《快穿：恶人终入病娇怀》 第1章 崩坏的人生 秦楚和！ 修闻强撑着意识朝前爬去，尽管鲜血几乎要将他的视线覆住，他还是死死盯着远去的俩人。修闻咬牙切齿地撇过头，狠得一拉左腿！ 那条被严重变形的车门卡住的腿顿时鲜血淋漓，痛不欲生的感觉反倒让修闻清醒了几分。伤口早已血肉模糊，他刚才的举动不仅没有使自己挣脱出来，反而让腿卡得更死了。车门里的一部分铝板深深嵌入左腿肉中，将他活生生钉在原地。 汽油味和血腥味不断刺激修闻的大脑，他明知道自己要快点逃跑，可他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意识随着视线一起缓缓模糊，修闻的耳边只剩下嗡嗡的嘈杂声，那声音跟他小时候在电视上听到的雪花频一样刺耳。 不甘和痛楚一并涌上心头，不知是眼泪还是鲜血从修闻眼角滑落，他艰难地抬起头，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秦楚和！救我…… 我会死的…… 为什么丢下我！ 火光蔓延至修闻视线中，他突然哑声笑起来，这笑声极轻，就像濒死的兽发出的最后悲鸣。 他闭上眼，颇为不甘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不知过了多久，修闻耳边传来两道吵架声，闹哄哄的实在让人无法忽略。 一道年轻女声尖着嗓子拔高音调：“第几次了？！你告诉我第几次了？！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滚蛋！带着你的人滚远点，别来霍霍我的人！” “我要是能联系上那小子，还能在这里跟你讲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系统崩了！早就崩得一塌糊涂……”另一道男声连忙反驳，“又不能全赖我，是他们自己不好……反正结果下来了，要不要试试你自己去问他。” 修闻眉心一跳，开始思索这个“他”是谁。 “试！为什么不试？倒是你，快点给老娘修你那破系统去！如果他重开都避不开连环死局，你就自个儿吞病毒谢罪吧！”黑衣女子怒目圆睁，一把将男子手中的表格夺过，她扫过表格里的每一个字符，面露心疼之色。 男子站在一旁手足无措，见对方不说话了才弱声道：“其实重开后……他前面几世还是没办法避开死局……”主系统的审批结果是让修闻重入轮回经历一切，恢复因系统崩坏而消失的记录。至于每世结局还是得照旧，肯定不能让修闻善终，不然上面的记录又得乱作一团。 女子一听，瞪大双眸擒住对方衣领喝道：“一条生路也不给？你别忘了，是你的系统崩坏，不是我的系统出问题，秦楚和惹出的麻烦让修闻承担本就不合理！” “你听我说！”男子涨红脸挣扎，“第七世可以重启，表格里说给机会！” 俩人继续吵吵嚷嚷，而修闻迷迷糊糊睁开眼，脑袋还在嗡嗡作响。这俩人的话被他听去大半，他反应了半天才发觉这两个人不是普通的人类，应该和传说中的无常差不多。想了想，他忍不住笑出声。 看来自己还在做梦。 这一声笑立即引起了对面俩人的注意，女子推开手边人，几乎是一瞬间就移动到了修闻身旁，将后者惊得是目瞪口呆。 “醒了？还疼不疼？”女子的语气立即柔下来，一脸关切。 修闻从没被陌生人这样对待过，张了张嘴但没说话，氛围登时变得诡异起来。还是男子首先打破这一怪异的寂静：“你……听到多少？” “不多。” 这是实话。他虽然昏沉着脑袋听到一大半，但脑子很难对他们的对话内容做出分析，相当于没听到多少。 “你先躺下，我跟你解释。”自称二姐的女子将二人的情况全盘托出。她说他们是人类的人生记录员，每个记录员专门负责记录一个灵魂的轮回和人生，二姐编号，负责记录修闻。那男子编号，负责记录秦楚和。 修闻的人生已经连续出错七世了，七世都间接或直接惨死在秦楚和手里。究其原因，在于后者。 秦楚和自从第一世开始就出了大问题，在调查问题时被不知名的病毒袭击了系统，系统由此陷入崩坏状态，完全无法追踪秦楚和的轮回情况。好不容易找到秦楚和的第七世，没想到当时修闻已死，秦楚和又陷入混沌状态，再次与他失去联系。而他先前的人生记录除了第一世的名字外，全消失得一干二净。向主系统紧急报告此事，得到的回复关键词是“修闻”。 到目前为止，修闻与秦楚和已经纠缠七世，灵魂系统早就绑到了一起，秦楚和人生出差错的同时也扭曲了修闻的人生。主系统回复系统崩坏的原因在于秦楚和，而秦楚和出问题的原因在于修闻。 绕来绕去，修正错误的任务最终落到了修闻头上。 恰好修闻已死，便与二姐一起将他拉到系统空间。就在刚才，主系统发来通知，只要修闻愿意重入轮回，恢复秦楚和的人生记录，帮助修复系统，他就能获得第七世的重生。 这看起来是一桩好差事，可实际上是要修闻重新经历六世的悲惨人生！ 谁要接受啊！谁想悲惨地活六辈子啊！就这一辈子他都受够了！ 修闻眼角猛抽，将这个要求暗骂八百遍。 可是……只要他接受这个条件，他就能再次见到秦楚和。 秦楚和…… 心口突如其来的抽痛让修闻瞬间白了脸色，他浑身颤抖着，手脚也跟着变得冰凉。二姐眼睁睁地看着他猛地探出半个身子，趴在床边疯狂干呕。 “哎哎，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二姐着急忙慌地上来搭把手，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修闻摇摇头。 刚才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分明是他的身体产生应激，或许是昏迷前的种种太过于刺激，导致他还没能让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真是可笑，他从认识秦楚和到发生车祸将近有二十年的时间。二十年！他跟在对方身后摇尾乞怜这么久，就算是块坚冰也该化了！可到头来秦楚和还是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他终于明白强扭的瓜不甜到底是什么意思了，自己费尽心血所做的一切终究成了泡沫。也罢，说到底也确实是他修闻的错。 修闻沉默许久，也不管自己是进了地府还是在做梦，坦然接受了二姐所说的一切。他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轮回？” 这句话意味着他接受了任务。 二姐还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想了想还是指着道：“等他设置好时间点就可以开始了。” 抬起头，冲修闻呲牙一笑：“叫我五哥就好。”他转动悬在空中的轮轴，“好了，第一世有两个时间点，一个时间点结束后我们就会把你传送到下一个点上。秦楚和在这一世叫百里瑜，你别弄错。另外，由于记忆要重新注给你，所以你避免不了自己前世的一些想法和举动，你注意些……” 五哥话音刚落，修闻便陷入一片白光中，周身是像走马灯一般的情景闪现，属于第一世的记忆也源源不断地涌入修闻的脑海中。 “二殿下醒了！快去请太医！” “殿下！殿下！” 第2章 这个皇子能入药1 涌入脑海的记忆让修闻顿时瞪大双眼，他倏然掀翻被褥，拧眉呵道：“那小畜生呢？！”说罢光脚就要跑出大殿，吓得周围的侍女和小太监紧忙上前相劝。 “你们敢拦本殿？”修闻怒不可遏地抓起一旁的花瓶摔向众人，“啪”地一声那瓶子便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修闻目光狠厉地将一圈人扫了个遍，扬声怒斥：“滚开！本殿今天一定要废了他！” “使不得！使不得啊殿下！”一个小太监连忙扒拉着他的衣角跪下来，神色慌张道：“您身子还没好，怎能动气？三殿下早就被陛下禁了足，您先消消气。” 禁足？ “哈哈哈哈哈哈就只是禁足？”修闻蓦地笑出声来，那笑带着森森冷意，“他将本殿打成这样子！父皇就仅仅让他禁足？！” 怒火一下子涌上心头，修闻克制不住自己发热的头脑，晕眩过后他直挺挺往后倒去，也不知周围的人是不是吓懵了，竟无一人上前搀扶，直到他一屁股跌在地上他们才焦急忙慌地将他扶至床榻上。 第一世，他修闻是当朝二皇子，母亲是尊贵的一国皇后，他上面还有一个血亲皇兄修珉，乃一国太子。 处于这样的地位，修闻自幼就被宠得无法无天，性格之恶劣程度不言而喻，可谓是混世魔王，宫里头没一个不怕他的，但凡不小心将他惹恼，不缺胳膊断腿也得褪一层皮。 宫里还有一位淑贵妃颇受皇帝恩宠，若是非要比较，就连皇后也及不上她获得的宠爱。淑贵妃膝下有一子，乃三皇子修烨，此子聪明伶俐，相貌堂堂，较那太子优秀不少。传闻这太子之位就属于修烨，只是暂时让修珉顶着，省去修烨继位之前的一些麻烦。 这话传到修闻耳里，他定然怒火滔天，处处都要跟修烨计较，阴阳怪气的挑衅和当面冲突一点也少不了。得亏修烨品性端正，几乎不怎么搭理拆天拆地的修闻，大多数时候都是后者讨个没趣，翻个白眼离开。 前些日子宫里发生了件大事：魔教教主的夫人给淑贵妃下了毒！害得淑贵妃早产诞下一女婴！ 皇帝龙颜大怒要捉拿教主夫人，谁曾想教主却主动把自个儿的夫人绑了送进宫，说是让夫人负荆请罪，也是个没心肺。 又有传闻言，魔教教主的夫人、淑贵妃和皇后三人本是同一门派的三姐妹。多年前皇后在一场贼人谋逆篡位的大火中救了皇帝，这才被皇帝接进宫做了六宫之主。而淑贵妃也因此结识了皇帝，很快也入了宫。只是教主夫人不知去向，原来是去了魔教。 教主夫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给淑贵妃下了毒，这毒厉害得紧，生生将淑贵妃折腾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子。皇后一族世代善药，其厉害程度不亚于魔教使毒。据说此族有一秘药，可医白骨活死人，其真假不知。皇帝听闻此言，恳求皇后救人，可后者却摇摇头：“此药已不在我身。” 不在她身，还能在哪儿？皇帝又将太子和二皇子叫去问话，自然也问不出什么来。 不知三皇子修烨从哪儿听来了什么，匆匆奔至修闻住处，一反常态地给他跪下求他送药。修闻恼怒的同时还觉得好笑，先不说他有没有药，即使有，凭什么送出去？ 可怜那修烨给修闻磕了数十个头也没讨得好，还被修闻以扰他清静之由赶了出去。 修闻虽然嚣张跋扈，但也并非无心之人。更何况，“药”确实在他身上。 皇后曾告诉修闻，他的身体中已经融入一只药虫，这只虫将他的血液染上药性，故此，真正能医白骨活死人的药便是他的血。修闻虽小，但他清楚：如果这档子秘密被别人知晓，恐怕他这辈子都别想安生了——他不想落得个被人放干血的下场。 他一边觉得修烨求他的样子好笑，一边又在汤药中混入几滴血，让侍女给淑贵妃端了过去。单纯是因为淑贵妃人还不错，他大发慈悲之心想捞她一把。他确实看修烨不爽，但不至于在性命攸关的事上跟对方闹腾。 至于之后该怎么解释那碗救命汤药……一口咬死了是侍女自作主张端的土方子，谁又能强按着他的头承认？ 可坏就坏在那碗汤药根本没能救回淑贵妃——她喝下去后不久便没了气息。 所有人都怀疑到了那碗汤药上，修闻自然而然成了众矢之的。尽管修闻疯狂解释那碗药是救命的土方子，太医也证明药没有问题，但修烨还是像疯子般冲进修闻宫殿将他暴揍了一顿。 修闻愣是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翻起白眼就昏了两天两夜。 实在可恨！ 修闻扶额，内心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尽。他知道自己会受到记忆的影响，但没想过影响会那么大！ “砰砰砰！” 床榻在承受完他的滔天怒意后不仅没凹下去，反而震得他手生疼。修闻没忍住“嗷”地惨叫出声，又大骂：“你也欺负我！就连你也欺负我！” “胡闹什么？”一道冷厉的声音喝住修闻，来人正是皇后。 皇后使了个眼色让其他人退出门去。她款款走到修闻身旁，一手捏起他的下巴左瞧右看，冷声：“谁叫你多管闲事？这下可好，打成猪头了！”看来她已经知道修闻做了什么。 修闻“哇”地哭出声：“母后！母后！你叫那小畜生过来！我非要打回来！” “胡闹！他早就被你父皇禁足，你要是再生事，小心也叫你禁足！”皇后一边给他上药，一边用眼神示意旁边的食盒，“这盒糕点你给百里兄弟带去，他俩刚失去母亲，你给好生安慰……以后说不定还有他俩的用处。” 百里兄弟便指百里青和百里瑜，是魔教教主的儿子。随着淑贵妃薨逝，教主夫人也服毒自尽。 修闻在幼年的一次外出中认识了百里瑜，不知怎的他就被后者缠上了，百里瑜很喜欢修闻，每隔几天就央求大人带他进宫。魔教教主被他折腾得烦心，只好暗中用一些毒跟皇帝换了块特殊的通行牌，任由他戴着进宫去。 说起来他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进宫了，好像还是教主夫人被绑进宫时他哭喊着追了进来。 可是那天修闻并没有见到对方。 第3章 这个皇子能入药2 若修闻主动去找他们……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非常讨厌那个百里青，这人跟毒蛇似的，虽然长得漂亮，但肚子里尽是些坏水，比他还坏上百倍。两年前他主动去宫外找百里瑜，半路上恰巧遇见百里青，后者带他抄近路去魔教，没成想他们走到一半便遇到一匹横冲直撞的疯马，修闻本可以躲闪，但被百里青使了绊子，硬生生挨了那疯马一蹄子，吓得几个侍女和小太监是脸色铁青！ 他当时以为自己要死了！那种剧痛是他从未感受过的！事后百里青还假惺惺地一边关心他一边斥责他：“怎么这么不小心！若是出了事，你还怎么见小瑜？” 修闻当时又疼又懵，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但百里青暗中那一推搡和他阴冷的笑意深深印在了修闻脑海里。 这个人太讨厌了！ 好在马蹄没伤到要害，也没踢坏修闻的脏器，仅是他屁股多出一大处青紫，疼得他几个月都不能好好坐躺。百里瑜知晓后跑来哭得稀里哗啦，弄得旁人都在猜测这混账二皇子是不是终于丢掉了小命。 明明是百里青亲弟，可百里瑜却是个实打实的软柿子，不仅长得好看，心地也特别善良，任谁看了都不会把他跟魔教联系在一起。若要比喻，百里青像朵食人花，百里瑜就如同一朵小白花。 修闻一贯嚣张，很多人在背地里都不待见他，他自己也门儿清。唯有百里瑜总是乐颠颠地跑来跟他玩闹，时间一长就将他拿下了。修闻是打心底喜欢这个朋友，虽然表面上还总是装作高高在上、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内心早就把百里瑜划成了自己人。 他不可怜百里青，但他可怜百里瑜。 犹豫半天，修闻还是扭捏道：“母后，你能不能单独把百里瑜叫到宫里来，我不想见到百里青。” 皇后蹙眉轻斥：“眼下他哪里还能进宫？你父皇已经下了禁令禁止魔教人进出，他那块通行牌也被你父皇收回去了，你若是想安慰他，就亲自找他去。”宫里人都晓得百里瑜，也知道他是魔教的一棵歪苗——歪成小白花，根本不会用毒。即使修闻去找他也不会有更坏的流言传出——修闻本身就是个混账，再坏也不过一死，几乎没人认为他能笑到最后。 挨完训的修闻变得老实巴交，他端坐在一旁抠弄食盒，打开一瞧：哟，还是他喜欢的绿豆糕和西域刚贡上来的葡萄！ “啪！”皇后拍开他的手：“别毛手毛脚，等见到百里瑜后再吃。” 修闻悻悻撅起嘴，不满地答道：“哦！” 就当他思考什么时候去找百里瑜才妥当时，脑海忽然想起一件事，他仰起头不解地轻声问：“母后不是说我的血有药性么？可淑……”话音戛然而止，随即剧痛从下巴传来！疼得修闻差点惨叫出声！ 皇后掐住他的下巴，眼神变得尤为阴冷：“皇儿怎么变得这么心软了？你想想本宫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修闻滚落几滴眼泪，他支支吾吾道：“孩儿愚……愚钝，只是怕以后母后或太子哥哥要孩儿出力，孩儿又犯错……就……就……”他连忙编出理由。 闻言，皇后才缓下表情松开手，亲昵地摸着他脸上的指甲印，道：“本宫告诉你这个秘密只是让你多留个心眼儿，别傻乎乎被人害了都不知道，其余的……本宫和你太子哥哥自然会打点好，皇儿不必多虑，难道本宫还会要你放血救谁不成？你可是本宫的心肝儿。” 若修闻真是个十多岁的孩童则定然不会起疑，可里头是货真价实的成年人，这种话自然会让他多留个心眼儿。 也就是说他的血真能救人，只是要用对方法。可惜直到皇后离开，他也没探出到底要怎么利用这身血。 二姐和五哥传输的记忆仅到此为止，他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之所以想知道怎么用血救人是因为想救百里瑜。 记忆中的百里瑜自打出生起便遭受恶疾困扰，除此之外他还长了一头常被人指指点点的白发。 被疾病折磨的百里瑜无法像常人一样活到老，或许他哪天就一命呜呼了。修闻心疼，绝不愿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他知道百里瑜就是秦楚和，所以救对方的想法就更加强烈……尽管秦楚和没有救他，但他仍舍不得对方，感情这种东西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 更何况一提起百里瑜，这副身体也会跟着加快心跳。 “没用的东西！”修闻恶狠狠地啐自己。 修烨被禁了一个月的足，期间修闻多次去挑衅他，但都被旁人拦了下来。修闻火冒三丈，转头折腾对方宫里的下人，好歹是把心中的怨火给解了。 这一世的混账性子他控制不住。 实际上，他内心怨火的根本性解除还得归功于百里瑜。 修闻在皇后离开后的隔天就出宫找百里瑜去了。魔教的人很不欢迎他，得亏守门的熟人小厮将他带进去。修闻在大堂等了半天也不见百里瑜来，反倒是等来了百里青。 “你还敢来？！”遣退众人的百里青面露凶色，那妖异的凤眼此刻瞪得又大又吓人，像是要活剥了修闻似的。 修闻是个暴脾气，他虽然怕百里青，但无名火一上来怎么都控制不住：“关你屁事？谁找你了？”说罢还故意翻出白眼。 “哟呵！”百里青登时抽出长鞭猛地打在修闻脚下，“滚出去！再不出去我抽死你！” “你大爷的有种就抽啊！”修闻急了眼，提起一旁的长椅就往对方身上砸，可百里青毕竟大他四五岁，轻而易举就接住长椅，拖住修闻就往他屁股上狠打！ 这个地方旁人看不到！修闻为了面子也不会说出去！ 一个皇子被人按着打屁股，谁说谁丢人。 修闻被揍得惨叫连连，可魔教的屋子隔音效果实在是好，外头的人根本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百里青冲修闻发泄怒火，每一下都往死里打！不知是太疼还是太羞耻，修闻脸色紫红如猪肝，衣服都被他揪出一个大口子！ 也就在这时有人出声制止了百里青：“哥哥，你别打他！” 第4章 这个皇子能入药3 来人正是百里瑜。 只见他银发白衣，面容精致，身形有些瘦弱，整个人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略显怪异。他微红的眼眶似乎随时要落下泪来，但他还是强装冷静道：“你再打，难不成是想让我再失去唯一的哥哥？” 殴打皇族可是死罪，如果修闻将此事添油加醋告知给皇帝，百里青逃不了一死。 百里青闻言愤恨地瞪了修闻一眼，松手把他推到地上。 后者想爬起来，但碍于大腿使不上劲便只好作罢。修闻抹去眼泪死死瞪着百里青，他真的太讨厌这个人了！等太子哥哥继位，他一定要叫百里青在暗中死八百遍！ 百里瑜感受到修闻的凶意，连忙带着哭腔冲他喊：“你滚！” 仿佛一桶凉水从头顶泼下，修闻的眼睛瞬间泛红：“滚什么滚！我偏不滚！我只是来送东西，又不是拿刀子刺你！你哭什么？挨打的明明是我！” 话毕，他的屁股又被狠狠踹上一脚！修闻顿时瞪大双眼，喉咙里有气却喘不上来。 “谁允许你这么跟我弟弟讲话！” 百里青还要踹，但被百里瑜拦住，后者焦急忙慌道：“你还打？” 修闻也被打怕了，他清楚百里青就是个疯子，说打就打，一点也不会因为他是皇子就给他留情面。他不甘心地示弱：“疼！你别踹了，很疼！” 百里青这才收手。 修闻咬紧牙关“噌”地爬起，扶着凳子把食盒递给百里瑜：“给你吃，你别难过了。” 他说话还带颤音，可想是百里青下手太重。百里瑜不想让他俩再起冲突，便单独扶修闻去了别处。 “我娘不会下毒害淑贵妃，她是好人。”百里瑜冷不丁出声。 修闻理不清其中的关系，却还是安慰道：“你若是难过，就随我进宫，我们把修烨吊起来打。” 他说话愈发不经过大脑，待话离口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连忙紧张兮兮地看着百里瑜。教主夫人是因为淑贵妃才自杀的，而修烨是淑贵妃儿子，他怎么想都觉得可以拿修烨撒气。 自己好像真成了不考虑因果的混账，说起混话来也越发熟练。 后者自然没搭话，修闻落了个没趣，便取出一块绿豆糕递到百里瑜嘴边：“你张嘴。” 百里瑜没有吃，惊恐之色在他脸上转瞬即逝，但还是没能逃过修闻的眼睛。 “你怎么了？” “没怎么。” 修闻拉过对方坐下，他自己强忍痛意蹲在百里瑜面前，说：“我嘴笨不会安慰人……你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就跟我说，只要我能办到就给你弄来。你身体不好，别太难过，好不好？” 百里瑜那双桃花眼刹那间红了，惹得人好生心疼。片刻后他才张唇喃喃道：“身体不好……罢了，反正都是早死的命……” “你不会死！”修闻下意识抢话。 湿润的目光在修闻身上逗留许久，像是透过血肉将他看穿了一般。 修闻没来由得浑身一紧，连忙出声：“我回宫后就去帮你找药，你别怕，我一定会治好你！” 那双桃花眼终于滚下泪来，百里瑜也一声哭开，将修闻吓了一大跳。后者慌张上前抱住百里瑜，笨手笨脚地轻拍安慰。 “你放心，有我在，你绝不会有事！”这话说得极为铿锵有力。 百里瑜也抱住对方，带着哭腔喊：“我娘没了，我也随时会死……” “你不会死！” 修闻不停地安慰百里瑜，根本没注意到趴在他肩膀的百里瑜露出了极其怪异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让人心生惊悚。 好在修闻的安慰起了作用，百里瑜很快就平静下来。 前者认为这是他的功劳。 手中的绿豆糕被修闻捏得稀碎，他将碎糕胡乱塞入口中，拉过食盒让百里瑜自己拿。但后者没有吃东西的心思，整个人僵在那儿也不动弹，偶尔肩膀一抽，像是还在抽泣。 修闻逗他好一会儿，百里瑜这才勉强吃了几块糕点，到头来大部分绿豆糕都进了修闻肚子。他在魔教待至傍晚时分，本想干脆在此停留一夜，但一看到百里青又提着鞭子候在屋外，便急急忙忙走了人。 在他走后，百里青终于缓下脸色走进百里瑜的屋子。 百里瑜眨巴眼睛，从衣领里抖出几块绿豆糕来，抬脚就将零落的糕点踩得稀碎。他碾了好一会儿才抬头：“你想吃？” 这哪里还能吃！百里青嗤笑一声，往粉末状的糕点上洒了些试毒的液体，不一会儿那些粉末果真变了颜色。他收起瓶子道：“如果被那个混账看见你这样，怕不是眼珠子都要惊得掉出来。” “无论我是什么样，他都会喜欢。”百里瑜满脸无辜，思索片刻后补充，“他不喜欢也得喜欢。” “你不会真的喜欢他吧？”百里青微微眯眼，表情有些僵硬。他虽然了解弟弟的乖戾，但在有些事上仍旧捉摸不透对方的心思。 “喜欢！”百里瑜想也不想地回答，眼睛也变得晶晶发亮，他打住刚要开口的哥哥，歪过头笑盈盈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若是害怕，我就折断他的四肢关在屋里养，一个嚣张跋扈且树敌众多的二皇子，突然消失很正常……” 屋外枝叶飒飒，风掠过屋檐拂进窗台，将百里瑜身前的衣摆撩起几分。除了衣服摩擦而过的声音，屋内再无别的声响。 百里青倏然笑起来：“他还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刚才那些东西他全吃了吧？” “吃了。”百里瑜低声笑，“但他肯定不会死，那些顶多就是慢性毒药。那女人怎么可能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也会吃？”他口中的那个女人就是皇后，“待他回去后，那女人肯定会想办法给他吃解药。” “哈哈哈哈哈哈那可不一定，要是他死了，你该如何是好？” 百里瑜眼神一黯：“要么想办法让他活，要么我去陪他。” 百里青终于不再言语，他发觉弟弟的问题比以前更严重了。无论是爹还是娘，他们都不知晓小儿子的这一面，就连他也是无意间发现的。 弟弟似乎有些……异常？前一秒还在哭，下一秒就能若无其事地笑出声，整个人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情感十分扭曲。 但他也不清楚正常的小孩是什么样，因为他自己也是异类。 百里青的眼神变得晦暗。 弟弟那天进宫后无意间撞破皇后借刀杀人的奸计，虽然他没被皇后撞个正着，但也被看见了些许身影。像皇后这种人一定会本着“宁愿错杀一百也不会放过一个”的心思来追杀阿瑜，今日她果真就想借修闻之手除掉他们…… 淑贵妃和自己的娘都是枉死！ 现在连阿瑜也陷入了危险之境…… 百里青紧紧捏拳。他们哪里能放过皇后？只是……目前还不是时候。 口哨声落，一道人影从院墙翻下。 “找机会把这封信带给修烨。”百里青冷声道。 对面那人恭恭敬敬地接过信封，随即消失在他们面前。 修闻回宫后不久便去打探秘药，可皇后心思缜密至极，一点也没向他透露。无奈之下，他只好将目光投向皇帝。 他按医书上所写的内容，偷偷混进太医院拿走几株专门供给皇帝的药草，又偷偷把药草藏起来，准备带给百里瑜。 这些药草虽然珍贵，但对于拥有无数奇珍异宝的皇帝来说还是显得可有可无。修闻吃准的就是这一点，料想父皇不会发现他的小动作。 于是他便开启了边挑衅修烨边偷药的日子。 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修闻还是在一次偷药过程中被前来查看的老太医逮了个正着！被训斥一顿后，修闻的耳根子已经红透。他急急忙忙踏出太医院，一抬头就瞧见了满脸嘲笑的修烨。 第5章 这个皇子能入药4 修烨嗤笑道：“看我做什么？” “是你告密！”修闻顿时上前挥拳，但被修烨一把接住。 “把话说清楚，你自己在暗地里做了什么？又怪我什么？” 修闻此刻气得脸都歪了！他就知道修烨解禁就没好事！老太医怎么可能会好端端地突然来这里检查？肯定是修烨派人跟着自己，然后去找太医告密！ “你给本殿等着！”他撂下狠话。 好在皇帝对那些药并不是非常重视，在斥责完修闻后就将药草全部收了回去。任凭修闻怎么嚷他身子不舒服，皇帝和老太医也没信他的鬼话。 竹篮打水一场空。 就当修闻看谁都不爽，一条过路狗都要被他骂几句的时候，皇后径直奔入皇子宫殿中，照面将修闻打懵在原地。 还没等修闻开口，皇后就厉声斥责道：“你怎么敢去偷药？谁给你的胆子！” 修闻怔住，他没想到母后反应会如此之大。脸颊传来的火辣感让他几乎失去反应的能力。他勉强站稳身子，用眼神示意周围人出去。片刻后他才出声：“母后，我身体有些不适，想备些药草……我下次不敢了。” “不适？”皇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表情从烦躁慢慢变得平静，“你不舒服怎么不叫太医瞧瞧？偏得自己偷药？还偷你父皇的药？” “太医瞧了也没用……”他小声委屈不已，“父皇的药好用呗……”他边说边偷瞧母后，实打实做出了混账该有的样子。 皇后听罢瞪他：“你最好没骗本宫。” 修闻点头如捣蒜，连忙应声，也就在此时另一道声音远远就从门口传来：“母后，阿闻，你们都在啊！” 太子修珉阖门，缓步向二人走来。他还没靠近就惊道：“这是怎么了？” 修闻的左脸又红又肿，怎么看都像是被扇过耳光的样子。修闻不敢吱声，修珉转念便知晓发生了什么，他叹气：“是因为偷药的事吧？你不要往心里去，母后性子急……还疼么？” 修闻在内心哭嚎：大哥！你说疼不疼！她那一耳刮子差点把我的脸掀飞！ 他死活不吱声，修珉早有预料般地取出一瓶药，亲自替修闻抹在肿胀的左脸上。 “倒是母后的不是了。”皇后见状也摆出心疼的样子，“还是珉儿疼你皇弟。” 修珉轻笑着附和：“那是自然。对了阿闻，你不是要用药么，这些你拿着。”他拿出一个黑色木盒递给修闻。 后者接过，打开一瞧：呵！几株上等药草！ “下次可不准去偷拿父皇的药了。”修珉补充道。他和皇后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很快就将修闻哄得“团团转”。 修闻点点头，眼睛也闪闪发光。在应付完二人后，他才一个人躺在床榻上敛起神色。 在他收到的记忆里，修珉一直对他很好，而皇后虽然冲动暴躁，但也是处处为他着想。可比起修闻，皇后更偏爱修珉。 除了心理上的不平衡，他还总觉得这俩人有事瞒着自己。他闲来无事拿起药草把玩，心底总是不踏实。翻来覆去片刻，还是喊来熟悉的小太医瞧瞧这药草具体有什么功效。 他总不能瞎用。 小太医又嗅又瞧，半晌才恭敬道：“殿下，这夏生草乃大补之药，极为珍贵。但是微臣不建议您使用这几株药草。” 他是老太医的关门弟子，医术高超，断不会莫名其妙说后半句话。 “为何？”修闻拧眉不解。 “新鲜的夏生草大补，但陈旧枯草却带有毒性。夏生草的存放期限不可超过一年，而这几株夏生草着实不像今年的新鲜份儿。”小太医又咦声道：“又像是新鲜的，但……您是不是放在太阳底下暴晒过？总之您不能吃了，里头已经有了毒性。” “吃了会怎样？” “回殿下，吃一两次不会有大问题，但吃多了就相当于服用慢性毒药。” 修闻惊骇地问：“你确定？” 小太医肯定地点点头：“微臣绝无半句假话。” “本殿知晓了，这件事你别告诉别人，退下吧。” 遣退小太医后，修闻的脸色变得惨白。 太子哥哥为什么把有毒的药草给自己？ 他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只能安慰自己是修珉拿错了旧药。 …… 怎么可能错拿！ 仿佛有晴天霹雳打在天灵盖！修闻在短短的几秒内想到很多事。修珉身为太子，又是母后的第一个孩子，他在幼年时就接受过药草的教育，更何况母后一族善药，他总不可能连这点都不知道！ 也就是说，修珉明知药草有毒，却还是将它们送给了他！ 他究竟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 修闻左思右想也没搞明白，他没告诉任何人他偷药的真实目的，即使有人怀疑他是给百里瑜偷药，这些人也会很快打消这个疑虑。一来是因为他近日身体确实不适，二来是因为他要偷药早就偷了，何必等到这个容易让人误会的节骨眼儿上？ 他的脑袋嗡嗡作响……修珉总不能因为要争夺皇权而想除掉他吧……他又不争皇位！何况二人是亲兄弟。 母后知道吗？不……她应该不会知道…… 修闻就这样魂不守舍地过了半个月，东躲西藏，拼命减少和修珉见面的次数。他将自己关在屋中，对外宣称染了风寒，要静养一段日子。 不巧，宫外也传来百里瑜染病失忆的消息。当贴身侍卫将此事告知修闻后，修闻惊得差点从床榻上滚下来。 他急忙唤来暗卫，让对方前去打探百里瑜的情况，若有不妙，及时回来告知他。 这个暗卫是他数年前在街边救下的乞儿，大他八岁，本来只是个解闷的玩意儿，没承想其身手还不错。修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私下将他培养成了属于自己的暗卫。这人倒也忠诚，把事情交给他也能放心。 …… 修闻怀疑自己还没有适应这具身体，他总感觉自己有时候行动起来很吃力，肌肉像是在床榻躺了几年一般软弱无力。不过他也确实在床榻躺了许久，也该出去走走了。 这一走便照面迎上修烨，后者理都没理他，径直擦身而过，直奔皇帝寝宫。 修闻想都不想就翻脸斥责道：“见到人都不知道叫一声！” 修烨闻言停下步子，回过头神色古怪地看向修闻，他嘴角弯了弯似笑非笑，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 第6章 这个皇子能入药5 修闻的眉毛已经蹙紧，他箭步上前拽住修烨，叫嚷：“你笑什么！” “蠢货。”修烨甩开手，言语中尽是讽刺之意，“皇兄应该多烧几炷高香，免得日后来不及求神保佑。” 周围人神色登时变得凝重，皆心惊胆战地望向修闻，生怕他一个急眼就跟这三皇子打起来。 但他们没想到修闻竟然舒眉露出大白牙：“烧高香不如磕头，你说对吧？”这是在讽刺修烨上次给他磕响头。 他确实不会动手杀人，然而母后和太子哥哥就不一定了。下一次就算对方磕破脑袋求他，他都不会再救任何人。 修烨表情一僵，但很快就缓过来。他冷眼瞥过修闻嚣张的笑脸，嗤笑道：“希望皇兄今后能一直笑得出来。” 俩人不欢而散，修闻早已习惯这种相处方式。他讨厌修烨，但没有要对方性命的打算。毕竟他实际上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没必要真和一个小孩过不去。可他受记忆和身体习惯的影响太多，有时候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和行为。 他有时候想想也觉得自己幼稚，甚至过于暴躁，现在他终于明白五哥的话中之意了。 当晚修珉又差人送来一些药草，修闻表面欣喜收下，私底又叫来小太医查看。小太医只道其中一部分吃不得，另一些则是正常的伤寒药。 虽然好奇二皇子的药草是从哪里来的，但小太医终究没有问出心中的疑惑——不该问的别问，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足以。 这次的药草是毒与药混杂在一起……修闻盘腿坐在床榻上，将这些药草细细分成两类。正常的那堆他收起来留着，另一堆则留在别处存放。 他不清楚修珉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就这样一夜无眠，次日天蒙蒙亮，暗卫便传来消息：百里瑜中毒失去部分记忆，现在人还在昏迷中，只偶尔醒来片刻。 修闻清楚百里瑜身子骨极差，如果放任他病下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自己得想办法从母后那里找到秘药的方子。 他目光暗下几分，微垂的睫毛轻轻扇动，若有所思的样子没持续多久便露出狡黠的坏笑。 修闻在暗卫耳边低声几句，后者虽然戴着面罩，但眼神中依旧流露出一丝诧异。 “去吧，利索点。”修闻摆摆手，暗卫随即颔首离去。 修闻噙着笑意举起杯茶，双眸也在闪闪发亮，嘴角弯起的弧度显示出他少有的好心情。 “当——”杯盏难免磕磕碰碰，就像兄弟间也难免会有嫌隙。 他要赌一场大的。 晌午时分，东宫突然派人喊去数名太医，据说是太子突然中毒昏厥，吓得东宫一众人魂飞魄散。 修闻听罢露出焦急的神情，即刻动身前往东宫查看。他踉踉跄跄地一路撞过去，逢人便急声问太子如何了，但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当然问不出什么来，修珉这会儿能醒才叫见鬼。 修闻让暗卫调换了太子午间的膳食，几种相克的食物另掺少量毒剂，他想不中毒都难。 修闻捏准药性大小，不至于让修珉有性命之忧，最多就是让他昏厥或者闹两天肚子。然而后者表面定然不会好看，那样子活像命不久矣。 太医们虽然知道是太子的膳食出了问题，但都不能立即调出方子给太子医治——就怕匆匆忙忙雪上加霜，他们得先缓解太子体内的毒素。 修闻在一旁号啕大哭，他脸上的悲切根本不像演出来的，以至于皇后刚到就吓白了脸色，以为修珉要不行了。 他的眼泪没有停留很久——皇后非常干脆地将他单独带至偏屋中，连哄带骗地问他是不是非常心疼修珉，想做点什么帮帮哥哥。 来了！ 修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后面露坚毅之色：“当然！那是我皇兄！” “乖孩子。”皇后勉强扯出笑意，让他喝下事先准备好的麻沸散后就伸手去剥修闻衣服。修闻吓得瞪大双眸，下意识想要躲开！然而皇后一把将他拽到身前，呵斥道：“听话！” 话音刚落，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凌厉，便连忙换语气相劝：“母后只是要闻儿一点点血，不会很疼。你不想救哥哥吗？” 修闻吞了口唾沫，咬紧牙关褪下衣衫，心中不免泛起一股酸涩。他的母后前不久才说过不会用他的血救人，这还没过多久呢……这句话果然又空又假！他又不是傻子，母后的偏心他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母……母后！母后！”修闻察觉到皇后一直把目光落在自己心口，潜意识让他伸手急呼：“从我手臂上取吧！” 心脏砰砰直跳，虽然修闻对接下来的事早有预料，但还是压不住打心底狂奔而出的惊悚感！或许是麻沸散发挥了功效，他腿一软就跌坐在地，愣怔地望向步步逼近的皇后。 “手臂上的没有用，闻儿之前不是试过吗？”皇后若有所指地瞥了眼修闻的手臂，“心头血才有用，别的地方都不行。” 她吐出的每一个字修闻都认识，但连起来就让他大脑宕机了。修闻瞠目往后疯狂缩去，惨白着脸连声求饶：“不不不！不行！母后！我会死的！” 心头血！取完他还有命活吗？他原本只是想拐弯子让皇后说出用血救人的正确方法，好让他掌握法子后治好百里瑜的病。 他可没想把命搭上！ 身体的反应远比思想来得更加诚实，他的嘴唇几乎在瞬间失去血色，毛发尽竖，炸裂般的恐惧感让他拼命撑起软腿逃跑！ “闻儿听话！” 修闻只感觉后脑勺传来剧痛，视线也在刹那间模糊至极，内心的惧意在一瞬间升至顶峰，他惨叫一声后便倒下身子昏死过去。 皇后急切之下竟然动手打晕了修闻！ 她瞪大双眼，万分无奈地抵住自己的太阳穴……自己还是太冲动！这也怪修闻反抗得太激烈！她怎么可能真要了他的命呢？取心头血的法子不止一种，第二种方法不会危及性命，顶多…… 就在她动手之际，她从族中带来的心腹丫鬟及时闯入，匆忙道：“太子殿下醒了！” 皇后瞬间停下动作看向她，欣喜若狂道：“珉儿醒了？！” 那一刻她似乎忘了还在昏迷的修闻，吩咐丫鬟照看好他后便夺门而出。 丫鬟整理好修闻的衣衫，扶起他走进密道，直至把人送回二皇子宫殿。一个尚未成年的皇子能在宫中拥有单独的宫殿，可见其很受重视。 只是不知道这种重视是哪种意思。 第7章 这个皇子能入药6 那丫鬟安置好修闻后，便叫后者的几个侍女和太监回来在殿外等候：二殿下悲伤过度晕倒了，待他醒后要及时叫皇后来瞧瞧。 不多时，晴朗的天空慢慢蒙上一层灰白，如墨的云掩住整座宫殿，很快便有雨珠淅淅沥沥打在窗台。 麻沸散的效用只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后脑的撕裂感将修闻活活痛醒，他昏沉着脑袋环顾四周，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宫殿后松了口气。 下一秒他快速解开衣服查看心口！ 竟然没有伤痕！ 胸膛起伏不停，修闻喘着粗气强迫自己从惊悚的画面中摆脱出来，但昏胀的感觉时时刻刻提醒他，母后是真要用他的心头血救修珉！ 别说伤害皇子皇女是重罪……那可是他的亲母后啊……一个是亲娘，一个是亲兄弟，他们怎么能对自己下毒手？他不能理解。 修闻睁大眼睛，他听到心底有声音嘶吼着要报复他们！这种恐怖的脱离感让他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半晌，修闻松开紧锁的眉头露出恍然之色，他想起来自己重回到这里的目的是百里瑜。 对……是百里瑜。 不能受记忆和情感影响太多，否则他可能会迷失在这一世。即便改不了自己的死局，他也想让百里瑜活下去。 自己的心头血能救人…… 修闻喃喃自语，很快就缓过神，他的双眸在瞬间变得极为明晰。他不能现在就去救百里瑜，否则百里瑜他们无法向皇室交代自己的死因，到时候魔教和皇室必然会彻底翻脸，针锋相对。 而且救百里瑜不一定非要牺牲自己，凡事都有第二条路，若自己死钻第一条道，那才真叫陷入死局。 眼下还有件要紧事：他需要摆脱给修珉下毒的嫌疑。 “哇呜——”修闻扯开嗓子哭嚎起来，他疯了般在床榻摔闹，最终滚到地上号啕大哭，眼泪不要命地疯狂落下，撕心裂肺的哭声终于把外面的丫鬟和太监吓进屋。 无论他们怎么哄，修闻都置若罔闻。他一边疯狂叫疼，一边又哆嗦着嘴唇满地打滚，吓得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去找太医。 中毒的不止修珉，修闻也给自己下了毒，只是他吃的量少，不会像修珉反应那么强烈，但骗过众人耳目绰绰有余。 毕竟谁会想到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儿能有这样的心思？ 果然老太医在查看过后，说二殿下中的是和太子一样的毒，除此之外二殿下后脑还有一处敲打伤。 面对询问，修闻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用眼泪代替言语。 就当所有人都在猜测下毒者和袭击修闻的人是不是同一人时，有个太监声称自己在巳时看到一个黑衣人鬼鬼祟祟从二皇子殿中逃出，当时二殿下似乎还发出过惨叫，太监以为是二殿下又在小打小闹就没太在意，现在想来当时那个黑衣人应该就是歹人。 这个太监一说完，周围也有人零零散散地说自己也听到了二殿下的叫声，纷纷附和他。 谁也没注意到，那个太监朝修闻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修闻刚提起的心又霎时放下去，他瞄了眼说话的太监，果然不是他宫殿中的当差之人。恐怕是母后怕别人发现她打了皇子，便一不做二不休派人谎称袭击二皇子的刺客和下毒者是同一人，把脏水彻底泼到后者身上。 什么黑衣人什么惨叫都是假的，根本没人看到下毒者和所谓的刺客。 因为修闻的暗卫根本不会在白天穿黑衣，他给修珉下毒时穿的是最不显眼的浅色衣服。 …… 皇帝得知此事后自然是龙颜大怒，竟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皇子们下毒并且袭击皇子，下一步岂不是就要爬到他头上来了！他龙袍一挥，彻查此事！ 宫内很快就传出流言蜚语：是三殿下派人下的毒。 毕竟皇后所出的太子和二皇子都因毒受了不少罪，偏偏剩下他一个没事，怎么会这么巧呢？ 修闻没想到这群人会怀疑到修烨头上，倒是显得十分好笑。这世道从来不缺替罪羔羊，也不乏耳食之言，任何没有凭证的东西都能在众口之下成真，谁管真相到底是什么。 反正没怀疑到他头上就行。 修闻在床榻静养，当晚皇后果真如他所料，亲自到他殿中送礼道歉。 她好声好气，不一会儿就潸然泪下，句句肺腑之言足以让幼时的修闻动容。修闻知道她暗指什么，他现在还有很多事没弄清，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往下接。 毕竟皇后生他养他，即使皇家不念亲情，他也要考虑到两人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修闻答应皇后保守她动手的事。话是这么说，但他仍装出惧怕的模样缩在一角——这才是正常小孩受刺激后的反应。 “那你好好歇息，母后这便走了。”皇后留下一句话就起身离开，修闻蜷缩的身子终于可以舒展开来。 次日，修闻便以散心的理由出宫，顺道再去探望百里瑜。皇帝派了几个侍卫护送他前去，表面是对皇子的关心，暗地里则是对他的监视。 要说皇室关心他吧，可竟然允许他在被“刺客”暗害的第二天出宫；但要说不关心他吧，又显得没有说服力，毕竟皇帝和皇后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 真真矛盾至极。 这百里青也奇怪，先前明明不愿再见到修闻，这次却亲自将他带进魔教。 然而他的态度仍然非常恶劣。 “滚进去！阿瑜在等你。”百里青不情不愿地翻出白眼，顺手拦下几个欲图跟进去的侍卫，他拧眉呵斥，“搞清楚，这里不是皇宫，而是魔教，不是你们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地方！”他一字一句地警告几人，挑起眉握住长鞭，仿佛几人敢说一个“不”字，他就要撕破脸皮动手。 “你们别跟来。”修闻连忙吩咐，但贴身侍卫摇头道：“殿下，请允许卑职跟到门口，若殿下有事便可随时呼唤卑职。” 修闻和百里青默不作声，都默许了他的这一举动。修闻毕竟是二皇子，身边总得有人护着。 他拐过几个弯道和长廊，终于见到双目紧闭的百里瑜。 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修闻急忙上前查看他的情况！百里瑜浑身冰凉，整张脸血色全无，嘴唇也干裂得像几天没喝水，若不是他还有浅浅的呼吸，恐怕修闻真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百里瑜似乎感觉到有人进了屋，他缓缓睁开双眸，盯着面前一脸焦急的人。 “殿下来啦。” 第8章 这个皇子能入药7 “嗯！”听到对方呼唤自己，修闻的双眸微光闪动，他连忙继续回应，“他们说你失忆了，你……没忘记我。” 百里瑜轻笑出声，低哑道：“我怎么可能忘记殿下？殿下待我这么好。”他握紧修闻的手，眼底尽是偏执。 修闻被这一番话闹得脸颊发热。 多年前修闻随父皇外出微服私访，偶然在酒馆外遇到被其他顽童欺凌的百里瑜。当时的百里瑜不过五六岁，一张稚嫩的脸和满头银发格外惹人注目。那群顽童欺他，说他像怪物，他们一边哄笑一边去夺他手中的包子。百里瑜气得泪花在眼眶打转，但仍犟着性子牢牢捂住怀里的东西，口中不停地叫他们走开。 那群顽童把包子从百里瑜怀中拽出来扔到地上，围着包子和百里瑜蹦蹦跳跳地嘲弄，好一会儿才离去。 修闻趴在窗台上偷看百里瑜，只见后者紧瘪小嘴，强忍着没落泪，一边捡拾包子一边吸鼻子。他的衣服料子看起来是上等材质，但已经发脏发旧了。 这个小孩儿像是大户人家常受白眼的庶子。 也不知道是被百里瑜倔犟的表情吸引，还是被他清秀好看的脸蛋吸引，修闻始终盯着对方发呆，根本没听到父皇跟他说的话。他呆愣半天，直到百里瑜跑远了才回过神来。 第二天清晨，修闻刚用过饭就又碰见了昨日的银发小孩儿。只见他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取出几文钱，数了数放在包子铺老板宽厚的掌心，然后拿起一旁的几个包子就跑。 也不知道是谁叫喊一声，又有几个孩童从街边的巷子中窜出来拦截他！百里瑜撒开腿狂奔，但依旧没跑过几个年龄大点的孩子。那几个顽童拽住百里瑜的头发就笑，还使劲儿捏他的脸，像是把他当成了可以戏耍的泥娃娃。不管百里瑜如何挣扎，那几个顽童都没有放开他，前者就像是认命般掏出包子疯狂往自己嘴里塞去，没承想有个孩子直接向他的脸猛地一甩，响亮的巴掌让所有人都哄笑起来，而百里瑜却愣在了原地，眼眶也顿时发红。 那巴掌像是狠狠甩在了修闻脸上，修闻的脑袋就像煮开的沸水一般嗡嗡作响，他就像一道箭般飞到打人的孩童身旁，狠辣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他咆哮着拽起那孩子的衣领，骂骂咧咧道：“该死的东西！你怎么能打人脸！”他怒火朝天，朝对方的额面连挥几拳，活像一条急眼的疯狗。周围的孩童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在了原地，待反应过来后那孩子早就被修闻打得嗷嗷嚎哭了。 “还不快松开你的脏手——”修闻瞪大通红的双眼，凶神恶煞地朝另一个拽百里瑜头发的孩童扑去！ “啊啊啊——” 霎时扭打声、叫骂声、哭喊声错综掺杂在一起，其他孩童见状立即围过去跟修闻撕扯起来！也不知他们是不是第一次见打架这么疯的小孩，都被修闻的凶相吓得畏缩不前。这场打斗很快就将附近的百姓和侍卫吸引过来，其他孩童见状不妙立即四散而逃，只剩下一个被修闻咬住手臂的孩子逃脱不得，撕心裂肺地留在原地哭嚎。 修闻抬眼瞧见匆忙而至的父皇和侍卫，便松口看向百里瑜。百里瑜头发凌乱，娇嫩的脸蛋上还有一个红掌印，泫然欲泣的样子看得修闻心中发酸。修闻顾不得周围人的目光，抱住百里瑜就歇斯底里地大哭大叫，百里瑜也没忍住，跟着他哭出声。 修闻打斗的下场自然是被父皇好一顿责罚。但对于他来说这完全值得，因为他终于如愿以偿地结识百里瑜。 原来百里瑜是魔教教主之子。魔教教主是个随性之人，随性到什么程度？他根本不顾自己儿女的死活，对任何人都没有感情。他原本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但到最后只剩下百里青和百里瑜两个孩子。其余的不是被仇家所杀，就是被毒死、饿死，用他的话来说，没本事活下去的孩子本就不该出生。 当时的百里青因为出色的能力被送出去修习，教主夫人常年不在教中，教主又是这种态度，长此以往，那些仆从根本不把百里瑜放在眼里，给他送的饭也逐渐从一天三顿变成一天两顿，一天一顿，直至好几天也没给他送去半碗汤。 在他们看来，百里瑜就是个随时会死的病秧子，一点用也没有，说不定教主巴不得他赶紧死呢！ 百里瑜饿得没法子才跑出来买包子吃，但因为奇怪的外貌常遭到其他孩子的欺凌。 修闻一点儿也不觉得他长得奇怪，说他像漂亮娃娃。这可不是扯谎，除去不似常人的银发，百里瑜乖巧俊秀的脸蛋足以让人心生怜爱。但百里瑜总是被其他孩童殴打，自己又少用清水洗脸，所以脸蛋总是灰突突脏兮兮的，让人瞧不真切。 那段时间里修闻经常跟百里瑜待在一起，后者也习惯了修闻的陪伴，几天没见到修闻就要跑去找他。虽然百里瑜是魔教人，本不该让他和修闻多接触，但皇帝实在拗不过修闻的小性子，加之百里瑜人品不错，属于上梁不正下梁正的典型例子，便只好由他们去了。 …… 修闻心疼地捻起被子，将百里瑜冰凉的手塞进被褥里，道：“你手太凉，别伸出来。” 他沿着被褥的边缘把被子翻到里面塞住，将百里瑜裹成了人形粽子条。后者忍不住咧开嘴角：“别弄，太挤……”他忽然止声，目光在修闻脑后的黑发间停留几秒，笑意顿时收敛。 “殿下的头是怎么了？”百里瑜死死盯着修闻，干裂的唇微微抿起，任谁看了都知道他现在很不高兴。 头？ 修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后脑的纱布露出来了，他边用头发遮住纱布，边回道：“哦，刺客搞的，不碍事。” “刺客？”百里瑜在被褥里握起拳，声音有些阴冷，“抓到人了吗？” 修闻听不出他声音里的异常，只觉得恍惚一瞬，他还是第一次见百里瑜露出这种愠怒的神色，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让他十分享受。 “没呢，父皇已经派人去抓了，想必很快就能抓到。”他随便应付道。 能抓到才怪，除非找出替罪羔羊顶上刺客的名头。 他总不能把皇后供出去。 “那你呢？”修闻把话题转回到百里瑜处，“你又是怎么中的毒？你不是不接触那种东西吗？” 屋子里顿时安静得可闻落地针声。 第9章 这个皇子能入药8 百里瑜蹙眉叹道：“殿下知道的，我身体一直不太好，前段时间……我因为娘亲的事胡乱吃了些东西，导致体内的毒素爆发……大病一场后记忆出了问题，脑子不大好使了，很多事都想不起来。” “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修闻闻言大怒，说出来的话几乎没经过脑子，“就你这破身子骨还敢乱吃？你真是嫌命够长！” 话一出口修闻就后悔了，他其实没想这么说，但嘴巴又不受控制，他只是想责备对方没好好照顾自己，并不是要戳百里瑜的痛点。 修闻在心底给了自己一巴掌。 然而对方似乎对他的这番话语习以为常：“不打紧，哥哥已经拜托父亲给我找了江湖神医，我明日就要动身去找神医治病。”这话说得极为淡然，仿佛当事人不是他自己一般。 既然是魔教教主找的江湖神医，那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修闻琢磨半天，一拍脑门。 他果然还是不能相信魔教教主。这人比他还没心肺、不靠谱，谁能保证他真找来了神医？再说了，要是真有这么一号人，他父皇早就马不停蹄地把人请回皇宫给淑贵妃医治了，还能等到淑贵妃身亡？ 经过再三思索，修闻还是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我和你一起去。”他倒要看看对方到底是不是神医，若是打着幌子做欺骗的勾当，他定要扒了对方的皮！ “我倒是希望殿下能陪我去，但是宫内规矩森严，殿下如何能随意出宫不归？” “这种小事说一声就行，我又不是太子，条条框框的不用太拘泥。”他修闻做的混事儿和混话儿多了去了，又不缺这一件两件。管他们同意不同意，待他先斩后奏，谁又能拦住他？大不了回来后被禁十天半个月的足。 他出门招呼侍卫，让他把此事告知皇帝和皇后。但修闻转念一想又连忙拦住对方：“算了！你别说本殿是陪百里瑜治病，就说我在百里瑜这儿留宿些时日。” 他总觉得不能再把自己的动向老实交代给他们。 后者应声，把这件事交代给其他仆从后便又一路小跑回来。说自己是二殿下的贴身侍卫，得和他一块儿去。 “随便你。”修闻也不拒绝。 他算过，即使父皇和母后不同意，这一来一回也要差不多一天一夜的功夫，他们根本逮不住他，不同意也没办法。 是夜风声渐起，修闻在客房内沐浴。他往温水中沉下半张脸，只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闭目养神。 掌心传来阵阵刺痛，修闻不得不把手搭在木盆边缘，免得水又刺激到伤口。 晚饭期间百里青又使坏绊了他一脚，害得他差点磕到脑袋，幸亏自己反应快，迅速用手撑了把地面，要不然还指不定摔成什么样。 他以前搞不懂百里青为什么对他恶意这么大，现在可算是明白了，这就是前世的恩仇！两个人初次见面，就是会有人怎么看对方都觉得不爽！而不一定是另一个人真的有问题。 即使他修闻有问题，那也没针对过百里兄弟！ 他越想越气恼，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绪飘回到现实，如果真有神医治好了百里瑜，那他是不是就可以提前结束这个时间点了？还是说…… 修闻第一次遇到这些事，他目前没办法联系到二姐和五哥，只能靠自己一步步摸索，说不紧张那都是假的。 未来是未知的。 “噗通！” 修闻登时站起身循声望去，刚才分明是人重重摔倒在地的声音，而自己隔壁屋住的正是百里瑜！ 他迅速跨出木桶，连衣服也不仔细穿，只披了件长外衫就往外跑。 百里瑜这小子可不要摔坏了！ 修闻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冲进百里瑜屋内，刚好瞧见百里瑜磨磨蹭蹭从地上爬起来，他额头还沾着殷殷血迹，加之地面还残留几滴鲜红，刚才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修闻一个箭步就抱起百里瑜，把他按到床铺里不准他动弹。 任凭百里瑜怎么挣扎，修闻都没有松手。 这小子怎么又沉力气又大！ 修闻又气又恼，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瞎扑腾什么，你躺好！”修闻怒声呵令道。他一时间急眼，忙跑到外头大喊：“来人！来人！” 但好一会儿都没人应他，气得他破口大骂：“都死哪儿去了！听不见本殿的声音吗？都聋了！” 好在终于有人连声答应，推门匆忙进屋，借月光一瞧，竟然还是他自己的贴身侍卫！所以魔教那些人都去哪儿了！ “你快去问人要跌打药！”修闻连忙催促，也不等侍卫反应就急奔回屋，对着百里瑜一通输出：“你干什么？我问你干什么去？着急忙慌赶着投胎么！” 他骂骂咧咧，轻手抬起百里瑜的胳膊，头也不抬道：“疼不疼？还能动么？” 百里瑜愣怔地看着他，随即竟然噗嗤一声笑出声：“疼。” “疼你还笑个屁！你不会是磕坏脑袋了吧？”修闻气得牙痒痒，但又不能给百里瑜来上一口，只能悻悻用衣袖擦掉他额头的血迹。 或许是修闻的动作太过奇怪，又或是太痒，百里瑜乐得咯咯直笑，气得修闻俯身去拧他脸。 “殿下好香啊！”被拧起一侧脸的百里瑜弯起眉眼，边笑边去勾弄修闻的外衫，“怎么是湿的？” 修闻瞪他一眼，这才发觉自己跑过的地方都留下了小滩小滩的水渍，自己也活像刚从湖里爬出来的水鬼。 “你还笑？”修闻佯装生气地朝百里瑜鼻子拧去，却被后者握住手腕，百里瑜笑盈盈道：“殿下再多关心关心我～” 修闻哼声：“看你表现。” 话音刚落，一大张被褥瞬间从修闻头顶盖下。不等修闻呼喊，百里瑜就从外面死死抱住修闻的腰身将他按在床铺，憋笑道：“那我就提前谢谢殿下。”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修闻一想到百里瑜的身体状况就不敢用力挣扎，只得隔着被子去防百里瑜挠他痒痒的手，“你脑子坏啦！” 他看不见百里瑜的神情，自然也不知道后者那一闪而过的坏笑，更不知道是百里瑜故意遣开了其他下人。 “你再动，本殿就生气了！”修闻终于忍不住呵斥，这小子刚摔完就闹腾，以前就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能造？ 听到修闻自称“本殿”，百里瑜也只好掀开被角朝修闻眨巴眼睛，无辜道：“殿下生气了吗？” 第10章 这个皇子能入药9 见修闻别过脸没理他，百里瑜也不急，他重新凑过去小心翼翼问：“殿下生气了吗？”他边问边散开被褥，好让修闻能从里面爬出来。 没曾想被褥一松，修闻就“噌”地窜出来放倒了他！ 也就在这时，修闻本就松散的外衫彻底滑下肩膀，露出白皙的皮肤。 宫中吃得好，睡得好，就连沐浴更衣都有人伺候，修闻自然是被养得白白嫩嫩。 见百里瑜眉眼含笑一直盯着自己的肩头，修闻的耳根子霎时发热发烫，他一把拉起外衫冲百里瑜叫：“看什么看！小心我——”他龇牙咧嘴地做出挖眼的手势，逗得眼前人乐得合不拢嘴。 “殿下如果忍心，那就来吧！” “老实点！”修闻见他这副样子，心都快软化了，哪里还能想起五哥说的自己七世都栽在对方手里这件事。 即便能想起，他的目光也会一次又一次被对方吸引。 高位之下不乏吹捧之人，他的身边亦是如此，可真正能对他敞开心扉的人只手可数。 修闻觉得百里瑜就是其中一个。 “你们吵什么！”一阵风从门口吹过，修闻只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提了起来狠狠往后摔去。百里瑜瞬间阴沉下脸色抓住修闻的手臂，将人重新拉回床榻。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得太快，以至于修闻错愕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 他身后的百里青没想到百里瑜会突然拽人，也愣了愣，责备道：“你搞什么？” “哥哥才是。”百里瑜眯起眼，似笑非笑，“别以为我不知道殿下手上的伤是哪里来的。” 这语气平平淡淡，但百里青听出了一丝狠劲儿，他斜修闻一眼，哼声收手。 对方的意思是：我没跟你计较修闻手上的伤是我大度，别再越界。 修闻诧异地看向百里瑜，原来他看见了自己手上的伤口。 “没良心的小混蛋！”百里青咒骂，甩手把跌打药扔到百里瑜怀里，“胡闹去吧！”说罢还忿忿瞪了眼修闻，道：“你看我做什么？以为我刚才要摔你？” 修闻翻出白眼，不置可否。 百里青不耐烦地叫骂：“你压到他了知不知道？拉你是想让你起开，你不是皇子吗？吃什么玩意儿能这么轻？一拉就拉起来了。” 他骂骂咧咧摔门离开，留下跟在身后且一脸不知所措的侍卫。修闻无奈地扶额：“你也退下吧。” 得了命令，侍卫才如获大赦般退去。 修闻回过头，只见百里瑜已经乖乖躺在床褥里，笑盈盈向他伸手。目的显而易见——要他为自己擦药。 “真是欠了你的。”修闻也不端架子，聚精会神地帮他把药抹在每一红肿处。他无意间抬起眼皮，恰好瞥见百里瑜的怪异眼神，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而百里瑜在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恢复成浅笑模样。 “还有这里。”百里瑜赤脚落地，噔噔噔跑到柜子边翻出一个白色瓶子，“这儿也要！”他指指自己的额头。 修闻终于忍不住抽抽嘴角：“你把我当小厮了是不是？” “没有。”百里瑜眼巴巴看他，表情有些委屈，“殿下如果不愿意，那就算——” 不等他说完，修闻便夺过瓶子道：“别叨叨，躺好。” 百里瑜挑了挑眉，毫不掩饰狡黠的笑容。他故意枕在修闻腿上，闭眼哼哼：“躺好了。” 冰凉的药水在皮肤上轻轻擦过，可百里瑜只感到一股暖意。浅浅的呼吸扑在他的脸颊，百里瑜忍不住偷笑，睁开双眼细细瞧着修闻的模样。 他目不转睛，似乎是想把修闻的样子刻进脑海。 修闻的余光接触到一抹视线，他下意识对上百里瑜的双眸，那双眼睛扑闪扑闪似有星辰万千，睫毛像蝶翅般轻轻扇动，让人不禁深陷其中。 他一时间失了魂，心脏竟砰砰砰狂跳起来。百里瑜突然伸手捧住他的脸，笑问：“殿下有没有想过未来是怎样的？” 这个问题其实别有深意，但修闻不会知道。 他竟然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以后的百里瑜会恢复成健康身，到那时……他也应该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离开这个世界了吧——毕竟他没办法改变自己的既定命运。 这个过程也许要几个月，也许要几年，甚至十几年，几十年。 见修闻思索良久也不回答，百里瑜便继续笑问：“等殿下领了封地出宫，我跟殿下一起住好不好？” 原来是指这个以后——宫中的皇子到一定年龄成婚后便会领取封地和府邸出宫居住。 眼前人果真喜欢自己！果然是孩子心性。 修闻忍不住打趣：“那怎么行？我以后当然要跟王妃一起住。” 百里瑜不干了，他嚷道：“我当殿下的王妃呀！” “噗嗤——” 修闻没忍住，手一抖差点把瓶里的药洒出来。 “我们一起逃出去，不好吗？”百里瑜紧紧盯着修闻的双眼，低声呢喃。 修闻没听清：“什么？” 百里瑜笑了笑没再说话。 修闻以为百里瑜难过，便只好清清嗓子，敛起笑意：“我的王妃一定要爱我，心疼我，我也会爱王妃，心疼王妃……你能做到吗？” “怎么不能！”百里瑜倏地抓过药瓶，起身有模有样地为修闻的手掌擦药。 他微微抿唇，目光极其认真。恍惚之间那张侧脸竟然与修闻记忆中的秦楚和重叠在一起。 真是活见鬼了！ 为了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修闻猛地摇头，目光重新落回到百里瑜身上，没想到这小子忽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殿下在想什么？” 深邃的眼瞳似乎能看穿修闻的心思：“莫非在想什么人？” 修闻愕然。 真是又见鬼了！ “是啊，我在想把你接过来后要安排多少仆从给你，你每天又要吃多少饭……”修闻毫不心虚地撒谎掩饰真实的心思，俩人闹腾到半夜，修闻见百里瑜脸色又开始发白，才命令他躺下睡觉。 百里瑜拉住修闻不让他走，没法，后者只得整理好衣服钻进本就不暖和的被窝，承担起小火炉的职责。 修闻替百里瑜盖好被子，确保他不会把手脚伸出来。他轻轻拍打百里瑜的后背，看着对方进入梦乡。困意袭来，他也缓缓合上沉重的眼皮。 第11章 这个皇子能入药10 清晨天蒙蒙亮，飞鸟刚落到枝头婉转脆鸣，百里瑜就已经拱着脑袋从修闻怀里钻出来了。他顶着毛绒绒的头发蹭了蹭后者的下巴，然后又贴在对方胸口，听着修闻平缓的呼吸，再次沉沉睡去。 平时的他不会晚起，但今天可以是例外。 直到日上三竿俩人才被一道响如惊雷的呵斥声吵醒。 别说是他俩了，就连百里青也被狠狠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这俩人竟然钻在一起睡了一个晚上！ “还不快起来！”鉴于昨晚百里瑜的不满，百里青不好直接动手，只能甩修闻一个脸色，“马上就要出发了！” 修闻还有些昏沉，他下意识抱紧怀里的热源，懵道：“什么？” “殿下，我们该起床了。”百里瑜顶着毛绒绒的脑袋，脸色红润道。 真不像病人该有的样子。 闻言，修闻赶忙松手“啊”地爬起身，双颊的红晕肉眼可见，他感觉耳朵火辣发烫，像是被烧过一样。 他以前可不会因为跟别人躺一晚就害羞，恐怕……恐怕是因为这具身子不习惯。 修闻光脚跑到客房更衣，为了方便出行，百里青特地给他准备了一身宽松的行衣。此次去民间寻医算上他和他的侍卫也仅有六人，魔教教主向来不管这些事，要不是百里青深得他心，恐怕百里瑜病死了他也不会来瞧一眼。 几人食毕就动身，修闻和百里瑜挤在一辆马车里，两个仆从在前头驾车，而百里青和修闻的侍卫则一人一马分别在马车的左右护行。 换了行衣，将发束起的修闻行动起来很方便，不必再束手束脚。他腾出一大块地方让百里瑜躺下，但后者非常不情愿。 “殿下，还是您枕我腿上吧。”百里瑜拍拍大腿，弯起眉眼，“我昨夜在您怀里躺了一夜，总不能再冒犯您。” 修闻在心底郁闷，怪不得昨晚睡梦中总觉得自己抱了只会动的暖炉，那只暖炉东蹭西摸，被他抱紧了才不动弹，原来那根本不是暖炉。 可百里瑜说到底是个病人，怎么能枕着他休息呢？万万不可。尽管坐几个时辰屁股会麻，修闻还是拒绝了他的提议，把地儿留给了对方。 他们走的这条路比较偏僻，往来行人并不多，周围安安静静的，除了他们赶路的声音，就只剩下林荫里的鸟鸣。约莫过去一个时辰，百里瑜已经沉沉睡去，修闻的眼皮子也逐渐沉重，他把衣衫垫在百里瑜脑袋下，自己靠着车壁稍作休憩。 也不知过去多久，修闻被马车外的一阵骚动惊醒，还不等他拉开帘子一探究竟，一支羽箭就“刷”地从他面前飞过，径直插入马车内壁！ 修闻生生将惊叫咽回去。 他差点就被那支箭贯穿脑袋了！ 惊悚感使他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马车外吵吵嚷嚷个不停，甚至还有刀剑缠斗的声音。修闻暗叫不好，怕是遇上山贼了。 这个世道常常怕什么来什么！ 一个蒙面男子拉开马车帘，狞笑道：“这里还有两个！”说罢他就伸手去拽旁边的百里瑜。百里瑜才刚睁眼，整个人处于茫然状态中，迷迷糊糊就被他拉了过去。 修闻顾不得三七二十一，猛地抬手给对方一个肘击，竟将人打出了马车外！ 就在修闻大脑飞速运转要如何逃生时，刚才被他攻击的蒙面人骂骂咧咧撕扯掉门帘，提刀就要刺修闻！ 百里瑜瞬间擒住蒙面人的手臂，猛然抬起膝盖磕在那人臂上，只听得“嘎啦”一声，随后便响起蒙面人的凄厉惨叫。 还没等修闻看清，百里瑜又像鬼影般伸手往那人脖子下勾去。那人登时就噤声不动了，双眼里满是惊惧和不可思议。 百里瑜把人踹出马车，修闻这才发现那人的头以极为诡异的角度扭到了一边，脖颈处冒出涔涔鲜血，明显已经死透。 这一瞬间修闻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要凝固了。他用余光偷偷瞄向百里瑜，表情也渐渐如死去的蒙面人一般扭曲。 阿瑜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强悍了…… 他刚才的动作快得甚至没让修闻看清！修闻一点儿都不知道他还会武功。 “殿下！快走！”百里瑜眼神一凛，牵起修闻就往外跳。俩人说到底也不过是半大的孩子，目光所及之处的血迹让他们心底一沉。 约莫有八九个黑衣人正在跟百里青和侍卫缠斗，而路面已经有五六具七零八落的尸体，里头还包括那两个驾车的魔教人。 刚才俩人闹出的动静足以吸引他们的视线。果不其然，不等俩人站稳步子就已经有黑衣人飞剑刺来！ 百里青迅疾扬鞭勒住那人的脖颈，只听得“咯噔”声落，那黑衣人的脖子竟被活生生折断。 就在百里青分神的这会儿功夫，已经有几道剑影劈在他的前胸后背！血花四溅，眼下他俨然成了血人。 侍卫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那些黑衣人并不像普通山贼，他们训练有素，几乎刀刀都冲致命处劈砍，身手不容小觑。 百里瑜见状就要去帮他哥哥，但被修闻一把拦住：“你不准去！去了就是送死！”一个十多岁的小孩怎么能跟壮年男子相比？即使他有能力，也绝对无法面对这么多敌人。 那边的百里青瞥见俩人争执不下，立即高声呵斥：“快滚！” 修闻抬眼望去，只对上一双凌厉的染血凤眼，百里青什么意思他当然明白。修闻二话不说就抱起百里瑜撒腿狂奔，任凭后者如何叫喊都没敢停下脚步。 那些黑衣人见状，立即有两三人抽身而出追击修闻他们。修闻再怎么强撑也跑不过身手矫健的刺客，更何况他还抱着一个人。 要死要死要死！ 修闻差点哭出声，他根本没力气跑太远，后脑的伤口还在隐隐发痛，跑开百米就已经晕晕乎乎的了。胸腔涌起的血腥味直冲喉咙，他感觉自己的步子已经非常僵硬。 他不敢往后看，自然也看不到百里青俩人疯狂追赶他身后的黑衣人，更看不到紧紧抱住他脖子的百里瑜偷偷抬腕做出弹射姿势。 离他们最近的黑衣人根本没想到百里瑜会突然伸手！他躲闪不及，被一道银光当场划破喉咙！还没挣扎几下就倒地没了动静。 …… 其余人内心十分骇然，皆分散至两边提防百里瑜的袭击。他们分明看到这个人畜无害的孩子脸上露出了野兽捕猎般的神情。 那是种跃跃欲试的嗜血凶相。 修闻听见身后的脚步追得急，便笃定这些人绝对不是谋财的山贼，而是害命的刺客。他咬牙迈开虚步，但又一个踉跄往跟前栽去！ 倒地前他下意识护住百里瑜的脑袋，而他自己却一头狠磕在碎石上，撞得他直接眼前一黑，耳边顿时寂静无声。 第12章 这个皇子能入药11 修闻苏醒时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眼皮外的布条裹得极紧，他根本睁不开眼睛。缓了缓神想挪动身子，但他周身已经被绳子捆紧，几乎无法动弹。 嘴巴也被布块堵住……下巴撑得发酸。 他侧耳静听，发觉旁边还有几个人的呼吸声，除此之外还有浓烈的血腥味…… 修闻使劲弯腰，用膝盖去蹭遮眼布，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一缕光线。他发狠扭头，把遮眼布彻底扯掉。 “唔唔！”他看到百里瑜几人的瞬间就急忙哼出声。他们几个被五花大绑丢在一间破烂的荒庙中，百里青和侍卫应该是失血过多昏了过去。百里瑜脸色煞白，但双颊却显出诡异的红，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吓得修闻连忙用头去拱他。 然而百里瑜还是没有动静。 修闻这下真慌了，他四处张望，寻找可以解开绳子的东西，好不容易看到一块碎石片，它却离自己有七八米远。 胸口起伏不停，修闻耳畔尽是自己心脏的狂跳声。 “这次折了好几个兄弟，说什么也得加钱！”脚步声夹杂着叫骂从庙外传来，修闻强行让自己冷静，他一歪头，倒在地上用身体挡住自己的脸。 “她如果不加钱，就把她儿子也……” “我管他们是谁……” 吵闹声太杂乱，修闻很难听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唯一能肯定的是，有人要他们的命。 “草！”一声低骂响起。 修闻回头看见百里青已经坐起身，脸色铁青地啐出一口黑血，背后的手在不停地磨蹭。 地上有一团沾血的布块——它是百里青吐出来的。 刀片的反光映入修闻眼帘。 短短几秒，百里青的双手就获得了解放，就在他继续为自己松绑时，耳边传来了欣喜的哼哼声，百里青抬眼。声音的来源是修闻，他满脸期待，似乎是想让百里青替他松绑。 四目相对，凤眸顿时移开视线，落在悄无声息的百里瑜身上。 百里青抬手就将捆绑弟弟的绳子尽数割断，间隔好一会儿也没搭理逐渐急切的修闻。 “唔！”声音的主人非常不高兴。 “你再哼哼，我就给你一刀！”百里青凶狠地拔出修闻口中的布块，“转身！” 修闻狼狈地咽回嘴角的口水，老老实实将后背呈现给百里青。 手起刀落，几段绳子落地。 修闻顾不得擦额头的血迹，连忙蹑手蹑脚捡来石片为侍卫松绑。 “阿瑜怎么样了？”修闻忙问。 百里青翻他一个白眼，道：“你自己不会看？” 火气“噌”地就冲到了头顶，修闻差点就要跟百里青动手，好在理智还未下线，他憋着怒火查看百里瑜的情况。 他的手刚接触到百里瑜，后者就忽然睁开迷离的双眼，视线恍惚。 “殿下，哥哥，我难受……”百里瑜皱起眉昏昏沉沉，脸颊也烫得吓人，他抓起修闻的手往自己脸上贴，轻叹道：“殿下的手好凉快……” 此时修闻的脑袋已经乱成一团浆糊，对方的样子显然是在发烧，可现在别说是药了，他们连命都难保。 “嘶！”庙外的抽气声让修闻下意识回头，只见一个黑衣人站在门口慌手忙脚高喊：“他们要跑了！” 吵闹声顿时消停，换来的是飞快的脚步声。但这声音有些奇怪，几秒不到就变得极为凌乱，似乎冒出了一群人。 修闻寒毛倒竖，催促几人快往里跑。但百里青却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哼声道：“你看看外面都是什么人。” 能是什么人！刺客啊！ 既然百里青不动，修闻就只能夺过长鞭护在百里瑜跟前。他摆出挥鞭的姿势却许久都不见人进来，就连那个报信的黑衣人都莫名不见了踪影。 “起开！”百里青推开他，抱起百里瑜就往外走，修闻也仓促跟上。 外面的场景差点让他惊掉下巴。 只见一众身着盔甲的御林军将破庙围得水泄不通，那些黑衣刺客被抓了七七八八，剩下负隅顽抗的一两人也直接被当众砍杀。 修闻瞪大双眼，一脸难以置信。御林军怎么会在这里？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御林军中走出一人，迈步至修闻身前，拱手抱拳恭敬道：“二殿下。” 修闻的眼珠子瞪得更大了，他惊愕地叫出声：“赵统领？” 不错，来人正是隶属于他父皇的御林军总统领赵蒙。但他此刻应该在宫中当值，而不是出现在这里。 “这是怎么一回事？”修闻刚问完就觉得天旋地转，胃里的酸气直冲喉头，他猛地弯腰狂吐，身子也在瞬间瘫软。 赵统领没有回答，而是转头望向身后。 一名少年皇子骑马缓缓而来，他垂眸看了眼还在呕吐的修闻，冷声道：“吐完了就回去。”说罢还嫌弃地皱起眉，“真脏。” 声音的主人是修烨。 修闻的大脑彻底宕机，他瞧瞧百里青，又看看修烨，倏然笑道：“你们合伙瞒了我什么？”他再傻也看出端倪来了，没想到周围还有这么多他不知道的事。 母后和哥哥瞒他，这些人也瞒他，只有他永远被蒙在鼓里当个傻子。 “那就要问问母后了。”修烨继续冷笑，“只是不知道问完……皇兄还能不能笑出来。” “你什么意思？”修闻内心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那股从心底窜出的不安感几乎要将他笼盖。 修烨不再回答他，对百里青使了个眼色后转身便走。 百里青斜眼瞥向修闻，嘲讽道：“别急，你很快就能知道了。哦，等一下……还有件事要处理……”他的视线缓缓移到身后默不作声的侍卫身上。 后者表情忽然一变，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柄匕首朝百里青刺去！ 骤变只在瞬间。 百里青迅速侧身躲闪，而侍卫也如闪电般改变匕首方向，转而朝百里瑜猛刺！ “噗嗤——”冷兵器扎进血肉的声音格外刺耳，本该闪烁寒光的刀身也在刹那间被四溅的鲜血染红。 所有人仿佛被定格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同样一脸错愕的修闻。 修闻低头，只见刀身已经没入自己的右肩，又被瞬间拔出，汩汩鲜血像涌泉般喷出，将肩头和侍卫的手染得通红。也许是匕首过于锋利，他没有任何痛感，只是被这一幕吓得呆愣在原地。 霎时，一道身影如鬼魅般从他身旁闪过，黑影极其暴戾地甩出一掌，重重打在侍卫心口，后者犹如断线风筝般往后飞去。 百里瑜满脸通红地转头看向修闻，状态明显不对劲。 凄厉的惨叫顿时响彻天际！ 第13章 这个皇子能入药12 止不住的泪混着鼻涕疯狂落下，撕裂般的痛感席卷了修闻的所有意识。求生的本能让他拼命捂住喷涌而出的鲜血，但猩红的液体仍然顺着他的指缝不断滑落…… 他哆嗦着嘴唇疯狂颤抖，就连呼吸也像受刑一样痛苦。 在视线彻底昏暗之前，他看到一众人急忙围了上来。 还有……一双通红的桃花眼。 修闻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梦见自己给百里瑜挡刀，事后对方不仅不领情，还狠狠掐着他的脖子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怎么知道为什么！身体做出的反应远比他的思维快。 修闻委屈，凭什么挡刀还要挨掐！ 不仅如此，梦里还出现许多熟悉的面孔，他们或是痛斥他又蠢又坏，或是指责他多管闲事，早死也活该，无一例外。 修闻是哭醒的。 他醒来的时候枕头早已被眼泪打湿，变得冰凉无比。肩膀的剧痛让他不禁痛呼出声，掀开被褥一角，只见包扎严实的纱布又开始往外渗血。 “嘶……” 真的太疼了！修闻以为自己会直接死亡……那种感觉就像把胳膊从他身上活生生剥离。 虽然肩膀非常疼痛，但远不及修闻内心的恐慌，不安感几乎要让他无法呼吸。他咬紧牙关，青筋暴起，顾不得穿鞋就要往外走。 屋外的侍女惊声道：“二殿下！您还不能下床走动！” “闭嘴！”修闻暴喝，他红着眼眶强忍眼泪，不顾几个侍女和太监的阻拦就往主殿狂奔。 果不其然。 远远望去，一众御林军站在殿外待命，而殿堂之内已经站满两排黑压压的大臣。 一道熟悉至极的身影此时正跪在殿内——赫然是当朝皇后。 而殿堂之上则是一脸严肃的国君。 那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修闻心里碎掉了。他突然拔腿就往大殿狂奔，边跑边带着哭腔哽咽。 御林军里没人敢吱声，只当做看不见。 修闻麻木地立定在大殿门口。 殿内的其他人都面朝着皇帝，都没注意到门口还站了人。朝堂之上的国君自然看到了修闻，但他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继续审问皇后。 “所以，淑贵妃和教主夫人当真是为你所谋害？”皇帝紧紧按住膝盖，发白的指尖暗示他在强压怒火，“你就非要赶尽杀绝？你知不知道闻儿也差点死在你手里？”后面的几个字几乎是他咬牙切齿问出来的。 听到修闻的名字，皇后才止住狞笑，蹙眉否定道：“本宫怎么可能害自己的孩子！” “不是你，就是太子。”修烨立在她身边冷笑，“不过他已经畏罪潜逃了。” 修闻静静听着，他这才知道，原来所谓的教主夫人毒害淑贵妃之事皆是母后一手策划，为的就是杀死淑贵妃，防止她与自己争宠，也防止修烨与修珉争夺太子之位。 教主夫人不是自杀，而是被母后以假死药的名义所骗，母后杀死她仅仅是为了防止事情败露。 百里瑜来宫里的那天恰好撞见母后与太子在偏僻之处谋划，他虽然没被看清模样，但也被母后瞧见了一缕背影。母后怀疑他，所以也要除掉他。 百里瑜心知这一点，便只好装中毒失忆来瞒天过海。 自己的贴身侍卫原来一直都是母后和太子哥哥的人，先前自己让他别把真实行程透露出去，可他终究是听命的狗，一路上都在用飞鸽传送消息。 也无怪乎那群黑衣刺客能准确找到他们的位置。 对于母后和太子哥哥来说，这确实是个除掉百里瑜的好机会。 而他修闻也一直被双方利用——利用他的无知。 百里兄弟早就和修烨联合在一起，为的就是寻找皇后害人的证据，前段日子他看见修烨去父皇寝宫就是因为此事。 修闻就像一块肥肉，双方都认为可以通过这块肉把对方钓上来。 百里青他们故意将接下来的行程告知给修闻，好通过他间接将此事透露给皇后和太子，从而里应外合找出证据。 毕竟皇后和太子不会错失这种杀人灭口的好机会。 ……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皇帝终于忍不住呼道：“听风就是雨！他们说朕要换太子，你就信？” “为什么不信？”皇后哈哈大笑，也不再使用尊称，道：“你又不是没骗过我！你记不记得自己以前对我说过什么？你说，此生此世都只会爱我一个人，可后来呢，你还有了淑贵妃。” “可朕是一国之君！繁衍子嗣亦是朕的责任！” “你放狗屁！”皇后大骂：“什么混账话！那你当初怎么不说责任？当初满口甜言蜜语都叫狗吃了！我算是知道了，你只是图一时的新鲜劲儿，时间一过就揣着明白装糊涂，男人都是这个混账样！什么海誓山盟都是假话，水性杨花荒淫无耻才是真！”她越说越激动，眼泪也刷刷往下流，“你是一国之君，砍谁的脑袋都不成问题，我不行，我蒙受你的恩泽，做了一国之母还要看人脸色，凭什么！凭什么……你算什么东西？也不过是个凡人！” 她边哭边阴阳怪气骂皇帝：“你有种就老实说，你最疼哪个孩子！珉儿？闻儿？修烨？还是刚出生的那个小丫头！” “朕自然都疼爱！” “你又在放屁！连说句真话都不敢！”皇后恨声继续，“你看起来是个好父皇，宫殿、金银珠宝样样没缺珉儿和闻儿的，可是珉儿小时候生那场大病，他哭着喊父皇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和淑贵妃卿卿我我！闻儿和修烨打架，你又哪次偏向过闻儿！” 皇帝顿了顿，故意避开前半句，皱眉解释后半句道：“那是因为每次都是闻儿先去招惹烨儿。” 这话其实也不能说得太绝对，确实几乎都是修闻先动的手，但有好几次是因为修烨用白眼看他，他才压不住怒火的。 修闻动也不动，安静得可怕。这种事放在殿堂上吵开，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怎么做。 突然，皇后迅疾起身冲到皇帝跟前拎起他的衣领，低声怒吼：“我当年就不该救你！” “放肆！”周围士兵拔出长剑指向皇后。 “父皇！您还在等什么！把她关入天……”还没等修烨愤然说完，他就被一道闪电般的身影扑倒在地。 修闻睁大通红的眼死死按住修烨，大叫：“你给我住嘴！” 他知道母后偏心太子哥哥，也知道母后并不是非常在意他，可从小到大，吃的穿的用的，母后从未亏待过自己。 那是他亲娘啊！如果被打入天牢，即使父皇不伤她，她恐怕也会自我了结。 “你也想去？”修烨反手就把修闻推翻，恨声道：“母子都是一个样！她差点连你都杀了知不知道！” “不会的！”修闻还要去打他，但肩膀的剧痛让他不得不停手，只能颤着唇望向他的父皇。 皇帝深深看他一眼。 最终皇后被剥去封号打入冷宫，修珉的太子之位也被罢免。 皇帝与皇后之间的感情就这么断了，真是残忍。 就当所有人以为修闻也会跟着遭殃时，百里瑜和修烨却前后站出来为他开脱。 旁人都知道百里瑜和修闻关系好，他为修闻说情很正常，可修烨竟然也帮修闻说话，这倒是让人感觉不可思议，谁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或许是受到的刺激过深，修闻竟喷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百里瑜眼疾手快地将人拉到自己怀里，看了修烨一眼，然后在一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扶着修闻离开。 从道理上讲，整件事是皇室有愧于百里兄弟，所以谁也不能对百里瑜的举动多说什么。 更何况皇帝都没发话。 修闻感觉自己的意识似乎飞了起来，飘飘悠悠脱离肉身，最终落到了一片轻柔的云朵上。 “小闻，醒醒。”是二姐的声音。 修闻猛然睁眼。 第14章 这个皇子能入药13 映入眼帘的是二姐那担心的面孔。 见修闻终于睁眼，二姐才拍着胸脯松一口气：“刚才怎么叫都叫不醒你，真是吓死我了。” “叫不醒是因为他回到系统空间后需要缓冲时间。”五哥调好系统，回头冲修闻比了个大拇指：“你小子不错嘛，第一个时间点刚结束，我这边已经恢复了很多数据，你再撑一撑，马上就能结束第一世了。” 之前的一幕幕快速在修闻脑海中闪过，那些复杂的情感也被他一并带回。修闻长舒一口气，却依旧无法缓和心情，他抬眸小心翼翼问：“我真的……会死吗？” 此话一出，二姐和五哥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说。过了好一会儿二姐才叹气道：“会，这是没办法的事。” “那……我会怎么死？” “我们也不清楚，不过你的死因肯定跟百里瑜有关……” 修闻呼吸一滞，苦涩弥漫整个胸腔，他觉得自己有些缺氧，再怎么呼吸也没用。 “之前你二姐的系统没调好，我和她都没办法联系上你，不过接下来我们可以在必要时帮你些忙。”五哥看出了他的悲伤，立即好生安慰，他转头朝向二姐，“我们有情感淡化仓吧？” “当然有，不过要等这一世结束后才能用。”二姐伸手给修闻递了张纸，示意他擦擦眼眶。 修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颊已经一片湿润，他赶忙拭去眼泪，心脏开始砰砰狂跳。他说不清那是种怎样的感受，只觉得心里难受得紧。第一世的部分记忆就已经让他这么悲伤了，根本想不到后面还会怎样痛苦。 他缓解完心情，故意摆出轻松的样子道：“只要我经历完六世就能复活对吧？” “当然。”二姐朝五哥使了个眼色，后者接收到信号，连忙应声道：“对，你经历的每一世都能帮我修复系统，等六世过后我们就能送你回去。” “好，我走了。” 很快修闻就进入到下一个时间点中。 十年后。 源源不断的记忆涌入脑海。 自打皇后被打入冷宫，修闻便常常抽空去偷瞧她，为她带去各种东西。 可皇后还是在第三年自尽了。 他清晰地记得母后端坐在桌前，用那双已经不再明亮的眼睛注视他，没头没尾淡声道：“你这么殷勤做什么？你不是已经知道该怎么用血救人了么？” “是我愿意为母后做这些事，不是为了别的。” “那你就做吧。”皇后闭眼低声冷笑，“也是个傻瓜。” 修闻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似乎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可惜到最后也没能说出口。 修闻消沉很久，整个人也变得稳重许多，不再整天吵吵嚷嚷，闹来闹去。 他成年后至今尚未成亲，但皇帝在第九年特封他为昭王，在宫外的主城赐了一座王府。 同年，修烨被立为太子，迎娶了宰相之女。修闻知道这个消息后没多大反应，他知道父皇不会把太子之位封给他，这种事情他从很早之前就有预感。 无所谓，他也没想去争这个位置。 十年前百里瑜没有找到神医，或者说根本没有神医的存在。为了补偿百里兄弟，皇帝特许百里瑜进宫接受老太医的治疗。 可老太医说他这病没得治，只能拖延时间，无论怎么用药他都不可能活过而立……修闻不忍，派出一批又一批的人出宫寻医问药，却仍无一点进展。 除此之外，修闻自己的身体有时候也会出现些问题，但太医始终瞧不出什么，只道是换季导致的轻微风寒。 晚风微凉，夜色如墨，黑夜将整个大地笼罩在内，周围除了还在争鸣的虫声，几乎所有人都已经进入梦乡。 一双冰凉的手从修闻脚底慢慢往上移动，轻抚过他的每一寸肌肤。指尖故意在他敏感的地方轻叩，又转而对着大腿发狠掐下。 修闻下意识倒抽一口凉气。 那双手似乎觉得有趣，又慢慢伸到修闻凌乱的衣衫中轻捻他的腰部。 温热的气息吐在修闻身上，吓得他下意识闪躲，想要逃离这一冷一热的控制。 修闻猛然惊醒，双手也跟着一抽。铁链碰撞的声音和腕处传来的冰凉感让他不禁瞪大双眼。 “哗啦哗啦——”链条疯狂晃动。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二姐和五哥把他送错地方了？！不可能啊！ 修闻惊恐万分地拉扯铁链，但双手被死死固定在床头两边，动弹不得。 他来不及定神就忽见一个人影重重坐下。 腹部一疼，修闻失声惨叫。 那人像是有什么怨念似的，故意使足全身力气压着修闻，真叫他体验了一回被卡车碾过的滋味。 “殿下……”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响起，语气中明显有股怨意，还带了点娇味儿。 修闻鸡皮疙瘩掉一地，这声音的主人他怎能不熟悉！ 他好不容易才定神吸了口气，冲身前人惊叫道：“百里瑜，你发什么神经！” 只见百里瑜的俊脸瞬间在他面前放大，银发垂落在他耳边，弄得修闻感到一阵惊悚。 面前的这张脸并不明晰，但仍能辨别出多年前的模样，以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庞已然变得极具攻击性，明明和百里青拥有相似的面容，但百里瑜更显出几分邪气。 他痴痴地挑起修闻的下巴，意味深长地咧嘴一笑：“殿下打算娶亲了？什么时候？”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何时说要娶亲？”修闻吃惊反问。 也就在这时，他脑海里闪现过几日前父皇召见他和修烨时说过的话。父皇好像确实提到了自己的婚事……但他当时已经明确拒绝了。 “殿下若是有了喜欢的人，就让我也瞧瞧，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仙子能把殿下迷得神魂颠倒。” 他边说边去抓修闻的衣衫，修闻拼命挣扎还被他狠狠扇了胸口一掌。 “百里瑜你个王八犊子！”修闻痛呼出声，连忙求饶解释，“我没要娶亲！是不是修烨跟你胡说八道？他在骗你！父皇只是跟我提了一嘴，我已经拒绝了，你别动手！” “你没骗我？”百里瑜忽然咬住修闻的耳朵，尖锐的牙齿几乎要刺进对方的肉里，“殿下替我寻医良久，但至今没有半点好消息。我是个将死之人，可殿下不是……” 他凑在修闻耳边低语：“真的没想娶亲？” 修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道：“没有！你竟然不信我……反而信那个修烨？你别胡思乱想，我一定会治好你。” 百里瑜哼笑着撑起身，指尖在修闻脖颈划着：“怎么治？你舍得给我吃秘药吗？” 话音刚落，修闻就愣住了：他不记得自己跟对方说过秘药的事。 “这也是修烨告诉你的？”修闻视线飘忽不定。 “噗——瞧把殿下吓得！”百里瑜弯眼大笑，随即把他狠狠按在床铺，满脸痴狂，“我可不图那东西，殿下只要一直陪着我直到我死就好，如果殿下敢弃我而去，我即便是死也要拖走殿下！” 百里瑜越说越狠厉，到后来几乎是咬字嘶吼。 一股浓烈的酒味朝修闻袭来。 修闻吞咽口水，小声问：“你喝酒了？” “喝了，怎么？不准我喝？”百里瑜按住修闻的手腕，忽然俯下身子。 仿佛有惊雷在修闻头中炸开！ 他瞠目挣扎起来，但百里瑜哪里给他这个机会。 修闻“唔唔”出声，硬是快要缺氧昏过去了才被放开。新鲜的空气一股脑儿涌入肺部，让他得以喘息片刻。 百里瑜舔舔嘴唇，笑得一脸放肆。 第15章 这个皇子能入药14 修闻做梦都没想到百里瑜会动口！往日相处的点点滴滴逐渐在脑海浮现，是了，百里瑜对他的情感他心知肚明。 他也喜欢百里瑜，所以迟迟没有成婚。 强烈的情愫几乎要填满修闻的胸腔，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加速狂跳，双颊也开始发烫。 “我一定会治好你。”他郑重起誓，“我保证。” 百里瑜弯起眉眼：“殿下若是能治好我，我就在殿下身边待一辈子。” 虽然不知道百里瑜是真相信他，还是在敷衍应和他，修闻倒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一辈子很长，他也真的想和百里瑜过好每一天。 也许是修闻认真的模样让百里瑜清醒了几分，后者缓缓挪动身子将锁链打开，然后将修闻紧紧抱在怀中。他枕在修闻肩头，低声唤道：“殿下，我脑袋有点疼——” “你到底喝了多少……”修闻无奈。 “不多，殿下帮我揉揉就好了。”百里瑜干脆地抓起修闻的双手，侧身把他的双手贴在自己的太阳穴处。 百里瑜已经比修闻高出半个脑袋，修闻抬手酸得慌，但他还是轻柔地戳着对方的太阳穴打转揉按。 他很快就将醉醺醺的百里瑜哄睡着，打定好隔日就找修烨算账的心思后，修闻也沉沉睡去。 隔日午后，修闻直奔皇宫四处搜寻修烨的身影，很快他就在池水旁逮住正在陪修婉散步的修烨。 只见修烨把妹妹修婉拉到身后，抬眼朝向修闻，淡声道：“你来做什么？” 修婉好奇地从哥哥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睁圆了杏眼打量着一脸怒气的修闻。她自打出生起就因为早产落下了病根，平日里几乎不怎么出门，就连这位皇兄也只是在宫廷宴上见过几次。 “我做什么？”修闻挑起眉，好笑道：“你倒是想想你跟百里瑜说了什么，你为什么骗他说我要成亲？” 如果不是他多嘴挑事，百里瑜就不会半夜喝酒发疯捆他，更不会知道秘药的事。 百里瑜身子弱，不能过于激动，修烨的话和毒药差不多。 修闻眼下进退两难，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百里瑜死去，可他也不能现在就把“秘药”给百里瑜。 “就为这事？”修烨一脸无所谓，“本宫只是随口一说，是他自己没听完就跑了，怪本宫？” “不怪你怪谁！你别以为自己是太子就了不起！”修闻忍着怒火将他拽到池旁，“你是不是还跟他说我有秘药？” 修烨闻言一愣，随即冷笑着拍开他的手，阴阳怪气道：“是又如何，本宫只是给他指出一条明路。怎么，你当年不舍得给本宫母妃也就罢了，你不会连他都不舍得给吧？” 这番话彻底让修闻胸腔的怒火烧起，他暴跳如雷大吼：“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乱说！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凭什么胡说！当年要不是你给我磕了百八十个响头，我才懒得搭理你。我当时给没给你看不见？你凭什么冤枉我！” 修烨的火气也“噌”地涌起，不顾身份怒道：“你给了？那碗汤药？你知不知道就是那碗汤药刺激到了我母妃！” “放你狗屁！太医都说了没问题，你还冤枉我！你既然不相信我，为什么还要来求我！”修闻气得拽住对方的衣领就往池子里砸。这股怒意带着深深怨气，要不是他和他的母妃，自己也不至于失去母后。 修烨没料到修闻会直接动手，他眼疾手快地扯住对方的手臂，俩人双双摔入池中。 新仇旧恨一并算上！ 俩人在水池中疯狂扭打起来，谁也不甘放水，皆使出浑身解数挥拳往对方脸上砸去。一个打完，另一个就腾出手把对方活活按进水中！ 修婉被吓得嗷嗷大哭，周围的几个仆从也急得焦头烂额，既要去哄嚎啕大哭的修婉，又要想办法把互殴的两个人分开。 “都怪你娘那个贱人！要不是她，我母妃也不会死！” “我去你大爷的！要不是我母后救了父皇，你母妃哪里能认识父皇！哪里还能有你这畜生？” 修烨一听气得满面发紫，他狠下心来，揪住修闻的头发朝他嘴巴猛地挥拳。 鲜血霎时就从修闻嘴角流下，修烨恨声道：“是你娘的错，你就该替她还债！你既然有药就交出来！修婉体弱多病也是你们该负责的！” “呸！”修闻将血啐在他脸上，愤然怒吼：“有也不给你！” 当年他好心用血救淑贵妃，没曾想法子不对，没起到作用，好心没办成事，反而还成了恶人。 他又没做错什么…… 俩人从池子的一头打到另一头，“哗啦哗啦”的水花将附近的地面彻底打湿，根本找不出干的地方。 等巡逻兵赶来，他们才被捞起分开。 两个人都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冲对方骂骂咧咧，直到皇帝到来将俩人痛斥一顿，他们才沉默不语，最终不欢而散。 修闻在马车上气得直骂修烨狗咬吕洞宾，真该小时候就打废他！ 回到昭王府后，他连忙喊来医师去偏屋替自己上药。他可不敢被百里瑜看见这副模样，不然后者指不定要发什么疯。 幸亏百里瑜一整个下午都不在府中。修闻召来仆从一问，这才反应过来是又到了他进宫医治的日子，俩人出府的时间正好一前一后。 如此想来，修闻在宫中打架的事可能早就被百里瑜知道了。 修闻惴惴不安地候到半夜才听见府外的马蹄声匆匆而至。他端坐在堂屋，一手假意拿起茶杯，一手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心想这肿也应该消下去了。 他时不时朝门口瞄去，但迟迟不见有人进来。又过了好一会儿，门口依旧没动静，修闻忍不住起身去外面查看。 他刚踏出门槛就跟来人撞了个满怀。 修闻吓了一大跳，脱口而出：“鬼呀！走路怎么没声！” “你跟修烨打架了？”百里瑜身着劲装立在门口，眯起眼睛，上下不停地打量修闻。虽然他只问了一句话，但修闻明显感受到空气中骤降的温度。 修闻含糊应声，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 “为什么？”百里瑜用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脸，“他是太子，你难道想被治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修闻知晓对方这是生气了，就连平日挂在嘴边的“殿下”都不愿再喊。 “我找他茬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修闻小声嗫嚅，话说到一半又吞了口唾沫，抬眼偷瞄百里瑜的表情。 想看看他有没有发疯的征兆。 可修闻没注意到百里瑜眼底涌动的暗流。后者捏着他脸的手愈发用力，甚至指尖都已经了无血色。就在修闻要喊疼的一刹那，百里瑜忽然松开手，阴恻恻道：“再等一段日子，你就再也没有机会去宫里了，他们也没机会伤你……” 他声音非常轻，以至于修闻根本听不清内容。 “你说什么？”修闻忍不住问。 “我说，再等一段日子就是中秋宫廷宴，殿下若是再找太子麻烦，恐怕你我都去不得了。”百里瑜换了副表情皱眉责怪。 第16章 这个皇子能入药15 修闻思索片刻才想起确实有那么一回事。 皇宫每年都会举办一场中秋宴，将各地的亲王召回，美名其曰为团聚，实则是汇报各封地半年多来的情况，亲王还要为皇帝贡上奇珍异宝以讨更多的朝廷拨款。 修闻往年对此都比较积极，这是因为各地上贡的珍宝中不乏灵丹妙药，里面很可能出现对百里瑜有用的药草。 百里瑜喜欢陪修闻一起参加中秋宴，他也想要尽快得到能够阻止身体恶化的药物。 他醉酒时让修闻陪着他直到他死去的话都是乱说的，他可不想一个人孤独死去，留下修闻让他再找良人。他也没想这么早就死……任何能救命的药他都要尝试。 百里瑜年年都陪修闻进宫赴宴，众人其实都已经猜测到俩人的实际关系，但都不敢在背后乱嚼舌根。一来是皇帝把对废后的恩情全放在了修闻身上，后者颇得圣宠；二来是因为百里青杀死前任教主并掌权，魔教行事愈发狠辣凶残，他们根本不敢说他宝贝弟弟的闲言碎语。 虽说百里瑜关注宫廷宴上的奇珍异草，但他刚才扯出宴席纯粹是为了转移话题。 修闻不屑道：“我去不去可不是他能决定的，我以前可没少跟他打架。”再说了，修烨又不是没动手，双方都有错，纵使他去不了，修烨也讨不到好。 见百里瑜脸色又变得难看，修闻果断把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念一想，他立即摆起架子道：“等一下，你凭什么训本王？本王是昭王，你敢以下犯上？要不要脑袋了！” 百里瑜剑眉微挑，嘴角扬起似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 在修闻惊恐的目光中，他一把将人扛在肩头，几步走到卧房前踹开大门，把人直接丢在了床榻上。 顾不得修闻摔得哎哟叫唤，百里瑜俯身压了上去，按住他的伤口道：“殿下舍得要我脑袋？要了之后呢，你是不是就要去找别人了？” 他边说边要咬修闻的肩膀，修闻躲闪不及被他狠狠咬中，惨叫顿时响彻整间屋子。 修闻没想到这个疯子说起胡话比他还来劲儿，不光说，还动手，言语里也不带正常逻辑。 他只是随口开个玩笑，百里瑜怎么当真了？！ 这些年不知道百里瑜是怎么长的，不仅个头比他高，力气也比他大出几倍，整个人像是被邪魔附体一般。修闻是真怕他发起疯来咬死自己，只得连声求饶。 “好阿瑜，我错了，我不要你的脑袋，我把我的脑袋给你……啊啊啊——我真的不敢了！” 还在庭院巡视的小厮一听，连忙羞红了脸绕路避开。主子们还是那么有情调，唯一不好的就是百里公子每次都下狠手，弄得王爷常常日上三竿都跨不出屋子。 酷暑持续了三个多月，还没等鸣蝉停下叫声，中秋节就已经悄然而至。小贩们在大街吆喝各种造型的花灯，街边铺子也传出阵阵糕点香味儿。 修闻照例从魔教搜刮出两样珍宝占为己有，准备当做礼物贡上去，气得百里青拿鞭子追杀他一路。 “要不是你当年替百里瑜挡刀，老子现在就抽死你！”百里青的鞭子最终还是没落到修闻身上，他忿忿抽打修闻跟前的土地，扬起厚厚一层灰以示恐吓。 修闻也是坏心眼儿，他斜眼瞥见百里瑜踱步而至，便一下子躺地上哎哟叫唤。后者还以为他真挨了鞭子，连忙上前查看他的情况，同时不忘回头瞪百里青一眼。 百里青收到弟弟投来的责备目光，气得咬牙切齿大骂：“我没打到他！他在骗你！臭不要脸的你给老子站起来！”说罢就要去拽躺在地上的修闻。 百里瑜一把拍开他的手，把修闻紧紧捞在怀里哄道：“这两个够不够？” 修闻低头打量着两件玉器，道：“够了吧，再拿我也不好意思。”要是一次性拿光了，以后没得拿怎么办，得细水长流。 “混账玩意儿你知道羞耻还每年都来？”百里青脸色发紫，但顶不住修闻可怜兮兮的模样和百里瑜步步紧逼的目光，只能恨声道：“滚滚滚！你们两个都给我滚！都死外面去！” 修闻拽起百里瑜一溜烟儿逃走了。 中秋当夜宫中聚了很多人，纷纷扰扰惹得修闻烦心。今年没有什么特殊的药草，都是些往年见过的玩意儿，这些东西在他这儿早被划到了“不值钱”的范围内。 其实他也不确定到底会不会有奇珍异草能救百里瑜，现在看来，能找到救命药草的可能性非常低。 恐怕到时候还得用自己的心头血……修闻清楚这里不是他的现世，自己本不该害怕死亡……可内心却实打实的产生了恐惧感。 他害怕死亡，更害怕见不到百里瑜。 修闻独自坐在幽静的湖边打水漂，满心忧愁让他无法集中思绪。飞起的石片在湖面点出六七道涟漪，继而又拐过弯将月影包裹在内。 百里瑜又被老太医拉走了，也不知能不能治出什么名头。 “呀！” 突如其来的惊叫吓得修闻从假石上摔下身来，扑腾的双手一不小心就把旁边站定的小身影掀翻到了湖中！ “咕咚——咕咚——呜呜——” 只见修婉在湖面拼命挣扎哭叫，两三秒不到就沉得只剩下一个头顶。修闻想都不想立即跳进水中，借着月光奋力捞找修婉。 好在他眼疾手快地扯住了对方的衣袖，用力一拉，终于将修婉拉到怀中。然而修婉早就吓破了胆，仍然不停地扑腾推挤他。 冰凉的湖水不断刺激着修闻的意识，他忽然感到天旋地转，身上的力气也渐渐散去。眼看俩人都要往下沉，修闻咬咬牙，拽住一缕柳树枝就想借力。他一手拉住修婉，一手拽着柳枝，使出浑身解数把修婉甩到岸边！ 也就在一瞬间，冰冷的湖水如开闸般倾泄进修闻的口鼻，他在水中挣扎几下又往上扑腾，刚抓住一块石头，石头就被他猛地掀翻进水里。修闻的两只手似乎是脱了力，一点东西都抓不住。 修婉刚呼吸到新鲜空气，还没缓过神就撕心裂肺地哭嚎起来。她吓坏了，但还是边哭边拽过几枝柳条往湖里送。 修闻好不容易摸到她递来的柳条，可还没等他用力，柳条就被扯断了。 他一个后仰又摔进湖里！ 第17章 这个皇子能入药16 哭声很快就将附近的人吸引过来。最先赶到这里的是怀孕的太子妃，她见有人落水便急忙让身旁的太监和丫鬟去拉他，但太监和丫鬟慌乱无比，都面露难色说自己也不会水。 太子妃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迅速扯下系在胸口的绸带，甩手扔到了湖中。 “快拉住！”她急呼。 修闻在水里憋得脑袋都快炸了，什么都无法顾及。见湖面飘来一条绸带，他想也不想就死死拽住！濒死的恐惧感让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劲儿，一声尖叫过后太子妃也坠入水中！ 最后一丝理智让修闻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他用尽全身力气把太子妃推向岸边，而他自己却向湖中央漂去…… 岸上的人都已经吓坏了，一时间尖叫声和哭声不断。 匆匆赶来的侍卫连忙下水捞起昏过去的太子妃，等他们上岸后，修婉紧忙环顾四周哭叫道：“皇兄还在里面！他还在里面！” 侍卫连忙回头，却早已看不到修闻的踪迹。 “噗通”一声，一道人影跳入水中往湖中央迅速游去。 修闻撑着最后的意识还想挣扎，却被心口的一阵刺痛止住动作。他感觉体内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血肉，痛楚和溺水的绝望将他深深笼罩，湖岸的点点火光越来越淡，四周的黑暗像一只张开巨口的怪物要将他吞噬……恐惧感在这一瞬间充斥修闻的大脑。 他刚要向二姐和五哥求救，耳边就隐约响起划开水流的声音。修闻奋力睁眼，唇边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空气被渡入肺里，他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抱住身前人，发了狠去夺对方的氧气。 对方也不恼，任由他夺光氧气后，一口狠狠咬住修闻，血腥味顿时弥散到四周。勉强回神的修闻只觉得对方在啃食他的双唇，疼痛感不禁让他挤出几滴眼泪。 随即，对方抱住修闻往岸边游去。 被救上岸的修闻当即被一只脚狠踹在腹部！他痛苦地歪过头呛出几口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又有一拳挥在了他脸上。 “混账！”修烨怒容满面地拎起他的领子暴喝：“如果太子妃和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宫定叫你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修烨就被一股大力甩飞出去！百里瑜眼神狠厉地剐了他一眼，扶起修闻就帮他排水。 修闻吐了个稀里哗啦，眼泪直流，耳边只有嗡嗡的响声。他勉强看清百里瑜的模样，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下来，断断续续呜咽：“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没死，没死。”百里瑜抱着他小声安慰，把他紧紧按在自己怀中。 “不好了！太子妃流血了！”有个丫鬟惊惧大叫。修烨脸色一变，急忙让人去寻太医，自己则脱下衣衫盖在太子妃身上，紧紧握住她的手。 修闻循声探出半个脑袋，借着灯笼的光芒，他看见太子妃裙子上果然印出几块血痕，强烈的刺激让他头脑放空，一口气没喘上来就彻底晕了过去。 周围乱作一团…… 待修闻醒后，第一个映入眼帘的竟是满脸愁容的修烨。后者见他睁眼，便立即瞪圆眼珠沉声道：“你把秘药交出来，我们就既往不咎。” 不等修闻细想，修烨便急得拽起他，隐忍道：“你不想给？” “蠢货。”修闻脱口而出，惨白的脸上露出怒意，“我凭什么给你？” “凭你害太子妃流产了！修婉也受到了惊吓，现在还高烧不退！”修烨继续怒吼，“你还不知道吧？百里瑜此时也躺在太医院里，你要是再不拿出来，就不怕他也死了？” “你说什么？”修闻的脑子“嗡”地一响，他猛地起身，心口却传来一阵绞痛！他面容扭曲地捂住心脏处，艰难地喘气。 “你装什么？要不是你，他们三个能这样吗！”修烨恨声道。 修闻推开他，咬紧牙关掀开被褥下床。 也就这一刻，他才看到父皇也一脸凝重地坐在床榻外。 “闻儿，朕都听太子说了，你如果有药，就拿出来吧。”皇帝重重叹息道。 修闻心中一酸，道：“我没有……” 修烨冷声呵斥：“果然是个没心肺的。” 皇帝也不再开口，只是失望地看向修闻。 心脏处的绞痛似乎被放大百倍，修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悲楚道：“儿臣要去看百里瑜，先告退了……” 他踉踉跄跄起身往太医院走，身后俩人没有追来。一路上好些人都在修闻背后指指点点，闲言碎语像洪水猛兽般涌进他的大脑。 他没想害太子妃流产，也没想让修婉受到伤害，更没想害百里瑜丢掉性命！ 好不容易走到太医院，却只见百里瑜一动不动地躺在一张床榻上，像是死了般悄无声息。 修闻哆嗦着嘴唇唤他也没能得到回应。 “二殿下……”老太医伸手去扶修闻，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 “他这是怎么了……” “前夜百里公子扎进冷水中将您救起，受到了刺激，现在突发旧疾，怕是熬不住多久了……”太医神色悲痛道。 “你胡说！”修闻崩溃至极，恶狠狠叫嚷，“你能救他！快点救他！” “殿下恕罪，老臣无能为力……” 理智线终于在修闻脑海断裂，他疯了般扑上去拉扯百里瑜，口中喃喃道：“我带你走……带你走……” “殿下！”其余几名太医也围过来拦住他，老太医也连忙出声：“殿下，就让百里公子留在这儿吧！老臣至少还能保他几个月可活。” 只有几个月！ 修闻红着眼眶哽咽：“我该怎么办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双腿瘫软在地，一头撞在床沿发愣。 “嗡嗡”声响围绕在耳边，他晕头转向地靠着床榻，脑海中突然出现废太子的模样。 大哥……修珉！ 对对对，大哥也是母后的孩子，他一定知道秘药的事！ 修闻像是打了鸡血般窜起来，抹去眼泪道：“求您照顾好他，本王这就去想法子救人！” 他不舍地看了眼百里瑜，跌跌撞撞离开了。 命运捉弄人的时候，总是会先给人一线希望，再把人打入深渊，叫人永世不得超生。 待修闻离开，百里瑜便缓缓睁眼坐起了身，他揉揉太阳穴，沉声道：“多谢各位大人。” 那张苍白的脸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公子不必客气。”太医们也纷纷松下表情，朝他拱手作揖。 百里瑜微微颔首，深邃的目光移至窗外。 第18章 这个皇子能入药17 他骗了修闻。 不仅是他，修烨、太子妃、皇帝还有太医们，每个人都在欺骗修闻。 所有人都各怀鬼胎。 早在三个多月前，百里瑜入宫时偶然撞破太子妃假孕欺瞒皇室的事情，后者为了稳固地位恳求他不要说出去。也就在那个时候，百里瑜萌生了设计套出秘药的想法。 太子妃假孕并非长久之计，她总得找机会“失去”这个孩子，而百里瑜就为他指出一条明路：把失去孩子的罪责推到昭王身上。 修闻行事火辣莽撞，若是让他“不小心”害太子妃失去“孩子”，倒也不是不行。他身为昭王，即使犯下这种罪过也不至于掉脑袋。如果推在其他人身上，恐怕要多伤及几条性命，罪孽就会更深重。 失去“孩子”的太子妃只要假装身子虚弱，强迫修闻拿出能救命的秘药即可。 太子妃害怕百里瑜把事情泄露出去，便连声答应下来。俩人合谋之后，她突然壮着胆子问他为什么要设计陷害修闻，在外人看来他俩的关系十分亲密，打破脑袋都想不出为什么一个会伤害另一个。 百里瑜的回答让她十分震惊：因为他想彻底独占修闻，如果修闻被贬为庶人，他自然好下手。如果修闻一直坐着昭王的位置，难保他某天会不会跟其他人成亲。 太子妃一面震惊于他的狠毒偏执，一面又硬着头皮寻找时机。 实际上百里瑜的目的可不止这一个，他还要得到修闻母族的秘药……他绝不容许自己早亡！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出现在修闻身边！ 废后被关进冷宫后曾癫狂地提到过秘药，他确定，药就在修闻手里。 可百里瑜每次向修闻打探此药时，对方都像听不懂似的扯开话题。他害怕对方不想救他，害怕修闻心里有了别人，他没办法，只能用这种手段逼迫修闻。 令俩人没想到的是，修烨竟然也在一个月后发现了太子妃假孕之事。虽然遭到欺骗的他非常愤怒，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在恐吓太子妃过后，修烨也得知了百里瑜的计划。 他参与进去，打算利用此事得到秘药，替修婉治好身子。 三人本想找机会激怒修闻，让他“失手”将太子妃推倒，但修闻在此期间几乎没进过皇宫，根本没机会见到她。 好巧不巧，中秋当夜修婉偷偷跑出宴席找奶娘，一个不小心就迷路走到了湖边，她恰好看到修闻打出几个水漂，便下意识惊奇地叫出声，吓得修闻失手将她推到湖里。刚好太子妃也在附近散步，她立即把握住机会“救”他，借机“失去”孩子。 修婉坠湖是个意外，但她只是受了惊吓，发了点烧，并不危及生命。 百里瑜虽然受到凉水刺激，激发了旧疾，但也没有太医说的那么严重。 修烨没有告诉皇帝太子妃假孕的事，只说修闻有秘药可救修婉，让皇帝和太医们配合着演一出戏。 这里面除了修闻，没有人在中秋夜濒临过死亡。 疾驰的骏马从宫中夺门而出，它如同一道黑色闪电，趁宫门大开时一晃而过。门卫别说是拦截，他们连看都没看清马背上的人是谁。 疾风穿透松散的衣衫打在修闻身上，他勉强握紧缰绳不让自己摔落。修闻咬紧牙关，惨白的面容露出异常坚定的神色。 身体好像还是很勉强…… 修闻忍不住腾出手按压心口。 自从中秋夜落水后，他的心脏就时不时出现刺痛，这种没来由的痛苦一直折磨着他。以前虽然也出现过类似的痛感，但都没有这几次来得强烈。 心脏……好像随时会炸开。 他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努力撑起意识朝城外疾驰。 他要去找修珉。 其实这十年来，皇室本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想法一直在寻找修珉，可至今仍旧一无所获。 王国地域辽阔，人口众多，往来的异域商贩比比皆是，一个人若真想藏起来，那根本没人能找到他。 好在二姐和五哥利用权限黑进别的系统，挖出了修珉的大致方位。修珉确实还活着，只要知道这一点，修闻就有把握找到他。 疾行两个时辰，人和马都已经到了极限。一路行至荒凉偏僻的树林，修闻终于忍不住猛拉缰绳停下来，趴在马背“哇哇”狂吐。腥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散，他定了定神，赫然发现秽物中掺杂着缕缕鲜血。 心底的不安被慢慢验证，修闻欲言又止，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宇，缓了半晌才在脑海问道：【二姐，我的身体是不是出什么毛病了？】 【我说了你别害怕……】二姐顿了顿，声音有些不忍，【其实前夜你掉水里的那会儿我就检测到你身体的异样了，你的心脏早就萎缩了一大半，里面还有一条虫，估计是年头太久，它已经和你的心脏融在了一起，我也没法弄出来……还有你头部的问题也很大……】 二姐的声音似乎越来越渺远，修闻恍惚一瞬，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他后悔问了这个问题。 他是真的害怕，这种感觉跟他被卡在即将爆炸的车子下差不多。一个人一旦知道自己的生命将至尽头，便会产生极大的恐惧。 尤其是当这个人只能度秒如年般等待死亡到来的时候。 总结二姐的话就是，他这一世不剩多少时间了。 短命鬼不止百里瑜一个，还有他。 修闻默默擦去嘴角的血迹，深吸一口气，拉着马匹朝不远处的河流走去。二姐还以为他受刺激后要做傻事，连忙呼唤好几声。而修闻却咧开嘴角道：【二姐，我只是口渴。】 他趴在水边捧起一汪清水往口中渡去，清凉感顿时让疲惫的身躯得到些许安慰。 歇了会儿，修闻又马不停蹄地朝目的赶路。 一连行进三日，修闻终于到达一座府邸外。这里地处偏僻，附近几乎都是密林，除了这座府邸，周围再也找不到第二户人家。 【就是这里。】二姐道。 眼前的这座府邸看起来年岁久矣，屋檐稍显破败，爬山虎沿着窗台布满了整片墙壁，这里似乎很久没有人居住过了。 但修闻还是匆匆扣响门环，焦急等待修珉的出现。 十几秒后无人响应，修闻便又去扣那门环，然而这次还没扣几下，周围就突然窜出八九个大汉将他团团围住。 那些人个个面露凶光，眼神像见着兔子的野兽。为首的光头上下打量修闻，高呼道：“是他！” 第19章 这个皇子能入药18 修闻瞪大眼珠，手刚抓到缰绳就被人一脚踢在胸口！整个人被狠狠摔翻在地。 他啐出一口血，骂道：“去你们大爷的，你们知不知道本王是谁！” “管你是谁！还本王，老子是玉皇大帝！”光头伸手给了他一耳光，趁人晕头转向时一把将他扛在肩头往府里走。 修闻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也使不上劲儿。那些人把他丢在一个漆黑的屋子里就走了，也不知道抓他做什么。 “啪！”响亮的耳光让修闻偏过脑袋，一只冰凉的手狠狠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转过脸来。 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修闻顿时眼睛一亮，连忙叫出声：“皇兄是我！” 修珉的模样憔悴不少，但仍能找出十年前的影子，最大的变化恐怕要数他右脸的两条深色黑疤，衬得他面容惊悚吓人。 他眼神晦暗地扫视修闻，然后低低笑出声：“百里瑜呢？他在哪儿？” 见修闻不明就里，修珉便恨声道：“你装什么，是不是百里瑜叫你来的？” “什么意思？”修闻愣了愣，“我没装。” “你怎么还是这个蠢样！”修珉加大手上的力气，似乎是想捏碎修闻的骨头，“如果不是他，那就是修烨那个小畜生让你来的？还是百里青？” 修闻疼得直掉眼泪，他不再言语，只是眼巴巴地盯着愤怒至极的哥哥。 “哈……”修珉突然捂住眼睛大笑起来，又猛地抓起修闻的头发强迫他抬头，狰狞道：“你这些年过得很自在嘛，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过的？” “皇兄！疼！”修闻嘴上痛呼，心里不停地消化修珉的话。 “百里瑜那个疯子整整追杀了我十年！刚开始我还奇怪，为什么这疯子比修烨那个小畜生还想弄死我……”修珉的眼神变得古怪，“原来是为了替你报仇……” 他拍拍修闻的脸，狞笑道：“好弟弟，你使了什么手段让他成为一条疯狗？难道是用这里？”他的手往下探去，修闻瞬间被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修珉顿时变了脸色，狠厉地给了修闻一巴掌：“你当时为什么要替他挡刀？如果不是你，那个该死的疯子早就死了！我也就不会沦落至此！” 鲜血从修闻嘴角溢出。 修闻不知道百里瑜在追杀修珉，他一直以为对方只是在帮百里青处理魔教的事情。这家伙还真是深藏不露，就连他也瞒得这么紧。 看着修闻沉默不语的模样，修珉怒极反笑：“难不成你是一个人来的？” 修闻抬起头看着他，缓缓点头。 “怎么找到我的？”修珉继续笑。 修闻抿了抿唇，道：“我派人查到的。”他可没瞎说，确实是二姐查到的。 修珉敛起笑意，沉声道：“你来做什么？” 修闻想了想，虽然知道眼前的修珉已经不可信，但他还是打算说实话。 时间太紧，眼下已经顾不得太多了，不说实话更挖不出信息。 “你知不知道母后一族的秘药在哪里？”修闻没说秘药在自己身上，就是怕修珉原本不知道此事，待其知道后反而做出些极端的事儿来。 他得先试探一番。 “你不知道？”修珉的指尖从修闻脖颈处往下滑去，指着他的心脏道：“就在这里。” 说罢，他就疯疯癫癫大笑起来：“母后没跟你说过？也对，她怎么可能把这件事告诉你……更不可能把你是药人这件事说出来……” 修闻听得云里雾里，他猛地拽过对方衣袖，叫道：“你把话说清楚！” 眼前这个人明显话里有话。 修珉嫌弃地抽出衣袖，语气中尽是讥讽：“你只不过是母后为我养的药人，你还不知道吧？你压根不是父皇的孩子……母后当年怕我遭人毒害，便暗中跟同族的男人生下你，再把药虫放进你的身体里，为的就是替我做个保障……如果我有性命之忧，她就可以用你的心头血治好我，毕竟她不舍得自己跟皇帝的孩子受苦，而身为药人的你根本活不了多久。” 字字如刀，句句穿心。 这些话如同惊雷在修闻耳中炸开，他错愕地睁大双眸，眼底一片茫然。 自己不是父皇的骨肉……出生也只是为了修珉……自己只是个药人…… 面前的空气似乎变得极为稀薄，修闻艰难喘气，死死揪紧衣襟咆哮道：“既然我是药人，你为什么还要给我下毒？！害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修珉一愣，露出见鬼一般的神色：“你怎么知道我给你下毒了？” “你当年给我送药草的时候我找人看过。”修闻愤恨地盯着他，“你给我的药里混杂着毒草。另外，这几年我身体一直不太好，我查了很久才知道自己的膳食里也混着奇毒，而负责给我送膳食的侍女原本是你宫中的人！” “哈哈哈……”修珉笑出眼泪，“查出来又怎样，还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告诉你也无妨，你从小吃的东西都有毒，为的就是培养你的药性，毒性越强，心头血的功效就越好！” 真是个疯子！ 修闻的唇间溢出丝丝血迹，恨意在刹那间无限放大，他不停地大口喘气，试图平复心情，但这样做几乎没什么作用。 “即便知道我是你同母异父的弟弟，你也不惜杀掉我，用我的心头血救你？” “是。”修珉理所当然地点头，“我是太子，舍弃你的命救我难道不划算么？兄友弟恭从来都是不存在的。”说罢，他大大方方解开衣衫露出布满紫红斑点的身体，“看看，这些都是你的相好干的，那个疯子竟然敢对我用毒！你该替他赎罪。” “救你非要用我的命吗？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修闻眼中闪过惊惧之色，随后故意抛出重要问题。 “不然呢？”修珉突然噤声，随即嗤笑出来，“你知道秘药就是你的心头血吧？让我猜猜，特地找我就是想知道除了挖心头血外有没有别的办法救百里瑜，对不对？” 被猜中心思的修闻一言不发，眼神里透出的恨意几乎要把对方扎穿。 修珉被他的样子气笑了：“你瞪我做什么？我说错了？” 话音刚落，他就拽起修闻往外走，无论手中的人怎么挣扎，他都没松开手。 “我本来想直接取你心头血，但我现在想到了更有趣的事。”修珉突然往修闻口中塞入大块棉布，又猛地朝他的脚后跟劈去！ 修闻的痛呼被堵在喉咙里，剧痛过后只能发出“呜呜”的悲鸣。他的双腿一软，直接往下跪去。 修珉不给他跪倒的机会。 他又往修闻后颈打了一掌，后者的视线顿时昏暗下来，整个人几乎脱力，只有嘴唇还在不停哆嗦。 “弟弟，你知道自己身边一直跟着人吗？”修珉朝他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第20章 这个皇子能入药19 修闻艰难地撑开眼皮，大脑昏昏沉沉，几乎无法思考对方话里的意思。 自己身边跟着人？ 下巴又被修珉粗暴地抬起，一块冰凉而又粘腻的东西瞬间覆住他的脸，修闻闷哼一声，口鼻都被堵死，强烈的窒息感让他不由自主地拼命挣扎。 他使出吃奶的劲儿掰扯修珉的手臂，但这无异于蚍蜉撼大树，酥软的双手掰不动对方分毫。 好在修珉很快就拿掉了那块东西，他挑眉嘚瑟道：“看到这张皮了吗？这是你的脸。” 修闻拼命咳嗽，余光一瞥，不知道什么时候俩人的旁边多了个身影，那人伸手接过修珉递出的东西。 修闻定睛一看，惊恐地发现那张“皮”已经复刻出他的模样！而手持面皮的人竟然缓缓将它覆盖到自己脸上…… 眨眼间面前就多出一个修闻。 “你想做什么？”修闻猛地拽住那人衣袖，满脸惊恐，“摘下来！” 那人歪过脑袋，当即打开他的手，学着他的嗓音不满道：“你谁啊？别碰我！” “修珉你疯了是不是！呃啊！” 修珉往他腹部狠狠捣了一拳，然后提起他的衣领狂笑：“你应该早就知道父皇派了暗卫盯着你吧？他担心你会步入我和母后的后尘……你猜要是那个暗卫看到你来找我，又看到你和我亲密交谈的样子，他会想些什么？父皇又会想什么？哦，他会觉得他的宝贝儿子背叛了他，打算造反……” 修闻恶狠狠啐他，比出中指道：“这些年你也没闲着，调查得很清楚啊！” 对方说的这个暗卫他的确知晓，但他不曾捅破窗户纸，双方一直相安无事。 “那是当然，你以为我会接受命运当个逃犯吗！”修珉拔高音调，嘴角噙起笑意，“你既然知道给你送膳食的宫女是我的人，那你知不知道宫里面除了她，我还剩下几个眼线？” 在修闻骤变的表情中，他继续哈哈大笑道：“好弟弟，哥哥请你看最后一场戏……” 修珉派人把他带至阁楼中，强行把他按在一道缝隙处，好让他看清屋外的情景。 而修珉自己跟另一个“修闻”站在大门处正色交谈，俩人的表情和动作都不像相别十年后重逢，反而像经常在暗中联系。 只见修珉朝“修闻”拱了拱手，露出歉意的表情，后者也连忙相迎，二者很快就有说有笑地往旁边的林子走去。“咔哒”一声，修珉拧动林子中的机关，将“修闻”带进缓缓打开的石门中。 这下子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修闻懊恼自己太冲动，但凡他带上几个随从，他也就不会被修珉这个神经病抓起来，更不至于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想到这儿，一道灵光突然闪过头脑，修闻的眼神瞬间亮起来。 他自己也有暗卫啊！ 脑子一糊涂竟然把这事儿忘了。 父皇派的人不会无时无刻跟着自己，但他的人会，也肯定能认出自己。虽然他这一趟走得匆忙，但暗卫是个聪明人，他肯定跟着自己过来了。 他至今不出现是因为修闻曾经跟暗卫说过，如果自己没有主动召唤他，即使自己遇到生命危险他也不可以出现。 这是为了防止暗卫在人前暴露。也正是因为这种极为严苛的命令，修闻的暗卫一直隐藏得极好。 修闻打算找准时机让暗卫把自己从这里捞出去。 反正修珉也只知道挖心头血治病解毒，自己在他这儿得不到更有用的信息。自个儿活不了多久，与其死在这个王八蛋手里，还不如死在宫里。 好歹还能多救几个，就当行善积德，希望下辈子死得好看点。 是夜，几个壮汉得令将修闻五花大绑丢进马车。马车一路行进，修珉在车内居高临下地踩在修闻肚子上，恶意满满地边碾脚跟边讥讽：“咱们回京城。” 修闻在他口中得知，那个冒牌货早在两三个时辰前就已经骑着他的马往回赶了。修珉在京城还留有一处挂在他人名号下的宅院，他们的目的地就是那里，回京缘由是修珉想要让修闻也尝尝被所有人抛弃的滋味。 可修闻又不是没尝试过。 否则他也不至于回到第一世折腾。 连行数日，修闻最终被丢到一间暗牢里。这里阴森潮湿，铁栏锈迹斑斑，地面还有滩滩黑痕，似乎是干涸多年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刺激得修闻直干呕。 修珉一连四五日没给他吃东西，只给他灌了点脏水，所以他想吐也吐不出什么来。胃里的焦灼感愈发强烈，修闻冒出涔涔冷汗，无数金星在头顶打转。 现在的他几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呼吸也越来越艰难。 修闻咬咬牙倒在柴草堆里，双手颤抖着抓起一把干草就往嘴里塞。嘴里霎时充斥一股极其恶心的霉味，但他也只能强忍着作呕感咽下去。干硬的柴草梗在喉头下不去，修闻的眼泪顿时刷刷流下，求生的本能让他拼命伸手指抠喉咙，好不容易把柴草抠出来，胃里又猛地涌起酸味！ 嚼烂的柴草混着黏液被吐到一边，修闻涕泗横流，他只能重新爬到柴堆旁，小心翼翼地捡细小的柴草吃。 他其实什么都咽不下去，但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吃点什么，他就会死在这里。 深夜，修闻感觉自己浑身发热，他无力地躺倒在柴草堆里，撑起眼皮望向牢窗外。 一道口哨声响起。 这一声几乎花光他所有力气，他静静闭上眼等待。 “主子。” 修闻睁开眼，循着声音向窗外看去。 “带本王出去。”修闻虚弱地动了动嘴，“回昭王府。” “属下领命。”暗卫刚要动手，俩人就听见暗牢外传出“嘎啦嘎啦”的声响，暗卫顺势消失在夜色里。 修珉拖着数米长的铁链走了进来，张望了一番，才笑道：“你又不乖了。” 修闻抿了抿唇，并不答话，只幽幽地瞪他一眼。后者看出他眼神里的不屑，火气顿时就冲上心头，揪住他的头发就质问道：“你怎么不求我？你求我！像狗一样跪在我脚边，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放了你呢？” “没力气，给我点东西吃……”修闻勉强开口，“我再求你。” 闻言，修珉顿时瞪大眼珠，缓了几秒便疯狂大笑道：“好好好，想吃东西是吧！” 第21章 这个皇子能入药20 仆从很快就端着几盆剩饭剩菜递到修珉手里。修珉眼神一冷，掐住修闻的脖子就往他嘴里倒饭菜！ 窒息感让修闻忍不住闷哼，他挣扎着推开修珉，后者却更加用力地将他推倒在地，强行掰开他的嘴猛灌。 修闻只能狼狈地大口吞咽，这些饭菜还没碰到牙齿就已经挤进他胃中。 修珉一连倒了三四盆饭菜，直到修闻腹部微鼓，再也装不进任何东西才松手。 一得到解放，修闻立即趴在地上疯狂呕吐，连带着衣襟沾染上股股鲜血。 他知道修珉这样对他是因为百里瑜，这人把对百里瑜的恨全撒在了自己身上。 虽然非常难受，但好歹是进了食。 【小闻，你身体已经快支撑不住了，我这里已经有脱离世界的提醒了。】二姐焦急的呼声传进修闻的脑海。 后者吃力地回复道：【我知道了，很快就好……】 他挪到修珉脚边，抱住对方的小腿哽咽道：“皇兄不要这样……” 修珉只是怔了一秒，但又很快恢复表情，用锁链将他钉铐在墙壁。 “你还真是不要脸。”视线扫过地面的鲜血，修珉继续开口嘲讽，“呵……我本来想今天了结你，但看在我们是同母兄弟的份上我再留你一天性命，让你也看看明天皇宫的烟火。” 他越说语气越怪异，似乎根本不担心修闻会坏他的事，他非常干脆地说出一系列计划。 那个冒牌“修闻”明晚就会在宫中放火，而修珉的眼线也已经在皇宫的几个大门埋伏好，整座昭华殿谁都别想跑。 等冒牌货放完火、修珉取完修闻的心头血，他就把修闻丢进火海。到时候谁都不会来救修闻，因为在其他人眼里，放火的贼人就是修闻。 没有人会去救凶手。 “不过我倒是好奇百里瑜那个疯子会怎样，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太想看到他崩溃的样子了，想想就让人兴奋……”修珉越说越激动，他抓起修闻的肩膀，眼神狂热，“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几天他急成了什么样子！我就没见过他那种模样，真的太让人开心了！” 不用说，肯定又是他的眼线在通风报信。 修闻闭眼轻声道：“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们两个将死之人过不去？你马上就能得到我的心头血解毒，为什么还要让所有人不得安生？” “天大的笑话！我的一切都毁了，凭什么其他人就能如愿以偿？”修珉敛起笑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你听谁说百里瑜要死了？” 修闻自嘲一笑：“你的眼线难道没有告诉你……我害得太子妃流产，又害得百里瑜和修婉重病？” 刹那间空气停止了流动，周围几乎没有半点声响。 修珉脸上顿时浮现愣怔的神情，随即他便狂笑道：“太子妃她们我不知道，可百里瑜没有重病，他好着呢，活蹦乱跳的。你不会是被他骗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修闻刷白的脸出现震惊之色，修珉连忙又补充：“我猜猜，你是不是告诉他秘药的事了？这疯子不会是想骗药吧？” 修闻并不回答，晕头转向的感觉让他无法进行思考。 百里瑜不会骗自己…… 见修闻病怏怏地合眼，修珉便也觉得无趣，嘲讽几句后就离开了。 半晌过后，暗卫才又出现在窗口，他轻声呼唤修闻，但始终没听到对方的回复。以前碍于修闻下达的命令，他不能随意出现在主子跟前，有好几次他都要忍不住现身搭救对方……现在主子让他把自己救出去，他却又变得无能为力。 他恨不得直接破开大门进去抢人……可破开门后，他能解开铁链吗…… 就在暗卫苦恼地做心理斗争时，修闻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似有若无，让他十分揪心：“等明日修珉过来后，你找机会打晕他……一定要把我带回皇宫……你今晚……去把情况告诉父皇他们……” 话音刚落，暗卫就听不到他的声息了。 暗卫狠狠咬牙，消失在夜色中。 修闻昏死过去，身体仿佛在强烈排斥他的灵魂，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无法承受。 时间转眼就来到次日傍晚，修珉如期而至。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旁还跟着几名黑衣男子。 他们解开铁链放下修闻，像杀猪般把他死死按在一条长凳上。修珉提刀走至弟弟身前，用锋利的刀刃挑开修闻的衣衫。 脏乱的衣衫滑落，骨瘦如柴的身子霎时出现在众人眼前。条条肋骨清晰可见，了无血色的皮肤上还有大片青紫，有的已经发黑，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 修珉用余光瞥一眼他的腹部，突然出声道：“怪了，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打过这里？” 没有人回答他。 修闻留存力气不做挣扎，他今日已经好了很多，感觉还能跑上几步，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回光返照。 但他还不能轻举妄动，他要等…… 等时机一到逃出生天。 “算了，也不关我事。”修珉自顾自地蹲下身，用刀尖点点修闻的下巴，“你还有没有想说的？” 修闻点点头，示意要修珉靠过去。然而修珉更加嫌弃地将刀子刮到他脸上，道：“别耍花招。” 眼泪从修闻眼眶滚落，他张了张嘴哭腔道：“皇兄……” 就在所有人等他说下半句时，修闻突然像疯狗般咬住刀刃！惊得修珉直接弹开身子！刀也顺势在修闻脸上落下深深的血痕。 骤变只发生在一瞬间。 几柄飞刀像闪电般从窗口飞进，笔直地刺入几个黑衣男子颈部。暗牢里顿时哀嚎四起，修闻趁机翻身踢在修珉胸前！那一脚他使了十足的力气，在后者不防备的情况下硬是把他踹翻在地。 巨大的求生欲望让修闻爆发出无限潜力，他转身往暗牢外狂奔，在闯出暗牢时又将口中的尖刀抽出！甩手就往身后紧追不舍的修珉扔去。 修珉爆发出惨叫！那尖刀竟直接没入他的腹部，痛得他直接跪倒在地。 疾驰而来的暗卫将修闻急拉上马，俩人匆匆往皇宫而去。 第22章 这个皇子能入药21 俩人快马加鞭赶到宫外时，夜色已经降临许久。 昨晚暗卫夜闯寝宫将修珉的计谋都告知给了皇帝，但现在皇宫依旧有浓浓黑烟滚滚而出。 终究还是没能阻止修珉的计划。 不等暗卫反应，修闻便驾马闯进宫内。 他沿着黑烟疾驰，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当他看到自己曾经居住过的昭华殿燃烧着熊熊大火时，瞳孔瞬间缩至一点。 为什么偏偏是这里？不可以……修珉到底为什么要烧他的宫殿？！ 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百里瑜疯狂的嘶吼从火光深处传来！修闻顿时感觉喉头涌起一股血腥味…… 一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脸突然出现在大火中，那人的目光与修闻对视的瞬间，诡异的笑容赫然浮现。 那人转身奔入火海，而百里瑜的嘶吼也随着他的身影愈加渺远。 “阿瑜回来！那个人不是我！”修闻像疯了般冲进去，灼热的火舌舔舐他孱弱的身子，他连连惨叫，整张脸被浓烟熏得十分可笑。 但他依旧往宫殿深处跑去。 “噼啪噼啪”的声音从宫殿四处传来，身周的一切景象都不复从前，火焰已经将整座宫殿包裹，犹如一只张大血口的怪物猖狂大笑。 百里瑜在哪儿？他在哪儿？！ 修闻终于放声大哭，浓烟盘绕在宫殿上空，叫人看不真切。他一边哭一边咳嗽，仍不停寻找百里瑜的身影。 那个冒牌货是故意引百里瑜进去的！为的就是烧死他！ 百里瑜这个傻子…… 火势越来越凶猛，修闻的身体已经有多处被灼伤，鲜血滚落到火焰中，“滋滋”声不绝，橙红色的烈焰瞬间将血滴吞噬。 “百里瑜！” 修闻拐过弯，一抹熟悉的身影霎时映入眼帘！他喜极而泣大叫对方的名字，不顾火焰的灼烧，急忙将失魂落魄的百里瑜拉起。 百里瑜空洞的眼神在看到修闻的一瞬间恢复过来，他满脸黑痕，往昔一头漂亮的长发也烧得齐了肩。 “阿闻！阿闻！”百里瑜疯了般抱住修闻，眼泪不停落下，“我以为……” “别说话！快走！”修闻立即打断他，牵过他的手就往外跑。 可刚跑至大堂，一根熊熊燃烧的屋梁突然从天而降！修闻几乎是反射性地推开百里瑜，一阵剧痛过后，他半个身子都被木梁压在了下面。 “阿闻！！”凄厉的嘶吼在修闻耳边炸开！修闻吐出一口血，勉强撑手想爬出来，但木梁过于沉重，他没办法挪动分毫。 百里瑜全然不顾烈焰，他神色疯狂地抓住木梁，手掌与木头的贴合处瞬间发出灼烧声！还没等他推动，便又有几块木梁残片砸了下来。 【要准备脱离这个世界了！】二姐急呼。 【好。】 修闻刚要呵止疯魔的百里瑜，修烨和百里青便出现在模糊的视线里，他们的叫喊声此刻显得非常飘忽不定。 至少修闻听起来是这样。 他还听到自己的喉咙发出木柴断裂般的声音：“咳咳……” “草，这玩意儿怎么这么重！”百里青急得直踹木梁，干裂的木头立即被他踢掉一小块尖端，但他也因为没站稳而摔倒在地。 那木梁过于沉重，他们根本没办法挪开它，只能眼睁睁看着修闻在底下哀嚎。 “你干什么？！”修烨的暴喝像炸雷一样，他双眼通红地怒视修闻，猛地往前伸手。 修闻迅速收手，令修烨夺了个空。当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百里青踢落的尖木死死握在手里。修闻突然露出一个释怀的微笑，快速撕扯掉百里青的衣襟！ 【二姐，帮我维持一会儿意识。】修闻在脑海急道。 他将衣襟团拢成块，毫不犹豫地将尖木扎进自己的心口！ 剧痛疯狂席卷意识，修闻的双手颤抖着，泪如泉涌。 霎时，心头血顺着木头流下，那衣襟被修闻垫在胸口，像海绵般不断吸收腥甜的液体。 百里瑜的双目顿时通红无比！凄厉的惨叫从他喉咙发出，他猛地扑过来抓修闻的手！修闻却强忍剧痛，厉声呵止住他。 “百里瑜！”修闻强撑着意识看向他，鲜血不断从自己的嘴角溢出，“拿着它，快走！” 百里瑜疯狂摇头！喉咙里不断发出野兽一样的悲鸣。 “这是什么？！”修烨也跟着红了眼眶，“你疯了是不是！” 修闻强忍痛楚，将口中的血咽下：“这是你们一直都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同一物，他们的神情瞬间变得尤为难看。 秘药！ 百里瑜瞪大双眼，眸中尽是难以置信！他几乎是拼尽全力惊恐大喊：“我不要了！我不敢了！不要了！” 修闻将还在滴血的衣襟猛地扔到百里瑜怀中，后者吓得拼命嘶吼后退，像是见了鬼一样害怕！ “啊啊啊——” “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不要！！不要不要！！” 百里瑜歇斯底里地惨叫，修闻强撑着力气抚上他的脸，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你要长命百岁。” “我不要！！”百里瑜脸色骤变，死死抓住修闻的手臂，眼神痴狂，“我们一起死在这里！我陪你！我陪你！！”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他拉出去！”修闻朝另外俩人怒吼。 修烨和百里青这才从惊慌失措中回过神，他们连忙抓起疯魔的百里瑜，而后者的神情像是见到了仇人，抬手就要跟他们打，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快滚！谁要你一个怪物陪本王！你以为你是谁？！”眼看火势越来越凶猛，修闻只能用尽最后的力气冲他大吼。 他满脸血污，神情凶狠，活像地狱恶鬼。 话音刚落，他就再也抑制不住口中的鲜血，刺眼的红像开闸洪水般从他嘴角疯狂流下，眨眼功夫就染红了整片地面。 百里瑜一愣，眼泪直掉。 他呆愣愣地捧着染血的衣襟，任由二人将他带离火海。修闻的瞳孔慢慢涣散，百里瑜的呜咽声不停地在殿内回荡。 “阿闻，我不敢了……” 熊熊烈火窜天而起，昭华殿已然成了一座火宫！火海灼热，没有生灵能在此逃脱。 火光中，一道似有若无的声音飘飘忽忽。 “母后，闻儿也好疼……” …… 心脏处的钝痛和火焰包裹的灼热感最终吞没修闻的意识，灵魂脱离肉体，飘然消失在烈焰里。 第23章 将军与大海1 当修闻再次睁眼时，他已经回到了系统世界。心脏和全身皮肤似乎还留有隐约的痛感，他死死捂住心口哀嚎，眼泪也滚滚而下。 太疼了！ 意识清醒的时候那些痛楚仿佛都被放大了百倍，疼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好在那些伤并没有跟着他过来，现在的这具身体完好无损，修闻之所以会感受到剧痛，是因为他的感知还停留在第一世。 二姐和五哥以为他出了差错，连忙上前查看他的身体状况，但都看不出个所以然。幸好修闻很快就恢复平静，他呆愣愣地坐在原地不吱声，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 “坏了，他是不是吓着了！”五哥连忙摇晃修闻，“还记得我是谁不？” 修闻缓缓抬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大约过了十几秒他才鼻头一酸，瘪嘴道：“下次离开能不能屏蔽痛感？” 其实他一开始想说的并不是这个……他确实很疼——身体疼，感情更疼。第一世体会到的情感太多，他舍不得就这么离开……修闻想见百里瑜，非常非常想。 “我开了屏蔽器，但第一个世界只能帮你屏蔽百分之三十的痛感，”二姐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又立马拍胸脯保证，“不过你放心，你每过一个世界，屏蔽器的功效就能大幅度提升，等到后面几世，咱们就能屏蔽百分之八九十的痛感。” 修闻听完恨不得爆哭，合着他还得承受好几次毁灭性的痛苦才能解脱，他已经有些后悔答应二姐和五哥进入轮回了。 谁知道会这么疼！不仅心理遭罪，生理之痛也逃不过。 他倔犟地趴在地面不肯起身，说什么也不愿去第二世，非要现在回第一世看看百里瑜的结局，但碍于主系统的规定，二姐和五哥不能带他过去，也不能向他透露任何东西。 他俩好说歹说才把人骗进情感淡化仓，终于是解决了眼前的难题。 等修闻出仓，时间已经整整过去三天。他在淡化仓内消抹掉了第一世的情感，对于修闻来说，他在第一世的所有记忆都已经变得极为遥远，甚至连百里瑜的模样都只剩下了隐约的轮廓。 记忆的远去意味着情感的淡化，时间向来都是治疗人心的良药。 五哥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夸赞，百里瑜的人生记录已经恢复，他也已经成功修复部分系统，这是个好开头。 “不过你从第二世开始会更加辛苦些，我这边没有百里瑜转世后的任何资料。”五哥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 也就是说修闻还要自己去找秦楚和的第二世，找不到就玩完。 这对他来说是个巨大的挑战。 修闻差点昏厥，他在第一世就已经很被动了，第二世连百里瑜的转世是哪个都不知道，他怎么完成任务？简直不要太荒谬。 “不过你放心，你二姐已经向上面申请了特殊权限，从第二世起，我们传输给你的记忆不会再过多地影响你的行为，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少年！”五哥朝修闻做了个打气的手势，微微挑起眉宇掩盖心虚。 修闻神情悲壮，他紧抿双唇，视死如归地踏进传送光。 蔚蓝的海面风平浪静，耀眼的阳光洒落在水波里，显得粼粼流彩。几艘战舰缓缓驶入海洋深处，将一片正在捕食的飞鸥惊起，它们纷纷振翅盘旋在战舰上空，急促高鸣。 这真是一个捕猎的好日子。 “将军，我们已经进入目标地点一公里范围内了。”说话的男子身着笔挺的军装，他恭恭敬敬地行礼，等待身前人的命令。 立于甲板的黑发男子闻言咧开嘴角，将闪着锐利寒光的银爪扣在腕部，高声喊道：“动手！尽量抓活的。” 说罢他便一跃而下，纵身跳入大海。 随即海面又响起无数“噗通”“噗通”的跳水声，那些身着白色军装的战士此时像无数银鱼一般向深海游去！他们腰别利器和绳网，行动如海洋生物一样迅速。 不多时，海洋中爆发出阵阵哀嚎和水流撞击的声音，血色迅速浮出水面，从深海疯狂往外溢散。 修闻的灵魂刚并入身体，他就被几米开外的一道黑影打中了小腿。他下意识侧身飞出手里的银刀，将对方的背鳍齐刷刷斩下！在黑影哀嚎之际，修闻立即取出绳网将它牢牢包裹，甩手就用喷射器把它拉出海洋。 他一边搜寻猎物的身影，一边接收第二世的记忆。 这是一个人类与人鱼共存的世界，这个世界存在着alpha、beta和omega三种性别。帝国96年，星球爆发前所未有的能源危机，人类和人鱼生存所需要的资源消耗殆尽，就当所有人以为这个世界会就此进入末日时，海洋里竟出现了新的能源供给，而人类和人鱼也就此展开了能源争夺战。 但人类和人鱼要面对的生存问题不止能源一方面，双方种族的生育率随着能源的匮乏和可孕育后代者数量的减少而疯狂暴跌，原本就稀缺的omega几乎成了各种族的珍宝，他们也因为自身属性而享有星球的极高待遇。 两族士兵们终日争夺能源，而科学家们则夜以继日地研究如何提升生育率。他们发现，一些人鱼和人类的特殊结合能大大提高受孕率，一个拥有双方基因的婴儿也会比其他孩子拥有更高的适应性和存活率。 可惜没有人愿意去实行这种疯狂的做法。 人类由帝国领导，人鱼由王鱼统帅，眼下已经是双方热战的第十七年。 这一世的修闻是帝国上级将领，其父母是顶级科学家，然而他们在修闻十六岁时就意外去世了。鉴于他们对帝国做出的巨大贡献，皇室在八年前特允身为beta的修闻与alpha太子杰雷卡订婚。 修闻自幼就喜欢杰雷卡，可惜杰雷卡不喜欢他，俩人订婚至今也没有任何进展。三年前杰雷卡继承帝位时曾有贵族询问此事，但他对此闭口不谈，所以也不由得让人怀疑这位年轻的皇帝是不是想悔婚。 修闻虽然是beta，但他通过极其变态的训练已经将自己的体能提升到与alpha差不多的地步，他的灵敏度和决断力也与普通alpha别无二致。 他凭靠自己的实力一步步成为帝国将军，其杀伐果断的性格和心狠手辣的行事作风让当初看不起他的人都心服口服，他们再也不敢小瞧这位beta将军。 虽然修闻是帝国将军，又是皇帝的未婚夫，但本该高高在上的他经常奔赴在战争前线，说起来这还都是杰雷卡的命令。 修闻早就知道杰雷卡不喜欢他，可他还是不知疲倦地用热脸贴冷屁股，幻想着哪天能把杰雷卡的心捂热。 目前的情况是帝国又要抓人鱼做实验，作为头号狗腿的修闻自然大力支持。他一收到命令就马不停蹄地赶到深海“捕鱼”，恨不得把这一片的人鱼全部送到杰雷卡跟前。 真是个纯恋爱脑。 回忆结束，修闻不得不接受这种别扭的情感，他忍不住抽动嘴角，脑海中冒出把自己削一顿的念头。 第24章 将军与大海2 他觉得这一世的自己和现世的自己如出一，都是赶着上门犯贱的主儿，这样能有什么好下场？热脸贴冷屁股，脏脸又糟蹋心意。 修闻忿忿地往更深处游去，视线所及之处随着波动的洋流变得更加昏暗，但这也意味着更有可能出现人鱼。 它们的体格比人类健壮，行动也更加敏捷，可依旧抵不过后者拥有的强大武器。在各种能源武器的攻势下，人鱼只能节节败退。 修闻边游边胡思乱想，如果他死在这里……杰雷卡会有什么反应？ 一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扇了自己一巴掌。对方能有什么反应？他都这么积极地送自己来前线了，恐怕巴不得自己死在这儿呢！ 周围此起彼伏的哀嚎穿过水流传到修闻耳中，他定了定神，目光顺着海水流动的方向看去。 一条巨大的黑色鱼尾在他面前忽闪而过，头顶的光线随即被遮挡住。鱼尾摆动卷起的水流猛地朝修闻涌来，饶是他水性再好也被打退到十几米开外。 修闻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水流打到了深处，四周的光线隐隐约约，阳光很难透过海面投射下来。 “刷——” 巨大的鱼尾再次出现，但它这一次没有着急卷动水流，而是做出包裹的动作将修闻围在中间。鱼尾的主人倏然出现在修闻身后。 修闻顿时瞪大眼眸挥出利爪，却根本没伤到他丝毫。 下一秒，一张俊美如雕塑的脸在修闻面前不断放大！ “卟噜卟噜——” 修闻惊得吐出几口气，迅速往后退去。 这是一条年轻的雄性人鱼，从头到尾大致有四米长，泼墨般的长发在水里肆意浮动，隐约能看出发色是偏黑的深蓝。或许是常年不见光的原因，他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但身体却十分健壮，全身肌肉恰到好处。巨大的深色鱼尾与深海的黑暗融为一体，也与他的肤色形成强烈反差。 这条人鱼跟其他的人鱼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修闻说不上来。 人鱼没有着急攻击修闻，他绕着一脸警惕的后者来回转悠，然后弯起金色的眼眸露出獠牙。 “嘻嘻。” 细微的声响传入修闻的耳中，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这条正在嬉笑的人鱼，一时间失了魂。 这条人鱼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像深海老妖似的，笑得怪阴森…… 修闻在心底骂骂咧咧，他迅速抽出腰间的利刃，朝人鱼刺去！ “刷——” 人鱼根本不给他近身的机会，巨尾甩出的水流像带刺的荆棘，“砰”地一声砸中修闻手臂。 右臂顿时变得酥酥麻麻，几乎连刀柄都握不住。修闻想换手攻击他，但就在刀把脱手的瞬间鱼尾扑面而至，他只能弃车保帅侧身躲过这一击。 利刃被水流迅速冲走，他来不及躲闪被从下往上翻腾的鱼尾打中后背！笔直往人鱼摔去。 “噗噜！噗噜！”修闻嘴里涌起一股腥甜，他眯起眼，顺势踹在人鱼腹部，然后迅速朝对方挥起利爪。 “当！” 利爪不仅丝毫没有伤及鱼尾，反而将修闻的手腕震得生疼。黑色的鱼鳞在隐约的光线下反射出锋芒，这些东西就像坚固的铠甲覆盖在鱼尾表面，使对手无法伤到主人。 修闻内心颇为震撼，他往后退去，脑海里浮现老将军曾说过的话：王鱼拥有铠甲般坚硬的鱼鳞。 好家伙，眼前的哪是什么普通人鱼，这是让他遇上领头的了！ 他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兴奋地打开氧气囊啜了一口。贪婪的目光打量着王鱼，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满是激动与狂热！ 王鱼似乎感受到了他炙热的目光，眉尾微微上挑，金眸里透出一股愉悦。 一人一鱼随即在海底展开激烈的争斗。修闻试探性地攻击对方的鱼鳍，但这家伙的鳍也十分坚硬，像是用金刚石做的刀具。自己的刀不仅切不掉它，反而被它剐出一道缺口。 真该叫杰雷卡好好瞧瞧这些碍事的破铜烂铁！这次回去铁定要让他增加军费。 王鱼卷起的水流堪比高速冰锥，要是让这些玩意儿打到身体，回去后就可以直接申请帝国残疾证了。 修闻左躲右闪，终于趁一个空隙窜到王鱼面前，冲着对方的脖子挥出利爪。 三道深深的血痕赫然出现在王鱼颈部！ 王鱼敛起笑意，微微低垂眼帘。他有些吃痛地抚住血肉模糊的脖颈，金色的眸子逐渐染上寒意。 修闻见状有些懊恼。 早知道就带鱼炮过来了！这条鱼也忒能抗揍。再这样下去自己的氧气迟早要被他耗完。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儿个估摸着是捕不到这家伙了，还是快些离开得好。 他打定主意后从腰间取出绳网，将它用力扔向王鱼，绳网一脱手他就转身开溜。 身后传来一声低吼，随即几道水柱直直打在修闻双腿上！修闻错愕地低头，只见自己的双腿软软浮在水中，随着水流摆动…… “噗噜噗噜——” 剧痛让他下意识张嘴哀嚎！咸涩的海水顿时涌入口腔，修闻连忙合嘴屏住呼吸，但还是呛了好几口。 这杀千刀的鱼人！ 修闻回头准备跟王鱼拼命，但一看到后者阴沉着脸向自己迅疾冲来，便下意识往后退去。 双腿估计是伤到了骨头，只能勉强游动。修闻在心底将王鱼的祖宗问候了八百遍，拼尽全力游向水面。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王鱼带进了深处，周围的海水异常冰冷，头顶的光线也十分晦暗，估计离水面还有八九十米远。 氧气囊最多还能维持几分钟。 “哼。” 一声冷哼从身后传来。修闻来不及反应，就被王鱼用尾巴圈住了身子！ 巨大的鱼尾将他紧紧包裹在其中，强压迫使他排空口中的氧气，修闻立即歪头咬住氧气囊，然而王鱼没给他这个机会，他怀揣恶意直接拍扁存货不多的袋子，尖锐的爪子扯过氧气囊往黑暗里丢。 修闻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他一口氧气都没捞到！ 窒息感很快就让他头脑放空，生存的本能让他拼命挣扎，试图逃离王鱼的巨尾。 王鱼饶有兴致地看着垂死挣扎的人类，故意将他往深海带了带。水压和缺氧的痛苦让修闻昏昏沉沉，见自己无法逃脱，他便拼尽全力撕扯住王鱼的头发，恶狠狠朝对方的脑袋啃下去！ 第25章 将军与大海3 这一口好巧不巧咬在了王鱼嘴巴上，后者像石化般停止动作，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疯狂撕咬他的人。 他不紧不慢地抱住对方的腰身，伸出舌头舔了舔被咬出细微伤口的唇，然后露出獠牙狠狠咬了回去！ 本来就纳闷鱼肉坚硬的修闻立即像被烫到的鱼虾一样剧烈挣扎起来！他吃痛地挤出眼泪，仰头摆脱王鱼的啃咬。 鲜血顿时从双唇流出，像丝带般在海水里蔓延。 王鱼盯着他唇部的伤口，歪过头凑上去轻轻舔舐。此时的修闻已经到了极限，他僵着脸色扭动脑袋，但没一会儿就彻底软下身子，安安静静地任由王鱼抱着。 王鱼见怀中的人没了声响，便带着他游向远处。 太阳逐渐西沉，片片余晖将海面染上金芒，波光粼粼如跳动的灯火。 海洋中分布着零散的孤岛，这些孤岛荒草丛生，从无人类驻足于此，可今天有个例外。 离大陆极远的一座孤岛迎来了它的第一位客人。本该杂乱无章的荒草丛不知道被谁打理得极其整洁且富有条理，那些长满尖刺的棘草如今也不知去往了何处。 一道翻腾巨尾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岸边的礁石旁，那人轻手轻脚地把怀里的人放在石面上。鱼尾拍拍海面，像是在思考什么，很快，鱼尾的主人便俯下身子按压人类的胸口，继而又凑近对方为其渡气。 渐渐的，人类那张僵白的脸开始有了红润。几口海水呛出，修闻也终于苏醒过来。 他一睁眼就看到了极为骇人的一幕。 王鱼咧着嘴角，眉尾高挑，冲他露出尖锐的獠牙。 “嘶——”修闻猛地翻身往后退，不料一个不稳就摔在了沙子里。 他愣怔地看向自己的腿，麻酥酥的感觉尚未缓和，左小腿也正以一种怪异的造型向外翻着。修闻心道这是错位了，随后便咬紧牙关伸出手，“咯噔”一声将小腿骨掰回了原位。 可双腿仍然提不起劲儿，恐怕是脱了力。 “靠！”修闻抬眼狠狠瞪住王鱼，刚想破口大骂，但又立即噤声。他现在可打不过这条鱼，硬碰硬可不是什么好做法。 王鱼才不管他在想些什么，直接将他一把拽过按到礁石上，咧开嘴角道：“你不认得我？” 修闻拧起眉骂：“谁认得你这畜牲？” 他瞪着这条疯鱼，没来由地觉得一阵眼熟，但死活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对方。 听完修闻的话，王鱼顿时沉下脸，拍打海面的尾巴也甩起巨大的水花。金色的眸子迸发出怒意，随即他便狠狠咬在修闻肩头，将牙齿嵌进血肉里，疼得修闻拼命拍打他！ “哥哥。”王鱼松口舔了舔尖牙，低声唤道。 果真是条疯鱼！ 修闻疼得直掉眼泪。 他可没有一条疯鱼弟弟！他是个人类！纯的！ 见修闻对这个称呼没有反应，王鱼便掐着他的脸，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哥哥。”王鱼又叫了一声。 “你有病啊！海里没医生给你治脑子？”修闻破口大骂。 “想不起来是吧？”王鱼的表情像是要吃了他似的，语气也陡然变得凌厉，“你当初打断我的手脚，把我扔进海里，现在竟然想不起我是谁？” 话音刚落，修闻就僵在原地。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表情也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变得扭曲。他张了张嘴，难以置信地喊出那个名字。 “海月？” “嘻嘻。”见他终于想起自己，王鱼立即换了副愉悦的神色，亲昵地拉起修闻的手放在自己冰凉的脸上，“你想我吗？哥哥？” 啊啊啊—— 修闻在心里吓出杀猪般的哀嚎！他猛地抽出手往后狂爬！仿佛身后的人鱼是来向他索命的恶鬼。 怎么可能是海月……怎么可能？！他分明记得海月已经被他杀掉了！而且海月明明是人类！ 看到修闻吓得魂不附体的模样，海月终于冷下脸来，拽过他的左脚就狠狠一拧。 骨头断裂的声音在舒缓的海浪中显得尤为清晰。 修闻爆发出凄厉的惨叫！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疯狂坠落。 “哥哥打断我的手脚，我只拧断哥哥的一条腿。”海月笑嘻嘻地凑过来，“我对你是不是很好？” 他笑盈盈的脸与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合在一起，修闻终于哽着嗓子哑声道：“你不是已经……” “已经死了对吗？”海月歪过脑袋做沉思状，然后那张如海妖一般的俊脸上浮现出满怀恶意的笑容，“那你猜猜看我现在是死的还是活的。” 说着他就要来拉修闻的手。 修闻吓得连声惊呼二姐，但系统里只传出滋滋的电流声，没有任何回复。 这一世难道还有鬼的存在吗？！ 他清楚地记得海月已经死去，而且是被他亲手杀死的！ 八年前，他打断了海月的手脚，挑废了对方所有筋脉，亲自把无法动弹的人扔到了茫茫大海中。 修闻闭上眼，尘封已久的记忆源源不断地涌进脑海。 在他十岁的某一天，作为帝国生育科学家的父母突然带回来一个小男孩。 那个男孩拥有乌黑的短发和琥珀一样的眸子，面容精致得让他连连惊叹。当时的修闻甚至以为他是父母从哪个玩具城带回来送给自己的娃娃。 这娃娃非常害羞，躲在父母背后不肯跟修闻说话。好在修闻对他十分好奇，绕着圈子有一茬没一茬地跟他搭话。 父母说这是已故同事的孩子，他们见他孤苦无依，便将他收养在了名下。 修闻很快就与这个名为“海月”的男孩熟络起来，俩人成天在一起玩闹，海月也总是跟在修闻背后用糯糯的声音喊哥哥。 两年后，修闻进入帝国学院学习，他在那里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皇太子杰雷卡，可杰雷卡并不在意他，反而对他身旁的海月起了兴趣。 妒意悄悄在修闻心底滋生蔓延。杰雷卡每次主动来找他都是为了打探海月的事，从未关心过一直默默喜欢他的修闻。 这对从小就受尽宠爱的修闻来说简直无法忍受，可他还是压下脾气与另外俩人好好相处，他不想伤害海月，也不想让杰雷卡看到他妒忌的一面。 可渐渐的，所有事情的发展都脱离了原本的轨迹。 第26章 将军与大海4 父母变得极为奇怪，他们经常将修闻和海月拉去抽血化验，又为俩人注射不知名的药剂。修闻知道父母不会伤害自己，只以为他们有什么新的项目要研究。 很快，海月开始喜欢在深夜偷溜到屋外的鱼池边晃悠。一次半夜修闻被尿意涨醒，他迷迷糊糊穿过走廊，无意间看到海月趴在池子边，嘴里正叼着一条鱼不停咀嚼。 惊愕的修闻以为海月在梦游，他刚要去拉对方，对方就突然扭过脑袋，露出野兽一样的眸子。修闻至今还记得那双在月下泛着幽光的双眸……非常瘆人！ 除此之外，海月还出现了一些其他的奇怪举动，父母只说是药剂带来的副作用，过段时间就会好。 于是修闻就没再管这些事。 六年时间转眼即逝，杰雷卡已经成年，也到了他该订婚的年龄，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修闻爱慕杰雷卡，也都以为皇太子会接受这位才子的爱意。然而杰雷卡将自己的订婚日期一挪再挪，始终没有回应的意思。 慢慢的，帝国开始有传言：皇太子这是在等海月分化。 海月虽然还没有分化，但他那杰出的外貌和娇软的外表让所有人都认为他会成为omega。比起普普通通的beta而言，alpha们当然更愿意选择娇小可爱的前者。 修闻终于顶不住闲言碎语的压力，单方面对海月展开了冷战。 事变发生在三个月后。 修闻结束学院的训练后，邀请了七八个同学来家里进行修复治疗。然而他们一进门就看到了极为骇人的一幕：墙壁和地面布满鲜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四五具尸体，其中包括修闻的父母。 而海月则满手血红，表情狰狞地站在一旁。见有其他人来了，他那凶狠的神色才收敛起来，整个人手足无措地抠紧手指。 他睁大恐惧的双眼，焦躁不安地叫喊“哥哥”，但是这一声被修闻撕心裂肺的怒吼完全掩盖！修闻想都没想就把他打翻在地，一拳一拳毫不留情地捶打在他的面部。 在场的其他人立即反应过来，他们连忙拉开暴走的修闻，同时按住海月，防止他还要动手。 六天后，帝国法院和侦查处判定海月受不明因素影响发生暴走，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杀害了几名科学家。 审判结果只判了海月十年监禁。 修闻自然不愿接受这种结果，他暗中劫走海月，把对方弄成废人后丢进了大海。 他清楚地记得海月死前那张布满泪痕的脸…… 眼前的王鱼与当初的海月几乎没有相似之处，就连气质也大不相同，但依旧能从某些细节看出来他确实是海月。 他怎么没死……还成了人鱼？ 在修闻震惊的眼神中，海月猛地将他翻过身，结实的胸膛死死压在他背上，黑色的鱼尾狠狠拍打海面，溅起的海水像炮弹似的打中前者的脸。 顾不得叫疼，修闻倒抽一口凉气惊惧道：“你要干什么？！” 回答他的只有暴戾的撕咬。 修闻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后颈处的火辣痛感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在反应过来对方在做什么后，先前的恐惧立即被愤怒取代。 “你这畜牲在做什么？！放开我！” 海月竟然试图咬破他的腺体！ 巨大的惊悚感让修闻止不住地挣扎！他咬紧牙关抓起一把沙子，狠狠朝身后的疯鱼扔去。 海月任由沙砾甩在自己头发上，看似毫不在意，实则加大了撕咬的力度，他像猛兽般扑咬住哀嚎的猎物，发了狠将自己的信息素注入进去。 “我是beta！”剧痛让修闻不得不暂时低头，他根本没有腺体，也感受不到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海月的做法对他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然而对方只是发出一声嗤笑，随即将修闻紧紧勒在怀里。 听着修闻痛苦的呻吟，海月终于在几分钟后松开獠牙，舔了舔嘴唇凑到他耳边问道：“哥哥猜猜当年博士们给我们注射的是什么药剂？” 他口中的博士就是修闻父母。 “你想说什么？”修闻微微蹙眉，预感不妙。 “哥哥不知道博士们在做些什么吧？”海月坏笑着捏起修闻的脸，“他们在研究如何让人鱼和人类诞下共同的后代，但苦于没有合适的研究对象，所以……他们牺牲了你我。” “我当年被他们从深海抓走洗脑，可惜多年后我逐渐恢复本性记忆。博士们害怕实验会失败，就给我注射了破坏大脑记忆的药水，但他们没想到我会因此暴走……” “博士们知道你是beta，他们也早就知道我会分化成alpha，所以……他们一直给我们注射基因药剂。”海月眯起眸子，眼神变得危险，“哥哥能感受到我的信息素，而且……只能感受到我，而我也只能感受到哥哥的味道。” 海月一字一句淡声道，仿佛口中的受害者并不是自己，而是其他人。 不提alpha只能感受到一个人的信息素是否离谱， 一个beta竟然被“制造”出了信息素！这可能吗……这不就是把beta转变成omega了吗？！ 修闻还在怀疑这些话的真实性，然而体内明显不正常的躁动已经让他的身子发起抖来。 这是什么……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只见不正常的红晕迅速爬上他的双颊，刚才还冰凉无比的皮肤开始发热发烫。 修闻拼命掩饰内心的惊恐……无论他怎么告诉自己他是个beta也无济于事，身体的反应不会骗人。在这一刻他不得不相信眼前这家伙的话：王鱼正是当年的海月，而自己的身体也被父母改造过了。 勉强留存的理智让他支撑起半个身子向外爬，可没爬几步就彻底瘫软在地，只能冒着冷汗死死盯住眉眼含笑的海月。 “哥哥可怜可怜我，族人一直催促我孕育后代，可我脑子里都是你，找不了别的人鱼……”海月的声音十分委屈，可他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同步。 “那是你的事！疯鱼！” 修闻立即反应过来对方想做什么。 这条疯鱼竟然想…… 第27章 将军与大海5 不对……海月或许不是真的想这样……他或许只是想报复自己。 现如今整个世界能源匮乏，大部分omega和beta只能吞下小块的能源石维持胎儿健康，但这也常常导致胎儿发育过于迅速，从而在出生时伤及母体。很多omega和beta都会因此落下病根…… 更何况不同种族之间的结合。 如果被这条疯鱼得逞，自己恐怕就只能放弃将军的职位了…… 绝不能发生这样的事！ 修闻猛地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臂，迫使自己维持意识，然后扯掉衣领处的胸针，把它当做飞镖甩向海月！ 海月偏头，锋利的薄片在一瞬间划开他的左脸。如果他刚才没有躲闪，恐怕此时流血的就不是他的脸了。 见修闻的攻击依旧带有无尽杀意，海月当即抓住他那条断腿，猛地拖到身前，冷笑道：“哥哥还想杀我一次？” 修闻不再躲避他的目光，狠心道：“难道你不该死吗？” 其实修闻也犹豫要不要把话说得如此决绝……他只是想故意激怒对方赌一把。 赌海月不会杀自己。 随即，海月的表情彻底冻成冰碴子，结实的手臂顿时抵住修闻的脖颈，冷声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咳咳——该怎么说？”修闻喉咙一疼，面色微变，却还是冲他露出挑衅的笑容，“哥哥只是手抖，没伤到你吧？” 海月表情一僵，眉尾下意识挑起来，随即扯起嘴角道：“我没事，但哥哥很快就会有事了。” 下一秒天旋地转，修闻感觉自己的内脏都快被挤出来了。 他被海月按在礁石上，巨大的鱼尾仿佛千斤坠一般抵在他的断脚处，人鱼的利爪摸索着他后颈的伤口，随即狠狠一拧！饶是再坚强的战士都承受不住这种痛苦，修闻撕心裂肺地发出惨叫。 修闻的眼眶红得吓人，他一边痛呼一边将海月的祖宗拖出来骂了八百遍。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条鱼抓住折磨，向来都是他抓鱼！ 海月没搭理满口脏话的修闻，自顾自地拽掉他的长裤，随即嘻笑出声。 那条长裤是帝国军队为了下海专门制造的外装，质量极好，但它此刻却光荣地破开几个大洞，孤零零地躺在一旁的沙滩上。 修闻头脑一片空白，还没等海月发狠就昏了过去。但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一个人类在负重伤的情况下还能坚持这么久，已经是了不得的存在了。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皎洁的明月在海面撒落跳动的光芒，沙滩旁只剩下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偶尔也有微风穿过密林，轻轻拂向海面。 孤岛中央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月牙湖泊，它与海水相通，海里的东西能顺着水流游到岛上。湖泊将一片草地围在中间，几十棵大树零零散散分布在周围，形成天然遮雨盖。 半夜，修闻迷迷糊糊睁眼，周围的景象与自己晕倒前见到的完全不同……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危险。 他刚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感受不到脖子以下部分的存在了……他不会是被截肢了吧？ 修闻顿时瞪大眼珠下移视线，只见自己的四肢和躯干完好无损地待在原位，那条被折断的脚此时也被几条海带裹在一块木板上，这样的画面一下子就让他想起了家里包裹的粽子。 断断续续的记忆慢慢在他脑海浮现，修闻的脸色逐渐发青发白，到最后嘴唇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很快，浑身上下的剧痛终于像汹涌的洪水般涌进修闻的意识，他清晰地感受到身体每一处的酸痛感，尤其是…… “该死的……”修闻沙哑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喉咙里仿佛放了一堆干草，根本没办法发出正常的声音。 他像尸体般静静躺在湖边，头脑里已经开始卷起狂风暴雨。 修闻怎么也不会想到海月是个实干家，他本以为对方最多把自己打成重伤……身为帝国将军却落得如此狼狈，要是被别人知道，自己恐怕就要在史书里出糗千百年了。 这一刻他无比希望自己是个alpha，而不是普普通通的beta。他不得不承认二者在体力上存在着差距，也不得不面对自己接下来要顾虑的事。 他必须尽快回到帝国检查身体，防止有更可怕的事发生。 该死的海月！该死的疯鱼！该死的alpha！ 修闻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他动不了身，只能边等肌肉适应剧痛，边思考回去的方法。 就在他忿忿之时，一个念头突然在脑海闪过。 这条疯鱼会不会就是秦楚和？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但无法立即确定下来，毕竟他的记忆里还有一个杰雷卡。如果自己找错了人，这一世就玩完了。 夜色渐深，凉风直直打在修闻裸露的皮肤上，冻得他寒毛倒竖。 好歹是歇了一会儿，体能也恢复了不少。他终于能勉强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深林挪动。他需要去找点能遮风的东西，什么都行。 没走几步，他就借着月光看到湖岸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修闻疑惑地凑近细瞧，这竟然还是一件衣服！ 他毫不犹豫地拾起来盖在身上，凉风顿时就被阻挡在了外头。视线落在衣服上，修闻一顿，越看这件衣服越觉得眼熟…… 半晌，他才僵着脸色瞥开视线：这衣服是当年海月被他扔进大海时穿的那件。 不过它早被改造修补过，不然他也不会隔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虽然有点心虚和膈应，但修闻还是不愿松开紧握衣袖的手。 他不能冻死在这儿。 修闻摸索全身，那条疯鱼好歹是帮他把衣服穿上了，不至于把他冻死在荒郊野外。全身上下的武器都已经失去踪迹，只剩下衣兜里揣着的一块能源石。 他想都不想就直接把它塞进嘴里咬碎。 这是他作战前准备的救命稻草，放在以前起不到什么作用，但他现在真的要靠它续命了。 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 修闻背靠大树盘算着自己该如何逃离此地，军队发现自己不见了一定会来找自己，可难保海月不会动手阻止他们的搜救。 自己身上带伤，根本跑不了太远。在海里除开人鱼，其他生物对人类也是威胁。 唯一的办法恐怕就是让海月主动把他送回去，问题是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 想着想着，一股困意袭来。修闻垂下脑袋倚在树旁，沉沉睡去。 第28章 将军与大海6 一块能源石可以维持一个普通人半个多月的能量消耗，尽管如此，修闻依旧需要寻找食物充饥，免得变得半死不活。 好在林子里有不少枯枝，他在白天捡了几根做成武器，用它们在湖里抓到几条肥鱼。 一连几天的伙食都是如此，虽然他喜欢吃海鲜，但也抵不住顿顿都这样，更何况每顿都没有调味料。 孤岛没有果树，然而每天清晨湖畔都会出现用绿叶包裹的野果，修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拿来的。 他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到海月了，他怀疑对方是在故意躲着他。 实际上海月正在深海忙着收拾残局。帝国与人鱼交恶已久，几乎每次战争都以人类的胜利告终。这次帝国军队失去了带头指挥的修闻，士兵们没能得到合理的战斗指导，再加上海月出面制造巨浪，人类很快就落了下风。 副将见情况不妙，又联系不到修闻，便只能暂时撤退。 修闻一连在孤岛待了十几个日夜。他没有换洗的衣物，也没有与外界联系的工具，只能像原始人一样用最基本的方法勉强度日。 他用叶片拧出一条遮羞布穿上，蹲在湖边捣鼓自己的脏衣服，好一会儿才把上面的酸臭味洗掉。他把洗净的衣服挂在枝丫上晾晒，暴晒的光线足以在几小时内蒸干水分。 断腿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他在前夜就拆掉了海带，幸好自己携带的能源石为身体提供了足够的营养，否则这条腿再过几个月都不知道能不能恢复。 日落时分，修闻习惯性地跃入湖中捕捞鱼虾，但这次刚一入水，他就和一道肉墙撞了个结实。 他在湖里龇牙咧嘴，一看来人是海月，便猛地拽过对方的胳膊拖到岸边，发泄似的怒骂：“你是不是想死……” 海月扬眉好笑道：“你如果陪我一起死，我就愿意。” “谁要跟你一块儿死！”修闻抓起鱼叉就要刺他。 黑色鱼尾瞬间卷出湖水打在修闻脸上，他倒退几步，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海月挑眉瞥了眼他的断腿。 修闻这会儿不再骂他，也不起身，只是抬起眼皮冷冷道：“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你想走？”金色的双眸不停打量他。 “你到底想做什么？如果是想报仇，杀了我岂不是更方便？” “我要你。” “要你大爷！” 修闻眼角一抽，又觉得屁股隐隐作痛。 在知道海月不会杀死自己后，他便放开性子耍起无赖。 “你不放我回去，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那就死吧。”海月笑眯眯地凑过来，“我会把哥哥的骸骨保存好的。” 修闻顿时头皮发麻，他低低骂了一声，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毒：“你忘了你做过什么？就不怕……” 海月自然懂他的意思，但他仍然笑意不减。 “那就保存两份。” 修闻这下确定眼前的人鱼根本就是个疯子！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恶狠狠瞪了眼海月后道：“你就不替那些被抓的人鱼考虑考虑？” 闻言，海月顿时来了兴致，他摇摇尾巴拍打水面，道：“你想说什么？” “如你所说，帝国正在抓你的族人做实验。”修闻露出恶意的笑容，“你把我放回去，我说不定还能放他们一马。” “我不信你。” “你不信我无所谓，只可惜了那些人鱼，他们只能在实验室里哀嚎，然后倒在血水里，变成一摊烂泥，啧啧……” 海月敛起笑意沉思片刻，然后用鱼尾把修闻卷进水里，哼道：“他们被抓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倒是你……我很讨厌哥哥骗我，也讨厌哥哥威胁我。” 说罢，他便将人捞进怀中，迅速往湖底游去。 修闻屏住呼吸，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不知道是不是下水过深，他开始觉得头脑有些晕眩。 正当他疑惑海月要做什么时，对方忽然停下了动作，稳稳当当地将他禁锢在了海底。 修闻错愕地掰过对方的脸，眼神里满是震惊。 海月也十分配合地咧开嘴角，明明是天使面容却吐露出恶魔般的话语：“淹一下就老实了。” 这疯鱼！ 修闻就算水性再好，他也只是个人类，没办法和鱼一样在海里呼吸。 他朝海月脑门挥出重拳，后者只是偏了偏脑袋，丝毫没有受伤。 反观修闻却面容扭曲地收回手……他终于明白军规不让他们跟人鱼肉搏是什么意思了。比起皮糙肉厚的铁鱼来，人类简直不要太弱小。 身周的水温比较低，没一会儿修闻就被冻得直哆嗦，肺里的氧气也消耗殆尽，他只能拼命去掰海月的手臂。 但人鱼alpha的力气又岂是他一个人类beta能想象的？ 修闻不得不放低姿态，讨好地抱住对方的脖子，凑上去“蜻蜓点水”。 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海月只是得意地挑了挑眉，依旧纹丝不动。 去他大爷的，这疯鱼软硬不吃啊！ 修闻在心底嘶吼，难不成自己真要折在这儿了？那任务怎么办…… 【二姐救我！】他火急火燎地再次联系二姐。 电流声在脑海滋滋响起，过了几秒，二姐的声音才出现：【撑住，我马上给你开挂。】 终于联系上二姐，修闻就像见到许久不见的亲人一样感动。 可是有挂为什么不能早点开！ 就当修闻快要晕过去时，他突然感觉喉咙里涌起一股甜腻，还没等他思考，身体就先他一步吐出一口鲜血。 修闻立即软趴趴地倒下身，垂着头没了动静。 然而他的意识是清醒的。 他感觉不到体内能源石的存在了，浑身也没有力气。 【你撑住，他肯定舍不得你死的。】二姐的声音很快就被电流声掩盖，只留下涕泗横流的修闻。 原来外挂就是苦肉计。 这跟间接杀他有什么区别啊！万一疯鱼真要把他的骸骨存起来，他找谁哭？ “别装了，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容易晕。”海月淡淡道，语气里满是笃定。 放屁，哪个正常人能在海里待这么久？ 修闻暗骂。 “你再装，我就真淹死你。”海月的声音染上寒意，“我说了，我讨厌你骗我。” 然而修闻依旧没有给他反应。 第29章 将军与大海7 因为他真的动不了。 其实修闻早在心底骂开了。 就不给他活路是吧？醒着要淹他，晕了也要淹他，横竖都是死，这疯鱼纯属有毛病。 “我没看到你把气吐出来。”海月故意将他往更深处带，似乎是打算吓唬他。 他觉得一个人如果真的溺水，那他肯定会先把肺里的部分气体吐出来，这些气在水里会形成气泡浮出去，这是肉眼可见的过程。 见修闻还是不应答，海月的脸色终于带了愠怒，他果断松手，用鱼尾将修闻狠狠一甩，后者顿时朝海底笔直坠去。 他等了一会儿，修闻并没有如他所预料的那样睁开双眼往上游，反而像石头似的一直下沉，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啧。”海月心底泛起不安，他低低骂了声就迅速往海底冲去。 他就像一道落入大海的闪电，眨眼的功夫就找到了还在下坠的修闻。 只见修闻双眼紧闭，四肢无力地顺着水流摆动，跟溺水的人别无二致。 海月终于意识到人类根本不能在水里待这么久，他着急忙慌地抱住修闻，飞快往海面疾驰。 浮出海面后，他连忙拍打修闻的脸颊试图唤醒对方，但掌心传来的冰凉触感叫他止不住地心底一颤。 “哥哥？” 他急急忙忙把人带到最近的小岛上，轮番尝试人类的急救措施，可始终没有任何作用。 海月的胸膛起伏不停，他呆愣地看着面色发灰的修闻，就连尖锐的指甲嵌进掌心都无动于衷。 “哥哥？” 没人回应他。 “啊……”他紧紧抱起修闻，神情有些恍惚。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立即带着人往大陆游去。 对，去大陆！那些人类一定有办法救修闻！ 海面翻起阵阵巨浪，像海啸般朝陆地涌去。看到这一幕的生物皆远远躲开，生怕自己被卷入凶浪中绞死。 不多时，一阵巨浪翻腾而起，径直打在帝国海岸口，在一众惊呼中，修闻的身影霎时出现在人们视线里。 帝国将军谁不知道？ 那些人一见是失踪许久的将军，便急急忙忙把他抬回去抢救，皇室也很快就把人接到了皇宫里。 一个身影徘徊在老旧的屋外，见修闻终于吐出海水睁开眼睛，便要伸手推门。可还没等他动手，帝国士兵就已经抵达此处。一想到屋里的人可能还需要治疗，他便闪进一旁的巷子里，眼巴巴地看着修闻被接走。 其实修闻没有晕过去，他只是因为体内能量流失过度而没法动弹。好在刚才有好心人拿来一块零碎的能源石给他喂下，他才得以恢复体力。 修闻知道是海月把他送上岸的，他在来的路上用眼缝余光看见了对方惊慌的表情。 他几乎要笑出声来。 还以为海月有多狠心，原来也不过如此。对方竟然这么害怕自己死去…… 再联想到海月在孤岛上给他送野果……修闻惊喜地发现自己好像抓住了对方的一个弱点。 虽然不清楚海月为什么没追来，但这丝毫影响不到修闻的好心情，自己总归是能逃离咸涩的海水了，这一点他很满意。 那些士兵把他送进一处宫殿后就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照顾他的beta侍从。 要不是还要假装虚弱，修闻早就翘起二郎腿啃食盘子里的苹果了。 他在房间里四处张望，金碧辉煌的装饰和家具饶是门外汉都看得出来价值不菲，由此可以看出皇室对他非常重视。 可重视他的不是杰雷卡，而是前任皇帝和前任皇后。 修闻一连躺了三四日，期间帝国里有名有姓的贵族都想方设法给他送来了慰问礼物，就连前任皇帝和皇后都特地赶来看他。 看着慈眉善目的两位老人，修闻甚至产生了他们才是自己亲生父母的错觉。 面对老皇帝对自己这些日子去向的询问，修闻只道是一不小心中了人鱼的圈套，好不容易才从海底逃出来。 这番话惹得两位老人一阵心疼。 修闻的主治医生在此时推开门，点头示意，将老皇帝和老皇后招呼了出去。修闻不知道医生神秘叨叨地想说什么，可看她的样子，显然也不想自己知道。 他在回来的第一天就接受了全身体检，身体没有任何异样，看到结果后他便放下心来。 深夜，修闻百般无聊地坐在床头数窗外的星星，没一会儿他就突然起身，穿好衣服拖着鞋子往外跑。 他在黑夜里行色匆匆，轻车熟路地拐到皇帝的卧房前。 守卫一瞧是修闻，立即一反常态地将他拦了下来。 修闻纳闷地转过脸：“你们看看我是谁？” “将军。”两个守卫回答道，他们朝他歉意地笑了笑，“实在抱歉，陛下已经歇下了，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可我一个人睡不着。”修闻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要陛下陪着才能休息。” “这……”守卫面面相觑，尴尬的笑容逐渐凝固。 修闻心想自己又不是第一次半夜来找杰雷卡了，他们先前都不拦他，偏偏在他养病的时间里拦截，怎么看都像是有猫腻。 这几天杰雷卡一次都没有来探望过他，亏自己还是他的未婚夫。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的修闻直接朝守卫使了个眼神，后者收到意思，面容上顿时浮现出同情之色，随即便让开了身子。 皇帝的卧房门被推开，修闻大步走了进去。 身后的守卫连忙懂事地关门。 修闻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挑起眉，不动声色地看着床里的两个人。 那俩人似乎被突然出现的修闻吓了一跳，他们大眼瞪小眼，直勾勾地对上修闻的视线。 杰雷卡最先反应过来，他伸手掐住自己的眉心，语气里尽是烦躁：“你怎么来了？” 他只是瞥了修闻一眼就没再看他。 修闻的视线在俩人脸上来回扫动，表情像是见到了新奇的生物。 “怪不得你都不来看我一眼。”他阴阳怪气地说着，目光停在瑟瑟发抖的罗伊身上，“原来是得到了这么可爱的人儿。” 警铃大作的杰雷卡立即咬牙切齿道：“你有什么不满就冲我来，别拿罗伊出气。” 瞧这话说的，把他修闻当成什么恶霸了？他很开明的好吧？ 娇软可爱的omega谁不喜欢啊？他也喜欢！ 心底顿时涌起一腔怒火，修闻知道这是身体的情感反应，但他仍然强行压住本能，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来，你俩当着我面亲一个。”修闻笑眯眯道。 亲了就打烂他俩的嘴。 第30章 将军与大海8 “你能不能别闹？”杰雷卡皱着眉替罗伊盖上外衫，视线移步到修闻捏紧的拳头上。 他觉得对方随时会把拳头挥过来。 事实上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修闻深吸一口气，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皇帝不能打，打了估计就得提前结束任务了，自己脖子上只有一颗脑袋。 他抬起眼眸直勾勾地盯住俩人，故作冷静地翘起二郎腿，托住下巴。 “你们不会以为我死在海里了吧？”修闻一直在笑，可他的话里尽是寒意。一个再怎么大度的人，当他看到自己的对象跟另一个人滚在一起时，恐怕也要发大疯。 何况修闻不是大度者。 他替帝国出征，在前线要死要活地卖命，皇帝却在后面抱着美人吃香的喝辣的，这个皇帝还是他的未婚夫。 岂有此理。 “罗伊，这就是你报答我的方式？”他冷声质问一脸惨白的omega。 罗伊是他在五年前的外出任务中救回来的贫民，他还有一个alpha妹妹露易丝，目前在军队中任职。当时大陆西侧的一处贫民窟被人鱼袭击，很多人类流离失所，修闻就带了军队过去清剿人鱼，中途碰到了正在乞讨的罗伊和露易丝。 修闻见罗伊生得漂亮，又是个omega，而露易丝是个有战斗天赋的alpha，便大发善心将俩人带回了帝国皇城。 omega的安全受帝国法律保护，修闻自然不能任由罗伊留在危险之地，露易丝的天赋也有足够的理由让修闻带走她。 他把露易丝送进了军事学院，希望她能在里面得到成长，如今她不负期望地成为了帝国的一名中级军官。 而罗伊……修闻原本打算把他送进普通学院学习，但罗伊死活不肯，非说要留在他身边报答他。拗不过这人的犟性子，修闻便随口答应下来。 可修闻万万没想到他会和杰雷卡搞到一起，不该是这样的。 强忍住痛扁俩人的冲动，修闻转身凑到罗伊跟前，将缩到被子里的人抓了出来：“你知道背叛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吗？” 罗伊的嘴唇哆哆嗦嗦，他白着小脸躲避修闻那灼热的目光，根本不敢回半句话。 明明修闻还没做什么，旁边的杰雷卡却先激动地将他掀翻在地，“咚隆”一声摔得修闻直瞪眼。 他保持着双腿搭在床上，上身倒在地面的姿势不动，抿唇不语，幽幽目光像要杀人般，几乎要射穿杰雷卡的脸。 杰雷卡似乎意识到自己做的有些过火，立马伸出手扶他，可修闻当即甩开他的手，厉声大骂：“你有病啊！摔我干什么？我做什么了？” 他气得浑身发抖，怒火也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修闻“噌”地从地上爬起，一拳就砸在床铺里，硬是把床砸出一个大坑。 这一下将罗伊吓了个半死，尖叫声脱口而出。 修闻恶狠狠地推翻杰雷卡，拎起他的领子怒骂：“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那直接取消婚约不就行了！非得作贱我，你是不是有病？谁拿着刀子威胁你了！” 他越说越气，越说越难过，心脏一紧，眼眶模糊成一片。修闻被自己吓了一跳，他迅速用衣袖擦拭眼眶，但眼泪就像洪水似的根本止不住，反而将衣袖弄得又湿又皱。 怎么哭出来了？ 他这才意识到这股酸楚是从自己的记忆里翻腾出来的。 不仅是这一世的记忆，还包括了现世的记忆……现世的车子爆炸前，秦楚和抱着别人当着自己的面跑了。 连头都没有回，仿佛根本没有修闻的存在。 两段不堪的记忆在修闻的脑海里缠绕，两种相似的情感刺痛他的心脏。 他清楚地记得，是眼前这个人把自己送到了前线战场……对方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对于杰雷卡来说，他就是个负担。如果他死在海里，不仅能给他自己留下帝国英雄的伟大名号，流芳百世，也能让杰雷卡得到解脱。 回想起来，杰雷卡本就不愿与他成婚。修闻的父母是为了帝国的发展而牺牲的，且他自身又是屡屡立功的小将军，帝国人民都认为杰雷卡与修闻是天生一对。 老皇帝和老皇后为了顺应民意，也为安抚修闻，便让他和杰雷卡订了婚。 他们觉得修闻虽然是个beta，但好歹也能为皇室延续后代，后者的名号和身份足以抵消非omega的影响。 …… 一切都错了。 修闻知道杰雷卡巴不得自己死在战场上。他拼命止住眼泪，喉咙里不断发出类似哽咽的声音。 猝不及防的哭泣让杰雷卡慌手忙脚，他欲言又止，伸手想去擦对方的眼泪，却被修闻一把推开。 自知丢脸的修闻一边抽噎一边用冰冷的眼神瞪他，道：“你明日就宣布悔婚吧。”说完，他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这一句话几乎耗光了他的力气。 修闻明白，他没必要为了这样一个人折腾自己。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人的眼神永远不会骗人。 不过从老皇帝和老皇后的态度来看，他们根本不可能同意杰雷卡悔婚，到时候后者不仅不能如愿，也肯定免不了一顿板子。 修闻动不得杰雷卡，难道他父母还动不了他吗？教训他一顿也是好的。 抱着这种想法，修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留下满脸错愕的俩人。 杰雷卡怎么都想象不到，平日里心狠手辣的修闻竟然会当着他的面哭泣！那模样是他从未见过的……他一直都觉得修闻狠辣无情，对自己的喜欢不过是见色起意。他记得多年前，就因为他多看了对方的弟弟几眼，对方就开始跟弟弟不对付…… 这样冷漠的人，怎么会哭得……如此让人心疼？ 杰雷卡皱了皱眉，不再多想，起身就去安慰红了眼眶的罗伊。 第二天，还不等杰雷卡主动去找老皇帝和老皇后，后者就已经先行派人召他过去了。 杰雷卡踏进温室花园的那一刻，他就感受到了周围的异常气氛，他抬起头，远远就看到父母的身旁站着身披白褂的医生。 他刚问候完父母，老皇后就取出一份文件递到他手边，道：“杰，你看看。” 杰雷卡疑惑地接过。 这是修闻的体检报告？ 他抬头看了眼母亲，而后者示意他看下去。 杰雷卡的表情随着纸页的翻动越来越崩坏，半天过去，纸张被他捏得又皱又烂，他惊愕地看向父母，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强装镇定道：“怎么了？” 第31章 将军与大海9 二人把视线移到一旁的医生身上。 医生见状，本着职业素养连忙道：“陛下，将军的身体情况您也看见了，那里……”他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看向杰雷卡，生怕说错什么。 杰雷卡顿时感觉晕头转向。 那里？ 修闻体内竟然有别的alpha留下的信息素！而且他的体质不知从什么时候向omega倾斜了，这就意味着身为beta的修闻会更容易…… 除此以外，他的身体还似乎受过重伤，左脚处的骨裂明晃晃地呈现在片子中，他全身都有刚刚愈合的伤口，估计是被迫使用了能源石。修闻虽然是个将军，经常会进行严酷的训练，但也不至于把自己弄成这个狼狈样子。 更何况他那里还有被撕裂的痕迹！ 该死！ 杰雷卡在心里骂出声，到底是哪个混蛋动的手？！ 一股不知名的妒意疯狂滋生蔓延，杰雷卡几乎要被这种莫名的情绪弄疯了！ “我们想来问问你，你有没有对他……”老皇后指了指伤痕报告，很明显，她想知道修闻的撕裂伤是不是杰雷卡做的。 杰雷卡的态度他们也知道，他一直对修闻爱搭不理，所以他们也不确定这里头的一些事情。 如果是杰雷卡做的，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最多给这小子上一堂如何温柔对待伴侣的课。 但如果不是……恐怕这桩婚姻就得作废。 毕竟皇室可不允许有丢脸的事情传出去。 杰雷卡清楚母亲的意思。 这明明是个摆脱修闻的好机会，但他脑海中却浮现出对方哭泣的模样……鬼使神差的，杰雷卡竟沉着嗓子道：“是我。” 怪不得修闻主动让他悔婚……原来是在外面有了别人！好得很啊，将军！ 两个人玩得可真够刺激啊？竟然把腿都玩断了！ 不是说喜欢他吗？修闻到底有什么资格来质问他和罗伊！ 想悔婚？做梦！ 杰雷卡强行压住内心的怒火，满口应付父母的问话。 他现在没心思听外界的声音，他只想找到修闻，抓住对方好好质问。 连声骗过两位老人后，杰雷卡勉强扯出生硬的笑容离开。 他径直奔向修闻住处，分秒都不愿多等待。 但他刚穿进走廊，就迎面撞上了罗伊。 “啪嗒”一声，一条项链掉落在地。 罗伊满脸惊慌，连忙拾起项链攥在手心。 “你没事吧？”杰雷卡看清来人后，暴怒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些。 “没事，没事。”罗伊摇摇头，伸手就把项链递给他，“陛下，这条项链，给将军。”他说得结结巴巴，声音也很轻，就像软软的棉花拂在杰雷卡心头。 “这是什么？”杰雷卡脸色缓和，接过项链好奇地问道。 “是……能源石。”罗伊抿了抿红唇，眼底有些失落，“我想跟将军道歉，但他不愿见我……陛下帮帮我。” 把能源石制成项链就可以随身携带，携带者在必要的时候还可以用它补充能量。这是种极为精巧的饰品，帝国的情侣们常常会互赠能源石项链，以表达对对方的爱意。 当然这种项链并不是情侣专属。 杰雷卡握紧项链，对罗伊点点头道：“你有心了。” 罗伊向来就乖巧听话，极讨他欢心。 不像那个修闻…… 一想到这里，杰雷卡额头的青筋又开始突突狂跳。他真的恨不得把对方的姘头揪出来碎尸万段！ 很快他就来到修闻卧房门口。听守卫说，修闻昨夜回来后就一直待在房间里，到现在也没有出来过。 “砰——”房门被杰雷卡一脚踢开。 他直接冲到床边按住刚刚睁眼的修闻，低声喝道：“谁动过你？” 修闻的眼眶依旧泛红，眼神也因为刚刚睡醒而有些迷糊，他缓了几秒，才让大脑开机。 “你在说什么狗屁话？” “还装！”杰雷卡的怒意几乎无法掩盖，他猛地拉起修闻的一条腿，恨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是我的未婚夫？” 本来就还有点痛的身体被他这么一掰扯，修闻几乎要惊叫出声。 但意识清醒的他根本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修闻抬脚就踹在杰雷卡胸口，骂道：“你发什么神经病！你没跟你爸妈说悔婚的事？” “你还敢提！”杰雷卡的眼神几乎要喷火，他不顾对方挣扎，恶狠狠将其手拉至头顶，欺身压了上去。 “呃！” 他发泄似的咬住修闻的肩膀，牙齿几乎要嵌进血肉里。 后者瞬间像见了鬼一般瞪大双眼，随即就对准杰雷卡的头，猛地用脑袋砸下去。 杰雷卡根本不吱声，反倒是修闻疼得龇牙咧嘴。 “你到底发什么疯！”他痛呼道。 杰雷卡的眼底闪过一丝狠劲儿，他松口在对方耳边咬牙切齿地提醒：“你相好的信息素还在你身体里！” 这句话像个炸雷，让修闻全身的寒毛都炸了起来。 卧槽！那条疯鱼到底在他身上留了多少信息素？ 其实过去这么久，海月留下的信息素已经非常淡了，如果不是体检或者有意凑近了闻，旁人几乎闻不出什么来。 修闻虽然是beta，但他由于从小就注射药剂的缘故，他也能隐约感受到海月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的微淡味道。 缓了缓神，修闻意识到杰雷卡应该是看到了他的体检报告。既然无法掩饰，就干脆撕开面具。 “你为什么拿你的做法去度量我的行为？”修闻不再挣扎，只微微扬起冷笑，“你就不想知道我这些天发生了什么吗？” 凭什么杰雷卡自己做了龌龊事，还要随意用他的想法污蔑自己也是如此？ 至少他不是自愿的。 何况是自愿的又怎样？凭什么杰雷卡可以拥有情人，他就不可以？ 修闻见杰雷卡有些愣怔，便继续道：“你何必这么生气？你又不喜欢我。” 杰雷卡就像个被抢了玩具的孩子，他在意的只有玩具的归属权，而不是玩具本身。 似乎是被修闻的问题难住了，杰雷卡一时哑口无言，他的眉宇皱了皱，道：“你是我的未婚夫。” “未婚夫又怎样？那些结侣的人难道就没有分开的吗？”修闻阴阳怪气地扯起嘴角，“陛下不要违背自己的心意，若是想悔婚，您随时可以反悔。毕竟……您的情儿还在……” “闭嘴！”杰雷卡强压怒火，下意识制止修闻要说的话。 修闻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底泛起一股酸涩，眼眶竟又模糊起来。 不过这次没落下眼泪。 该死的，这具身体是不是泪失禁？他可没想哭，太蠢了。 见修闻这副委屈的样子，杰雷卡也忍不住在心底打鼓：如果他是因为在前线受伤才被别人…… 杰雷卡不敢再想下去。 他忽然抱住修闻，嗓子有些发疼。 “我不悔婚。” 第32章 将军与大海10 对方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修闻不由得一惊。 他刚才还气势汹汹地想教训他，现在却露出了心疼的表情，真是叫人无法适应。修闻本能伸出手推他，一个力道没控制住，就把杰雷卡掀翻在地。 修闻脸上乌云密布，他一脚踏在床沿，一手指着大门，态度坚决道：“滚出去。” 大清早就跑到他房间发疯，吵醒他不说，还让他的肩膀再添新伤，可恨。 修闻自认为没有好脾气，尤其是当对方露出这种施舍和心疼的表情时，他的心情就更糟糕了。 谁要对方的怜悯？他又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杰雷卡“噌”地起身，原本压抑下去的愤怒瞬间又涌上心头。一国皇帝被人掀翻在地，相当于往他的脸上打巴掌。 对修闻的怜爱在刹那间消失大半，杰雷卡登时拧起剑眉，双手青筋暴起，怒极反笑道：“你不会真在外面有姘头了吧？” 此话一出，房间内的温度明显下降许多。 修闻嘴角上扬，冷笑着挑衅道：“有又怎样？还不是跟你学的？还有你嘴巴放干净点儿！” “该死！”杰雷卡低骂一声，随即就要来拉扯修闻。 后者可没有缺胳膊少腿，他眼疾手快地往身旁一抓，把被子狠狠砸到杰雷卡头上，怒骂：“你不是一直看不起我，觉得我心狠手辣吗？我告诉你，我就是心狠手辣！别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 伤害皇帝是死罪，他大不了逃离帝国，找个人烟稀少的偏僻城市生活。 没有谁离了荣耀就活不下去，有也只是因为那要强的自尊心。 撇开这些，一个有手有脚的年轻人到哪儿不行！ 被子在落到杰雷卡脑袋的下一秒就被他切得粉碎，听到修闻的控诉，杰雷卡强压怒火，阴恻恻道：“我的好将军要对皇帝动手？你不爱我了？” 他这样子明显就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发狂。 但修闻仍不怕死地高扬脑袋：“爱你这么久也没见你爱我，我又不是贱骨头。” “那是不是只要我爱你，你就不会这样了？”杰雷卡的表情有些奇怪。 修闻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平复好心情后，他挑眉笑道：“陛下有功夫跟我耍嘴皮子，不如拿出点实际行动好让我信服。” 杰雷卡恢复往日淡漠的神情，他随手扔出项链砸到修闻怀中，冷声道：“拿着。” 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让修闻皱起眉，他拿起来一瞧，竟然是一条能源石项链。 他露出讥讽的笑容：“你怎么有闲工夫做这个？皇帝的事务比我还少？” “你敢丢掉，我就废了你。”杰雷卡恶狠狠剐了修闻一眼，没有说这是罗伊送的礼物。 他说完就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满心怒火。 他刚才在修闻身上闻到了一股优性alpha的味道。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但对方的信息素仍然极其暴戾，他刚凑到修闻身旁就被这股信息素打了个照面。 与其说是闻到，不如说是对方的信息素过于凶悍地覆在修闻颈边，他一靠近，那些信息素就跟鱼雷似的精准刺激他的意识，迫使他远离。 这明显是另一个alpha在嚣张地宣誓主权！ 杰雷卡自知俩人现在都在气头上，再怎么跟修闻争吵都没意思……他要去把那个留下信息素的混蛋揪出来！ 他一连在修闻出事的海域搜寻半个多月，不仅没有找到那个alpha，还等来了人鱼进攻东海岸的消息。 早在昨夜，东海岸的堤坝就已经被巨浪冲毁，大量海水倒灌，离海岸最近的房屋都被海水冲得支离破碎，陆地的水面高度也已经到了能把一个成年人淹没的程度。因此，附近的居民不得不连夜逃离此处。 数百条人鱼从海中浮出身影，他们要求帝国释放实验室的人鱼，并交出将军修闻，否则他们就依次淹平大陆的各个海岸。 人鱼的举动可谓空前绝后，要知道控制海水倒灌陆地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的事，在这个缺乏能源的时代，他们手中掌握的能源远比人类少得多，根本不可能为了部分同胞而做出浪费的行为。 这是件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更令人没想到的是后面的要求：他们要求帝国交出修闻。 修闻的确经常带兵与他们交战，这确实招人鱼记恨，但他们也不至于为了报复他如此大动干戈吧？ 帝国百姓纷纷揣测人鱼的意图。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答案。 白天的东海岸出现了一条极其引人注目的黑尾人鱼。 黑蓝色的长发紧贴白皙且健壮的后背，俊美近妖的面容极具迷惑性，那双金眸只一眼就可以让人类彻底沦陷，甘愿成为海中亡魂。 这条年轻的雄性人鱼慵懒地伏在礁石上，磁性的嗓音穿透障碍物，准确无误地落在人们耳边：“如果我的族人和伴侣没有在日落前回到我身边，这里就会变成海洋的一部分。” 这条人鱼的模样和气势远超其他同类，明显是一条王鱼！ 一般来说人鱼族每隔数百年才会出现一条王鱼，数量可谓稀少至极。王鱼的能力远超同族，绝非人类可以想象。 多年来人鱼族始终被帝国打压的原因有三：帝国武器强悍、修闻带兵能力强、上一条王鱼已经在十六年前的战争中去世。 如果……如果突然出现新的王鱼，后果将不堪设想…… 也就在这时人们才纷纷反应过来，人鱼之所以兴师动众，恐怕就是为了王鱼的伴侣！实验室的其他人鱼只不过是顺手救走罢了。 那么谁是王鱼的伴侣？ 人们不约而同地想到自家将军，但都又被这种恐怖的想法惊悚到。 一名帝国中将前去与王鱼交涉，后者大大方方地表示：“就是你们家大将军。” 海月故意这样说，就是为了让帝国人怀疑修闻，人与人之间一旦产生信任上的裂痕，彼此之间的关系就再也不能恢复如初。 到时候修闻一定会被帝国抛弃，而他就能把修闻带回大海…… 他已经等了很久。 一天天地盘算日子，估计修闻的伤势已经痊愈。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对方。 听闻此言的杰雷卡差点捏碎手边的通讯器！他知道就是这条人鱼强行标记了修闻！修闻体质的改变多半与他脱不了关系！ 一想到是一条畜牲把修闻按在身下…… 杰雷卡的妒意打心底叫他发狂！ 该死的畜牲！ 杰雷卡一边下令驱赶他们，一边又去海岸嘲讽海月：“大陆没有你的伴侣，修闻是我的未婚夫，他已经接受了我，在此之前……我可没感觉到他身上有其他人的信息素。” 话音刚落，海月的眼皮就猛地一抽，漂亮的金眸微微眯起。 还没等太阳落山，滔天的巨浪就把东海岸剥离出了陆地。 第33章 将军与大海11 帝国即刻与人鱼族爆发热战，双方都不愿意退让，这就使得战域内的百姓叫苦连天。 他们虽然受到帝国将军的庇护，但此时此刻，他们只希望皇帝陛下能把修闻交出去。 将军是守护他们的存在，如今他们有难，将军不应该出面拯救他们吗？ 何况这一切是因将军而起，他该承担所有！ 人们愤懑不满，把罪责全怪到了修闻头上，全然忘记了后者对帝国百姓做出的贡献。 对这一切尽数不知的修闻此时正在军营进行训练。很少有外部消息能传进军营，因为帝国需要防止无关紧要的事情影响士兵们的状态。 露易丝在得知哥哥罗伊做出了混账事儿后，连忙提了一包能源石向修闻道歉。 修闻没有为难她，因为这跟她没有一点关系。露易丝一直兢兢业业地完成帝国的任务，多次立下战功，可谓是名副其实的优秀中将。 俩人负责训练的军队只有一墙之隔，这样的距离几乎是拐个弯就能见到对方。 所以修闻对她也比较熟悉——露易丝确实是品德兼优的人才。 …… 修闻暂时不想见到杰雷卡，所以他干脆一头扎进军营，连续半个多月都没有回去。 而杰雷卡恰好被战事拖住，好一段时间都没有主动找他。 二姐疑惑：【可万一杰雷卡就是秦楚和，那你不就错过了好几次与他见面的机会吗？】 【比起他，海月更有可能是，而且也不排除其他人的可能性。】修闻身着肃穆的军装立于军营阁楼，从上往下扫视整齐划一的新兵，【比如这里面的人。】 一周前露易丝跟他寒暄时提到了新兵入伍的事儿。每年的这个时候，帝国都会招募大量新兵，但这并不意味着帝国缺乏战士——这类似原地球h国的学生军训，但又远比军训更加残酷艰难。到这里的每一个年轻人都需要接受军营中的各级审核，然后根据自身评级决定所要去往的军队。 各个军队的军官会根据评级，为新兵制定一系列繁琐恐怖的魔鬼训练，好让他们能够适应不一定存在的未来战场。 修闻身为大将军，训练的自然是能力最强的一批年轻人。 他怀疑秦楚和的转世会在新兵里也不无道理，因为如果只有两个怀疑人选，五哥怎么着都能抓住一点线索，也不至于让他一顿好找。 新兵入伍后，修闻直接把往期的顶级训练方案套用在了他们身上，把这群年轻人累得是叫苦不迭。 今天是训练的第五天，这群新兵本该多少都适应了魔鬼训练，但他们仍是一听到解散的哨声就哀嚎着倒在了地上。 修闻的眉就像麻花似的拧紧，这些人好歹都是优性alpha，怎么一个个都跟小鸡仔儿似的？真叫人不爽。 “都起来！”他冷着脸冲一个倒在地上的alpha踹去。 “哎呀将军，让我们躺会儿吧！真不行了……” “就是就是，我们都是新人，求将军放过！” “求将军放过！” 新兵们开始闹腾，他们干脆耍起无赖，空前团结，或躺或坐，就是不肯起来。 修闻额头的青筋直突突。 还是对他们太仁慈了。 修闻侧过脸，冲着朝他挤眉弄眼许久的年轻人挑起眉：“你精力很旺盛啊？” 蹲坐在地的年轻人拥有一头褐发和俊秀的面容，他的衣着干净整洁，似乎没有汗液浸透的痕迹。他见修闻终于注意到了自己，便“噌”地起身，高挑的个子立即就将修闻比了下去。 “不是的将军！”年轻人咧起嘴角冲着他微笑，“我很弱的。” “得了吧伊萨！将军你别信他，他的嘴就是骗人的鬼！” “就是，伊萨的体能是我们里面最强的，将军练他！” 一众人嘻嘻哈哈，不停起哄。 修闻露出微笑，冲伊萨勾勾手指：“你过来。” 伊萨像小狗似的凑过去。 修闻突然一个勾手，竟然将伊萨直直摔飞出去！后者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躺在地上愣了神。 一瞬间所有的起哄声都戛然而止，新兵们瞪着眼睛瞧瞧修闻，又转过脸看看倒地不起的伊萨。 “卧槽……” 不知道是谁低声惊呼了一句，其他人也跟着惊叹起来。 “将军威武！牛逼！” “那小子不是优性alpha吗？就这样被秒了？” “还好摔的不是我……不然我就翘掉了……” “我要回家……” 修闻负手而立，笔挺的军装让他的身姿显得更像屹定的青松，他的神情顿时变得极为严肃：“这里是训练的场地，没让你们来玩过家家，谁让你们嘻嘻哈哈的！” 底下的新兵都噤若寒蝉，不敢再发出一个音节。 可是偏偏有人不知死活。 伊萨“哎哟”叫唤出声，眼巴巴地拉住修闻的裤腿，硬是挤出哭丧的表情道：“将军！我的脊椎可能断了！” 修闻瞥了他一眼：“你起不起来？” 别以为他没看到这小子嘴角闪过的坏笑，想骗他至少还要修炼几百年。 “真的断了！”伊萨继续耍无赖，长如蝶翼的睫毛扑闪扑闪，似乎打定主意要闹事。 修闻掏出匕首走到他身边，道：“我数三二一。”他扬了扬闪着锋芒的刀刃，仿佛下一秒就要刺下去。 “三……二……” 所有新兵都不敢吱声，他们集体屏住呼吸为伊萨默哀。 修闻刚要喊出“一”，躺着的人就突然起身拽住他的衣领，猛地把他按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其他人都瞪大了眼珠子。 “将军。”伊萨朝修闻露出洁白的小虎牙，颇为亲昵地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不要对我这么凶，我很脆弱的。” 修闻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按照他的反应速度，本来不会被伊萨偷袭成功，可刚才他的身体分明僵了一下。 那感觉就像……被alpha的信息素影响到的omega。 可他明明是beta，根本不可能感受到信息素……除了…… 伊萨的笑意不减，他轻轻勾起修闻的一缕发丝把玩，嗓音也有点慵懒：“也不可以大意。你知道的，外面有很多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让人有机可乘。”他话里有话，弯起亮晶晶的眼眸对上修闻杀人般的目光。 那样子活脱脱像诡计得逞的狐狸。 修闻立马把他踹倒在地，朝身后的新兵道：“继续训练！” 话音刚落，他就拽起伊萨的领子，冷脸道：“你跟我来！” 他不顾磨磨蹭蹭的伊萨和众人惊恐的目光，直接一把将人扛到屋内，随手一丢。 “是你自己招！还是我把你打招？”修闻摩拳擦掌，一脚踹在对方脑袋旁的墙壁上，神情阴狠。 第34章 将军与大海12 伊萨故作惊恐道：“招什么？” 他双手捂住前胸，仿佛是怕凶神恶煞的修闻张开血口大盆吃人。 “虽然不知道你想耍什么花招，但我警告你，这里是大陆，你别以为能在海里称王，就也能在这儿肆无忌惮！”修闻恶狠狠地凑到他跟前，咬牙切齿地恐吓。 同时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这里是陆地，根本没必要害怕海月。而且……虽然海月是有点疯癫，可他不会真要了自己的性命。 伊萨的眼神露出一抹疑惑，他歪过脑袋表示不理解，探究的目光不停打量修闻。 很快，他就露出恍然之色道：“将军认错人了。” 盘问许久，伊萨坚称自己不是人鱼，只是帝国南边的一个贵族世家的小少爷。 “将军不信就去查，我何必骗您呢？”伊萨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他捂着心口故作悲伤，“明明有那么优秀的我站在您面前，您心里却还惦记着其他人！我好难受啊……” 修闻皱起眉，难不成自己真的认错人了？ 怎么会？那种感觉明明…… 就在修闻怀疑之际，伊萨突然伸手揽住他的腰，眯起眼睛将人带到自己怀里。 “您不会经常这样把其他人抓过来审问吧？” 温热的气息吐在修闻耳畔，他下意识抬手要肘击对方，却被伊萨偏头躲过。 伊萨用腿牢牢锁紧修闻，继续缓慢咬字：“难道有很多人像那条人鱼吗？” 修闻的心脏突然砰砰狂跳起来，不正常的红晕慢慢在脸上浮现，他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道：“你？！” 这个人竟然在释放信息素！他是不是疯了？！ 可自己为什么能闻到？ 这个味道也不是海月的啊…… 难道自己的体质又发生了变化？怎么可能……谁的体质能几天变一次…… 疑惑和惊恐在修闻脸上不断交替，那样子像极了被逗弄的猫咪，一碰还会炸毛。 见修闻一脸迷茫，伊萨只轻轻“呵”了一声，趴在他颈边盯住腺体的位置。 尽管修闻没有腺体。 意识到不对的修闻直接将伊萨踢飞出去，他不顾身后人的痛呼，跌跌撞撞跑了出去。他捂住后颈，生怕自己真多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他是beta！永远都是！ 屋内当即寂静无声。 褐发年轻人背靠白墙，轻轻“嘶”了声，随即又低声笑出来。俊秀的脸颊染上不正常的红晕，狭长的眼眸里也浮现出疯狂。 这几天的训练更加艰苦，所有新兵都认为是伊萨激怒了将军，所以才叫他们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 他们恨不得把这小子套进麻袋里打一顿。 天天就知道朝将军抛媚眼，不知道将军是有婚约的人吗？这臭不要脸的！ 修闻每次站在队伍前都会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这道视线上上下下，几乎要把他看穿。 他都不用转头就知道是伊萨那个小子。 就在他要再次处罚违纪的伊萨时，隔壁队伍传出了阵阵惊呼。大片新兵迅速往后退开，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手足无措地紧捂口鼻，面容浮现不正常的红色！ “这是omega？” “卧槽……这个味道！” 修闻面前的新兵也开始变换表情。有人将手臂横在鼻前，努力想要摆脱这股浓烈的信息素的影响，但仍旧无济于事。 这里怎么会有发热期的omega？ 修闻板正表情，立刻下令让所有新兵回屋候命，自己则飞快地越过高墙，挤进人群。 他拨开层层人海，边推新兵边让他们回去，但仍有一些alpha在兴奋头上，几乎听不见他的命令。无奈之下，修闻只能将那些过于激动的人拍晕在地，防止他们因为信息素暴走而发生混乱。 而引起骚动的源头，此时正蹲在人群的中央。他将头低埋在膝盖间，两手紧紧抱住双腿，犹如受惊的小鹿般瑟瑟发抖。 那股诱人的信息素依旧在疯狂蔓延。 这支新兵队伍的领将见修闻来了，便更加卖力地驱赶人群：“大将军来了，你们还不快滚？！” 修闻走到受惊的omega跟前，一脸严肃：“还能不能站起来？” omega闻声一颤，随即轻轻晃头。 也是，在这种情况下能保持理智已经是非常艰难的事了——虽然修闻感受不到，但他知道那些alpha已经纷纷散发出自己的信息素。 他突然俯身，将omega拦腰抱起，后者的惊呼几乎是脱口而出。 修闻这才看清此人的样貌。 这个omega用了些许伪装，可修闻仍旧一眼看出他是罗伊。 修闻挑起眉，不动声色地按压住心里的问题，转身朝人群外走去。罗伊缩在他怀里一声不吭，只敢偷偷抬眼瞄他的侧脸。 就当修闻要脱离人群时，一只手从后面拍住他的肩膀，将整洁的衣袖捏起缕缕褶皱。 “把他留下！”被信息素冲昏头脑的年轻alpha红着眼眶不肯撒手，另一只手则握拳挥向修闻。 修闻眼疾手快地抬腿将他踹飞出去，没想到下一秒周围的其他alpha就像着了魔似的将他团团围住。 啧，真是要被害死了，该死的信息素。 这群被信息素支配的蠢货！ 修闻只能放下罗伊投入战斗，几个回合下来，那些alpha几乎都被他揍得躺地不起。然而总有五六个比较强悍的例外，他们故意分散前者的注意，偷偷靠近不敢动弹的罗伊。 修闻当然注意到了，可他根本腾不出手去阻止他们。再三犹豫之下，他连忙冲其他人喊：“本营beta出列拦住他们！训练时间减少三天！” 他刚才观察过这个军营的情况，这里除了优性alpha外，还有一些身体素质极好的beta。 新兵中立即有几个强壮的年轻人摩拳擦掌冲过来与几个alpha缠斗在一起，但很快就因为天生体质被发狂的后者压制。 修闻刚抱起罗伊，后腰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脚！他一个踉跄就跪倒在地，差点把罗伊摔飞出去。 这一脚的威力跟炮弹似的，真特么差点踹断他的骨头。 修闻表情狰狞，恶狠狠地转身打在袭击者腹部，没想到对方闷哼一声，竟然还能动手攻击他。 但还不等他落下拳头，他就被一个矫健的身影摔飞出去！“砰”的一声重重摔在远处的石墙上。 第35章 将军与大海13 这一下估计够他在医院躺几个月…… 修闻从未见过伊萨如此凶狠的表情。 难不成发狂的alpha都这样？这也太疯狂了！ 伊萨此刻就像争夺领地的雄狮，连续“砰砰砰”打在其他几个alpha的面门，拳拳劲道十足，修闻扪心自问也挨不了他这么两下。 干脆利落，不顾后果。 眨眼功夫，伊萨的手就已经被鲜血染红，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十来个不再动弹的人。 将所有失去理智的alpha打晕后，伊萨的目光立即转到了修闻这边。他歪头瞥了罗伊一眼，然后将外套脱下来扔到了修闻怀里。 暴戾的优性alpha信息素顿时将omega的信息素掩盖住，周围那些克制已久的新兵见此，更加不敢上前。 克制不住也没人敢，看看地上的那群人，前车之鉴！谁还敢啊？要么被将军打残，要么被那个疯子打成植物人。 伊萨勾住修闻的肩膀，低声道：“走。” 修闻也不多言，立即就将罗伊带离此地。 好在医务室还有很多备用抑制剂。 快被伊萨的信息素逼疯的罗伊想都不想就夺过其中一支药剂就给自己注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得以平复。 “说吧，你怎么会在这儿？”修闻的语气带着愠怒。 要不是这小子，他能挨那一脚吗！ 修闻偷偷撑住胀痛的后腰。 “我只是想来看看您。”罗伊委屈地端坐着，“我是通过了体能审核才来的。” 修闻皱了皱眉，道：“s级和a级军营不招omega。” “我用的是……别人的信息素。”罗伊有些心虚地垂下脑袋，手指死死绞在一起。 能被他收集到信息素，且能力优秀的alpha只有杰雷卡和露易丝俩人。 “你真是……你知不知道差点出大事？” “是那群alpha！是他们攀比信息素，害我发热期提前……我来之前明明注射过抑制剂，要不是他们，我不会……” “别说了。”修闻打住他，差点被他气笑，“你休息完就去打包行李离开军营。” “不要！”罗伊不顾伊萨杀人的目光，猛地扑到修闻怀中，泫然欲泣道：“我真的通过了审核！我有许可证！真的可以训练！你要是不放心，我就多带一些抑制剂……” 修闻抬手拧了拧眉心，他第一次感到无比头大。s级和a级军营不接受omega，是担心omega会在这里遇到危险，毕竟这里几乎都是alpha，发起狂来很难拦住。 信息素这种东西并不是意志力够强就可以战胜的。 一旦被信息素影响，即使罗伊的体能再强，也会沦落到束手无策的地步。 “你也看到了，即使注射过抑制剂，你还是会受那些人的影响，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你就没考虑过如果没人救你，你会怎样吗？”修闻嗤笑，“如果你是打算给杰雷卡戴绿帽，那你继续，我不管就是了。” 旁边的伊萨忍不住“噗嗤”一声。 罗伊暗中瞪他一眼。 伊萨也立即回剐他一眼。 “什么绿帽？” 一道疑惑声在门口响起，多日没出现的杰雷卡大步迈进，他身着灰扑扑的军装，似乎刚从战场回来。 探究的目光在三人间来回扫视，杰雷卡莫名多看了伊萨几眼，最终，他的视线停在罗伊身上：“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不是你的宝贝吗？你能不知道？”修闻抢先一步讥讽。 杰雷卡皱起眉：“我不是说这个。” 他重新面向罗伊：“你不是答应我只留在c级营中吗？怎么会在s级医务室？” 修闻反应再慢也听出来了，杰雷卡知道罗伊来了军营！ 他瞪着眼出声：“你同意他来这儿的？” “我同意的。”杰雷卡面不改色。 “你脑子不正常？忘记他是omega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让他去c营，那里都是beta。”杰雷卡冷脸反驳，他对修闻的态度十分不满，“他非要来找你，我能怎么办？他的腿又不在我身上。” 修闻内心暗骂，他一个皇帝竟然拦不住一个人？分明是他不愿拦。 “陛下，能不能帮帮我？我想留在这儿。”罗伊哽咽着哀求道。 见罗伊的泪水在眼眶打转，杰雷卡不忍直接反驳他。 “我……”罗伊见状不妙，便起身伏到杰雷卡耳边低语几句，但由于声音太轻，修闻根本听不到他在打什么主意。 杰雷卡的视线忽然移向修闻，惹得后者心底一惊。 “随便你。” 他一把抱起罗伊，大步朝医务室的帘子后面走去，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修闻和伊萨。 浓烈的信息素从帘子后蔓延开来，但修闻和伊萨似乎都没有感觉到，仍是一脸疑惑和好奇。 很快另外俩人就从里面走了出来。见罗伊一脸红晕，修闻立即朝杰雷卡露出恶狠狠的表情。 他们怎么敢？！ 竟然当着他和伊萨的面标记对方！ 震惊之余，修闻只感到一股恶心。 杰雷卡不久前还在跟自己说“爱”，现在却转头标记了别人，真是太恶心了。 “让他留在这儿吧，我每周都会给他提供信息素，不会再有问题。”杰雷卡语出惊人。 就连一向不走寻常路的伊萨都挑起半边眉宇。 “你疯了？！”修闻立即上前揪住杰雷卡的衣领。 “我没疯！”杰雷卡反手按住修闻，积压许久的怒意终于爆发出来，“我是皇帝！我说行就行！你……” 他终究还是没把海月挑衅的言语说出来。 这些日子那条畜牲一直在跟他对着干！大陆已经有好几处海岸都遭了殃，他根本来不及带人料理他们。 好不容易抽空来军营看修闻，却被他如此对待！ 修闻咬牙没吭声。 伊萨上前抓住杰雷卡的手腕：“放开。” 他的手劲极大，就像一只钳子，牢牢禁锢在后者的腕部。 “你又是谁？”杰雷卡拧起眉。 他总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对方。 “呵。”伊萨弯起眉眼，另一只手做了个恭敬的姿势，道：“伊萨?奥利见过陛下。” 虽然他行礼动作十分标准，但他的语气却不怎么恭敬。 杰雷卡打量着他，思索一番，竟不与他计较。 他松开紧握修闻的手，道：“我没有永久标记罗伊，只是给了他点信息素。” 看似解释，实际上越描越黑。 修闻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转头就离开医务室。伊萨回头朝二人露出得意的笑容，随即匆匆跟上修闻的脚步。 第36章 将军与大海14 自打这天起，罗伊竟然真就留在了军营里。 尽管修闻已经尽力避开他，但仍能在某些场合经常“偶遇”对方。偌大的军营，俩人一天至少会碰见两三次，这怎么可能？说不是故意的都没人相信。 修闻忍不住在心里打鼓：这家伙不会是想找机会干掉自己吧？毕竟自己也算他的情敌。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某天下午，修闻按照安排带队训练。弯腰的刹那间，杰雷卡送的能源石项链从他口袋中滑出掉落，正在远处观望的罗伊对此露出了痴痴的神色。 这一幕被修闻尽收眼底，他心道：难道对方想要这条项链？ 修闻不动声色地将项链塞回口袋。 虽然这是杰雷卡那个混蛋送的，但这块能源石是上乘料子，相较普通的能源石，它能给予他更多的能源支持，所以他绝对不会把这块能源石拱手让人，更何况对方还是他的“情敌”。 在这些日子里，除去罗伊的奇怪举动，杰雷卡竟然也莫名其妙开始往军营跑，而且还是来修闻的地盘转悠。他对着各种训练计划指指点点，这里不好，那里不妥，惹得修闻想一脚把他踹进海沟里。 按照约定，杰雷卡每周都会给罗伊提供信息素，所以后者也没再出过意外，可修闻心里还是很不满。 具体为什么……他觉得杰雷卡好歹还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夫，他这样子跟被人当众戴绿帽没什么区别。 更叫修闻不满的是，杰雷卡还喜欢来他这边偷看伊萨。 那分明不是看人才的表情。 反而像看到了老熟人。 十几天下来，修闻终于忍不住了，他找杰雷卡狠狠打了一场，又迈出六亲不认的步子找到伊萨，对后者实施了一系列恐吓。 “你别和杰雷卡搭话，听到没！” 看着修闻凶神恶煞的模样，伊萨“噗嗤”一声笑出来，随即假装乖巧地点点头，牵过修闻的手道：“那……将军得留心看住我，你知道的，我很受欢迎。” 这话说得是脸不红，心不跳，他理直气壮的样子叫人看了都会直摇头。 修闻冷哼着甩开他的手。 一连数日下来，伊萨确实没有再接触杰雷卡，不过他跟罗伊走得近了。这件事只有小部分新兵知道，其他人对此都一无所知。 包括修闻。 一天深夜，罗伊身披黑衣悄悄躲进军营的一条小巷里，他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随即打了几个响指。 “这儿呢。”懒洋洋的声音从黑暗里传出，罗伊抬眼望去，只见伊萨慵懒地背靠石墙，打着哈欠掀开眼皮，朝自己招了招手。 罗伊拉低帽沿，箭步上前，甩手就往伊萨怀里砸了什么东西。后者眼疾手快地将其握住，用鼻子哼出一声。 “明天在iii区训练。”伊萨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边把玩高级能源石边随口道。说完他就转身要走，似乎懒得搭理与他做交易的罗伊。 “等一下！”罗伊生气地拽住他的衣袖，脸上的愠怒隐匿在黑暗里，“你能不能不要再跟着我们！” “什么叫我跟着你们？你算什么？”伊萨挑起半边眉，眼中的嘲讽几乎要化成实体，“到底是哪个变态一直跟我讨要将军带队训练的位置啊？反正不是我～我是营地新兵诶，当然要一直跟着将军～” 他越说越阴阳怪气，甚至故意拉长音调，试图给罗伊心头添一把火。 罗伊怨恨道：“你就不能离他远点？” 这个“他”自然是指修闻。每次新兵训练时，他都会根据伊萨提供的位置溜到修闻附近，但这个伊萨总是在将军周围晃悠，像跳梁小丑般故意吸引将军目光，多次坏他的好事。 真是讨厌至极！ “凭什么？”伊萨眯起眸子，眼底闪过毫不掩饰的寒意，“我不仅要靠近他……”他凑到罗伊耳畔，恶意满满道：“我还要得到他……他只能是我的人，我也只能是他的人。” 他的声音里充斥着病态的占有欲，嚣张和冷冽的语气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一点一点将罗伊缠绕、包裹。 一股毛骨悚然感涌上罗伊心头，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反驳：“你……你既然喜欢将军，为什么还敢把他的位置告诉我？你就不怕我……” “怕你？”伊萨直接打断他，笑嘻嘻道：“怕你什么？怕你伤害将军？还是抢走将军？”他这话的意思非常明显：罗伊什么都比不上他，也根本无法伤害到修闻，他完全不用设防。 更何况他经常跟在将军身边，后者一旦发生什么事，他也能立即察觉到。 伊萨之所以跟罗伊做交易，是为了从他那里套出高级能源石的消息。 要知道高级能源石是稀罕玩意儿，即使翻遍整片海洋和大陆都难以发现，在资源和能源稀缺的当下世界，没人会不眼馋它。 杰雷卡在三年前的北极海中偶然得到高级能源石矿堆，为帝国能源带来巨大的补助，他也因此获得了“帝国荣光”的美誉。 罗伊与杰雷卡如此亲近，即使后者不告诉他矿堆在哪儿，也会给他一些高级能源石。 几天观察下来，聪明的伊萨自然看得懂罗伊眼神中的含义，也明白这是个利用他的好机会。 毕竟谁能拒绝免费的高级能源石呢？ 而罗伊也非常配合，几乎不用他多暗示几句，就彻底上了钩。 不等罗伊再说些什么，伊萨就已经迈开步子潇洒离去，只留下站在原地的前者。 罗伊不甘心地啃咬指甲，眼底的疯狂愈加强烈。倏然，他一下子松开紧锁的眉宇，双眸在隐约的光线中炯然发亮。 隔天一早，罗伊提前蹲坐在iii区旁边的休息处，手里拿着包装完整的矿泉水东张西望。 见修闻带队过来，他立即亮起眼神，但没有马上凑过去，只老老实实地待在一旁等他们训练完毕。 他痴痴地盯着修闻，莫名的红晕浮现在双颊上。 修闻一抬眼就与对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气氛顿时尴尬住，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移开视线。 为什么罗伊每次都能精准找到他的队伍？难道这片训练场地真的很小？不是……这人到底什么意思？ 修闻纳闷地别过脸，连带着动作都有点僵硬。 解散的口哨声吹响，新兵们躺的躺，跑的跑，叽叽喳喳的声音顿时占据训练场的每个角落。 伊萨不动声色地瞥了罗伊一眼，然后嬉皮笑脸地凑到修闻跟前搭话。 罗伊一看，便也没靠过来，只是一个人可怜兮兮地蹲在不远处，咬着下唇握紧水瓶，指尖泛出隐约白色。 第37章 将军与大海15 他孤零零地低着头，小脸写满难过。他一会儿伸伸脚，一会儿歪歪头，始终没敢上前。 修闻本不想理他，但见他的眼泪已经充斥眼眶，又自知他找的人是自己，便还是无奈地走过去，用鞋子碰了碰对方的脚。 “将军！”罗伊抬头，眨巴着红色的眼睛扬起大大的笑脸，“给您！” 他乐颠颠地递出水瓶，一脸期待地盯着修闻。 修闻拧开盖子，道：“我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要是喜欢杰雷卡就自己去追，我这儿套不出什么话来。” 他可没胡说，杰雷卡之前一直对他爱搭不理，除了谈军务，其他时候都是板着一张被骗几千万的臭脸一言不发。 “我不喜欢他……”罗伊小声念叨着。突然一道凌厉的目光刺得他浑身一颤，罗伊连忙循迹望去，只见伊萨朝自己笑了笑，虎牙在阳光底下显出威胁之意。 罗伊在心底暗骂一声，随即抬头委屈道：“我不喜欢陛下，我只是……”我只是想通过他，靠近你。 只要我把他抢走，你就不会成为帝国皇后，不会变得遥不可及。 修闻的眼神逐渐古怪，他边喝水边打量罗伊。罗伊长得确实很漂亮，还是个优性omega，小小的，软软的，很招人喜欢。 杰雷卡喜欢他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毕竟他以前就喜欢过少年时期的海月，二者都是差不多的类型。 越深入思索，修闻越觉得杰雷卡不可能喜欢自己。 修闻那毫不掩饰的视线让罗伊瞬间红了脸，他刚要去拉修闻，就被一道不客气的声音打断：“将军～你帮我看看我后背是不是流血了？那群臭小子用拳头砸得我好痛……” 伊萨嘤嘤挂到修闻身子上，犯贱似的搂住后者的脖颈哭诉。 他暗中白了罗伊一眼，那表情“言简意赅”。 罗伊脸色顿变：死绿茶！去死吧！ 修闻毫不客气地给了伊萨一拳，抬腿就往他屁股上踹。伊萨连忙逃开，但又马上紧贴过来，像牛皮糖似的根本甩不掉。 “将军……”罗伊暗骂这个不要脸的alpha，表面却撇撇嘴，露出难过的样子，“将军晚上有没有时间？我想跟您吃个饭，向您好好解释和道歉……” 他紧握双拳，眼中满是期待。 修闻思索良久，才道：“行，我今晚来找你，你把话一次性说清楚。” “嗯！”罗伊见状立马乐得合不拢嘴，他朝伊萨得意地使了个眼色，气得后者顿时阴沉下脸。 伊萨龇牙，连哄带骗地将修闻拉到别处，彻底阻断了罗伊的痴汉目光。 他虽然知道修闻对罗伊没意思，可还是止不住心里泛起来的酸味儿。 他打定主意不再和罗伊交易，并且今晚就动手…… 恰巧今晚是休息夜，新兵们用不着半夜出来训练，这就给了所有人喘息的机会。 修闻刚想赴约，皇宫就传来老皇后的口谕：让他今晚去后殿和她见面。 具体是什么事情她并没有告诉修闻，这就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自己老老实实在军营待了这么久，没惹什么事吧？ 修闻猜测老皇后是想跟自己聊聊有关杰雷卡的事，不然，他也猜不到是什么原因了。 他当即派人转告罗伊：他今晚不来了。 皇命难违。 从军营到皇宫有一段距离，当他赶到大殿门前时，夜色已经将整片大地笼罩在内。然而附近的景色依旧清晰可见，这都要归功于头顶的一轮明月。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夜的皇宫似乎有些安静过头了，一路上除了守卫，他就没再见到任何人。 大殿的落地窗极高，幽幽月光透过窗子洒落在精致华美的红毯上，整个空荡荡的大殿只剩下修闻一个人的脚步声。 他的呼吸和心跳在这安静的氛围中格外明显。 “咚咚。” “咚咚。” 心跳越来越快…… 修闻在来的路上就觉得头脑有些沉重，就像感冒发烧似的，好在这种难受感没有对他产生太多影响。 可当他刚走到大殿中间，还没来得及思考是什么情况，他的双腿就瞬间瘫软下来，整个人也“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体内似乎有火焰疯狂向上窜动，小腹、胸口、喉咙……所有地方都开始躁动，都开始发热发烫…… 修闻痛苦地扯开领子拼命喘气，可无论他怎么拉扯都没能缓解，喉咙处的衣领此刻就如同一道枷锁，禁锢得他无法呼吸。 他伸手去解领子，却发现如何都解不开复杂的设计。他越慌乱，手指就越难找准扣子的位置。 “呃……” 空荡荡的大殿中，年轻男子蜷缩在巨大的血色绒毯上痛苦呻吟，月光无情倾泄，冷冰冰的，不带丝毫暖意。 然而修闻的身体却像一只发烫的火炉。 此刻的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感冒，而是被人下了药！ 脑袋已经乱成一团浆糊……修闻狠心咬破手臂，痛楚刺激大脑，削减了药性带来的作用，让他能勉强支撑起身子。 双臂颤颤巍巍，仿佛下一秒就会让他狠摔在地。 “哪个王八蛋……别被我逮住！”修闻骂骂咧咧，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中的招。他这一天也没吃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是些…… 忽然，罗伊送的那瓶水浮现在他脑海里。 “哈哈！好小子……”修闻咬碎一口银牙，恼怒地往地上狠狠砸去。 大意了，罗伊竟然敢当面给他喝有问题的水！那偏偏还不是毒药，而是…… 一想到原本今晚罗伊要约他见面，修闻心底就止不住地涌起一股寒意。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哈……” 头脑一阵眩晕，修闻实在支撑不住，“咚”的一声摔得无法动弹。 好难受……好烦躁…… 就当他痛苦地蜷缩时，大殿的内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推开了。很快，另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快速朝修闻赶来。 “你怎么……”杰雷卡身着华服，似乎刚从什么地方回来，他的眉头紧紧锁起，俯身就要去查看修闻的情况。 然而他刚感触到修闻滚烫的脸颊，他的手就被后者狠狠打了一掌。 “滚开！”修闻咬牙道。 老皇后的话立即出现在杰雷卡耳边…… 他似乎是被修闻身周的燥热感带动了，胸膛也开始加速起伏。修闻没有信息素，但人并不是只会受信息素的影响…… 还有药物。 第38章 将军与大海16 老皇后知道杰雷卡不愿放弃修闻，且在知晓修闻对帝国何其重要的情况下，她毅然决定促进杰雷卡和修闻的婚事。 杰雷卡对修闻的态度明显改善了许多，然而后者却似乎断了念想，不愿再与前者有过多接触。所以，她就干脆将修闻骗进皇宫，准备给他下点药……让他尽快为皇室延续血脉。 今夜杰雷卡就是因为这件事被老皇后叫了过去。 杰雷卡自然不同意。到时候修闻绝对会责怪他，甚至产生怨恨…… 但他又不想把修闻拱手让人……该死的人鱼一直在觊觎他的人，这叫他怎么忍？ 修闻属于帝国，属于他，谁也不能将其夺走！ 老皇后强迫杰雷卡留下，他们在后殿等了许久却不见修闻到来。杰雷卡终于失去耐心，在否定自己母亲的做法后，他只身一人来到大殿。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修闻竟然已经中招倒在了大殿里！ 杰雷卡下意识想转身喊人，可下一秒动作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 鬼使神差的，杰雷卡犹豫起来。他垂着眼帘不说话，目光直勾勾地紧锁在修闻的唇上，那两片唇瓣似乎在散发魔力，悄无声息地吸引着他。 他蹲下身，将修闻拦腰抱起。 “别动。”杰雷卡低声轻呵。 他牢牢抓住奋力挣扎的修闻，看着对方被药物折磨的样子，心中竟产生了莫名的暴虐感…… 突然，王鱼那挑衅的声音在他耳畔浮现：修闻是我的伴侣。 不！ 修闻是他的未婚夫！ 他从小就爱慕自己，不可能转变心意！ 杰雷卡的指尖愈加用力，掐得修闻忍不住痛呼。 英俊的面容慢慢浮现无尽的占有欲，心底仿佛有恶魔在叫嚣着拥有怀里的人。 修闻必须爱自己！ 眼底波澜层层，杰雷卡暗下双眸，毅然转身走向寝殿。 “你要带我去哪里！”修闻使出全力拉扯住杰雷卡的衣领。或许是没控制好力道，“嘶啦”一声过后，那原本华美整齐的领子裂成了一块布。 俩人齐齐愣住。修闻的手瞬间触碰到对方胸前滚烫的肌肤，他连忙抽回手掌，眼神躲闪。 杰雷卡眼下渐渐浮现小抹绯红，呼吸蓦地一滞。借着月光，他发现修闻的面容变得莫名诱惑。 被汗液打湿的碎发紧紧贴在脸庞，微红的双颊与迷离的眸子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引诱他人，还有那红润的唇瓣……杰雷卡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他蛊惑了…… 他不顾修闻的推搡挣扎，径直把人丢在寝殿卧房的床里。后者被柔软的床褥轻轻弹起，又一下子没入其中。 修闻难受地哼声，身上的燥热感愈加强烈，体内像有一团火焰要喷涌而出。此时此刻他已经知道杰雷卡想要做什么了……他明明喜欢了对方这么多年，可到了这时候他却想退缩。 好像哪里不对。 混乱的思绪以及杰雷卡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他现在就是一个洋葱，被杰雷卡慢慢剥去每一层皮。 当最后一件妨碍呼吸的外衣落地，修闻终于得以大口喘气。 杰雷卡欺身而来，但他却下意识地抬起手臂阻止对方的靠近。 微红的双眼不停流转，他咬紧牙关，颤颤巍巍道：“不行……” “为什么？”出乎意料的话语让杰雷卡不由得皱起眉，修闻抵在他脖颈处的臂膀微微颤抖，几乎起不了什么阻挡作用。 “不知道……”晕眩感愈加严重，修闻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杰雷卡，总不能说，他能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不可以这样。 杰雷卡冷笑一声，用力将他的双臂拉至头顶，一手掰过他滚烫的脸，道：“那条畜牲可以，我就不可以？” 此言一出，杰雷卡明显感到身下之人浑身一颤。 修闻咬紧牙关，眼神陡然凌厉：“我……就是不要！”说罢，他使出浑身解数挣扎起身，一个踉跄后又猛地撞向床沿。 “咚”的一声让修闻眼冒金星。但他顾不得昏胀发热的头脑和燥热的身体，连忙跌跌撞撞向大门跑去。 杰雷卡冷眼注视他的举动，披上外袍，像戏弄老鼠的猫一般，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背后。 夜色微凉，月光如注。 修闻一口气冲出大殿，“噗通”摔在殿前的双池旁。灌铅的双腿几乎站不起来，他只能靠着意志力朝外面挪动身子。 通向皇宫外的石路长不见底，就在他倍感绝望之际，对面出现了一个人影向这边快速逼近。 那人也看到了奋力爬动的修闻，连忙加快了步伐。 修闻这才看清来人正是给自己下药的罗伊。 罗伊焦急地冲到跟前，满眼通红：“将军！”他手足无措，指尖刚触碰到修闻的皮肤，他就被高温吓了一跳。 原本想在今晚占有将军，却不料被老皇后横插一脚！ 不知被谁捷足先登了……罗伊气得双手发抖。他的视线扫到修闻胸口，毫不掩饰的欲望赫然在眼底闪现。 他边哽咽边靠近修闻，伏到后者颈边，轻轻咬住对方的喉结，牙齿一用力，修闻便疼得脸色发白，冒出涔涔冷汗。 危机感让修闻猛地挥出拳头，一下子就把罗伊打倒在地！对方那白皙柔嫩的脸颊立即浮现拳印。 被欲望支配的罗伊一声不吭，满脸幽怨地舔去嘴角的血液后，再次伏到修闻身上。 修闻又急又怕，他不知道这一个两个的是在发什么疯，只知道自己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他咬牙打在罗伊身上，后者闷哼一声，死死抱住他的后腰不放。 杰雷卡的靴子已经踩到了殿外的大理石上，这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明显。 修闻一不做二不休，爆发全力将罗伊按倒在地，一拳拳落下！想着干脆打晕他后再逃跑。 红了眼的修闻下手不知轻重，将罗伊打得鼻青脸肿！但后者也没闲着，他拼命掐住修闻的腰部，死活不松手，硬是用指甲在对方身上抠出几个血洞！ 两人争执间，杰雷卡已经立到几米开外。他不知道罗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正疑惑着，见修闻每一拳都似乎用了八九成的力，便下意识往他腰际猛踢过去！ 修闻的身体一下子倾向水池，罗伊根本抓不住他！相斥的力迫使指甲狠狠划开几道口子，指尖传来的血肉撕扯感让罗伊瞬间呆愣住。 巨大的水花打在罗伊和杰雷卡身上，空气一下子凝固了…… 第39章 将军与大海17 罗伊愣神地看着染血的双手，浓烈的血腥味让他和杰雷卡立即反应过来。 俩人一前一后跃入池中，疯了似的捞寻修闻，可他就像融化进水里一般，根本看不到半点身影。 “修闻！” “将军！你在哪儿！” 他们开始害怕……怕他脱力，以至于死在池水里。 尤其是罗伊，他清楚药效发挥的时间很长，中了药的人在这段时间里会慢慢失去所有力气，任人摆布…… 他惊慌失色地再次潜入水中…… 实际上修闻在落水的瞬间就被冰冷刺骨的温度刺激得清醒许多，他想晕也晕不了。 这池子极深，月光根本无法触碰到水底。 修闻只能靠感觉游到几十米开外，再慢吞吞地爬上岸。他挪动缓慢的步子，向另一座高大建筑物而去。 全身水珠不停滚落，沿路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若是放在白天，旁人就能看到这些水迹里混杂着丝丝血色。 修闻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两侧腰肉还在流血，池水的刺激已经让他暂时失去痛感。 他晕晕乎乎地拐到建筑物后面，一屁股跌坐在一片绿化中。 眼皮子异常沉重，他忍不住合眼，一头栽倒在地。药物的作用再连同体力的消耗，此时的他已经到了体能极限。 修闻难过地吸了吸鼻子，恍惚间看见了伊萨不断放大的脸。 看来自己真的出现幻觉了，伊萨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刚想到这儿，修闻就忽然感觉身子一轻，他迷迷糊糊揪住一团衣服，风声从耳边呼呼掠过。 自己在快速移动！ 意识到不对的修闻艰难睁眼，果真看到了熟悉的侧脸。伊萨见他睁眼，便低头冲他露出小虎牙，安慰道：“将军，别怕。” 磁性的嗓音似乎添加了魔力，颇有种蛊惑人心的味道。 伊萨虽然表面嬉皮笑脸，但内心早已怒火中烧，不为别的，就因为修闻这副狼狈的模样。他刚才闻到血腥味后便赶过来看一眼，没想到这一眼差点让他心跳骤停。 听不到他内心话的修闻在他和鼓鼓囊囊的背包间轮转视线，意识到什么后，修闻随即瞪圆眼珠，道：“你……偷东西？” “哈哈。”伊萨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话，弯起眉眼笑出声，“差不多吧，我偷了一些高级能源石，剩下太多拿不走，我就在那里装了炸药，现在离爆炸还有十分钟。” 他大大方方地承认，边说边自豪地扬起眉，脚下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 来不及考虑前因后果的修闻当即黑了脸，轻声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回家。”伊萨敛起笑意，不再看他的表情。 可这不是去军营的路，也没有朝着南方走。 而是通往海岸。 修闻心中的怪异感越来越强烈，心跳声也愈渐清晰。 终于，当伊萨抱着他跃入大海的那一刻，巨大的黑尾将头顶的月光遮挡，修闻心中的惊愕变为现实。 “海月！”他惊呼。 只见海月褪去伪装，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低头看了修闻一眼，月光像散落的钻石一样铺在他的长发上，漂亮的双眸似有星光点点，惹得修闻更加躁动难受。 海月的手臂绕过他的胳膊和腘窝，将他托出海面，免得伤口触碰到咸涩的海水。 他毫不避讳地在海面迅速移动，还故意在帝国监视的地方停了下来，朝值班士兵做了个嘲讽的表情。 很快，他就将人带回到了先前的那座孤岛上。抱得高级能源石和修闻而归的海月可谓是收获颇丰，可他现在的表情却不是很好，仿佛刚才嬉皮笑脸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修闻趴在礁石上不愿动弹，冰冰凉凉的触感正好能缓解身体的痛苦。一般来说，中了药的人在经过这种刺激后也大概能恢复一二，但他丝毫没有缓过劲儿来的征兆。 海月僵着脸色取出一块能源石丢进嘴里咬碎，然后凑到修闻跟前，将破碎的能源石慢慢推进他的口中。 本就没力气咬东西的修闻拒绝不了对方的动作，只能任由海月推挤，霸占所有呼吸。 修闻的喉头一动，将能源石直接咽了下去，干巴巴的碎片在喉咙里卡塞，他立即推开海月，剧烈地咳嗽起来。 “噗通”一声，海月抱起修闻落入大海，眨眼的功夫俩人就出现在孤岛中间的湖泊里，海月化出双腿将他送上岸，转头取了积累许久的淡水递到他唇边。 修闻一饮而尽。 他瘫软在地，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但眼皮还是很沉，意识控制不住地消散。 冰凉的唇突然贴住他的额头，一路向下，掠过他的嘴角，下巴……在胸口停留了一会儿后，又继续往下。 海月的唇覆在他腰间的伤口上，像兽类一样轻轻舔舐，后者顿时感到一股清凉，他下意识朝腰际看去，竟发现那些伤口在慢慢愈合。 “别往下了！”他脸色刷红，连忙拦下还要继续的海月。 海月抬起眼眸，道：“这是谁干的？” 听不出感情的话语里，深藏一抹狂躁。 不等修闻回答，海月就自顾自地靠近他的喉结，道：“这也是被那个东西咬的吗？” 他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修闻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以他的性格，海月铁定已经在发疯边缘了。 果然，海月慢慢放倒修闻，灼热的目光扫遍他全身，然后亲昵地趴到他耳边，道：“我来帮你好吗？” 海月不傻，他当然看得出来修闻被下了药，而且到现在也没有舒缓过，恐怕就是因为修闻拒绝了别人，所以他才会受伤。 某鱼强压心底的怒火。 人类这种生物一直都如此自私狠辣，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任何人、任何生物都可以成为他们的踏脚石。 他都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今晚没去皇宫，修闻会发生什么事。是被人伤害？还是因为药效过猛遭到反噬？ 修闻并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他有些心虚地撇开脸，不愿说出同意的话。 他以前要过海月的命，海月也伤害过他，现在要他在有意识的情况下向对方求助…… 他做不到。 第40章 将军与大海18 “哥哥？”见修闻迟迟不说话，海月一头埋进他的肩窝，慢慢散发信息素。 这股信息素强势至极，它暴戾地席卷周围的一切气味，缓慢且坚定，将修闻一步步包裹在内。 熟悉的味道直涌修闻的大脑，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抬手捂住口鼻道：“你做什么！” 信息素比药物更能让他躁动。强压药效已经非常吃力了，再来个信息素，饶是神仙也要败下阵来。 “你的身体比你诚实多了。”海月拉过他的胳膊，在他耳边吐出温热的气息，“你明明是喜欢的。” 明明喜欢这种感觉，也喜欢他。 修闻的脑袋已经乱成浆糊，他本能地想去推开海月，手却不由自主地揽住对方的肩膀，轻轻往自己这儿带了带。 海月眯起眼，瞳孔在月下赫然缩成一道竖线，此刻的他俨然是一头捕猎的猛兽。 “我会轻轻的。”蛊惑人心的嗓音再次响起，修闻晕乎乎地看着贴近的海月，他只能看到对方的嘴巴张了张，但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令人愉悦的香味在四周蔓延、缠绕…… 脑内的理智线崩断，修闻终于抑制不住体内的躁动，揽过对方凑了上去。 海月闭上眼，俯下身。 后半夜，食饱餍足的海月抱起昏睡过去的修闻，走进一间用枝木搭建的临时小篷里，把他放在了一大片人鱼纱上。 人鱼纱是人鱼编织的纱布，精致华美，柔软无比，工艺复杂至极，一条熟练纺织的人鱼一年也难以织出巴掌大的纱布，而海月却用了几块整整三四米长的人鱼纱。 他趴在修闻身边，歪着头，伸出手戳戳那张泛红的双颊，指尖的柔软触感让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他从小就喜欢修闻，一直都喜欢。即使被对方打断四肢扔进大海，他也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 这八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修闻。如果不是博士们的实验，他们也不会反目成仇。 非要问他恨不恨修闻……那肯定恨。他恨修闻就这么无情地把他丢进海洋，任他自生自灭，恨修闻为了杰雷卡而与他冷战。在修闻眼里，他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是凶手，是夺爱之人，还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不过都无所谓了，从现在开始，他要将修闻牢牢锁在身边，让他再也没办法思考这些琐事。 是修闻和博士先来招惹他的，况且博士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修闻和他创造出带有双方基因的后代。 所以他这么做完全没问题。 说起来还要感谢博士们，如果不是他们的实验计划，自己又怎能让身为beta的修闻沦陷呢？有没有后代无所谓，他只想把修闻留在身边，哪怕让对方在孤岛上待一辈子。 海月一手搭在修闻的腰际，一手放在对方脑袋下，将人揽入怀中。 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将下巴抵在修闻头顶，吻了吻，轻声道：“晚安。” 一夜好梦。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也没有人从木篷中走出。 修闻无意识地抓住人鱼纱，拼命往上身拽。岛上确实有些冷，风直接穿过枝叶的缝隙刮到他身上，惹得他寒毛直立。 柔软轻薄的纱布并不能满足遮风挡雨的需求，修闻下意识向暖源靠近，紧紧贴在微暖的胸膛上。 人鱼的体温要比人类低一些，但总体还算得上暖和，不至于叫人喊冷。 海月被他的小动作吵醒，睁眼就勾起嘴角，替他捻起人鱼纱裹住身子，随即又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某人在凌晨就已经重新化出鱼尾，原本好动的尾巴此刻老老实实地垂在一边，动也不动。 因为修闻的两条长腿正夹着鱼尾充当抱枕，时不时蹭一蹭鱼鳞，舒服得直哼哼。 海月差点没忍住，好在他知道不能把修闻弄醒，如果他动手，结果必然是招来修闻的重拳。 毕竟没人喜欢睡觉时突然被别人吵醒。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鳞片，生怕哪片不长眼的把人划伤，要知道他的鳞片非常坚固锋利，一不小心能把人类的胳膊切下来。 这不是危言耸听。 修闻又睡了一两小时，直到肚子空空，胃里难受才缓缓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托着腮的海月，那张俊美妖异的脸写满爱意。 见人终于醒来，海月便露出玩味的笑意，挑起修闻的碎发，问：“午安，睡得舒服吗？” 话里有话，一语双关。 修闻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霎时间耳根子红了大半，他咬牙道：“闭嘴……” “难道不舒服？”海月轻轻拧眉，凑过去认真道：“那你让我多练习几次。” 去他大爷的多练几次！这条鱼讲话不带脑子！ 修闻崩溃地推开他的脸，幽怨地往他尾巴上狠踢一脚。但由于这一动作幅度太大，他自己也跟着身后一疼！修闻皱紧面容保持姿势，不敢再动弹。 什么“轻轻的”？！都是在骗人！ 他感觉自己被撕成了两半！ 海月见他这样实在有趣，便故意用尾巴拍拍他的腿，委屈道：“哥哥怎么这么凶？人类不是说熟能生巧吗？我不练习怎么提升水平？” “滚去找其他人练习！” 海月闻言敛起神色，笑盈盈问：“那哥哥怎么办？也要去找别人吗？”他的表情明明是笑脸，可语气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味。 修闻瞥了他一眼，随即就要起身。 没有得到答案的王鱼抿了抿唇，一把将人拉进怀里，重复问：“你要找谁？” 金色的双眸紧紧盯着修闻，后者也认真起来，反问道：“我一定要找谁吗？”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海月理解为即使他不找自己，也不会再找别人……这就是拐弯抹角的表白。 海月立即弯起眼眸，高兴地直摆尾巴。 修闻不知道他发哪门子疯，起身就要去外面找东西吃。饿了一个上午，谁有心情搁这儿闹腾。 有心情闹腾的海月连忙化出双腿跟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起得太晚的缘故，海边几乎没有能吃的东西了。修闻只好回到湖边，用自己以前做的鱼叉捕鱼。 他的脚刚没入水中，海月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重新把他拉回岸上。随后他自己一跃而下，灵活地游了一圈后带了几条肥鱼和海带回来。 半晌，一人一鱼坐在篝火旁烤鱼，柴火“噼啪噼啪”弹出火星，某人鱼见状立即拉住人类，让他往后靠。 修闻眼角抽动，他看看动手能力极强的海月，又看看他手上的烤鱼……人吃鱼不奇怪，人鱼烤鱼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人鱼还一边摇尾巴一边烤，气氛真是要多古怪就有多古怪。 第41章 将军与大海19 海月烤完一条鱼就把它递到修闻手上，随后又娴熟地给另一条鱼开膛破肚，缠上海带，然后将它伸到火堆上翻转。 拿到食物的修闻也不客气，三下五除二就把烤鱼吞进腹中。昨晚的药效太猛，害得他直接昏死过去，肚子里的存粮也已消化至尽。 看着殷勤烤鱼的罪魁祸首，修闻忍不住踹了他一脚。后者不躲不闪，任凭那一脚踢在自己身上。 他心情非常好，光是看他红润的面色就可以看出来。 殷勤的、狗腿的、不知疲倦的疯鱼！ 修闻暗中怒骂。 他已经对海月了无惧意，对方既不是鬼怪，也没来索命，除了疯癫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比起杰雷卡，他更愿意靠近海月。 想到这里，修闻忍不住叹了口气。杰雷卡和罗伊莫名搞了这一出，他都不知道要怎样面对他们。罗伊是下级，他还能拒绝见面，但杰雷卡是皇帝，凭帝国身份谁也不能拒绝皇帝。 一想到杰雷卡和罗伊的眼神，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杰雷卡并不爱自己，也不曾真心关注自己。 他只是舍不得自己的爱——那份永远跟在他身后，仰望他的爱。 这是种畸形的感情。 而罗伊就更奇怪了。 修闻一开始觉得他喜欢的是杰雷卡，但现在……昨晚罗伊的眼神分明充满了对自己的占有欲，这不是喜欢杰雷卡的人能露出来的眼神。 这些事情让修闻头疼欲裂，他托腮不言不语，目光呆滞，就连火星蹦到裤子上都不为所动。 好在海月眼疾手快地拍起水花打湿他的裤子，这才没让火星把布料烧穿。 “哥哥吃。”海月装作乖巧的样子将烤鱼递到修闻手里，而后又转身翻入湖中。 层层涟漪向外扩散，近处的鱼儿被惊得四散而逃。 这次海月去得久了点，等他回来时，他手里赫然捧着一个巨型贝壳，里面还有几只螃蟹和野果。他上岸后拉起修闻就往木篷走。 “哥哥今晚就不要下水了，吃这些，我可能会晚点回来。”海月轻快道。 “你要去哪里？” “处理点事～”海月眼底闪过一丝寒意，但他仍然笑嘻嘻地朝修闻眨眨眼。 修闻不再多问。 反正他现在无处可去，大不了在孤岛待一阵子，就当免费度假了。 他不知道的是，海月当晚就淹了帝国的一座大城市，而自己也即将面对人鱼族的追杀。 日落时分，海月向他挥手告别，转身跃入大海。 看着海面的粼粼波光，修闻一边啃螃蟹一边坐在礁石上吹海风。 海浪不停地打在礁石边缘，沙沙的声响极能促起人的睡意。 【小闻，你确定没认错人吧？】二姐边眼馋他手里的螃蟹，边犹豫地开口，【你真的不管杰雷卡和罗伊了？】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修闻顿了顿，【肯定没错，海月就是秦楚和的转世。】 【那你继续加油！】二姐做了个打气的动作，随后急忙叫五哥去找烤螃蟹。 修闻悠哉悠哉地吃完东西，摸摸饱胀的肚子沿着海岸散步。 忽然，一道身影在不远处的海面浮现。修闻停下脚步，伸长脖子眺望那个身影。 那身影也似乎发现了修闻，他瞬间就没入海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嚯。”修闻知道对方是人鱼，但没想到对方见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 …… 好吧，他是肆意捕捉人鱼的坏人，他们害怕他也情有可原。 一时间索然无味，他揉着肚子开始往回走。 早知道就不吃那么多螃蟹了，不仅嘴巴发麻，胃也胀得很。 这座孤岛很大，一时半会儿到不了木篷附近。修闻走到一半时附近的海面突然冒出了一个个脑袋，这些人头齐刷刷地盯着他，格外诡异。 修闻皱起眉宇，心底隐隐有些不安。他果断放弃原路，从孤岛中间绕着走。 一看到他要逃，那些人鱼纷纷像打了鸡血似的往这边袭来！ 修闻喊了句“卧槽”就撒开步子一路狂奔，他现在没有任何武器，赤手空拳可搞不定一群有体能加持的人鱼。 一道数米高的海浪突然从水面涌起，迅速盖倒修闻！强大的吸力直接将他拖至海岸。好在他敏捷地张开四肢卡住沙堆，这才免于陷入深水区。 这群人鱼发什么疯！ 修闻满脸怒色，他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在离自己最近的那条人鱼的脑袋上！后者额头顿时破开一道口子，哗哗流血。 所有人鱼愤怒地发出低吼！ 又一道海浪掀起，吓得修闻连滚带爬要往后跑。可他的腿卡得太深，刚从沙子里拔出来他就被海浪淹了个结结实实。 比先前更大的吸力吸扯住他的身体，眨眼功夫就把他带到了海洋中。 冰冷的海水盖过头顶，脚下是一片黑暗。 修闻着急忙慌地浮出水面，然而脚脖子被一只利爪抓了个正着。他低下头，只见一条人鱼正愤怒地抓着他往下拽。 他迅速埋进水中往那人鱼脸上狠狠飞了一拳，后者吃痛地松开手，修闻趁机开溜。 “别让他跑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所有人鱼都围了上来，将修闻的退路堵死。 “你们要干什么？”修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当然是报仇！”一条蓝发人鱼扭曲着漂亮的脸凶狠上前，“你抓走我的弟弟！还切断了他的鳍！” 修闻想了想，他好像确实切过人鱼的鳍。 “你打断了我爱人的尾巴！” “你划伤了我的脸！” …… 听着人鱼们的控诉，修闻沉默下来。 所有人鱼流露出怨恨之意，他们口中的仇人无一不指向恶劣的修闻。 自知理亏的修闻只能硬着头皮装出深沉的样子，冷笑道：“你们既然知道我做过这些事，就不怕我再对你们实施一遍？” 他希望这群人鱼能知难而退，一是以他现在的状态打不过这么多人鱼，二是他不想让海月为难。 那些人鱼闻言果真露出惧色，但还是没有退去。 修闻的一席话不仅没有吓退他们，反而激起了更深的怨气。 人鱼们当即就向他迅猛冲来！ 修闻暗骂一声，朝着近处的人鱼挥出重拳，没有王鱼的鱼鳞保护，他们自然讨不到好。可他们数量多，体质也比人类强悍，除此之外这群人鱼里大部分都是alpha，几个回合下来修闻累得是筋疲力尽。 没完没了！打走一条又来一条！ 别无他法之际，他倏然发现了口袋中的能源石项链！修闻想都不想就将其咬碎，一口就将它吞入腹中。 高级能源石果真是好东西，短短数秒就让他来了精神。可他的视线刚落在那些人鱼身上，他就皱起了眉。 好像哪里不对劲。 那些人鱼像受到了什么刺激，脸颊浮现出红晕，并纷纷露出贪婪的目光。 第42章 将军与大海20 这是什么情况？ 人鱼们的视线在修闻和项链之间徘徊，他们毫不掩饰眼底的欲望与贪婪。很快修闻就意识到是能源石项链出了问题：从他咬碎能源石开始，人鱼们的反应就发生了变化，说这与能源石项链无关都没人信。 他低骂一句将项链扔到远处的海水中，然而人鱼们并不因项链的消失而得到缓和。他们纷纷游到修闻周围，用无法形容的诡异眼神紧紧盯着他。 动物的本能使修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能源石里充斥着omega的香甜气息，而他刚才的一口使得这些甜蜜诱人的味道得到了释放。甜味旋转、缠绕，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 这种味道足以让大部分alpha为之疯狂。 修闻迅速朝最近的人鱼来了一肘，剧烈的疼痛没有让那条人鱼放弃靠近，反而激发了他的兽性。 他尾巴一甩，直接将修闻拍飞进更深的海水里。 修闻的肚子隐隐作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啃咬肠胃。他只能咬紧牙关快速浮出水面，朝孤岛逃命。 海洋是人鱼的主场，他讨不到半点好处，那在陆地总能让他占优势了吧！ 可惜想法虽好，但得不到实际操作——那些人鱼根本不给他靠岸的机会。 他们依仗数量优势轮番进攻，试图耗尽修闻的体力。然而这次后者没有一味地硬抗，而是找准时机按住一条人鱼，掐着他的脖子凶狠道：“带我去陆地！不然要你的命！” 他加大握力，将人鱼掐得面容发紫，求生本能让对方乖乖点头答应。其他人鱼没有轻举妄动，他们死死盯着修闻一路尾随。刚靠近海岸，被抓住的人鱼就突然抬起脖子，鱼尾朝上猛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打在修闻后背！ 修闻痛得双手一颤，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刺到了神经。 人鱼趁机掀开他！将他的双手牢牢钳制。 其他人鱼也趁机围上来，上上下下不停打量着他，那种露骨的眼神像是要把他吃干抹净。 身前的人鱼猛地咬住修闻手臂，修闻痛得龇牙咧嘴，顺势冲着他的腹部抬脚狠踹！ 对方的头瞬间缩回，修闻的手臂也因他牙齿的划动而扯出一道血口。 他顾不得伤口，眼睛一斜，果断将伸向他的一条胳膊折断，然后揪下几片鱼鳞抵在对方喉咙边，指指帝国的方向。 那条人鱼的惨叫被他堵在喉头，对方只能自认倒霉地遵循修闻的意思，朝帝国游去。 其他人鱼还想上前，但都被修闻恶毒的表情和那条人鱼悲戚的神色拦了下来。他们只能悻悻停留在原地，流露出不甘的神色。 修闻打算先回到帝国，毕竟那是人类的聚集地，他能保障自身安全。倘若他留在孤岛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海月会化出双腿，那其他人鱼自然不会例外。 他可不想在睡觉时被长着两条腿的人鱼切下脑袋。 手中的人鱼看起来胆子比较小，修闻用鱼鳞划了划他就已经吓得面色惨白。 修闻利用他来到帝国附近，令他没想到的是，不远处的海洋中竟然有大批人鱼的存在，他们训练有素地卷起风浪，疯狂打在帝国的军舰和飞行器上！ 而帝国这一边也没干等，士兵们启动机甲和炮弹，源源不断的攻击朝人鱼们袭去。 双方正在热战！ 修闻急忙让人鱼调转方向，游到另一处稍加平静的海岸。这条人鱼恐怕也被远处的战争吓着了，修闻的手刚一松开，他就慌不择路地潜进了海中。 “那不是将军吗？”一道极轻的声音传进修闻的耳朵。 他一仰头就看见几个外营打扮的士兵站在二十几米开外，正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就是他！他刚才是不是跟一条人鱼过来的？”其中一个人当即举枪，冲他连续扣动扳机，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砰砰砰！” 修闻瞪大双眼，迅速滚到一边。 只见他刚才所站的地方赫然出现几个子弹洞！ 这群人疯了？！不是都已经认出他了吗！ 还没等他开口，又有一个士兵面露凶色，朝他“砰砰”连开两枪。 修闻躲闪不及，被一颗子弹贯穿左脚，好死不死偏偏打在了他曾受伤的地方。 “啊！”他闷声一哼，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短暂性地失去痛觉，但他同时也感受不到左脚的存在了。 该死！ 修闻只能用右腿撑起身子，快速挪到遮挡物后面。 那几个士兵见状竟锲而不舍地冲下来试图追击。 来不及思考的修闻抓起一块石头就朝其中一人的眼睛砸去！下一秒那人便哀嚎着跪倒在地，捂住眼睛惨叫。 “这个该死的叛徒！” 旁边一人骂骂咧咧，抬手就瞄准了修闻的脑袋。“砰”的一声过后，修闻和其他人愣怔地看着他倒了下去。 死的怎么是这人自己？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侧面，但还不等士兵们反应，开枪的人就又连补数下，直接将他们连环爆头！ 极具冲击力的一幕让修闻目瞪口呆，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稳拿枪支的罗伊，生怕他下一秒把枪头瞄准自己。 好在他想象中的事情没有发生。 罗伊一见到他就露出兴奋的神色，连忙冲上来扑到他怀里，凄声叫道：“将军！我还以为您不回来了！” 修闻应声被他扑倒在地，耳畔嗡嗡的声响不绝，脑袋里还在回荡着罗伊的话。 海月昨晚炸了能源石堆，还救走了他，这些都被帝国看在眼里。恐怕就是因为这样，刚才那几个士兵才称呼他为叛徒，把他归到了人鱼的阵营中。 真是冤枉，他刚从人鱼那里逃回来，没想到没被人鱼伤到要害，反而挨了自己人的枪子儿。 左脚越来越疼，他已经站不稳身子了。 修闻欲哭无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罗伊突然抬起毛绒绒的脑袋，神色异常兴奋。他凑到修闻嘴边闻了闻，一脸陶醉：“将军用了能源石项链吗？真好，都是我信息素的味道……” 一道惊雷在修闻脑中炸开，他震惊重复：“你的信息素？！” “是呀，我把信息素融进了能源石……这样一来，将军即使感受不到我的信息素，也能沾染上我的味道了……”罗伊颇为兴奋地红了脸，对着修闻露出痴痴的眼神。 “你是不是疯了？！”修闻顿觉毛骨悚然，他这才意识到项链根本不是杰雷卡做的，而是出自罗伊之手！ 第43章 将军与大海21 加了信息素的能源石差点害死他！鬼知道那群alpha人鱼一闻到这个味道就变得有多么恐怖。 且不提他们，单说罗伊想让自己沾染上他的信息素这件事就已经让人非常惊骇了。 这哪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修闻的表情变幻不定，他最终扭曲着脸推开罗伊，警惕地做出抵挡的动作。 罗伊似乎看不懂他的意思，又痴迷地扑过来，紧抓他的肩膀不松手。 “罗伊！”修闻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拼命抵住他的臂膀，“你清醒点！” “我很清醒，将军。”罗伊被他吼得红了眼眶，“我喜欢将军，比陛下还要喜欢您，我很听话的，您能不能接受我？” “不能！”修闻惊出一身冷汗，他没想到罗伊会这么直白。虽然对此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罗伊的坦白后他还是无法接受。 “为什么？！”罗伊心中一痛，难过得几乎要无法呼吸。他知道修闻可能会拒绝他，但没想到对方几乎考都不考虑！ 一点机会都不给自己！ “您是觉得我恶心吗？因为我去讨好陛下？”罗伊带着哭腔解释道：“不是我主动的，是陛下威胁了我！我不敢反抗他……” “你不用跟我解释。”修闻往后退。 “不行！我得跟您说清楚！我爱的一直都是您！”罗伊激动地抓住他的肩膀，“昨夜您消失后我找您找得都快疯了！是陛下和那条人鱼害了您！” “那你呢！你没给我下药吗？” 罗伊闻言一愣，委屈地瘪嘴，小声呜咽：“不是我……我没有，是陛下……” 罗伊得知老皇后和杰雷卡的目的后，自然会把黑锅全推到他们身上。他觉得自己不过是先一步做了他们想做的事，凭什么要他一人承担所有！ 他说是杰雷卡干的，那就是杰雷卡干的！ 罗伊攥紧拳头，指尖泛白。 “如果是杰雷卡做的，那你为什么要着急忙慌地跑来皇宫找我？”修闻的意识异常清醒，他知道罗伊在撒谎，对方脸不红心不跳，说得仿佛跟真的一样。 罗伊来找他无非是害怕药效发挥后，他在杰雷卡手中吃亏。 毕竟没人愿意白白给别人做嫁衣。 “我！”一时语塞的罗伊不再出声，他忍住打转的眼泪，突然露出狠毒的眼神，“您不要不知好歹……” 他这个样子真就应了一句老话：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往日乖巧可爱的omega此时就像变了一个人，他果断推倒修闻，举起枪支对准了后者的额头，轻声道：“要么……您接受我，要么，您跟我一块儿死。” 惊世骇俗的话再次从他口中脱出，修闻不得不按压住狂跳的心脏，轻声安抚：“你别冲动，我们有话好好说，把枪放下……” 话音刚落，冰冷的枪头直接贴紧他的皮肤，无情的上膛声让他不由得心底生寒。 罗伊没有开玩笑…… 如果自己不选择他，他就会开枪。 “将军，您选我好不好……”罗伊滚烫的眼泪滴落在修闻的面颊，又顺着面部线条滑落在地。 修闻的胸口起伏不停，明明只要说很简单的一个字，他就能避开这次危机，可嘴巴就像糊了胶水似的，怎么都没办法开口。 他轻轻抬起眼皮，深黑的眸中藏有万般无奈。虽然修闻很努力地掩饰悲伤，但眼底的难过还是被罗伊敏锐地捕捉到了。 【快答应！不然就真死了。】二姐急得几乎要拆掉通讯系统。 【我试试……】 修闻抿唇，轻声说：“罗伊，你……” “砰！” 不等他说完，子弹便擦过他的耳朵，笔直打入沙子里。 【快点儿！快说好！】二姐急道。 “我……”修闻刚要硬着头皮说话，声音却戛然而止。 不是他不想说，是嗓子哑了说不出来。 【小闻你干什么？！】 【不知道，我发不出声音。】修闻欲哭无泪。 罗伊见状，委屈的表情顿时绷不住了，他皱起眉宇，眼神里尽是悲哀：“您非要这样吗？” “那我满足您。”他低声狞笑，几近疯狂的笑声让修闻掉落一地的鸡皮疙瘩。 “砰！” 枪声响起，修闻脑袋旁的沙地留下还在冒烟的空洞，他额头的冷汗也顺势而下。 在千钧一发之际，修闻迅速扯过罗伊的手臂，强行让枪头偏离了自己的脑袋。 罗伊的表情十分狰狞，他恶狠狠地偏过手还要补枪。修闻这次不再犹豫，直接拧断了他的右手腕，夺走枪支扔到远处。 凄厉的惨叫震耳欲聋，修闻刚想起身逃跑就被罗伊拽住了伤腿。 泪水还挂在脸上，可罗伊却露出异常兴奋的表情，嬉笑道：“将军，您逃不掉的！” 话毕，他的左手指尖闪过银光，锋利的刀片毫不留情地嵌进修闻左脚的伤口中，狠狠一划！ 鲜血四溅。 修闻终于抵不住痛苦，哀嚎着摔倒在地。 几处筋脉被挑断，锋利的刀片直接撞在他的骨头上！ 简直痛不欲生！ 疯魔了的罗伊还要继续下手，但在一声枪响过后，他停止了动作。 罗伊缓缓偏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一脸震惊的龙凤胎妹妹。 露易丝还保持着开枪的动作，她的目光从修闻血淋淋的左脚移到罗伊手臂的血洞上，怒吼：“你在做什么？！” “别多管闲事。”罗伊恨声道。 “你放开将军！”露易丝再次将枪口对准罗伊的手臂，边靠近修闻边质问罗伊，“就算你再怎么喜欢陛下也不该伤害将军！你难道忘了是将军把我们从贫……” “我没忘！”罗伊打断她，“我从来没喜欢过陛下！我爱的只有将军！” 露易丝一顿，无比震惊。她一直以为罗伊喜欢陛下，所以还多次劝阻他不要做这种恩将仇报的事。 她这才意识到罗伊比她想的要丧心病狂得多。 “所以呢？你为什么要伤害将军？”露易丝终于靠到修闻身边，她一脚踢开罗伊的手，迅速扛起修闻。 她神色复杂地冲罗伊摇摇头，转身就要带修闻离开。 罗伊撕心裂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站住！把他放下！他是我的！！露易丝你听到没有？！” 几人闹出的动静太大，以至于正在战斗的双方人员都逐渐将视线投向这边。 修闻的身影落入杰雷卡眼中，他当即操控飞行器落到附近，一把将修闻拉进怀里。 这一幕刺痛了罗伊的眼睛，他咬着唇捏紧拳头，嘴角流下一抹鲜红。 “你还敢回来！”杰雷卡的声音带着愠怒。 第44章 将军与大海22 修闻面色惨白，哆嗦着嘴唇没有答话。 他根本没心思搭理杰雷卡，自己的左脚血肉模糊，鲜血已经将下半截腿染红，每秒都伴随着剧痛。 若再不快点医治，他的腿就废了。 杰雷卡脸色一沉，视线从一脸不甘的罗伊身上移向不知所措的露易丝，他立即取出一块能源石塞入修闻口中，命令道：“吃下去。” 随着牙齿咬碎能源石，修闻艰难地将其吞下，他颤抖着身体，说不出任何话。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疼到脑子一片空白。 即使能源石再有用，面对这种严重的伤，其效果也不会立竿见影。 这次确实是他大意了，他根本没料到帝国士兵会突然袭击他，更没想到罗伊会如此疯狂！ 短短几小时，他竟然被不同的三伙人整成这副鬼样子，既丢人，又匪夷所思。 “你不是说会和将军好好相处吗？为什么要动手？”杰雷卡突然开口，他把修闻的脑袋按在肩头，目光紧紧锁住罗伊的双眼。 此时此刻，他还以为是罗伊在与修闻争风吃醋。当初他看上罗伊后便将其接到了自己身边，对其百般宠爱。如今他不愿放弃修闻，想当然认为罗伊会心理不平衡。 他以为罗伊是个善良的人，因为后者答应过他要帮他追回修闻，条件是他要同意罗伊留在军营。 “哼。”罗伊自知抢不过杰雷卡，便嗤笑一声，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几具尸体上，声音冰冷，“你没动手吗？向军队下达‘活捉叛徒修闻’指令的人可是你自己，怎么？忘了？” 杰雷卡没想到罗伊会当着修闻的面说出来，他感觉到后者一颤，随即用力地推挤自己。 昨晚他和罗伊在池水中疯狂捞找修闻时，突然爆炸的能源石堆和海岸巡逻队传来的消息让他们意识到是王鱼带走了修闻，并摧毁了帝国能源库。他一气之下便下令让军队活捉修闻，杀死王鱼。 他不管修闻有没有跟王鱼勾搭在一起，他只想以“叛徒”的借口激起义愤，等抓住修闻后就将其革职监禁，永远封锁在宫殿中。 可他没有想到有人会擅自下杀手。 杰雷卡懊恼地紧抱修闻，斥责道：“别动了！你……” 话还没说完，一阵激流忽然在几人面前冲起，水柱像刀刃般划开杰雷卡的手臂，他闷哼一声，抱着修闻迅速朝后退去。 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众人定睛一看，杰雷卡的手臂已是鲜血淋漓。 他带着修闻移动起来比较麻烦，反观露易丝躲得飞快，没被伤到分毫。 当她回过神想去看罗伊时，对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处。她当即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海月，只见他狠狠掐住罗伊的脖子，凌厉的眼神在几人身上流转。 “把人还给我。”空灵的声音中饱含愤怒。 海月的视线划过修闻的左脚，目光里的杀意愈加浓烈。 修闻偏过脑袋，在与海月对视的瞬间，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安定下来。 他想投诉对方手下的那群废鱼，要不是他们袭击自己，自己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凭什么？”紧抱修闻的手更加用力，杰雷卡目光里的挑衅意味格外浓重。 修闻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狠狠给了杰雷卡一头槌，但没想到对方竟然没有半点反应，反倒是他自己砸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海月收紧手上的力道，抬眼：“凭我和他是伴侣，也凭这东西的性命。” 只见罗伊的脸已经涨成猪肝色，窒息的痛苦让他只能发出轻微的呜呜声。 “住手！”露易丝在一旁急得大叫，纵使她再怎么不满罗伊的行为，他也是她的哥哥，是她唯一的亲人，她没办法看着罗伊死去。 她咬紧牙关看看杰雷卡，又瞧瞧海月，继续劝阻：“你不要冲动！” 杰雷卡皱起眉，他一方面不忍心罗伊死掉，另一方面又不甘心放走修闻。 “陛下！能不能……”露易丝见海月的手越来越用力，吓得转头恳求杰雷卡放开修闻。 “求您了……将军在他那里不会有事的，如果您再不把将军给他，罗伊就……”露易丝双眼通红地跪倒在杰雷卡跟前。 杰雷卡犹豫之间，海月瞬间甩尾，翻起百米高的滔天巨浪，狠戾道：“我数三二一，你再不松手，我就杀了这东西！再淹了你的帝国！” “三……” “陛下！” “二……” 修闻忽然感觉抱着自己的手松了力道，他连忙扭过身子，瘸着腿大喊：“海月！” 造孽的小疯鱼！这么大的海浪要是冲过来，他也活不成！ “哥哥！” 海月也忽地松手朝修闻而去，就在杰雷卡震惊王鱼的名字时，罗伊突然以一种极怪异的姿势从后面拽住海月的长发，那只被子弹贯穿的手迅速往海月口中拍去！ 海月当即喉头一动，他迅速反应过来，果断把罗伊摔到数十米开外！ “嘭”的一声，罗伊狠狠撞在礁石上喷出一大口血，沾满血迹的脸随即露出古怪的笑容。 意识到不妙的修闻连忙扑到海月身边，后者连忙抱住他，唤道：“哥哥。” 见海月脸色不对劲，修闻转头就冲罗伊喊道：“你给他吃了什么东西？” 罗伊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海月紧锁眉宇，身后的巨浪慢慢落下来，直至回归大海。他像脱力一般伏在修闻肩膀大口喘气，那样子活像烈日暴晒下的涸泽之鱼。 这是…… 修闻心底顿时发寒，海月一定是吃了采集石！ 能源石存在于海洋，人类即使发现了新能源堆，也很难将其搬运到陆地。出于这个原因，他们研制出了可以临时吸收能源的“石头”——采集石。这种石头个头虽小，但能吸收大量能源，使得采集工作更为简易。可采集石需要用容器阻隔，否则它就会无休止地吸收周围的能源，包括生命体的能量，直至它饱和。 正是这个原因，帝国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采集石了——这种石头太容易出意外。 杰雷卡立即意识到海月吃了什么，他迅速拔出利剑想趁机斩杀对方，但他刚一靠近就被修闻缠住了胳膊。 修闻忍着痛上下摸索，随即抽手夺走杰雷卡身上的能源石。 他顺势将其掀翻，然后转身抱住几近昏迷的海月跃入大海！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叫所有人猝不及防。 咸涩的海水和能源石同时入口，修闻急忙堵住海月的唇，让采集石得以从他口中吸收能源。 想救海月就只能从外部提供能源，否则它一定会将海月的生命力尽数吸收…… 一颗能源石耗尽，修闻便又拿出一颗重复先前的动作。他紧紧抱住海月的肩膀，一人一鱼就这么慢慢向深海坠去。 冰冷的海水不断地刺激修闻的神经，他的意识异常清醒……仅仅三四颗能源石是不够的。 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氧气也消耗殆尽，修闻只觉得胸腔有一团火在燃烧，叫他忍不住想大口呼吸。 最后一颗能源石被他抵在舌尖，修闻狠下心，让海月的手缠在自己腰间，这样即使自己会挣扎也不会挣脱出去。 对方虽然已经昏迷，但还是会下意识地抱紧他。 【小闻，秦楚和的人生记录又恢复了一些，你可以准备脱离这个世界了！】二姐的声音模模糊糊，应该是受了海水的影响。 【好。】 半分钟过去。 修闻紧紧闭眼堵住海月……双手不受控制地痉挛，恐怖的窒息感终于爆发！他开始拼命挣扎，双脚胡踢乱蹬！不停地朝黑暗抓去！ 残存的意识告诉他：要堵住海月的嘴！ 可求生的本能让他疯狂摇头，身体已经脱离意识的掌控。 腰间的双臂紧锁，他根本无法挣脱。 修闻睁开通红的双眼，一口咬在海月唇上，双手疯狂在对方后背抓挠！ 他利用本能与海月紧贴在一起，向对方渡尽自己的生命力。 很快他就停止了动作，瞳孔涣散……眼周有泪流出，与大海融为一体。 海月，当初你被我扔进深海，也感受到这种绝望了吗？ 对不起，没能跟你好好道歉。 两道身影陷入无尽的黑暗…… 许久，海月终于迷迷糊糊睁眼，他下意识抱紧怀中的人，却立即变了脸色。 唇上的触感他再清楚不过，可为什么他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他松开手，不顾周围的黑暗，轻轻唤道：“哥哥？” 没人回应他。 “哥哥？”他又重复了一遍，周围静得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声。 大脑瞬间空白，所有的东西都变得若有若无，他呆怔着，双手不知所措地抱紧修闻。 海月蹭了蹭对方冰凉的脸，颤声又唤：“哥哥，你理理我，我尾巴疼。” 还是没人回应他。 “你别不理我，我怕黑……” …… “哥哥，你又丢下我了。” 深海一隅，幽幽地回旋着悲哀的呜咽声。 第45章 走向血色深处1 系统世界里。 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修闻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紧紧按住还在狂跳的心口。 他无比庆幸采集石在最后时刻吸尽了他的生命力，没有让他溺水身亡。 他可不想体验一把当淹死鬼的感觉，那种体验太可怕了。 脱离之前的窒息感让他绝望至极，好在功夫没有白费，他在最后时刻明显感觉到海月体内不再有能源的流动——采集石到达了饱和状态。 他选择带着海月跳入大海，是因为在陆地上救后者必然会受到杰雷卡他们的攻击，他没办法保证海月的安全。 只有在海里，海月才不会受伤。 修闻愣神之际，二姐突然跳过来拉住他，乐颠颠道：“还真被你说中了！那就是秦楚和哈哈哈！” 她乐得合不拢嘴，不停地夸修闻是个聪明蛋，活像见自家娃考了满分的老母亲。 “不错不错。”五哥一推眼镜，也忍不住一顿夸，“你小子判断力不错嘛！” 听他们两个如此夸自己，修闻耳根子顿时火辣起来，他除了直觉准一点外，也没别的什么优点了。 修闻对海月有说不出的感觉，既有歉意，又有不舍，对其他人则是不甘。那群人对自己没有半点愧疚，这叫他怎么忍！ 怎么能让他一个人憋屈呢？ 他暗下决心，下个世界脱离前，他一定要让所有人难受一回。 修闻边想边主动走进情感淡化仓，任由系统将第二世的记忆消抹淡化。 海月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声音越来越渺远……修闻似乎听到了对方的呜咽，那是种极其痛苦的悲鸣。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当他推开舱门出来时，二姐和五哥已经守在外面准备为他送行了。 真是一点喘气的时间都不给他留。 这要是换成哪个公司，他早就以压榨员工为由投诉一波了！ 修闻到底还是没表现出不满，毕竟这是他自己的事儿，快点完成任务自然也是他的想法。 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迈进传送光。 第三世的记忆在短短几秒内涌入大脑，修闻的脸色随之变得刷白。 …… 他难以置信地眨了几下眼睛，确保自己没出幻觉。 青年俊美的面孔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还更近了！对方凑近他上下打量，好一会儿才毫无感情地出声：“修闻。” 眼前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年前被他丢进丧尸堆的倒霉鬼——异父异母的弟弟，修言。 修闻心虚地撇开脑袋，转身就跑！ 他八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有钱的父亲不到一个月就将后妈领进了门，同时进门的还有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父亲告诉他，这是他的弟弟修言。 父亲匪夷所思的再婚速度和突然冒出来的弟弟都让年纪尚小的他备受打击。他那时才知道，原来父亲在外面一直有个“家”。因背叛而产生的愤怒充斥着他的内心，以至于他从来不给修言好脸色看。 甚至在家都叫他小野种。 修闻为此没少挨父亲打。打就打了，反正他心里不痛快，其他人也别想过快活日子。什么父亲什么后妈，在他眼里通通都是狗屁，能气一双就绝不只气一个。 修言原名徐言，自打他被修闻父亲接回家后就改姓了修。修闻不爽至极，用不知道哪里听来的“三姓家奴”嘲讽他。 嘲讽他怎么了？他一个外来的小鬼堂而皇之进了他家门，吃他的用他的住他的，他还不能说几句了！ 这个家只有一个继承人，那就是他修闻！ 修闻小时候非常讨厌修言，后者总是装出可怜巴巴的模样骗取他人的同情，好像什么都不曾做错。每次他教训完这小子，修言都会默默清洗掉身上的鞋印，然后躲在没人的地方为自己涂抹药水，装出一副懂事乖巧的样子。 实际上每次都会有人发现他，然后将此事告知给修闻父亲，修闻逃不过他爹的拖鞋底。 修闻知道修言就是朵白莲花，表面看着楚楚可怜，实则一肚子坏水，跟他妈妈一个样！ 等他长大继承家业，他一定要把这俩坏东西赶出家门！再也不让他们回来！还有他的父亲，也跟他们一块儿滚蛋！ 抱着这样的理想目标，修闻长大了。 眼下是末世危机爆发的第二年。 一年前刚刚出现丧尸，他和朋友张成在逃亡途中撞见了从大学里逃出来的修言和林屹。修闻对修言什么态度，周围人都知道，更不用说修言的铁哥们林屹了。 几人本不想多加交流，可修言却破天荒地跟上了修闻，任凭后者怎么躲都甩不掉他。修闻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地将他俩一块儿带上。 四人闯进一栋大楼稍作休整，可偏偏遇到了候在楼道里的丧尸。修闻在追逐途中差点被咬中，幸亏修言拉了他一把他才得救。 而修言却因为这一个动作被丧尸咬到了手臂，他默不作声地拉下袖子跟其余几人躲进一间杂物室，待所有人喘匀气后，修闻当场就将他的衣袖撕扯开来，露出了红里透黑的咬痕。 修闻咬紧牙关。 他记得自己当时让修言滚出去，别害死所有人。林屹为此还跟自己打了一架，什么“臭不要脸”，“恩将仇报”都往自己身上套。 自己大骂他们都是蠢货！明明知道可能会有危险发生，却还任由事态发展，装出圣人君子的模样满足他们那可怜的正义之心！ …… 修言最终还是没出去。 外面的丧尸疯狂捶打铁门，很快就会破门而入。他只能一边提防修言，一边找东西爬出大楼。当时与大楼相邻的建筑物正好拴着长绳，张成第一个爬过去，他第二个，第三个原本是修言，但被他一眼瞪回去了。 他朝林屹伸手，想把这小子拉过来，但林屹这个死小子非要让修言先上，还骂他是个没良心的混蛋。无论他再怎么强调修言已经被咬，随时可能尸变，林屹都听不进去。 他一气之下割断了绳子，把俩人丢进了丧尸堆。 第46章 走向血色深处2 他本以为修言会死，可对方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成了异能力拥有者！ 被丧尸咬到无非是两种下场：变成丧尸，或者觉醒异能力。绝大多数人被咬后只能沦落成丧尸，鲜少有人能幸存下来，这部分幸存者会觉醒不同的异能力，成为人类中的领头人。 修闻和张成逃出大楼后加入了赵也昭的求生小队，总共五人的队伍在丧尸横行的世界挣扎了整整一年。赵也昭的女朋友李黎俐是火系异能者，在她的帮助下，几人的求生之路顺畅不少。 前几天a城的广播发布消息，让幸存者去码头发出信号，届时会有直升机将他们带至岛屿基地避难。 面对逃生的好消息，小队中的每个人都燃起了新的希望。在赵也昭的组织下，几人分散在两栋商场大楼里搜集食物，为最后的逃生计划做准备。 修闻万万没想到自己刚走进一间商铺，就撞见了正在击杀丧尸的修言。 修言身着紧身黑衣，一手控冰，一手操刀，动作干脆利落，每一处肌肉都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发挥主人最大的能力。 十几只丧尸接连倒下，周围一片狼藉，然而修言身上却干净如初。他收起刀，用余光斜了修闻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大步走来。 修闻的腿像灌了铅似的无法动弹，他愣怔在原地瞪大双眼，胸膛起伏不停。 对方表情一贯冷漠，叫别人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修闻真怕他突然冲过来给自己一刀。 一年不见的修言变得更加结实了，模样也褪去大半稚气，多了些许成熟。不知道是不是成了异能力者的原因，他周身散发出一股凛冽的杀气。 修言垂下双眸打量他一番，没有久别重逢的惊喜，也没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恨意，那淡漠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修闻。”修言淡淡出声。 修闻心虚至极，根本不敢正眼看他。 自己以前骂他野种，把他拖去偏僻之地打一顿都得不到什么反应，对方一直都是这种波澜不惊的态度。可一年前自己恩将仇报将他抛弃在丧尸堆里，他总不会还是这样吧？ 说难听点，自己差点要了他的命，这完全超出了小打小闹的级别。 正常人早就提着刀冲过来了。 想到这儿修闻一哆嗦，转身撒腿就跑，生怕在原地停留一分一秒。 “咚——”一把小刀从他耳边飞过，径直嵌入前方的合金门内。 这意味着什么再明显不过了。 修闻立即停下脚步，默默祈祷修言别跟他一般见识，他不想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可后者偏不如他意，用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的绳子将他绑了个结实，一手牵过绳子将他拉至身前。 “好久不见。” 修闻头皮都要炸开了，他把自己的死法想了个遍，身子忍不住打起哆嗦来。 对方是异能者，揍自己就跟揍小鸡仔似的，他若是想动手，自己就铁定会栽这儿。 一想到这儿，修闻连忙咬牙偏过头，道：“之前是我不对，你能不能放开我？”俗话说得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是认个错就能求得对方原谅，那便再好不过。 修言轻微挑起一边的眉宇，漠然问：“你是在道歉？” “是！我在道歉！”修闻顾不得面子，“小时候欺负你是我不好，但一年前我不是有意针对你，只是你被……咬了，我也没办法。” 他声音越来越轻，也越来越没底气。 “呵。”修言一把将他扛到肩头，连同搜集的物资一起带出房间。一路上的丧尸都被修言用冰系异能解决掉了，对他来说这些丧尸就像白菜，切起来别提有多容易。 修言一脚踹开铁门，将修闻扔在一楼大厅里。 大厅一片狼藉，到处都有东倒西歪的丧尸和四溅的血液，乱七八糟的东西散落在地，让人难以找到地方落脚。 修闻不敢吱声，生怕附近还有能动的丧尸给他来上一口。他努力缩到角落，眼睁睁看着修言拾起一根长铁棍。 那玩意儿应该是用来拉商场铁门的。 这王八不会是想用它来打自己吧？！ 修言掂了掂铁棍重量，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在了修闻身上。 后者吓得一激灵，连忙挣扎起来，拼命挣脱长绳的束缚。 修言提着铁棍走来，猛地朝修闻挥起！ 骨头碎裂的声音赫然出现在修闻耳边，他睁开双眼。只见一只被打烂脑袋的丧尸从旁边的窗口垂下，挂着一只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它张开腐烂腥臭的嘴巴，“表情”似笑非笑。 “卧槽！”修闻惨叫。 一股恶心的味道从胃中涌起，修闻止不住地倒向另一边，脸色十分难看。 原来修言不是想打自己，而是想解决自己身后的丧尸。 沾血的铁棍突然凑过来，在修闻身上蹭了蹭，把腥臭的黏液全抹在了他身上，急得他嗷嗷直叫。 “你别擦我身上！”修闻嫌恶地皱眉，边退边吼：“滚开啊！” 修言不为所动，直到将铁棍擦得一干二净，他才重新把修闻提起来扛在肩头。 他二话不说就把修闻带到三楼，将人牢牢捆在靠近楼梯的窗子边，把铁棍放在一侧，随后自己走进一家服装店。 这扇窗子面向整个三楼大厅，视野极佳，无论从商场哪个角度看，都能一眼看到这扇窗子。 修闻拿不准修言在打什么主意，他只能拼命扯咬绳结，然而直到他牙齿发酸都没让绳结松动半分。 “砰！”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他一跳，一个绿色的人型生物直挺挺地弹飞进大厅，眨眼间就像烂泥一样伏在地上不动弹了。 …… 修闻不安地看向修言刚刚走进去的服装店，刚才飞出来的玩意儿别不是变异丧尸吧？ 他定眼一瞧，那东西竟然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脸上的腐肉不停坠落，整个身躯像巨人观似的涨得极大，胸口的大洞掉出一堆内脏，不是变异丧尸还能是什么！ 那玩意儿刚一抬头就跟修闻来了个对视，后者顿时红了眼眶，冷汗直流，在心中把修言骂得狗血淋头。 他一只手被拴着没办法动弹，只能用另一只手抄起铁棍对准变异丧尸。也就是说，他只能待在这个位置进行单手防御…… 他终于明白修言为什么要把铁棍放自己旁边了。 这个天杀的混蛋啊！ 修言是故意把他绑在这儿当诱饵的！ 第47章 走向血色深处3 “砰砰砰！”服装店里打斗声不断，修闻根本顾不得别人，他举棍砸在变异丧尸脑袋上，打扁它半个头。可变异丧尸哪是这么容易就能解决的？它甩甩脑浆糊，又朝修闻扑来！ 修闻躲不开，只能用铁棍勉强阻挡它的动作。变异丧尸张大血口冲他嘶吼，浓烈的恶臭瞬间扑面而来。 好在他有一年的逃生经历，不至于一下子就被它咬到。 他苦苦挣扎了一分多钟，终于等到修言和另一个人从服装店背着大包小包走出来。 修言只看了他一眼，下一刻就侧身挡住另一个人的视线，他朝对方指指电梯，并不打算救修闻。 修闻心急如焚地大吼：“你回来！” 他手一颤，变异丧尸便趁机扑了上来！ 就在这时，两道冰柱当着修闻的面瞬间贯穿变异丧尸的脑袋！ 就差一点点那冰柱就要顶到他的前额了。 惊魂未定的修闻愣在原地，缓了几秒才用铁棍支开不再动弹的丧尸。 “卧槽？是你？！” 熟悉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逼近，修闻抬眼就看到了林屹要吃人的表情。 他摔下包裹冲到修闻跟前，往他腹部狠狠踢去几脚，后者无法闪躲，只能硬生生扛下来。 “好啊，是老天让我们再碰见你！你个混账！”林屹一把扯过修闻的衣领，将他死死按在墙壁上，怒声大骂，“你怎么还没死？快去死吧！” 修闻的脑袋已经宕机，他没想到林屹也还活着，这不就意味着他也成异能力者了吗……一个修言不够，还来个林屹…… 糟糕……这下自己真惨了。 林屹把他狠揍一顿，修言没有上前阻止，只是在旁边冷眼看着这一切。 或许是之前的打斗声过于激烈，没过一会儿赵也昭他们就循声赶到了此处。 赵也昭皱紧眉头，看看倒地的几只变异丧尸，又看看鼻青脸肿的修闻，在不清楚修言俩人的情况下没有轻举妄动。他冲林屹喊：“兄弟，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林屹哼了声，抹了把血道：“你们是谁？” “我们是一个求生队的，我是队长赵也昭，你手里的是我的队员。”赵也昭干脆地报上名。 林屹露出嘲讽的笑容，拉起修闻冲赵也昭道：“你是队长？看来你眼神不太好，这小人你都敢招进队伍里？” 李黎俐一眼看出修言和林屹也是异能力者，她挡在赵也昭跟前，皱眉道：“你认识修闻？” “何止认识！”林屹愤怒地指向修言，“喏，他也姓修！” 在几人吃惊的表情中，林屹骂骂咧咧将一年前发生的事都讲了一遍，他添油加醋地描述修闻有多恶劣，最后还略讽刺地拍拍修闻的脸：“说起来还得感谢你，要不是你，我们也不会获得异能力。” 修闻咬紧牙关没有说话，他斜过眼睛没敢看任何人。这事儿他确实做得不好，但当时的修言的确很有可能变成丧尸，他根本不敢赌。 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经林屹这么一说，修闻在其他人脑中的印象瞬间一落千丈，好在他们没有表现得过于明显。 末世求生需要冷血的人。 但留一个冷血的人在身边，也是件很危险的事。 “你们有什么异能力？”李黎俐自报家门，“我叫李黎俐，是火系异能力者。”她抬手打了个响指，一团火焰霎时出现在她的指尖。 异能力者们一般不会将能力透露给别人，因为末世里的每一个人都可能为了生存做出伤害他人的事，即便是异能力者也会对他人有所保留，省得心怀鬼胎之人针对异能力者做不轨之事。 李黎俐的做法无非是想让他们放下戒心……毕竟一个求生小队中若是能有三个异能力者，那整支队伍的求生能力就会大大增加。 林屹看了她一眼，本不想理会她，但旁边的修言却直接用冰柱打断了修闻身上的绳结。 他抬起眼皮，意思很明显。 林屹见修言如此主动，便不再有所保留，他不满地哼了一声，道：“我是治愈系异能力者。” 话音刚落，本来就惊讶的几人直接瞪圆了眼珠瞧着林屹，那眼神活像妖怪遇见唐僧。 冰系异能属于强攻强防类，治愈系异能属于辅助类，前一种异能可以大大增加队伍的攻击力，后一种异能则可以替他人治疗。末世中的治愈系异能力者非常受欢迎，a国目前拥有治愈能力的人也不过两三个。 除了修闻，其余人皆是眼前一亮。 李黎俐打定主意要将俩人收入队伍，她用眼神示意赵也昭说话，不用她多暗示，后者就已经主动上前诚恳道：“二位知道岛屿基地么？前些日子我收到广播信号，幸存者可以到码头等待直升机救援，军方会带领幸存者去岛屿基地避难。” 他见二人终于多看了他几眼，便又补充道：“不知道二位有没有加入其他求生队伍？如果没有，要不要……” “你想让我们加入你们的队伍？”林屹打断他的话，直截了当地说穿他的意图。 “没错。”赵也昭点点头。 林屹哼笑着瞥了眼面无表情的修言，道：“也不是不行，但我们可受不了跟这人待在一起。”他的意思很明显，有修闻就没他们，有他们就没修闻。 “这……”赵也昭有些犯难，修闻好歹是他大学的学弟，跟着他逃亡了一年多，现在为了其他异能力者抛弃他，未免太不厚道。 “队长你就答应了呗，他们刚才说修闻直接把人扔到丧……”一直躲在李黎俐背后的白蒙凑近赵也昭低语，他担心赵也昭太老实，为了一个冷血人拒绝两个异能力者，这可就太不划算了！ 修言瞄了眼白蒙，对方看起来十七八的样子，瘦小的脸上有一双大眼睛，贼溜溜的，有点无辜，又有点小聪明劲儿。 赵也昭的衣袖被李黎俐拉住，他斜眼看到后者用眼神指向修言和林屹，看来她也赞同白蒙的话。 如果能将修言和林屹招进队伍，且不说他们最后能不能顺利到达码头，即便让他们在a城定居都不成什么问题。 可若要将他们招进来，那…… 修闻打了个哆嗦，大脑立即反应过来这几个人在商讨些什么，他着急忙慌地拉扯住林屹的手臂，道：“不可以丢下我！” 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在末世顺利活下来？！ 第48章 走向血色深处4 修闻为了保命直接豁出脸皮，他死死抱住林屹的大腿不肯松手，惹得后者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你做什么？撒手！”林屹恼怒地扒拉他，始终没能把他从腿上拉下来。 修闻的手被拽得生疼，一个没忍住就转而扯住了林屹的裤腿。后者见状就去揪他的手臂，“滋啦”一声，修闻和半截裤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林屹扯了下来。 全场噤声。 修闻尴尬地丢开布条，他没想到对方裤子质量这么差，竟然能被撕扯掉。 又或者不是裤子质量差，而是林屹力气太大。 不管怎样都是造孽。 一截大腿光溜溜地暴露在空气中，修闻下意识挪开脸，不敢去看林屹的眼睛。 “我操你祖宗！”林屹气得浑身发抖，揪住他的衣领就扬起拳头！ 修闻立即抬手挡在脸前，然而预想的剧痛没有成为现实，他通过缝隙朝外偷看，只见修言拦下了暴怒的林屹。 他淡淡瞥了眼修闻，对其他人道：“修闻跟我住。” “你疯了？”林屹强压怒气，拉过修言小声反驳，“你忘了这人怎么对你了？你还要留下他？” 修言微微扬起嘴角，并不回答他。 “啊……”林屹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顿时变得极为古怪，他眨巴几下眼睛，恍然大悟地笑出声，“行啊，就这样。” 他回过头冲赵也昭几人道：“我俩加入你们，但他必须得跟修言住。”说罢扫了修闻几眼，眼神中的戏谑根本藏不住。 修闻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鬼主意，但好歹是让自己留下来了。 只要能留下来，一切都好说。 “欢迎你们。”赵也昭朝修言伸出手，后者礼貌回握。 赵也昭几人打心底高兴，队伍安全抵达码头的几率大大增加，只要不出意外，他们所有人都能逃出生天。 修言毕竟是修闻的家人，应该不会对他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吧。 单纯的老实人赵也昭如此想着。 “既然都是一个队的了，那这些东西你们也拿点。”林屹将一个包裹丢到赵也昭怀中，又补充道：“不准给他。” “他”自然是指修闻。 白蒙连忙从侧面隔断修闻看向赵也昭的视线，这一个动作气得修闻嘴唇发白，他在此刻仿佛成了觊觎物资的老鼠，所有人都开始防备他。 不给就不给，他本来就不稀罕。他又不是什么废物，这点物资还是有的。 修闻不吱声，说到底心里还是很难受。 他默不作声地跟在其他人背后，故意拉开一段距离。 由于修言和林屹的加入，今天的搜集任务早早就结束了，几人回到临时居住点分配物资。 修闻尴尬地站在门外。 与其看到他们防贼似的眼神，不如等他们分完再进去。 他蹲下身休憩，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推门而进。走到客厅时，几人正在收拾自个儿分配到的食物。修闻忍不住瞄了他们一眼，却正好对上修言冰冷的视线。 心虚感在一瞬间放大。 修闻转头朝自己的房间快速走去，谁成想他刚摸到门把，身后就出现一只手猛地拍在了门上，硬是将门拍了开来！ 高大的身影将修闻推挤到屋内，“砰”地一声，门被重新关上了。 修闻骂了句脏话，弹跳开几步，冲修言大叫：“你干什么？！” “放东西。”修言走到床边，将物资随手扔在一角。他嘴唇动了动，表明来意后就开始脱衣服。 修闻瞠目结舌地扫视他结实的肌肉，下意识就要开门出去。但他转了半天门把都没能将其打开，一看，原来门锁早就被拍坏了。 “靠……”他低骂出声。现在自己不仅出不去，也找不到地方躲藏，若是对方要动手，自己绝对讨不到好。 张成这个家伙怎么还不回来救他？总不能是出意外了吧！ 他手足无措地立在窗边朝外张望，心中愈加不安，连修言炽热的目光都没意识到。 等他反应过来时，修言已经站在他身后低垂眼眸盯了他许久。 “卧槽！”修闻下意识推他，但无论怎么用力，后者都纹丝不动。 修言不动声色，眼神里根本看不出任何想法。 一如童年那抹从暗处角落里投来的视线。 正是这样直勾勾的眼神，更加让修闻感到不安。他以前就猜不透对方的心思，现在就更加搞不懂了。 修闻强装镇定，不停地给自己壮胆。 异能力者又怎样，身体结实又如何，以前还不是照样被他欺负。 如果对方敢动手，他就跟对方拼了。 “修闻。”修言那富有磁性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说什么？” 修闻的右眼皮子跳了跳。 年轻男人哼笑一声，双手撑在修闻耳边将他堵得无处可躲。 修闻别过脸不敢看他，心脏砰砰疯狂跳动，几乎要蹦到嗓子眼。 “看着我。”修言弯起眉眼，“你在怕我？” 修闻心道：废话！老子一年前置你于死地，一年后你又找上门，谁能不怕？是个人都会怕！ 或许是不满修闻的态度，修言一手捏过他的下巴，强迫他正对自己。 “你别太过分。”修闻忿忿掰住对方的手腕，却发现他已经不像记忆里那样容易摆布了。 时间过去太久，两个人的地位已经颠倒过来。 修言勾了勾嘴角，从臂弯处摘下绷带绑住修闻的手腕，然后猛地将他按倒在地。 宽大的手掌紧紧压住修闻的后脑勺，使后者不得不脸贴地面。巨大的屈辱感让修闻不停挣扎，口中骂道：“我操你个王八蛋！” 话音刚落，按着脑袋的手更加用力！修闻面容扭曲，感觉自己的头骨都要被按碎了。 修言伏到他耳边淡声问：“谁操谁？” “卧槽！”修闻脱口而出。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一只手在游走，从后腰缓缓移向肩膀。冰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诡异的是对方滑过的每一处皮肤都变得极为火辣，像是被毛虫刺过似的。 “你瘦了。”修言陈述事实。 这一年来修闻一行人只是偶尔挨饿，比起其他求生者已经好了不少。他身上的肉该掉的掉，只要不影响到生命，瘦一点也没什么。 “关你屁事！你下来！”修闻恶狠狠地瞪他，面露凶色。 以前他只要露出这种表情，修言就会老老实实按他说的去做，但现在不一样了，那个被他欺负的男孩已经长成了高大的男人，自然不会再惧怕他。 第49章 走向血色深处5 男人在他后背捏起一块皮肉，用鼻子发出不屑的哼声。 “道歉。”男人冷不丁道。 “哈？”修闻转过脸，呲起牙，“我跟你道过歉了。” “你不是诚心的，而且你还得跟林屹道歉。”修言捏住他的脖子，似乎带了点威胁的意味。 修闻撇过头不吭声，心说鬼才道第二次歉。自己当初明明想救林屹来着，都是他自己没抓住机会，非要带上被咬伤的修言。 谁知道修言会觉醒异能力？在末世里当圣父，他可做不来这事。如果当时修言变成丧尸，那么剩下的三个人谁也逃不掉。 一时间空气中的温度下降几许，修言将他翻转过来，凑近道：“我当初救过你。” 修闻当然记得这事，他怎么会忘记！ 他当时根本没想到这人会突然拉他一把！万念俱灰之际得到拯救，抬眼一看恩人，心中霎时五味杂陈。 修闻的良心疯狂捶打大脑，可大脑终究战胜了前者，强烈的自尊让他抿住下唇一声不吭。 他知道自己应该道谢，但心中就是有说不出的不甘。 怎么救自己的偏偏是这小子，真是让人烦躁。 修言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房门就被人从外面踢了开来，张成将搜来的物资轻放在一角，朝俩人笑了笑：“这是阿闻的。” 他刚一回来就被赵也昭告知了今天发生的事，震惊之余来不及多想些什么。在知道修闻被他弟弟关进屋后，他就假借送物资的名义闯了进来。 他总不能看着好朋友挨揍。 修闻一看到张成便眼皮子一跳，差点泪流满面。 好兄弟，真天使，来的正是时候！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打架伤感情，兄弟间还是和和气气得好。”张成笑眯眯劝阻修言。 后者斜他一眼，没说话。 修闻心道不好！ 哥们你别乱说话，当初我揍修言的时候你可没拦着！现在用这套说辞谁搭理你啊！ “我没要打他。”修言纠正道。 “那小言放开阿闻吧，好不好？”张成的视线落在修闻后背，“你哥身体受不住。” 修闻暗中将这句话吐槽几百遍，没承想修言真吃这一套，他松手起身，将自己也拉了起来。 只是修言手里还紧紧攥着束缚他的绷带。 张成咧开嘴角指了指绷带：“这个也松开吧。” 闻言，修言动也不动，冷冰冰地注视满脸微笑的张成，逐客意味再明显不过。 张成朝修闻耸了耸肩，投去一个眼神：我没辙了。 “等等！张成！”修闻连忙叫住他，“我跟你一块住！” “不行。”修言立即拉紧绷带，出声否决，“你跟我一起。” “你小子别发疯！小心我……”修闻下意识想骂他，但被修言一个眼神唬住了。 该死的！ 眼巴巴看着张成离开，修闻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上来。好在修言没有多为难他，只是把他拴在玻璃残缺的窗边吹了许久的凉风。 后半夜的气温过于寒冷，修闻是被冻醒的。他恶狠狠朝床上睡得舒坦的男人投去吃人般的目光，拼命伸脚去够那本应属于他的被子。 没吃晚饭就已经很憋屈了，总不能休息也不让安生。 这王八蛋怎么躺这么远！ 他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可还是离被褥差了一大截。被冷风吹懵的脑袋顿时闪过一个念头：逃吧，趁现在快逃！ 说干就干。 他把绷带拉扯到破碎的玻璃边缘，轻手轻脚磨了一阵，终于让自己的双手得到了解放。 他蹑手蹑脚走到门边，以为自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但他不知道床上的年轻男人已经睁眼盯了他许久。 他的脚刚踏出门，几枚冰片就贴着他的脸穿进了墙壁。 一时间屋内静得只剩下他“砰砰”狂跳的心脏声。 他但凡脑袋偏过一点点，那几枚冰片就不会和墙壁亲密接触了。 修闻强压心底的恐惧，僵着脸色重新回到窗边。 借着惨白的月光，他分明看到修言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还有那一如既往的冰冷视线。 好小子，不就是想折磨他，看他惨兮兮的样子吗？ 真是幼稚。 修闻打定主意后走到床边，用冻得发哑的嗓子道：“把被子给我。” 他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委屈，眼眶也有些发红。 修言盯着他的脸，半晌才懒懒道：“你可以上来。” 意思是，修闻可以跟他一起睡。 修闻在心底冷笑。 以为他不敢吗？ 他迅速窜上床铺，拉扯住被褥就往身上盖。无奈修言抓得太紧，他只能盖到一点点边角。 想盖满身子，就只能贴在修言身边。 修闻故意凑过去，硬着头皮跟他抢东西。修言“呵”了一声，抬脚往他肚子上一踹，修闻登时滚落下床，“咚”地一声摔在冰冷的地面。 他的脑袋磕得生疼，但还是迅速爬起来继续去夺被褥。 修言挑起一边眉宇，故意伸脚绊他，后者躲闪不及时，又直挺挺地摔下床。 由于是站着倒地的缘故，他这次摔得更加凄惨，脑袋里的浆糊都要被砸出来了！ 修闻强忍呕吐的不适感，勉强撑起身子缩在床铺一边，没再跟修言争抢。 【你干什么？】二姐纳闷道。她在系统里看了好一会儿，修闻分明是故意让自己后脑勺着地的！ 【这家伙想看我凄惨的样子，我不演给他看，他就不会放过我。】修闻狡猾地转动眼珠。 【那你悠着点，身体经不起你这么造。】二姐有些担忧地叮嘱。 修闻应声后便故意蜷缩起身子，显得极为可怜。 后脑勺凉飕飕的，他刚才一摸，手上就多了黏糊糊的液体，不用想就知道是流血了。 修言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摸向他的后脑勺。 一部分血液已经凝固在发梢，但他仍能触到一片湿黏。指尖顿时染上腥甜的味道，他微微皱眉，似乎有些嫌恶。 发间的伤口有些严重，不断有鲜血从里面渗出，修闻脑袋下的被单已经又湿又冰。 修言收回手，翻过身子不再看他。 然而睡意已经全无，修言只能面无表情地闭目养神。直到听到旁边传来急促的呼吸声，他才再次投去视线。 修闻颤颤巍巍地喘着气，浑身抖得厉害，被单上的血液已经与肩膀齐平，空气中的腥甜挥之不去。 修言支起半个身子凑过去，一手搭在对方额前，滚烫的温度将他的情况昭然揭示。 愚蠢的可怜虫正在发烧。 修言皱着眉推搡他：“醒醒。” 第50章 走向血色深处6 修闻双眼紧闭，呼吸急促，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不用想就知道是他后脑的伤口惹的祸。 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他必然会因为失血过多或者伤口感染而死。 修言眼底闪过一抹暗色，冷漠的表情逐渐浮现一丝裂痕。看着修闻痛苦喘息的样子，他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快意，但更多的是烦躁感。 明明对方对他做过很多坏事，他也想报复对方，可他并不想让修闻就这样死去。 一想到修闻可能会死，修言的心脏莫名一紧。 他抱起不省人事的病号，大步奔至林屹房里，将后者从睡梦中拖了出来。 “老言你干什么……卧槽！你把他弄死了？”林屹迷迷糊糊睁眼，看见昏迷的修闻，他瞬间来了精神。 “没死，你救他。”修言轻轻把他放在林屹的床上，这个举动差点没把后者气死。林屹有很严重的洁癖，他一向不喜欢跟别人合用东西，更别提私人被褥了。 被仇人躺过的被褥也算是废了。 林屹气得牙痒痒，他将怒气发泄在修闻身上，一掌将后者的脸打偏到一边。 “靠！脸皮真厚！”他痛呼着收回手，骂骂咧咧，看也不看修闻红到快滴血的脸颊。 修闻原本就晕晕乎乎极为难受，这一掌又将他打得知觉尽失。蓦地，两抹鲜红从他鼻间流出。 也许是鼻息阻塞，修闻只能张嘴喘气，他刚一张开些许唇缝，鲜血就从他唇间滑了下来。 看起来要多惨有多惨，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快点。”修言见状有些不安，皱起眉催促林屹。 林屹不满地瞧了瞧修闻，翻起白眼用手覆住他的双眼，掌间冒出的柔和光芒将后者包裹在内，没一会儿他的伤口就愈合了。 翘如蝶翅的睫毛微微颤动，轻轻拂过林屹的掌心，羽毛挠心般的触感让他连忙抽回手掌，一脸警惕地看着修闻。 掌间痒痒的。 林屹下意识翕动鼻子。 修闻并没有醒来。林屹能帮他治愈伤口，但不能帮他把失去的血液补回来，所以他依旧会昏睡。 见修言要把人抱走，林屹连忙撇嘴道：“下次别找我，你直接把他埋了就好。” 省得让他看见这张烦人的脸。 “谢了。”修言没有附和他的话，而是直接道谢离开。 看着好友急匆匆的背影，林屹忍不住在心底打起鼓来。 他低头盯着掌心，上面似乎还有痒痒的触感。 真是奇怪的感觉。 修言将人重新放回床铺，为其盖上被子，他自己却四肢露在外头，一手搭在对方腰间。 他死死盯着修闻的后背，仿佛要在对方身上盯出一个窟窿。 对方的腰肉十分精瘦，几乎摸不到一点赘肉。这不奇怪，这人本来就瘦，以前打他的时候就用不了多大力，所以他根本不用躲闪。 修言眯起眼睛，神色晦暗不明。他一头埋进对方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到底是什么味道？为什么会让自己觉得如此好闻？ 他收紧手臂，将修闻牢牢裹在怀中。 修闻总是很恶劣地对待他，但他并不因此产生怨恨，只是想让对方也尝尝苦头。 因为“哥哥”很可怜。 即便修闻把他丢在尸群，他也没想过杀死对方。 他只是后悔，后悔没有在对方面前暴露自己的本性。 现在机会来了…… 修言滑过修闻心口，轻轻抚过他的喉咙，然后扼住白皙的脖颈，伏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永远不能摆脱我。” 一夜无眠。 天刚蒙蒙亮，赵也昭就已经叫醒众人，将白天的计划一一道出。 他们今天需要继续搜集食物。去码头的路很长，至少需要耗费三四天的时间，如果没有足够的食物，他们很难撑到得救的那天。 修闻急忙拉过张成组队，不愿与修言对视一眼。 他今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修言紧紧抱在怀里，要不是赵也昭来喊人，他都不知道要怎么挣扎出去。 虽然有些尴尬，但这也意味着苦肉计发挥了作用。 他现在只要老老实实跟着张成去找食物，后面的事情就不会有问题，他们肯定能安全抵达码头。 几人来到一座大型商场前，分完组后就开始搜集食物。 其实别人根本不愿意跟修闻一组，他们早在私底下分好了组别，只有张成耸耸肩膀，笑得像花似的。 他打趣道：“哥们，你现在只有我了。” 修闻踢他一脚，抓起棍子走到二楼。 商场的每一层楼都有丧尸，他们只能边打边找，留心物资的同时还要提防变异种。 好在二楼扶梯旁就有一圈店铺，俩人沿途扫荡，还真就找出不少吃的东西。 修闻叼住一块面包，三下五除二就吞下了肚。这一举动惹得张成直笑：“你是饿死鬼吗？怎么连保质期都不看？” 修闻鼓起腮帮嚼了嚼，口齿不清道：“谁管这个。” 为了节省食物，他挨了整整一天的饿，有吃的就不错了，还挑什么！大不了拉个肚子，堵个马桶。 张成猛地挥棒砸向某个丧尸的脑袋，然后擦擦脸上的浆水，笑嘻嘻地拾起地上的膨化食品袋，顺手将它扔到修闻怀里。 “你真好！”修闻感动得差点流泪。 幸好他还有个靠谱且牛逼的哥们，不然他早就歇菜了……要知道背包中的大部分食物都是张成搜集来的。 就在俩人继续扫荡时，楼下突然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修闻和张成对视一眼，皆凝神屏气，万分警惕。 很快，一个黑影从扶梯上冒出头，箭步往他们这边冲来！ 那人赫然就是林屹！ 他毫不犹豫地冲到俩人身边抬手，一条长绳顿时从他袖中飞出，牢牢缠住店铺顶端的铁钩。 林屹“噔噔”几步，借墙壁的力道挂到了屋顶处。 速度快得让修闻反应不过来。 他刚要纳闷这小子发什么神经，电梯上就传来嘈杂的嘶吼声。乌泱泱的丧尸沿着扶梯奔到二楼，横冲直撞，往他们这边扑过来！ 修闻吓得嚎出一嗓子，和张成两个撒腿绕着二楼狂奔。 丧尸的数量多得让人发指，它们源源不断地跑至二楼，将扶梯口堵得水泄不通。 修闻手起刀落，迅速开出一条道路。二楼的空间有限，如果他们找不到摆脱现状的办法，他们就只能交代在这儿了。 第51章 走向血色深处7 周围的丧尸越来越多，俩人的速度却愈渐缓慢，他们不明白这群鬼东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明明一楼刚才只有零散的几只丧尸晃悠。 “嗬！”张成打飞偷袭的丧尸，猛地将修闻推到栏杆处，急喊：“快翻出去！” 这里的二楼不是很高，找准位置翻下去可以平安落地。 修闻急忙探出头，翻出半个身子，但又立马跳了回来：“不行！下面被尸群堵住了！” 一楼密密麻麻都是头颅，它们抬头张开血口，随时会撕碎活人。 看到这种恐怖的场景，修闻顿时白了脸色，着急忙慌之时，他斜眼看见了林屹脸上露出的阴险笑意。 本来还在纳闷的修闻立即反应过来：这群丧尸恐怕就是这厮故意引过来的！ 不然他为什么故意往他们这边跑？ 修闻一时间又气又好笑，感慨林屹幼稚的同时恨不得把他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这个混蛋！”修闻骂骂咧咧地飞出长刀，切断一只丧尸的脖颈。 其他人都在楼上，最好的选择就是跟他们汇合，只要修言和李黎俐能出手，这些丧尸就不足为惧。 修闻环顾四周，抓起张成就往另一条道冲刺。 一只耷拉着半颗脑袋的丧尸突然从旁边的商铺中窜出，将俩人双双扑倒在地。 腐烂到一半的骨手死死抓住修闻的肩膀，粘稠的液体直接滴在了他的脸上…… “砰！” “我靠啊啊啊！张成你恶不恶心！”修闻刚想踢开它，它的脑袋就被张成直接拍扁！恶臭的液体四处飞溅。 张成收回铁棒，迅速拉起他。 修闻刚抹去黏液，就看到张成背后冒出一张极为扭曲的鬼脸，他下意识推开张成，一刀劈断丧尸的脖颈！那颗头颅顿时被他踢飞出去。 “你还说我恶心，你自己不也是。”张成乐了，连忙站在他身边防备。 俩人杀出一条血路，直往三楼而去。 然而他们刚跑到一半，就有十几只丧尸自上而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那些东西行动迅速，似乎是追着什么人过来的。 张成抬眼，冲修闻道：“你弟在上面。” 修闻一看，修言果然就坐在三楼的楼梯间，不紧不慢地擦拭刀刃。 大概是修闻的视线过于强烈，修言斜眸，慢悠悠地将目光移到了他们这边，但他没有半分要帮忙的意思。 修闻长叹一口气。 这两个王八羔子，他们这是在围堵自己呢！ 看来自己的苦肉计没有生效……真是要命，这回竟然还把张成给搭进来了。修言和林屹的报复对象是他修闻，张成是被牵累的倒霉鬼。 “你处理上面那些。”张成说完就转身往下冲去，一脚将最前面的丧尸踹翻！它一倒下便连带着后面横七竖八倒了一堆。 修闻也迅疾挥刀，将一个断臂的丧尸掀下了扶梯。 他们被丧尸包围在中间，一时间还真不好脱身。 “我说，你们怎么不求我们帮忙？”林屹的笑声回荡在商场二楼，只是这笑声不太合时宜，带着满满恶意。 他扬起眉，假意提醒正在拼命打斗的修闻：“修言就在上面。” “你当我瞎？”修闻得空怒骂，“这群玩意儿不就是你们弄过来的？装什么？” “哼。”林屹狞笑，饶有兴致地托住下巴看他们的好戏。 修闻暗骂一声，解决掉近处的几只丧尸后回头看了一眼。扶梯下边的丧尸更多，张成一个人打起来非常费劲儿，一不小心就会被它们拖拽下去。 他咬碎一口银牙，不情不愿地朝修言喊道：“帮帮我们。” 修言冷冷地看着他，不为所动。 “你也太没诚意了。”林屹继续吐槽，“你求人就这个态度？” 此话一出，修闻差点把手里的刀对准这货。 这个距离差不多能把他从铁钩处砸下来。 幸亏修闻的理智还在线，他边打边央求修言出手，真是把自己的面子丢在了地上。 不管怎么说张成还在旁边，他总不能因为面子连累朋友。 可惜的是，修言依旧无动于衷。 也就在这时，两只丧尸一跃而起，将修闻扑倒在扶梯上！它们张着腥臭的嘴巴，急哄哄拉扯住他的衣袖。 修闻的体力消耗殆尽，只能勉强用刀挡开它们的脑袋。 幸亏张成侧身帮他挥了一棍，其中一只丧尸瞬间被打翻下楼。然而，修闻很快就被几道阴影遮住了视线——二楼的丧尸都趁机涌了上来！ 修闻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丑陋凶猛的丧尸扑到跟前，他只能勉强用刀柄挡住它们，他知道这只能抵挡一时，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冲破这道防线。 绝望之际，修闻身上的力道突然一轻，原来是张成手提两只丧尸的后领，将它们直接摔到了尸堆里。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显然是身经百战的结果。 获得解放的修闻“嗖”地起身，抬脚踹在另一张腐败的面孔上。 “嘶！” 张成突然轻呼一声，随即拽过身后的尸爪，恶狠狠将它甩下扶梯！ “你怎么了？”修闻预感不妙。 “没事，差点被那玩意儿偷袭，你往上去。” 修闻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见他动作开始迟缓，便将手中的刀扔给了他，道：“用这个！” 张成也没犹豫，伸手将棍棒递到了修闻手中，俩人交换武器。 他们配合防守的这一分钟里，每一秒都像一年般缓慢。 修闻不懂另外俩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给了他希望，但又没来搭把手，一直在旁边看戏，把他俩当成了彻头彻尾的小丑。 人类的体力是有限度的，像张成这样体质强悍的人也会有精疲力尽的时候。 他们的动作愈渐缓慢，而丧尸依旧不断，没完没了的打法只会将他们耗死在这里。 修闻深知这一点。 “呃！”身后的张成突然发出惊呼，修闻猛地回头，惊见对方的双脚被红色触须紧紧裹住，正迅速往下滑去。 是变异丧尸！ 修闻头脑一热，将手中的棍棒狠狠砸向那几条触须！“砰”的一声巨响，触须被砸断，猩红的腐肉朝外翻出。 失去武器的修闻迅速拽起张成，将他拖到自己身后。 霎时，尸群里又窜出几条红色触须，它们像灵活的毒蛇一样缠住修闻的双臂，猛地将他拉向二楼。 修闻悬空的一瞬间，视线下意识落在了修言身上。 修言抬眸。 “咣！” 第52章 走向血色深处8 巨大的冰柱犹如利刃，眨眼间就将这些触须尽数砸断。 修闻并没有如预想中一样摔进尸堆，而是撞在了一面冰障上，身后那些丧尸被阻隔在下面根本没办法触碰到他。 “砰砰砰！” 修言抬手，那道冰障瞬间碎成无数尖锥刺向尸群。十几秒后，二楼变得鸦雀无声。 三楼的丧尸也如泄气的玩偶般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异能力者不能无限制地使用能力，因为每次都会消耗他们大量体力，像修言这样不管不顾，发动如此疯狂的攻击的异能力者，恐怕找不出第二个。 单方面的屠杀结束后，修闻忍不住在心底感慨起来：异能力者就是牛啊，有这种能力还怕什么末世？ 他不免心生羡慕嫉妒。 不过一想到这种能力的由来，他还是庆幸自己没有经历那种痛苦。 他不认为自己有活下来的好运气。 丧尸们横七竖八倒在一起，像叠罗汉似的堵住了扶梯出口。恶心是恶心，但好歹能给修闻当个肉垫。 他瘫软在尸堆里，浑身的力气被抽得一干二净。 再看张成，他的状况要比修闻好上不少，还能帮着拨开丧尸把后者从里面拉出来。 修闻的双腿有些发软，这会儿还没缓过劲儿。他差点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儿了，好在修言不算太冷血无情，最后关头还是出了手。 心情真是复杂。 “怎么？这就不行了？”林屹碎步跑来嘲讽，冲修闻翻起白眼，“快谢谢我们。” “谢你大爷！”修闻从丧尸脚底扒下鞋子，狠狠扔向林屹。 这人全程除了吸引仇恨，就是在看乐子，让他们谢他？真是痴人说梦！他脑袋被驴踢了才会说出这句话。 要不是这俩混蛋，他们能陷入危机吗？ 说到底，他们不过就是想报复自己，让自己也尝尝被丢进尸群的感觉…… 林屹没想到他会突然扔出东西，一个躲闪不及，就被鞋子砸中了鼻梁，他痛呼一声，往后退开数步连声倒抽冷气。 “啊！” 这声惨叫不是林屹发出的，而是修闻喊的。 他被突如其来的冰锥打中手腕，骨头碎裂的声音被惨叫覆盖，好好的一只手就这么无力地垂了下去，风一吹就能跟着拂动。 修闻冒出涔涔冷汗，他强忍剧痛，死死盯着大步靠近的修言，表情狰狞且惊恐。 修言拨开拦在他跟前的张成，拽起修闻的臂膀，把他按到了扶手上。 修闻的身子悬在半空晃晃悠悠，只要身后的人一松手，他就会直接摔到一楼。这里是二楼和三楼交接的扶梯，虽然不是很高，但摔下去肯定会断骨折腿。 运气再差点：若是头朝下，那便是天灵盖开花了。 “你……放开我！”修闻死死拽住对方的衣袖，生怕他真的抽风把自己丢下去。 “跟他道歉。”修言声音冰冷，语气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 这个“他”自然是指林屹。 “呵……”修闻气不打一处来，他停下动作，歪过头瞧着修言，眼神里尽是讥讽。 “你们故意把这些东西引过来，还叫我给他道歉？”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谁说异能力者就可以胡作非为、颠倒黑白的！ 修言并不反驳前一句话，重复道：“道歉。”说罢，他将修闻的大半个身子推出了扶梯，仿佛下一秒就会把他扔下去。 “靠！”修闻无法控制自己的重心，这具身体本来就有些脱力，这下连对方的衣袖都快拉不住了。他能完好无损地吊在半空完全是因为修言在提着他。 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君子能屈能伸，低个头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他不甘心。 修闻咬了咬牙，嗫嚅道：“对不起……” “听不见！”林屹疼得龇牙咧嘴，冲他嚷嚷，“狗东西你大声点！” “我去你大……”脏话还没脱口，修言就提着他晃了晃，威胁之意昭昭，修闻只得大声吼了句对不起，这才让身上那只手放过了自己。 修闻气得牙痒痒，他蹲坐在扶梯边缘，拾起背包就要和张成离开。 背包里的东西撒了一地，原本完好的包装袋都因为打斗而破了口，里面的食物要么丢撒殆尽，要么被肮脏的液体泼溅到，根本没法再入口。 他气得踢开袋子，转身就往楼上跑，看都不看其他人。 “这贱人……”林屹见状就想去揍他，但被修言拦了下来。后者摇摇头，眼神依旧淡漠，作为他多年好友的林屹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修言是想自己动手。 自己这个好友看似沉默寡言，很难相处，实际上极为仗义，当初修闻把他们抛弃在丧尸堆后，是他一直在自己跟前阻挡丧尸，这才让自己免受过多的撕咬。 这一年来，修言一直在寻找修闻，想让他给林屹道歉。 因为修言觉得对方不该把无辜的人丢下，林屹没有被咬伤，可他还是因为修言而被修闻针对了。 出于这一点，成为异能力者的修言一直很照顾林屹，也算是对他的一点补偿。 …… 修闻慢吞吞爬到三楼后突然止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张成动作迟缓地跟在他身后，面色惨白，仿佛下一秒就会昏倒。 他心底有些不安，连忙用完好的那只手扶住对方，急道：“你怎么了？” 对方摇了摇头，笑意不再：“我被打到脑袋了，又疼又晕。” “我看看。”修闻伸长脖子细查一番，见没伤口才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他深知修言和林屹针对的是自己，张成完全是被迫牵扯进来的。让他受伤，自己还真过意不去。 定了定神，心中纠结了会儿，修闻最终还是打算跟林屹他们服软。 张成肯定受了内伤，如果不能及时治疗，可能会发生别的意外，修闻不愿意看到他因为自己而被林屹他们排斥。 毕竟林屹是治愈系异能力者，想要在末世里活下去就离不开他。 等赵也昭三人搜集完食物与他们汇合时，已经是傍晚时分。附近的商铺都被扫荡了个遍，所有能吃的东西都被他们一行人拿走了，连根骨头都没剩下。 第53章 走向血色深处9 由于张成一直处在昏沉的状态中，所以后来的搜集工作都交到了修闻手里。一只断手再带个伤号，可想而知效率有多低。 直到他们回到临时居住点，修闻包里也才装着零零散散几包过期的饼干。 林屹不同意把自己搜来的物资分给修闻，修言也不反驳，其他人见状便也不好当场驳了他的面子，连带着张成都被他们忽视了。 白蒙对此窃喜，如此一来自己就能分得更多的食物。 安置好张成后，赵也昭偷偷找了过来，递给修闻一包泡面，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小闻，我只能给你们拿这个了。” “没事！谢谢学长！”修闻很感动，他没想到队长会顶着其他人的压力给他们偷偷送食物。要知道他俩今天落了个空，原本是不能吃饭的。 “嗯……张成没事吧？”赵也昭跟修闻聊了几句，很快就把话题移到了张成身上。他在回来的路上就注意到了对方的异样，当时修闻没说什么，他便没多问。 修闻明白赵也昭的意思，他顿了顿，道：“可能是脑震荡，我待会儿就去找林屹。” 赵也昭闻言点了点头，好心道：“你们之间如果有什么误会，还是尽快解开得好。” 修闻苦笑着答话。 哪来的误会，他可是实打实地害过那俩人，他们没把自己活剥了还算大发善心。 自己每次看到他们都有些心虚，但表面还得装作满不在乎的强势模样，一来是自己心中还有气，二来是怕他们看不起自己。 修闻将泡面放在张成枕边，等其他人回屋休息后，他便敲响了林屹的房门。 “啧！干什么？”林屹推开门，见是他，语气便陡然凌厉起来，“快滚！” 话音刚落，他就猛地阖门。 修闻登时伸手卡在门缝里，吃痛地闷哼一声，皱眉道：“等一下！”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 天杀的臭小子！竟然直接夹他的手！疼死他了！ 断手刚包扎好，另外一只手就遭了殃。 真够倒霉的。 “有病吧你？” 看到修闻的手被夹出血，林屹也吃了一惊，只能没好气地打开门。 “张成受了伤，你能不能帮忙看看？”修闻低下头，语气诚恳。 一瞬间，林屹的表情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他面露古怪的笑意，上下一番打量，嗤笑：“你在求我？” “嗯。” “啧。” 林屹一把抓住他的臂膀，把人拖拽进屋。 屋内极为干净整洁，所有东西都规规矩矩地待在合适的地方，一眼望去一览无遗，根本看不出来是末世里的住处。 还没等修闻多看几眼，他就被林屹薅住头发踢在了腘窝处。他整个人跪倒在地，脑袋嗡嗡作响。 “你这种人竟然会为了别人来求我？怎么，不用我帮你把这里也治好么？”林屹毫不掩饰讥讽之意，他瞥过修闻的断手，故意用脚踩住。 剧烈的疼痛让修闻一时失声。 他哆嗦着唇，隐忍道：“如果你愿意帮我治，那就再好不过。” 林屹被他的厚脸皮弄得瞠目结舌，一想到这人的冷血无情，他便哼笑一声，道：“我不愿意。” “那你能不能帮张成看看？” “凭什么？”林屹掐住他的下巴，眼中尽是薄凉，“我凭什么帮你们？” 修闻知道求他帮忙会非常困难，当初自己把他丢弃在尸堆里，他怎么可能轻易解开心结？ 但无论怎样，他都得试一试。 “对不起，那个时候……是我不好。”修闻低声下气地道歉。当时情况紧急，他也确实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这才把活生生的林屹抛弃了。 是他的错。 房间里顿时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声还在呜呜敲打玻璃。 下巴处的手指突然用力，掐得修闻连声痛呼！林屹恶狠狠地将他推倒在地，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就这样？一句话就结束了？” 愤怒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 世界上竟然会有这种不要脸的人！伤害别人后，还幻想用毫无诚意的道歉轻轻遮掩过去！ “对不起。” 下巴处的手移到了脖颈，掐得他呼吸困难，修闻自知理亏，涨红了脸色连声向对方道歉。 眼看修闻翻起白眼就要窒息，林屹终于松开手，道：“想让我救他也行。” 他边说边把人拉扯到窗边，推开窗户指着外面游荡的丧尸道：“你从这里跳下去，我就救他，我们之间的恩怨也一笔勾销。” 修闻一惊，先不提外面非常危险，单凭楼高他也没法跳下去。 这里可是七楼！离地面足足有二十多米，正常人跳下去不死也残，林屹分明是在为难他。 “怎么，不敢？”林屹挑衅地扬起眉毛，“不敢就滚回去！” 沉默半晌，修闻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收回，他直勾勾地盯着林屹，问：“我跳下去后，你真的会帮张成治疗吧？” 这里确实很高，贸然跳下去自己指定完蛋，可他有二姐啊！ 小样，还得逼着他开挂。 闻言，林屹勾起嘴角，出声讥讽：“真的啊，所以你敢吗？”他根本不相信修闻这种人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这种人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很擅长用话语来迷惑别人，光说不做假把戏。 联想到他欺负修言的种种，林屹根本不认为他是个好东西。 【二姐帮我。】修闻在脑海急唤。 二姐收到讯息，连忙叫他往左边跳，那儿有她临时送来的缓冲布。 修闻一脚踩在窗沿，一手扶住玻璃，在林屹震惊的视线中一跃而下！ “卧槽！”林屹大吼一声。 预想中的坠落感并没有成为现实，修闻愣了愣，仰头看到林屹死死拽着自己的手。 “你个该死的贱人，疯了吧你！你找死别在我这儿死！” 他气急败坏地大骂，差点把修闻淹死在唾沫里。后者往下瞧了瞧，只见自己的身子悬在半空，本来能往左边跳的，但对方这么一拉，他就只能笔直地往下坠。 这儿可没缓冲布。 …… 不要啊！！！ 修闻惊恐之余连忙拽住林屹的手，急道：“快点把我拉上去！” 底下那群丧尸嗷嗷个不停，都围在下面转圈圈，仿佛在等上面的人投食。 “闭嘴！”林屹脸色通红，使足了力气才把他拖拽上来。 俩人伏在窗边气喘吁吁，修闻的双腿不停发抖，站都站不起来。 他的双眼通红，刚想说点什么，就被林屹一把掀翻在地！ 第54章 走向血色深处10 “让你跳你还真跳？你是不是疯了？”林屹气得脸色铁青，攥紧对方衣领恨不得直接将人勒晕。 不仅是他，修闻自己也被吓了一大跳。他没想到对方会突然伸手拽住自己，这一个举动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修闻缓了缓神，强压惊悚感抓住对方的手道：“帮张成治疗！” 歉也道了，跳也跳了，对方说什么都得遵守诺言。 “靠！神经病！”林屹骂骂咧咧起身踢了他一脚，“走啊？” 平白无故挨了一脚，换作以前的修闻早就暴跳如雷了，可他现在有求于对方，只能耐着性子给人指路。 …… 张成双目紧闭，嘴唇和脸色都白得吓人，像极了命不久矣的病号。林屹虽有不满，但还是按照约定为他检查一番。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能检查的地方都检查过了，可林屹愣是没看出半点毛病，他纳闷地伸手治疗，然而对方除了体温低一点外，浑身上下没半点伤痕，治疗不到两秒就结束了。 “什么鬼？”他嘀咕着收回手，对修闻面色不善道：“他没毛病。” 怎么会没毛病？ 修闻心底微微一惊，疑惑萦绕在脑海。他本以为是林屹不愿意仔细检查，但看到对方同样满脸疑惑后，便不得不相信了他的话。 林屹见状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没人拦他。 他走出几步便突然止住步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没好气地抓起修闻的废手，一团柔和的光芒慢慢浮现，慢慢凝结碎骨。 这期间他的眼皮子抬都不抬一下。 到底是刀子嘴，豆腐心，临走前还不忘治好修闻。 待光芒褪去，林屹直接扔开他的手腕，表情僵硬地立在原地。 犹豫片刻后。 “喂，把眼睛闭上。”他朝修闻伸出手。 一头雾水的修闻还以为他要打自己，便下意识偏头躲开他的手掌。 “让你闭眼，不是让你转头！”林屹恶狠狠地掰正他的头，不容分说地覆住了他的双眼。 弯翘的睫毛像小刷子般蹭过手掌，痒痒的。怪异的触感让手的主人不由一怔，被蹭过的地方像被火焰燎到了似的，泛出一片粉红。 林屹瞬间抽回手掌，耳根子处的火辣感让他忍不住翻起脸色。 “靠，你眼睛有病吧？”他怒气冲冲地推开修闻，夺门而出。他用愤怒掩饰心底的怪异感，并将这种奇怪的感觉全归因于修闻。 被劈头盖脸一通责怪，修闻也没什么好表情，冒出满头问号目送他离开，然后摇了摇头。 这人突然发什么神经！吓他一跳。 谁眼睛有毛病了？ 修闻边嘀咕边给张成收拾物资，出于义气，他把大部分过期食物都挪到了自己这边。这些物资是他们两个共同搜集来的，张成出的力比自己多，按质量算也该是他拿好的。 既然林屹说他没事，那他应该就没多大问题。 【小闻，秦楚和的转世是谁你有眉目了吗？】二姐突然出声询问。 【还不清楚，应该是修言或者林屹。】 张成被排除在外，是因为他一直和自己互帮互助，没有半点怨气。这样的人不可能会害自己，更不可能让自己因他而死。 【等等，修言不是你……吗？】二姐拉高音调，震惊地捂住嘴巴。 【是啊……】 修闻也纳闷，修言和自己相互怨恨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产生别的情愫？要知道他从小就欺负对方，一年前甚至将其抛弃在了丧尸堆里，说难听点俩人间有血海深仇。 他本不该在修言和林屹之间犹豫，但直觉始终没排除前者的嫌疑。 疑惑之间，时间已经来到深夜。 月光透过玻璃落在张成毫无血色的脸上，将他映照得格外鬼魅。他额前的黑发被穿隙之风拂起，连带着投落的发影也跟着动了动。 紧闭的眼睛突然在黑暗里睁开，灰白的双瞳在惨白的月下泛出银光。 张成面无表情地转动眼珠，随即坐起半个身子，伸出僵硬的手摸向后背。 伤口不见了。 “……”张成扯起嘴角，露出扭曲的笑容。 这个表情极为僵硬，眼底也毫无笑意。 他夸张地歪过头，颈部“咯噔咯噔”作响，仿佛是沉睡千年的古尸终于松了把骨头。 张成下意识站到窗边，对那些还在游荡的丧尸扫了几眼。蓦地，它们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齐刷刷地转过僵硬的身子，仰起脑袋与他对视。 “嗬……”他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了不正常的低吼，随即，那些丧尸也跟着低声嘶吼起来。 他微微皱眉，反手阖了窗子。 灰白的眸子转瞬恢复成原来的棕褐色。 张成抿起唇，脑海里出现自己被丧尸抓伤的场景。 他不动声色地躺回床，手指在修闻留下的物资上敲动。 “嗒嗒，嗒嗒——” …… 修闻是被修言抓回房间的。 后者在房间里候了半天不见人来，便冷着脸主动把修闻扛走了。 修闻白天刚被对方弄断手腕，所以根本不敢反抗，生怕对方一个不高兴又折自己的骨头玩。 俩人别扭地挤在一张床上，双双睁眼到天亮。 原本死气沉沉的张成在白天恢复如初，让其他人安心不少，尤其是修闻，别提有多高兴了。 按照原来的组别，几人在日出时分出门，在日落时分归来。修闻仍旧和张成共分物资，没有人对此有异议。 收到道歉的林屹不再过分为难修闻，他刚与后者对视就移开了视线，表情十分怪异。 …… 队伍在第五天救了几个人。 那天他们无意间路过废弃仓库，听到里面有求救声，赵也昭二话不说就带着大家把几个年轻男女从丧尸口中捞了回来。 这一捞可好，那些人直接赖上了他们。无论他们怎么委婉拒绝，那些人就是不愿离开，铁了心要跟着修闻等人。 这些人是附近大学的学生，他们在学校中挣扎了许久，最后因为食物耗尽逃了出来。他们本打算到仓库找点东西吃，没承想里面都是面容狰狞的丧尸。 如果没有修闻他们出手，他们一定会死在那儿。 他们之中还有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她是其中一个男生的妹妹。她原本是跟着父母来探望哥哥的，没想到末世危机爆发，她和哥哥在逃跑途中和父母走散了。 修闻不乐意他们跟着，不仅是他，其他人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食物本来就不够，这些人一来就更加紧缺了。 总不能让这些人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吃东西。 那些学生看出了他们的不满，一个女生立即表示他们可以自己寻找食物，只求赵也昭接受他们，给他们一个可以避难的地方。 第55章 走向血色深处11 赵也昭终究心软，见修言他们不反对，他便将这些学生都吸收了进来，队伍因此扩大了一倍。 为了安全起见，修闻等人只准备了一层临时居住点。他们原本可以有单独的休息间，但人数一多，所有人就得挤着休息了。 修闻的屋子里不仅有修言，还多了一个小女孩和她的哥哥。 夜里他睡得好好的，没想到修言又开始抽风，抱着他躺到了硬邦邦的地板上，然后示意那个男生和妹妹去上面休息。 对方受宠若惊，连声道谢，用被子将连打喷嚏的妹妹紧紧裹住。 修闻十分不乐意。 他劳累了一天，眼皮子刚阖上就被人吵醒，松软的床铺睡不到，还被赶到了地板上。 凭什么？这个疯子想当好人就自己去当，凭什么还要强迫他当好人！ 他气得去拍修言，但后者根本不给他动手的机会，直接用衣服套住了乱挥的臂膀。 修闻气得牙痒痒，可他实在打不过对方，就只能作罢。 “傻叉。”他骂。 修言闻声给他的嘴来了一掌。 清脆的声音令那个男生缩起脖子，完全不敢吱声。 “草！”修闻吓得一哆嗦，悻悻撇过头，不敢再多骂一句。 其实修言没用多大力气，不过他打到了修闻的牙齿，将他的牙震得发颤。 修闻怕对方敲碎自己的宝贝牙，所以没敢再叫骂。 一连几晚都躺在地板上睡，修闻不出意外地感冒了。 白天搜集物资时他就晕晕沉沉的，到了夜晚脑袋更加难受。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天恰巧轮到他守夜值班。其他人都已经休息，就剩他抱着手电筒站在屋外吹冷风。 夜里温度很低，修闻缩着脑袋打哈欠，时不时看看窗外的丧尸。 那些玩意儿最近有些奇怪，它们原本只会零零散散地游荡，现在却喜欢聚在一块儿晃悠。 像是有人在引导它们。 皱眉盯梢许久，屋内忽然发出一声轻响，耳朵灵敏的修闻当即转到屋内。一道黑影迅速从客厅里闪过，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修闻打着手电四处搜寻了一番，确实没有奇怪的东西。 他无奈地扶住额头，想必是自己发烧烧出了幻觉。 “哥哥……”一道轻微的声音响起。 小女孩伏在微开的门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她睁大无辜的双眼，瘪了瘪嘴。 “怎么了？” 面对这样的小孩，修闻终究还是软下心来。他走过去蹲下身，鼻音有些浓重。 女孩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凑到他耳边，委屈道：“饿。” 她哥哥每天只能拿到一点食物，这些吃的大部分都进了她的肚子，然而她还是很饿。 她不想再跟哥哥要食物，因为他也没吃多少。 心疼哥哥之余，她最终壮起了胆子向修闻讨要食物。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她发现修闻比冷脸的修言更容易靠近。 修闻想到她的处境，沉思了会儿，然后轻轻推开房门，拉着她蹑手蹑脚走到自己的物资旁。 他朝女孩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从里面拿出唯一没过期的面包。 “快吃，吃完睡觉，不许告诉别人，不然怪物抓走你。”修闻故意摆出严肃的样子。 他能帮一个小孩，但帮不了别人，更帮不了所有人。 收到食物的女孩眼睛瞬间亮起，她露出一颗门牙，冲他傻乎乎地笑了笑，然后乐颠颠地爬回床铺，窝在哥哥怀里小口小口咬着面包。 修闻见状便重新关上门走了出去。 他不知道的是，房间里的三个人都睁着眼。女孩弄出的声响虽然不大，但足以让精神紧绷的他们醒来。 女孩的哥哥偷偷睁眼看着妹妹，他抱紧她，在心底对修闻道了声谢。 地板上的修言在大门合紧后睁开双眼，他盯着那扇门，眼底流过一丝愕然。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房间里静悄悄的，谁都没有讲话。 后半夜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夜里的风很大，呜呜的声响吹得修闻心里发慌，这声音就跟丧尸在耳边哭泣似的。 他拉紧手边的窗户，再次朝外探头看去。 倏然，他脸色猛地一变。 楼下的丧尸竟然径直朝大楼走来！明明几分钟前它们还没有做出如此怪异的举动！ 修闻揉眼，生怕是自己出了幻觉。 在明晃晃的月光下，那些东西的影子就像排列整齐的士兵，将大楼围得水泄不通。 这种场景只在他梦里出现过。 修闻登时睁大双眼，昏沉的脑袋醒得不能再清醒，他着急忙慌跑回客厅，顺着门板挨个砸过去。 “全员警戒！尸群来了！” 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低吼惊醒，除了新来的学生，其他人都毫不犹豫地抄起武器，迅速站到客厅。 学生们见状便也立即拾掇了下赶过来。 几人打开窗户，满脸凝重地向下望去。果不其然，尸群晃晃悠悠地走向大楼，按照这个速度推算，恐怕已经有几十只丧尸进到了楼内。 “它们怎么突然这样？”李黎俐神色紧张，她还是第一次见丧尸在半夜成群结队前进，这种情况着实让她难以安心。 修闻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李黎俐不满地皱起眉，用眼神责怪他没有及时观察到它们的动态。 后者吸了吸鼻子，脑袋有些发痛。 “你们在这儿待着，我们下去看一看。”赵也昭冲那些学生道。 他们在这栋楼待了有一阵子，比那些学生更熟悉周围的环境，若是贸然让后者一起下去，恐怕容易出事儿。 闻言，学生们凝重的脸色顿时好了不少，他们松下紧绷的表情，老老实实听从安排。 白蒙慢吞吞地跟在修闻身后，满脸不情愿。他捏紧手中的长刀，掌心的汗液几乎叫他拿不住刀柄。 刚拐到楼道口，修闻就被修言提了回去，前者一脸莫名其妙：“你干什么？” “你回去。” “哈？” “什么？” 白蒙跟着叫出声，他瞪大眼珠，难以置信地侧过身。见修言满眼冷漠地看向自己，他立即尴尬地缩到修闻背后。 “你在发烧。”修言也不多说，直接道破缘由，其他几人这才注意到修闻的异状。 张成仰头，冲修闻微微一笑：“你上去吧，有事儿再叫你。”说罢，他朝林屹投去目光。 林屹没有说话，只是皱眉瞧了修闻几眼，随即撇过头，明显不愿意帮对方治疗。 其他人见某人脚步踉跄，即便再不满，也没人敢否定修言的命令。 修闻并不推辞，应了一声就往回走，离开的时候还被白蒙偷偷剐了一眼。 第56章 走向血色深处12 修闻自然注意到了白蒙的视线，他没好气地转过头，龇牙咧嘴地瞪了回去。 又不是他主动留下来的，怪他做什么？ 白蒙被他的凶狠模样吓得转头就跑，几步窜到李黎俐身后，探头探脑地偷瞧他。 “啧。”修闻没再搭理他，裹紧外衣重新站到窗边盯梢。 尸群移动得很快，楼底此刻已经是乌泱泱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头堆挤在一起。 难道楼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们？ 剩下的几个学生不敢松懈，几乎都缩着脑袋围在客厅里。其中一个男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趁机拿出背包，躲到角落点数食物，搞得其他人时不时向他投去嫉妒的视线。 能吃的东西越来越短缺，狼多肉少，这些食物在他们眼里和黄金几乎没有区别。 修闻没管他们，他手握铁棍倚在窗边，始终神经紧绷。 喉咙发疼，鼻子喘不过气，头也隐隐胀痛，发烧真的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行动。他不知道自己在这种状态下能不能应对丧尸，或者说，能不能从它们口中逃脱。 离修言他们下楼已经过去三四分钟，就在短短的几分钟里，那群大学生爆发了争吵，巨大的响动让修闻脑仁发疼。 “这是我的！还我！”拿包的男生红着脖颈咆哮。 他的背包已经空无一物，而另外两三个人手里多出几样东西，明显是从他那里抢来的。 黄发男生死死抱住两包泡面，恶狠狠骂：“傻缺玩意儿，什么你的？你特么竟然偷藏食物！说好了要平分！” “就是！大家平分！” “我找到的凭什么给你们？！”那个男生气急败坏地冲过去抢夺，下一秒几人就扭打在一起，其他人面面相觑，根本不敢上前阻拦。 叫骂声掩盖了丧尸的声音，修闻被吵得心烦，拿起铁棍就冲沙发一捅，凶狠道：“都给老子闭嘴！有能耐就下去跟尸群打。” 铁棍直接穿透沙发，将所有人吓了一跳。打架的几人不满地嘀咕，其中一人还想叫骂，但被修闻一拳打倒在地后就不敢出声了。 他称不上身手了得，可也说得上身经百战，其他人见状立即噤声。 修闻皱着眉重新站回窗边，顶着发红的眼眶朝下张望。 他的眼睛有点疼，可能是被风吹多了。 楼底人头攒动，根本找不出一丝空隙。恍惚之间，二楼外墙窜起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它速度极快，还不等修闻看清就已经挪到了四五楼中间。 它仰起“头”，两根触须像蟑螂般晃了晃，又肿又黑的躯干延伸出六条“腿”，隐约露出的腹部只剩下森森白骨。 这赫然是一只变异丧尸！ 修闻低骂，扬起铁棍就冲疯狂爬动的丧尸砸了下去！ 铁棍砸到的地方瞬间飞起碎屑，石墙开裂，将修闻震得双手生疼。 可惜如此强大的攻击根本没有伤到它。 它几步爬窜，直接腾跃到七楼窗前！巨大的黑影将修闻逼退数步，吓得其他人尖叫出声。 它咕噜咕噜转动眼珠，飞身向修闻扑去！ 后者迅速抓起凳子砸向它的脖颈，“咯噔”一声，那东西的脖子竟然就这么被打断了……就当修闻以为结束了的时候，它猛地折过头，张开腥臭的大口咬住了铁棍！ 修闻一脚踹在它头顶，它登时发出毛骨悚然的嘶吼，随即松开铁棍退到房间一角。 其他人都吓坏了，都着急忙慌地远离它。 只见它以极其怪异的姿势扭着头，被折断的地方不停地掉落腐肉，骨头清晰可见。它呼噜呼噜地低吼，随时都会发起攻击。 “你们快进房间！”修闻急忙冲其他人道。 这玩意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反应快的几人连忙夺门而出，他们像疯子般你推我搡，恨不得把别人推出去当诱饵。 奇怪的是这只丧尸没有理会他们，而是一直对着修闻嘶吼，仿佛只能看见他。 修闻暴呵，拼尽全力用沙发抵住它，然后抄起铁棍对着它一顿狂砸！丧尸哀嚎的同时抽出触须，冲前者狠狠甩了两鞭。 修闻动作一顿，胸口的剧痛让他爆发出惨叫！怒火瞬间烧断他的理智线，他满脸狰狞，几步上前踩住丧尸的脸，对准它的触须“咣咣”两下。 两根带刺的触须就这么被他打断根部拽了下来！ 丧尸张嘴哀嚎，修闻抓住时机用铁棍刺穿它的脖颈，他往上一挑，丧尸的脑袋就被他撬了下来。 客厅鲜血淋漓，腐臭味肆意弥漫。 倒地的丧尸抽搐几下，滚落的脑袋还在不甘心地低吼。修闻见状直接飞起一脚，将头颅踢飞到窗外。 他龇牙咧嘴地冲到墙边想关窗，然而手刚碰到窗锁，腕部就被一只腐烂的爪子掐住了。 “靠！”修闻脸色一变，掰住窗沿狠狠夹砸那只手，企图砸断它。 没承想窗户还没关几下，整个窗台就被什么东西打破了！一声巨响过后，修闻直接脑袋朝下悬在了半空。 “卧槽！”他的瞳孔止不住地颤动。 放眼望去，楼墙外密密麻麻爬了二十来只变异种，它们的模样千奇百怪，恶心程度比先前那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修闻强忍恐惧，在摆脱面前的变异种后迅速往屋内退去。 那些东西很快就爬到了七楼，它们围在破口处对着修闻不停嘶吼。 单凭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打得过它们！ 修闻想都不想就往楼下跑，根本顾不得那些学生，他只能寄希望于他们不会开门。 那些变异种迅速爬进屋，看都不看其他房门，径直朝修闻冲来！ 他一路向下狂奔，中途被什么东西打到了小腿，他一个踉跄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滚到一半撞到了人，那人骂骂咧咧抓起他，随即往下翻出几个跟头。那些变异种见没打中人，便低声朝他们怒吼。 修闻终于忍不住了，他直接埋在林屹臂弯里嘴巴一张，哗啦啦疯狂呕吐。 “靠！”林屹脸色骤变，刚想伸手推他就又连忙收回，抓起刀柄挥向袭来的变异种。 修闻晕头转向地打了个滚儿，重新抱住铁棍站起来，一棒将另一只丧尸打飞到两三米开外。 “你要死啊！”林屹大骂。 尸体的腐臭味和呕吐物的酸臭味混合在一起，不停地刺激林屹的大脑，他满脸扭曲，边打变异种边破口大骂：“你这贱人吃什么了这么难闻！” 修闻喉咙里还有酸味，他想反驳对方，可又不敢开口，因为他一张开嘴巴就会忍不住吐出来。 噼里啪啦十几秒，黑漆漆的楼道忽然窜出几个火球，它们迅速扑向变异种，烧得它们疯狂嚎叫打滚。 “快去拿物资！”李黎俐一步三个台阶，冲俩人喊。 她一抬手，用火焰包裹住其他几只拦路虎。 第57章 走向血色深处13 白蒙狐假虎威地跟在她后面一路小跑，路过修闻身边时还朝他哼了一声。 明显有挑衅之意。 修闻懒得搭理他，翻了个白眼就匆匆往居住点赶去。 客厅里面的东西都被破坏殆尽，李黎俐控火烧死其他变异种后，连忙叫白蒙几人去拿物资。 那些学生听见外面有人声，便壮着胆子走了出来。胆小的几个人脸上挂满泪珠，哭哭啼啼软下身子。 “食物呢？怎么都不见了！”白蒙急得连声尖叫，“你们谁偷了食物？” 他甩出几个空包，怒气冲冲。 所有人都没应声，他们面面相觑，惊疑不已。 李黎俐心底一沉：“都不见了？” “都没了！”白蒙气得浑身发抖，他恶狠狠扫视那群人，最终将视线移到修闻脸上。 “是不是你偷的？！”他拔高音调质问。 修闻莫名一惊，强忍着不适反驳道：“你瞎了？我什么时候动过你们的物资？” “最近没给你分食物，是不是你偷的你自己心里清楚！”白蒙涨红脸继续，“而且今天是你守夜！” 这句话的意思是修闻有足够的动机和时间偷东西。 “不是我！”修闻揪起他的衣领，恶狠狠道：“你敢冤枉我？” 这小子自从修言他们加入队伍后就一直拍他们马屁，并暗戳戳跟自己作对，什么事都要呛几句。 该死的臭狗腿。 白蒙咬牙大叫：“你想揍我？你心虚了！就你干的！” “你……”修闻头脑一热，直接将他摔到地上，毫不犹豫地挥出拳头。 哀嚎声顿时盖过哭声，白蒙歪着脸哭嚎：“好你个修闻，竟然偷食物！你个该死的东西！” 他边哭边嚎，竟将修闻抛弃修言和林屹的事儿一股脑儿说了出来。所有人都愣在原地，默不作声地紧盯当事人。 赵也昭他们还在楼底清剿丧尸，根本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所以当白蒙提出要绑住修闻时，没人站出来反对。 那些学生都被修闻的冷血吓坏了，再一想到他出手打人的场景，便不由得打起哆嗦。 这种人还是绑了好。 李黎俐本就不喜欢暴躁的修闻，而林屹只是哼声撇过头，也没有反对。 那对受过修闻恩惠的兄妹本想为他说几句话，但一看到众人的表情，他们便不得不退缩回去。 他们不敢，也不能。 头昏脑胀的修闻就这么被绑了起来。他被这群人气得够呛，怒火几乎要吞噬他的理智。心脏砰砰狂跳，修闻一个白眼过后就昏死过去。 修言他们回来时七楼已被扫荡干净，这个地方已经不再安全，他们不能在此停留。白蒙趁机告状，将刚才的事儿一通添油加醋。 张成顺势将他踢翻在地，不等其他人反应，修言就抱起昏死的修闻，面无表情道：“去我家。” 他说的“家”，是他和修闻共同长大的地方。 当初修父为了方便谈生意，特地在码头附近购置过房子。里面的安保设施十分完善，不用担心丧尸的袭击。 …… 修闻以前经常在那里欺负他。 …… 想不到这栋房子在末世还能有用武之地。 “小言，你说的地方离这儿远么？”赵也昭忍不住出声询问。 一众人躲躲藏藏，避开尸群，走了许久也不见目的地。 “不远。”修言依旧冷淡。 “言哥，你要不把他放下，让那人抱呗！”白蒙狗腿地凑上前，用眼神示意后面的张成。 没承想就是这一句话，让他受到了几个人的白眼。 白蒙见修言眼神不善，便自知讨了个没趣儿，只得哈哈干笑几声退到一边。 大约过去三四个小时，众人在精疲力尽前终于看到一座豪华别墅。 这栋别墅足足有四五层，占地面积极大，从外面看极为富丽堂皇。别墅前是整齐划一的石板路和绿化，中间立着人物雕像喷泉。 周围高墙林立，将别墅和庭院护得极为安全。 他们只在电视剧里见过这种房子。 就在所有人感叹之际，修言不声不响地打开了大门。 “进。” 一众人按捺激动的心情，迫不及待地跟在这位富家少爷后面，一对对眼珠滴溜溜转，好奇地到处打量。 这也太有钱了！ 有个女生满眼羡慕，但马上就叹了口气。 有钱又怎样，在末世还不是众生平等？ 众人在修言的安排下找到了可以休息的地方，就当他们还在为可以住大别墅而高兴时，房子的主人已经先行离开。 “吱呀——”推开尘封许久的门，修言将怀里的人放进床铺。 这是修言的房间。 “嘎啦——”窗帘被拉开，偌大的屋子顿时一片亮堂。所有家具整齐有序，似乎在乖乖等待主人的回归。 修言不紧不慢地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两副铁制手铐。 他踱步到床边，将修闻的双手固定在床头。紧接着，那身沾染呕吐物的衣服被人扯下来丢在了一边。 修言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扬起一丝笑意。 他凑到修闻耳边，对没有意识的人轻声道：“这是为你准备的，喜欢吗？” 话音一落，房间里静得可闻落地针声。 这两个东西是他多年前准备的，为的就是想让修闻尝尝受制于人的苦头。 他的哥哥嫌弃他是外人，所以处处针对他，折磨他，动用一切人脉将他逼得越来越沉默寡言。 可他做错了什么？哥哥想报复，为什么不去找父母呢？ 哦，哥哥是个孩子，欺负不了大人，所以只能把恨意撒在他身上了…… 可是……哥哥有没有想过，他也会在某一天成为大人？等到这个时候，还怎么欺负他呢？ 修言淡淡地垂下眼眸，埋在修闻颈边。 “叩叩。”门被敲响了。 林屹和张成僵着动作站在外面，神色不明。 修言的举动被他们尽收眼底。 三个人没有一个人说话。 半晌，林屹眼角一抽，道：“你……这里有没有吃的？”他其实没想问这个，但心底的奇怪想法刚到嘴边就被他咽了回去。 修言斜过眼，抓起被子盖住昏睡的人。 “负一楼有仓库。”他淡淡回答。 “那就请你给我们带路吧。”张成微微一笑，视线却始终落在修闻身上。 修言起身出门，当着俩人的面阖紧房门。 三个人一路不言不语，虽然表面都若无其事，但实际上各怀鬼胎。 别墅的仓库很大，里面还有很多没过期的食物，足以他们支撑好些日子。 作为冷脸东家，修言破天荒地允许他们开了个小型派对，以庆祝死里逃生。 派对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大部分人都喝得醉醺醺的，东倒西歪躺在大厅里。几个清醒的人最终受不住困意，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房间。 修言巡视一圈，确保附近的安全性后，关掉了大灯。 第58章 走向血色深处14 他刚走到卧室附近就听到里面传出骂骂咧咧的声音，仔细一听，里面的人一会儿叫骂一会儿哀嚎，一个人喊出了地狱的画面。 推开房门，一个枕头瞬间砸过来！修言侧身躲闪，手中的饭食依旧稳稳当当。 某人还保持着伸脚的姿势——他刚才就是用腿甩出了枕头。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修闻用力拽动手铐，将床头磨得咔咔直响。 他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光着屁股躺在修言的房间里，双手被牢牢栓住，别说是上厕所了，他就连翻个身都做不到。 他记得自己昏厥前还在高处居住点……醒来后就出现在了自家老房子里，他刚开始还以为自己死了，眼前的一切都是走马灯。 可走马灯又怎么会把他绑住？ 吃惊之余，肚子也在咕噜咕噜嚎叫。 他喊了半天没人答应，整个楼层连个鬼影都没有，要不是知道这里是修言房间，他恐怕早就吓得魂不附体了！ 除了房间的主人，还有谁会把他弄到这儿来？ …… 修言不紧不慢地把饭食放到床头柜，按住修闻的胳膊道：“手不要了？” 原本白皙的手腕因为剧烈的摩擦被蹭得通红，有些地方已经破皮，渗出丝丝血迹，可想而知手的主人使了多大的蛮劲儿。 修闻被他火辣的视线盯得一哆嗦，连忙勾起被子遮挡在身前。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连条裤衩子都没给他留下。 万一丧尸跑进来咬人，他不仅跑不掉，死后还要光着屁股蛋子，这多丢脸！ “张嘴。”修言看出了修闻的窘迫，他勾起嘴角，往后者手腕处塞了点纸巾后舀起饭菜凑到他嘴边。 饭食荤素搭配，营养健康，温度也刚好，很难让人不怀疑修言花了一番心思。 修闻饿得厉害，暂时不想跟他吵架。饭菜香味四溢，他毫不犹豫地咬住勺子。 味道还行，末世结束后这人可以考虑做个厨子。 看着面前的人鼓起腮帮细细嚼咽，修言脸上顿时浮现一丝意外的神色，随即他就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继续喂饭。 俩人这么一来一回，饭碗很快就见了底。 “嗝。”饱腹感让修闻十分满足，他眯着眼睛往被子里缩了缩，像酒足饭饱后的家猫。 被窝早就被他捂得极其暖和，可惜两条手臂只能露在外面，锁链丁零当啷硌得他难受。 “快点松开。”修闻掀开被子翻脸不认人，他没好气地抬起半截手臂在修言面前晃了晃。 后者没应声，只是懒散地垂眸一瞄，然后提起被子盖住修闻的臂膀，随即伸手覆在对方额头感受体温。掌心滚烫，他立即从抽屉找出一版退烧药，连带着水一起递到修闻嘴边。 修闻转头抿嘴，极为抗拒。 他又不是没有手，这人为什么非得喂给他？还有这药没过期吗？拿过期药给他吃，安的是什么心！ 他抬腿就往对方小腹踹去。 修言躲闪不及，他手一晃，杯里的水便洒出来打湿了衬衫的下半截。 他的太阳穴跳了跳，眼底闪过不明的情绪，随即他就将剩余的水一饮而尽，用力掰过修闻的下巴，不由分说地将药囊塞了进去，然后俯下身！ 修闻一疼，“哎哟”还没喊出来，口中就被强制渡进白开水，对方硬是逼他把药吞了进去。 强烈的堵塞感让修闻止不住地流出眼泪，他猛地踹在对方大腿上，但后者像是早有准备似的按住那只脚腕，死死掰扯到一边！ “咳咳你——”修闻痛苦地扭过头叫骂，话还没说完就被重新捞了回去，嘴巴再次受伤。 这人是不是疯了？！还是终于尸变了？ 血腥味在味蕾弥漫，尖锐的牙齿划过下唇，某人发了狠劲儿堵住他的嘴巴，一丝气都不让喘。 修闻没法推开他，也没法转头，只能无力哼声，没过一会儿他就涨得脸色通红，几近断气。 “噗哈——” 俩人终于分开，修言的耳根稀奇地泛出粉红，但他的表情依旧冷冰冰的，只有不稳定的气息才能让人意识到他的不正常。 他下意识伸手抹过尖牙，目光灼灼地盯着一脸惶恐的修闻。 “丁零当啷！”手铐剧烈晃动，修闻拼命将手肘挡在面前，生怕他还要来咬自己。 嘴巴里的伤口隐隐作痛，像是被针扎过一般。 该死的小子，自己差点被他闷死！ 重点是这王八蛋竟然……他俩之间可是血海深仇，自己还欺负过他，他怎么下得了手？ 修言知道修闻此刻害怕得紧，他故意当着对方的面褪去外套，然后关灯爬了上来，像前几日一样从后面抱住他。 由于修闻的手臂被拴在外面，整个人只能仰躺，所以修言实际上是在他侧面。 一个成年人在侧面紧紧抱着，着实让修闻感到难受。他根本不敢多动弹，生怕对方又要发神经。 腰部那两只手像灵活的毒蛇，不停游走，凡是被它们碰到的皮肤都变得火辣滚烫，宛如中毒。冰凉的指尖刚碰到后腰，劲瘦的身子就忽然往旁边躲去。 “怎么？”修言故意在他耳边吐出温热的气息。 修闻涨红脸，拼了老命躲开他的手，骂道：“你是不是有病？” “是有点。”修言声音低沉，“你逼出来的。” “我什么时候……呃啊！” 两道身影瞬间变换位置，手铐叮当一响，竟被取了下来！但修闻被死死压住，即使双手得到了自由也没法动弹。 修言蛮横地把对方的两条手臂塞进被窝，按住他道：“别动，睡觉。” “你好歹给我条裤子！”修闻见拗不过对方，便硬着头皮发出抗议。 光溜溜的太没安全感了。 尤其是后面还有个人的时候。 “没有。” “你放屁，抽屉里一条都没有？” “都是旧的。”言下之意是他都穿过了。 “你去我房间拿！”修闻还想踢他，但脚刚一伸过去就被两条腿死死卡住。 修言顿了顿，道：“你的房间被改成保姆房了。”早在五六年前修闻上大学离开家后，他的房间就被父亲收回去了。 现在那个房间没有他的东西。 听到这里修闻直接瞪大双眼，骂道：“你抢我家还不够，还抢我房间当保姆房？”说罢他就剧烈挣扎起来，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万分暴怒。 修言收紧力道，将他狠狠一挤，随即侧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条裤子塞到他手中：“快穿。” “我特么不要穿你的！”修闻甩开手。 “那你就光着。” 薄凉的话语让修闻一顿，随即他便磨磨蹭蹭地弯曲身子，别扭地穿上了不合身的裤衩。 他向上提了把裤子，生怕它掉下去。 身后这个人也不胖，裤衩却比他大了两号……一想到这儿，修闻忍不住又捣他一拳，也正是这一拳让修言反拧住他的手臂，折得他连声讨饶。 第59章 走向血色深处15 好在修言没有真的折断他手臂，只吓唬几下就放开了。 松松臂膀，修闻自知打不过对方，便老老实实躺在了一侧。 修言从后面抱着他，没说话。 就这么安静了好几分钟，修闻突然出声：“其他人都到家里来了？” “嗯。” 修闻有些烦躁地挠挠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大抵也猜得到是修言让他们来的，原先的临时住处被变异丧尸毁坏，他们只能找别的地方落脚。这里离码头更近，也更安全，确实比之前那地方好几十倍。 …… 他有点生气，先前那些家伙冤枉自己偷东西，这会儿却到他家里避难来了。 心里真是不平衡。 凭什么？谁允许了…… 想着想着，困意就袭进了意识，他夺过枕头直接进入梦乡。 可惜梦里的世界同样不美好，他回到了末世开始的那天，拼命挣扎之下，他又转而来到父亲带着后妈进门的时候。 他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但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身旁却有爸爸妈妈。 一点都不公平。 轻微的梦呓和低泣声让身后的男人怔住，他搂紧修闻的腰，安抚性地拍拍后背。 修闻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但这一次就轮到年轻男人不平静了。 修言竟然也做了梦。 一睁眼自己就变成了幼年的模样。 此刻自己正坐在餐桌前吃饭，对面是缩小版的修闻，他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猛地将餐具拍在桌上，喝道：“你看我干什么？找打吗！” 他说话奶声奶气的，但语气十分凶狠，那龇牙咧嘴的样子就像张牙舞爪的小兽。 修言打量了他一番，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怯弱的声音：“没有……哥哥。” 原来自己以前这么胆小？ “谁是你哥哥！你叫徐言！你不姓修！”修闻顿时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窜起身子将手里的汤勺砸了过来！ 当啷一声，粘稠的汤汁洒了修言一脑袋，他的额头也被汤勺打得通红。 他小声痛呼，捂住自己的脑袋满脸委屈。 修言控制不住自己的举动，惊讶过后，他逐渐意识到这是自己记忆里的某个片段。 “小少爷！”旁边的保姆连声惊呼，急忙取来毛巾替他擦拭，同时用各种好话哄他，生怕他直接哭出来。 修言瘪着嘴巴，偷偷抬眼。只见小修闻气得火冒三丈，正怒目圆睁瞪着自己呢！ 其实他知道修闻讨厌自己喊他哥哥，可对方越是讨厌，他就越想惹对方生气。 他好喜欢对方那副愤怒又不甘的表情…… “大少爷，不可以拿汤勺砸弟弟，要是老爷和夫人回来看到了一定会训斥你。” 小修闻不满地瞪保姆一眼，小虎牙一龇，模样又凶又可爱。 修言还想说些什么，但眼前的场景突然发生了转变，他刚回过神，一个拳头就落了下来，力道大得将他打倒在地。 “你还敢瞪我？”一个满脸横肉的男生嗤笑，用力踩在他的肚子上，边碾边跟周围人炫耀，“我就说吧，这个野小子根本打不过我，你们看好啊——” 他猛地踹向修言手臂，后者登时发出了痛苦的闷哼。 那条手臂以怪异的姿势扭曲着，不用想就知道它已经骨折。 修言冷眼扫过周围哄笑的人，他们都身着初中校服……原来是想巴结修闻的那伙傻子。自打他升入中学，修闻就有意无意地跟周围人透露他的情况，甚至故意当着别人的面欺负他，以此获得心理上的平衡。 虽然幼稚，但非常有效。 初一初二的时候，那些巴结修闻的人都学着他的样子在暗中欺负自己，试图凭此获得修闻的青睐。 唯有初三例外。 今天好像是初三开学的第二天。 修言默不作声地爬起来，刚想给那胖子一拳，对方就嬉皮笑脸地跑了开去，连带着其他人也跑得一干二净。 抬眼一看，原来是修闻站在不远的拐角处朝他们招手。 反正这是梦。 修言眯起双眸，眼神危险。 他脚步轻盈，偷偷跟在他们身后。 一到场就听到胖子在向修闻邀功，说的内容无非是如何暴揍自己。其他人跟着起哄，没想到骤变突起，修闻猛地把胖子按在墙头，厉声呵斥：“谁特么叫你打他的？那小子只有我能打，你动什么手！” 说罢，胖子圆滚滚的肚皮上挨了好几拳，疼得他哭嚎出声。 “给老子闭嘴！”修闻恶狠狠地掐住他的嘴巴，话语里都是威胁之意，“你们都听好，谁要是再敢欺负他，别怪我不客气！” 修言一愣，整个人直接僵在原地。 “修闻……”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声音。 修闻表情一变，迅速扭过头，但他似乎看不见修言，冷哼一声后继续训斥其他人。 “你……”修言想上前拉对方，但手刚触碰到衣袖，周遭的环境就又发生了变化。 狭小逼仄的杂物室鸦雀无声，而外面的尸群疯狂捶打门板，年久失修的木门根本抵挡不住多少时间。 半晌，杂物室里才爆发出一声怒吼。 “滚出去！” 修闻眼眶通红，再次呵令。他的气息极度不均匀，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 修言抬起手臂，黑红色的咬痕赫然映入眼帘。 伤口早就开始发烂，连带着附近的皮肉都有些青肿……这明显是尸变的前兆。 修言沉默，并没有听从他的话。 自己好歹救了他，他就真这么狠心吗？还是说他仍旧因为自己的身份在搞特对待？ 不想出去…… 不能出去。 自己是因为他才被咬伤的，他怎么能赶自己走呢？若是要死，他也该陪着自己才对。 如此想着，修言已经上前拉住了他的双手。 林屹的骂声和张成的劝阻全都越来越远，四周雾气缭绕，他们仿佛被带到了另一个空间，周围只剩下他们两个。 “你放开我！” 修闻双手颤抖，面色煞白。他颇为激动地踢打修言，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你真想叫我出去吗？”修言淡淡道。 刚才还在挣扎的人立即安静下来，愣了愣，随即皱眉怒道：“你不出去，难道让我陪你一起死吗？” “可我是因为你才被咬伤的。” “你已经被咬伤了！”修闻表情痛苦，厉声强调，“不管是因为谁！你都已经被咬伤了！” 修言定神看着他，缓缓道：“不要这么无情。”说话间，他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发胀，应该是尸毒引起的异变。 不过没关系，他知道自己不会变成怪物。 修闻抖得更加厉害，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别的什么，他突然高喊：“你本就不应该存在！” 那狠心的样子深深刺痛了修言的心。 “错的不是我，你不能这样对我。”修言的心脏砰砰直跳，意识有些恍惚，“不是我想到你家来的。” 他很难受，心脏很痛。 “别赶我走。”他听见自己哀求道。 对方喘着粗气不再说话，良久，修闻突然将修言拽到面前，凶狠道：“好啊。” 第60章 走向血色深处16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修言不由得一怔。 只见修闻扯开自己的衣领，将他按到自己的脖颈旁，满脸癫狂道：“你咬！” 万分痛苦的神色里夹杂着不明的情绪。 不知是怨恨还是愧疚，所有的情感都无法道明。 昏沉的大脑让修言无法做出判断，他呆呆地埋在对方颈边，一股莫名好闻的味道涌进鼻间。 他试着咬住散发香气的脖颈，用牙齿轻轻划咬。 他没有发觉自己的眼睛已经充满血丝，手臂的血肉正以诡异的速度腐烂……这完全不是觉醒异能的前兆。 “噗嗤！”利齿啃咬血肉的声音格外清晰，品尝到美味的修言顿时像猛兽般把人推翻在地，不顾一切地俯身撕咬！ “嘎吱——” 修闻来不及发出痛呼，喉咙就被狠戾咬断了。鲜血腥热，四处飞溅，失去意识的修言满脸都是猩红，他疯狂撕咬身下人的血肉，完全沦落成了嗜血的怪物。 修闻的一只手还无力地抓着他的头发，随后者的啃咬而摆动。 “嗬……” 不知过去多久，修言终于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梦境，当他回过神想看修闻时，却见到了极为血腥恐怖的一幕。 一向冷漠的表情终于崩裂，修言眸中的惊恐完全无法掩饰。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自己停不下来？ 不行！不能咬他…… “啊——”修言扯住自己的嘴角，将一块皮硬生生撕了下来！腐烂的气息肆意蔓延，浓重的血腥味叫他忍不住作呕。 面前的尸体死相惨烈，从脖子到肩膀都血肉模糊，咬痕深可见骨，身子和脑袋几乎只剩下骨头相连。 那颗头颅同样鲜血淋漓，但没有多少伤口……那些鲜血是他被撕咬的时候溅染上去的。 修闻双目微睁，涣散的瞳孔被莹莹泪水包裹，看不出死前到底是怎样的情绪。 “……”修言往后退去，铺天盖地的恐惧感侵袭他的大脑。 这是梦…… 对，这是梦！ 他拼命告诉自己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可心脏处的钝痛在疯狂提醒他：这就是自己不出去的下场。 难道自己是想看到修闻惨死吗？ 自责充斥心头，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就在他万分痛苦之时，对面的尸体动了动手指。 只见死去的修闻僵硬地别过头，晃晃悠悠，极为迟钝地站了起来。鲜血覆盖全身，将他的模样衬得格外恐怖。 修言喉咙里发出单音调，他颤颤巍巍伸手靠近，但对方那双混浊的双目动也不动。 冰凉的触感让他不由得一怔，修言顿时滚落眼泪，发出极为模糊的呜咽声。 还没等他反应，面前的人就突然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修言整个人像被闪电击中一般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那张熟悉的脸。 这到底是梦？还是记忆？又或者是他疯了？ 顷刻间，屋外的撞击声再次出现，周围的景象又变回到狭小的杂物室。 “咚咚咚——”外面的丧尸还在撞击门板。 只见修闻满脸幽怨，看看修言，又看看林屹，眼神里充斥着恨意。 “难道要我们动手把你丢出去吗？！”林屹的暴喝在耳边炸开。 右胳膊被人推动，修言恍恍惚惚地转头。 身旁的林屹颇为激动，他一把揪起修闻的衣领，高声道：“滚出去！”说罢，他就猛地把后者推到窗口。 张成飞脚踢开林屹的手，脸上了无笑意：“谁说他一定会死？要不是他，你们早就被外面那些东西啃得稀巴烂了！” 怒气冲天的骂声让修言一愣。 他们在说什么？谁被咬伤了？谁会死？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视线落在自己臂膀，奇怪的是那里没有半点咬痕。 他再抬头，却见修闻的小腿血流不止，伤口周围的肉都已经发烂。 …… 被咬伤的是修闻？ “你……”修言愣了愣，拽过他的手臂想问他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是他被咬伤…… 可修闻一把甩开他的手，眼神和语气都极为恶劣：“你也想让我出去？我告诉你，我偏不走！是我把你们救到这儿的，要死一块儿死！” “可你已经被咬伤了。”熟悉的话从修言口中脱出，他眼角一抽，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语。 这明明就是对方说过的话，现在竟然由自己说了出来！ 俩人的位置完全对调了…… 他根本没想这么说！ “你看，你也会赶我走。”周围的吵闹声突然停止，只剩下修闻冷到骨子里的声音，他抬起逐渐浑浊的眼，满脸讥讽，“别装什么圣人，看了让人恶心。” “你们怨我，恨我，我都理解。没有人不惜命，你们指责我不做出顾全大局的决定，我也能理解。” 他边说边坐到窗台边缘，背后的阳光盖住了他的身子。 修言看不清他的脸。 原来是梦境……一个荒诞的梦。 梦里的这个“修闻”记得现实里的所有事。 “说到底你们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们惜命，难道我就不可以惜命吗？你们运气好，被咬伤却没死，还能找我算账。偏偏我是个倒霉鬼，被咬了就得死，而你们逃出生天，凭什么？” 修闻朝他伸出手，继续道：“过来。” 修言默不作声，身子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冰凉的手轻抚脸颊，极为温柔地为他撩起额前的碎发。这种画面曾经在他的想象中出现过：一个温柔可亲的“哥哥”，多好。 他亲昵地贴在对方的掌心。 “你恨我吗？”修闻蓦地出声。 修言轻轻摇头。 “可是我恨你。”对方的声音像海水般打在修言脸上，冷得他喘不过气，修闻勾起嘴角，似乎很喜欢修言的表情，“当你跟你妈来到我家时，我就恨上你了。我爸对你这么好，谁知道你是不是……” 修闻越说越轻，越说越愤怒，浑身的怨气一触即发。 修言不反驳，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双哀怨的双眸。 “为什么不说话？”修闻皱起眉，对他的态度极度不满，“你这个人难道没有自尊心吗？” 说话间修闻的鼻子开始疯狂流血，连带着眼眶里也都是血丝。 这赫然是即将尸化的表现。 “蠢货。”修闻哼笑一声，突然将修言推了开去。他翘起二郎腿，托着下巴认真道：“你被咬伤后，我没想过要针对你，尤其在这种时候，我也不会用这种事拉你下水。” 他笑得肆意，也有些疯癫：“你真是个绝顶的蠢东西，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比阿黄还听话。” 阿黄是以前家里养的狗。 他又伸出手，将修言拉到身前，捧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道：“那个时候……我让你换到最后爬出去，你为什么会答应？” 第61章 走向血色深处17 话音刚落，修闻的眼角开始滚落血珠，这一刻他仿佛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模样恐怖可憎。 “因为你不会抛弃我。” “你放屁！我怎么不会？”修闻狰狞着掐住他，恶狠狠大骂，“蠢东西！蠢死算了！是不是我叫你从家里滚蛋，你就会滚？我叫你去死，你也会老老实实去死？” 修闻见他不动声色，气得揪住他的嘴角，将皮肉拧得发白：“我就是要抛弃你，把你丢在尸群里，看着你被它们一口口吞掉！”他越说越激动，以至于吐出一大口黑血也不管不顾。 他话里话外都想让修言去死，可修言却听出了别的深意。 修闻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 “瞧你那傻样，我最看不惯你这种样子，整天板着一张死人脸，像我欠了你几百万似的。”修闻凶恶地踹在他胸口，一脚将人踩倒在地，“滚吧！祝你长命百岁！” 他朝窗外探出半个身子，耀眼的光线落在那张极其可怖的脸上，为双眸里的浑浊映出一片明晰。 他想跳楼！ 修言的脑海顿时一片空白，就在这个瞬间，他一个箭步死死拉扯住对方的臂膀！ 但不知怎的，他不仅没能把人拉回来，反而跟着修闻倒向窗外，俩人只靠他用脚勾住窗沿才没有掉下去。 修闻那张扭曲的脸露出惊色，不等他反应，修言已经往前轻轻一贴，咕咚一声吞咽了一口感染的鲜血。 这下他也逃不掉了。 或许是修言的举动过于震撼，修闻哆嗦着嘴唇，半天没有说话，死死瞪了他一番后才扬起冷笑：“你这是在做什么？” 修言目光灼热：“如果你不能长命百岁，那么我也不想。” “哼。”修闻一愣，随即眯起猩红的眼，捧着他的脸嘻嘻一笑，“那就跟我走吧。” 说完，他就狠狠咬住对方！并朝那只勾住窗沿的脚猛地踢去！顷刻间俩人的支撑点完全消失，他们就这么笔直地坠落进尸群里。 周围的丧尸闻声而来，在俩人身上拼命撕咬！恐怖的嘶吼让人心惊胆颤…… 修闻趴在对方身上支起身子，疯了般撕咬他的嘴巴，完全不顾正在大快朵颐的丧尸们。 他明明能直接杀死修言，可偏生要绕开致死之处，一点一点折磨他。 “嗬……”梦里的痛感并不清晰，但揪心的感觉却异常真实。 修言无力地抬起眼皮，视线里尽是修闻狰狞的笑容。 “蠢货，那你别长命百岁……” 他听见对方如此骂道。 丧尸的嘶吼、修闻的怒骂、耀眼的阳光、冰冷而疯狂的拥抱全都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昏暗的房间和枕边均匀的呼吸声。 “……” 修言的心脏还在砰砰狂跳，他下意识将身前人揽在怀中，眼底闪过不明的痛楚。 他小心翼翼埋在修闻颈间，轻轻蹭了蹭，生怕这个人会突然消失不见。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本应熟睡的人早就醒了过来。他更不知道，刚才梦里的一切都出自怀里这个坏东西之手。 【他好像很难受。】二姐出声。 其实修闻早在修言拍他后背的时候就醒了过来。不过他没有出声，而是选择向二姐求助，讨要了控制梦境的临时权限。 他特别记仇，前些日子修言打断他手腕的事儿他还记得，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家伙？ 非要叫这个臭小子在梦里难受一回。 修闻本来想找个恐怖的梦境吓唬对方，但修言竟能掌握主权，把俩人带到了以前的记忆里。修闻也不含糊，尽职敬业地调控梦境陪他演戏。 不过最后一个梦境让他十分震撼。 他没想过修言会选择陪自己一起毁灭。 梦里那种怪异的情感让他沉溺其中，到最后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是演出来的，还是真正的情感流露。 但无论怎样，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修闻轻哼，心情颇好。他团紧被子，光明正大地将手靠在修言腹部取暖。 【那当然了，我的精神攻击还没有人能抵挡得住。】修闻颇为骄傲地向二姐炫耀，他在大学那会儿经常被话剧社拉过去表演，精湛的演技让专业人士拍案叫绝。 二姐在系统里为他鼓掌。 【不过……他是不是喜欢你？】二姐有些犹豫，偷偷瞧了眼修闻的脸色后才继续，【你觉得他是秦楚和吗？】 听到这里，修闻骄傲的神色顿时凝固，他一边偷偷打量年轻男人，一边用沉重的语气回答：【就是他。】 绝对就是这个家伙。 修言在梦里贴过来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直击他的心灵。除了秦楚和那个神经病，没有谁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所以他才会咬对方。 早知道就该直接咬死他。 这个王八犊子不仅让自己一通好找，还打断自己的手腕，谁给他的勇气！ 修闻哼哼，十分满意自己在梦里的所作所为。 话说回来，这一世的秦楚和竟然是他的……别说是末世了，即使放在正常的世界中，俩人也不能修成正果。 修闻的心情有些复杂……小时候他确实很讨厌修言，觉得是他抢了自己的家，可现在回头一看，修言本身并没做错什么。 所以这份厌恶早就随着时间淡化了。 要怪，也应该去怪那个有了家庭还去外面拈花惹草的老东西。 这些年来，他对修言冷眼相待都是因为内心不甘。他不愿意原谅父亲，更不愿意跟修言说“我们和解吧”。 别扭的情感让他无法吐露心声。 一年前修言在尸群里救他这件事让他震惊了很久，但也正是救他的这一个举动，让修言自己陷入了深渊。 …… 修闻不是因为对方身份才故意针对他的。 仅仅是因为修言被咬了。 理性在末世尤为重要，这一点修闻非常清楚。但他也承认，自己在见到对方身上的咬痕后，隐藏在心底的烦闷一下子炸了开来。 痛苦、怨恨、不安、烦躁……到最后只剩下冲昏头脑的无名愤怒。 修闻没让对方救自己！对方被咬都他自找的！他活该！ 暴怒之下，隐藏着无尽的自责。 这一点连修闻自己都没察觉到。 修闻装作熟睡的样子，手偷偷挪到了修言的屁股上。后者动也不动，身体已经僵得像寒冬里的腊肉。 修闻在心底冷笑，随即冲富有弹性的皮肉狠狠掐下去，趁机发泄不满！ 年轻男人猛地一颤，呼吸急促，他看着装睡的修闻，连忙将后者的手从自己屁股上挪开，然后连同自己的手一起搭在了对方腰间。 “修闻，别动。” 第62章 走向血色深处18 温热的气息吐在修闻颈边，如羽毛般轻轻划过，最后落在耳根，惹得他忍不住歪头夹紧耳朵。 这个动作很显眼，但修闻没有出声，而是选择继续装睡。 谁还没个梦游不是？ 看着修闻这种样子，饶是再冷漠的人也忍不住心底一痒。他就像一只伺机伸爪的猫咪，举手投足间都露着一股娇味儿。 既然他选择装睡，那修言也不会故意弄“醒”他。 异常和平的氛围让人心生安宁，难得俩人没有针锋相对，这种情形算得上兄友弟恭。 【你既然知道他是秦楚和，为什么不趁热打铁？】二姐挑起眉，巴不得从系统里爬出来帮俩人加快剧情发展。 【二姐！】修闻哭笑不得，【感情哪里是说变就能变的？我还得继续装坏人呢！要是被他察觉我有哪里不一样，说不定系统又会出问题。】 一听到系统可能出问题，二姐连忙收住心思，尴尬地干笑。 时间来到白天，晌午时分。楼底依旧是一片鼾声，大伙儿东倒西歪，肆意享受末世里的美好时刻。 修闻醒来的时候已是中午，他迷迷糊糊睁开双眼，从被窝里探出毛茸茸的鸡窝头脑袋。腹中甚急，他刚想爬起来去卫生间，脚上便响起了咣当咣当的声音。 他满头黑线地抬脚，只见光裸的脚踝处多了一条细长的锁链，而锁链尽处又是床头。 …… 那个王八羔子……他到底想干什么？手铐脚链样样具备，他不是正经严肃的好青年吗？背地里竟是这副模样！ 好在这条锁链的长度够他走到卫生间……否则他就真在对方床上解决尿意了。 这间屋子面朝南方，太阳的光线充满整个房间，连带着地板也是暖洋洋的。 屋外绿叶轻摇，鸟鸣婉转，久违的祥和景象给人一种末世不曾出现的错觉。 修闻把整个房间都翻了一遍，抽屉、床头、柜子……根本没有钥匙的存在。无奈之下他只能老老实实蹲坐在窗边，饿着肚子等修言回来。 他探出半个头朝外望去，庭院里的绿化因为许久无人打理，已经变得有些杂乱了，花草树木肆意生长，不再掩饰本性。大门外很少有丧尸游走，这里确实是个不错的避难处。 仓库里的食物足够众人支撑一段日子，但他们不能只依靠这些东西，毕竟食物总有见底的时候。 十几分钟不到，修言就和昨晚一样端着饭菜进了屋。他将食物放在床头，抬眼看向修闻，拍拍床铺：“来这里。” “你喊狗呢？”修闻有些不乐意，对方的语气就像在喊阿黄。 吐槽归吐槽，修闻还是走过去接过饭碗。 饭菜见底，对方刚想起身离开，修闻就迅速拉住他的衣服，闷声闷气道：“你锁我做什么？” 修言斜靠着墙，目光里多了丝玩味：“他们说你偷了东西，我不能让你走。”他说得不紧不慢，似乎在陈述事实。 “你信他们？”修闻双眼怒睁，拳头紧握，指尖泛出白色，“我没偷！” 那些王八蛋冤枉他！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你怎么证明？”修言敛起嘴角的笑意，神情严肃起来，那双本就淡漠的眸子里俨然又只剩下了寒意。 被审视的目光刺在身上，修闻忍不住后退一步，皱眉道：“是你们把我带到这儿来的，我如果偷了食物，那些食物能放在哪儿？” 修言道：“也有可能是你偷东西后没来得及转移赃物。你偷没偷，跟我们带你过来没有关系。” 修闻皱起眉，反问：“你也觉得我偷了食物？” 年轻男人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 “我的物资呢？”修闻忍不住问。 “被他们拿走了。” 【真不要脸！】二姐骂骂咧咧，如果没有系统的阻隔，她一定会冲进来把那些人削一顿。 修闻淡定地安抚她：【别生气，气坏自己就不好了。】 二姐：【这你都能忍？！】 【不能。】 修闻眼眶通红，胸口起伏不停，似乎受了极大的刺激。他咬碎一口银牙，质问道：“既然你们都觉得我偷了食物，那为什么还给我吃东西？滚开！” 说罢他就抢过修言手里的碗，朝门外狠狠砸去！噼里啪啦的破碎声传达出心中的愤懑。 “不想吃？”修言眼神一冷，无法理解这种做法。 修闻一脚踢在他大腿处，将门“啪”地关上了。 【你怎么把他赶走了？万一他不给你饭吃了怎么办？】二姐郁闷。 【这小子故意气我呢，天塌了他都不会饿着我。】修闻平复心情，收起愤怒的神色后悠哉悠哉地躺回床铺，翘起二郎腿。 【你确定吗？】二姐怀疑。 【确定以及肯定。】 只是不知道这小子会用什么方法让他吃饭。 况且就算修言不给饭，只要他嚎一嗓子，张成也不会不管他。 就这样躺了一下午，中途大伙儿出门搜集物资去了，家里只剩下三个人——修闻、白蒙和小女孩。 小姑娘好奇心重，第一次见到如此漂亮的大房子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她跑上跑下玩闹，白蒙根本懒得去管她。 没有了束缚，女孩玩得不亦乐乎。她从楼底跑至修言屋外，对着门敲了敲。 “有人吗？”女孩好奇地打量这扇门，整个房子里只有这扇门上了锁链，是不是里面有宝藏呢？ 修闻听出了她的声音，踱步至门边，将门拉开一条缝：“是你呀。” 女孩一看是修闻，脸上顿时浮现灿烂的笑容，她抠抠门上的锁链，好奇道：“哥哥，你怎么藏在这里呀？” 修闻顺着她的动作看去，这才注意到门把上还有条锁链。 他眼角一抽，勉强露出笑意：“哥哥身体不舒服，在休息。其他人不在吗？” “都出去了！”小女孩积极地回答。 修闻点点头，他刚才确实透过窗子看到他们都背着包离开了，估计是去搜物资。 “所有人都走了吗？”他继续套话。 女孩眨巴几下眼睛，似乎在思考，过了十几秒才答道：“还有个大眼睛哥哥在楼下。”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个大眼睛哥哥指的是白蒙。 修闻又问：“他在干嘛呀？” 第63章 走向血色深处19 “在打扫！我刚才也帮忙扫地了！”女孩眼睛忽闪忽闪，得意地向他邀功，“我厉害吧！” 修闻朝她竖起大拇指，乐得她合不拢嘴。 【二姐，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些锁链弄掉？我去看一看白蒙在干什么。】 【我还以为你想待在这儿呢！】二姐乐了，“啪”地一声解开所有锁链。 女孩吓了一跳。修闻朝她比了个噤声手势，眨眼道：“哥哥是魔术师。” “哇！”她双眼放光，急忙拉住他的手，“你好厉害！能不能教教我？” “行啊，不过哥哥现在得去抓坏人，你乖乖待在楼上玩，好吗？”修闻从系统空间拿出一只兔子玩偶塞到她手里，哄道：“哥哥回来给你带棒棒糖。” “好！”她不知道哪里有坏人，谁是坏人，只知道自己待在这儿会有糖吃。 修闻蹑手蹑脚来到二楼，从上至下张望。楼底一片狼藉，地面散乱着瓶瓶罐罐，中间还有各种零食袋子。 可想而知那群人昨晚有多闹腾。 不是说白蒙在打扫吗？哪里有人？ 意识到不对劲后修闻连忙赶到仓库外，侧身伏在门外细听。 仓库很大，也很安静，一点点声音都会被放大几十倍。 悉悉索索的袋子摩擦声让他不由得皱起眉头，这种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小时候来仓库偷零食就会发出这声，他也因此被管家逮住过无数回。 修闻冷哼，轻手轻脚推门而入，循着声音靠近。 拐过一个弯，白蒙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不远处。他正站在一架子干粮前，拼命往包里装东西呢！ 内心的想法得到验证，修闻再也忍不住了，他立即怒呵一声，朝远处的白蒙扑去！ “原来是你这个狗东西偷物资，还赖我身上？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嗯？”修闻冲他的脸挥出几拳，打得对方眼冒金星，头昏脑胀。 白蒙根本没想到有人没离开，一时间脑袋嗡嗡作响，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面容扭曲道：“我没偷！我是在给大家装物资！过段日子还要去码头，得多准备些食物！” “你放屁！”修闻气得牙痒痒，“别人的物资用得着你来装？还偏偏挑这个时候？你唬三岁小孩呢？” “我！我没骗你！”白蒙拼命扑腾，见打不过他，便连声求饶，“别打！” 争执间，修闻已经将他拖到外面。 不顾白蒙的踢打反抗，修闻把每个房间搜了一遍，最后在极其隐蔽的地方找到了白蒙的背包。 背包翻转，之前消失的食物都被撒了出来。 眼看偷藏物资的事情败露，白蒙的脸色瞬间发白，嘴唇不停地哆嗦。 他扑倒在修闻脚边，哀嚎道：“我错了！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别告诉别人好不好？” “啧！”修闻一脚踢开他，太阳穴突起青筋，“你可真有能耐啊，怎么有脸求饶？” 这样一想，变异丧尸袭击临时居住点的那晚，客厅里忽闪而过的黑影恐怕就是这个王八羔子。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大伙儿还都以为他是个乖巧白净的好人呢！这人平日里耍点小聪明也就罢了，现在竟然做出偷藏物资和冤枉人的事情，万万不能放过他！ 修闻将他狠揍一顿，客厅里充斥着哀嚎求饶和单方面的踢打声，现场真是要多惨烈就有多惨烈。 恰巧在这时其他人回来了。还没进门他们就听见了凄惨的哭嚎，弄得他们以为是变异丧尸搞偷袭，没承想是修闻在暴揍白蒙。 赵也昭和林屹急忙拉开暴走的修闻，让鼻青脸肿的白蒙得以喘气。 “这是怎么了？”赵也昭急得一头雾水。 “嗬……他……”修闻调整好呼吸，刚要把事情都说出来，没想到白蒙立即打断他，冲其他人哭诉：“我在客厅打扫，他好端端地窜出来把包和物资往我身上砸，还莫名其妙打了我一顿！” 哭得不成形的人竟然能说出如此流利的话来，真是叫修闻打心底佩服。当然，他最佩服的还是对方胡说八道的本事。 真是恶人先告状！诬陷他上瘾了？ 修闻冷笑一声，道：“你偷藏物资还有脸诬陷我？” 白蒙顿时瞪大红肿的眼，愕然哭道：“你冤枉我！”他扭过头爬到背包和物资旁边，一脸震惊，“这些不是之前消失的物资吗……怎么会在我包里？”他迷茫地呆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那模样像极了一无所知的无辜者。 修闻被他精湛的演技气笑了，一时间嗤笑出声。众人纷纷皱起眉，似乎在责怪修闻的莽撞举动。 “你的意思是，我把偷来的东西装到你包里陷害你？”修闻甩开俩人，笑眯眯地蹲到白蒙身前。他的眼神凶狠，仿佛下一秒就会从身后抽出长刀。 “你……”白蒙吓得惊慌失措，连忙抬手挡在面前，生怕他还要动手。 修闻抓起旁边的干粮，道：“我还去仓库偷了这些塞你包里是吧？” 白蒙怯生生的，不敢答话。 修闻揪起他的衣领正要教训他，旁边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挡在他前面，道：“你别太过分了！” 一看，手的主人是林屹。 林屹眼神闪烁：“昨晚去仓库拿东西的人只有修言、张成，还有我，白蒙连仓库在哪儿都不知道。” 话毕，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昨天的食物确实是他们三个拿回来的。” “我也记得是这样，那会儿我还拉了肚子，白蒙一直占用卫生间，害我差点拉在裤兜里……” 他们的言下之意很明显：白蒙是无辜的，是修闻故意陷害他。 这些声音对于修闻来说无异于来自阴间的鬼话，他歪过头扫视一圈，指着自己迟疑道：“你们不会觉得我在诬陷他吧？” “难道不是吗？”之前被他揍过的男生硬着头皮喊了一句，“你不就是对他怀恨在心吗？” 怀恨在心的是你才对！ 修闻在心底怒骂。 他眼角抽了抽，用审视的目光对上白蒙的视线：“你给他们灌迷魂汤了？” 后者惊慌失措，青肿的面容已然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他微微哆嗦，根本不敢说半句话。 “喂，你别吓唬他！”李黎俐看不下去了，直接上手拉扯住修闻的臂膀，想把他拖开。但这次修闻没有让步，猛地甩开她的手，反将其推倒在地。 这一下赵也昭急了，边扶李黎俐边朝他喊：“好好说话，别动手！” “是她先拽我的。”修闻淡淡瞥了他一眼，又回头死死盯住白蒙，“你打算自己招？还是我把你打招？” “呃呜……”白蒙直接哭出声，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极其无辜可怜。 不知道是谁喊出一句“这是屈打成招”，空气里的温度顿时降到冰点。 修闻偷偷瞥过修言和张成的脸，前者淡漠也就算了，就连后者也是如此，那张经常噙挂笑意的脸此刻一片薄凉。 第64章 走向血色深处20 修闻像被一锤子砸中了后脑勺，刺痛感让他浑身一震，随即他就扬起拳头砸向白蒙，将他的鼻子彻底打歪。 “啊！” 凄惨的叫喊回荡在客厅，所有人都被修闻的疯狂举动惊得愣在原地，好几秒后才慌手忙脚分开二人！ 修闻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扫视一圈后放下沾血的拳头，不用看另外一个人就知道他下手有多重。 他眯起双眼，神色狠戾毒辣，如林中黑蛇般盯住白蒙，这种不死不休的眼神让后者止不住地颤抖。 “你以前把人抛弃在丧尸堆里，现在还要把人打死吗？”人群中一道斥责声极为洪亮，在场的所有人闻之变色，下意识看向这句话里的主人公。 “这话是谁说的？”修闻偏过头，嘴角微扬，似乎下一秒就会把说话的人大卸八块。 没有人应声，他们都一脸紧张，生怕惹到即将爆发的炸药桶。 修闻点点头，推开身旁人，道：“我问你们，如果在场的各位中有人被咬伤，你们是打算跟那个人肩并肩，还是远离他？” 他扫视一圈，依旧没人应答，所有人宛如被暂停键定住一样。十几秒过去，终于有个女生缓缓道：“如果这个被咬伤的人会获得异能力，又该怎么说？为什么不可以等结果出来再做选择？” “你来得及反应吗？”修闻冷笑，“如果他变成丧尸，你又手无寸铁，你来得及反应吗？” “那也好过直接把人抛弃在尸群里啊！为什么不能试一试？”她捏起拳头，不能认同他的话。 “当然可以试，但我不想试，我没必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修闻点点头，眼神淡然，“我只有一条命。” “你说的是什么鬼话？！”有个男生忍不住涨红脸骂道：“别人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 修闻不明就里：“是命啊，但别人的命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知道获得异能力的概率有多低吗？被咬了的人就该老老实实离开，你好我好大家好。”他张开双手，瞪大双眼，“你们真的不是这样想的吗？” 闻言，林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一把抓过修闻的手臂，愤愤道：“那你为什么把我也丢下了？” 他被抛弃的时候并没有被咬伤。 这个问题就像一把利剑，狠狠破开修闻的心房！缓了半晌，修闻才露出见鬼的眼神瞪他：“我当时拉你没？你伸手了吗？” 当时明明是这个家伙拍开了他的手，如今竟然还敢用这件事反问他，简直天理难容。 “你这个贱人……”林屹加大握力，咬牙切齿地掰扯过他的肩膀，“我那是怕你直接丢下修言！你让他最后一个走，难道不是想丢下他？” 修闻脑仁发疼，想都不想就直接承认：“对，我就是这么想的。你伟大，你舍己救人，就像救世主。”他满脸认真，直视着林屹的双眼缓缓开口，“可到最后你还不是被我丢在尸群里了？天真的蠢货……” 他越说越离谱，越说越十恶不赦。在这一刻，他几乎把心底的阴暗面全部暴露了出来，将其他人气得浑身颤抖。 这是他一个人的阴暗面吗？当然不是！明明大家都这样想过，可为什么没人敢承认？ …… 他也想救人啊！他也想尽力保护身边的人！但为什么没人能理解他……为什么非要做冒险的事？ …… 是了，有些人的确良善，而有的人只是害怕他把他们一起拖下水。 “修闻！”赵也昭厉声打断他，生怕他还要说些骇人的话，“不要乱讲！” 若是他再胡说八道，那所有人都会把他当成眼中钉，这是最忌讳的树敌行为。 失去旁人的援助后，他还怎么在末世保命求生？ 修闻这是在自寻死路。 可修闻偏偏来了劲儿，凭仅剩不多的理智向赵也昭礼貌性地点点头，然后推开身前人，重新去抓白蒙。 然而下一刻修言拦在了他前面。 “哈……”修闻揉紧太阳穴，勉强缓过神志，指着鼻青脸肿的可怜虫道：“他真的偷了物资，不信的话你们可以看监控，仓库里有很多监控。” 到时候是非对错，一切都会有结论。 修言垂眸道：“监控早就坏了。” 这句话犹如闪电，毫不留情地劈醒了修闻的记忆。他与对方四目相对，脑海中浮现出久远的画面。 监控是他以前弄坏的……不仅是仓库，整栋别墅的监控都被他弄坏过，为的就是不让父亲找到他。 其实后来父亲找人修理过监控，但每次修复的机械都会被他重新破坏掉，久而久之父亲就不再管这些东西了。 大脑中顿时飞过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修闻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挑起眉宇扫视一周，笑得十分勉强：“真是群善良的人。” 希望你们在今后也能保持这份初心，做到心口一致。 “你把话说清楚！”林屹的额头突起青筋，他对他的这番话极度不满，“如果我在那个时候死了，你不会愧疚吗？” 闻言，修闻心道：怎么会不愧疚？我又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 然而他表面却耸耸肩：“那如果你的决定导致了我的死亡，你会愧疚吗？” 将问题反抛给别人永远是最妙的回答。 林屹嘴唇发白，颤着双手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会吗？也许会吧。 “照你这么说，你难道会为了自己，牺牲这里的所有人？！”白蒙趁机指责，他缩在几个人后面大骂，给修闻设下陷阱，“你太狠心了！” 修闻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这厮的意图。但他没有反驳对方，而是蹲下身子真诚道：“当然会了，换作是你难道就不会吗？大家才认识多久？谁会为了刚认识的人牺牲自己？” 话糙理不糙，话狠心也狠。 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可没人敢像他这样说出来，因为一旦说出来，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了解所有人？”李黎俐反驳，“那只是你的想法！” 修闻认真思考她的话，点头道：“确实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话外是认同，话里是嘲讽。 善良的人存在，但他不相信眼前这群人有这么善良。 气氛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所有矛头都指向修闻，火药味在空气中肆意弥漫。这里明明是他的家，可现在他却成了不属于这里的人。 再留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 修闻瞥过修言，冷哼一声，就当自己讨了个没趣儿，然后对众人翻脸道：“得，我也不想再跟你们吵。”说罢他就一脚踢倒白蒙，将旁边的物资捡进包中，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连一个眼神都没留下。 “你……”修言迅速拉住他的手，但被他一把甩开。 说是走，其实是跑，修闻一到门外就撒腿狂奔，快得像在比五十米短跑，以至于其他人刚冲出来他就没了踪影。 【你怎么走了？干嘛去！】二姐被他的举动弄得一惊，反应过来后连忙劝阻，【快回去，你一个人没法在外面生存。】 第65章 走向血色深处21 修闻跑至一处拐角，气喘吁吁地瘫倒在地，道：【我知道……但我不能留在那里了，你没看到他们的眼神吗？要是给他们一把枪，他们保准把我打成筛子。】 【那你现在该怎么办？】二姐心里苦，二姐心里急。 【没事，前面有个超市，里面肯定还有很多吃的东西，我先去那里避一阵子。】修闻休息完毕，重新背起包往前走。 【那之后呢？之后怎么办？】 【别急，他们一定会来找我。】修闻不紧不慢道。 【你怎么知道？】 修闻笑了笑：【超市里有他们要的物资，而且他们这么善良，哪里忍心独留我一人？】 二姐听不出后半句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在嘲讽，她只能似懂非懂地应声。 修闻从路边捡了根棍子防身，挑小路前进。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避开修言他们，另一方面是为了减少路上的丧尸数量。 几只丧尸他还能应付，要是来一群，他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就这样磨磨蹭蹭几个小时，他终于顺利赶到超市门前。卷帘门已经被人拉起，倒是为他省下撬门的力气。 不过这也意味着里面的东西可能被人捷足先登了…… 天色已晚，除了月光，路面已无半点照明物。黑压压的天边飞过一只乌鸦，悲凉的叫声让人从心底发慌。 修闻壮着胆子走进超市，他沿墙壁一路摸索，好不容易摸到开关，却发现灯泡已经损坏。 超市内部极暗，如果不是熟悉环境的人，恐怕走几步路就会撞到什么玩意儿。 他静心听了一阵，附近似乎没有丧尸的低吼和脚步声。 心中稍稍安定，修闻又往二楼走去。但刚踩到二楼的地板，他就听到了轻微的“咔咔”声。 …… 这种声音对他而言再熟悉不过了。 有些丧尸在死前被咬断脖子，死后就会从断脖里发出这种声音。 ……超市里有丧尸。 好在它们的行动速度在夜间会减缓，即使遇上它们也不必太慌张，他一棍一个应该没什么问题。 修闻侧耳细听。 根据脚步声分析，附近至少有三只丧尸。 二楼窗台勉强透进月光，给漆黑的环境带来些许光亮。即便如此，修闻的视线还是很模糊。 他蹑手蹑脚伏在楼梯旁，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的动静。确定好丧尸的方位后，他屏气凝神，慢慢挪到它们身边…… 丧尸动作僵硬，立在原地晃晃悠悠，丝毫没有发现旁边多出一个人影。 一根长棍突然扬起，又猛地落下！沉闷的骨裂声过后，一颗头颅骨碌碌滚远。 修闻没有丝毫犹豫，他再次挥动武器，精准打在它们的后颈处！眨眼间地上便多出几颗腐烂的头颅。 “安息吧。”他口中默念，将尸体和头颅推到角落后就开始搜刮食物。 商品架果然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但对方没拿多少东西，很多食物还整齐地摆在架子上。他蹲在架子前狼吞虎咽，总算是解决了晚饭的问题。 修闻休息完毕后往包里塞了些食物，准备找个地方过夜。他蹑手蹑脚经过收银台时，耳边忽然出现了极其轻微的呼吸声，这一下可把他吓得够呛，连忙挥出棍子循声砸去！ 棍子落空，他心里一咯噔。 “别打……我不是怪物……”稚嫩的童声响起，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收银台边起身，怯生生地拉住修闻。 借着隐约的光线，修闻看到了这个小身影的模样，这是个约莫十岁的瘦小男孩，看起来不会构成威胁。 修闻捏紧长棍道：“小朋友，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样一个小孩怎么可能在末世生存这么久？除非周围还有大人的存在。 这就不得不让他警惕。 男孩时隔多日终于见到了活人，一下子呜咽出声：“我跟着爸爸妈妈来的，可他们变成了怪物，我只能藏在这里……” 修闻想起自己刚才打的丧尸里似乎有一对中年男女，或许他们就是他的父母。 一想到这儿，修闻立即心虚地俯身：“你在这儿多久了？还有其他人在吗？” 收银台里面一堆废弃包装袋，这个小孩儿应该是靠架子上的食物幸存下来的，也是不容易。 “好几天了，就我一个人。”男孩老老实实回答，丝毫不敢隐瞒，“哥哥，我能不能跟着你啊？”他害怕地抠紧手指，生怕对方拒绝。他这些天一直避着丧尸偷偷摸摸拿零食，提心吊胆太久，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 如果换作别人修闻早就拒绝了，可对方是个小孩儿，他一时间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来。若是没大人带着这小鬼，他根本活不了多久。再三思索下，修闻还是点点头。 “行，不过你得听我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好的！” 男孩屁颠屁颠地跟紧他，老实的模样不禁让人发笑。修闻一路摸进储物室，打开小灯，昏暗的超市一角瞬间亮起光芒。 俩人就这么生活了一周，有个活人在身边陪伴，倒是让修闻少了很多孤独感。 他们把整个超市重新打理一番，将所有食物集中在一起，方便他们取用。 就当他们重新开辟天地时，另外一伙人已经吵翻了天。修闻的一番话让他们起了内部矛盾，几天下来摩擦不断，一点点小事都能让众人吵得面红耳赤。 白蒙在那晚过后仿佛变了个人，整天阴沉着脸，什么话都不多说，大家都以为他被修闻打懵了。 没有人注意到他衣领下多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咬痕。 修言、林屹和张成三人多次寻找修闻，但都无果而返，这就使得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格外诡异。众人每次出去搜集物资，他们都会找五花八门的借口独自行动。就算他们不说，其他人也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 剩下的人都不敢在这时候去招惹他们，生怕引火上身。 仓库里的食物很快就会见底，众人不得不收拾行囊重新出发，朝码头前进。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大街小巷，一路上竟然没遇到一只丧尸，这让所有人感到十分惊奇。 这就像有人提前帮他们清理过路面……怪异得很。 “修闻哥哥，有很多人过来了！”孙晨辉匆匆奔至二楼，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害怕，连忙冲他比划，“好多人！” 算了算时间，也该到他们找过来的时候了。 修闻比出噤声手势，道：“你先躲起来，我去看看。”万一不是他们，那可就让人头大了。 透过玻璃窗远远望去，百米开外果真有一行人朝这边过来。为首的正是赵也昭，而他身后还跟着极为显眼的修言几人。 修闻摆出一张椅子，坐在上面悠哉悠哉地吃着零食。 此路是他开，此树是他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他微微眯眼，要知道这里的食物都已经进了他的口袋。那些家伙前段日子敢为难他，他现在就敢为难他们。 不多时，超市门口就迎来了新的一批客人。 修闻翘起二郎腿，在众人走进大门的一刹那，他扬起嘴角突然出声：“你们真慢。” 话音刚落，几个火球便在他周身熊熊燃起！其中一个更是像拥有实体般撞在了他的额前，将他活生生撞晕了过去！ 第66章 走向血色深处22 待修闻醒来，时间已经来到深夜。 他龇牙咧嘴地睁眼，眉头紧得可以夹死苍蝇。 脑门上仍有火辣辣的痛感，他怀疑撞自己的东西是颗大铁球，那玩意儿差点没把他砸死。 “醒了？” 修言负手立在门边，淡漠的眸子中竟满是关切，一看到修闻睁开眼睛，他就立马走了过来。 “啧。”林屹见状连忙收回搭在修闻额头上的手，仿佛对方是只烫手山芋。 修闻这才发现他一直站在旁边，赌气似的转过身子，根本不愿用正眼看自己。 应该是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 不过生气归生气，他还是口嫌体正直，帮自己进行了治疗。 其实修闻晕过去之前就知道那些火球是李黎俐的火系异能，他见识过它们的威力，如果没有林屹帮忙，那他可就惨了……没十天半个月根本抬不起脑袋。 好吧，那就在心里感谢一下林屹同学。 修闻扫视一圈，发现自己正身处储物室，身旁也就这俩人守着，其他人都不在。 一想到这里，无比焦灼的思绪突然涌进他的脑海：其他人不会是趁他不备，把超市里的东西全搜刮了吧？！ 修闻连鞋也顾不得穿，立即连滚带爬冲向屋外，生怕晚一步就被强盗端了老巢。 旁边的林屹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暗骂一声后就去拉他，但此刻修闻正在急头上，就算来十匹马也拉不住他。 修言果断从后面抱住他，强行止住他的动作：“你要做什么？” 清冷的花香味从对方衣衫中散发出来，让修闻那紧绷的神经缓解几许，但他还是咬牙怒道：“快滚！你们是不是抢我物资了？” 金钱在末世已经失去其作用，人们更在乎食物和其他求生资源。为了生存，人们可以通过各种野蛮的方法获得物资，只要不过于违背人性，便无可厚非。 这家超市里的物资是修闻先发现的，也是他先整理好的，说是他的物资也勉强说得过去。 他不是不愿意跟他们分享物资，只是怕这些家伙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抢他东西，这两种情况性质完全不同。 “没抢，没人拿。”修言收紧力气，尽量好声安抚，“你别急。” 前段日子还遭受他威胁的修闻立即瞪大双眼，像见了鬼似的打量他。 这人的态度怎么变化这么大？撞邪了？ 仔细一看，对方眉眼间流露出一股疲惫感，他好像憔悴了很多，难不成……是担心自己导致的？ 修闻不动声色地偷瞄林屹，那人的情况似乎也不太好，但至少没像这家伙一样转变态度。 他还是很讨厌自己的样子。 修闻脑袋有些昏沉，但好在没什么大碍，他装出虚弱的样子推开修言，向外探出半个头。 原本空荡荡的地方此刻坐满了人，他们都极为老实地盘腿候在一边，饿了就从包里拿点干粮，始终没敢动货架上的东西。 之前跟修闻起过冲突的学生也在其中。 似乎察觉了到什么，修闻的眉头慢慢蹙紧，视线绕着偌大的屋子连扫好几圈。 奇了怪了。 张成和白蒙去哪儿了？ 担心之余，他突然反应过来这里足足有三个异能力者，不至于出什么大事。 修闻思索片刻后走向众人，从货架上拿下几包零食捧在怀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那模样简直不要太欠揍。 众人的神色顿时变得极为复杂，他们眼神躲闪，不愿意正面对上修闻。他们之前集体抗拒他，现在到了修闻的“地盘”，面子上多少有些过不去。 但也有一两个胆子大的例外，他们撇头哼声，根本不给他好脸色看。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们竟然这么老实？”修闻当着他们的面拆开一包零食，吃得叫一个嘎嘣脆，毫不掩饰嘲讽之意。 “修闻哥哥！”孙晨辉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抱住他的大腿嗷嗷叫，“我还以为你死掉了。” “呸呸！”修闻没死也差点被他语出惊人的话给气死，他轻掐对方的圆脸，没好气道：“别胡说八道，我这不是好好的？” 孙晨辉小声呜咽，把鼻涕眼泪全蹭在了他的裤腿上，后者颇为嫌弃，连忙抽手拖开这小子。 其他人被挑衅后即使有怨言，也不敢说话。修闻见状挑起眉，好奇地绕着他们转圈，那样子活像逗鼠的猫。 这一个个的怎么转性了？ 当他看向赵也昭时，对方也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打声招呼便作罢。修闻好歹跟他当了一年多的队友，对方这样子有鬼没鬼他能不知道？ 正在疑惑时，一条外套突然盖住他的肩膀，修言那好听的磁性嗓音从身后缓缓响起：“他们不会乱动这些东西。” 这显然是在安抚修闻，让他不用担心物资的问题。 修闻缓缓转头。 嚯，原来这群人转性的原因是这家伙。 这下修闻反应过来了：赵也昭是表面上的队长，而自己身后的家伙拥有领队实权，要不然众人也不会那么听他话。 看样子，这家伙好像还很关心自己。 真是稀奇。 修闻推开他的外套，又在屋子里转一圈，然后对角落里的李黎俐道：“你干嘛攻击我？” 李黎俐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尴尬地说：“谁让你突然出声，我还以为是丧尸……” 话音刚落，另外几个学生也点点头，都认同她的说法。 修闻没好气道：“我还以为你们是想报复我呢！” 他冲最近的一个学生微微颔首，道：“想不想吃东西？” 货架上的食物无时无刻不在散发诱惑的气息。众人为了节省食物，一路上都没吃什么东西，他们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食物，怎么叫他们忍得住？ 那人瞬间流露出惊喜之色，但很快就收敛起来，他眼巴巴地往修闻身后看去，在得到某人的眼神同意后，他便连连点头：“想！” “行，你之前怼过我，给我道个歉就能吃。”修闻摆出一副大度的样子。 那人迟疑了一下，试探性地出声：“对不起。” 话毕，几包零食落进他怀里。 其他人皆是一惊，他们没想到修闻这么好说话！ 修闻挑眉，嘴角噙着玩味儿的笑意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道歉就有东西吃，划算吧？” 当然划算！在食物紧缺的时候别说是道歉，就连强抢偷盗都不算什么…… 接着又有几个人紧随其后，他们自然也得到了想要的食物。 修闻的目光移到了一个刺头身上，对方满脸不服气，似乎一点儿也不想说出那几个有损尊严的字眼儿。 “你呢？”修闻问。 第67章 走向血色深处23 刺头没好气道：“什么叫人在屋檐下？我们什么时候要听你的话了？” 修闻慢慢道：“你们在我的地盘。” “你的地盘？你在做什么梦？” “这里是我扫荡的，物资也是我整理好的，不是我的地盘还能是你的？”修闻开始耍无赖，其实他知道自己的话有问题，这里既不是他的地盘，也不是他们的地盘，在场的人都是外客、强盗，谁也不例外。 只是在末世里，原本的规矩早就不复存在了。 那人冷笑道：“你先来又怎样？我们这么多人难道抢不过你一个？你是不是搞不清状况？” 他说的没错，末世里没有所谓的规矩，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强者驾驭弱者，物竞天择，所谓的规则都是强者控制弱者的手段。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惊愕地抬起头，这种话听起来十分刺耳，话里话外都想跟人拼个你死我活。他们看向修闻，生怕他又要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他们同时也在心底为这个没眼力见的同伴默哀。 自从修闻离开后，修言等人就开始拼命寻找他，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们是担心修闻出事。先前修言不准他们乱动超市里的东西，不就是在袒护他吗？ 说白了就是修闻有人护着，谁都不能对他动手。 修闻俯身揪住那人的衣领，像街边混混般掰过他的脸，打趣道：“怎么，你想抢劫我啊？” 他说这话时表面极其平静，然而内心慌乱得要命。修闻攥紧拳头，根本不敢回头看修言的眼睛。 他毕竟不是修言肚子里的蛔虫，对方在想些什么他都不知道。万一对方维护他的样子是装出来的，那他就惨了…… 不过他还是想赌一把。 “不行吗？”那人用力抓住修闻的手臂，眼神一凛。修闻刚想揍他，某人就先动了手。 只见修言冷峻的面容上多出一丝不满，嘴角朝下，明显很不高兴。他擒住对方的手腕，低声警告：“放手。” 那人被捏得叫唤出声，面容顿时扭曲，慌忙松手。 修言不动声色地站在修闻身后，眼神一片冰冷。 众人在心里倒抽一口凉气，暗中责怪白蒙胡说八道，净给他们传达错误的消息。 这俩人哪里像有仇的兄弟？看修言的样子，分明恨不得把修闻绑在身上！ 谣言害人呐…… …… 修闻内心极为满意，想不到修言这小子真的会维护自己。他狐假虎威，借势笑嘻嘻道：“道不道歉？”挑衅的模样有些贱兮兮的。 那人打不过修言，便只能忍气吞声，不情不愿地小声带过三个字。 修闻收拾完他，心理得到了巨大的满足，他又扭过头对李黎俐道：“你用火球打了我，还没道歉呢！” 李黎俐气恼地咬紧下唇，她没想到他这么小心眼，非抓着这事儿不放！自己好歹是个异能力者，对方却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 她许久没说话，空气中的温度骤然下降。 原本零零散散的拆袋子声又停住了，谁都不敢再多做一个动作，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道歉可没东西吃。”修闻耸耸肩膀，一副“我不管你饿不饿”的模样。 赵也昭连忙出声：“不好意思阿闻，我跟你道……啊！” “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李黎俐打断他的话，不满地嘟囔。 修闻并不在乎她是否真心道歉，他只是为了挫一挫他们的锐气，不得不说，这种能拿捏别人的感觉很好。 李黎俐连忙将收到的食物扔给赵也昭，然后板起脸说要去外面望风。 是不是望风大家心里都清楚，只不过没人戳穿她的想法。 没过两三分钟，李黎俐便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当众人起身去查看情况时，她就已经匆忙跑了回来。 她的脸色惨白至极，仿佛受了什么刺激。 别人问她，她只道：“外面有一只腐烂的死猫。” 天不怕地不怕的李黎俐竟然也有惊慌失措的时候？末世里别说是死猫，死人都十分常见，她怎么会因为一只死猫而受到刺激？真奇怪。 纵然众人心中疑惑，但也没人继续问下去，免得惹祸上身。 一圈下来，所有人都选择为生存折腰。轮到那个带妹妹的男生时，他歉疚地说了声对不起，修闻知道这是真心话，便多给了他几包零食。 “哥哥！”小女孩眨巴眼睛。 修闻像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几颗糖，塞到她手里，得意道：“怎么样，哥哥没骗你吧？” 女孩连连点头，沉浸在神奇的魔法世界里。犯完贱的修闻得意至极，尾巴几乎翘到了天上。 “好贱啊……”林屹忍不住感叹，“你能不能收敛点？” 修闻朝他比中指：“关你屁事。”说完他就要带孙晨辉进储物室，没承想一个高大的人影突然靠在他背后，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搁在他肩膀道：“哥哥。” 瞬间，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弄得瞠目结舌。 平日里严肃高冷的大佬竟然会靠在别人身上喊哥哥！ 他们面面相觑，噤声不言。 修闻的身子顿时僵住，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一脸平静的修言，生怕他用那张冷峻的脸跟自己要糖。 要知道修言从来没有这样喊过他！ 再三纠结之下，他把人拽到某个角落，将仅剩的糖拍到他手里，然后装出凶狠的样子道：“没了，就这些！” 这些糖本来是哄小孩用的，没想到最后还能用来哄大的。 修言默不作声地收回手，盯着糖低低嗯了声。 修闻连忙闪进屋内，但孙晨辉此刻不知怎的嗷了一声，一瞧，原来是修言抓住了他的胳膊。 “好好休息。”修言丢下一句话就把拼命挣扎的小孩抱走了…… 嗬！对方这是怕他带着小孩不方便休息呢！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家伙这么贴心？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的脑袋还在隐隐作痛，一个人休息更舒服。 修闻难得心情舒爽，一时间忘记询问张成的去向，睡得那叫一个踏实，直到半夜他才被一阵细小的响动吵醒。 “叩——”窗子被人从外面轻轻掰动，若是仔细看，就可以看到一只惨白的手在扒拉窗沿。 月光透过玻璃撒落在修闻身上，他睡得迷迷糊糊，抬眼都嫌累。 昏沉的大脑勉强意识到有东西正在推窗户，但四肢完全不听它指令，仍旧睡得十分肆意。 这里是二楼，那些丧尸爬不上来。 …… 但下一秒他全身皮肤冒出了鸡皮疙瘩，随意耷拉的四肢也在瞬间僵硬。 普通丧尸当然爬不上来，可变异种又不是不行！ “咔啦——”窗户的玻璃被人从外面卸掉，那双手的主人也在此时翻过窗台，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冷风穿过窗子扫在修闻的四肢上，惹起他一身寒毛。 那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来到修闻旁边，安静地盯了他几分钟。 修闻的意识已经全然清醒，但他不敢睁眼，更不敢出声，他生怕自己一动就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对方突然凑近他，俯身露出獠牙。 冰凉的触感刚碰到敏感的皮肤，修闻就猛地弹跳起身，一脚踹在对方胸口！ 脚底板传来的僵硬感让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对方只是略微往后退去几步，那双灰白的眼眸依旧死死盯着他……那家伙犹如对猎物势在必得的野兽。 熟悉的面容让修闻心底一松，但很快，巨大的惊悚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修闻的脑海嗡嗡作响。 眼前的张成……还是人吗？ 第68章 走向血色深处24 “你……”修闻张了张口，呆愣愣地注视着对方，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张成？” 面前的这张脸毫无血色，连眼球都是混浊的灰白，像极了死鱼的眼睛。 白唇微张，尖锐的獠牙若隐若现，那绝不是人类会有的东西。 听到呼唤，张成唇角微微上扬，将獠牙收回去后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嗯，是我。” 他从容不迫的样子不禁让修闻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 “我以为……你睡着了。”张成说得不紧不慢，灰白的眼球缓缓转动，像活人一样眯起双眼。 修闻没敢动：“你怎么了？” 周围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外再无其他声音，一切恍若做梦，安静的气氛叫人心底发慌。俩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地互相对视着，修闻愈发紧张，他不明白张成的话有什么深意……若是他真的睡着了会怎样？ 不知过去多久，就当他感到头皮发麻时，对方忽然勾唇一笑：“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百货大楼搜集物资的那天？” 修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当然记得，那天他们被修言和林屹召来的丧尸围堵在楼道里，差点丢掉性命，他想忘掉都难。 “我被那些东西咬伤了。”张成笑了笑。 晴天霹雳顿时打在修闻脑海，他踉踉跄跄跌靠在墙，难以置信地盯着张成。 对方轻描淡写的话语让人感受不出他情绪的波动。 修闻其实已经猜到对方身上发生了什么……可当时他为什么不跟自己说呢……难道是怕自己丢下他？ 想到这里，修闻演技再好也无法装出冷静的模样了，突如其来的变故将他震得缓不过神来。 被丧尸咬到无非是两种下场，一种是被它们同化，另一种是获得异能力。且看张成的模样，怎么看他都不像是获得异能力的样子，那对混浊的眼球和利牙简直是在向别人昭告：他已是丧尸中的一员。 可是，变成丧尸后还能有自己的思维吗？到目前为止，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如果他之前就被咬伤了，那这段日子他是怎么保持原样的？尸变的速度有差异，但感染潜伏期最长只有半个月，张成的潜伏期完全超出了这一范围…… 修闻不停地安慰自己，张成拥有的或许是种特殊的异能力。 但张成根本不给他多想的机会，直接将他的手拉到自己心口，点破一切：“你摸得到心跳吗？” 冰冷僵硬的胸膛宛如一块铁板，修闻掌心不仅感受不到任何心跳，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说白了那就是死人才有的状态。 巨大的冲击让修闻猛地抽回手，涔涔冷汗从额角渗出，打湿他额前的发梢。 “你已经……不是，可你为什么……”他语无伦次，神色慌张。 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都无法保持镇定……那可是修闻一条裤子穿到大的好朋友啊！ 张成安抚道：“准确来说我应该算活死人，思维感情都还在，只是没有了生命特征。” “好好……”听到这里修闻松了一口气，上前紧紧抱住对方。他从未想过还有这种特殊情况，他很高兴张成没有直接死亡……但是这也意味着会有别的变故。 被丧尸咬到的结果变成了三种。 是福？还是祸？ “我醒来后就成了这副样子，怎么样？可怕吗？”张成心情颇好，没有丝毫怨意，不等修闻说话，他便伸手堵住后者的唇，“我变成这副样子后，外面那些鬼东西就再也没攻击过我，他们应该是把我当成了同类。这几天我一直在做实验，如果我的情况可以在别人身上复现，那我们就没必要逃窜了。” 实验？ 修闻敏感地捕捉到这个词，这个词怎么听都让他觉得不对劲。 “实验很成功……所以我想来问问你，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张成的样子极其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底发寒。 什么叫实验很成功？这岂不是在说，他把其他人也变成了这副样子？！ 修闻一想到张成刚才打算做的事情，他鸡皮疙瘩就落了一地，对方的尖牙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可不是询问的态度。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把谁弄成了这样子？”修闻按住对方的臂膀，表情震撼，“大哥，你别吓我！” 这跟感染母体有什么区别！谁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事，万一……万一病毒还会发生别的变化呢？ 张成拨开他的手，认真道：“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别紧张，我试过了，真的没……” 不等他说完，修闻便使出全身力气想抽出手臂，可对方那冰凉的手掌就像铁制的钳子，牢牢锁住了他的腕部。 “张成你别发疯！把手撒开！老子害怕！”修闻脸色刷白，就在他说话之际，张成已经把他的手腕拉至唇边，吓得他连连惨叫。 獠牙又从苍白的双唇里露出，轻轻贴住修闻的皮肤，仿佛下一秒就会狠狠咬下去。 修闻头皮发麻，抄起一旁的凳子就往对方身上砸去！这完全是求生的本能，绝不能怪他太冲动。 凳子撞到张成手臂后发出了沉闷的碎裂声，不知道究竟是凳子腿坏了，还是张成手臂骨折了。 张成脸色微变，手掌的力道顿时一松！得到解放的修闻一步三跳，迅速翻到窗台。他朝四周张望一圈，整个储物室除了门，就只有这个窗台能逃跑了。 如果自己直接开门跑出去，张成就会被其他人当做丧尸击杀，可自己要是不跑出去，这家伙就会咬自己……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窗台能让他暂时避一避。 “你别冲动，听我说，岛屿基地有国家级科研人员，他们专门研究丧尸疫苗，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研制出来，你跟我们一块儿过去，他们一定有办法解决你的问题。”修闻急忙开口。他扒住窗沿往上爬，生怕张成过来抓他的腿。 张成那双灰白的眼球里闪过不满，他轻轻放下断裂的凳子，道：“他们会把我当成试验品。” 末世里的人伦道德随时都会丧失，像他这种特殊情况，百分之百会被科研人员当成试验品抓起来。 到时候他是死是活，就由不得他了。 修闻抿唇，内心焦灼不安，确实有这种可能性。 “变成这样子没什么不好的，你看外面。”张成见他犹豫，便再次开口诱惑，“那是我送你的礼物。” 大半夜的，在丧尸游荡的地方有什么礼物可送？ 修闻一头雾水地朝外看去，一道人影忽然映入眼帘。那人站在离窗台不远的地方，晃晃悠悠摆动身子，突然就跪倒在地，朝窗台的方向“砰砰”磕头。 这种举动在黑夜里显得格外诡异，黑红的血液从那人的额头渗出，将他身下的地面染得极为血腥。 借着惨白的月光，修闻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不是白蒙，还能是谁？ 若是靠近仔细听，还能听见他不停地喃喃自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由于声音太轻，修闻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知道有悉悉索索的怪声传来。 修闻被这恐怖的一幕弄得头皮发麻，他止不住地哆嗦双唇，心里充满未知的恐惧。 路过的丧尸看都不看白蒙，俨然把他当成了空气……在正常的情况下它们绝对会把他撕碎！ 修闻明白，恐怕白蒙也已经不是活人了。 而控制他的人就在自己身后…… 第69章 走向血色深处25 “张成！你做了什……呃！”修闻强压恐惧，回头刚想责问张成，面前就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 混浊的眼球正在尽力聚焦，与他四目对视。 张成悄无声息地爬上了窗台，凑到他跟前。 修闻吓得差点心脏骤停，他一怔，随即就壮着胆子斥骂：“你发神经啊！” “他不仅冤枉你，还带头孤立你，这是他应得的。”张成缓缓歪头，扯开话题，“你不喜欢？” “不喜欢就要弄死他啊？大成你到底怎么了？你以前不会这样！”修闻连忙跳下窗台，举起凳子挡在跟前，阻止对方靠近。 张成慵懒地靠在窗边，随意搭起腿，右手勾住一个挂件绕圈。他微微扬起唇角，看起来十分痞坏。 “我倒要问你怎么变得这么善良了？你以前不这样。”他哼声一笑。 修闻的目光被那个挂件吸引，他怎么看都觉得它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如果你不想加入我们就走呗，去外面告诉修言他们。”张成继续道。 “你傻缺啊？告诉他们后你还有命活吗！”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起，直烧修闻的理智，“你别逼老子揍你！” 张成眉角一挑：“你以前说过，被咬后就得老老实实离开。”他忽然翻下窗台，一步步逼近修闻，用疑惑的语气问：“你扔过修言和林屹，为什么不扔我？我已经不是活人了……难道我比修言重要？” 只要修闻愿意，他随时都能抛弃尸化的张成离开，可他似乎没想这么做。 这个问题问倒了修闻，他支支吾吾半天，再三纠结下，他才低骂道：“你是我一条裤子穿大的兄弟……” 没必要抛弃对方是因为对方还有理智，如果哪天张成真的成了杀人不眨眼的丧尸，他一定会亲手解决他……即使会痛苦，他也一定会亲自动手！ 张成笑了笑，那张僵硬的脸露出不明意味的表情，他幽幽道：“我们是一条裤子穿大的兄弟，所以我不想让你在这种世界逃一辈子，留下来吧。” 说罢，他就迅疾伸出手，折断了凳子的一条腿！ 修闻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但他反应极快，甩开凳子就开溜。 他才不想当活死人！ 狭小的空间根本没法逃跑，唯一能逃离的地方只剩下大门。 修闻箭步窜至门边，手握门把时犹豫一瞬。 也就在这时张成扫出一记腿，差点将他掀翻在地！见突袭失败，张成也不恼，利用修闻的心软抓住他的手腕，一瞬间天旋地转，将人压在了身下。 利牙刚要刺破皮肤，修闻就猛地抬腿踹开他！一咬牙直接冲出门！ 不得不说储物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其他人还在呼呼大睡，根本没注意到里面发生的异变。 但也有例外。 “修闻？”靠在墙角休憩的修言忽然睁眼，他抬手一扬，几道冰锥飞速而出，掠过修闻的脸颊冲向门内！ “卧槽！”修闻根本来不及阻拦他，只能下意识发出惊呼。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随即一只残缺的凳子从门内狠狠砸出，直冲修言面门。 “咣当！”凳子被踢飞出去，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从睡梦中惊起！他们急忙拾起武器，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 很快，一道人影从储物室夺门而出，跟修言扭打在一起！ “果然是你。”修言神色冰冷。 张成哼笑一声，回答：“是我。” “你们干什么？啊！”一个女生见俩人打得不可开交，想上前拉开他们，但扭打中的俩人根本不会注意到旁人。幸亏修闻连忙将她拉开，这才让她免受拳脚之灾。 惊魂未定的女生刚想道谢，就看到角落里冒出几团火球往这边迅猛冲来！她惊呼一声扑倒修闻，道：“小心！” 火球顿时打在另外俩人身上，吓得一众人面色发白，搞不清楚状况的他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李黎俐缓步而至。 “李黎俐，你做什么？”一个男生上前拉她，却被她一脚踢飞！他狠狠砸在墙头，发出清脆的骨裂声。 “你疯了吗？”林屹骂骂咧咧奔至那个男生身旁，伸手一摸，果然断了好几根肋骨。 李黎俐不言不语，神色冰冷地注视众人，随即她又扔出几个火球，将众人吓得四散而逃。 一时间超市内燃起熊熊大火！外面也随即响起尸群的嘶吼。 “卧槽，你们看外面！” “这是什么啊……” 乌泱泱的尸群不知在什么时候围住了超市，它们的规模比以往任何一次围攻都要庞大。 一楼大门外响起了砰砰的打砸声，有人从楼底着急忙慌地冲上来，牙齿打颤道：“我们被尸群包围了……大门根本撑不住多久，这次死定了……” 他一屁股瘫倒在地，抱头痛哭。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红了眼眶。 “黎俐，你别这样！”赵也昭从后面死死抱住发狂的李黎俐，任由她拳拳打在自己肚子上。 众人乱作一团，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霎时，超市内的温度急剧降低，原本还在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几秒内熄灭殆尽！冰霜肆意覆在物资表面，将炽热的温度裹挟在内。 张成发出嗤笑，对修言嘲讽道：“你还有闲工夫救他们？” 修言眉头紧锁，又冲对方的脸挥出一拳。 刚才的冰霜耗费他不少力气，现在打起架来让他感到十分吃力。 这一拳让张成猛地偏过头，那双混浊的眼球里隐隐浮现猩红。 事情还是朝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修闻马不停蹄地往楼顶狂奔，将仓库里的几根长绳串在一起，瞄准附近楼顶的一处突起用力甩去。 这是他前几日准备好的求生路线，为的就是防止发生意外。 “你们还在等什么？快上来！”修闻朝楼下高声大喊。 这群人跟失了魂似的，个个呆若木鸡地看向他，直到林屹暴喝一声，他们才反应过来。 “往这边爬，到那栋楼后往左拐，有个通向另一栋楼的梯子。”修闻指挥众人逃跑，同时不忘抄起棍子防止变异种偷袭。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男生突然呜咽出声：“我不敢……” 修闻青筋暴起，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给老子爬！不爬就等死！” 看着修闻凶神恶煞的模样，那个男生只好边哭边上手爬绳索。 林屹见前者转身朝楼下跑，便连忙拉住他道：“干嘛去？！” “其他人还在下面！”修闻匆忙应答，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楼顶。 他没听到楼顶的林屹发出怒吼：“所以你就只额外抛弃我？！我日你祖宗……” 第70章 走向血色深处26 砰砰咚咚的声音还在继续，修言和张成扭打在一起，誓要拼个高下，旁人根本没办法将他们拉开。修闻环视一周，终于在一个货架底下找到了还在小声啜泣的孙晨辉。 “你小子！还不快跑！”修闻扛起他就跑，在路过收银台时俩人被李黎俐的嘶吼吓了一跳，赵也昭死死抱住她朝俩人喊：“快走！” 修闻快速上前，对准李黎俐的后颈毫不犹豫地落下一记手刀！ 冰冷的触感让修闻一惊，他为难地看着失去意识的李黎俐，犹豫再三，在与赵也昭对视三秒后拉开了她的衣领。 白皙的脖颈处有一道清晰的咬痕。 修闻一拍脑袋，突然想起张成手里的挂件就是李黎俐手机上那个，她应该是在出门“望风”的时间段里被张成咬了。 他在这里待了好些日子，附近有没有猫他当然清楚，什么死猫活猫，他都没见过。用死猫掩盖尖叫原因，这个借口可不怎么样。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张成袭击人类后就能控制他们的举动，白蒙也好，李黎俐也好，他们都已经成为张成的傀儡。 “这是怎么回事？！”一向坚强乐观的赵也昭终于绷不住了，他紧紧抓住修闻的肩膀，“你知道些什么？！” 修闻咬紧牙关，道：“她被张成咬了，已经变成了活死人，是张成在控制她。” “什么？” “现在来不及解释，你要么绑好她带她走，要么把她留在这儿。”修闻狠心道。 他不是故意要刺激赵也昭，可眼下没有别的选项可以选择，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抛弃任何人。 ……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那么狠心。 “哥哥！呜呜呜……”孙晨辉抱紧他的裤腿大哭。 外面的丧尸即将破门而入，情况万分危急，修闻抱起他就往楼上跑。突然，一条猩红的触手破窗而入，径直缠住他的脚！ “啊啊啊！” 怀里的孙晨辉被另一条触手拖下了楼！ 天杀的丧尸，真是不给人活路走！如果他是异能力者，他一定会把它们当成西瓜切！ 修闻边骂边下楼，也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了张成的叫骂：“操！你给我滚开！” 一个极为温柔的人竟然开始爆粗口，可想而知他有多烦躁。 修言与张成死死纠缠在一起，打到现在依旧没分出胜负。一个疲劳的异能力者，一个狂躁的尸人，还真不好说结果。 现场十分混乱，叫骂声和打斗声乱作一团，其中还夹杂着尸群打砸大门的声音。 修闻眼疾手快地抓住孙晨辉的小腿，抄起架子打断变异种的触手。 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着了，孙晨辉突然开始大哭大闹，一点话也听不进去。他胡乱地猛蹬双腿，像是被开水烫到一般。 修闻这才看清白嫩的小腿上多出两条血痕，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眩晕感卷袭大脑，这意味着什么再明显不过了。 “听话！别动！”修闻强忍难受，拖拽着他来到天台。 楼底的嘶吼呜咽让人心底发毛，夜色笼罩大地，唯有惨淡的月光还能给人留下些许光芒。 赵也昭吃力地拖着李黎俐过来，看来他还是决定把人带走。 被张成咬到的人和被丧尸咬到的人不一样，前者尚且跟活人相似，可能还有解救的方法，而后者大概率只有死路一条。 “哇呜呜——” 孙晨辉的哭叫立即引起了林屹的注意，他刚要下楼就跟修闻撞了个照面。他一愣，随即拉过孙晨辉那条血迹斑斑的腿，二话不说就开始治疗。 但毕竟是变异种的尸毒，哪里是他能解开的？他努力了半天也才勉强让伤口不再流血。 说白了变异种的尸毒是无解的，孙晨辉要么成为异能力者，要么等死。 “靠！”细密的汗从林屹额角渗出，他的神色十分难看，异能力不是超能力，他能做的仅限于此。 修闻见赵也昭已经来到绳索旁，便连忙拾起绳子，边捆人边朝林屹说：“你先把这小子带走。” 孙晨辉已经进入昏迷状态，被捆成粽子也毫无知觉。 “那你呢？”林屹十分焦灼。 “我去把楼下那俩人分开。” 修闻丢下一句话后就消失在天台。 底楼的丧尸已经冲破铁门，像潮水般涌进了超市！原本空荡荡的地方顿时挤满了攒动的人头。 修闻绕到修言俩人身后，飞快地用包装袋套住张成的脑袋！ 他迅速抬眼示意，修言立即心领神会地劈在张成后颈处！ “咯噔！” 骨裂声过后，张成的叫骂戛然而止，挥舞的双臂也在瞬间放下。 修闻大惊失色：“我让你打晕他，不是让你劈断他的脖子！” “没劈断。”修言气喘吁吁地反驳，他张唇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就眼神一凛，抓住修闻的手腕将他拉入怀中。 一只满脸玻璃渣的丧尸扑了个空，随即便迅速调转方向咬住修言的手臂，后者眼神阴冷，毫不犹豫地拍碎了它的脑袋。 “吼！！”面容狰狞的丧尸扑到三人脚边，修闻直接抬腿将它踹出几米远。 “你……”修闻拉住修言的臂膀，震惊和烦躁相继浮现在他的脸上，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挖开这人的脑袋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修言！” “不会有事，快走。” 修言推翻货架挡在尸群跟前，给逃生留出更多的时间。 异能力者被丧尸咬伤不会死，可他们也会疼……刚才如果不是修言出手，修闻就会被丧尸咬中。 修闻瞥一眼对方的伤口，不再说话。 他们马不停蹄地翻过护栏，顺着绳索来到另一栋楼。原先的超市已经被尸群占领，乌泱泱的头颅几乎把地面遮了个严实。 所有人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气，生怕那些东西会追上来。 修闻收起绳索，伏在栏杆外观察了一阵。 那些东西从刚才开始就像无头苍蝇般乱晃，完全不像先前有组织的样子，就连变异种也摇头晃脑的像被打坏了脑袋。 意识到什么后，他直接从外套上割下布条，手脚利落地绑住了张成的双眼和嘴巴。 修言十分配合他的动作，俩人一来一回，直接将张成捆成了粽子。他们心照不宣地完成一系列操作，即使修闻什么都不说，修言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些丧尸就是张成召过来的。 “这里不能待了，要尽快离开。”修闻道。 众人脸色刷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四周都是嗷嗷徘徊的丧尸，一不留神就会被它们咬伤，他们想逃出去都难……但又不得不逃亡。 留在这里就是死，还不如赌一把。 许久不说话的林屹缓缓开口：“那他怎么办？” 众人这才发现他怀里的孙晨辉已经开始抽搐，那张惨白的小脸满是泪痕，连带着嘴唇也成了青紫色。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后，他们都把视线投向修闻。 这个孩子这些天一直跟着他，最熟悉最亲近的人也是他。 所有人都清楚被丧尸咬后的下场。 修闻沉默了，他上前仔细查看孙晨辉的情况后，冷静道：“把他留在这儿吧。” 孙晨辉的眼珠已经充血，瞳孔也开始涣散，怎么看都是尸化的前兆。 谁也救不了他。 第71章 走向血色深处27 有人还想跟修闻争执，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没有人敢拍胸脯保证这个孩子不会尸化。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犯不着为了一个陌生的孩子再跟修闻起冲突。 …… 难道修闻就忍心吗？他从来不是无心之人！这么多天下来，他早就习惯了孙晨辉这个小尾巴的存在，现在要让他抛弃他……真的难以接受。 难受归难受，大家的性命还是得保住。 他的眼眶微微泛红，狠心重复道：“把他留在这儿。” 这个坏人就继续由他来当。 一只手忽然搭上他的肩膀，轻拍他表示安抚，修言用留存的异能力将孙晨辉冰封了起来，道：“可以把他带走。” 修闻摇摇头。没那个必要，尸毒无解，寒冰能保他一时，却保不了他一世。 当寒冰消融后，孙晨辉依然会变得跟下面那群东西无异。 林屹知道孙晨辉的状态是尸化前兆，所以他也说不出把后者留下来之类的话，只能默不作声地待在一旁，等下一步计划。 修言见修闻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多说，解开寒冰后陪着他静静等待。 一刻钟过去…… 原本安静的孙晨辉突然开始剧烈颤抖，四肢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扭动起来，鲜血从他的七窍流下，显得十分可怖。 修闻低垂眼眸，将他绑在栏杆上，往他衣兜里塞了最后一颗糖：“这真的是最后一颗了。” 看着这一幕，所有人的心不由得揪紧，他们难过的同时还要跟紧修闻离开的步伐。 一路无言。 修言和林屹在最前面开路，修闻拖着张成走在最后，一众人跑跑停停，从黑夜到黎明，再到温暖的阳光照在众人身上，这一路下来所有人都已经精疲力尽。 不光是身体上的疲劳，紧绷的精神状态也让他们极其疲惫。 码头就在不远处，冷静下来的赵也昭用无线电联系了基地，很快就有两架直升机从对岸飞过来，稳稳当当停在了他们面前。 已经苏醒的张成自然不会老老实实接受盘查，剧烈的挣扎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修闻向求救组道明大致的情况，然后在得到允许后，将张成重新打晕放在了直升机后座。 “你干嘛还要带他走？”林屹闷声闷气，十分埋怨这种做法，“丢下他不就好了？省得带一个大麻烦。” 修闻额角的青筋一跳，说：“你就不怕丢下他后，他召尸群报复我们？” 他的脑海顿时浮现尸群嗷嗷扑向他们的场景。 嘶！太可怕了！ “那你把他带到岛屿基地岂不是更危险？” 修闻不想与他争执，便随口答道：“张成知道我们要去岛屿基地，他也知道那里的位置。”即使不把他带到岛屿基地，他报复他们也极其容易，并没有什么更危险之分。 他的情况非常特殊，把他留在这儿很有可能酿成大祸。反之，把他带到岛屿基地后还能找办法救他。 毕竟那里有顶尖的科研人员。 直升机起飞后所有人都不再言语，后排的人小心翼翼贴在侧壁，紧紧盯着晕过去的张成，生怕他突然发疯。 修闻靠在一边思考。 他想不明白张成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同化自己。 他俩是打小就有的交情，小初高，乃至大学他们都奇迹般地在同一个专业学习。毕业后俩人一同创业，直到末世危机爆发他们都没闹过任何矛盾。 若是放在以前谁说张成要害自己，自己指定给那人一顿捶：这不是破坏铁哥们间的关系嘛！ 可现在他犹豫了。 张成想把他同化成活死人，可谁也不知道这种做法会有什么结果。同化后他还有自我意识吗？能在这个世道顺利活下来吗？不见得。 “嘎啦，嘎啦。” 修闻边折关节边摆出愁容，仿佛这样子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别弄了。”修言斜眼握住他的手，递过来一颗糖果。 嗤—— 修闻看到掌心的糖果差点没笑出声来，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个家伙这么会哄人？ 糖果都是用来哄小孩的，他可不吃这一套。 他挪到修言身边，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道：“你跟我说实话，你恨不恨我？”这个问题他想问很久了，但一直没找到机会问出口。 修言认真地盯着他，双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既没有肯定的答案，也没有否定的回复。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好笑，修闻吸了吸鼻子，不打算再问下去。 谁不讨厌从小就欺负自己的人？如果换成他自己，他恨不得把刀架在那人的脖子上。 修闻自知理亏，但还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替修言包扎伤口，二十几年来他都是这个样，吊儿郎当惯了，一时也改不掉。 “那你讨不讨厌我？”修言忽然出声。 修闻猛地抬头，对上一双清澈的眼。蓦地，他低笑出声：“我不讨厌的话，干嘛欺负你？” 修言嘴角一动：“骗子。” 对方那双清澈的眼似乎能洞穿他的心思，修闻的笑意凝固在嘴角，慢慢的，面容褪下伪装。 脑海的繁杂思绪在这一刻停止了运作，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只能重新咽回去。 修闻眉眼弯弯，笑起来连眼睛里都带有点点星芒。 他从来没对修言这样笑过，以至于后者有些恍惚。 “对不起。” 修闻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被修言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点点头，算是接受了道歉。 无所谓这句“对不起”的对象是不幸童年里的他，还是一年前被抛弃在尸群中的他，他都接受。 因为他知道修闻本性不坏，在这一场人生博弈中，他俩谁都没办法取胜。 他们谁都没错，但又都有错。 …… 【系统检测结果出来了，修言就是秦楚和！除此之外，这一世的记录马上就能恢复。】系统里传出二姐兴奋的声音。 【这么快？！】修闻有些惊讶。 不知过去多久，大部分人都已经昏昏欲睡，平缓的呼吸让醒着的人恍若回到了往日的宁静生活。 “咯噔。” 修闻睁眸，满脸警惕地与修言对视一眼。 虽说这个声音非常轻微，但还是被他们听了个真切。 它就像一颗弹珠打在了直升机顶端……可是空中哪会有这种玩意儿？ 不好的预感在心底陡然升起，修闻循声靠近顶端，“咯噔”声再次落下。 螺旋桨出问题了？还是机体故障？ 千百种可能性在他脑海闪过，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突然！整个机体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晃，巨大的震动将所有人惊醒！驾驶员神色极为凝重，他只能尽最大努力开稳机体。 下一瞬间，他脱口而出：“小心！” 一条猩红的触手从机顶破入！猛地卷起最近的人！ 直升机内顿时爆发尖叫！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后座的人手足无措，他们只能拼尽全力躲在角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剧烈的摇晃已经让机体严重倾斜，修闻猛地撞在一侧，差点把隔夜饭撞吐出来。 另一架直升机受到波及也摇晃了几下，林屹在里头面色煞白，疯狂拍打窗子，又拼命指向他们的直升机顶部！ 修言眼疾手快地用冰刃切断触手，可下一秒更多的触手疯狂冲入机内！为了不让它们接触到其他人，他只能尽全力牵制变异种。 可在疯狂摇晃的空中，他根本无法控制寒冰的攻击范围，也没法站稳脚步，几个回合下来他也被一鞭打到了侧壁。 眼看触手要去攻击驾驶员，修闻头脑登时发热，一头冲上前抱住触手！硬生生将它从驾驶室拖离。 “呃！” 那条触手转而刺向修闻，在他大腿上破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第72章 走向血色深处28 触手所及之处像被洋辣子爬过似的，火辣感让修闻止不住地痛呼出声！ “砰！”巨大的冰锥瞬间炸开，触手断裂，血腥味肆意弥散，雾状的血珠很快就被冻成冰霜坠落在地。 修言眼底尽是惊恐，他飞快冻住破损的机顶，将修闻的脚架在自己腿上查看情况。 不知道为什么，修闻的感染速度远比其他人快，他伤口处的皮肤已经发黑发紫，病毒在短短几秒内便已深入血肉，再无挽救的可能。 猩红的半截触手还在地面挣扎，它的颜色和形状都与以前的变异种不同，看起来更加危险。 修言恶狠狠地将它碾为粉末！别人从未见过他这般暴戾癫狂的样子，都吓得缩在角落不敢吱声。 如果换作平日，修闻早就开始嘲笑他了，可现在导致他惊慌失措的原因是自己，再加上自己大腿传来的剧痛，修闻想笑也笑不出来。 修言眼眶通红，手忙脚乱地捂住伤口，想尝试用寒冰冻住它，然而尸毒的传播速度远超想象，他再怎么努力也都是徒劳。 机顶又发出了剧烈的敲打声，很显然，变异种还在上面试图攻破机顶的铁皮。它这么一动，整架直升机都开始剧烈乱晃，螺旋桨也发出了不妙的声响，似乎随时都会罢工。 不安和惊恐笼罩在众人心头，死神已经站在门外，敲响了大门。 “坐稳！”驾驶员一咬牙，控制机体朝一侧猛翻而去！所有人都被甩打在侧壁，吓得嗷嗷乱叫。 尽管驾驶员想尽办法试图甩掉变异丧尸，但他的举动毫无作用，后者就像八爪鱼一般吸附在上面，根本甩不下来。 修言像失了魂般跌坐在地，两只手还牢牢抓着修闻那条泛黑的腿。冰霜之下的皮肉已经发烂，腐臭味也慢慢散发出来。 若是单看他的表情，别人肯定会以为是他自己要尸化了呢…… 修闻只看一眼就知道自己逃不过此劫，好在伤口上覆了层冰，减缓他不少痛苦。 他拍拍修言肩膀，道：“好了，你起来，帮我把门打开。” “干什么！”修言死死抓住他的脚，冰冷的表情早已被慌乱代替，“不行！” 修闻的语气分明是想跳机。 修言咬紧牙关，死活不愿意放手。 修闻用笑声掩盖内心的慌乱，没想到这个家伙还有这一面，二十多年了，他还以为对方只有一种表情。 可惜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砰！”触手即将再次破入机舱。 修闻蹲下身，将面色煞白的人紧紧抱在怀里。在被拥入的一瞬间，修言的力气顿时被卸得一干二净。 他呆呆地把头埋在修闻胸口，动也不动。 后者破天荒地露出温柔的神情，像哄小孩一样轻拍他的后背：“我去把上面那东西弄掉，你把他们带到岛屿基地，记得找人把张成救回来。” 怀中的脑袋一动，一声不吭。 修闻又安抚几声，随即就起身站到门口。尸毒感染的范围已经蔓延到腰部，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失去知觉。 “我去处理！”修言拉住他，神色异常坚定。 修闻没想到他这么固执，敛起神情，朝他伸手：“过来。” 话音刚落，修闻就感到眼角一股湿润，他一摸，指尖顿时被鲜血染得通红。 几道血泪从他眼眶中滑落。 似曾相识的一幕让修言顿时僵在原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呼吸急促。 “过来。”修闻又重复一遍。 修言头脑空白，老实地凑上前。 修闻捧起他灰扑扑的俊脸，轻轻撩起他额前的碎发，也就是这一个动作让修言再次怔住。 对方那逐渐冰冷的皮肤却让他感受到无尽的暖意。 他亲昵地贴在修闻掌心，不愿离开。 “你恨我吗？”修闻的表情很温柔，完全没有往日的怨念。 修言的视线逐渐模糊，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内心的惧意！这和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一阵晕眩过后，他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也是，其实我后来想过，那些事……不是你的错。”修闻扯出难看的笑容，“谁做的蠢事就应该叫谁还，我爹和你妈才是混账……算了，不提他们。”他的父亲在婚内背叛母亲，而对方的母亲又何尝不是背叛了对方的父亲？ 他们两个都是可怜虫。 修言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他张了张口，声音极其嘶哑：“你家的股份我一点儿没要，都是你的，所以你别走。” 父母离婚后不久，修言就住进了修家，他吃穿住行用的都是修家的钱，他怎么敢再多拿？ 听完这句话的修闻勾起唇角：“算你懂事。”他揉揉对方红肿的眼，将泪水刮落。 “这辈子我俩半斤八两，我不是好哥哥，也当不了好哥哥，所以你下辈子也别来当我弟弟。”说话间，修闻的鼻孔和耳朵都开始往外流血，鲜红的液体刺痛了修言的眼睛。 “你别拉我！不记得我说过什么了？我已经被咬了，没得救，不用救我。” 修闻感觉眼睛一阵刺痛，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修闻决然推开他，打开机门爬了出去。 厉风在耳边呼啸，尖锐的声音直击大脑。机顶的触手上赫然长着颗巨大的红色骷髅头，它用腐肉不停拍打玻璃，溅起粘稠的黑血，这一幕格外恶心诡异。 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时候爬上来的。 在修闻的威逼利诱之下，修言不得不动用异能力把他安全送上顶部，可当前者的身影刚消失在视线中，他就后悔了。 “修闻！”他哀嚎着爬出去，可身后的几个人死死拉住他，生怕他做出傻事。 修闻自然没有回应他，他正忙着拉拽变异种的脑袋。 不知道是不是修闻正在尸化的缘故，那玩意儿几乎懒得搭理他，像是把他当成了同类。 若是面前有镜子，修闻肯定会被自己的模样吓一大跳。 “靠！”这玩意儿怎么扒得这么牢固？！ 修闻强忍恶心，一拳打进它的眼窝。变异种顿时发出瘆人的惨叫，所有触手疯狂向他刺去！ 无处躲闪的修闻被扎了个透实，全身上下都是血窟窿，鲜红色覆盖全身，将他完全染成了血人。 他半个身体已经尸化，所以即使受伤也不会感到痛楚。 修闻怒吼一声，用力刺入骷髅头内部！掌心的粘糊感让他止不住想干呕，但仅剩的理智催动他搅动一番，直至抓住一团粘腻的东西。 恶臭的液体迸溅到脸上，一团大脑状的东西被他从骷髅里挖了出来！变异种爆发出濒死的嘶吼，用触手疯狂拍打机顶，似乎是想跟他们同归于尽。 修闻朝脚下看了一眼，随即就拉住变异种往外拖拽。 巨大的力道直接将它连根拔起！直升机猛然抖动，两道红影瞬间从机顶翻了下来。 修闻死死抱住变异种，在划过机门的一刹那，他用尽全身力气让僵硬的面颊露出微笑。 修言的脑海顿时放空。 “再见。”他勉强吐出两个字，随后在众人震撼的视线中笔直地往下坠去。 谢谢你救我，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再见。 修闻闭眼，这一刻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 “阿闻！！”撕心裂肺的吼声划破天际！ 这道呼喊萦绕在修闻耳边，直至他的身体与巨大的水花一起四处溅开，让海面泛出一片血红。 下一秒，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第73章 我的假面爱人1 时间的流逝在系统空间不值一提，无论过去多久，走过多少个世界，这一切在系统的记录里也仅仅是一串串冰冷的数据。 除非有什么东西能摆脱系统，从囚笼中挣脱出来。 修闻挣扎起身，像个变态一样摸遍全身上下。 没有血窟窿，也没有任何伤口，身体完好无损。 他揉揉双眼。 眼睛也没问题。 再次确认自己不会尸化后，修闻直接躺在地上装起了死人。 “他这是怎么了？”五哥挤挤二姐肩膀，示意她过去看看。 二姐嫌弃道：“把你丢进这几个世界里再让你嗝屁，你看自己迷不迷糊。” 五哥沉吟片刻，道：“我不会迷糊，我只会疯掉。” 就在他们互怼之时，修闻已经闭眼昏睡过去。没日没夜的任务让他精疲力尽，生理和心理的痛苦直接冲昏了他的头脑。 而充足的睡眠能为身心俱疲的人重新充满电量。 好心的二姐和五哥把他抬到休息仓，边处理下个世界的记忆，边等他醒来。 “你说他为什么每次都能找对人？”五哥抓过系统界面，越看越震撼。 二姐满脸愁容道：“因为这是命中注定的孽缘，你这条单身狗不会懂。” 无论他们轮转多少世，最终都会相遇。 “啧！”五哥悻悻地收起系统界面。 修闻醒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这具身体不是实体，所以感觉不到饥饿，但疲惫确是实打实的。 打过招呼后，他主动钻进情感淡化仓，再次陷入梦境。 “嗒——嗒——”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靴子发出的声响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修闻迷迷糊糊间发现自己的视野极低，就好像……就好像趴在地上一样。他努力挣扎起身，却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一动，耳边便出现了锁链碰撞的声音。 “阿闻。”熟悉的嗓音响起。 修闻下意识抬头，还没等他看清就有一道黑影扑面而至，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修言如痴如狂的表情映入眼帘，只见他把脑袋枕在修闻肩头，轻声道： “你永远无法摆脱我。” …… 修闻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几乎蹦到了嗓子眼！梦里的一切很快就模糊起来，修言的样子只剩下大致的轮廓，但这句话却深深地印进了修闻的脑海。 平复好心情后，他才再次踏入传送光。 …… 夜色笼罩大地，不远处的山岭时不时传出野兽的低吼，风声和心跳声在耳边逐渐放大。 “呼……” 修闻快速冲进野兽岭，直奔离他最近的悬崖。 细密的汗液滑入双眼，火辣辣的感觉让他更加清醒…… 这叫个什么事？！ 他差点跪倒在地仰天哀嚎！ 这是个兽人世界，所有兽人分为雄性和雌性两种性别，二者都可以化为兽态。但雌性化形所需要的体能消耗远比雄性大，所以一般由后者化成兽态去捕猎，负责外部工作，而前者就负责内部工作。 当然，这个划分并不绝对。 雌性数量稀少，雄性数量庞大，所以雌性在这个世界的地位比较高，一个雌性可以选择多个雄性作为伴侣，得到众星捧月般的待遇。 修闻就是狼族雌性，他和同为雌性的弟弟修儿在万兽城相依为命。 雌性的地位虽高，但万兽城仍有针对雌性的奇葩规定：未成年的雌性在没有雄性相守的情况下，需要搬去保育所生活。这些雌性在成年后没有选择伴侣的权利，只能由保育所强制配对。 这跟饲养牲畜有什么区别？ 为了保护弟弟和自己的权利，修闻只能伪装成雄性，跟着城中的其他雄性一起出去打猎。 多年下来，他已经能独当一面，担负起哥哥的角色了。可就在前段日子的一次围猎中，由于突发暴雨和野兽群的突袭，不少兽人都受了伤，其中包括修闻。 万兽城的医师是按每个家庭贡献分数的高低进行医治的，贡献越多，分数越高，医师则会优先为这个家庭中的成员治疗，反之则越靠后。 修闻的伤势较重，但由于自家分数不高，所以医师迟迟没有为他医治。这就把修儿急坏了，他连夜跑去山头挖了些草药，勉强敷在修闻伤口处止血。 血是止住了，但随之而来的还有高烧，无奈之下，修儿只好去雌性掌管的草药库偷草药，可他偏偏遇到了族长的儿子伊布。 伊布是白虎雌性，长得乖巧可爱，极招人疼惜。虽然他还没举行兽神礼，但城中已经有很多雄性在追求他了。 修儿偷草药的事情败露后，伊布当即对其进行了严厉的处罚，草药也被尽数收回。 别人都以为伊布是个乖巧柔弱的雌性，实际上他非常恶劣，在此之后他多次为难修儿，让后者多次丢脸犯难。 修闻咬牙挺过高烧，在得知弟弟的遭遇后他便经常找伊布麻烦，屡次欺负对方。 伊布还有个同母异父的黑虎哥哥叫黑布，此人凶狠毒辣，为了坐上族长之位不择手段，他的兄弟们都在打猎过程中莫名其妙死去，到现在只剩下他和伊布。 别的兽人都说是黑布杀了他的兄弟，可谁都没有证据去指控他，连族长也没有办法。 自从一年前黑布偶然看见修儿后便对其心怀不轨，常以族长之子的身份强人所难，修闻多次与他撕打。 在体质差别和人数差距的压迫下，修闻最终败下阵来，伏在黑布脚边恳求放过修儿。 黑布答应了，但前提是他得为自己所用。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伊布才不喜欢修闻一家。 三天前黑布得知伊布欺负修儿的事，便叫修闻暗中迷晕伊布，把他丢进野兽岭自生自灭。 黑布说得像是在替修儿出气，实际上是在为族长继承者的位置打算盘。 修闻不喜欢伊布，但更厌恶黑布。后者就是个恶鬼，杀死了这么多兄弟还不知足，连最后的雌性弟弟都不放过！ 可在强权的逼迫下，他只能老老实实按照黑布的话去做。 在迷晕伊布后，他就趁着夜色把人丢进了野兽岭。 这里的野兽十分凶恶，即使是雄性也不敢独自一人到这里打猎。如果没有人来救伊布，他便必死无疑。 修闻咬牙切齿。 死就死了，关他屁事？谁叫这个坏雌性欺负他弟弟？这就是报应！ 在听到野兽靠近的声音后，他便撒腿开溜了。 可没跑多远他就慢下脚步，三步一回头，脑子里全是伊布被撕碎的惨样。 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迥然不同的想法在脑海激烈缠斗，最终他还是朝野兽岭回跑，生怕对方真死在野兽的嘴里。 “咚——咚——” 心脏跳得很快。 第74章 我的假面爱人2 “吼——” 不远处的嘶吼声让人心惊胆战，修闻立即止住步伐，趴在灌木丛中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 他已经身处悬崖，底下就是伊布昏迷的位置，两处距离也不过十几米。 刚才的声音不像是野兽发出来的，反倒像兽人的嘶吼……糟了，那个坏家伙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修闻心中慌乱无比，他低吼一声，化成狼兽往下跳去！ 崖底是一片密林，茂盛的枝叶将视线挡了个彻底，密密麻麻的叶片刮得他全身发痛。 伊布处于这样的密林即使想逃也逃不掉——那些野兽在这里生活惯了，熟悉周围环境，它们的行动绝对比他更加敏捷迅速。 修闻落地后连忙朝伊布的方向跑去，可当他看清眼前的景象后，愣是僵在原地傻了眼。 几个兽态兽人疯狂扑咬靠近的野兽，哀嚎声此起彼伏，周围已是尸横遍野，浓烈的血腥味差点让他吐出酸水。 他不是没见过血腥的场面，但这种堪比地狱的情形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修闻一哆嗦，连忙移开目光朝兽人们围着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个娇小柔弱的小兽人正害怕地缩在中间，双眸含泪，我见犹怜。 可不就是伊布嘛！ 霎时，几道凌厉的视线投向自己这边，狼族的敏锐性立即让他感知到了危险。 修闻的心脏猛然一颤，他随即转身疯狂逃跑！ 身后的压迫感时刻都在催促他快点，再快点！ 否则他的下场就会和那群野兽一样…… 他慌不择路地逃回万兽城，躲进家里不敢出门。 任由修儿如何询问，他都不敢将事实道出，只能随便编出个理由应付过去。 修闻缩在被窝里哆嗦，一想起密林中的血腥场景他就害怕。那几个屠戮野兽的兽人是伊布的追求者，他们同时也是万兽城最强悍的年轻力量。如果自己被他们盯上，那就真的玩完了…… 修闻蜷缩起来，咬着指甲胡思乱想。 伊布知不知道是自己把他迷晕后丢进了野兽岭？ 如果他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他把这件事告诉给那几个雄性又该怎么办…… 那几个雄性兽人怎么会出现在野兽岭？自己动手时明明没留下任何痕迹……他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修闻被各种恐怖的想法吓得魂不附体，他硬是在家里缩了整整两天，这两天他不吃不喝，急得修儿嗷嗷大哭。在后者的不懈努力下，他总算是吃了点干粮，有了点精神，但脸色依旧难看。 …… 第三天仍然没有人来找他算账。 难道他们那晚没发现他？事情根本没有败露？ 眼看着家里的食物一天天减少，修闻终于坐不住了。 他需要去打猎，需要赚取贡献值。 家里不可能只靠修儿。 他壮着胆走出家门，外面的阳光十分晃眼，晴空万里，仿佛在暗示什么坏事都不会发生。 这样的景象让修闻安心不少，就当他收拾东西准备打猎时，一道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哟，这不是修闻吗？这几天你去哪里偷懒了？”高大结实的兽人眯着眼睛向他打招呼。 修闻一惊，下意识往后退开数步。 眼前的兽人长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俊美的五官宛如被雕琢过的大理石像，身材比例也恰到好处，如果放在现代，他肯定能成为当红演员。 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他摇晃尾巴露出属于狐狸的媚态。 他是伊布的追求者，屠杀野兽的那晚他也在场。 修闻强装镇定，硬着头皮回答：“西里亚，我得去打猎了，你有什么事？” 西里亚耸耸肩，道：“看你魂不守舍的～我只是想好心告诉你，过两天我们要去原兽场打猎，你可别偷懒。” 话音刚落，一双手倏然搭在修闻肩膀，一模一样的磁性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西里亚你别胡说，你不知道修闻是城里最勤快的雄性吗？他这两天一定是被别的事耽误了～”和西里亚如出一辙的俊脸在面前放大，吓得修闻全身僵硬。 “是上次的伤还没好吗？”罗帝亚看起来十分关心。 修闻攥紧流汗的手掌，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只是吃坏了肚子，不碍事。” “你看，我就说他不是故意旷工的吧？”罗帝亚饶有深意地与西里亚对视一眼，继续为他开脱，“欺负弱小是不对的。” 这是在帮他说话，可在修闻听来却好像是在警告他不要欺负伊布。 这对狐狸兄弟一唱一和，完全没提起那晚的事，也没有说到伊布的状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修闻心惊的同时也感到了一丝怪异。 他们真的不知道？ “你在听吗？”西里亚把脸凑过来，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别忘了今天还有活儿要干。” 修闻回过神，装模作样地点点头：“知道。”说罢他便有意拉开俩人的距离，警惕的样子不禁叫人发笑。 “嗯……”罗帝亚弯起眉眼，上下打量他一番，狡黠地笑，“你要是实在不行就别去了，瘦胳膊瘦腿的，我真怕你被野兽叼去。” 他话里话外都在嘲讽修闻个子小，体能弱，到了那里不是兽人抓野兽，而是野兽捕兽人。 原兽场的猎物都是大型兽类，它们体格强壮，灵敏度高，远比普通猎场的野兽难应付，瘦弱的雄性兽人一般不会选择去那里打猎。 “我要去！”修闻心底虽有不满，但也不敢直接表现出来。面前的双胞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要是惹得他们不高兴，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原兽场他不是没去过，只不过每次去都会带一身伤回来。那儿的危险系数极高，所以在那里捕获的猎物也愈加值钱，一只野兽就够修闻和弟弟一个月的生活了。 这样一对比，受些伤也没什么。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朝他道：“那我们在原兽场等你。” 话毕，他们便悠哉悠哉地离开了。 修闻隐隐不安，他觉得这俩人有问题，可他们的表现又跟平时没区别，找不出究竟哪里怪异。 如果他们知道是他把伊布丢进了野兽岭，他们早就对他下手了，根本不可能等到今天。 这么说来，他们可能真的不知道？ 想到这里修闻才稍稍安心，他安慰自己不用紧张，千错万错都是黑布和伊布的错。 要不是他们，他怎么会去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两天后的晌午时分，万兽城大礼堂聚集了数百个雄性兽人，他们都是自愿参加此次原兽场打猎的人。在场的兽人要么体格强壮，要么高大威猛，没有人像修闻这般小巧。 说小巧其实也不对，修闻算雌性中高大的那一类，只是与雄性对比起来还有差距。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伪装。 他还没有举行兽神礼，没有成年的雄性也有个子小巧的，二者的差距要在成年后才会慢慢突显。 他伪装成未过兽神礼的小雄性，在一众成年雄性中也能勉强混一混。 领队的兽人是万兽城的族长，也即黑布和伊布的阿帕，此时他正站在高台强调此次围猎的注意事项。 这些话修闻已经听过无数回，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所以他这次没怎么细听，注意力全被族长身边的西里亚和罗帝亚吸引了过去。 第75章 我的假面爱人3 狐族兽人向来魅惑妖艳，无论雄性还是雌性，他们在兽人中都非常受欢迎。 他们两个宛如立在族长身侧的两尊雕像，肆意敞开的衣领下是结实强壮的肌肉，高挑的身形万里挑一，俊美的面容深得万兽城众多雌性喜爱，可他们独独宠爱小伊布。 修闻下意识缩了缩脑袋，生怕他们注意到自己。 说起来他们是去年举行的兽神礼？还是前年？ 能在成年后快速成为族长的左膀右臂，其能力绝对不容小觑。 很快，兽人们就浩浩荡荡地朝原兽场进发了。修闻混在队伍中间，时刻保持警惕。 原兽场极大，附近都是悬崖峭壁，急流暗水，兽类生猛不说，地势也极为凶险。 他们化为兽态后就分成了几个组别，准备围捕兽群。 修闻刚要跟着前面的人跑开，他就被西里亚抓住尾巴提了回来。 西里亚指着西南方向，戏谑道：“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往这儿跑什么？去那边。” 听惯了这种话语，修闻也没觉得丢脸。西南方向的兽群相对偏弱，所以选择去那里打猎的都是相对弱一点的兽人。 修闻也不反驳，甩开尾巴，转头就往西南跑去。 跑了好一会儿，周围的景象已经全然变化，先前往这儿来的兽人都不见了踪影。 明明刚才还有几个兽人在不远处奔跑…… 修闻以为是自己弄错了方向，再三查看后，才确定自己没有搞错地方。 其他人呢？ 他边跑边张望，直至峭壁尽头才发觉问题所在。 这附近丝毫没有兽人活动的痕迹，反倒有不少猛兽的脚印。那些兽类跟兽人就像猩猩与人类的区别，足迹还是很好辨认的。 他刚才光顾着赶路，忘记留意这些脚印了…… 修闻眉头紧锁，没想到自己犯了如此大的失误。 可是别的兽人怎么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非要说，那就是西里亚一开始就在骗他。 这里根本不是此次围猎的方向之一。 埋在心底的不安破土而出，修闻有些慌神，他东嗅嗅，西闻闻，抬头就见一大群野兽朝自己这边奔来。 …… 啊？ 这一幕实属给他带来不小的冲击，在瞳孔缩至一点的刹那，修闻拔腿狂奔，疯了般朝反方向逃命！ 他清楚，单凭自己不可能从野兽群中安全脱身。虽然兽人一直以它们为捕猎对象，但后者又不是不会反过来吃兽人。 双方既是猎手，也是猎物。 “吼——” 修闻的速度已经到达极点，他根本不敢回头，生怕浪费一秒时间。好在狼族听力灵敏，用耳朵就能辨别兽群与自己的距离。 巨大的体能消耗让修闻的速度逐渐变慢，他不得不想办法甩开兽群。可身后的野兽追得极紧，饶他转了好几个大圈也没能摆脱它们。 耳边的嗡嗡声越来越大，修闻空白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西里亚和罗帝亚狡猾的笑脸。 他们知道是自己把伊布丢进了野兽岭…… 他们一开始就知道！ 这几天他们无事发生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身体的疲惫和心理的恐惧压得修闻喘不过气。他的耳根子红得仿佛要滴血，而他的脸色却惨白一片。 “吼！”紧随其后的野兽突然腾跃飞扑，将修闻死死按倒在地！ 此刻的他已经疲惫不堪，但为了活命，他只能咬紧牙关与它撕打。 修闻爆发出猛劲儿咬断野兽的脖子，随即跳进几米开外的一条深河中。冰冷的水刺激到伤口，让他忍不住呜咽出声。 他没有体力维持兽态了。 在湍急的河流里呛了几口水后，修闻吃力地往河岸游去。 这条河流很宽很湍急，那些野兽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消失在水流中。 …… 伤口处的鲜血不停地向外渗出，修闻的嘴唇已经毫无血色，仿佛下一秒就会晕过去。他勉强撑起眼皮游动，同时查看附近有没有兽人的痕迹。 有没有谁可以救救他…… 绝望之际，不远处的草丛堆里闪过一缕光芒，那是太阳的反射光。 修闻挣扎间看见了一头黑发。 他顿时心中一喜，用尽全身力气往草丛堆游去。 太好了！那里有兽人！快点……快点…… 自己有救了！ 他拖着身子倒在岸边，朝草丛堆无力呼救：“求你救救我……” 草丛堆闻声一动，一个高大的身影顿时站起身。 修闻的声音戛然而止。 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住了，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疯狂哀嚎。 拥有黑色长发的年轻兽人用冰冷的竖瞳盯着他，猩红的信子时不时从唇间吐出，他甩了甩黑色蛇尾，锃亮的鳞片时不时反射阳光…… 他迅速上前，俯身掐住修闻的下巴，眯起眼冷冷道：“你送上门来了。”蛇信子扫过脸颊，危险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啊啊啊！”修闻惊慌失措地推开他，转身就要往后爬。 怎么会是卡伽？！怎么偏偏是卡伽！ 眼前的蛇族兽人也是伊布的追求者！修闻清楚记得黑色巨蟒在月下撕咬野兽的场景……可不就是眼前这个家伙！ 卡伽还没有举行兽神礼，能力却已经比大部分雄性兽人都要出色。万兽城无人不知卡伽的阴狠毒辣，若是被他缠上，不死也得废半条命。 听他的口吻，显然是知道自己做的事。 修闻胸膛起伏不停，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狂跳，兽类的本能告诉他要快点逃，可他的双腿此刻使不上任何力气。 “嘶——”卡伽不紧不慢地缠绕住他，扫视一圈后自言自语，“我还没吃过狼肉。” 被他扫过的皮肤霎时冒出了鸡皮疙瘩。 啊啊啊啊啊啊啊！要命了—— 修闻心中警铃大作，他疯狂挣扎，试图摆脱对方的束缚，可蛇尾就像一道枷锁，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让其松动分毫。 卡伽凑到修闻颈边，二话不说就咬了下去！锋利的牙齿划开血肉，灌入蛇毒！ 修闻大声惨叫，剧痛吞尽理智！ 蛇毒很快就发挥了作用，他的神经逐渐麻痹，颈边的剧痛也慢慢舒缓下来。 卡伽用冰冷的信子舔舐血液，随即皱起眉，冷声道：“真难吃。”话落，他抓起修闻的手腕再次用力咬下去。 “呜……”修闻痛苦地呜咽。 见味道仍不转好，卡伽恼怒地抓起还在冒血的手臂——清脆的骨裂声后，修闻的左臂直接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第76章 我的假面爱人4 修闻瞠目结舌地看着断臂，喉咙里发出了类似小兽的悲鸣。 “他们总说我残忍，可我觉得你比我更残忍。”卡伽眯眼掐住他的脖子，慢悠悠地用指甲抠挖上面的伤口，“伊布这么善良，你怎么忍心下手？” 蛇毒的麻痹作用根本抵不住这种冲击，修闻哆嗦着张口，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他的左肩以一种怪异的角度扭曲着，小臂无力垂落，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对方真的会杀死自己……要解释……他必须要解释！ “黑布……是黑布让我做的。”修闻断断续续地艰难出声。他的脸色已经发紫，窒息带来的痛苦不言而喻。 黑布恶名在外，卡伽自然也知道他那些龌龊事儿。欺凌弱小的事他做了不少，所以他逼迫修闻伤害伊布也不是没可能。 想到这里，卡伽手劲不松反紧，眼神凌厉至极，几乎要洞穿修闻的身体。 “黑布让你做你就做？”他冷哼一声，不紧不慢地化作兽态，用巨尾死死缠住劲瘦的身躯，“你还是该死！” 内脏在巨大的压迫下受到损伤，骨头咯咯作响，不多时，修闻便闷哼一声吐出鲜血。 在兽世伤害雌性是重罪，更不要说杀害雌性了。如果修闻能在此刻坦白自己的身份，那卡伽或多或少看在规矩的面子上不会杀他，但这样一来他和修儿就会被送去保育所…… 想到这里，他喉中顿时涌起一股腥甜！他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燃烧，所有的器官紧紧挤压在一起，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碾成烂泥。 鲜血从他的眼角和鼻孔流出，当着卡伽的面滴落在蛇尾上。 “求你不要杀我……”修闻拼尽全力求饶，眼泪和血液完全糊在了一起，看着十分恶心。 早知道会遇上这个疯子，他就不游过来了，换个方向好歹还能歇口气…… 卡伽根本听不进去，就当他要杀死修闻之际，敏锐的蛇尾似乎感受到了对方皮肤下的异样。 蛇尾突然收紧，又忽地松开，猛然将修闻摔打在草堆中。 得到喘气机会的修闻想挣扎起身，但他的力气都已经被抽离，他只能蜷缩成一团，微微颤抖着。 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放弃了攻击。 难不成是想活吞自己？ 修闻的脑海闪现蟒蛇吞人的场景，真是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要多血腥就有多血腥。 一想到自己马上会成为蛇腹之食，眼泪就如泉涌般流了出来。 修闻拼命控制泪腺，如果对方真的要活吞自己，那自己就刮破他的肚皮，叫他这辈子都别想再吃任何东西…… 不知道他心理活动的卡伽一脸嫌恶，化作人形扑到他跟前，毫不犹豫地朝破烂的衣衫里探去。 冰手所及之处皆寒毛倒竖，修闻以为他要测自己的身量准备下口，于是便拼命挣扎推搡，生怕这个疯子再次张口。 但他的这种举动无异于螳臂当车，断裂的左臂耷在一旁，右手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卡伽仅用一拳就把他打得头昏脑胀，意识昏沉。 “哼！”卡伽薄唇轻启，浮现出扭曲的冷笑，他那寒凉无情的眼神让修闻心生恐惧。 他用尾巴卷起修闻，拉到跟前道：“你不如也去体验一下野兽岭的滋味？看看那些畜牲咬死你后会不会做点别的什么事？” 话毕，修闻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完全来不及思考话中的深意。 卡伽飞快地拖拽着他往野兽岭疾驰！那条断手被粗糙的地面磨得鲜血淋漓，深可见骨。长长的血迹拖在他们身后，到了后半段路程，那条断手连血都流不出来了。 修闻脸色惨白，眼皮子异常沉重。 他已经失去了痛觉，只能强撑着意识用碎布条缠住断臂上端，防止失血过多。尽管如此，他还是差点因为血液流失过快而昏死过去。 【二姐，快帮我摆脱这个疯子，再耗下去我就真嗝屁了！】他着急忙慌地呼叫救援。 目睹全程的二姐眉头紧皱，二话不说就用特殊权限将不远处的几只猛兽召唤过来。 它们咆哮着奔袭到俩人附近，疯魔般直冲卡伽扑咬！ 意外受阻的卡伽只能不满地咋舌，甩开修闻与它们相斗。 见卡伽被拖住，修闻立即咬紧牙关起身，吃力地挪动步伐寻找隐蔽的地方。 不得不说二姐找来的野兽非常靠谱，它们仿佛没有痛觉，即使被折断肢体也能继续发动攻击，这就给修闻争取到了大量的逃生时间。 他拖着踉跄的步子窜入灌木丛，借茂密的植被隐去自己的踪迹，狼狈而逃。 修闻大口大口喘气，视线落在了左胳膊上。 这条胳膊已经了无知觉，血肉和骨头都露在了外面，画面十分惊悚。修闻的右眼皮狂跳，被这种场景吓得说不出半句话。 他褪去破败脏乱的衣衫，小心翼翼地将骇人的伤口包裹起来。 反正感受不到疼痛，还是眼不见为净得好。 处理完这一切的修闻直接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太阳已经移至西边，落日余晖将他的脸映得一片橙红。乌鸦的叫声由远而近，将他从昏迷中唤醒。 修闻艰难地爬出灌木丛，凭方向感朝万兽城走去。 他必须尽快离开——太阳落山后，那些夜行猛兽就该出来觅食了。 晃晃悠悠地走了几里路，修闻的脑袋愈发昏沉难受，太阳穴突突不停，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而出。 他真的太累了。 修闻“噗通”摔倒在地，模糊的视线里只剩下猩红如血的夕阳。 随即黑暗便侵袭了他的意识。 待他再次醒来，竟发现自己身靠一棵巨木，左臂的伤口已经被重新包扎过，但里面仍有火辣辣的痛感。 夜色笼罩大地，而他的视力依旧良好，斜眼就看见了远处款款而来的年轻兽人。 对方见他苏醒，连手里的猎物也不顾了，拔腿就冲了过来。 “你怎么样？”对方一头金发，英俊的年轻面容透露出一丝稚气，健硕的身形后面赫然长着一对巨翼，他一跑动，周围就会被带起呼呼的风声。 修闻看清来人后，恨不得立即昏死过去。 他今天出门时应该先找神棍算一下命。 真是倒了血霉！ 眼前的兽人不是别人，正是伊布的追求者苏奇奇。他是隼族兽人，常年于空中战斗打猎，骁勇善战的威名早就传遍了万兽城。 苏奇奇见修闻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便皱起眉紧张道：“你怎么伤得那么重？你饿吗？能起来吗？” 面对一连串的询问，修闻的脑瓜子嗡嗡直响。 这人什么情况？ 救伊布的那晚他明明也在场，怎么现在却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难道他没认出自己是伤害伊布的凶手？ 修闻试探地出声：“你认识我吗？”这道声音极其沙哑，饶是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苏奇奇抿唇，用叶片接了些水喂给他，道：“修闻，你先别说话了，润润嗓子。” 此话一出，修闻的心情顿时跌到谷底——对方知道自己是谁。 他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第77章 我的假面爱人5 见修闻像喝毒药似的小心，苏奇奇忍不住夺过叶片，将水灌到自己嘴里，道：“你看！没毒！” 不等修闻反应，他又接了些水，开朗道：“放心喝吧，这里的水我都喝过几百遍了，干净得很！” 清凉甘甜的水流入口中，修闻虽然纳闷，但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大口大口吞咽清水后，身体的疲惫也随之减轻不少。 “你说你，打不了猎就别跑这么远，我刚才还以为你要死了。”苏奇奇揉揉头发，一脸担忧，“你还得感谢我呢！要不是我，你可就完蛋了。” 那大大咧咧的样子让修闻想起了金毛。 “谢谢。”修闻心虚地移开眼，不敢与其对视。 真的是他救了自己…… “不用谢！”苏奇奇乐了，刚想说点什么就突然扭头朝后看去。 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坏了，我的兔子！”苏奇奇一拍脑袋，懊恼地叹气，“晚饭没咯！” 他边念叨边轻扇翅膀，样子有些滑稽可笑。 可修闻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抿了抿唇，试探道：“你可不可以带我回万兽城？” 别无他法，眼下他只能向苏奇奇求助，他独留在这儿只会成为野兽的口粮，无论之后会发生什么事，都不可能比这种情况更糟糕了。 苏奇奇闻声回头，懊恼的神情顿时烟消云散，他弯起眉眼，双眸中繁星点点：“当然可以，我正好要回去了。那群王八蛋提前结束围猎也不告诉我一声，哼……算了算了，遇见你也不算亏。” 他絮絮叨叨地拦腰抱起修闻，唇角一勾，眼底的暗色转瞬即逝。 “起飞咯～” 巨大的翅膀扑棱而起，周围顿时扬起狂风，那些细小的枝叶被直接刮成两段。 俩人腾跃而上，在高空中极速行进。 修闻死死抓住苏奇奇的衣衫，生怕他松手把自己丢下去。 他还在回味对方刚才说的那句话。 …… 果然是西里亚和罗帝亚在搞鬼，这次的围猎计划有变，他们却还故意给自己指了错误的方向。 这分明是想害死他！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苏奇奇话里还有别的意思。 就这么思考着，他们飞到了附近的一处悬崖峭壁边。修闻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去万兽城的路，陌生的场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脚下的树木都已经成了点点黑影，可想而知他们飞得有多高。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修闻感觉苏奇奇抓着他的那只手愈来愈用力了。 他闷哼一声，强装镇定道：“能不能不飞这么高？”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抬头。 狼在夜间的视力极佳，他敢肯定自己在苏奇奇脸上看到了兴奋的笑容。 不是正常的笑，而是带着些许疯狂的笑容。 “你害怕了？好吧，那我飞低点。”苏奇奇的回答很正常，可修闻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颤抖。 是强忍笑意的颤抖。 他收起翅膀，笔直往下俯冲！闪电般的坠落速度让修闻的心脏蹦到了嗓子眼！ 修闻死死抓住他的臂膀，心底的不安又开始乱窜。 在离地面还有几米时，苏奇奇突然转身，翅膀扇起强风，带动他们往悬崖峭壁上冲去！ 速度快得让人咋舌！ 短短几秒，俩人又回到了几十米高的空中，两三米开外就是悬崖。 苏奇奇没再继续往上，而是冲修闻露出了大大的笑容：“隼族的视力很好！狼族兽人的视力也很好吧？” “什么？”修闻惊魂未定，完全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你看那里有什么？”说罢，对方腾出一只手指向侧壁上的一抹黑影。 修闻顺着他的动作看去，只见一根笔直的树枝孤零零地横长在侧壁上，连一片叶子也没有。 “如果少一只眼睛，视力还能这么好吗？” 话音刚落，修闻就感觉身体一晃，左眼隐约有些刺痛。 他下意识握住那根插进左眼的树枝，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发出细碎的声音。 完好的右眼转动，与满脸兴奋的苏奇奇对视着。 …… 下一秒歇斯底里的惨叫响彻天际！ 修闻疯狂哀嚎，将树枝猛地拔出，这一举动让眼球也掉了出来！剧痛让他的头脑一片空白！ 鲜血顺着他的眼眶不断流下，染红他半张脸…… 好疼——好疼啊—— 苏奇奇看着痛苦至极的修闻，笑容越来越肆意。他抓起后者的头发，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然后哈哈笑道：“果然还是醒着的好玩儿！晕过去的就没意思了。” 他把人丢在微微突起的悬崖侧壁，恶意满满道：“你也试试被人扔在悬崖的感觉吧！” 那块侧壁仅够修闻躺半个身体，只要他一翻动，他就会直接坠下悬崖。 修闻的眼泪和血水混作一团，整张脸又恐怖又可笑。 他果然都知道！他们都知道！ 苏奇奇饶有兴致地凑近他，爽朗道：“猜猜看你会怎么死？” 修闻不答话，嘴唇剧烈颤抖，胸膛起伏不停。 “哼，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好心告诉你……”苏奇奇凑在他耳边，轻声笑，“你会碎尸万段，死无葬身之地～” 他故意放慢语速，一字一句道。 恶魔般的诅咒回荡在耳边，修闻霎时如雷轰顶，伏在侧壁不敢动弹。 只要对方愿意，他随时都能击杀自己。 鲜血从眼眶中不停滴落，“啪嗒啪嗒”击打在石块上。 修闻痛苦地发出哀嚎，跪伏在地不敢抬头。他颤颤巍巍地想去堵住眼眶，但剧痛让他不得不停止动作。 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敢想，什么都想不到，左眼被拔出的瞬间仿佛把他的思绪也剥离了出去。 苏奇奇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硬是流出几滴眼泪后，他才挠挠头道：“我不跟你玩啦！我得去找伊布了～” 说完他就撂下一个欢快的背影，飞远了。 在他走后不久，天空就开始落雨。 雨水肆意溅落，修闻浑身湿漉漉地伏在悬崖侧壁，颤抖着身子往下看去。 太高了，他一个人没办法从这里离开。 左眼眶又肿又胀，他只能阖起眼皮，忍痛寻找自救的方法。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刚一挪动身体，左臂就传来了火辣辣的剧痛。 他拆开布条一看，原来苏奇奇给自己敷的根本不是草药，而是毒草！本就严重的伤口此刻已经泛黑发烂，传出阵阵恶臭。 修闻的右眼皮再次狂跳，脑袋昏昏沉沉，容不得他多加思考。 他清楚自己在发高烧。 【二姐，有没有……】他刚想说点什么，身子就突然一歪，整个人就这么从侧壁坠了下去。 第78章 我的假面爱人6 兽人的生命力比人类强得多，但也有极限。修闻重重摔在河流边，意识尽散。 雨水无情地拍打着他，将他身上的鲜血冲刷进河流中……血腥味混杂在水流里愈行愈远。 二姐在系统里拼了老命呼唤他的名字，可修闻仍是没有半点反应，急得她差点违反规定闯进兽世。 好在五哥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急嚷：【你看那边！】 二姐顺着方向看去，只见远处有个身影缓缓而来。 一道闪电划破苍穹，照亮大地。 雨越来越大，河流也愈加湍急，修闻已经有大半个身子淹没在水中，随时都会被湍流冲走。 那个身影缓步至修闻跟前，俯身抱起他。 兽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当他看到修闻那凹陷的眼窝和血肉翻出的左臂时，眉心不由得一跳。 他见过不少血腥的场景，可这样令人不适的画面他还是头一回见……有点恶心。 他撩开对方凌乱的发丝，嗤笑道：“你应该庆幸自己还有用。” 电闪雷鸣的雨夜，兽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兽场。雨水冲淡地面的血痕，除了残枝上还留有殷殷血迹外，这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万兽城。 一道身影迅速拐进小路，掀衣盖紧怀中奄奄一息的兽人。 “伊布？外面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跑出去了？很危险的。”过路的兽人一眼就看到了裹成胖球的可爱雌性，高兴的同时不免有些担心。 伊布一顿，回头露出害羞的笑容：“我刚才去找西里亚哥哥和罗帝亚哥哥玩啦！”毛绒绒的耳朵晃了晃，楚楚动人的双眸微微弯起，简直不要太招人怜爱。 “原来是这样！”那个兽人被他可爱的模样击中红心，他恍然大悟地假装咳嗽，摆摆手，“雨天路滑，小心点哦！” “好！”伊布露出小虎牙，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等那个兽人离开后他才松开夸张的表情，大步转入小巷。 啧，这种表情真的好恶心。 伊布眼底充斥着不满，嫌恶的神情怎么都掩盖不住。 他绕开守门的兽人来到一座高大的石堡背后，一蹦四五米高，身手矫健地翻进石堡内部。 冰冷的叶衣被随意丢落在地，上面的雨水还在不停滴落，又湿又冷。 然而伊布掌心的温度却异常高，不用医师查看他也知道怀里的兽人正在发烧。 他把修闻丢入清水盆中，用兽毛刷粗鲁地刷去对方身上的污血和泥沙，毫不顾忌他的痛苦呜咽。 伊布皱紧眉宇，他一手提着断臂，一手用清水冲刷伤口里的污垢。 他虽然早就知道修闻体格瘦小，但没想到会这么小，仿佛一阵狂风就能把他吹成两段，怪不得会落得这个惨样。不过……城中未经兽神礼的雄性兽人中也有个子小巧的，眼前这家伙可能就属于那一类？ 洗到下面时，昏迷中的修闻竟然微微做出了推挤的动作，这显然是在抗拒伊布的靠近。 伊布扬手就往他腿上打了一掌，不满地斥责：“谁要看你那小玩意儿了？不想伤口感染就别动！” 巴掌落下的地方出现一片粉红，修闻瑟缩一阵，终究还是安静下来。 伊布这才把刷子伸过去。 可没刷几下他就像见了鬼似的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发出老虎的呼噜声。 “？” 伊布嘴角一抽，他看了看兽毛刷，再瞥一眼修闻，脸色由红到白再到青，变幻不定。 …… 他原本以为对方是因为营养不良才这么瘦小的…… 修闻下身有很多伤口，有些地方已经流脓，若是不清理干净，恐怕烧就退不下去。 兽人因伤口感染而死的情况并不少见。 伊布脸色阴沉，硬着头皮把修闻处理干净，然后把他丢进兽皮床里，将早就备好的草药统统用在了他身上。 伊布从野兽岭回来后就一直在家休养，那晚发生的一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出于报复心理，他将所有的事情告知给了西里亚等人，几个雄性兽人知晓后自然愤怒无比，恨不得当场将修闻抓来撕碎。 原本伊布也打算直接杀死修闻，毕竟黑布的狗能死一条是一条。但思来想去之下他还是决定留修闻一命——他可是让黑布露出马脚的好诱饵。 没想到就是这个举动让他有了意外发现。 日出日落，昼夜轮转，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偌大的石屋内发出一阵低吟。 修闻艰难地睁眼，稍稍动身就感到一股针刺般的疼痛。脑袋晕沉沉的，他强忍不适扫视一圈，发现自己正躺在陌生的房间里。 这是哪儿？ 右眼皮一跳。 他猛地坐起上半身，也就在这一刹那左臂传来阵阵剧痛，修闻瞬间挺直腰板瞪大双眸，哆嗦着嘴唇叫不出声。垂眸看去，那条严重受创的断臂竟然又被包扎起来了。 敏锐的嗅觉告诉自己，绷带里面都是上好的草药。 是谁救了他？ 修闻这才发现自己的视野缩小了许多，左眼里不是黑暗，而是一片连黑色都无法沾染的虚无，怪不得他始终没有察觉到视力的怪异之处。 眼睛……他的眼睛…… 颤抖的手轻轻抚在左眼皮上，那里柔软异常，完全没有眼珠的突起感。 这只眼眶是空的。 晴空霹雳打在心头，所有的事情依次在脑海闪现。 修闻的喉咙发出细碎的呜咽，他用兽皮紧紧裹住自己，浑身上下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这究竟是哪里？是谁把他带到这里来的？ 记忆中根本没有可以帮助自己的兽人！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敢下床，蹑手蹑脚地伏到窗边眺望。 石制的堡垒房越看越眼熟，万兽城能有几个兽人有这样的房子？再一看石堡下的兽人守卫，修闻直接一个白眼差点昏死过去。 这不是族长家吗？！ 他这是直接到龙潭虎穴来了？！ 正当他惊恐万分之际，门被人从外面踢开了：伊布小心翼翼地端着米粥走了进来。 对方突然停住步伐……俩兽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叫。 伊布的手一抖，差点把粥洒开来，好在他迅速地将其推到了石桌上，这才免去这一无妄之灾。 修闻就惨了，他两步爬到窗台作势要逃，可伊布哪里给他这个机会，一个虎扑就把人压在了身下，完全不顾他的死活。 “放开我！”修闻冲他龇牙咧嘴，显然是想吓走他。 伊布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委屈道：“你为什么要逃跑？我又没有伤害你。” 修闻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凶巴巴地亮出狼牙，狠辣道：“再不放开我就咬死你！” 其他的小兽人和幼崽都怕他的尖牙，眼前这只小白虎肯定也不例外。 话音落地，修闻身上的力道忽然一重，闷笑声从他头顶传来，随即面前便冒出一颗巨大的虎头，后者将尖锐无比的獠牙对准了他的鼻尖。 “是这样咬吗？” 獠牙划过鼻尖，在小麦色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饶是如此修闻也被吓了一跳。 老虎和独狼，双方的战力根本不在同一条线上。 第79章 我的假面爱人7 伊布的嘲笑让修闻面红耳赤，他不明白这个坏家伙怎么突然变了性子，以往他明明都会被自己吓哭。 他身上的伤势比较严重，现在竟然连伊布都招架不住…… 见修闻神色憋屈，伊布便愈发高兴，他挑眉把他扔回兽皮床中，然后饶有兴致地爬过去，把米粥送到对方跟前：“快吃。” 后者眼皮一拉，装瞎。 “再不吃我就把你另一只眼珠也挖出来。”他强迫性地跨坐在修闻腿上，捏起对方的下巴就往里面灌粥，毫不掩饰内心的恶意。 滚烫的米粥让修闻止不住地哀嚎，火辣的痛感充斥整张嘴，他疯狂扭头，“乒乓”一声！碗被打碎了。 “瞧瞧这个小可怜，我忘了粥很烫，快张嘴让我看看——”伊布不仅没有责怪他，反而露出一副心如刀割的模样，掐住他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他张开嘴巴。 修闻知道对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死活， 这分明就是在故意报复自己！ “没烫伤……”伊布低声呢喃着，往他嘴里轻轻吹了几口气后将他重新按倒在床，甜甜一笑，“那我们就来算算账吧？” 听到这里，修闻立马瞪圆眼珠！他的左眼眶一片空洞，搭配那副担惊受怕的表情真是显得又搞笑又凄惨。 “是不是黑布叫你来杀我的？”原本耷拉的虎耳耸立起来。 修闻心底别扭，但又不得不老老实实点头。 反正这俩兄弟没一个好东西，告诉他真相也无妨，他们最好自相残杀全部死完。 “你既然想杀我，那还回来做什么？” 修闻脸色刷白，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道要说“我后悔了，我怕你被野兽咬死，所以来救你”？鬼才信。 他犹犹豫豫，始终紧抿下唇不愿开口。 “你该不会是想确认我死没死吧？”伊布的声音有些阴沉，连带着他那笑容也变得阴森起来，“你怎么可以这么坏？” 修闻一听不妙，顾不得三七二十一立即反驳道：“没有！不是！我是想回去救你……” “救我？”伊布勾起自己的银发，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修闻的唇角，“你伤害我后，还想来救我？嗤——” 他扬起笑脸：“你疯啦？” 修闻讨厌他这种讽刺的笑容，这种笑容有惹恼他的能力：“信不信是你的事！起开！”说罢他就去推伊布。 然而他推不开对方。 伊布满脸骄横，挑眉轻笑：“怕什么？我一个雌性能对你做什么？还是说……”他假意往修闻身下探去，脸上的坏笑愈加肆意。 “呀！你怎么……”他还没碰到修闻便突然收回手，满脸惊讶，“你是雌性？” 这下轮到修闻大惊失色了！他扑腾双脚踢开对方，凶神恶煞地将后者压倒在地。 “你胡说什么？！”他凶狠地呲牙，“我是雄性！” 伊布的双眼顿时红得叫人心疼，他委屈巴巴地缩起身，顺着修闻的话嘟嚷：“好好好，雄性。”他越说越小声，在最后补了句“鬼才信”。 “吼——”修闻急得化作狼形，绿油油的兽瞳里流露出威胁之意。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就在伊布挤出眼泪的同时，门被再次打开了。 门外四个雄性立定，神色不一，但他们都紧绷住身体，随时都会奔袭向前！ 卡伽率先动手，蛇尾直接抽打在修闻腹部，将他狠狠砸向墙壁！ “砰！” 后者来不及防备，就这么重重砸在墙上，又狼狈地掉落在地。 修闻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碎了。 喉咙里冒出丝丝血腥味，他咳嗽几声，目光移向了伊布。 没承想这个坏东西已是泪流满面，漂亮的小脸写满委屈，极其惹人心疼。他呜咽着扑向门外的几人，急得他们上下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就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伊布朝修闻做了个鬼脸，勾起嘴角嘻嘻一笑。 …… 修闻瞳孔一颤，眼角一跳！ 这朵黑心眼儿的白莲花！ 天杀的坏玩意儿！ “小伊布，你有没有伤到哪里？”苏奇奇一脸担忧，指着修闻问，“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伊布抽噎个不停，但还是抽空拉住他的手，摇摇头道：“没有……他没欺负我。” 这番话是在为修闻澄清，可在其他人眼里，善良懂事的伊布是在为可恶的凶手掩盖罪行。 这就让他们更加厌恶修闻了！ “你别怕。”卡伽难得露出温柔的模样，拍拍伊布的肩膀继续安抚，“我们会替你教训他。” 他边说边甩动长尾，再次朝修闻狠戾袭来！ 千钧万发之际，伊布一掌打偏黑色蛇尾！“砰”的一声，蛇尾硬生生在墙壁上打出几道裂痕！修闻看着破碎的墙壁，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难以想象这一击落在他身上会是什么样。 皮开肉绽肯定无法避免，说不定他会被直接穿心而过。 卡伽默默收回尾巴，似乎在为没打到修闻而感伤，他朝目标投去目光，猛兽捕食的视线刺得修闻不敢出声。 就在修闻心惊肉跳时，一只强壮有力的臂膀拎住了他的后领，将他提至伊布跟前。 西里亚弯起眉眼，往他鼻子划了一下：“你怕什么？我们又不吃你。” “我喜欢吃熟的。”罗帝亚补充。 尽管他们两个都在笑，但修闻完全看不出他们眼里的笑意。 桃花眼里分明都是一片冰冷。 笑里藏刀说的就是这种兽人。 修闻在心底将他们骂了个遍，而他表面只能缩起脑袋，一副万分老实的模样。 “别打他，他真的没欺负我。”伊布担忧地伸手，替他抹去唇角的血迹。 他演得极为真切，看得修闻也有些恍惚。 “那他刚才干嘛扑倒你？” 伊布急了：“我不小心打翻了碗，吓到他了嘛！” 众兽人一瞧，地面果然有只碎碗，而修闻的领口也有一片湿漉漉的米粥痕迹。 非要说的话，其实修闻更像被欺负了的样子。他的下唇到锁骨这一片都被烫得发红，左臂只能垂在身侧不能动弹，整个人都惨兮兮的，反观伊布只是眼眶发红，身上并没有伤痕。 但他们一致决定忽视前者的惨状。 “你叫我们来是让我们来看他吗？”西里亚也搞不懂伊布的意思，提起手晃了晃修闻。 后者被他吊得直干呕，但还是拼命朝伊布使眼色，生怕这白莲兽说出自己的秘密。 被称作白莲兽的某人无视掉他的目光，揉揉眼道：“是黑布让他把我扔进野兽岭的。” 众兽人没有露出震惊的神色，他们一言不发，非常默契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这些年黑布的所作所为他们或多或少都有所了解。驱赶兄弟而后继承首领之位，这种做法在兽世并不少见。 但像黑布这样赶尽杀绝的还是头一个。 伊布作为雌性，本身并不会威胁到黑布的计划。既然他决定对伊布下死手，那么他们也得做点什么了…… “我的意思是，你们不要为难他！”伊布拉过修闻，急切地将他护在怀里，“我知道他的伤都是你们干的！你们太坏了！” ？？？ 四个兽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都愣在了原地，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他们攻击修闻的事是伊布之前默允了的！ 就连修闻也僵住身子，搞不懂白莲兽想做什么。 第80章 我的假面爱人8 伊布的力气很大，抱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要不是对方察觉到他的异样稍微松手，他一定会认为对方是想趁机勒死自己。 “这段时间他就留在我这儿休养，你们不准再对他动手了！”伊布的腮帮子圆鼓鼓的，连生气都是那么可爱。 几个兽人见他这副模样，再不满也只能把怨气咽下肚。他们齐刷刷地看向修闻，怀疑是这小子给小老虎下了蛊。 不然伊布为什么维护这个帮凶？ 他们的目光犹如杀人的利刃，刺得修闻浑身发疼。他暗暗掐住伊布的腰，小声反对：“我不要留在这儿！” 后者嘴巴动了动，用极轻的声音威胁道：“不想被别人发现你是雌性就老实点。” 一语落地，修闻彻底噤声，只能老老实实埋在白莲兽怀里，看他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唬那四头猛兽这几天轮流过来提防黑布。 那几个家伙着实疼爱伊布，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对这个决定完全没有异议。 即使有，也不会表露出来。 傍晚时分，修儿哭哭啼啼地找来了。 是伊布让他来的。 这几天修闻杳无音信，别的兽人都说他已经死了，可修儿始终不愿相信。他四处找寻哥哥的踪迹，完全没有放弃的意思。 不知道伊布是不是吃错了药，竟然好心地把修闻的情况告知给了他，得到消息的后者便马不停蹄地找了过来。 那原本就瘦小的身子变得更加纤细了，风一吹就能刮倒似的，看得修闻一阵心疼。他把痛哭的修儿抱在怀里好声安抚，这才让后者慢慢平静下来。 “阿大！你的眼睛……你的手！”修儿双眼挂泪，嘴巴一瘪，又开始嗷嗷大哭。他小心翼翼地捧住那条断臂想亲一亲，但又怕弄疼哥哥，所以只能手足无措地在一旁边哭边嚎，那模样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跟哭丧似的。 “阿大不疼，修儿乖，阿大在坏雌性家住几天，你等阿大回来……” 修闻没意识到话有不妥，还在继续安慰小兽人，而旁边的伊布已经瞪起眼睛，阴阳怪气地学着他的内容道：“阿大在坏雌性家住几天～坏雌性～”说罢他还翻起白眼，活脱脱一副挑衅的样子。 修儿有些生气，擤完鼻涕后怒视着他。 修闻瞪伊布一眼，转身挡住他的视线后继续柔声安慰修儿：“阿大真没事，你好好吃饭，阿大过几天给你打野鸡吃。” 闻言伊布挑起眉，坐在旁边翘二郎腿。 或许是太担心哥哥了，修儿哭着哭着竟然晕了过去，等他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还趴在哥哥怀里，身上还有块崭新的兽皮。 修闻也已经睡着了，但手还紧紧抱着他。 他忍不住又要呜咽，然而旁边伸出一只手打断了他的动作。修儿不满地瞪大眼睛，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三个身影，两高一矮。此时狐狸兄弟正双手环胸靠在墙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们的脚边还有几袋东西。 伊布朝修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引导他爬出怀抱。 正当后者万分不解时，伊布把他拉到一边，半威胁半恐吓：“我救了你阿大，他就必须留在这儿替我干活，你快回家，别在这儿碍事。” 修儿有点恼火，小声反驳：“我不回！我要和阿大在一起！” 伊布眉毛一扬，嚣张道：“我不要你！你又小又笨，跟阿大在一起只能吃草根！我给你粮食，你快回，不回我打你！” 见这个小东西仍旧死活不愿离开，伊布立即意识到这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便只能缓和表情软着语气哄他，表示最多留修闻几个月，不会一直扣押对方，这才让他平复心情。 西里亚和罗帝亚早就等待多时，他们扛起脚边的粮食，领着小鬼走出石堡。几袋粮食足够小东西吃半年，不用再担心他的生计。 修儿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 送走了麻烦精，石屋里顿时静得可闻落地针声。 伊布毛手毛脚爬进兽皮床，抬脚就想踹开修闻，但转念一想，他又连忙收住动作，伏在一边像捕猎的野兽般仔细端详后者。 “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你可别怪我。” 小白虎低吼，磨磨蹭蹭钻到修闻怀中，用湿乎乎的鼻子在对方鼻尖蹭了蹭，小爪子搭在软乎乎的狼肚上轻踩。 它发出舒服的呼噜声，眯起圆溜溜的眼睛倒在旁边。 第一天来石堡的是卡伽。 清晨下了点小雨，水珠滴滴答答打在石壁，发出了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音，让人不愿从睡梦中睁眼。 修闻有些昏沉，迷糊间觉得自己的脑袋像块烧烫的烙铁，又热又沉。他下意识摸向怀里毛绒绒的脑袋，闭眼还想继续睡。 但下一秒他就皱起眉，又揉了揉那团头发，手感怪怪的。 修儿平常不会把兽耳露出来，怎么今天…… 他低头轻嗅，陌生的味道顿时涌入鼻间！修闻立即睁大独眼，惊恐低头！ 银色碎发间的小耳朵无意识地晃动，一张精致可爱的小脸埋在他胸口，还在吧唧吧唧咂着小嘴，睡得无比香甜。 修闻的眼珠瞪得几乎要掉出眼眶，这可真是撞邪见鬼了！ 也许是他摸头发的动作过于温柔，小兽人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他下意识地靠过去，将两只手搭在他胸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按。 这美好的一幕任谁看了都会心软，可修闻偏偏僵着身子往后挪动，脑子里还在想要不要给他来一掌。 面前这只好歹是即将成年的兽，怎么睡得跟幼崽似的？竟然还在梦里踩奶！ 果然是只被宠坏的白莲兽！ 修闻往后挪开大半个身子，冷风直接穿进被窝间隙中，吹得伊布瑟瑟发抖。 他连忙紧贴过来，循着热源钻进修闻怀里。 软乎乎的脸蛋叫人心生怜爱，修闻动作一顿，不由自主地想着：如果白莲兽不欺负修儿，那他还是挺可爱的。 被承认可爱的小老虎突然亮出兽爪，搭在他胸口按压。这力道比之前大得多，饶是再能忍的兽人也无法忽视过去。 修闻憋红脸色推开他，也就在这时一道黑影落入余光之中，他眼睛一瞥，恰好与旁边默不作声的巨蟒来了个对视。 他脑子“刷”地变成空白，推挤的动作猛然打住！ 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蟒正盘着圈子冷冰冰地注视他，那原本就凶狠的眼神在修闻推开伊布的那刻变得更为凌厉。 兽类的本能疯狂尖啸，修闻心中警铃大作，连忙松手放开伊布，任由后者再次靠近。 卡伽冷哼一声松开攻击的姿态，低头继续盯梢俩人。 修闻如坐针毡，全身的寒毛陡然炸起，根本不敢多看卡伽一眼。 感觉多看一眼就会失去另一颗眼珠子。 就这么过了半个多小时，就在修闻疼得想哭时，怀里的小老虎终于磨磨唧唧打了个哈欠，缓缓睁眼。 第81章 我的假面爱人9 他懵圈地眨巴几下眼睛，手里的动作并没有停止。待缓过神后他才“嗖”地抽回手，像抓到烙铁般快速。 只见修闻胸口的皮肤已经红肿不堪，轻轻一按就会留下一道白痕，几秒不到这道白痕就会变成醒目的艳红。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怎么能把身子贴过来！”伊布尖叫一声撇过脸，迅速爬起身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他转身抱住卡伽，赌气似的转头不语，显然是心虚至极。 修闻气得脑仁发疼，刚要起身，蛇尾便像闪电般扫到了胸口，将他抽打到墙角。火辣辣的刺痛叫他止不住地低呼，胸口又肿又胀，一摸，五指果然一片猩红。 卡伽全然不在乎他的感受，而是低头安慰起了赌气的伊布：“不生气，我打他了。” 一时间修闻恨不得把他们切成肉丝。 是谁非要往他怀里蹭？是谁瞪着眼睛不让他离开？ 有用的时候就将他留在身边，没用了就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卸磨杀驴都没这么过分！ 修闻气得牙痒痒，但碍于高烧和疼痛他没敢骂出声，想了想，他小心翼翼地缩到角落一声不吭，生怕那两个活阎王又要折腾自己。 这个没人权的兽世…… “啊！”伊布见他胸口开始流血，又见他低头不言语，心脏当即一沉。他连忙推开卡伽凑上去，假情假意推推他，嚷道：“我不怪你行了吧？说句话！” 修闻依旧没吱声，也没抬头，只是默默地缩成一团。 疼死了！真的疼死了！他在这个世界不是挨打就是在挨打的路上，这个残暴变态的世界不如毁灭吧！ 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滴落，恰好打在伊布手背，烫得他迅速收手。 伊布惊慌失措地闪至卡伽跟前，拧眉呵斥：“都怪你！你打他做什么？快去道歉！” 卡伽额角青筋跳动，不动声色地看向默默流泪的兽人。 那张一贯狠戾的脸上竟露出了极其难过的表情，他紧抿双唇，死活不愿发出半点哭声，故作坚强的模样显得可怜巴巴的，让人心头一紧。 卡伽沉下脸色，用蛇尾拍拍他：“喂，别哭了。” 眼泪流得更欢快了。 “你会不会说话！”伊布耍起小性子，急得去拉他尾巴，“道歉呀！”他完全不觉得自己也有过错，叉腰扬眉，一派颐指气使的模样。 卡伽横眉，无奈地说了几个字。 但修闻还不满意，他硬着头皮忽视他们，缩在一角动也不动，急得伊布团团打转。 后者上前拉开他的手臂，将其放在自己胸口：“让你打回来行吧？” 修闻立即甩开他的手。 鬼才要打回来！他这一动手，隔壁那位老兄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活腻了才打。 伊布皱眉，不知不觉间掌心已经贴在了修闻的额头上。手掌下是异常的高温，再看那张恍惚委屈的脸，双颊已然一片通红。 这种红不是因为哭泣导致的，只能是发烧的缘故。 伊布转身伏到卡伽耳边，小声嘀咕几句。而后卡伽万般不情愿地将尾巴垫到修闻脑袋下，把尾尖放在他额头充当降温器。 伊布动作利落地用兽皮裹紧发烧的可怜虫，大发善心道：“你今天就老实休息，我去给你找些草药，明白吗？” 修闻睁开粘糊的眼皮，拉住他的衣角：“修儿呢？” “回家了！我还能把他吃了不成？”伊布有点不爽，转身跑开。 偌大的屋子只剩下一蛇一狼大眼瞪小眼。 气氛安静得可怕。 修闻难受地闭紧眼睛，感觉呼吸都是一种惩罚。 不知过去多久，湿漉漉的兽皮在他胸口划过，随后更加冰凉的东西贴过来覆在了伤口表面。 周围的药草味儿十分浓烈。 他睁不开眼，但知道这是伊布在为自己敷伤口。这个坏家伙也只有在这时候能发发善心了，平时的他真是要多恶劣就有多恶劣。 迷糊间修闻感觉上身有些沉重，仿佛有块坚冰死死压在胸口，怎么推都推不开。 好闷，喘不过气…… 他抠住那块“坚冰”扒拉，竟从上面抠出一块薄片…… 耳边响起了极为放纵的狂笑。 修闻艰难睁眼，隐约间好像看到了满地打滚的伊布和脸色铁青的卡伽。 他定睛看向手里的薄片，乌黑发亮的鳞片在夜色里格外显眼。 他手一抖，连忙将鳞片甩飞出去！正是这个举动让屋内的笑声更大了。 好死不死，他竟然把卡伽的鳞片抠下来了！怪不得对方一脸苦大仇深！对方不会杀了他吧？ 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修闻这才缓缓睁眼，耷拉着脑袋望向俩人。 伊布见状端起碗，捏着嗓子道：“饿了吧？我喂你呀！” 他边说边将碗凑到修闻嘴边，说是喂，其实是灌，但动作比先前温柔许多，不再像投毒般强硬迅速。 空腹一天的身体早就饥肠辘辘，修闻也不拒绝，三下五除二就清空了碗底。 伊布像是找到了新奇的玩具，笑嘻嘻地趴在他身边眨巴眼睛，时不时还伸手挠挠他的肚子。 “干什么！” 肚子是修闻的敏感处，经不起这种捣腾。他拔高声调吓唬伊布，全然忘记了旁边的卡伽。 正常来说，他一用这种语调就会遭到卡伽的攻击，但这次后者却破天荒地没有动手，而是半拉眼皮装作听不见。 反观伊布则是乐呵呵地凑近他，故意拉长腔调回答：“不～干～什～么～” 伊布把手伸到他胸口，解开绷带扔掉草药。蛇尾也极其配合地松开一个圈，方便他查看伤口。 都结痂了。 这两头兽忙前忙后劳累一天，总算让修闻退去高烧，连带着伤口也差不多愈合了。 卡伽挪动尾巴，将其从修闻脑袋下快速抽出，原本冰冷的皮肤被枕得十分暖和，让他心情有些不爽…… 伊布大大咧咧躺在一侧，虎爪不老实地伸到修闻怀里。 后者刚想挪开身子，另一边就又躺下一个高大的身躯，彻底堵死了他的退路。 伊布托起脑袋，揽过修闻的腰将他翻到最里侧。 于是兽皮床里出现了极为怪异的一幕：卡伽冷着表情躺在最外侧，修闻面色铁青地蜷缩在最里面，而伊布则霸占中间最大的位置。他从被窝中探出半个脑袋，拍拍修闻：“快睡吧，快睡吧。” 修闻有些别扭地轻踹他一脚，阻止他再用哄幼崽的口吻说话。 这一脚惊动了卡伽，他侧过身子死死盯住他，仿佛要吃了他似的。 伊布笑眯眯地凑近修闻，吃准他不敢轻举妄动后轻声威胁道：“不准打我，不然我可控制不住大蛇……” 可爱的脸浮现出狡黠的笑容，比起老虎，他更像狡诈的狐狸。 修闻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掰过对方的脸给后面的黑蛇瞧瞧！ 看看！这就是他的真面目！快看啊！！ 狡猾的小老虎！ 第82章 我的假面爱人10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 被小老虎折腾一宿的修闻没有睡好，他不仅身体僵硬，就连眼圈也黑得像熊猫兽人。 伊布睡觉极不老实，乱伸胳膊腿不说，还总喜欢往别人怀里钻。或许是因为蛇的体温偏低，卡伽周身一直有股寒飕飕的冷气，这就使得伊布拼命往修闻身边挤，完全不顾后者死活。 仿佛是想把他活活挤成狼肉馅饼。 修闻被他挤得没了脾气，只好打开右臂，满脸绝望地让他钻进自己怀里。 终于被温暖环绕的小老虎懒洋洋地蜷缩起来，双脚夹住修闻的腿，完全把他当成了抱枕。 白绒长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动，“啪嗒啪嗒”吵得人心烦，修闻实在听不下去，便用尾巴压住了不老实的虎尾。 慢慢的，虎尾摆脱束缚反压回去，缠住狼尾绕圈打转，直至将它紧紧缠绕。 卡伽用锐利的目光扫过俩人，随即安稳合眼。 这个世界的雌性虽然可以选择多个伴侣组成家庭，但并不意味着这些伴侣会友好相处。无论是雄性还是雌性，他们必然更喜欢独占爱人，所以卡伽允许修闻抱着伊布睡觉这件事让修闻有些纳闷。 他不是喜欢伊布吗？这么小心眼儿的兽人竟然会这么大度？ 修闻并不知道卡伽早就发现了他的秘密。 毕竟雄性兽人没必要提防一个雌性。 …… 夜间退烧，白天发烧，病痛的折磨简直要逼疯修闻。 太阳一出现他就又开始头晕，不过情况比昨日好了不少——他至少能干活了。 第二天来石堡的是苏奇奇。 他来得很早。卡伽前脚刚走，他后脚就飞进了石堡，生怕晚一分一秒，看样子是在附近等了很久。 苏奇奇和卡伽不同，当他看到伊布缩在修闻怀里时二话不说就把后者踢倒在地，然后紧紧抱住前者蹭脸。 修闻醒得莫名其妙，他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眼神里尽是恍惚。 “早上好～”苏奇奇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小伊布很可爱，对吧？” 一股恶寒席卷而来。 苏奇奇表面没有任何攻击的意思，可他眼底尽是寒意，当初修闻就是因为轻信他才丢掉了左眼。 跌坐在地的身体本能地颤抖，空荡荡的眼眶隐隐作痛。 “……”伊布缓缓睁眼，清绿的眸中闪过一丝薄凉阴狠。他毫不犹豫地掀翻苏奇奇，然后换作无辜的样子眨巴眼睛：“是你啊……这么早？” 被狠摔在地的苏奇奇一脸震惊，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见伊布恢复成原来的可爱模样才立即起身拉住他的手，呜呜出声：“伊布！伊布你怎么力气这么大？为什么摔我呀？” “你来得太早了，我还以为是侵略者呢！”伊布打着哈欠推开幽怨的隼族兽人，抬起胳膊擦了擦脸颊，然后蹲到修闻跟前用掌心贴住他的额头。 “好像还在发烧。”他道。 苏奇奇嘟嚷：“他一头狼发点烧怎么了？又烧不死……” 这话倒也没错，雄性兽人天生体质强悍，恢复速度极快，他们平时发个烧就跟喝水一样正常，只要注意打猎造成的伤口别被感染，一般都不会有事。 然而修闻这几天连续遭到他们的攻击，身体重创的同时又从悬崖坠落，到现在还活着已经是奇迹了。 更何况他不是体质变态的雄性兽人。 在苏奇奇的施压下，修闻只能拖着病体去干活。伊布也就多看了几眼，并没有反对——他没有理由反对。 雌性的工作不比雄性简单，兽城内的很多事务他们都要顾及，但万兽城会根据他们本身的特点来安排合理的活计。 比方说，修儿是专门负责制作兽皮衣的兽人。 由于伊布身份特殊，所以他没有固定的工作要做，城中哪里有需要他就往哪里跑，称得上全能。 他今天需要去准备草药，修闻自然只能跟着他。而苏奇奇不用打猎，倒是落得个清闲，他从大清早开始就躲在巨树上边偷懒边盯梢修闻。 谁能知道他的实际任务目标不是修闻，而是黑布呢？ 修闻他们来到草药库的时候已经有很多雌性在准备工作了，见到伊布的雌性们都很高兴，但一看到他身旁还跟着修闻，原本上扬的嘴角又都往下垂去。 他们尴尬地笑笑，不愿跟后者多加接触。 近日有传言道：修闻为了讨得伊布欢心，暗中把他扔在野兽岭想来个英雄救美，没承想美没救成，反而被伊布的几个追求者打成了重伤。 这样疯狂的雄性谁敢跟他有接触啊？ 这是伊布暗地里询问才挖出来的消息，他无奈地扶住前额…… 他可没有把这事添油加醋地张扬出去，能干出这事儿来的只有一只兽。 他不动声色地剐了某鸟一眼。 受到排挤的修闻自然察觉到了异样，但他丝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反正自己在雄性那边已经习惯了非议。 好吧……他也不是不在意，只是无可奈何的妥协罢了。 他跟在伊布身后往深林走去，他们在太阳落山前不仅要将竹篮填满，还需要将草药清洗后晾干，时间并不宽裕。 修闻第一次采药难免笨手笨脚，刚挖出一株草，它就被伊布一脚踢飞！ “那是杂草！”对方不满地嚷嚷。 修闻瞪他一眼，揉揉发红的手背，继续寻找目标。 又找到一株。 又被踢飞！ “……那是毒草！”伊布眉毛一横，“你别不是鼻子坏了！看不出区别难道还闻不出来吗？” 伊布的右眼皮狂跳不止，这种草对于狼族来说是剧毒之物，尝一口都得去见兽神。 这头笨狼要是咬一口…… 一想起刚才的画面他就心惊胆战。 接连不断的挑刺让修闻青筋暴起，他猛然扑倒这头喋喋不休的小老虎，恶狠狠道：“我鼻子堵了！堵了！”自己还在发烧呢！这都是因为谁？ 小老虎眼眶一红，迅速囤积泪花：“你凶什么凶？再凶我就叫人咬你！” “那我就先咬你！”修闻气得脑袋发昏，作势就要咬他。身下的老虎顿时不干了，哇呀呀地吼出声，浑身的毛发都吓得炸了起来。 好在修闻只是吓唬吓唬他，并没有真的要动口，看到满意结果后便松开手。 伊布的泪花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窜起身就想反扑，没承想落了个空，摔得他“哎哟”叫唤。 修闻刚浮现的笑意霎时凝固，他斜眼瞥向一边，下一秒便纵身扑向伊布！ 一团黑影咕噜噜往下滚，俩人在斜坡翻过几个跟头才停下，小老虎紧紧抱住修闻的腰冲他龇牙咧嘴。后者抬起手腕，两条青绿色的蛇赫然出现在手里！只不过它们都已经被捏断了气。 这种蛇带有剧毒，被咬到后至少得丢半条小命，修闻小时候差点被它们送去见兽神。 伊布看清那两条长影后变戏法似的哭嚎出声，死死缠住修闻不愿松手。 看样子是被吓坏了。 修闻无语地拍他肩膀：“你不是挺能耐吗？别哭了，它们不会咬你。” 伊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奇怪的是那张漂亮脸蛋没有半滴眼泪。他察觉到修闻正在盯着自己，便连忙缩起脑袋往他怀里钻，死活不愿露脸。 第83章 我的假面爱人11 修闻安抚一阵无果，便只能抱着他打道回府。竹篮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株草，看起来十分空荡。 单手抱老虎非常吃力，修闻涨红脸色缓步下坡，感觉怀里是块巨型重石。 谁家崽子能这么重？！ 分配任务的兽人见他们没办法继续工作，便让他们去河边清洗已经收集好的草药。 “哭哭啼啼”的伊布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边摇尾巴边哼哼，动作干脆利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很难让人不怀疑他先前的样子是不是装出来的。 修闻单手不方便，他只能先砸掉草药根部的泥土，再慢吞吞地把它们浸入水中清洗。这个过程对他来说有些困难，很多地方都没办法单手操作，所以当伊布洗完半篮子时，他身后还有满当当一筐粘着泥巴的草药。 太阳高照，刺眼的光线晒得他冒出涔涔热汗，修闻一抬头，脑袋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晕沉沉的着实难受。 他抿唇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继续清洗。 还没过去几秒他便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噗通”一声，冰冷的河水顿时冲进耳鼻，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掉进了河里。 水流虽然不湍急，但非常深，不会游泳的兽人只能在里头瞎扑腾。 修闻见草药都撒在了河里，便连忙四处捞找，生怕它们被水流冲走。 好不容易拾回大半，他的头颅就又猛地一疼：先前那种刺痛又来了！他知道这是高烧引起的后遗症。 胃里酸水翻涌，酸味冲上喉头，刺激得他直干呕。 修闻紧紧抱住草药，晃了晃昏沉的脑袋，也就是这么一晃，他竟停止动作径直沉了下去！ 原本是想让意识清醒点，没想到越晃脑袋越疼，全身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一样。 这一系列发生得极快，总共也不过十几秒。旁边的伊布脸色一变，毫不犹豫地扑入水里拦腰抓住对方，好不容易才把人捞上岸。 伊布湿漉漉地倒在旁边，恼怒地瞪圆眼珠嚷嚷：“你不要命了？蠢狼！” 修闻有些耳鸣，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但光看嘴型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既然是坏话，那就自动过滤吧！ 对方见他不理不睬，气得扑上来就咬。伊布单方面啃咬一会儿，突然就倒在他身上嘤嘤哭泣，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修闻抬起眼皮，果然看见几个雌性兽人围了过来，空中还有迅疾飞来的鸟兽。 他在心中暗道：果真是只白莲兽，一看到有人过来就又装起了可怜。 经过这一系列意外后今日份的工作只能就此打住，另外两只兽把他打包成粽子偷偷摸摸运回石堡。 这些事儿都是秘密，绝不能被族长发现。 修闻百无聊赖地在伊布房间发呆，他本以为自己做出伤害伊布的事后肯定没好下场，但现在看起来并不是这样。 那几个疯子的做法他能理解，可伊布到底想做什么他就完全摸不准了。 正常兽谁会把伤害自己的家伙带回家照顾啊？又不是脑子摔坏了。 此刻，摔坏脑子的白莲兽正在石堡底层偷煮草药——那是给修闻的退烧药。 太阳斜向西边，落日余晖映出一片橙黄。饭点已到，可伊布他们还是没有回来，修闻只能继续休息，祈祷身体尽快恢复。 忽地，窗口袭来一阵大风，将兽皮刮落在地。 只见苏奇奇笑盈盈地翻进窗子走上前，二话不说就捞起修闻！ “你干什么？！” “嘻嘻，请你去楼顶看风景～” 意识到不妙，修闻连忙要化作兽态挣扎，可惜苏奇奇并不给他这个机会。翅膀猛烈扇动，不到两三秒就将他带至楼顶。 石堡是万兽城最高的建筑，足足有二十多米，兽人站在顶端向下俯视，或多或少会心生畏惧。 这个点正好是守卫换班的时间，石堡周围无人把守，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苏奇奇不安好心。 苏奇奇终于卸掉笑脸，神色不善地捏住修闻的下巴，不悦道：“你到底哪里吸引了伊布？又小又弱，现在还成了残废！他为什么要对你好？” 他呢喃不休，完全不掩饰心中的妒意。 思来想去也搞不明白的苏奇奇干脆把他拎到半空，眯眼道：“要是你死了，伊布就不会喜欢你了吧？” 什么？！这个疯兽人说什么！ 修闻大惊失色，死死抓住他的臂膀不肯松手。悬浮的双脚不停挣扎，努力地去踢对方的腿！ “你这个疯子！他怎么可能喜欢我！”修闻怒吼，飞爪朝他脖颈抓挠，硬是在壮硕的肌肉上抠出几条血痕。 苏奇奇不怒反笑，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把修闻提到地面，笑嘻嘻道：“喔，力道不小。” 合着这一爪只是在给他挠痒痒？ 修闻化作黑狼踹开他的手，落地即攻击，迅猛的动作让对方微微一惊，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侧身立定出手交战。 俩人打了好一会儿，修闻累得步子踉跄，而对方依旧行动自如，几乎没有损耗力气。 不愧是隼族强者。 虽是如此，但苏奇奇也挂了彩。他不得不承认修闻的攻击速度非常快，缠得他无法及时接招，要不是这家伙还在发烧，恐怕他还要吃力地应付一阵子。 “呼——” “这就没力气了？” 苏奇奇用翅膀挥击，将修闻打得倒地不起。 【小闻你没事吧？】二姐咬紧指甲。 【没事，就是有些疼……这王八蛋竟然趁我病要我命……】修闻骂骂咧咧，将对方祖宗十八代拖出来暗骂八百遍。 苏奇奇冷嘲热讽，言语里都在讽刺他能力不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怜修闻被无辜扣上一锅。 吃醋的雄性可真够恐怖的！ 他再次将修闻提至半空，板起脸色就要往下丢。 修闻惊得瞪大眼睛。 不料苏奇奇哈哈大笑，又把他放至地面，乐道：“吓唬你的。” 什么意思？他一直在逗弄自己？ 就当修闻愣怔时，对方突然往他腹部一踹。 风声呼啸而过，随之而来的便是快速划过的石墙和粉身碎骨般的剧痛！ 修闻歪倒在地，四肢抽搐不停……周身渗出的鲜红液体几乎将他整个身子围在了中间。 除了苏奇奇，没有人注意到他倒在了血泊之中。 意识消失几秒后又出现，他凭着狠劲儿恢复人形，晃晃悠悠地从血泊中爬起，朝一脸冷笑的鸟兽比出中指。 这该死的鸟人。 幸亏二姐及时出手，在他落地的瞬间阻挡了一下冲击力，否则他肯定会摔成脑震荡，不死也残。 哦不对，他现在已经残了。 修闻故作坚强，吃力地拖着身子躲回石堡，任凭苏奇奇怎么找都看不见半个人影。 这下是真的把修闻逼急了，他从系统拿了特效药躲在暗处敷伤口，发誓要让对方好看。 伤口不再流血后他快速躲回屋子，伏在兽皮床里动也不动。 终于煮完药的小老虎蹦跳上楼，伏在床头探出脑袋，推推兽皮道：“喂，快起来吃药。” 床里的兽不动如山。 第84章 我的假面爱人12 伊布不解地歪过脑袋，又戳戳兽皮。 还是没反应。 他挑起眉，直截了当地卷起兽皮被，将人横打着捞进怀里，然后偷偷摸摸窜到楼底。 苏奇奇已经在锅炉旁边等候多时，听到动静后他立即扬起被柴火熏黑的脸，心虚道：“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他早就搜寻过一圈，附近没有那头狼的踪迹，估计是被吓跑了。 那家伙从血泊里爬起来时他还微微一惊——他本以为修闻会直接昏死过去。不过现在想来也没什么可着急的，对方在这种高度下肯定会受严重的内伤，过不了多久就会死掉。 他刚想安慰伊布几句，就看见了后者怀里那像毛虫般的狼兽人，笑意顿时凝固在嘴角。 “笨狼还在睡呢！”伊布眼神示意他把药碗递过来。 其实修闻根本没睡着，他正盘算着怎么报复那只死鸟，思来想去也只能借白莲兽下手，如果白莲兽真是好心，那他肯定会跟死鸟翻脸。 不过自己也不能过于自信，毕竟谁也不知道伊布在想些什么。 修闻勉强探出头，虚弱地枕着伊布的肩膀，这个动作直接让后者僵住了身子，接碗的动作也随即一顿。 药汤差点洒出来。 装模作样谁不会？他修闻飙演技的时候他们还在窝里嗷嗷待哺呢！ 苏奇奇皮笑肉不笑，手一抖就把滚烫的药汤洒了出来，那样子分明就是想烫他。 修闻抓住机会轻侧身子，挡住了滚烫的液体。其实药汤本就是冲着他来的，不会烫到伊布，可他这个动作在别人眼里就好像是他替伊布挡了灾。 白烟从他背后升腾而起，原本结痂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看着十分惊悚骇人。 修闻被烫得浑身一颤，不打算隐忍的他直接眼泪滚滚，小声呜咽。他故意直起上身颤动肩膀，实际上对准苏奇奇手里的碗一碰，硬是将剩下的药汤洒到了苏奇奇大腿根部，疼得后者直抽冷气。 小老虎脸色大变，伸手一摸竟碰掉一层皮！他揽过对方的脖颈翻过身，大片伤口一览无遗。 “这些伤是什么回事？！”伊布脸色阴沉，想发火但又强行压了回去，再一看俩人的表情，他便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他眉头紧蹙，不动声色地盯着苏奇奇，眼神里尽是责备。而后者也被他盯得心虚，吃了瘪也没敢多说什么，留下一句“我去找医师”就踉踉跄跄飞出石堡。 跑得倒是比谁都快。 修闻显然一副被苏奇奇报复过的模样，他身上的伤口是撞击的结果，没点力道根本做不到。 刚才走得急没注意，伊布现在才发现兽皮被内侧有一大片血迹，他轻轻揭开被子，只见修闻的兽皮衣和皮肤已经粘在了一块，稍微拉起外衣就能看到里头那惨不忍睹的情形。 皮破肉烂。 伊布眼底的暗色一闪而过，随即他便摆出心疼的样子哎呦念叨，仿佛受伤的人是他一样。 “肉都烂了！这得挖掉才行啊？” 还在心底嘲笑苏奇奇的修闻一愣。 没那么夸张吧？ 再回头看伊布，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把尖刀正往沸水里烫呢！ 修闻暗骂，拼尽全力想挣扎起身，无奈兽皮包裹得太紧，他发了狠劲儿都没能钻出来。 伊布也不给他逃窜的机会，按住他就往他背后刺挠，吓得后者哑着嗓子连声求饶。 “啊！” 尖刀没有扎进血肉里，而是挑开与皮肤相连的兽皮，轻轻分离二者。 但兽皮毕竟粘在了肉上，这样撕就宛如在撕表层皮肤，疼得修闻话都说不出半句。 他怀疑伊布是在趁机报复。 医师过来的时候伊布早已清理完伤口，前者又添置了些外伤药和退烧药，这才让涕泗横流的修闻变得老实安静。 夜间他被伊布单独关在屋里，一只兽“独守空房”。 事情的原因是族长发现了修闻，将伊布和苏奇奇喊过去问话。伊布花言巧语糊弄住族长，让其允许修闻暂住在此。 而且还是住在伊布的屋子里。 还没等其他兽回来修闻就已经呼呼大睡，不过这也怪不得他，身体的消耗太大，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 白天醒来的时候他才知道苏奇奇半夜就离开了，守卫说是苏奇奇从族长屋里出来的时候摔了一跤滚下了楼梯，摔得那叫一个凄惨可怜，没几天肯定无法恢复。 修闻听后啧啧感叹，心道真是活该。 第三天来石堡的是狐狸兄弟。 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听说昨日发生的事，还不忘对恹恹而归的苏奇奇嘲笑一番。 经过一夜的休整，修闻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不得不说族长家的草药就是灵妙，比普通药见效更快。 再加上二姐的帮忙，他已经能化成兽态下地飞驰了，不过今天可不给他撒腿的机会，狐狸兄弟早就定好时间要把伊布和他带到幼崽所照顾幼崽。 幼崽所里的兽人宝宝都是因为没人照顾才被送到这儿的。万兽城的兽人种类极多，所以这里有很多不同种族的幼崽。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什么也不缺。 修闻看着满屋子闹哄哄的幼崽，眼前顿时一黑。 他不会照顾幼崽，万一它们被自己弄哭了可怎么办？ “啵啵～”旁边水池里的人鱼宝宝睁圆大眼，好奇地朝他张开双臂，粉嫩的小嘴一直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似乎是想让他抱抱自己。 “去呀！”伊布挑眉催促，坏笑着抱起一只幼虎，边挠它肚皮边看他。 修闻从来没有接触过其他种族的幼崽，掌心已经冒出些许汗液，他往身上擦擦手，动作僵硬地捞起人鱼宝宝。 宝宝咯咯嬉笑，肉嘟嘟的胖手一把掐住他的兽皮衣，拼命往他胸口贴。一阵刺痛过后修闻连忙将其推远，惊恐地朝胸口看去。 湿答答的口水粘糊在兽皮衣上，两三颗牙印隐约可见，被咬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啵～”宝宝张开小手，一脸高兴。 伊布的目光移至兽皮衣，随即捧腹大笑。他露出恶趣味的笑容，趁修闻愣神之际将手中的幼崽也塞进了对方怀里。 修闻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怀里的幼虎嘤嘤大叫，扭动着毛绒绒的小身子想钻进衣服里。可兽皮衣哪是它能扒开的？它嗷呜半天都没找准地方，最后干脆扑在起伏不停的胸口嘤嘤哭嚎。人鱼宝宝见状立即骄傲地拍了拍幼虎，然后一把抓住修闻的兽皮衣往外拉。 “快抱走！”修闻眼皮狂跳。 人鱼幼崽竟然在教虎崽怎么扒开兽皮衣！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一幕？！ 这些小东西下手没轻重，根本分不清什么能咬什么不能咬，要是被牙齿齐全的崽子来一口，恐怕肉都能被咬下来。 其他雌性还没到，西里亚和罗帝亚去接剩下的幼崽了，此时的幼崽所只有他和伊布两只大兽。 伊布见四下无人，便果断暴露邪恶的本性，捞起嗷嗷待哺的宝宝就往他怀里塞，完全不顾后者凄惨的哀嚎。 第85章 我的假面爱人13 一时间保育所更加闹腾了，简直称得上鸡飞狗跳。年龄大一点的幼崽见这边好玩儿，便都像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撞在两只大兽脚边咯咯直笑。 修闻视死如归地躺倒在地，任由宝宝们将自己当成玩具。口水糊得浑身粘腻，但他不敢推开宝宝。 这些小东西一推开就会嗷嗷大哭，像警报一样恐怖。 见他被一群幼崽欺负得无力反抗，伊布几乎笑成了一朵花儿，他勾唇抱起一只幼崽，捏着嗓子哄道：“宝宝乖，是不是饿了？帕帕给宝宝吃饭饭～” 说罢他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奶汤，一勺一勺耐心喂给幼崽。 修闻拳头一紧，隐忍道：“你干嘛不早点拿出来！”害自己被咬得浑身是牙印。 嘶，这些小东西下嘴真狠！ 伊布立即变脸，委屈道：“我这不才准备好嘛！” “……” 最皮的那几只崽子被修闻一股脑儿塞到了伊布怀里，本以为那几只幼崽也会嗷嗷扑向后者，没想到它们顿时变得极为老实，低头垂耳完全没了先前的神气。 合着这些兔崽子只欺负新人！ 修闻报复心理大起，伸手抓起一只幼崽往它肚皮挠去。 可怜的小崽子被挠得嗷嗷叫唤半天也没人来救它。 伊布咧开嘴角，一把抱过这只幼崽柔声安慰：“宝宝不怕，帕帕打他！”说罢，他往修闻腿上“啪啪”来了两下。 力道不大，但声音清脆，让某兽有些丢脸。 他闷声闷气问：“你干嘛自称帕帕？你又不是它帕帕。” 阿帕是父亲，阿么是母亲。 “在这里有奶是阿么，没奶是帕帕。”伊布饶有深意地瞥他胸口一眼。 这话听着像是在戏弄他，实际上还别有深意，不过没人听出来就是了。 “神经病！”见多了疯子的修闻倒也没反驳他，反正这个世界没几只兽是正常的，他们能说正常话才有鬼。 他学着对方的样子拿过奶汤，有模有样地给其他幼崽喂食。 幼崽们见有东西可吃，都吵吵嚷嚷地想来抢夺奶汤，幸亏他眼疾手快端起碗，否则奶汤铁定被这群小兔崽子打翻。 很快其他雌性就陆续赶了过来，西里亚和罗帝亚也将剩下的宝宝接到了幼崽所。 不知道是不是幼崽能感受到狐狸兄弟慑人气场的原因，它们一看到他俩就老实下来，呜呜嘤嘤不再上蹿下跳，像鸡仔见到了老鹰。 修闻心中笑骂这群欺软怕硬的兔崽子看人脸色，见人下菜。 幼崽们吃完奶汤便懒洋洋地躺在兽皮毯上休息，一个个软乎乎的小肚皮上下起伏，看得修闻差点忍不住伸出魔爪。 西里亚悄无声息地靠过来：“你去照顾那些小家伙。”他指向几窝陆地幼崽，那些小东西是这里最闹腾的，极喜欢趁大人不留神的时候四处逃窜。 修闻好歹是活过几辈子的人了，大体也能猜到这头狐狸在打什么鬼主意。将最折腾人的幼崽推给他负责，万一出什么事也好拿他开刀，这种做法真是幼稚。 罗帝亚在一旁煽风点火，满口都是幼崽们如何如何可爱，听得修闻一脸鄙夷。 他坐到还在蹬腿的幼崽旁边，伸手挠弄它们的小肚子，小家伙们意外地配合，舒服得直呼噜。 休息时间结束，幼崽们又陆续爬起来活动，上蹿下跳一刻不停，上演每天都会出现的戏码。 其他雌性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只求它们不要偷偷溜出去。 西里亚和罗帝亚身边的幼崽比较安静，伊布照顾的幼崽也不是很调皮，他们抽空偷瞄修闻，不料他竟把那群小东西治得服服帖帖！ 小家伙们四仰八叉，嘴中不停地呼噜，催促修闻挠它们的肚子。 而后者也乐在其中。 本来想借机制造事端的狐狸们见状也只能作罢，毕竟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呢……苏奇奇可是被小伊布下了足足五天的禁门令。 五天！ 他们才不想冒无意义的险。 乌云慢慢聚集在万兽城上空，天色昏暗，泥土混杂青草的味道逐渐蔓延四散。 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午后分点心时，点名的雌性数到一半就停住了，她神色顿变，在幼崽所慌张转圈：“你们谁看见白色的狼崽了？” 修闻一个激灵，低头看向脚边的小家伙：十五只，不多不少。 其他兽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面面相觑。 “就是这窝里的！”那个雌性急得眼泪直掉。 只见她脚边的毛绒小窝里还有四五只黑色狼崽，唯独没有白色的身影。 意识到情况紧急的兽人们纷纷起身寻找，可他们将幼崽所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看见那只白色狼崽。 不是在室内，就是在室外。 眼看着外面的天色愈发阴沉，每个人都开始焦躁不安。 伊布敛起神色，一边安慰那个雌性别太紧张，一边朝狐狸兄弟使了个眼色。 收到示意的后者瞬间化作兽态消失在屋外。 修闻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怀里的幼崽，朝它们轻声道：“我去找别的宝宝，你们乖乖在这儿睡觉，等我回来给你们梳毛好不好？” 幼崽们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其中稍大一点的崽子“嗷呜”一声，挺起胸膛，满脸神气。 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 修闻点点头，随即化形冲出门，伊布根本来不及喊他。 后者有些烦躁地揉揉脑袋，也随之而去。 修闻不是个冷血的家伙，但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他之所以主动寻找狼崽是因为修儿也是一头白色狼兽。 他一想到失踪的是像修儿的幼崽就没办法坐视不理，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修儿失踪了一样。 天空落下惊雷，巨大的炸响轰得天际都在震动。一滴，两滴，无数雨珠径直砸落，远远望去如同无数丝线从天而降，连绵不绝。 骤雨忽至，修闻的视线顿时受到限制，但他依旧瘸着腿飞奔，边跑边嚎，用狼族特有的语言找寻幼崽。 刚出生一个多月的狼崽能跑去哪里？ 修闻顿住步伐，又往回狂奔，犹如黑色闪电一晃而过。 路过拐角时，他与迎面而来的伊布撞了个满怀，差点摔晕过去。好在后者速度更快，一把将他拉回。 浑身湿透的白虎狼狈至极，他噼里啪啦一阵乱甩，将毛发上的雨水抖落大半后才嚷：“别跑太远！” 修闻心领神会，暗道这小老虎正经起来还不赖，比黑布那坏东西好上不少。 分开搜索的效率会更高，一想到这里，修闻连忙往附近的林子跑去。 狼崽可能是循着什么东西跑出来的，这么丁点儿的小东西肯定跑不远，要找也应该在附近搜寻。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一靠近林子就听见了极轻的嘤嘤声，落雷一响，那道嘤嘤声明显带了丝颤抖。 第86章 我的假面爱人14 修闻循声搜索，终于在一堆落叶里发现了颤颤巍巍的团子。只见幼崽睁大湿漉漉的眼睛，正满脸惊恐地看着靠近的狼兽。 那原本洁白的毛发被泥土染得极脏，它“嘤嘤”几声，低头埋进叶子里不敢出来，任由脏乱的泥叶覆盖全身。 意识到问题所在的修闻立即化作人形捂住左眼，柔声道：“乖宝宝，我们回家了。”他刚才跑得太快，遮眼睛的绷带被树枝刮掉了，还没来得及绑起来。 过于温和的声音让幼崽探出半个脑袋，它晃着小身子抖落叶片，好奇地打量他。 小小的脑袋歪起，耳朵一动。 修闻扯出布条遮住左眼，抱起放下戒心的幼崽，边哄边擦它身上的雨水。可怜的小东西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所有毛发都已经湿透了，连带着身子还在发抖。 他果断把幼崽塞进兽皮衣里用体温为它取暖。感受到温暖的狼崽紧紧趴在前者心口，“嗷呜嗷呜”地轻声叫唤。 倾盆大雨不停，修闻只得尽力捂着幼崽往回跑，半路上他又撞见了伊布，后者见他托着一团东西，便知道他已经找到了狼崽。 眼睛一瞥，伊布的目光被他脑袋上的布条吸引，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一痛，让他有些难受。 他先前撞见修闻时没见到后者的绷带，还以为是他因为不方便所以拿了下来，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绷带凌乱地缠在修闻的脑袋上，明显是匆忙一系的结果。 不用想也知道修闻挡住左眼是怕吓到幼崽，而导致他失去左眼的罪魁祸首就是伊布。 伊布眼皮一跳，化形后脱下外面的兽衣裹住修闻：“你别又发烧了，我草药都快被你耗完了！”这话明明是在抱怨，可后者偏偏感觉到一丝暖意。 他们回到幼崽所后恰巧碰上又要出门的西里亚和罗帝亚，后者一看到他们便连忙上前嘘寒问暖，连自己身上的雨水也不顾了。 当然，他们关心的对象仅限伊布。 而伊布只是随意应付他们，视线始终跟着修闻移动，不曾给他们分毫。 西里亚不高兴地哼声。 再看幼崽群里，一只白色狼崽正趴在奶汤边咕咚咕咚吃独食。 “嘤嘤！”修闻怀里的幼崽闻声探出脑袋，朝正在喝奶的兄弟叫唤，后者连忙抬头，摇摇尾巴蹦蹦跳，显得十分高兴。 修闻愣了愣，看了看两只幼崽，出声问：“丢了两只？” 伊布道：“嗯，没人说是一只啊！” 修闻一拍脑袋瓜，确实没人这样说。 他尴尬地将幼崽放到奶汤旁边，两个小东西刚碰头便紧紧贴在一起打滚，连食物都顾不上了。 原来西里亚他们在几分钟前就已经找到了其中一只狼崽，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另一只的狐狸们只能先把手里的幼崽送回去。 好巧不巧，他们刚想出门再找，就撞见了归来的一狼一虎。 好在两只狼崽平安无事，不然幼崽所根本没办法跟它们的阿么和阿帕交代。 工作结束后，他们几个收到了幼崽所送的大鱼干。这些鱼干原本是给幼崽们磨牙用的，但也可以用来解馋。 修闻离开时，被救回来的小狼崽死活扒拉着他不让他走。他一迈出大门，狼崽就哭嚎不停，那声音又尖又细，像要哭断气似的。 无奈之下他只能抱着狼崽边摇边哄，直到小家伙露出肚皮呼呼大睡，他才把它交给其他雌性照顾。 回去的路上伊布神色怪异，他上上下下打量着修闻，道：“你倒是很会做阿帕啊？” 他没说“阿么”自然是在为后者的身份保密。 回到石堡的修闻依旧和伊布住在一块儿，只不过他睡地上，后者躺床上，而西里亚和罗帝亚则是轮流守夜。 就这么过了五六天，石堡终于迎来了不速之客。 那天清晨轮到卡伽和狐狸兄弟交接换班，前者刚离开，还不等后者过来，黑布就带着一伙人闯进了石堡。 在没有雌性同意的情况下，雄性不能随意进出雌性屋子，即使是兄弟也不例外。可黑布眼里根本没有规矩可言，他直奔伊布住处，一脚踢开大门。 修闻被巨大的响动惊醒，睁眼就看见一个巨形黑影跨至床边，对满脸冷漠的伊布来了个拥抱。 “好久不见，伊布！我听说你被人欺负了，所以立马从荒原赶了回来，你受伤了吗？”高大粗犷的雄性装出痛心疾首的样子，不停打量眼前的小老虎，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似乎又在算计什么。 他目光一斜，视线顿时定在旁边的修闻身上。 “是你？！”他霎时横眉竖眼，眼中仿佛有火焰要喷出来似的，他大步上前擒住修闻，怒骂道：“你这畜牲还敢送上门来！” 说罢就抓起他狠狠往墙壁砸去！ 修闻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迅速掰过对方的手腕挣脱出去，发狠的劲道让黑布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刹那间门外的几个兽人都发出了低低的嘶吼，这是警告，也是威胁。 “哈！”黑布瞪大双眼，看看可怜巴巴的伊布，又瞧瞧凶神恶煞的修闻，原本就不安的情绪在一瞬间放大，但他仍装出理直气壮的样子，朝前者怒声道：“你怎么可以让这个家伙住进你的屋子？难道不是他害了你吗！” 那些不清楚黑布为人的兽人，恐怕还真就会被他这副关爱弟弟的好哥哥形象骗过去。可惜……黑布从来就不会关心别人。 伊布早就卸下冷笑，换作委屈的表情挡在修闻跟前，忙声道：“他只是想追求我罢了，哥哥你不要怪他！他已经付出了代价，没必要揪着他不放。” 这些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修闻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是前几天雌性之间流传的“因爱生恨”剧本吗？ 这白莲兽倒是聪明得很，找了个极其合适的借口拦住黑布……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黑布看着修闻狼狈的残疾样子，心中的不安稍稍平定。他狡猾地转动眼珠，心道这头狼兽竟然没有出卖自己…… 他不知道的是，伊布根本不像众人想得那样单纯，他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伊布心中都有数。 而修闻也早就把他唆使自己暗害伊布的事情抖露出去了。 三头猛兽皆心怀鬼胎，打着各自的主意…… 伊布进一步上前，气鼓鼓地推开黑布：“你出去！不可以随便进我的屋子！” “唉……我也是为了你好，留这么个东西在身边你就不怕吗？” 伊布暗自冷笑，心道他哪里有你心狠手辣？ “关你什么事？你再不走！我就去叫阿帕和阿么了！”柔和的阳光洒在伊布脸上，将他眼角的泪花衬得无比晶莹剔透。微红的眼眸楚楚动人，任谁看了都会软下心来。 第87章 我的假面爱人15 其实他的阿帕和阿么前几天去了别的部落，目前还没有回来。倘若黑布要跟他动真格，恐怕他还真糊弄不过去。 好在黑布没打算跟他起正面冲突，连忙摆摆手：“好好好，哥哥出去，但你可得小心点，别被什么坏心兽骗了去……”他离开前饶有深意地看了修闻一眼，话中的意思显而易见。 他是在强调修闻满口谎言，不值得相信。 不速之客离开后，修闻紧绷的身体终于松缓下来，他跌坐在地像是被抽掉了灵魂。 黑布又高又壮，那张脸也整日狞笑，说不怕他是假的。但比起惧怕，修闻对他的厌恶更胜一筹。 确定他们离开后，伊布戏剧性地收回眼泪，坐在床沿居高临下地看着修闻道：“哟，你暗杀我时胆子不是挺大的吗？怎么现在蔫成这样？” 修闻没接他话，而是抿唇问了别的问题：“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既然黑布已经返回石堡，那他就不能继续待在这儿了……留在家里的修儿会有危险！伊布自身就在险境中，他……不会有精力帮助修儿。 伊布闻言顿了顿，直勾勾地盯了他一番后沉声道：“你待会儿就可以走。” 听到这里的修闻顿感难以置信，他再三确认，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这只白莲兽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自己离开后，他不会出事吧？ 修闻暗中观察对方脸色，犹豫不决的模样被后者尽收眼底。他不知道伊布正在做心理斗争，但知道对方一定有别的主意。 在初升的朝阳下，他告别小老虎往自己家的方向赶去。 万兽城很大，他一时半会儿到不了目的地。伊布双手抱于胸前，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气定神闲道：“你们还不出来？” 悉悉索索，两个高大的身影从茂密的林间走出。 罗帝亚从后面勾住他的肩膀，嬉笑道：“小伊布别生气，我们一直看着呢！” 狐狸尾巴摇得极快，像极了得到疼爱的犬类。 “你想今天动手吗？”西里亚眨眨眼。 伊布沉默片刻，眼中露出一丝犹豫。 看出问题所在的西里亚轻笑：“我们先跟过去？不然诱饵就跑远了。” 若是让修闻听到这番话，他一定会气得直吐鲜血。这几个家伙根本没安好心，竟把他当成了抓捕黑布的诱饵！ 伊布和狐狸兄弟早就在密谋除掉黑布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黑布做的事不可能天衣无缝，那些腌臜事他掩盖得再好，他们也可以通过某种法子将其挖出。 而摆在他们面前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让他自己露出马脚。 在发现修闻活得好好的后，黑布一定会想尽办法除掉他，以防止事情败露，而他动手的过程就是最好的证据。可是这样一来……修闻的安全就无法得到保障。 …… 伊布没有放弃这个计划。 …… 修闻无辜，但也不无辜。当初动手迷晕伊布的是他，将其丢进野兽岭的也是他，纵使他真心后悔，也不能抵消已经发生的恶行。 只是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伊布发现他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穷凶极恶，甚至还很善良，而且……若是可以，他也想尽力保障他的安全。 目前只能利用他了。 太阳拨开云层，从东方照亮大地。绿叶带露珠，空气中还带着些许凉意，兽人们已经零零散散地出门了。 修闻特地去粮仓换了两包食物，这几天他一直在帮伊布干活，也挣了点贡献值，这些贡献足够他和修儿过段好日子。 他扛着包裹走在河边，心里想着做什么伙食，没承想附近突然多出几道不和谐的声音。 他止住步伐，竖起狼耳，凝神屏气。 一股臭味儿由远及近，那味道就像垃圾桶里的臭鸡蛋，又馊又腥，差点把嗅觉灵敏的修闻熏晕过去。 是那些该死的老虎。 修闻当机立断化形疾驰，飞似的往人多的地方狂奔。然而黑布的手下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它们低吼一声从灌木丛里迅速窜出，完全堵住他的去路。 七八头老虎凶神恶煞，步履沉稳，仿佛对猎捕狼兽的计划极为自信。也是，一头残疾狼兽有什么难抓的？ “是黑布让你们来的？”修闻边退边问，目光犹如利箭。 他知道黑布不会放过自己，但没想到这个该死的家伙会这么心急，一刻一秒也坐不住。 老虎们没有搭理他，而是迎面跃起！一时间独狼对众虎，撕打和怒吼声不绝，场面极其混乱。 不出一会儿修闻就弄得浑身鲜血，躯干的毛也被撕扯掉几块，显得他格外狼狈凄惨。碍于左手不能用力，他连原本的力量都无法发挥，真真落了个劣势。 【要帮忙吗？】 修闻脑海突然跳出二姐的声音，他咬咬牙，道：【不用，你们过多干涉世界走向也不好，帮我吊着命就行，伊布他们肯定会来。】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来？】 【白莲虎心眼儿多得很，他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虽然不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但他一定会来救我。】 修闻越想越恼，怪不得伊布这么痛快地放自己回去，原来半路还有这一遭呢！ “嗬！”他痛呼一声，后背传来锥心的刺痛！他猛然转身咬住对方尾巴，毫不犹豫地将其中一截撕扯下来！ 哀嚎顿起，所有猛兽都被那头老虎的惨叫吓了一跳！只见修闻一边嚼咬血肉一边狠狠瞪着它们，那样子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胆小一点的已经往后退去数步。 “他只有一个人！你怕什么？！”退缩的家伙被另外一头老虎拍歪脑袋。 它们再次发起群攻，修闻一人难敌四手，再灵活也挡不住它们的攻势。 原本想吓唬它们争取点时间，没想到它们完全不上当，真是要命。 【二姐！咱还是把痛感屏蔽器开着吧！】他急忙恳求，【不然我现在就要活活疼死了。】 【没问题！】 【叮——】 系统叮当一声，修闻顿时感觉浑身轻松，他陡然加快速度掀翻最近的老虎。 突然，身后两道黑影径直跃起，将他死死压制在身下！几颗虎头迅速靠近修闻，扑在他身上发狠撕咬！ 虽然开了痛感屏蔽器，但他还是有些疼。 ？ 嗯？ 修闻忽的感觉身子飘飘然然，说不清那是种怎样的感受，他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胸膛被穿了个大洞，怪不得…… 要死！ 开了屏蔽器就是这点不好，连哪里受伤都不能第一时间知道。 一大股鲜血从他口鼻流出，就在他要失去意识时，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忽然变轻了，他下意识想爬起来一探究竟，但腿始终使不上力气。 “吼——” 虎啸长吟。 稚气未脱的吼声中透露出一股骇人的威压。 修闻抬起眼皮呆愣愣地看着加入混斗的伊布和狐狸兄弟，艰难地比出中指：王八羔子，再晚来一步我就真没命了。 白色身影迅疾冲来，修闻费力地抱紧包裹，脑袋一斜就往旁边的草堆里倒去，视线尽头是伊布万分惊恐的脸。 “救修儿……”艰难喊出声后他终于昏死过去。 第88章 我的假面爱人16 夜深，万籁俱寂。 石堡的某间屋子内，一个兽人安静地躺在兽皮床上。他的呼吸极其虚弱，要不是胸口还有微小的起伏，就几乎跟断气的死人无差。 银发年轻人靠坐在床边发呆，目光始终落在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伊布觉得自己有些冲动，而正是这份冲动差点葬送掉修闻的小命。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修闻胸口被洞穿的那刻十分惊恐，那份情绪仿佛由来已久，似乎多少年前他也经历过。 直到现在他内心还有个声音在不断重复：修闻不能死，他不可以死…… 奇怪，这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狼族兽人，为什么会给他这种异样的感觉？ 如果他真的死了……伊布的心脏跳得非常厉害，他想象不出那种画面。 他敢把修闻重新带回石堡便意味着私底下已经和黑布撕破脸皮，之后再要诱蛇出洞就麻烦了。 不过他情愿如此也不想看到修闻死去。黑布狂妄自大，迟早会死在他手里。 夜色深沉，修闻依旧没有睁眼。 伊布在一旁等了许久，终于，他按不住焦躁的情绪大步来到修闻跟前，蹲下身子伏在旁边。 那张脸越看越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肯定在哪里见过。 可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他想得头疼欲裂，爪子猛拍虎头，这才让混乱的思绪平复。他捂住砰砰跳动的胸口，一股酸涩从心底流过…… 伊布情不自禁地撩开修闻的头发，轻轻戳在那张清秀的脸上。他滑动指尖，颤抖着摸向那只怪异可怖的左眼，指腹下没有眼球的突起感……他下意识往自己的左眼摸去，模糊的画面瞬间在脑海闪过。 恍惚的一刹那，他的视线恰好与修闻缓缓睁开的双眸相对，俩人相视不语，任由清风拂过面颊。 修闻顿时万分惊悚，连忙在脑海问道：【二姐，他干嘛这样看我？】 二十四小时无休的打工人一愣，道：【可能看你眼熟吧？】 【啊？】 【也可能是喜欢你。】 【……】 修闻一头雾水，快速终结话题。他缓缓转动眼珠，而左眼眶始终是一片空洞深邃，煞是骇人。他轻侧身体，揉了揉那颗银色的脑袋。 被这么一抚弄，小老虎立即清醒过来，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恨不得在他脸上盯出一个洞。 “为什么这样看我？以为我死了？” 修闻捂住左眼噗嗤一笑，月光温柔地勾勒出他的面部轮廓，将他的笑容衬得格外好看。 无尽的熟悉感牵动久远的记忆，伊布心脏漏掉一拍，立即抓住他的手腕：“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话音刚落他便摇摇头，喃喃自语：“怎么会？不应该啊……” 翘如蝶翅的睫毛微微湿润，似乎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修闻立即敛起笑容道：“你哭什么？是因为我没死所以难过？” 伊布闻言瞪大眼眸，恶狠狠道：“我就该等它们把你的嘴打烂后再救你……” 修闻：“……” 不能骂他不能骂他，他好歹算是救命恩人。这次要不是他及时出现，自己已经到兽神跟前报到了。 “别再说这种话，再说我就咬烂你的嘴巴！”伊布平复好心情后扬起下巴，神色极为嚣张，“你留在这儿养伤，黑布这几天不敢来，修儿那边我也派人守着，放一百个心吧！” 他骄傲地挺起胸膛，似乎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徒留修闻一人惊愕地张大嘴巴。 他说什么？咬烂谁的嘴巴？ 这话听着怎么又凶残又暧昧…… 修闻愣了半天，直到听见修儿的名字才缓过神来松了口气。 小老虎冷哼一声，用尾巴将修闻按回床铺。他虽然看着柔弱可爱不能自理，但实际极为凶煞，那些袭击修闻的老虎都被他摘掉脑袋偷偷藏进了石堡内。 派出去的手下消失得一干二净，料黑布再淡定也坐不住。等过段日子脑袋腐烂，他就能找到那几个手下了…… 伊布眼底尽是疯狂，但这种极端的情绪在他与修闻对视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 而修闻也在此时想起了什么，目光不停地在伊布脸上游走。 …… 修闻虚弱的模样让他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这两个月的伊布像被兽神附体一般，吃的穿的一样也没少他。 中途修儿来过几回，吵闹着要跟他住在一起，但都被伊布找理由赶了回去，当然，伊布也不可能放修闻回家。 在精心照顾之下，打不死的小强终于能再次下床活动身子骨，和小老虎一起在石堡里乱窜了。 其实他修养期间最大的功臣是二姐，没有系统开挂，伊布用最好的药也没法让他这么快就恢复大半。 两只兽一阵疾驰，修闻跑得飞快，一溜烟儿便抄近道落在了伊布前方，然而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前面就冒出了一位不速之客。 许久未出现的黑布面色阴郁地看着他们，眼神里的杀意挡都挡不住，他的几个手下在袭击修闻的那天失去了踪迹，直到现在也杳无音信。 他虽然想直接动手杀死他们，但那几个追求伊布的家伙天天轮流过来看护，搞得他根本无处下手。 黑布冷哼着朝他们投去锋利的眼刀，然后转身砸上木门。他会有机会的，但不是现在。 不多时，愤怒的咆哮便从他屋子中传出来，虎啸回荡，整座石堡似乎跟着震了震。 伊布勾起嘴角，站在黑布门外环手抱胸，一点也不掩饰看戏的坏心思。 修闻挑起眉，心道：这家伙现在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伊布蔫坏蔫坏，别看他白白净净乖巧可爱，其实里头的芯子早就黑得跟墨鱼汁一样了！ 就是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能把黑布气成那个样子？ 黑布发疯般踹开大门，嘶吼着扑向伊布。后者表情收缩自如，暗中朝修闻使了个眼色后迅速逃窜，嗷嗷奔至石堡大门前的守门兽人背后。 那些兽人见他如此惊慌便都围过来安抚询问，黑布见状完全不敢上前，只能红着眼眶在暗处瞪他，那凶狠的样子仿佛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修闻第一次见黑布吃瘪，心情好得不能再好，但他没乐多久就警铃大作，低头一看，黑布果然把目光移向了自己。 胸口的伤隐隐作痛，他可不想再去生死边缘走一遭，于是他从二楼一跃而下，径直窜到伊布身旁。 压迫感顿消，可修闻还是有些不安。造成黑布如此失态的原因一定不简单，他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思来想去，修闻脑海慢慢浮现修儿的身影。 伊布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但修儿不同……如果黑布想对他下手，那几乎是轻而易举的事。 想到这里修闻有些慌神，他想立刻回家找修儿，但转念一想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他一人能阻挡恶虎吗？ 繁杂的思绪让他不由自主地露出纠结的神色，伊布看出他的焦虑，便伏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什么也不用担心，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我保证你和那个小鬼谁也不会出事。” 见修闻还是紧张，他直接眉毛一挑：“你之前不得不听黑布的话，不就是因为没办法保护你家小鬼吗？” 第89章 我的假面爱人17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要不然怎么活到现在？”伊布故意装出可爱的样子歪头一笑，“你忘了？我已经派人到你家附近守着了，那小鬼出不了事，反倒是你要小心。” 伊布弯起眼眸，笑得十分邪性：“不过你也不用怕……”他忽然一脸温柔，没再继续说下去。 修闻愈发看不透伊布的心思了，他就像一朵带毒的白花，不招惹没事，一旦碰到花瓣就会被黏液感染，剧毒缠身。 可为什么自己会产生靠近他的冲动？即便会被毒素侵染，他也想要触碰那片纯白……修闻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他们都是雌性！伊布怎么可能放着其他优秀的兽人不选，反而选择他？ 真是疯了……他拿什么去喜欢对方…… …… 没过多久卡伽和苏奇奇便赶了过来。后者一路都在絮絮叨叨，而前者面色发青，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我是认真的，你难道就打算看着伊布被他抢走？” “……” “啧！你是不知道他的本事，可会勾引雌性了，像你这样的雄性再来十个都抢不过他。” 卡伽终于忍不住了，他重重甩出蛇尾，干脆利落的动作仿佛下定决心要打死对方一样。然而后者早就预料到他会动手，立即扇动双翅飞到窗口。 他冲卡伽挑衅一笑，然而一转头就笑不出来了。 屋子内的景象简直不要太和谐，乖巧可爱的小老虎正给卧伏的狼兽擦药，后者眯起眼睛享受着越级服务，完全没有身为外人的自觉性。 苏奇奇吸取先前的教训没敢动手，哼了一声坐到窗沿，满脸不屑。伊布冲他露出小虎牙笑了笑，而修闻则撇过脑袋，一点都不想跟他对视。 也不知道为什么，苏奇奇突然浑身一抖，僵硬地移开视线——他突然觉得浑身疼痛。 巨大的蛇尾从窗口狠拍鸟翅，两个高大的身影几乎同时落地，纠缠在一起差点打起来。好在伊布的眼神依旧奏效，接收到信号的俩人立即打住动作。 修闻感觉胳膊疼，眼睛也疼，哪哪儿都别扭难受——窗口那两道目光犹如利刃扎向自己，巨大的压迫感让他全身发毛。 苏奇奇一撇嘴，侧过身子道：“我没骗你吧？” 卡伽无言冷笑，看傻子的眼神中多出半丝怜悯。 蛇鸟针锋相对，弄得空气中火药味十足，但也正是他们的轮流值守才让黑布找不到机会下手，气得他连夜离开石堡，不知去向。 伊布随意哼歌，看起来心情很好。 石堡内的氛围稍稍缓和。 一连又两三个月都没见到黑布，修闻终于能安心静养身体。期间修儿又跑过来探望过他，见他安然无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当然，他仍是被伊布赶回去的。 也不知道修儿哪里招惹到了他，俩人一见面就互嘲互骂，争吵的中心还偏偏是修闻，这在旁人眼里就像是两个疯狂抢夺配偶的兽人。 某只老虎非常嚣张，翘着尾巴等修闻给他喂食。长时间接受照顾的修闻或多或少有些心虚，再加上左臂已经恢复，二者便调换了身份，现在轮到他“报答”伊布了。 小老虎恢复恶劣的本性，在别的兽人面前是娇弱的清纯小莲花，在他面前就胡乱闹腾的讨债大爷。 但是，他真的对修闻很好。 雨季即将来临。 万兽城的雨季很长，且这段时间内的猎物数量会大大减少，大多数兽人都会选择在雨季来临前囤积好食物，雨季期间则闭门不出。 口是心非的伊布派人给修儿带去足够度过雨季的新鲜猎物，这就让修闻十分感激。 这天天气晴朗，万兽城的雄性们又聚在一块儿准备围猎。这次的雨季修闻不必再拼死拼活打猎了，食物早已足够，他要做的是捉点别的什么东西做礼物。 他坐在树底下琢磨：雌性不耐冷，每当温度骤降就会有很多雌性冻伤，所以他们几乎整个冬季都不会出门，这就使得他们中很少有人见过白雪皑皑的旷野和山林。 他自己也容易冻伤，但迫于生计他不得不在食物紧缺时照常出去打猎。 如果能给伊布和修儿做一件厚实的兽皮大衣，他们就能出去看雪了。如此想着，修闻已经动身来到旷野。 【你觉不觉得自己的脾气越来越好了？】二姐突然轻笑出声。 【我脾气本来就很好。】修闻厚着脸皮道。 这里的兽类都有雨季前屯粮的习性，包括猎物也会出来觅食，所以这个时候的猎手一般都能满载而归。 修闻故意绕开大部队，单独在一望无际的平原搜索目标，他要找那些皮厚的，毛多的……不多时，两三只毛绒绒的小身影便出现在视线里，修闻连忙追着它们的步伐来到一个巢穴前。 四周枝繁叶茂，树林阴翳，杂乱的落叶将巢穴挡得严严实实——这是雪花狐的洞。 这些兽类都是未开化的动物，既不能变成兽人，也听不懂兽人的语言，对于后者来说它们就是单纯的猎物。 修闻从早守到下午，作为一名打猎多年的老手，猎捕几只雪花狐自然不在话下。 时间来到傍晚，他捧着四五只雪花狐匆匆赶往石堡。这些天他一直窝在石堡角落偷偷捣鼓，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花了整整十天才做好两件兽皮大衣。 雌性们穿的衣服款式非常单调，几乎都是把兽皮开几个洞当做袖口和衣领，最多也就用叶片做些装饰，并没有多大美感。 然而修闻作为一个拥有几世经历的人，自然拥有独到的审美眼光。在他的精心制作下，两件兽皮大衣又精致又耐穿，绝对能吸引一众兽人的目光。 他先把其中一件送给了修儿，得了满胸口的鼻涕眼泪，然后又抱着另一件守在石堡等待。 修闻本想给伊布一个惊喜，没想到这个惊喜还没给出，他自己就先遭受了惊吓。大门忽然敞开，黑影快速袭入！他一个步子没站稳，怀中的大衣就被一股大力拽了过去！ 王八蛋西里亚笑嘻嘻地抓着兽皮大衣，眼前一亮。 “西里亚！”见他抓挠衣服的力道极大，修闻不免担心起来。 “哇～你还会做这个？给谁的？”罗帝亚跟着起哄，拉过大衣就想瞧个仔细，“给伊布的？雪花狐皮？怎么不给我们？” 话里话外都有戏弄之意。 修闻皱眉道：“你们自己去抓。” “可我们不会做。”西里亚晃动兽皮大衣，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这是冬天穿的吧？伊布冬天不出去，你送我吧？” “别送他，送我！”罗帝亚挤开前者，伸手就去抓大衣，满脸的笑意几乎掩不住真实意图。 修闻越看越气，立即加入进去奋力争夺。 这件衣服本来就是给伊布的，为的就是让他能在下雪天出去看看，这两个王八羔子捣什么乱！即使把他们扒光了丢雪地里都冻不死……再说了，别以为他看不出来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不就是害怕自己抢走伊布嘛！ 简直多此一举！伊布早就知道他是雌性了，又怎么会喜欢他？ 正当三人闹哄哄乱做一团时，一道白影忽然窜起，瞬间从西里亚手中叼走兽皮大衣。 白虎化作人形抱住大衣，开口一股酸味儿：“我都听见了！这是我的！” 第90章 我的假面爱人18 他紧紧抱住兽皮大衣，果断将脑袋埋进去蹭毛，直到整件衣服都染上他的气味后才露出傲色穿到了身上。 “好看吧！”老虎尾巴翘得极高。 不得不说修闻的手艺极好，大衣做工精致，洁白如雪，恰好应合伊布那头银发。它不光看起来高雅漂亮，穿起来也极为舒适。 伊布就像身披雪裘的小王子，周身纯白圣洁，让人心生无限敬意。他张开双臂转圈，高挑的身姿无比优雅，那双清澈的绿眸在白睫下闪闪发亮，他勾起唇角，美得不可方物。 所有人的呼吸一滞，仿佛在此刻见到了精灵。 就连修闻的心脏也开始疯狂跳动，异样的感觉从他心底升腾而起……耳根子迅速发烫变红，修闻连忙捂住脸，试图阻止它变热。 他悄悄向伊布投去目光。 伊布绝对是万兽城百年来最好看的兽人。 狐狸兄弟二话不说就抱住伊布，腻乎地各种夸奖赞美——兽神下凡、精灵王子，什么肉麻说什么，简直不要太喜欢！ 伊布顿时喜笑颜开，竟撇下他们蹦跳到修闻怀里，搂住后者脖子吧唧一口！ 空气中立即弥漫出一股甜味儿。 “真漂亮，我好喜欢！” 小老虎乐得嘿嘿直笑，双手换地儿搂住修闻的腰，脑袋瓜子埋在他胸口使劲儿蹭了蹭。 见他如此高兴，修闻也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将那颗毛绒绒的脑袋摸得杂乱无比。 手感真好……比大衣还好。 被伊布亲过的地方还在发烫，修闻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扯开话题道：“你是不是长高了？” 原本到他下巴的小老虎似乎已经与他的眼睛齐平了。 怀里的身子一顿，探出一张精致的脸。 “那当然了，我还会长呢，以后肯定比你高！”伊布哼哼唧唧炫耀，掐了掐修闻的腰肉后动作一顿，“看你瘦的，多吃点肉肯定也能长高。” “我长不高了，只能横着长。” “嘿嘿，我就喜欢肉多的。”伊布弯腰低头贴在软乎的肚皮上，偷偷扬起恶作剧般的笑容吧唧一口，亲得修闻满脸通红不知所措。 这头小老虎怎么这么会撩人？怪不得那群家伙被他迷得死心塌地……这换谁谁不迷糊？ 流氓虎随即披着大衣满屋子晃悠，他站在窗口往下张望，恨不得现在就当着所有兽人的面炫耀。 西里亚和罗帝亚也被他的样子逗乐了，凑过去问他要不要在广场中央搭个台子展示。后者一挥爪子，哼道：“以后机会多的是，等到冬天我要穿着这件衣服去所有地方走一遍。” 众人脑海顿时出现一个画面：漂亮的人儿身着雪白大衣，昂首阔步挨家挨户敲门，厚着脸皮等其他兽人赞美。 可爱是可爱，但好像需要医师看一下脑袋。 兽皮大衣非常厚实，没过一会儿伊布就热得汗流浃背了。他小心翼翼地将其脱下收好，偷偷摸摸藏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雨季到来前万兽城会举办一次任何人都能参与的打猎比赛。每到这时雄性兽人们就会拼命展露自己的能力，为的就是吸引雌性，好让他们找到自己的归宿。 修闻往年都会参加，不为别的，只因颇为丰盛的参与奖——一头野猪。 但今年不同，修闻家中已经有足够多的食物了，而且他身体刚恢复没多久，过于剧烈的动作容易导致旧伤复发，所以这次的打猎比赛他并不打算参加。 伊布还是和以前一样在雌性聚集的大草坪等待，雄性们最终会把捕到的猎物送给雌性们，以此获得后者芳心。 打猎比赛开始后修闻就去找修儿了。他在附近转了很久，终于在偏僻的小道发现了正在竞走的修儿。后者满脸通红，走得极快，像是在躲避什么。 再一瞧，他身后竟跟着一个高个子的雄性！对方看起来年龄不大，约莫和修儿差不多，但身子骨明显比修儿结实不少。他匆匆追在修儿身后，俊秀的脸憋得极红，脚一崴，他怀里的小鹿便差点甩飞出去。 仅一眼修闻就明白了是什么情况，他躲在附近的灌木丛里竖耳偷听，满心的欢喜怎么都掩不住。 “修儿！修儿！你快拿着呀！” 小雄性急得满头大汗，见对方不搭理自己也没去强拉他，而是迈着小碎步跟在后头。 “你别给我，给别人！我不要，阿大会给我！”修儿第一次被别的兽人送猎物，内心又羞涩又心动，但转念想到阿大告诉过自己不能轻信别人，便摆摆手一直回绝对方。 “你阿大给的怎么算呀？快收着！你别看它小，肉可鲜美了！” “不要！” 小雄性有点难过，他慢下脚步看看猎物，再往远处瞧瞧，叹气：“你是不是喜欢更大的猎物？我去给你抓别的，你别走好不好？”说罢他放下小鹿，摩拳擦掌又要变成兽形。 修儿一听便连忙打住他，叫道：“你别去！我收下了！”他抱起小鹿，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对方见状顿时眉开眼笑，凑在他身旁问他喜欢吃些什么。 修闻越看小雄性越觉得眼熟，很快他就想起来对方是不久前搬到自家附近的狮兽。 对面俩人年纪相仿，能聊的话题也多，如果以后修儿能有这头小狮子照顾，他也就能放心了。 而且看修儿的样子分明也已经心动。他嘴上说着不要其他猎物，脸颊却越变越红，就连修闻都没见过他这样子。 修闻偷偷跟了他们一阵，确定没事才敢放心离开。 他独自在森林里散步，附近树木丛生，花草也极为茂盛，是个极好的放松场地。当然，这里也有小型兽类出没，但雄性们嫌弃它们个头小，所以不会来这里打猎。 周围只有零零散散的雌性兽人走动。 没过一会儿他就感觉有些累，刚找到地方歇脚，背后就有什么东西径直飞了出来！幸亏他反应极快，侧身抓住了那东西。 摊开掌心，一把竹刀安安稳稳地躺在中间。 修闻的脸色霎时变白，他迅速转身却不见任何身影——灌木丛里空荡荡的，唯留下些许汗臭味还没有消散。 他不假思索地朝过来的方向狂奔，见修儿和狮兽还在人群中时才微微松了口气。 可刚放下的心又立马悬提起来！ 谁会在暗中放箭？无疑是黑布。黑布最想杀死谁？当然是伊布…… 第91章 我的假面爱人19 想到这里他连气都不敢大喘，立即以狼形朝大草坪奔去。大草坪内的雌性虽多，但伊布最为瞩目——每年都会有一堆人围在他身边，修闻只要找人最多的地方就行。 然而他着急忙慌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伊布。 此刻他也顾不得自己的风评是好是坏，急忙拉住最近的雌性询问伊布的去向。其他人原本不想搭理他，但见他神色慌张，怕是出了什么事儿，才不情不愿道：“伊布跟几个雄性走了，我们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话毕，他们就甩开修闻的手跑走了。 修闻眼皮狂跳，他知道那几个雄性绝不是西里亚他们。如果是他们，这些雌性肯定能直接叫出名字，可看他们的样子分明是不认识那些雄性。 修闻烦躁地揉揉脑袋，仔细回忆最近有没有陌生的雄性找过伊布。 有！而且很多，所以他根本不知道伊布是否安全。 伊布这头小臭虎到处拈花惹草，就不怕他们把他扒皮吃了！ 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着急。 修闻循着已经淡掉的气味卯足劲儿寻找。大草坪人来人往，伊布的气息与其他气息混杂在一起，分辨起来十分困难，但他还是找准方向跑到了七八里外的一条河边。 这里的植被不好吃，猎物也少，很少有兽人会到这里觅食。 说白了这就是个荒僻之地。 伊布的气味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其中还夹杂着几股腥臭的血腥味儿，它们不断刺激着修闻的大脑…… 他循迹搜找灌木丛，沿路的血痕触目惊心。 刚一靠近味道最浓的草丛，他的动作便停住了。 只见小白虎精疲力尽地卧伏在草丛中，浑身毛发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周围的草丛被踩得东倒西歪，一大片草叶被鲜血染得通红。 修闻耳边霎时嗡嗡作响，回过神后他急忙扑过去查看伊布的情况。好在那些鲜血都不属于他，庞大的虎身几乎没有伤口，可他的样子非常奇怪，呼吸急促得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伊布！伊布！” 白虎哼哧着想要回应，但始终没有发出声音，它微微睁眼看向修闻，嘴巴张了张。 后者紧贴耳朵：“你说什么？” 温热的鼻息扑在修闻耳边，伊布那低沉的嗓音缓慢道：“走开！” 修闻疑惑地转过脸，见对方翻出白眼，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伊布在赶他走！ 他好不容易找过来，对方却要赶他走！ “王八犊子你胡说什么？”他气恼地扛起虎身要带伊布回去，然而肩膀上的虎腿突然极为大力地压制住他的胳膊，不等他反应，庞大的身躯就从背后扑倒了他，将他死死按在河边。 巨大的力道使他止不住地叫疼！ 伊布的状态非常不对！ 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眸子此刻混浊无比，他的呼吸节奏也极快，像是喘不过气似的。修闻挣扎之时碰到了他的皮肤，那一刻指尖感受到了不正常的滚烫感。 “伊布！你清醒点！发生什么事了？”他用力拍打摇头晃脑的老虎，没承想后者冲他低低嘶吼，露出了锋利无比的獠牙，不等修闻反应便一口啃咬住他的脖颈！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修闻浑身一颤。好在伊布并没有真的咬下去，而是用虎舌舔舐颈肉，像是在品尝猎物的味道。 “吼！” 修闻使出狠劲儿推开发疯的老虎，阻挡对方的动作。后者见他拒绝便立即露出威胁之意，眼神里没有半点清明。 该死！这家伙是怎么了？ 修闻卯足劲儿将它反推在地，上下摸索。然而对方并不给他仔细查看的机会，抬手再次扑倒他，像吸过猫薄荷的大猫一般边嗅边蹭，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神气。 “你清醒点！”修闻再迟钝也看出来了：伊布这是被人喂了迷幻草！ 离万兽城不远的深林里长着能够让兽人发热的迷幻草，这种草的用途正如其名，使用它的人大多数都是伴侣。但由于它的效果过于显着，容易导致兽人发狂受伤，所以越来越多的兽人抛弃了这种“发热剂”。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没人用。 伊布的样子显然是中招的表现！ “张嘴！别咬我！” 修闻扒开虎嘴，想要用水灌它。然而后者一点儿都不配合，又是龇牙又是伸舌，全然把这些话当成了耳旁风。 无奈，修闻只好拖起老虎探入水中，狠心呛了对方几口水。冰冷的液体扑面而来，后者顿时开始剧烈挣扎，但没动几下就死死抱住修闻的腰，拼了命地往他怀里钻。 虎爪摸的地方恰好是修闻的敏感处，它毫不留情地咬破他的衣衫，口中不停发出呼噜噜的低吼。 饶是傻子也看得出来它想干什么。 修闻连忙喝止住它：“听话！别动！我不是雄性！” 听到声音的老虎顿了顿，似乎恢复了些许神志，它亲昵地蹭蹭修闻的手臂，难受得直哼哼。在修闻的引导下，它站定身子任由他给自己清理毛发上的鲜血。 “噗噜——”虎头主动埋进河里猛喝凉水。 周围的水明明很凉，可它全身上下依旧滚烫无比，没有半点降温的迹象。在一冷一热的夹攻下伊布愈发焦躁不安，紧紧贴着修闻不肯离开。 没办法，修闻只得拉起虎耳道：“乖乖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回来！你难受就别喝水了！” 小白虎似懂非懂地嗷呜一声，微微松开爪子。修闻趁机爬上岸，连忙冲到旁边的林子里采摘酸果。 这些半拳大的果子鲜红无比，汁液又酸又涩，虽然没有毒，但也不会有正常人将其采来当做食物。 然而它正是缓解迷幻草效果的灵丹妙药。 修闻急忙伏到岸边，扒开虎嘴往里面塞酸果。果子皮薄，一碰到尖牙就爆出了汁液，酸涩的味道立即让伊布止不住地扭动脖子，朝河里“呸”出果子。 “不准吐！吃下去！”修闻凶神恶煞地掰正它的脑袋，又塞进几颗果子，全然不顾后者愈发阴沉的双眸。 伊布挣扎着还想吐出来，但它刚张嘴就被修闻手动合拢，又气又迷糊的老虎被酸得不停扑腾，好不容易咽下去，修闻便又把几颗酸果递到了它嘴边。 这次它死活不肯张嘴，无奈之下修闻只得强行扒开嘴巴，迅速塞入酸果！ “吼！”白虎忍无可忍，猛地将修闻扑入水中，故意凑在他嘴边咬破酸果！ 修闻惊呼一声，根本来不及合拢嘴巴！酸涩的汁液霎时涌进他口中，他眼角猛地一抽，随即拼命推挤伊布！ 可无论他怎么挣扎，伊布都不打算放过他。 后者的眼神愈来愈深沉，越来越疯狂。 第92章 我的假面爱人20 白虎堵着他的嘴巴，强迫他吃下破皮的果子。酸涩的味道不断刺激修闻的味蕾，他憋住一口气猛推对方，然而这个动作加深了伊布的不满。 后者叼住酸果缓缓咬碎，汁水顺着修闻的唇角流至下颚，修闻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一股作呕感便自下而上涌进喉咙。 呕—— 伊布根本不给他呕吐的机会，它伸出爪子轻挠其腰，逗得后者张嘴发笑，也就是这么一笑，酸果全进了修闻的肚子。 “伊——伊布！”修闻眼眶湿润。 见其被自己折磨得够呛，白虎这才愉快地松开爪子，故意压在他身上摇晃尾巴，这副样子活像成功进行恶作剧的幼崽。 但它身体的某处异样可不像幼崽。 修闻干吐一阵，随即揪住白色皮毛，气恼道：“别动！不准动！变回来！” 白虎低声呼噜，似乎听不懂话里的意思。 修闻咬牙切齿：兔崽子！竟然敢装蒜！ 他扬起手。 清脆的巴掌声起，刚才还在摇尾巴的白虎顿时止住动作，它愕然地盯着抬手打它屁股的人，那双混沌的眼眸里闪现出一丝难以置信。 修闻没有停手，又朝老虎屁股挥去几掌，后者立即怒吼一声将其按倒，并毫不犹豫地张开血盆大口！ 虎牙划过皮肤，磨出丝丝血痕。 它啃咬的动作极其夸张，但威力甚小，仿佛只是在警告修闻别做得太过火。 老虎的尾巴摸不得，老虎的屁股也拍不得，可修闻是个犟脾气，越不让他做的事他越要做。 他假意抚摸虎头，继而轻挠其下巴，舒适的感觉让白虎发出几声呼噜。它歪过脑袋在修闻怀里一通乱拱，后者趁此机会揪住那条晃得起劲的尾巴，扬手把酸果全拍到了虎嘴中。 伊布打死也想不到他会做出这种事，刚才还在温柔抚摸它的人顿时满脸狰狞地捂住它的嘴巴！ 像恶鬼一样！ 本就被迷幻草折腾得半死不活的伊布现在更难受了，它拼命扒拉对方的手臂想吐出恶心的果子。就在此时修闻忽然贴了过来，用它的法子将它的退路堵死。 白虎挣扎的动作当即打住，它似乎是受了巨大的冲击，瞪大圆溜的眼睛注视修闻，双眸中透出一丝清醒。 “咕咚”一声，酸果被尽数吞入虎腹中。 伊布的眼珠子转得极快，它不仅没有推开修闻，反而还下意识地伸爪子勾他。 就像一只黏人的温顺家猫。 修闻察觉到酸果起作用后连忙推开它，将它重新带进河流中清洗。这一次伊布极为老实，它像根木头似的杵在水里动也不动，任由清水拍打毛发。 “清醒没？”修闻掰过虎头。 白虎翕动鼻子，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 修闻耐着性子把它洗净，刚要把它拖到河岸，掌心的绒毛便被滚烫的皮肤所取代了。 河水中顿时多出个白净青年，他红着脸颊直勾勾地注视修闻，卷起长尾巴死死挡住下身，仿佛那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这道修长的身影实在惹人注目，看得修闻眼神发愣。 “你衣服呢？哪儿去了？！”修闻反应过来后连忙脱下兽皮衣裹住他，随即四下张望，生怕附近有其他兽人看见。 其实这条兽皮衣刚才被伊布抓坏了，破破烂烂的根本挡不住什么，况且伊布的身量莫名其妙高壮不少，他微微一动，结实的肌肉就又把兽皮衣撕裂一道口子。 修闻：“……” 伊布：“……”他心虚地咬住下唇，满脸无辜。 修闻拍拍他的肩膀：“没事，不用赔我。” “……” 伊布嘴角一抽，缓缓蹲坐到水流中，他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干什么？”修闻的表情严肃起来，他抓住伊布的胳膊上下打量，“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伊布摇摇头，身子紧绷。 “那就是受伤了？是这里？”修闻低头看向水底，然而还没等他看清，伊布就突然窜起身子将他揽入怀中，不准他下移半点视线。 虎尾巴还死死挡在那两条修长笔直的大腿之间，跟坚守岗位的门卫似的。 “到底怎么了？你说……”修闻的话还没说完，伊布便俯身打断了他的声音。 唇上一片炽热柔软。 修闻彻底僵住身子，瞪大眼眸感受这股霸道的侵袭……不知过去多久，伊布终于愿意松口，眨着眼睛目光炯炯地凝视他。 这双眼眸含情脉脉，流露无限深意。 修闻的心情顿时飞入云端，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那个意思，反正他自己是那个意思！ “你是不是喜——”修闻欣喜若狂地抓住伊布的胳膊，可话还没说完对方就忽然闭眼倒了下去！任凭他怎么呼喊都没反应。 伊布浑身滚烫，眼周泛红，显然还在遭受迷幻草的折磨。 修闻立即舀水为他降温，而此时一道黑影从空中迅疾划过，抬腿就将他踹入河水中，完全不给他反应的时间。 一时间水花四处乱溅，修闻猛地吸了口凉水，边咳嗽边扑腾着从水里浮出来。他连忙抬眼，只见苏奇奇褪下衣衫套住伊布，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苏奇奇恶声恶气地冲修闻道：“有你好果子吃！” 这话分明是把他当成了欺负伊布的幕后黑手。修闻本就着急，眼下又被胡乱冤枉，怒气便一下子提了上来。 他大骂：“你这该死的马后炮！光长个子不长脑子，还不如我这个独眼。伊布难受时你不知道，我帮他醒神的时候你倒是跑出来了！” “你说什么？！”苏奇奇勃然大怒，涨红脖子回骂，“废物狼兽你骂谁？我分明看到是你对他动手动脚欺负他，还敢撒谎！” “谁撒谎了？有种你就自己问他！你有力气冤枉我，还不如早点把他带回去让他好好休息！”修闻不甘示弱。 苏奇奇被堵得哑口无言，他没想到修闻会如此胆大！对方表情严肃，根本没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而怀里的伊布也有些异常，似乎……高了不少？不对，还有哪里不对劲。 他一时间找不出怪异所在，便又瞪了修闻两眼，随后怒气冲冲地抱着伊布往别处飞去。 修闻朝他的背影比中指，待其消失不见才发觉自己后背有些痛痒。没有了兽皮衣的阻挡，他一下子就摸到了几道抓伤，想都不用想，这肯定是刚才苏奇奇偷袭他时留下的伤口。 他骂骂咧咧地洗净伤口，然后一屁股坐在岸边等太阳晒干身上的水渍。 烈日当空，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出一张俊俏的面容。 黑发凌乱地垂在光滑的肩膀上，小麦色的皮肤显得他极为健康结实，然而他的身材并不高壮，只能称得上匀称。劲瘦纤细的腰微微弯曲，紧贴修长的双腿。 第93章 我的假面爱人21 修闻出门前用胶布遮住了左眼，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吓人，他这么一遮确实不吓人了，反而还显露出一股刚毅味儿。 在河边独自待了一阵，见水迹干得差不多了，他才起身准备回去。 他总得问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决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无事发生。否则那些兽人今天敢对伊布出手，明天就敢到石堡去绑架他。 修闻在染血的草丛中检查一番，思来想去之下他始终觉得是黑布在背后搞鬼，可他没有证据证明是对方，这就让他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憋屈感。 时至午后，大部分雄性都已经打到了猎物，正陆续跑至大草坪寻找心上人。奇怪的是西里亚和罗帝亚手中什么东西也没有，他们正环手立在不远处交谈着什么。 恰巧此时他们发现了正在往回赶的修闻，惹人注目的两道高大身躯立即拦住他的去路。 西里亚一改往日的不着调，正色道：“苏奇奇找过我们了，我们现在就回去。伊布应该是吃了迷幻草，你去兽城东边的林子里摘些冬蛇果，它能缓解迷幻草的药效。” “不用多摘，两三颗就够了。”罗帝亚补充。 冬蛇果能缓解迷幻草的药效。 修闻对这件事略有耳闻，今日才知道这并不是哪个兽人胡说八道编出来的。要知道冬蛇果是兽人世界最难吃的食物之一，根本没人会吃这玩意儿。而且它们长在刺草里，摘起来十分麻烦！ 西里亚和罗帝亚分明是趁机给自己出难题，可看在伊布的份上他只能接受。 摘个果子而已，又不是要他的命。 况且让西里亚他们回去守在伊布身边是最能保障后者安全的法子。 修闻即刻动身，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到达了东林。 不出所料，东林深处密密麻麻都是尖锐无比的刺草，浆白色的冬蛇果隐伏于其中，只露出点点白影。 修闻用草叶包裹住自己，勉强将自己与刺草阻隔开来。他只身爬进刺草堆，小心翼翼地朝冬蛇果伸手。 “沙沙沙——” 他停下动作，侧过脑袋看向一旁的刺草丛——刚才的响动似乎是动物爬行发出来的。 “沙沙沙——” 爬行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瞪大双眸，咬牙拽下一颗冬蛇果揣入怀中，转身就要往外跑。刺草中瞬间窜出几个黑影，它们匍匐前进直奔他而来。 其中一个黑影狠戾甩尾，砸中修闻小腿。 修闻应声跌倒，摔得眼冒金星。 他痛呼一声回头，只见自己的小腿一片通红，皮肤下面还有密密麻麻的紫色小点，看起来十分恐怖。 再看背后袭击他的家伙，赫然是几只张大血口的鳄鱼兽人！它们竖瞳凌厉，快速朝他袭来。 鳄鱼的皮肤厚而坚硬，尖刺剐在它们身上犹如替其挠痒痒，它们完全不会受刺草的威胁。 但修闻就不同了，他抱着冬蛇果疾驰，浑身上下被刺草划出深浅不一的口子，外露的地方没有半块完好的皮肤。 这些鳄鱼兽人不知道发什么疯，死死追在他后头，完全没有放弃追赶的意思。修闻心道自己一没主动招惹他们，二没跑到他们的地盘，怎么就莫名其妙被追杀了？ 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他冲出刺草堆，鳄鱼兽人嘶吼着紧追其后。 修闻跑出百米开外后，几道身影缓缓从附近的林子中走了出来，中间那头黑狮在几头野兽中极为显眼。它挑衅地挡在修闻前方，蓄势待发。 它们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过来，所以一直守在此处等待。 修闻一惊！立即调转方向逃窜！ 但黑布根本不给他机会，虎啸惊林，右边的丛中也站起几头恶虎。 修闻悔得肠子都青了，他觉得自己应该跟伊布一起回去，而不是来这里摘冬蛇果。 看着步步紧逼的众兽，他只得慢慢往后退去，目光死死盯住满脸狞笑的黑布。 “这段日子你过得很舒坦嘛？”黑布缓步靠近他，丝毫不掩饰恶意，“怎么？你喜欢上伊布了？别忘了你主子是谁……” 他低声伏在修闻耳边警告，危险的氛围让后者紧绷身体。 修闻想腆着脸皮讨饶，但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完全说不出口，像是有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说出摇尾乞怜的话。 “我哪来的主子？你别不要脸！”他硬着头皮捏紧拳头，紧接着他便竖起浑身毛发，一脸警惕地盯着黑布。 周围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 黑布一愣，完全没想到修闻会这么说。他挑眉讥笑出声：“我就爱你这个性子，死到临头都不肯低头……” 他猛地揪起修闻头发，收敛笑意，满脸凶煞：“你给了伊布什么好处？他为什么帮你照顾修儿？” 凶狠的目光上下打量修闻，黑布忽然一顿，随即狞笑道：“你向他出卖自己？” 叶片被拍落，修闻劲瘦的身躯顿时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修闻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颤，他随即摆出攻击的姿势，硬着头皮喝道：“没有！放开我！” 没有人回应他。 刺草在修闻身上留下无数痕迹。道道血痕像红线般缠绕住光洁的皮肤，不仅不恐怖，反而还有股诡异的美感。 黑布的眼神阴沉得可怕，灼热的目光不停地在修闻身上打量，见其满脸警惕，他顿时恶从心起。 他猛地拽过修闻的头发，让其栽倒在自己跟前。不等修闻挣扎，他就狠狠扼住其脖颈，似乎是想掐断对方的颈骨。 “伊布怎么会喜欢你这种瘦小的雄性？你知不知道自己更适合给雄性当伴侣？” 黑布的话非常露骨，众兽听完便开始起哄，它们似乎完全不知道羞耻，满口污言秽语，听得修闻面红耳赤。 他涨红脸色，一边奋力掰扭那只硬如铁石的手，一边抬脚向黑布猛踹。 后者吃痛，立马狠戾地把他按倒在地，按着他的头往碎石连砸数下，砰砰的声响极大，周围的哄闹声也随之减弱。 鲜血从黑发中渗出，将那只粗糙的大手染得通红。 修闻咬紧牙关不吭声，他感觉脑袋被砸成了浆糊，后脑又凉又疼，还十分晕沉。 他痛得浑身抽搐，心里暗骂：去他祖宗的……这头畜牲下手这么重，幸好伊布没落到他手里，不然…… “我现在想一想，幸亏白天没直接弄死你，不然就太可惜了……”黑布啧啧赞叹，目光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这具修长的身躯。 他猥琐地笑着，伸手拉住修闻的兽皮裤。修闻被他的动作惊得浑身一颤，本能地做出攻击！狠辣的拳头猛地砸中黑布面门，力道大得直接捶出一颗血牙！ “老大！” 众兽人连忙围上前查看黑布的情况，同时它们也摆出攻击的姿势，几乎下一秒就要扑咬动手的狼兽。 黑布捂住鼻子，吐出一口鲜血。他瞪着那颗被砸落的尖牙愣了愣，然后恶狠狠对修闻低吼：“你特么的是雌性？” 繁杂的声音戛然而止，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第94章 我的假面爱人22 修闻捂着晕头转向的脑袋瞪大眼眸，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后退去。耳边的嗡嗡声不断，他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应对这种意外情况，然而身体的本能还是超过了他的意志。 鸡皮疙瘩迅速爬满全身，而导致他浑身发毛的原因不是身体的痛楚，而是黑布说的话。 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会被发现真实身份，但也没想到这么快就会暴露。 跑……他必须逃跑！ 直到转身这一刻他还紧紧抱着冬蛇果，生怕没了它伊布就要继续遭受折磨。 “抓住他！！”黑布高声大喝，兽人们迅速朝修闻扑去，将他团团围在中间。 本就受伤的修闻连站都站不稳，更不要说突破重围了。他喘着粗气呼唤二姐，然而系统里只有“滋滋”的电流声，完全没人回应。 好嘛！关键时刻系统掉链子！ “你竟敢假装雄性？！好得很！”黑布表情怪异，似笑非笑。他猛地踹在修闻小腹，伸手就要去抓他手腕，然而后者顺势勾住他的脚，借力往后一倒。 修闻本以为黑布会被自己摔翻，可事实恰恰相反：摔倒的人只有他自己！ 黑布心中愕然，惊讶修闻还能有力气反抗……不过，他很快就做不到了。 黑虎露出恶意的笑容，猛然咬住修闻的肩膀！锋利的獠牙顿时嵌进血肉，发出了骨头碎裂的咔哒声。 修闻的口鼻被黑布死死捂住，他满脸痛苦，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呜声，眼泪如开闸洪水般汹涌。 好巧不巧，被咬的地方偏偏是他受过伤的左臂。旧伤添新伤，饶他再坚强也抵不过这种剧痛。 黑布用力撕咬着，直到那条胳膊鲜血淋漓，直到他再也不敢反抗…… 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滴落，他抬起眼皮，只见修闻面色苍白，气息虚弱，一副要随时晕倒的样子。 黑布对这一画面极其满意，他舔舔舌头松开獠牙，作势要去撕扯对方腰间的兽皮。 修闻失血过多无力反抗，此时他头脑一片空白，意识也有些飘渺。 他下意识抓紧冬蛇果，指尖深深嵌进果肉里。 “吼！！”周围的猛兽开始兴奋地低吼，可这些叫声中突然冒出了极不和谐的怒吼，一道白影闪过，还在低头忙活的黑布瞬间被踹飞出去！ 白虎的眼神凌厉凶煞，它纵身飞扑到黑布身上，发疯般咬住他的脖颈！后者大惊失色，当即化作兽形甩开对方。 只见黑虎颈间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反观白虎恶狠狠吐出一口黑毛，冲周围的兽人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完全没有一丝惧意。 “杀了它！”黑布眼眶猩红，愤怒嘶吼。 伊布抬掌打倒一头老虎，毫不犹豫地咬断了它的脖颈。 这一过程发生得太快，黑布的同党们还没反应过来便已失去一名成员。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伊布满口猩红，犹如来自地狱的厉鬼。在看清修闻凄惨的模样后，那双清绿的眸子顿时喷出满腔怒火，滔天怒意从伊布身上散发出来！ 它满脸狰狞地高喊：“还不出来？！” 随即便有几道身影窜出，与黑布的手下打成一片。 西里亚和罗帝亚配合得极为完美，寥寥几下就把靠近的老虎打成了筛子。 卡伽和苏奇奇也行动迅速，眨眼间又打飞几个兽人。 “可恶的叛徒！”黑布又惊又气，它仰天怒吼，看向狐狸兄弟的目光中充满愤怒。 下一秒它就冲向西里亚和罗帝亚，显然是想置它们于死地。然而伊布一个虎扑就将其拍飞出去，那样子恨不得将后者碎尸万段。 “吼——”威严低沉的虎啸响起，几乎所有兽人都停下了动作，纷纷侧目看向缓步而至的万兽城族长。 在他背后还有一众身强力壮的兽人。 “黑布！”族长愤怒不已，厉声呵斥还在与伊布争斗的大儿子，“你好大的胆子！” 杀害兽人！证据确凿！ 话音刚落，几个兽人连忙上前帮助伊布制服黑虎，将其扣押到族长跟前。 伊布也趁此机会抱起修闻，着急忙慌撒腿就跑，他万分急切地呼喊：“医师呢？医师在哪里？！”他完全抛弃了伪装，也忘记了即将被处刑的黑布。 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奄奄一息的修闻。 修闻已经听不清他的话了，见自己已经安全，他便把冬蛇果塞进伊布怀中，然后歪过脑袋昏了过去。 他足足昏迷了三天，待他再次醒来时，万兽城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黑布杀害兽人，罪不可恕，最终以极刑罪论处。但他竟然在行刑那天打晕看守的兽人逃了出去，至今不知所踪。 好在为虎作伥的帮凶们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而伊布，作为隐藏雄性身份的族长之子，被确定为族长继承者。 这个消息一出，万兽城皆是一片哗然！ 族长继承者是雄性还是雌性都无所谓，他们在意的是伊布竟然是雄性兽人！谁能想到平日里娇小可爱的雌性是雄性伪装出来的呢？ 那么漂亮，那么可爱的兽人是雄性？！ 万兽城一大半的年轻雄性捶胸顿足，更有甚者直接号啕大哭！ 此为万兽城百年不遇的集体失恋事件。 西里亚和罗帝亚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他们假惺惺地凑在苏奇奇身边安慰他，语气里却充满了嘲讽。 卡伽虽然也受到了冲击，但反应没有苏奇奇大。 毕竟他还知道有个伪装成雄性兽人的家伙。 少见多怪，见怪不怪。 修闻睁开眼睛，入眼的布景依旧是熟悉的石屋。 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趴在某人肩膀上，后者正在小心翼翼地为自己换绷带。再看自己的左肩，只见那里被绑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白色的虎耳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一个没忍住就伸手抓住了它，毛绒绒的触感让人不由得心底发软。 兽人霎时顿住动作，瞪大水盈盈的双眸连声道：“你醒了？” 伊布看起来十分憔悴，像是几个月没有睡好。他红着眼眶动也不动，泪花开始在眼角积聚。 修闻张了张口，发出了极为嘶哑的声音，俩人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伊布连忙端来清水让他润润嗓子，喝过水后修闻的声音终于恢复了正常。 “黑布呢？”他虚弱地问。 “跑了。”伊布抿唇，眼底流露出不甘，“受极刑前跑的。” 犯下大错的兽人会被处死，这是万兽城由来已久的规矩。没想到黑布在这种时候还能逃走，看样子他还留有一手。 修闻想去安慰伊布，但被咬伤的肩膀根本抬不起手，稍微一动就会撕扯到筋骨，疼得厉害。他只能抵住对方的前额，道：“他一定会回来，也一定会受到惩罚。” 没错，黑布一定会回来。 像他这种穷凶极恶之徒不可能就这么放弃，但凡给他留一丝薄烟，他就能死灰复燃。 他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等待那一刻。 可难就难在不知道黑布什么时候会出现…… 就在此时一股怪味儿涌入鼻间，修闻刚才没注意，现在被这股气味熏得脑袋发晕。这味儿就像是臭水沟里的腐肉散发出来的，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这是什么味道？”他痛苦地屏住气。 第95章 我的假面爱人23 伊布淡定道：“你伤口发炎，我敷了点臭草……” 臭草气味极其恶心，但消炎效果极好。若是能把它吃下去，治疗效果便会更加显着。 但没有兽人愿意吃它——因为真的太臭了。 修闻忍不住干呕，他扑腾着想去窗边透风。伊布见他实在抵触，便抱着他坐到窗台，有一下没一下地替其梳理毛发。 清风吹散臭味，修闻终于得到了喘气的机会，那张惨白的脸也慢慢红润起来，看着似乎好了不少。 他安稳地伏在伊布怀里，后背传来的温和触感让他舒适不已。 …… 还是有点臭。 修闻想偷偷扯掉一些臭草。 他以为自己动作很小，但在伊布看来，他简直是正大光明地向臭草伸出了爪子。 “不许动！”伊布拍掉狼爪，难得满脸严肃，“你想让伤口发炎吗！” 修闻当然不想，可这味道实在毒辣，他觉得自己还没等到伤口愈合就会被臭上西天。 伊布第一次在修闻脸上看到吃瘪的神情，他那严肃的表情顿时绷不太住，但他还是柔着语气安抚道：“这样吧，你再敷几天，等伤口好了我就带你去泡池子。” 他说的池子就是温泉。 万兽城极大，应有尽有。城北以温泉出名，很多兽人都会在忙碌过后跑去城北泡温泉，以此扫清疲惫。 但是泡温泉的费用比较高，修闻从来没去过。 想到自己已经被伊布发现了真实性别，修闻便也不再拒绝——反正他俩都一样。 自己因为这群家伙受那么多苦，去泡泡温泉，享受享受怎么了！ 天经地义！ 于是，他硬着头皮在臭味中度过了漫长的五天。 奇怪的是这五天内他始终没看见苏奇奇，卡伽也很少来，倒是西里亚和罗帝亚时不时就往石堡跑，真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偷懒没事做。 话说回来，修闻后来才知道自己摘冬蛇果是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 西里亚和罗帝亚表面是族长的左膀右臂和伊布的追求者，而他们暗中则是黑布的手下。他们经常为黑布透露一些不重要的真实信息，从而获取后者的信任。 可打死黑布他也想不到这两只狐狸从始至终都在上演碟中谍的戏码。 他们利用修闻引蛇出洞，成功获得黑布杀害兽人的直接证据。 一想到这里，修闻又气又无语。 自己只不过是他们扳倒黑布的工具兽罢了，天杀的……他差点因为他们的计划变成残废。 他到现在也没联系上二姐，所以伤口好得极慢。肩膀处的骨头伤得比较重，短期内无法恢复。 好在他是体质不错的兽人，咬一咬牙，这倒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儿。 只是不知道系统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希望只是通讯器出了故障…… 五天过去。 伊布果真说到做到，大清早就带着修闻跑去了城北，当然，同行的还有狐狸兄弟和卡伽。 想来也是，他们怎么可能放过这种接近伊布的机会？ 修闻对他们的殷勤举动嗤之以鼻。 他不知道的是……整个万兽城只剩他不知道伊布是雄性了。 城北的温泉极多，很多兽人都以此为业，在狼多肉少的情况下，他们自然拿出了最好的服务质量，生怕客人被隔壁同行抢走。 伊布选了个安全的地方，在树屋中轻轻抹去修闻伤口处的臭草。屋子中顿时升腾起一股恶臭，熏得俩人满脸扭曲。 被咬伤的地方愈合得差不多了，只要再过些时日，里面的骨头也能重新长好。 修闻轻轻拉伸筋骨，僵硬的臂膀已经好了许多。他抱着兽皮跟在伊布身后，那模样活像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东张西望，满脸新奇。 目光收回，修闻的视线被伊布吸引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伊布好像又长高了。 不等他多打量，俩人就来到了一处冒着腾腾热气的池子边。 池子不大，刚好能同时容下七八个兽人，其水清澈见底，连池底的石头纹路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修闻和伊布都只裹了条兽皮裙，但他们还是觉得很热，涔涔汗液从身体的各个地方冒出，将皮肤打得湿答答的。 修闻靠在石头旁微微合眼，温暖的池水将他包裹在其中，洗净他满身的疲惫。 不知过去了多久，修闻有些昏昏欲睡，他感觉周围的气息温热沉闷，让他喘不过气。 他抬眼看向伊布。 对方此时正在闭眼假寐，雪白的皮肤被泡出了不正常的粉色。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修闻能百分百确定这小子是在害羞。 恶趣味从心底升起，他坏笑着靠近对方，犹如一头捕食的猎狼。在与后者的距离不到一米时，他猛地从水中窜起身子，用池水将对方打成了落汤鸡！ 其实伊布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只不过他没有出声惊动他，因为他也想看看修闻到底想做什么。 没承想对方竟给他来了这么一出。 两条麦色臂膀撑在伊布的脑袋旁边。 修闻满脸痞气，他一边吹口哨一边勾起后者的下巴，挑眉道：“来，给狼爷我哼个曲儿。” 伊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耳根子慢慢泛红。 他突然抬手抱住修闻的腰。 他这一抱，俩人的姿势就更显怪异了，再加上周围的热气冲击头脑，一时间他们都有些发愣。 但修闻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厚着脸皮凑近对方，眯起眼道：“你知道什么叫公平吗？” 伊布眨巴着眼睛，没说话。 修闻见状勾唇一笑，伸出魔爪抓向他的腰。伊布随即就要反抗，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立马停住动作，任由坏心眼的狼动手动脚。 他直勾勾地盯着玩心大起的修闻，眼神深邃不见底。 当那双魔爪向下摸去的时候，他突然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腕，阻止了即将闯祸的狼兽。 修闻还在继续调笑：“怎么？你……”他眼睛一瞥，正好看见对方兽皮裙里的异常。 话到嘴边顿时止住，修闻怔怔地闭眼。 原来泡温泉泡久了会出现幻觉。 可等他再次睁眼时，伊布兽皮裙下的异常依旧没有消失。 笑意霎时凝固，修闻僵着表情出声：“你穿什么了？” 伊布道：“兽皮裙。” “我不是说这个，我说兽皮裙里面！” 伊布抿唇，眼神深邃：“什么都没有。” “……” 修闻愕然，下意识地往后退去。他的眼睛紧紧盯着伊布的兽皮裙，嘴唇一阵哆嗦。 就在此时，连通温泉的树屋门被推了开来，几个熟悉的身影阔步而来，熟悉得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最前面的罗帝亚先看到俩人，他招招手，抬腿就往池子里跳。 巨大的水花溅起，淋得修闻满身狼狈，他再次退到伊布身边，傻愣愣地看着后者。 伊布扬起下巴朝其他几人道：“我不是让你们去隔壁吗？” “啊？有吗？可我想跟小伊布一起泡。”西里亚不知羞耻地挪到他身边，极其妖娆地扭动壮实的身体，看得修闻直发愣。 “我也是。”罗帝亚笑嘻嘻地凑近，还没等说出下半句话，他就察觉到了伊布此时的异样，他唇角一扬，“哎呀，都是雄性，别那么见外……” “刷啦啦——” 兽人们齐刷刷地朝卡伽看去，只见他独自倚在门边，突然用蛇尾搅动池水，往罗帝亚脸上一泼。 第96章 我的假面爱人24 卡伽不是会莫名其妙开这种玩笑的人。 罗帝亚当即意识到不对劲，眼珠子咕噜一转，与西里亚面面相觑。兄弟俩扫视一周，很快就把目光落在了修闻身上。 他们同时也感受到了另一股强烈的视线。 只见伊布伸手挡在修闻腰部，手掌微微呈现出握揽的动作，暗中朝他们摆手。 意思是：快滚。 狐狸兄弟瞬间就反应过来，瞳孔缩至一点！他们强压心中的震惊，尽力平复心情。 他们终于体会到了苏奇奇一半的感受。 卡伽见状靠在一旁冷笑。 缓过神后，西里亚一边打趣儿缓解尴尬，一边与罗帝亚大步翻出水池。他们的目光时不时投向修闻，越想越难以理解。 这个年头流行隐藏性别吗？一个不够还来一双？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还挺般配。 当然，眼下震惊的不止他们两个。修闻同样一脸惊愕，他上上下下不停打量伊布，那模样简直恨不得把后者扒干净瞧个仔细。 伊布咳嗽几声，丝毫没有羞怯的意思。 【叮——】 系统里响起声音。 【你怎么样了？之前系统通讯器受到了干扰，我们联系不上你……】 修闻道：【不打紧，我找到人了。】 说来也巧，就在他认出眼前这个家伙的时候，二姐就成功联系上了他。 这就是天意吧？ 其实他先前就怀疑过伊布，还想着对方是雌性也没什么问题。 真爱不分种族和性别嘛。 修闻相信自己的直觉，更相信自己的灵魂判断。 无论他爱的人变成什么模样，他永远都能找到对方。无论俩人是什么关系，他永远都会向对方靠近…… 修闻敛起愕然之色，当着其他人的面把厚脸皮的老虎拖到池底，狠狠呛了他几口水后才跨坐住对方的膝盖，小声控诉：“你把我当傻子骗？” 伊布亮出拿手好戏，低声委屈道：“我能怎么办？黑布一直盯着我，我要是不装成雌性，他早就对我下手了。” 这点修闻当然明白，然而他还是气不过，龇牙咧嘴地想变成狼兽咬伊布。还没等他动手，后者便迅速变了脸，从后面揽住他的腰，低声喝道：“不要乱动！” 他的意思是让他小心肩膀的伤，但修闻理解成了别的意思……他往水下看了一眼，耳根子顿时红了个彻底，连忙挣扎着想要离开。 树屋的门再次被推开，满脸哀怨的苏奇奇突然出现。他探出半个头，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又被池水中的画面刺激到了大脑。 他瞠目结舌，毫不犹豫地冲入池中拉开修闻！ 本就带伤的肩膀被他这么一拉，伤口便又出现了崩裂的迹象。 修闻疼得直皱眉，刚想动手把他按进池水中，自己身后就飞速伸出一只手做了他想做的事。 苏奇奇猛地呛了几口水，爬起来后呆愣地跌坐在池水里，难以置信地看着伊布。 伊布一脸不满地挡在修闻身前，皱起眉道：“你又犯老毛病？” 苏奇奇惊愕：“你……他？！” 他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看不出面前的异样？再瞧瞧其他人的反应……苏奇奇顿时感到晕头转向。 他好不容易打探到这些家伙的行踪，推掉工作匆匆赶过来后，却见到了这样冲击性的一幕！ 触碰到修闻身体的那刻，他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巨大的蛇尾将他从池水中拖出去，知情人卡伽哼声：“蠢货。” “你特么放开我！谁让你拽我了？！”苏奇奇冲他怒嚷，转而又哀嚎，“为什么？！等一下！他们是不是……？修闻怎么会是……？！” 狐狸兄弟见终于找到了脱身的机会，连声在心底向苏奇奇感谢，他们立即起身帮忙把嚎叫不止的鸟兽拖了出去。 树屋的门被关上了。 温泉里终于又只剩下他们两个。 伊布检查完修闻的伤口后坐回池水中，靠着石头慵懒道：“你有什么想问吗？” 修闻也瘫坐在一旁：“懒得问了。” 他们都在外人面前将自己隐藏起来，这么多年一直戴着假面生活，彼此彼此，谁也别说谁。 想到这里修闻竟大笑起来，伊布也忍不住噗嗤一声。 欢快的笑声回荡在温泉中。 …… 雨季开始后，修闻仍然住在石堡里。 一来是他还要继续养伤，二来是伊布怕黑布回来报复修闻，毕竟谁也说不准黑布会不会鱼死网破。 再者，修闻和伊布的关系已经发生改变，住在这儿完全不成问题。 这次的雨比往年都要大，修闻家的破烂木屋没支撑多久就坍塌了。这间木屋的房龄还不过十年，塌了着实可惜，而且这样一来修儿就没地方住了。 好在先前送修儿猎物的狮兽向修儿发出了邀请，他希望后者在雨季期间留在他家，等雨季过后他会帮修儿重新盖个屋子。在修闻的允许下，修儿便把家里剩下的东西全搬了过去。 期间修儿来找过修闻，原本高兴的小脸在见到伊布的瞬间就垂下嘴角，他冲后者投去恶狠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少得意！ 伊布瞪回去：你阿大在我这里吃得好，睡得好，你究竟有什么不满？ 修儿再瞪：你欺负阿大！ 伊布挑眉：你要讲证据，我哪里欺负他了？分明是他在欺负我。 见两人互相瞪眼，修闻连忙挡在他们中间，隔断两道凶煞的视线。 伊布顺势将他拉到身边，紧紧搂住他的腰，埋在他肚皮上冲修儿龇牙。后者气得火冒三丈，大叫：“那是我躺的地儿！” “现在不是了。”伊布继续挑衅。 “阿大你看他！” 修儿满脸委屈，从后面紧紧抱住修闻不肯撒手，他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盘算着该怎么推开伊布。 两只兽相互置气，谁也不肯退让，他们手上的劲道越使越足，将修闻勒得喘不过气。 修闻扒开俩人：“祖宗们撒手，我要断成两截了！” 傍晚时分，小狮兽赶来接修儿回去。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修闻把新做的几条兽皮衣都套在了修儿身上，将他活活裹成一个球后才放心让他离去。 雨季持续的时间很长，万兽城几乎看不见太阳。每天都是阴沉沉的，空气又湿又潮，让人十分难受。 自从黑布消失后，整个石堡就成了伊布的天下，他每天上蹿下跳闹腾，偶尔也会躲进地下室捣鼓草药，而修闻则是吃吃睡睡做点小玩意儿。 他醒着就会被白虎一顿乱扑，睡觉就用老虎肚皮当枕头，一连两三个月下来修闻倒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这天伊布从外面匆匆赶回来，它立在门口狂抖身子，雨水四溅，它整个身子顿时像圆球一样炸起毛。但由于毛发过长，它没法把湿黏的水从身上清理干净。 狡猾的眼珠子一转，它立即朝着不远处的修闻撒腿狂奔，扑在对方身上一通乱拱乱蹦，将雨水全蹭到了修闻身上。 第97章 我的假面爱人25 修闻手里的兽皮全被这家伙蹭上了水渍，他气得抬手就往老虎屁股拍去！又顺势一掐！ 后者一愣，随即便更加恣意妄为，滚在他怀里甩起无赖。 修闻一把抓住它的毛发，嫌弃道：“毛这么长，看来我不用给你做衣服了。” 白虎竖耳一听：这还得了？！ 它起身跑开，不一会儿就叼来两块打火石丢在修闻跟前，眼巴巴地看着他。 老虎一撅屁股，修闻就知道它要拉什么屎：它这是要自己给它烧毛呢！ 这个世界没有剪刀，兽人们在做兽皮衣时只能用锋利的石头代替刀片。兽人化形后也几乎不会处理自己的毛发，一般都任由这些毛发自然长长脱落。 伊布的毛在这个雨季里长长了很多，摸上去又厚又乱，着实不太方便。 修闻挪开打火石，从兽皮衣下翻出一把简易剪刀。说是剪刀，实际上是两片串在一起的锋利石头。 这是他捣鼓好一阵子才做出来的。 修闻拍拍地板，道：“坐过来点。” 伊布老老实实地凑过去，它盘缩着四肢眨巴眼睛，将整个身子靠到他腿边。 “别动，当心我把你皮剪了。”修闻小心翼翼地顺着虎身剪过去，稍微刮去一层虎毛。毕竟伊布过段日子还会自己脱毛，用不着他剪太多。 白虎被他摸得舒服极了，时不时“呼噜”一声，圆溜的眼睛微微眯起，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直到冰凉的剪子挪到它屁股附近，它才突然绷紧身体从修闻怀里爬了出来！这把后者吓了一跳，剪刀一划，差点给对方做了绝育。 “啊！伊布！” 不等他奇怪，伊布便又直挺挺地扑了过来，将他按倒在地。庞大的虎身在上，像泰山压顶一样让他无法动弹。 毛绒绒的脑袋埋在他怀里蹭动，两只耳朵不停轻抖。 伊布还时不时抬脸偷瞧修闻。 这副讨好的样子立即逗笑了修闻，他抱起老虎脑袋，摸着它的下巴道：“你还知道害羞？你之前可不会这样。再说了，是你自己让我给你剪毛的……” 伊布低吼一声，用力将他的双手按压下去，用长满倒刺的舌头舔舐他的脸颊。 原本修闻还有点怕它扎到自己，但发现它在小心翼翼地控制力道后，便只觉得脸上一阵酥麻。 伊布轻轻蹭了蹭他的左眼皮，脑袋忽然枕在他颈间不动了。它耷拉着耳朵，表情有些委屈，又有些愧疚。 修闻感觉身上的重量一轻，白虎消失不见，只剩下俊美的青年紧紧抱着自己。对方瘪着嘴巴，看起来十分难过。 他心中一动，软下语气出声：“怎么不开心了？刚才还好好的。” 不知道小老虎耍什么心眼，他偷瞄一眼空洞的眼眶，伏在修闻耳边轻声道：“阿大，我疼。” 它那样子分明是在模仿修儿，演技称不上多好，但也不拙劣。 修闻偏偏吃这一套。 “哪里疼？” “心疼……这里也疼。” 伊布拍拍自己心口，又摸摸修闻的眼眶，最后低头缩在后者怀里动也不动。 他的拳头越捏越紧，直至指尖发白。 修闻知道他在说什么。 伊布这是在愧疚。 如果不是他故意利用苏奇奇他们使坏，修闻就不会失去左眼。 修闻下意识抚上左眼，其实他早就习惯了一只眼睛生活……刚开始确实不习惯，但时间一久也就那样。 难得小老虎良心发现，修闻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也难得温柔道：“我不疼。” 伊布不说话，身子越缩越紧，原本已经超过修闻的个子顿时缩成一团，整得后者一头雾水。 修闻很快就察觉到了问题。 伊布的身子越来越烫，白皙的皮肤也逐渐变红，像被烫熟的虾米一般。修闻刚摸到他的皮肤，就被不正常的体温吓了一跳。 “你到底哪里不舒服？”他万分急切。 眼前这个家伙一定哪里出了问题，可光靠他猜是猜不出来的。 “这里……”伊布热汗涔涔，拉着他的手移到了自己腹部。 修闻立即明悟：伊布到成兽期了！ 每一个兽人都会有成兽期，也就是成熟期，度过这个阶段的兽人会在接下来的兽神礼上举行仪式，获得兽神的祝福。结束一系列流程后兽人们就可以真正结侣，组建自己的家庭。 只是……成兽期会让兽人在某方面感到十分难受。 修闻的成兽期是在去年来的，那个时候根本没人能帮他，他也不愿被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所以他只能一个人躲起来默默承受。 他也不知道雄性到了成兽期要怎么办啊！ 他是不是得去喊医师？ 修闻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伊布抬到兽皮床里，想了想还是打算去喊医师过来瞧瞧。 但他刚转身，背后就传来了细碎的呜咽声。那声音颤颤巍巍的，听起来又虚弱又难受。 “别走，别走……” 伊布连忙伸手拽住他的衣角，脑袋紧紧贴住他的后腰。湿黏的汗水落在青年鼻尖，他难受得直哼哼，贪婪地嗅闻对方的味道。 意识到对方有所需求的修闻立即将他抱在怀里，坐在床边轻轻安抚他。 得到默许的伊布顿时像小奶虎一样埋在修闻胸口大口喘气。他蹭开兽皮衣，将脸紧紧贴了过去。 好在他的理智没有丧失，他只敢这样缓解不适，不敢有别的动作。 修闻见状低叹一声，好说歹说让他松开了手。 修闻起身，阖上门窗。 …… 不知道过去多久，伊布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他紧紧抱着修闻的腰，将头埋在温暖的怀里睡得极其香甜。 而修闻的状态就不太好了。他浑身疼痛，原本还想扒开对方偷偷溜出去清洗，但无奈那双臂膀抱得实在用力，他根本没法挪动。 胸口隐隐刺痛，但体力耗尽的修闻也顾不得这些了，他将下巴枕在对方头顶上，困倦的眼皮随即慢慢合拢。 外面的雨势渐小，石墙上的淅沥声又轻又脆，富有节奏的声响惹得人睡意重重。 俩人干脆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期间没人过来催他们起床。 毕竟其他兽人也早就习惯了他们的作息。 修闻睡眼惺忪，睁眼时恰好与一双清绿的双眸对上。 伊布打了个哈欠，眼睛亮闪闪的，他嘴角弯起漂亮的弧度：“睡得好吗？” 不用多说就知道他自己睡得很好。 但修闻一动身子，立即倒抽一口凉气。 他浑身疼得要死，仿佛每一寸骨头都被打断过！他睡着时不知道，醒来后发现自己连呼吸都疼！ 估计是昨天哭得太厉害了…… 早知道就不迁就这个混蛋了……一点都不收敛，简直是要他的命！ 见修闻神色难看，伊布顿时敛起笑意，紧张兮兮道：“你哪里不舒服吗？” 第98章 我的假面爱人26 修闻本想往他屁股上踹一脚，但一看到他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已经抬起来的腿就又缓缓放了下去。 该死，他偏偏就吃这一套。 修闻叹了口气，伸手揉乱对方的头发，毛绒绒的手感让他缓和不少。 成兽期本来就非常难熬，一般情况下兽人们至少有七八天时间会处于意识混乱中，即使有别人帮忙，也会有两三天的混乱过渡期。 但是此刻伊布双眼清澈，没有半分迷茫。 他的成兽期竟然只有一天！可见他们昨天有多疯狂，硬是把几天的过渡期缩成了一天！ 想到这里，修闻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被撕碎后又重新缝补起来的布娃娃，随时都会再次散架。 食饱魇足的伊布全然不顾形象，换了副表情后笑嘻嘻地窝在修闻怀里盯着他，两只手则极不老实地搂在修闻腰间，指尖不停地打转。 “阿大～你真好～” 这话真心实意，不带半分虚假。 以前他用这种娇软的口吻说话会显得非常可爱，可在这段日子里他变得又高又结实，虽然更加漂亮了，但也跟“可爱”彻底划清了分界线。 然而修闻承受不住伊布这种样子，他觉得后者依旧很讨喜，是会让自己的心脏漏一拍的那种可爱。 会撒娇的小老虎最好命。 被腻歪的老虎一哄，他很快就忽视了身上的不适，欣然接受对方的各种举动。 伊布没有太过火，凡事都点到即止。 进入成兽期那天，他强忍着不适询问修闻有没有经过成兽期，毕竟他不想伤害到对方。在得到肯定答复和允许后，他才敢有下一步动作。 他们虽然都没有明确跟对方表达过心意，但从眼神交流间就能明白对方的感情。 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成了伴侣。 这件事他们没有告诉任何人。 但周围的兽人又不是傻子，一看他们之间的气氛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日子过得很快，雨季即将结束，几个月的时间足够让万兽城接受一些新事物。 苏奇奇的雌性姐姐刚刚生下一窝兔崽，他为了缓和与修闻他们的关系，特地找这个借口让他们去瞧瞧幼崽。 自从接受现实后，他慢慢从先前的狂热中摆脱出来了。虽然很不甘心，但他也不得不面对这一切：伊布好是好，可打死他都不想找雄性当伴侣。 兽人伴侣间的幼崽种族要么随雄性，要么随雌性。苏奇奇的姐姐苏乐乐的结侣对象是兔族兽人，所以生一窝兔崽也不奇怪。 苏乐乐的伴侣只有一个，对方此时正在照看她，所以没时间照顾刚出生的幼崽。 于是，照顾幼崽的任务便暂时落在了修闻三人头上。 修闻心道：好哇，自己竟被拉过来当免费月嫂了！ 苏奇奇心虚地看着修闻，见他对幼崽们没有排斥反应，才僵着语气道：“你们可以抱抱它们。” 兽人幼崽并不脆弱，它们出生时会以兽形降世，等它们会化成人形后，再要变回兽形就要消耗体能了。 这会儿的幼崽还很结实。 修闻没有动作，但伊布已经抢先抱起幼崽细瞧起来。 刚出生的兔崽又粉又嫩，它们的眼睛还没睁开，毛也没有，秃噜噜的不太好看。 但它们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奶香。 伊布忍不住凑近闻了闻，那模样在修闻看来有点像在嗅闻食物的味道，惊得他直接把兔崽抱过来，低声强调道：“再好闻也不能吃。” 伊布有些委屈，他怎么可能想吃幼崽？他只是想闻闻而已。 刚出生的兔崽被他们一惊，扯着嗓子嘤嘤哭叫起来，扒拉着修闻的衣服想要找口粮。然而它刚扒开兽皮衣，就被小心眼的白虎塞回了篮子里。 饿极了的兔崽们开始哭嚎，苏奇奇没办法，只能把篮子提到苏乐乐跟前。 伊布从后面抱住修闻，有些吃醋地拉好他的衣服，轻声问：“你是不是喜欢幼崽啊？” 伊布脸上写满不爽：小兔崽子们拉你衣服你都无动于衷…… 修闻一听就明白他想说什么，但还是故意装傻道：“挺喜欢的，怎么了？” “那你要不要跟我……”他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干脆不出声了，撅起嘴当哑巴，硬是没把“我们生一窝小老虎或者一窝小狼”说出来。 他瞧瞧虚弱的苏乐乐，再看看嗷嗷大哭的幼崽，恐惧感油然而生。他既不想让修闻受罪，也不想和幼崽平分修闻。 修闻经历过几次重伤，根本经不起这种折腾，要是落下病根就不好了。再者，到时候要是修闻满心满眼都是幼崽，看都不看他一眼怎么办？ 哪个都不好，所以还是不要幼崽为好。 修闻明白他的意思，故意戏弄他：“你想要幼崽啊？你来生？” “我生不出来。”伊布委屈，“不要幼崽。” “不要幼崽？” 伊布愣了愣，被他的语气弄得有些发懵。坏了，难道修闻想要幼崽？ 他伏在修闻颈间，讨好道：“阿大不要幼崽好不好？它们又吵又闹。” 修闻盯着他没说话。其实他也不想生幼崽，这点俩人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不过……如果没有后代，以后的族长之位该由谁继承呢？ 想了想，既然伊布说不想要后代，那他肯定考虑过换位的方法，自己用不着担心这件事。再不然就把位置让贤，何乐不为？ 修闻“噗嗤”一声笑出来，弄得身后之人一头雾水。 他们两个想得太远了，真的太远了。 自从黑布干的那些事情败露后，自己曾经伤害伊布的事也或多或少流传出去了。虽然大伙儿表面不说，但万兽城的的确确还有一部分人在抵触自己，不愿接受自己。 而且很多人不知道自己隐瞒了性别，也不知道自己和伊布之间的关系。在他们眼里，自己只不过是死乞白赖留在伊布身边的乞丐而已。 一个月前，伊布在城中找了处地儿开始盖房，他的意图显而易见。族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反对他和修闻的事。 这就让他们两个有种可以走下去的感觉。 说起来也好笑，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伊布的，当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就已经被这头坏心眼的白莲兽吸引住了。 如果可以，他真想在这一世好好活下去。 …… 修闻用幼崽的话题戏弄伊布一番，闹得后者面红耳赤。他们在苏乐乐家待了一整个下午，等幼崽们都睡着后，才披着落日余晖回家。 他们暂时还住在石堡里，不过用不了多久就能搬去新家了。 这一夜，修闻早早就翻进了兽皮床。 白天为了照顾幼崽，他忙忙碌碌没个停歇，现在困得眼皮子直往下掉。 伊布见状也不去烦他，老老实实坐到一旁，动作轻柔地按摩他的左脸。 为了防止吓到别的兽人，修闻白天会用绷带绑住左眼，只有在夜晚他才敢把绷带解开。 第99章 我的假面爱人27 修闻闭眼时左眼皮会凹进去一块，显得格外突兀丑陋。 伊布在几个月前还不觉得这一幕恐怖，可他现在愈发觉得这只眼眶非常可怕。 那里……用手指轻轻一摸，就能摸到里面的骨头。 一用力甚至会直接伤到修闻的头颅。 伊布只觉得后怕。 他怕有东西扎进这只眼眶，也怕从里面爬出什么东西来。 他又怕又痛苦，恨不得失去眼睛的人是自己，而不是修闻。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懊悔自己当初的举动，如果自己没有故意使坏，那么苏奇奇他们也就不会伤害他，他也就不会失去左眼了。 空荡荡的左眼给伊布一种莫名的死亡感。 就好像眼前的人会随时离开。 心脏猛地一疼！伊布攥紧拳头，指尖发白。 他突然将修闻揽进怀中，收紧力气。 …… 六个多月过去，万兽城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兽神礼。凡是在过去一年中进入成兽期的兽人都需要参加，这意味着兽人生涯的新阶段。 修闻本该去年参加，可他一直隐瞒自己的情况，所以就没去。 别的兽人都以为他还是没进入成兽期的雄性。 伊布在这段日子里吃得好睡得好，长得又高又壮，完全没有以前娇小可爱的影子了。 但有一点是一样的：他还是很好看，无论是人形还是兽形，都非常漂亮。 这就惹得修闻十分嫉妒。 这种美貌分他一半也好啊…… 伊布需要参加此次兽神礼，他也把修闻的名字加到了兽神礼的名单上。 他想趁这个机会宣布他们的关系，省得有不长眼的家伙还要来找死。 兽神礼当天他们起了个大早，他们需要跟其他兽人一起去祭祀台做准备。这一天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尤其是伊布，他作为下一任族长，要做的事情自然比谁都多。 “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伊布捞出身后几只活蹦乱跳的小狼，推到修闻身边，让它们陪着后者等待。 其中两只小白狼就是修闻他们在幼崽所寻找的那两只，一段日子不见，它们都长大了不少。 小狼们的雄性哥哥要参加这次的兽神礼，所以它们也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凑热闹。它们一见到伊布和修闻，便抛弃了哥哥，撒欢儿疯跑过来，绕在他们腿边不肯离开。 那样子别提有多高兴。 伊布没有赶它们走：正好让这些小东西给修闻解闷。 修闻没有拒绝，他乐得清闲，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和几只小狼玩闹。 就在伊布离开后不久，有个陌生的兽人找了过来。对方显然还没到成兽期，举手投足间都充满着稚气，他在不远处盯了修闻一会儿，然后连忙跑开了。 修闻早就注意到了对方，但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没理那人，他倒想看看对方要做什么。 很快那个兽人就领着一帮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浩浩荡荡的队伍少说也有十几人，他们面色不善，来势汹汹，将修闻围拢在中间。 小狼们意识到不对，都龇牙咧嘴地冲他们低吼，修闻出手安抚，这才让它们安静下来。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怀里的小狼，抬起眼皮问：“找我做什么？” “你！你怎么这么厚脸皮？竟然还赖着伊布不肯走！”为首的兽人面色通红，出声嚷嚷，“你要是再不离开，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话音刚落，所有的兽人都上前一步，似乎修闻敢说个“不”字，他们就会动手。 修闻扫视一周，这些家伙无非是些小屁孩，雄性雌性都有，这种年纪最喜欢打抱不平。 他理解。 他叹了口气，道：“我不离开，我也不跟你们打，你们打不过我的，快回去。” 这番话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兽人们都激动地想动手，但碍于为首的兽人没发话，所以他们没有上前。 “你个不要脸的！我们这么多人，怎么打不过你一个？少得意！” “像你这样的，我一个能打十个！” “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哄笑起来。 修闻轻轻放下小狼，冲刚才说话的兽人勾勾手。 对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已经被修闻掀飞到几米开外，“嘭”地重重摔倒在地。 一时间周围鸦雀无声。 修闻有些不耐烦：“像你这样的，我一个能打十个！赶紧回家找你阿帕阿么！少讨打！” 那个兽人被摔得发懵，直到看见周围的兽人都在看自己，才“嗷呜”一声，觉得丢脸至极。他骂骂咧咧不服气，还想动手，但又被修闻一个眼神吓退回去。 他连忙缩回兽群，不敢再探出半个头。 为首的兽人是个半大的毛孩子，一头黄发，看起来和修儿差不多大。他瞪大眼珠，涨红脸破口大骂：“好你个不要脸的！那就别怪我们了！上！” 一声令下，所有兽人都扑了过来。他们不敢单挑，但敢跟着其他人一起攻击，丝毫没有顾忌。 修闻怕他们伤到小狼，便连忙把它们一股脑儿揽到怀里，一步三跳冲出包围圈，带着它们窜到了树上。 小狼们“嗷嗷”直叫，说不清是兴奋还是愤怒。 修闻不想跟他们动手，但这群家伙里也有会爬树的，那人跟着修闻的步子窜了上来，作势要拽他脚腕。 修闻猛地把人踢下去，警告道：“别上来，不然把你屁股揍开花。” 但显然这声警告没起作用，又有几个兽人冲了上来，趁势去夺他怀里的小狼，想以此牵制住他。 无奈之下，修闻只好带着小狼们逃跑，他边逃边找小狼的家人，想把它们送回去。 于是，祭祀台附近就出现了这样的场景：一群兽人追着修闻狂奔，后者犹如脱缰的野马一样从这一头窜到了那一头，怀中的小狼们“嗷呜”不停，似乎在为他加油打气。 周围其他兽人都停下脚步，纷纷侧目，觉得这个场景又怪异又好笑。 可修闻不觉得好笑，他只觉得这些小兽人仗着人多，欺凌自己。 有种单挑啊！ 终于，他在绕过一棵大树时嗅到了和小狼同样的味道，眼睛一瞥，果然是狼族兽人。 小狼们更加兴奋了，“嗷呜嗷呜”冲着几个懵圈的狼族兽人嚎叫。修闻见状连忙放下小狼们，道：“孩子们都在这儿了。” 不等他们反应，他便撒腿逃了开去。小狼们还想追，但被它们的阿帕阿么逮住了。 修闻跑到一处空旷的地方，停住步伐转过身子，摆出攻击的姿态。 那架势显然是要狠揍这群不知轻重的年轻人。 第100章 我的假面爱人28 “这是你们自找的。”修闻扬起下巴，一拳把离自己最近的兽人打翻在地。 笑话！他修闻好歹是参加过围猎的兽人，这些年的锻炼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些屁大的崽子还想给他好看？做梦。 几个月下来，他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活动活动筋骨不成问题。 呼吸之间他又将一个兽人掀飞出去，凌厉的眼神硬是吓止住了其他人的步子。 修闻不想跟他们动手，毕竟这群家伙背后还有他们的阿帕阿么，他可不想跟他们结仇。 “你们怕什么？他只有一个人！我们有那么多！上啊！”黄发兽人火冒三丈，可在没人往前冲的情况下，他也不敢贸然上前。 “和二你是不是有毛病？这么多兽人欺负一个，你也好意思？”一道高声响起，众人皆朝声源看去，只见一个身穿兽皮裙的黑发年轻人大步走来，他双手环抱在胸前，满脸嘲讽。 “关你什么事！”被称作和二的黄发兽人一愣，随即怒气冲冲地开骂，“你不去找你阿大，来这儿做什么？闲得慌！” 黑发兽人眯起眼睛，不满道：“我没找到阿大就不能到处走走了？和二，你不就是喜欢伊布嘛！少整那些有的没的，伊布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你胡说八道什么！”和二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猫，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他满脸通红还想反驳，但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是！你别乱说话！”见小心思被揭露，和二果断选择逃跑，完全顾不上旁人。其他人见他跑了，也都悻悻离去。 嚯，原来是情敌！ 修闻在心中暗骂伊布，这个家伙假装雌性时故意装可爱招雄性疼爱，恢复身份后又招蜂引蝶吸引雌性…… 干脆绑了他拴在家里算了。 修闻一边这样想一边拍拍灰尘，对赶来帮助的黑发兽人道谢。后者笑了笑，松开嚣张的表情，道：“不客气，你是修闻对吧？刚才祭司叫我过来通知你，待会儿你和伊布用同一个礼瓶。” 礼瓶是参加兽神礼的兽人喝的水壶，他们需要在祭祀台喝下礼瓶中的水，以此求得兽神保佑。 黑发兽人带修闻过去提前看礼瓶。说是礼瓶，其实也就是个陶碗，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每个礼瓶都不一样，修闻看来看去，还是觉得他和伊布的礼瓶最顺眼。他正想向黑发兽人再次道谢，可一回头，哪还有什么人影？ 走得还真快。 他在附近瞎逛一圈，正好碰见匆忙赶来的伊布和修儿。俩人难得没有吵架，而是急急忙忙上下查看他的情况，生怕他伤到哪里。 “那群该死的家伙！”伊布一听到修闻被兽人们追打的事儿，便立即丢下手里的活赶了过来。他满脸着急，生怕修闻遭毒手。 幸亏修闻没受伤，不然他一定要他们好看！ “阿大，你真的没事吧？”修儿没找到伤口，但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我能有什么事儿？没事儿。” 修闻举起手臂拍了拍，朝他显摆上面的肌肉，意思是他强壮得很，不用担心。 修儿咬牙：“是不是和二那些家伙？看我不咬死他们……” “就凭你也想咬死他们？这事儿还得我来！”伊布在旁边煽风点火，“就该把他们吊在兽城大门口示众！” 俩人的话让修闻哭笑不得，他知道他们只是想安慰自己，过过嘴瘾而已，不可能真去做这种事。 毕竟他们没到那种你死我活的地步。 …… 闹了这么一出，三人干脆守在祭祀台附近等仪式开始。约莫过去半个多小时，祭司把此次参与兽神礼的年轻人都喊上了台。 乌泱泱的兽人们走上祭祀台，他们每个人都精神饱满，神采飞扬，眼里充满了对仪式的期待。 修闻和伊布站在中间，正对着族长和祭司。等他们说完话，修闻便上前拿过礼瓶，递给伊布。 伊布先喝了一口水，再把礼瓶交还给他。 仪式流程并不复杂，等所有事情结束也不过一个小时。其他兽人都三三两两走下祭祀台，而伊布和修闻始终站在上面，动也不动。 台下的兽人们还在疑惑：伊布是族长继承者，不下来可以理解，但修闻为什么还站在那儿？而且他为什么进入成兽期后还没什么变化？ 很快他们就得到了答案。 伊布清了清嗓子，揽过修闻道：“这是我的伴侣修闻，你们以后不准对他动手动脚，更不准伤害他！” 话毕，底下皆是一片哗然！ 修闻是伊布伴侣？！这可真是个大消息！难道修闻欺负伊布的传闻是假的？伊布是雄性，那岂不是意味着修闻是…… 兽人们面面相觑，想到过往针对修闻的种种，都不免有些心虚，尤其是对上修闻目光的那刻，他们心中的尴尬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说点什么呗？”伊布偏过头，悄悄俯在对方耳边说话。 这个举动在其他人看来十分亲昵。 修闻低声道：“不要，我不会说。” “好，那我来。”伊布揽紧他，视线往台下扫了一圈，突然大喝一声，“刚才是哪些王八羔子想跟我伴侣打？都上来，我跟你们打！” 卧槽！ 不仅是修闻，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珠子。西里亚和罗帝亚起哄：“都上去呀！他只有一个人，而你们这么多人，他打不过你们的～” 开玩笑，那群家伙怎么敢上去？自从伊布在雨季间独自从野兽岭猎了几头恶兽回来加餐，万兽城就没人敢小瞧这个年轻人了。 现场鸦雀无声，好半天也没兽人敢上去。台底下突然传出一阵呜咽，一道黄色的身影顿时离开人群，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和二哭得非常伤心。 族长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伊布已经成了他唯一的孩子，耍点小无赖也没什么关系，兽人嘛，打打闹闹很正常。 以前的伊布受到兽人们的宠爱，而他现在得到的爱意并不比那时少。他就像大伙儿看着长大的孩子，万兽城的老老少少，雄性雌性都依旧喜欢他。单凭这一点，他们就不会去找他麻烦。 伊布得意洋洋，在众目睽睽之下拉起修闻离开。 仪式结束后就可以自由活动，参与兽神礼的兽人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会在这种日子打扰他们。 他们中的大部分都会参加这一夜的篝火晚会，为的是找到心仪的伴侣，但像修闻和伊布这样的就无所谓参不参加了。 即使参加，也只是图一热闹。 虽然雌性兽人能拥有多个伴侣，但伊布对此丝毫不担心。不是说不担心别的兽人看上修闻，而是不担心修闻看上别的兽人。 毕竟他又好看又强壮，还是未来的族长，万兽城哪个能比得过他？ 即使有，他也会在修闻看上对方之前把对方赶出修闻的视线。 第101章 我的假面爱人29 伊布笑得放肆荡漾，弄得修闻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心里暗道：白莲虎又在想什么坏事了。 …… 每年兽神礼当夜都会有流星雨，很多兽人会提前在附近的山上占好位子，等待漫天流星划过天际。 为了避开众人，修闻他们特地挑了比较偏远的一座山头。这里树木丛生，枝叶茂密，俩人费了好大劲儿才折腾出一片空地。 啃完干粮，伊布又开始撒娇。他趴在修闻怀里不肯起身，慵懒地蹭了蹭后者的手臂，然后半眯眼睛盯着修闻。 后者捧起他的脸，往额头“吧唧”一口。 声音太大，搞得修闻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再来一口～”伊布拨开发丝，满脸欢喜，“再来一口吧～” 修闻也不含糊，狠狠贴住他的脑门，硬是在上面贴出一个大红印才放开。 对方心满意足地抱住他，像极了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满脸都是幸福。 修闻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他的头发。 夜幕渐渐降临，越来越多的星辰出现在天际，随着清风一闪一闪。 【小闻，这一世的记录快恢复了。】 脑海中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修闻从美好的景象中唤醒，他猛地一怔，这才想起来自己回到这里的目的。 说得难听一点，他很快就会死。 不是二姐和五哥故意让他死亡，而是他原本就会在这段时间里死去。他即使重来一次，也逃不过原本的命运。 【我这次真的不能留在这儿吗？】他不想放弃，明明这一世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如果就这样离开，他不甘心，也不放心。 【抱歉……我改变不了结局……】二姐的声音中满是歉意。 修闻的动作有些僵硬。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他既没生病，也没参与部落之间的纷争，怎么会莫名其妙地…… 突然脑海中浮现一张脸，修闻顿住动作，下意识地张望一番。 “怎么了？”伊布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半眯的双眸霎时睁大，他坐直身子将修闻拉到怀里，问：“你哪里不舒服？” 修闻摇了摇头，惴惴不安道：“要不我们还是去人多的地方吧？我感觉这里不安全。” “好。”伊布的警惕心很高，他明显察觉到了修闻身上的异样，即使对方什么都不说，他也会把他带到更安全的地方。 二人世界重要，但修闻的安全更重要。 他拉起修闻的手，认真道：“别担心，我会保护你。” 这一句话他说得极其坚定。 修闻心中一软，酸涩感顿时涌入心间。自己或许想多了呢？黑布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出现？作为亡命之徒，还有谁会帮助黑布？ 没有人。 纵然知道自己即将迎来死亡，修闻还是紧紧握住伊布的手，默默祈祷这一切晚点发生。 黑夜如同巨大的幕布，遮挡住整个苍穹。夜色里繁星点点，无数流星划过无边天际，让人震撼不已。 边走路边叨叨不停的伊布突然安静下来，转头露出极好看的笑容道：“我阿么说这些都是兽神的祝福，只要我们诚心许愿，心愿就能成真。” “我希望我们能永远快乐幸福。” “你不会生病。”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的眼睛能……”伊布许愿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竟然没了声响。 俩人的步子也霎时停住。 伊布摇摇晃晃地立在原地，整个人晕头转向的，似乎随时都会摔倒。 “你怎么了？” “没事……”伊布褪去笑意，他咬咬牙，拉住修闻的手就往山下狂奔。 这个举动非常突然，但修闻没有问为什么，只安安静静地跟着他飞奔。 也就在此时，修闻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他一个踉跄侧翻在路边，呕出一口血。 还不等他爬起来，伊布就已经飞速抱起他往山下跑去！伊布什么都没说，但他吃力的样子早已将他出卖——他的身体也出了问题。 修闻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然而血从他指缝间源源不断地流出，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他不知所措地抬头，恰好看到伊布鼻间流出两道猩红的液体。 伊布神色严肃，眉头紧皱，眼神早已恍惚，但他还是强忍着不适道：“阿闻你撑住，我马上带你去找医师！” 修闻撕下一截兽皮衣咬在嘴里，另一块用来擦拭伊布的鼻血。 心脏扑通扑通狂跳，死亡的恐惧感席卷全身。 他们是什么时候中的毒？ 修闻思索片刻，脑海里闪现出一只漂亮的礼瓶。 他们今天吃的食物都是自己准备的。 除了礼瓶里的圣水。 难道是礼瓶里的水有毒？可如此一来，岂不是意味着其他的兽人也中了招？ 修闻的不安终于化作现实，他颤抖着地捂住伊布的鼻子，可后者的鼻血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也完全止不住。 嘴里的腥甜味越来越浓，他这才发觉口中的兽皮已经被血打湿。 “咳咳！”伊布猛地咳嗽，一大股鲜血从他口鼻中喷出！他的双腿顿时像被铁链拴住一样止在了原地，俩人就这样向前狠狠摔去！ 伊布紧紧抱住修闻，弯着腰将他护到怀里。 经过一系列的天旋地转和碰撞之后，俩人才被一棵大树拦截下来。而此时修闻的后背已经被伊布的血液染湿透，他吓得急忙呼喊伊布的名字。 “我没事……咳咳！”伊布痛苦地爬起来，下一秒就将他护到身后。 修闻恍惚之间看到面前多出了两个身影，一高一矮。 不出所料，高的那个果真就是黑布！一段日子不见，他变得有些狼狈，但这并不影响他浑身散发出来的王霸气势。 他满脸嘲讽，声音沙哑：“弟弟，好久不见啊？”他的目光在俩人身上流转，朝着修闻嗤笑一声后，与伊布对视。 再看矮个兽人，他竟然是白天为修闻解围的黑发年轻人！ 修闻的脑袋又懵又痛，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对方怎么会和黑布在一起？他不是祭司那边的人吗？ 伊布冷笑：“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你说话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黑布不在乎他的言论，越笑越猖狂，“死的不会是我，而是你们。” 伊布的瞳孔登时缩至一点，修闻能明显感觉到他在颤抖。 “你对我们做了什么？”伊布攥紧拳头。 第102章 我的假面爱人30 黑布笑笑不说话，而是把目光落在了旁边的兽人身上。对方从刚才开始就一声不吭地站着，就像一个背景饰品，但没人会忽视他的存在。 “你不是祭司的人？”修闻硬撑着意识，出声质问，“你是不是对圣水动了手脚？还是……” 黑发兽人勾唇嗤笑，嘲讽的模样与白天截然相反：“你还挺聪明……不过不是圣水有问题，而是你们的礼瓶有问题。”说罢，他将目光移向伊布，慢慢开口，“你看，我像谁？” 年轻兽人仰起头，毫不畏惧地与后者对视。 黑发黑眼，平平无奇的五官相貌，确确实实让伊布想起一个家伙。 那个家伙是黑布的手下，很久以前就被伊布杀死了，脑袋还被他藏在了黑布的屋子里。 说起来还是黑布他们先对修闻动手，伊布这才报复了回去。 怪得了谁？ 一想到有趣的事，伊布“噗”地笑出声，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擦去血痕和眼泪，极其恶劣道：“像某个被我摘掉脑袋的家伙，很像。” 闻言，黑发兽人的面容顿时扭曲，他恶狠狠骂道：“畜牲！把阿大还给我！” 伊布摇摇头：“不太行，除非你下去陪他，不然我做不到让他来见你。再说了，我不是畜牲，你旁边那家伙和你阿大才是。”说罢他耸耸肩，满脸戏谑。 年轻兽人被激得暴怒不已，而修闻此时也听出其中的缘由来了。 他本就是个冷血的人，其他兽人的死活他毫不在乎，何况跟黑布混在一起的家伙本身就不会是什么好人，他根本不会怜悯对方。 死在黑布他们手里的兽人远比伊布处理掉的多得多。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个兔崽子这么恶劣？”黑布装出痛苦的样子，惺惺作态，仿佛伊布才是最恶毒的人。 后者歪过脑袋道：“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我劝你还是赶紧把解药拿出来，不然你今天别想踏出这个山头。” 说话之时，伊布的鼻血又流了下来。虽然看起来狼狈，但他还是一脸镇定，浑身散发出威胁的气息。 修闻的意识已经非常模糊，幸亏有二姐帮他吊着意识，不然他早就昏了过去。 可伊布完全是在强撑，以他现在的状态，能不能摆脱黑布还是个问题，更不要说杀死他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解药就在我身上，可你拿得到吗？”黑布故意晃了晃套在脖颈上的链子，毫不掩饰内心的恶意，“我就是喜欢你们苦苦挣扎的样子。这样吧，要是你跪下来求我，把他让给我玩玩，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把解药给你们了呢？” 伊布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绿眼幽幽，阴沉无比。深邃的兽瞳倒映出黑布的身影，在伊布眼中他已是一具尸体。 白虎霎时化形朝对面扑去！ 狠戾的攻击迫使黑布也迅速化作黑虎，和它疯狂撕打。旁边的黑发兽人想帮忙，但被修闻一脚踢飞出去！ 对方狠狠撞在石头上，痛呼过后连忙起身。他完全没料到修闻还有力气，更没料到他的攻击完全不逊色于雄性。 他嘶吼一声，红着眼眶扑向修闻。 两兽两人顿时打得不可开交！ 可修闻俩人毕竟中了毒，在头脑昏沉和体力不支的情况下，他们逐渐处于弱势。 “找死！”黑布被抓得皮开肉绽，它也索性不装了，露出凶神恶煞的模样，怒吼一声朝伊布的脖颈撕咬下去。 不知道伊布是躲不开还是不想躲，它就这样定在原地，被对方死死咬住脖子！伊布吃痛地闷哼，随即它猛然出爪掏向对方的肚皮！白爪瞬间破皮而入，凄厉的哀嚎响彻天际！ 哀嚎声久久盘旋在苍穹之下，似怨鬼哭嚎，似濒死怒吼…… 修闻已经挂彩，身体也变得越来越沉重。他一心想着伊布，于是爆发狠劲儿揪住黑发兽人的后颈，将他狠狠撞在大石头上，硬是把对方撞得倒地不起。 他要去帮伊布…… 然而他自己也双腿一软，摔倒在地，几乎失去了再爬起来的力气。鲜血再次从口中喷出，他止不住地蜷缩起来，冷汗涔涔。 肚子里好像有千万条虫子在啃咬内脏，疼得他几乎看不清眼前的场景。 不行，他不能这样昏过去。伊布还跟黑布扭打在一起，而且它的状态比自己还要糟糕。 自己得帮它。 他咬碎一口银牙，挥拳打在自己的腹部！剧痛让他惨叫出声，但在这次痛感过后，体内的不适缓解了许多。 他以前遇到类似的情况就是这么干的——用其他疼痛转移注意力。 有效，但疯狂。 这无疑是在给身体雪上加霜，可他现在根本顾不上这些，他只想帮伊布，只想抢夺解药。 修闻纵身化形，跃到黑布背后咬住它的脖颈！锋利的狼牙如同刀刃，在皮肉上划开一道大口子。 他趁黑布痛苦嘶吼时叼住解药瓶，将绑解药的链子从后者脖颈上扯了下来！ “伊布接住！”他丢出链子，一爪拍开黑布的前肢，把伊布从跟前猛推出去。 被抢走解药的黑布愤怒嘶吼，修闻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就已经被压在了下面，身体也随之被咬出两个血洞。 杀红眼的伊布根本顾不上解药，再次扑了上来。 几个回合下来，所有人都已经严重负伤。 伊布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它晃晃悠悠，步子踉跄，可还在努力牵制黑布。 【二姐，帮我把这小子和解药拉出去，你再帮我看看那玩意儿是不是解药，是的话就给他灌下去。】 【好！】 突如其来的力量将伊布弹飞出去，修闻的视线里顿时少了个身影。其实他原本是想让二姐把黑布弄走的，可二姐的权限有限，无法处理像黑布这样的情况，而且系统一旦干涉过多，整个世界就容易崩坏。 伊布一走，黑布便更加肆意了，它恶狠狠撕咬修闻的前肢，露出狞笑期待后者的惨叫。 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中，原本清爽的林间已经变得杂乱不堪。 修闻仰头发出狼嚎，眼底闪过无限戾气。 体力再也无法支撑他化作兽形，他干脆舍弃一条手臂，另一只手抓起石头砸向黑布的眼睛！趁对方痛呼之际，他又连续补刀。 大量鲜血从黑布肚皮上的口子里流出，修闻抓住机会，挥爪猛击。前者哀嚎不已，立即松开皮开肉绽的手臂。 修闻的左臂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态扭曲着，白骨露面，看着非常骇人。 第103章 我的假面爱人31 好在痛感屏蔽器已经打开，他此刻感觉不到多少疼痛。 【是解药，我已经让他吃下去了。】二姐的话犹如定心丸，让修闻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他抬起眼眸，远远望了还在挣扎的伊布一眼，随即单手锁住黑布的脖颈，毫不犹豫地将他拖至悬崖边。 黑布的体力早就被伊布耗尽，此时的他只能被迫变回人形，抵死挣扎。他完全不明白眼前的疯子为什么还会有如此恐怖的力气！ 明明对方的身体和意识都已经到了极限！ “吼——放开老子！” 冷汗从黑布额角渗出，他奋力擒住修闻的脖子，想直接将其拧断，可后者的手先他一步插入他的伤口，疼得黑布两手一松。 修闻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块锋利的石片，他毫不犹豫地将它刺进黑布心口，汩汩鲜血喷涌而出，将他的手染得通红。 濒死的痛苦让黑布拼命挣扎，一掌击穿修闻的胸膛！ 刹那间，后者的身体如同摇摇欲坠的风筝般晃了晃，微微向前倾倒。 可他没有停止动作，将手中的石片往更深处推去。 他没有黑布那样恐怖的爆发力，做不到一击贯穿，但他有骇人的意念。 二姐似乎在耳边说着什么……他听不清楚，脑海里只有嗡嗡的回响声。 远处的伊布满眼猩红，似乎在凄厉哀嚎…… 他也听不清。 “放开……你这个疯——”黑布话还没说完，就被修闻一个用力刺穿了心脏。 修闻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一个笑容：“永别。”话毕，他猛地将对方推下悬崖。 野兽的嘶吼随着坠落愈行远去，直至了无声息。 杀死黑布后，修闻也支撑不住了。他突然跪坐下来，脑袋低垂在一边，瞳孔出现涣散的迹象。 他想趁意识还没完全消散前再看一看伊布，毕竟这家伙才刚刚吃下解药，不知道还有没有事。 明明他们才刚度过兽神礼，却偏偏遇上了这种事。真不知道是命运使然，还是单纯倒霉。 好不容易……他真的好不容易走到现在，不舍得就这样离开……他幼时失去阿帕阿么，与修儿相依为命、摸爬滚打到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份温暖，老天却又要将它剥夺。 他不想离开，可逐渐消散的知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是时候走了。 可他如果现在就离开，伊布该怎么办？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修闻已经摸透了他的性子，这个家伙表面乖巧天真，实则乖戾深沉，他绝不会轻易释然……如果做出什么傻事…… 【二姐！再等一下，就一会儿，我还有事想跟他说……】 至少让他把遗言说完。 二姐应声，似乎有些不忍：【最多就几分钟，抓紧时间。】 修闻摇摇晃晃起身，可没走几步就又跪了下来，再也无法走动。 远处的伊布拼命爬着，但他的腿就像被千斤坠压住一般，根本没办法快速来到修闻身边，他只能发疯似的爬动，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骄傲。 刚爬到修闻跟前，伊布的力气便消散殆尽。他无力地卧倒在地，眼泪“吧嗒吧嗒”滚落，狼狈不堪。 “别哭，难道你要我在这时候哄你吗？”修闻伸出右手，抚上对方那灰扑扑的脸颊，“对不起。” “不准说对不起！我不要对不起！不要离开我！” 修闻牵扯出僵硬的笑容：“来不及了，我这次真的完蛋了……” “没有完蛋……没有完蛋！” “没关系，下辈子我还能找到你，如果可以……下辈子再好好过吧……”修闻微愣，自嘲似的喃喃自语，“下辈子也不可能……” “我听不懂！我不要！求求你不要走，你别怕，我马上就去找医师，我马上找他们过来……” 伊布口中的鲜血不断，但那不是因为毒发，而是他发狠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试图让自己清醒。 “对不起。”修闻的声音有些虚无缥缈。 伊布疯了般拉住他的手，用自己的脸紧紧贴在对方掌心。脸颊传来的温度异常冰冷，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他不愿承认。 “好好吃饭，打猎时注意安全，别跟修儿吵嘴，他没有阿帕阿么，以后也没有阿大了。”修闻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闭眼在他手背落下一个吻，“我们在其他世界再见。” 伊布哽咽着，用从未有过的哭腔声吼道：“你走了！那我呢？！你跑去别的地方了，可我要去哪里找你？你说你要去别的世界，可这个世界怎么办？这个世界的伊布永远没有阿闻了！求求你不要走，不要离开伊布……别的世界没有伊布，求求你……你连这个世界都不愿意留下来，其他世界还会留下来吗……不要死……” 伊布的哭声像一道闪电击中修闻的意识，恍惚间几张不同的面庞浮现在脑海，似乎有别的记忆涌了进来，让他头疼欲裂。 即使这样，他也没办法留下来。 “对不起，是我不好，都怪我……”鲜血从伊布口鼻眼中缓缓流出，骇人至极。 修闻颤抖着替他擦拭血痕，微微一笑：“下雪的时候记得要穿我做的兽皮大衣。” “我穿不下！我……”伊布泪如泉涌，话还没说完，就有一道身影踉踉跄跄冲了过来，当着他的面扑倒了修闻！ “你杀我阿大，我就杀你伴侣，你永远也别想再见到他！”黑发兽人满脸血迹，犹如地狱恶鬼。 话音刚落他似乎还想拽伊布，但被修闻按住了双手！ 后者深情且温柔地看伊布一眼。 眨眼功夫，俩人就消失在悬崖边。 这一切太过于突然，伊布彻底愣住，动也不动地伏在草堆里。 眼前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活物，没有声息，没有修闻。 “阿闻？” 他呆呆地呼唤，却没有人回应。 霎时，翻天覆地的痛苦淹没他的意识，鲜血从他口中疯狂涌出！腥甜味充斥在空气中…… 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缓解，低低悲鸣过后，伊布便昏厥在了血泊中。 而悬崖下的修闻正木然地仰望点点繁星，这些光点在他视线中逐渐消失，一起消失的还有所有声音，所有知觉。 在坠落的那刻他把黑发兽人抵在了身下，让对方承受坠地带来的大部分冲击，如此一来，他就再也没机会回去伤害伊布了。 他修闻确实不是好人。 可他也不想这么做，这都是别人逼出来的。如果可以，他也想再善良一点。 不过无所谓，他的命运本该如此，不用再纠结这些有的没的了。 或许是本就重伤的缘故，他的四肢在坠地的瞬间变得四分五裂，大部分骨头都折断了，他浑身血肉模糊，没有再愈合的可能。 附近传出野兽的嘶吼——这是它们捕食的时间。 泪水滑落，修闻缓缓合眼，沉沉睡去。 永远不会醒来，永远不会再见到伊布。 伊布再也没有阿闻了。 第104章 古宅里的幽魂1 无尽的痛苦充斥在修闻心间，疼得他难以呼吸。耳边明明寂静无声，可不知为什么，他似乎还能听到伊布的哭吼。 凄厉，绝望…… 身子宛如一叶扁舟，在海面漂浮不定，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让他止不住地发抖。 忽然，他整个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一般猛地朝下沉去……修闻宛如溺水的人，在黑暗里疯狂拨弄着。 谁能救救他？谁都行！ 绝望之际，眼前突然亮起，所有的一切都回归到了原位，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二姐……”修闻再也绷不住情绪了，他带着哭腔伏在仓边，双腿无力地跪倒在地，整个人恍惚至极。 “我想回去，我能不能回去……”眼泪滚滚而下。 二姐心疼不已，她咬住嘴巴似乎在做什么考量，然而旁边的五哥立即拉住她，朝她摇了摇头。 “你的身体已经不能用了，回不去的。”他虽然不想打击修闻，但也不得不说出实情，看修闻表情不对，他又连忙安慰，“你太累了，要不好好休息一阵子吧？” “是啊是啊，小闻，你要不先休息一阵子？任务的事不着急……” 修闻一把鼻涕一把泪，情绪崩溃到了极点。他想冲到现实里放声大吼：为什么总是他遇到不幸？为什么每一个世界都容不下他？他到底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他只是想好好活下去，好好过日子。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事他都做不到。 这一次的幸福就在眼前，可偏偏再一次出了差错，就好像冥冥之中有谁在用命运戏耍他。 修闻抹去眼泪，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他一头栽进情感淡化仓，重重摔上仓门。 自己没办法调控情感情绪，那就让冰冷的仪器来帮忙吧…… 很快周围便陷入一片黑暗，耳边寂静无声。 不知过去多久，脑海深处传来了悲伤的呼唤。 “阿闻……” 是伊布的声音！ 修闻双眼通红，差点忍不住捶打手边的仪器，以发泄心中的痛苦。 恍惚之间，他眼前竟浮现出伊布的模样。这个曾经神采飞扬的年轻兽人如今却满眼哀伤，再无半点喜悦。 他再次哀哀唤道：“阿闻……” 修闻边掉眼泪边叫：“你怎么又不听话！我不是说了我们还会见面的吗？！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伊布很想你……” 对方根本听不见修闻的声音，他紧紧抱着兽皮大衣，任由眼泪滚落。渐渐的，伊布的声音变得飘渺至极，越来越轻，越来越远。 修闻的脑海浮现许多画面，他的泪水哗哗直下，完全止不住思念之情。 很快所有的记忆都开始模糊，他的悲伤也慢慢淡化。当他再次睁眼时，面颊上还留有未干的水痕。 眼睛有点模糊。 …… 舱门自动开启，耀眼的光线霎时投落在修闻脸上。他一个踉跄摔到仓外，幸亏二姐和五哥扶了他一把，否则他肯定摔个狗吃屎。 系统的高科技仪器就是厉害，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平稳，就好像从来没有经历过悲伤的事情。关于兽世的记忆被他埋在了脑海深处，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来了。 又或许哪天还能想起来？谁也不知道。 二姐还想让他多休息几天，好好缓缓，可修闻却拒绝了。 俗话说得好，早死早超生，他这都超生几回了！再来几次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一想到能回去，他便有了继续做任务的动力。 “我走了！”他扬手告别，毫不留恋地进入到新世界。 二姐与五哥对视一眼，都默然不语。 他们无法代替他做决定，他觉得好，那就没问题。 …… 新世界。 修闻睁眼许久，却看不到半分光明。周身的空间狭小逼仄，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味，让人隐隐有些不安。 他眼巴巴地盯着面前的黑暗，缓缓伸出手。 掌心与冰冷的木板相贴，一股奇异的木质清香顿时涌入鼻间，那味道出奇地好闻，却能唤醒人类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他顺着木板摸下去…… “咳——” 修闻被吓得睁大双眼，猛地往上一拍！一道光线霎时从外面透进来，让他有了重见天日的庆幸感…… 庆幸个屁！ 他难以置信地捂住喉咙，那里仿佛堵了一团泥沙，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 僵硬的手指左右摸索，指腹下是一条极深的刀伤和两处血洞，惊得他不知所措…… ？！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这几处伤足以让他毙命，他怎么可能还活着？为什么……他会躺在棺材里？ 不不不，重点是他好像还活着？不不！不可能啊！ 意识到不对劲的修闻连忙想起身查看情况，但全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双腿更是软弱无力，他只能勉强挪动棺盖，一点点将它推下去。 “砰——”棺盖落地。 烛香缭绕，幽然入棺。 周围一片古色古香。头顶是雕花彩绘木梁，看起来年代已久。墙壁上挂着两幅古典水墨画，画的正前方是一张书桌和太师椅，桌上还有几本厚册子。旁边的博古架摆放着贵重的瓶瓶罐罐，其中一个绿釉钵里有一根折断的香烛…… 修闻紧张地张望一圈，随即又低下头。只见自己正坐在一口楠木棺中，棺材精致漂亮，一看就知道这是极其贵重之物。 能用这种棺材意味着要么死者地位极高，要么葬之者富有且非常珍视死者。 地上的棺盖没有半点灰尘，应该是经常有人打理，或者说……死者才刚入棺不久。 修闻强压恐惧，慢慢滚动混浊的眼球，检查全身的状况。他这才确信自己是个死人，而且是已经开始腐烂的死人……除去脖颈上的致命伤，他的胸口也有一个大口子，里面的心脏不翼而飞。 丝质长衫下的胸膛已经腐烂了大半，已经有肋骨露在了外头。泛黑的皮肉里有无数白粒，其中有很多白点不停地蠕动，吓得他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尽管没隔夜饭可吐。 这是刚孵化的蛆虫啊！是蛆啊—— 他干呕一阵，突然想到：自己已经腐烂，可身上怎么只有刚孵化的蛆虫？而且这口装死人的棺材不仅没有钉上棺钉，还随随便便地用棺盖掩着？就好像…… 看着眼前古怪诡异的画面，一个可怕的念头陡然在修闻心底升起。 有人经常踱步来此，缓缓打开棺盖，不知对他的尸身做些什么…… 修闻两眼一黑。 【二姐！五哥！出大事了！我…….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我怎么是个死人？我还说不出话……】 目睹这一切的二姐和五哥也傻了眼，他们从没见过这种情况，按理说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们连忙调取资料，却发现系统信息完全正常，并没有bug出现。 【呃……要不你先摸索摸索？嘶，应该没问题才对啊……】五哥镇定下来，通过系统传话。 【你确定没问题吗？我这都烂了一半了！卧槽……我害怕！】修闻疯狂拍掉那些还在蠕动的白色生物，吓得直往棺材边缘靠去。 【你别急，我先把记忆传给你，你看看是怎么回事。】二姐尽力安慰他。 修闻无奈，只好边收记忆边拼了命往外爬。棺材被架得极高，他一跨出腿就摔了个狗吃屎，四肢着地头朝下，好不狼狈。 “咳！”他闭眼发出极难听的呜呼声，随即又连忙起身抖落一地脏东西，那些白花花的小虫子扭动着肥胖的身躯，似乎吃得极饱。 修闻看到这一幕差点昏死过去。 记忆恢复的一刹那，他匆匆推开房门冲了出去，慌乱之下狂奔一番，终于找到了出去的大门！可惜大门外已经上锁，他只能另选窗子翻身而出。 由于四肢僵硬，他再一次摔了个狗吃屎。 …… 他笨手笨脚地爬起身，注视着面前的中式古宅，内心有说不出的窒息感。 这座古宅坐落在城中一角，应该是废弃许久的荒地才是，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扶住前额，脑袋发疼。 第105章 古宅里的幽魂2 这个时代还有军阀，社会动荡，百姓生活并不好过。而他则是a城修家的独子，是完全意义上的名门望族。 原本他应该幸福地过完一生，可是在他六岁那年，他的父母带回来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跟他说： 以后宋词就是你的弟弟了。 哪门子的弟弟？他姓宋！而自己姓修！ 不幸由此开始。 对于那个年纪的孩子来讲，家里莫名其妙多出一个跟自己争抢东西的人，是一件非常愤怒讨厌的事。 他小时候不懂事，为了此事还跟父母大吵大闹，等大些后他才知道，原来宋词的父母是自己父母的好友。 而且不仅是好友。 宋词的父亲是自己母亲暗恋的青梅竹马，而他的母亲则是自己父亲曾经的恋人。 杂乱的关系一下子将修闻推入深渊。 他的父母是联姻，对彼此并没有多少感情，这点他也知道。 所以，父母并没有给他多少疼爱。 宋词一出现，便直接把自己父母的魂给勾了去，从不对自己露出笑容的父母竟然处处照顾他，疼爱他，似乎宋词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修闻非常气恼，所以他总是找机会欺负对方。 有一次，他把宋词锁在杂物室一天一夜，急得修家一众人四处寻找，当他们发现宋词的时候他已经饿晕了过去，宋词醒来后还患上了幽闭恐惧症。 修闻为此付出了一耳光的代价。 这个代价可不小，他的右耳被扇穿了鼓膜，听力大大下降。 他当时太害怕了，所以没跟任何人说。直到很久以后，修母发现他总是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将他带去医院检查一番后医生只是摇摇头，为时已晚。 就这样，修闻成了半个聋子。 修家附近还有一户名门望族，姓沈。沈家有个儿子沈凌云，比他大不了几个月。然而沈凌云可比他聪明机灵得多，人也极俊俏，他俩称得上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竹马。 修闻小时候遭遇过绑架，差点被抽干血，好在沈凌云想办法跟了绑匪一路，记下地址后回家找人救了他。 从那时候起，修闻就喜欢上沈凌云了。他不知道这种喜欢对不对，只知道每次沈凌云出现，他都会很开心。 可宋词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沈凌云对宋词愈发友善，对他的关心程度甚至超过了对修闻的态度。 家人和好友的“背叛”让修闻难过不已，嫉妒和怨恨笼罩在他的心头。在嫉妒心的驱使下，他愈发喜欢找宋词麻烦，恨不得立即把他赶出家去。 后来……后来沈凌云变得越来越讨厌他。 再后来……他的父母出了车祸，抛下他离开了。 宋词在不久之后也离奇死亡。 修家只剩下他一个。 当年才十六岁的他仅凭一己之力重振了修家，并将觊觎这一切的亲戚全打发走了。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呢？ 沈凌云出国留学…… 而他自己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 回忆到这里，他的头突然剧烈疼痛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炸出来似的。 记忆到此中断，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如果他还有心脏，那此刻的心跳必然很快。 …… 修闻抿唇。 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死了？看看这全身上下的伤口，说不是仇杀他都不信。 【你的身体没法完全修复，我们已经尽力了……咳咳，你先用这些料子填一填身体，怪吓人的。】五哥话音刚落，修闻身边就出现了一堆布料。 他难以置信地翻起白眼，捡起布料就想发火，但现在不是闹情绪的时候，他再嫌弃这具身体也没办法。 谁让这是他自己的身体呢？ 在二姐和五哥的努力下，他的身体慢慢恢复了“正常”，至少表面看不出什么问题。修闻检查一番，他发现胸腹腐烂了大半，但不碍事。下身也就那个地方有些腐坏，不打紧。 不打紧个锤子啊！ 一睁眼发现自己成了个死太监？ 而且是名副其实的死，太监。 修闻哭不出眼泪，只能瘪嘴皱眉，摆出要流泪的架势。他用布料填补在已经不成样的地方，再一圈圈地将那些地方裹紧。 虽然是自己的身体，但他也很害怕，全程都在颤抖。 幸亏二姐帮他把身上的虫子全清理干净了，要不然他真怕胸口探出一个个白色小脑袋……那画面……真惊悚。 填补完毕，他又拿布条将自己的脖子裹了个结实——避免吓到自己，也防止吓到别人。 现在应该是夏末秋初，夜间的温度还是很高，但他并没有这方面的感觉，仅仅凭四周的虫鸣判断出季节。 修闻捡起丝质长衫，套在布料外面。再过一段日子便是秋季，穿成这样也没什么问题。他身上那股腐臭味已经消散，骨肉也被布料裹得严严实实，隔着长衫摸去，掌心软绵绵的，没有皮肉的触感。 他找到一处河流，用清水洗净面颊。柔和的月光洒在他的侧脸，将毫无血色的脸映得更加煞白。他左看右看，若是不论脸色，他还是很满意这张脸的——真俊。 他想尝试着说话，却依旧发不出声音，恐怕喉咙已经彻底损坏了。 一想也是，谁的喉咙被打穿被割穿后还能好好讲话？ 这样一来，他这一世不仅是个半聋子，现在又成了个哑巴，真惨，真惨！ 好歹还是个少爷呢！混到这个地步也是没谁了。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是怎么死的？ 修闻思考片刻，一点儿也想不起来。非要说的话……他记忆里的仇家可不少…… 自从他接手修家后，可谓是无恶不作，整条街乃至整座城都知道他的恶名。 欺压百姓、助纣为虐、放火杀人……都是他的“功绩”。 修闻十分纳闷，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单凭现在有的记忆来看，自己肯定不会去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 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头疼欲裂的感觉再次出现，无奈之下，他只好暂时放弃寻找记忆。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秦楚和的前世，以及自己的死亡真相。 前者是他回来的目的，后者是避免他再次遭遇毒手。 夜色深沉，百姓们都已经回屋休息，大街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游荡。 刚才跑得急，他忘记在古宅里寻找线索了。记忆中的古宅的确无人居住，它周围都是荒林野草，没人会往那里走。 可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 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路子，修闻只能先踱着步子回家，到时候再想想对策。 修宅十分气派，从门外就可以看到中式庭院的建筑。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修宅似乎什么都没变。 不知道是不是下人们都睡着了，他砸了半天门也没人回应，气得他想直接破门而入。 …… 开玩笑的，他若有破门的本事，哪里还会被塞进棺材里？ 周围也没什么人家，灯火皆无，孤零零的老宅子在夜色里显得有些可怖。门口的灯笼随着晚风摇摆，发出“咯吱”的声响。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第106章 古宅里的幽魂3 说不紧张是假的。 眼前的场景就像鬼片现场，似乎下一秒就会从门内窜出什么鬼怪来，弄得人心里毛毛的。 想到这里，修闻一顿。 怕什么！他自己不就是这座宅子的鬼怪？应该是别人怕他才对吧？ 这里是他的家，他才是这座宅子的主人……无论生死。 半晌，宅内依旧无人应答。修闻微微皱起眉宇，一屁股坐在门前的台阶上。 难道他死前把下人都辞退了？不会吧？ 还是凶手做了什么？ 修闻敞腿而坐，毫无困意。 死人用不着睡觉，也不用呼吸，更不用吃东西，这些既是优点，也是缺点。前者意味着省事，后者意味着容易被发现身份。 他松开眉宇，面无表情地倚靠在大门前。 凶手有可能就在修宅内，按武力值看，自己估计打不过对方，但现在该害怕的不是他，而是对方。 毕竟谁不害怕活死人？怕妖魔鬼怪是人之常情。 不过他可不能承认自己早已死去，不然旁人肯定会把他当成妖魔鬼怪，把他拉去城中心一把火烧了。 就这么想着，东边的天空慢慢泛出鱼肚白，朝阳将天边的云朵映得通红，晕染出一片片艳丽的彩霞。 他很久没见过这种风景了。 等来等去，直到附近的声音开始嘈杂，百姓三三两两出门干活，他身后的门也没打开。 修闻心中骂道：好哇，这群废物竟敢懈怠工作！ 按道理修宅会在日出之前开门，然而现在都辰时了，门内还没半点动静。此时修闻恨不得翻进宅内，可惜他手脚僵硬，不方便活动。 恶从心起，他起身整理好衣服，故意像僵尸一样直挺挺立在门前，直勾勾地盯着门缝，那眼神几乎要将大门瞪穿。 不多时，大门“吱呀”一声从内而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惊惧的尖叫！ 一个寸头青年跌坐在地，惊恐万分地瞪大双眼，两条腿止不住地打颤。他吓得手指修闻，结巴道：“主……主子，您回来了？” 他一开门就和一张惨白的脸打了个照面，重点是那张脸的主人还是他家失踪两周的主子！ 修宅一众下人在修闻失踪的第二天便跑去报了警，但警方查了十来天也没能查出修闻的去向，这就导致下人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毕竟在这个年代，像修闻这样的人特别容易死。 所以大伙儿走的走，逃的逃，大部分人都卷了些钱，跑了个没影，宅子里只剩下几个还没来得及走的。 而这个寸头青年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他可不是盼着修闻回来，而是在搜刮修宅剩下的珠宝。要知道这些有钱人的宝贝多得很，肯定有不少都被藏起来了，只要他能找到藏起来的珠宝，后半辈子就不用再发愁。 谁承想修闻还能回来？！ 修闻并不答话，只是阴恻恻地盯着对方，吓得后者皱起表情，几乎要哭出声来。 “主子您可算是回来了！您不知道，那些家伙把宅子里的东西都拿走了……主子，我终于等到您了……” 青年倒是机灵，他很快就转变态度，求爷爷告奶奶般伏在修闻腿边，哭得那叫一个稀里哗啦。 他还想伸手去拉修闻裤腿，却被后者一掌拍开。 修闻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双眸里看不出情绪波动。青年以为他生气了，哭嚎着把其他下人做的“好事”一股脑儿抖露了出来，并连忙证明自己有多忠心。 其实修闻只是想从他这里打探消息，可惜对方叽里呱啦一堆，他只听出来宅子里的下人几乎都卷财跑路了。 他满头黑线。 自己的人缘是不是……太差了？这些家伙不想着寻找自己，反而跑了个干净。 真可悲。 修闻沉默不语地踏进屋子，这一进直接将宅内的几个下人都吓了个半死，他们和寸头青年一样，都没想到修闻还能回来。 这样一来，他们的逃跑计划就落空了。 冷静下来后，他们毕恭毕敬地围了上去，表现也和寸头青年如出一辙。 眼前的场景让修闻忍不住想笑，他感觉自己在看一出两面人大戏。 他摆摆手，示意自己要先休息，让他们先去做自己的事，随后他便转身进屋。 宅子里不能没有人，这些人至少目前还不会离开，能利用就利用吧！不然他可不知道该怎么独自打理这么大的地儿。 他换了身高领衣服，在房间四处游走。 屋里的东西都已经被其他人翻找过，桌子上的花瓶侧翻在一边，钢笔纸张也七零八落。 修闻微微蹙眉，心道：这些地方有什么好找的？一看就知道没有值钱玩意儿！ 他怀疑是下人来自己房间搜找财物，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也可能是凶手在找东西。 或许是刚活过来的缘故，他的思维如同身体一般僵化，很多繁琐的事他根本不愿多加思考。 作为一个被杀过的人，他本不应该重新回到修宅，因为凶手很有可能会再次对他动手。 杀一次是杀，杀两次也是杀。 可直觉告诉他必须回来。 况且若是他不回修宅，他还能去哪儿？停尸的古宅？就这么等着别人出现？ 不。 他收起纸笔。 眼下他说不了话，要跟别人沟通只能通过写字的方式，就是不晓得宅子里有没有人识字。 找好失声的理由后，大门外也随之传来一阵吵嚷声，嘈杂的声音一下子将修闻拉回现实。 他几步踏出门槛，朝匆忙赶来的小厮摆摆手，后者立即领会到他的意思，朝门外大声喊道：“主子来了！” 声音既出，门外顿时鸦雀无声。 两三个衣着精致的中年男女立在门外，嚣张的表情在见到修闻的一刹那僵住，他们满眼都是不可思议，仿佛在质问修闻怎么还没死。 周围安静得有些诡异。 还是下人中的一个白脸胖子先开了口：“哎哟！咱们主子精明能干，哪里需要劳烦您们？这不，主子刚回来没多久，您们赶紧走，莫要打扰他老人家休息！”他边说边去推不速之客。 “哎呀！”中年妇女上下打量修闻，用力拍开白胖子的手，“小闻你没……你回来了？” 她强行止住“死”字，面容换上关心的表情，但修闻依旧能看出她眼神里的惊慌。 他认识这些人，他们是他的亲戚。早些年自己父母过世，这群人便轮番上门，想要争夺修家的财产和地契。年轻气盛的他果断教训了他们一番，随后便跟所有亲戚断了联系。十年过去，这会儿他们竟又冒了出来。 整整十年，他们贪婪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 修闻挑眉，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俨然一副“看你想说什么”的架势。 他消失不到一个月，周围的人竟然都以为他已经死了，甚至连这种断联十年的“亲戚”还能跳出来，真是匪夷所思。 …… 好吧，他确实死了。 修闻打量着面前这群人的样子，感觉他们没有特别害怕他，也就是说他们并不确定他的去向，猜测他死了也是人云亦云的结果。 换句话说，这些人不是凶手。 第107章 古宅里的幽魂4 众人看着修闻怪异的笑容，都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尤其是他那双漆黑的眼睛，简直跟死人一样没有光泽。 “你这孩子，总不能还惦记着以前的事儿吧？哎哟，那时候你年纪小，我们怕你被外面的人给骗了，你可不能误会我们呀！” 妇女絮絮叨叨，做着夸张的表情拉住修闻的手，话语间全是讨好的意味。 另外两个人也随即附和，围上来七嘴八舌，三个人就凑出了百八十人的嘈杂声。 修闻听了会儿觉得没劲儿，手一扬就把他们推了开去，那个中年男子直接瘫倒在地，哎哟哎哟个不停，想碰瓷的心思全写在了脸上。 可修闻是谁？ 心狠手辣活阎王。 他一脚踹向男子肚皮，硬是将后者胃里的酸水踢了出来！中年男子猛地蜷缩起来哀嚎，凄厉的声音活像面临生死边缘的肉猪。 这一脚将所有人都弄懵了，他们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还是白胖子吆喝一声才将几人的神志拉回。 “断了！我的骨头断了！”中年男子连声哀嚎，痛苦万分地捂着腹部抽搐。 妇女尖叫一声扑上去，拉开他的衣服一看：只见他整个腹部都凹了进去，皮肤也已经冒出紫黑色的印迹，看着极为骇人。 这哪是普通一脚能做到的？！ “哎哟！！你这个兔崽子！下手那么重！他可是你亲伯伯啊！你怎么忍心？！” 修闻没有说话，而是蹲下身子揪起男子和妇女的衣领。后者叫嚷不停，可他们很快就噤若寒蝉，直勾勾地盯着修闻的眼睛，再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那双漆黑的眸子当着他们的面变成了灰白色，再看那张脸，哪里还有半分俊俏的样子？！修闻的五窍“噗噗”往外流着鲜红的液体，半张脸已经被蛆虫占据，显然是张死人脸。 修闻故意在他俩面前露出这种样子，为的就是将他们吓走。他根本不怕他们到处乱说，因为他们即使说了也没人会相信。 死人脸就是好用，效果绝佳，防盗必备。 中年男子和妇女吓得脸色发白，他们哆嗦着嘴唇一句话也不敢再说。其他人一看也觉得奇怪，好端端的俩人瞬间像被鬼上了身，两张脸一白一青，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一股尿骚味儿弥漫开来，有人忍不住问道：“谁尿身上了？” 话毕，众人都向地上的俩人看去——只见男子裤裆处流出一滩液体，难以启齿的尿骚味就是从那儿冒出来的。 或许是这道声音唤回了俩人的神志，妇女立即尖叫着挣脱出去，拼了命往外爬，而那男子直接两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修闻朝几个下人招招手，白胖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不速之客嚷道：“都让你们快走了！别招我家主子不高兴，滚滚滚！” 这下哪里还要他驱赶？妇女早就扯着嗓子，拉拽着丫鬟逃跑了，完全将中年男子抛在了脑后。 收到眼神示意的白胖子立即连同其他人，将那家伙拖了出去。 修闻眉毛一扬：哟呵，这白胖子还挺机灵，不错。 他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都是白胖子替自己表达出意思，倒是个不错的帮手，留在身边说不定有用。 修闻示意他过来，后者老实随进屋子。 前者掏出纸笔，刷刷写下几行字，大体意思是“我的嗓子受了伤，没法讲话，有些事你来帮我回应”。 白胖子是个识字的，细瞧一番后拍拍胸脯：“主子您放心，我张大强做事靠谱，人又机灵，您使一个眼神我就能明白！” 他自信满满的样子逗得修闻心情大好，后者点点头，又指指桌上的茶杯。 张大强立即彰显看人眼色的功底，狗腿道：“我这就去给您泡茶，您稍等。” 说罢，他便携着杯盏退了出去。 修闻让他泡茶，一方面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另一方面是想支开他。 他抬头望向大门外，只见一个人影偷偷摸摸地在附近徘徊。对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抬头就和修闻来了个亲密对视，修闻冲他勾唇一笑，那人脸色顿变，转头就跑。 修闻早就发现了他，对方鬼鬼祟祟徘徊这么久，想让人不注意也难。 看来又有人要对自己“死而复生”的事表示震惊了。 …… 上午赶走图谋不轨的亲戚后，他这一整天都过得非常顺畅。张大强确实机灵，不用修闻示意，他就已经跟其他人解释了主子不能说话的原因，倒是省去修闻不少功夫。 这一整天唯一让他感到吃力的地方就是饭桌上。 修闻根本吃不下东西，但又不能表现出来。于是他只能把其他人打发走，自己偷偷挖走饭菜藏在衣袖里，趁人不注意时，丢给附近的老黄狗。 以此假装自己已经用饭。 一天相安无事，入夜，他早早躲进自己的房间。 胸口的布料有些鼓囊，应该是白天不小心把料子挤了出来。修闻担心这玩意儿会被人发现，便找来针线准备把开裂的胸膛重新缝上。 他坐在床沿，褪去层层衣衫，最后解开身前的布条，露出了毫无血色的胸膛。 电灯有些老旧，忽明忽暗的，弄得他看不清胸口的细线。没办法，他只能找了根蜡烛点上，但不知道屋子里哪里有风，总是吹得火烛摇曳晃动。 修家这座宅子经历过百年的风霜，破旧一点也正常。 修闻紧抿双唇，盯着胸口的针线，一点一点密缝。幸亏他感受不到疼痛，不然以他这手法，自己肯定会疼死。 缝完胸口的伤不算完，他还迷之自信地认为自己可以把腐烂的腰腹缝好，于是他随便往身体里塞了点布料就开始动手。 火舌吞卷摇曳，一道修长的黑影出现在墙壁上，随着火光舒卷。 腰腹的伤口远比胸膛的伤口严重，不是他想缝就能缝起来的，在笨拙的手艺之下，布料勉强被堵在了身体里，歪歪扭扭的针线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嗒——”一滴血从他鼻子里流了出来。 修闻迅速扯下一块料子，堵住鼻孔，防止鼻血继续滴落。 他现在就像个急需修复的破旧娃娃，哪儿哪儿都有问题，这具身体能坚持一年半载就该感恩苍天了。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僵化的缘故，他的感觉有些迟钝，等穿好衣服后他才发觉背面的窗子外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站在窗子外一动不动地盯了他许久。 第108章 古宅里的幽魂5 修闻浑身一颤，被吓了一大跳。 见鬼，这宅子里莫不是真有其他脏东西？ 他僵着身子缓缓站直，颇为大胆地凑近窗子，和那个人面面相对。 玻璃老旧模糊，根本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对方没有躲开，而是学着他的动作靠近窗口。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忽然贴住玻璃，下一秒，窗子“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这个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黑夜里尤为突兀。窗子被推开的瞬间，修闻便三步二跳往后退去，转身奔出门外。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大半夜偷窥自己！ “砰！” 卧房门被修闻推开，他赤脚快速来到走廊，朝窗子的方向看去。 只见对方缓缓转过头，收回了推窗的那只手。 他微微歪过脸，表情在黑暗里显得似笑非笑。 “嗒嗒——” 修闻和他对视的瞬间，身后又传来鞋子踩地的声音，他连忙扭头往回看，只见张大强立在不远处，看看他，又看看窗子边的男人，随即结巴道：“我……我起来上茅房……” 说罢他就慌里慌张地逃跑了，完全不顾一脸懵的修闻。 修闻心中不满：张大强搞什么鬼？看他的样子分明是注意到了窗子边的男人，但这货却又装作看不见！ 深更半夜自家宅子里出现陌生人，他不仅不防备，还独留主子和陌生人待在一起，这合适吗？！ 修闻腹诽一番，他定了定神，回想起张大强刚才的神情……那张脸上布满了错愕和恐惧，这不是见到陌生人时该有的表情。 自己的记忆本来就有缺失，说不定窗边那个男人是自己认识的人呢？不，对方一定是自己认识的人。 而且张大强也肯定认识。 不过……张大强在怕什么？ 修闻疑虑之际，对方已经走到了跟前。 对方刚才待在暗处，导致他看不清对方的脸，而此时那人已经完完全全显露在修闻眼前，优越的个子使修闻不得不仰起脑袋看他。 这是一副极具魅力的俊美五官，那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又微微挑起，显露出介于少年与成熟男人之间的气质。 这张脸好眼熟。 不过这人是什么情况？长得倒是好看，但表情怎么又兴奋又震惊的？该不会是哪个变态吧？ 不等修闻细想，对方就抓住了他的肩膀，巨大的力道使得修闻一惊。 那双紧紧按压他肩膀的手不停颤抖着，不……是对方整个人都在颤抖…… “你是谁？” 对方强忍兴奋，努力压低嗓音重复道：“你是谁？” 磁性的嗓音瞬间让修闻清醒。 这个人怎么会问这种问题？他是谁不明显吗？他的脸又没有腐烂，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修闻抬起眼皮，眼神里满是鄙夷。 又或者……对方问这个问题，是因为他知道真正的“修闻”已经死了，而眼前的“修闻”只能是冒牌货。 …… 对方的脸已经因为兴奋而开始泛红，他眯起桃花眼，露出尖锐的虎牙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看不出伪装的瞎子？” 修闻抿唇，强忍住点头的冲动。 确实瞎，这是大实话。 见修闻不说话，对方直接上手点住他的下唇，阴恻恻地笑道：“你要是现在不交代，以后就别想再开口了。” 修闻愣了愣，这人不会是想缝他嘴吧？ 威胁他也没用啊，他就是说不了话！缝不缝都一个样。 对方见状，登时用力捏起他的下巴，强迫修闻与他对视，接着他便将唇凑过去，在离修闻还有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修闻连忙挡住他的脸，阻止他碰到自己，同时在心中飙出脏话将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 男人不紧不慢地松手，犹如鬼魅般笑着。 “修闻喜欢我，喜欢得要死要活，我若是愿意亲他一下，他便愿意把命交给我……怎么，你假扮他之前没了解这件事吗？”对方低笑，话语里尽是威胁，“你最好趁我心情好的时候交代清楚，不然……” 不然就将他碎尸万段？ 修闻充耳不闻，他仔细打量起男人的模样，一股熟悉感直冲心头。不知道为什么，空洞的胸口隐隐作痛，而这种痛苦似乎是眼前这个家伙引起的。 修闻捏紧拳头，心中念出一个名字：沈凌云。 他比自己印象中的样子俊朗干练得多，五官也彻底长开了，散发一股妖邪之气，以至于自己一直没反应过来他是谁。 不过，他现在不应该在国外留学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着沈凌云讥讽自己感情的话，修闻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缺少记忆和心脏的原因，他几乎感受不到曾经的那份浓烈爱意，但他清楚，小时候的自己确实喜欢沈凌云，非常非常喜欢。 可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所以当沈凌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相当愤怒……这家伙别以为以前救过他，就可以随便践踏他的感情！ 修闻用力拍掉对方的手，毫无征兆的动作打得后者一愣。沈凌云敛起笑意：“怎么？” 修闻擦擦手，故意嗤鼻，摆出傲然的神情。 这是他生气前的习惯性动作，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过这件事。 然而沈凌云作为他的竹马，在以往的日子里可没少见他这副模样。所以当修闻做出熟悉的动作时，沈凌云的眼睛亮了起来。 其他人不可能知道修闻的这种习惯才对…… 沈凌云的小厮就是白天在修宅附近徘徊的那人，他回去后就将修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给了主子。 沈凌云当即抛开工作，表情古怪。 当他听到“修闻回来了”这几个字时，差笑出声来：这种玩笑可开不得……修闻怎么可能会回来？ 他足足等了修闻十几天，但始终没等来一个鬼影，对方怎么可能会回来…… 所以他一开始就笃定是其他人在冒充修闻。 可现在他犹豫了。 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模样和修闻分毫不差，就连习惯性的动作也一样……如果非要说是别人假扮的，那也太不可思议了。 沈凌云眸子中闪过一抹兴奋，随即便露出极为亲切的笑容，道：“我跟你开玩笑的，谁让你这些天没来找我，你在忙什么呢？” 他见修闻抿唇不语，心中的疑虑便又增大许多。 忽然沈凌云笑出声来，他此时此刻也想讥讽自己昏了头，竟然以为修闻真的回来了。 如果对方真的是修闻，那他怎么可能还在这儿站着？ 他应该早就…… 而修闻也一直在观察沈凌云，见这家伙一会儿笑一会儿严肃，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人是不是真疯了？ 他到底是希望自己回来？还是不希望自己回来？ 从沈凌云刚才的话来看，他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的事情。 不过他一直不喜欢自己，怎么会想要自己去找他？ 不等修闻思考，沈凌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撩开了他额角的头发，隐匿在发丝间的黑痣顿时出现在沈凌云眼前。 他的笑意终于完全褪去，连带着眼神也变得极为骇人。 “你到底是谁？！” 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第109章 古宅里的幽魂6 修闻猛地打开他的手，额角的青筋突起，似乎已经忍不下去了。 善变的神经病。 而沈凌云也在下一瞬间将他按倒，死死钳制住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到底是谁？！” 是你爹！ 我是你爹！ 修闻气得在心中怒吼，可惜对方半点也听不见！ 他的双手被对方反扭在头顶，使不出半点力气，刚才挣扎时，手臂的骨骼还发出了“咯噔”的声音，听得修闻一阵发毛。 这正是因为这些声响，他放弃了挣扎——他可不想因此断骨。 “为什么不回答？” 沈凌云毫不犹豫地朝修闻脖颈摸去，指尖传来的触感叫他不由得一怔，心中的猜想几近得到印证……此时他的表情也越来越古怪，随之而来的是浑身颤抖，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激动。 修闻努力装出呼吸的样子，愤怒地瞪着对方。 “你不怕我吗？”对方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个问题。 修闻冷哼，觉得对方的问题简直莫名其妙。自己好端端为什么要怕他？除非他干过什么伤害自己的事。 比如……他杀了自己。 可是细想也不对，沈凌云虽然讨厌自己，但也不至于讨厌到要杀了自己的地步。况且……如果真是他干的，他怎么敢到这里来见自己？ 他难道不害怕吗！ 沈凌云见其不回答，便自顾自地解开修闻的外衣，似乎是想要确认些什么，而正是这一个动作让修闻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为什么要检查自己的身体？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奇怪？ 缺失的心脏，断开的喉咙，腐烂的身体，无论哪一种，都不应该出现在活蹦乱跳的人身上。 而沈凌云似乎知道他的身体有问题。 他本应该剧烈反抗，但不知为何，这副破损不堪的身体竟然不受控制地僵在了原地。当对方的手触碰到他心口附近的绷带时，他的身子开始颤抖。 尽管很轻微，却依旧被沈凌云捕捉到了。 沈凌云没有按下去，而是毫无征兆地收回手，松开了修闻。 “真的是你？还是我疯了？”他红着眼眶，咧开嘴角骂骂咧咧笑出声，随即起身匆匆朝外走去。 来得无声无息，走得快如闪电。 沈凌云一走，地上就只剩下了动也不动的修闻。 他明明是个死人，可手臂上却出现了一片鸡皮疙瘩，寒毛直竖。 那双混浊的眼紧盯沈凌云消失的方向。 修闻怀疑是沈凌云杀了他。 又或者，沈凌云知道他死亡的内幕。 不知躺了多久，月亮从东边移到西南边，颜色也由浅变深，直至血红一片，看起来妖异骇人。 修闻的眼珠子随着它转动，期间完全没有眨眼。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急促的脚步声和敲门声从外头传来，吵得修闻没了赏月的心思。他“咕噜”转过眼珠，直勾勾地盯着门外，心道：别敲门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间。 哪个缺心眼儿的深更半夜敲别人家门？ 迟疑几秒，修闻迅速窜起身，像个木头人似的立在院子里，而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大门的方向。 门栓在里头，沈凌云出去后，哪里有人去关门？ 没有。 也就是说，大门是开着的！ 果不其然，“砰砰砰”的声音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悠长的“吱呀”声。 门被推开了。 一个人影气喘吁吁地奔至院中，在见到修闻的一刹那，对方当即愣在原地，僵硬得与石头别无二致。 “闻……爷？” 人影沉默半晌，最后还是轻轻唤出声。 他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是想看清修闻的脸。正是这个动作，让后者看清了他的模样。 修闻眨巴眼睛，肯定自己对他没有印象，不过这个人长得挺像少年时期的沈凌云，他们都是俊俏的类型。 “真的是您吗？”对方的声音有些颤抖，听起来年纪不大，最多二十出头的样子。 修闻听不出他是在害怕，还是激动。 毕竟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修闻打量他一番，此人穿着朴素，衣服鞋子虽然不昂贵，但都整洁干净，给人一种亲切舒适的感觉。 对方表情开始变得怪异，他挪动步子缓慢上前，那样子犹如关节僵硬的木偶。 他上前一步，修闻便后退一步。 修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对方一点威胁感都没有。 “您怎么了？”对方当然看清了修闻后退的动作，他的脸上顿时浮现讥讽的笑容，“为什么要后退？您不疼楼月了？” …… 这简直是个惊天动地的八卦…… 倘若主角不是修闻自己，他肯定要拿把瓜子，一边嗑一边细听。 “您竟然有朝一日会怕楼月……真是……哈哈哈哈……您看看我。” 修闻听得稀里糊涂，只知道眼前这个自称“楼月”的年轻人是自己的“宠儿”，并且他们俩人之间还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 自己在近几年到底做过什么事啊？ 他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一个沈凌云不够，现在还莫名其妙冒出一个“楼月”！ 不等修闻反应，对方就猛地扑过来，强硬地拉住他的手。 冰凉的触感令其一怔，随即他便自顾自地拉着那双手贴到自己脸上。 “您瞧这张脸，喜欢吗？还是害怕？” 对方的语气里满是高傲与蔑视。 显然，花楼月并不喜欢他，甚至是讨厌他。 修闻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反应，他只能僵硬着身体，动也不动，满脸迷茫。 花楼月冷笑：“您这是什么反应？” 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充满了激动和恨意。 意识到情况不对的修闻立即抽回手，转身就要跑，可花楼月哪里给他这个机会！直接伸手，贴着他的身子揽住他的腰身，一手轻抚在修闻喉咙上。 “您怎么不说话……” “……”他倒是想说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花楼月忽地低笑起来，随即睁大眼珠，厉声斥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老老实实烂掉不行吗！” 这一刻，修闻的脑海里响起一声炸雷。 他目瞪口呆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刚才那句话是不是他听错了？ 什么叫……老老实实烂掉？ 花楼月见状，缓和表情松了口气，笑道：“你到底是谁？” 这是修闻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并且提问者还是不同的人。 第110章 古宅里的幽魂7 这些人就像是约好了一般，都断定他不是真正的修闻。 如此肯定的语气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似乎他们都知道他已经回不来了。 这意味着什么呢…… 修闻不傻，可他根本不清楚眼前这人与自己有什么过节，直接下结论似乎为时过早。对方的眼神无比复杂，说是兴奋吧，却又流露出冲天的怨气，说有恨吧，但又有无限的眷恋…… 花楼月轻轻摩挲修闻的喉咙，指腹下的绷带有些湿润，可没有任何东西渗透出来，也没有任何颜色显现。 “说吧。” …… 修闻抿起唇，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全身上下没有多余的动作。这副样子看起来极为冷漠，弄得花楼月皱起眉。 “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修闻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但没发出声音。他垂下眼帘，眼神空洞虚无。 他就这么站着，什么话也不说，像个木头人般被花楼月揽在身前……既不反抗，也不亲昵。 后者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他缓缓抬起修闻的下巴，目光幽深。 身前之人的体温低得可怕，说难听点跟死人别无二致。那双隐隐泛灰的眸子也与常人不同，可他说不出哪里奇怪。 俩人就这么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出声。 看着宛如死水般的眼瞳，花楼月的眼眶慢慢泛了红，然而他的眼神却依旧凌厉万分。 清风拂过衣领，将修闻的发丝轻轻带起。视力极佳的花楼月一眼就看到了他后颈处的伤痕，那是他曾经为了保护花楼月而被烫伤的地方。 眼前之人就连疤痕也跟“修闻”一模一样。 无论是样貌还是旧疤，都在揭示着他的身份。 花楼月不得不承认这一现实，蓦地松手。 得到解放的修闻脱离他的怀抱，几步跨上台阶，与对方遥遥相望。 修闻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动作，他只能傻愣愣地待在那儿，等对方先行下一步。 花楼月不负所望，他神色复杂地闭上眼，等再次睁眼时，他竟露出欲哭的笑容道：“闻爷，您真的回来了。” 这一句话带有哭腔。 不等修闻反应，他便踉踉跄跄上前搀住前者，一改态度，柔声道：“回来了也好，可您为何还不歇息？是要楼月帮您更衣吗？” 要不是修闻脸部比较僵硬，他早就瞠目结舌翻出白眼了。对方的态度可谓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完全没了先前的愤懑和怨意。 简直和之前的样子判若两人。 修闻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转变，尴尬的气氛让他不知所措。搀扶自己臂膀的那双手力道极大，令他难以摆脱对方。 奇怪的是，那双手一直在颤抖。 修闻偷瞄一眼，只见对方的脸再次隐入黑暗，看不见半点表情。 花楼月轻车熟路地将他带进屋子，阖上门窗，他的目光也从床上的针线缓缓移到修闻身上。 后者裹紧的衣服看起来十分微妙，花楼月多看了几眼，随即就要帮他褪去衣衫。 然而伸到衣领的双手霎时被人挡住。 修闻紧捏衣服，抿唇不语，双目如一潭死水般盯着对方。 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花楼月目光凄楚道：“您还记着楼月的不是？不行……您不能这样！”他死死抓紧修闻的胳膊，欲哭不哭，“都是您自己的错！不能怪我！” 不知道是不是修闻的动作刺激到了他的神经，他的语气又多出一丝怨意。 修闻说不出话，表面冷静得像机器，可心中早就开始电闪雷鸣，大脑快速运转。 他完全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俩人就像在对牛弹琴，而他就是那头牛……听来听去，他只勉强意识到一件事：对方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他思来想去也没能记起来是什么事，难不成是对方杀了他？不，凶手的反应不该如此。 这人对自己的屋子太过于熟悉，其态度也十分奇怪，这不得不让他多加防备。 按照正常做法，修闻应该将杀害自己的嫌疑犯赶出家门，让对方离他越远越好，可是……他不能直接下结论。况且，倘若对方真的是凶手，他这一番操作则更容易招致第二次“谋杀”。 或许让对方处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会更安全？ 想到这里，修闻不禁感叹自己真是命运多舛……谁会倒霉到要和对自己有怨意的家伙同住一个屋檐下？ 哦不对，这人还没说自己要住下呢！说不定他待会儿就会识趣离开。 然而花楼月并没有这个打算，他干脆无视掉修闻的眼神，咬咬牙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枕头放到床头。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弄得某人当场愣住。 他也太熟练了吧？ 自己以前到底和他干嘛了？怎么会这样？ 修闻越想越惊慌，一想到自己的屁股可能早就开了花，脸色立即变得更加惨白。 他缺失的那部分记忆非常重要，可每次回忆时，大脑总会不受控制地疼痛……明明自己已经死了，身体不会有痛感，可偏偏脑袋还是会疼。 这股疼痛真的来自身体吗……修闻愈发不解。 苍天，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快点想起来吧，不然别说找人了，说不定过一段日子自己就又被干掉了。 正当修闻在心中歇斯底里时，花楼月已经解开衣衫躺在了床铺上，他抬起下巴朝床铺一扬，幽幽道：“闻爷，歇息吧……” ……不是，这人什么毛病？口口声声叫他闻爷，举手投足却没有半分敬意，怎么着？这家伙抓住了他的把柄不成？ 修闻没动，而是拿起纸条写下三个字。 【你是谁】 花楼月早就察觉到他不能说话，所以对他写字这番行为并没有多说什么。然而等他看清纸上的内容后，他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惊愕。 他难以置信地拉住修闻的衣摆，艰难出声：“您不记得我了？您在开什么玩笑？” 笔尖再次发出“沙沙”声。 【我失去了一些记忆。你可以住下，但不能跟我躺一张床上。】 修闻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失忆的事情说了出来，省得对方还要继续问这儿问那儿。无论对方问什么，他也只能说不知道。 使用这种“借口”后，即使对方真是凶手，那他也不会很快就对自己下手。 毕竟杀一个失忆的人很简单，同时也没有“速杀”的必要。 “失忆？”花楼月一怔，沉默半晌后才出声，“失忆的人能找到回家的路？” 【路我记得，我忘的是这几年的事。】修闻把纸扔到他面前，对他的怀疑有些不耐烦。 “那您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吗？”花楼月目光幽深，话音刚落，修闻明显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不知道，你知道？】 第111章 古宅里的幽魂8 “您自己都不清楚，我怎么会知道呢……”花楼月缓缓舒展表情，宛如获得赦免的罪徒，“您记好，我叫花楼月，是您三年前从梨园里赎回来的‘妾’。您最疼我，不管我要什么，您都能给……” 他说到“妾”这个字眼时，明显带了咬牙切齿的意味，语气里的恨意完全不加以掩饰。 说是“妾”，实际上是“宠”，只是供人玩乐的东西罢了。 花楼月心高气傲，身为男子，他如何愿意屈从于一个男人？何况这个男人还做尽坏事，恶名远扬。 他不可能自愿拥有“妾”这个身份，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修闻逼迫了他。 修闻仔细翻找断断续续的记忆，颇为心虚地偷瞄对方一眼，然后“刷刷”写下一句话。 【你想离开吗？】 想离开就赶紧离开，省得他提心吊胆。 花楼月愣了愣，表情变得狰狞：“三年里我求过您很多次，可您始终不愿放我离开，如今您真的愿意让我走？” 【嗯。】 “我不走。”他陡然升高音调，“您想随便找个借口摆脱我？楼月不答应。” 他拉住修闻的手，一字一句道：“您还是别胡思乱想得好，失忆了就别再生事。” 修闻被他的话弄得一惊，这番语气也让他极为不爽…… 好像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吧？这家伙怎么搞得像他才是主子一般！ 何况怎么看年龄都是自己比较大。 对方真是没大没小。 虽说自己坏事做尽，逼迫他“嫁”进修家，但自己好歹也给他提供了锦衣玉食不是？再说了，修闻还真就不信自己会对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肯定没有！ 不知感恩的小鬼头。 修闻冷脸甩开他的手：【我要睡觉了。】 “我伺候您睡。” …… 【我以前也让你伺候着睡？】 花楼月笑：“不然呢？” 他故意没有解释，为的就是让修闻产生误会。 实际上以前的修闻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一般就是叫花楼月帮他打盆洗漱水，换个衣服，最多也不过抱着他睡一晚。 单纯地抱着。 可现在的修闻想歪了，他脊背一凉，难以相信自己真干出了畜牲事…… 这下罪名又多了一条，简直是罄竹难书。 见修闻的表情终于有些崩坏，花楼月勾起嘴角，心情莫名畅快。 这个年代的普通百姓生活十分困难，能吃饱饭已经相当不错了。花楼月是穷苦人家出身，当年他家人因为吃不饱饭，于是将他卖到了梨园。 他从小就在泥地里摸爬滚打，吃苦受累，受尽恶念，这使得他的性子越来越孤僻高傲。好在他靠着一身本事成了梨园的台柱，红极一时。 三年前，修闻逼迫他离开梨园，成为他的“妾”。 当时谁人不知修闻？他欺软怕硬，烧杀掳掠，和某些军阀勾搭在一起无恶不作，名声坏了个透顶！城中百姓无一不惧怕他。 梨园环境糟糕，常常有有权有势的人带着欲望来找花楼月，可后者从未给过他们好脸色。他虽厌恶此处，但更恶心修闻。 连续遭受几次拒绝后，修闻直接动用下作手段将花楼月强行带出梨园，弄回了修宅。 花楼月恨透了他。 成为梨园台柱后，他一直享受着高调的追捧。但等他到了修宅，修闻却常常将他晾在一边，让他看书习字，完全没有要碰他的意思。 外面都在传“梨园台柱花楼月成了修闻的妾”，“不要脸”，可事实上他们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事。 对花楼月来说，他被白白毁了名声。 修闻不碰他，这本该令他感到庆幸。可在庆幸之余，他还有股无名的愤懑和怨念。 直到几年前沈凌云出现，这股愤懑才逐渐有了指向。 花楼月那时才发觉自己的模样和沈凌云有些相似。 修闻看向沈凌云的眼神也不对劲。 事情明了。 晴天霹雳打在心头，在意识到自己是沈凌云的替身后，花楼月萌发了跟修闻同归于尽的念头。 可笑……真是可笑！自己“屈从”于一个恶徒，这个恶徒竟然还看不上自己！他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花瓶，一个别人的影子！ …… 花楼月后知后觉感到惊悚，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这种可怕的想法。 屈从于一个恶徒是什么好事吗？ 为什么他会因为被忽视而感到生气？ 他生气一定是因为自己被修闻毁了名声……对……一定是这样！ 然而这股怨意在几年间汇聚得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此时看到修闻那张惊慌的脸，花楼月只感到心情舒爽。 【你等一下。】 修闻从抽屉的暗格内拿出一块玉佩，这是他一直戴在身上的东西。他在棺材里醒来时，身上还戴着它。 这是他小时候从父母那里求来的。 当年宋词过生日，他的父母特地带宋词去玉器店挑选礼物。在嫉妒心的驱使下，他也吵闹着跟了过去。 好不容易讨来的玉佩就这么被他一直戴在身上。 他从古宅逃回家后，便把这块玉佩收到了抽屉里。 人养玉，玉养人。 可他死了，养不了玉，也不需要玉来养他了。 但这东西依旧值钱，若是变卖，还能赚上不少。 【送给你。】 修闻将玉递给对方，没有丝毫不舍。他生前爱财，死后便再无这种执念。 等他化作枯骨，这些钱财就没有半点用处了。 而活着的人需要用钱填饱肚子。 花楼月敛起笑意，眼里划过一丝愕然。他知道这块玉是修闻的贴身宝贝，也知道它价值不菲。 【你可以当掉它，应该能换不少钱。】 修闻有些不好意思，更多的则是心虚。他不记得自己把钱财放哪了，身上值钱的东西只剩下这块玉佩和耳朵上的玉坠。 玉坠的年岁比玉佩更长久，而且意义更重，他不愿将它送出去。 他有些歉疚地看着花楼月，表情似乎在问“够不够”。 够不够补偿。 “哈……”花楼月捏紧玉佩，咬牙切齿，“闻爷破费了，我很喜欢。” 修闻抠抠手指，心道：瞧瞧，又在骗人，这模样哪里是喜欢的样子？但我身上着实没钱了，以后再补偿吧！ 当然，补偿的前提是花楼月不是凶手。 【我要睡觉了。】 花楼月垂下眼眸，沉声道：“伸手，我来替您更衣。” 说罢，他就拉住修闻的衣袖，作势就要帮他褪去衣衫。后者当即退开数步，手里的纸笔也散落在地。 修闻眼巴巴地对上那双幽怨的眸子，显得无比紧张。他拉紧衣袖，拾起纸笔写道： 【不用，我身体不适，就这样睡。】 花楼月只看了一眼，没有反对，而是回头铺好床褥，捡起针线置于一边，道：“下次用完针线别忘了收起来。” 修闻点点头。 没有下次，他就缝这一次。 【你真的不知道在我身上发生了何事？】修闻不死心。 火烛已经燃尽，花楼月关掉电灯，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暗得叫人害怕。 花楼月突然抱住他的身躯，道：“不知道，楼月只知道您消失了很久……楼月想您想得心慌。” 第112章 古宅里的幽魂9 花楼月的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修闻揉进骨血，这种眷恋痴迷的样子是装不出来的。他将下巴搭在修闻颈肩处，在确认过什么后幽幽出声：“您睡吧，我在旁边陪您。” 他起身坐于一旁的木椅上，翘腿搭手，脸部完全隐匿于黑暗之中。 这一刻，修闻似乎混淆了俩人的身份，仿佛他是活人，而对方才是一具尸体。 他见对方不愿说出实情，便断了从他这儿套话的念头，干脆两眼一闭躺在床上装死。 他没有睡眠的需求，虽然闭着眼，但意识却非常清醒。 花楼月的呼吸极浅，浅得修闻几乎听不到气息声。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前者依旧毫无动静，可修闻知道……对方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故意做出呼吸的样子，防止对方发现猫腻。 夜色昏沉，屋内寂静无声，只有外面的夜虫还在发出些许的微鸣。 修闻装了整整一夜，中途连翻身都不敢，因为他怀疑花楼月根本没有睡着。在漆黑无声的屋子里，他总感觉有一道视线始终在打量自己。 清晨天蒙蒙亮，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温度有些微凉。 张大强在门口犹豫一阵，最终还是敲响外门：“主子，该起了。” 话音刚落，木椅上的人便当即起身，凑到床边，双手撑在修闻两耳旁道：“闻爷，天亮了。” 修闻装出睡眼惺忪的样子，缓缓睁眼，朦胧的表情被花楼月尽收眼底。 “我去给您打水。”他淡淡丢下一句，目光在后者身上停留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修闻才猛地窜起身子，慌手忙脚地检查自己的绷带有没有松开。 对方的视线过于赤裸，以至于他以为自己已经暴露了。实际上所有绷带都裹得好好的，没有半点差错。 真是吓死了，他以为花楼月发现自己是个死人了呢！ 转念一想也是，哪个人在发现死尸能跳能走的情况下还能这么淡定？绝无可能，就是修闻自己多心。 他刚穿好衣服，花楼月就端着脸盆进来了。 张大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主子，饭菜快好了，您和花爷洗漱完后就可以用饭。” 对于花楼月的突然出现，张大强没有表现出震惊的样子，明显是已经习以为常。而且他对花楼月的称呼可以从侧面反映出修闻对花楼月的宠爱，否则他必然不会对后者如此恭敬。 这意味着花楼月昨晚说的大部分内容都是真话。 “爷。” 修闻无奈，侧过脸由着花楼月替自己洗脸，递牙粉刷牙。后者对这一系列流程非常熟练，动作也非常干脆。 只是，当花楼月抓着毛巾抹到修闻脖子时，他故意往下按了按绷带。修闻当然不会如他所愿，手一挡，便将毛巾推出去。 被推出去的那只手一顿，继而便老老实实替他擦拭其他地方，没再执着于他的脖颈。 修闻只是失忆，又不是傻瓜，这种奇怪的举动怎么看都不正常。 而花楼月也因此被他列为了危险分子。 用饭时，花楼月的目光一直紧锁修闻，那模样简直想在他身上抠出一个洞来。后者本就不安，被他那么一盯，心中也有些发毛和别扭。 这人光看他做什么，看脸能吃饱吗？他再不吃饭，过会儿就把菜全收了，让他喝西北风去。 修闻小心翼翼地移开视线，边在心里嘀咕边找机会吐食物。 他的喉咙被割开大半，根本没办法咽东西，但在花楼月面前他又不得不装出吃饭的样子。 他小口小口吞咽饭菜，实际上没吃进多少。如坐针毡的时间过去，他慢悠悠起身，表示自己要去院子里走走，消化消化。 “我陪您去。”花楼月放下碗筷。 修闻摆手拒绝，然而对方装作看不懂的样子跟了上来，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紧紧追随着修闻，仿佛是怕他突然消失不见。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修闻没表现出任何异样，看起来真的只是想散散步。 花楼月渐渐慢下脚步，攥紧拳头。 终于，在第六次经过院里的柿子树时，他终于幽幽开口：“您是不是厌烦我了？” 修闻一怔，眼神有些无辜。明明是他要跟着自己散步的，怎么就成了自己厌恶他了？ 不讲理也得有个度吧！ 再说了，谁叫他非盯着自己吃饭？眼下自己喉咙堵得慌，根本找不到机会把饭菜抠出来。 识相点的话就赶紧滚蛋，让他一个人待会儿。 修闻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抬起眼帘，犹如懵懂的孩童。 看着他这副模样，花楼月陡然升起一股怨气，愣也不是，恨也不是。 这股怨气完全没办法消解。 他真的恨不得挖开修闻的脑子，看看这个恶徒到底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要折磨自己！为什么要将自己带回来！为什么无视自己！ 为什么……偏偏忘记了自己？ 酸涩感涌进花楼月心间，他痛苦地揪住胸口的衣服，眼睛模糊成一片。 “恶徒”本人对他的内心想法毫不知情，他只是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跳，见花楼月即将落泪，他连忙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 这一动作极其轻柔，像极了长辈在安慰小辈。 朋友！别难过，别生气，千万不要动歪念头！他好不容易死后睁眼，可不想闭第二次眼。 无论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都忘记吧！不忘记也别放心上！千万不能做杀人的勾当啊！ 修闻在心底念叨，一下又一下地给对方顺毛。后者当即僵在原地，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愕然。 见花楼月不再说话，修闻便拍拍他的肩膀，提笔落于纸上： 【好好休息。】 随即他便转身走进屋子，迅速阖上门窗，将对方拒之门外。 他飞速抓起一块手帕捂在唇边，猛地将饭菜尽数吐出！令人窒息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让他忍不住狂呕数分钟，直到再也吐不出东西后，他才颤抖着手臂擦拭嘴角。 这些食物确实美味，可并不适合他的体质。 刚才在外面他一直强忍喉咙间的不适，现在吐出来后果然好上许多。 修闻偷偷摸摸挖开盆栽，将手帕和秽物一股脑儿塞了进去，然后再填土掩埋。 好在花楼月没强行跟进来，不然他准被憋惨。 屋子里的味道有点重，他再三犹豫后，还是决定开窗通风。 他探出半个头张望一番，没看见花楼月的身影，估计是回了大堂。 这下他终于能获得片刻的解放了！ 修闻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踱着步子在房间里四处走动。 这间屋子没有什么线索，待在这儿也是白搭，纯浪费时间。他故意避开旁人，在宅子里绕了一圈，最后鬼使神差地拐进一间破败的杂物屋。 里面的墙壁早已斑驳不堪，空气里的霉味儿很重，又湿又潮，似乎很久都没人来过了。 门上虽然有锁，但它已经锈迹斑斑，被人随意挂在了门把上。 也是，一间杂物屋有什么好上锁的？里面不过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什么看头。 修闻随便瞧了瞧，便觉得没趣儿，可就当跨出门槛时，他的目光被一个相框吸引了过去。 那个相框被丢弃在角落，玻璃上蒙着厚厚一层灰，里面有张泛黄的照片，一看就知道是多年前的老古董。 他捡起相框，抹开灰尘。 照片里是一个面容俊俏的男孩，他穿着精致，安静地坐在靠背凳上，嘴角露着浅浅的微笑。 第113章 古宅里的幽魂10 整个画面十分和谐，男孩也非常乖巧可爱。正常人看到这种老照片肯定会感慨一番，但修闻只是默默地将相框放回原位，蹲坐在一旁抽出其他老相册。 相框里的男孩是沈凌云，这张照片是修闻小时候向他讨要来的。 当时有个出名的摄影师拜访沈父沈母，并为沈凌云拍了一套照片。小修闻得知此事后，便腆着脸皮软磨硬泡，硬是讨来其中一张留作纪念。 修闻记得那个摄影师也为自己家拍过照。 他端着薄薄一本相册，盘腿细瞧。二十年前的父母，奶妈，其他下人……还有宋词，都在这本册子里留下了痕迹。 翻来翻去，唯独没有他自己的照片。 当时由于宋词的出现，年幼的他经常与父母吵架，每次吵完都会躲在房间几天几夜都不出来。拍照的时候恰巧撞在他气头上，宅子里也没谁来叫他，所以整个修家只有他没有照片。 修闻想了想，自己确实没有拍过照，小时候没有，长大后也没有。 虽然有些遗憾，但也不是什么值得感伤的事。 一种解脱感油然而生，他暗中松了一口气。 记忆里没有人在乎他，瞧瞧，他都在棺材中发烂发臭了，别人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不确定他到底死没死。 没有照片这件事，更能让他轻松自在。 等时间冲洗完世界，多少年后，枯骨也会化成灰烬。到那时，他的身影会从世间彻底消失，就仿佛世界上从未有过这个人。 只要不曾来过世间，就不会有痛苦。 修闻下意识地捏紧照片，视线在每个人脸上一一划过。这些记忆里的面孔要么已经不在人世，要么早已去了别处，与他再无相见的可能。 岁月徒留下一张张没用的废纸片，让人空忆往事…… 他心道：我一点也不想念他们，也不羡慕他们。 没有照片就没有呗，反正死了带不走，活着也没人看，他少用一张胶卷，别人就能多用一张。 反正他才不稀罕…… 他强压心底的异样情感，随手将相册丢了出去。 被丢开的相册翻起一个角，一张老照片赫然映入眼帘。 照片上的男孩浓眉大眼，面色冷峻，嘴角几乎看不出笑意。这张照片后面还有一行字，笔迹清晰端正，应该是近几年写上去的一串地址。 这个男孩是宋词，他早在十多年前就去世了。 修闻疑惑地捡起照片，摩挲着这串地址，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照片背面是他自己的字迹。 可……自己为什么要在宋词的照片后面写地址？这个地址是谁的？ 宋词？怎么可能，他早就死了！当年自己亲眼看见他被放进棺材，阖棺入土，连宋词的葬礼都是他亲自操办的……宋词绝无生还的可能。 断断续续的画面闪过脑海，修闻蹙起眉宇，耳边响起几道极为熟悉的声音： “我要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 “是，都是我做的，怎样？” “……” “管好你自己！少来教训我！什么玩意儿！” “……” “我清楚我在干什么。” …… 暴戾的呵斥和争吵声在头脑里炸开，修闻瞠大双目，颇为痛苦地捂住嘴巴。 “季哥，您还不相信我吗？城东和城南是我的地儿，大不了把他们全清理掉，找个地儿将人埋了……” 这些都是他自己的声音…… 季哥？不会是隔壁省的那个军阀季和吧？ 卧槽，这人哪里是哥啊，年龄大得都可以当他爹了！自己一定是中了邪，竟然对着季和卑躬屈膝。 修闻一脸愕然，完全想象不出自己跟季和会有什么交集。对方是个十足的混蛋，早在二十几年前就做尽恶事，私底下的丑陋勾当叫人作呕。附近几座城市长久遭受他的迫害，但碍于找不到证据，都没法跟他起正面冲突。 如果最后是自己与季和的对话，那他前面的争吵对象又是谁？ 是谁来着……应该是他的熟人，而且他肯定很讨厌对方，不然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当修闻反应过来时，宋词的那张照片已经被他捏得皱乱不堪，男孩的脸彻底变形，看起来十分好笑。 修闻又打开相册，将所有照片取出，一一检查背面。 相册中还有一张单独的照片，看样子是近几年刚拍的。照片里是个成年男子，他的脸非常模糊，修闻端详半天也没看出他是谁。 男子全身上下都很清晰，偏偏脸部却像经历五六十年风霜、且保管不当的照片，已经模糊得不成样子了。 指尖轻轻抚摸照片表面，不知何故，修闻那空洞洞的心窝处开始隐隐作痛。 他缓过神，翻过照片，这张照片后面也没有线索。 修闻将其放回相册，转身走近一堆杂物。几十本旧笔记和纸笔胡乱地堆在那里，书页边缘又黄又皱，破破烂烂的样子似乎是早已被人翻动过。 他下意识捡起一本，里面无非是他童年的日记和学生时代的课堂笔记，浓厚的墨水味儿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淡，里面也没有特殊的地方。 直到摸到第八本笔记时，他下意识往书脊内侧摸去，指腹下顿时多了异样的感觉。 修闻顿了顿，直接撕开书脊抽出几张暗页，然后用断头笔和破报纸覆在暗页后面开始划拉。 不一会儿，报纸表面慢慢浮现几行字。 【*国**年6月*日】 【*和的***树根处】 【我找到了****】 【季和很相信我，那些******差不多了，应该很快就能*****可我总觉得不安，大抵是因**的错事太多，心中有鬼。】 【我一点都不后悔，因为我没有错，****来了，我最好把东西***，到这里我也应该要休*了，不过，我还差最后的**没拿到，我得去******。】 这是他自己的字迹，虽然有些潦草，但还是能看清大部分内容。修闻很少用这种方法写日记，而能让他用这种隐蔽方法记录的，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看到这里，修闻的脑袋仿佛被锤子砸了一下，部分记忆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 他蓦地跪倒在地，颤抖着双手撑起身子，唇瓣完全失去了血色。 半晌，他缓缓起身，拖着身体朝院子走去。 宅子很大，但留下的人很少，院子里此时只剩他一人。修闻张望一番，目光移到一棵桃树下，随即便扭头离开了。 他想起了自己生前还没做完的事——季和，他得找出季和害人的证据。 当年正是军阀季和暗中操作，杀害了他的父母，而宋词父母之死也是季和所为。 二十多年前，季和仗着自身权力，私下做着贩卖军火和买卖儿童的勾当。而近些年他更是与敌国侵略分子暗中勾搭在一起，迫害这片大地上的百姓。 简直枉为人。 原本他手下的人只抓流浪的乞儿和穷苦人家的孩子，可在某次行动中，他们竟把宋词误抓了，而宋词父母正是在某军队任职的中级军官。 第114章 古宅里的幽魂11 那次行动使季和遭到极大的阻碍，他也因此暴露了自己的秘密。宋词父母将儿子救回后，他们开始暗中调查季和，将他做过的事情一件一件挖了出来。 可没等他们调查完毕，季和就先出手害死了他们。 他们调查出来的资料被人转交到了修闻父母手中，连带着转交的，还有宋词。 修闻父母知道事情的始末后悲愤交加，决心要完成所爱之人的遗愿。他们在之后的日子里派人接近季和，将他更多的犯罪事实挖了出来。 令他们震惊的是，修闻童年被绑架的那次经历，也是拜季和所赐。 …… 季和心狠手辣，除掉大人不够，他还要斩草除根。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投向了宋词，而修闻父母也因此进入到了他的视线里。 他很快就在暗中制造车祸杀死了修闻父母，并将此事伪装成意外。那一年末，他还动手夺去了宋词的生命。 宋词父母调查的结果，以及修闻父母搜找的资料最终都落到了修闻手中。 可他当时还是个十六岁的懵懂少年，突如其来的惨剧将他压得完全喘不过气。而在此之前，他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形象早就深入人心，几乎没人可怜他。 就连季和也看不起他，认为他根本构不成威胁。 季和要找的证据和资料都已经到手，他根本想不到修闻父母会留下备份给儿子，更想不到就是这么一个纨绔子弟，会在今后化身魔鬼慢慢靠近自己。 修闻正是利用众人对他的蔑视，开展了一系列的复仇计划。 如今回想起这些事，修闻忍不住在心底感慨。 真狠啊…… 他的父母可真心狠，竟然把所有的证据都留给了他，这不就是在逼迫他承担责任，让他想办法除掉季和吗？ 一旦插手这种事，留给他的便只有九死一生。 他本不应该掺和进去。 可以前的他就像撞了邪似的，故意装出疯狂狠毒的样子，在整座城打出恶臭的名声。他甚至接近季和的手下，慢慢获取了季和的信任。 他以极其恐怖的毅力和手段，将季和的大部分老底扒了个精光，把他卖国和行恶的证据掌握在手里。 没有人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头脑简单的恶人，竟然有如此深不见底的城府。 生前的他不学无术，能力平平，可偏偏在这件事上下了此生所有的功夫。 他可以想办法直接杀死季和，但这样未免太便宜后者了——他要的，是季和的痛苦和身败名裂。 能将季和扳倒的证据都被他埋在了桃树底下。 当时的自己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想要把证据交给别人，可还没等他挖出文件，死亡就来临了。 他依旧不记得和沈凌云他们有关的事，也不知道是谁杀了自己，现在唯一能想起来的只有季和。 想要彻底整垮季和，还要最后的资料——季和的血液。 修闻与季和都是极其稀有的血型，他童年被绑架放血，所救的对象就是后者。 他要拿到季和的血液，送去与外合作的实验室进行鉴定，从而确定季和买卖儿童，伤害孩子的罪行，只有这样才能写尽他的罪恶。 修闻深吸一口气，越想越觉得憋屈。 或许是没了心脏的缘故，他总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很多余。 别人的死活关他什么事？他根本犯不着置自己的性命于危险中，成日去做这种事。别说他的名声了，保不准性命也是因此才丢掉的。 修闻一阵恍惚，内心似乎有声音反驳道：不是的！有些东西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 “嘻嘻——”孩子的清脆笑声从屋子里传出，“噔噔噔”的脚步声从一头飞奔到另一头，随之了无声响。 修闻一惊，丢开杂念连忙进屋查看，家里哪来的孩子？下人也不可能会把自家孩子带过来。 他四下寻找，整座宅子没有半个孩子的身影。 可他刚才确实听到了小孩子的嬉笑打闹声……莫不是这座宅子闹鬼？ 思来想去，修闻还是强装镇定安慰自己：肯定是听错了，死人的耳朵不灵敏很正常。退一步说，闹鬼有什么可怕？他自己不也是那种东西嘛！ 他真正该怕的应该是人才对，人远比尸体鬼怪恐怖得多。 修闻硬着头皮钻进屋子，将所有门窗合拢。 暑气逐渐消散，温度也一天比一天低。他这具身体虽然在二姐和五哥的帮助下不会轻易腐烂，但温度一高，还是容易冒出臭味。 所以，转凉的日子特别适合他的存在。 修闻将照片背面的地址默写下来。 这个地址看着不像寻常人家的住处，隐约闪现的记忆告诉他，这里能找到重要线索。 他端坐在书桌前，提笔于纸，好一会儿后才将其塞入信封。 “叩叩——” 门被敲响。 正在午休的张大强探出脑袋，见是修闻，便立即敛起不满的表情，恭敬道：“主子，您找我？” 修闻点头，将信封递给他。后者机灵，立即明悟前者的意思：主子让他寄信。 他接过信封，低头瞥见地址，下意识多嘴道：“您找宋将军？将军不是说不准您再联系他了吗？” 张大强心直口快，一时间竟将心中所想全说了出来。他记得前段日子自家主子和宋将军大吵一架，双方不欢而散，后者直接下令不准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修闻，弄得旁人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虽然修闻早就跟张大强打过招呼，编了个理由说过自己失忆的事，但张大强见他要给宋将军寄信，便误以为他还记得对方。 毕竟失忆的人不可能莫名其妙给“陌生人”写信。 修闻当即皱眉，眼神里满是疑惑。“宋将军”这几个字眼和宋词照片拼凑在一起太过于巧合，以至于他不得不怀疑这个宋将军就是宋词。 当然，对方也可能是和宋词有关的人，又或者真的只是巧合。 他本来打算试探一下这个地址的主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没想到信还没寄出去，信息就自己蹦了出来。 修闻的眉宇紧锁，弄得张大强突然紧张起来。后者还以为他生气了，连忙解释：“我觉得宋将军只是嘴上胡乱说说，您要有啥事，他肯定会来见您，我这就去寄信。” 话音刚落，他就被修闻拦住了去路，后者“沙沙”提笔写字：【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宋词有没有来找过我？】 张大强摇头：“没来过，宋将军最后一次找您还是半个多月前那次，您和他吵了一架后他就走了。”他想了想，继续，“那天晚上宋将军又来过一次，不过我当时在外头忙活，没太注意，第二天我就没见着您了，我还以为是宋将军把您气得……”他当即打住，把后面的“离家出走”咽回肚子。 第115章 古宅里的幽魂12 其实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修闻跟宋将军吵完架后又乱发脾气，像小孩子一样负气出走了。这事儿修闻干过不止三回，他每次都要折腾一番才回来，旁人对此见怪不怪。 只不过这次他离开的时间太长，大家都以为他在外头被仇人杀了。 这才有了接下来的事。 修闻听完张大强的话，全身上下的肌肉都止不住地紧绷起来。他只不过是用宋词的名字诈对方一下，没想到“宋将军”的身份竟直接被他套出来了。 “宋将军”真的是宋词？！宋词不是死了吗？！跟自己吵架的“宋词”又是谁？！ ？？ 尽管内心震撼无比，他也没有将自己的情绪过度表现出来，免得张大强察觉到不对劲。 修闻强迫自己冷静。 如果对方真的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宋词，那么季和会不知道他与宋词来往的事吗……季和为了斩草除根，故意制造祸事杀死“宋词”，而自己通过见不得光的手段接近季和，他不可能不监视自己。 除非…… 修闻猜测自己跟季和达成了什么约定。或许季和早就知道宋词还活着，他派自己以类似“间谍”的身份留在宋词身边，等时机成熟后再让自己对后者动手。 毕竟他与宋词从小就不和的事情家喻户晓。 如果不是这样，那真的说不通季和为什么会信任他。 修闻脑子又乱又懵，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自己生前结仇无数，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死后的自己处理，这些足以让他焦头烂额。 宋词……自己生前最后见到的人是宋词？自己的死说不定与他有关…… 勉强整理完思绪，修闻又试探性地问了些东西，但这些更加细节的问题张大强也不知道答案。 修闻套出来的信息大概就是：两三年前，假死的宋词回到修宅，他与宋词从那时候开始有联系。多年不见，宋词已经摇身一变，从一个普通少年变成了军队里的年轻将军。虽然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他的性格依旧如当年一般。 俩人之间非常容易产生摩擦，单因为吵架而打砸东西的事儿修闻干过不下五回。 张大强不知道其中的内幕，他只知道宋将军曾是修家的养子，因一场意外而不得不隐瞒身份，藏匿于军队。 或许是军人的缘故，宋词对修闻做的那些事深恶痛绝，他极度厌弃后者的各种行为，俩人吵架也多以这些事为由头。 道不同，不相为谋。 …… 修闻思索一番，重新写了一封信交给张大强，让他尽快把信送出去。 信的内容很正常，无非就是些问候。但修闻心眼子多，他故意在问候中掺和了些暗话，这些暗话十分隐晦，旁人不会察觉到古怪。 可身为军官的宋词会。等他收到信，他自然会主动过来找修闻。 修闻来不及一点点调查真相，留给他的时间不多：这具身体会随着时间而腐败，系统开挂只能保他一时。 季和与宋词针锋相对，后者对前者恨之入骨，必然也会对投靠前者的修闻产生怨愤，这一点可以为修闻利用。 他可以把自己搜集到的证据交给宋词，让他去处理剩下的事，想必宋词不会错过这种复仇机会。 …… 想到这里，修闻的脸缓缓浮现痛苦的表情。 还是不行！这件事只能由他自己来做！他好不容易混到现在，只剩最后的证据没能拿到。如果把已有资料交给宋词，那后者一定会立即行动，到时候必然会打草惊蛇。如此一来别说是最后的证据了，恐怕先前的证据都会被季和“毁尸灭迹”。 那他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而且一旦出什么差错，想要再查季和这只老狐狸，就再无可能成功。 他得尽快找回自己的记忆，不然容易在季和那里露馅。 “嘻嘻。” 小孩子的稚嫩笑声在门口响起。 修闻睁大眼睛扭头，却没看见任何人。 这次他绝对没有听错，确实是孩子的声音。 带着疑惑，他起身到门口查看，然而刚一靠近，他就被倚靠在门口的人吓了个半死。 花楼月淡淡瞥他一眼：“我可以进来吗？” 修闻被他吓得跳开一大步，动作夸张且僵硬，直到看清来人才尴尬地摸摸兜收回手。 这人走路怎么没一点声音！跟鬼一样！ 【进来吧。】 修闻靠着木椅，敲敲桌子，示意对方也坐下来。 花楼月慢条斯理地开口：“您昨晚见到沈凌云了？” 【嗯。】 你能进大门还是这家伙的功劳，他就是个不会随手关门的混蛋。 花楼月沉默片刻，目光一直紧锁修闻，上下打量一番后，他才幽声道：“他跟您说什么了吗？” 这个问题没什么特别之处，但他的语气特别怪异，弄得修闻有些不适。 这些人果然有事瞒着自己。 【你觉得，我是谁？】修闻微微一笑，并不打算回答他，而是反过来提出问题。 放线，钓鱼。 对方明显一怔，眼底流露出惊慌，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回答：“您是闻爷。” 他没有犹豫。 修闻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确定了自己的身份，但无论如何，对方确实没再怀疑自己。 “啪。”修闻放下纸笔，跨坐到他跟前，捏起他的脸颊。 俩人对视的瞬间，花楼月的瞳孔瞬间缩小至一点，显得无比心虚。 修闻微闭眼帘，眼眶周围泛出些许红色，从花楼月的角度看去，修闻眼眸含泪，似乎随时会哭出声。 这双眼睛在白天极为凌厉，可现在却显得疲惫不堪、无欲无求……花楼月很爱这双眼睛，但也非常讨厌修闻的眼神，他甚至一度想趁后者睡觉时，挖出他的双眼。 其实修闻只是想通过眼神交流让对方露出马脚，但没想到这个举动竟起到了别的效果。 他见花楼月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还以为自己忘记眨眼被他看出了异样，便连忙闭上眸子装模作样。 死人不用眨眼，但他现在是“活人”，在和别人说话时，需要刻意调动眼部肌肉眨眼。 也就是闭眼的这个动作，让花楼月心脏一沉……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登时就将视线移到了别处，不敢再多看一眼。 其实修闻没有完全闭上眼睛，他还留了一条缝观察对方，没想到目睹了这一幕。 这小子明显是心里有鬼！ 修闻笃定他和自己的死有关系，便趁热打铁，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楼月，你不希望我回来吗？】 花楼月移回目光，只见修闻表情淡然，露出苦笑。 第116章 古宅里的幽魂13 那抹笑容过于刺眼，让人止不住地心疼。花楼月咬紧牙关不再说话，连带着视线也再次划走。 【我忘记了很多事，也记得很多事。我知道自己不是好人，所以你恨我、怨我，我都能理解。】 【如果你想离开，我会给你足够的补偿，让你这辈子衣食无忧。】 修闻见他不说话，便又低头，握着笔杆“沙沙”写字。 忽地，他的手腕被紧紧握住，其力道大得几乎要捏断他的骨头。 “我走不了……”花楼月咬牙，脸色阴沉得可怕，“您以为我还能走吗？” 看着他这副模样，修闻当即打住让他离开的心思。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走不了，但修闻知道不能继续这个话题了，否则对方肯定会捏断他的手腕。 这是他用来写字的手！不能断！ 撒手！撒手啊！！ 修闻想挣脱对方，但花楼月的握力太大，他没办法将手抽出去。就在他使劲挣扎时，耳边传来了“噼啦啪啦”的破碎声——一只碗掉落在地粉身碎骨，随即他手腕上多出一股湿漉漉的粘腻感。 他愕然看去，只见俩人双手相连的地方源源不断地渗出鲜血，浓烈的腥味冲击大脑，他猛地抓起花楼月的手，“咣当”一声，一块碎瓷片从后者掌间掉出，而花楼月的手掌也已经血肉模糊。 面前这人竟然将碎瓷片攥在掌心，硬生生割破了自己的手掌…… 鲜血将俩人的手染得通红，这一幕非常刺激，修闻差点没站稳脚跟。当他再次抬头时，正好对上花楼月那双充斥怨意的眸子。 “您赶我走是因为沈凌云吗？他就这么好？” 花楼月像是感受不到痛苦一样，他死死按住修闻的肩膀，面容逐渐狰狞。 要不是修闻说不了话，他早就破口大骂了！这个疯子什么时候把瓷片攥在了手心？还把手折腾成这样子！要是被别人看到，肯定又要误会他对这小子做了什么。 修闻抬脚往对方身下踢去！花楼月闷哼一声，猝不及防地退开数步。 修闻见状立即翻箱倒柜，但找不到可以消毒包扎的东西，焦急之时，他身后的花楼月已经悄然站起，趁其不备将他按倒在地。 “不要赶我走……”花楼月死死按住修闻的臂膀，面色哀怨，“您现在想摆脱我？早就来不及了。” 修闻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呆滞片刻。 “我错了，是楼月的错……不要丢下我……” 对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然而他只是嚅动唇瓣，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无穷尽的哀怨从其眼中流露出来，看得人直发愣。 修闻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事到如今他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对不起花楼月，还是花楼月对不起自己。他没办法说话，也没办法写字，只能睁圆了眼一动也不动。 就在他等对方说话的时候，鼻子里忽然有股发痒感，他吸了吸鼻子，却反让一行血流了出来。 花楼月的瞳孔顿时缩至一点，双手也忽然松开，整个人往后跌坐在地，眼底的惊慌一闪而过。 那样子活像见鬼。 实际上，某人也确实跟鬼差不多。 修闻对他的夸张反应有些纳闷，边看他边用帕子往鼻间一抹，不明白这具身体为什么还能流血。 只是流个鼻血，有必要这么大反应吗？ 他捡起纸笔：【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你想留下便留下吧。】 反正……他很快就会离开，到时候花楼月想见也见不到他。无论花楼月是厌恶他，还是喜欢他，他都没办法给予回应。 修闻在心底盘算，估摸着这具身体还能支撑一年左右，他得抓紧时间完成任务，除此之外他还要完成生前的遗愿，不然他真的会死不瞑目。 说不定他就是死不瞑目，所以才会回到这个时间点上的呢…… 正当他思绪繁杂时，周围变得极其安静，就连呼吸声也听不到一点。 花楼月这小子怎么没动静了？莫不是晕血？ 没承想他一抬头，花楼月就突然开口道：“爷，您唤我一声好不好？” 修闻皱起眉。 “我怕我还在做梦，您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后悔……” 修闻没再写字，而是静静坐下，无奈地深吸一口气。 没得到回应的花楼月情绪有些激动，连敬称也忘了叫，他紧紧盯着修闻的喉咙，道：“给我看看你的脖子。” 闻言，修闻终于再次落笔：【我脖子受过伤，没什么好看的。】 “疼吗？” 修闻摇头。 他没撒谎，受伤的地方确实不疼。 脖颈处的致命伤骇人至极，或许他死去之前真的很疼，按他的性子肯定会涕泗横流……而现在的他已经是一具尸体，尸体感觉不到疼痛。 这是这具身体剩下的唯一优点了。 “撒谎！连话都说不出来，怎么可能不疼。”花楼月咬唇，面色阴沉，话里话外都是不信任。 “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他拽住修闻的袖口，作势要去扯他衣领，但后者反应极快，连忙将其挡开。俩人一来一回推拉，花楼月竟直接将修闻以一种怪异的姿势逼到书桌上。 修闻顿时僵住，见对方拉开自己的腿，他脑袋里立即有什么东西炸了开来。 他当即抬脚踹在对方胸口，瞪眼威胁，没想到后者反而甩出凌厉的眼刀子：“别动！你以前可是喜欢得很！” 说罢，他就欺身而下，将修闻压得无法动弹，他同时颤抖着手摸向对方的脖颈。 层层绷带之下，是已经腐烂的伤口。 花楼月不顾修闻挣扎，缓缓揭开裹在外面的绷带，没过一会儿，修闻脖颈就只剩下了最后一层若有若无的白纱，几近透明的薄纱下，是一圈深可见骨的刀伤。 这种伤口足以让人毙命，绝无生还可能。 修闻不再动弹，只是微抬双眸，静静地看着对方。 就差最后一层绷带了，可花楼月却迟迟不敢继续动手。 其实，他早就看清了绷带下的惨状。他只是不愿意失去最后一层“阻隔”，不敢真正面对这一幕。 一道刺眼的红从修闻嘴角缓缓流下，直至染红最后那层绷带，异变忽起……那张原本正常的脸顿时变得煞白，若有若无的死灰覆盖在整张面孔上，连带着嘴唇也变得灰紫。 只有嘴角那抹红刺眼无比。 修闻转动灰白的眼珠，见对方没有反应，便缓缓露出微笑……也不知是想安慰他，还是吓唬他。 花楼月被这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他呆愣愣地看着毫无声息的修闻，随即瞠目怒吼：“你以为我会害怕吗？即使你变成这样子，我也不会离开！” 见修闻毫无反应，他的脸色也愈来愈白，颤抖的双手已经将他的内心彻底出卖。 他抚摸着修闻的脸颊，用指腹在后者嘴角擦抹，可抖动的手不仅没有擦掉那抹惹眼红，反而弄了一手的血。 第117章 古宅里的幽魂14 “呼……”他剧烈地喘气，喉咙里似乎堵了一块石头，没办法呼吸。 眼看花楼月胸膛起伏不停，呼吸也越来越艰难，修闻只能起身，顺着他的背帮他缓气。 当修闻再次转头时，花楼月已是满脸泪痕。 他心虚地变回原貌，用绷带重新缠住脖颈，防止对方再次受到惊吓。 好吧，这次是他做的过分了，不过也不能全怪他，要不是这小子突然发疯扯掉他的绷带，他有必要这么吓唬对方吗！ 修闻舔唇。 虽然被这小子看到了伤口，但他胆子很小，稍微吓唬一下就成这样了，堵他的嘴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你看到了，我没办法说话。】 修闻眨巴眼睛，递出帕子。 “你！”花楼月猛地捂住嘴，倒在一旁疯狂呕吐，那张脸也由白转青，格外可怜。 修闻好心地将手帕递到他跟前，却被他一把扔在地上，整个动作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如你所见，我已经死了。】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看到字条的花楼月立即抓住修闻，痛苦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修闻被他拽得脚步踉跄，一个没站稳便摔倒在地，幸亏他脑袋硬，也没有痛觉，否则他现在早就痛得满地打滚了。 他哀怨地白对方一眼，然后写道：【介于活物与死物之间的东西。】 “不可能！你在骗我！你一定是生我的气了！爷……你，您不要生我的气……” 修闻无奈，见他一脸难以置信，便点点头应和道：【是，我在骗你。】 看来对方的接受能力还不高，他还是想别的办法搪塞一下吧……免得真把人吓出毛病来。 【我只是被划伤了脖子，暂时没法说话而已，是你自己吓唬自己。】 紧接着，修闻再次揭开绷带。但这一次绷带下不再是骇人的伤口，而是浅浅一条划痕，看起来刚愈合不久。 他使了些手段“蒙”住花楼月的感官，让后者陷入微妙的幻觉之中。 花楼月面色惨白，但还是硬着头皮摸向他的脖颈，果然，指尖几乎没有伤痕的触感。 还没等他说话，修闻就迅速抄起一旁的小凳子，精准砸在他的后颈上！前者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来，就晕死过去。 修闻叹气，将人拖到床上。 他已经编好理由骗对方了：花楼月进屋时不小心摔倒磕到了头，做了一场梦。 这个理由非常容易让人信服，毕竟摔到脑袋做梦比起大白天见鬼这件事，显得更加正常靠谱。 而他脖子上的伤也可以想方法暂时遮掩。 修闻找来丫鬟给花楼月擦药，自己则坐在一旁等待。 他下手有数，不会伤到对方的脑袋，花楼月最多也就晕那么几天。 大男人，总不能挨一下就嗝屁吧！ 不过花楼月晕的时间确实长，躺了两天也没醒，弄得修闻有些心虚不安。 这天晌午，宅子外面传来了闹哄哄的争吵声，修闻本就在房间守得无聊，一听到有戏可看，便立即放下手里的笔记，马不停蹄地窜出了门。 刚踏出门槛，外头就有人朝他吆喝：“爷！鸟儿来了！”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这鸟儿是沈少爷要的，修……爷不能拿！” “我说你这个臭老头，别给脸不要脸！我家爷看中你养的鸟儿，那是你祖上花八辈子才修来的福气。躲开！别挡道。” “真的使不得啊……” 闹哄哄的声音越来越近，修闻仔细一听，竟然还跟自个儿扯上了关系。 先前的寸头青年提着一个精致鸟笼跨进门槛，匆匆奔到他身边，笑得一脸谄媚：“主子，您要的鸟儿我给您拿来了。” “唉！唉！”一个老头儿着急忙慌地想要进来，却被其他人拦在门外，只能哭丧着脸叫“哎哟”。 修闻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不过他没有将鸟还给老头，也没有接过鸟笼，而是伸手逗弄笼中的彩尾鸟。 这小东西生得倒是惹眼好看，可惜也只能用来看，派不上什么用场。 “啾啾啾。”鸟儿轻啄他的手指。 修闻心中一动。 “主子，这小玩意儿好看得紧，您瞧，它还会唱歌呢！” 修闻点头，接过笼子坐到了一边。 “嘿嘿，我今儿个刚看见那老头进了货，就马上给您送来了！您上次说的话我都记着，以后要是还有什么漂亮鸟儿，我再给您拿来。” 修闻歪过头，注意到青年说的是“拿”而不是“买”，像这种漂亮的彩尾鸟肯定值不少钱，他一个下人哪里拿得出那么多？恐怕是直接用他的名号抢了人家的摊子。 他瞄一眼满脸悲戚的老头，随即起身进了屋。见修闻带着鸟儿失去踪影，那老头叫得更凄惨了，什么“老天不长眼，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个老头”，“这是沈少爷要的鸟儿”，“沈少爷会生气”，连而不断。 不多时，修闻就捏着拳头，默不作声地走到老头身边，摊手。 几枚银元安安静静地躺在掌心。 所有人的眼睛都直愣了，瞧瞧银元，又瞧瞧修闻，大气都不敢出。那老头似乎也被他的豪气吓到了，结结巴巴解释：“修……修爷，您还是把鸟儿还我吧，这这，我……” 不等他说完，修闻就捡起其中两枚银元塞到对方手里，剩下的被他放回了口袋。 “……”众人沉默。 修闻疑惑其他人的反应。 难道他给少了？不应该啊！他记得两枚银元值很多钱来着，不至于一只鸟都买不起吧？ 不是少了，就是给多了？ 修闻愣在原地，一时间想不起来正常的物价该是如何，便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张大强。后者收到指令，连忙放下活计，上前道：“老伯，这两块银元都足够买好几只鸟儿了！我家主子阔气，你别舍不得那只小玩意儿，讨了好就快些出去，别胡说八道。什么沈少爷李少爷，修爷还没放在眼里，你就说这是修爷预订的。” “唉！”老头终于反应过来，两只瞪大的眼珠慢慢放松，他下意识掂了掂银元，仿佛自己还在做梦。 他全然忘记了这只鸟早被“沈少爷”定下了。 有钱就是大爷，这个道理在哪个时代都能用。再说了，修闻愿意放出名号来，那这事儿怎么也怪不到他一个卖鸟的身上。 老头乐颠颠离开后，修闻便抱着鸟笼回了屋子，没给那个青年一点好处，这让对方颇有些尴尬。 说起来，这些钱还是修闻这几天从修宅的小机关里找出来的，还真就跟宝藏一样，难怪乎下人们找不到。 午后的太阳有些毒辣，明晃晃的光线穿过窗子照在床头，烫得花楼月的胳膊泛起了红。 修闻好心地给他盖一层衣服，转头就出了门。 现在路上行人极少，人们不是在吃饭就是在歇息，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修闻跟张大强打了招呼就走了。 他提着鸟笼，独自来到附近的一片林子里。这片林子占地很大，树林阴翳，雀声虫声不绝。 林子中间有块空草坪，上面没有任何遮挡，抬头就能看见蔚蓝的天空。而草坪中间有一块脑袋大小的石头，圆溜得很，没人知道这玩意儿有啥用，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莫名其妙出现在草坪间的。 这里是他小时候常来的地方。那时候他脾气倔，一遇到不开心的事就往这儿钻。 修闻沿着树道走，当路过圆石头时，他下意识朝那儿看了一眼。 石头边缘似乎有黑红的东西，看起来有些瘆人。 第118章 古宅里的幽魂15 或许是下过雨的原因，石头表面的东西大部分都被冲刷掉了，只剩下边边角角遗留些许污秽。 他收回目光，把笼子放在树下，动作利索地将其打开。 得到自由的鸟歪头瞧他一眼，随即扑棱翅膀飞出笼子，头也不回地飞远了。 修闻在树下抱着笼子坐了会儿，觉得没意思，便起身回去。 头顶那片蔚蓝色的苍穹是那么遥远，是他永远都无法触及的存在。 他这个人对什么事都是三分钟热度，漂亮鸟儿确实赏心悦目，可他没多少闲工夫养它，与其养死它，不如放了它，也好亡羊补牢积点德。 卖鸟老头说的沈少爷自然就是沈凌云，说起来这家伙早就看中了这只鸟，可惜被他半路截了胡。 修闻有些纳闷：听寸头青年的意思，他生前明知道这是沈凌云要的鸟儿，却还是想将它抢过来……他不明白，自己不是喜欢沈凌云么？怎么会去抢心上人的东西？ 咳，总不能是想先抢过来，再“借花献佛”送给沈凌云博好感吧…… 修闻郁闷地踢开石子——还真有可能。 他厌弃地翻白眼，倘若真是这样，那以前的自己确实不要脸，拿热脸贴冷屁股，也不看别人愿不愿意给自己贴，真是作贱自己。 不知道今天的太阳发什么疯，炙热刺眼的光晒得植物都要掉半条命，修闻一到家就感到浑身不适。撸起衣袖，只见苍白的皮肤已经有些发灰崩裂。 他让人打来水，一个下午都在躺在冰水中歇息。 缓解身体不适时，修闻还会时不时探出脑袋看看昏迷的花楼月，心想这小子应该不会在这时候清醒，自己再多泡会儿也不打紧。 直至日落时分，光线转弱，期间花楼月果真没有睁过眼。 就当修闻想要起身，门外响起了不合时宜的脚步声。 眨眼间，浴桶后面就刮起凉风，“呼啦”打在修闻后背。 他下意识要爬出浴桶，却被一双冰凉的手按了回去，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耳边，惹得他迅速缩起脑袋。 “急什么？” 修闻一僵，扯紧衣服埋进水里，吃惊的同时庆幸自己没脱衣服。 沈凌云瞥了眼床上的倒霉蛋，又低头伏在修闻肩膀旁，道：“你把他打死了？” 神经病，人家不还在喘气吗？ 修闻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卷起衣摆就爬了出去。水珠顺着衣袖不停滴下，接连成串，当事人只能立在原地挤干衣服。 沈凌云上下打量着他，复杂的视线让后者极其不爽，这感觉就像他被关在笼子里供人观赏一样。 【你来干什么？】修闻抓起纸笔，迅速写下几个字，抬起湿漉漉的手就往对方眼前送。 对方眼神明亮，不像前几日那般阴郁迷茫，仿佛特地出去给眼睛开了光。 修闻心道：怎么着，以为开光就见不到鬼了是吗？ 沈凌云见他以字代口，眸中当即闪过一丝异样，随即便轻笑一声，扯开话题。他伸手抚摸修闻的脸颊，缓缓道：“你抢那只鸟做什么？” 嗬！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 修闻勾起坏笑，双手置于胸前，俨然一副“抢你东西又怎样”的态度。 他本想挑衅对方，但没等他高兴多久，嘴角的肌肉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沉去。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沈凌云口袋中探出来，歪头瞧了瞧他。 可不就是他白天放走的那只彩尾鸟！ 见修闻表情大变，沈凌云嘻嘻笑起来，声音中带了丝玩味：“不是你的东西，抢也没用，你看它。”他揉揉鸟儿的脑袋，弯起眉眼，“它终究会回到我身边，你说对吗？” 他说这话时，还看了修闻几眼。 修闻当即蹙眉，察觉到沈凌云话里有话，但他不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无论什么意思，他都意识到一件事：这只鸟早就被对方驯养过了，根本不算野鸟。 狗东西，还他两块大洋！ 修闻露出愤愤的表情。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我等了你很久……”沈凌云把话说得极暧昧，听得修闻冒出一身鸡皮疙瘩。 这句话怎么听都有些奇怪。 短短几天，沈凌云就像撞邪了似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以前的他对修闻爱搭不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主动？ 修闻低头写字，刚落下几笔，他就被猛地推到床上，狠狠砸中还在昏迷的年轻人。 他瞬间毛骨悚然，甩出纸笔打在沈凌云身上，但对方一仰头就躲了过去，完全没伤到分毫。 修闻胸口的线缝得并不严实，体内的布料早就吸足了水分，使得他本就僵硬的身子更加沉重，根本没办法快速反应。 “怎么这副表情？”沈凌云慢慢靠近，眉宇轻挑，眼也不眨地将花楼月推挤到角落里。 可怜的后者只差一点就要滚落在地，修闻下意识想去拉他一把，但某人根本不给他伸手的机会，直接将他的双手捆至头顶。 没错，是捆至头顶。 还在滴水的衣服将床褥打湿，修闻感到全身沉重，连抬胳膊都稍显吃力。他被迫保持举手的动作，皱着眉直视沈凌云。 “泡澡还穿衣服，怎么，你怕他看见不该看到的东西？” 修闻张了张嘴，哑口无声——他无法反驳。对方的握力非常大，他没办法挣脱束缚，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对方将手伸向自己的衣服。 一层一层，湿漉漉的衣衫被慢慢褪下，直到剩下最后一件里衣。 为防止发生意外，修闻还特地多穿了几件衣服，但现在却丝毫起不到作用。 原本他还能反抗几下，可对方的手一碰到他的身体，他就像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般，不能动，也动不了。 沈凌云全程面带微笑，眼神清明，手上的动作果断且干脆。 最后一层里衣被解开，修闻上身的绷带暴露在空气中，空荡荡的没有任何遮挡物。 他裹得非常严实，绷带从小腹处一直缠到脖颈，简直比木乃伊还要夸张。 修闻原本就不胖，再加之已经腐坏的身体，他整个上身都呈现“凹”的状态，但他先前往身体里填充过布料，所以在绷带的遮掩下，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糟糕。 这种奇怪的装束肯定会让人产生好奇和疑惑，但沈凌云就像没看见似的，拉起他的胳膊就开始套干衣服。 第119章 古宅里的幽魂16 当然，他不可能看不见，他那细微的眼神变化没能逃过修闻的眼睛。 等最后一件衣服穿完，他才放开后者的双手。 修闻的手腕被勒出一圈红印，它在惨白的肤色上显得十分醒目，给人一种勒断血管的既视感。但修闻只是漠然收回手，完全没有疼痛的表现。 沈凌云挑眉瞧了他的手腕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朝门外走。 修闻满脸迷茫，搞不懂对方想做什么。 就当他想起身时，腰部传来了“咯噔”一声，随着声音落地，刚抬起的腰就又倒了下去。 修闻脸色瞬间凝重。 大爷的……自己的腰别不是断了吧…… 他颤颤巍巍往后摸，还好，骨头没断。 缓了缓神，修闻再次起身，僵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左右晃动，好不容易能端正身子站起来，门口的某人又重新折了回来，一把将他推回床铺。 修闻眼神一凛，愤怒的目光几乎要将对方活活烧死。 “来，啊——”沈凌云装瞎，笑眯眯地端起还在冒热气的汤饭，轻吹过后放到了修闻嘴边。 倘若不是知道对方的本性，修闻肯定会被他这副心疼怜爱的模样骗了去。 修闻撇嘴，满眼嫌弃。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他差不多摸透了家里那些人的情况。这群人大部分都是狗腿子，哪里有好处就往哪里钻，惹得他生厌。但一想到这是人之常情，便也随他们去了。 也不知道沈凌云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他一来，他们就屁颠屁颠地上前巴结，他要做什么，他们便举双手双脚支持，全然忘记身后还有修闻这个主子。 事实的确如他所想，这碗汤饭就是沈凌云特地吩咐厨子做的。 厨子也注意到了修闻这几天的怪异状态，但具体哪里奇怪，他说不上来。他只知道主子胃口小了，脾气收敛不少，仿佛被其他妖魔鬼怪附了身。 沈凌云一问，他就把事情都一股脑儿抖露出来，活像修闻身边的间谍。 沈凌云一笑：“胃口不好？那就做汤饭吧，我来喂他。” 于是，厨子便马不停蹄地完成了任务。 修闻愤慨，他不想吃东西，也不用吃东西，这些玩意儿堵在喉咙十分难受，下不去又上不来，他还得狼狈地催吐。 他拼命扭头，就是不愿张嘴。 见到这一幕的沈凌云笑意不减，眉眼依旧弯着，可修闻却从中感受到一股寒意。 是那种说不出的阴森恐怖感。 下一秒，冰凉粗糙的手便狠狠掐住他的下巴，巨大的力道迫使他张开嘴巴，随即，还在冒热气的汤饭便源源不断地涌进口中。 与其说是喂，不如说是灌。 修闻感受不到烫，也不会窒息，但沈凌云给他的压迫感过于恐怖，以至于他下意识拍开碗，清脆的“乒乓”声后，地面一片狼藉。 瓷碗裂成几瓣，凄惨地躺在汤饭中。 修闻嘴唇哆嗦一下，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内心宛如一潭死水。 这里是他的家，这是他家的碗，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他，在这里，他不应该害怕任何人。 但是他现在满心恐惧，怕到头脑和内心皆是一片空白。 沈凌云微微扬起唇角，双眸深邃，其心情完全像黑洞般难以探知。他垂下眼帘，掐住修闻的下巴，迫使他仰头。 “张嘴。” 修闻抿唇，没想听他话，但张不张嘴已经不由他自己控制了。对方直接加大手上的力气，几乎不等他反应，嘴巴就被按了开来。 修闻一阵耳鸣：他怕自己嘴里有腐坏的迹象，怕沈凌云这个神经病做出一些恐怖的事情。 他觉得对方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沈凌云之所以什么都不提，恐怕是因为他不愿意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当然，他也怕沈凌云动手揍他。 这里好歹是他家，外面还有一些家仆，若是被他们知道自己被沈凌云揍，那自己还要不要脸面了？ 修闻心中发怵，舌头僵硬地翘起，阻挡对方赤裸的目光，但毫无疑问，这完全起不到什么作用。 沈凌云用勺子压住他的舌头，细瞧一番，然后莫名其妙道：“吃饱了？” 修闻眉心一跳，内心抱怨：饱了饱了，他一直都很饱！ 见修闻没点头，也没摇头，沈凌云便又查看一番，确定他嘴中没有伤口后，便像变戏法似的从口袋中拿出一块面包。 这玩意儿少见且奢侈，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 看着沈凌云嘴角的笑意，修闻当即就变了脸色，连忙要逃，可前者哪里给他这个机会，一把就将他拉了回来，面包也随之被塞到他嘴里。 干巴巴的皮面戳到喉咙，修闻下意识就要吐，可沈凌云强行按着他，导致他根本没法吐出面包。 对方美其名曰“喂他吃东西”，实际上就是在折磨他。 修闻知道他从小就讨厌自己，总是跟自己开恶劣的玩笑，以往面对这种事，自己都是笑一笑就作罢。 可对方这次做得很过分。 面包被强行塞进嘴里后，有什么结果可想而知。修闻的喉咙被刺激得直干呕，一股腥甜味缓缓涌进口中。 幸亏他包扎得严实，从外面看不出什么，但从里面看，接触到喉咙部分的面包已经沾染殷红的血，十分惨烈。 修闻自知打不过沈凌云，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狠下心来，猛地将面包吞咽进去。 嚼都不嚼。 面包是吞了进去，但他喉咙的伤口也全崩裂了，连绷带都开始隐约显露出一抹红。 修闻低头捂住脖子，闷脸沉默。 也就是低头的瞬间，他看到一旁的花楼月正睁眼看着他，其眼神是无法形容的复杂。 …… 修闻不知所措。 要不把这俩都打晕，骗他们是摔坏脑子产生了幻觉？ “饱了吗？”沈凌云又问。 修闻点点头，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他不疼，但就是控制不住身体。他的身体似乎对沈凌云有股莫名的恐惧，而他的心却恰恰相反。 “张嘴。” 这次修闻没敢装聋，吞尽血丝后，缓缓张口。 沈凌云抬起眼帘，笑意里带了丝冷酷：“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 第120章 古宅里的幽魂17 话音刚落，沈凌云便换上一副心疼的表情，用手指从修闻喉头勾出一丝黑血。他缓缓将血抹在修闻唇角，柔声道：“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吓唬我要付出代价。” 他的眼神温柔且深情，仿佛面对的是阔别许久的爱人，完全看不出一点冷淡。 但他越是如此，修闻就愈发难受。 修闻抿唇，口腔中留有隐约的血腥味，除此之外还有若有若无的苦味。 沈凌云叹了口气，用手勾住他的下巴，作势要将其抬起。然而后者猛地别开脑袋，死活不肯抬头，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 修闻捂住绷带，掌心下已经渗出了湿黏的液体，黑红色晕染的范围逐渐扩大，他知道这一幕不能让屋子里的两个人看见。 可这个动作也太夸张了，明显是“做贼心虚”。几秒后，他主动松手解开绷带，将喉咙暴露在他们面前。 在旁人眼里，他脖颈上的伤痕已经愈合大半，完全没有先前的恐怖感。而修闻的样子似乎更加虚弱了，仿佛随时都会晕倒。 实际上近乎一半的脖颈已经断裂，黑血从血肉里缓慢流下，与他胸口的绷带融合。修闻感受得到液体的流动，但他自己看不到这恐怖的情景。 与其躲躲藏藏，不如给他们看一看他“正常”的样子，省得这俩人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好奇。 不过“蒙”人眼睛这种事很费力气，如非必要，修闻不会做这种事。 果不其然，沈凌云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但他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而花楼月就不同了，在修闻拿下绷带的瞬间，他的眼珠便瞪得极大，震惊得仿佛会掉出来。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满意了就出去。】修闻不耐烦挥出字条，眼神里尽是斥责之意。他好好地在自己家泡澡，这人跟鬼一样窜出来迫害他，不是有病是什么？ “我怎么了？”沈凌云无辜地耸肩，“我听厨子说你胃口不好，就想着给你弄点汤饭吃，你倒好，不仅不领情，还反过来指责我。” 修闻白眼一翻，自顾自地重新绑起绷带。 就在刚才，他的身体又有一丝崩裂感，不是因为阳光的照射，而是由于他使用“蒙人眼”的能力。 人死为鬼，鬼有灵，可以根据自身条件蒙住活人之眼，给活人造成幻觉。修闻非鬼，也非死尸，若非要说种类型，他只能叫“活尸”。 活尸不该有制造幻觉的能力，但他有二姐的帮忙，多一项技能也不奇怪。 只是每次用这招时，他的身体会因为承受“压力”而加快腐败速度，这种情况连二姐和五哥都没办法控制。 【这里是修家，不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修闻写道。 沈凌云歪头，疑惑道：“我不来这里怎么见你？你会来找我吗？”他边说边勾起修闻的一缕头发，笑了笑，“是了，你喜欢我，所以一定会来找我。” 这番话说得极其自信，又极其不要脸。 修闻差点没绷住表情，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 喜欢对方这件事，他不否认。但对方不该就这么随随便便说出他的心意，仿佛他的喜欢不值一钱。 修闻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神流露出些许悲伤，他只觉得空荡荡的心口隐隐作痛。 该死，心脏都没了，怎么还会疼…… 沈凌云的眼神变得朦胧缠绵，他一步步靠近修闻，而后者也一步步退开，直至退无可退。 俩人四目相对，异样的感觉从修闻脚底窜起，他立即瞪大双眼，使出吃奶的力气推开沈凌云，疯狂往外逃去！ 然而对方没给他逃走的机会，一个伸手就将他捞了回来。 修闻吓得头皮发麻！ “跑什么？你才刚回来，身子还很弱不是吗？不能这样跑。”沈凌云似乎知道些什么，满脸写满关心，“好了，打闹结束……不准动手！跟我走。” 他早有预料般抓住修闻的拳头，然后将后者拦腰抱起，抬腿就要离开。 而他们身后的花楼月已经黑着脸举起灯盏，毫不犹豫地冲沈凌云的脑袋砸下！ 巨大的破碎声响彻整间屋子，灯盏碎片散落一地，狼藉不堪。 一道惊呼随之响起，紧接着是更大的摔打声。 只见沈凌云揪住花楼月的领子，狠戾地将他往地面猛砸！后者额头顿时见血，但他强忍着剧痛没有惨叫出来，而是睁开染血的右眼皮死死盯着修闻。 灯盏砸到的不是沈凌云，而是修闻。刚才修闻眼疾手快地推动沈凌云的胳膊，俩人动作一转，灯盏便击中了他的肩膀。 好在他感受不到疼痛。 在沈凌云抓起花楼月的那刻他就扑了上去，生怕前者把后者活活打死，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宅子真变成凶宅！ 可惜沈凌云力气太大，像脱缰野马似的根本拉不住，修闻只能挡在俩人中间，飞速写道：【别打了！没打到你，算了！】 沈凌云瞥向他的肩膀，阴沉道：“他打到你了。” 【我说！算了！】 修闻拽住沈凌云的手臂，一个不小心便摔倒在地，好不狼狈。这具身体比以前僵硬得多，他难免会控制不好力道。 沈凌云连忙扶起他，顺势剐花楼月一眼，目光阴冷得可怕。花楼月这才想起来沈凌云是个不好惹的疯子，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当初要不是他…… 花楼月攥紧拳头。 见修闻态度强硬，沈凌云便没再说什么，可他周身散发出来的阴冷气息让另外俩人为之一抖。 【你回去吧，我不会跟你走的。】 “为什么？”沈凌云面无表情。 【你现在就滚！】修闻气急败坏，撕下纸条扔向沈凌云。 清香扑入修闻鼻间，沈凌云忽然抱住他，小心翼翼地抚摸受伤的肩膀，轻声道：“别生气，我走就是了，下次再来……”他说这话时特地朝花楼月笑了笑，吓得后者心脏砰砰狂跳。 虽说要走，但沈凌云没有半分松手的意思。修闻默默抬脚脱下鞋子，掂了掂。 沈凌云见状，不紧不慢地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然后皮笑肉不笑地离开了。 修闻紧紧抓住鞋子，浑身僵硬地盯着对方离开的背影，随后便被身后的一道声音唤回思绪：“你……我……闻爷，对不起……你有没有事？还有……”花楼月慢吞吞地起身，不顾满脸鲜血，神色复杂，“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按道理他刚才那一下会把人打得动弹不得，然而修闻却安然无恙。 强行冷静下来后，修闻露出疑惑的表情，写道：【没事。还有，我是人，你怎么问这个？摔糊涂了？】 “你……！”花楼月情绪有些激动，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我明明看到你……” 修闻叹气：【看到什么？】 “看到你已经腐烂了……” 【烂了还能站你面前？你别不是真把脑袋磕坏了。你前几天来找我，在门槛摔倒磕到门板后就晕了过去，瞧见没？门板被你撞凹的坑都还在。】 修闻继续“恶人先告状”，铁了心要篡改他的记忆。 “……”花楼月脸色难看，再次把目光投向他的脖颈，犹豫几秒后掐住眉心试图让自己清醒。无论他怎么做，修闻仍旧好好地站在跟前，一举一动都在光线里显得十分清楚。 他除了脸色惨白之外，毫无异样。 在常人的观念里，即使有鬼，它们通常也只在夜间出没。 更何况……世界上没有鬼。 花楼月擦去额角的血，略迟疑地看一眼门板，脑海里完全没有撞到东西的印象。他在一番思想斗争后，产生了接受现实的想法…… 不……不对！ 他思绪混乱至极，恨不得以头抢地，好让自己彻底清醒。 刚才的殴打都没能让他落泪，而现在修闻的这番话却让他眼眶通红……他无言抬头，眸中水光闪动。 修闻不知道的是，自他失踪后，花楼月就搬出了修家。 而花楼月之所以深更半夜跑回修宅，是因为他看见了神色异常的沈凌云。当时对方并没有看见他，步履匆匆之余，嘴中还在叨叨念着什么“终于回来了”。 花楼月当即就听出了不对劲儿。 他虽然不了解沈凌云，但也知道对方是个狠人，做任何事都不会害怕犹豫，更不会惊慌，能让他急切到走不稳路的原因根本没几个。 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敲动了花楼月的心脏，鬼使神差的，他飞奔回了修宅。 发现大门没锁的他，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这意味着沈凌云极有可能是从这里面出来的。 昏沉的夜色，暗红的月光，夹杂着闷热腥味的风，还有……站在大院中的那个人，一切都在应验他的想法。 修闻回来了。 那个许久不见的人，回家了。 第121章 古宅里的幽魂18 狂喜、惊恐、悲伤、愤怒……花楼月说不清自己当时究竟是什么心情。 待看清修闻的脸后，他的头脑里只剩下一片空白，他后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几乎都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他开始对自己的认知产生疑惑，再加上沈凌云和修闻的反应，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目前的情况。 无论怎样，他以为修闻再次见到自己会非常愤怒，可对方不仅不生气，还询问自己要不要离开…… 离开？他怎么可能离开！ 回想至此，花楼月头疼欲裂……眼泪滑落，他脱力地跪倒在地，神情恍惚。 修闻早就想好了应付他的措辞，然而等他递出纸条后，喉咙里突然多出了卡壳的异物感。 他一顿，下意识转过身摸向脖颈。他摊开手掌，只见黑红的液体沾染在指尖，应该是灯盏打过来时牵扯到了脖颈。 幸亏这一切在花楼月看来毫无异常。 修闻拉紧绷带，装出泰然自若的样子。 花言巧语和毫无破绽的皮相似乎打消了花楼月的疑虑，见他一脸凄楚茫然，修闻还真有点于心不忍。 安抚好对方后，修闻便快步到其他屋子收拾自己。 他小心翼翼地擦去污血，对着镜子一点一点将脖颈缝合。 这番工作比之前缝心口来得更为艰巨，他一边仰头，一边垂眸，需要时时刻刻注意有没有缝歪，有没有缝错地方。 看着镜子里的光景，修闻恍惚地回想：自己是怎么学会缝补东西的来着？ 思绪飘远。 小孩子贪玩，他小的时候亦是如此，弄坏衣服裤子并不奇怪。原本破损的衣服会被扔掉，可宋词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不知道怎么回事，家里人开始不约而同地忽视他，连他衣服脏了破了也没有察觉。小修闻自然也找过他们，但都被“你是哥哥，要懂事，怎么能弄坏衣服”，“这点小事，去找奶妈”这样的话打发走。 可是奶妈也总是忘记要帮他缝衣服。 那个时候他觉得很奇怪，但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劲。 后来他干脆不去找大人了，他自己偷拿针线，学着旁人模样一针一线为自己缝补衣服。他隐约记得自己缝完第一条裤子时，心里充斥着一股得瑟劲儿。 抛开家人异样的态度不说，他多一项技能总是好的。 结束这一切后，夜幕已经全然降临。 花楼月还不适宜下床活动，所以修闻特地喊来下人来伺候他，不知是太感动还是觉得自己太废物，花楼月始终泪光闪烁。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也没能落地。 而修闻却步入生活的正轨。 他一步步将近几年的事情打探清楚：修家在城中的业务比较广泛，在各类铺子中都有一席之地，吃的、用的、穿的，几乎没有例外。 这些铺子与修闻爹娘无关，而是修闻在七八年前独自打理起来的，那会儿他也不过是个愣头青，只不过凭着一身莽劲儿闯了出去。 其中的辛酸苦楚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天他早早出了门，提着水果去附近的福利院探望孩子们。 生前的他一直在资助这家福利院，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是个好人，而是因为季和的授意。 季和的意图，修闻清清楚楚。 这人脱了裤子就放屁，根本用不着修闻胡乱猜测。说得难听点，福利院里的孩子大多都是这畜牲的交易品，其中四肢健全，长相上佳的孩子尤其受某些高层人士喜欢。 修闻没办法光明正大带走这些孩子，只能通过一些手段暗中帮助他们。自从他接手这家福利院后，就再也没有一个孩子被送出去过。 只是这些事除他之外，便再无人知晓。 福利院实际上是一所破破烂烂的平层建筑。从外面看还好，但里面已经面目全非，很多墙壁都已经斑驳不堪，露出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石头。一到雨天，这里就会变成水帘洞，无数雨水从墙缝里渗进来，在地面形成一滩一滩的水洼。 夏热冬凉，窗不遮风，屋不挡雨，就是这样的一座福利院，竟然还生活着二十几个孩童。 修闻一通暗骂，然后如往常一样板着脸进去，也如往常一般扫视一圈，确保没有孩子消失。 当他的目光与一道怯生生的视线相对时，他也仅仅多停留一秒，随即就移开视线，用纸笔跟负责人交代事情。 没得到回应的孩子低下脑袋，脏兮兮的小手紧拉衣角，欲言又止。 所有孩子都穿着破烂粗布衫，脏乱不已，好似乞儿打扮，明显没被好好对待。按理来说他们在这种环境下应该瘦骨嶙峋，但现实恰恰相反。 孩子们都胖乎乎的，没有营养不良的样子。 更让修闻疑惑的是，他们的粗布衫都是冬装，长得能盖住手指。可现在是秋初，哪里用得着穿这衣服？ 意识到不对的修闻随便写了几行字，将负责人暂时打发开。他四下张望一番，确保周围无人盯梢后，才蹲下身，朝最近的孩子勾勾手。 那个孩子眼底一惊，但还是表情麻木地走了过去，老老实实在他面前立定。 修闻伸手去拉他袖子，却被他下意识躲开了。 亏得那孩子连忙反应过来，主动撸起袖子，将手臂递到他面前，仿佛晚一秒都会大祸临头。 手臂粗细均匀，粗略一看没有异样，可修闻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继续往上撸袖子。 直至十几个发黑的针孔印出现在他视线里。 修闻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 他僵在原地动也不动，直到这个孩子害怕得往后一缩，他才回过神来。接着，他又拉起另一个孩子的袖子，果不其然，她手臂上端也有十几个发黑的针孔印。 修闻站起身，看看孩子们，然后指指自己的胳膊，做了一个撸袖子的动作。 孩子们看得懂他的意思，都老实地把带针孔印的胳膊露了出来。 无一例外。 这一刻，修闻感到了头晕目眩。 他想起了自己儿时被绑架的经历。 二十几年前，他被人掳去抽血。那些人也是用针筒在他胳膊上速扎多下，化验比对结束后，他们就将他送到了手术台上。 年幼的他昏昏沉沉，失去意识前，他看到了其他孩童惊恐的面容。等他醒来才知道自己被歹人抓去为别人换血，如果不是沈凌云和他的家仆一路追踪歹人，恐怕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那些绑架犯的主子就是季和。 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这个混蛋还在做丧心病狂的事情！ 经过这些年的调查，修闻知道季和在年轻时中过致命毒，好不容易活下来后，他便时时刻刻怀疑自己体内的毒素没清除干净。 不知道是谁在迎合他，给他出了“换血”的馊主意。 “换血”技术在当时的社会并不成熟，一不小心就容易出事。更何况用“换血”来治心病，简直不要太荒谬。 可如此荒谬的事，也有荒唐的人相信。 第122章 古宅里的幽魂19 季和是稀有血型，想找一个跟自己有相同血型的人并不容易，所以他把目光转到了无人在意的孤儿身上。 于他来说，那些孩子既可以是他的药，也可以是他的钱财，但绝不会是拥有同样尊严的人。 幼时的修闻阴差阳错被抓去抽血，而如今的他却成了旁观者，其感受已经无法言喻。 看着这些孩子，修闻心中涌起一股窒息感，仿佛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同样的无助，同样的绝望。 福利院没有饿着这群孩子，恐怕就是为了他们的血液…… 日子过去那么久，二姐和五哥依旧没有查出他死亡的原因，也没有搞清楚他为什么会来到死亡后的时间节点。 或许是他死不瞑目吧……毕竟他还有事情要做，不是吗？ 就算已经死去，他也要把季和他们一起拖进地狱！只有阴冷恐怖的鬼哭之地才是他们这些恶人的归宿。 修闻整理好情绪，面色冷淡地做出放袖子的动作，孩子们也有样学样，什么也没问，什么也不说。 他们的人数与记录本上的数据一致，也就是说，季和还没有找到和自己有相同血型的人。 想到这里，修闻在心底冷笑：季和的血型非常稀有，哪里会这么容易找到同类？这是老天要逼出他的心病。 好巧不巧，修闻恰恰与其血型相同。按理来说季和应该知道修闻就是他当年绑来抽血的孩子，倘若要换血，肯定会先对他下手，可到现在为止，季和还没有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 这是修闻尚未弄明白的事。 季和心狠手辣，定然不会怜惜底下人的性命，除非……对修闻下手会导致什么糟糕的结果，或者说他有比换血更有用的地方。 …… 福利院的负责人很快就回来了。修闻借季和名义，假惺惺地呵令对方修缮好房屋，并保证孩子们的卫生健康。 见修闻凶神恶煞的样子，负责人连忙点头哈腰。作为季和的帮凶，他误解了修闻的意思：在他看来，修闻是要他好好照顾这群摇钱树，别让他们生病挨饿，免得他们的价值大打折扣。 离开福利院，修闻便打算去附近几家归属于他的铺子查看情况。 半路上他碰到一个算命的瞎老头。对方原本拄着拐杖坐在路旁，修闻刚从他面前走过，瞎老头便神色大变站了起来，追在他身后，一边碎步小跑一边呼喊：“这位小友请留步！” 修闻一听就知道是骗子，所以加快了步伐。 瞎老头急得满头大汗：“放下执念！放下执念吧！往事皆为云烟！” “……” 修闻脚步一顿，但没有停下。 “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 周围的人闻言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只见算命瞎子吃力地追着一个模样贵气的年轻人，口中满是奇奇怪怪的劝诫。他们仔细一瞧，那年轻人竟然还是修家那个混蛋犊子！这下可好，所有人都露出同情的眼神，心想这老骗子骗谁不好，非去缠修闻，恐怕要吃大苦头。 “往事已去，不可留恋，不可……不可伤人！” “你身上的怨气太重！再这样下去会出大事……” 修闻定在原地，抬头望向无尽苍穹，不知道想了些什么，随即撒腿狂奔起来！ “小友且听老夫一句，都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 “孩子！老瞎子我是心疼你啊！什么事值得你如此折腾自己……孩子！哎哟……会出事的是你啊……造孽——” 算命瞎子喊得口干舌燥，见追不上修闻，他便只能猛拍大腿，然后抬起苦相脸朝向修闻离去的背影。 在他漆黑的视线中，一个人形白影飞快离去，白影途径之地拖出一道长而不断的血痕，再看白影，只见它全身伤痕累累，源源不断的鲜血从伤口中滑落，而它的脑袋则以极怪的姿势偏向一边，似乎随时都会掉落在地…… 时间很快就来到傍晚，西边天际红云片片，几道金线为其镶边，好不惹眼。 修闻刚从一家铺子里核完账单出来，就碰上了热闹事。 前面的路被围得水泄不通，人头攒动，不知发生了什么。 修闻斜一眼，并没有对此产生好奇，可他抬脚刚要离开，人群中间就飞出了一口黑锅，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他的后脑勺。 “咣当！” 巨大的撞击声让哄闹声暂停几秒，很快便有人发出惨叫，叫骂声、捶打声，乱作一团…… 修闻只感到眼冒金星，他踉踉跄跄上前几步，腿一软差点跪坐下来。幸亏自家店铺的小厮扶了他一把，随后那暴脾气小厮就冲人群嚷道：“他祖宗的！谁砸了我家主子！还不赶紧死过来磕头认错！” 人群并没有因为他的吼声就停止哄闹，里面越打越激烈，越吵越凶。 修闻扶额细听，才明白原来是隔壁酒馆故意拿高价宰客，而这伙客人也不是善茬，本来就抱着吃霸王餐的想法进店吃酒，两伙人在结账时发生了冲突，这才导致了接下来的事。 他抄起黑锅，拨开人群挤进去。只见中间有两派人正在厮打，一方穿着酒馆衣服，一方则穿便服，两派人都面红耳赤，口中污言秽语不断。 修闻拿着锅子，挨个举纸条问过去：【是你丢的锅吗？】 众人看着这怪异的一幕，不禁嘻笑出声。 一个大汉凶神恶煞道：“哪来的小白脸？拿的什么东西？没事儿就滚开！” 原来是个不识字，也不识人的家伙。 小厮艰难挤进来，高呼：“我家主子问是不是你丢的锅！” “是我丢的，怎样？滚滚滚！”大汉满脸不屑，伸手就要推修闻，谁料想修闻直接手起锅落。 巨大的捶打声把所有人吓了一跳，那大汉瞪大双眼，两眼一翻就昏死过去。 锅底被拍得稀巴烂，算是彻底报废了。 修闻像提小鸡仔似的拉开一个人，眼神犹如一柄飞刀，十分阴寒。现场终于有人认出了他，喊道：“是修爷！” 话音落地，几乎所有人都不再吱声。他们面面相觑，颇有些如梦初醒的意味。这位爷可是城里响当当的名人，做事果断狠辣，杀人放火后眼皮子都不会多眨一下。 刚才他们都光顾着看戏，竟没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吃霸王餐的一方见倒地不起的大汉，额头顿时冷汗涔涔，他们白着脸色，放下狠话就往外逃窜。 “多谢修爷！您好久没来咱们馆子了，要不进来坐坐？”长脸小二啐出一口痰，挥挥被踩得满是脚印的毛巾，笑得一脸谄媚。 人们见好戏散场，便觉没劲儿，很快就三三两两离去。 修闻挑眉，微微颔首。 这长脸小二可不是普通人，他是季和安排在附近的“眼睛”。当年为调查他的身份，可叫修闻吃了不少苦。 跟这种人打好关系，有利无害。 闲着也是闲着，修闻正好找长脸小二打探一下季和的近况。 傍晚的酒馆好生热闹，吃酒的、听书的、闲聊的都聚在一块儿，仿佛都想趁这点时间把一整天想做的事都做完。 长脸小二将修闻安排在偏僻人少的三楼一角——这地儿他以前常来。 修闻倚靠围栏，目光从西边的天际移到了楼底下，待一声吆喝声过，他才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笑呵呵的长脸小二。 “修爷，您好久没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123章 古宅里的幽魂20 呵，他还没探话，反而先让对方探起了底，看来季和最近也在找自己。 修闻拿出纸笔，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下，写道：【我外出时遭人割破喉咙，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修养了许久。这不，我刚能下床，就来附近瞧瞧了。】 长脸小二笑意不减：“您福大命大，往后呐，还有好事等着您呢！” 他当然不会觉得修闻这番说辞奇怪，后者树敌众多，哪天被人夺去小命才正常。 修闻看破他的心思，但没有说破，寒暄一会儿后便问：【季哥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还在找人。”长脸小二停顿一下，露出古怪的笑，“没想到人还没找到，您倒是先失踪了。” 修闻也笑起来。 笑个屁！他那是简单的失踪吗？那是死了！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的那种“死”！ 他在心里怒骂，可表面却装出极淡定的样子：【这么久了还没放弃，季哥真是有毅力。】 修闻不知道季和在找谁，但根据对方的话判断，季和已经找“人”找了许久，绝不会是短短几个月这么简单。 能让季和如此大费周章的人定然不会是省油的灯。 “嗐！”长脸小二嘿笑，“换做是我，我肯定也要一直找下去，不然对方哪天又冒出来给我来上一下，我岂不完了？” 修闻面色从容，应和几句后慢慢套出话，不多时就将原委给搞明白了。 他差点笑出声。 原来在两三年前，季和再次被人下毒，对方手段高超，只差一点就送他去了地府。而当时发现季和中毒，且将季和救回来的人，正是修闻自己。 正是因为这样，季和才真正卸下了对他的防备。 修闻完全不记得这回事，他左思右想，对自己的做法有些生疑。 他天天盼望季和翻车完蛋，怎么可能会去救他？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当时的自己不想让季和速死。像季和这种人，速死是对他最大的宽容，自己要的是对他无尽的折磨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痛苦…… 唯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心里好过。 季和本就对中毒之事有心理阴影，这么多年来，他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忧虑被再次唤醒，他疯狂寻找下毒之人，也拼命寻找能为自己换血的人…… 可惜，下毒之人始终没有露面，季和连他半个影子都找不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修闻心中偷笑：原来还有人被下两次毒，两次都查不出凶手！亏他还是响当当的军阀呢…… 修闻强忍笑意，打算继续套取季和信息，然而还没写完就听到“乒乓”一声。 他听力本就不好，便以为是别人打破了盆子，没在意，可下一秒就有一道黑影笔直窜向前，将长脸小二掀飞出去！ 对方瞠目结舌，霎时化身成为空中的一道华丽弧线。 修闻当即飞身跳起，一脚勾住栏杆，一手拽住长脸小二的衣服，猛地将其向上扔起！可谓臂力惊人！ 袭击的人没想到旁边的人还有这本事，顿时想连他一起干掉，但当他把目光停在修闻身上时，赫然露出了诧异惊恐的表情。 就在对方呆愣的一两秒内，修闻已经挥出桌上的刀子，用它狠狠贯穿此人胸口！ 对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即便僵硬地摔倒在地，无力阻止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 修闻将其表情尽收眼底。 他一个眼神唤来跟随自己的小厮，示意把人带回去处置。 长脸小二还是第一次被人刺杀，直到对方离开也没缓过劲儿。修闻见状连忙写字询问：【你可是得罪什么人了？】 对方抹去冷汗，不做回应。 怪了，那刺客明显是奔他而来的，一个店小二哪里值得他如此拼命？要么他跟后者有血海深仇，要么他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 而刺客倒地前的眼神，直接让修闻排除了前一种情况。 修闻随便安慰几句，然后找借口带走了刺客的“尸体”。毕竟他已经将其当场“杀死”，一具尸体对长脸小二来说可没什么用。 又过去一盏茶的功夫，长脸小二低叹一声，神神秘秘道：“其实我这几天一直在做梦，梦里一直有人要我的命，可那毕竟是梦，做不得真，没想到……” 没想到，梦能成真。 修闻张了张嘴，无言轻笑。 长脸小二冷静下来后，向他解释应该是仇家雇了人来杀他，其余的一口咬死不知道。 这倒也不是假话，他确实不知道对方的底细。 他想在这个地儿混，就不能闹出大动静，此事只能作罢。 在大人物手下干活，少不了一些哑巴吃黄连的苦差事。 或许是长脸小二将此事告知给了季和，后者对修闻愈加放心，也没问修闻要走刺客的尸体做什么。 毕竟这不是修闻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面对敌人，他连头发丝都不会给对方留下。刺客的“尸体”落到他手里，可想而知有什么下场。 能有什么下场？ …… 修闻将刺客藏至修宅。 他挥刀时故意避开要害，造出此人已死的假象。实际上，这种伤口只要及时治疗止血，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不过两三天，那人便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睁眼瞧见修闻的瞬间，他就像见了鬼似的摔下床铺，面色白得比失血时还夸张。 “草！” 他低骂一声，随即扯开被褥起身，敏捷地打开窗户，眨眼间就消失在原地。 修闻傻了眼，当即就抄起棍子追杀出去，可一到外头，哪儿还有人？ 该死的，被他跑了！早知道就应该打断他的腿！ 这王八羔子对修宅的地形极其熟悉，若没有来过，绝不会轻而易举跑出去。 修闻想到这里，心中大骇：这厮不会是自己认识的人吧？ “要不要把他抓回来？” 沈凌云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只见他慵懒地倚靠在门边，带着倦意打了个哈欠。他半眯着桃花眼，嘴角扬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指指屋顶：“往上跑了。” 修闻没有抬头，而是扬起棍子挥了挥，表情不满。 他逐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谁家好人总是往别家跑？！ 可沈凌云全当没看见，盈盈笑意不减。这个表情看得修闻有些恍惚，记忆中，他一直喜欢这么笑。 “呵。”花楼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端着水盆立在一边，“是我来晚一步，人跑了？”他勾起冷笑，完全不掩饰内心的不满。 他手里的盆是为刺客换药用的，可现在用不到了。 花楼月比沈凌云脸皮薄，见到这一幕本该转身就走，可他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和后者对视一眼后，竟端稳水盆动也不动，僵持着不愿先行离开。 沈凌云淡淡瞥他一眼，露出尖锐的虎牙：“你先走呗？” “沈少爷不走，我一个‘妾’哪里能走？”花楼月故意在“妾”字上咬重音。 第124章 古宅里的幽魂21 “哦。”沈凌云耸耸肩，无辜地看向修闻，然而后者还是那副不满的样子，沈凌云停顿几秒后装出委屈的样子问：“你也想赶我走？” 要不是修闻知道他的底细，恐怕还真就会被他这委屈模样哄骗住。 以前的他总是在暗里欺负自己，现在竟依旧装出一副关心人的样子，仿佛自己身上镶了黄金。 修闻拧眉，没好气地丢下棍子，留下另外俩人干瞪眼。 原本他想找刺客问话，没想到对方跑得那么快，算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花楼月重新搬回了修宅，一开始他每晚都会到修闻房间洗漱休息，但经过修闻多次拒绝后，他便老实住到了隔壁屋。 而沈凌云每日都会像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般来这里晃悠，似乎是打算在某人面前刷存在感。当他挑衅花楼月而遭到驱赶时，他又会摆出无辜可怜的样子卖惨。 时间又过去一个多月，天气转凉，街道树下皆是纷纷落叶，犹如堆积的黄金片，风来则四散而去。 在这一个月内，修闻暗中调查了季和的动向，打探到对方还在寻找能为他换血的人。世人虽多，但能与之相匹配的人非常少，恐怕季和还要花上不少功夫。 修闻将季和的资料和犯罪证据重新整理一番，打算拿到对方的血液后，将这些东西一并交给信得过的军方人。 就当他思考要如何接近季和时，对方已经先一步发来简讯：十天后他要通过修闻进行军火交易。 修闻的名号在城东和城南十分响亮，他在私底下做过很多生意，无论是白还是黑，只要不触及底线，且能给他带来利益，他都来者不拒。正是如此，季和的部分军火交易会通过修闻进行。 一来他信任修闻，觉得他确实死心塌地跟着自己；二来他认为修闻好控制，毕竟他在外人眼里是头脑简单的纨绔子弟形象，这种人最容易把控。再者，他认定修闻不知道他与修家之间的血海深仇，否则修闻不可能在他中毒时出手救他。 在他眼里，修闻不过是一个心高气傲，能被利用的蠢货而已。 这也不能怪季和眼拙，只能说修闻太会伪装，以至于身边人都没看出他的本性。 修闻既激动又紧张，地方的军火交易是明令禁止的事项，因为这关系到整个国家的安全。季和敢在他这里做这种勾当，定然是有十分的安全把握。 当然，安全的前提是修闻和相关人员不叛变。 可惜，修闻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的人。 军火交易的详细内容都会被修闻记录下来放进资料里。他通过查看笔记发现，原来自己生前会偷偷在军火里面动手脚，以至于那些卖出去的武器大部分都是次品。 虽然负责人会进行检查，但修闻也不傻，总得留一些完好的武器做遮掩。剩下的玩意儿只要能用，里面稍微缺点或多点东西，鱼目混珠，谁能看出来？时间一长，确实有人怀疑过修闻，可修闻把问题都推在了武器本身或供货人身上，将自己的责任卸得干干净净。 用他的话说，就是“爱要不要，你不要这些军火，有的是人要。” 反正用这些武器的都不是好东西，他也不是良心商人，遇上他这样的黑心鬼，前者只能自认倒霉。 当然，他不是一直如此。倘若有白私下寻求帮助，他便会将压箱底的好货拿出来。 是非黑白，他看得清。 …… 很快就到了季和指定的交易日子。 这次修闻只作帮忙通信的中间人，并不直接接触军火，这就使得他没机会对这批货下手。 但他总能耍些手段妨碍交易进程。 夜里的城市灯红酒绿，最大的歌舞厅内酒肉奢靡，乱眼的灯光和醉人的香气刺激着人们的神经，有钱有权的人在此处纵乐无度。 修闻西装笔挺，干净利落的黑发被梳至脑后，安静俊俏的样子在人群中十分惹眼。他那双狭长的眸子时不时抬起，掠过人群，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他靠着桌子，一手端酒，一手托脸，完全不搭理前来问候他的人，搞得那些拍马屁的家伙只能讪讪退去。 被打扰的次数一多，他便忍不住朝人横眉瞪眼，凌厉的目光让人望而生畏，使他们不敢再上前。 他许久不见接头的负责人出现，表情逐渐变得烦躁，再晚点他可就没耐心了。 正当修闻东张西望时，一道视线和他的目光笔直相对，惊得他连忙撇开头。 要死！沈凌云怎么会在这里？ 不好！他怎么还走过来了？ 修闻顿时感觉屁股上长了根刺，起身就要转移位置，没承想对方快步拦住他的去路，亲昵地搂住他的肩膀，眉眼弯弯：“你来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才有鬼！ 肩膀上的那只手力道极大，硬是将他按回原位。修闻无法挣脱，只能白他一眼，继续冷脸品酒。 沈凌云眯起眼睛，故意把修闻往自己身边带，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在旁人眼里显得极为暧昧。 修闻虽有不满，但也没表现出来，毕竟很多眼睛还在往他这边瞧。细想片刻，他忽然放下酒杯，冲沈凌云露出一个极为狡黠乖张的笑容。 对方一愣，随即勾起唇角。 修闻端起白酒，故意递到他手中，挑眉举杯，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干杯。 “修爷的面子我肯定得给。”他接过酒杯一碰，一小杯白酒便被他一饮而尽，喝完他还面色不改地翻转杯身，朝修闻嘻嘻一笑。 其酒量何其恐怖。 修闻也不带怕，同样是一杯白酒入腹，眼睛眨都不眨。以前的他肯定不敢这样做，可他现在不会再受酒精影响，当然得灌对方个痛快。 决心要灌醉沈凌云后，修闻便开始跟他拼酒，一杯、两杯、三杯……直到修闻觉得身体飘飘然，沈凌云的脸颊才略微发红。 这人是怪物吧？！喝这么多白酒还不倒，莫不是他悄悄吐了出来？ 修闻不承认在现状下自己依旧比不过对方的酒量，于是他偷偷伸手，对着沈凌云的腰狠狠掐下！ 对方闷哼一声，果断将他按进怀里，低声道：“好哇，比不过就出阴招？嗯？” 修闻挣扎之时用余光瞄见了今晚的接头对象，他忽然停下动作，从沈凌云怀里探出半个脑袋。 只见那人张望一圈，看见修闻半张脸后，便大步走了过来。 修闻朝他疯狂使眼色。 唉不是……别过来！没看见旁边有个坏水包吗！ 然而对方只是疑惑地皱起眉，显然没看懂他的意思。 沈凌云挑眉转身，目光随着修闻的视线而去。他上下打量对方一番，皮笑肉不笑地问：“什么事？” 第125章 古宅里的幽魂22 那人这才发现跟修闻拼酒的人是沈家少爷，惊讶之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他迟疑几秒，随即低声道：“沈少爷，我找修爷做点生意。” 做点生意，聪明人当然听得懂是什么含义。 什么丝织品、瓷器、医用物品……什么玩意儿挣钱，就有什么生意，其中有些交易得秘密进行，所以这人的意思就是想“请”沈凌云不要来打扰。 沈凌云笑答：“哦。” 他丝毫没有要避讳的意思，甚至有“我也想听听”的意图。 接头人向修闻投来求助的目光，而修闻只是默默闭眼，心道：叫你别过来，你非不听，这人蔫坏蔫坏，脸皮又厚，你根本奈何不了他。 正当那人想要出声时，舞厅门口传来一声巨响，场内所有人瞬间抬头。只见乌泱泱一群兵将整个舞厅围了起来，为首的军官身形颀长，身姿挺拔，军帽下是一张面色冷峻的年轻脸庞，他扫视一周，然后在修闻身上定住视线。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但又很快恢复平静。 “都抓起来！” 舞厅顿时哄乱，所有人都被控制在原地，无法离开。他们中的部分人本身就在做不耻的勾当，所以在心虚的情况下没人敢做出头鸟提出抗议。 年轻军官大步走向修闻，带给后者的压迫感也愈来愈重。 “呵！”他边冷笑边脱下手套，毫不犹豫地抠住修闻的下巴，平短干净的指甲莫名锋利，竟在后者皮肤上留下几道血痕。 见没能抠下任何东西，他的脸色便渐渐凝重起来，目光也变得尤为可怖。 修闻当即拍开他的手，一脸愤怒。 这人又是谁？怎么上来就动手动脚！ “你哪弄来的这人？”年轻军官斜眼看向沈凌云，眼神里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体。很明显，他跟沈凌云是相识的关系。 沈凌云眉毛一挑，咧着嘴不说话，似乎在嘲笑对方的反应可笑。 “你是谁？” 一个出现过两次的问题被再次提出。 年轻军官没在沈凌云那儿得到想要的答案，便直接对修闻开口，话语里的冷漠使后者倍感不满。 修闻脸色阴沉，脑海内有个声音道：他认识我这张脸，但否认我就是修闻。 这意味着他和刚开始的沈凌云、花楼月一样，都以为自己是冒牌货。 古怪的阴寒感从脚底蔓延到头顶，修闻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或许他们跟自己的死都有关系。不仅是他们，周围所有带着异样目光的人都有嫌疑。 正常人看到失踪已久的人回来，第一反应不该是惊恐或者怀疑其身份。大部分人都会惊讶、狂喜，不断询问对方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如何度过。 而修闻面对的这些人，行为举止都十分怪异。 年轻军官还想说话，但当他的视线触及修闻脖颈间隐约露出的绷带时，话语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那一刻，修闻看清了他脸上的难以置信。 “你为什么是这副表情？”年轻军官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眼神凌厉，“你有没有想说的？” 修闻的大脑飞速运转。 面前这张面孔，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见修闻一脸茫然，对方身上的戾气似乎更重了，他猛地抓住修闻衣领，想要当众拷打逼问。但还没等他开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压住了他的腕部。 抬眼，只见沈凌云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戏谑道：“宋词，这里不是部队，也不是军营，动不得手。更何况……他是你大哥。” 这番话犹如晴天霹雳打在修闻头顶，他登时皱起眉头，上下不停打量年轻军官。 那张面孔十分陌生，很难看出小时候的影子，可沈凌云的一番话让修闻彻底惊呆。 果真是宋词！他真的没死！ 往昔记忆真真假假，弄得他一头雾水。他虽然做过思想准备，但当宋词真的站在他跟前时，还是无比虚幻。 好奇怪……一切都好奇怪。 仿佛只有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缺失的记忆将他从现实剥离，梦境与现实，真实与虚假，他有点……分不清了。 沈凌云不是……喜欢宋词吗？怎么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宋词又是怎么成为军官的？ 自己难道真的被季和派去宋词身边当“卧底”了？ 一瞬间，他的大脑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巨大的痛感袭来，疼得他眼前发黑。修闻摇摇晃晃，踉踉跄跄，几乎要摔倒在地。 也就在这时，有什么人扯了扯他的衣摆。 修闻意识昏沉，却还是用余光瞥见了一只小手。 等他想再看一眼时，那只手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连带着大脑的疼痛也烟消云散，仿佛这些都只是他的错觉。 “大哥？”宋词显然不满意这个称呼，“沈少爷，你又在搞什么花样？”他在说话时，还用蔑视的眼神冷冷剐修闻一眼。 沈凌云耸耸肩：“你先别问我，我倒要问问你，带兵围‘城’，意欲为何？” 宋词正色道：“本将收到举报，有人在此处进行军火交易，这种理由够了吗？” 说罢，他从腰间取出黑漆漆的短枪，头也不转，直接对准修闻的接头对象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响起，舞厅里顿时一片惊声尖叫。接头人瞪大眼珠缓缓倒地，额头上的血洞还在往外汩汩冒血。 “嚯！”沈凌云笑意不减，“枪法不错。”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修闻表面冷静，但内心的魂都要飞出来了。 卧槽！ 宋词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又怎么知道对方的身份？！那他不会也知道中间人是自己吧？！ 要不是修闻已经是个死人，他现在肯定已经汗流浃背，心脏狂跳不止了。 虽说自己是挖掘季和资料的卧底，但这次的事确实与他逃不了干系，他没法抵赖。 短短几秒，修闻已经想了十几种借口。 他定定望着宋词，表情僵硬。 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躲到了沈凌云背后。 这一举动清楚地落在众人眼里。 在修闻看不见的角度，沈凌云朝宋词使了个眼色，后者额角青筋跳动，似乎非常不满，但几秒过后，他还是缓缓收起短枪。 “处理掉。”宋词瞥了眼尸体，吩咐手下。 修闻见状，又硬着头皮从沈凌云身后走出来，装出若无其事地样子喝酒。 唇齿贴杯，浓烈的酒香弥漫开来，醉人心脾，惹人躁动。 “之后再跟你算账。”宋词高大的身躯靠过来，在他耳边撂下狠话，冰冷的语气和故意放轻的声音怎么听都像是知道修闻的底细。 修闻差点没绷住表情。 在他愕然的目光里，宋词又靠近沈凌云，嘴巴一张一合，完全没发出声音。 但沈凌云忽地笑起来，眼眸明亮，又带点恶意。 他看向修闻，意味不明。 第126章 古宅里的幽魂23 说修闻不紧张是假的，他不知道这俩人在打什么算盘。 就在他不知所措时，宋词下令对舞厅所有人进行搜查，包括修闻和沈凌云。 不多时，季和派出的另一名接头人也被逮了出来，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申冤”，脑袋便也和先前那人一样开了花。 宋词做事果断狠戾，在场的宾客没一个敢吱声。 虽说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某些领域占有一席之地，可在拿枪的人面前，他们不得不将骨子里的傲气收敛起来。 没人会拿自己脑袋和子弹比硬度。 这世道说乱不乱，人们心中都有一套不成文的规矩；但说乱也乱，人命有时候跟草芥别无二致。 宋词朝修闻瞥去冷眼，转身就领着一众兵退出舞厅，徒留一群面面相觑的酒肉者和地上两滩血迹。 大门被撞上，原本寂静无声的大厅顿时从四面八方冒出嘈杂声，怪异和疑惑的目光刺得修闻浑身不自在，他放下酒杯，用毫无波澜的眼神盯了回去。 被扫视到的人皆纷纷收回视线，用其他动作掩饰内心的惊悚。 修闻不清楚这一遭是福还是祸，军火交易被宋词打断是好事，可季和那边他该怎么交代？对方会不会怀疑是他泄露消息？ 他越想越烦躁，自己除了写点笔记留个证据，其他的事什么都没透露过，怎么看都像是接头对象那边出了差错。就算季和责怪，也不该怪在他头上。 跟自己接头的人已死，连尸体都被宋词带走了，他继续留在这儿没有任何意思。 修闻抬脚就走，身边的男人紧随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歌舞厅。 明月当空，皎洁的光芒洒在大地上，万物的轮廓因此在夜间也能清晰可辨。 修闻目不斜视，走得极快，可他在外头转悠一圈也没看见半辆黄包车。 约莫是被宋词他们吓走了。 没办法了，他只能走路回去。 突然一双手从他背后伸出，猛地按住他的肩膀向下用力！ 两声枪响和呼呼风声从修闻耳边经过，他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往前推去，左腿不受控制地向前一拐，震动感让他不由得吃了一惊。 霎时，附近所有人都用惊骇的目光看向他。 “别动。”沈凌云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修闻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推倒，但他反应极快，迅速撑腿朝后看，只见一个黑影推开旁人，飞快冲进人群，彻底消失在他视线中。 修闻下意识低头，一个黑漆漆的血洞赫然出现在自己的左小腿上，四周是被炸开的皮肤，惨不忍睹。 他之所以会往前倾倒，就是因为腿被打穿了。 第一颗子弹的归宿在他腿上，第二颗子弹则因为沈凌云的插手而错失目标。 修闻盯着毫无知觉的伤口愣了愣，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皱眉痛呼。 他当即紧锁眉宇，满脸痛苦，表面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内心则暗道：幸亏没感觉，不然真得疼死。 为了防止别人看出异常，他只能继续演戏。 沈凌云背着光，所以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俯身道：“过来。” 修闻站不起身，只能稍微往他那边靠靠。他同时转过左腿，将伤口转到底下，防止对方看出什么端倪。 不是修闻装模作样，而是他真站不起来，子弹伤到了左腿骨头，虽然不痛，但他也没有力气可以起身，眼下他只能寻求沈凌云的帮助。 沈凌云见状，当即将他横抱而起，几步没入人群。 不知道哪来的汽车在俩人面前停了下来，正当修闻还在疑惑时，沈凌云已经拉开后门，将他扔了进去。 修闻被砸得脑袋瓜子嗡嗡响，他龇牙起身，撞在沈凌云身上。 后者的视线一直盯着他的腿，眼神里的探究不言而喻，那样子似乎在思考为什么中枪的地方没流血。 一只手忽然捂住伤口，隔开了沈凌云的视线。 沈凌云抬起眼，眼神不明。 不多时，车子便在修宅前面停了下来。 沈凌云将修闻横抱出去。 修宅一众人见状，纷纷惊慌失措地上前询问，还好有几个机灵的人连忙拿来水盆和毛巾，似乎已经习惯这副景象。 沈凌云想把他抱进屋子，没承想刚到门口就被花楼月厉声喝止住：“你们在干什么？！” 他满脸怒色，活像抓奸的原配。 沈凌云没搭理他，径直踢开门走了进去。花楼月眼眸一低就看到了修闻那条无力垂下的腿，他强压怒气，紧紧跟随。 直到被丢在床铺里，修闻才从思绪中回归现实。 他刚才一直在思考是谁要谋害自己。 对方胆子极大，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开枪的不是地痞无赖，就是亡命之徒。 又或者……是某些人手下的一枚棋子。 修闻下意识摸向喉咙，那里还有子弹留下的血洞。 自己的死会不会和刚才的人有关？ 难道自己先前的猜测方向都错了…… “嘶啦——” 裤腿被沈凌云撕得七零八落，黑漆漆的血洞顿时暴露在空气中，本该血流不止的地方此刻却没有鲜血流出，只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伤口内部的血肉非常奇怪。 医生很快就赶了过来，但在修闻制造的幻觉中，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取子弹的过程很艰难，修闻全程满脸痛苦，眼眸里的亮点几乎褪尽。他咬紧牙关，止不住地发抖。 可即便如此，他也流不出半滴眼泪……显得有些虚假。 但他是真疼！这种痛感来自灵魂，而非肉身。 是制造幻觉带来的副作用…… 他没想到副作用会越来越严重！上一次还好好的，然而这一次几乎要了他的命，他完全想象不出下一次“蒙人眼”会造成什么后果。 手术结束后，他的意识已经非常恍惚，耳边只有“嗡嗡”的嘈杂声，听不清任何话语。视线所及之处也是一片昏暗，只能依稀分辨几个人影。 修闻虚弱地微阖双眼，整张脸没有一丝血色，面颊也微微凹陷，宛如一个没有生息的人偶。 在旁人看来，他是因为手术才如此痛苦。 风穿门缝，撩起他额前的碎发。 在修闻的视线中，屋子里似乎还有几个人影在晃动，他不知道都是谁，脑袋里一片空白。 第127章 古宅里的幽魂24 “身体怎么样？”沈凌云侧过头，他松开眉宇，弯眼一笑，“你得感谢我，若不是我，你的脑袋就会被子弹打开花。”说罢，他换上疼惜的眼神投来视线。 “疼不疼啊？”稚嫩的童声疑惑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出去时还好好的。”花楼月瞪圆眼珠。 “揉揉就不疼了。”孩子继续道。 …… 周围的声音嘈杂无比，修闻定心一听，竟然在两个大男人中听到了孩子的声音。 这里哪来的孩子？撞鬼了不是！ 一股凉意从脚底爬起，修闻感觉自己正在被寒冰一点点冻住，浑身难以动弹。 “砰”的一声，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而那个模糊的童声也随之消失。 “修闻人在哪儿？” 薄凉的声音随着脚步声靠近，屋内的人皆纷纷转头，直勾勾地盯着破门而入的宋词。 宋词仍是一身军装，浑身散发狠戾的气息。 他刚一瞥见床上的修闻，便迅速上前，试图抓扯他腿上的绷带。 “别动。”沈凌云截住他，眉眼一挑，“刚包扎好。” 宋词冷冷甩开他的手，毫不犹豫地朝修闻的脖颈伸手。 而这一次，花楼月挡住了他。 宋词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迅速收手，嫌恶道：“怎么？” 花楼月恨声道：“没怎么。” “你们拦我做什么？”宋词的眼神愈加冰冷，几乎要化成实体冰锥，“让开。” 他的话音刚落，沈凌云便一屁股坐到床上，翘起二郎腿，懒散地撑起身子看他。 沈凌云本就高大英俊，这样的动作显得他更加邪魅，同时也露出挑衅意味。 “你什么意思？”宋词的眉宇紧得可以夹死苍蝇，“沈凌云。” 被点名的某人笑意狡黠，胡说八道：“站着累，休息一下。” 话是这么说，可他唇角的弧度轻蔑至极，显然没有认真回答对方。 宋词再也忍不下去了，他踹倒凳子挡住沈凌云，继而猛地扑向修闻！这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但沈凌云也不是吃素的，他当即拽起凳子砸中对方脚跟，又一拳砸向其腰。 宋词闷哼一声，转头就与他撕打起来。 花楼月沉默不语，阖上门窗。 疯狂撕打的俩人来来回回，将屋子掀了个底朝天，所有易碎的东西都不幸遭殃。 “你是不是还有事瞒我？”宋词啐出一口血，眼神尤为恐怖。 沈凌云左脸挂彩，兴奋道：“与你无关。” “草！”宋词被彻底激怒，“咣咣咣”砸出数拳，但都被后者躲了过去。 沈凌云狞笑：“这里没你的事。” “放屁！你竟然还笑得出来！疯子！” “这里谁不是疯子？”沈凌云悠悠扫视一周，“别光说我。” 他们打得激烈，完全没注意到睁眼的修闻。后者终于从恍惚中缓过神来，悄然伸手摸向枕头下的棍子。 吵死了！给他们一人吃一棍，准饱。 他像闪电般迅速跃起，重重落下一击。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宋词就已经趴在了地上。 修闻斜视其他俩人，提着棍子跃跃欲试。 “你要恩将仇报？”沈凌云举手做出投降状，当他看清宋词的惨状后，眼角忍不住抽搐两下。 不知道修闻用了多大力气，地上的倒霉蛋双目紧闭，不省人事，看着就像死了似的。 修闻单靠右腿支撑起身体，他心疼地扫视一圈，只见屋内大部分东西都被打落在地，碎的碎，倒的倒，一片狼藉。 这是件令人恼怒的事，但修闻在愤懑过后立即冷静下来，找出纸笔写道：【既然你愿意救我，那你就帮忙帮到西，替我查一下是谁在背后放冷箭。】 他当然不会把这事全权托给对方，他只是想给沈凌云找点事做，打发他离开。 刚才俩人扭打时说的话都被修闻听了去，他更加确信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又或者……有什么秘密。 有秘密很正常，可若是他们的秘密涉及到修闻，那就不正常了。 自他从棺材里爬出来到现在，修闻依旧对杀害自己的凶手人选毫无头绪，在他眼里谁都有可能。 与其胡乱猜想吓唬自己，不如考虑怎么跟季和交代，再想想该如何从中安全脱身……他在季和那里的信任度不能降低，一旦降低，以后想要接近对方就麻烦了…… 修闻作沉思状，严肃认真的样子令沈凌云“噗嗤”笑出声来，他笑道：“你以前从来没露出过这种表情。”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 修闻暗中吐槽。 虽说他已经清醒，但脸色依旧惨白，嘴唇血色全无，看起来极其虚弱。修闻瞥一眼宋词，随即面无表情地躺回床铺，也不去管他。 修闻默默捏紧拳头：他复活后不久便遭遇了第二次谋杀，可想而知他以往过的是怎样的危险生活。 幸好，往后不会再有这种日子了——等一切结束后，他就会离开。 身后哪管生前事？ 花楼月似乎对宋词的出现并不意外，沉默到现在，他终于抬起眼看向修闻，慢慢道：“他开的枪？” 这个“他”，就是指宋词。 修闻腿上的伤口很是骇人，换作常人早就痛晕过去了，幸亏受害者是他，还能好端端地对着花楼月摇头。 “你怎么不问我？”沈凌云感觉有些好笑，继续插嘴，“他说不了话，但我能说。” 花楼月斜他一眼，板脸：“夜已深，沈少爷还是早些回去得好，免得沈老爷和夫人担惊受怕。” 其言下之意就是快滚。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哪里能听不出来？ 可沈凌云偏要装傻：“你瞧我这一身伤，回去了才叫他们害怕，这几天我怕是得留宿在这儿了。”他转动眼珠，丝毫不掩饰嘲讽之意，“要不你替我回去？只要你挺直腰板不说话，低头戴个帽子，他们准能把你当成我。” 花楼月最恨别人说他长得像沈凌云，每次有人拿此事开玩笑，都会令他翻脸，久而久之，周围人也就不再拿此事打趣了。 打狗还要看主人，修闻平日心疼花楼月的模样都被其他人看在眼里，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从别人口中说出这种话，肯定会激怒花楼月，更何况是从沈凌云本人嘴里说出来的？ 本该暴怒的花楼月此刻异常平静，然而他脖子上突起的青筋已经将他的内心出卖。他攥紧拳头，冷笑道：“使不得，我比沈少爷年轻，他们定然认得出来。再说了，我得陪着闻爷，没了我，他睡不着。” 他话里话外都是对沈凌云的挑衅。 第128章 古宅里的幽魂25 沈凌云扬起似有若无的笑意，扭头朝修闻求证：“真的吗？”一抹阴鸷沉在他深邃的眼底，星眸微动。 修闻懒得搭理他们，直接用白眼作回应，然后继续闭目养神。 身子愈发僵硬，他明显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在发生变化，再这样下去，这具身体恐怕很快就会支撑不住…… “千真万确。”花楼月见修闻态度不明，便抢先回答，生怕沈凌云又要说些什么耸人听闻的话。他还想多说些什么来强调自己的“地位”，但嘴巴一张一合，愣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以前的他确实受“宠爱”，但现在的花楼月不是。不……以前也只有“宠”，而没有“爱”。 不知为何，房间里的灯光又开始变暗，甚至出现忽闪的情况，连同变化的还有本就不高的温度。 然而几人对此视而不见，仿佛没有任何异常。 花楼月沉脸，扯开话题对修闻道：“爷，还记得一个半月前您说要拍照的事儿吗？摄影师今天才赶过来，但眼下拍不成了。”他看向修闻的左腿，“我已经安排他在宅中住下。等您的伤好了，我们再拍。” “等？要拍就现在拍，不然要等到什么时候？”沈凌云眼眸一弯，“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今天若不是我出手，你以为你还能见到你家闻爷？” 这话说得极难听，简直是带着诅咒之意的言论，换作是谁听了都会翻脸。修闻心里明白，他这是在说自己随时会死，如果现在不拍照，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嘴巴……”花楼月气得青筋冒出，他刚要发作就被修闻拦了下来。后者冲门外扬起脑袋一点，意思是让他把摄影师喊过来。 “爷！”花楼月气急败坏地叫他一声，然后愤恨地瞪着沈凌云。 凭什么沈凌云说这种话他都能容忍？他听不明白话里的意思吗！ 花楼月强迫自己冷静，但还是止不住那股怨气。 摄影师很快就收拾好东西过来了，一起跟来的还有他的小助手。 在他们准备期间，修闻被花楼月扶着更换衣裳。修闻不愿再制造幻觉掩饰身体的问题，所以干脆让对方转过身去，只留一只手扶着自己。 干净整齐的华服很久没人穿过，箱柜里都是衣服木头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这股气味让修闻不由得想起古宅里的情形…… 昏黄的灯光映在每个人脸上，风吹过半掩的门，发出了“吱呀吱呀”的细微声响。 说起来……修宅也是一座古宅，有些地方已经旧得不成样。即便如此，宅子主人也没有找人修葺过它。 修闻端坐于太师椅，双目微阖，平整的长袍长裤将他衬得尤为削瘦。锦衣黑服之上是一张毫无生气的年轻脸庞，这明明是个俊俏的年轻人，可偏偏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阴森感。 花楼月擅长化妆，待服侍完修闻，他便抽空为自己勾勒眉眼，抹唇涂粉。他以前唱戏的妆容就是自己画的，所以化妆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原本只是他俩拍照，但沈凌云不知抽了什么风，硬是要横插一脚，逼着花楼月给他遮挡脸上的青紫。等做完这一切，他便屁股一坐，腿一翘，也要在相机前留下风姿。 修闻朝他们扫去一眼，只见他们原本还有几分相似的脸已经变得大不相同：花楼月精致漂亮，端庄大气；然而沈凌云却剑眉星目，嘴角带伤，见修闻看向自己，他还牵动伤口微微一笑。 看来花楼月根本没帮沈凌云遮伤痕，随便用笔略几下就将他打发了，但那些伤口反而给沈凌云的脸平添几分邪性，将他衬得格外俊美，倒是因祸得福。 摄影师不敢抱怨环境，只能借着昏暗的灯光拍照。不得不说在夜间拍照是个技术活，摄影师和小助理调试了很久的设备，才勉强继续动工。 他们先为修闻留影，再是花楼月，最后才是沈凌云。小助理见三人好看，便下意识多嘴道：“要不一起拍一张吧？留个合影。” 其他两人看向修闻，他没有反对。 修闻依旧是那个姿势，但沈凌云和花楼月分别站在了太师椅两边，一人轻松惬意，一人神色凝重，而坐着的那个始终面无表情。 就当摄影师按下快门的前一秒，他瞪大眼睛惊呼一声，急忙抬头，又往摄影机一看，心脏“砰砰”狂跳。 小助理被他吓了一大跳，连忙问：“老师你怎么了？” 摄影师摇头，什么话也没说，但惊恐的神情尚在。 他不停地安慰自己只是天黑眼花……然后抬头道：“抱歉几位爷，我们继续拍。” 对面三人不动声色。 摄影师再次低头调整相机。恰巧此时门外的风开始呜呜作响，树枝不停地剐蹭窗户，发出“咚咚”的敲击声。 这声音很有节奏，不是杂乱无章的响动。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快速朝窗口望去。 屋外漆黑一片，但仍能看到一根树枝似的东西在轻轻拍窗，咚咚，咚咚咚，咚咚…… 修闻纳闷地眯起眼细瞧，看不清那是什么玩意儿。 好家伙，难不成是树枝成精了也想拍照？ 他本来想在拍照的瞬间动点手脚吓唬吓唬其他人，但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已经有别的东西抢先了一步。 说实话，他也有点紧张。 这些日子里的一些怪异情况让他怀疑修宅里除了他，还有别的妖魔鬼怪。 就当所有人沉默不语时，沈凌云大步流星至窗口，果断将其推开。 外面黑漆漆的，没有风，也没有树枝。 有的只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连月光都失去了踪影。 修闻这才想起来，这扇窗户外头原本正对着一棵树，但因为童年的他贪玩，一把火将这棵树烧没了。 所以说，刚才敲窗的东西不是树枝。 想到这里，他的表情终于有了崩裂的迹象。 沈凌云探出脑袋扫视一周，又干脆翻出窗外寻找，见实在没东西，便动作利索地翻了回来，挑眉道：“被它跑了。” 什么东西跑了？ 修闻投去疑惑的目光。 沈凌云不答话，走到他身边，双手撑住太师椅盯着他。 目光上上下下，仿佛想透过他的脸看清些什么。 修闻被他盯得毛骨悚然，他推开对方，满脸惊疑。 “没事，继续拍吧。”沈凌云咧开嘴角。 得令的摄影师不敢再耽搁，生怕又看见什么奇怪的玩意儿，他大致调整好相机后，便按下快门。 “几位爷，这个……个照片得过一周才能取，我就先回去了……”摄影师神情紧张，说话也有些结巴。得到允许后，他便带着装备和助理匆匆离去。 半路上，小助理终于按不住好奇心，一头雾水地问：“老师，到底怎么了？” 摄影师急忙堵住他的嘴，张望一圈，见四下无人后才轻声道：“我刚才看见那几位爷身后站着一个小娃。” “哪来的小娃？”小助理顿时感到背后发凉，“那里不就三位爷吗？” “我哪里知道？还有中间那位爷……我根本……拍不清他的脸。”摄影师压低声音，满脸惊惧。 第129章 古宅里的幽魂26 “啊？那……” 摄影师做出噤声的手势打住小助理的话，他连忙加快步伐，生怕多逗留一秒。 屋内。 修闻回到自己房间，和衣而睡。宋词被五花大绑扔在一边，直到现在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或许是受了刚才这事儿的影响，始终沉默的花楼月说什么也不肯去隔壁睡觉了，非要在这里打地铺。除此之外，沈凌云也没打算离开。他坐在椅子上，用手托脸，认真地盯着修闻。 赤裸的眼神几乎要在对方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修闻皱眉，侧身盖好被子，打算无视掉他。房间里静悄悄的，除了呼吸声，便再无其他声响。 许久。 床铺边缘突然被什么东西压住，修闻明显感觉到床垫凹下去一块。随即，两条长腿将他活活卡在中间，巨大的力道使他难以动弹脱身。 修闻下意识挥出拳头，狠狠砸中对方胸膛！然而下一秒对方便死死按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掐住他的脖颈，毫不犹豫地拽开了绷带！ 只见白皙的皮肤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还有……两个指甲盖大小的圆形伤疤。 修闻当即冷脸，眼神犹如利刃。 宋词口叼小手电，眼神同样冰冷。 【好小子，我就知道他醒来后会动歪脑筋，你还好吧？】二姐匆忙打开系统，【放心，我刚才帮你遮了一下脖子，他看不出问题来的。】 【谢谢二姐。】修闻道。 宋词确认完毕后，关掉手电，冷冷道：“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话音落地，无人应答。 房间内比先前更安静了……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修闻知道其他两个人也已经睁眼，他们都在等待他的回答。 这样的情形，不得不让修闻多想。 原来直到现在，他们还在对他的身份存疑。 所以……他们为什么不相信他就是修闻？有什么理由能确定他不是修闻吗？ 修闻不明白，也不愿意去“明白”，有些事情说出来反而更加糟糕。 他是失忆，不是变傻。 他没法说话，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房间里静得可怕，而屋外却响起了稚嫩的啜泣声。霎时间，一个画面浮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一个小孩蹲坐在窗底下，委屈巴巴地屈膝抹泪，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修闻抬眼紧盯宋词，对那个声音置若罔闻。然而宋词顿时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凝神细听。 外面的哭声唤醒了修闻的记忆，一点点过往在脑海浮现…… 修闻重重叹气，外面的啜泣声戛然而止。 就在刚才，他想起了更多的事。 他知道外面的“人”是谁了……他悄悄伸向床头柜，握住镜子，然后又偷偷对准宋词的脑袋。 他也想起了自己死亡的原因。 凶手就在这间屋子里。 就当他要狠狠砸下去时，宋词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手腕，将镜子猛地甩开，“噼里啪啦”声过后，镜子被摔得粉碎。 另外两人在黑暗里起身，迅速拉住宋词。 但他们拦错了人。 修闻冷笑，一拳砸在宋词脸上，可怜的宋词双手被强行拽住，根本无法躲开。就这样，那张俊脸又平添一处青紫。 宋词性子冷淡，可面对修闻却有说不出的怨气，在他面前也会变得极为暴躁。挨了这么一拳，他的怒气被彻底激发。 他毕竟是军人，没有手也能进行攻击。只见他抬起长腿狠戾地踹在修闻腹部，后者直接像断弦风筝般翻倒出去。 “别动！”沈凌云毫不犹豫地掀翻宋词，转身就要去扶修闻。 然而修闻躺在地上动也不动，脑海里全是自己死前的景象，他控制不住地蜷缩起身体，空荡荡的心口不断传出钝痛感。 “是他吧？”宋词额角冒出青筋，一字一句问，“真的是他！沈凌云！你究竟做了什么？！你……” 不等他骂完，修闻便迅速窜起身，使劲儿将他扑倒在地，连带着其他俩人也没能幸免。 修闻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疯狂往宋词脖颈和面部砸去，疼得后者倒抽冷气。 宋词自然不会干等着，他手臂一晃，冰冷的液体便从修闻鼻间流了下来。 “不要！” “宋词！” 黑血滴在沈凌云手背，他当即遏制住宋词的臂膀，脸色无比阴沉，“轮得到你动手？！” 月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幽幽地穿过窗子，照进屋内。 修闻的侧脸在月光里尤为清楚。 他仰着头睥睨他们，双眼似乎有盈盈泪光。黑血从鼻间流出，顺着唇瓣流至下巴，再缓缓滴落。 “……”修闻的喉咙发出了沙哑恐怖的声音，他张了张嘴，滔天的恨意和悲伤将他淹没在情绪的深海里。 这一刻，修闻是真的想和所有人同归于尽。 他浑身颤抖，眼珠子隐隐泛出灰白色，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连忙捂住脸，颤抖的身子渐渐平静下来。 可他的情绪没有丝毫放松：他被突如其来的恐怖真相弄得头皮发麻。 他生前……为什么要做这么多无用之事……这些人不值得，所有人都不值得！ 原来自己死得那么可笑！ 修闻带着恨意扫视过每个人的脸，最后踉踉跄跄朝屋外跑去！ 沈凌云反应最快，他立即追上去，但对方跑得实在太快，等他逮到人时，修闻已经背对着他站在了厨房里。 他的手中还有一把刀。 修闻缓缓扭头，唇边的血液将他整张脸衬托得尤为恐怖骇人。 “你拿刀做什么？你以为自己打得过宋词？”沈凌云下意识开口，可当他看到修闻面无表情地朝自己走过来时，才发觉不是自己想得那样。 修闻的目标不止宋词，还有他。 沈凌云明白修闻的状态非常不对劲，所以当对方挥起刀时，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拍开刀子，将人劈晕过去。 这是修闻从棺材里爬出来后的第一次闭眼。 这一击使他的脑袋成了短路的灯泡，眼前霎时漆黑一片。晕厥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概不知。 他只知道自己睁眼时，花楼月正在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对上视线的瞬间，一股恶心和惊悚感扑面而来。 修闻控制不住地探出床沿，干呕不止。 “闻爷，您哪里不舒服？”花楼月脸色十分难看。 第130章 古宅里的幽魂27 就当他要触碰到修闻时，后者连忙往后缩去，那样子仿佛在躲病毒一般。 这一幕刺痛了花楼月的心脏。 他不知道修闻的“心脏”更痛…… 无论花楼月说什么，修闻都不再搭理他。 修闻虽然没有像对待沈凌云和宋词那样直接对他出手，但也没有给他好脸色看。他让张大强随便收拾了一堆包袱丢出修宅，让花楼月跟着一块儿滚出去。 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花楼月措不及防，然而他死皮赖脸待在修宅，任修闻怎么撵都撵不走…… 这把修闻气了个半死，同样令他恼火的还有沈凌云。 自从他苏醒后，沈凌云便多次来修宅拜访。他每次都装死，让张大强抵着大门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就这样过了好些日子，沈凌云依旧没有放弃。 修闻在心底冷笑，他不懂对方这是在做什么。沈凌云不是很讨厌他吗？不是故意利用别人杀了他吗……为什么要装出一副离不开他的样子？不觉得可笑吗！ …… 他越来越不明白这个人了…… 几日过去，军火交易失败的消息早已传到季和耳中，在得知接头人都死亡后，他自然而然会把目光转移到修闻身上，对其进行责问。可是后者确实没有参与“泄露”之事，所以无论季和怎么查，都查不到他头上来。 宋词当夜的所作所为被很多人目睹，这次“危机”明显是军部导致的。修闻为了摆脱嫌疑，顺手把麻烦全部推在了宋词身上，让他背起所有责任。 这怪不得修闻狠心，要怪就怪宋词自己不好。 季和没有多加过问修闻，在得知后者差点中枪身亡后，他也只是略微惊讶一下，并没有过于震惊。他手底下还有不少细作，这种事情他早就知道了。 修闻恢复了记忆，以往的心计重归脑海，同时他行事也变得更加狠戾可怕。 他先是暗中搜集了宋词的信息以及自己这几年和他的来往记录——宋词也在调查季和，自己偶尔会与他交换这方面的信息。 接着，修闻假意与宋词痛快地打了一阵，然后用假资料将他骗去季和的下一个行动点，彻底将他推到了后者的视线之中。 整个过程耗去修闻半个多月的时间，为了让宋词相信自己，他更是动用了一切手段。对方心思缜密，城府颇深，修闻在吃一番苦后，终于将他推进了捕兽笼。 除了在宋词这边下功夫，修闻在季和那边也没闲着。他收买对方手底下的人，明里暗里透露宋词的野心，加深季和对后者的防备。 果不其然，在一次行动冲突后，宋词便失去了踪影，而季和也传来身受重伤的消息。 谁也不知道，两头猛兽拼死交战的背后，是毫不起眼的青年在落棋谋划。 这世道不仅不公平，还混乱无比，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就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 修闻坦然无比。 这个世界对他十分不公，但他仍旧没有放弃“良善之心”——他生前做的事都是为了大义。 然而这个过程不可避免地会有牺牲。 修闻不后悔，即便牺牲的是自己，纵使世人误解他，他也不会后悔。 死后，他仍会继续做生前未完成之事。 恶名将永远伴随他，至死不休…… 季和疑心病重，这次的重伤事件一定会让他多加留意修闻，对他进行防备。除此之外，他肯定会把换血的心思再次打到修闻身上来。 因为心病这种东西非常恐怖，它会让人忘记自己处于何种境地，忘记自己是个“人”。只要能缓解心病，季和一定会不择手段。 …… 入秋的傍晚，夜幕总是早早来临，清凉的风拂过树梢，带起一片沙沙声。 修闻的衣服被风轻轻吹开，露出了毫无血色的胳膊，他下意识拉紧衣袖，接着若无其事地端起茶碗递送到唇边，轻抿一口。 对面的沈凌云见状，嘴角微微扬起。 这段日子里他厚着脸皮软磨硬泡，经过不懈努力，修闻终究将他放了进来。 与其说是修闻主动放人，不如说是被沈凌云威胁了。前者凌晨在屋中看资料，背后的门却被缓缓推了开来，沈凌云站在黑暗中，端着茶碗冲他微微一笑。 修闻头皮发麻，恨不得把茶水全掀对方头上。宅子大门紧闭，沈凌云只能是翻墙进来的，不给他开门他就硬闯。与其让他像鬼一样缠着自己，不如把门打开得好！ 修闻冷冷一瞥沈凌云。 爱他的那颗心脏早已不翼而飞，他们之间只剩下夺命之仇与猜忌利用……仇怨可以先放下，因为修闻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沈凌云家庭特殊，并非寻常富商之家，沈家长辈中有几位军队高职军官，家族与军方联系紧密。 修闻对季和的调查少不了沈凌云的帮助，没有沈家为他开绿灯，很多事都做不成。然而俩人合作多年，沈凌云却突然发疯设计害死了修闻，后者至今不知他是何意。 修闻只当他过分厌恶自己，厌恶到不惜合作失败也要杀了自己…… 要说这种厌恶感的源头，还得把目光放回二十多年前。幼时他们是一条裤子穿大的竹马，那时的沈凌云很喜欢修闻，可这些情感在宋词到来后发生了改变。 沈凌云更喜欢安静沉稳的宋词，他也愿意带这个初来乍到的新弟弟一起玩耍。偏偏修闻性子火爆，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见沈凌云对宋词好，他便想方设法欺负后者，甚至将幼小的宋词关在杂物室整整一天一夜。 修闻也因此被父亲打坏一只耳朵，可他并没有就此收敛，而是变本加厉，成了活脱脱的“恶霸”。 这样的修闻，已经不再是沈凌云所熟知的那个人了。 十多年来，沈凌云早就将短暂出现的宋词抛在了脑后——他本身就是个薄情之人，“宋词之死”并没有让他太过伤感，这不奇怪。 然而他对修闻的恶意举动并没有减少，栽赃陷害一个没少。 以前的修闻又蠢又深情，被他表面的演技欺骗，直到死也不敢相信是沈凌云策划了一切。 沈凌云确实要他死，然其意不明。 …… 品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茶黄水冷，短暂歇息片刻，一道灰色的身影从空中轻盈落下，稳当停在修闻跟前。 修闻抽出信鸽脚上的信件查阅，视线一转，瞥向沈凌云。 第131章 古宅里的幽魂28 信的内容不长，只是简单告知一件事：季和手下的几个兵卒头头想听戏，沈凌云用修闻的名义把花楼月介绍了出去。 这意味着后者无法推辞此事，只能硬着头皮上台。可花楼月自从离开梨园后，就再也没有开嗓唱过戏，技术再好也会生疏。 那几个兵卒头修闻认识，他们不是什么善茬，成天欺男霸女，恃强凌弱，死在他们手里的百姓不在少数。 更何况花楼月极度厌恶军阀，尤其是季和那伙人，他恨不得把他们全部杀死，怎么可能愿意给他们唱戏？ 修闻皱眉，摸不透沈凌云的想法。他想问对方为什么要用他的名义让花楼月出台，但还没等他写字，后者就已经扣上杯盖，轻笑：“看来你还有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他故意俯身，唇瓣掠过修闻的耳朵，酥酥麻麻的感觉顿时爬满后者全身。当修闻迅速捂耳转头时，只看见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坏笑。 沈凌云走得极快，似乎是知道慢走一步会被修闻责怪。 修闻连拦他的机会都没有，之后几天沈凌云没再出现，到处都不见他踪影。 时间很快就来到花楼月登台前一天。 得知消息的花楼月怨念横生，对修闻既怨恨又无奈，他以为对方会逼着自己上台唱戏，然而修闻只是托人在前夜给了他一个小箱子——里面是一些珠宝，珠宝下面垫了层红布，底部鼓囊囊的，似乎还有东西，但红布和箱子是连一块儿的，没法拆掉。 修闻一直在赶他离开，可他偏不走，铁了心要留下来。花楼月猜测这次登台唱戏就是修闻为了逼走他而策划的戏码。 他收下珠宝，但并不打算就此与修闻别过。花楼月早就说过，他没办法走。 下人将他的话传达给修闻，气得修闻直接抄起扫帚去他房间撵人。 来来回回几圈，花楼月终于咬牙跑出了门。在旁人看来这一幕非常搞笑，但修闻本人却笑不出来。 他已经派张大强散播他和花楼月关系破裂的消息了，又让梨园其他人揽下表演。当然，梨园没人愿意硬着头皮上台唱重要角色，毕竟台下这几位都是不好惹的主儿，要是唱的不好，怕是要当场挨枪子儿。 所以到时候登台的“主唱”不是梨园的人，梨园只是用来转移视线的工具而已。 修闻原本以为这具身体能支撑一年，可这些日子下来，他明显感觉到身体内部又开始慢慢腐败。 所以他必须加快速度去做该做的事——找到秦楚和的转世，还有……完成自己的遗愿。 深夜，昏黄的烛火摇曳。 一个人影端坐于梳妆台前认真描摹眉眼，水红色的胭脂晕染在眼角，将双眼衬得尤为灵动。他轻手捻起一抹口脂点在下唇，又慢慢抹开，紫灰的唇顿时变得鲜红无比。 …… 做完这一切，东边的天空已经翻出了鱼肚白。 天将明。 【你真的要动手吗？季和非常狡猾，这样做会不会起到反效果？】二姐有些担心。 【我就是要反效果，季和是个聪明人，他一定会来找我。】修闻左右照镜，在散发腐臭味的地方拍上香粉，以作掩饰。 【为什么？如果他这么快就来找你，你岂不是没时间找秦楚和的转世了？】 二姐的言下之意就是修闻在找死，而且是速死。 修闻拍粉的动作一顿，眼眸低垂：【我大抵知道他的转世是谁，这次演出恐怕就是他使的坏。】 【你是说沈凌云？】 【不错。我仔细想过，他对我的态度非常奇怪，不知是恨是爱。他用我的名义给花楼月出难题，应该是为了借旁人之手除掉他。花楼月跟他没有利益冲突，他们唯一的交集就是我，所以我想正好试探一下沈凌云的态度究竟如何。】 二姐不再说话，她相信修闻的判断，能做人生选择的只有修闻自己。 修闻挥了挥戏袍，在镜子前做出标准的步法和手势，继而又按住喉咙。 一道哀怨悠长的戏腔响起： “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准备登台的正是他自己。 早在很多年前，他偷偷学过一点戏曲，后来赎走花楼月，他又靠对方记了很多动作和技巧。再加上二姐的帮忙，唱一两首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他的目的可不是要讨那几个兵卒头的喜欢…… 修闻眼神一冷，好戏即将开场。 傍晚时分，日落鸟归，城内第二大戏院——摘星楼内热闹非凡，兵卒们凑在台下叽叽喳喳，也没谁来管个安静，他们嘻嘻哈哈地对着戏台指指点点，更有甚者直接跑去后台探头探脑，朝几个还在化妆的姑娘吹口哨，气得后者皱眉嫌弃。 碍于双方身份悬殊，她们难以在表面发火，只能简单说几句气话赶他们离开，话语并不难听。但那几个兵卒不乐意了，干脆推开拦住他们的打杂伙计，上来就要动手动脚。 梨园其他人见状当即就要翻脸，他们妆化到一半就停下了，直勾勾地盯着那几个兵卒，拳头捏得极紧，仿佛下一秒就会砸在这些人脑袋上。 就在这时，一个红色的身影从帘子后面踱步而出，修长挺拔的身姿和艳丽的容貌瞬间将那几个兵卒的目光吸引过去，他们放下原先的目标，连忙嘻嘻哈哈凑到修闻身边，道：“你唱什么的？长得真漂亮！” 修闻是花旦打扮，一身香气，华丽的妆容精致漂亮，十分引人注目。 梨园的人面面相觑，他们知道这是今天的主角，但都不知道这个人是打哪儿来的。 那些兵卒可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只要是个美人，他们就会骚扰。毕竟……腰间别的枪可不是用来玩耍的假玩意儿，上头没人管他们，他们有什么不敢做？ 修闻哼笑挑眉，声音清亮好听：“怎么？你们头儿叫你们来的？戏还没开始就迫不及待了？”他顿了顿，报出了几个名字后掩面而笑，“我问问他们去，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急。” 他作势要去台下找人，惹得那些兵卒当即变了脸色：“你站住！哎哟喂，不是头儿就不能来看你们？你最好老实点，头儿可没时间来搭理你……” 兵卒头不在，他们当然不怕这个戏子……哪怕这个戏子跟他们老大认识。这种人他们见多了，仗着一张嘴胡说八道罢了，他们老大哪里会认得戏子？这人无非是从哪儿听来几个名字，故意吓唬他们而已。 修闻见状又要说些什么，没承想有人比他快一步：“但是我时间挺多的。” 众人抬眼，只见沈凌云身着长袍悠然地靠在门口，慵懒地睁眼，仿佛刚刚睡醒。 “你算……”有个兵卒厉声责问，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同伙堵住了嘴巴，那人在他耳边悉悉索索一阵，他脸色顿时煞白一片，朝着沈凌云嘿嘿傻笑弯腰，随后连忙跟着同伙撒腿退了出去。 这几个兵卒的表情活像见鬼。 沈凌云朝修闻勾起唇角，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离开了。 修闻望着他的背影，笑意不减。 他果然来了，而且，他认出自己是谁了。 第132章 古宅里的幽魂29 看着沈凌云离去的背影，一个怪异的念头在修闻心底升起。 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 前几天排练时修闻没有出现，他今天一露面，便把梨园的人都吸引了过去。他们见兵卒和沈凌云都已经离开，便好奇地凑到修闻身边，问这儿问那儿，好不热情。 “兄弟，你是哪个班子的？是不是那个恶霸逼你来的？”恶霸指的就是修闻。 修闻笑容有些僵硬：“倒也不是。” “你叫啥啊？几岁了？会啥戏？” 修闻一笑而过。 应付了一阵，他便找借口离开了后台。他们太热情了，他抵挡不住。 很快就到了开场时刻。 梨园的人粉墨登场，最后只剩修闻溜达到后台更衣补妆。 台上的人咿咿呀呀，台下的人嘻嘻哈哈，指指点点，仿佛台上的不是人，而是供他们打趣的猴子。 终于轮到修闻登台，他挥开袖子，掀起门帘，缓步而至。 清晰流畅的咬字和婉转动人的声音叫台下的嘈杂声戛然而止，修闻的戏腔里似乎有一种魔力，会将人的心神全部吸过去。 这要归功于二姐的帮助，她给修闻用了鲛人海妖的声音外挂，摄人心魄不在话下。 修闻勾起红唇，与前排的几个兵卒头子一一对视，灵动的眼眸像是会说话，将那几人看得激动不已，啧啧赞叹。 视线来到角落，俊美的男子微微侧目，向台上的花旦投来赞许的目光。然而这一个眼神反而使修闻感到不快，但他没有表露出来，而是控制好面部表情继续表演。 两盏茶的功夫过去，台上只剩下了修闻一人还在表演，其他演员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到了场外。 几乎没人注意到奏乐声也越来越小，直至戛然而止。 修闻的声音带有迷惑性，让人极容易沉溺其中。 兵卒们甚至没发现梨园的人都不见了。 又过了很久。 修闻越唱越起劲，越唱越大声，红唇开开合合，越来越夸张。忽地，阴恻恻的笑声从台上传来，让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台下的人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当他们仔细再看，美人明明还在正常唱戏，哪来的笑声？ 不对！其他戏子呢？ 众人刚反应过来，修闻就抬高音量，故意让他们的注意力全转移到自己身上。他继续唱着，眼角愈来愈红……仅仅是眨眼功夫，两道血泪便从他眼眶中流出，明晃晃地挂在雪白的脸上。 他不知不觉变了词调，声音和内容皆诡异至极。 “别唱了！老子叫你别唱了！”有个头子意识到不对劲，掏出手枪就指向修闻，恐吓威胁，“你他娘的想干啥？！” 修闻不理他，白眼一翻，就再也没有露出黑色的瞳孔。 “可怜世间无定处，命如草芥皆无故……” “火！着火了！！看那边！” “快走！” 熊熊烈焰猛然蹿起数米高，摘星楼内皆是一片灼热。 这场火在众人醉生梦死之时就已经出现，可惜他们都没有及时察觉，现在就算想逃也来不及。 修闻继续唱着，完全不顾台下乱哄哄的人群，他们逃的逃，骂的骂，更有甚者直接对准修闻扣动扳机。 “砰——” 枪声响起。 修闻瞥了一眼台下，停顿几秒后继续唱词儿。 那颗子弹没入木梁，连他的边都没够着。 只见沈凌云按住开枪人的手腕，俯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对方顿时脸色煞白，慌里慌张转身就跑，可他哪里跑得掉？ 火海灼热，如同一道围墙般将人包裹在内，摘星楼的大门已经紧锁，他们走不出去。 谁都跑不掉！ “哈哈哈……”孩童的嬉笑声从戏台的一边传到另一边，始终没出现半个人影，但空灵的笑声在一众怒吼咆哮中格外明显。 在场的人几乎都在疯狂找路子逃跑，几个耳尖的人在听到笑声后当即转头怒目而视。他们没看到小孩儿，反而看见戏台下的男子端坐于前，闲情逸致地托着脸，似乎没意识到周围的危险。 而台上的美人还在高声歌唱。 他们立即拔枪呵斥：“贱人！快把出去的路告诉我！” 修闻没理他们，而是抬眼朝沈凌云看去，只见对方在台下笑得肆意，一如当年戏弄他的表情。 他心底一沉，胸腔闷闷的，眼眶里的血泪流得更欢了。 “那是什么东西？！”有人惊呼。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火舌犹如毒蟒，迅速扑向众人，一时间哀嚎声、骂声、木头炸开的燃烧声不绝。 “你对花楼月真好，竟然能豁出面子代他唱曲儿。”沈凌云皮笑肉不笑，眼神里尽是晦暗，“然后呢？你想怎么做？把所有人烧死？” 高亢的戏腔戛然而止，修闻停下动作，幽幽地望向不紧不慢提问题的男人…… 他没吱声，而是慢慢走到台下，拉起沈凌云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让他和自己眼里的液体来了个亲密接触。 黑瞳渐渐显现，他张开鲜红的唇，语气里尽是森然：“你猜？” 他明明已经猜到了，却还在装蒜。 修闻不想再跟他伪装下去，干脆暴露身份低声问：“你想杀花楼月？” “不错。” “为何？” 沈凌云轻手抹去他眼下的血泪，痴痴道：“因为他在肖想你，你是我的，无论生死。” 听着这番骇人的话语，修闻竟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沈凌云，你爱我？” “我爱你。” 修闻勾起红唇，挑起他的下巴幽幽道：“那为何杀我？” 沈凌云眼神亮晶晶的：“因为我爱你。” “……” 他在说什么？ “你知道吗？”他忽然揽住修闻的腰，将他抱到自己腿上，“以你的行事风格，你迟早会死在季和手里，一旦如此，我便会永远失去你。与其如此，还不如由我来动手，至少……我能想办法把你永远留在身边。” 修闻的表情凝固了，他动也没动，直勾勾盯着沈凌云。 沈凌云亲昵地勾起他的头发吻了吻：“你醒来的时候看到房间地面的符阵和香火了吗？那都是为你准备的。”说罢他又笑起来，“我等了你很久，还以为那些唤魂方法失效了，还好不是。不用害怕，你以后再也不会死去。” 看着他狂热的眼神，修闻顿时感觉脚底窜起一股凉气，怪不得自己这次是以死者的身份“醒来”！他强压愕然，道：“那些邪术你从哪里学来的？” 沈凌云歪过头：“邪术？我不知道，我从小就知道这些方法，没谁教过我。”他加大手臂的力道，笑了笑，“其实我从小就想独占你，可是你的身份太高，我只能一点点毁掉你，再将你拉过来。好了，你还有疑问吗？没有的话我们走吧？” 火势越来越凶猛，随时都会烧到他们身上，然而得知真相的修闻此刻没了离开的心思，他面无表情地按住沈凌云，红唇一扬：“不如我们都死在这里吧？” “胡说什么，我说过你不会死。”沈凌云堵住他的唇，满脸温柔，“虽然不会死，但也会被烧得很难看，不要再说气话了。” 气话？面对这种真相，如何让他平静？眼前这个人真的觉得这一切都无所谓吗？！ 他从小受的委屈，竟然是因为这样一个疯狂的理由！ 源源不断的血泪从修闻眼中流出，惹得沈凌云一阵心疼：“别生气了，好不好？” 话音刚落，修闻便嗤笑一声，大火猛然高窜，用滔天的架势将摘星楼彻底吞没。 数声枪响过后，凄厉的惨叫响彻整栋楼。 熊熊火光之中，一个穿戏服的人影四处游窜，不多时便倒了下去。 顷刻间，整座楼都被大火彻底吞噬，惊悚的惨叫和哭声直到后半夜还在附近的居民心中徘徊。 沈凌云快步走在黑暗中，低头问怀中人：“你找了个替身代你“死”在火里？” 修闻撇过头，没说话。他的喉咙已经恢复原状，即便想说也说不出。 “我说错了，是代“主角”死，而不是代你。”沈凌云笑了笑，“除了我，没人知道今天是你登的台，对吗？” 第133章 古宅里的幽魂30 “……”修闻有时候觉得对方真是聪明得可怕，自己明明什么都没说，他就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心思。 …… 这次事故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警方来现场调查，但那里除了烧焦的尸体外，再无任何线索。 因为知道内幕的人都已经葬身火海。 沈凌云当夜就抱着修闻从暗道离开了。其他人并不是没有看到或者不想跟上去，而是他们根本跟不过去。 每当他们上前，就有恐怖的火舌卷到面前，烫得他们皮开肉裂，血流不止。 除了兵卒，警方还在废墟内发现了数名戏班子伙计的尸首，附近还有散乱的乐器，看起来是没来得及逃出去的人。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戏台”下那具身中数枪的尸体。 经调查，那就是起火时正在唱戏的“主角”。 其实那些所谓的伙计和主唱不过是二姐弄来的替罪羔羊，反正大火一烧，谁分得清他们究竟是谁？ 此事一经报道，立即掀起满城风雨。死在火海里的是季和手下，整座城谁人不知？ 修闻派人暗中收买记者，为此事添油加醋，把自己的嫌疑抹了个干净，然后又故意将沈凌云暴露出去，打着小算盘准备看好戏。 不过季和没找沈凌云麻烦，反而把他修闻找了过去。 修闻收到消息没多久，就被突然闯进家门的几个兵打晕塞进了车，待他醒来，他已经身处在阴暗潮湿的囚牢之中。难闻的气味涌入修闻鼻间，他忍不住扭动身子远离地面，然而手脚被绑得结实，他再怎么挣扎也没用。 安静的空气中忽然发出桌椅转动声，随即皮鞋踏地，似乎是有谁放下了脚。 “嗓子还不能说话？”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修闻双眼被蒙住，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知道问话人正是季和那个老东西。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点头，静静等待对方回应。 “哦——” 皮鞋声嗒嗒，朝他靠近，修闻下意识往后一缩。 对方停下脚步，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将光线挡了个结实。 修闻摸不准对方的意图。 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依靠自己。二姐的权限在重要人物面前没法发挥，也就是说，修闻不能通过二姐来解决这次危机。 “摘星楼的事故，是不是你弄的？” 烟味喷洒在修闻脸上，弄得他十分难受，但更让他难受的是季和提出的问题。 不应该啊？他不是把所有线索都换到沈凌云那边了么？季和哪来的消息？这么灵通。 他莫不是在诈自己？ 修闻一顿，立即摇头，额头随之渗出细密的冷汗。 当然，这也是幻象，他根本渗不出汗。 修闻紧张得直哆嗦，脸上布满惊恐，完全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 他在众人眼里一直都是欺软怕硬的形象，这样的反应才足够正常，表现得太冷静反而不对。 季和冷笑道：“那我怎么听说当天的戏班子是你临时换掉的？” 这次修闻没有直接否定，而是缓慢地点头。 忽地，他的眼前出现一片光亮，刺得他难以睁眼。 季和丢开眼罩，冷冷地看着他：“小闻啊，你给季叔解释一下？” 修闻拼命伏到他脚边叩头，一旁的保镖丢出纸笔，为其松绑。 他立即刷刷写道：【是我临时换的，因为花楼月跑了，我找不到这小子，所以就临时换了个唱曲儿的给哥几个解闷，没想到新来的人是个细作，我也正打算跟您报告此事。】 “梨园其他人呢？” 【出事后都跑了，我已经派人去追了。】 安静的氛围没持续几秒，就被一阵爽朗的笑声打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笑声戛然而止，季和的声音登时响如虎啸，仿佛下一秒就会拔枪送走修闻。 “最近这些事，怎么偏偏都是在你周围发生的？你说跟你无关，可能吗？！” 修闻急得眼泪狂流，表情要多冤枉就有多冤枉，涕泗横流也难以形容他的狼狈模样。 他还想写些什么，可季和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时间，直接派人将他押进了审讯室。 视野一下子又变得极为阴暗。 修闻表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内心却在思考要怎么出去。他没想到季和来得那么快，竟然像土匪一样直接把他打晕抓走了！ 既然已经到了季和的地盘，不如就顺势调查一番，说不定能发现些有用的东西。 好在季和没打算直接杀了他或者废掉他，一日三餐还是能保证的，但除此之外的洗漱换衣，便是想都别想。 可他用不着吃饭，即使到饭点也只愿意吃一口，弄得送饭的兵卒以为他想通过绝食了结自己。 一连三天下来，他臭得跟从垃圾堆里爬出来一般，这种臭不是简单的脏臭，而是带着潮湿味道的腐臭。 每天都有几个兵手提刑具对他进行拷问，原本就不经造的身体直接将外头的衣服染成了黑红色。 不过这种伤痕正好可以为他身上的腐臭味道做掩护。 修闻内心叫苦不迭，这群人根本不给他纸笔，这意味着人家没想从他这里挖出什么消息，只是单纯地教训他而已。 太过分了！怎么不按他的计划来！ 【要把你弄出去吗？】二姐问。 【再等等，我再看看。】 几天过去，修闻脸色愈加惨白，他昏昏沉沉地垂着脑袋，悄无声息。 突然，连接审讯室的台阶传出一阵脚步声，听起来十分沉稳有力。审讯室大门被推开，修闻很快就被人抱了出去，周围响起几道声音，然后他被塞进了车后座。 “哐当——”车门关紧，车身前行。 修闻迷糊地睁开半只眼，这才看清来人是沈凌云。 这下不用二姐帮忙，他也能回去了。 他重新闭眼，下一秒就听见对方嫌弃道：“真臭。” 修闻抬起手，比中指。 “我以为你有什么好计划，所以故意被季和抓了去。” 修闻睁眼。 “就这？被活活打一顿？”他噗嗤笑出声，略带挑衅，“真让我失望。” 修闻想反驳，但又找不出反驳的话。这次确实是他的失误，但他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 通过几天的观察，他发现季和果然还是非常在意自己被投毒的事，他已经决定去季和那里“换血”。 “假意换血”。 他原本想通过这种方法得到对方的血液，然后将血液交给特殊机构检验，检验结果就可以作为指控季和私下害人换血的有力证据。可二姐说这个世界还没有那么精确的检验方法，所以这条路子行不通。 世界上有那么多路，这条不行，那就换条路走。 他打算在“假换血”时让二姐拍摄记录季和与其他人的行为，到时候添油加醋大肆宣扬出去，再加上其他证据，对方不得不认罪。 不过话说回来，沈凌云是怎么救回他的？ 修闻指指自己，又指指车后的中西合璧建筑。 沈凌云仿佛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当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问我怎么把你弄出来的？” 他点头。 “你忘了我是谁？” 修闻猛然瞪大眼睛，幡然醒悟。 他是沈凌云啊！沈家这一代的独子！ 沈家与军部关系密切，哪条道上的敢不给面子？ 第134章 古宅里的幽魂31 修闻醒神，记忆顿时清晰无比。 他与沈凌云一同长大，在外人看来他们关系甚好，季和想对他下手，就不得不考虑到沈家这一层关系。 正常来说季和不可能放过他，而他现在能完好无损地回去，多半是因为沈凌云动用了什么手段。 修闻盯着沈凌云的脸，心情无比复杂。别看对方满脸轻松自在……他不惜招惹季和也要带走自己，定然下了一番苦功夫。 然而这样一个“珍视”自己的人，却也是“杀死”自己的凶手，可笑、可叹…… 一路上，修闻没再听到关于季和的任何事，等到修宅后，沈凌云便将他扶了进去。 许久未见的花楼月站在门口张望，见俩人回来，眼神便忽然一亮，急急迎上来。 “怎么弄成这样！”看清修闻的模样后，他瞪圆眼珠咬牙道。 “放心，死不了……”沈凌云意味深长道。 花楼月与缓缓睁眼的修闻对上视线，他下意识往后退去，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沈凌云关在了门外。 他不敢拍门，只能默默捏紧拳头。 房间内已经准备好水桶，然而温水已凉，不能再用。 沈凌云抬眼一看，直接把人放进了冰水之中，任由修闻往下沉去。冰水没过后者头顶，水面只剩下一圈黑发幽幽浮动。 一张惨白的脸在水中睁眼，他面无表情地擦去污秽，让自己的原貌显露出来。 这是一张非常清秀的年轻面孔，然而它伤痕累累，淡漠释然，看不出年轻人该有的朝气。 这些日子的折磨使修闻的伤口溃烂严重，没过一会儿水就被染成了铁锈色。 沈凌云想帮他清洗，却被他一掌推开。修闻在水里褪去层层衣衫，露出了青灰色的身体。 他倏然起身，当着对方的面爬出水桶，毫不避讳。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屏风后面，一点点擦拭水渍。 约莫一刻钟过去，沈凌云见他还没出来，便主动转向屏风。 这一眼算是彻底看清了他的模样。 修闻正用毛巾捂在心口处擦拭。他脖颈处的伤此时完全没有遮挡，深可见骨的切痕和弹孔已经发黑，腐臭液体盈在伤口处，似乎随时会流下来。 针线歪歪扭扭地将伤口缝合在一起，有些针线已经崩断，底下血肉翻出，看起来极其残忍恐怖…… 修闻动作缓慢，见沈凌云来了也不躲闪，而是瞥一眼后就继续擦拭，似乎打算无视他。 已经没有躲着对方的必要了。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有多可怕，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要叫沈凌云好好看着，让对方明白他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现在还疼吗？”沈凌云缓缓走到他身后，亲昵地抱住他的腰，指尖一点点滑到伤口处。 修闻停下动作，斜眼冷笑。他一把抓起对方的手拉至自己的心口处，猛地一用力！俩人的手就这么硬生生穿插进胸膛，没入一片湿黏的布料中。 指尖没有任何灼热感，有的只是冰冷。 修闻没有停下动作，而是抓着沈凌云的手在自己的血肉中游走，直至满手腥臭。 修闻直勾勾地看向他的眼睛，忽然一笑，表情仿佛在说：死人没有痛觉。 沈凌云略微一愣，但很快就挑起眉毛道：“不疼？” 修闻唇角笑意不减。 “那就好，以后也不会疼了。” 修闻松开他的手，将胸膛里的布料一一取出，丢在他面前。 腥臭的布料松散粘腻，十分恶心。 正当沈凌云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修闻突然将他推倒在地，一口咬住他的肩膀！ 力道之大，当场就让沈凌云见了血。 他倒抽一口冷气，想去扯开修闻，然而后者没等他动手就已经抬起头，舔舔牙齿，一脸幽怨。 修闻满腹怨意，复杂的情感几乎要吞噬他的理智。 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轻松话！他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都是因为谁！不会疼？！不疼？？！那他死前的感受算什么？算他活该吗！ 他的灵魂他的心脏好疼啊…… 疼得恨不得剜肉剔骨！剖腹挖心！就这样永远不再睁眼！ 疼得想把他们都带到阴曹地府！ 他的动作幅度很大，使得脖颈一半的针线崩裂开来，黑血从伤口中流出，滴落在沈凌云胸膛。 沈凌云捧住他的脑袋，轻斥：“你疯了？” 修闻怒目而视，那双漆黑的眼渐渐褪去颜色，他像是失去电力的机器，毫无征兆地合上眼，再无半点动静。 就像真正的死人。 沈凌云问：“你干什么？” 没有人可以回应他，正如修闻死前求他，而他选择漠视一样。 他得不到回应没有半点损失，可修闻生前没得到回应，失去的不只有生命，还有爱他爱了这么多年的感情，以及身为一个人的尊严。 …… 沈凌云见修闻没有反应，便皱着眉要将他抱到床上，可就当他抓住修闻胳膊的一瞬间，周围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当视线重新出现光明，面前的场景竟如走马灯一般回到了从前。 “是修闻把宋词推到了河里。” 小沈凌云站在大人面前，指着不知所措的小修闻继续控告：“我看见了！” “修闻！” 被父亲的暴呵吓住的修闻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半句话，他滚落豆大的泪珠，仿佛有满腹委屈。 他赌气似的瞪向沈凌云，又咬牙看看宋词，只见后者躺在自己母亲怀里不停咳嗽，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怨恨的目光。 “还敢瞪眼！你知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父亲拽起他，一巴掌重重落在他的屁股上，疼得他哀嚎连连。 修闻踉跄几步跪倒在地，哭叫：“我……我不是故意推他的，不不，我没有推他！是他自己没站稳掉了进去，我就轻轻拧了他一下！” “还撒谎！” 父亲落下巴掌！修闻“哇”的一声哭开，死活不愿承认是自己推了人。当众挨打的羞耻和被冤枉的烦躁涌上心头，他怒气冲冲地朝宋词大吼：“你快说啊！说不是我推的你！我就拧了你一下！你快跟他们说！” 突然被点名的宋词撇开惨白的脸，完全不愿搭理他。 这一幕气得修闻够呛，他的声音带上一丝颤抖：“我真的没有推你啊……” 这句辩驳是多么苍白无力，在场的人无一听信此言。话音落地，修闻便只能绝望地看着父亲拿起扫帚。 小沈凌云立在一旁，当对方被打得连声惨叫时，他竟偷偷扬起了嘴角。 现在的沈凌云看到“自己”的模样，一下子就明白“自己”使了什么坏心思。 童年这群玩伴中，最坏的不是修闻，而是他。 宋词的确不是修闻推进河里的，是他自己没站稳，一个踉跄摔了下去。 这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 第135章 古宅里的幽魂32 但他偏要指认是修闻动的手，这样一来，修闻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就又会往下滑一大截，偏心的修父修母迟早会为了宋词而跟修闻反目，到那时……他再想拥有修闻便不难。 小小年纪，便心肠歹毒，城府极深。 沈凌云面无表情地蹲到修闻身旁，眼睁睁地看他嗷嗷哭叫。修父似乎还没有解气，直接折断扫帚，单用手柄往逆子的大臀狠狠抽去。 可怜修闻的惨叫愈加有气无力，他低低哀嚎着，眼神里满是耻辱和悲伤。 眼泪和鼻涕全糊在了他脸上，看着非常邋遢可笑。沈凌云忍不住笑出声，想伸手替他抹泪，可刚要碰到对方，指尖就如虚幻的光线般笔直穿透过去，碰不到任何实体。 沈凌云一愣，盯着手掌作沉思状。 …… 小修闻直接哭晕过去。 他肿了整整一周的屁股，也整整一周没去找小沈凌云，没一段康复时间他根本下不了床。 小沈凌云刚开始乐得清闲，可几天过去便愈发无聊，心想修闻不来找自己是不是因为生了自己的气？少了他，自己吃饭都觉得没劲儿。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跟屁虫即将消失很长一段时间。 …… 沈凌云这几日一直在修家待着，别人看不到也摸不到他，他像个灵体般在此处游荡，倒是省了不少麻烦事。 小修闻在床上躺了七八天，第六天的时候宋词来看过他，不过也就站在门口远远地看一眼。就这一眼，修闻硬是读出了许多含义，他歇斯底里道：“你来干什么？！滚开滚开！再不滚我就让你好看！” 旁边的奶妈听了，连忙堵住他的嘴，牵着宋词一走了之。 这把修闻气得够呛。 第八天，他硬着头皮下床，偷偷摸摸躲过众人的眼睛，把午休的宋词拉去了杂物间。后者本就不喜欢讲话，更不喜欢大吵大闹，即使遭到这样的待遇也只是奶声奶气地低呵一句：“你干什么！” 修闻闪到屋外，果断锁门嚣张道：“谁叫你冤枉我！肯定是你叫沈凌云胡说八道的！我把你关在这儿，看你怎么办！” 这里很偏僻，平时几乎没有人来，若他不说，便无人会知道宋词的去向。小修闻说罢，就大摇大摆地回屋趴着去了。 沈凌云在旁边将整个事发过程看在眼里，想笑又觉得不好笑，他没想到自己在修闻眼里品德是如此高尚，如此……值得他信任。 他仔细回忆，想起来就是这件事导致了修闻的半聋。 很快，宋词失踪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修家。忙碌的修父修母放下手头之事，跟着其他人找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后才从杂物间把奄奄一息的宋词抱出来。 宋词也是心狠，晕过去之前还特地交代了一切，让修闻跑都来不及跑。 就这样，修闻被父亲扇坏一只耳朵。他跪在修家大院中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倒下来…… 宋词被关多久，他就饿着跪了多久。 沈凌云从头看到尾，这次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笑过。 他只知道当年修闻两三个月没来找他，听说是被他父亲罚在家禁足。 他不知道修闻受过这种罪。 对方说到底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可就是这么一个孩子，被罚跪在院里，被鞭子抽得满身鲜血，手和屁股也被棍子打得血肉模糊。 好巧不巧，还赶上下雨。 小修闻已经不敢大声哭闹，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父母都极为生气，恨不得扒自己一层皮。 他只敢在雨中小声抽泣，两只眼睛红得跟兔子不相上下。也许是伤势过于严重，他慢慢失去了知觉，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 血与雨水混杂在一起，顺着他跪坐的姿势流向四面八方，那场景赫然惊悚，可当事人仅是抠动手指，似乎在考虑怎么讨饶合适。 沈凌云凑近垂眸，只见小修闻背后的衣服已经跟皮肉粘在了一起，雨水打湿衣衫，透过衣裳也能看见里面的惨状。 一盏茶功夫过去，血水在他身下越积越多，修闻停止抽噎，像是见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他眨巴眼睛，伸手推挤血水，似乎是想把它们推到远处。 他自己弄了会儿，见推不开血水，便叹了口气继续哭。红肿的眼睛已经很难睁开，他还偏用脏手抹它，没过一会儿眼睛便疼得更加厉害了。 渐渐的，小修闻敛起神色，手也不再乱碰，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跪着。 沈凌云意识到不对劲后，便上前仔细查看他的情况，但由于碰不到对方，他根本找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修闻摊开手，看看血肉模糊的掌心，嘴唇一抿，又放下了。 小小的身影在雨里显得非常孤寂落寞。 沈凌云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想安慰对方，但话到嘴边却一点也说不出来。 后半夜的时候，修闻开始发烧，整个人浑浑噩噩，意识模糊。他强撑意识四处张望一番，见四下无人，才敢挪动僵硬的身子，趴倒在雨水里休息。 他刚闭上眼，就昏睡过去。 沈凌云守了他一夜。 清晨，开门的小厮见状连忙将他叫醒，急切道：“大少爷你不能睡！要是被老爷看见，他肯定会打死你！” 迷迷糊糊听到“死”字，修闻便只能强忍倦意起身，他摇摇晃晃地跪着，面色惨白，整个人显得无比虚弱。 手心，后背，臀部的伤在雨水的侵蚀下变得溃烂，稍微碰一下就会掉一层皮，血流不止，可这小孩儿像是没感觉的木头一样，硬是一声没吭。 沈凌云蹲在一边道：“你要是累就趴着，没人看见。” 小修闻动也不动，双目无神，全然没有往日的气焰。 “阿闻，待会儿抱好你爹娘的腿，服个软。” 小修闻听不到。 沈凌云见不得他这副模样，下意识就去戳他的掌心，没想到这一次却没有落空，而是硬生生地将一块皮给戳了下来。沈凌云当即愣住，不知所措地看向修闻。 小修闻嘴巴一瘪，没低头，而是弯起手指捂住那处伤口，然而血还在流，这一举动根本无济于事…… 沈凌云以为自己能触碰到对方了，连忙就要将他抱起来，没成想又落了个空。 昨日的暴雨加上今日的暴晒，一连两种极端天气将修闻的意识剥离殆尽。他苦苦撑起眼皮，好不容易等到父亲从院子里路过，便耗尽所有力气哭道：“爹！我不敢了……” 这声音极其沙哑，极其凄惨…… 可修父像是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这一声讨饶耗费修闻太多力气，在父亲消失后，他便猛地栽倒在地，呼吸微弱。 可即使这样也没人敢上前扶他，生怕自己会被连累责罚。 目睹一切的宋词站在门边，冷着脸色注视地上动也不动的人，大约十几秒过去，他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进了屋。 沈凌云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第136章 古宅里的幽魂33 修闻作为修家独子，竟然沦落至此都没人愿意搭把手救他。虽说是他自己犯了大错，但也不至于要他的小命吧？ 几天观察下来，这修家上上下下，可曾有谁关心过这个孩子？ 沈凌云怎么看都觉得修闻是领养的，而宋词才是修家亲生的子嗣。 眼前这一切都过于匪夷所思。 小修闻歪过脑袋侧趴在地面，双眼微睁，整个人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之中。一连数小时的暴晒将他的意识彻底剥离，可怜见的，谁都没有上前将带他走。 好在中午时分有两个小厮将修闻匆匆抱去了里屋，这才使得他没有被活活烧死。 修闻那会儿已经神志不清了，已经听不见旁人的话语，他口中呜呜咽咽几句，其他人也同样听不清。 修闻高烧两天两夜，沈凌云便在旁边守了两天两夜。他一度以为这小东西会死，没承想对方命大，竟然还能活下来。 说不清是医生的技术高超，还是他的求生欲望太强。 床上的孩子面无血色，气息极弱，仿佛随时会死去。 沈凌云站在病床边，想亲昵地吻他额头，可惜他什么也碰不到。他自嘲一笑：自己太多心了，修闻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事死去？这些只是回忆，真正的修闻还好好地待在自己身边呢…… 他缓缓把视线移到小修闻紧闭的双眸上，俯身在他脸颊落下一个虚吻：“他们对你不好，以后由我来爱你。” …… 苏醒后的修闻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不吵不闹，不争不抢，麻木的样子仿佛被谁替换过里面的芯子。 刚刚休养好身体，他就一声不吭地来到沈家大院外，蹲在门旁等人。 一股窃喜涌上心头，沈凌云不用想也知道他是来找“自己”的。 “自己”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二楼窗台。 “沈凌云！”修闻眼睛一亮，连忙仰头小声呼唤，生怕被其他人发现自己。 读书读得无聊的小沈凌云当即转头，从二楼探出半个身子，又惊又喜道：“你怎么这么久不来找我玩儿？” 小孩子记性差，自己做的很多坏事都会忘干净，别人做的恶倒是会记得一清二楚。小沈凌云就是如此，他将自己冤枉对方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修闻不来找自己，还差点因此萌生怨意。 要不是沈母心思细腻拦住儿子，他早就动歪脑筋搅和修家去了。 此刻小沈凌云笑盈盈的，毫不掩饰眼底的高兴。 修闻愣怔怔地瞧他，忽然嘴巴一瘪，委屈地哭起来。 小沈凌云见状立即收敛笑意，一步三阶冲下楼，假惺惺地关心他。修闻仿佛天生缺心眼儿，忘记了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个小少年，抱着他就开始哭嚎，似乎想把这段日子受的委屈一并发泄出来。 其实也不是他缺心眼儿，童年的沈凌云是他唯一可以倾诉的伙伴。可惜……这只是他以为的伙伴而已。 沈凌云目不斜视地看着修闻哭泣，心中莫名一动——他真是太可怜了，可怜到让人想把他关在家里，彻底断绝与外界的联系。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受到伤害……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属于自己。 真正能对修闻好的人只有他沈凌云…… 或许是怕哭声引来大人，小沈凌云连忙将修闻拉到附近的林子里，俩人蹲在树下，一个哭一个安慰，画面十分和谐。 “别哭，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小沈凌云擦去他眼角的泪水，将咸涩的指尖凑到唇边。 他的眼底流露出暗喜，没有丝毫同情。沈凌云毫不犹豫地往“自己”身上踢去，可惜什么都没碰到，他对小沈凌云冷冷一笑：“你也是个不顺眼的东西。” 修闻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他抽泣着侧靠在膝盖上注视沈凌云，什么话都没说，唯留下止不住的泣声和吸鼻涕的声音。 半天问不出缘由的沈凌云只能不停安抚他，手掌一下一下为其顺背，见没有效果，他便亲亲修闻额头，温柔道：“是你爹又打你了？” 修闻一愣，没有否认，他默不作声地拉起对方的手，似乎是想借此得到一丝安慰。 “别哭，再哭可就要哭出血来了。” 小沈凌云将他的手拉到脸旁，用鼻梁轻轻一蹭，一副用情至深的模样。 “装模作样。”沈凌云嗤笑道。 待修闻将心中的阴霾发泄出来后，他便安静地靠树休息，心神似乎安定不少。 小沈凌云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守着，他屈膝抱腿，枕着脑袋笑盈盈地注视修闻。后者似乎是睡着了，靠在树旁动也不动，微风吹起他的头发，将惨白的小脸包在其中。 “阿闻。”小沈凌云轻唤，却无人回应，他眼神温柔，紧紧牵住修闻的手，“别害怕。” 这一句话随风远去，仿佛不曾有人说过。 沈凌云凝眸，缓步走到修闻跟前蹲下，伸手摸向他的脸：“我爱你。” 这一次掌心下有了异样的触感，还不等他惊愕，小修闻便睁开眼睛，灰白的双眸中无爱无恨。 他突然往前一推，沈凌云立即毫无防备地向后倒去！瞬间没入一片黑暗！ “阿闻！” …… 安静的屋子内突然发出巨大的响动，坐在门外的花楼月闻声“咣咣”大力砸门：“怎么了？！” 沈凌云跌坐在地，大口喘气，直接无视还在呼喊的某人。他缓缓抬眼，只见修闻正背对着他缠绕绷带。 从上至下，一圈又一圈……劲瘦的身体被裹得十分严实，没了衣衫的遮挡束缚，这具身体反而显露出怪异的美感。 此时修闻披上薄衫，转身靠近沈凌云。冰手抚上后者脸颊，手的主人双目清明，释然一笑。 沈凌云五味杂陈，他猛地扣住对方的手，道：“我爱你。” “……” “你还在怨我？”沈凌云吻住他的掌心，“不要露出这种表情，你分明不爱这样笑。” 修闻从不知晓自己的笑容是什么样子，这家伙倒是清楚。 面对沈凌云扭曲的爱意，他终于知道了回应的方法——他要让沈凌云知道是他亲自斩断了二人的缘分。 他承认自己还爱着沈凌云，至今未变。明明俩人能互通心意，可为什么还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人鬼殊途，他们之间已再无可能。 将红线剪断的人，不正是沈凌云吗？他为什么还要做出舍不得的样子…… “别害怕，往后谁也不能再伤害你。” 修闻摇摇头：属你给的伤最重。 蓦地，沈凌云将他紧紧拥入怀中：“不要跟我怄气，你这不是成功回来了吗？是不是……那时候很疼？是我错了。”他没有说出“死前”二字，或许是想避讳。 修闻浅浅一笑。 死去的人怎么可能会回来？世上无鬼，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什么邪术什么香烛，都是生人的妄想而已。 修闻说不出话，只能将他的手拉到自己心口，然后摇头。 “什么意思？” 他回不来的意思。 掌心下的胸膛里没有心脏，皮肤也不温暖，就连模样也不正常，他不用吃饭，不用睡觉，连受伤也感觉不到疼痛。 这样的他，能算回来了吗？ 能永远留下来吗？ 异于世间之物，是不会被天道接受的。 他之所以能再次与沈凌云相见，是因为系统任务将他送了回来，而与术法无关。 一旦任务结束，他就会再次离去，再无归期。 看，沈凌云的爱在死亡面前算得了什么？他又能得到什么？ 空气静默半晌，俩人就这么互相对视着，复杂的情感在视线中流转。 第137章 古宅里的幽魂34 “阿闻，看着我。”沈凌云捧住他的脸，表情无比认真，“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回忆里的任何事，你只要留在我身边，什么都不用担心。” 我怎么留在你身边…… 你拿什么保证？ 沈凌云，你太狂妄了。 修闻胸膛传来钝痛，不知不觉竟有泪水从他眼角渗出，又悄然滑入发丝间。 见修闻眼神异样，沈凌云缓缓将手挪回他的心口，道：“这里还疼吗？” 修闻早就跟他说过死人不会疼，他不明白对方问这种话还有什么意思。 然而很快他就明白了。 沈凌云的神情无比痴狂，他按住修闻的心口道：“你是不是想走？你的心脏在我手里，你走不掉的。” 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像闪电般击中修闻大脑！他瞪大双眸满脸吃惊，以为是自己半聋听错了话。 他的心脏是沈凌云挖走的？！他是不是真的疯了？！ 修闻满脸悲戚不解，抬手就将对方的脸打到一边。 而沈凌云却忽然笑了，他啐出一口血，轻手抚摸他的脸道：“反正你那么爱我，把心脏给我又如何？我用它将你留在身边，你不开心？”说罢他抬起修闻的下巴，凑过去轻轻一贴，“你只能爱我。” 明明已经不用呼吸，可修闻还是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他捂住心口，血夹着泪水滴落：【二姐救命！我觉得身体有点不对劲，好像……】 【你别急，我检查一下。】二姐匆忙点击系统面板，很快就惊叫道：【你的身体在迅速腐坏！这样下去不行，你得回古宅一趟！】 【什么……】 【是你的灵魂想脱离肉身，一旦魂离，身体就会彻底腐烂。古宅的棺材里有锁魂阵，能帮你固魂。】 修闻被沈凌云的话刺激得头昏脑胀，他来不及思考二姐的意思，绝望道：【来不及了！我该怎么去？】 【这好办。】 白光闪过，沈凌云突然被什么东西掀飞了出去，不等他起身，修闻便如闪电般踹开大门，几秒不到就消失在夜色里。 门外的花楼月被撞得生疼，但他很快就意识到冲出门的是修闻。待沈凌云追出来时，外面只剩下满脸错愕的花楼月。 “找人！”沈凌云咬牙。 …… 修闻强忍疼痛，借用系统的空间辅助来到古宅。 周围一片昏暗，微弱的光线透过窗子洒落在棺材上，仿佛在为迷途者指引归处。他缓步靠近，耳边静得只有自己沉重的脚步声。 那面棺盖已经被重新放回原处，与棺板之间余留一个拳头大小的空隙。修闻吃力地伏在棺口，一副随时会晕倒的样子。 好在他理智尚存，推开棺盖后毫不犹豫地往里倒去，身体的不适在他陷入黑暗的那刻得到缓和。 木质清香幽然弥漫，棺材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可以安抚痛苦。他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然而没过几秒他便捂住面孔，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 殷红血泪从指缝渗出，一点点沾染棺底…… 他真的死了，这里就是他的归宿。 一具枯骨，一个幽魂，没办法离开自己的归宿太久。 这是他的葬身处、埋骨地……他从这里逃出去，迟早要回到这里。 修闻睁开眼，血泪朦胧，他看不见任何东西。这里宛如无人深渊，周围的温度是如此冰冷，比冰冻寒霜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可以，他也想在这里长睡不起…… 什么遗愿，什么爱人，什么家人，他会通通忘记。血肉会被虫子啃食干净，骸骨会慢慢散落，最后化为尘土，直至世间再无修闻。 不……他怎能就这样离开？！决不能…… 修闻的脑海里一片嘈杂，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嘶吼着要离开，有人哭泣着要回来，吵吵嚷嚷的声音让他十分难受。 【别吵了。】他说。 那些声音瞬间消失，不知是忌惮还是何意，静默片刻，吵嚷声便又重新响起。 修闻咬牙，紧锁眉宇。 “睡吧。”稚嫩童声像清脆的铃音，将其他杂音彻底驱散，“奶奶说过，累了就要休息。” 一股暖流伴随酸涩涌进胸口，修闻感觉黑暗中有双小手在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渐渐的，困倦感袭来，他闭上眼。 不知过去多久，古宅大门被缓缓推开，一道人影大步流星至棺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棺中之人，心绪顿时沉到谷底。 他连忙转头看向博古架，只见香烛还有荧荧微光，屋内的阵法也毫无破损。 松了口气后，他便用目光描摹修闻的睡颜，眸中深藏眷恋。 他替棺中人拭去血泪，然后将染血的指尖靠在唇边轻轻一吻。 …… 一连数月过去，第一场冬雪在夜幕时分降临。 寒风簌簌，雪如鹅毛般在风里卷落。 即便在如此寒冷的日子里，修闻也没有穿很多衣服。相反，他有种解放的感觉。 冰雪能帮他减缓身体的腐败速度，推迟他离去的日子。 修闻手里关于季和犯罪的证据几乎已经收录完整，唯独缺少他害人换血的证明。 可他不着急。 他在前些日子给季和下了一剂猛料——托二姐给季和下毒。 经过这么一遭，季和不可能还坐得住。 这天，修闻早早从警局回到了修宅。 一个月前他就已将各种事务安排妥当，然后在福利院放了一把大火，借火势把孩子们转移到了远处的城镇中。他利用障眼法躲过警察的调查，眼下他作为福利院的资助人，只需要做一些善后的事即可。 今儿个是他的生辰，也是他最后一个生辰。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抵不住时间的侵蚀，也知道季和已经将怀疑的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 他是在拿自己赌。 赌季和接下来会不会孤注一掷，抓他去换血。 孩子们“死了”，对于季和来说，眼下的良药便只剩他修闻一人。 …… 修闻模仿活人模样，呼出一口气。 过生辰，就不要想别的事了。 他本以为能独自享受雪夜，不料“客”从外来，接连敲响修宅大门。修闻不予理会，没承想一个脑袋从高墙探出，紧接着一道人影便从上而下，稳当落进雪地中。 沈凌云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笑盈盈道：“生辰快乐。” 修闻眼角一抽，耳边竟又传来阵阵呼喊。 “闻爷……您开开门好不好？我求您了……楼月好冷……” 一群讨债鬼！ 修闻黑着脸起身，在沈凌云的沉默中打开了大门。 门外的花楼月红着脸，眼眶通红：“您终于肯见我了，这些……”他拿出几张照片，上面赫然是他与修闻，然而修闻的脸却糊成了一片，无一例外。 花楼月小声道：“全是坏的。” 修闻没说话，而身后的沈凌云立即夺过照片，看了看，笑道：“没坏。”说罢他就将它们尽数收入怀中，完全不顾花楼月瞬间怒起的脸色。 …… “回去坐。”他拂去修闻发梢的雪花，牵起他往回走，花楼月当即跟上，在雪地中留下几串深深的脚印。 深夜温度骤降，他们坐于门前，看着雪花落在院中。 修闻没打算吃东西，他只是想走个过场，不枉人生中最后的雪夜。然而一想到自己会跟杀害自己的人坐在一起过生辰，他就觉得十分好笑。 “咣咣咣！” 大门被撞响，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去——只见大门被狠狠撞动，很快，旁边的高墙之上又跳落一个人影。 第138章 古宅里的幽魂35 “修闻！” 一声怒喝落下。对方手握枪柄，箭步上前，毫不犹豫地将枪口对准修闻的脑袋。 那张常年冷峻的脸此刻无比怨愤，横眉瞪眼恨不得直接扣动扳机。 修闻没想到宋词能这么快回来，心底略微一惊，但很快又平静下来，他淡定地拢紧领口，不动声色。 “你骗我。”宋词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 修闻微微挑眉，抬眼打量他。只见对方周身干净整洁，面容也不憔悴，不像是刚从哪里逃出来的样子。不过看他的表情，倒是像极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活要扒掉自己的皮。 这会儿宋词正在气头上，修闻丝毫不怀疑他会给自己来上一枪。不过他不害怕，子弹而已，他又不是没挨过。 还不等他做出回应，旁边的人就先一步开了口。 “把枪放下。”沈凌云“咣”的一声放下酒杯，直勾勾地盯着枪洞，眼神不善，“刚来就动手，哪来的规矩？” “你闭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宋词冷笑，话语里尽是愤怒与自嘲，“你们串通一气，想利用我做掉季和，等我们两败俱伤后再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对吧？” “宋将军哪儿的话，我可没这种想法。”沈凌云似笑非笑，眼底阴沉无比，“别放肆。” 后一句话警告意味浓重。 修闻听到这里，心中暗笑——沈凌云确实没做过，因为这是他的计划。打死他都想不到宋词会把罪责一并怪在他们俩人的头上！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除了怪错人，宋词也搞错了他的真实意图。他没想真让宋词去死，只是希望他断条腿缺个胳膊什么的，好让他再也不能妨碍自己的计划。当然，季和也不能死，后面还有一大笔账得跟他好好算呢…… 想到这里，修闻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一个弧度。几人见修闻的笑容，当即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目光纷纷变换。 沈凌云哈哈笑出声，转头挑起眉：“好了！这不是没死么？你在前线摸爬滚打还怕这个？” 宋词冷冷一笑，没答话。 下一秒冰凉的枪械就抵住了修闻的太阳穴。寒风呼啸，白雪纷扬，枪支在刹那间覆上一层薄雪。 花楼月呼吸一滞，脱口而出：“你敢再杀他一次试试？！” 此话既出，周围的温度顿时变得跟修罗地狱一般阴冷。 “我敢。”宋词道。 一时间无人再吐出半个字眼儿，而修闻也缓缓起身，揪住宋词的衣领将其拖到跟前。 他没想置对方于死地，但对方却还想杀死自己，果然还是自己太仁慈了。 现在想起来自己确实愚钝不堪，小时候不会隐藏自己的心思，弄得所有人厌他、怨他。长大后他依旧没有学会处世之道，身边依旧无人可信。 早知如此，他就应该两面三刀，阳奉阴违，在所有人背后捅一刀子，免得最后被人背叛……没入深渊。 他自嘲地笑着，缓缓解下脖颈处的绷带，露出躯体原貌。 枪洞和切口里面的血肉皆已发黑变干，白骨森森，幽然可见。 这些致命伤无一不在提醒三人那天的事，是了，宋词想杀修闻也杀不得，因为修闻早就死了，眼下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那个傻瓜。 “哼！”一道清亮的声音在院中响起，他们皆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如鬼魅般的男孩立在白雪之中，怨愤地瞪着宋词，“我没找你索命，你却想再杀我一次？”他用哀怨的目光扫过另外俩人，声音无比悲戚：“为什么要杀我……我那么相信你们！！” 这道控诉越来越凄厉，到最后几乎是在带着哭腔尖叫！男孩的模样瞬间变得尤为可怖，两个空洞洞的眼眶往外疯狂渗血，小脸灰白狰狞，遍布红紫色的裂痕。 “你们是不是忘记自己做过什么了？好好……”男孩几步上前，咆哮与修闻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听得人头皮发麻，修闻蹲下身，揽过哭叫的男孩朝几人微微一笑。 两张相似的脸靠在一起，看得人毛骨悚然。 众人面前的场景霎时变换，雪夜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燥热的晚风。 夜色深沉，月明星稀，几乎所有人都已经进入梦乡，唯独修宅还亮着隐隐灯火，似乎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回过神来的三人分散在修宅内，他们眼神震惊，表情各异，都试图获得身体的控制权。可在这种场景下哪里还轮得到他们做主？没办法，他们只能像附体幽魂一样等待即将发生的“惨剧”。 …… 修闻父母在多年前的车祸中去世，这场事故并非意外，其背后真凶就是季和。宋词作为目标的子嗣，自然逃不开季和的恶意，在一场意外中，他也“死”了。 实际上，隐藏在暗处的军部密员顺水推舟，利用那场意外造成宋词去世的假象，蒙骗了包括修闻在内的所有人。 密员将宋词接到身边，花费多年时间将他培养成军事人才，接着又把他丢进军队历练……等时机成熟后，再将他召回，派出第一个任务——扳倒季和。 接到任务的宋词马不停蹄地赶回修家，将修闻吓得半死。在知晓一切后，后者当即决定与其合作。 他在这些年里一步步接近季和，最终目的与宋词不谋而合。他需要利用对方，对方也需要利用他。 以前的恩怨他可以放下，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得做。父母不爱他，旁人看不起他，沈凌云折磨他……这些痛苦让他迫切地想向世人证明自己——他是个分得清是非黑白的好人，是个对社会有用的良善者。 这种执念深藏在他心底，成为他活着的动力。 即便知道自己螳臂当车也无畏。 任何过深的执念最终都会令人疯魔，修闻便是如此。他豁出一切去落实计划，对牺牲的人事物视而不见。 这也就慢慢导致了其他人与他的决裂。 宋词接受的教育让他无法接受修闻的冷血，他经常劝其不要做伤天害理之事，可没得到后者的认同。 花楼月对修闻的感情始终没得到回应，渐渐的，这种爱意最终变质。在旁人的闲言碎语中，他不停地给自己洗脑：修闻是个作恶多端的恶人，死有余辜，与其让他糟蹋自己的心意，不如让他死在自己身边，永永远远，待在自己身边…… 但他这种愿望不可能实现，因为早有人为此谋划了二十多年。 沈家密室中有一暗道，宅里上上下下几十人，除了沈凌云，无人再知晓此处。里面幽暗阴森，布满奇奇怪怪的符阵和黄纸，若是细听，似乎还能听到一些不属于人间的窃窃私语。 自沈凌云记事起他就乐衷于画神神鬼鬼的东西，脑海里的种种符咒术法让他天生能接触到一些阴间之物。 这二十多年来，他总是偷偷拿走修闻的贴身物品，收集他的头发指甲，将这些东西混杂在一起封于黄纸之中。 他让修闻深深爱上他，永远无法自拔……原本计划一直在顺利进行，直到季和出现。 季和把目光放在修闻身上，随时都会对他下死手。倘若被他得逞，修闻就将彻底消散于世间。而后者偏偏是个不听劝的人，总是徘徊在生死边缘。 这怎么可以呢…… 所以沈凌云打算先动手，将修闻彻底囚于他的掌心……无论生死。 于是，他打着“劝说修闻”的名义怂恿另外俩人守在修宅…… 惨剧起于宋词和修闻的争吵。 第139章 古宅里的幽魂36 修闻牺牲东城临海百姓的利益，把金银装进了季和的口袋，想以此作为钓鱼的长线让后者上钩。 然而他这种行为造成了临海百姓的苦难，很多人因此无法维持生计，弄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在复仇行义的过程中，修闻不知不觉也成了罪人…… 俩人的争吵愈发激烈，到最后直接动起手来。打斗的声音本应该将下人们吸引过来，可修闻早就知道他们今晚会来，便找了理由让在家的下人们待在卧房，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出来。 他想跟他们好好聊聊。 但，他没料到自己会因此丧命。 …… 俩人打斗一阵，好不容易才分在方桌两侧。宋词双手撑桌，一字一句强硬道：“收手！” “我要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修闻嗤笑。 “你愈发疯了，你现在和季和有什么区别？” “关你屁事！” “哈……”宋词猛砸桌面，硬生生砸出一个浅坑，“你又聋又瞎，看不见临海百姓什么模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被克扣的工钱和被搅混的买卖都是你干的！你现在低不下头，看不见叫苦连天的百姓！” 这句话戳到了修闻的痛点，身为半个聋子的他当即怒火攻心，无法克制的愤怒令他脱口而出：“是，都是我做的！怎样？你清高！你纯良！”他靠近宋词，恶狠狠揪住他的衣服，“那你为什么不可怜可怜我？” “我小时候仅仅关了你一天，爹娘就差点要了我的命……我是因为什么才把你关起来的？” “我想起来了，是你先污蔑我，说我把你推进了河里！” 修闻狞笑：“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仇记得比较深，你不介意我翻旧账吧？” “这跟临海问题是一码事？”宋词的脸色更加阴沉。 “不是又如何？”修闻忽地一松语气，“你应该理解我才对，你我都与季和有仇，这仇我一直记着，恨不得哪天将他扒皮抽筋……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季和这个人太狡猾，如果不放点糖让他尝到甜头，他就不会留我在身边……你看，我能挖到这么多信息，不都得益于此吗？” 话音刚落，宋词气得笑出声来：“你就是个王八你知道吗？活该你没爹娘疼，换作我是你爹，早把你扔了喂狗。” 修闻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不确定地撇过头，迟疑道：“你刚才说什么？” 他其实听得清清楚楚。 “我问你，刚才说了什么？”修闻猛地一拳砸向宋词，“你说谁没爹娘疼？我没爹娘疼是因为谁？” 宋词吐出一口血，嘲讽道：“他们不爱你。” 闻言，修闻像疯了般落下拳头，边打边骂：“不爱我？那他们爱谁？爱你是吧！宋词你好大的脸！” “是你自己狼心狗肺，草菅人命，谁会爱你？” “管好你自己！少来教训我！什么玩意儿！你以为你是谁？”修闻揪起他的衣领，恨声，“没有我，你别想拿到季和的一丁点儿把柄！我清楚我在干什么，你呢，你清楚你在干什么吗？” 倏地，宋词与他颠倒位置，前者死死按住后者脖颈，道：“我清楚，所以我要告诉你是时候收手了，继续下去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收你祖宗！”修闻破口大骂，“我还能收手？我已经上了贼船，你以为这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他咬牙切齿，强迫自己压低声音，继续道：“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收手！季和会……” “会什么？你以为季和敢随便动你？沈凌云早就在军部打点好了一切，不然你以为自己怎么能活到现在？！” 修闻来不及考虑宋词话中的真假，他涨红脸忿忿道：“你懂个屁！季和还有其他勾当，我一定要找出来！” “修闻。”宋词皱紧眉宇，用前所未有的冷声警告，“扳倒他的证据已经足够，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修闻浑身一震，他知道宋词没有开玩笑，但他还是恶意弯起眉眼，露出狞笑：“我不会收手，旁人死不死关我何事？” 这是一句气话。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哪里能轻易松手……的确，现在的证据已经足够他们讨伐季和，但仍旧不能证明季和抓孩子换血的罪行。 如果就此停手，那么那些死在季和手里的孩子怎么办？他们就这么白死了？没人记得他们了？就因为他们穷……没人疼？ 他是对不起临海百姓，可没有他，也会有其他人来做同样的事……无论有没有他，临海百姓的日子都不会有太大变化。 季和已经允许他进入自己的私人诊所，他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拿到证据，决不能在这种时候出差错。 事已至此，修闻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挑衅的话语脱口而出，不计后果。 见对方没反应，修闻便睁大双眼，嘴角扬起怪异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道：“管好你自己。” 此话一出，对方终于有了反应，可当修闻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太迟。 宋词冷笑一声，以极快的速度朝修闻抬起手臂。 骨节分明的手扣动扳机，黑漆漆的子弹瞬间穿进修闻的脖颈，后者闷哼，脑子一片空白。 宋词没有就此罢休，而是再次瞄准他。 “砰——” 枪声沉闷轻小，似乎是特地为修闻准备的哀乐。 冰冷的子弹在修闻脖颈留下两处血洞，洞周的皮肉皆被火药灼烧发烂，万分可怖。 修闻只感觉脖子冰凉，低头一看，湿漉漉的液体已经将衣领染成血色。他那双清明的眼睛顿时蒙上薄雾，生命的本能促使他跌跌撞撞奔出卧房。 这两处伤不至于让人在瞬间死亡，但能让他在痛苦中挣扎死去。 修闻抑制不住口中的鲜血，大量腥甜的液体从喉咙里呕出，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昏暗的道路。 踉踉跄跄间，视线里多出一个人影。 是花楼月，他在这里等很久了。 修闻知道他也是来劝阻自己的。 这一刻，修闻像见到救星般奔上前，用沾满鲜血的手去抓他的胳膊，可花楼月见到他只是脸色一僵，幽幽道：“闻爷莫怕，很快就不疼了。” 修闻的心当即凉了半截，他拼命拽住对方臂膀，露出哀求的表情。 花楼月反常地抚摸他的双颊，其眼神可谓温柔至极，但眼底的森然无法遮掩。 “楼月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也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做伤天害理的事，闻爷，老天无眼，可人有，您不得不放手。” 但我不曾伤过你，甚至把你从地狱拉了出来！为何要说这种话……我也是人，心脏也会疼…… 修闻崩溃至极，意识逐渐飘渺，汩汩鲜血从指尖流出，哀怨的神情赫然浮现在他脸上。 “您不要这样看我！”花楼月咬牙切齿，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胸膛起伏不停，“这都是您自己的错！”说罢，他猛地甩开修闻的手，露出狠戾的表情。 银色锋芒映眼。 他红着眼眶扣住修闻的身子，右手往其脖颈间狠狠划下，筋脉断裂的触感尤为明显，可他没有犹豫，而是一刀到底。 温热的液体打湿他的手臂，怀中的人在猛烈挣扎后逐渐无力，沙哑痛苦的声音徘徊在院里，而他手持血刃，无动于衷。 忽地，花楼月松手跌倒在地，血刃也被丢出去，手臂上传来的灼烧感让他的心脏砰砰狂跳。 他眼睁睁地看着重伤的修闻踉踉跄跄迈出步子，摔进前屋。 第140章 古宅里的幽魂37 修闻头皮发麻，浑身冰冷无力，强烈的窒息感让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疼—— 好疼！！！ 温热的鲜血从五指间涌出，任凭他怎么堵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上身被染得通红……痛苦与绝望涌上心头，视线一片模糊。 “怎么了？”沈凌云闻声放下茶杯，优雅俯身。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粘糊腥甜的味道让人反胃，然而他却像闻不到似的单膝跪地，轻轻抬起修闻的脸。 修闻像濒死的兽，死死拽住他的裤脚。 在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后，沈凌云的表情丝毫没有显露出惊讶，他微微勾唇，双眸里的欢愉几乎要溢出来。 短短几秒功夫，地板就已经被血浸透。沈凌云跪在猩红的液体里，轻轻抬膝，裤腿拉起几根缠绵的红线。 他弯着眉眼抬起修闻的下巴，故意让他露出脆弱的部位，后者已然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被迫仰起头。 这样的动作为血液敞开了向外的通道，汩汩液体奔涌而出，将他的脸和沈凌云的手染得无处完好。 面对宛如地狱般的场景，沈凌云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还主动将血抹在修闻脸上，戏弄的动作仿佛把修闻的尊严踩在脚下，一点点碾碎…… 尚有意识的修闻脑袋昏沉，他无法考虑这意味着什么，只觉得全身发疼。 他死死攥紧对方的裤腿，用充斥泪水的双眸哀求对方，他不能现在就死，至少……至少等他拿到所有证据……为什么他们要这样？ 对上那双狂热的双眸，修闻顿时明白自己已经没救，他只能等待死亡的来临。 可眼前这个人是沈凌云啊……是他从小就喜欢的沈凌云！ 是他追逐很久的光…… 修闻脸上的悲楚在瞬间放大，他用极其沙哑恐怖的声音笑着，笑声像从气管里发出的呼呼声，让人头皮发麻。 对方不仅不害怕，反而用脸贴住他的手，亲昵地蹭了蹭，吻了吻，像是在对待极其珍重的宝物。 巨大的痛苦将修闻淹没，身上的痛不及心里的疼，泪水夺眶而出，他的视线愈加模糊…… 沈凌云喘了口气，深情地凝视着修闻，安抚道：“别害怕，过一会儿就不疼了。”话音刚落，他便吻上后者的脖颈，顺着鲜血一点点往上，最后停在唇角将其狠狠咬住。 疯狂暴戾的吻伴随着死亡的气息在俩人之间持续，腥甜的血液在唇齿中流转，让人陷入深渊…… 修闻已经无法控制呼吸，他微睁着眼，脑袋一歪，无力地往侧面倒去。 沈凌云伸手揽住他的头，慢条斯理地轻启红唇道：“我爱你，所以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他们吧，是他们动的手。” 模糊的话语萦绕在修闻耳边，他这才意识到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面前这个男人……心脏处的钝痛抽离所有感知，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轻，视线越来越黑，直到一片昏暗。 他睁着眼，可看不见任何东西。 疼痛的感觉在减轻，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不甘心，明明都快成功了，最后却输得一败涂地……这一辈子就是一个笑话。 可是再不甘心又能如何，这具身体很快就会化作尘泥。 修闻脑海里浮现种种过往，随即视线在一瞬间明亮，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打偏沈凌云的头，用肮脏的血染他一脸，然后软下身子倒在后者怀里，彻底失去了气息。 “阿闻。” 沈凌云轻碰他的脸，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显然，面前的人已经再也无法回应他。 他温柔地擦净尸体脸上的血迹，目光眷恋且炽热。待将秽物处理干净，他又抱起修闻亲吻片刻，随后转身走入黑暗。 夜色深沉，另外俩人已经在院中等待多时，在沈凌云路过时，他们皆纷纷投去目光，然无半句话可言。 沈凌云一个眼神也没给他们，大步流星朝门外走去。 “你要干什么？”宋词冷不丁出声。 沈凌云笑嘻嘻反问：“你觉得呢？” “你要处理尸体？” 沈凌云没回答，而是微微一笑，这抹笑容充满得意与偏执，看得人心中一紧。 “不行！”花楼月连忙拦住他，“把修……闻爷的尸体给我，我来处理！” “谁知道你会对尸体做什么呢？”沈凌云眼眸里闪过一丝阴鸷，他张开猩红的唇，缓缓警告，“杀人的是你们，闹出这种事后还不低调点？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莫怪沈某没提醒各位……” 他宛如鬼魅般笑着，不等回话便消失在俩人视线之中。 沈凌云把修闻带进密林，将他稳稳放在草坪上。修闻枕着圆石，颈间的血淅淅沥沥，将石头染得鲜红。 俩人的衣服已经被染得七七八八，但沈凌云毫不在意，他眼睛一斜，从泥土中挖出一个黄色小包裹。 里面是几张鬼符纸和碎发，看符纸颜色应该是在这里放置了许久。 沈凌云褪去衣衫，用刀在自己心口划出一道深深的切口，然后将血滴在碎发与符纸之间。就在血液接触到碎发的瞬间，周围的微风忽然“呜呜”作响，枝叶沙沙，连温度都骤降几分。 碎发像有生命般将血液尽数吸收，附近的林木中传来窃窃私语，这些声音有老有少，有哭有笑。沈凌云置若罔闻，燃火将碎发与符纸烧成灰烬。 火焰消失的一刹那，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沈凌云的表情顿时变得悲戚怜悯，他披上衣衫，俯身道：“你是不是后悔喜欢我了？”他眼眸低垂，睫毛如蝶翅般扇动，模样很是伤心。 可很快他就咧开嘴角，露出尖锐的虎牙轻吻修闻的耳朵：“后悔也没用……” “别担心，下面的人找不到你……”他紧紧贴住对方，“我还要你的心脏，把你的心脏给我吧……这样谁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他疯疯癫癫地轻笑，直到巨大的闪电在头顶划过，他才敛起表情抱走尸体。 雨很快就落下来了，水珠疯狂打在俩人身上，冰冷的雨水让沈凌云的表情更显诡异。他的嘴角微微扬起，眼里是道不明的兴奋…… 周围鬼语忽现，只是这次徒留呜呜哭泣，而无半点笑声，仿佛在责怪年轻男人过于狡猾。 鬼符纸燃尽后，修闻的气息便随着幽风四散在林间的怨鬼身上，阴间的鬼差即便想找修闻也找不到…… 幽深昏暗的古宅中，一道期许声响起：“我等你……” …… 修闻一死，城中必然出现混乱局面，为了稳定局势，三人谁也没有说出这晚发生的一切——修闻的结局，他们心知肚明。 三人的意识在记忆里游荡，有人烦躁，有人恐惧，过往的重现让他们产生了严重的排斥反应。 可他们只能以意识形态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这里是幻境，在这里，死去的人才是主导者。 …… 鹅毛大雪不断飘落，记忆于时间中消逝。修闻背靠白墙，看着倒在雪地里的三人，缓缓抚摸又开始腐烂的伤口……他摆手，身旁顿时冒出一个模样恐怖的孩子，后者拉住他的衣袖，仰起脑袋。 第141章 古宅里的幽魂38 【你去幻境里找宋词。】修闻道。 “可我讨厌他，不想看见他。”孩子嘟囔，“换一个人吧！” 修闻道：【你不是很想报复他吗？他可是第一个杀‘你’的家伙。】 “分什么你我呀！我不就是你吗？”孩子眨巴眼睛，满脸讨好，“他太凶了，我吓不住他。” 【你跟厉鬼一样厉害，谁不害怕？】 “真的厉害？”小孩子经不住夸奖，听到修闻夸自己，小鬼立即掰开脖子露出里面的骨肉，满脸高兴，“像这样？” 修闻抚摸他的脑袋，眼神温和：【是呀，去吧。】 孩子兴奋地应和一声，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修闻眼眸低垂，看着掌心的黑红血迹，思绪飘忽不定。 刚才的鬼孩子正是童年的“他”。小时候他生过一场重病，大病痊愈后便失去了一缕魂，这缕魂离身而去，成为了修宅的一只家鬼。 它在这些年里从未现身，直到修闻死后归来，它才开始在修宅游荡，前些日子在宅中作怪的正是它。 这是个极具孩童心性的小鬼，哄一哄便十分听话，只要修闻呼唤它，它就会立即回到他身边。 【二姐，不用再强制他们的视角了，把主动权还给他们吧。】 【好。】 修闻抬头看向漫天飞雪，洁白无瑕的雪花随风起舞，像是在为他的生辰做最后的表演。 …… 花楼月在幻境中撞鬼了。 他走夜路时看见了早已死去的修闻，后者的模样和死去时如出一辙……染血的上半身衣物发黑发臭，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然而修闻只是与他擦肩而过，视线没有半点偏斜，这副“眼里无他”的样子彻底激怒了花楼月。 愤怒盖过恐惧，花楼月立即抓住修闻的胳膊，质问他为什么要将自己带回修家，为什么要无视自己的感情…… 修闻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甩开他的手，只说了一句——你是谁？ 就因为这么一句话，花楼月差点失去理智发疯。他急得去抓对方，可无论怎么伸手都无法够到修闻的胳膊，只能绝望地看着所爱之人的背影越来越远。 …… 花楼月心高气傲，初见时必然不愿臣服于修闻这种“败类”，然而当他发现这个“败类”并非如传闻所说时，心境便会产生巨大的变化。修闻越与他保持距离，他就越想靠近他，等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意时，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 成功困住花楼月后，修闻便抽身离去——他还要找另一个人。 那个挖他心脏的“爱人”。 把幻境里的身体主动权还给三人后，沈凌云他们便不必再受过往的约束，想在幻境中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就连改变过去的行为也可以做到。 修闻来到沈家，略过其他人，直奔二楼。 周围一切景象都是他所熟悉的模样，他从小就爱往沈家跑，如今闭着眼也能找到路。 沈宅是中西合璧的建筑，其院落与修宅不同，可谓别有一番风味。 修闻沿着栏杆向前，越靠近沈凌云的屋子，他越感到寒冷阴森。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的魂魄，弄得他无比烦闷。 天色已晚，沈凌云竟不在屋中。修闻穿进黑漆漆的屋子，顾不上三七二十一，径直往他的床铺走去。 宽敞华美的床榻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衣架……还是被红布遮盖的衣架，上面还挂着几件衣裳。 沈凌云什么时候用过这种架子？ 他不都是直接把衣服扔屋外长凳上的吗？ 修闻下意识揭开红布，一张熟悉的面孔赫然映入眼帘！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眼前的状况。 这不是衣架，而是一尊等身木像！且木像的脸与他如出一辙！只不过那张木头脸双眼轻闭，嘴唇微扬，表情十分安然松倦，不像他那般阴冷。 幻境里会出现这种东西的原因，只能是现实的沈家也有这玩意儿。 沈凌云到底想干什么…… 修闻勉强平复情绪，伸手轻抚它的面颊。 不知怎的，他感觉木像给自己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它在他身边待了很久似的……修闻低垂眼眸，指尖顺着木像往下滑。 越往下看，修闻的脸便愈发“滚烫”，只见木像的身体结构与真人无异，甚至连肌理纹路都清清楚楚。 它没“穿”衣服，所以修闻很快就发现了它心口处的端倪。 那里有一处极小的缝隙。 修闻抠住缝隙，硬生生将木像胸口的木块抠了出来。 这是一处隐蔽的藏物点，空间不大，刚好能容纳一个拳头大小的陶罐。 先前那股熟悉感越来越强烈，修闻打开陶罐，眼前的东西让他瞠目结舌。 他愣怔地看着陶罐里的粉末，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升起。 怪不得他会觉得熟悉……这是用他的心脏磨成的粉，他能不熟悉吗？ 粉末已经了无腥味，只散发出淡淡的药草香。 修闻强忍惊骇，快速放回陶罐。 这一幕给他的冲击过大，以至于幻境差点崩裂……他跌坐在地，胃里一股酸水翻涌的恶心感。 他的心脏竟然被磨成粉塞进了木像中！ 不好的预感陡然升起，他刚想起身，后背就冒出一片鸡皮疙瘩！ “我等你很久了，阿闻。” 忽然，两条胳膊从他肩旁伸出，将他往后拖去。 修闻惊愕万分，仰起脸对上沈凌云意味深长的眼神。对方给的压迫感太强大，以至于他忘了自己才是幻境的主导者。 俩人以极奇怪的姿势倒在榻上，像打架，又像在亲昵。 修闻张口无言，待反应过来自己在这里能说话后，才幽幽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他，而是低头在他颈间深吸一口气。这种神经质的举动在旁人看来十分惊悚，更何况修闻此时的身体还是略腐烂的状态。 “你猜不到？”沈凌云瞥一眼木像胸口，眉眼弯起，“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我不知道！” 沈凌云笑道：“怎么会？” 修闻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沈凌云勾起唇角，从上往下抱起修闻的脑袋，迫使他仰视自己。 俩人反向面对面对视着。 他轻抚修闻的伤口，温柔道：“我只是想把你留在身边……” 第142章 古宅里的幽魂39 我只是想把你留在身边。 这一句话让修闻瞪大双眸，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从小到大在对方身上感受到的违和感究竟是为何。 是沈凌云！沈凌云绝对有问题——精神上的问题！ 修闻抿起唇，直勾勾地盯着对方，似乎在等他说下去。 对方也不负所望，眯眼道：“你想让我看的，只是那些东西？”那些修闻临死的画面。 只是？ 那些画面对他来说，仅仅是“只是”？ 这些话从沈凌云嘴里说出来，就仿佛踩死一只蚂蚁一般平淡，修闻不由得心底发痛。 “我好歹和你有二十几年的交情，你何必要这样对我？沈凌云，我扪心自问没有亏待过你，更没有伤害过你。”修闻扯出难看的笑容，“你却恨我恨到这种地步？” “恨你？不对。”沈凌云摇头，眼神缱绻，“我怎么会恨你？我爱你还来不及。”他低头伏在修闻耳边轻声笑着，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修闻哈哈大笑起来，抖动的幅度让脸上的腐肉不停掉落，他睁圆眼睛道：“我不信，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撺掇宋词他们杀我的……你若是喜欢我，又怎会杀我……我该如何信你？”这道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颤。 是的，修闻一直都知道是沈凌云在背后下黑手。 有煽动他人本事的，这里只有他沈凌云。 修闻笑着笑着就冷了眼，他缓慢而坚定道：“你脑子有病。”这不是在骂对方，而是真真切切指出了他的问题。 身处幻境的沈凌云放开本性，他亲昵地捂住修闻脸上的腐肉，眼神明亮。 “我没病，有病的是你。”沈凌云像人形锁链般禁锢住修闻，边反驳边吻在他腐烂的脖颈上，表情无比幸福。后者的身体立即僵住，紧紧捏起拳头。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把身边所有人杀个干净，绝不会让他们苟延残喘。”沈凌云舔唇，“可你没有。你不仅没杀他们，还被他们欺辱。更好笑的是，你竟然愿意为了所谓的仇恨而向季和报仇，阿闻，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做什么？那些家人值得你这样做吗？” 他的声音愈来愈低，语气也越来越危险，讽刺意味明显至极。 这番话极为毒辣，直戳修闻心事。 修闻当然也问过自己，他这么狠心的一个人，怎么会傻到这种程度呢？爹不疼，娘不爱，身边的人都在憎恨自己，算计自己，他又何必为了不值得的事情耗费精力和生命？ …… 值得，他一直都觉得值得，所以会死不瞑目。 这一生被人误解也好，被人嘲笑也罢，他都可以装瞎装聋当做不知道，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难过。然而再怎么难过，他也坚持想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无关别人的想法。 人的存在需要意义，这便是他给予自己的意义。当然，他也盼望着这些意义能被旁人发现，可惜以前无人知晓，往后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修闻仰起头，任由对方一点点往上吻去，“我知道我很蠢，可那又怎样？我的死不是因为我自己，而是你。”这句话把问题推回到了对方身上。 沈凌云哼笑一声，在他唇角轻轻一贴，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修闻打住：“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我。” 其实他看得出沈凌云对自己有股病态的占有欲，但这股占有欲不该发展到今天这般地步。他自始至终想不明白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怎么会相信鬼神，怎么会做如此阴邪之事…… “我说过。”沈凌云掰过他的脸，眼里满是认真，“因为我爱你。” 修闻抿唇，愈发感到荒唐。 “你不理解我，就像我不能理解你一样。”沈凌云笑了笑，“知道季和为什么那么久都不对你下手吗？” “因为你？” “因为我。”沈凌云将紧紧他拥入怀中，“但盯上你的人不止他，他只是其中威胁性最大的一个。如果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死去，我真的会疯掉！肉身一死，魂魄就会离体，我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找到你……与其战战兢兢守着你，不如用更安全的方法把你留在我身边……” 他将修闻推到木像边，指着它心口道：“只要你的心脏还在，你就可以永远留在这儿。” “你在胡说些什么？”修闻忍不住了，他恨不得砸烂面前的木像，好让自己不再难受。他掰过对方的脸，让他直视自己，“我不可能留在你身边。” 话音刚落，沈凌云便蓦地笑出声：“你不相信我？那你怎么解释你现在的情况？” “我能停留在人世不是因为你。”修闻继续，“时间一到我就会走。” “去哪儿？” “去我该去的地方。” “哈哈！”沈凌云加大手中的力度，眼神逐渐森然，“我知道你还在怨我，但也用不着编这种愚蠢的谎话。给我点时间，我会让你相……” “沈凌云，我很快就会走。”修闻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骗你做什么？我躺在棺材里的时候身体一直在腐坏，是你在替我清理蛆虫，不是吗？” 说话间，修闻的半张脸露出了森森白骨，周身散发出一股血腥腐烂味儿，几只肉白色的虫从他的血肉里探出头，朝沈凌云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显然，这样的身体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沈凌云终于敛起笑意，面无表情地抹去那几只蛆虫，道：“你是在怨我……确实怪我，当时……你是不是很疼？” 现在说疼不疼已经没有多大意义，即便修闻喊疼，沈凌云也没有放过他。 “我知道了。” 一把匕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沈凌云手中，刀锋寒光闪烁，森然无比。他弯起漂亮的桃花眼，笑盈盈地牵起修闻的手。 “你干什么？！” 皮肤刚接触到凉意，修闻便下意识甩手想将匕首丢出去，然而它就像八爪鱼般牢牢吸附在他掌心。 下一秒，沈凌云强行握着他的手往自己喉咙一戳！刀尖瞬间穿肉而出，鲜红的血液顺着刀锋滴落，一滴……两滴……血色锋芒倒映出沈凌云近乎病态的笑容。 第143章 古宅里的幽魂40 “啊……”修闻呆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他拉着自己的手，一刀一刀接连不断，直到血肉模糊也没停止……温热的液体喷洒在修闻脸上，血雾蒙住双眸，强烈的惊悚感顿时涌上他心头。 “不要……”他颤声道。 沈凌云温柔一笑，举刀从自己的喉咙切至胸口！无数鲜血喷涌而出！吓得修闻连声惨叫——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放开我！”看着这骇人的一幕，修闻挣脱不得，又控制不了匕首，便只能挡住自己的眼睛呜呜求饶，“我不怪你了，不怪你！” 掌心的力道一松，刀柄顿时从他掌心脱离。 沈凌云把玩着匕首道：“不，你还在怪我。” “不要用我的手做这种事！不不，不要让我做这种事！你想死就自己死！为什么要让我去做？”修闻死死盯着沈凌云稀烂的喉咙，惊恐万分地往后缩去，然而他没退出多远就碰到了一只冰冷的鞋。 他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胳膊无力软下，下一刻他就被身后的冰冷双臂拥入怀中。 满身血腥的沈凌云缓缓凑近，他一脸温柔地递出匕首：“来。” 修闻没敢说话，他动也不动，浑身僵硬。 只见另一个沈凌云从后面枕着他肩膀，轻轻吻了吻他的耳朵：“阿闻，爱我。” “阿闻，不要怨我。”面前的沈凌云蹲下身子，凑到他跟前歪起头颅，血腥味顿时扑面而来。 “爱我……你必须爱我。” “留在我身边。” “相信我……” “我爱你。” “很爱很爱。” 身前身后低语不断，沈凌云的声音缠绕在修闻周围，吓得后者爆发出尖叫：“你闭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话音刚落，一阵天旋地转。 沈凌云堵住他的唇，让他再也说不出半句话。冰凉的触感让修闻浑身一震，随即他便闭上眼，任由对方咬破自己的唇。 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撕咬，利齿划开皮肉，舔舐血液，沈凌云就像一头捕食的猛兽，誓要将猎物活剥生吞。 不知多久，他终于松开按在修闻后脑的那只手，眼神缱绻：“你怕什么？你分明不怕这种场景。” 修闻擦去唇边的血液，骂道：“死疯子！” “我知道了，你不怕杀人，但怕杀的人是我，因为你爱我。”沈凌云得意地抵住他的额头，声音里满是欢喜，“阿闻对我真好……即便处在幻境也不愿意对我动真格。” 他将鲜血抹在修闻唇边，继而又俯身吻去，仿佛是想把后者的嘴巴咬下来。 修闻强忍惊骇，恶狠狠咬了回去。然而这一举动正合对方心意，沈凌云无比痴狂，加大力气回应他。 铁锈味在唇间流转，分不清到底是谁受了伤。 时间不断流逝，没人知道过去了多久。 俩人的样貌早已复原，此时他们双双倒在地上，看不出是在厮杀还是相拥。 “说你爱我。”沈凌云抿去血液，眼神炽热。 修闻彻底冷静下来，猛地推开身前人：“滚！” “你爱我。” “……” “阿闻，我真的是因为爱你才那样做的。”沈凌云将修闻的手拉到自己脸上，“这样好不好，等我把一切解决，我也去死，你若是愿意就由你来动手。” 他满脸认真，说话时是那样温柔，那么恳切，仿佛修闻下一秒让他死，他就真会寻死一样。 无名怒火从心底窜起，修闻抬手就将他的头打偏，骂道：“到底你是鬼还是我是鬼？你就这么想死？你知道死亡的感受吗？你记着，只要我没让你死，你就不能死！欠着我的我都要讨回来！” “我的命都可以给你，还有什么不能给你呢？” 纵使沈凌云再怎么安抚讨好修闻，后者的怒火依旧未消。修闻知道自己是个贱人，事到如今还深爱着对方，所以当他听到对方想寻死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住情绪。 他不准！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为一个死人放弃生命？！开什么玩笑！ “别生气了，嗯？我不提了，都听你的。” 勉强平复心情的修闻掰过沈凌云的脸，道：“我知道你在查季和，你也知道我生前在做什么。这副身体已经撑不住了，你……”他说得极慢，一字一句把剩下的事都交代清楚。 这次幻境过后，他的身体会再次陷入死亡状态，他最多还能以正常面目出现一次，所以有些事不得不让沈凌云去做。 最后一个字刚落地，他便在沈凌云睁大的双眸中闭上了眼，无论后者怎么唤他都没有反应。 沈凌云没想到他会走得如此干脆，连多余的眼神也没有留下。他收起讨好的笑容，痴痴地俯身贴在尸体的额头…… “我不会放你走。” …… 沈凌云走出幻境，眼前是三个倒地不醒的人：其中俩人满头大汗，双目紧闭，另一人则神情安详，悄无声息地躺在雪中。 风雪越来越大了，一会儿时间便已经在几人身上覆了层厚雪，北风呼啸着，声音如怨鬼般悲凉。 年轻男人抱起尸体，温柔地为他拂去冰雪。 怀里的身躯非常轻，轻到让人怀疑只有一副骨架，宽大的衣袍中是紧紧缠裹的身体，若是细瞧，便能发现里面已然是森森白骨。 沈凌云只是轻微动了动，尸体的衣袖便松散开来，双手无力垂下。修闻安静地闭着眼，双唇已经变成灰白色——那是死人才有的状态。 沈凌云在风雪中伫立许久，直到其他俩人从幻境中惊醒，才缓缓开口道：“我要带走他。” “什么？”花楼月惊魂未定，一时间还在发懵，“你把他怎么了？！” 宋词抬起眼皮投去一眼，冷哼：“死透了。” 沈凌云睥睨他，没说一句话，而是径直走向宛如黑洞般的大门。 …… 修闻又失踪了。 消息不胫而走，城中百姓无不拍手称快，有传言是他背叛了季和，在心虚之下找地方藏了起来，也有传言说他早就死了。 无论是哪种情况，百姓都十分乐意接受。 毕竟少一个祸害不是？ 他们不知道的是，“祸害”此时正躺在沈少爷卧房中沉眠。 第144章 古宅里的幽魂41 沈家在城中不止有一处宅子，坐落于荒僻之地的古宅亦归属于沈氏，再说得精确点，它是沈凌云的私人财产。 只是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仅把它当做无人居住的荒宅。 原本放棺材的书房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那些符咒香烛皆随棺木转移了位置，阵阵烛香从里屋缓缓散发出来，在空气中缭绕盘旋…… 只见古色古香的卧房中多出一口精致的棺材，木棺未合，能一眼看到底部垫着的上好布料，最上面还有两层精致丝绸，一张惨白的脸赫然出现在这些珍贵的料子中。 多日过去，修闻的身体逐渐腐坏，很多皮肉都已经凹陷下去露出了脏器。虽然看不见他的身体，但透过衣服能明显看到节节骨头的形状。他全身上下只剩那张脸完好无损，简直与刚睡着的人别无二致。 沈凌云每晚都会帮他擦拭“身体”——即便已经没有地方可以擦拭。 那张脸之所以能干干净净，还得有他的一份功劳。明明已经没有擦拭的必要，可沈凌云却跟着了魔似的，一遍又一遍…… 他甚至会在每天后半夜睁眼，趴在棺材上往里凝视，确保里面的人还在。 其实他一开始不这样，直到香烛开始自动熄灭…… 不知出于各种原因，宅内的符阵都渐渐失去了作用……沈凌云明显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力在阻挠自己，可无论他怎么检查都瞧不出个所以然，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事态的失控。 他发疯般寻找解决的方法，然而搜遍记忆也没有任何突破口，仿佛是上天偏要他不如意。沈凌云这才意识到修闻所言非虚，他是真的会走，要彻底离开自己…… 渐渐的，沈凌云开始对着尸体自言自语。他白天看着很正常，还经常会出去处理事务，但晚间在古宅的行为愈发怪异。除了他，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花楼月恍恍惚惚，整日都跑到他工作的地方盘问修闻去向，可回答他的永远都只有那句冷冰冰的“死了”。 他不信，所以每天都会不厌其烦地重复做这件事。没人知道他每天深夜会被噩梦惊醒，梦里的修闻鲜血淋漓，看都不看他一眼，拖着长长的血迹愈行愈远。 花楼月永远追不上那个落寞的身影，那个身影似乎永远不会回头了。 只留下地面那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雪夜之后，宋词便闭口不提“修闻”二字，仿佛这两个字成了不可触碰的禁忌，没人知道他在幻境中到底看到了什么。 奇怪的难道只是他们三个吗？不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城中便出现了怪事儿。 这些日子季和府邸传出了失窃的消息。众人本以为是个技艺高强的胆大毛贼，没想到府邸的兵透露消息：是个打不死的怪物偷的。 这下百姓间可炸开了锅，人们都说是季和作恶的报应，那怪物恐怕还要来偷他的命哩！ 除此之外，修家和沈少爷私底下开始大量收购粮食——这是修闻交代的事儿。可修闻死前分明只跟沈凌云说过，怎么修家那张大强也开始做这事儿？ 张大强老实道：“是主子前些日子交代的事儿。” 前些日子？应该是修闻生辰之前。 “买粮食的钱……你哪来的？” “回沈少爷，是主子给的。”张大强缩起脑袋，“我没偷。” 他当然没偷，偷东西的可不是他，而是…… 修家的生意在修闻离开后明显走了下坡路，经济越来越不景气，没多少钱能支撑张大强收购粮食。除此之外，修宅能藏宝贝的地方都被修闻搜寻过，这里早就没多少钱财了。 沈凌云愈发坚定自己的想法。他把棺木置于床旁，整夜守着，一点风吹草动都要爬起来看看里面的人还在不在。 夜里雨下得很大，水珠噼里啪啦捶打玻璃，似乎是想闯进屋子。屋外阴冷无比，几乎没人会在此刻出门。 沈凌云伸手探向棺内，眼神痴狂：“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指尖所及之处皆是冰凉，他从修闻额角刮下未干的水珠，恶意抹在对方唇间。 修闻离开过棺木。 “你去找季和的时候没被他们看见吧？”沈凌云故意提起此事，他知道近日的传闻都与面前人有关，“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被他抓住？” 话音刚落，他便狠狠掐住对方的腕部，一把将人从棺中拖了出来。骨头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中显得格外清晰，一阵响动过后，“一具枯骨”便将沈少爷压在了下面。 但前者没有主导地位，反而是后者紧紧揽住枯骨腰，将他搂得极紧，似乎是怕他在不经意间逃走。 倘若修闻能看见他的样子，恐怕真会有逃离的冲动。 只见他从尸体的脖颈处往下吻去，在白骨上如蜻蜓点水般一贴，满脸痴狂。 “你交代的事我都做了，所以……你是不是也该回来瞧瞧我呢？” 痴痴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仍然无人回答。窗外的雨声依旧，噼里啪啦，像是在嘲笑他的疯狂和愚蠢。 造成如今这般局面的人，正是他自己。 如果他没有设计杀死修闻，后者就不用躺在冰冷冷的棺材里，等时间将他的骨肉剥离。 祈求死者留在活人身边，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且可笑的事。 “阿闻，我爱你……”沈凌云偏执的声音在古宅里响起。 时间转瞬即逝，一连数月过去，城中的日子依旧与以往一样，并不会因为缺了谁、多了谁而发生太大变化。 很快，季和底下的兵开始大量征集粮食，理由是南方洪灾，很多粮仓都被淹了，眼下军方粮食不够，恐发生事变。 百姓手里的粮食本就不多，再被军阀一抢，可不就是等死的命？ 也就在这时，民间有人暗中低价出售粮食，每家每户按人口限购，至少能保人性命。 可在人性面前谁顾得了这些规矩？很多人都想吃饱，或偷或抢，只要能活命，有什么不能干？ 所以，沈凌云和修家的动静很快就走漏了风声。即使沈凌云及时采取措施，也还是损失了大半粮食。 这段日子的犯罪率飞速上升，大街上抢东西的场面屡见不鲜，几乎人人都对这种场景习以为常。麻木、绝望、暴力充斥在所有人心头，他们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处，也不知道未来通向哪里。 每当夜幕降临，家家户户便会锁紧门窗，生怕有贼人闯进家门做害人勾当。 这天夜里，天气闷热，大街上静悄悄的，看不见半个人影。道路一片狼藉，臭烘烘的味道混杂在风里四处飘散，让人心生厌恶。 百姓带着疲惫与不安入梦，然而时间没过去多久，他们便不约而同地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即，一道童声响起：“有没有人？帮帮我！开开门！” “咚咚咚——”敲门声十分急切，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急事儿。 人们猛然睁眼与家人面面相觑，过去很久，也没一个人敢上前开门。他们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声音，心脏跳得飞快。 “求求你们，开开门……”外面的孩子呜呜咽咽，绝望地沿街拍门，殷红的血从他脚下流出，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拖出一条诡异的红线。 好心的妇人犹豫着，恐惧的孩子缩在被窝中不敢吱声…… “有人吗？”孩子的哭泣愈来愈轻，拍门声却越来越重，到最后竟改成了踢门。 “砰砰——” “给我开门——”稚嫩的声音冰冷尖锐，其中还似乎夹杂着成年男人的声音，两道声线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诡异。 这样一来，更没人敢开门了。 “开门！！”凄厉的尖啸将人们吓得瑟瑟发抖，没人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它想做什么，他们动也不敢动，迫切希望它赶紧离开。 小少年面目狰狞，愤恨地冲一扇扇大门踢去，一抬腿，脚下的鲜血就会在木门上留下分明的印子。 “不是想吃东西吗？！开门啊！怎么不来抢了？” “我给你们送粮食来了！” 他一动，整个上身就会莫名往后仰去。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他的腰已经断成了两截，看起来十分可怖。 鬼童像怪物般嘶吼着，连踹带骂来到大街尽头的破屋前。这是地痞无赖聚集地，这些日子就数他们抢东西抢得最凶，昨天甚至抢到了修家头上。 好大的胆子！ 鬼童恶狠狠踹向大门，口中叫嚷：“出来啊——快出来！” 人不人鬼不鬼的嘶吼将那些无赖吓得脸色惨白，他们平日里胆子极大，但这种事儿还是第一次遇到，谁也不敢去看一眼，就怕是怨鬼上门索命。 鬼童睁大猩红的眸子，恶狠狠瞪着大门。每扇门都有灵相护，若没有人主动开门，他便无论如何也闯不进去。 就在他不爽地嚷嚷时，大街另一头忽然出现一个人影，快速朝这边靠近。 鬼童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眯眼一瞧，随即就瞪大眸子转身撒腿狂奔！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由于身体不灵活，他没跑出几步就被人从后面捞了起来，紧紧抱在怀里。 第145章 古宅里的幽魂42 沈凌云上下打量他一番，然后皱眉道：“腰怎么回事？” 小少年疯狂挣扎，面色不善地吼道：“关你屁事！放开……” 话还没说完，沈凌云便按着他要查看伤势。鬼童自然不会接受，他一爪在对方肩膀留下深深伤口，又作势抬脚踢人。 没承想脚刚抬起来就被握住了脚踝。 沈凌云抓得很紧，他想拽回来都不行。 “你到底要干什么？！”他怒吼。 “这么久不见，你就只有这句话要说？”沈凌云往他屁股猛地一拍，幽怨万分，“大的你在哪儿？为什么不来见我……” 鬼童闻言恢复原貌，憋红了脸叫嚷：“不见不见！” “为什么不见？” 鬼童微微张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与修闻同体同魂，后者在雪夜幻境中经历的事他能感知到，他亦能感知修闻在当时情况下的惊恐与不安，在这种情绪传导下，他着实对沈凌云产生了一丝惧意。 见无法挣脱，他便一口咬在沈凌云肩头，直至满口腥甜……鬼童眼眶通红，恨不得掐死这个人。 沈凌云安抚性地拍着他的后背，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就在此时，鬼童松口大喊：“我在这里！” 沈凌云连忙朝后看去，只见身披黑衣的年轻男人疾步而来，脱去帽子戴在鬼童脑袋上，随即捂住他的眼睛，一把拉过沈凌云紧紧贴上。 唇齿之间，清香蔓延。 沈凌云紧紧搂住身前的骨腰，满脸痴色，直到鬼童大叫“你们在干什么”，他们才堪堪分离。 这一个吻让气氛瞬变，刚才还无比幽怨的沈凌云此时已笑容满面，他亲昵地趴在修闻肩头：“你怎么这么久不来找我？我想你想得快疯了……” 修闻抱过鬼童，咧嘴道：“真要疯了吗？” “真的。” “你怎么到这里来的？”修闻没回答他，而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前几天哄抢粮食的现象太严重，他一气之下便托二姐将所有人拉进了幻境之中，想给他们留下些心理阴影，按道理沈凌云不该出现在这儿。 “就这么来的。”沈凌云加大力气，似乎是想把他揉进骨血之中。 看来是强行闯进来的，真是个疯子。 修闻挑起眉，转身说：“算了，你记得做我交代的事。”说罢他就飞快离去，完全不等对方说话。 “阿闻，等——” 沈凌云没想到他会直接离开，微微一愣，拔腿就追，然而无论他怎么追都没办法赶上对方的步伐。 小家伙趴在修闻肩膀，笑嘻嘻冲后面喊：“你自个儿玩去吧！” 修闻一巴掌拍响他的屁股：“多嘴！” 小家伙不满地嚎叫一声，回头嘟囔：“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修闻斜眼扯开话题：“腰怎么断的？” “哦……上次在幻境里不小心弄断了。” “宋词弄的？” “我自己摔的。” “……”修闻心想，幸亏你只是一缕魂，若是身体交到你手里还不知道会被怎么造呢！ 他把人们拖进幻境里，让自己童年的这缕魂挨个警告，让人们不敢再造次抢粮食。这个年代很多人迷信鬼神，全城的人经历同一件恐怖事儿后，想不害怕都难。 …… 季和那边也差不多该行动了。 转眼就来到夏日，火辣的太阳和闷热的空气将整座城蒸得死气沉沉，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不愿在外多停留一刻。 季和前阵子派兵与其他军阀交战，时至今日也没分出高下。他原本依仗强大的军队能轻易取胜，可数月来噩梦不断，府邸上下被“怪物”搅得不得安宁，他根本没办法沉下心来带兵。 修闻背叛他的消息很早便传到了本人耳中，季和本就有所怀疑，打算对他下手，可惜一直没找到人。 除此之外，季和也发现了暗处的沈凌云，后者是个狠角色，隐匿在高处悄无声息地观察他许久，恐怕其手上已经有了他的把柄。震惊之余，季和干脆把身边的人都摸了一遍底，不查还好，一查竟发现大部分资料已经遭到泄露。 没人知道这些信息是什么时候泄露出去的。 季和当即就想到了修闻。 他活了大半辈子，在战场江湖叱咤风云几十年，到最后竟被个毛头小子摆了一道，他又恨又惊，怪自己小瞧了这个纨绔子弟。 他早该想到的！ 季和愤怒地推砸书桌上的东西，猛然将凳子掀翻在地。一声喝令，让手下掘地三尺也要将修闻找出来！ 这天夜里微风腥臊，蛙鸣和虫吟不断，它们争着抢着，好像再不鸣叫就没机会了似的。 沉睡许久的“尸体”缓缓睁眼，僵硬起身，蹑手蹑脚地从黑棺中爬了出来。 他动作极轻，轻到没发出半点声音。 他弯腰低头，在床榻旁站了许久，目光始终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的年轻男人。半晌，他凑近男人的脸，轻轻一碰，然后转身就走。 男人瞬间睁开黑亮的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拉住对方的胳膊：“别走。” 话音刚落，他便将修闻揽入怀中，重复道：“别走！”耳边响起急促的呼吸声，这句话明显带了焦急意味。 沈凌云握住的不是骨头，而是完全正常的胳膊！ 修闻的身体已经恢复正常，这也意味着他很快就会离开……因为他说过，他最多会再以原貌出现一次。 放在以前沈凌云根本不会相信，可他现在不得不信。 他的计划已经乱套，半点不由人。 一声轻笑从怀里冒出，沈凌云默不作声，手上的力气却更大了。 修闻推开他，转身从书桌里拿出纸笔，写道：【别忘了来找我。】 沙沙声停止后，笔杆顿时倒落在桌，握笔的人已然无影无踪。 “阿闻！”沈凌云难以置信地呼唤。 无人回应。 他打开灯，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他一人。纸上的字清晰可见，他捏皱纸张，心脏被上面的字一点点侵占。 难以言喻的恐惧弥漫心头，他屏住呼吸朝木像看去。几个月前他把它带到这里，为的就是守住修闻，可当他再打开木心一看，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修闻的心脏不见了。 他弄丢了爱人的心脏…… 另一边，季和终于发现了修闻的踪迹，并悄无声息地将他打晕带回了私人诊所。 他们以为是自己的功劳，不曾料想是修闻自愿被他们带走的。 若他不愿，谁也没法找到他。 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在空气里，白晃晃的天花板映得修闻脸色更加难看。不知名的药水顺着针筒注射进他的血管，铁皮紧紧将他束缚在手术台上，令其无法动弹。 幸好不疼，修闻心想。 他紧闭双眼，安静感受冰冷的刀尖在身体上划动，随即便有什么东西伸到了他的体内。 【二姐，帮我把这些画面拍下来，然后给沈凌云送过去。】 【要不给宋词吧？给沈凌云的话，他可能会发疯……】 【给沈凌云。】修闻十分坚定。 【好……】 第146章 古宅里的幽魂43 修闻睁开一条眼缝，映入眼帘的是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他们的脸被挡得极严实，根本看不清是谁。隔壁床铺躺着一个人，他不用往上看也知道是季和。 他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急切，竟然在抓到他的当天就要动手，也不检查他有没有病、可不可以换血…… 心病难医，这种方法不仅治不好病根，还会给季和带来更大的麻烦……不是吗？ 这些医生能做的也只是在枪口下卖命，他们不能给季和提出真正有用的建议——因为后者不会听劝。 这项手术难度非常高，甚至称得上完全不成熟，若不是疯子，没谁会愿意做这种事。 可见季和的心病已经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 二姐找准角度，拍完照片就用系统给沈凌云送了过去。 照片里的修闻双眼紧闭，身上插满大大小小的针管，血液正源源不断地顺着针管流入仪器，经过一系列复杂的程序后，它们最终通向旁边的季和。 修闻头昏脑胀，在心中暗骂这些王八蛋下手忒黑，一闷棍差点把他脑袋砸扁，好在他已经是具尸体，除了头晕外便再无其他感觉。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隐约听到季和向那些医生嘀嘀咕咕交代着什么，随后他便被推到了另一个房间中。 几个白衣人在他身上安装好仪器后，就将他独自留在了那儿。 周围静得可怕，修闻仿佛能听到自己体内早已消失的心跳声。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他皱眉左思右想，终于记起来是自己小时候见过一模一样的场景。 哪个倒霉蛋一生会经历两次这样的事…… 他无语地敞开手脚，颇有砸烂仪器的冲动。算了，反正照片和证据都已经交到了沈凌云手里，现在的他只需要耐心等待，不急这一时。 黑夜和白昼仅仅一番轮回，屋子的铁门便被人从外面直接破开，“咣当”一声彻底报废。 他还没来得及睁眼，身体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熟悉的味道让人心安。 针管仪器散落一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体内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修闻看都不看一眼，反正血流不了多久，况且这不是真的血。 他的血早就干涸了。 “砰——”外面响起枪声。 这个声音就像一道命令，很快就有杂乱的脚步和枪声做出回应。 抱着自己的人走得飞快，但手脚极稳，完全不会让修闻感到颠簸难受。他坦然地靠在对方怀中，拿起别在他腰部的手枪把玩。 “沈凌云你好大的胆子！”不远处传来一声暴喝，话音刚落就有枪声响起，紧接着，刚才说话的人便直直倒了下去。 修闻抬眼，只见宋词站在季和的副官身后，保持着开枪的动作。对方抬起冷眼，意味不明地与他对视。 而他身前的副官则瞠目结舌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沈凌云瞥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脚步也丝毫没有停顿。 这个诊所不大，但构造极其特殊，若非熟悉这里，必然会在复杂的楼道里迷路。 沈凌云徘徊了好一会儿，在摸清方向后猛地踹开右侧的铁门，温柔地将修闻放在了唯一的病床上。这张床十分干净，几乎没有任何灰尘，和其他房间的情况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这里很安全，有人会在门外把守，等我处理完事情再来接你。” 沈凌云说罢，替他撵好被子便拿枪离开了。 外面枪声不断，杂七杂八的脚步让人心生惊恐，看来双方已经进入混战。 修闻缓缓起身。 宽敞的白衣陡然垂落，歪歪扭扭地挂在他身上，露出骨瘦如柴的肩膀。 他拨开衣袖，将裤腿卷到小腿上，然后赤脚踏在地面，在白亮的瓷砖上留下两个清晰的黑脚印。 每走一步，他的双眸就变白几分。指尖划过墙壁，发出刺耳的“滋啦”声，缓慢，缓慢—— 身后的场景随着他的步伐开始变化，整个空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挤压了一般，扭曲感令人作呕。没过多久天花板上便冒出了一块块黑影，那些黑影不断变深、扩大，直到一缕缕湿漉漉的黑发垂落下来。 密密麻麻的人头倒垂在天花板上，它们用修闻的脸做出或哭或笑的表情，个个张着嘴巴发出悉悉索索的塑料袋摩擦声，一股阴寒之气顷刻间充斥在屋内。 修闻拖着步子走到门口，僵硬地转头看向身后的一串黑脚印，那些脚印黑里带红，若是从远处看，便能发现这些黑脚印拼成了一条长而不断的血痕，就像一根肠子拖在修闻身后…… 他默不作声地从系统空间里取出陶罐，打开后仰头而尽！从他嘴边掉落的黑红粉末瞬间化作一滴滴鲜血，将他的衣衫和双脚染得猩红无比。 【你在吃什么？！】二姐慌乱的声音从系统里传来。 修闻咂嘴擦脸，淡定道：【我的心脏。】 系统那边安安静静，仿佛不曾有人说过话，正当修闻打算拧把手时，二姐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个世界的记录马上就能恢复，你必须尽快离开！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再等等，我还有事想做。】 【不行！你不……动！再晚你就成……鬼了！我现在就——小闻！小——】 诡异的电流声穿插在话中，系统突然异常中断，对面的焦急声音瞬间消失。 修闻丢开陶罐，面无表情地冲天花板的头颅们道：【你们有没有闻到火药味？】 “嘶啦嘶啦……” 他垂眼看向地板：【在下面，去吃掉。】 收到命令的人头们立即弯眼咧嘴，顺着墙壁缓缓往底下挪动，这诡异的一幕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惊悚。 待人头们消失后，修闻便打开了房门，外面看守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凉气袭晕在地。修闻看也不看，拖着步子往枪声密集的地方走去。 他每走一步，身后就多出一个黑漆漆的身影，它们发出轻如耳鸣的嬉笑声，像极了重见天日的囚徒。 很快他就悄无声息地站到一间屋外，修闻拍拍衣衫，眯眼往里看去。 只听得沈凌云哼笑。 季和身后的一个小兵瞬间取出匕首抵住他的大动脉。仔细一看，那小兵眉眼清秀，十分眼熟，可不就是花楼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这些兔崽子可真会藏啊！”季和哈哈大笑，手中的枪也被迫放下来，“我老了，反应迟钝……竟被你们摆了一道。你们想救修闻是吧？”他沙哑笑着，眼神里满是得意。 “可惜，你们救不了他。”季和摇头，做出惋惜模样，“他的血已经被我抽了大半，现在只能靠机器吊着一口气，如果我死了，机器就会停止运作，他也活不成。” “嘻嘻嘻……”修闻身后的黑影们闻言偷笑。 修闻咧嘴。 这威胁不管用。 果然，沈凌云脸色微凝，随即便舒缓开来，抬起手臂对准他的臂膀就是一枪，俊俏的脸格外嚣张肆意：“是这样吗？那你身后的人是谁？” 季和痛呼一声，笑容当即凝固，不知为何，他竟真察觉出一丝怪异。他猛地回头，跟双目发白的修闻来了个对视。 后者笑容森然，招了招手。 这一幕将不知情的人都吓得半死，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站起来的，又是怎么走到这儿的。 “什么……！”季和冷汗直流。 修闻不再躲闪，缓缓推门走了进来。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他的左脚隐隐泛白，似乎出现了化骨迹象。 后面那些东西顿时隐匿于黑暗中，瞪着圆溜的眼睛暗笑。 “啊啊啊——怪物——”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修闻歪过脑袋，做出思考的样子。脖颈处的伤因为这一个动作直接裂开一个大口，腐肉当即暴露在众人眼前。 意识到失态的修闻迅速端正身子，如幻影般闪现到季和面前，将一口黑血啐在了他的面门。 死人啐黑血，还啐在面门，可谓歹毒至极。 这不是活生生的诅咒是什么？ 修闻弯起眉眼，嘴角咧开一大截，铁锈味儿当即就从他口中弥漫出来，熏得季和直作呕！ 花楼月愣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眼眶缓缓盈泪。 修闻看他一眼便收回视线，重新对季和笑了笑：“你想要我的血？可我早就没血了……”这道声音似男似女，似老似少，仿佛有七八个人在齐声絮语。 说罢，他伸出毫无血色的臂膀，划过利爪，灰白的手臂当即血肉翻出，却没有半点鲜血流出来，唯有黑乎乎的黏液在里面晃荡。 白胖的蛆虫仰起脑袋，随后又俯身啃食血肉。 第147章 古宅里的幽魂44 季和瞪大双眼，顿时感到身体严重不适，他明显发觉体内有股堵塞感。也就在此时，周围人都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腐臭味。 巨大的恐惧涌上季和心头，他猛地掐住自己的喉咙，冲附近的兵卒狠狠一瞪。后者惊恐地往后退去，哆嗦着唇不敢说半句话。 就在此时外面再次响起脚步声，季和露出狞笑，猖狂大喊：“来了！终于来了！” 什么来了？ 沈凌云小心翼翼隐到门口，随时准备往外开枪，然而这个举动换来修闻一声轻笑。下一秒外面的脚步声就变成了凄厉的惨叫和另类的呼救！这些声音犹如地狱鬼哭，让人心惊肉跳！ 没一会儿外面就安静下来，隐隐约约，所有人都听见了悉悉索索的怪声，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食骨头…… 季和眼角一抽，难以置信地看向缓缓而开的大门。 只见外面一片狼藉，几十具日军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血泊中，有的断颅，有的无肢，还有脑袋的尸体皆瞪着几乎要突出来的眼球，满脸扭曲，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众人皆被这种画面刺激得脸色顿变，心脏狂跳不止。 唯有沈凌云扭头看向修闻，见他双脚化骨，便立即上前紧紧抱住他，道：“你的脚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跟外面的东西有关？别弄了，我来处理！” 修闻趴在他肩头不回话，只是不停地发出窃笑。 “哈哈！”季和双眼通红，歇斯底里，“别以为你们能赢！这座医院底下早就埋了炸药，要死我们一起死！”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唯有修闻笑得更加欢愉，他抱紧沈凌云，冲季和伸出手指。 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昏暗，头顶的灯泛出诡异的橙黄色，不停忽闪。无数人头从墙壁内侧冒出，它们嘴角挂着殷殷血迹，或哭或笑，看不出是悲伤还是高兴。 季和慌手忙脚按下操控器，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引燃不了炸药。 “这是……什么东西？” “鬼，是鬼……” 对面几个兵卒吓得直奔大门，然而不等他们迈出几步就被黑影拦住了去路。哀嚎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所有人头张大嘴巴缓缓从墙壁中爬出来，一点点向人们靠近…… 被吓傻了的几人当场瘫倒在地，被无数骨手淹没在其中…… 原本藏在门外的影子一个个爬了进来，它们似笑非笑，径直往季和而去。花楼月被一股诡异的力道拖拽出去，他一回头就看见鬼童咧嘴嬉笑：“愣着做什么？你也想死？”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滚开！！都给老子滚开！！”凄厉的尖叫从影子中间传出，季和疯狂挥舞匕首，拼命去刺那些鬼东西，然而他的举动只是徒劳，鬼影们不仅不害怕，反而更加兴奋地扯住他的胳膊衣服，作势就要啃食。 沈凌云忽然感觉怀中一轻，他心脏漏掉半拍，连忙查看修闻情况。 只见修闻缓缓将视线移到他脸上，白眸一眯，表情古怪。 “阿闻？” 沈凌云瞪大双眸，掌心下的皮肉已然成为枯骨，哪里还有活物的样子？ 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锁骨，缓缓往上移动。修闻轻轻歪头，笑道：“凌云，我好爱你。” 沈凌云呼吸一滞，眼中顿现狂喜之色，道：“我也爱你。” “我想要一件东西，不知道你给不给呢？” “你要什么都可以。” 修闻森然一笑，骨手伸向他的心口：“把你的心脏给我……” 沈凌云握住他的手，莞尔：“好啊！” “沈凌云你疯了？！”宋词的暴喝在他们身边响起，他一把拽开沈凌云，骂骂咧咧，“你看清楚！那还是修闻吗？！” 话音刚落，他就被一拳打倒在地！ 沈凌云直起身子冷笑：“他变成什么样我都认得。”说罢他就俯身将已经化作半身枯骨的修闻拥入怀中，无比眷恋痴狂：“是我不好，是我愚蠢，竟然妄图用那些方法把你留下来……我跟你一起走……” 修闻笑着捧起他的脸，用力吻住，他边吻边朝宋词投去一个鬼气森森的得意眼神，仿佛是在炫耀自己的成果…… 然而一瞬间天旋地转，修闻顿时被反压在下面，他眉眼弯弯，笑意不变。沈凌云捏起他的脸道：“你看他做什么？他有我好看？” “我打小就看他不爽，多看几眼又怎样？” “不可以。”沈凌云堵住他的嘴巴，口齿不清地重复，“你只能看我。” 修闻被他咬得满口血腥，浓烈的腥甜味缠绕在俩人身边，一点点将他们包裹于其中。 还清醒的几人眼睁睁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只觉得脊背一阵毛骨悚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白骨化已经蔓延至修闻胸口，他猛地推开沈凌云，诡异一笑：“你的心脏，我拿走了。” 只见沈凌云胸口的衣衫出现一片猩红粘腻，大量鲜血顺着他的衣衫流出，在俩人身下汇聚成血泊。 【来不及了！快拉他！】五哥的声音乍现，系统里嘈杂万分。二姐慌乱地控制系统勾住修闻的魂魄，狠狠一拉！ 宛如地狱鬼哭的声音顿时响彻整间屋子，所有鬼影抱头哀嚎，源源不断的黑血从它们口中喷涌而出，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景象！ 修闻掐住沈凌云的下巴又是狠狠一咬，随即扬起猩红的唇道：“永别。”话音刚落，白骨换容，他软软倒下身子，化作了一具无声无息的枯骨。 周围的鬼哭戛然而止。 “……”沈凌云瞳孔猛烈颤抖，跪坐在地动也不动……他恍恍惚惚地看向怀里的骸骨，眼前逐渐被血色覆盖。 两道血泪从他眼中滚落，滴落在白骨的眼洞之中。 “咚咚——咚咚——”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哪里是被夺走心脏的模样？然而血染的衣衫又仿佛在证明修闻确实拿走了些什么。 “嘻嘻。”鬼童的笑声在他耳畔响起，沈凌云猛然回头，只见小修闻踢开痴痴傻傻的季和，蹲到他面前幸灾乐祸道：“这下找不到人了吧？” 阴风吹过，小修闻消失在昏暗的房间里，下一刻所有灯光亮起！妖邪之物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不曾有任何事发生过。 然而外面堆积成山的尸体在向他们昭示刚才的一切皆非虚幻。 这一别，便是沈凌云与修闻的永别。 几天后，季和所有的罪行败露，各大报纸的头条皆是对此事的议论，一时间城里城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了充分的讨伐理由，其他人自然可以正大光明瓜分季和的势力范围，原本独占一方的军阀就这么没落在枪炮声中。 人们指着报纸上的照片议论纷纷，言语里皆是对季和的厌恶和对修闻的幸灾乐祸，他们不在意谁死谁活，也不在意谁对谁错，人嘛。 修家的下人走的走，跑的跑，最后只剩下张大强背着包袱从宅子里出来，他刚一出现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花楼月魂不守舍道：“里面没人了？” “没了。”张大强点点头，“花爷，这是主子给您的。”说罢，他从怀间取出一包银元，稳稳当当放到花楼月掌心。 后者脸色惨白，抿了抿唇，眼眶逐渐发红：“闻爷为什么给我这些？” 明明自己对他下过死手，为什么他还要…… 张大强摇摇头：“我不晓得，花爷，您也早些找个地方落脚吧。”说罢，他便渐行渐远。 花楼月苦笑，泪水终于疯狂落下。 他边哭边笑，吓得旁人不敢靠近半分。远处的宋词见状，便只能独自在半夜来到修宅围墙外，靠着白墙道：“你死得其所。” 他停顿片刻，又道：“你救过我手下，也算给自己积了点功德。下辈子你别图富贵，找不错的爹娘投胎。” 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在回应他的话。 张大强把买卖粮食的银两全交给了沈凌云，后者没有推辞，而是将这些银两全放在了一只黑木盒中。盒里除了银两，还有一块玉佩——那是花楼月留下的。 沈凌云认得这块玉，它在修闻身上待了很多年。没想到最后，修闻竟然什么都没留下来，唯一剩下的竟然是这块已经送于他人的玉佩。 …… 沈凌云把木盒放在床头，再也没打开过，但他每天都会像着了魔似的擦拭上面的灰尘，并喃喃自语。 任凭他再怎么画符用阵，心心念念的人也没再回来过。 每天每天，他只能拥骨入怀，如梦不醒。 第148章 他于黎明沉睡1 平和的日子没过多久，空无一人的修宅便突然发生了爆炸，待众人好奇地凑上去时，往昔令人羡慕的大宅子已然成了一片废墟。股股黑烟从杂乱的石块碎木中升起，他们亲眼看到黑烟化成人的身形，伏倒在废墟中抽动肩膀，像是在哭泣……不一会儿它便飘飘忽忽起身，朝别处而去。 此事刚发生没多久，原季府便也出了大事。季和被扳倒后，有其他军阀将季府占为了己有。 据说，那军阀起夜时看到大厅里坐了一个“人”，那“人”悄无声息，五官模糊，完全分辨不清是谁，可军阀就是知道对方在朝他笑。一向胆大的军阀立即取枪而出，却惊见短短几秒内，空荡荡的大厅冒出了密密麻麻的“人”，它们皆像木头人般直勾勾地盯着他。 军阀心底一惊，连忙放枪，那些人顿时像烟雾般化在大厅，周围响起凄厉的哭嚎和尖叫，大厅被血色覆盖，那一刻，军阀看到了满地的残肢和腐败的骨肉。 然后，他看到…… 第二天他便搬出了此地，脸色煞白，什么话都没多说。 …… 修闻在被二姐和五哥拉出世界的瞬间，冲角落里的鬼童使了个眼色。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举动导致系统出了差错，当他再次睁眼，映入眼帘的竟不是二姐和五哥的面容，而是一片……漆黑。 断断续续的记忆涌进修闻脑海，一幅幅怪异的画面和听不清的声音在他身边徘徊。 这是被直接传送到下一世了？ 他的脑袋疼得厉害，模糊的视线中出现几个高大的男人将他放入棺内，旁边一对身着华服的男女低垂头颅，看不清容貌的贵妇像是在哭泣，而身旁的男子则轻声在她耳畔说着什么。 完全听不清，眼睛也很模糊……视线很快就彻底暗下来，周围黑得可怕，所有声音不复存在，唯有一股幽香萦绕在他周围。 莫名的画面闪过，他意识到香味的来源是自己母亲种的白色月季，以往父亲连碰都不让他碰，怕他将花糟蹋了，可现在这些花却出现在他身旁？ 一股毛骨悚然感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声音。 “公子误食圣水死去，现在已经到了该下葬的时候。”不知道过去多久，他突然听见外面有人这样道。 顿时，修闻的头颅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捶了一下，似乎是有一根针扎了进来。 他什么都做不了…… 渐渐的，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没睁开过眼睛，自己就像寄宿于这具身体的客人，无法掌控一丝一毫。那……这些怪异的画面又是哪里来的？ 脑袋还是很痛，他想不起来。 好冷，这里真的好冷，也好安静。 修闻昏昏沉沉地睡去，不知过去多久，终于有一抹光亮照在了他脸上。一个人将他从棺中抱起，温柔地为他擦拭面容。 “早安，睡得好吗？”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好听，修闻心想。 好听到他想立即睁眼瞧瞧是谁在说话。 长期以来，修闻一直在棺内尝试睁眼，然而始终无法做到，他现在也只是随便想想罢了。可就在这个念头之下，他竟然真的睁眼看清了眼前的男人。 俊美的年轻男人眼眸深邃，幽蓝的眸色让他想起了记忆里的夜空。修闻抬手，小心翼翼抚摸对方的金色长发。可能是因为几百年没有活动的原因，他的动作极为僵硬，仿佛是个陶瓷娃娃在机械式地摆弄关节。 “喜欢？”男人轻笑一声，随即温柔地将修闻捧到心口，“你可以随便玩，不过我先得给你洗漱一下。” 熟悉的感觉穿过百年岁月而来，修闻靠在他胸口，紧张不安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得到缓释。断开的记忆慢慢连接在一起，让他想起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 他是一只吸血鬼，准确来说是血族，而且是贵族。 血族与人类是捕食者与被捕食者的关系，而血族与血猎是敌人，二者水火不容。可他的家族在几百年前出现过一个“叛徒”，那个“叛徒”爱上了血猎，与对方私奔逃跑后生下一个混血。为了家庭，“叛徒”不惜帮助血猎，从血族长老会手中救出几个高阶猎人，导致长老会大受损失。 正因如此，修闻的家族遭到牵连，其他血族一致认为他们已经背叛吸血鬼的阵营。修闻的父母预感危险即将降临，便让修闻误食“假圣水”假死，以此逃过灾祸。果不其然，长老会在两年后就动手屠灭了修闻的家族，除了他和他的姐姐修伊思，无人幸免。 修闻下葬时才五岁，沉睡三百多年，早已和姐姐失去联系。他记得父母说过：许多年后，姐姐会把他从地下带出来，除了姐姐，没有人知道他埋在哪儿。 他现在出来了，可姐姐在哪儿呢？不是说除了姐姐没人知道他在哪儿吗？姐姐死了吗……如果姐姐也死了，那他又怎能重见天日？ …… 娇小的身体，白嫩的手脚，他顶着栗色卷发，眨着绿眼在镜子面前摆弄衣服，就像个娃娃。 修闻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继而又将视线转到年轻男人身上。 “很晚了，好孩子应该要睡觉了。”他安抚性地抱起修闻，将他放进柔软的床铺中，耐心地拍背哄睡。 修闻迷迷糊糊闭眼前，看到了朝阳将升前的瑰丽天空。 随即又是无穷尽的黑暗……在黑暗里，他听到了自己大吵大闹的声音，也听到那个叫卢西恩的年轻男人柔声哄自己。 他想起来了，男人叫卢西恩，是圣殿的大神官，卢西恩说自己在几年前受人所托，需要将他从地下带出来。委托他的人应该就是自己的姐姐吧？可无论他怎么询问姐姐的下落，卢西恩都只是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卢西恩知道他是血族，但还是很宠爱他，无论他在圣殿如何撒泼，只要有卢西恩在，旁人就没法对他怎样。 他只需要乖乖听话，吃卢西恩给的东西，在板子上躺几小时，对方就会更加宠爱他。只不过……卢西恩给的东西并不好吃，板子很冷，那些亮闪闪的刀片看起来也很可怕。 当修闻意识到不妙时，他已经被孩童的记忆影响，连行为举止都变得跟孩子差不多了。 二姐不是说他已经不会被以前的记忆影响了吗？怎么……对了，二姐！二姐和五哥怎么没出现？ 第149章 他于黎明沉睡2 修闻惊慌失措，想到可能是他留在上一世的鬼童导致系统出了故障。早知道有这种可能性，他就不把小家伙留在那儿了！他……只是不甘心。 修闻的自我意识开始模糊，一幕幕记忆重现，当他再次睁眼时，已经全然成了这一世的小血族。 周围一片黑暗，只有头顶亮着一抹刺眼的白光，他艰难地转动眼珠，发现自己正悬浮在一口玻璃水缸中。刺鼻的味道充斥在周身，他虽然不用呼吸，可还是或多或少吞咽了些不明液体。 舌头好麻，眼睛也有些痛。 更痛的是身体与四肢相连的地方……他的四肢被整齐切断，此刻正在另一口水缸中泡着。修闻面无表情地望向惨白的肢体，又看看地上的一滩水。 水泊里躺着一只掉了眼珠的兔子玩偶，看起来又脏又破。 他移开视线，目光锁在不远处的年轻男人身上。男人盘着金色长发，蓝眸下是染血的口罩，完全无法让人看清表情。 卢西恩一袭白衣着装，身形挺拔颀长，浑身上下无不透露着圣洁。他慢条斯理地整理实验器材，仿佛是刚用餐完毕的贵公子。 修闻无法张口叫他，只能用目光紧紧追随他的身影。 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卢西恩转过头，那双淡漠的眸子顿时弯起：“做的很好。” 说罢他便缓步靠近，毫不犹豫地将修闻从水缸中抱了出来。 刺鼻的味道顺着他的动作猛然往空气中一冲！一般人早就撒腿跑开，但卢西恩仿佛感受不到似的，不紧不慢地将他放在了解剖台上。 修闻这时才看清对方戴着长至上臂的手套。 卢西恩捡出断臂断脚，将它们放在修闻的躯干处，用清水连人带四肢洗了个干净，随即便细致地缝起线来。 “你轻点！”修闻忍不住叫嚷，他顺势抬起刚缝合好的右臂，紧拉对方衣领不肯松手。这一幕若是让常人看见，一定会把对方吓得半死。 只见他右臂的缝合处没有半点鲜血，白皙的皮肤近乎透明，视线往上，那张小脸精致得可怕，完全看不出半点生息。这鬼娃娃咕噜转动眼珠，口中发出呜呜咽咽的撒娇。 “轻点呀！”他越嚷声音越颤，小脸紧皱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痛苦。但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他在时不时偷瞄年轻男人。 显然是故意想引起他的注意。 卢西恩好笑道：“这么疼的话，怎么还有空偷看我？” 被戳穿心思的修闻顿时噤声，面颊依旧毫无血色，却给人一种满脸通红的错觉。 他小声念叨：“就是疼，我不说，你就当我不疼了？” 不知道卢西恩有没有听清，但当他再次引线时，动作确实轻柔不少。 不多时，修闻的四肢就都回归了原位，他一屁股坐起身，左揉揉肩膀，右捏捏小肉腿，表情严肃得像个大人。 卢西恩脱下外衣和手套，非常果断地抱起他，到桌前继续整理剩下的东西。修闻看不懂，只得把头埋在对方肩窝，眼珠子滴溜溜转动，当视线落在兔子玩偶上时，他便移不开目光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兔子玩偶怎么会丢在那儿，脏兮兮的，还少了一颗眼珠。刚想开口叫卢西恩把它捡起来，卢西恩就忽然往他手里塞了一瓶饮料。 透明的包装里是殷红的液体，摇晃几下它们还会沾在内壁上，看起来十分恶心。修闻讨厌喝这个，每次都有股怪味在嘴里蔓延，像是把吐出来的秽物再吃回去。 但卢西恩说这种饮料对他身体好，所以他硬着头皮也会喝下去。 其实修闻知道这是什么，他之前无意间看到卢西恩在实验室对着一坨烂肉“抽取”血液。说是烂肉，其实就是腐烂了的尸体。 他不知道卢西恩对那些东西做了什么，他也不可能知道，卢西恩是不会告诉他的。 痛苦万分地吞下尸血后，修闻早就将那孤零零的兔子忘了个干净，他难受得捂着肚子瞪眼，也说不清身体哪里不舒服。 就是浑身难受！ 他张口就要吐，但在卢西恩的注视下还是强行止住了动作。他只能委屈地砸碎瓶子，把火气全撒在死物身上。 卢西恩已经习惯了修闻的娇纵，他瞟了一眼碎瓶，轻柔地拍拍小家伙的背，道：“我们回去睡觉。” 天快亮了——大部分血族不能接触到阳光。 修闻一脸苦相，闷声答应。 自他从沉睡中醒来，他就一直跟卢西恩睡在一块儿。偌大的房间内只有简简单单几样家具，看起来极为干净，但又显得空旷孤寂。 考虑到修闻睡相糟糕，卢西恩在三年前特地换了张极大的床，还在地板铺了厚厚两层毯子，可谓是宠爱到了极点。 修闻躺在柔软舒适的被窝里，眨着绿眼，正大光明紧盯卢西恩。他怎么看都觉得对方特别漂亮，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人。 看在他这么好看的份上，修闻就不去怪他逼自己喝尸血的事儿了。 他愉快地抱紧对方的胳膊，下意识伸手往旁边一抓，却抓了个空。也就在这时他想起了实验室里的兔子玩偶，连忙掀开被子跳起来，赤脚就要往外跑，可惜没迈开几步就被卢西恩捞了回来。 “做什么去？” “兔子！兔子还在地上！”修闻没办法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只能边说边比划，好在卢西恩立即反应过来，若有所思地把修闻塞回被褥，然后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新的玩偶塞到修闻怀里。 修闻愣愣地看着新玩偶，脑袋里不知想到些什么，立刻将它甩出去，嚷道：“我不要这个！我要原来的兔子！” 卢西恩没有应答，而是又拿出一个新的玩偶塞过去，这一次竟直接被修闻拍开。后者眼眶已经发红，口中还在大叫：“不要！我不要这些！” 吵嚷中隐约夹着一声叹息，修闻抬起头，只见卢西恩嘴角噙着笑意，修长的手指轻柔地在玩偶脑袋上摸了摸，下一瞬间便把玩偶的头揭了下来…… 修闻打了个嗝，顿时噤声。 “都怪这些废物长得丑，我们不生气了，好不好？”卢西恩随手丢开破碎的玩偶，满脸宠溺，“兔子现在很脏，阿闻今天不能跟它一起睡，我明天洗干净后再拿回来，嗯？” 虽然卢西恩脸色和语气都哄着修闻，可后者却心生一股寒意，不敢再撒泼，只能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埋进卢西恩怀里不敢直视他。 第150章 他于黎明沉睡3 然而这种瑟缩只是暂时的。待头顶的呼吸平稳下来，修闻便偷偷睁眼爬起身，托着脑袋欣赏面前的天使容颜。 越看越着迷，越看越觉得对方熟悉，这种感觉不是因为这几年的相处，而似乎根源于更久之前。 他忍不住轻触对方的脸颊，然后凑过去枕在对方肩头，闭眼沉沉睡去。 修闻不知道的是，直到他闭眼卢西恩都没睡着，毕竟白天才是后者的活动时间。 黑夜与白昼在地平线分隔，黎明已至，圣洁温暖的光芒缓缓驱散黑暗，将二人分在两个世界。 其实修闻也能在白日出没——他有卢西恩给的特制披风，它能为他抵挡阳光的侵袭。只是每次实验结束后，修闻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无法恢复身体的原初体质，即便有特制披风，他也会受到些许影响，所以他一般不会选择在白天露面。 不过，他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能保持理智。他原本睡得好好的，没承想手往旁边一摸，落了空，那双紧闭的眼眸顿时睁开，稀里糊涂四处张望。 在确定附近没人后，修闻的表情霎时变得惊慌无比，空荡荡的心口令他感到一片空虚孤独，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这种感觉过于恐怖，以至于他连滚带爬下床，抓起披风就往外跑！ 他跑得飞快，完全不顾圣殿其他人的怪异目光。 圣殿一半空间都有阳光直射，烈日当空，修闻边哭边喊，时不时缩腿一跳，滋溜溜的灼烧声吓得他往阴暗处躲藏。 其他人本就不待见这个小血族，但碍于自家大神官的威严，他们便也没有明显流露这种恶意。现在卢西恩不在场，他们的嘴角简直要翘到天上去了。没人愿意带他去见卢西恩，他们要么行色匆匆，要么私下咧嘴偷笑，总之都在等看他的好戏。 不安与迷茫在修闻心头弥漫，他眼泪狂流，见没人帮自己，便愈发气恼。他一脚踢向旁边斜眼偷笑的小神官，随即撒腿就跑。 也不知道是谁推他一把，将他活生生推挤到了阳光之下。那件特制披风只是随便掩在他身上，被这么一推，它当即就散落在地，让修闻彻底暴露在了阳光里。 “啊——”修闻痛呼，连忙想起身，可刚缝好的四肢此刻却没能受他控制。他只能蜷缩在地任由阳光炙烤……一团团白烟从小身子上升腾而起。 “卢西恩……卢西恩！”修闻大声哭喊，恐慌感疯狂席卷大脑，他清楚地感受到阳光带给他的疼痛，这是任何一个血族都无法忍受的痛苦。 他哀嚎许久，整张脸因为疼痛而紧紧皱在一起，那些看热闹的人生怕惹祸上身，便立即作鸟兽散。 疼……太疼了！ 修闻声音越来越小，就在他绝望之际，一道黑影盖住了他的身体。卢西恩将他紧紧抱在怀中，用特制披风裹得密不透风。 说及时，也不及时。 修闻浑身严重灼伤，原本白皙的皮肤此时一块红一块黑，活像点燃的白纸。栗色卷发早就被烈日烧了个精光，光溜溜的脑袋有好几处伤口，看着又滑稽又可怜。他干咳半天，才勉强靠在卢西恩胸口抱怨：“你……去哪了？” 他想摸自己的脑袋，但被卢西恩牢牢按住了臂膀，修闻明显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后者直奔实验室，翻出药膏为修闻仔细擦拭。药膏和他的手都十分冰凉，灼伤处似乎没那么疼了。 要知道血族天生惧怕阳光，更何况是修闻这种刚苏醒没多久的小鬼，没死算命大。但凡卢西恩晚来两分钟，他就得亲自为这只小蝙蝠收尸。 血族恢复能力强不代表他们不会疼痛。修闻面对卢西恩的刀可以面不改色，是因为后者在实验前都会给他喂特殊药剂，好让他能在无痛的清醒状态下保证实验的有效性。 修闻疼得麻木，他躺在卢西恩怀里一声不吭，两眼一翻就没了意识，等他再次睁眼时已经过去两三个月。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卢西恩，好在他往旁边一摸，就摸到了对方的腿。侧眼看去，只见卢西恩正靠在床头安静看书，高挺的鼻梁上是一副金丝镶边眼镜，整个人显得非常温雅和煦。 不知不觉间，修闻又看入了迷。 察觉到旁边有动静，卢西恩的表情明显一松，他侧身俯到修闻旁边，满脸关切。 “饿了吗？” 修闻感觉不到饥饿，但还是装模作样地点头，同时把脸贴在对方手心，颇有讨好撒娇的意味。 卢西恩递来一瓶尸血，修闻老实吞咽下肚。他龇牙咧嘴，眉头紧皱在一起。 这东西的味道比以前更加糟糕，除去一如既往的血腥腐臭，还夹杂一股从臭水沟里翻涌起来的鼻涕腥咸味，简直比老鼠蟑螂的味道还要恶心百倍。 比起这个，修闻更想……他的视线落在卢西恩颈口，随即又移到别处。 漂亮白皙的脖颈不断散发甜蜜的香味，无时无刻不在诱惑他的味蕾。 不不，不能想！修闻心道。 在昏睡的几个月里，他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过什么，卢西恩也不跟他说，等他想去找人报仇时，推他的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真是可恨！ 修闻无比愤懑，把满腔怒火平等对准圣殿所有人，毕竟当时没一个人愿意帮他，甚至都等着看他笑话。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圣殿都被修闻搅得不得安宁，众人祈祷时他就在旁边大声怪叫；神官处理事务时他就突然冒出来打乱所有文件，还顺手把墨汁洒作一团；别人打扫卫生时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踹翻垃圾桶……这些事说大不大，年纪较长的神官看在卢西恩的面子上也能忍，但一些年纪小的就受不了了……他们开始盘算怎么给修闻摆一道。 恰巧这天修闻看见圣殿里有小孩儿抱着一只兔子玩偶，他毫不犹豫上前推倒对方，骂骂咧咧指责他偷了自己的兔子。这下可惹了大祸，被推的小孩儿是伯爵家的直系接班人，伯爵为此大发雷霆，非要圣殿给个交代，这可就把圣殿一众神官气得不轻。 犯错的某人哪里知道，对方的兔子只是和自己的是同款而已，并不是自己那只。 小神官忍不住在背地里骂他：“连自己的东西都不认识的废物！” 这小吸血鬼本身就是个祸害，不老老实实藏着也就算了，还天天出来撒泼放肆，简直无法无天。 他总不能仗着有大神官撑腰，就以为自己是圣殿的主人了吧？ 几个小神官一合计，决定给小吸血鬼来个狠招，只是在前车之鉴下，凡事都得万分谨慎，决不能让大神官知晓。上次把修闻推到阳光下的神官被赶了出去，据说那人什么都没拿走，还得了个心术不正的评价，往后连找工作都难。 传言是这样，可谁知道真相是什么？说不定那人的下场更惨。 几个小神官围在一起商量许久，最终决定将修闻哄骗出来，不信这次治不了他。 骗他也容易，只要借用大神官的名号，不怕他不来。 于是，几人偷偷摸摸轮流守在修闻回屋的小道上，等他路过时故意让他听见卢西恩晚上要在圣水池旁等人的消息。修闻原本就爱缠着卢西恩，一听他要抛下自己等别人，哪里会忍？ 他刚沐浴完，连头发都没吹干，便一路小跑到圣水池旁抓人。 第151章 他于黎明沉睡4 圣水池是圣殿前堂一个巨大的圆形喷泉，里面的泉水都是圣水，对人类百利无害。值得一提的是，池中的圣水并非是效力最强的那种，据说最强的圣水由几个首席神官和卢西恩掌管。 周围的花木和雕塑为了适配华丽圣洁的池子，被工匠修饰得极为漂亮。 修闻没心思欣赏，他左瞧右看，生怕卢西恩突然出现，又突然跟人跑掉。 “谁？！” 修闻头顶闪出一道黑影，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整个人就被扑进了圣水池。 几秒过去，池水中响起了撕心裂肺的惨叫。黑衣人见状迅速奔离，眨眼间就失去了踪影。 哀嚎声响彻圣殿，就在修闻拼命挣扎时，眼前恍惚间又出现一个人影，他害怕得往旁边扑腾，张口就要喊卢西恩的名字，可他刚一扭头，那人便上前掰开他的嘴，干脆利落地舀起一汪圣水拍入他的口中！ 巨大的刺痛在嘴里蔓延开来，修闻脑袋一懵，一头栽进池水里！火辣辣的痛感从喉咙下移到胸腹，他知道自己不能喝下去，可情急之下还是吞咽了好几口圣水。圣殿内的惨叫戛然而止，有的只是水花的扑腾声。 袭击者如先前的黑衣人一般，眼见达到目的，便飞速离开了现场，可怜修闻根本没看清是谁。 他再傻也意识到自己被人骗了，本要爆发的满腔怒火此时已被恐惧淹没，痛感充斥大脑，使他不能再想别物。 或许是在圣水中多次睁眼的缘故，他的眼睛疼得厉害，眼泪和池水混杂在一起，视线越来越模糊。 不光如此……他的耳朵也被圣水刺激得嗡嗡作响…… 听不见……听不见了！ 卢西恩！救命！ 呼救卡在喉咙里，只能发出些许沙哑声。他努力扑腾自救，可毕竟还是个小孩儿，根本没办法独自从池子里爬出来。 他猛然蜷缩身体，浑身上下所有力气被渐渐抽离…… 原本清澈的圣水已经变成淡粉色，而这股颜色的源头就是修闻——鲜血从他嘴角溢出，慢慢与池水混杂在一起，他时不时抽搐几下，显然已经到达极限。 他在圣水中静默着，栗色的细碎短发浮出水面，不一会儿整个身子便也浮了起来。 空荡寂静的圣殿响起一声叹息，一道颀长的身影箭步上前捞起修闻，他瞥了眼池水，对跟在身后的人低声吩咐几句，然后消失在了夜色长廊里。 卢西恩来得太晚了，或者说他是故意晚来的。作为圣殿的执掌者，他怎么可能留意不到那几个小神官的动作？ 他明明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却不提前加以阻拦，甚至在修闻摔入圣水池后也没有进行干涉。 他在暗处悄无声息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直到修闻失去动静。 好在他最后出现了，不至于让修闻真死在池水里。要是让圣殿那些老神官发现圣水池里泡着血族，恐怕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圣殿都会不得安宁。 按他们的话说，就是圣水被玷污了。 由于在圣水中泡得太久，修闻的眼球已经被灼烂，再也无法恢复。没办法，卢西恩只能摘除他的眼球，并为他蒙上一圈布条。 或许是怕他用手抠眼睛，又或许是怕他吓到别人。 修闻的伤势明显比前段日子严重得多，他的喉咙和耳朵也都受到了重创，既不能说话也听不清声音……不过这对他来说无所谓。 他更害怕失明。 因为一旦失明就再也看不见卢西恩了……如果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他就会感到莫名的不安…… 修闻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无意识地抓紧对方的衣角。 圣水腐蚀了他的部分内脏，疼得他死去活来。卢西恩将人牢牢固定，划开他的肚子切除损坏的脏器，将特殊药剂洒在伤口处，然后才将切开的皮肉缝合。 修闻麻木地承受这些痛苦，由不得他半点。这些痛苦源自他的灵魂，而非肉体。 不知道是不是这次打击太大，修闻很长一段时间都像失去灵魂的娃娃，要么被卢西恩抱在怀里，要么一天到晚躺在卧房中，除了卢西恩，任凭谁喊他也得不到回应。 实际上是因为修闻听力受损，远的声音听不清，他嗓子也受了伤，说不出什么话。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死蝙蝠了。 唯有卢西恩靠近时，他才能勉强分辨出对方的气味，然后窝到他怀里，什么也不做。 “今天好点了吗？”卢西恩依旧很温柔。 几秒过去，没人回应。 修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仰起脑袋蹭蹭卢西恩的脸。 “不疼不疼。”卢西恩安慰道。 感受到头顶传来的温暖，修闻脸色稍稍好转，但没好转多久，他就突然低下头，悄悄往脸上抹了一把，又偷偷把手藏在了背后。 他自以为没人发现这个小动作，实际上卢西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后者当然看见了修闻袖口的血迹，然而他根本没有反应，仿佛眼前的景象比喝口茶还平淡正常。 也许是怕血迹没擦干净，修闻又小心翼翼地抹了几下嘴唇，然后若无其事地靠在卢西恩心口。 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换了个方向抱住卢西恩，竖起耳朵动也不动。 …… “随便你吧，反正这是你辖内的事。”一个年轻女人在旁边不耐烦地敲敲桌子，这声音的主人修闻认识，是血猎维丽娅，她是圣殿的常客，也是卢西恩的好友。 据说维丽娅是非常厉害的血猎……修闻记得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可她出乎意料地对自己很友好，可能是因为卢西恩的关系吧？ 一声哼笑从修闻头顶传来，卢西恩轻摸他的头发，没有回话。 “你真是气死我了！”维丽娅见他这副光芒万丈的慈悲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猛踹桌角后就要离开，可当她的视线落到卢西恩怀里时，脸色又稍稍好转。 她摸了把修闻的细碎栗发，道：“下回见！” 修闻没有作答，而是抱紧了卢西恩。 虽然他的感官大受损伤，可另外俩人的话依旧一字不落地落入了他耳中。 卢西恩把欺负他的小神官直接赶出了圣殿……没有任何处罚。维丽娅正是因为卢西恩没有做出任何惩戒才来找他兴师问罪的。 身为神官，却在圣殿内残杀生灵，怎么能算无罪？ 修闻不甘心地抓紧卢西恩的衣服，想开口让他教训他们，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小脑袋瓜内杂乱无比。 卢西恩没有处罚伤害自己的人，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并不在乎自己呢？即使自己受伤也没关系？ 他仔细回想，其实……卢西恩也经常伤害自己……啊，不一样的！卢西恩会替他治疗，而其他人不会…… 越想越难受。 到底为什么不惩罚那些人？ 修闻的指甲深深嵌入皮肉，白色蒙眼带下逐渐渗出极淡的血色。 第152章 他于黎明沉睡5 他低垂脑袋，看起来无精打采。似乎是看出了修闻的低落，卢西恩笑道：“想不想吃东西？” 他摇摇头，没那个心思。 但卢西恩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起身就抱着他走了许久，久到修闻以为他要找个陌生地方扔了自己，好让自己这个小瞎子再也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时间已入深秋，此时正值深夜，清风微凉。卢西恩用大衣紧紧遮掩修闻，不知是想隔绝旁人的视线，还是想挡住修闻的五感。 修闻看不见，但能闻到附近的陌生气味，不一会儿这种味道就变得极其潮湿粘腻，像是到了终年不见光的阴森地方。 就当他疑惑对方到底要做什么时，耳边传来了模糊的铁链声，叮叮当当的，还夹杂着求饶与哀嚎。 修闻一下子反应过来，顺着卢西恩的手臂往前探去，果然触碰到一根冰凉的铁链！ “圣下？” “圣下，求您饶恕我吧！我只是听了他们的话才……” “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让我们动的手！” “求您了圣下！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他的……” …… 原来是把他推进圣水池的那伙人！听起来有四个人……他们怎么会被铁链锁在这儿？维丽娅不是说卢西恩把他们都赶出去了吗……等等，是卢西恩把他们锁在这儿的？ 修闻根本压不住嘴角，他转身趴在卢西恩肩膀，满脸都是激动与欢喜。异样的感觉在心中升起，像羽毛一样轻挠他的心脏。 “你们似乎求错了对象？”卢西恩放下修闻，好心提醒，“你们该求的人是这小家伙才对。” 那些小神官立即噤声，面面相觑。 修闻瞎，但不代表感觉不出他们的态度……这些人无非就是觉得他不配得到他们的道歉。 那几个小神官都约莫十六七岁，比修闻高出不少，他站在他们身前跟小虾米似的，完全没有气势。 他人虽小，可力气不小。果断挥出拳头后，对面几人顿时发出哀嚎，他们都没想到这小血族力气这么大，一拳打在腹部竟叫人直不起腰。 这还不算完，修闻有了卢西恩撑腰，便更加大胆起来，对着他们又打又踢，就差没咬几口。 四个小神官根本不敢反抗，只能硬生生挨下拳脚，直到修闻停止动作。 后者脸色十分难看，似乎是身体不舒服。 卢西恩贴心道：“要不要再打几拳？” 修闻累了，摇摇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朝向卢西恩，那样子似乎是有事要问。 对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道：“嗯，他们就是食物。” 修闻以为自己听错了。 食物？哪里有食物？ 在他面前的只有这四个人！ 兴奋感占据修闻的大脑，他身上每个毛孔都在欢呼新鲜食物的出现。 究竟有多久没好好进过食了呢？ 他抓住一个人的手臂，毫不客气地咬了下去。伴随一声惨叫，一条胳膊整整齐齐落到修闻手里。 惨叫的不是胳膊的主人，而是旁边另一个小神官……而胳膊的主人早就吓得昏死了过去。 卢西恩颇有风度地收回利刃，神色不改：“这样会方便些吗？” 刚才竟然是他切断了那个人的胳膊！ 修闻一愣，他不是大神官吗？他这样做正常吗？ 小脑袋瓜短时间内想不了太多事，他心道：或许是因为卢西恩太爱护自己了呢？这些人这么坏，他肯定要为自己出气呀！ 心安理得地给对方编出理由后，修闻高高兴兴地站到一旁进食。这一幕将剩下的神官吓得嗷嗷直叫，不过他们没能叫多久就是了。 修闻嗅到了尿骚味，他嫌恶地退到几米开外，等食毕饱腹凑过来时，他已经完全感受不到那几个人的气息了。 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血腥味…… 卢西恩慢条斯理地擦拭利刃，然后用沾满鲜血的手揉摸修闻的脑袋，道：“我们带一点回去，剩下的就放在这儿。” …… 修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坐在了浴缸里。 一双修长的手正在他头顶的泡沫里轻抚。 眼前的绷带已经摘下，修闻只能尽量低头，避免卢西恩看见自己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吓人。 但很快他就捂着眼睛抬起头，朝卢西恩露出灿烂的笑容。他今天真的很高兴！原来卢西恩没有放过那些人，他为了自己，竟然还亲自动了手…… 甜蜜在心间蔓延，身上的疼痛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难得饱餐一顿，他的小肚子总算没有再瘪下去。 新鲜食物果然比腐烂的东西好太多，他已经忘了三百年前的食物味道，自打苏醒后，他还是第一次吃到如此称心的美味。 修闻愉快地哼起歌——是随便乱哼的，没多少美感可言，声音也很沙哑，但能听得出他心情很好。 仔细洗净污秽后，卢西恩让他在窗口抱着兔子玩偶晾一会儿，而他自己要去拿点东西。 修闻乖巧地点点头。 然而对方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溜出了房间，独自一人在圣殿长廊里散步。 虽然看不见外面是什么景色，但他能感受到月光的轻柔，还有微凉的清风。 空荡荡的白色大殿在夜里蒙上薄纱，月光倾泻，为修闻垂出一道斜长的影子。 月色下的长廊和花园在夜里沉寂。 清风掠过花草，沙沙声从左边穿到右面。 修闻停在花园里，抬头朝向广袤无垠的天际，那对眼洞似乎想将明月微星尽收眼底。他紧紧抱住兔子，好像听到了自己从未有过的心跳声。 虽然看不见，但他好像在很久以前经历过类似的场景，多久以前……修闻也不记得，只觉得已经很久很久了。 他稳稳站定，蓦地抬腿向前迈去，他从未尝试过这种笔挺的姿势步伐，可不知为什么，他的灵魂似乎烙下过这种步伐的印子。 修闻越走越轻快，或许是因为刚吃过东西，他的体力明显比之前好很多。这一走，步子就又变了回来，蹦蹦跳跳的，活像真正的兔子。 就在他一个人安静发疯时，长廊另一头传出了极轻的交谈声。 修闻顿时停下动作，头朝声音的源头转去。 黑漆漆的眼洞充满死气。 琐碎的声音霎时消失，唯有匆匆脚步声由远至近，继而再次变远。 幽幽花香沁入修闻心脾。 他再次哼起歌，沙哑的嗓音不知在何时变得清亮无比。 血族的恢复能力会随着他们的体质发生变化，而他们的体质与食物有很大关联…… “啊！”修闻溜达够了，终于想起来自己还不能随便出门，于是止住脚步就要往回走，没承想一转头就栽进了一个宽大的怀抱里。 第153章 他于黎明沉睡6 嗅到熟悉的味道，警惕心立即放下来。修闻不好意思地亲亲卢西恩的脸颊，像是在讨好求饶，又像是在撒娇。 “不是让你待在房间里吗？”卢西恩无奈地替他围上绷带，“还要不要再散会儿步？” 见卢西恩如此主动，修闻当然是欣然接受。他高兴地牵住对方的手，蹦跳着将人拉到花园里。 俩人绕着花园走了一大圈，阵阵清风从脚边掠过，修闻拉起衣摆为自己透风，他抿起嘴，似乎很舒服。 但很快衣摆就被卢西恩拉了下去：“不可以把肚子露出来。”由于他是弯腰为修闻拉的衣服，所以后者垫脚可以轻松吻到他的脸颊。 修闻笑嘻嘻道：“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卢西恩道：“当然喜欢。” 听到满意的答案，某人更加开心了，围绕对方一连转了好几圈，最后停下来低头道：“我想姐姐了。”他抬头对着卢西恩继续，“你真的不知道她在哪儿吗？” 如果她也能在这里和他一起逛花园就好了。 父母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去世，如今他只剩下姐姐一个亲人，可她失踪已久，唯一的线索就是卢西恩。 然而卢西恩摇摇头，重复先前的理由：“你姐姐几年前托我把你找出来，之后就失去了消息，我也不清楚她究竟去了哪里。” 这样的话修闻已经听了十几次。 他失落地低垂脑袋，不知又想了些什么，突然认真道：“我会陪你一辈子。” “一辈子？”卢西恩哑然失笑，“谁教你这个词的？你知道一辈子是多久吗？” “维丽娅说的，一辈子就是从出生到进入棺材……”话音戛然而止。 修闻蠕动嘴唇，却没有说话，顿了许久才迟疑道：“我是不是死过了？这是我第二辈子吗？”因为他已经进过棺材，还在里面躺了三百多年。 但是，维丽娅说一个人只有一辈子，过好当下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修闻搞不懂，他感觉自己的脑子被绕了进去……不管这是第几辈子，他都想陪着卢西恩一起度过。 他暗自下定决心，没承想卢西恩蓦地开口泼了他一头凉水：“你现在又丑又瞎，我为什么要你陪我一辈子呢？” 修闻知道对方在戏谑自己，但他还是急眼抢话：“我不丑！以后就会变漂亮的！我都不嫌弃你是个几百岁的老头子，你怎么可以嫌弃我？”他脸上的疤都是暂时的，过段时间它们就会消失…… 听完后半句话的卢西恩眯起眼睛，眼底略微显出一丝惊讶，但他的声音还是很温柔，听不出不该有的情绪：“你怎么知道我的年龄？” 修闻一愣，抠抠手指道：“维丽娅说你是几百岁的老头子，其他人说你是活了几百年的圣子。”他歪头小声强调，“你不能嫌弃我，因为我比其他人要好，能陪你很久很久。” 圣殿素来就有个公开的“秘密”。 据说，卢西恩是主神选择的圣子，寿命远超常人，他在世已有数百年，但具体年龄已经不得而知。原本没人相信这个传闻，可是冬去春来，年复一年，所有人都在变化衰老，唯独卢西恩依旧是二十出头的年轻模样，于是旁人不得不信这个“传闻”。 其实最早有流言指控卢西恩是魔鬼，但自从他在众人面前使用过神圣力后，流言就自然而然平息了下去……要知道神圣力绝对不可能被魔鬼掌控。 卢西恩不会因为修闻知道了这个“秘密”而恼怒，他并不介意这些，否则他也不会任由旁人流传这些事。 “你忘了吗？你也是活了几百年的小老头子。”卢西恩挑起眉毛，故意逗弄他，“你睡觉的三百多年都要作数，总不能让你耍赖。” 这句话真是堵死了修闻的退路，他憋了半天才闷声道：“不能作数！我没有睡觉，睡觉能醒来，能睁眼，可我做不到……睡觉会做梦，但我没有……所以你不能把这段时间算进去……” 三百多年，说好听点是睡觉，说难听点就是“死亡”。 他当初喝的假圣水既然能逃过长老会的检验，那么其威力自然也不会小。他的内脏确确实实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以至于卢西恩要经常打开他的胸腹，检查有没有脏器出问题。 当然，检查身体这种事是卢西恩说的，修闻完全不懂。 支吾半天，修闻终于放弃了辩驳，他被迫接受自己也是个老头子的事实，嗫嚅道：“我怎么就成老头子了？” 他自说自话，随即又问：“我们都是几百岁的老头子……那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因为以前见过我啊？” 卢西恩轻轻“嗯”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你的嗓子好了？感觉怎么样？”话题就这么被他扯了开去。 “嗯，耳朵和鼻子也好了，就是眼睛看不见。”他十分委屈。 当个瞎子很麻烦，做什么都要留心，感觉没有地方是安全的。好在他已经在圣殿生活了三年，对角角落落都很熟悉，不至于迷路或者摔倒。 可一旦离开这儿，他就没了安全感。 话音落地，周围便一片寂静，他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对方说话。修闻差点哭出来，但他还是强忍着难过，小声道：“你别不要我……” 他害怕卢西恩嫌弃瞎子，毕竟自己是真的看不见，眼珠子也没了，看着又丑又可怕。 “怎么会不要你呢？我要的。”卢西恩叹气，抱起他柔声安慰，“看不见也没关系，天底下看不见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他们的家人都不要他们了吗？我很爱你，你这么乖，我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修闻竖起耳朵，停止了呜咽。 “不过你得把自己的脾气收收，我能保护你一时，但不能时时保护你。”卢西恩边安慰边训斥，搞得修闻不知所措，他尴尬地扭动屁股，抱住对方脖子想让他别说了，但卢西恩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小心思。 修闻红脸，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脾气很坏。平时还好，但只要有人挑衅，他就容易头脑发昏，克制不住气性。 既然卢西恩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意思再添乱了。 讨好的亲吻再次落在卢西恩脸颊，修闻咧嘴一笑，道：“好嘛好嘛！我都听你的。”他嘻嘻一笑，抱紧对方脖子，“我会一辈子陪着你，陪你很久很久。” 卢西恩眼神里闪过不明的情绪。 他也抱紧修闻，道：“嗯。” 第154章 他于黎明沉睡7 俩人回到卧室，修闻一溜烟缩到了床铺中，探出半个脑袋等对方过来。卢西恩换好衣服，躺到了他的身边。 修闻嗅着熟悉的味道，无比心安。趁着这会儿的好心情，他开口商量道：“我能不能不喝臭臭的饮料了？那个真的很难喝，我喜欢别的。”别的自然是指新鲜血液。 看着满脸期待的小表情，卢西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挑起半边眉毛伏在枕边盯了他许久，最后忍不住捏他的脸：“贪心鬼，喝一次就上瘾怎么行？新鲜食物不能随时弄来。”言下之意就是他能带来新鲜食物，但他不能答应这个请求。 缓过神来的修闻察觉出一丝异样，他抿唇不语，纳闷对方怎么能找到新鲜“食物”……这不就意味着…… 他皱眉思索，算了！这关他什么事？ 修闻窜起身趴到卢西恩肩膀，小声道：“我能不能咬你一口呀？就轻轻一小口。” “不可以。”卢西恩婉拒，“我不是食物。” “不会咬疼你的……啊！” 异想天开的下场就是屁股挨一巴掌，卢西恩把他塞进被窝，只给他留出一个脑袋的外部空间。 修闻的小尖牙还明晃晃地露在外头，感受到卢西恩的目光后才立即收回。 察觉到旁边的床铺凹下去后，修闻迅速挪过去抱住对方的一条胳膊，把兔子玩偶塞到对方怀里。 “为什么给我？你不是很喜欢它吗？” “给你抱抱。” 他是很喜欢这个玩偶，但他更喜欢卢西恩，所以愿意让卢西恩抱着自己最喜欢的玩偶。 实际上他想给对方更好的东西，可除了这个，他什么都没有。 卢西恩将兔子玩偶放在俩人中间，在修闻额头落下惯例的晚安吻：“我得睡觉了。” “再等会儿。”修闻有些不情愿，他犹豫了会儿，撒娇般靠在对方身上，“能不能……”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卢西恩看着他，还在等他接下来的话，可修闻脑袋一歪，直接闭上了嘴。 “能不能什么？” “呃……”修闻随便应付，“没什么。” 因为他知道，即使自己说出来，对方也不可能答应。 修闻其实很讨厌去实验室，讨厌刀片在身上划过的感觉，也讨厌刺鼻的水缸。他虽然不用呼吸，但在那里也能感受到人类所说的窒息感。 所有的一切都是近乎绝情的冰冷，连带着卢西恩都似乎没有感情…… 他不想去了，可卢西恩不会答应。因为对方说过，由于他三百年前喝过圣水，所以必须定期接受检查，否则身体可能会出意外。 一个不知内幕的人，竟然能凭几百年后的实验检查出他喝过什么，真是了不起……修闻不得不信。 这样子看来，对方做的这些都是在为他考虑，而不是有私心。 修闻又蓦地绽放笑容，朝对方的脸摸索而去。冰凉的手触碰到同样低温的脸，他再次认真道：“我会陪你很久很久。” “很久是多久？” “一辈子。” 卢西恩终于笑了：“一辈子又是多久？” 空气静默片刻，然后有声音答：“久到我没办法再喜欢你。” 是“没办法喜欢”，而不是“不喜欢”。没办法的情况有很多种，比如受到干扰而强迫自己不喜欢，再比如……死。 这个承诺非常稚嫩，却也非常诚恳。小家伙就是这样，存在于世三百多年，如今却也只有八岁的年龄经历，说出这种话不奇怪。 “你也睡觉吧，今天都没休息不是吗？小孩子想太多会做噩梦的。”卢西恩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轻拍修闻后背，一下一下，直到后者没了动静。 修闻每次睡觉都像死亡一般悄无声息，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平稳的胸膛完全没有起伏。以前他还会偶尔转动眼珠，可现在那里只有一层白净的绷带。 经过两个月的休养，修闻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圣殿也没人再敢招惹他。好在他也真的收敛了不少，没再主动惹是生非，这让卢西恩宽心许多。 这些日子维丽娅偶尔会来圣殿找卢西恩聊事务。某天她无意间进入实验室，看到了解剖台上的修闻后朝卢西恩发了好大一通火，实验室都差点被她砸烂。 卢西恩似乎也生气了，冷声呵斥维丽娅出去，可后者不仅没有立即离开，反而抱起修闻，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实验器具。 乒呤乓啷。 修闻很害怕，他不知道维丽娅为什么发这么大火，想挣脱，可自己又动不了，只能老老实实被她抱着往外走，连声音也不敢发出。 “你就这么老实地被他做实验？是不是傻子？你不疼？”维丽娅三连炮轰，将修闻震得头昏脑胀。他听不懂话里的含义，只知道自己也不情愿做这种事，但…… “维丽娅，你，你放我下来吧！卢西恩还在里面呢！” “还叫他！哪天被他吃了都不知道！”维丽娅愈发生气，想拍他一掌，却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她匆匆把人抢出来，完全忘了他没穿衣服，于是只能扯下一块帘子给他盖上。 她以前就知道卢西恩性格扭曲，但没想到他越来越过分，竟然对一个小孩子做长期实验。血族的恢复能力是很厉害，但不代表他们不会疼，不会死。 以前的修闻很瘦，最近好像胖了一点，但也没好多少。看得出卢西恩根本没给他吃什么好的。 再加上他身体有很多细碎的疤痕，明眼人都知道实验有多残酷。她刚才进实验室时，修闻的两条胳膊还插着四五根管子！通红的血液沿着管子流进几个透明小瓶里，看起来万般诡异。 卢西恩这个疯子！维丽娅暗骂。 她是血猎不错，但她只猎杀伤人作恶的血族，并不会对无辜者下手。每个生物都是单独个体，不能被种族代表。 “维，维丽娅，我想吐……”话音刚落，修闻就突然歪倒脑袋呕出一滩粘腻的液体，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向旁边倒去。 维丽娅大惊失色，正当她要查看情况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她手中夺走了修闻！ “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卢西恩冷笑，将修闻紧紧抱在怀中，亲昵无比地贴在修闻额头，“维丽娅，你多管闲事的毛病得改，谁允许你来我这儿抢人的？” 说罢，他柔声安慰修闻：“我们不理这疯丫头。” 修闻受惊后身体不适，感觉浑身都疼，但他还是忍着恶心感劝道：“你们别吵架。”一吵架他就更想吐了。 “好，不吵架。”卢西恩边答应边往回走，维丽娅还想来抢，但不知为什么顿住了脚步。修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耳边只有呼呼风声。 第155章 他于黎明沉睡8 由于实验已经被打断，器材也被毁坏大半，卢西恩没办法继续下去。他把人放在解剖台上，一边给他清洗，一边安抚：“你知道我很爱你吧？我不会伤害你……维丽娅不懂这些，是她误会了，不用管她说了什么。” “我知道。”修闻点头，“我也爱你。” 正因为他喜欢卢西恩，所以无论对方做什么，他都不会介意。 难受也只是小事。 听到答复的卢西恩心跳稍稍平缓，他仔细擦干小血族的每一处皮肤，然后为他穿好衣服——这一切都像是在给洋娃娃做打扮。 修闻终于不再难受，他抱住对方的脖子，在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上落下几个亲吻。 这一举动让卢西恩蹙起的眉毛缓缓松开，谁也不知道这种心情意味着什么。 一个月后的某个正午。 偌大的床铺探出一颗毛茸茸的栗色脑袋，脑袋的主人迷迷糊糊爬出被窝，伸手往旁边一摸，没人。他顿时像木头人般愣住许久，片刻才回过神来，迅速穿好衣服往外走。 自从被阳光灼伤后，卢西恩就将特制披风改成了衣服：衣摆长至小腿，帽子能固定，无论是披着还是穿着，都不会轻易掉下来。 这下就不用担心阳光了。 修闻没找到卢西恩，反而和维丽娅撞了面。 自从上次分别，他就没能在圣殿遇见她。维丽娅心里估计也不痛快，所以拖到了今天才来——她会定期来圣殿拿取净化过的佩剑。 眼下她正在和一名神官交谈，一斜眼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修闻，她微微发愣后别过脸，似乎有些尴尬，但很快又转过头，对他出声招呼。 修闻听到声音，踌躇片刻，随后就迈着小步子上前。那神官接收到维丽娅眼色，点点头就离开了。 “不要太相信卢西恩。”维丽娅蹲下身，替他系好脖子旁的绳结，“下次他再让你去实验室，你就跑来见我，你知道我住在哪儿，对吗？” “……”修闻没有回话，只顾着抠手指，像是没听见她的声音。 怎么可能没听见？ 他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维丽娅对他很好，就像姐姐一样，可卢西恩对他也很好。 修闻对卢西恩有股依恋感，这是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感觉。 他是讨厌实验室，也对维丽娅的话很心动……可他更怕卢西恩生气难过，毕竟对方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自己着想，如果没有对方，他现在恐怕还在地下沉睡。 维丽娅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小呆瓜在想些什么，她叹气道：“你别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算了，别来找我。”顿了顿，她又继续，“你要是实在难受，就躲起来吧！” 她的眼神充满同情，仿佛在面前的不是修闻，而是一只即将被杀死的幼兔。 修闻这回倒是应了声，他拉住对方的衣角，道：“你知道卢西恩在哪儿吗？” 维丽娅嘴角微动，到嘴边的脏话被强行咽下去，她强忍不爽：“出去了。”就是因为卢西恩不在圣殿，所以她才会来。 碰到那家伙真的会很晦气。 但有人不这么觉得。 某人顿时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嘴巴一瘪，呆在原地一声不吭，看了就叫人来火。 维丽娅一拍他的脑袋，道：“他给你灌迷魂汤了？我只见过人类被血族迷得要死要活，你倒好，被一个人类迷惑成这样子！” “卢西恩很好！”修闻十分认真。 “哪里好？经常在你身上动刀子就是好？” “不是这样的，是我生病，他在帮我。” “你就是被他帮多了才会生病。” “不是的！”修闻有些生气，她不是卢西恩的朋友吗？怎么净说他坏话？虽然这些话有道理，但…… “好好好！卢西恩是大好人！”维丽娅深知这小子的驴脾气，立马改口不再争辩。反正也不关她的事，一个两个的，她再也不会管了。 修闻哼声，扭头就跑，完全不顾身后人的惊呼：“你跑慢点！小心脚下！” …… 谁也不知，经过这次交谈，异样的想法彻底在修闻心间萌芽。 他独自托着脑袋趴在床铺中，身下是卢西恩的睡衣，熟悉的味道令人心安。或许是因为沉睡的时间太长，现在的他不需要每天入眠，即便睡觉也只需三四个小时。 所以，他经常会在午间醒来。 每到这时候，他都会觉得世界只剩下了自己，孤独感油然而生，一如三百多年的黑暗时光。 他一个人辗转反侧，无聊时会和兔子玩偶说说话，直到卢西恩回来。 但他偶尔也会出去找对方。 …… 修闻哼起轻快的歌，但他很快就安静下来，默默发呆。 他以为自己习惯了孤独，习惯了疼痛，可实际上没有一件是他做得到的，他连自己都骗不了。 入夜，卢西恩回来了。他今天回来得很早，修闻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照例换好实验衣服，乖巧地等对方做准备。 但在得知今天需要打开胸腔后，他退缩了……说不害怕是假的。 他太害怕了！ 这种事虽然不会要他的小命，但足以给他留下人生阴影。 “我能不能不去？我不想去……”修闻缓缓往后缩，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此时有些灰蒙。 卢西恩道：“怎么了？没事的，不会疼的。”说罢就牵着他往外走，完全不顾后者的意愿。 修闻快要哭出来了，他挣扎着想摆脱对方的手，口中呜呜咽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卢西恩停下脚步，将头发撩至后面，眼神有些阴鸷：“你今天是怎么了？” 俊美的面容显得非常疲惫，圣殿的事务本就繁杂，他今天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哄修闻。 “我怕！我们不去了好不好？我困了，真的很困，我想睡觉！” “……”卢西恩脸色并不好看。 “求你了，我真的太累了！” “你今天出去见过谁吗？”卢西恩眯起眼睛。 修闻摇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出去……” “撒谎精。”他蹲下身，用力捏住那节小胳膊，“我不喜欢撒谎的人。” “真没有！”修闻跺脚，慌张间他已经被拉到实验室门口，他大叫一声，奋力甩开对方的手，疯了般往外逃去。 他沿着记忆里的小道一路飞奔，跑了许久才停下来，惊魂未定地藏在一棵大树后面，侧耳细听周围的动静。 卢西恩没有追过来。 确定自己安全后，他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他竟然因为害怕，反抗了卢西恩！ 惊慌之间，他加大了握东西的力道，毛茸茸的触感让他反应过来自己把兔子玩偶也带出来了…… 自己都说了不想做实验，卢西恩为什么不听？是他不好！ 修闻满心害怕。 自己这样做，万一惹得卢西恩不理人了怎么办？ 他越想越难受，抱紧玩偶呜咽起来。 “哟，这不是卢西恩养的宝贝么？怎么在这儿哭呢？”陌生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修闻耳边，他浑身一激灵，顾不得鼻涕眼泪，瞬间爬出几米远。 第156章 他于黎明沉睡9 陌生声音的主人继续阴阳怪气：“瞎子哭得这么厉害，怎么，他不要你了？”这声音绕着修闻转圈，时而近，时而远。 “你乱说！”修闻抓起石头就朝声音的方向猛砸，“当”地一声，还真被他砸中了！ 对方不再说话，周围霎时安静下去，一片寂静可怕。 修闻不知所措地往后靠，生怕对方恼羞成怒攻击自己。他这会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跑，若是现在回去，肯定要被卢西恩教训。比起眼前的陌生人，他更怕圣殿里那个…… 世界上总有一种怪事，就是你越怕什么，什么就会发生。比如…… 一双手抓住了修闻的领子。 由于实验服很宽松，所以一拉扯它就直接变了形。这股拉力太大，修闻还没来得及喊疼，衣服就被撕烂丢到了别处。 他自己也被狠摔出去，连同实验服一起惨兮兮倒地。 修闻再小再傻也意识到不对了，他抓着破碎的布条，心里咯噔一声。这哪里是人类能做到的事？绝对不是！ 一股惊悚感涌上心头，周围的温度都仿佛下降几分。 “卢西恩不会丢掉我……”他故作镇定，将兔子玩偶护在怀里，边后退边反驳。 凉飕飕的风吹得他浑身颤抖。 “哈哈。”对方冷笑，“他真这么疼你？” 不知道是不是修闻的错觉，他从这番话语中听出一丝怨恨，所以不敢轻易回话。 哪料想对方直接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到身前，边抚摸边安慰：“别害怕，我又不是吃人的怪物，我和你一样，感觉得出来吗？” 修闻毛骨悚然，被他摸过的地方陡然冒出鸡皮疙瘩，像是被毛虫爬过。这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他迷糊地“啊”一声，怔在原地。 这是他苏醒后第一次遇到血族。 虽然是同类，但是对方让他感觉非常难受……那股压制感过于强烈，以至于他没办法放松下来。 对方看出了他的惊恐，低声笑了一下，道：“你胆子这么小？” 修闻无视这句话，强装镇定：“你是谁啊？” “我？”男人有些好笑，“你猜猜？猜出来有奖励。” “我不认识你。”修闻确信自己没见过对方，也不想去胡乱猜测，可按对方的口吻，他应该认识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才故作失望道：“好吧，你确实不认识我。” …… 得亏修闻没有眼睛，不然肯定会翻他几个白眼。他就说自己不至于这么没记性，人类也就罢了，凡是见过面的血族他一定认得。 “你认识我？” “嗯，认识。” 修闻顿感不妙，猛然回想起自己沉睡三百多年的原因……不就是为了逃避其他血族和长老会的追踪吗！ 这个人怎么会认识自己？ 他的言语和内心同步：“你是谁？到底要干什么？别抓我，很疼！” 小孩子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很多情况下想到什么就会说什么，很少考虑别人的想法和心情。 男人省略自我介绍，凑近道：“我就是想来提醒你，别总跟人类混在一起，那种东西低贱又卑劣。” 他没有指名道姓，但修闻下意识觉得他在暗骂卢西恩，于是立即怒声反驳：“胡说！你胡说八道会烂嘴巴！” 怒意盖过恐惧，他气呼呼地把鼻涕抹在对方身上，显然是蓄意报复。 男人见状挑起眉毛，也没有生气，而是淡声道：“跟低贱的东西待久了，你也变得和他们一样了？” 修闻缩回手。 也就在这时，男人顺势夺过兔子玩偶，嘲讽道：“好丑的娃娃。” “你还我！”修闻连忙扑上去抢夺，“不丑！” 对方将他按在怀里，任由他拼命踢打，小家伙的力道跟挠痒痒似的。 “哪里不丑？这东西连眼睛都没有，又破又烂……啊！”男人突然惊呼一声，随即眯起眼睛一笑，“像你？” 其实玩偶的眼珠在几个月前就已经缝好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弄掉了，连找都找不到，尽管如此，修闻还是不愿换掉它。 “还给我！”修闻头脑发昏，使出吃奶的劲儿拽住对方袖子，另一只手拼命往上抓！ 男人有意逗弄，边嘲笑边吓唬他，一不留神就被修闻咬住了胳膊，他的嘴角立即僵住，然后缓缓下垂。 他突然抓住修闻的手腕，下一秒就带着他的手刺入玩偶的胸口，将大团棉花抓了出去！ 修闻脸色顿变，下意识想缩手，却被对方按得动弹不得。大团棉花在他掌心掉落，随后对方又迫使他一下一下抓出剩余的棉花，直到玩偶的胸口和肚子彻底瘪下去。 “呜……”修闻嘴唇一瘪，细碎的呜咽从口中发出，眨眼间就大哭起来。他哭得撕心裂肺，眼前那块绷带很快就被泪水打湿，不停地往外渗泪 男人不仅没有安慰他，还趴在他耳边恶意嘲讽：“你以为卢西恩对你很好？他就是把你当宠物养，等你没趣了就会丢掉，到时候谁也不要你。” 修闻哭得更大声了，他边哭边骂：“你有病！你烂嘴巴！赔我兔子！” 男人冷笑，指尖顺着他的脊椎往上滑动，直到捏住白皙光滑的脖颈：“破娃娃有什么好玩儿的？你想要，我就给你真的。”说罢，他便将一团冰凉僵硬的东西强行塞到修闻手中。 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惊恐的尖叫！ 修闻拼命甩手，恨不得连同自己的手臂一起砍掉，可对方故意将那团东西按在他手中，无论怎么甩都甩不掉！ “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 他吓得不轻，眼泪鼻涕混杂在一起疯狂流淌，他双腿一软，作势要倒。男人冷笑，抓着胳膊不让他真倒下去。 修闻哆嗦着唇感受掌心那团东西，它应该是已经僵硬的老鼠，但有些地方还是软的，似乎一戳就会皮开肉绽。 他非常害怕已经死亡很久的动物。 为了卢西恩，他可以喝尸血，可以吃切碎的腐肉，但他不可以亲自接触完整的腐尸。 究其根因，源于三百多年前的一场噩梦。 那是一个春天，他在夜色中行至一片松林。圆月皎洁，黑影摇曳的松林深处有一顶黑漆漆的帽子。 他按耐不住好奇心瞥了一眼——如果有机会重来，他绝不会把视线投向那顶帽子。 帽子里是一只正在腐烂的黑猫，它安静地躺在里面，肚子早已干瘪，里面似乎还有东西在蠕动。脏兮兮的毛发混杂着血腥味，一缕一缕并在一起。清风过林，尽管没有气味，但年幼的他依旧幻嗅到了难以忍受的恶臭。 …… 修闻始终没能扔掉手里的动物尸体，他渐渐安静下来，僵在原地。 手指一戳，冰凉湿滑的脏器立即包裹住他的指尖，粘腻的触感随即扩大到整个掌心。 修闻安静得可怕。 等男人意识到不对劲时，他的手掌已经被修闻抓出五个血洞，两人掌心隔着两层骨皮，几根黏糊糊的条状物从缝隙中垂下，空气里隐约弥漫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他蓦地松手，脸上那抹笑意缓缓收敛。 第157章 他于黎明沉睡10 “看来你很喜欢。” “……” 男人慢条斯理地从口袋中取出一块手帕，边擦边打量修闻：“时间不早了，亲爱的，祝你午夜愉快。” 他在修闻额头落下一个亲吻，然后消失在夜色里。 一阵风吹来，留下阵阵细碎的笑声。 修闻依旧动也不动，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很久他才缓缓抬起没有沾染秽物的手，发狠擦拭额头。 他把额头擦得血肉模糊，周围的空气也因此染上浓烈的腥味……他下意识收紧左手，爆浆的触感终于将理智唤回，修闻万分茫然，下一秒就跪倒在地剧烈呕吐！ 修闻甩掉手里的东西，趴在地上用手疯狂磨草，生怕恐怖的粘腻感停留在自己掌心！ 可即便磨得皮开肉绽，那股恶心感也依旧没有消失。 修闻边哭边吐，崩溃的情绪彻底将他淹没。当卢西恩赶到这里时，他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 浓烈的味道让修闻分不清有谁靠近，他双手一软，侧身倒去，然而下一瞬间他的身体就腾空而起。 他下意识抱住对方的肩膀，意识到什么后，便更加委屈地栽倒在卢西恩怀里。后者扫视一周，拿起玩偶，紧紧抱住修闻安抚。 口吻极温柔，但目光极阴冷。 “不怕不怕，我们回去。” 卢西恩大步流星，一脚踩在不明动物的骨皮上。“咯噔”一声，那骨皮竟化作了一滩血水，但他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径直就略了过去。 圣殿所占面积非常大，除了中央的大殿，周围还有花园和长廊，弯弯绕绕极多，初次来的人大多都会迷路，若没人引导，恐怕要在外头兜上好一阵。 卢西恩没想到修闻会反抗他，更没想到这两条短腿能跑这么快，他一出门，对方就隐入花园不见了踪影，叫人一通好找。 他没有很着急，因为他知道修闻跑不远，一个瞎眼的孩子能去哪里？最多就在附近的花园林子里躲藏。 可他没想到修闻会跑这么远，更没想到他会如此狼狈地倒在草地上。 为了防止修闻出意外，他早已警告过圣殿所有人，如今绝不会有谁再敢对这孩子动手。今天这件事明显不是圣殿的人动的手。 卢西恩眼底阴沉无比，想着：或许是圣殿的奶酪太香甜，让狡猾的老鼠混了进来。 夜色深沉，整个大殿除了守门的护卫，就只剩下修闻和卢西恩还醒着。 由于年龄小，修闻不能很好地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表达出来，但卢西恩还是听明白了：如他所料，偷盐的老鼠来过圣殿，还吓唬了他的宝贝。 看来他又得做些什么了。 修闻蹲在浴缸里洗了一遍又一遍，可依旧能闻到身上的腥臭味，他崩溃地扑进卢西恩怀里，试图沾染对方身上的花香味。 后者任由他死死抱住，同时为他冲洗伤口。卢西恩紧盯他的额头，揭开脏兮兮的外皮，直接用水往伤口打去。 修闻疼得一哆嗦，张嘴“呜呜”说不出其他话。或许是疼得太厉害，他下意识抠住对方的肩膀，越抠越紧……直到冲洗结束，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又沾染了血液。 这个味道很好闻，但他却惊慌失措地捧起一汪水，想替卢西恩冲掉血痕。 “对不起……”泪痕顺着面颊再次滑落，他不敢睁眼，生怕对方觉得一个哭泣的瞎子恶心。 卢西恩握住他的手，磁性的声音带了一丝委屈：“我好疼。” “那怎么办？”修闻愈发愧疚。 卢西恩认真地为他挽起头发：“阿闻还记得我们原本要做什么吗？” 修闻一愣，沉默半晌。他攥紧拳头，忽地又放开，抱住卢西恩的脖子说：“知道。” 没有过多的话语，这一声就是同意。 卢西恩满意地带他走向实验室。尽管今夜出了点差错，但总体上没多大问题。某些小老鼠不会影响到他的计划，因为它们最终都会被砍断脖子扔进下水道。 他只需要加快速度，把它们尽快送到刀下。 一想到这里，湛蓝的眼眸立即弯起，长如蝶翅的睫毛微动，似乎尤为兴奋。 …… 修闻喝下特制麻醉剂，将玩偶整齐平放在手边后老老实实躺了下去。这一次的药剂量很大，没一会儿他就迷糊了，但他还是强撑着意识不让自己彻底睡去。 血族和人类的体质有很大区别。比如，若是让人类喝下特制麻醉剂，那他必然会完全失去意识。 再比如，人类无法承受接下来的遭遇。 卢西恩打开了修闻的胸腔，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操作后，他看到了那颗不会跳动的心脏。 血族的生命极长，长到可以称得上永生，这是多少人类梦寐以求的目标…… “不会死吗……”他痴痴地盯着那颗心脏，仿佛在看他心爱的人。他伸手想去抚摸它，可在即将碰到它时还是收了回来，转而拿出了准备已久的工具。 修闻迷迷糊糊间摸到一根棍子，他的大脑已经无法运转，只能等待卢西恩接下来的举动。 后者将铁棍对准那颗心脏，然后猛地锥下！ 猩红的液体顿时喷溅！ 一股腥甜味在修闻嘴里蔓延，他的嘴巴微张，似乎有所反应。卢西恩歪头观察他的动静，可没有得到预想中的结果。 他略显失望地拔出铁棍，换了一根细长的木棍，再次对准心脏砸了下去！ “咳！” 他转头看向修闻，只见后者双眼猛睁，黑漆漆的眼洞看不出任何情绪。 当他砸第三下时，鲜血顺着修闻的嘴角流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耳朵。 “木头。”卢西恩勾唇一笑，立即在本子上记录下木头的作用。洁白的本子被血染红，看着极其可怖，但它的主人却不以为意。 他将药剂倒在猩红的心脏上，一个多小时后，原先被捅开的伤口竟已愈合不少。 或许是受到了冲击的缘故，修闻的意识正在慢慢恢复。他的手突然抽动，将玩偶推了出去。就当他想哀求对方别再继续时，卢西恩已经拿起银制的长棍砸了下去！ 修闻“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剧烈的疼痛让他生不如死！他的脑袋一片空白，意识收紧又消散。 比他冰凉数倍的银器将他活活钉在台上，下一秒，银器拔出又锥落。 他张大嘴巴，喉咙里不断发出呛水声，随即一股股鲜血流下唇角。不仅如此，他另外六窍也开始往外渗血，看着非常可怕。 心脏处的伤口已经发黑，灼烧感与痛感交替进行，痛得他想大哭，想立即逃走，可他都做不到。 修闻无力地抓住卢西恩的胳膊，带着哭腔喊出一句“哥哥”后便垂下了手。 “银器。”卢西恩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继续记录结果。 第158章 他于黎明沉睡11 好疼。 还不如就这样死了好…… 时间过去了多久？ 悠扬的琴声从殿内传来，空灵而圣洁……啊，又到了神官吟唱的时间。修闻猛然起身捂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吐出秽物，剧痛和恶心感席卷全身，让人无法忍受。 他刚才做了一场梦，竟然梦见了十几年前的事。 修闻惊魂未定地摸向胸口的疤痕，微突的疤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那件事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颤抖的指尖忽然定在那儿，下一秒他就哈哈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滚倒在床铺里。 笑够了，他愉快地哼起歌颂主神的曲调，迈着轻盈的步子推门而去。 卢西恩……卢西恩，你知道血族的生命力有多顽强吗？我不会死，所以我愿意用生命做爱你的赌注，这场赌局我不会输。 只有我，才是你最完美的爱人。 你永远无法摆脱我。 修闻笑嘻嘻地站在大堂外侧，双手抱胸背靠门框，一副恣意模样。 血族本就魅惑美丽，所以他的出现自然而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人群中几个刚来的陌生面孔脸颊通红，目光始终没有从修闻脸上移开。但更多人是无奈：这邪物怎么又来了？成天不做事，就知道嘻嘻哈哈追着圣下跑，真是晦气。 当事人即使闭着眼，也知道这些人又在背后蛐蛐他。生气跟他们闹吧，卢西恩会不开心；装傻没听见吧，自己不舒坦。想来想去，还是只能选择后者，忍一忍，还是卢西恩重要。 修闻就这样想着，缓缓睁开眼。那双漆黑的眼洞深邃不见底，骇人至极。他蓦地咧开嘴角，无声轻笑，艳丽容貌搭配如此一双眼洞，尽显诡谲。 先前那几个偷看他的新人吓得立即低头闭眼，生怕他把“视线”移到自己身上，他们加大吟唱音量，竭力掩盖内心的恐惧。 吟唱的和声陡然变了调子，像是有人故意搞怪逗趣，修闻差点笑出声，好在这些年的经历让他学会了闭嘴…… 台上的卢西恩早就注意到了修闻，他情不自禁扬起嘴角，表情更加温柔。 吟唱结束后，修闻在原地张开双臂，等待预想中的温暖拥抱。 人群终于散去，卢西恩缓步而来，将他拥入怀中。后者笑得极其开心，抱住他的肩膀又贴又蹭。 修闻趴在对方耳边，歪过头亲昵道：“先吃饭？”这句话当然是指让卢西恩先吃饭。太阳已经下山，夜幕再次降临，人类到这时候都会感觉饥饿。 年轻男人不减笑意，带着他去了专属餐厅。 卢西恩坐在长桌顶端用餐，修闻则在一侧咬着掺血的饮料等他。他的食物都由卢西恩亲自准备，除了他，谁也没有这种待遇。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卢西恩对他是真的宠溺。 十六年前，他因为对方的实验差点死去，好在卢西恩并不是真想杀死他，实验结束后就立即将他救了回来。 也就是那一次实验，让修闻沉睡了整整半年时光。 他醒来后反应特别大，很长一段时间都害怕见到卢西恩，但这种情绪随着时间流逝被他抛在了脑后。 因为卢西恩对他太好了，好到让他足以忘却痛苦。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从不懂事的天真孩子变成了狡猾的美丽青年，自然而然明白了卢西恩在他身上做的这些事是为了什么。 他是血族，而卢西恩是神官，也是血猎，他在对方眼里不仅是宝贝，还是珍贵的实验品。 只要有他，卢西恩就能掌握杀死血族的最佳方法。除此之外，他也能根据血族的特性制作出延长寿命的药水……早在几百年前他就已经这么做了，至于那时候的实验品是谁，便不得而知。 这些都是卢西恩亲口说的。 修闻该生气吗？当然了。他又不是傻子，第一反应就是攻击对方。 然而他根本打不过，被按住臂膀后，修闻问卢西恩：你喜欢我吗？ 卢西恩说：喜欢。 是哪种喜欢呢？修闻没再追问这个问题，因为这样的回答已经足够。 “我是你的唯一。”他这样对卢西恩说。 对卢西恩的占有欲超越了理智，修闻不想看到他对别人笑，更无法想象他抱着别人柔声轻哄的样子。卢西恩只能是他的！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既然卢西恩喜欢做实验，那就让他做，痛苦算什么？总比独自走过千百年的时光要好。 修闻对卢西恩的定期实验越来越积极，对他也越来越痴狂，这种执着在旁人看来非常不可思议！ 对于修闻来说，这个世界充满了恶意与陌生，除了他的家人，没有人会不抱一丝算计接近他，包括卢西恩。 可是，他的父母早在数百年前就离开了，姐姐也下落不明。真心待他的人不在身边，除了卢西恩，他还能执着什么呢？ 他会尽可能抓住一切温暖……即便这种温暖是假象。 他也知道自己疯狂，就像维丽娅说的，他们两个都是神经病，谁也不比谁正常。 …… 实验室依旧无比冰冷，可修闻却爽快地解开衣服躺在了解剖台上，只是这一次卢西恩将衣服还给了他。 “怎么了？”修闻疑惑。 卢西恩凑近，花香味清新淡雅，犹如其人：“我想知道血族失去一半脑袋会怎样。”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古籍记载的血族弱点中，没有缺失一半脑袋的记录，只有被砍掉脑袋的血族终归于长眠。 修闻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抿嘴沉默了会儿。但他最终还是躺下去咧嘴道：“麻醉剂打多点，我不想中途醒来。”他似乎有些不甘心，突然伸手揽住卢西恩的脖子，狠狠咬了他嘴巴一口。 然后心满意足地闭嘴。 卢西恩看着他的反应，忍不住发笑：“我都这么说了，你都不打算反抗？不怕死？” 修闻随口道：“怕，但你不会杀我，而且我也没那么容易死。”想了想，他补充，“但我怕疼。” 闻言，卢西恩挑起眉毛，将长发随意束起。金色长发被他置于胸前，蓝眸里是掩不住的笑意。他拦腰抱起修闻，撩起他的一缕发丝道：“吓唬你的，我怎么可能对你做这种事？” 温柔的指尖在修闻发间轻梳，痒痒的，让后者像猫咪一样眯起眼。 “那今晚做什么？”他好奇。 “我要出去一趟，你可以去圣殿任何地方转转，今晚月色很好。” 修闻慵懒地歪过脑袋，抓着他的衣角不松手：“你去哪儿？我也要去。”他早就待腻了这个地方，每天都想出去转转，可惜某人不让。 要不是看不见，他早就溜出去玩了。 “东城民区有瘟疫传播，我得去看看情况，你乖乖在家等着，好不好？” “好。” 好个屁。 第159章 他于黎明沉睡12 卢西恩就是不想让他去，他再怎么说也是白费口舌，还不如偷偷跟着。再说了，这里可不是他的家，那些神官天天在附近转来转去，反倒像是监狱。 家……那应该是只有家人的温暖地方。 等卢西恩离开，修闻便披上夜行衣，悄悄跟在了后面。自从失去眼睛后，他的听力和嗅觉就变得十分灵敏，无论卢西恩走到哪里，他都能趁气味消散前追上对方。 唯一不方便之处就是他需要拄拐杖，不然容易摔个狗吃屎。 磨磨唧唧跟了一路，越走越不对劲。他虽然瞎，但不至于分不清民区的烟火味和湿黏的腐木味。 他立定在一座别墅前，用拐杖敲打面前的的围栏，越发觉得奇怪。卢西恩的味道就在里面，可他不是说要去民区吗？这里哪像民区？ 一股股臭味从里面传出来，他嫌恶地捂住鼻子，纵身一跃落在围栏对面。周遭都是阴暗潮湿的味道，这里应该已经荒废许久，刚才他摸过的栏杆也已生锈，一握就掉下几块碎屑。 修闻迈出几步，这才发觉脚下都是松软的泥土和杂草，白天下过雨，湿漉漉的水珠还留在杂草上，打湿了他的鞋子。 这样的环境让他愈发好奇了。他顺着味道一路向前，拐过几个弯，行至一扇破门前。 门没关，阴暗潮湿的腐臭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其中还夹杂着一股格格不入的花香。 他蹑手蹑脚进门，动作极小心，生怕被卢西恩逮住。 门内的地形十分复杂，弯弯绕绕比肠子还多，不过他还是找到了味道的源头——那是他同类的味道，准确来说是血族的腐臭味。 突如其来的刺激让他头皮发麻，没来由的惊悚感从心脏处往上涌。 修闻默不作声，像个木头人般杵在原地……就在刚才，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冲入鼻间，他微微皱眉，肚子差点叫出声。 自己明明是吃了“饭”才来的，不可能会饿。 撕心裂肺的惨叫从门内隐约传来，修闻怔了怔，仔细一听才反应过来不是卢西恩的声音。但不好的预感仍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他贴墙靠近。 这里十分潮湿，墙壁都是黏糊糊的藓类，似乎还有虫子爬进爬出，他嫌恶心，没再敢碰一下。 越靠近，里面的声音就越清晰。 他侧耳静听，哭喊咒骂求饶声乱作一团，仿佛是谁在里面搞屠杀。 …… 修闻的表情瞬间难看，他“哈”一声，猛地踹开铁门，把拐杖朝声音来源掷去！口中大骂：“混蛋卢西恩！你不是说要去民区吗？” 怎么在这里用这些血族做实验？！ 拐杖在半空被人拦截，俊美的年轻男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无奈道：“你又不听话。” “是你先骗我！”无名火升腾而起，修闻气急败坏，挥起拳头就要打卢西恩，“让你丢下我！” 卢西恩结结实实挨下拳头，衣服也被揪得又皱又乱，不过他不仅没有生气，还好声好气安抚道：“不生气不生气，手都弄脏了。”他轻握对方手腕，低头亲吻，舔去修闻无意间沾染的血液。 酥酥麻麻的触感让修闻连忙收手，他不知所措地轻启薄唇，怒气散得无影无踪。 卢西恩主动亲吻他的额头，道：“先坐一会儿？” 修闻被一连串糖衣炮弹打了个半傻，他哼声坐在旁边的台子上，双手抱拳，用两个眼洞“瞪”对方。 那样子仿佛在说：我就这样看着你。 卢西恩优雅地整理衣装，拿刀继续。周围的嘈杂声从没间断，那些血族都被铁链穿肩而过，紧锁在墙壁一侧，狼狈至极。铁链穿过的伤口大多已经发黑发烂，更有甚者长了蛆，白白胖胖的小东西一扭一扭，大口啃食血肉。 咒骂声求饶声就是从他们口中发出来的。在修闻闯进来后，他们就转移了目标，对着他不停嚷嚷。 “救救我……救救我！让那个疯子把我放出去吧！求你了！” “求求你……否则我们真的会死……等等，你……你也是血族？” “真是疯了……” 修闻心情本就不好，听到这些杂乱的声音，情绪就更差了，他扭头就吼：“吵死了！” 又不是他抓的他们，喊他有什么用？要求就求卢西恩啊！ 血族和人类一样愚蠢！修闻的家人就死在了血族手中，现在让他管他们死活？哈，即使不是同一批血族，他也不愿搭救。 “啊！！”惨叫声突然在身旁响起，修闻惊得挪开屁股。 刚才他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没反应过来解剖台上还躺着一个，这人从他进门开始就一直痛苦呻吟，只是他没注意到罢了。 他看不见，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位朋友的脑袋已经缺失一半，只剩鼻子以下的部分还在痛呼，上面的部分已经被丢进了玻璃容器里。此刻那半个脑袋正在液体中泡着，瞪着惊恐的眼睛注视俩人。 过了好一会儿，周围的声音依旧没有消停，修闻烦躁地抓起拐杖，指着他们道：“再说话，我就砸你们了？” 可惜威胁没什么用，那些人知道他狐假虎威，根本不理他。 卢西恩停下动作，扫视一眼：“没事，我待会儿挑个声音最大的继续。” 他不紧不慢地放下刀具，似乎是真想过来挑选实验品，这一个动作让那些血族彻底噤声，生怕哪里招惹了神经病的注意。 “神经病”踱步一阵，然后微笑着对瞎子道：“你挑一个？” “不要。”修闻皱眉，“你切了他们的脑袋？” “嗯。” “真恶心！”修闻十分不满，“你丢下我就是为了来这里做实验？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大神官？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你私下做这种事，看你怎么收场。” 他身为德高望重的大神官，却在背地里做着虐杀之事，传出去必然会掀起狂风暴雨——即便虐杀的对象是血族。 卢西恩边脱实验服，边用宠溺的口吻道：“阿闻不说，还有谁知道呢？”他补充，“切脑袋很疼的，我舍不得让你做实验。” 这话倒是不假，他若是愿意，就可以直接让修闻做实验，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 修闻一想到自己的脑袋被切成两半的画面，嘴唇顿时发白。 “你以前怎么就舍得？”他骂骂咧咧翻旧账，不吃对方这一套，“死神官，死血猎，你要是真敢弄死我，我就拉你一块儿下地狱。” 自从发现卢西恩还有隐藏的血猎身份后，他就经常拿这个叨他。 “好啊。”卢西恩安抚性地回话，整理好一切后拉起他的手，道：“我们回去吧？” “那他们怎么办？这人就放在这儿？” 卢西恩瞥了他们一眼：“嗯，没一个能逃掉。” 修闻手臂一抖，不知为何有些凉意：“我要回去！快点回去……” 第160章 他于黎明沉睡13 回去的路上修闻难得一声不吭，他面露担忧，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刚到房间，他就急匆匆抓住对方手臂，把人强行按倒在床铺，然后一口咬住白皙的脖颈。对方不仅没有反抗，还笑盈盈地抚摸他的头发。 然而修闻没喝几口就开始咳嗽，他眉头一皱，难受地将脸埋在枕头中。要不是知道咬的人是卢西恩，他肯定会认为是谁在恶作剧，故意把圣水掺在了血液中。 还没缓和多久，他的身子就被翻了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压在他上方，金色长发垂落耳侧，冰凉的唇随即落在他的颈边。 卢西恩没有真的咬下去，而是故意用利齿磨蹭他的皮肤，留下几道粉色齿印。 他舔舐下唇，抬头注视修闻，似乎是想从他脸上捕捉些什么，但可惜的是对方并没有多大反应。 一声低笑从头顶传来。 修闻捧起他的脸，用拇指轻轻划弄精致的五官，仿佛是想靠触觉将人刻在心里。 “如果你敢丢弃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修闻扬起鲜红的唇，随即用力咬住卢西恩的嘴巴，尝到铁锈味还不够，獠牙继续啃咬，直到一抹鲜红顺着卢西恩的唇滴落，他才意犹未尽地松口。 “你胆子不小。”卢西恩眼底暗沉，他轻呼气息，猛地按住修闻的后脑勺。 这是一个极其狂躁且热烈的吻，就像饿狼想将羔羊拆吃入腹，又像陷入疯狂爱恋的情人般痴狂。 他死死压住修闻，不让后者有一丝反抗动作，但实际上修闻不仅没有反抗，反而还非常享受。 “嘶！”修闻突然推开他，“老东西你咬我做什么？”自己的嘴巴是不是被吃掉了？真疼。 “只准你咬我？就不许我反击？”卢西恩扬起优美的脖颈线，眼里尽是戏谑，“再说了，你比我更老，叫我老东西可不行。” 修闻哼哼唧唧确认自己的嘴巴是否幸存，同时记忆浮现出俩人曾经的对话，他凑上前好奇道：“你以前真的见过我？我比你年龄还大？” 卢西恩只微笑，并不回答。 “你究竟是谁？”修闻脱口而出，想了想又自言自语，“管你是谁，反正现在只能是我的人。” 他当着对方的面宣示主权，霸道中充斥娇纵之意。 被迫成为“所有物”的人附和道：“我当然是你的人，你也是我的宝贝蝙蝠。” “所以你永远不会丢下我，永远不会把我和其他蝙蝠混为一谈。”修闻补充，“我和他们不一样，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你是。”卢西恩点头微笑，“我分得清宝贝和老鼠。” 在他眼里，宝贝只有一个，其他都是偷盐老鼠。家养和野生，哪里分不清？ 他亲自将修闻从地下唤醒、喂养，花费心血让对方变成依赖自己，满心都是自己的宝贝，自己怎会不爱他呢？ 他爱极了。 …… 夜色深沉，繁星点点，万籁俱寂。 虽说卢西恩每晚都会陪伴修闻，可他毕竟需要白天活动，不能24小时连轴转，此刻他已睡下，只有修闻从被窝里偷偷探出脑袋，怎么也睡不着。 这本就不是他的休眠时间，强制入眠还是太困难。 他百般无聊，时而发呆，时而亲吻卢西恩的脸颊，就像个痴迷爱人的变态。 窗外传来细碎的扑棱声，修闻停下动作，表情突然变得凝重。确认卢西恩还在梦乡后，他就化作原本模样，从房间溜了出去。 他的动作极轻，放在同类中也是最敏捷的那类蝙蝠，根本没有人会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轻盈飞出窗口，在夜幕里兜了几个圈，最终落到远离卧房的屋顶。 这一切都悄无声息。 另一个黑影也随之落下，黑发男子收起翅膀，英俊的面容看起来很是欣慰。 “你终于会来主动见我了，小闻。” 被亲切昵称恶心到的修闻做出呕吐的动作，他重新恢复人形，嫌弃道：“你又来做什么？我不会跟你走的，滚远点。” 他对男子的态度一向恶劣，不过这不能怪他，说起来还是对方的问题。 男子名叫卡里，是活了上千年的古老血族。按理说这种血族不会跟修闻有所交集，可两人的生活轨迹偏偏出现了重叠。这只老蝙蝠狡猾至极，自从他发现修闻是圣殿大神官养的血族后，就经常来圣殿挑拨离间，试图策反修闻，给卢西恩重创。 当年用老鼠尸体吓唬修闻，故意找事儿的陌生人就是他。 修闻记得清清楚楚。 这种王八蛋就该被吊死在圣殿门口，然后泼上几桶圣水，在烈日下暴晒百八十天。 十六年，整整十六年！这个鬼东西缠了他十六年！ 他不是没告诉过卢西恩，但卡里是只千年老鬼，阴险狡猾，每次不等卢西恩露面，他就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警觉性高得仿佛能提前预知对方的行动。 不过卢西恩也没让他好过就是了。 反反复复十几次后，修闻也不再向卢西恩告状了。不过距离卡里上一次出现已经过去了五个月，先前他被卢西恩狠狠摆了一道，重伤未愈。 修闻嫌恶地移动身子，想离他远些，同时心道：求伟大的上帝快点烧死他…… 这一举动非常无礼，且饱含羞辱意味，可卡里毫不在乎地耸肩：“我不是来找事儿的。”他上前掰过修闻的下巴，低声道：“你闻闻。” 修闻拍开他的手，刚想爆粗口，一股甜蜜的香味便涌入鼻间。 他一怔，猛然挥出一掌：“你想怎样？！”这分明是人类伤口的气味！ 卡里接下攻击，哼笑：“给你送吃的还不领情？我能怎样啊！” 送吃的？什么吃的？活人！ 换作以前修闻可能已经中招，可他现在不傻，冷了脸就要走。 “等等。”卡里拦住他，上下打量一番后阴阳怪气，“卢西恩喂得挺好？他给你吃什么？烂肉？尸血？肯定没我送的好吧？” 修闻表情沉得可怕：“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们才是同类。”卡里的声音忽地变远，但又很快靠近，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加浓烈的香味。 这混蛋把人带了上来。 卡里提着晕过去的人类小孩儿在修闻面前摇晃，显然是想诱惑后者。可惜某人不为所动，反而更加警惕。 “不喜欢？”卡里嗅了嗅手里的人，“不臭啊？” 修闻满脸无语：臭的是你。 第161章 他于黎明沉睡14 或许是看出了修闻的嫌弃，他干脆摆摆手，将小孩儿重新放了回去——扔下去声音大，会吵醒神官们，到时候他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修闻摸不透这人的想法，也不愿再跟他耗费时间，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多亲卢西恩几口。 自己肯定是被大门夹了头，竟然鬼使神差地出来见他。 修闻转念一想，还是出来见他一面好，省得他找卢西恩麻烦。 夜幕中霎时出现一只小蝙蝠，它从屋顶轻盈飞下，不愿多停留一秒。然而没扑棱几下，翅膀就被人从后面击中。 “咚”的一声脆响，脑袋瓜重重砸到玻璃，剧痛迫使他急降在窗沿。修闻疼得龇牙咧嘴，迅速变回人形，摸索着墙壁跃至隔壁屋顶。 卡里追随而至。 然而还没等他站稳，腹部就被什么东西狠狠一锤，紧接着卡里就往楼下倒去。修闻手持巨石，扭头就把凶器塞回旁边的天使石像手里。 幸好随手一摸能摸出个武器来。 换作常人被锤，肯定会被砸穿肚子。修闻平日闲着没事就喜欢到处溜达，由于看不见，所以他总是用手去感知周围的一切，这儿摸摸，那儿碰碰，后来逐渐演变成什么东西都要拿起来摸摸的程度。也正是因此，他的力气尤其大。 然而修闻没想过这一击能给卡里造成多大伤害，他知道最多只能暂缓对方的行动。 他利用种族能力辨别方向，直接从屋顶蹦了下去，落到中途化为黑影迅疾冲向卢西恩的房间。 就当离窗户还有几米远时，一阵穿耳风呼啸而过，他果断转移方向避开一击。清脆的击打声在附近的墙壁响起，修闻精神紧绷，满脸警惕。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匕首。 刚才的声响不大，但也吵醒了在屋内休息的人。走路的踢踏声蓦地响起，修闻知道有人要出来了。 他纵身向上，跨坐在屋顶朝卡里勾了勾手指，嘴唇微动：过来。 卡里挑眉，波澜不惊的脸上头一次出现疑惑的表情。他没有犹豫，侧身化形，眨眼间就落到对方身边。这一系列动作极轻，几乎没有任何声音。直到他来到修闻跟前，对方也没有什么反应。 没听见？ 卡里想去摸他的脸，可就在伸手的瞬间臂膀一轻，原本玩味的表情骤变。他阴恻恻地低头，只见自己的右袖空空荡荡，几股鲜血正往外喷洒。 还没等他抬头，对面就甩来一条断肢。 修闻迅速退后，身姿笔挺，食指竖在唇边冲他露出挑衅的微笑。栗色长发随风飘拂，下一秒他便消失在夜幕里。 被戏耍的某人捏紧胳膊哈哈大笑，完全不顾身处何地。他神经质地叫道：“没礼貌的小鬼，回来！” 没礼貌的小鬼当然不会搭理他。 “什么人！” 听到声音的护卫匆匆赶到屋顶附近的平台，他举起剑对准卡里，眉头紧锁，“你是谁？！” 卡里眼底闪过一丝血色，他接好胳膊，瞬间就出现在护卫身后。后者毛骨悚然，还没等他挥剑，身体就控制不住地往前几步……脚下一空，他竟直接从高楼坠落！ 惊呼过后，地面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血花。 一道人影在漆黑的夜空中穿梭，最后稳当落在花园。修闻丢开护卫，将胳膊下夹着的小孩儿扔到他身上，道：“快去找卢西恩！”随后便只身飞回屋顶。 他手持利剑立于一座石像边缘，默不作声地指向卡里。他本想挑衅完对方就直接逃走的，但他忘了卡里这老鬼会杀其他人，若是让他在圣殿大开杀戒，卢西恩绝对会受到牵连。 这下不得不喊卢西恩出面处理了……这死蝙蝠到底要发什么疯？ 就在他警惕之际，卡里直奔而来，飞脚踹向剑柄。修闻敏捷转身，抓住他的脚腕试图将对方摔倒在地。可对方突然挥出利爪！趁修闻不备折断了他的胳膊！ 俩人同时狠狠摔倒，修闻卯足了劲儿在对方脚腕留下深可见骨的血洞，但他自己也没捞到好处：左袖空荡荡的，不用想也知道是卡里的报复。 好在血族的恢复力强大，只要及时接上臂膀就不会有问题。他从小就被卢西恩当做实验品，断个胳膊断个腿，除了疼，其他也不算什么。 乒乒乓乓打斗许久，圣殿的几面窗玻璃被无辜打碎，几座雕像被重摔在地，巨大的声响终于将大部分人吵醒。 卡里踢远修闻的剑，莫名其妙蹦出一句：“还闹？人都来了！” 修闻顿时冒出一身鸡皮疙瘩，他边接胳膊边纳闷，怎么听都觉得这番话古怪，感觉哪里不对劲……但他还是尽力制住对方，冲下方的人群喊：“卢西恩你快来！我抓住这老鬼了！” 人群骚动起来，从下方往上看，高大的男人凑在修闻颈边，动作十分暧昧：卡里一只手半搂不搂地搭在修闻腰间，另一只手被修闻死死抓在怀中。 卢西恩抬着头，表情阴沉得可怕。 当事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腰间有手，不不，应该说他没感觉到异样……因为卡里根本没碰到他！ “不对。”修闻纵身跃下，手里还紧抓着卡里的胳膊，“你跟我下去！” 人类难以快速到达高处，但他可以快速到低处。 两道人影笔直坠落，“砰”地在草地砸出一个大坑。 人群立即围了上来。 坑中的修闻脸色僵硬，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卢西恩眉头紧皱，盯着坐在卡里小腹的青年，毫不犹豫地伸手：“出来。” 修闻有些发懵，他本打算用翅膀进行落地缓冲，但卡里暗中阻止了他的动作，还故意转到他身下，用身体为他做了缓冲…… 这样子就像是……俩人关系匪浅。 即使修闻反应再慢也意识到了不对，他连忙拉住卢西恩的手，着急道：“我抓住他了！” 随即他便被拉了出去，一头撞在卢西恩胸前。 “是啊，你抓住我了。”卡里的声音从坑内传来，他笑眯眯地举起胳膊，“我手都被你压断了。” “闭嘴！！”修闻大吼，脑子里霎时冒出不好的想法：卡里想诬陷自己。 话音尚未落地，一道光束就劈在了坑内，电光石火后坑内只剩下一具冒烟的焦尸。 周围鸦雀无声。 那个血族逃了。 高阶神官一眼就能看出坑内的焦尸是假象。 卢西恩垂手下令，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绪：“召集在圣殿的血猎，捉拿始祖后裔卡里·维奇亚，死生不论。” “圣下，你旁边的那个血族恐怕在私底下跟卡里·维奇亚有秘密交情，还请您……” “你很闲吗？”卢西恩毫不留情地打断话语，他歪过头，紧盯说话的神官。 他平日里都是一副圣洁至极的模样：高高在上，洁白无瑕。可刚才却散发出了比恶鬼还恐怖的气息。 那双蓝色眼眸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充斥着染血般的金红。 第162章 他于黎明沉睡15 卢西恩在圣殿的地位有多高？可以说，他和教皇别无差异。再深入些讲，教皇也未必有他地位高。 整个大陆的人心里都明白，但从不说破这一点。 岁月流转，生命无常，圣殿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独独卢西恩作为圣子始终守在这里……他才是圣殿的真正掌权者。 圣殿必须执行他的命令。 见卢西恩有发怒的征兆，大多数人都闭紧了嘴巴，唯恐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其实圣殿的神官和骑士都知道卡里的存在，因为卢西恩早在多年前就下达了他的追捕令，可惜这个血族阴险狡猾，次次都能逃脱。即使卢西恩亲自出手，也不能保证抓住他。 刚才的光束是圣力汇聚而成的攻击，其威力足以将高阶血族打成渣子，谁都没有见过卢西恩用如此狂暴的手法惩治他人…… 可就算卢西恩地位再高，能力再强，也没办法堵住闲言碎语——修闻不可能从这件事里摘除出去。 当事人也察觉出问题所在，连忙澄清：“我没有和那个老鬼勾结，是他缠着我。” 没人回应他，谁信呢？一个活了上千年的血族，有必要缠一个小鬼吗？ 他们本就看不惯修闻，此刻更不可能相信他，但碍于卢西恩，他们不能将内心的话表达出来。 得到解散的暗示后，人群零散退开。 “扑通！”一名身着盔甲的护卫跪倒在卢西恩面前，抱着瑟瑟发抖的孩子，大声道：“圣下！” 众人停下脚步，转头看去。 “他……”护卫表情愤然，瞪一眼修闻后再也不敢抬头，“这孩子是刚才那个血族抓来给他的……口粮，请您一定要查清楚！”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他咬牙说出来的。 那充满愤怒的眼神并没有被修闻接收到，不过这一席话让他愣了半晌，直到卢西恩轻拍肩膀，他才反应过来，叹气：“老鬼确实抓了个小东西给我，谁知道那疯子在想什么……” 他突然停下来，解释：“但我没收，你们也知道他脑子有问题。” 没人应声。 “什么意思？”修闻面朝护卫，立即意识到对方并不是真想让卢西恩查清真相，而是在变相说他跟卡里有牵扯，“我跟卡里·维奇亚没关系。” 护卫没有反驳，而是抱紧孩子。 修闻满脸难以置信，当即就冲到护卫跟前，摸索着抓住他的盔甲，怒声道：“要不是我，你刚才就死了，你现在什么意思？！冤枉我！” 护卫终于咬牙抬头，拍开修闻的手道：“跟你救不救我没关系……这孩子说是你让那个血族抓人的！” “没有！” “孩子不会骗人！” 修闻气得头脑发昏：“谁跟你说孩子不会骗人……我难道看着就像会骗人？” 护卫低头，显然就是这么想的。 其实他说的没有错，修闻救不救他与卡里抓孩子是两码事，不能用前者评判后者。但至于孩子会不会骗人……这就不能断言了，毕竟会胡说八道的孩子不在少数，他们分不清现实与幻想，也分不清真相与引导下的假象。 气氛变得更加诡异了，周围人缓慢挪动步子，生怕错过一个瞬间。他们表情各异，但总体都透露出好奇和看戏的心思，只有少数几人满脸焦虑。 修闻强迫自己冷静，蹲下身子好声好气问护卫怀里的孩子：“你告诉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许胡说八道。” 那孩子惊恐万分地侧过头，不敢看他一眼，口中呜呜咽咽也不知道在哭些什么，这在旁人看来就是他在修闻那儿受了委屈。 “是不是抓你的坏东西跟你说了什么？”修闻压不住内心的躁意，猛地抓住孩子肩膀，声调陡然变高。护卫脸色难看，顺势推开他。 “啊……” 他跌坐在地，似乎是没想到会被推倒。愣了半天后他捂住自己的蒙眼绷带，小心翼翼系紧。 “没掉下来啊。”他自言自语确认，随即爬过去，“是我吓到你了？你别怕……” 护卫连忙往后退：“别过来！” 修闻真就停下动作，老实跪坐在地。 众人一看，下意识松一口气。可还没等他们把气收回，修闻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身踹翻护卫，夺过孩子就骂：“该死的！我是血族不错，但我不稀罕这小玩意儿，我跟卡里也没关系！说了好几遍，你们是不是聋……” “呜呜……”孩子没绷住，在他手底大哭大叫起来，什么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一通乱喊，鼻涕眼泪糊满了整张小脸，看起来十分可怜。 幸好卢西恩及时将他抱了过去，尖锐的哭叫总算是消失了。说来也怪，这孩子一到他怀里就安静了下来，脑袋往衣袖里一钻，黏糊糊的眼泪鼻涕全往白衣圣袍上蹭。 “呜！”这孩子又哀嚎出声，只见修闻抓着他的衣领，正使劲儿往后拽。 “你下来，把话说清楚。卢西恩你不准抱这个撒谎精！” 一股力道与他相对，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没办法把人拉出来。那孩子埋在卢西恩胸口哭得厉害，那声音沉闷又凄惨，让人听了难受。 委屈感涌上心头，修闻心中一酸，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肩膀处的异常。 蓦地，他感觉那股与自己作对的力量消失了，正当他以为这孩子已经被自己拉扯下来，要松口气时，身体却出现一股失重感，伴随而来的还有后脑勺的剧痛。 周围人无不倒吸凉气：这下惨了！这人肯定要闹翻天！ 只见修闻躺在地面动也不动，借着光线可以看到他的左袖一片空荡，猩红肆意散开，将本就黑红的衣袖再次着色。 而那孩子后背正“挂”着一条惨白无比的胳膊，五指硬生生在领子里抠出几个洞，抓得无比紧实。胳膊下端的切口非常不平整，像是被野兽撕开了似的，鲜血从切口流出，顺着衣服滴落。 受到惊吓的孩子抓紧卢西恩的衣领，他小心翼翼抬头，但看不清身前人的表情。此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了那沉闷的撞击声。 他想回头看一眼，但一只大手果断按着他的脑袋转了回来，并用宽大的衣袖为他挡住视线。 卢西恩脱下外袍盖住孩子，将他送到护卫身边，然后拿着断臂靠近修闻，表情和语气十分平静：“怎么断的？” 修闻无比淡定：“被卡里扯下来的，我装不好，容易掉。” 第163章 他于黎明沉睡16 血族的恢复力可以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愈合各种伤口，修闻也能，但他不会接断肢，或者说接不好。 他从小就被当做实验品，浑身上下要么被切开过，要么被切断过。这条胳膊断过不下十几次，本就非常脆弱，卡里这种高阶血族能轻而易举将他的四肢拆卸下来也不奇怪。 以前都有卢西恩帮他接好断肢，所以他用不着担心这方面的事，长期不用的能力自然而然就“退化”了。 修闻出乎预料地平静，他伸出手，道：“给我吧，我再试试。” 多练习练习，总能熟练。 尽管胳膊已经断裂多次，可他依旧没能适应这种痛感，但为了不让卢西恩担心，他选择催眠麻木自己，无视这些感受。 其实还是很疼，这种自我催眠根本没用。 卢西恩没有把断肢给他，而是亲自蹲下身子拉开他的衣袖。后者莫名往后一缩，断臂顿时掉落在地，沾染不少灰尘。 “你刚才为什么阻止我？”修闻冷不丁冒出质问，“它本来不会被扯下来。” 对方明知道他想把那孩子拽开，却还是掐着他的手腕阻止他的行动。 这条胳膊之所以会掉，无非是他自己不会接，还有卢西恩阻挠他的力气太大。但凡缺少一个因素，他都不至于在这儿费劲。 再细看断臂的腕部，果然还有一圈红印。 那是卢西恩留下来的。 修闻的委屈越来越浓重，他告诉自己没关系别在意，可越是这样，他就愈发不能忍受。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错。 “要不是我，他们早就没命了。”修闻顿了顿，试探，“你会信我，对吧？” 卢西恩没有回话，而是认真清理断臂上的灰尘，然后将它接了回去。这期间修闻一直很安静，始终在等对方应答。 “当然。”他终于开口，微蹙的眉宇舒缓，那双眼眸如往日般温柔，“我信你。” 这几个字犹如和风清铃，让修闻紧绷的心神放松下来。那颗不会跳动的心脏似乎在此刻轻动，推出无尽的酸涩感。 卢西恩用领结固定住修闻的胳膊，防止它再折断，精细的治疗还需去实验室进行。可即使这样修闻也很满足了，要知道他先前只是把臂膀简单“插”回去而已。 字面意思，他直接把断臂切口合在一块儿，根本没管骨肉如何连接，好在愈合力让手臂勉强“长”了回去。 “回去再说。”卢西恩拉住他。 “圣下留步。”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众人的目光落在几个红衣神官身上，原先戏谑的表情转而收敛，规矩地立定在旁边。 这几位是除卢西恩之外的大神官。 红衣神官神态各异，有温和的，有怒目圆睁的，也有面无表情的，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不满意卢西恩的包庇行为。 其中一人道：“圣下明知修闻与卡里·维奇亚有牵扯，为何还要屡次庇护他？” 卢西恩扬起下巴：“他们没有牵扯。” “那他怎么会深更半夜出去见卡里·维奇亚？”另一人连忙抢话，“圣下你别被他骗了！自从他来到圣殿，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 卢西恩的眼神骤然变冷，周围的温度似乎随之下降许多。那位红衣神官立即噤声，张开的嘴巴无法再发出半点声音。 “圣下。”最年老的那位神官终于开口，“您是圣殿的圣子，也是最高位的大神官，很多事您都可以直接决定，但这件事不可以。” 卢西恩直勾勾盯着他。 “卡里·维奇亚是始祖后裔，作为千年血族，我们很难正面制服他。自从修闻来到圣殿，卡里·维奇亚便多次潜入进来，且目标都是您身边这位，若说他们没有关系，我们根本没办法信服。”老神官继续，“光辉圣殿被黑暗入侵是非常危险的事，还请您做出正确的决断。” 这番话已经将意图摆到了明面上，虽然没有威胁之意，但也充满强硬感。 卢西恩道：“那么，你们想怎么处理？” “我们不会要这位的性命，还请您让他离开圣殿，或者重新沉睡。” 修闻这才发觉周围的一众人没有离开，零零散散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直至停在前方。 那里是红衣神官的方向。 他们都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修闻想不明白，自己应该没有做过伤及他们性命的行为，他们有必要这么决绝吗？就像是……他杀了他们的父母亲人一般。 十几年前他确实做过些恶作剧，难道他们就因为那些事厌恶他、恨他？ 卢西恩表情冷淡：“你们真的让我很头疼……” 话音未落，修闻便感觉手掌一痛，对方突然加大力气，死死捏住他的手。 红衣神官给出的选项没有一个是卢西恩愿意接受的：他不可能让修闻再次沉睡，也不可能让后者离开圣殿。 若是让修闻离开，卢西恩就没办法时刻了解他的动态，万一卡里趁虚而入…… 两束圣光打在双方中间的空地上，巨大的冲击让红衣神官那面的人皆往后退开数步。惊呼声和窃窃私语夹杂糅合，完全没有平息的意思。 “圣下，请您不要任性。”几位红衣神官往前，满脸无畏，“即使您保下他，也不能服众……您是大神官啊！” 大神官，大神官……就知道拿身份压人！ 修闻在内心骂骂咧咧，恨不得当场就给这群家伙一人一拳，要不是卢西恩抓得紧，他早冲出去了。 “好。”也不知僵持多久，卢西恩终于开口答应他们，那只紧牵修闻的手也突然松开。他捧起修闻的脸，轻声伏在他耳边道：“你去我家住。” “什……”修闻刚吐出一个字，脑袋就蓦地放空，瞬间失去了意识。 “我让他离开圣殿。”卢西恩没看那群人一眼，抱起修闻消失在夜色中。他刚才产生过换洗圣殿的念头，可一想到卡里还在暗处虎视眈眈，就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 毕竟培养新神官不是件容易事，不能一蹴而就。要是被老鼠钻了空子，事情就会更加麻烦。 …… 温柔的月光洒在海面，波光粼粼直通苍穹。浪花不停拍打礁石，哗啦啦的声音伴随清风穿入高大的宫殿中。 这座宫殿富丽堂皇，就像皇城中央最华丽的公爵府，然而它却孤零零地坐落于海边，唯有附近几盏路灯和大树相伴。宫殿漆黑无比，似乎根本没人居住。 推开华丽的欧式主门，偌大的庭院响起稳重的脚步声。 随着殿门的打开，所有灯光在一瞬间亮起！ 第164章 他于黎明沉睡17 修闻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深夜。 他陷在软乎乎的绒被中，整个人仿佛落在一团云朵上，周身毛孔都能感觉到身下的轻柔。指尖所及之处是柔软的毯子，他忍不住捏了捏——几百年前，他的床铺也是这样柔软舒适。 可惜…… 意识到这里不是圣殿后，修闻缓缓起身，平静的样子看不出什么情绪。 “卢西恩！”他喊。 对方说的那句话他在晕倒之前听得很清楚，这里是卢西恩的家。他一直以为对方没有自己的房子，所以才住在圣殿，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他发出的声音在屋子里有回响，这意味着这间屋子很大，可能还很空。卢西恩几乎没离开过圣殿，这个“家”没什么家具也很正常。 修闻没有得到回复，于是爬了出去，向周围慢慢摸索。 这一摸立即让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单单一个床头柜就摆了许多东西，茶杯、碟子……甚至有画框。 不像卢西恩的简约风格。 修闻将画框捧在手心，轻轻抚摸外框。画框雕刻得极其精细，上面似乎是花叶图案，近闻还有股清淡的木香。中间是玻璃，下面应该有一张画。 不知道是人物画像还是其他什么画。 他把画框放回去，穿鞋沿着墙壁走动。 血族听力非常优秀，修闻也不例外，所以在失去双眼后，他依旧能很好地辨别方向。 修闻摸到门把手，不假思索地推开，朝外呼唤：“卢西恩？” 相同的话语回荡在耳边，看来前面是一条长廊。 面对陌生环境，他头一次产生了退缩的冲动。修闻感觉整个世界变了模样，自己仿佛是异物，完全没办法融入进去。 “卢西恩！”他变得焦虑，既不敢踏出门，又不想独自待在房间，只能一声声呼喊，期盼对方能够回应。可惜预想中的声音并没有出现，他愈发难受，先前的嚣张乖戾全都没了踪影。 恐惧和不安涌上心头，让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坐在门口抱住腿，脑袋枕着膝盖放空。 就像一只等待主人回家的孤独小狗。 “怎么出来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修闻一愣。 正当他惊讶时，身体已经被横着抱起，他猛地搂住对方的脖颈，死活不愿松手。 “你怎么走路没声音……”他把脸埋在卢西恩颈窝，闷声抱怨，“你去哪了！我叫了你很多次，可你不在……不要走，我不喜欢一个人。” 他已经感受过几百年的孤独与黑暗，再也不想体验那种感觉了。 卢西恩俯身，长发垂落在修闻耳边，缕缕发丝划过后者面颊。他在修闻额头落下亲吻，继而迈开长腿进入房间，抱着人躺到床上。 他枕着修闻的发顶，一下一下抚摸对方的背部，等怀中人情绪稳定后才将红衣神官和他的协定说出来。 当修闻听到自己以后只能住在这里时，嘴唇显而易见地白了：这意味着他不能每天见到卢西恩。 对方说这些话不是在和他商量，而是在告知。 修闻死活不答应，非要回圣殿跟神官们理论，可这哪里是能理论的？他一气之下掀了被子装死，无论卢西恩说什么都不再回话。 他蜷缩在被窝中生闷气，被角被突然掀开，光线顿时铺满他的侧脸，还没来得及躲避，冰冷的手指就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转过脸。 一片柔软轻贴唇瓣，灵活的小蛇撬开齿缝一点点侵占领地，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开始蔓延。 修闻恍惚万分，愣怔许久后才环抱对方脖颈，仰脸贴紧，任由对方主动。他虔诚无比地亲吻对方，同时小心翼翼收敛尖牙，生怕将其划伤。 “喜欢你……”分开的一刹那一根银丝挂在两人唇间，修闻再次贴去，不停重复，“喜欢你。” 卢西恩笑了笑，问：“不生气了？” “嗯。”修闻心满意足地趴在他怀里，嘴巴还贴着对方的脖子，极其不老实。 他其实心里都明白，这种事怨不得卢西恩，要怪就怪这个世道艰难，根本容不下异族的存在。 世界任何生灵都可以成为人类的食物，它们被捕捉，被灭种……人类很少为此忏悔，他们也不觉得自己有罪。可当某种生物以人类为食时，这种生物竟成了万恶的存在。 一点儿也不公平。 修闻从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和人类一样，只是为了生存做出对的事情。人类为了争夺资源会挑起战争，会伤害其他生灵，那么血族为了生存而猎捕食物又怎样？ 这不是和人类一样吗？这不是和其他生灵一样吗？ 凭什么他就是恶？他不是！ 更何况十几年间，除了报复那些要他性命的人，他根本没伤害过任何生物。 即便知道自己身处在病态扭曲的世界，修闻也没办法做出改变，他就像蝼蚁，随时可以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血族可以永生，但永生并不意味着能掌控一切。他也想反抗众人，但这样必然会出现他无法承受的后果。 比起自己痛苦，他更不愿意看到卢西恩为难。 因为对卢西恩的情感是他结束百年沉睡后学会的第一件东西，他将永远珍视这份情感，直至轮回。 卢西恩的目光一直追随修闻，眼神似乎有所闪动。 之后的日子里卢西恩每周都会抽时间陪伴修闻。修闻原本以为对方几个月都很难过来一次，毕竟圣殿的事务繁忙，大事小事几乎都要卢西恩过目检查。 还好，不是他料想的那样。 这座宫殿是数百年前的老建筑，它在经历岁月的洗礼后没有破败衰烂，而是一如初始的辉煌壮丽。据卢西恩说，这是他家的旧府邸，祖祖辈辈生活了很多代，如今只剩下他一人。卢西恩成为神官后就离开了这里，但他每年依旧会用圣力维持府邸的原貌。 修闻猜测卢西恩是贵族，不然怎么会拥有如此华美的宫殿作为府邸呢？对此卢西恩并没有正面回答。 怪异的事不止此一件。 圣殿临近皇城中央地区，处于大陆中部，并不靠海，唯一临海的地方只有东部和西部。可这两个地方离皇城非常遥远，即使从皇城快马加鞭也得赶上整整一个月…… 然而这座宫殿临海，并且附近只有这一座建筑。 这意味着，卢西恩仅仅耗费一两天就从大陆中部来到了临海区，速度可怕至极。 修闻心想：卢西恩真的好厉害，不仅能力强大，还忍得住秘密。 他不会向对方询问这些事情，因为他希望对方能主动说出秘密…… 没有卢西恩的日子充满了无趣，修闻不知道生活有什么意义，他每天就只期盼时间快点过去，好让他与对方见面。对他来说，时间是上天赐予的礼物，也是折磨人的刑具。 他时常想着，或许自己该出去走走。 第165章 他于黎明沉睡18 所以每当入夜之际，他都会静静坐在海边吹风，听浪花拍打礁石的声音。 皎月温柔，总在他身上撒落一层薄纱，让他变得朦胧又神秘，似乎下一瞬间就会和大海融为一体。 这天修闻脱了鞋子在海边散步，他走着走着就向深处而去，冰冷的海水逐渐浸没小腿，他却没有多大反应。 修闻没有魔怔，他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来过海边，甚至可能坠入过深海。仔细想了想，他当即否定了自己的感觉——他从未接触过大海。 果然是好几天不见卢西恩，自己都出现幻觉了。 修闻嘟囔着蹲下身，海水从指缝中流过，怎么也抓不住。衣服早已湿透，现在上岸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再往深处走走，说不定还能捞几只海蟹。 他缓慢挪动步子，腰刚弯下去，头顶上方便传来令人不痛快的声音：“怎么？打算寻死？” 修闻顿时僵在原地，面容的平静不再，只剩下愤怒警惕：“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为什么又来？滚远点行不行？” “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我回答不过来。”卡里双手环抱坐在礁石上，满脸惬意地跷二郎腿。 修闻的好心情被毁得一干二净，他烦躁地转身，根本不愿搭理对方。他步子极快，几乎是踩着海水奔跑，恨不得立即消失在此地。 “别走啊！你是想让我跟你去屋子里？” 这番话看似随意，实际上威胁性很重，修闻当即停下脚步，满脸厌烦。 海水冷冷拍打脚踝，一股寒气由下而上。 卡里放开黑翼，悄无声息地落在修闻身旁，故意凑在他耳边戏谑：“你看，被赶出圣殿了吧？还是跟我走吧……”他上下打量修闻一番，继续，“至少能让你吃饱，嗯？” “不，我不饿。”修闻侧身避开卡里的视线，拒绝他的同时偷偷捏了把自己的腰，得出结论：没有很瘦。 其实，除了十六年前吃过一次新鲜食物外，他就再也没有尝过那种美味了。平时不是尸血就是卢西恩亲自喂他，前者的味道不用说，如果不会饿，打死他都不会尝一口。后者要好很多，可卢西恩毕竟是大圣子大神官，血液与常人不同，修闻每喝一口都觉得自己在喝圣水。 他曾有独自跑出圣殿捕食的经历，可惜半路就被卢西恩逮了回来，后者不由分说给他灌了几瓶尸血，从此修闻再也不敢自己捕食了，吃的也都是卢西恩准备的东西。 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习惯”了那些味道，现在吃什么都无所谓。 这些日子他吃的也都是尸血，宫殿里瓶瓶罐罐装了很多，足够他撑很久……只不过修闻不会每天进食。在这种情况下他的体质远不如正常血族，再加上频繁的实验，修闻的身体已经潜存很多危险。 他有所发觉，但并不介意这些危险，说到底血族没那么弱，不可能因为这种问题造成严重后果。 比起卡里的诱惑，他更喜欢卢西恩的温柔，所以无论前者怎么说，他都不会背弃后者。 “你不饿？”卡里哼笑，毫不留情地嘲讽，“也不知道是谁浑身散发一股下水道老鼠的腐臭味，像是整天捡垃圾吃。” 修闻眼皮一跳，下意识反驳：“我身上没味道。” “那是你闻不出，小废物。”卡里在他身边绕来绕去，不时嘲讽几句。就当修闻忍无可忍要动手时，对方突然拽起他的胳膊，问：“这是什么？” 修闻只觉得浑身一凉，外面的衬衫被卡里揭开，肩膀和脖颈处的线缝顿时暴露无遗。 密密麻麻的线缝一圈圈缠绕在白皙的皮肤上，就像是……断裂的肢体被缝合在一起。 卡里默不作声地看他一眼，然后抓住他的左臂发力狠拽！在修闻惊呼中，他的左臂再次脱落…… 太多的实验导致修闻对痛感非常迟钝，间隔好一会儿他才痛苦地哀嚎出声！缝合处的针线全被拉开，血肉模糊…… 卡里挑起眉毛，另一只手轻抚修闻脖颈处的线，表情从难以置信转为嘲讽：“你真的……哈哈哈哈哈哈，卢西恩也拿你做实验？哈哈哈哈哈哈我早该想到他不会放过你，你真的太蠢了。” 他抠开一根线，试图将其从修闻身体里抽出。修闻暴怒，打开他的手就骂：“你才是蠢货！病得不轻！” “这是普通的针线啊……”卡里抛着他的左臂边玩边哈哈大笑，“他连人类医用的缝合线都不给你用，你真的太可怜了。” “关你什么事？我又不需要那些东西！”修闻骂骂咧咧扑上去抢夺左臂，然而对方故意抬高手臂左右晃动，就是不让他碰到半分。 “我同情你……你喜欢卢西恩对吧？”卡里敛起笑意，故作悲怜神态，拉住他的手腕道：“你真的很可怜，完全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东西……你跟他生活了太久，已经被他教得不会思考了。” “你想想，他真的对你好吗？” “好！”修闻毫不犹豫。 卡里的表情逐渐怪异：“那他为什么要拿你做实验？为什么不给你吃饱？” “他让我吃饱了。”修闻顿了顿，继续反驳，“实验是我自愿的，不关他的事！卢西恩对我很好！” 他容不得卡里污蔑辱骂卢西恩。 “哼。”修闻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冷笑，随即腹部被一拳砸中，巨大的冲击让他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笔直摔在海水中。 “你如果吃饱了，就不会连这种攻击都接不住。”卡里摆摆手，将左臂随手一扔，恰好扔在修闻脑袋上。 卡里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嘻嘻地看着他，唇齿间吐露极其恶毒的诅咒：“修闻，你活不了多久的。” 刚爬起来的修闻还有些头晕，他晃晃悠悠站稳脚跟，还以为卡里要杀他，连忙就化形狂飞。 但卡里似乎并不打算追赶，而是在后面阴恻恻讽刺：“你以为卢西恩对你好？别开玩笑了，他只爱他自己，而你只不过是他养的一条狗，迟早都要被抛弃。你觉得自己还能活多久？那破身体早就像那条胳膊一样脆弱，很快……” 修闻逃命般飞离大海，对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的言语都和海风混在一起远去，没能传进他的耳朵。 他穿窗而过，迅速锁门关窗躲进被窝，惊魂未定地抱住断臂发呆。 第166章 他于黎明沉睡19 他将头埋入枕头里，小声嘟囔：“别开玩笑了，卢西恩最爱我……绝不会抛弃我……” …… 恢复平静后，伤口的痛感愈发清晰，他疼得龇牙咧嘴，强忍着不适模仿卢西恩把臂膀重新接回去。 血肉模糊的切口已经撕裂太多次，每次刚要愈合就被再次扯开，边缘处的皮肤早已发黑发灰……这是腐烂的迹象。 血族在正常情况下不会腐烂。 修闻看不见这些问题，但他能闻到隐约的臭味，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咬紧牙关多次尝试，可这次无论他用什么方法都不能重新连接断臂。 鲜血染红床铺，就像一朵朵玫瑰慢慢盛开、相缠，浓烈的血腥味充斥在房间里。修闻盘腿坐在乱糟糟的被窝中为自己治疗，然而无论是断臂还是肩膀处的伤口都依旧在往外渗血。 他舔舐发干的嘴唇，脸色白得可怕。 在不懈努力下他终于成功堵住伤口，可是左臂摇摇晃晃，完全不受控制。他抬起脏兮兮的脸，不知所措地捂住臂膀发愣。 刺痛还没有消失。 半晌，他终于缓缓挪动身体，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红瓶子。由于失血过多，饥饿感已经霸占了他的大脑，他不得不吃些东西补充能量。 喝完尸血的修闻脸色仍然很难看，一股委屈涌上心头，等他反应过来时眼前的绷带已经湿了大半，他干脆把它丢在一旁，独自抹泪。 本来就看不见，现在连左臂也像废了一样动弹不得，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难道真如卡里所说，自己活不久？ 他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连忙安慰自己没关系，这些事跟自己的生命没有任何关联。 但为什么手臂接不上了呢…… 修闻胆战心惊地缩回被窝，崩溃大哭。他忍了太久，疼痛要忍，难过要忍，受伤要忍，被人污蔑也要忍，仿佛这世界没什么是他忍不了的。 他已经忍不住了…… 眼泪和血水混杂在一起打湿床铺，他痛苦地捂住左臂，万蚁啃咬血肉的痛楚越来越明显，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伤口里肆意爬动、扎刺。 他跌坐在海里时被海水感染了伤口，接着他又强撑着肩膀发力飞行，伤口早就溃烂，哪里会不疼？先前不疼是因为他的注意力不在伤口上，也是因为他强迫自己忍住，但现在他不愿意忍了。 不想做实验了，也不想再受伤……真的好痛苦。 修闻哭了会儿，最终迷迷糊糊昏睡过去。他安静躺在被褥中间，身下的血色与纯白的床铺格格不入。 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已经蒙了层青灰，往日精致的面容此刻也颇为疲惫，那张脸依旧好看，可是充满了死气，真就像极了蒙灰已久的陶瓷玩偶。 夜色依旧深沉，月光穿过玻璃落在床前，百岁树枝投下长影，在修闻眼皮上轻晃。 他没有昏厥太久，意识清醒的瞬间就又感觉到了臂膀的痛楚，但他此刻眼眶酸痛，流不出半滴眼泪。 被褥冰冷至极，他立即缩回手掌，下意识将它们堆到床脚，然后摸索着墙壁去浴室冲洗。他这时才发现自己浑身脏乱不堪，血腥味从头顶蔓延至脚底，十分狼狈。 他大致洗漱一番，然后随意披了条毯子独自坐在床前发呆。他低着头动也不动，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种状态持续到日出才结束。 第一缕阳光破开云层冲入屋内，修闻急忙拉起窗帘，唯恐被阳光晒伤半分，空气中的灰尘随着他的动作纷繁飞舞。 正当他松口气后退时，脚跟忽然踩到了凸起的块状物！他在心里顿叫不好，转身就做出防备姿态，满脸警惕地面朝来人。 是卡里？还是什么东西？ 对方没有任何回应，甚至没有半点气息，这绝不是活人能散发出的感觉。那股压迫感过于强大，以至于修闻本能地拽开窗帘，抬腿就要往外跳。 阳光瞬间灼伤皮肤，他惨叫一声，但还是硬着头皮伸出腿。 终于，那东西动了。 冰冷的手死死抓住他的毯子，将修闻活活拖了回来。“撕拉”声过后窗帘合拢，房间内再次陷入黑暗。 “不想活了？” “卢西恩？”修闻强忍痛楚挣扎，在听到这个声音后停下动作，难以置信地确认，“你再说句话。” “……”卢西恩猛地扛起他，摔在重新铺过的床上，后者陷进绵软的被子中，又连忙爬出来焦急喊：“卢西恩！” 修闻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换了一床被子！自己刚才明明一直待在房间里，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他的动作比自己还轻！不可思议…… 卢西恩一脸阴沉地靠近，在他臂膀反复确认几遍后才缓缓启唇：“胳膊怎么回事？” 骨头全错位了，皮肉连接处已经腐烂，他拉修闻的时候没有感觉到这条胳膊有任何力道。 “接不好了。”修闻本想把遇见卡里的事告诉他，可一想到卢西恩最近忙于事务，且又极其厌恶卡里，于是把话又咽了回去，“我不小心磕到了窗台。” 卢西恩看他一眼，修闻似乎感觉到了那股冰冷的视线，心虚地低头。 “我教过你，不可以对我撒谎。”卢西恩冷峻的面容终于在修闻眼泪滴落的瞬间舒缓，他叹了口气，双手按在后者左肩，顺着胳膊轻压下去。 暖融融的感觉由上至下，完全没有痛感。修闻反应过来时，错位的骨头和发黑的皮肤都已经恢复正常，他轻呼一声，用力捏住左臂……果然都好了。 左臂挥动自如。 “好了！”他欣喜若狂。卢西恩从来没在他身上用过圣力，这次却破天荒地帮他治疗了伤口。 他能感觉到对方用的是最纯净的力量……这是谁都没有过的待遇。 “……”卢西恩没回应，而是坐在床沿盯着他。 “不要这样。”修闻的心顿时冷下去，他小心翼翼靠近，从侧面抱住对方道：“你别生气。” “嗯。”卢西恩随意应声，“我第一次知道磕到窗台能把自己撞成这样。”他看到被褥的时候心脏差点停止，以为修闻已经遭遇不测，那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毁掉这一切的冲动。 修闻抠抠手指，整个人显得局促不安。或许……卢西恩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毕竟他那么厉害，一无所知反而是最奇怪的。 正当他要老实交代时，卢西恩率先开口问：“卡里来过了？” 第167章 他于黎明沉睡20 修闻一怔，低头道：“嗯，胳膊是他弄断的。”他犹豫片刻，还是将心底的问题道出：“你，怎么今天来了？应该还有两天才对……” 不是他不希望对方来，而是对方来得太巧合，仿佛一直在盯梢他的举动。 “我想来就来了。”卢西恩歪过脑袋，金发随之垂落在床边，他优雅地搭起一条腿，目光始终在修闻面容上流转。 “卢西恩！”修闻将脸埋在对方腰间，“我不就骗了你一次吗？你干嘛什么都不告诉我了？” “小骗子，你私底下跟卡里偷偷往来，叫我怎么告诉你这种事呢？”卢西恩轻抓修闻的头发，迫使他仰头面对自己，“难道要让我说，我一直在看着你？嗯？” 话音刚落，他就看清了修闻眼眶的异常，不等后者答话，他就忽然靠近对方的脸。 温热的气息吐在修闻脸颊边，让他不由得一缩。 “不要总是哭，会流血。”卢西恩擦去他混杂血液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抿入唇间。 是咸的。 修闻不知道卢西恩刚才的举动，他只顾着解释自己和卡里的关系。说着说着他就沉默下来，不再做任何反驳。 外界的声音太大了，所有人都觉得他和卡里勾结在一起要害圣殿，可他真的没有。但没有又怎样？没人相信。现在连卢西恩都说这种话了，谁还信呢？连他自己都不信了。 安静半晌，他才仰起头，莫名其妙道：“我想陪你一辈子。” “我知道。” “你不问多久吗？” “多久呢？” 修闻郑重地捧起卢西恩的脸：“几百年，几千年，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所以我不想做实验了。”修闻似乎下定了决心，坚定道：“我的身体已经出现了问题，如果继续做实验……我一定会死。” 卢西恩看着他认真的脸，噗嗤笑出声：“不会的。” “会的！”修闻捂住他的嘴，不让笑声继续，“会……我身体出问题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乎在喃喃自语。 卢西恩也意识到了不对，皱眉道：“我刚才给你治疗的时候没有感觉到异常。” “我没有骗你……” 修闻蓦地噤声，又神经质地苦笑：“没有异常最好……”话毕，他就不再言语，落寞的样子全映在卢西恩眼中。 他不是真的相信自己没有异常，而是单纯地附和对方的话。 对于修闻来说，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依恋的人了。 几年前圣殿传来暗闻，他的姐姐修伊思已经在十几年前被血族长老会杀害，尸首被毁。懦弱又无能的修闻没办法复仇，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卢西恩当实验品，让后者找出血族的弱点，好替他报仇。 卢西恩是他唯一留恋的人，如果对方说没异常，那就是没异常。即使有问题，那也是没问题。他的一切都可以由卢西恩来决定。 修闻就是这样的人。 其实他会表达不满，也会撒泼打滚，可面对这种事他根本不敢多说什么。 他怕自己一语成谶，真成了短命的血族。他是想活很久很久，可没有卢西恩的爱和关心，也就不需要那么久了。 如果……如果他早早死去，卢西恩会不会很难过呢？ 修闻不知道，其实卢西恩不是不关心他，而是单纯强调“没异常”“不会死”而已。见修闻这种样子，卢西恩最终还是坐不住了，牵起他的手就往长廊走。 “去哪儿？” 卢西恩放柔语气：“跟我来就是了。” 修闻紧握那只手，走了很长的路，踩过很多台阶，最后来到一间封尘已久的屋子。 打开门，里面的灰尘顿时扬起，又缓缓落至地面。卢西恩让修闻坐在一旁，自己脱去外衫不知在做什么。 修闻猜测他在打扫。 “来。”乒乒乓乓的声音终于落下帷幕，卢西恩咬破自己的手腕，将流血的伤口靠近修闻的唇，“喝下去。” 修闻一愣，下意识张嘴吻住他的伤口——依旧是那股掺和圣水的味道。 卢西恩怎么突然喂他这个？到底怎么了？ 正纳闷间，卢西恩轻拍他的肩膀，示意松口。他也老实地收起獠牙，舔舔唇，表情很是疑惑。 下一秒那种疑惑的表情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错愕！ 他痛呼一声，死死抓住身前人的胳膊，连声讨饶：“我不敢了！好痛……我不胡说八道了！对不起——”他喊得乱七八糟，也不知是在道什么歉。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咬卢西恩时，对方到底有多痛。 只见修闻敞着衣领，白皙的脖颈正在卢西恩的尖牙下汩汩流血。后者喉头微动，吞咽的动作非常明显。 他按住修闻的肩膀，防止他挣扎抗拒。 那双蓝色的眸子缓缓浮出一片金黄，蝶翅般的睫毛微颤……或许是吸吮的力道太大，一道血液顺着修闻颈间的凹陷缓缓下滑……卢西恩忽然低头含住那滴血，顺着血痕上移，继而又贴住血洞。 修闻想推他却推不动半分，只能拼命大叫：“卢西恩快吐出来！你不能喝！” 然而卢西恩没有听他的话，而是继续做自己的事。修闻已经紧张到嘴唇发白——他再怎么说也是个血族，“初拥”的概念不断敲打他的思绪…… “你会变成吸血鬼的……”他哀求道。 卢西恩闻言终于松口，他撩起额前的头发，挑起半边眉毛：“这不是初拥，而是生命契约。” 那张俊美的脸此刻格外妖异，金眸弯起，似笑非笑地看着修闻。优雅圣洁和矜贵俊美同时在他身上出现，红润的唇瓣还残留一丝血迹，诡异诱人。 修长的手指抚平修闻受惊的面容，缓慢，轻柔。 “你不是说要陪我一辈子吗？那我们就共享生命。”卢西恩的表情明明十分温柔，可话语却显露出森森鬼气，“如果我死了，你也得死，到时候可不能怨我。” 修闻一时间被他的话冲昏了头，他张嘴动了动，但没发出任何声音……怪异的甜蜜感顿时充满胸腔。 刚才的痛感令他丧失了对周围事物的注意，对方早已拉着他走到屋子中央，此刻他和卢西恩正站在一个地画符阵里。 符阵已经启动。 他咧开嘴角，笑声还没从喉咙里发出，就又被卢西恩的话堵了回去。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的寿命。”卢西恩微笑，“因为我也是血族。” 第168章 他于黎明沉睡21 “准确来说，是半个血族。” 修闻的大脑已经宕机，睁圆了眼洞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从未听说过这种事…… 如果卢西恩是血族，那么很多事就很好理解了。他能在短时间内从某地离开到某地，是因为血族能飞，移动起来十分迅速；他生存几百年却容颜不老，是因为血族能永驻青春；能力强大，也是因为…… 修闻后退几步，傻乎乎道：“可是……你是大神官啊……” 血族和神官是势不两立的存在，这两种身份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惊讶间，修闻果真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更加轻盈了，一股温暖在五脏六腑中流动，像人类的血液，但更像圣力。 他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感觉…… 卢西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知道我身份的人几乎都死了，你也不可以说出去。”说出去对谁都没好处。 不过卢西恩这句话纯属多余，修闻根本不可能出卖他。 修闻的脑海出现断断续续的画面，那些如走马灯一般的记忆快速闪现，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抓住卢西恩的手臂，声音有些颤抖：“你是混血？长老会不可能容忍混血的存在，世界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混血……” “你……是不是姓塞迪斯？”修闻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从不知晓卢西恩的姓氏。 塞迪斯，这是修闻的家族姓氏。三百年前，塞迪斯家族的覆灭正源自于一名血族的背叛与混血的诞生。 修闻从模糊的记忆中找出那个叛徒的模样，隐隐约约，那人竟与卢西恩的面孔有三分相似。“叛徒”属于塞迪斯的旁支，印象中的他并不像别人口中那样冷酷无情，反而是个多情温柔的年轻血族。 幼时的修闻很喜欢这个年轻人，他对修闻也不错，每次家族聚会都会带他和修伊思出去玩耍，一点长辈架子也不摆。 某夜，他匆匆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来到塞迪斯主府寻求帮助，修闻当时还抱过那个孩子，只是现在已经不记得孩子的模样了。 后来家族覆灭，塞迪斯家族除了他和修伊思，应该没人活下来才对。 “事实上我跟母亲姓。”卢西恩毫不介意谈论往事，“从一开始就是。” 他不仅没有反驳，还强调了姓氏问题，这意味着他变相承认了自己与塞迪斯家族的关系。 这些话仿佛一记重拳打在修闻心口，他僵在原地，不知道喜悦多，还是惊讶更多。 一个混血竟然能逃脱长老会的追捕……甚至成为圣殿大神官堂而皇之在阳光下活动，如果没有恐怖至极的城府和痛苦的经历，根本不可能做到。 “你又哭了。”卢西恩抹去修闻眼角的泪，“不要哭。” “对不起，我，我……” 修闻“我”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完整的话，他不知所措地捏紧拳头，眼泪哗哗从面颊滑落。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他以为如今塞迪斯家族的关系网里只徒留自己一人，原来不是……卢西恩就是那个年轻血族的子嗣。 他越想越激动，再想到卢西恩愿意与他共享生命，就愈发感动。 卢西恩抱住他，一下一下抚摸着脊背柔声安慰。 温柔的言语就像当年那个年轻血族，但又不像。 修闻死死抱住卢西恩，埋在他怀中放声大哭，原先的痛苦与烦恼随着眼泪的坠落一扫而光。 “我，我会不会缩短你的生命……”冷静下来后，修闻的鼻子已经白里透红，说话依旧断断续续带有哭腔。卢西恩是混血，生命必然没有纯血长，但修闻体质极差，恐怕生命长度比对方还短。 “你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那就是会。” “不会。” 那就是会，否则卢西恩一开始就会否定这个说法。 “你还是解开吧，我不想和你共享生命了。” 卢西恩捧起他的脸一贴，阻止修闻继续说下去。这个吻深沉霸道，完全不给对方退缩的余地。 直到修闻涨红了脸，卢西恩才松开力气道：“不解，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要找别的靠山生活？那我宁愿带你一起走……”他的表情迷离且痴狂，完全不像神官的样子。 “什么靠山……”修闻当即反驳，“我不会的！” 两个共享生命的人必然是寿命长的一方吃亏，寿命短的享利。卢西恩知道修闻深爱自己，所以故意说出这种话，为的就是让修闻误以为他将寿命给了自己，好让他不再提解开符阵的事。 短短十六年，卢西恩的心态早已改变，当初那个肆意用修闻做实验的人已经死于尘泥之中。 或许是短时间内受的刺激太大，又或者是哭得太累了，修闻趴在对方怀里逐渐失去了意识。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自己是个流浪的乞儿，坐在茫茫白雪中眼巴巴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腹中的饥饿感让他想发狂，可他已经没了寻找食物的力气。他伸出舌头，雪花落到舌尖的瞬间融化为水，可依旧无法解渴，也无法缓解饥饿。过了很久，他的视线缓缓移到自己那干瘪的手臂上。 抬手，麻木地咬下去。 好饿，好饿，好饿—— 修闻猛然起身，冷汗涔涔，腹中果然传出咕噜声。自从共享生命后，他就经常萌发出捕食的想法……尸血缓解不了他的饥饿。 他一直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可类似的梦越来越频繁，胃部也愈发难受。 卢西恩陪了他半个多月，后来实在拖不过去，不得不回到圣殿处理事务。也就是那一夜，不速之客再次来临。 屋子被卢西恩注入了强大的圣力，卡里没敢进来，只能坐在离窗子不远的屋顶上挑衅修闻。后者刚开始没搭理他，直到他问出“你跟卢西恩共享生命了对吧”这个问题。 修闻眼皮一跳，来到窗口横眉冷目：“你怎么知道？” 卡里望着那双黑漆漆的眼洞，噗嗤笑出声：“怎么不知道？看看这模样……你很饿对么？这是血族共享生命时，弱小一方会出现的不良反应。”修闻的情况和普通的饥饿状态不同，卡里活了上千年，自然能一眼看出问题所在。 “不饿。” “那你咬胳膊做什么？” 修闻浑身一震，这才发觉自己刚才在做什么……他猛地捂住胳膊上的伤口，皱眉不语。 第169章 他于黎明沉睡22 “藏什么，这又不是大事。”卡里托住下巴，目光炯炯，“饿就出去吃东西呗。”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从卡里口中出来就是让人不太舒服。修闻能不知道“饿了就去吃”这种道理吗？ 他早就想那么干了，可碍于卢西恩，他始终没有动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知道卢西恩在担心什么。一旦他开了这种先河，那就必定会不断捕食活人，到时候血猎和神官想不发现都难。 卡里看出了修闻的犹豫，嘴角一咧，怂恿道：“血族和人类一样，天生就需要捕食，只不过捕食对象是人类而已。再说了，捕食又不是杀戮，人会不会死，不还是取决于你吗？” 修闻手指动了动。 卡里狡黠一笑，继续：“再不吃东西，你就会失去理智成为怪物，到时候说不定会咬伤卢西恩。哦对，你最好咬死他……” 换作以前的修闻肯定会被这番话激怒，但现在他已经和卢西恩共享了生命，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只是…… 只是…… “你有没有解除共享生命符阵的方法？”修闻问。 “嗯？你问这个做什么？”卡里顿时来了兴致，好奇地凑到窗口，“你不想跟他共享生命了？” “我让你问问题了吗？不知道就快滚。” “别急啊。”卡里笑眯眯地低声几句，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你们这些小年轻花样就是多，方法告诉你了，然后呢？你要解开生命共享？” 一个千年老鬼确实有资格叫他们小年轻，然而修闻根本不给他面子，抓住窗框就要关，前者飞快抵住窗框，滋溜溜的灼烧声顿时从他手掌里传出。 卡里被圣力灼伤，吃痛地闷哼一声，但还是强撑着笑容问：“我就没一点儿好处？” “你害我一个人待在这里，还想要好处？滚吧，别再来找我。”修闻毫不犹豫地扯下窗框，“咔”的一声重重夹住对方的手，卡里连忙抽回手掌，痛得龇牙咧嘴大骂修闻没良心。 修闻没理他，自顾自地走向画有符阵的屋子。这座宫殿太大，第一次来这里的人肯定会迷路，好在他的记性不错，先前走过的路还能大体回忆起来。 在解开生命共享的符阵前，他用其他东西做了个小实验，以确保卡里没有欺骗他。好在过程很顺利，结果也如期望中那样。修闻终于安下心来，蹲下身子用抹布擦去符阵的一角。 解开符阵的方法很简单，只需要破坏它的完整性即可。 卡里说，解开生命共享后只有弱小的一方能感觉到不对劲，另一方根本感受不出异样。 修闻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不想用共享生命的方法束缚卢西恩，每个人的生命都该由自己掌控，而不是被他人控制。 他做完这一切后就回到了屋子里，想着自己的身体很快就会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异变陡然出现。 他刚一踏进房间就觉得口渴难耐，喉咙里仿佛有块炭火在燃烧……内脏似乎已经干裂，熊熊燃烧的火焰在体内不断蔓延。 修闻脸色十分难看，他强撑着伏在桌旁，借力不让自己摔倒在地。可惜下一刻他还是软了身子跪倒下来，所有力气逐渐抽离。 漂亮的眉毛蹙得越来越紧……尽管不确定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但他知道是卡里有事没告诉他。 该死的…… 他很快就彻底失去意识，蜷缩在冰凉的地板昏厥过去。 修闻又做了梦。 梦里的他依旧饥肠辘辘，穿着破烂衣衫坐在街边乞讨，但过了很久也没人愿意搭理他，纸糊的碗里只有一只白色蝴蝶停留。他麻木地盯着它，伸出脏兮兮的小手随意乱扇，将那小蝴蝶赶走了。 小蝴蝶慌不择路地飞舞，在晴空下盘旋几圈后飞向一条小路。修闻蓦地起身追随，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化。 那是条开满白色月季的路，一朵朵惹眼的花儿盛开在绿油油的繁叶中，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 修闻跑着跑着便慢下脚步，歪过头看向这些漂亮的精灵。 月季开得极旺，洁白无瑕的花瓣上都缀着点点晶莹剔透的水珠，清风一过，它们便沿着花瓣滑落。 修闻慢吞吞靠近，伸出舌头想去接水珠解渴，可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斥责，吓得他浑身一哆嗦。 “臭小子，又手痒痒折腾你母亲的花了？” 他瞪大眼珠愣在原地，眼巴巴望向不远处的两个身影。 那是两个极其模糊的身影，虽然看不清脸，但从他们的身形衣着来看可以确定是一男一女两位贵族。男的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女的装束优雅，高贵温婉。 “没关系，孩子喜欢就让他玩去吧。”贵妇的声音远远传入修闻耳中，他猛地起身，拔腿就朝他们跑去，可还没等他靠近，那两个人就已经随风消散。 “修闻你别乱跑，太阳快出来了，你老实点行不行？”少女不满的声音出现在附近的月季丛中，修闻连忙四处张望，终于在拐角处看见了一名黄衣少女。同样的，他依旧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修闻张了张嘴，可惜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女伴同一群蝴蝶消失在花海里。 “父亲！母亲！姐姐……” 思念的泪水疯狂涌落，他无助地站在原地，任由眼泪模糊视线…… 清风再次穿衣而过，抚过他的面颊，带来熟悉的花香。 修闻抬头，对面的卢西恩正在月季旁冲自己招手。他的神态是一如既往的温柔，金发随风拂动，俊美慈悲的模样宛如怜悯众生的天神，颀长的身形在花海中再显眼不过。 “啊……”修闻想扑过去拥抱对方，可脚底就像有什么东西黏住了似的，根本挪不开半步。他低下头，只见脚底已经没有所谓的小路……只剩下一圈血泊。 他陷在血泊中拼命挣扎，但所有努力都是徒劳，反而让他越陷越深，直到半个身体都没入其中。 纯白无瑕的花朵逐渐染上血色，不，不是花朵……是他的眼睛！是他的眼睛在流血…… “啊！” 卢西恩！救救我！ 修闻猛然睁眼，耳边响起喉咙里发出的嘶哑干音，像是拧断脖子后的呼吸声……饥饿感充斥大脑，让人无法理智思考……他毫不犹豫地抬起手臂，恶狠狠咬了下去！ 第170章 他于黎明沉睡23 那条手臂顿时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可修闻没有因此停下动作，他像野兽般疯狂撕咬血肉，但依旧没能缓解内心的狂躁和欲望。 忽地，他放下手臂，沾满血迹的脸缓缓转向窗口。借着月光可以看见这张精致的脸此刻犹如食人恶鬼般恐怖，空空如也的眼洞仿佛能看清一切，他轻抬下巴，似乎在思考，又像在打量什么，很快他就打开窗户翻了出去。 修闻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硕大的翅膀划过海面，如同流星般穿行于夜空，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收起翅膀落在一座院子里。 随着犬类的几声狂吠，附近几座住宅都亮起了灯光，但当人们冲出房门时，空空的院落里只剩下了一地鲜血。 四处询问后他们才发现不仅是自家如此，附近的家禽和看门犬都遭到了毒手。 一时间惊呼声和喊叫声惊动了整个村庄，整个夜晚都伴随着嘈杂与火光，人们惊慌不已，提灯匆匆赶往警局，在门前排起长队。 当然，报警没有用，这不是警察能解决的问题…… 修闻丢开挖土的木板，淡定地擦去唇边的血迹，然后把十几具动物尸体扔进大坑里。填完土后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树下，脸色极其难看。 他太饿了，饿得头昏眼花、四肢无力，到最后竟然如回光返照般冲出去捕食，实在是荒唐。 动物血毕竟不是人类的，味道不算好，但比尸血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一口气啃食十几只鸡鸭犬后他并没有满足。 胃里翻江倒海，始终有股异物感想要从下往上涌。恶心的气味在他鼻间弥漫，修闻知道这是那些动物身上的味道。它们整天在地上爬滚吃食，又在屎尿里睡觉，味道不难闻才有鬼。 想到这里，他面色一僵，差点吐出来。歇了会儿，身体终于慢慢恢复正常，修闻再次确认土坑的安全性后才展翅归去。 一连好几天，修闻都会在傍晚时分经受腹中的灼烧感和喉咙里的干裂，简直和三四天没喝水的人一样，脑袋里全是对食物的渴望。他熬不过去，所以每夜都会去远处的临海小镇捉些动物来充饥。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他发现这座宫殿四周环海，处于大海的一座小岛上。每次出发前他都需要凭听力细细辨别方位，唯恐在大海上空迷路。 那些百姓本就因为家禽莫名其妙失踪的事情惶惶不可终日，修闻又一连几天在夜间出没，时不时就给人家院子留下一滩血，更是把人吓得魂飞魄散。 不是他故意使坏吓唬他们，而是有些家禽跑得太快，他没办法完好地捉到它们，只能扑过去一爪子开膛破肚。这种行为很坏，修闻也知道这样不好，但他太饿了……饿到控制不住自己。 自从解开生命共享后，那些尸血他是一口也喝不下去了。饥饿的症状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 修闻时常安慰自己，家禽只是人养的东西，他最多被安个窃贼的名号，而不至于变成“杀人魔”。他真怕自己哪天发疯跑出去咬人……这不是没可能。 可是随着捕食的次数变多，他的胃口也越来越大，口味也越来越挑。小镇抓不到窃贼，百姓就只好把自家养的动物全藏了起来，修闻半天也抓不到一只充饥。 更可怕的是，原先他还能咬咬牙，勉强接受动物血，可现在他连碰都不想碰它们了。 他的注意力已经不自觉地被人所吸引。 修闻知道这是不妙的征兆，卢西恩以前不让他喝生血，就是怕他失控。一个几乎没有接触过新鲜血液的血族，一旦尝到甜头则必然会上瘾。 就像新来的赌徒，一旦赢了钱就必然会越赌越多，越赌越无法控制自己，直到自取灭亡。 若是被圣殿或者长老会发现此事，修闻一定会引来大祸。 内心的恐慌肆意蔓延，修闻想起卢西恩今夜会过来，所以他只能强忍着不适躲在屋子里等待。好在他的演技已经炉火纯青，卢西恩全程没有看出任何异常，第二天一早后者就离开了此地。 修闻在被窝中躲了一整天，在月亮出现时，他忍不住了。 腹中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啃咬心肺，浑身上下所有血液被烘干凝固在血管，痛感与干裂感席卷全身。若是如此也就罢了，他咬咬牙也能勉强忍过去，可饥饿让他再次昏了头。 他跌跌撞撞冲进浴室放水，果断将自己的脸往水中一埋！大口大口吞咽清水。 “咳咳！！”修闻猛然抬头，双腿一软，跪倒在洗漱台边开始疯狂呕吐。 吐出来的水掺杂着丝丝血色，这颜色随着他呕吐的强度越来越深，到最后竟变成了浓浓鲜血。 不行……水不行！根本不能缓解！ 修闻狼狈躺倒，擦擦嘴巴就爬起来撞向窗口，毫不犹豫飞了出去。 他一如前几日般在小镇上空盘旋，混在几只同样在捕食的蝙蝠里避人耳目。 一连转了几小时他都没能发现一只家禽或家犬，食物没捉到，体力倒是快耗尽了。他不得不落到地面化作人形，坐在昏暗的大街角落休息。 此刻已是深夜，小镇早已无人出没，空荡荡的大街只有昏黄的路灯散发唯一的光源。飞蛾不停拍打灯罩，拼命扑向让它们温暖的火光。 修闻难受地捂住肚子，止不住地浑身颤抖。从脚底升起的冰冷与胸腹的炙热形成了冰火两重天，不断冲击他的理智和情绪。 一天未进食，他竟感受到了胃痛。 痛得厉害…… 突然，他抬起头，面朝脚步声缓缓起身。清风拂面，甜美的香味在鼻间勾了勾，让他忍不住迈开步子靠近。 大街的尽头正有人朝这边过来。 修闻很快就反应过来，侧身转回暗角，碰落半身墙灰。 他仿佛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捂住嘴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生怕被人发现自己在哪儿。 “扑通——” “扑通——” 心脏狂跳。 修闻感觉自己要饿疯了，他自己哪来的心跳？！ 他崩溃地张大嘴巴发出无声尖叫，却又惊恐地发现心跳声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愈加大声。 不！不是他的心跳……而是…… 修闻吞咽唾沫，贪婪地闻嗅那股香甜……脚步不由自主地迈开，一点点向逐渐靠近的人影挪动。 心跳声是从那个行人胸口传出来的，香甜也是他喉管里血液的气味。 月光冰冷，照亮他半张如饥似渴的狰狞面孔，漂亮的唇扬起诡异的弧度，露出泛冷光的獠牙。高挺的鼻梁上方是一条微红的蒙眼绷带，有些神秘，又有些可怖。 这张脸非常精致漂亮，可这个笑容却十分贪婪怪异，让人不寒而栗。 第171章 他于黎明沉睡24 修闻伸出手，下一瞬却死死掐住自己的脖颈，拼命退后远离那人。 或许是发现了什么异常，那个行人停下脚步，小心翼翼东张西望，见没任何东西才啐了一口，裹紧大衣继续赶路。 修闻跌坐在地，忍不住张口呕吐。 不行，不能咬人，如果真的咬了那家伙，他以后可能就只能……只能喝新鲜人血了。 修闻狠狠甩自己一巴掌，响亮的声音惊动那个行人，他一顿，随后撒腿狂奔！止不住的尖叫从街的一边移到另一边，直至远去。 “不不，不能咬……”修闻昏昏沉沉靠在墙边，口中絮絮叨叨“不能咬”“不能伤人”几句话。 如果开了头，他以后就只能捕食人类了。 尸血也好，家禽也罢，只有这个真的不可以！ 就在他拼命催眠自己的时候，一阵冷风掀起他的长发……血腥味霎时出现在面前，惊得他猛地往后跌坐。 “吃呗！”卡里将刚才的行人丢到修闻跟前，笑嘻嘻地说：“干嘛委屈自己？” 只见那个人的脖颈破开一道大口，呼吸微弱，胸膛的起伏弧度越来越小。修闻嗅到浓烈的血腥味，内心顿感不妙，可饥饿又迫使他动了动喉咙。 “你……怎么在这里！”修闻捂住鼻子，厉声斥问。 “我？跟过来的咯！” “滚开——”修闻突然暴起，一爪撕开卡里的衣襟，只见后者的胸膛出现四道血淋淋的伤痕。还没等卡里有所反应，修闻就已经闪到跟前抬腿踹中其小腹。 卡里闷哼一声，脸色稍稍转变，似乎没料到修闻会突然爆发。 “你骗我！”修闻的绷带渗出鲜血，看起来格外骇人。 “骗你？”卡里脱口而出，疑惑地挑起半边眉，但很快就明白了什么，“生命共享没解开吗？” “解开了！但是——” “那不就得了？” “可是，可是我的身体……” “哦，你是说副作用啊？你也没问我有没有啊，这会儿来怪我，太过分了。” “……” 修闻本就头昏眼花，听了他的话后脑袋就更晕了。卡里的语气中透露出一股戏谑，理直气壮的同时不忘谴责修闻，仿佛他才是受害者。 修闻知道他故意没告诉自己，为的就是看自己出丑。自己也是蠢货，竟然没问清楚就直接听信了他的话。 胃部越来越疼，他哆嗦着唇转向昏死过去的人，本能让他慢慢靠近，伸出手想去抓对方。 但指尖在碰到对方皮肤的瞬间像被烈火灼烧到一般弹开。 崩溃的情绪铺天盖地，他强忍难过，踉踉跄跄后退几步，差点摔倒。 “你想让我跟你走对吗？”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微微颤抖的同时又流露一丝怨毒。 “对。”卡里点头。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执着……你有病吗？世界上只剩我一个血族了吗？你有病吗！为什么偏偏找我？！你看看清楚，我是个废物！我什么都不会！我讨厌你，你离我远点！你活了千年没事干了？没事干就去死！我做错什么了要被你缠上？！”修闻歇斯底里怒吼，乱七八糟大骂一通，恨不得食尽卡里的血肉。 卡里随即收敛笑容，眼底无比阴沉：“做错了什么……？当然有错，错得离谱。” 修闻崩溃：“你倒是说啊！” 卡里冷笑：“你不如去问问你的卢西恩？啊……也对，他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你只不过是他的实验品。” “少挑拨离间！” “哈哈哈——你真的……真的太可爱了，如果我是卢西恩，估计也会很‘喜欢’你，真是蠢得可爱。”卡里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跟前，扯住衣领狠戾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想安稳生活？你，还有卢西恩，我绝不会让你们好过！” 修闻这会儿终于听出来了：卡里恨自己，更恨卢西恩。 他深挖记忆，自己确实没有招惹过卡里，甚至没有与他接触过，结怨的唯一可能性就是家族与卢西恩。 卡里与他们之间的恩怨不会小。 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一团无名怒火升腾而起，剥尽修闻的理智！他本就又饿又难受，身体几乎脱离控制，再经过卡里的刺激，修闻直接暴起出手！ 他每一击又准又狠戾，虽然伤害力强，但攻击的同时丝毫没注意自身防护，破绽百出。几个回合下来他也挨了卡里不少拳头，连嘴角都被打裂了。 反观卡里倒是没受什么伤，冷着脸按住修闻就往墙上撞，后者痛呼时还不忘挥拳砸他胸口，硬是砸断对方几根肋骨。 时间拖越久，修闻就越难支撑。就当他要晃晃悠悠倒下身子时，一道圣光从天而降，笔直击中卡里！ 卡里根本来不及躲闪，硬是扛下这道圣光。 圣光消失处只剩下浑身渗血的卡里，他恶狠狠剐了卢西恩一眼，吃力地拖着身子迅速离开。对方之前给他造成的伤势至今没有痊愈，而和修闻的打斗已经浪费他不少体力，他绝不会选择现在跟卢西恩硬碰硬。 卢西恩迅速赶至修闻身边查看情况，一眼也没留给卡里。确认修闻没有受到致命伤后，他立即抱紧后者离开了此地。刚才的圣光已经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如果不快点离开，恐怕这件事不好交代。 动身前，卢西恩随手治愈了地上那人的伤势，然后任由他继续躺在大街上。 被卢西恩抱起的一刹那，修闻终于放松下来，在熟悉的怀抱中软了身体，一时间彻底失去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就发现额头上贴着一只冰冷的手。修闻一顿，张口道：“卢西恩。” “嗯。”立即有人回应。 “我好饿。” 卢西恩俯身撩开修闻额前的碎发：“最近为什么去抓那些东西吃？”尸血的储备还有很多，修闻不应该会贸然做这种事。 一听到这句话，修闻立即反应过来。卢西恩已经知道了自己出去捕食的事，他来救自己，恐怕也是因为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亏他还庆幸自己演技精湛，原来也不怎么样。 修闻不愿说出生命共享已经解开的事，他抿唇不语，安静几秒后小声道：“喝尸血没用，我还是饿，而且我也不想喝那些东西了……我，我……” “再饿也不能伤人，你知道的。” “知道……我没伤人，那个人是卡里伤的，与我无关。”修闻拉住他，脸色难看，“卡里说不会让我们好过，你和他是不是有仇怨？” 第172章 他于黎明沉睡25 仇怨？ 卢西恩挑起眉，眼底波澜不惊：“有，很多年前我跟他打过一场。他伤了很多无辜百姓，而我作为大神官不能坐视不理。” 就这样？这样就结仇了？ 修闻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不知是在怀疑卢西恩的话语，还是在震惊卡里的小肚鸡肠。 腹部的绞痛越来越重，修闻干脆埋进被窝，咬住舌头，防止自己发出声音。卢西恩一眼就发现了异常，道：“怎么了？” 修闻的声音颤抖：“饿。” 卢西恩取来尸血喂他，可修闻的疼痛没有丝毫缓解，他知道尸血没用，只有动物体内流动的腥热液体才能缓解他的不适。 实在没办法，卢西恩伸出胳膊。可修闻半天也没个反应，咬着嘴巴死死不肯张口。到最后卢西恩直接划开自己的掌心，对准他的嘴巴灌了点血液。 还没吞咽到喉咙，修闻就已经开始呜咽，细碎的悲鸣夹杂着咳嗽，听起来极其难受。 他不喜欢卢西恩的血，一来是因为后者的血液有圣水的味道，二来……是因为他不想看到心爱的人受伤。 没哭几声他就推开卢西恩，蜷在被窝中团成团儿，瑟瑟发抖。卢西恩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里面传出了绝望的哭腔声：“我不会伤人的……” 紧接着，他耳边响起了啃食血肉的声音。卢西恩眼皮一跳，连忙掀开被子，只见修闻蜷缩着身体撕咬自己的臂膀，左臂的伤口已经深可见骨，但修闻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似的边流泪边咀嚼…… 卢西恩面色顿变，强行止住他的动作，把他按在怀里道：“不能咬！” 修闻无法挣脱，只能流泪：“放开我！你快走……快走！” 他知道自己此刻有多蛮不讲理，有多骄横可恶。其实他根本没指望卢西恩会给他带些什么食物，他只是想逼走对方，避免对方看到自己的丑态。 没想到卢西恩叹了口气，道了声“好”，隔着被子安抚他一番后才离去。 修闻死死咬住下唇，以为他真的走了，心里更加难过。没想到半小时后，对方端着一杯温热的红色液体走了过来。修闻一下子就闻到了这股味道：不算好，但很新鲜。 他磨磨蹭蹭探出脑袋。 卢西恩轻笑：“这个可以吗？” 修闻一饮而尽，勉强点头。其实也不好，只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再不吃点东西……他真的会疯掉。 虽然杯子已经被处理过，但还是有隐隐约约的禽类气味散发出来。他舔去唇边的污渍，似乎还尝出一股怪味。 “这是什么？” “鸡血。”卢西恩接过杯盘放好，“是买的。” “对不起……”修闻的声音越来越轻，他低下头，看不出表情如何。其实他还是很饿，这点量根本不够他填饱肚子，只能暂时缓解痛苦。 他沉默半晌，思维混乱至极，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血族不捕食也可以活很久很久，但没有食物，他们就会陷入长眠，或者变成干瘪的尸体，又或者是陷入无穷尽的饥饿痛苦中，无论哪种都是修闻不愿经受的。 卢西恩温柔地抱住他，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脊背，卷翘的长睫如蝴蝶般轻垂：“不用说对不起，有什么好道歉的？” 正如他本人一般，卢西恩的声音似乎也有种圣力，听得修闻安下心来，隐隐有了困意。不对，不是声音的问题，而是那杯血…… 修闻绷直身子，浑身上下提不起半点劲儿，他想抓对方的衣服，却发现握都握不紧了。头脑一懵，他软软倒下身来。 温柔的声音在头顶继续：“先睡会儿……” 又是一场梦，一场旧梦。 陌生的废宅角落躺着一个血淋淋的身影，那人身形颀长，长发黑衣，凑近了瞧才发现那张满脸血污的面容上正瞪着一双怒极的蓝眸。 他的胸膛起起伏伏，呼吸急促不稳，明显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 【修闻】见状想上前扶他，可手却笔直穿透了对方的身体……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属于这个时空，这只是一场久远的梦。 他凝视着对方的脸，内心既无力又激动。 他太久没见过卢西恩的模样了，那张脸如记忆中那般年轻漂亮，只不过此时夹杂着狼狈与不甘，怒眸触动心弦。 心跳好快…… 【修闻】一愣，趴到对方心口细听，卢西恩的心跳确实很快，可他刚才听到的声音并不是这个。他下意识摸向自己胸口，指腹下竟传来了强劲有力的跳动。 还不等他反应，废宅的碎窗就坠进一个黑色的小身影，它像醉酒般晃晃悠悠，最后滚落到卢西恩身边。 “修闻！”卢西恩一愣，嘶哑的声音脱口而出，全然不顾形象地骂道：“你这不听话的小耗子！我不是让你赶紧离开吗？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奄奄一息的小蝙蝠挪到他的唇上，堵住了责骂。 【修闻】即使知道自己不会影响他们，也还是屏住了呼吸。 只见小蝙蝠挪过的地方都留下一道血痕，它勉强侧身，慢吞吞恢复人形躺倒在一旁，伸出同样鲜血淋漓的手安抚卢西恩：“别怕，他们找不到你的。” 这声音很稚嫩，也很坚定，让人涌起无尽暖意。可下一秒声音就没了，小修闻一抖，安静地缩了起来。 “你？！”卢西恩满脸震惊，眼中的错愕几乎要将小修闻吞没。他吃力地撑起身子，拼命去揽对方，似乎是想要为他检查伤势。 【修闻】安静地看着，脑海里的记忆随之而来：十几年前，卢西恩被长老会的血族重伤。 他记得很清楚，那几天卢西恩不在圣殿，他一个人又寂寞又害怕。这种情绪在某个夜晚爆发，童年的他做了噩梦，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逃出圣殿寻找卢西恩。 他看不见，所以只能顺着对方留下的味道寻找。要知道他最熟悉卢西恩的味道了，世上除了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在各种气味中第一时间辨别对方留下的痕迹。 他找呀找，终于在很远的地方找到了卢西恩留下的东西。 只不过是血痕。 他害怕了，循着味道四处疯找，最后终于在废宅里发现了重伤的卢西恩。对方见到他也是非常吃惊，以至于手里的匕首差点挥出去。 卢西恩让他离开，有一群血族还在找自己，他待在这里会很危险。 修闻听完就飞了出去。 他没走，而是用卢西恩的匕首划开了自己的左臂，在鲜血滴落的同时疯狂飞窜，让周围几个城镇都沾染上了自己的味道。由于他飞得极快极乱，范围又极大，所以卢西恩的味道完全被覆盖掉了。 直到胳膊不再流血，他才晃晃悠悠飞回废宅，倒在卢西恩身边休息……他差点昏死过去。 “兔崽子……”卢西恩咬牙切齿地捂住修闻的伤口，抚了半天也没任何治愈反应，反倒是把自己的掌心刺出了血，“该死……” 他现在没有一点圣力，根本救不了小蝙蝠。 【修闻】看到这里，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这时候的卢西恩已经不再把自己当成纯粹的实验品了。 第173章 他于黎明沉睡26 其实，对方应该早就在黑暗中闻到了自己的血味，可能是以为自己被其他血族杀死了，所以才这么愤怒吧？ 他从未见过卢西恩如此不安的表情。 “别骂我……”小修闻虚弱得不像话，好不容易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却又被卢西恩堵了回去：“别说话！” 卢西恩眼神复杂，表情极为难看，缓了缓神，他艰难地起身。断掉的几根肋骨尚未恢复，他只能咬紧牙关把小修闻扛到肩膀，吃力地隐匿行迹。 【修闻】连忙想跟上去，眼前的画面却忽地变化，白光闪现，他下意识移开视线。 …… 小修闻安静地躺在解剖台，动也不动，他揽着兔子玩偶，一刻也不松开。若是细看，就能发现他左肩处有一道切痕，显然刚愈合没多久。 右臂也露在外面，似乎在等待和左臂一样的“下场”。 旁边的白影晃了晃，最终还是放下刀具脱掉手套。卢西恩默不作声地坐在旁边的台桌上，目光紧紧锁定小修闻。 “我真是疯了……”他喃喃自语。 【修闻】想起来了：自从卢西恩重伤痊愈后，他就减少了对自己的实验，尤其是刺穿心脏试探生命底线的实验，之后再也没发生过。 想到这里，【修闻】情不自禁地坐到卢西恩身旁，小声道：“再多爱我一点……” …… 画面再转：天色稍晚，一群人在圣殿围成圈吵吵嚷嚷，卢西恩满脸无奈地扶额：“你们说阿闻吃了附近农户家养的鸡？” “对！就是他！”一个汉子涨红了脸骂骂咧咧，愤怒至极，“您得给个交代！” 【修闻】沉下脸色，他记得这件事，自己是被冤枉的，可没人信。 “你胡说八道！不是我！”小修闻气得大叫，“我根本没去过那些地方！” “不是你还能是谁？那些鸡脖子上都有两个血洞，它们血都干了！除了你，还有谁是吃这些玩意儿的？” “我怎么知道？！”小修闻的眼皮瞬间抬到最高，黑漆漆的眼洞霎时更加恐怖，他满脸难以置信，“我前几天没出去过啊，你们都知道的！” 后面半句话是对周围那些神官说的，但他们要么低头，要么装听不见，总之就是不愿意为他证明。修闻的确没出去，因为前些日子他不小心打乱了圣殿的祷告文件，大白天被卢西恩拉到大堂罚站去了。 “你白天没出去，不代表你夜间没出去啊……那会儿我们都睡了，谁知道你做了什么？”有个声音响起，然而分辨不出声源方向。 修闻急了，抓住卢西恩的袖子道：“我真没出去，你不让我去，我就没去。” 之前他饿昏了头，想出去捕食，但被卢西恩逮住抓了回来。他不仅没找到吃的，还白白挨了顿训斥。为此他的尊严严重受损，但凡能控制理智，他就不会再打破这个规矩。 众人一听，还以为卢西恩要包庇他，连忙又围上来七嘴八舌添油加醋，看来是铁了心要把祸水泼在修闻身上。 【修闻】一想，其实也对。毕竟在众神官眼中，只有他是异类，还是个得到大神官特殊照顾的异类，凭什么呢？ 这种特殊待遇本就让其他人郁闷至极，他们巴不得他狠狠摔上一跤，最好直接摔死，省得看了心烦。现在正好出了这么一桩事，不如就把问题全推他头上，管他是冤枉的还是真的，能让他吃亏，他们就开心了。至于真的凶手……动静闹得那么大，凶手总不至于还敢继续动手吧？ 有时候真相不重要，人们更愿意相信对他们有好处的事，或者说，相信他们所希望发生的事。像他这样的人最适合背这些恶性质的包袱，他背的越多，说的人越多，别人就更愿意相信他是坏东西。 当他这个“坏东西”出现，大部分的坏事便有了落幕着落，任何人都可以把矛头对准他，大杀一场。等人们的情绪得到疏通后，他们就可以继续其乐融融地生活了。 杀错又怎样？能解决“矛盾”不就好了？ ……即便这种“解决”只浮于表面，真正的问题没有被动摇。 如果他死了，还会有下一个“坏东西”出现，不过他生命力强，暂时不会有下一个倒霉鬼了。 卢西恩道：“各位想怎么处理？” 众人知道卢西恩看重修闻，虽然有心置他于死地，但也不敢太过分：“钱，钱总得赔吧？” “对对，要赔钱！” “把他四肢折断关起来，永远别放出来！” “我觉得好！” 【修闻】眼皮狂跳，他不明白这群人的脸皮怎么会厚成这样，简直可以拿来做修筑城墙的原料。 修闻拉住卢西恩，面色慌张：“不要赔钱，也不要关我，这些又不是我做的！” 下一秒，卢西恩的声音就在他耳边轻轻响起——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但令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们知道不是你做的。他们一开始就报了警，可警局的调查结果令他们无法接受……闹事的是几只黄鼬。他们如果认了这个结果，不仅得不到任何补偿，也发泄不了怨气，只能白白受损失，所以他们会来找你。” 修闻惊悚的同时感到了希望：既然卢西恩知道真相，那这群人肯定没办法耍赖撒泼。 他平复心情，躲在卢西恩身后冲这群无赖龇牙咧嘴。 但下一刻，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可以，你们去偏殿就能领到赔偿。至于修闻，我不能打断他的四肢关起来，但我可以磨平他的牙。”卢西恩的声音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众人即使有什么不满，也不敢再提要求。 毕竟真相如何，他们心里最清楚。圣殿既然愿意当这个冤大头，那自然是极好的。 “什么？”修闻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晕乎乎地抓紧对方的衣角，缓缓抬头，“卢西恩？” 【修闻】看着快要落泪的自己，眉头忍不住蹙紧：他那会儿太小了，怎么能承受这种颠覆世界观的污蔑呢？等再长大些，知道些世道规则后，好歹还能骗骗自己调节心态。 可这时候绝对不行，绝不可以用古怪错误的规则去限定孩子。 卢西恩没再理他，而是对众人道：“可有异议？” “没了。”先前还在吵嚷的人群终于消停下来，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拿赔偿，有几个聪明的还在看卢西恩眼色，装做不甘心的模样边走边念。 有神官混在人群中道：“这就结束了？那个家伙还没被惩罚呢！谁知道大神官回去会不会真罚他呀？” 卢西恩抬眸，那声音已经消失了。 他拉过修闻，当着众人的面用圣光在他嘴里一挥，还没等人反应，他就摊开掌心，将几颗牙齿尖端展露出来。 “这样可以吗？”他皮笑肉不笑。 第174章 他于黎明沉睡27 卢西恩的微笑掩饰不住眼神里的薄凉，在话音落地的瞬间，周围彻底安静下来。 现在真的没人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他也突然对着他们挥一挥圣光，到时候掉的可就不是牙齿了。 “啊啊啊——”修闻缓了几秒才开始大声惨叫，他惊恐万分地捂住嘴巴，手指已经摸不到任何利牙。 麻酥酥的感觉还停留在齿间，过了一会儿这种感觉便被更为恐怖的刺痛所取代！ 他又怕又气，甩手就打了卢西恩一掌，边哭边嚷：“你干什么？明明知道不是我，还帮着他们欺负我！我讨厌你，讨厌你！你还我牙齿！” 他的声音极其含糊，仿佛口中含水，语气也委屈得要命，到最后几乎吼出了哭腔。 “你还我牙齿……”修闻又打出几掌，嘴巴一瘪，仰头嚎啕大哭，“我要回家——”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或许是意识到丢脸，扭头就往圣殿里头跑。可他看不见，没跑出几步就狠狠撞到了石柱，倒在地上哇哇乱叫。 窃窃私笑响起，这些声音就像一道道利刃刺中他的心脏。 好不容易等声音消失，他才擦擦眼泪坐起身，对着石柱发呆。 卢西恩从后面抱起他：“不哭了。” 修闻不打算理他，往他胸口推了一把，继续坐在石柱前赌气。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委屈，抽抽搭搭又开始抹泪。 卢西恩没离开，而是静静站在他身后。其他人早就走了，这会儿就剩他们两个杵在这儿，也没人敢过来自讨没趣。 俩人谁都没有说话，直到月亮移到圣殿顶端，凉风吹干了修闻的泪，他才转过头，用哭哑的声音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一个人若是喜欢另一个人，那他肯定不会伤害对方。只有没感觉或是讨厌对方，才会毫不犹豫地动手。修闻毕竟和卢西恩生活了这么久，说没任何感情他是不信的。 所以这份感情要么是喜欢，要么是讨厌。 “如果你讨厌我，我就不和你一起了。”修闻忍不住哽咽道：“你明明知道不是我……”却还帮着那群人污蔑他。 切他牙齿也好，折断他四肢也好，只要是卢西恩自己想做的，他都能咬牙忍住——修闻知道自己这种想法非常病态。 但对方唯独不能背叛他，不能帮着别人伤害他…… 外面的人总说修闻做了哪些坏事，即使没有确凿证据，流言蜚语也能传得又广又真。 他一直在忍受这些风言风语。可现在就连知道真相的卢西恩也不帮他，那么那些流言蜚语还是假的吗？ 从他的角度看，它们和真的没区别了。 以后他也不用再争辩，因为他就是个出气筒，随便谁都能来欺负他。那些不明真相、随波逐流的人也都可以上来踢他一脚，吐他口水，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外面谣传“他是个坏东西”。 修闻抖得厉害，他觉得很冷，连骨头都有被凉风刺穿的痛感。 “我怎么会讨厌你？”卢西恩把他抱在怀中安抚，语气无比温和，“来，抬起头。” “做什么？”修闻气得直掉眼泪，“你——” 一股暖意涌进口中，像温热的泉水缓缓流过齿缝，修闻一愣，尖牙又长出来了。 “他们有备而来，如果不顺应他们的心意，恐怕不好收场。你也看到了，除了他们，圣殿也有人想伤害你。”卢西恩亲了亲他的额头，“我如果站在你这边，无论怎样都会传出‘大神官偏袒血族’的流言，我不能让这种传言再扩大流传。如今这么一闹，他们不会再来害你了。” 修闻摸着牙齿又惊又喜，听完这番话又摆出臭脸：“他们肯定还会来，下次就要叫你杀我了！你是不是也要听他们的话杀了我？反正我是个小耗子，死就死了……” 【修闻】的心脏怦怦狂跳，他仔细回忆，之后确实没人再给他泼过脏水。这场风波结束后，维丽娅说掺和在其中的人都遭遇了特殊事故，那些索要赔偿的人要么生了重病，要么遇到强盗袭击，要么摔断了胳膊腿……而圣殿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几个神官。 到底是巧合还是报复，就没人知道了。 【修闻】看向卢西恩，眼神复杂。 “不会死。”卢西恩拍拍他的背，嘴唇微动，低声在小修闻耳边又说了些什么。 但这些话【修闻】一点也没听见，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修闻的头似乎被一根针刺中，他晃晃脑袋想摆脱痛苦，却发现自己的脖子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他猛然抬起眼皮，意识终于回到了现实。 然而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被铁链锁在了墙上，不仅是脖子……手腕、腰部、膝盖、脚踝……都被固定住了…… 惊恐之余，他还发觉身体不太对劲。他抿了抿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就在这时一股血腥味冲进了他的大脑。 修闻一愣，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使劲扭动腰肢，然而这一动直接牵扯到了胸口，巨大的撕裂感让他痛呼出声。 “不要动。”卢西恩的声音响起，听着似乎有些疲惫，“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修闻龇牙咧嘴道：“胸口疼，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趁我没意识时揍了我？” 面前传出一阵无奈的叹息。 修闻有些紧张，他心道自己只是开个玩笑，对方不至于一直叹气吧…… “阿闻。”卢西恩脸色凝重，迟疑片刻才严肃问道：“你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了？” 什么事？他刚才还在做梦呢！ 修闻勉强摇头，只是这一动，胸口疼得更厉害了，他“啊”地皱起整张脸，恐怖的抽离感席卷全身。 “我本来打算为你检查身体，但你中途醒了过来……一直喊饿，我只能去拿鸡血，但我一回来就看见你已经捅进了自己的胸口。”卢西恩继续，“你挣扎得太厉害了，我只能把你锁起来。” 修闻动也不敢动，胃里一阵恶心翻涌而出，他张开嘴巴作势就要吐，完全没听清对方的话。 短短几秒他就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冰冷。 卢西恩也意识到了不对，脸色顿时沉下来，掌心贴在修闻的脖颈处。暖融融的圣光从他的指尖流向修闻的身体，可后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还痛苦地惨叫出声。 第175章 他于黎明沉睡28 “卢……卢西恩，我的肚子好像有问题……”修闻的声音抖得厉害，几乎控制不住声调，“我好想吃东西……” 他现在处于极度饥饿中。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卢西恩带来的食物不可能没有用，放在以前他绝不会有饿到抽搐的感觉。 现在他连吞咽唾沫都做不到了……修闻强忍恐惧，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又立即抿起嘴。 脑海中闪现的念头吓了他一大跳——他想捕食人类。 这个想法差点脱口而出，幸好他及时止住了言语，要不然卢西恩一定会生气。 然而还没等修闻思考，他的身体就控制不住地拖动链条捶打在墙壁上。修闻满脸痛苦地撞开卢西恩，哑着嗓子喊：“离我远点！” 体内似乎有千百条虫子在啃咬肠壁，痛得他生不如死……一股冷气从头顶降到脚底，不受控制的抽离感时不时刺激他的意识。 “阿闻！”卢西恩那张处变不惊的脸霎时露出惊色，手指刚碰到修闻，后者就猛地别过头颅，“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修闻再也承受不住了，边吐边哭嚎：“我好难受……我——我想——”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抖得不像样。 “什么？” “人！”修闻哭喊：“要人类！” 他太饿了！ “不行！”卢西恩立即否决，捏住他的下巴就要动用圣力，没承想修闻铁了心要跟他作对，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他看清一点。 “张嘴！” 修闻咬紧牙关，唇齿间血流不止。 卢西恩只得强行掰开他的嘴，尖锐的牙瞬间划开他的指腹！ “呃——”修闻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呜呜咽咽叫嚷，将卢西恩推搡开去。 “是不是卡里做了什么？！”卢西恩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表情彻底失去控制。 修闻没有回话，太阳穴青筋猛突，全身的锁链“咣当”不停，仿佛杀红了眼的恶鬼。 他一张口就会吐血，卢西恩的圣力还没进去就会被血气排挤，完全派不上用场…… 卢西恩狠心往他颈肩劈下，待他软软低垂脑袋，才转身飞快离开，没一会儿他又夺门而进，疾步来到修闻跟前，将一剂红色液体注射到他体内。 修闻的呜咽声渐渐转小，直至噤声，恢复意识。他的脖颈被锁链勒得太紧，此时已经拉伤了嗓子，说话又慢又哑：“对不起……” “跟卡里有关吗？” 修闻迟疑片刻，然后缓缓点头。 卢西恩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极为认真严肃道：“你先在这里等一段时间，等我让……” 后面的话全变成了嗡嗡声，修闻疑惑地拧眉，茫然无措地朝向卢西恩，后者也意识到了不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耳鸣声时轻时重，修闻怀疑是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否定了：自己没那么脆弱。 唯一的导火索指向了饥饿。 卢西恩为他做了检查，令俩人震惊的是，修闻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类如尸血、鸡血这样的食物……就像一个身体差到极点的病人不能再吃脏乱的垃圾食品。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肯定瞒不住了，修闻把解开生命共享的事单独留在心中，将其他的事一五一十交代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自己又做错了，所以始终低着头没说话，指尖的皮被他抠了又抠，直到一丝粘腻沾染指缝，他才停下动作。卢西恩熟练地捏起他的手指，用药水擦拭伤口。 沉默的氛围缭绕在二者心头，最后还是卢西恩率先打破寂静。 “你不能出去捕猎，否则长老会和圣殿不会放过你。”血族还在某个角落伺机动手，修闻若是只身出去，很有可能成为他们的目标。 卢西恩唤醒修闻后，曾为他改过名字，也就是说，修闻原本不叫修闻，他的原名是修易恩·塞迪斯，改名的目的就是为了摆脱血族的追杀。 虽然塞迪斯家族千方百计隐藏修闻，可长老会仍旧怀疑有漏网之鱼，一旦修闻暴露，后果将不堪设想。 圣殿就更不用说了，神官和血猎本就厌恶血族，管他是好是坏，对他们来说，一棒子打死才是正确的选择。一旦修闻做出伤害人类的行为，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暗害修闻。 这连卢西恩都无法阻止。 天底下害人的法子多了去了，谁也不知道自己会遭受怎样的迫害。 卢西恩以前就跟修闻提过多次，所以后者几乎没有萌生过亲自捕猎的念头，唯一的那次还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修闻知道自己不能，也不应该捕食人类，但知道又怎样？现在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自己随时都会陷入癫狂中……思想是一回事，行动又是另一回事。 “我以为你是为了那些人类才不准我捕猎的……”修闻自嘲一笑，拳头微微颤抖，“对不起，我控制不住……” 意思是“我会随时违背你的意愿”。 “当然也有这个因素。”卢西恩皱起眉宇，眼眸深邃无比，“总之你先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不要出去，我会尽快把卡里带来解决这件事。” 修闻扯动锁链：“必须锁着吗？” “必须锁着。” 修闻心脏一疼，不假思索道：“你要不放开我吧……我就喝一点点，不会杀人……我会很小心。” 卢西恩额间青筋猛跳，结果自然是拒绝了修闻的恳求。后者就这样被单独留在了房间里，冰冷的锁链缠遍周身，如同一条黑蛇紧紧勒住他的命脉。 锁链的作用是防止他出去伤人，同样也防止他伤害自己。修闻痛苦地喊着，耳边却只有自己的声音回荡。 “不行，真的不行，放开我！” “我真的太饿了，卢西恩救救我！” “对不起——” 急火攻心吐出一口黑血后，他歪过脑袋倒了下去，但意识没有消失。之前的痛感再次来袭，他想通过昏厥来逃避痛苦，可上天始终不如他的意。 谁来救救他……救救他…… 凄厉的嘶吼宛如怪物的悲鸣，绝望而又恐怖。 受不了了，真的不行了。 沾满鲜血的绷带滑落两行红泪，修闻突然噤声——随着两道骨裂声，他将歪折的手腕从锁链中抽了出来，下一秒，这只断手就消失在了身前。 第176章 他于黎明沉睡29 单薄的白衬衫瞬间冒出一团血色，汩汩鲜血在他腹部不断蔓延，没一会儿就将半件衣衫染红。剧痛唤回思想，修闻的意识处于前所未有的清醒中，他毫不犹豫地抽出腹中的右手，面无表情地将掉出来的肠子塞了回去。 泪水滴在掌心，冲去一抹鲜红。 修闻嘴巴微张，血气刚涌到喉头，就被他狠命咽了下去。 先前的狰狞与痛苦仿佛是幻觉，此刻他的表情只剩下麻木，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修闻默不作声，伸手就去解缚身的链条，然而这些锁链只有用钥匙才能打开，仅靠蛮力是无法解开束缚的……除非他把关节全折断。 他的右手正以一种非常奇怪的角度扭曲着，腕部甚至露出了血淋淋的骨头，他倒抽一口凉气，几乎使不出什么力气，掌心的血液又黏又滑，让他怎么也抓不住锁链。 尝试多次未果后，他终于停下了动作，艰难地捂住腹部的伤口，小声呜咽。 世界上恐怕没几个人会蠢到用一种疼痛掩盖另一种痛苦，可惜修闻就是其中一个蠢货。这种方法虽然奏效，但也只是饮鸩止渴，等身体自主反应过来，到时候任他哭天喊地都没办法止痛。 短时间的麻木感已经消退，腹部鲜血淋漓，这种剧痛与胃里的异样感混杂在一起，叫他痛不欲生。 修闻紧靠墙壁，绝望地软下身子。他在这里待了多久？嗓子喊哑了，卢西恩怎么还不回来…… 总不能，总不能等他抓到卡里才能结束这一切，那得多久啊…… 修闻崩溃挣扎，试图逃出此地。当然，除了叮叮当当的锁链碰击声外，没有奇迹发生。 几分钟过去，修闻突然停住动作，面容再次浮现无尽悲伤。 “有人在吗？”就在此时，天花板上面传出一名中年男子气喘吁吁的呼喊，还没等修闻抬头，碎石与灰尘就伴随着惊如天雷的捶打声落了下来。 无数碎石滚落在地，蒙蒙灰尘腾空扬起，一个壮汉在狼藉中边爬边咳嗽，一看到修闻就连忙跑过来，举着铁锤问：“咳！你是修闻么！” 修闻被这种状况惊得目瞪口呆，连腹部的疼痛也减轻几许，他愣怔在原地，一声不响。 “是修闻么！”壮汉不耐烦地再问。 他应该不是血族，也不是圣殿的人。 修闻回过神，声音颤抖：“你是谁？” “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砸你脑袋了？” 修闻瑟缩：“……是。” “好！站稳别动！” 壮汉挥起铁锤，猛然砸破修闻身后的石墙！巨大的声音震得后者耳朵嗡嗡直响，修闻感觉他砸的不是墙，而是自己的头颅。 嘭嘭几下，套住锁链的墙壁轰然倒塌，修闻下意识往前栽去，踉跄几步跪坐在地。锁链咣当，直接被壮汉一锤子砸弯接合处，扯断连接。 “跟我走！”壮汉二话没说，扛起修闻就往外冲，修闻头脑一片空白，顾不得其他，连忙喊道：“你是谁？带我去哪里？” 壮汉头也不回，自觉无视前面那个问题：“去我主人那儿。” “你主人是谁！” “卡里·维奇亚。”壮汉毫不客气地从胸口掏出一条脏兮兮的手帕，非常果断地塞进修闻口中，“好了，你别影响我赶路！” 恶心的味道瞬间在口中弥漫，修闻一阵作呕，他本可以将这条手帕吐出去，无奈现在身体虚弱，连吐的力气也没了，只能无力倒在壮汉肩膀东倒西歪。 他强忍痛楚抬头，熟悉的感觉越来越远，自己刚才离开的地方似乎是圣殿地下室……他不会记错那种暖融圣洁的气息。 这人光明正大砸坏圣殿的建筑，到时候肯定会惹来大麻烦！ 他内心焦躁不安，却又无可奈何，眼下他连自己都护不住，担心这些事做什么？ 月光铺洒地面，投出树木纤长的倒影。 修闻不知道壮汉在跑还是在飞，他一路昏昏沉沉没有力气反抗，也分辨不清自己在哪里，等到了目的地他就被直接丢进了水里，冰冷刺骨的清水顿时让他清醒大半。 他好不容易爬出水池，却又被人一脚踢了回去，对方故意踹在他腹部的伤口处，完全没有让他好过的意思。 修闻闷哼一声，哆嗦着捂住疯狂流血的小腹。蓦地，一只冰凉的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用力抬起，挖出了他嘴里那块手帕。冰水再度涌入修闻口中，他拼命挣扎，而后被人提起，一掌打在面颊。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夜色中犹然清楚。 “开心吗？”卡里的冷笑在他耳边响起，“我可被你害惨了。” 即使他穿着高领衣衫，也遮不住长至眼角的疤痕——这条疤很新，明显刚形成没多久。 卡里再次将他按入水中，一拳捣在修闻腹部，猩红的血霎时涌出水面。 这样的举动来来回回数次，剧痛和冰冷不断刺激修闻的意识，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我帮你解开生命共享，还帮你打猎，你却恩将仇报，真是白眼狼。”卡里不紧不慢地拖起修闻，转变语气笑道：“明明是血族，却要学人类那套情感，最后受伤的还不是自己？” 闻言，修闻动也不动。 卡里嗤笑，轻轻撩开修闻额前的发丝，故作柔声道：“你那个卢西恩这几天像疯狗一样追着我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他了，你看，我脸上这玩意儿褪不掉了，这都要怪他，也怪你。”话音未落，卡里又故作惊讶道：“哦不对，你是瞎子，看不见。” 这番话除了嘲讽就是指责，修闻早已不在乎自己是瞎子还是哑巴，他的注意力全被前面几句话吸引住。 原来卢西恩真的找卡里算账去了…… “唔……”胸腹一阵刺痛，他蜷缩起来，面露痛苦之色。 卡里冷笑道：“饿？” 他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对着壮汉挥手，后者立即快步奔来，将一个昏死的人扔到他脚边。 “快吃。”卡里收敛笑意，眼底的暗沉逐渐凝聚。他将修闻按到那人颈边，重复道：“吃！” 甜美的香味在血管里流动，思绪逐渐被欲望操控，修闻不禁微微张口，但又在触碰到对方皮肤的瞬间恢复一丝清明。 “张嘴！”卡里见他抿唇，眼里的恨意已经毫不遮掩，“我让你张嘴！” 这一声声催促如同魔咒萦绕在修闻耳畔，他几乎失去了自制力。脑海中突然闪现卢西恩的脸，愧疚充斥心间，泪水从绷带里渗出。 他真的太饿了…… 修闻一颤，张口咬了下去！ “主人！”壮汉惊叫。 卡里唇角一动，表情精彩万分。 修闻咬的不是别的什么，正是卡里的手腕！ 只见修闻的表情如同饿鬼般贪婪狰狞，红唇覆住毫无血色的腕部拼命吸咬，丝丝血液顺着他的唇角流至脖颈。 月光描摹着修闻的下颚轮廓，将那道鲜红映得无比显眼。他明明如此狼狈，却又显出一抹神秘诡谲。 第177章 他于黎明沉睡30 壮汉上前就要拖走修闻，可卡里立即用眼神制止他的动作，前者不敢抗令，只得老老实实站远。 殷红爬上卡里的眼眸，他的双瞳渐渐被血色覆盖，待手腕处的吮吸力道减小，他才猛然抓起修闻后脑勺的头发，迫使他抬头面对自己。 “好喝吗？” 修闻没说话。 “有东西你不吃，非要咬我，怎么，同类的味道更好是吗？”卡里声音低沉，质问中还带有一丝玩味。 修闻依旧没理他，歪头朝向侧面，看来是打算装哑巴装到底了。 “咬我要付出代价。”卡里扬起嘴角，狭长的双眸里满是算计，他重新转过修闻的脸，“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卢西恩不让你捕食人类吧？你们越这样，我就越想帮你们打破规矩。” 话音刚落，修闻就感到小腹一凉！ 利爪扒开他的伤口，故意在血肉中转动一圈，勾扯出满手血液。修闻疼得凄厉惨叫，沙哑崩溃的嘶吼响彻天际，他堪堪抓住卡里的手臂，阻止他继续动手。 但修闻常年不食新鲜血液，且身受重伤，面对卡里这样的千年血族根本无力阻拦，对方轻轻一甩就能把他的手推开。 好在卡里只是冷笑一声，没有继续挖他的伤口，而是干脆利落地咬断地上那人的脖颈，食饱餍足后往尸体的衣衫上擦了擦，将修闻的血蹭了上去。 修闻疼得自顾不暇，根本没听见那人喉管断裂的声音，直到空气被血腥气沾染得不像话，他才隐约预感到了危险。 他卯足全身力气挥出一爪，撕扯住卡里的衣领哑声怒问：“你做了什么？” 卡里朝壮汉示意，后者扛起尸体就离开了，池边只剩俩人漆黑的影子。 “我在为你准备大餐。”卡里的声音中透露出一股戏谑，他用沾满鲜血的指尖勾开修闻的嘴角，迫使对方露出极其难看的笑容，“开心点，我可不像卢西恩那么坏，连顿饱饭也不给你吃。” “不需要……咳！” “你需要。”卡里虽然还在笑，但眼神已经暗下来，话语里是不容违抗的威严。 尽管修闻知道对方不安好心，但他此刻也没办法阻止，只能跌坐在地剧烈咳嗽，祈祷伤口尽快恢复。卡里的血与卢西恩的血属于两种极端，前者鲜美甘甜，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修闻的饥饿感。血液中的力量涌入修闻体内，安抚着他身体的不适。 然而一方面是生理痛苦的缓解，另一方面是心理层面的不安。 所谓的“大餐”绝不包含半点善意。 “有必要吗……就因为卢西恩和你打了一架，你就耿耿于怀到现在？”修闻擦拭下颚的污渍，抬头继续，“比我还小心眼。” 卡里脸色顿变，敛起笑容问：“卢西恩跟你说这个？你又被他骗了。” 修闻不语，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在他身边待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没看清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卡里看着修闻默不作声的样子，冷峻的表情逐渐产生一丝崩裂，“你把他当救世主，把他当绝世好人，但他呢？你知不知道你的大神官比我这个老东西还狡猾，还要可恶？他手上沾的血不比我少。” 修闻眉心一跳，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细想起来，卢西恩在私底下确实不如表面那般圣洁无私，他会拿血族做极其残酷的实验，也会毫不犹豫杀死犯错的人……他有自己的小心思。 看到修闻陷入沉思，卡里继续道：“看你的样子，应该知道他的本相吧？” “他……没有那么坏，至少比你好。” 卡里强忍怨意：“你知道他做过什么吗？” 空气再次凝结，寒气从修闻脚底往上蔓延。 “他杀了我的爱人。” 卡里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吞噬修闻，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后者大卸八块扔到卢西恩面前：“他故意欺骗我的爱人，将她推进深渊，害得她被活活烧死！她那么信任卢西恩，那畜牲竟然做出这种事……” “我一直以为卢西恩对你只是玩玩，畜牲养小畜牲，倒是有意思。其实我之前也没想真的对你动手，说不定你也是个被欺骗的小可怜，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卡里嘻嘻一笑，语气幽怨且恶劣，“你不无辜，我不会放过你们。” 修闻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头皮炸起，胃里的血液此刻似乎成了剧毒，痛得他再次惨叫出声。 只见卡里冷着脸拔出修闻腹部的银刃，刃身冷冽泛着白光，只有颚处沾染血痕。卡里早在说话间就将它送进了修闻腹中，只是刀刃过于锋利，后者没能立即反应过来。 “叫什么叫，这点痛都承受不了？真是废物。” 他不顾修闻反抗，三两下就折断了他的胳膊，揪住他的领子一路拖拽。 “你前些日子一直在镇子上捕猎对吧？” 不知过去多久，修闻的膝盖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甚至连其中的骨头也透了出来，在碎肉里泛着森森白芒。 迷迷糊糊听到卡里不怀好意的声音，他茫然抬头，嘴唇一抖。 “鸡鸭鹅有什么好吃的？我带你去吃真正美味的东西——” 卡里将他扔到一间院落内，自己纵身跃至窗台，敲了三下窗后便消失在了原地。修闻吃力地撑起半个身子，想逃却动弹不得，只能绝望地听着屋内的惊声尖叫。 “吃。”几道黑影从天而降，砸在地面发出巨响。此时屋内已经没了声响，只余下无尽的死亡气息。卡里蹲坐在窗口，手里还抓着一具尸体，下一瞬间他就松手将其扔下，任其坠落在地。 卡里随后也纵身跃下，捡起一具睁着眼睛的尸体靠近修闻，再次重复：“吃。” “不要！”修闻被血腥味吓得头皮发麻，他不是害怕尸体，而是怕卡里！ “不喜欢？”卡里紧皱的眉宇缓缓松开，“你早说啊。” 他抓起修闻，眨眼间就来到旁边的院落。 先前那座屋子里的尖叫过于凄厉，周围邻居早就从梦中惊醒，躲在各自的家中不敢出来看一眼。 恐惧在人们心头疯狂蔓延，死亡也逐渐向他们逼近。 卡里这次没有直接动手，而是从乱糟糟的惨叫中抓出一个气息微弱的人，递到修闻嘴边道：“活的喜欢吗？” 眼看修闻再次推开食物，卡里便不耐烦地将手里的人摔打在墙壁上，鲜血顿时在白墙四溅，那人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就被砸断了脖子。 屋子里随即爆发出无尽凄惨的哭声。 卡里擦去脸上的血迹，笑了笑：“没关系，这里还有很多食物。” 第178章 他于黎明沉睡31 面前的卡里犹如真正的恶鬼，浑身散发地狱般的恐怖气息。他拖起修闻想再换个地方，然而后者已经吓得脸色铁青，连声讨饶：“我错了，吃，我吃！” 卡里停下动作，看了眼已经死去的人，皱眉道：“你更喜欢吃死的？” “是……”修闻生怕他还要杀人，连忙捣头如蒜，但又立即变了脸色摇头，“不！” 在他说出“是”的瞬间，卡里就将他丢进了新的院落，月光惨白，倒映出前者修长的身影。他停下敲窗的动作，挑眉道：“怎么？” 修闻惊魂未定地用断臂揽住他的脚踝，颤声说：“不要了。” 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的，卡里都打算重新抓人。如果修闻说喜欢死的东西，他一定会大开杀戒。 “哈哈哈……”卡里见状哈哈大笑，弯腰拍拍修闻肩膀，“别客气啊！” 话音刚落，修闻就感觉不到臂弯中的那条腿了……他勉强抬头，房屋内又是一团惊叫…… “啊！！” 凄厉的惨叫从院落传出，修闻绝望地跪倒在地，抱头拼命嘶吼！这道声音犹如即将死去的小兽的悲鸣，痛苦、无助…… “啪嗒——” 重物砸落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修闻顿时噤声，颤抖着不敢发出半个音节。 不是他，不是他杀的……他一直有好好听话…… 卡里抓起他的头发，捏开紧闭的双唇，将温热的液体从他嘴角灌入！还没等修闻反抗，他就扬手一巴掌打偏他的头，白皙的脸霎时红肿起来。 一抹殷红从修闻嘴角流下。 他早就郁结许久，胸口闷疼无解，这一掌竟直接将那团瘀血打了出来，痛苦的同时也有一丝清明。 “好喝吗？”卡里的冷笑出现在头顶，他再次掐住修闻的脸，继续重复倒灌的动作，修闻这才意识到他们两个之间的能力有多悬殊，自己竟然完全无法反抗。 白月渐渐泛红，黑云蒙蒙，空气里到处都是浓烈的血腥味。 修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他只知道卡里杀了一夜，直到黎明时分才收手返程。他虽然看不见，但能闻出周围的惨烈状况……如果地狱有味道，那一定是这样的。 他神情麻木地跪坐在地，腹部和膝盖的伤口已经愈合。饱腹感是如此美妙，又是如此恶心。卡里丢下他就走了，几天过去，除了之前那个壮汉，谁也没靠近过修闻。 修闻被锁在房间内数日，令他抓狂的不是阴暗孤独的环境，而是被丢在门口的活人。 卡里故意把他关在这里，派壮汉每天给他丢食活人，这才是最可怕的事。 这意味着卡里已经连续几天捕猎杀人，并把罪名都扣在了他修闻头上。修闻不傻，当卡里故意把他的血涂抹在尸体衣服上时，他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他已经不能回去见卢西恩了，否则卢西恩一定会被牵累。 最令人担心的情况已经发生，现在要想办法把麻烦降到最小。 修闻缓缓起身，穿过门口的小洞抓住那人的胳膊一咬，他的动作极轻，吸吮几口后就放了下来，对外头守着的壮汉道：“我吃饱了，把他丢出去吧。” 经过几天试探，修闻发现这壮汉并不吸食人血，也不会主动伤人。那些人类落在他手中，好歹还有一线生机。 修闻不能不喝鲜血，一是他自己承受不住身体的痛苦，二是卡里知晓后会直接杀了那些被丢进来的人。与其如此，还不如“顺应”卡里的心意。 当然，他不会逮着一个人吸干，只要一点点血就够了。 等了半晌那壮汉也没回应，修闻忍不住拍打铁门，喊：“有人吗？” 依旧无人回应。 难道出去了？ 修闻定神，转而拍打还在昏厥的人类：“醒醒！” 那人脸色惨白，气息微弱，应该已经陷入深度昏迷。修闻拍了许久也不见回应，他有些烦躁地揉揉头发，然后一拳砸中铁门。 “咣当——”外面的门被打开，修闻以为是壮汉回来了，下意识道：“我饱了，把他丢出去吧！” 门外无人应答，但过了一会儿就响起许多乱糟糟的脚步声，有很多人匆匆往这边赶了过来。修闻眉心跳动，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 门口响起拖拽声，修闻心底一惊，连忙抓向地上那人，谁知他不仅没抓到任何东西，反而被别人扼住了手腕。 “大人！他在这儿！”年轻护卫急忙朝身后大喊，并加大手上的力气。 修闻惊叫：“你们是谁？！” 没人回应他，外面熙熙攘攘嘈杂声不断，什么“人还活着”“他在里面”，都把话题对象指向了修闻。 修闻手腕上的力道一松，他抓住时机迅速后退，下一刻铁门就被破了开来，“咣当”一声巨响在屋子里不断回荡。 十几道脚步声迅速逼近，将修闻围得水泄不通。其中有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缓至他面前，用极具威慑力的声音下令：“拿下凶手！” 修闻头脑空白，只感觉有无数双手涌向自己，扼住了自己的脖子、胳膊、手腕……这一刻他似乎能体会到不存在的窒息感。 冰冷的利器抵在喉前，随时会刺进血肉中。 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审判完毕押送到了地牢里。他吃力地抬起胳膊，只觉得双手生疼，腕部的铁链紧得仿佛想勒断他的骨头。 修闻静靠墙壁，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圣殿警卫队和圣骑士冲进卡里囚禁他的屋子，什么废话都没说，就将他押送到了圣庭上。所有人都仿佛在等待这一刻，冰冷或恶毒的目光似乎要在他身上扎出无数血洞。 他全身被缚，跪在庭中。严厉肃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但他听不清对方的话，耳边都是嗡嗡轰鸣。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审判席上便传来一句“你可认罪？” 认罪？认什么罪？ 修闻毫不犹豫道出心中所想，不料话语刚出口，身后的坐席里就飞出一颗臭鸡蛋，径直砸在他的额角。黏糊糊的鸡蛋液从脸颊滑落，修闻疼得龇牙，但也没多说什么。坐席内一阵骚动，却又很快平复下去。 圣庭法官依旧毫无情感：“杀人。” “如果我说是卡里·维奇亚干的，你们信吗？” 没人信。 警卫队和骑士们之所以能找到他，就是因为收到了匿名举报信和确凿的杀人证据，包括修闻在门口那句“我吃饱了”也成了佐证之一。 第179章 他于黎明沉睡32 修闻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妄下结论，明明警卫队和圣骑士都看见自己处在囚所中……比起杀人犯，他更像受害者吧？ 即便他把卡里做的一切交代清楚，也没人相信。空口无凭，从嫌疑人嘴里说出来的东西抵不上无数人证与物证。 “圣殿的几个小神官也是你杀的吗？” “什么？”修闻一顿，迟疑间想起壮汉劫走自己的那天，恐怕是……他猛地睁圆眼眶，“不是我！我根本不知道——” 坐席中传出一阵失望至极的叹息，还没等他回头，法官便做下了判决。 整个流程就像是有人在操控，他说什么也无济于事，等待他的只有死亡宣判。 糊里糊涂踏入地牢，修闻不禁感慨：卡里真是好手段。 杀人如麻，动作迅速，一点喘息的机会也没给他留。 脑袋里乱糟糟的，修闻真想昏死过去，省得想起这些混账事。 虽然早已预料到今日的结果，但他还是很难受，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其实仔细想想，自己也没做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怎么就被判死刑了？ 逃出去吧。 心底有个声音不断重复：逃出去，找卢西恩。 “卢西恩……”他喃喃自语，忽地起身。这几天他完全没有闻到卢西恩的气息，这意味着对方根本没来圣殿法庭，甚至可能不知道他被宣判死刑的消息。 他捏紧拳头，无比强烈的求生欲望从心底窜起。 但下一瞬他又像枯叶般蔫了下去。 卡里要报复的对象就是卢西恩，如果他要来，岂不是正中卡里下怀？ 就这么想着，修闻直接躺倒在地，一连数日都是这副颓废样。或许是这些日子一直在进食的原因，侵蚀理智的饥饿感始终没有出现，倒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期间有几个血猎护着一名医师进来给他打了一针，修闻本能排斥，然而血猎们没给他反抗的机会。这一针过后他明显发觉身体不受控制，异样的压迫感在体内四处流窜，熟悉而又陌生。 医师扔下一个冷漠眼神后就和其他人离开了，只剩下修闻瘫倒在地，无法动弹。 修闻缓了很久才勉强转过身子，费劲抠抓自己的脖颈，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收紧。他挣扎许久才想起十几年前自己也有过这种感觉……卢西恩拿他做实验时，曾经尝试过一种破坏血族内脏器官的药品。 原来这种药品已经在血族囚犯间使用了。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由自己试验出的药品害得如此狼狈。 修闻不停颤抖，不知过去多久，耳边隐约出现了维丽娅的声音。他以为自己的神经出现了问题，垂着头没给任何反应。 直到牢门“咯噔”一声大开，熟悉的气味涌入鼻间，他才缓慢抬头。 一双温暖的手捂住他的脸颊，如同光芒拥抱黑暗，终于让沉寂已久的心脏开始跳动。 修闻贪恋地贴在他的掌心，泪水在不经意间打湿了卢西恩的指尖。 “不怕了，我们回家吧。” 修闻眼角泛红。 他好想念卢西恩，好想跟他一起离开，但他也想告诉对方不能带走自己，因为卡里就在暗处伺机行动。 那家伙……是想借他毁掉卢西恩。 然而修闻张了张口，说不出半句话。 卢西恩用外衣掩住修闻，朝维丽娅使了个眼色后快步离开地牢。后者无奈地冲晕过去的看守道：“抱歉啊。”几道寒光闪过，看守的胳膊上顿时出现爪印一般的血痕。 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往地面倒了几滴血液后也立即消失在了地牢。 前面那家伙走得飞快，维丽娅好不容易才追上他们，跟在卢西恩身后抱怨：“你欠我一个人情，要知道我从不做这种栽赃陷害的事……” “是卡里·维奇亚先动的手。”卢西恩神色淡漠，眼睛也不眨地强调。 维丽娅咒骂一声，套上帽子加快步伐。她刚才倒的是卡里的血液，为的就是让其他血猎误以为是卡里劫走了修闻，这样他俩才有时间把修闻藏起来。身为圣殿血猎，她本不该做这种事情，但修闻确实太冤枉，再加上卡里的行径过于恶劣，她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真相是什么，她早就和卢西恩调查清楚了：卡里利用血族的术法催眠了一众百姓和部分骑士，让他们在圣庭做出伪证，为的就是将脏水泼给修闻。 至于卡里的动机，她也知道。 维丽娅看向卢西恩，沉声道：“我早跟你说过不要再做那种事……现在说也来不及了，卡里不会放过你。” “呵。”卢西恩面无表情地发出冷嗤，“一只耗子而已。” “你有时候确实很过分，如果你不是我朋友，我一定讨伐你……” 卢西恩眼中寒光骤现，一抹狠辣爬上面孔：“血族就该死。” 维丽娅见说不通，只好无奈地举起双手：“好好，都该死。可你别忘了，你怀里那个也是血族，包括你自己。” 闻言，卢西恩拢了拢怀里的人，收紧力气，低声道：“不关他的事，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还拿他做实……”维丽娅皱起眉宇，随即像见了鬼般睁大眼眸，脱口而出，“你后悔了是吗？” 卢西恩没有回话，但他的样子已经充分印证她的猜测，维丽娅瞥一眼失去意识的修闻，露出苦笑：“别被他知道你做过什么，否则你这辈子都会后悔。” “他不会知道。”湛蓝深邃的双眸里充斥着意味不明的情绪，卢西恩扭过头，面露警告之色，“有些话你要么烂在肚子里，要么带进棺材。” “你可真没良心。”维丽娅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我烂肚子里行吧？” 可世界哪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人会知道的。 那些对自己而言微不足道的事情，在某些人眼里却是天崩地裂的大事，无论过去多久都会让他们记忆犹新。他们蛰伏在暗处，等待破墙的瞬间。 卢西恩劫狱前已经解开卡里的催眠术，人们逐渐清醒过来，对圣庭上发生的事表示一无所知。众人这才想起修闻在圣庭间说的一席话……他的失踪和现场留下的血迹，都将问题指向了卡里·维奇亚。 圣殿很快就行动起来，神官们在极短的时间内调查出卡里的栖身之处，随后血猎立即动身前往那片区域，缉拿卡里。 第180章 他于黎明沉睡33 放眼望去，这片区域都是陈旧破败的百年建筑，藤蔓从房角连至屋顶，爬满一面面旧墙。随意推开一扇门，阴暗潮湿的腐朽味便扑面而来。 地板吱呀作响，灰尘纷起，似乎不曾有人来过。 血猎们几乎翻遍整片区域，皆一无所获，他们把目光投向最后那栋别墅……那片院落阴气森森，屋檐乌鸦啼鸣，死气沉沉。 他们迅速包围别墅，等待维丽娅下令动手。 然而维丽娅沉默一阵，做出暂停手势，然后独自一人推开了别墅大门。霉味顿时冲入鼻间，她微微皱眉，警惕地扫视一圈。 别墅内部的装潢豪华奢靡，绸缎地毯从三楼而下，直至铺满大厅，头顶的吊灯即使蒙受多年灰尘，也能看清其中的颗颗钻石。 维丽娅斜眼掠过地面的枯花，稳稳踏上二楼。她凭直觉走到一扇雕花木门前，伸手推开。 她的瞳孔在下一瞬间猛然收缩！ 只见干净整洁的屋子中间摆放着一口极其精致华贵的棺材，漆黑锃亮，显然是有人经常擦拭。 “你好啊，维丽娅。”男人磁性的嗓音骤然出现在她身后。 维丽娅当即挥出利剑，光影之间破开卡里的突袭。她迅速退至棺材旁，腾手敲敲棺盖：“她在这里？” “是啊，不然她还能去哪儿？”卡里笑意阴冷。 “修伊思她……” “住口！你敢提她的名字？！”卡里忽然大喝，脖颈爬满青筋，似乎忍耐已久。 维丽娅没有害怕，而是叹气道：“卡里，这件事有误会，卢西恩不是故意害死她的。” “误会？没有误会。”卡里捏紧拳头，“他就是故意的。” “当时……” “当时他把修伊思和另外几个高阶血族关在一起，故意打开天窗，让阳光把他们活活灼烧至死。” 维丽娅眉心一动。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哈哈哈哈哈哈……我当然知道！我一直都跟着你们！”卡里笑得癫狂，满脸狰狞道：“我永远也忘不了他当时的表情！” 那是种极其病态满足的表情，绝非无意。 维丽娅有些不自然：“不，修伊思的死是个意外，卢西恩没必要杀她，她是我们的朋友。” “朋友？”卡里敛起笑意，“可以做替死鬼的朋友？” 维丽娅眼眸一沉：“你什么意思？” 卡里慢条斯理地走到棺旁，表情温柔地抚摸棺盖，语气却毫不温和：“没什么意思，反正一切都晚了。这件事与你无关，你还是滚远点好。” “你杀了那么多人，怎么会跟我无关？你说得对，那件事与我无关，但最近的事我必须向你讨个说法。” 卡里抬起眼眸，诡异一笑：“好啊！不过你还是先担心担心卢西恩他们吧？你们来这里围捕我，就没想过我也会派人围捕他们？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话音落地，他就化作一道黑烟迅速飞出窗外，完全不给维丽娅动手的机会。后者见状立即发出信号：全员追杀卡里。 维丽娅犹豫几秒，最后还是揭开了棺盖。 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血族死后就会灰飞烟灭，不会留下尸体。 另一边。 圣殿外面已经被一众百姓围得水泄不通，黑压压的人群吵吵嚷嚷，神官们迫不得已紧锁大门，防止他们冲进来打砸。殿内同样乱糟糟的，几个大神官围在一起，正声色俱厉地讨论着什么。 殿外，为首的壮汉面红耳赤，指着圣殿大声嚷道：“各位！杀死我们家人的吸血鬼就在里面！我们明明能杀了他报仇！可大神官卢西恩一直在阻挠我们！这是什么意思？！” “我听说卢西恩活了很久，哪有正常人类能活这么久？会不会他也是吸血鬼？” “我奶奶小时候就见过卢西恩了，她说卢西恩从没变过模样，就算是圣子，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这几个带头嚷嚷的人眼底一片猩红，显然处于非正常状态中，只有那个壮汉眼神清明，细看，不是绑走修闻的人是谁？ 有人问：“你们真的确定吸血鬼在里面吗？我听说劫走吸血鬼的，是另一个吸血鬼啊？叫什么达里……” “确定！我家离圣殿远，我就想趁夜早点来圣殿排队祈祷，没想到一眼就看到卢西恩抱着那个吸血鬼进去了！”不知道是谁喊出证词，周围的百姓一瞬间就炸开了锅。 人类是非常容易跟风的动物，一旦主流朝着某个方向行进，大多数人就会随波逐流。几个被催眠的人不停嚷嚷，没多久就让百姓彻底相信了他们的话，群情激愤，誓要破开圣殿大门揪出吸血鬼。 其中也有无关利害的闲人，他们混在人群里齐声呐喊，兴奋至极，期待高高在上的圣子跌落神坛的那刻。 吵闹声越来越响，圣殿大门剧烈震动，仿佛下一秒就会坍塌。神官们彻底坐不住了，他们焦急万分地围在卢西恩身边，火急火燎地不停劝说。 卢西恩神色淡漠地站在窗口，对耳边的话置若罔闻。 修长的指尖敲打窗沿。 “嗒嗒——嗒嗒——” 金黄从他眼中渐渐退去，而圣殿外为首的几人仍然没有清醒，他们已经开始鼓动百姓打砸大门，估计要不了多久大门就会被砸开。 卢西恩多次尝试解开卡里的催眠术，但没有丝毫作用，看来卡里已经破坏了那些人的大脑，把自己的意念融入到他们的意识中去了。 他面无表情地挑起眼角：要不要直接杀掉？ “圣下，那个血族到底在不在您这里？您还是……把他交出去吧！” 卢西恩眉头一紧：“不在。” 神官们也不是不愿信他……主要是卢西恩跟修闻关系太好，他肯定不会对后者的事袖手旁观，要说不是他藏起了修闻，实在有些……自从卢西恩把卡里栽赃陷害修闻的事公开后，他们就更不相信是卡里劫走了修闻。 那人没必要多此一举——害人入狱，又劫人出狱。 没人敢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测，只能婉言劝导卢西恩把修闻送出去，无论怎样，总得保住圣殿。 卢西恩没搭理他们，而是派出一群圣骑士堵在圣殿门口，防止大门破开。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那几个吵得最凶的人身上，血色闪过，其中一人忽然噤声，浑身僵硬地倒了下去。 第181章 他于黎明沉睡34 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呼，根本来不及收住砸门的动作，他们被后面的人推着向前，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步伐，乌泱泱的人群东倒西歪，将倒下去的人彻底吞噬。 卢西恩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转身离开。 就在他不紧不慢地走回圣殿大堂时，一道黑影瞬间窜入偏殿，暮色已经降临，这道黑影几乎没引起任何注意。唯有卢西恩察觉到了异常，下意识就往实验室的方向赶去。 “咣——” 偏殿的玻璃碎落一地，卢西恩骤然缩起瞳孔，当他急匆匆赶到现场时，修闻已经和卡里打了起来，双方出手凌厉无比，招招致命。 手术刀从修闻手中飞出，径直插入卡里胸膛！ 后者表情微僵，一掌击穿修闻左肩，将所及之处的骨头尽皆打碎。 “咳！”修闻本就状态不佳，体内余毒未清，对方这一爪几乎要了他半条小命。还没等他退后，卡里就化作黑烟迅速移到他身边，裹住他的身子就往外猛冲！ 卢西恩眼疾手快地打出圣力，只听卡里哀嚎一声，黑烟淡去不少，但他还是强撑着飞出了圣殿。卢西恩目眦欲裂，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圣殿外的人还没看清，天空就爆发一声巨响！红雾伴随轰鸣洒落，几个黑影从天而降，还没落地就又在空中疯狂纠缠起来！人们只能察觉黑色残影和击打血肉的声音。 “嘭！” 两道黑影如烟火余灰般坠落。 人群爆发无数尖叫，个个推挤着往外散开，生怕那些黑红色的东西落到自己身上。 卡里滚落在地，手中还死死抓着修闻的胳膊，连带着他一块儿倒在人群前面不停冒烟。另一边的卢西恩擦去嘴角的血，目光毒辣无比。 “哈哈哈哈哈哈……咳！”卡里的笑声十分沙哑，他从地面咕噜爬起身，满脸肆意阴险。他握力极大，修闻差点疼晕过去，好在身体没有那么不争气。 收到眼神示意的壮汉立即开始嚷嚷：“大神官出来了——卢西恩出来了！那个吸血鬼也在！” 另外几人连声附和。 阴冷感顿时从脚底冲到头顶，修闻堪堪分辨那些声音，脸色僵白无比。他打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呼救，转而抓住卡里的臂膀，惊恐大叫：“快走！带我走啊！不要被卢西恩抓住！” 所有人被他的举动惊住：这跟听到的不一样啊？这个吸血鬼明明是在向旁边的同类求助，看起来十分惧怕大神官……到底谁和谁是一派的？ 卡里的笑意凝固在嘴角，他难以置信地撇过头，骂道：“瞎子！你在跟我说话？” “不是你还是谁！还不快带我跑！”修闻绝望地颤抖，“快走……” 这一声充斥着哭腔和恐惧，即使竭尽全力压制情绪，他也还是抖得不成样子，宛如受惊的小兽……人们都以为他在对卡里说快走，而不知这一句的真正对象是另一边的卢西恩。 “住口！”卡里恼火地掐住他的嘴巴，恨不得捏烂他的骨肉，“你要求救的人是卢西恩！不是我！” “是……你！”修闻好不容易挤出两个字，随即就吓得哭吼起来，“还不快跑！你想死吗？！” 卢西恩无法冷静，原本湛蓝的眸子此时已经从金色渐变成血色，不再掩饰。 人们被他们的关系搞糊涂了，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壮汉见状立即高声呼喊：“那吸血鬼想转移注意力！他想跟大神官撇清关系！你们仔细看——” 话音未毕，壮汉就突然睁大双眸笔直倒地，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死了，死得极其惨烈。 周围人爆发尖叫，慌乱退开！ 卢西恩不耐烦地把视线收回，恶狠狠地瞪着卡里：“还我。” “还你什么？咳咳……你得说清楚啊？”卡里嬉笑着拖起修闻，晃了晃，“没想到你这畜牲也会着急……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卡里·维奇亚！”维丽娅一行人匆匆而至，她翻越高墙，直接落在卢西恩面前，后者扬手令下，血猎们立即四散没入黑暗，随时听命。 维丽娅看出了形势的不对，下意识握紧手中剑，一语不发。 “都来了？不错。”卡里哼笑，抓过修闻抵在身前，双眸寒光凌厉，“那就来好好算这笔账。”话音刚落，人群便响起阵阵惊叫。 “啊！你干什么咬我？喂！” “啊啊啊！” “他们……好像不是人啊？” 数十个黑衣人现身于人海，他们撕咬的动作极快，周围人完全来不及反应。维丽娅皱眉，吹出一道尖锐的口哨，隐匿在暗处的血猎霎时落入百姓之间，与这些血族厮杀起来。 修闻咽下血沫，悄悄凑近卡里的手掌，然后张口咬下！这一口他用了十成力气，但对方仅仅闷哼一声，完全没有松开他的意思。卡里用鲜血淋漓的手掐住他的脖子，朝卢西恩道：“你说……我现在掐死这个小东西怎么样？” 卢西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修闻说：“先不要动。” 卡里瞬间收紧手中的力道，“咔咔”两声，修闻的唇边已经溢出鲜血。 看着卢西恩怒不可遏的模样，他面露狂喜，边笑边嘲讽：“现在知道难受了？刀子不落到自己身上就不会痛是吗？你杀修伊思的时候知道她会痛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话一出，几人的表情顿时僵住，修闻更是像石人般动也不动，他快速回想卡里说的话，许久才艰难地问：“卢西恩……杀了修伊思？”这句话几乎是从齿缝里卡出来的，断断续续，沙哑至极。 卡里冷笑：“关你屁事？怎么？你还认识修伊思？” 修闻：“……” 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不知所措地面朝卢西恩，即使没有眼睛，也能给人一种强烈的哀求感。 卢西恩的脸色已经不能再难看，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重重砸在胸口，他闭上眼睛冷声道：“那是意外。” “意外？你说那是意外？！”卡里眼底一片猩红，“你不是早就想让她当替死鬼了吗？！你敢说血洗长老会的不是你，而是她吗！你知道杀了那些高阶血族会有麻烦，所以故意把罪名扔给修伊思！还把她和剩下的血族骗去科顿堡，用阳光活活烧死了他们，你敢说不是你？” “他，他说的是真的吗？”修闻的绷带突然落下，黑漆漆的眼洞不停向外渗血。 痛苦且哀怨。 第182章 他于黎明沉睡35 一道圣光从天而降，笔直打在卡里身前的地面上。 爆炸般的灼烧感令卡里不得不后退几步，他抹去脸上的灰尘，狞笑道：“怎么，警告我？你就不怕失手劈死他？”说罢他就将修闻往前推了推。 维丽娅见形势不妙，连忙拦住即将爆发的卢西恩，焦急道：“你这样会把修闻也牵扯进去！” 只见卢西恩双眸猩红，鬼魅至极的模样完全无法和圣洁的神官联系在一起，他揭落纯白圣袍，修长笔挺的身形消失在原地。当其他人反应过来时，卡里的半个身子已经被鲜血覆盖！ “呃！”卡里强忍剧痛，当即一掌打入修闻肩膀的伤口中，从后贯穿抓出些许碎肉，“你伤我我就伤他！” 修闻惨叫一声后就没了声音，黑色眼洞直勾勾朝着前方，随即闭上双眼，心如死灰。 卢西恩立即停止攻击，甩了甩双手的血液，满脸冷漠。 “大神官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卡里笑得狰狞，嚣张肆意，“大家快来看看啊，你们的大神官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人群混乱无比，但还是有人把注意力投向了这边，他们惊讶地发现昔日高高在上的大神官此时竟是另一番模样。 金色长发在暮色里随风飘拂，那张面容俊美阴鸷，原本慈悲的双眸已经映不出半点温柔善良……他如雕像般立于昼夜光线的交界处，半身染血…… 不不，这不是他们的大神官！ 人们惊慌失措，面露惧色。 卢西恩双眸低垂，漫不经心地往人海扫了一眼，乌泱泱的人群中随即就有几个人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刺入那些人胸口的血色光锥若有若无，瞬间消失。 卡里见自己的手下被卢西恩用血术杀死，也不着急，冷哼一声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修闻身上。 “一个血族竟然能当上人类的大神官，真是可笑！”卡里的声音极大，足以让周围的人听清楚。他把修闻揽到身前，抬起后者的下巴冲卢西恩大笑：“他如今这样子，都是你害的。” 卢西恩不紧不慢地靠近，暴戾的气息在他身边疯狂流窜，此刻的他宛如从尸海里爬出的怪物。 “你这是……不要这小鬼的命了？”卡里眯起眼睛。 “你可以试试能不能杀死他。”卢西恩眼也不眨，血眸里看不出一丝情绪。 生命契约开启后，除非他亡，否则修闻不会死。 卡里忽然想起了什么，绽开笑容道：“原来你还不知道啊？” 不知道修闻已经解开了生命契约，放弃了生命共享。 “卢西恩。”修闻突然抬头，语气悲凉，“他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杀了修伊思？” 卢西恩顿住脚步，叹了口气，无奈道：“我说了，那是意外。” “不是意外。”卡里坚定无比，目光仇怨，“当年血洗长老会的是你，把修伊思骗去科顿堡的也是你。维丽娅你说！” 维丽娅举起双手：“别问我，我那时候还是个叛逆期的孩子，什么也不知道，你让他自己说。” 卢西恩松开紧捏的拳头，舒缓眉宇：“血洗长老会的是我，所以呢？修伊思偷偷去科顿堡替我面见那群老东西，我当然不知道她也在里面。” “你知道！”卡里怒目圆睁，“她在里面哀求你！你却当做没听见！” 修闻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在听到“哀求”两个字时，他彻底崩溃了，凄厉的惨叫响彻天际，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哀嚎震得不知所措。 “卢西恩！”两行血泪从修闻眼洞里流出，他歇斯底里大叫：“你说清楚！你必须说清楚！” 剧烈的挣扎令卡里一愣，他不明白修闻为什么突然爆发。 卢西恩对上那双流血的眼，沉默半晌才道：“是我叫她过去的，也是我把她关在了科顿堡，把她和其他老东西一起烧死了。” 维丽娅咬牙：“王八蛋做事真绝。” “为什么啊？”修闻泣不成声，“到底为什么……” “因为血族就该死，这种生物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没有。”卢西恩张开双臂，面容浮现痴狂的笑容，“我会一点点让这个种族消亡。” 他的话丝毫不带犹豫，仿佛他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降生的一般。 世人畏惧神灵，而此时的他就是令人畏惧的存在。 这些年的血族长老会之所以十分拉胯，就是因为卢西恩把老的那批杀了个干净…… 他没理由那么恨血族，没理由……不！ 修闻带着哭腔问：“你……长老会是不是做了什么？” 卢西恩迟疑片刻，随后敛起笑容点点头：“嗯，他们逼迫我父亲杀死我母亲，又逼我父亲自杀，父母死后，我就一直在逃亡。” 这段话说得极其淡然，仿佛不关己事，但众人明显能察觉到他声音里的异常。 一个混血怎么可能在长老会的追捕下活下来呢？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卢西恩做到了，这其中发生的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说，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能体会到同样的痛苦。 “可修伊思没有杀你！你为什……” 卡里的话被打断。 “我父母原本能摆脱长老会的追查，你猜他们为什么会被抓住？”卡里嘴角浮现一抹悲戚的笑意，“因为修伊思·塞迪斯的父亲为了保护他的妻女不受长老会迫害，把他们的行踪透露出去了。” “你们说……我是不是该一个个算账？” “不过长老会根本没遵守承诺，塞迪斯家的人他们也没打算放过。” 修闻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昏昏沉沉抬起脑袋，任由鲜血从嘴角落下。他绝望地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原来在自己下葬后，还发生了那么多事。 怪不得卢西恩一开始能毫无心理负担地用他做实验，原来是这样。 …… 卡里是千年血族，塞迪斯家族和长老会的恩怨他自然有所耳闻，只是他没想到这场火会持续燃烧数百年，甚至在百年后烧到了自己身上！ 他在修伊思的逃亡途中与其结识相爱，却不曾料想这是场昙花一现的爱情，最后只剩他一人在世间游走。 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千年的孤独时光，谁知道是祝福，还是诅咒…… 卡里猛地抓紧修闻的喉咙，迅速退至人群中央，他打断修闻的臂膀和膝盖，将他丢入早已崩溃的百姓之间。 催眠术再次发动，无数叫骂和嘶吼在人海中此起彼伏，宛如吞噬生命的怪物在怒吼…… “杀害你们亲人的凶手就在这里！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卡里笑得肆意，“小东西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卢西恩吧！” “烧死他！烧死他！” “为亲人报仇！烧死他！” “把他绑住！别让他逃走！烧！” 恍惚之间，修闻听到了姐姐的温柔宽慰，他想辨别声音的来源，可周围一片嘈杂……无数双手抓向他，想把他拖入地狱…… “啊！！”人群中爆发一阵尖叫，只见浑身血色的修闻强行起身，用断臂扼住一人的喉咙，猛然甩向人群！ 这股力道极大，乌泱泱的人海顿时倒下一片。 血影闪过，修闻如鬼魅般扑倒卢西恩，掐住他的脖子颤抖道：“你一直在骗我……我就像个傻子！” “不，你不是傻子。”卢西恩换作温柔的模样，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然而下一秒他就止住了动作。 一只手穿进他的胸膛，又狠狠抽出，带落一地鲜血…… 第183章 他于黎明沉睡36 两行血泪从修闻眼洞中流出，他毫不犹豫地咬住卢西恩的脖颈，恨不得食肉寝皮！ 卢西恩没有推开他，而是将他死死抱在怀里。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所有人惊愕不已，就当他们还在愣怔时，又一道黑影笔直朝他们而去！维丽娅刚冲上去就被它弹了开来！ 黑影的速度快如闪电，众人只听到一声闷哼，然后就看到修闻缓缓软下了身子。 圣光瞬间在附近炸开，噼里啪啦疯狂击打地面！ 卢西恩紧紧抱住修闻，满脸错愕地看着掌心的猩红……他想堵住修闻后背的血洞，却不知为何怎么也止不住鲜血…… “哈，上赶着找死！”卡里狼狈地倒在一边，侧身躲过一道圣光后哈哈嘲笑，“他还撑得住吗？” 他本想趁机偷袭卢西恩，却不料被修闻硬生生挡住，这小蝙蝠的心脏被他抓烂大半，恐怕已经是强弩之末。 也好……也好！嘻嘻嘻…… 卡里瞬间化作黑烟，再次袭向俩人。 卢西恩的眼神无比恐怖，抬手就往他胸口打去！后者硬着头皮接下圣光，喷出一大口血后笑嘻嘻拽住修闻，猛然将他丢入人群！ “阿闻！” 修闻恍惚间意识到自己被绑在了圣殿外的石柱上，他试图摆脱束缚，却发现四肢已经彻底断掉，使不出半点力气。 他默默低垂脑袋，意识飘忽不定，心口的疼痛再次席卷全身。 人群中忽然响起惊叫，原来又有人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卢西恩扬起下巴，抓起离他最近的人，毫不犹豫将其摔在石壁上。 “你做什么！”维丽娅当即阻止他，“你疯了？！” “没办法，待会儿要麻烦你清理一下这里了。”卢西恩淡然地推开她，还未动手就被维丽娅猛地推到一边。 “他们都是人类！活的！”维丽娅厉声强调。 卢西恩说：“我知道。” “你不会是想把他们都杀掉吧？！” “是啊。”卢西恩点点头，“虽然会很麻烦，但已经没办法了。” 维丽娅意识到他状态不对劲，当即唤来其他血猎死死按住卢西恩，防止他继续发疯。 “滚开！”卢西恩的表情终于有所崩裂，“我让你们滚开！” “我来！我去救修——”还没等维丽娅说完，卡里就已经瞬移到他们面前，寒光骤现，血猎们立即松开卢西恩，而后者也随之与卡里疯狂撕打起来！ 血腥味顿时充斥在夜色里，维丽娅咬紧牙关，转身就朝修闻的方向赶去。 但人群根本不给她靠近的机会，他们死死拽住她的胳膊和小腿，如厉鬼般阴魂不散，她根本无法挪开步子！ 她焦急万分，取出佩剑吓唬人群：“快走开！不然我就砍你们了！” “不走！我们不会走！” “一定要杀了那个吸血鬼！” …… 维丽娅拼命拨开人群，却几乎看不到修闻的影子！ 不知过去多久…… 夜幕笼罩大地，无数明亮的火把汇聚成地面的星海，怨气如滔天巨浪淹没修闻的意识。 血泪再次顺着面颊滑落，那颗不曾跳动的心脏似乎在此刻猛跳两下，火浪扑面而来，温暖却又令人窒息。 有人爬上石柱边缘，抓起修闻的下巴，将一碗不明液体猛灌进去，后者顿时瞪大眼眸，爆发出凄厉无比的哀嚎！ 每个人都被这道垂死挣扎的嘶吼惊得一抖！那人吓得脸色大变，一个踉跄摔下石柱。 汩汩鲜血从修闻口中喷涌而出，他痛苦地弯腰作呕，却根本吐不出圣水！ “别给他灌圣水了！用这个砸他嘴巴和心脏！肯定能弄死他！”人群吵吵嚷嚷，有个年轻人抓起木桩和石锤跳到修闻跟前，迫不及待举起木桩，对准他的嘴巴用力砸下。 这种击杀血族的方法是圣殿在十几年前公布的，十分有效。 兜兜转转，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时间里重合。 另一边的卢西恩迅速击穿卡里的心脏，然后朝修闻的方向疯狂飞去！然而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永远无法忘记！ 只见修闻的嘴巴和心脏被钉入木桩，血液顺着伤口流下，已经在他的脚边汇聚成一滩血泊。他已经不动了，可一只眼洞还死死强撑着瞪大，似乎是想找些什么。 “没关系，没关系，你不会死……”卢西恩发疯般踹翻周围几人，崩断锁链抱紧修闻……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跳声大得几乎让他听不见周围的声音。 修闻已经说不出话，他在嗅到熟悉的味道后微微启唇，但这一下宛如打开了血液的开关，无数鲜血从他口眼鼻耳流出。 “没事，我们回家吧。”卢西恩没听出来自己的声音正在颤抖。 修闻弯起眉眼，这副样子就像以前在圣殿等卢西恩回来一般。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而卢西恩的预感也越来越不妙。 卢西恩抱起他，口中不停喃喃自语：“你说要陪我一辈子，不能骗人……” 没有人回应他，一路上只有他在自说自话，卢西恩踏进圣殿的那刻，一道曙光从东方升起，温暖的光芒瞬间铺满大地，驱散百年阴霾。 卢西恩一顿，低头往怀里看去，只见修闻的笑脸布满了阳光，下一瞬间，这副笑容便随着身体的主人消失在清风里。 两根木桩“扑通”落地，卢西恩踉跄几步，跪倒下来。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对眼前发生的事完全反应不过来。 怎么可能呢？ 卡里虚弱的笑声从远处传来：“我忘了告诉你，修闻早就解开了生命契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不跟你共享生命！” …… 卢西恩猛然抬头，那张沾满血痕的脸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是修易恩。” “什么？” “他是修伊思的弟弟，修易恩。”卢西恩面无表情地起身。 修闻真的陪了他一辈子。 他自己的一辈子。 作为一个血族，修闻真正存活于世的时间却比大部分人类还少…… 卡里呕出血液，难以置信地望着卢西恩，全然无法接受这个消息：“你说他是谁？” 卢西恩不再回话，而是捡起木桩抱在怀中，再扬手，血色与白昼的日光紧紧交缠，圣殿外一片火海地狱。 …… “醒了！终于醒了！” “你别推他，小心他又晕过去。” 修闻倏然睁眼，猛地从台子上坐了起来，惊魂未定地张望一番后捂着狂跳的心脏喘气。毫无血色的嘴唇颤了颤，他犹豫片刻，不确定地说：“二姐……五哥？” 二姐喜极而泣，连忙道：“对对，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五哥无奈地叹了口气，拿下防护镜对修闻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为修闻做了全身检查，没发现任何问题，但为了保险起见还需要询问一下当事人。 修闻后背发凉，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冷汗浸透。擦去额角的汗，又缓了半晌，他才慢慢道：“抱歉，上个世界……我好像……”他的脸色如死人般僵白，明显是受了不小的打击。 他全记起来了……上一个世界他忘记了自己的任务，也忘记了二姐和五哥，浑浑噩噩，直到现在才清醒。 也不知道有没有顺利完成任务。 “没事，上一世的记录已经恢复了。”二姐急忙翻开系统，庆幸之余还有不少怨愤，“你这小鬼为什么胡来？怎么可以在脱离世界的时候把自己的一部分魂体留在那里？你留下的家伙差点把那个世界搞崩溃……沈凌云，沈凌云你还记得吧？算了，记不记得都无所谓了。” 二姐关闭系统，气恼地想揪修闻耳朵，可左看右看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干脆一屁股坐在台子上训话：“你留下的魂体导致系统出错，所以你会被直接传送到下一世，而我们也因为系统问题找不到你。等我们收回魂体的时候，你那边的任务已经差不多结束了。你呀你，真是叫人头疼！” “魂体刚塞回去，让他先缓缓。”五哥翻开册子，数了半天后，朝修闻道：“你的任务都已经完成了，根据主系统的报告显示，你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继续生活，但具体是怎么个活法我们也不清楚，可能是重生回过去，也可能是死后复活。” 修闻听得头痛，他沉默地躺回去，额角的青筋几乎和他的心脏一样狂跳。 “咚咚——” “咚咚——” 原来自己的心脏可以跳这么快。 他心有余悸地捂住胸口，那里早已没有木桩贯穿的痕迹，但痛感似乎还有余留。或许是先前有部分魂体不在体内的原因，他的记忆有点模糊，可他仍旧能回想起上一世的结局。 心脏又止不住地抽痛。 他记得自己在火海中被灌入圣水，也记得喉咙和心脏被木桩刺穿，五脏六腑的溃烂感让他无法稳定心态。太疼了，疼得他恨不得把头颅砍下来，恨不得当场毙命……持续性的剧痛折磨他许久，他最终回到了卢西恩的怀抱，可那时什么都来不及了。 太阳初升，温暖的光线把他从卢西恩身边带离。 其实这样很好，他既不用面对卢西恩，也不用面对其他人——他谁也不想见。 他的姐姐修伊思被卢西恩杀死，他又被姐姐的爱人害死，说来说去，卢西恩和卡里之间似乎也扯平了。 然而真正的倒霉鬼已经死去，于他来说，一点儿也不公平。 但他是怕了，再也不愿回去。 修闻闭眼，这一睡便睡了整整三天，二姐和五哥一直在系统世界守着他，直到他醒来走进情感淡化仓。 他想快点见到秦楚和。 第184章 辗转轮回的爱1 “我走了。”修闻朝二姐和五哥笑嘻嘻地比了个爱心，“你们别掉线啊，要不然我到时候出事都找不到帮手。” 他记得很清楚，导致自己死亡的那场车祸绝非意外，是有人对车子动了手脚。 只是他想不出究竟是谁会做这种事。 修闻的笑容在踏入传送光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低垂着眼眸一声不吭，情绪不明。 讨厌他的人多了去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生活似乎没有给他正确的选项。 或许，他应该换一种活法。 …… “你走开！”一双小手猛地推开修闻！它的主人正眸中含泪，恼怒地瞪圆双眼，那模样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修闻一屁股跌坐在地，疼得龇牙咧嘴，再抬头时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消失了，只剩下面前的孩子。 他愣怔许久，东摸摸口袋，西摸摸裤兜，一颗糖也没有。最后只能拉住对方的衣角，好声道：“别哭了，好不好？” 不说倒也罢，一说对方更来劲，嘴巴一瘪就再次流下泪花，恶狠狠抹去眼泪后拍开他的手：“你果然不是好人，心狠手辣！快滚！滚出我家！” 劈头盖脸的痛骂像暴雨般打在修闻头顶，他茫然环顾四周，努力回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奢华的客厅、精致昂贵的家具……这里是秦楚和的家。 他抬头望向天花板，果然看见一盏华丽夺目的吊灯。这盏灯在他纠缠秦楚和的那段时间掉了下来，把他砸进了医院——那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他一想起这件事就觉得辛酸好笑。 “呜呜呜——为什么不救活它！你们能救呀！”另一道稚嫩的哭声从隔壁传出，修闻的瞳孔猛然缩至一点，脸色也瞬间煞白无比。 他想起现在发生什么事了…… 修闻连忙抓住秦楚和的手，慌张解释：“我没给小狗吃毒药，不是我！有没有监控？看看监控！” 秦楚和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甩开手嚷道：“你还知道我家有监控？已经坏了！你是不是知道监控坏了？！” “不知道。”修闻头脑一片空白，对方话里话外都在说他是杀害小狗的凶手，无论他怎么解释对方都不会信。 或许是身体年龄尚小的缘故，他的眼眶也开始泛红，视线逐渐模糊。 被冤枉的滋味真不好受。 “就是你！”另一道尖锐的童声由远及近，一个五六岁模样的男孩迅速冲到修闻跟前，毫不犹豫地踢在他腹部！修闻硬生生挨下这一脚，他以为对方力道不会很大，踢一脚也不会疼，可他偏偏忘了自己此时也是个孩子，不是皮糙肉厚的青年。 “别踢他！”秦楚和急忙拉开姜宇齐，目光时不时瞥向修闻腹部，似乎在担心他有没有受伤。 姜宇齐气得大哭大叫，仿佛被毒死的是他养的狗，他涨红脸指着修闻嚷：“就是他毒死了小乖！我都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了？我都说了我没有伤害小狗！”修闻又气又急，差点就要对姜宇齐动手。旁边的几个大人见状连忙拽住他，任凭他使劲扑腾。 姜宇齐见他被抓住，立即气势汹汹地打他脑袋，骂：“我就看见了！你从口袋里拿东西喂小乖，然后小乖就死了！” “你胡说八道，我口袋里没有东西！” “你把毒药扔掉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修闻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紫，火辣辣的灼烧感让他几乎站不稳步子，他张开口却不知道要怎么反驳姜宇齐。 这混蛋年纪小小，谎话倒是不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你是外人，所以小乖总是朝你叫，你不开心，就拿毒药毒它！真坏！” “我哪来的毒药……我又怎么知道秦楚和家监控坏了……你讲不讲道理？” “就是你就是你！”姜宇齐张牙舞爪扑上来抓他头发，旁边的大人小心翼翼拉他，但没用多大力气。修闻明白，他们只害怕姜宇齐受伤，自己如何他们才不管。 “好了！”秦楚和一把推开姜宇齐，抓住修闻的手就往外走。后者呆愣愣地跟他走到大门外，被他一把推了出去。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秦楚和甩下狠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修闻看到他的脸颊还挂着两道泪痕。 …… 修闻在门外蹲了很久，直到一个中年男人匆匆出来叫骂几声，面色不善地把他提到汽车后座，他才意识到自己处于何种境地。 他八岁那年在大商场走丢了，一个人在人群里转来转去，无意间撞破一桩绑架案。绑匪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他也抓了起来。修闻在这场绑架案中认识了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秦楚和。 绑匪把他跟秦楚和关在一起，过几小时就来威胁一次。当时的秦楚和非常胆小，修闻全程都在安抚他，直到俩人被警方救出，对方还趴在修闻怀里哭泣。 秦楚和身处豪门，年幼的他身体孱弱，性格孤僻内向，几乎不跟同龄人交流。直到他遇见修闻，才吵闹着有了要求——他要修闻陪他。秦家人没办法，只能上门拜访，恳请修闻陪同秦楚和一起上学。 修闻的家人并不愿意让儿子做这种事，但他自个儿颇有兴致，在他的软磨硬泡下，家人最终还是同意了。秦家人为此特地帮修闻办理了手续，让他与秦楚和一同去国际小学读书。 看着日益阳光的次子，秦家人对修闻十分感激，越发频繁地邀请他来家里玩耍。随着时间推移，秦楚和与其他孩子的关系也缓和渐好，姜宇齐便是其中一个。 但姜宇齐并不喜欢修闻，他每次来都会故意拉开秦楚和，对修闻投以敌意。用他的话说，就是修闻与他们不在一个世界，不应该掺和进来。 小小年纪，却有这种想法，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然而修闻在很多年后才知道，其实他是家里的养子。他原本不姓修，而姓姜。他是富商姜赫的长子，但因为出生不久后的一场意外流落在外，恰好被修父修母捡到，他们报警寻找孩子的家人，可等了许久也找不到人，等公告期结束后，他们便按照手续领养了修闻。 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修闻的父母结婚三年却始终没有孩子，他的出现让他们如获至宝。收养修闻的一年后，母亲终于怀孕。她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为修晨。修晨的到来让修家人十分喜悦，但他们没有因此冷落修闻，而是更加爱护他。 在他们眼里，他们命中本无儿无女，可修闻命中有手足，是他带来了他们的孩子，他是他们的福星。 另一边，修闻的亲生父母寻找他未果，度过了很长一段伤心悲痛的日子。好在三年后他的亲生母亲再次生下一个孩子，这才勉强填补了他们的情感空缺。 这个孩子就是姜宇齐。 当然，这些事是修闻很多年后才知道的。 他揉揉发痛的肚子，重重叹息——眼下是他与秦楚和第一次决裂的时候。 第185章 辗转轮回的爱2 事情是这样的：秦楚和有条养了几年的泰迪，名叫小乖。它原本真的很乖，见谁都摇尾巴，但自从姜宇齐出现后它就变了性子，只冲修闻狂吠。 修闻根本不知道在它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想远离它。可这天不知道它发什么疯，扑上来就要咬他，修闻吓得撒腿就跑，没想到小乖还没跑出几步，就吐着白沫子倒了下去。 然后姜宇齐就出现了，指着修闻就说他毒死了狗。秦楚和为此与他决裂。 修闻理清记忆后气不打一出来，这件事肯定跟姜宇齐有关，这坏小鬼年纪不大，心眼却特别多！他早就想赶走自己了吧？ 若是再让他看见姜宇齐，他一定…… 修闻暗暗发誓要揍姜宇齐一顿，父母不好好教，就让他这个亲哥来教！ 想着想着，车就开到了家门口。还没等司机下车开门，他就飞快跳下车子冲进了屋里，连声招呼也不打。 “老哥？”听到动静的修晨从沙发上探出半颗脑袋，惊喜地看向他，“你咋提前回来了？” 修闻扔下书包：“不去了。” “不去了？” “对，不去了。”修闻一屁股瘫在沙发上，踢了踢修晨的脚，扯开话题，“你作业写完了？怎么现在就看电视？我要告诉爸妈。” “早就写完了！”修晨翻出白眼，然后起身从茶几上的袋子里翻出一袋薯片递给修闻。后者接过一看，还是自己喜欢的口味。 修闻撕开包装递到修晨面前：“哪来的啊？” “我朋友给的……”修晨的视线忽然被修闻的胳膊吸引，他停下拿薯片的动作，抓住修闻的手臂，满眼震惊，“你手臂怎么了？他们打你是不是！” 修闻低头一看，果然有两个地方已经发青。他现在的皮肤娇嫩得很，一个磕碰就容易泛青泛紫，手臂上的痕迹应该是争执间留下来的。今天这事儿肯定瞒不下去，但他不想让修晨也掺和进来，便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对方。 “他们要是打你，你就跟我说！我帮你打回去。”修晨拍拍胸脯，一通豪言壮语。 修闻心想：小孩子就是好骗。 等到夜晚爸妈下班，修闻就老老实实交代了白天发生的事。孩子被冤枉还被赶回家，这哪里能忍？修闻爸妈连夜带着他赶去秦家算账。 这事儿说大不大，翻个页就能过去。但秦楚和还在气头上，说什么也不相信修闻。 秦父调出所有记录，发现有几个隐蔽的监控没坏，其中有段录屏显示是小乖自己在旁边的草丛中吃了不知名的东西，而且它在修闻他们放学前就已经有吐白沫的迹象了。 小乖的死确实与修闻无关。 监控损坏的事到底是怎么处理的修闻不知道，他也不知道是谁弄坏了监控。 他只要自己的清白。 秦楚和面对真相不得不低头，可他已经和修闻决裂，无论如何都拉不下脸面道歉。 小孩子脸皮薄，气性又大。 修闻倒是大度，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放进他的掌心，又像小大人般抱住他，拍拍他的背道别。 这一别就是数年。 出于愧疚，秦楚和的父母愿意为修闻提供便利，供他继续读书，之后打算考国内学校还是去国外留学，都随修闻的意。 可修闻拒绝了这份好意，他不想欠他们人情。国际学校虽然不错，但并不适合他。 他选择入学家旁的初中，靠自己能力升入了当地的重点高中。 人一忙起来就会忘记很多事，他与秦楚和之间的这段小插曲早已被他抛之脑后。他不是不想见对方，而是现在的他们没有到见面的时候，未来还有很多重逢的机会。 修闻推开卷子，趴在书桌上转笔。 今天放大周末，他早早就拉着行李箱回了家。他们高中大部分人都选择住宿，不为别的，就为省下走读路上那些时间，修闻也是如此。 自从升入高中，他就没了乱七八糟的念头——读书的时间都不够用。大家去食堂吃饭、蹲厕所都要捧着书，每天都在学海里畅游，就连普通的小周末也要上一天的课，说不累是假的。 好不容易熬过半个月放两天假，他当然要赶紧回家吃饭了！ 眼下已是深夜，做完作业的修闻长舒一口气。他左揉肩膀，右转胳膊，舒缓身体后趴在桌面装死。他下意识握住笔身，转了几圈又连忙丢开，开始端详自己的右手。 食指指腹被笔身拱出一块长形肉条，中指也长了块老茧……这种学习学到想发疯的经历竟然又被他体验了一遍……以前的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就这么想着，修闻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是真的回来了，真的回到了家人身边，真的……与秦楚和生活在同一个世界。 心脏在跳，血液在流动，五感齐全，没有生病。 太好了！ “嘶嘶！”就在他感慨时，悉悉索索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修闻开门就见修晨鬼鬼祟祟地抱着一袋外卖，扬起大大的笑容，一溜烟跑进了他的房间。 “大半夜的你偷吃外卖啊？”修闻连忙上前打开袋子，扑面而来的香气让他口中生津，“好香！” “我就知道你饿，咱俩一块儿吃，别被爸妈看见。”修晨盘腿坐在修闻床上，抓起一串烤肠美滋滋地享受起来。 修闻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修晨，忍不住露出笑意。 “你肠胃不好，半夜别吃太多，小心拉肚子。”修闻边吃边拿纸巾，递到修晨手里，“我替你解决剩下的烤串。” “我去！吃独食？你要不要脸？这是我点的！”修晨作势要扑，“要不是看你被作业吸干了精气，我才不点。” “得得，给你给你！修晨！别拿你的油手抓我衣服！我靠！” …… 不知道是不是这夜的外卖后劲太大，修晨果真连拉了两天肚子。好不容易在上学前止住了，没想到周一晚上又开始闹肚子。 修晨的初中就在修闻高中附近，两所学校隔了三四公里。为了省事，修晨也选择住宿。 住宿挺好的，舍友也还不错，坏就坏在没人带止泻药，修晨一连在厕所蹲了近一小时才惨叫着让舍友给他哥打电话。 高中不让带手机，但修闻还是偷偷带着，一是用来查难题，二是为了联系家人和娱乐放松。这夜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修晨的来电信息，吓得他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反应过来后接听，没承想对面兵荒马乱，哀嚎和求助声夹杂在一起，无比混乱。 修闻好不容易才搞清楚是什么情况。一看时间，快十一点了，爸妈估计早就睡下了，再把他们吵醒不好。初中那边外卖管得严格，让外卖员送药也行不通。修闻再三思索，直接豁了出去，一个人溜到学校围墙边翻了出去。 好在他行动利索，既没受伤也没被保安抓住。 他匆匆扫了辆自行车一路狂飙至最近的商场，买完药出来时已经十一点半了，他不敢慢下步子，连忙就要离开。 当他骑到前面的路口时，几个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第186章 辗转轮回的爱3 一个中年贵妇站在路旁，旁边三个胖瘦不一的社会男子围着她嬉笑，时不时拉扯她一下，显然不怀好意。 修闻刹车张望，越看那女人越觉得眼熟。 …… 他眯起眼睛，视线清晰的瞬间仿佛有一道落雷在耳边炸开。修闻顿时头皮发麻，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那是他的亲生母亲，陆云华！ 修闻立即猛踩踏板向他们冲去，自行车犹如一道黑色旋风直撞社会男子。对面几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回头的瞬间就已经和车头相撞！ 扭转车身，横扫千军。 惨叫声后，修闻连忙拖起自行车挡在陆云华前面，扬起手机屏幕冲倒在地上的几人道：“我已经报警了，还不快滚！” 几人骂骂咧咧从地面爬起，凶神恶煞地想揍他。修闻又扬了扬手机屏幕，这才有人拉住同伴，低声几句，随后他们指着修闻边骂边往别处走，似乎并不打算多纠缠。 其中一人随手捡起石头，猛地往他的方向砸去！ 修闻预感到他们不会罢休，于是早有防备地抬手挡住脑袋，黑影划过，骤然击中他的手腕，他疼得“嘶”一声，再抬头时几个社会男子已经走远。 他收起手机，扶着自行车走到陆云华跟前，道：“阿姨，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虽然陆云华是他亲妈，但他俩这会儿还互不相识，叫阿姨才正常。 陆云华原本温和的面容此时被焦急覆盖，她没有回答，而是急忙拉住修闻的手臂：“小伙子你的手怎么样？我看到你被他们打到了。” 修闻抬手一看，除了有些疼以外根本没事。他大大方方摆手，示意对方不用担心，然后又重复了一遍问题：“阿姨，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没人和你一起吗？” 以他对陆云华的了解，她不可能在深夜独自外出，应该有人陪同才对，可周围没有陪同者的影子。 深更半夜的，他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这儿。 倒不是说一定会有坏人，但凡事都怕个万一，何况对方还是他的亲生母亲。 陆云华见修闻手腕无碍，松了口气，然后勉强露出笑容道：“哦……有人陪我，他去开车了。这么晚了，小伙子你怎么还在外面？”她瞄一眼修闻的校服，还是个高中生。 “弟弟肚子痛，我出来买药。”修闻顺着她的目光往自己的衣服看去，他刚才出来得急，直接披了校服外套就走，不过这无所谓，陆云华不会去学校告状。 他戳戳塑料袋，跨坐在自行车上陪她：“我陪你等吧，他什么时候过来啊？” 陆云华说的人应该是姜家的司机，也不知道他把车停哪儿了。俩人聊了会儿天，期间陆云华始终盯着修闻的脸，眼神有些奇怪。 “你报警了吗？”陆云华问。 “没，这是一张截图。”修闻拿出手机，划开相册递到她面前，“骗他们的。” 即使骗不过，他也能求助二姐开挂揍扁他们。 大庭广众之下竟敢调戏妇女，没把他们打晕挂树上已经是他大发慈悲了……要不是他怕吓到陆云华……呵。 说话间，远处一辆黑色车子打了两声喇叭，在俩人的注视下，它很快就停在了他们面前。 修闻一愣，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扭头恰好对上陆云华那双意味深长的眼眸，顿了顿，道：“阿姨，那我先走了。” “好，谢谢你，路上小心些。” 修闻确定没事后，立即往初中赶去。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后，陆云华才收回视线。她在后座思索许久，最终决定叫司机跟上去。 修闻没意识到有车跟着自己，他匆匆赶到初中围墙外，找准约定好的地点，此时墙内恰好传出细小的说话声。他轻声说出暗号，里面立即有人欣喜回应，确定好方位后，他小声道：“我扔进来了？你们接准点。” 他包裹好药盒，比划几下，然后轻轻一扔——一道黑影跃过围墙，轻盈无比。随着盒子坠进衣服的声音响起，对面异口同声地发出感叹。 “闻哥牛逼！我们这就去救修晨！” “快快，那小子快死在厕所了。” 修闻拿出手机扒拉几下，交代完修晨后就骑车离开了。他得赶紧回去休息，明早的英语课还要默写，得早点起床巩固句子。 半个月后的某天，修闻在上课时突然被老师喊了出去。他一脸茫然地走进办公室，抬眼就与陆云华四目相对，后者温柔地招呼他坐下，把几个包装精致的袋子推到他手边。 陆云华身旁站着一个身形高挑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十分严肃，在他看到修闻的瞬间，英俊的面容闪过一丝僵硬。 即使他不说话，修闻也知道他为什么那么震惊：因为自己和他长得很像，陌生人一瞧就知道他们是父子。 接下来果如修闻所料，陆云华和姜赫早就联系了他的父母，他们这会儿是来学校看望自己的。可能是怕人多眼杂，他们倒也没说什么，送了几件感谢礼物就走了。 修闻没拒绝他们的好意，因为他知道他们是一对不错的父母。当年他出事后，他们找了他两年，但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双方始终无法见面。 拒绝礼物反而会让他们更难受，再者，他确实是他们的亲儿子，收点礼物也不过分。 很快，姜赫与陆云华来修家登门拜访，他们要走了修闻的一些头发做亲子鉴定，又跟修闻一家聊了很多。 起初修闻父母有些抗拒，但看到陆云华诚恳的态度后还是放下了心。修闻装作吃惊和难以接受的样子，晃晃悠悠跌进卧室。 一道人影紧随其后，如炮弹般撞进修闻房间，摔在地上瞪大眼珠子和修闻四目相对。 “修修修闻，他们在在说什么鬼话？你你，不是我亲哥？” 修闻假意不耐烦道：“你能不能别胡说八道？” “对对对，我胡说八道！”修晨“嗖”地爬起来凑到他身边，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他，“你别走啊，你你别跟他们走，走了就，就回不来了啊。” 这小子已经被刺激得语无伦次了。也对，谁听到朝夕相处的亲兄弟突然变成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能冷静？修晨根本不会掩饰内心的慌张，他连忙锁门，生怕姜赫和陆云华带走修闻。 “我不走。”修闻示意他安心。 上一辈子他选择接受亲生父母，这辈子他同样会接受，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离开。对他来说，这里才是真正的家。 “我不抢你零食了，你别走啊哥！你发誓！”修晨堵在门前满脸焦急。他不傻，看到姜赫的瞬间他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修闻抬头给了他一个白眼：“别人巴不得自己的兄弟姐妹赶紧滚蛋别抢财产，你怎么还挽留我呢？” 第187章 辗转轮回的爱4 “你什么意思啊！”修晨有些生气，“电视剧看多了吧？咱家有啥好抢的！反正你别跟他们走，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他们家还有个小儿子，你去了肯定讨不着好。” “我都说了不会离开，你怎么跟老爸一样啰嗦？我最多就买点节日礼物送去，走动走动。”修闻拍拍小弟肩膀，示意对方安心。 俩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气氛陡然凝固。 不知是谁先叹了口气，俩人坐在一块儿接二连三地感叹。 亲子鉴定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那会儿正值暑假，修闻和修晨在阳台吃西瓜。一辆高档黑车由远而近，径直开到楼下，稳当停住。 只见姜赫和陆云华从车里走了出来，俩人表情都很喜悦，尤其是陆云华，几乎压不住嘴角。她身着旗袍，挽着姜赫走向大门，几个西装革履的青年提着大包小包紧随其后。 一眼看去，那些包包袋袋里面的东西都不便宜。 修晨表情骤变，吐出西瓜籽骂：“靠！” 谁都明白，这是确定亲子关系了。 兄弟俩的爸妈接到信息，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家。姜赫夫妻特地在外置办了一桌家常菜，把修家人都邀请了过来，说是想用这种形式好好聊聊修闻的事。修闻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在其他人几番说辞下，他最终叫了姜赫和陆云华一声“爸爸妈妈”。 修闻爸妈没表露出太大的情绪波动，祖父母即使不情愿也没表现出来，反而是修晨非常不乐意，脸色难看得像是被偷了几百万，几乎随时准备撂筷子走人。 幸亏姜宇齐没来，不然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好在这顿饭结束得早，修晨连忙拽住修闻跟在爸妈屁股后头，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姜赫和陆云华，生怕他们当场抢人。 修闻最终认了亲生父母，但没有同意回到姜家，他的名字也还是修闻。 “其实那个名字也挺好听的。”修闻一边扇扇子乘凉，一边跟修晨叨叨，“姜宇清。” “不好！你品味很差。”修晨立即反驳。 修闻笑了笑，没再提这茬。姜宇清是他出生前就定下的名字，只是没能继续用下去……这事儿是陆云华在饭桌上说的。 姜宇清姜宇清，确实不错，但他不用这个名字。 不可惜，修闻这个名字他也很喜欢。 时间过去一个多星期，就当修闻以为没什么事了的时候，亲生父母就发来了消息，邀请他去参加家庭晚宴。 听着很高级。 修闻猜测他们是想把自己介绍给亲朋好友。毕竟找到了失踪多年的大儿子，哪儿能轻轻揭过这一页？恐怕夫妻俩恨不得将此事昭告全世界。 邀请名单里还有修家其他人，但他们都拒绝了。尤其是修晨，翻着白眼瘫倒在沙发上，一声不吭装死。 他不仅不想去，还不想让修闻去。但这场晚宴就是为修闻举办的，后者不去都不行。 修闻不强求，跟老爸要了备用钥匙揣口袋里，说自己应该会晚点回来。 老爸嘱咐：“成，最好别喝酒，注意安全。” “收到！” 修闻坐上专车，一个多小时后就到了地儿。他瞪大眼睛瞧着车外的豪华庄园，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说实话，外面的场景非常壮观刺激，让他有种“我是谁我在哪”的疑问。 司机大哥替他拉开车门，他左手提酒，右手抱人参，刚下车就迎面撞上前来迎接的陆云华。 “哎哟，怎么还带这些来！”陆云华掩不住笑意，摆手让身后两个青年接过礼物，自己拉着修闻朝里走。她今天打扮得格外端庄典雅，完全看不出原本的年纪，说是修闻姐姐也有人信。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修闻还是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喊称呼，喊妈妈好像有些奇怪，像是背叛了自己的老妈一样…… 一路局促不安，不知不觉走进一大间更衣室，里面竟站了十几个人，每个人都捧着一套西装守在旁边，似乎是在等谁。 修闻吓了一跳，陆云华笑着推推他：“快去挑喜欢的穿。”然后她扭头对旁边的中年妇女道：“剩下的装好，给我儿子带着。” 这阵仗大得像是给皇帝选新衣，修闻不禁感慨：有钱人的生活就是好。 他来不及思考为什么陆云华会知道他衣服的尺码，随意选了件合眼的就换上了。旁边一个三十出头的时尚小哥早已迫不及待，他嬉皮笑脸地夸修闻帅气，拉着他坐下打理造型。 当修闻走出更衣室时，整个人已经变得极其贵气：笔挺的浅灰西装恰到好处地勾出身形线条，发型干净利落，为这张清秀俊雅的脸平添几分锐利。 见人出来，陆云华笑着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径直把他带到园景场地。 在他踏下台阶的那刻，园中的灯光突然变得更多更亮了，优雅的音乐随着步伐节奏响起，俩人顿时成为全场的视线焦点。 一抹粉红在修闻耳根浮现，他有些尴尬地抓紧陆云华的手，心脏狂跳。后者安抚性地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不用紧张。 姜赫早就等候多时，他手举酒杯向众人介绍自己的大儿子，庄园中立即响起阵阵掌声和惊叹声，但修闻敏锐地在这些目光中察觉出几道不善的视线。 当他把目光扫过去时，那些或怨或妒的视线早已消失，宛如从未出现过一般。 修闻顿了顿，又朝人群多看了几眼，但始终没找到自己想见的人。 一套流程下来，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剩下的都是自由时间，姜赫和陆云华给他介绍了几个同龄人，让他们好好联络联络。 “你弟不是故意不来，是这些日子他身体不大好，他这会儿还在修养，等他好了，我一定叫他给你道歉。” 陆云华非常歉疚，修闻没有为难她，点点头表示没关系。 这个弟弟当然就是姜宇齐。其实陆云华不说他也知道，这小子就是不喜欢他，哪儿是身体的问题？恐怕姜宇齐这会儿还在哪里生闷气呢！ 也是，哪个“豪门独生子女”会喜欢突然冒出来的亲兄弟？对方不想杀他已经是老天开了眼。 修闻实在应付不了这种大场面，待了一会儿就找借口退到庭院一处偏僻角落休息。 他闭眼坐在长凳上，安静感受清风带来的舒爽。不多久，他察觉到身后有一抹灼热的视线，几乎要把他的后背盯穿。 他纳闷地转过头。 黄白灯光在方形的绿植之间辉映，一个笔挺的身影立在树旁，少年俊美的面容在灯光下展露无遗。 只是这少年的目光过于火辣灼热，似乎是想吞噬眼前的修闻。 第188章 辗转轮回的爱5 在与他对视的一刹那，修闻全身僵硬，他呆滞地看着对方，既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这一眼，他等了很多很多年。 不知多久以前，他总是期盼对方能给自己一个炽热或温情的眼神，只是他每次得到的都只有嫌恶。 久而久之，他就不抱什么奢望了。 虽然秦楚和对他见死不救，他也对此有怨气，但……也能理解，他当初有些做法确实令人厌恶，不怪对方讨厌他。说到底他还是喜欢这个人，根本割舍不下。 何况此时的秦楚和还没有见死不救，眼前的少年还不是那个极度厌恶自己的秦楚和。 猛然涌起的宽慰涨满心房，修闻冲少年点头一笑——如当年一般。 对方微微一怔，竟也面露笑意回应了他。 早已做好准备迎接嘲讽的修闻霎时瞪大双眼，惊愕不已，那模样活像见鬼。 确实见鬼！这时候的秦楚和可没对他笑过！他虽然忘了很多事，但这件事绝对忘不掉。 作为姜宇齐的朋友，秦楚和怎么可能对自己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姜家大儿子微笑？ 自己可是他曾经的“陪读”啊！如今自己摇身一变，跻身于他们的行列中，修闻如何也不相信他会对自己露出这种笑容。 他的心态难道不会不平衡吗？ 震惊之时，秦楚和已经坐到他身边，托住下巴笑嘻嘻地看着他，却什么也不说，那双晶亮的眼眸里似乎有无尽意蕴。修闻虽感到怪异，但还是调整好心态，开口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秦楚和的眼神格外炽热，他用目光一点点“描摹”修闻的样貌，仿佛想把他刻在心里，“你，还好吗？” 修闻不知道他在问自己的近况，还是在问自己刚才的借口，但无论问哪个，他的回答都是“还不错”。 “嗯。”秦楚和眉眼弯弯，举起酒杯碰他的杯子，当面将酒水一饮而尽。那张微醺的脸在灯光下隐隐泛红，精致的五官在酒精作用下尤显魅惑。不知是不是扣子太松，秦楚和凑近的时候衣领松了开来，修闻垂眼就能看到他那漂亮的锁骨。 诡异，实在诡异。 修闻怀疑秦楚和发生了什么事，连忙扶住他，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嗯。”秦楚和眼神晶晶亮，完全不像他说的那样，“心脏不舒服。” 心脏？ 修闻收紧力气，连忙让他趴在自己肩膀上，单手抚住他后背，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想叫最近的服务生过来。然而还没等他开口，秦楚和就用食指覆住他的唇，道：“不用喊人，我趴着休息会儿就好。” “胡说八道，有问题要看医生。”修闻别开脸，“服——” “嘘。”秦楚和捧起他的脸，再也克制不住笑声，“我骗你的。” 话音刚落，修闻僵硬的脸色才稍有好转，他上下打量对方一番，怀疑道：“你真的没事？” “你希望我有事吗？” “当然不了。” “我以为你希望我有事。” 修闻一怔，迟疑道：“秦……楚和？” “是我。” “你真的没事吧？” “……”秦楚和不笑了，将他的手拉到自己心口。修闻没有立即抽出手……掌心下的心跳有力且迅速，不像病人，反而像小鹿乱撞的动心人。 “我很想你。”他说。 修闻愣住，一股莫名的委屈感顿时充满心间，他的心脏止不住地抽痛，像被刀子活活剐去几块心肉。 这句话他曾对秦楚和说过上百次，可对方从未回应过他。直到他死去，秦楚和留给他的也只有一个冰冷的背影。 修闻强忍难过，勉强扯出笑容：“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毕竟俩人已经八九年没见过面。 他没想到俩人重逢后，对方会表现出这样一副态度，他猜测秦楚和是对当初冤枉自己的事儿心存愧疚，所以会趁醉酒之时表露心迹。 其实他当年就释怀了，因为秦楚和在那个时候已经知错，只是没能说出那声对不起而已。 小孩嘛，在脸面上犟一点也没办法。 “不会忘的，我不会忘。”面前的少年与修闻记忆中的秦楚和判若两人，他边笑边重复这几个字，随后抱住修闻，低头埋在他颈间。 股股热气喷洒在修闻皮肤上，一双手紧紧裹住他的腰……秦楚和越收越紧，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中。 察觉到修闻浑身僵硬，秦楚和轻笑一声：“别小气，让我休息会儿吧！” “好。” 俩人在长凳上抱了许久，直到喷泉附近发出争吵声，秦楚和才松手坐好，但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修闻脸上，久久不移。 这样的情况反让修闻有些不自在，他冲喷泉边扬了扬下巴，道：“去看一下怎么回事？” 秦楚和刚想说话，修闻就猛地向旁边栽倒过去！幸好前者反应极快，抽身垫在修闻身下，使他没有磕到脑袋。 但修闻的脸还是被划出一道血痕。 一块带着血迹的石头滚落在地。 火辣辣的灼烧感过后只剩下疼痛，修闻“嘶”一声，连忙扶起秦楚和，朝喷泉看去。 “谁准你来的？这是我家！”姜宇齐气急败坏地高举石头，还想往这儿砸。幸好周围几个人拉住了他，没让他挥出去。 “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家伙！我才是爸妈的儿子！他算什么？你们再这样我就开除你们！放开我！” 修闻下意识擦脸，心想这小子扔得也太准了。幸好只是帅脸受伤，要是砸到眼睛，他一定把对方打成筛子。 “让我看看。”秦楚和夺过他手中的酒杯，取下西装外套里的手帕，沾了点酒水后擦去他脸上的血迹。 “秦楚和！你在干嘛？！”姜宇齐爆发怒吼，挣脱旁人就要来扯秦楚和，然而后者扭头用阴冷的神色制止了他的动作。 “你干什么？！”姜宇齐一愣，生气大叫。 秦楚和突然拽过他的臂膀，拖到修闻跟前，道：“再怎么生气也不能砸人，待会儿叔叔阿姨来了你不好收场。” 一提到父母，姜宇齐愤怒的表情终于有所收敛，他咬牙切齿地瞪着修闻，骂道：“总之你快滚！爸妈让你来还真来，谁不知道你存的心思？” 秦楚和的本意是让他道歉，没承想他更加过分，开口就是侮辱，弄得前者脸色极其难看。 修闻看出来秦楚和想动手，于是连忙拦在俩人中间，正色道：“我不会跟你抢什么东西，别想太多。” 第189章 辗转轮回的爱6 “谁信啊？鬼信？”姜宇齐翻出白眼，想再骂些什么时，他突然噤了声，好几秒后才面朝秦楚和问：“你，你干嘛这样看我？” 修闻回过头，只见秦楚和一脸莫名，似乎没理解对方的意思。 据他所知，秦楚和一向直来直去，不会装模作样。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现在不会，毕竟眼前的少年和他记忆里的人截然不同。 修闻再看向姜宇齐时，对方突然伸手推了自己一把，然后拔腿就跑，完全不等他说话。修闻踉跄几步站稳，内心已经在考虑怎么教训这小子了。 就在这时，其他人也围了上来，姜赫和陆云华匆匆赶到，后者见修闻脸颊破相，吓得连声叫私人医生过来。修闻擦了把脸，道：“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胡说八道，有问题要看医生。”秦楚和道。 这句话修闻先前说过，也正因此，修闻投来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现学现用，不错。不过……秦楚和竟然会对他开这种玩笑，真叫人觉得诡异。 【二姐，你那边有办法看到秦楚和的状态吗？我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劲。】 二姐许久没回应，系统里只有极其微弱的电流声，直到修闻问第二遍，她才迟疑地开口。 【系统可能有点问题，我完全看不到他的状态……】 【啊？】 【先不说了，我去修一下，看看能不能修好，你先……滋啦滋啦——】二姐的声音戛然而止，修闻不禁叹气，这系统也太垃圾了，每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姜宇齐去哪里了？”姜赫面色不善，明显是被小儿子的举动气到了，看样子是准备狠狠教训他。 这么重要的场合被姜宇齐一搅和，姜家的笑话必然会大肆传播。 被问话的几个服务生支支吾吾，秦楚和见状指了个方向，淡声道：“姜伯伯，他往花园走了。” 旁边几人没想到他会直接出卖姜宇齐，皆露出惊愕之色。姜赫闻言点头，低声对几个保安说了些什么，后者立即往花园奔去。 这场宴会本来就已经临近尾声，再加上出了这档子事，不管是感慨的还是想嘲讽的宾客都纷纷识相地告别离开。 秦楚和的父母因为在国外忙生意，所以由他和他大哥来参加这场宴会。见众人散去，秦楚和抽身到大哥旁边低声言语，秦天尧看一眼修闻，沉默着独自离开了。 医生帮修闻消毒的时候，陆云华与秦楚和一人坐在他一边，前者焦急他能理解，后者也紧盯着他，这就叫他有些不自在。那道视线灼热无比，仿佛能在他脸上盯出个洞。 很快，花园里传出骂骂咧咧的声响，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被架着送到大厅，修闻眼睁睁地看他踹打保安，被放开后还要去扑咬他们。幸亏姜赫一声暴喝止住了他的动作。 “大哥你别生气，小孩子不懂事。”姜晟温和地对姜赫一笑，转头朝姜宇齐招手，“小齐来，跟你爸认个错。” “谁要认错？！”姜宇齐恶狠狠瞪一眼修闻，“你们都帮他是吧？” “姜宇齐！这是你哥哥！”姜赫隐忍怒火。 “呸！谁知道这是哪来的野种？哥哥？是个东西就想做我哥哥啊？也不怕早死……啊！” 就当他说出“死”字时，姜赫已经抓起一尊玉雕重重砸在他的屁股上，疼得姜宇齐窜开数米远，他猛吸鼻子，用通红的眼睛瞪他爸，最终又把视线落回到修闻身上。 “都是你！你当初不是消失了吗？那就彻底消失啊！现在为什么要回来！”说完这句话他就大哭起来，鼻涕眼泪疯狂滚落，凄惨无比。 他的祖母看不下去了，皱眉斥责姜赫，不准他打孙子。有了奶奶的庇护，姜宇齐连忙冲到她身边，趴在奶奶怀里痛哭。 陆云华道：“还哭？过来看看，你哥的脸被你砸成什么样了！” 姜宇齐嚎得更大声了。 奶奶心疼道：“你少说几句，小齐不也被阿赫打了么？别骂了。” 爷爷蹙眉，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是啊嫂子，小齐脸皮薄，你和我哥就别当众教训他了，他肯定知道错了，这还有其他小朋友在场，别弄得他不好意思。”姜晟在旁边帮衬。 姜赫骂：“还惯着？再这样他迟早出事！” “能出什么事？你是不是想让你的大儿子回来，然后弄死我？”姜宇齐猛地抬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痛骂，“我就知道这小畜生不安好心！” 话音刚落，姜赫又要冲上去削他，他连忙跳起来在大厅到处逃窜，边逃边哭，时不时还挑衅几句。姜晟见状连忙上去拉人，防止姜赫真揍死这个逆子。 “小畜生”一脸无语地翻白眼，看看鸡飞狗跳的场景，又下意识看向秦楚和。谁知就是这一眼，竟又与对方四目相对。 对方不是突然看向自己的，他已经盯自己盯了很久。 秦楚和忽地一笑，轻声问：“脸还疼吗？” 修闻摇头。 得到答案的秦楚和起身跑向姜宇齐，抓着他胳膊往楼上带，然后礼貌地对众人道：“我来跟他说吧，宇齐现在需要冷静。”姜宇齐躲在他身后偷瞄姜赫，生怕他又追上来打自己。 秦楚和一向是众人眼里品学兼优的乖孩子，姜宇齐很听他的话。姜晟一听，连忙挡在姜赫面前，冲他俩摆摆手：“上楼去吧，好好谈谈。” 秦楚和上楼前深深看了修闻一眼，但后者不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罪魁祸首离开后，剩下的人纷纷关心起修闻，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恨不得立即离开。他硬着头皮与他们交流两个多小时，眼看快到后半夜了，他连忙起身。 “时间很晚了，我得走了。”修闻略表歉意，拉出一个莫名的理由，“我还有作业要写……” 这完全就是被欺负过后随便找理由回家痛哭的孩子。 陆云华劝了半天他也不愿留下过夜，便只能抹着泪叫司机把他送回去。 “妈妈，你别哭了，我下次再来看你。”修闻取出纸巾替她擦拭眼泪，陆云华闻言止住泪：“再叫一声妈妈行吗？” “妈妈。”修闻道。 “好好，你下次再来看妈妈，常来看妈妈。”陆云华勉强露出笑容，心疼万分，“对不起，你别往心里去，你弟他就那样，但他心眼不坏，你多来，他就会慢慢接受你。” “没事。”修闻又反过来安慰几句，礼貌告别几人后就离开了。 到家时已经差不多凌晨一点了，然而一楼客厅灯还亮着，他刚下车，屋内的人就闻声打开了门。 修晨探出脑袋，眼睛一亮：“你终于回来了！” 第190章 辗转轮回的爱7 司机帮修闻把大包小包提到门口，告别后就离开了。他前脚刚启动车子，修晨后脚就跑出来替修闻拿包。 “这么多？爸！妈！”修晨挑了最轻的几个包，踏进大门朝里头喊。 修闻这才发现爸妈都没睡，他们正从二楼赶下来，匆匆忙忙招呼他。 “你们都没睡啊？”修闻把包放在桌旁，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累死我了。” 几人把东西放好后，围在一起聊天。 “玩得怎么样？”修爸坐下。 “还行。” “帅得嘞！这造型是他们给你弄的吗？”修妈左看右看，欢喜得不得了，可就当她要再夸修闻时，一道伤痕顿时映入眼帘，她拧起眉，“脸怎么了？” 刚才在门外时灯光昏暗，看不清他的脸究竟是什么情况，现在灯光充足，这道伤痕十分明显。 修晨一听，像猴子一样窜到修闻身边，掰过他的脸惊呼：“谁打你？” “没谁，是我在花园里碰了雕像，已经擦过药了。”修闻怕又出什么事端，赶紧扯谎圆过去。他差点忘了自己脸上还有伤，要是让他们知道是姜宇齐砸的，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修妈仔细查看他的伤情，那道伤口果真如他所说，像被石块划伤的样子。尽管如此，她还是抱怨道：“没事儿干嘛在花园里放这么锋利的雕像，磕着碰着多不好。” “妈……” “真没谁为难你吧？” 修闻想了想，估计宴会上的事再怎么传也不会传到他们耳中，便点点头。 这件事就这么被他糊弄过去了，他以为姜宇齐被揍一顿后就会老实，但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他有些坐不住。 即便他不去跟姜宇齐争执，后者也会主动招惹他。 修闻记性还不错，可他确实记不清前世的自己经历过什么，非常重要的事他还有点印象，剩下的那些他全忘了。不要说什么重活一世买彩票，他连前天吃了什么饭都不记。 他的记忆只用在该记的东西上。 对于姜宇齐，他没给对方留太多记忆空间。 这天在学校吃过晚饭，他在宿舍偷偷玩手机休息，没承想手机忽然收到一条陌生短信：【晚自习下课后会有外面的人找你麻烦，你得躲起来。】 修闻看着这条短信愣半天，想了许久才记起来自己确实被一群人围堵过，至于结果如何……那就真忘了。 好像是姜宇齐叫来的人。 修闻眯眼琢磨……比起姜宇齐，他更关心这条短信的发送者是谁。他的手机是偷偷带的，玩手机的时间也是他自己定的，不可能有人会在这时候给自己发短信才对，更何况是陌生短信。 犹豫片刻后，他写下【你是谁】，发送过去。 几秒不到，对方再次发来短信，只是短信的内容仅仅是一张笑脸：【(^_^)】 修闻嗤笑，放下手机就往教室走。 晚自习下课后学生们要么回宿舍，要么回家，路上人非常多，根本看不清谁是谁。修闻和朋友走在一块儿，坦然无比。 这么多人，谁能找到自己啊？ 抱着“不会有大事发生”的想法，修闻回到宿舍就准备洗漱睡觉。也就在这时候，宿舍门被敲响了，门外有男生道：“修闻在不在啊？你水卡掉了，我给你放窗台。” 其他室友都在洗漱，修闻只好自己抹了把脸从卫生间出来，一看桌子，嘿，自己的水卡真不在，他穿好衣服，拿好手机开门，果然见窗台有一张水卡。 就在他拿起水卡看清名字的瞬间，一股寒气从脚底冲到天灵盖，这张水卡根本不是他的！ 修闻立即想逃进宿舍，可楼梯拐角处突然窜出三四个男生，将他直接按倒！其中一人飞快堵住他的嘴巴，并朝同伴使了个眼色，几人连忙生拉硬扯把修闻拖下楼，朝附近的围墙拖去。 现在已经到了深夜，宿舍外面的人早就走光了！偌大的校园只有他们几个在撕扯。 路过保安亭时，修闻发狠踢打几人，嘴中呜呜呼叫，可惜保安亭此时没人，只有灯光亮着。修闻在内心绝望地想：保安不会是去巡逻了吧？ 这么大个校园，也不知道巡到哪里了……等他们回来他都凉了！ 有人见他挣扎得厉害，果断一拳砸在他肚子上，疼得修闻像虾米般蜷缩起来。 他抬头一看，这几人竟然把自己带到了偏门，门外还站着五六个高大的男子，看样子就是来寻仇的。 修闻冷静下来：抓自己的这几个人肯定是从外面翻进来的，他们没钥匙，不可能从偏门把自己带出去，翻墙更不可能，他不配合谁也没办法。 只要他拖延一会儿，保安就会过来。 想到这里，修闻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他就又把气提了上来。外面几个人竟爬上了围栏，眨眼间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是……啊？ 修闻惊愕，他们是打算在围栏里面教训他？！ “就你叫修闻吧？”为首的寸头男丢下香烟，冲修闻吐出一团呛人的浓烟，“有人叫我们给你点教训，别怨我们哈。” 修闻口中的布块终于被拿走，得到解放的修闻也不废话，开口就大叫：“来人啊！这——” 寸头男连忙堵回去，往他脸上狠狠扇一巴掌：“都到我面前了，胆子还那么大？这里又没别人，你喊什么？” 修闻强忍痛意，呜呜几声：谁说没有？ “还他妈叫？” 修闻翻出白眼。 这人下手真狠，可别怪自己没提醒他身后有…… 只见这群人身后突然冒出一个黑影！ 黑影扬起棍棒，猛地砸在寸头男脖颈处！后者瞪大双目，摇摇晃晃瘫倒在地，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修闻伸脚踢踢他的脸，随即用惊慌的目光看向黑影，后者顺势拿走他嘴里的布块，道：“是晕了不是死了，我没砸死他。” 剩下的人见不速之客砸晕了老大，迅速向他挥出拳头！ 黑影下意识摸了摸口罩，然后像疯狗般不断挥打棍棒。咚咚咚几声，又有两个人倒在了地上。得到自由的修闻见状，立即上前加入战场，让本就混乱的场面更加混乱。 这些人原本以为对面只有修闻一个人，赤手空拳教训教训他就好，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后者不仅擅长打架，还很会用棍棒，搞得局势骤变。 这下有人坐不住了，脑袋一空白，掏出匕首就往修闻他们刺去！ 修闻刚撩倒一人，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身后的危险，危急之间，一只手突然把他往旁边推去。他惊呼着摔倒在地，只听见身后有谁闷哼一声，再回头时，一抹血色径直映入他的眼帘。 第191章 辗转轮回的爱8 修闻的大脑顿时放空，他狠戾踹翻伤人者，目眦欲裂地夺过匕首将刀柄砸在对方脸上！ 其他人见状完全不敢上去，生怕修闻直接拿匕首呼向自己。他们本就没打算动刀，此刻有人见血，他们更是心虚万分。 “谁在打架？！”不远处传来一声厉喝，几个保安举着手电筒快速赶来，众人见状慌乱地翻出围栏逃跑，完全忘了地上还躺着几个不省人事的同伴。 修闻被人一把扛起，他下意识要挥拳，可在看清对方的眼眸后，挥起的拳头顿时停住。身体悬空数秒，他竟是被扛到了围栏上方，惊得他连声呼道：“别！你的腿还有伤！” 然而身下之人根本不听他的话，迅速扛着他翻下围栏，然后拉起他就跑！ “别跑，秦楚和你疯了？你的腿！”修闻眼眶通红，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被吓的。他想查看对方的伤情，但对方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直到跑出百米开外后，秦楚和才站稳脚跟。 修闻立即蹲下身，借路灯的光线看清了对方的伤势：只见他大腿外侧一片猩红，划破的皮肉还在疯狂渗血，看起来十分严重。 无名火涌上心头，修闻厉声道：“让你别跑别跑，你听不见吗？不疼是吧？！”他恶狠狠往秦楚和另一只大腿打了一掌，“走！去医院包扎！” 秦楚和揭下口罩，不紧不慢道：“你要是被保安抓住，肯定会被通报批评。” “迟早会被抓，那里又不是没监控。” “那也比现在被抓好。” 秦楚和笑眯眯地搭住修闻肩膀，愉悦得仿佛伤不在自己身上。修闻气不打一处来，扛着他半边身子在路边打车。 车子很快就过来了，修闻打开车门让他进去，秦楚和对他一笑，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冲前座摆摆手。 上车后秦楚和故意往修闻身边凑，活像旁边有看不见的东西在挤他。 修闻脱下外套裹住他的腿，头也不抬道：“短信是你发的吧。”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嗯，你把号码存好。”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又怎么知道我那个时候带着手机？还有……你怎么在这儿？” 秦楚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没有再回答他。 “不说算了，那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有人会来找我麻烦？” “听到的。” “是谁要找我麻烦？” 秦楚和挑起半边眉，反问：“还能是谁？” “姜宇齐。” “你既然收到了我的信息，又知道是姜宇齐要找你麻烦，为什么不听我的话藏好呢？”秦楚和垂眸，卷翘的睫毛如蝶翅般扇动。 修闻呼吸一滞，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我是被骗出来的，谁知道他们混进了宿舍楼，还用水卡骗我。” “你太大意了，是觉得在那种地方没人能伤到你是吗？” “也不是，主要是我水卡真不见了。” “那你兜里的是什么？” 修闻一愣，往裤兜里一摸，果然掏出一张水卡。他脸色忽白忽红，连声道：“意外，我平时不放这里。” 他真没放过裤兜。下午他把水卡借给了朋友，肯定是那小子趁他解题目时偷偷塞回来的，这王八蛋也不说一声！ “哦。”秦楚和漫不经心地回应，似乎完全不相信他的说辞。 修闻有些不爽道：“哦？你还跟我哦？是谁被划伤了腿？你比我更……” 秦楚和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修闻登时打住，他突然想起来对方是为了救他才受伤的，自己这么说太过分。 这么一想更尴尬了：确实是他不好。 其实他也没想呛对方，只是对方受伤这件事让他很生气，他心疼。 “更大意是吗？”过了好几分钟，秦楚和忽然轻启薄唇接话，似笑非笑地弯起眼眸。 修闻没出声，目光紧紧盯着前方的道路。 这不是去医院的路。 他收到了来自打车软件的信息，上面显示司机还在等候顾客上车。 刚才情况紧急，修闻没看仔细就上了车，冷静下来后他才意识到这辆车不是自己打的那辆。 这辆车过于干净宽敞了……像私家车。 他轻拍秦楚和的臂膀，靠后低声道：“你的腿还能跑吗？我们可能上了黑车。” 秦楚和笑意不改，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 “喂……” “所以，到底是谁更大意？”蓦地，身旁响起一阵轻笑，修闻眼睁睁地看着车拐入弯道，驶进一家私人医院。 司机停好车后，帮秦楚和拉开了车门。 “你？！” 秦楚和回头道：“走吧，不是要带我去医院包扎吗？” 修闻气乐了，上前扶他进医院。 解决完一切后俩人在医院过了一夜，第二天学校对修闻的“通缉令”就下来了，修闻跟班主任联系完后，又跟家里人说明了情况。昨晚那群人被保安逮住几个，逃跑的也都被警方带了回去。学校调出监控，发现修闻是被“绑”到偏门的受害者，于是取消了对他的通报批评。 据说因为这件事，学校的围栏又加高不少，甚至重新加了一圈电子围栏，防止有人再翻墙进出。 那些来学校闹事的人还没被吓唬，就把姜宇齐供了出来，说他前些天用钱收买了他们几个人，让他们到修闻学校揍他一顿。 姜赫和陆云华听闻此事差点气疯，教训完姜宇齐后把他带到修闻面前认错。修闻见其一瘸一拐，就知道他肯定挨了不少训。 尽管如此，他也没有放过姜宇齐。 向姜赫和陆云华询问过后，修闻扬手给了这小子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 如果受伤的是修闻自己也就罢了，可偏偏是秦楚和受了伤。 “王八羔子你轻点！”姜宇齐还想犟嘴，但对上修闻凶狠的眼神后，他连忙缩紧脑袋，嗫嚅：“疼。” 除了修闻，没人知道秦楚和受伤的消息，后者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也没露出半点异样。 他在医院包扎时就跟修闻提过，他来这里的事别说出去。 一旦被人知道姜宇齐间接害秦楚和受伤，那事情就会变得更麻烦。两家都是不好惹的主儿，撕破脸皮对谁都没好处。 当然，学校监控那边拍到了秦楚和的身影，只是没拍清他的模样，再加上他当时戴着口罩，所以，除了修闻，没人知道他是谁。修闻只说是这群人中有人良心发现，临时反水，始终没把人供出来。 校方也不是傻子，受害者没去追究，他们便也不再提及这个神秘人。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修闻想了想，应该是秦楚和还做了些什么，否则不会这么容易糊弄过去…… 也不知姜宇齐是真心认错，还是假意道歉，他挨揍后始终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眼眸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192章 辗转轮回的爱9 修闻没让长辈掺和进来，他把姜宇齐拽进房间狠狠修理一顿，然后蹲下身子问：“我是不是说过不会跟你抢东西，你非要搞我做什么？” 姜宇齐脸色铁青，瞥一眼修闻，咬紧牙关道：“我不信。” “你几岁啊？这么怕我？信不信是你的事，你要是再做这种蠢事，挨揍的肯定还是你。” 这已经是半威胁式的话了，当然，这实际上是规劝。 “还瞪我？”修闻见他不服气，便扬起了拳头，姜宇齐立即收回毒辣的目光，低头不敢说话。 “姜宇齐！”修闻抬起他的下巴，认真地注视他的眸子道：“如果不想跟我有太多瓜葛，就不要在背后搞小动作，我有我的事要做，没空搭理你。” 姜宇齐瘪嘴：“你算什么……啊！”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修闻一拳砸中他肩膀，让他无法再说半个字。 修闻明白，眼下跟对方讲道理根本没用，有时候就得用武力解决问题。 不得不说这种方法很奏效，姜宇齐愣是没敢再支吾一声。不过修闻没打太狠，这小子好歹是姜赫与陆云华捧在手心长大的宝贝，要是打坏了对他也没好处。 姜赫一行人离开后，修闻就见爸妈和修晨严肃地坐在客厅，气氛冰冷至极。 “之前你脸上的伤真是被雕像弄的？”修爸强忍愠怒，“是不是那臭小子？” 修闻意识到不妙，故作轻松地点点头：“没什么事，他已经挨过训了。” 修妈紧张道：“我还是觉得不要跟他们联系得好，还是别接触了。” “就是！”修晨一脸阴沉地附和，“那个姜宇齐简直是神经病，这种事都能做出来，靠，就应该把他抓进少年看守所关几天！” 这些话都没错，但就算修闻不去接触姜宇齐，对方也会主动接触他，这不是他能控制的。 如今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不可能说回头就回头。他还有事要做，不过他不会像曾经的自己那样莽撞。 他想知道自己与秦楚和的结局是什么，也想弄清楚是谁策划了那场要他性命的车祸。 修闻好说歹说，这才让家人放下心来。 前世的他过于莽撞，为了接近秦楚和，不断地接受姜赫与陆云华的好意，以至于引来姜宇齐的妒忌与仇恨。 或许是姜宇齐太过怨恨自己，所以在车上动了手脚……可问题是姜宇齐当时也在车上，而且被震晕了过去，如果是他搞小动作，那必然不会把他自己和秦楚和的性命搭上。 也不一定……姜宇齐记性很差，且非常大胆，不能排除他的嫌疑。 相安无事一段时间后，修闻收到了陆云华生日的信息。 那天正好是大周末，他赶早去店里买了两条银项链，一条给修妈，一条准备作为生日礼物送给陆云华。礼物不贵，但花了他大部分零花钱。 陆云华的生日没有大办，仅仅是一家人一起吃个饭，另外加上修闻与秦楚和。至于秦楚和为什么也在……这些年来他与姜宇齐相处甚佳，俩人经常互相串门，再加上两家长辈也有生意往来，他便在姜家混得比某些亲戚还熟了。 按理说他收到这次的邀请也不该来，可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呢？ 满桌佳肴让人眼花缭乱，修闻入座时特地挑了个角落的位置，防止礼仪方面出什么问题。他主动向祖父母问好，二老仅仅点头回应，没多说什么。修闻知道比起自己，二老更疼爱从小捧在掌心长大的姜宇齐，这不怪他们。 上次因为自己受伤的事儿，姜宇齐挨了不少打，这让二老心疼不已。他们如今还能回应自己，已经很不错了。 修闻入座许久也不见姜宇齐和秦楚和过来，便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好在陆云华也意识到了不对，朝旁边的管家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毕恭毕敬地去“请”小少爷和他的朋友。 眼瞧姜赫脸色逐渐难看，姜晟立即替侄子找补：“他俩估计打游戏呢，有些游戏不能暂停，得打完才行，不然就是坑队友。别急哈哈，估计快好了。” “你别替臭小子说话。”姜赫沉声道。他清楚儿子的个性，先前为了吃好这顿饭，他和陆云华特地找姜宇齐谈过话，当时姜宇齐老老实实答应下来。可依照他的个性，必然不会就此罢休，大概率还会故意找事儿。 众人又等了几分钟，没等来两个少年，反而等来了脚步匆促的管家。他满脸无奈地在姜赫和陆云华身边低声几句，后者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姜赫道：“不等了，我们先吃吧，别让菜凉了。” “来，小闻你尝尝这个。”陆云华强装无事发生，满脸微笑地替修闻夹菜，修闻以微笑回应。 他知道肯定是姜宇齐又闹脾气了，故意拖延时间让别人吃冷食。想来是他清楚今天是陆云华生日，不会有人在这种场合教训他，所以才如此大胆。 修闻慢条斯理地享用佳肴，时不时为陆云华夹菜：“妈妈，今天是你的生日，应该是我为你夹菜才对。”好在他妙语连珠，将饭前的小插曲压了下去，哄得大伙儿很是高兴。 “我去看一下宇齐。”陆云华在姜赫耳边压低声音道。 这句话完整地落入修闻耳中，他连忙叫住陆云华：“妈妈，我能不能跟你一块儿去？”他就是导火线，光坐着吃饭可不行。 陆云华温柔地招呼他一起过去。 修闻知道姜宇齐闹脾气的原因在于自己，所以自己必须亲自上去瞧瞧这小子想整什么幺蛾子，免得他拿陆云华撒气。 他一路来到姜宇齐屋外，管家敲了三下门，里面却一声不应。陆云华道：“宇齐，妈进来了。” 话音刚落，门就打开了。 秦楚和礼貌道：“陆姨，他现在不饿，你们先吃吧，不用等。” “小和，你先下去吃饭吧，这边我来跟他说。” “不许去！！” 一个枕头猛地砸中门板，落在秦楚和脚边。 姜宇齐从被窝里探出半颗脑袋，哑着嗓子恨声叫：“你回来陪我！不许去！” “你怎么回事？小和是客人，怎么能让他陪你饿肚子？你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又发哪门子疯？”陆云华一改温柔神色，严厉地推门而入。姜宇齐见她身后还跟着修闻，立即骂了句脏话，将剩下的枕头砸向他。 “你又来！烦不烦！” 第193章 辗转轮回的爱10 “姜宇齐！”陆云华满脸愠怒，仿佛下一秒就会动手。就在剑拔弩张时，修闻捡起枕头拉了拉陆云华，在她耳边低语一番，陆云华的愠色渐渐退去，瞪了眼姜宇齐就出门了。 见门重新关上，姜宇齐也不再有所顾虑，恶狠狠问：“你对我妈说了什么？” “我说，我来管教你。” “凭什么？” “凭我是你亲哥。”修闻说这话时下意识看了秦楚和一眼，只见对方双手环抱于胸前，嘴角含笑，完全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于是他放心地掀开姜宇齐的被子，故意挑衅：“你是不是又皮痒？今天是你妈生日，你闹给谁看？哦……给我看，我八岁就不那么幼稚了。” 姜宇齐的脸“刷”地发红，他恼羞成怒，翻滚下床要揍修闻，却反被后者扭住胳膊按倒在地，疼得他滋哇乱叫。 “秦楚和！你拉开他！” 修闻身后忽地一重，秦楚和的气息顿时喷在耳边，他轻捏修闻手腕，道：“松开吧。” 修闻试图挣扎，然而无法摆脱他，于是三人保持着怪异的姿势僵持了将近半分钟。最后修闻实在忍不住，吐气松手，颇为无奈道：“你就不能在一旁看着吗？” “不能让他被你打得太惨。”秦楚和似笑非笑地将他拉起，“不然你不好交代，不是吗？” 就在修闻起身之时，姜宇齐猛地抱住他的大腿，一个用力把他拽倒在地！ 修闻“咚”的一声磕到脑袋，无名怒火顿时冲上心头，他恶狠狠往对方肚子挥出一拳。 少年人火气大，谁也不甘退让。 撕打之余，修闻冲秦楚和叫道：“不准插手！” 话音刚落，姜宇齐便怒喝道：“帮我拉住他！” 秦楚和脸色微变，侧身按住俩人的一只拳头，顺势把姜宇齐推到了床边，不等对方呜呼哀哉，他又将手搭在修闻脑后，小心翼翼确认着什么。 “你干什么？！你到底哪边的？”姜宇齐看到这一幕差点发疯，他气得要踹秦楚和大腿，但落了个空，于是又去踹修闻。 然而修闻也没让他得逞，拽住他的脚腕就往门口拖，边拖边威胁：“你是不是想让其他人看看你挨揍的样子？” 刚开始姜宇齐还会骂上几句，扑腾着踢打修闻，一到门口他就变得极其老实，动也不动，活像被开水烫过的死猪。 修闻没想真把他拖出去，但姜宇齐突然暴起开门，扯着他的衣服把他扑倒在楼梯旁。修闻虽然不知道他想干嘛，但还是下意识阻拦他的动作。 姜宇齐忽然冲修闻露出得意的笑容，随后松手往楼下滚去。后者眼疾手快，却也只抓到对方几根头发。就在他大脑宕机时，秦楚和从身后一跃而下，抱住姜宇齐滚下楼梯。 巨大的动静立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陆云华从餐厅出来，瞪大双眸看着眼前的一幕，她惊恐万分地上前，却被姜赫一把拦住，后者声色俱厉地对旁人吩咐：“快去把周医生叫来！” 姜宇齐没想到秦楚和会抱着自己摔下楼，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但又立即反应过来，带着哭腔道：“好疼……” 祖母急得直唤，想伸手去拉，但又怕伤到他们，于是只能在旁边安慰：“乖乖不哭，医生马上来——”说罢她还朝修闻瞪眼，俨然已经把他当做罪魁祸首。 修闻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姜宇齐就又哭喊起来：“奶奶，修闻推我！” 修闻茫然地看向他，大脑一片空白。 不是，这不是老掉牙的栽赃陷害手段吗？这小子发哪门子疯！他以为他在拍戏么？ “我就说别认回来别认回来，你们非不听，这下好，把瘟神请……” “不对。”秦楚和突然打断老太太的声音，“不是修闻，是我，我绊了一跤，不小心推倒了你。”说最后一句话时，他直勾勾地盯着姜宇齐的眼睛，后者从那双锐利的眼眸中察觉出无尽寒意，当即就噤声不敢反驳。 修闻瞄向秦楚和的鞋子，他的鞋带果真散着，旁人一看就会以为是秦楚和踩到了自己散开的鞋带，失误推倒姜宇齐。 不管怎么说，秦楚和都为姜宇齐承受了大部分伤害，后者只受了些“惊吓”，连擦伤也没有。 好在秦楚和除了胳膊摔破皮外并无其他问题，包扎完毕后依旧能跑能跳。 为以防万一，姜赫和陆云华还是紧急把俩人送到医院做了全身检查，庆幸的是俩人的确没有大碍。 修闻全程跟随，沉默不语。姜宇齐故意栽赃陷害他，可惜没害成，反而让他得了委屈的借口，估计这小子此时心里憋屈着呢…… 出院时姜宇齐走在几人身后，慢吞吞地拖动步伐，上车时不仅没抢位子，还十分老实地坐在了修闻旁边。 修闻诧异地瞥他一眼，自己左右分别是秦楚和与姜宇齐，他本以为姜宇齐会选择坐在秦楚和身旁，没想到他会一言不发地来到自己右手边。 莫非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修闻斜眼一瞧，竟瞥见姜宇齐在偷看秦楚和，他下意识往左看去，竟又与秦楚和的星眸相对。修闻当即收回目光，正襟危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偷看姜宇齐，姜宇齐偷瞄秦楚和，秦楚和正大光明凝视他，最后他还被秦楚和抓了包。 着实尴尬。 他虽然装得若无其事，但微曲的手指还是出卖了紧张的内心。好不容易压下慌乱，他才反应过来一件事：姜宇齐偷瞄秦楚和的眼神似乎带着惧意。 当他想用余光再看姜宇齐时，后者已经满脸倦容地靠着垫子养神了。 经过这么一闹，饭肯定是吃不下去了，修闻甚至不太能继续待着。祖母说的那番话着实难听，刺得他耳朵发疼。 回到姜家没多久，秦楚和的司机就来了。 秦楚和拉住正要离开的修闻，让他跟自己一块儿走。正好修闻还有事想问他，便也不推辞。 姜赫深知修闻心里委屈，想亲自送他，但犹豫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陆云华在门前伫立许久，直到车子消失踪影才依依不舍地转身。 私家车内，秦楚和侧过身子托住下巴，笑盈盈地盯着修闻，似乎在等他说话。修闻不负其望，道：“你怎么知道他要陷害我？” “因为我是神仙。” 修闻一顿，知道他又想卖关子，所以转移话题道：“你……还疼吗？” “疼的。”秦楚和拉起袖子，露出渗血的绷带晃了晃。 修闻连忙止住他的动作，把他的手轻置于坐席，防止他再乱动。修闻摸不透他的想法，道了声谢后不再言语，皱着眉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在想什么？”秦楚和把脸凑到修闻跟前，眨巴着眼。 修闻推开他的头：“我觉得你有点不正常。” 秦楚和嗤笑：“哪里不正常？” “你不讨厌我吗？” 这句话一落地，秦楚和的笑意便收敛起来，他朝眉心狠拧一把，反问：“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第194章 辗转轮回的爱11 可你就是讨厌我啊……上辈子都没有多看我一眼。 修闻在心底默默说。 他舒缓长气，想了想，犹豫道：“因为小乖的事。” “小乖的死与你无关，是姜宇齐干的。”秦楚和抬眼凝眸，“对不起。” “没关系，我不是想跟你算账。” “这么多年了，你就一直把这件事憋在心里？你不怨我？毕竟你离开的时候我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 修闻十分纳闷，对他来说，这件事真相大白即可，没必要逼一个孩子道歉。事情不算很大，怎么秦楚和似乎比自己还介怀？ “我这个人很怕多想，每天发生那么多事，如果每件事都要多想，我会累死的。”修闻补充，“真的没事。” 秦楚和动了动嘴唇，却没让修闻听清楚。后者疑惑地凑上前，对方却忽然抱住他，沉声道：“对不起。” 这声道歉十分真挚，仿佛他所亏欠之事严重无比。 修闻好意拍拍他的肩膀，道：“是我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出手，今天肯定会出大事。” 到现在为止，秦楚和做出的种种举动已经超出他的想象，修闻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却又不敢确定。即使确定心中的想法，他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转变对他的态度。 …… 秦楚和深邃的眼眸既让人觉得熟悉，又令人感到陌生。 曾经的他从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修闻。 当修闻提到“感谢”二字时，他的神情才舒缓开来，换上一贯的笑脸。他歪头靠着后座，不紧不慢道：“既然你想谢我，那我能不能向你讨个礼物？” 若是其他富家公子向修闻讨要礼物，后者必定会觉得他们在开玩笑。可秦楚和虽是在笑，却流露几分认真……他不觉得对方是在戏耍自己。 “你想要什么？事先说好，太贵的我买不起。” 秦楚和狡黠道：“还没想好，以后再要。” 这个“以后”真是相当久，直到一年后修闻考上大学，他才再次提及此事。 中间发生了很多事，修闻自姜宇齐陷害失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联系姜家任何人。或许是对修闻感到愧疚，亲生父母那边倒是亲自登门赔礼道歉，不过姜宇齐始终没有出现。 鉴于修闻多次遭受姜宇齐“迫害”，养父母特地和他的亲生父母进行了谈话，内容无从得知，但自从那天后，姜赫与陆云华就很少过来了。 他俩给自己准备了一张卡，每个月都会往里面打不少钱，而这些钱会在他毕业时由修父修母转交给他。 算是对这些年的弥补。 秦楚和与他分别后，几乎每天都会给他发信息，内容无非就是“今天的晚餐是牛排，不好吃”“下雨了，有彩虹”“我期末考得很好”诸如此类。 修闻每天吃完晚饭都会捧着手机多等一会儿，生怕错过对方的信息。等美滋滋回复完，他才急忙拿书回教室开始晚自习。 在学业上他一向很积极。他不是天才，达不成看一眼书就能考好的神话，所以要用努力弥补他与天才之间的差距。拼命三年，他如愿以偿地考进了本省最好的大学。 升学宴那天家里邀请了很多人，他乐颠颠地坐在客厅收红包，旁边的修晨就不好过了，屁股下仿佛长了刺，想逃又逃不掉。老妈要求他向修闻学习，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其实在修闻的带动下，修晨的成绩也不错，只是没有前者那么出色。修妈对他俩都十分满意，但这种满意不能在客人面前表露出来，总得谦虚谦虚。遇上贬低修晨的人，她照样会回怼过去。 每个人的天赋不一样嘛！何况都是自己的宝贝，旁人诋毁不得。 很快，姜赫与陆云华就出现在门口，他们下意识朝修闻看去，而后者也对他们投以微笑。 等两家长辈聊过后，陆云华便匆匆来找修闻说话。她无非就是夸赞修闻聪明懂事，感慨他的成长，话虽老套，但修闻能感受出她的真心，那种欣慰感不似虚以委蛇，装不出来。 待她入座后，修闻便走到门口张望，可找了几圈也没看到想见的人。他无比纳闷，对方明明答应自己会来，怎么到现在也没出现？总不能是临时反悔吧，这也太不厚道了。 对方要是真的反悔不来，他就把为对方准备的升学礼物丢进阁楼吃灰。 “你在找谁？” “我——！？” 修闻瞬间跳出一米开外，转过身，满脸惊悚地打量笑盈盈的年轻人：“你吓唬谁呢？！什么时候来的？” 秦楚和“啊”一声，挨了修闻一拳，他龇牙咧嘴地捂住胸口，仿佛十分吃痛：“你跟陆姨聊天的时候。”说罢他痛苦地靠在修闻肩膀，一副“我要你负责”的样子。 修闻眉宇跳动几下，幸亏他已经熟知这一世的秦楚和是什么样子，否则他一定会找人瞧瞧对方是不是被鬼上了身。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递给秦楚和：“恭喜你啊大佬，考上f大。” 秦楚和接过礼物，勾唇一笑：“特地给我买的？” “特地亲自做的。”修闻摆手，“你回去后再打开。”里面是他好不容易做成的饼干，失败品太多，要么太丑要么太难吃，试了十几次才成功。 “我忘记准备礼物了。”秦楚和抱紧礼盒，俯身凑在修闻耳边低语，“你看我怎么样？” 温热的气息打在修闻耳根，酥酥麻麻的电流当即从他天灵盖窜下，修闻差点腿软摔倒。他涨红脸颊，捂住耳朵道：“等我当真你就老实了，没事就别四处散发魅力，你这个该死的美男子。” “为什么不能散发魅力？”秦楚和恍然大悟，“你嫉妒我。” 非要这么说，修闻确实有点嫉妒他。毕竟他是高富帅，且考上了国内顶尖的高校，换谁谁不嫉妒？天选之子罕见，却不是没有，修闻面前就有一个。 但比起嫉妒，修闻更为他感到高兴。 “你还记得一年前欠我的东西吗？”秦楚和问。 修闻道：“你想好要什么了？” “嗯，再过几个月跟你说。” 神叨叨的，就这样，修闻迎来了新的生活。 那天傍晚他正在宿舍搞卫生，忽然就收到了秦楚和发来的信息，屏幕上是39.2c的温度计图片，配文字：【我的头好痛。】 修闻瞳孔猛颤，连忙打电话过去，对方却始终不接，只甩了一个地址过来。一看，这个地址在离他不远的高档别墅区，打车过去只需要十几分钟。 秦楚和又发来短信：【我在这里，你来找我好不好？】 第195章 辗转轮回的爱12 修闻跟舍友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完全顾不得思考秦楚和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得快些过去，免得对方烧坏脑袋。 十几分钟的车程慢得像一个世纪，直到大门物业拦住他，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进不去。修闻急得给秦楚和发信息，好在两分钟不到，物业保安接到一通电话，问了修闻几个问题后将他放了进去。借着明亮的路灯，他直奔目标所在地。 穿过两圈绿化，他沿着大路来到一座四层别墅前，满满当当的月季植根于铁门前的土壤里，旁边还有几棵不知道叫什么的景观树，看得他瞠目结舌。修闻确定地点后推开铁门，刚要敲内门就被楼上的动静吸引。 他退开数步抬头，只见一个容貌俊美的年轻人正坐在阳台护栏上冲他招手，对方笑嘻嘻地往前一俯，吓得修闻头皮炸裂：“快回去！你发疯啊！听到没有？！回去！” 秦楚和置若罔闻，揭开领口弯腰道：“太热了。” “热也得回去，很危险！” “哦。” 秦楚和晃晃悠悠作势往回跨，修闻惊得冷汗直冒，死死盯住对方。就在秦楚和跨过一条腿后，他便坐在围栏上不动了，两条修长的腿在空中晃了晃，像五岁孩童坐在高脚凳上戏耍一般。 修闻急喊：“有其他人在吗？有人吗？！” 秦楚和扭头道：“没人，就我一个。” “滚回屋里！”修闻一听没人，当即威胁，“你不回去我就走了！” “……” “什么？” 阳台边传来细碎的声音，好像是什么“老大”，修闻没听清，因为对方的声音实在太轻。 秦楚和动了动唇，见修闻疑惑万分，便俯身朝他摆手。这一个动作极其危险，他在这种神志不清的状态中，非常容易以上下颠倒的姿势摔落，完全不是闹着玩的事。 无论修闻怎么说，对方都置若罔闻。无奈，前者只好假意离开，余光锁定对方位置，慢慢挪到附近。没承想他刚靠近，二楼的人就一跃而下，连带着他一块儿翻到草坪上。修闻被吓得脱口大叫，而罪魁祸首“噗嗤”一声笑得肆意。 “有没有事？”修闻尚未起身就去查看对方情况。但秦楚和压着他没让他看，还紧紧抱住他感叹：“你好凉快。” 幸亏是二楼，底下又是松软的泥土，这才没出什么大事，否则照对方的情况必定摔断几根骨头不可。 修闻的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见对方没有摔伤，便愤恨道：“当然凉快，我差点就嗝屁了，能不凉——” “不准说。”秦楚和用手指堵住他的唇，语气不满。 修闻将手搭在他额头，火辣的触感让他意识到对方还在发高烧，温度甚至可能比原先还高。他连忙拉起秦楚和，匆匆往外走。 “去哪儿？”秦楚和眯眼靠着他，故意瘫软脚步。 “你烧得太厉害了，得去医院。” 一听要去医院，秦楚和当即就不干了，甩手道：“不去！” “为什么？” “不想去。” “……”修闻脸色阴沉，扯起发昏的幼稚鬼就走。 再不去医院就烧成傻子了。 无论秦楚和怎么拒绝，修闻都没有放过他，一路生拉硬扯拽进出租车直奔医院。好在医生说他只是普通感冒发烧，没有大问题。修闻陪他挂水，等到挂第二瓶时，秦楚和已经靠着修闻沉沉睡去。 为了让他舒服点，修闻换姿势坐好，让他枕着自己的腿睡觉。高烧已经退下，此时的秦楚和满脸倦容，唯有卷翘的睫毛微微拂动，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修闻轻抚他的后背，很快，秦楚和舒展开眉宇，侧过身安稳入眠。 周围一些护士和病人见状不免露出欣慰的笑意，一位年轻护士替旁边的病人换药水时，顺口好奇问：“你是在陪……朋友挂水吗？” 俩人的样子很亲密，看着就像是情侣。坐着的小哥长得帅，躺着的也帅，真般配！ 修闻尴尬地回笑，没有答话。 小护士意识到了什么，偷笑着转身离开。 挂完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修闻把迷迷糊糊的秦楚和送回别墅。后者一到家就清醒了大半，点开密码把他拉进去。 不等他说话，秦楚和就用脑袋抵住他的腹部，双手环抱他的腰，道：“你留在这儿陪我。” 不用他说，修闻本就放心不下他一个人。这会儿的秦楚和才刚退烧，还不知道后半夜会怎样，要是身旁没个人会很危险。 在宿舍群发完消息后，修闻就打算给秦楚和擦擦热汗。他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去卫生间拿毛巾，等回来时，秦楚和已经缩在床角闭眼轻眠了。 他小心翼翼地为对方擦去汗水，前脚刚迈出一步，秦楚和后脚就爬起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将他拽倒在榻中。 “不要走。” “我不走。”修闻推推他，“松开，我要去放毛巾。” 闻言，秦楚和直接扯过毛巾扔在旁边的沙发上，犟声说：“不松。” 修闻笑：“你别装，我知道你醒着，烧退了就松开，我还要去洗漱。” “没装，没醒，烧没退。”一连三个“没”，硬是让修闻没了脾气。 “真没装？” “嗯。” “好吧，我之前来得急，一路狂跑身上全是汗。这样，你再抱紧点，我们一起臭死怎么样？” 修闻明显感觉到腰上的力道一松，他低头看去，只见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仰起，一脸不满。 “那你去洗洗。” 修闻气乐了：“你嫌弃我臭？我还没嫌弃你发烧呢！” 眼看秦楚和真的陷入沉思，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让自己去洗漱，修闻果断替他做出选择。 “能借我一件衣服不？” 秦楚和慵懒地抬眼，指了一个方向。修闻在柜子里看到一堆还没拆开的包装袋，里面都是各种款式的新衣。 “你什么情况啊？买这么多衣服在这儿？”修闻拿走其中一件，纳闷地走向卫生间。等他洗漱完毕推开门，当即就被门外站着的家伙吓了个半死。 一天被连吓几回，修闻根本没好脾气：“杵这儿当杆子呢？” 秦楚和的头发因为流汗而贴在脸颊两侧，额前碎发低垂，眼眶微红，整个人看起来无辜可怜。 “干什么这样看我……”修闻一愣。 “我也想洗漱。”秦楚和忽地靠在他身上无力道。 修闻一摸他额头，好在没有发烧。 “不用洗，我给你擦过了，回去躺着。” 修闻托起他一条胳膊往回走，正当他要把人放下时，一阵天旋地转眩晕了他的大脑。 第196章 辗转轮回的爱13 “秦楚和！”修闻大叫，他勉强抬起手臂去推对方，然而对方就像固化的胶水般纹丝不动。 修闻被压得喘不过气，情急之下乱摸一通，指尖恰好碰到秦楚和手中的物件。 他定睛一看，是把钥匙。 “你拿钥匙做什么？” 闻言，秦楚和起身将钥匙塞到修闻掌心，神志不清道：“拿好。” “这是什么钥匙？” “别墅大门的钥匙。” 见修闻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秦楚和当即面露不满，拖起他走到楼下大门口，当面把钥匙插进门锁转动，又拔出来放在他手心，一副“明白了吧”的表情。 修闻迟疑道：“你给我别墅钥匙，难不成是把别墅送我了？”他是在开玩笑，想趁对方迷糊时逗逗他，然而秦楚和却一脸认真地点头，道：“对。” …… 对什么对，不对！ 修闻顿时觉得钥匙无比烫手，他连忙把它往秦楚和手里塞，边塞边拒绝：“你真是烧坏了脑袋，收回去，别等你清醒后说我趁人之危。” “不是趁人之危，这是我送你的升学礼物，我上次没给。”秦楚和关好门后将他推到沙发上，把钥匙塞进修闻口袋，“我想好要什么礼物了。” 灯光不知何时变得昏暗橙黄，空气中弥漫一股躁动的荷尔蒙气息，叫人心脏狂跳不已。 看着眼前人的表情，修闻耳根逐渐泛红，他睁圆眼睛，装傻：“什么？” 蜻蜓点水般的触感在唇间转瞬即逝。 修闻怔在原地。 对方眸中似有水光点点，他狡黠一笑：“你搬出宿舍吧，住这里。我想要的礼物就是这个。” 这栋别墅地处黄金地段，房价极高，附近又是大学城，让修闻住这里，简直不知道到底是谁送谁礼物。 秦楚和送出一栋别墅，同时又想收回一个“室友”，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不能收下。”修闻缓缓回过神，面露难色。 他不能收如此贵重的东西……他们又不是什么特殊关系。 秦楚和忽地起身，脸上的笑意未曾消退。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打火机，随手就开火丢向附近的窗帘。 触碰到火舌的绸缎立即开始燃烧，修闻吓得跳起来，冲过去拍灭火源。他错愕地抬头，只见秦楚和笑盈盈地看着他，那样子好像在说：你不收下，那我就烧了。 修闻丝毫不怀疑他会再烧一次，对方疯起来连自己的命都不管！ “我投降。”修闻放好钥匙，强行遏制踹他的冲动，上前抚摸他的额头。 掌心的温度有点高，希望不是又开始发烧了。 “病人就该躺下休息，你跟我来。”修闻好说歹说将他劝老实，领着他乖乖躺下睡觉。秦楚和半梦半醒，却不忘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冲修闻微笑。 那模样像极了电视剧里村头的傻子，只不过这是个俊俏的大傻子，一不小心还容易成疯子。 修闻坐在床沿陪他，秦楚和的倦意慢慢浮现，然而他还强撑着意识不愿闭眼，目光紧紧锁定修闻，生怕他跑掉。 就当修闻关灯之际，秦楚和抱住他的腰再也不愿撒手，他只好保持怪异的坐姿睡觉。 约莫过去十几分钟，腰间的双手终于有了松动迹象，修闻抓住时机轻轻掰开那双手，然而就在他成功脱离准备躺下去时，那双手又圈了过来。 对方重重叹息，叫人分不清是因为头疼还是因为修闻掰开了他的手。 时间已经过去许久，窗外除开路灯和朦胧的月光外别无其他光亮，昏暗的夜色静静笼罩一切。 “头还疼？”修闻不跟病人计较，谁都有发烧难受的时候，如果能让对方好受点，一些小要求他还是能满足的。 秦楚和沉闷不清的声音从被褥间传出，哼哼过后再无其他声响。 修闻抚摸他的额头，不是很烫。 他换了个姿势躺下，硬是躺了一个多小时也没睡着，最后只能在黑暗里无奈瞪天花板。 身旁人的气息轻且平稳，看样子已经全然入睡。修闻没好气地往对方肩膀轻拍一下，内心忿忿，自己睡不着，他倒是睡得舒服。 这一掌下去，黑暗里随即响起一声“嗯？” 尾调清晰上扬，明显不是睡着后的梦呓，而是清醒时的疑惑声。 修闻一惊，连忙轻声道：“你没睡着？” 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修闻心道这是个误会，放下心来继续数羊。也就在这时，秦楚和翻了个身紧紧拉住他，像蟒蛇一样缠了上来。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枕在肩膀处，修闻怕痒，哆嗦着让对方松开，然而身后人只是再次叹气，没有松动分毫。 “……” “什么？”修闻纳闷。 刚才从秦楚和喉间发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调，又轻又快，似乎不想让修闻听清楚。 修闻连问几声，对方都没有任何反应，这下坐实了秦楚和梦呓的事情。 “好好睡。”修闻将被子拖到秦楚和脖颈处，确定对方掀不开后才低声言语，“你这个随便抱东西的坏习惯得改，万一照顾你的是女生，你还这样对待人家，人家高低把你打成猪头。” 说着他轻笑出声，一想到那个画面就搞笑，但随即心脏就止不住地抽痛。他曾经见过生病的秦楚和，当时他不顾阻拦跑到秦家，被还在发烧的秦楚和按在窗台差点扔下来。 修闻敛起笑容，翻身看着黑暗里的秦楚和，喉头一哽。 “对不起。”他的声音极轻，带了颤音。 他不该动歪脑筋迫使对方和他在一起，害得对方生一场大病。 他越想越难受，脑海里又浮现秦楚和刚才的种种举动……他捂住眼睛小声说：“你这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或许是他的动作惊扰到了秦楚和，后者忽然握住他的手腕，却始终一言不发。 修闻强忍惊讶，试探道：“秦楚和？” 半晌，黑暗中响起低沉磁性的声音：“对不起我什么呢？” 他果然醒着！ 修闻完全没想到对方会突然问这么一句，大脑立即宕机，他总不能说自己死而复生的事。 见修闻不言语，秦楚和加大手劲凑上前，眯眼道：“为什么对我愧疚？” 黑暗隐去他眼中的星芒，心跳声遮蔽他嗓音中的迫切。 “没什么，你别说话，快点睡。”修闻敷衍，翻身就要装睡，然而秦楚和并不给他机会，强迫他转过脸来回答问题。 “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 “阿闻。” “……” “我的头好疼——” 修闻终于无奈道：“头疼就别讲话。”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跟我道歉？” 第197章 辗转轮回的爱14 “因为我害你从楼梯上摔下去，还害你的腿被刺伤。” 这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可以当做借口。 “可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更何况……”秦楚和没再说下去，他低垂眼眸，视线落在修闻腿上。 那双星眸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随即合眼，几秒后才把目光投回修闻的脸。 他身后的月光穿过窗子落在修闻脸颊，那张脸在朦胧的光线下格外温柔。 “好吧。”秦楚和妥协，枕着脑袋露出笑容，“如果你觉得是你的错，就再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秦楚和附在他耳边低声几句，修闻当即睁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你不答应，我就会头疼……” 修闻捂住他的嘴：“那你就疼着。” …… 秦楚和办了走读，打算每天在两个省份间来回跑，晚上住这儿，白天再回去。这听起来极为荒唐，但不是没可能，毕竟两地交通非常发达，一趟只需要一个多小时。 他买下这栋别墅，就是为了让修闻做自己的“室友”。 白天修闻找辅导员签字退宿舍，刚认识半个多月的舍友依依不舍地挥泪：“好小子，记得回来看我们。” 修闻一笑，办理好一切手续后把东西都拖进了别墅。 别墅总共有四层，一和四不住人。那晚秦楚和说的事儿是想让修闻和自己共用一个房间，但这个想法被后者当面拒绝了。 空房间很多，没必要挤一块儿，若是每天躺一起，修闻可真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秦楚和因为愿望落空，连续几天拖衣带被躺在修闻门前装睡，直到被彻底赶回房间。 不赶不行啊，修闻已经连续几天被门口的一团东西吓着了，每次都差点踢到对方的头。 万一踢到那张俊脸，岂不是罪过？ 某日。 “我有个事儿想问你，你是不是……？” 修闻盘腿坐在沙发上，咬碎薯片后朝秦楚和做了个拉扯衣袖的动作。窗外的晚霞染红整片天空，映得他脸颊微红，像小酒微醺。 冷不丁的问题让秦楚和一顿，但他很快就露出一贯的笑脸，放下剥完的瓜子壳反问：“你是不是？” “不好说，得分情况。” “怎么？” “如果我喜欢一个人，那不管对方是什么性别我都会喜欢，只要是这个人就行。如果我不喜欢，那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我都不会喜欢。” “我和你一样。” “……” 见修闻一脸无语，秦楚和哈哈大笑，将瓜子仁一把塞进他的薯片袋里道：“不相信？只要我喜欢，鬼我都愿意追。” “那你要失望了，世界上没有鬼。” 秦楚和眉眼一挑：“你怎么能肯定没有？” “没有，人死后就什么都没了。”修闻掏出几颗瓜子仁塞嘴里，“除非你见过。” “我见过。” “穷鬼？”修闻故作深沉，“还是倒霉鬼？如果是这样的鬼，那你面前的就是。” 秦楚和一笑，不再回答，而是继续剥瓜子。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修闻已经达成一开始的目的，继续讨论有没有鬼没必要……秦楚和总不能真见过吧？ 他在心里嗤笑，即使见过也是在梦里见的。 不过，在那方面秦楚和竟然与他的选择一样，这倒是叫他惊奇。或许……这辈子真的能有所不同。 自合住以来，俩人的关系便逐渐靠拢，虽没有到达亲兄弟那般程度，但也和好朋友别无二致。 【二姐，你说秦楚和会不会也重生了？他以前从不这样对我。】 系统“滋啦滋啦”几声，好一会儿才勉强传来声音：【不可能……应该是蝴蝶效应，你回来后肯定做了什么能改变这一切的事，反正他不可能重生……退一万步讲，如果他重生会怎么做？】 修闻沉思片刻。 【我觉得他会暗杀我。】 出车祸的车是修闻的，车祸前是他把秦楚和与姜宇齐拉上了车，开车的也是他，怎么看都像是他害人不成，反而害了自己。 作为“受害者”的秦楚和如果重生，肯定会找他麻烦。 【总之他绝无可能重生。】二姐点头，左右翻看新系统一番，继续道：【系统也没显示重生异常……嗯。】 修闻趴在饭桌前发呆，心口有些烦闷，他不记得自己做过能改变这一切的事，就算有，也不该改变秦楚和的性格啊！ 在他眼里，秦楚和一向不苟言笑，对一切都无比淡漠，即使在姜宇齐面前他也不曾表露出过度的情绪。可这一世对方就像换了个人，成天笑嘻嘻的，看着就不安好心。 虽然秦楚和性格大变，但对他是真的不错，供住供吃，甚至供穿，修闻也是住进来后才知道他那柜子里的新衣服都是买给自己的。 这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所有尺寸都刚刚好，这就比较诡异…… 看来是早有预谋…… 学期过得很快，转眼就是寒假。离开前一晚秦楚和没回来，修闻来不及当面告别，便发了短信告诉对方，怕对方看不见，又特地在纸上写下大大的“我回家了”四个字，用水杯压在饭桌上。 回家车程很短，他还没打瞌睡就已经到了家门口。修晨还没放假，所以先由修闻享受在家的欢乐时光。 等修晨放假，城中早已下过一场雪，无边的白笼罩天地。这天傍晚气温尤低，一家人围着饭桌吃晚饭时，大门的铃响了又响。 修晨猴急地开门跑出去，没出几秒院子里就传出一声炸喝：“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 话音落地，零碎的踏雪声随之响起，乱七八糟的呵叫穿插其中，直到“咚咚咚”的敲门声结束了这些杂音。 “大宝，出去瞧瞧。”修爸冲门口扬了扬下巴，修闻起身，一个箭步冲到门口，见到来人的瞬间怔在原地。 颀长挺拔的年轻人拨开发梢的白雪，眼眸在见到修闻的刹那间明亮，他揉揉冻红的鼻尖，露出虎牙微笑：“我跟大哥吵架，他把我赶出来了。”他抖落大衣上的雪，笑盈盈地看着修闻。 他那冻红的手指还抓着行李箱的拉杆，而行李箱上也有不少积雪，看样子是在飞雪中走了很久。 “修闻别理他！”修晨大叫一声，跳出来挡在修闻面前，恶狠狠瞪他，“你哥赶你出来关我们什么事？你来我们家做什么？” “找你哥收留我。”秦楚和投之以微笑，但这个笑容让修晨感到一阵恶寒。 修闻下意识朝饭桌看一眼，那边的修爸修妈自然也听到了刚才的对话，招手道：“是小秦吧？快让他进来，外面冷。” 秦楚和闻言提箱而进，礼貌叫人，表达谢意。 “不行！我不答应！你这么有钱，随便找个地方不就好了？”修晨上蹿下跳，气得想拿扫帚赶他。 修闻止住他的动作，不明白修晨反应为什么这么大，好像从自己跟家人报备住宿情况后他就这样了，也可能更早。 “好冷啊。” 看着秦楚和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修闻无奈地把他拉到沙发坐下：“脸冻僵了就不要笑，不疼吗？” 秦楚和摸摸脸，道：“又冷又疼。” 第198章 辗转轮回的爱15 “小秦吃饭了吗？”修妈过来帮忙拍去他身上的余雪，“怎么不撑把伞？” “没吃呢阿姨，我哥一脚把我踢出来的，连伞也不给我。” 秦楚和可怜兮兮地咳嗽，恰时的弱态让修妈心疼不已，后者立马朝小儿子使了个眼色，道：“给小秦哥盛饭去。” 修晨不乐意，刚想念叨就接收到老妈吃人的目光，他只好缩起脑袋老实盛饭。为了报复秦楚和，他故意压实米饭盛一大碗，巴不得噎死对方。 “叔叔阿姨，我能在这儿借住几天吗？等我哥气消了就回去。”秦楚和稍显局促，眼眶泛红，整个人就像一只不安的兔子。 这副模样容易引起长辈的同情，修爸修妈问清事情缘由后自然会同意。况且他们也知道修闻一直免费住在秦楚和的别墅里，怎么说也欠了人家的情。 秦楚和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两瓶上好的白酒送给修爸修妈，这可把后者吓得够呛，连忙推辞拒绝，但他们实在抵不过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最后不得不收下。 趁他们感谢秦楚和之际，修闻帮他把行李箱拉到置放处，拖动的瞬间他发现行李箱是空的，也就是说，里面除了两瓶酒，其他什么都没有…… 好小子，这是特地带酒讨好长辈来了？是不是他大哥赶他出来的都不一定。 食毕后的几人在楼下聊了会儿天，接着就各回各房休息洗漱。 秦楚和来得突然，客房没办法立即收拾出来，只能让他先和修闻挤一块儿，不过这似乎正合他的意，他非常果断地谢绝修妈整理客房的好意，表示自己跟修闻挤挤就好。 “大少爷，您习惯跟人挤一块儿？”修闻肩搭毛巾，靠在浴室门口冲里面笑。浴室里雾气升腾，一片白芒朦胧，浴缸放水的声音哗哗，听声已经放了不少水。 颀长白皙的身影闻言扭头，结实的身材随之在修闻面前展露无遗，好在后者定力十足，眼睛一抬，只盯着那张俊美的脸挑眉。 “怎么会，我习惯的只有你。”秦楚和腿靠浴缸招手，眼眸深邃如星海，“一起洗？” “变态，你别把浴缸弄坏。”修闻故意把毛巾丢到他小腹，“收敛点。” 什么习惯的只有你，说出来叫人心猿意马！ “收敛什么呢？我什么都没做。”秦楚和委屈地躺进浴缸中，用水打湿脸颊。当他再次抬眼，双眸一片湿润朦胧，看得让人心跳加速。 修闻笑骂，关门走人。 半个多小时过去，浴室突然就没了动静，不等修闻纳闷，里面就传来了“没衣服”的轻呼。 修闻翻出自己最大号的衣服送过去，一开门就被蒸腾的雾气扑了满面，好不容易看清一切又差点被吓死！ 只见浴缸里的人一动不动地躺着，整张脸埋没在水中不见呼吸，看着跟溺水似的。 但想也知道没这种可能性。 修闻把衣服放好，带着恶意靠近秦楚和，随后一掌打在他腹部，吹着口哨道：“哟，身材不错嘛！” 对方没反应。 修闻：？ 他托起秦楚和的脸，道：“装什么——” 话还没说完，一只大手就猛然从水里弹起，按住他的脑袋往水里压！ 修闻没来得及反应，直接撞在秦楚和胸口呛了口热水，而其后脑的那只手迅速掰扯住他的肩膀，一把将人拉进了浴缸中。 巨大的扑腾声和水花同时出现，修闻一哆嗦，下意识往对方身上打去。“啪”一声过后秦楚和当即痛呼，他抬起肩膀稳住修闻的身子，眼神狡黠。 “哥哥，你下手好重啊……”他虽是在控诉，语气却显露出一股戏谑，故意在“哥哥”两个字上加重，拖长音调，宛如恶作剧成功后的顽童。 修闻拂开湿透的头发，一把掐住他的大腿，咬牙切齿道：“谁是你哥哥——” “我错了。”秦楚和举起双手投降，可他的眼神却没有丝毫认错的样子，依旧极具攻击性。 修闻全身上下的衣服湿了个透，他庆幸这些恰好是要换洗的衣服的同时，瞪了秦楚和一眼。这家伙喊的那声“哥哥”让他有种怪异的熟悉感，就仿佛面前的人既是秦楚和，也是其他什么人…… 可他搜遍这辈子的记忆也没找出是谁，只有隐约的熟悉感留存。 见修闻不言语，秦楚和快速钳制住他的双臂，戏谑地凑近，缩短二人之间的距离。 “你在想什么？” 修闻回过神，手腕使劲儿挣脱钳制不得，便深吸一口气，乱回道：“想你。” “真的？”秦楚和松了力道。 “假的。”修闻趁机摆脱束缚，挑起他的下巴左瞧右看，只见几颗水珠顺着他面颊滑落，恰好划过左眼正下方的泪痣，那模样宛如水中哭泣的美人鱼，让人心跳不已。 修闻喉咙一动，下意识道：“你再叫我一声……刚才那个。” “哥哥。”秦楚和乐得像中了巨额彩票，“你还有这癖好？” 修闻心底好不容易涌起的熟悉感顿时被他后一句话打得烟消云散，他“啧”了声，掀起热水甩到对方脸上。 鹅毛大雪在窗外飞舞，窗台那些本已消融的积雪又重新凝结累积。水蒸气覆盖内部整面玻璃，温热迫使近处的飞雪一落则化。 一窗隔绝两个世界。 室内朦胧无比，温热潮湿的水汽蒸得修闻头脑发晕，他与秦楚和对视片刻，在后者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起身爬出浴缸，拖着湿答答的衣服站到一角。 修闻果断把衣服扔进洗衣机，扯了条浴巾裹住自己。 “快点儿，你要是洗完了就出来，轮到我了。”虽然室内温度高，但也顶不住光着身子等候，时间一长保准感冒。 “一块儿呗。”秦楚和笑眯眯的。修闻脑海忽然出现修晨的声音：这人不安好心！ 也不知道秦楚和究竟什么意思，被修闻用吃人的目光瞪过后，他扬唇一笑，悠哉悠哉擦拭水渍，口中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像是来度假的。 修闻乐了：“你老实讲，你根本没和你哥吵架对不对？” 秦楚和抬头应声：“怎么会？” “他知道你来这里吗？” 秦楚和眉毛一挑，跨出长腿将修闻抵到墙边，接过他手中的衣服道：“无所谓他知不知道，不用管他。” 修闻还以为他要做什么，连忙用手挡在身前，没想到对方嗤笑一声拿走衣服，完全没有动歪脑筋的意思。这把修闻闹了个红脸，啧啧催促他出去。 房间就在隔壁，修妈怕秦楚和住不习惯，便备了层地铺，让修闻打地铺睡觉，把床让给客人。对此修闻很不乐意，但又不好多说什么。 大冬天的打地铺，可不得冻死。 洗漱完后修闻急忙裹住自己跑回房间，生怕门外的风带走一丝温度。 房间开了空调，可温度却没比走廊高多少，他试着躺地铺，果真又硬又冷，于是他一个鲤鱼打挺窜上床铺，下意识往秦楚和屁股上打了一掌：“你给我过去点，我睡这里。” 这一掌下去，声音清脆。 第199章 辗转轮回的爱16 直到手掌隐隐发痛，外加秦楚和一脸震惊，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平常用这种方法拍修晨拍习惯了，没能及时收住。 他尴尬地收回手，把被子往对方那儿一丢，见对方依旧满脸难以置信，便想了想，犹豫道：“让你打回来？” 秦楚和眯起眼，右手在被窝里蠢蠢欲动，仿佛下一秒就会应和修闻的提议。 “你真想打回来啊？”修闻猛地用被子蒙住自己，露出半个脑袋，“别这样看我。” “我就白挨这一掌了？”秦楚和似笑非笑地靠近，用力跟他争扯被子，“你出来，我们好好说。” “傻子才出去，别别别，冷死了。” “扑通”一声，被子被掀开，修闻滚落在地。冰凉的地面顿时让他清醒不少，他恼羞成怒大吼一声，赤手空拳扑过去！ 秦楚和眼神一亮，摊开被子扔到他脑袋上，从外用力裹住！ 俩人一来一回闹得不可开交，直到修闻被按在地板冻得左脸发僵。秦楚和一个膝盖顶住他的后腰，压得他无法动弹，后颈处还有只冰凉的手在“取暖”。修闻实在无法忍受，压低了声音叫：“起来！很冷！你是不是没关窗？” 空调是制热模式没错，吹出来的风也是暖的，可房间的温度并没有升高多少。地板冰凉无比，修闻半张脸快失去知觉了。 秦楚和没有松手，抬头朝窗边看了一眼，发现窗帘似乎在轻微拂动。他挪起半个身子拉开窗帘，却看到窗子关得好好的，没有缝隙。 修闻趁机爬出来，一溜烟窜到窗台边，把窗帘拉到底，指着顶部道：“那里。”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顶部窗子还真有个大口没关。那里很高，俩人站在凳子上也摸不到窗锁，而且窗子向外翻起，他们没办法从里面关上它。 “能踩吧？”秦楚和打开下面的玻璃窗，整个人踩着窗台往外探出半个身子，这一幕吓得修闻够呛，他急忙抱住对方的脚腕，叫道：“你别关了，我们找根杆子试试。” 可家里没杆子，他只是随口一说，为的就是让秦楚和放弃这种危险的做法。 虽然这里只是二楼，但这种行为依旧非常危险！万一脑袋朝下摔倒呢？ 秦楚和冒着风雪伸出手，但脚被修闻抱着，没法继续往外挪，他低头眨眼：“嗨，松一松。” “松什么松，你掉下去我就惨了！” 修闻一脸倔犟，不愿退让半步。秦楚和偷摸着抓了一小团雪，瞄准修闻的后颈飞快掷出。 雪球如火箭弹般在修闻后颈炸开，冻得他“嗷”一声松手抓后背！秦楚和眼疾手快跨出窗台，踩着冰雪扬手，“砰”地合拢窗子。 湿答答的白雪溅开，沾了秦楚和一手冰水，他嫌弃地甩了甩，刚想进屋，隔壁邻居家的狗突然就朝他吠叫两声。秦楚和脚底一个打滑，整个人往窗外翻去！ 修闻的骂声刹那间停止，意识到已经无法拉住对方后，他眼疾手快地跨出窗台抱住秦楚和，向雪厚的地方摔去！ 随着积雪被压实的声音响起，俩人笔直坠进后院的雪堆里。修闻的心脏砰砰狂跳，连胳膊的疼痛和周身的冰冷也无法反应。懵了两秒后他抬起上面的手，只见秦楚和的头发被他抓得无比凌乱，对方在他怀里缓缓抬头。 就在修闻与他的目光相接之时，冰冷刺骨的寒意陡然席卷全身。 秦楚和的眼神尤为可怖，像野兽在看死物，有的只是阴鸷冰冷。但下一秒这种眼神就变成了担忧，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修闻的错觉。 俩人掉下去的时候修闻垫底，承受了更多的冲击，好在雪够厚，高度够低，不然他保准摔骨折。 修闻这才感到肩膀有些疼痛，他努力抬起脑袋，梗着脖子道：“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秦楚和迅速起身想去拉他，但又怕修闻骨折受伤，便蹲下身查看他情况，语气有些僵硬，“你跳下来干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我都说了危险，你非不听，嘶——”修闻一哆嗦，胳膊肘已经被雪水打湿，冻得厉害。秦楚和以为他胳膊受了伤，脸色愈发难看。 没等修闻说话，他便轻抓其手腕，让修闻把胳膊搭在他臂弯上。 “你干嘛？我没事！”修闻挣脱束缚，在他面前晃了晃手臂，“好得很，就是太冷。” 秦楚和依旧面色难看。 “话说回来……” 修闻确保自己没问题后，心思当即转到了秦楚和身上……要不是他丢自己雪球，要不是他非得站在窗台外关窗，他俩能摔下来吗？ 当然不会。 修闻越想越不爽，偷摸着捏起一团雪，慢吞吞靠近秦楚和：“我手指有点疼，你帮我看看是不是——”话音未落，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雪球塞进秦楚和的前衣领里，冻得对方一愣。 “哈哈哈哈哈！”修闻笑得癫狂。 秦楚和咬牙弄出雪球：“真的没事？” “有事啊！我——” 反正衣服已经湿了，人也埋过雪堆了，不狠狠教训秦楚和一顿，他这辈子都咽不下这口气！ 修闻咧嘴，抄起雪球就往秦楚和身上狂砸，边砸边问：“冷不冷？冰不冰？” 秦楚和嘴角一抽，任由雪球往自己身上招呼。他的视线死死锁定修闻着地的胳膊，趁对方抓雪时一把按住他，道：“好了，是我的错，我们回去。”换身衣服去医院。 “当然要回去，冰天雪地迟早把我俩冻成冰雕。”修闻用冰手贴在秦楚和后颈，不等他说话就重新拉回屋里。 其他人已经睡下，俩人蹑手蹑脚回房，换好干净衣服后对着空调吹风。修闻瞥见秦楚和一直在看自己的胳膊，便抬起手臂，招呼：“你摸摸。” 秦楚和小心翼翼托住他的胳膊。 “啧，让你摸胳膊，不是让你托着。都说了没事……外面雪厚，我胳膊都没碰到地。” 这不是假话，他确实没摔伤胳膊。为了以防万一，他还让二姐帮忙检查了一下俩人的身体状况，都没问题。 无论修闻怎么说，秦楚和都不相信，没办法，他只能偷偷打车去医院做了个简单检查，这才让秦楚和面色好转。 不过俩人第二天就病了，齐齐感冒。 第200章 辗转轮回的爱17 不用想也知道是昨晚着了凉，毕竟此时正值严寒，他俩不仅用雪球互相伤害，还一齐摔进雪堆，吹了半天冷风后不感冒才有鬼。 修闻的症状比秦楚和严重些，他躺在床上休息，体温稍高，而秦楚和只是声音沙哑，没有发烧。 好在这场感冒没有持续多久，吃完药睡一觉就好得差不多了。秦楚和在这期间一直守着修闻，看得旁人一阵感动。 除了修晨。 他骂骂咧咧，说某人就是扫把星，一来就害他哥感冒。对此，某人哑口无言。 秦楚和总共借住四天，第五天清晨就被他哥一个电话骂了回去。修闻本以为俩人会就此分别，过年前都不会再见上一面，谁料这家伙在除夕前几天又出现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个“不速之客”。 其实修闻很乐意跟秦楚和待在一起，见上一面、发个短信都会让他高兴很久，原因不必细说。 但他不太想见到姜宇齐……每次见到后者都没好事。 秦楚和前脚刚到，姜赫和陆云华后脚就带着姜宇齐过来了，说是来送年货。 自从修闻与他们相认后，他们每年都会亲自来送年货。他们一开始是叫大型货车运送年货，但修爸修妈一见这种仗势，立即婉言谢绝，好意收下了，可年货太多吃不完，也实在不好意思。 所以后来都是姜赫和陆云华亲自开车过来送东西。 两辆豪车一前一后驶入修家的小院，引来不少邻里的目光，好在秦楚和提起礼物就让司机离开了，小院立刻宽敞不少。 修闻当时正要出门挖白菜，顶着草帽拿着镰刀，一见秦楚和就放下了手里的玩意儿，跑过去帮他提东西。后边的修晨还没看见是谁，叫道：“唉！你镰刀不要了？” 话音落地，他就瞧见那张熟悉的假笑脸越走越近。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修晨倒抽一口凉气，警惕地看着秦楚和。 修闻把礼物递给修晨：“放家里。” 修晨不情不愿地接过：“他又来干什么？”低头一看，嚯，是酒和茶叶！他看不懂牌子，只觉得包装挺精致，不过再精致也没用，反正他不喝这俩东西。 肯定又是拿来讨好爸妈的！ 修晨看秦楚和的眼神愈发警惕：贼人之心，不得不防。 “你不是说去国外滑雪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修闻问。 “没去，去滑雪不如跟你散步。”秦楚和的目光在兄弟俩之间来回，他上下打量他们一番，稍显疑惑，“你们要去干什么？” “挖白菜，今晚吃。” 爷爷奶奶这几天来这边忙活年菜，恰好赶上白菜成熟，便让俩小子去附近的田里挖一些。修闻家在镇上，附近就有农田，老人们平时就爱种些瓜果蔬菜，根本闲不下来。 虽说在同一个市，但秦楚和确实没怎么见过农田，更没亲眼见过地里的白菜，兄弟俩这么一说，直接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秦楚和朝修晨伸手：“把你的帽子给我，你别去了，我和修闻去。” “不给！”修晨下意识抓住帽沿，“你去干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别来添乱。要去，你就自己撑伞去。” 兄弟俩戴草帽是怕中途下雪，不是为了挡太阳。若是把这原因说清楚，再让秦楚和撑伞倒也没什么，主要是修晨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股敌意，让人听着不太舒服。 好在秦楚和什么也没说，也没表现得不高兴，他拿起镰刀掂了掂，道：“用这个挖吗？走吧，我跟你们一起去。” 修闻倒是无所谓，主要是修晨不太乐意，趁秦楚和走在前面，修闻把老弟拉到后头，小声问：“你干嘛这样对他？他揍过你？” “啧！”修晨咂嘴，满脸哀怨，“我就是不喜欢他，你不知道，他——” 秦楚和突然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他们一眼，修晨当即噤声，不情不愿地跟上，没能把话说完整。 见三个孩子都要出门，奶奶连忙去拦秦楚和，用她的话说，就是不能让客人干活。秦楚和长得好看，嘴巴又甜，在老人家面前说自己如何如何孤独，从没见过田野，想跟修闻他们一块儿耍。奶奶一听，便叮嘱自家俩孩子好好带人家玩。 某人的话添油加醋，夸张得要命，却偏偏能牵动老人的恻隐之心。 对此，修晨的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 出门时刻，三人和姜宇齐撞了个面，几人面面相觑，稍显尴尬。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 修闻跟姜赫与陆云华打了个招呼就要走，没承想姜宇齐主动要跟他们一块儿去。 这倒是件稀罕事儿！ 面对陆云华恳切的目光，修闻没办法拒绝，他只好做个体贴懂事的大哥，带领一群小黄鸭去农田干活。 他是去挖大白菜的啊！又不是郊游……怎么一个个都这么积极？ 修晨从院子里骑出三轮车，叮铃叮铃按铃，示意修闻上车，而当另外俩人一左一右坐在车边缘时，他忍不住暗骂：“这俩怎么上来了？想累死老子！” 不爽归不爽，在长辈面前他也没流露多少哀怨，按了几下铃后猛踩踏板，一溜烟消失在众人眼里。 他故意在拐角急转弯，见姜宇齐差点被甩下去，便偷偷勾唇一笑。 修闻吓了个半死，往他屁股墩一拍：“能不能好好骑？你想摔死我？” 差点被甩下去的还有他！ 挨了一记的修晨老实许多，一路上都没有再耍滑头。到达目的地后姜宇齐第一个跳下车，他脸色惨白，眼神隐忍，凑在秦楚和身边说着些什么。 修闻没顾得上他们，抄起家伙就往自家菜地里走，而修晨也拿着镰刀去了一旁。 “我帮你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修闻一抖，差点将手指头割掉。他侧头一瞄，只见秦楚和去另一边挖大白菜了，而姜宇齐跟在自己身边一声不吭走了很多路。 “那你拿着。”修闻把刚摘下来的白菜送到姜宇齐怀里，后者脸色一僵，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环手抱住脏兮兮的白菜。 “你把它放回三轮车里。”修闻继续俯身割白菜的根。 姜宇齐消失在原地，但很快又跟过来了。就这样来来回回运送四五趟，他竟然什么多余的事情都没做。 修闻有些惊讶：这小子不会真心悔过了吧？转念一想，他应该是被姜赫和陆云华提前叮嘱过，要不然怎么可能这么老实。 第201章 辗转轮回的爱18 不远处的秦楚和时不时抬头望一下修闻这边，见俩人没问题才继续捣鼓白菜。他学着修闻的动作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斩断白菜根，把它们一排排放齐整，完全不像没干过活的少爷。 约莫过去十几分钟，沉默许久的姜宇齐突然蹲下身，用极轻的声音道：“你跟秦楚和关系挺好啊？” 修闻皱眉，抬眸见对方扯着嘴角冷笑，眼神里的敌意丝毫没有收敛。 俩人已经走到沟渠边，一排白菜收完，另外两个也差不多忙完了，正抱着白菜往回走。修闻烦躁地拍拍灰尘，心道：也真是为难他了，竟然能忍到现在。 他压低声音笑：“是挺不错。” “你很得意嘛！”姜宇齐眼神飘忽，朝三轮车那边张望一番，然后凶狠道：“你一直跟秦楚和住一块儿？谁让你住过去的？要不要脸？” 一连串的问题让修闻无语至极，换作以前的他早就跟这小子吵起来了，但现在他只是伸出三根手指，挑眉道：“一，我们住一块儿。二，他求我住过去的。三，当然要，人没有脸怎么活？” 三个回答气得姜宇齐眼眶通红，他闭眼深呼吸，下一秒就猛地揪住修闻衣领，低声叫嚷：“他跟你不一样，你别拉他下水！” 修闻无语道：“哪里不一样？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应该坐在高档餐厅听着古典乐曲用餐，而你这个傻x应该在这里收这些沾泥巴的白菜！” 修闻觉得好气又好笑，反揪住他道：“你作业做完了吗就在这里疯言乱语？” 什么高档餐厅用餐，听着就像八岁小孩跟朋友炫耀时讲的东西。 一个小屁孩净乱讲话，没人收菜就没人能吃饭。 修闻的话戳中了姜宇齐的痛点，他特烦别人提作业和学习的事儿，大过年的也不让人舒心。他气恼万分，甩手推了把修闻，后者虽然有所防备，但还是被菜根绊住了脚腕，后仰着就往沟渠里倒！ 修闻眼疾手快地拽住姜宇齐，连人带菜一块儿拉进了沟渠。 没有扑通声，没有水声，只有冰块碎裂和干草断裂的声音。 修闻硬是把惊叫咽回肚子里，单手揪住姜宇齐呵斥：“滚起来！” 这边的动静自然引起了秦楚和与修晨的注意，修闻本想在俩人过来之前解决，但姜宇齐不知道发什么疯，眼泪“刷”地就掉了下来，演技堪比影帝。修闻不吃这套，用膝盖顶住姜宇齐的腹部就要让他起身，谁知后者边流泪边骂：“你个傻x！” 他攥紧右手一脸痛苦，修闻这才发现他的掌心正在流血。旁边的一撮干草有明显撸过的痕迹，还沾有几处红痕，显然是姜宇齐摔倒的时候抓住干草划开了掌心。 修闻暗骂一声抓起对方的手，对方极不配合，死活攥手不愿松开。修闻心生怒火，踢了他小腿一脚，趁他呜呼哀哉时硬生生将其手掰开，扯出自己的里衣把其伤口处的脏东西擦掉。 沟渠早已结冰，修闻屁股痛得要命，他丝毫不怀疑自己的尾椎骨和冰面亲密接触后裂了道缝。他咬紧牙关清理姜宇齐的伤口，同时忍不住往屁股下看，生怕底下的冰块碎裂。 余光掠过干草，他忽然僵住身子，斜眼再次朝干草看去。 枯黄干瘪的杂植中有不一样的东西。 “起来。”秦楚和面无表情地抓住姜宇齐的胳膊，还没等他下一个动作，修闻便急忙阻止他，道：“别动！” 他指指姜宇齐勾住的那片干草，一条黄褐色的蛇潜伏在其中，正耷拉着脑袋冬眠。但俩人刚才的动静太大，它似乎有了苏醒的迹象。 这是农田水沟里常见的无毒蛇，虽然没毒，但被它咬一口也够呛。 修闻咽了口唾沫，捡起干枝往蛇的方向探去。他想把蛇直接挑开，好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撤离。 姜宇齐脸色惨白，嘴唇不停地哆嗦，一见修闻去弄蛇，便突然起身朝外面爬去！ 他这一番举动直接把勾住的干草拖了过来！冬眠的蛇猛然睁眼，脑袋上下起伏，迅速朝姜宇齐扑去！修闻差点一口气没咽下，抬手用干枝去抽它，然而它的速度极快，且不惧怕这点疼痛，似乎下定决心要去咬姜宇齐。 修闻眼疾手快，上挑干枝将它弹开半米远，然而这一举动彻底惹恼冬蛇，它转换目标朝修闻扑来。修闻当即要逃，可起身的瞬间屁股像是被烧烤架烫过似的，痛得要命！腿一软，又摔回沟渠。 下一秒，蛇被镰刀击中，“咚”的一声朝外飞去，彻底消失在乱丛里。几人收回视线，表情惊愕。 秦楚和瞥向姜宇齐，把手里的镰刀扔了过去。镰刀刀柄处还带着一丝血迹，不知道是蛇的还是他自己的。 姜宇齐吓了一跳，被镰刀打了个结实，他的胸膛剧烈起伏，露出又怕又气的表情。 秦楚和扶起修闻，朝姜宇齐笑：“你跑什么？又不是老鼠，它能吃了你不成？”说是在笑，实际上是嘲讽，如果刚才姜宇齐没起身逃跑，那蛇就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面对几人的视线，姜宇齐顿时红脸道：“我以为他要让蛇咬我……” “我有那么无聊？”修闻疼得龇牙咧嘴，心疼自己屁股的同时招手，“过来。” 姜宇齐满脸警惕：“干什么？” “让你去你就去！”修晨终于逮到机会，发泄般往他屁股上狠踹。 修闻掰开他的右掌，将口袋里唯一的纸巾塞进去。对方毕竟是个少爷，估计从小没受过这种委屈，如果放任伤口流血不管，他也不好交代。 见修闻耐心地帮姜宇齐清理伤口，秦楚和嘴角一抽，收敛笑意，面无表情地把手伸过去说：“你看。” 看什么？ 一道伤口！镰刀上的血迹果然是他的。 修闻愣怔地看看他，再看看满脸委屈的姜宇齐，尴尬道：“我只有一张纸巾。” 言下之意就是：你别跟他抢这玩意儿行不行？ 但秦楚和铁了心要添乱，僵着脸不愿把手挪开，修闻只好把自己的左袖卷起来，用里衣帮他擦拭血迹。得到照料的秦楚和终于咧开嘴角，重新换上笑盈盈的表情。 旁边的姜宇齐见状憋屈至极，低声抱怨：“你不是在帮我处理伤口吗？搞什么鬼？处理一半就结束？有病吧！” 秦楚和瞥去一眼，挑衅似的往修闻身边靠近。 姜宇齐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当修闻抬头时，只见秦楚和像电视剧中得宠的反派妃子般惺惺作态，而姜宇齐满脸猪肝色，眼眶一周泛起暗红。 “叮铃——”修晨坐在三轮上冷漠地扫视一周，露出洁白的牙齿对修闻道：“咱们把他俩丢下吧？” 第202章 辗转轮回的爱19 结果当然是修晨骑车载着满车的白菜和三个人回家。 一路上三人在车上大眼瞪小眼，时不时还要注意车子有没有向外倾倒，免得摔个狗吃屎。 修闻心想：幸亏修晨在骑车，不然就是四个人互相瞪眼，更尴尬。 到家后几人把白菜抱到小院一角，然后围在井口洗手，好在姜宇齐没有把受伤的事说出去，长辈们也没有发现他们的异常。修闻用碘伏为俩人做了彻底的清洁消毒，悬着的心这才落地。 姜家三人照例留下来吃晚饭，都是家常菜，虽然比不得餐厅丰盛，但胜在美味温馨。今天额外多个秦楚和，他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帮忙端菜，最后坐在修闻身边吃饭，完全不摆架子。 吃完饭的几个年轻人窝在二楼客厅看手机，没过多久姜宇齐就流露别扭之意，像跳蚤上身似的多动，他翻几个身后狂按屏幕，然后起身走到秦楚和面前挥手，道：“我要回去了，你什么时候走？” 他的言下之意是催促对方一起离开。 修闻下意识挑眉，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心道这小子连回家都要拖上秦楚和，真像隔壁邻居姐姐家的三岁宝宝。 秦楚和头也不抬，随便应付道：“不回啊，我留宿。” 修闻立即朝他投去惊疑的目光。不光是他，剩下的俩人也都死死盯住秦楚和，双眼睁得极大。 “你说什么？”姜宇齐不死心地重复，“你留宿？” “嗯。” “你自己住？”姜宇齐不可置信，在犹豫数秒后终于问出最关切的问题。 秦楚和抬头，冲修闻点了点下巴：“跟他。” 姜宇齐：“？” 短短两个字让他反应半天，姜宇齐强忍着不爽压低声音道：“你认真的？” 秦楚和闻言放下手机，托着下巴一声不吭地看他。姜宇齐被他盯得浑身发毛，连忙扯嗓子说：“你别这样看我！我服了！你以前不会这样，现在像撞了邪。”他朝修闻瞄去几眼，似乎还想说他的坏话，但不知怎么的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一屁股坐下，满脸不爽，沉默一阵后又在手机屏幕上发送几段信息，然后别扭道：“那我也留宿。” “不是，你们有病吧？我们家哪有这么多房间给你们住？都滚滚滚！”修晨当即就不乐意了，阴沉着脸色下逐客令，但秦楚和不仅无动于衷，还往修闻肩膀一靠，大有“能奈我何”的意思。 修晨气得想吐血，还没等他说话，姜宇齐就皱眉驳斥：“什么意思？多我一个就不行？你以为我想住这儿啊？我偏不滚，有种把我拖出去。”他故意张开臂膀仰躺在沙发上，朝天翻出白眼。 修闻看向秦楚和：“你想留宿？” 秦楚和软下语气：“如果你要赶我走，我就只能睡大街了。” 胡说八道，大街哪有那么好睡。 修闻又看向姜宇齐：“你也想留宿？” “不行啊？”姜宇齐瞪他一眼。 “你爸妈同意吗？”修闻忍不住捏眉心，直到眉心泛出暗红。 “我发短信跟他们说过了。” “那你打算住哪儿？客房没有收拾出来。” “他住哪儿我住哪儿！”姜宇齐怨愤不已地瞪向秦楚和，恨不得用脚去踢他，但撞上对方的视线后他还是悻悻收回脚。 “放屁！不给你住！”修晨嚷嚷，回头啐一口秦楚和，“也不给你住！” 秦楚和忽地笑了：“弟弟，你对我意见很大啊——我打过你？”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手，狭长的双眸打量修晨一番，“嗯？” 莫名被喊“弟弟”的修晨像受惊的猫一样浑身炸毛，躲到修闻身旁叫嚷：“你别这样喊我！”其实比起称呼，他更怕对方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修闻感觉到修晨抓着自己的那条手格外用力，意识到他确实不喜欢面前俩人后，他也认真对他们道：“你们都回去，我房间住不下那么多人。” “啪嗒！” 秦楚和的手机掉落在地，他缓缓移动目光与修闻四目相对，眼眶逐渐泛红。 “就让他一个离开不行吗？我也得走？” 修闻知道他在飙演技，但内心深处还是被狠狠击中，根本没法说一个“不”字。他沉默下来，什么也没说。 “你？！秦楚和你疯了吗？”姜宇齐第一次见秦楚和用这种语调讲话，整个人露出见鬼的神情，然后大嚷：“我也不走！我都跟爸妈说好了，你们现在赶我走，我就告诉他们你们故意折腾我！” 修闻怕他们闹出幺蛾子，连忙止住他的叫喊。修晨咬咬牙，烦躁地咂嘴，在哥哥耳边低声几句。 “好吧，但我有个要求。”修闻扫视一圈，继续，“不要打架。” 不要打架—— 不要打架！ “别打！” 那晚修闻的房间尤为热闹，修妈在地板铺了厚厚两层床垫，生怕孩子睡得不舒服。 一向听话的修晨今晚格外倔犟，抱着被子死活要跟他们一块儿住，口中叫嚷“防狼防贼！人人有责！”修闻本想把他踢出去，可这小子在门外边吵边撞门把手，差点让它提前退休，见到如此情形，修闻不得不再退让一步。 原本是修闻和修晨打地铺，但后者说什么也要前者睡床上，而秦楚和也不乐意让修闻躺地板，两人一合计，便让修闻先去床铺待着。得到优待的修闻翻了好几个白眼，拜托，这本来就是他的房间他的床，他睡柔软大床是应该的。要不是老妈提前交代，他才不会主动躺地板。 “我不想跟他一块儿！”姜宇齐指着修闻嚷。 修晨恶狠狠道：“那你就跟姓秦的一块儿滚下去！”说罢就往姜宇齐后背一踹，愣是把人从床上踢了下去。姜宇齐闷声痛哼，爬起来要去揍他，俩人一来一回差点真打起来。 好在修闻夹到中间分别拎住俩人衣领，这才让他们冷静下来。 几人猜拳定胜负，最终修晨胜出，他露出胜利者的八齿笑容，将被子摆到床上放好。 奇怪的是秦楚和自始至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深沉地看修闻一眼，然后老实躺下。姜宇齐虽然生气，但也没继续强硬下去。 第203章 辗转轮回的爱20 深更半夜万籁俱寂，被几人这么一折腾，修闻已经全然没有睡意，他侧身躺在床上数星星，眯眼催促自己的大脑快挂机。 周围几道细微平稳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他不明白这几人吵成这样是怎么睡着的。羡慕之余，他听到一阵悉悉索索声。 他低垂眼眸朝床脚看去，只见有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黑暗里，像杆子似的动也不动。修闻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吊住气息后定睛一瞧，竟是秦楚和这家伙！ 就在他疑惑对方是不是要起夜时，秦楚和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修晨那头，将其连人带被褥端下床铺。期间修晨只是哼哼唧唧梦呓，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遭毒手。 见此情景，修闻只觉得莫名搞笑。 对方的动作一气呵成，很难让人不怀疑他是不是早有预谋，待修晨的位置空出来后他便摸索着爬进被褥，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修闻背后。 修闻被寒气侵袭，下意识一缩，这个动作恰好让他触碰到身后那双冰凉无比的手，他心中惊讶，过了一会儿才假装翻身，抓住那双千年冰手传递热量。 房间很暖和，先前修晨贴着他睡觉时，他一直在往前挪动，对方真的太热了，简直是火炉体质。而此刻的秦楚和却是另一种极端，手冰得像刚从南极水域拿出来似的。 若是修闻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就会心软，不会眼睁睁让他缩在床角睡觉。有些人体质偏凉，即使捂几小时被窝都没什么热量，如果没有外部热源，迟早会冻僵。 突然被暖意包裹的秦楚和浑身一僵，数秒后将脸轻轻贴住修闻的手背，沉沉叹息，像是在压抑什么，说不清是兴奋还是痛苦。 修闻生怕被他发现自己在装睡，于是只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弹。原本还在发烫冒汗的手掌在握住秦楚和双手的瞬间降温，或许是温度过于适宜，他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清晨一声怒喝把几人全部吵醒，修闻猛地从床上坐起，惊觉自己的右手被秦楚和握得极紧，那张睡脸还贴着自己的手。对方缓缓睁开一只眼睛，长卷的睫毛如蝶翅般扫过他的手背，朝他露出浅笑：“早。” 俊美的年轻人头发微翘，慵懒无比，让人忍不住想去抚平发梢。 “早你大爷！哪有你这样的？”修晨恼怒地把被子甩到秦楚和脸上，“你抢我位置！” 秦楚和扫他一眼，淡声道：“你昨晚梦游要躺地板，我只能勉为其难把位置给你。” 修晨：“……” 姜宇齐：“……” 修闻：哈哈哈。 任谁都知道他在胡说八道，能如此厚颜无耻的人这里他当属第一。姜宇齐大脑还在宕机，直到早饭吃完一半才缓过劲来，强忍怨念要离开，那架势活像被抢了满身行头的倒霉鬼。 秦楚和待了两天，临走时附在修闻耳边低声道：“下次还能帮我暖手吗？”修闻惊愕地看向他，只见他狡黠一笑，转身离去。 修闻感觉有股热气从耳根子窜出，他忍不住挠挠耳朵。 原来他知道自己醒着。 这一年冬天很冷，白雪覆盖大地，河面的冰厚得能上去打转。 年末几天阳光很好，修闻闲不住，领着附近邻居家的几个小孩儿堆雪人，偶尔搬个椅子坐在门前边晒太阳边嗑瓜子，无比惬意。 他想了想，掏出手机对准一个雪人“咔嚓”，然后把图片发送到某人那里。 【像不像你？】 一分钟不到，手机屏幕亮起。 【你堆的？手艺不行，我很英俊。】后面还带了个【(^-^)再接再厉 】。 修闻哼笑一声，眯眼靠着椅子睡觉。头顶的阳光正好，暖融舒适，他松了口气，就想这么一直睡下去。 除夕那晚烟花爆竹连天，绚丽缤纷的火光在地面交相辉映，几乎家家户户贴着红对联，挂着红灯笼，亮堂的屋子里充斥欢声笑语，到处都是热闹喜庆的氛围。 修闻坐在沙发上抢红包，手机“叮咚”收到一条信息：【(=^▽^=)你吃完年夜饭了吗？】 发送者是秦楚和。 【早就吃完了，你呢？】配图红围巾红帽子比“耶”。 修闻噗嗤笑出声，不懂对方为什么要加上那么幼稚的表情符号，不过看着确实好玩儿。 【(t_t)没有，我爹还在台上讲话。（帽子很好看。）】 台上讲话？听起来还有一群人坐在台下。修闻有些惊讶，难道他们过年也要弄什么大阵仗？他还以为今晚所有人都会各回各家吃年夜饭呢！ 手机又收到一条信息，附带着一张宴会餐桌图。 【这些菜看着虽好，其实味道一般，我更喜欢你做的菜，当然，我做的菜更不错。】 修闻不由自主地咧开嘴角：【厚脸皮。】 【(^_^) 】 俩人聊了会儿，修闻的家庭群里又开始叮叮咚咚发红包，他连忙发语音告诉秦楚和自己要抢红包，然后投身于“事业”中。 电视机里照例开着春晚，可没多少人看，大伙儿抢红包的抢红包，打牌的打牌，还有嗑瓜子闲聊的。电视机里响起倒数的声音，修闻抬头，把手机调到聊天界面。 “三！二！一！祝大家新年快乐！” 屋外无数焰火冲天而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彻天际。修闻发出【新年快乐】的瞬间，对面弹来一句话：【新年快乐！??(?˙?˙?)?? 】 “你看什么呢笑成这样？”修晨忍不住凑过来，修闻连忙收起手机，笑道：“抢了两百多的红包，待会儿分你一点。” “陛下！臣永远忠诚于您！”修晨顿时乐开花，夸张地行礼。 …… 修闻伸了个懒腰，一切都让他无比欢喜，如果日子能这样过下去就好了。没有大的痛苦，没有生命危险，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前进。 这一年修晨考上了本省一所不错的高校，乐得修家长辈合不拢嘴。 时间流转，姜宇齐高考结束那年，修闻升入了大三，他不准备考试，也不打算和前世一样入职姜家的公司。他以前太贪心太嚣张，所以引来了很多仇恨，这一次他不愿重蹈覆辙。 如果可以，他更愿意在镇上开一家花店，种种花养养狗，将日子过得平淡惬意些。 当然，他得找出自己上辈子车祸的原因，否则让曾经的自己不明不白地死去……他不甘心。 第204章 辗转轮回的爱21 经过前年冬天在修家的遭遇，姜宇齐破天荒地收敛了戾气，逐渐接纳修闻。当然，到底是真接纳还是假接纳只有他自己知道，旁人拿不准。 毕竟他的态度依旧不是很友好。 姜宇齐被隔壁省的大学录取了，说是打算两年后再去国外留学。其实他本可以直接申请去国外上学，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留了下来。自打考试结束后他就彻底放飞了自我，吃喝玩乐样样不落，整座城就没他没去过的地儿。 由于他始终没有做出格的事儿，所以姜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对于姜赫来说，姜宇齐是唯一的继承人，这毋庸置疑。他们已经错过修闻，十几年的亲情空缺无法用金钱弥补，他未来的路也早已改变。姜赫曾询问修闻的意见，后者若是愿意，就可以来本部公司工作，但修闻拒绝了他。 姜赫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只能尽力培养姜宇齐，同时在一定范围内包容小儿子的一些放纵。 这天傍晚修闻收到姜宇齐的信息，说是请客喝酒。修闻一看，嚯，群发信息！ 这小子是不是发错人了？竟然也给他发了一份？ 再看地址，呵，市里最大的那家高奢酒吧！ 修闻从未踏足过那里，一来是消费不起，二来是他不喜欢那种场合，遇见礼貌者还好，要是遇见和姜宇齐一样的人，他真的会浑身难受。 “叮咚。”手机振动，是姜宇齐发来的信息。 【你来不来？】 信息下面是一张昏暗的照片，面容秀气的年轻人身着宽松的黑t，一脸不屑地把腿搭在桌上，他的眼神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格外肆意。 修闻眼角抽动，看来这小子确实没发错人。他本不想搭理对方，但转念又想起陆云华跟他提过的担忧，便回复道：【来。】 好歹是亲弟弟，还是得看着点儿。 万一出点什么事，陆云华不得哭成泪人？这小子最近太猖狂，前段日子偷偷摸摸买机车跟几个同龄人去小岛狂飙这事儿差点没给陆云华吓死，姜赫打他二十几个电话都没接，最后还是秦楚和帮忙把人带了回来。 修闻推掉今日份的兼职，换了身行头过去，刚踏进酒吧的大门他就有点抵触，不是说氛围太吵或者与他太不相合，而是他想起前世在酒吧被人按着拍照的事儿了。 他当时和现在的姜宇齐一样嚣张，在桌上跟人起了争执，双方二话不说就互送拳头，由于对方人多，他最后被打得格外狼狈……不过另外几人也没好到哪去就是了。 时间太久远，他已经忘记双方动手的缘由是什么，那件事之后他还跟秦楚和发生了点不愉快，具体是为什么他同样不记得。 吧内人很多也很吵，大多都是打扮靓丽的年轻人，等修闻找到姜宇齐时已经有几人坐在周围喝酒猜拳了。姜宇齐见到他招呼也不打，只用眼神示意他坐在旁边。 这里不是单独包厢，一眼就能看到吧内大部分景象。 修闻瞄一眼，旁边都是玩嗨了的年轻人，他可不想掺和进去，于是无视了姜宇齐的目光坐进角落。他的目的不是喝酒或找乐子，而是防止姜宇齐喝闷酒出事儿。 “哥，你是老姜的哥哥吧？还记得我不？我是林浩仁。”一个约莫二十左右的男生凑到修闻身边，嬉皮笑脸地递上一杯酒，“上次聚会时我们见过。” 上次聚会是哪次修闻不记得，他朝这位梳大背头装熟的小兄弟笑了笑，接过酒杯抿一口，一股甜辣味直冲天灵盖，刺激得他眼皮子直跳。 他下意识朝姜宇齐看去，恰好与对方四目相对，那不爽的目光几乎要往他身上戳出几百个窟窿。 不是，姜宇齐瞪他干什么，那眼神跟藏獒似的，谁又惹他了？ 修闻指尖搭在杯口，轻轻摇晃酒杯，心里一阵莫名其妙。 旁边几个年轻人听到声音立即停下手里的动作，用筛蛊扣住骰子，朝姜宇齐瞧了瞧，见他没多说什么才有人嬉笑着上前跟修闻搭话：“哥，你玩不玩游戏呢？” “什么游戏？”修闻摆出笑脸随口问道。 “就是真心话大冒险，两颗骰子点数最小的人输，真心话和大冒险选一个，问题和大冒险内容都由点数最大的人出，做不到就喝酒。”年轻人举起酒杯，笑得有些坏，“度数比较高，哥最好别选最后的选项。” 其他人闻言起哄：“哥，玩几局呗！” “是呀，我们对你很好奇呢～” “这个很简单也很好玩的。” 修闻推辞时，旁边又坐下几个漂亮的女生和两个男生，他下意识往中间挪动，为他们腾出一片位置。不知不觉靠到姜宇齐身边，后者突然用肩膀撞击修闻的胳膊，道：“玩呗！还是你玩不起？” 激将法对他没用，但他开始好奇几人到底想干什么，便耸肩回复道：“好吧。” 第一局，修闻掷出9，林浩仁掷出8，旁边几个男生分别掷出10，9，12，姜宇齐掷出个7。 游戏一开始就把剩下几人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去，他们嘻嘻哈哈旁观看热闹，好奇姜宇齐会选择什么。 “老姜你手气也太差了哈哈哈！好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姜宇齐不耐烦地“啧”道：“真心话！” “请问……我们在场的几个人中你最讨厌谁？” 话音落地，周围的笑声戛然而止，几个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是在担心自己的名字被提及还是担心别的什么。见气氛不妙，林浩仁下意识朝修闻处瞄一眼，然后笑嘻嘻拍打那男生的后背：“当然是你！谁问了这个问题就是谁。” “什么啊——你又不是老姜，别打岔。”男生对姜宇齐比了个爱心，“爱你哟，别选我。” 姜宇齐嘴角一抽，目光移到了修闻脸上，指尖“叮叮”敲响酒杯，下巴朝修闻一点，烦躁道：“他。” “……”林浩仁尴尬地笑了笑，对修闻道：“其实他对谁都这样。” “哇啊啊啊！老姜你竟然如此大逆不道，回家等你哥削你吧！”几个男生嘻嘻哈哈接话，完全没有半分不适。 姜宇齐白他们一眼，嗤笑道：“神经病，他又不住我家，怎么削我？” “哇！你哥要生气了！哥你别生气，我们待会儿灌死他！” 修闻脑门的青筋跳了跳，凑到姜宇齐身边低声道：“你找事儿是吧？” 特地过来羞辱他，给他脸色看？ 姜宇齐哼声不理他，游戏继续。第二局加进来两个女生。 第二局，修闻掷出11，姜宇齐掷出10，林浩仁掷出8，女生分别是11，9，剩下的男生分别是7，10，12。 这一局是大冒险，出题者很坏，让中招的男生原地转十圈，然后随便一抓，抓到谁亲谁。那男生呜呼哀哉，选择喝酒。一口下去他当即皱起脸：“好辣。” 那是当然的，他拿的是度数最高的烈酒。 第三局，修闻掷出7，姜宇齐掷出11，林浩仁掷出8，女生分别是12和11，剩下的男生分别是9，9，10。 漂亮女生冲修闻一笑：“哥你好帅，选真心话吧！” 第205章 辗转轮回的爱22 修闻微笑着点头。 “你有女朋友吗？” 还不等修闻回答，旁边的姜宇齐就阴沉着脸插话：“你重新问，这个问题不好，问他有没有对象。” 女生嗔怪道：“那不是一个意思嘛！” 姜宇齐翻白眼。 女生也冲他翻了个白眼，扭头笑呵呵问：“哥，那你有对象不？” 修闻乐了：“不行吧，问题还能随便改吗？我就回答第一个，我没有女朋友。” “哎！”女生有些激动。 “不是，范雨雯你干嘛笑成这样，你花痴吧？我也很帅你怎么不看我？” 被叫“范雨雯”的女生嫌弃地捂住鼻子：“你能不能别这么自信？你没镜子就不能撒泡尿？” “哈哈哈哈哈哈哈！”周围顿时爆发一阵哄笑。那男生红了脸，咬咬牙猛灌一口酒。 第四局中招的是另外一个女生，选的是大冒险，但最终选择了喝酒。第五局又是姜宇齐中招，这次轮到林浩仁出题。 “真心话？” “不然呢？” “嘿嘿，我们这些人中你最喜欢谁？” 周围的笑声又轻了下来，几个人好奇地盯着姜宇齐，这是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不像“最讨厌谁”那样会得罪人。 姜宇齐深吸一口气，端起酒杯猛喝两口，看得旁人一阵目瞪口呆。 “不是哥们，你口渴啊？” 姜宇齐斜他一眼，那男生翘起大拇指。 第六局，中招的依旧是姜宇齐，选择真心话。 修闻忍不住笑出声，这个运气也是没谁了！他出门肯定能踩到狗屎。 姜宇齐瞪他：“这么好笑？” “嗯。”修闻捧腹。 “你本来不是要出国吗，怎么改变计划了？” 在场的年轻人家庭都不一般，他们都是姜宇齐那一圈子里的什么二三四代，本来都知道姜宇齐的计划，但没想到他临时改变了主意，这让他们很是好奇。 “关你屁事。”姜宇齐又喝两口酒。 “你是真渴啊……老姜，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林浩仁啧啧感叹。 半杯酒下肚，即使姜宇齐身在暗处，修闻也能看清他脸颊上的红晕，醉醺醺的味道很重。 第七局还是姜宇齐，这惹得众人一阵狂笑：“老姜，你运气牛啊！回头投资点啥？” 姜宇齐不耐烦道：“屁话少说！快问。” “行呗！你有对象不？” 这个问题太容易了！修闻悄悄松了口气，这货终于不用再喝酒了，再喝下去能不能爬出去都不知道。 肯定是没有啦！ …… 姜宇齐眉毛一挑，端起酒杯就要灌。 修闻叫了声“我靠”，连忙端开酒杯，难以置信道：“你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 “你有病？我就是想喝酒不行？”姜宇齐伸手要夺，修闻高举酒杯倒入自己的杯中，对其他人道：“他已经有些醉了，我替他吧！喝两口。” 不等其他人回话，他就“咕咚咕咚”猛咽两口，刺激的味道瞬间充斥喉咙和大脑，仅仅两口就已经让他发懵……这玩意儿果真不能多碰。 众人目瞪口呆，见他喝完才有人不满道：“这怎么行啊？哎，别拽我……” 第八局轮到林浩仁倒霉，修闻趁此空隙瞄一眼姜宇齐，只见他兴致缺缺地靠着沙发，满脸红晕，也不知道还剩多少意识。 修闻倒了点冰水递到对方面前，却被一把推开，冰水洒了他满手。 他接过服务生递来的纸巾，头脑发热：好心当成驴肝肺，晕不死你。 第九局轮到修闻，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真心话。问问题的是最会使坏的男生，他露出八颗牙齿，贼笑道：“哥，你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修闻心道这简单，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大脑一片空白。他最后悔的事是什么来着？这一世好像还没什么特别后悔的事，完全想不起来。 总不能说自己后悔前世做的一切吧？ 真心话大冒险，讲的就是一个真。 他沉默地喝酒，让众人不免好奇起来。姜宇齐随意地瞥他一眼，没说话。 第十局又又是姜宇齐，其他人笑得前仰后合，有女生起哄道：“别选真心话，没意思！选大冒险！” “就是啊老姜，选大冒险，不然说不定下一局还是你哈哈哈哈哈！” 姜宇齐皱起眉头，强忍怒火道：“你们出老千坑我？” “诶，胡说八道什么，这玩意儿怎么出老千，愿赌服输啊！” “啧！”姜宇齐抓起骰子端详，又拿起筛蛊，死活没看出问题，他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不再言语。 算是同意大冒险这个决定。 “哈哈哈！又是我出题！are you ready？”最会起哄的男生激动地直拍大腿，他掏出一副扑克牌，“你先随便摸一到三张牌。” 姜宇齐不情不愿地随便抽了两张。 “然后把两张牌的点数相加，再看我们一圈人中有没有人的名字笔画数和点数相同，一旦点数之和对上别人的名字笔画数，你就亲对方一口！没有人对上或者撞笔画数就再抽！”对方边说边记录大伙儿的名字笔画数：林浩仁22…… 姜宇齐眼皮一跳，拿着6和q的手微微一颤。q代表12，这意味着他抽到的点数之和是18。 “老姜几点啊？” 姜宇齐不说话。 林浩仁探一眼，大笑：“18！不是我！” “我找找……18，啊！是你哥！”男生狂笑着催促，“真绝了！愿赌服输，快点儿！” 修闻难以置信地看向姜宇齐手里的牌，啧啧道：“你什么狗屎手气？还是别玩了。” “……”姜宇齐的右眼皮肉眼可见地一跳，愠怒万分，“关你屁事？” 怎么不关他事，抽中的可是他的名字笔画数！ 修闻犹豫片刻，最后伸出一只拳头，道：“你要不贴一下我拳头算了？”再喝酒就真醉了。 “哥！哎哥！你犯规！谁说可以投机取巧了？” 修闻笑：“你也没说亲哪儿啊！” “这可不行，向来都是——”对方做了个飞吻动作，继续抗议，“这是传统，不然就没意义！” “再说？”姜宇齐双眼似有火光冒出，他起身揪住对方的衣领，怒发冲冠，仿佛下一秒就会挥出拳头。 修闻连忙拉住他，把他按回沙发，生怕他真跟人打起来。好在被揪衣领的男生根本不介意，依旧嬉皮笑脸地起哄。 修闻伸手：“贴一下拳头就——嘶！” 他猛地窜到沙发角落，惊愕无比地捂住右脸——冰冷刺骨的触感还停留在脸颊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蓦地在沙发靠垫上摇晃冰酒瓶，俊美的脸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你们好啊！我也可以玩吗？” 第206章 辗转轮回的爱23 秦楚和单手托脸，扫视一圈后将目光落在修闻身上，笑得格外阳光开朗：“你们刚才在玩什么啊？” 酒吧内幽暗的红紫光流转，映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脸，冰酒瓶的冷气幽幽缭绕，使这张俊美的面容显得格外阴森。 “秦哥！我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呢！”起哄的男生一愣，然后热情地招呼秦楚和，同样被吓到的众人终于回过神。 现场根本没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看了多久。 “哦～刚才这局谁输了？”秦楚和目光流转。 众人的视线投向姜宇齐，后者啧啧道：“是我，怎么？” “大冒险？” “对呀！闻哥还想帮他蒙混过关，太不厚道了！”男生笑嘻嘻地继续抗议，完全没留意到气氛的不对，“老姜再喝肯定得倒！就亲一口闻哥呗！” 秦楚和咧嘴一笑，朝姜宇齐微垂眼眸：“喝。”这道声音不轻不重，但能让在场所有人听清楚，其中的威胁感甚重，让人不得不听从。 桌前鸦雀无声，只有不远处的吧台和其他人群还在唱歌欢呼。 姜宇齐一震，皱眉不耐烦道：“用你说？我会喝。” 话还没落地，他就仰头灌了两口，浓色红晕很快就从他脖颈往上蔓延，直至覆盖整张脸。 秦楚和嗤声一笑，淡淡扫过几个人的脸，道：“就你们几个？其他人没来？” 林浩仁小鸡啄米式点头：“都有事儿……” 修闻终于看出来了，这些家伙好像很怕秦楚和。 真不科学……要知道对方小时候弱小又孤僻，怎么长大后像换了个人一样？ “就你上回故意开车撞我们，他们现在看见你就有阴影，哪里还敢跟我出来？”姜宇齐没好气道。 “我没有啊。”秦楚和在修闻对面随意坐下，拿起一块瓜往嘴里塞，说话间还朝修闻笑了笑，“真没撞。” 姜宇齐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强压不爽道：“我靠！” 在场的几个男生不约而同地一怔，表情精彩无比，似乎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林浩仁缓过劲儿打圆场：“好啦！我们继续玩儿，秦哥你玩不玩？” “玩。” 第十一局，秦楚和首局入坑，选择真心话，提问者是姜宇齐。 只见姜宇齐扶着脑袋醉醺醺道：“你当时真没想撞我们？” “想过，但只是想想。”秦楚和大大方方地坦露心迹。 “你倒是实诚。”姜宇齐愤懑无比。 其他人见事态不妙，连忙扯开话题不再继续玩游戏。其实他们听到秦楚和的回答时心态也崩了大半，合着他当时真想撞上来！这哪里是开玩笑的事！一不小心他们全得死在那儿…… 他们怕这两尊佛打起来，若没人拦住，姜宇齐肯定要被大卸八块。 修闻眉心跳动几下，瞪着秦楚和用嘴型说：你疯了？是不是抓姜宇齐飙车那次？ 对面回复：是，没撞，真的。 修闻气得直拧眉心。或许是喝了两杯冰水的缘故，他腹中一阵急意，起身找服务生询问洗手间方向后就离开了。 见他离开，几人的目光立即在秦姜二人间来回，姜宇齐闭眼修整，明显是醉意上头的状态，而秦楚和始终似笑非笑地把玩酒瓶，好像在找什么乐子。 林浩仁对几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凑到秦楚和跟前笑道：“秦哥，你跟闻哥关系很好吗？”刚才俩人对视的样子他们全看见了，俩人肯定熟悉。 “不好。”秦楚和悠哉地扫他一眼，“怎么？” “没怎么，就是以为你们很熟呢，哈哈哈……”林浩仁松一口气，拿起酒杯道：“哥，我敬你一杯！” 秦楚和没有拿酒杯，而是用未开的冰酒瓶一碰，搞得林浩仁有些尴尬，但他没有放弃，特地喊服务生开了最贵的酒给秦楚和，然而他只是把手搭在酒杯上，还是没有喝。 先前被讽刺撒泡尿照镜子的男生缓缓靠近修闻的位置，手掌往桌面快速一扬，白色粉末在修闻酒杯里转瞬即逝。他假意去拿筛蛊，将粉包藏进筛蛊里。 在嘈杂喧闹的环境里很难有人注意到这一幕，可还是有几个人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 姜宇齐淡淡看那男生一眼，随即就再次闭眼不言语。 这些画面都被秦楚和收入眼底，他把腿搭在桌上，故意踢开几杯酒。几人被他的动作吓得浑身一激灵，没承想秦楚和立即歉意道：“不好意思，腿太长了。” “……” “确实很长。”不知道是谁夸赞出声，氛围又热闹起来。 酒吧太大，又太吵嚷，修闻走出一半就分不清方向了，他转头想再找服务生问路，但周围偏偏找不到一个。没办法，他只好原路回去再问问，谁知把刚才的一切尽收眼底。 久远的记忆如洪水般涌现，他想起自己前世为什么在酒吧跟人打架了！ 当时和他喝酒的都是姜宇齐的朋友，那群人为了帮姜宇齐出气，偷偷往他酒杯里放迷药，被他发现后双方才打起来的！ 但他寡不敌众，最后被按着拍了很多不雅照，这些照片不知怎么就流露到了秦楚和手里，后者当面嫌弃他是“脏东西”，所以俩人发生了不愉快。 修闻捏紧拳头，醉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分明看到秦楚和与姜宇齐都往那人的方向看了好几眼，可他们没有一个人出面阻止！ 这是什么意思？他们都知道？ 然后呢？他不喝会怎样，喝了又怎样？再拍点照片给谁看？ 修闻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件事为什么没有改变，即使姜宇齐靠不住，那秦楚和也靠不住么？他们的关系不是已经变好了吗？ 他扶住旁边的沙发干呕，脖子无意间撞到了什么锋利的东西，疼痛感让他艰难起身。旁边有好心的女生注意到了他，递了张纸问他有没有事，修闻强忍不适，露出苦笑，表示谢意后就原路返回。 下迷药是吧？ 修闻重振精神坐回沙发，脸上依旧挂着浅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打开话匣跟众人嘻嘻哈哈聊天，时不时朝秦楚和投去一眼，对方每次都能精准接收他的目光，报之以微笑。 见对方这副样子，修闻内心更难受了。 他无比希望秦楚和告诉他别喝面前的酒，可对方始终不提此事，就像毫不知情的受蒙蔽者。 而旁边的姜宇齐早就喝蒙了，正闭眼小憩，似乎很累的样子。 修闻暗中瞪他们一眼，然后端起酒杯，狞笑着撞在秦楚和的酒瓶上：“喝不喝？” “喝。”秦楚和终于打开酒瓶，笑嘻嘻应声。 第207章 辗转轮回的爱24 修闻哼笑，猛灌一大口酒。耳边似乎有谁松了口气，但周围声音嘈杂，听不真切，是幻听也说不定。 他没把酒咽下去，而是走到秦楚和跟前，揪住他的衣领。 一贴。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傻眼地看着俩人。 修闻想把酒水全送给秦楚和，但对方眯眼一动，往他腰上一挠，竟把酒水退了回来。 “咕咚。”修闻一愣，靠，全咽下去了。 他恶狠狠地揪起秦楚和，刚想骂人，就见对方狡黠一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甜的！ 甜的？ 修闻忽然发觉这酒齁得要命！味蕾全是甜到发腻的味道！好恶心—— 谁往酒里放糖果浓缩剂了？！ 他猛地拿起水杯，疯狂吞咽冰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秦楚和笑得前俯后仰，差点掉出眼泪。众人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声惊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秦楚和捂住肚子哈哈大笑，突然一脚踢开桌面的酒瓶，正好把偷摸撒料的男生泼了个半身凉。不仅如此，秦楚和又“不小心”踹到桌面的玻璃层，玻璃层直接往男生大腿冲去，硬是把人卡在了沙发与玻璃桌面之间，疼得对方连声惨叫。 所有人目瞪口呆，不等他们反应，秦楚和就抓住修闻手腕将其按倒在沙发上，灌一口酒用同样的方式“回报”。 “甜吗？”秦楚和笑。 “你自己尝尝！”修闻的头脑混乱无比。 什么情况？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伙儿的？到底想干嘛？谁来告诉他！ 骚动很快就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吧台那边的声音骤降，齐刷刷的目光落在这边。秦楚和视若无睹，一脚踏在桌面，整个人向前一倾，直接把惨叫的男生推倒在地。 林浩仁和另外几人想去拦，但一看到秦楚和的眼神后他们立马僵在原地，不敢再上前半步。 秦楚和踹开玻璃层，从筛蛊中取出一包白色袋装物。包装袋已经被拆开，里面明显少了大半东西。他蹲在男生面前晃了晃袋子，剩下的东西全倒进了嘴里。 知情者的脸色都惨白无比，伸出半拦不拦的手不知所措。秦楚和面无表情地朝修闻招手，后者满脸震惊道：“这玩意不能——” 秦楚和拉过他的衣领。 下一秒他就尝到了此生难忘的味道。 修闻拍开对方，沉着脸继续灌水。 甜！太甜了！这就是一包齁甜无比的糖！根本不是什么迷药！ 见修闻反应如此不对劲，那些惊慌的人显得更加慌乱了，他们不知道他为什么是这种反应。 秦楚和擦去唇角的糖渍，眯眼把糖的外包装甩在男生脸上，道：“你怕什么？这是糖。” 男生满脸惊悚，狼狈地捡起袋子一看，整条手臂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你……你什么时候换掉的……” “来的时候。”秦楚和漫不经心地把玩另一包袋装物，那是被他调换走的迷药。 男生这才想起先前似乎有个高个子男人撞到了自己，没等他看清，对方就混进了人群，恐怕那就是秦楚和。 修闻现在才确定秦楚和与此事无关，他尴尬地放下水杯，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当他看到对方手里的袋子时，一股无名怒火直冲心头。 他扫视一圈，目光划过林浩仁时，后者颇为心虚地撇过头，修闻叹气，蹲到男生旁边沉声道：“其实我刚才看见你往我杯子里撒东西了，为什么？” 如果不是秦楚和插手，他就会以为他们都是一伙儿的，然后故意喝下带迷药的水跟秦楚和“同归于尽”，毕竟怎么看他都像这群人的“老大”。 说实话，修闻确实还很冲动，这是他的致命弱点。前世的他容易意气用事，经过几世轮回后好不容易学会收敛脾气，却还是会冲动昏头。 他记得自己原本不这样，是进入姜家公司之后才愈发暴躁的。那时候很多人莫名其妙针对他，给他穿小鞋，更有甚者直接让他背大黑锅，在糟糕的环境中他不得不浑身冒刺…… “陈舟侧，说话。”秦楚和的笑意逐渐冰冷。 被点名的男生满脸通红，咬咬牙看向旁边的林浩仁：“你们不说点什么？” 林浩仁见他看向自己，差点没昏过去，他皱起眉刚想辩解，旁边的姜宇齐就猛地踹在陈舟侧身上，直接把人踢翻在地。 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且像发泄似的踹打陈舟侧，修闻当即拽住他呵斥道：“别打架！”话毕又朝秦楚和喊：“拦住他！” 姜宇齐眯眼看他，又看向秦楚和，后者的笑容已经冷得可怕。 他甩开修闻的手，红着眼眶冲其他几人道：“谁让你们自作主张整这一出？我让你们给他下药了？”他摇摇晃晃，走到林浩仁面前问：“你出的主意？” 林浩仁本就不满，见姜宇齐把罪责全推在自己头上，便忍不住道：“老姜，你这就不厚道了吧？不是你天天在兄弟几个面前抱怨修闻吗？你今天让他过来不就是想给他点苦头吃？现在怪我们？” 姜宇齐揪住他的领子：“兄弟？他才是我亲哥，你们欺负他我怎么向家里那两尊佛交代？” “我们就想替你出气，再说了你不是也同意教训他吗！” “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你特么不都看见陈舟侧把东西放进杯子里了？装什么！” “我贴你耳边说我看见了？还是我眼睛长你身上？我喝成这样能看见什么？” 眼看着俩人要动手，周围人在秦楚和的示意下终于敢上前拖住双方，修闻敲碎酒瓶指着几人道：“都坐好。” 突如其来的碎裂声引来了酒吧经理，附近的服务生像见到曙光般迎上去，附在他耳边说明情况。 修闻眼神示意秦楚和，后者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比了个“ok”手势，揽住经理的肩膀到一旁说话。 “知道这是什么吧？”修闻把迷药拍在桌上，话语凌厉，“胆子这么大！药晕我然后做什么？给我拍照？” 修闻没有说是什么照片，这对他来说是段难以启齿的糟糕经历。 面前这几个年轻人老老实实把手放在膝盖上，低着头没敢看他。有个女生被他凶狠的样子吓到了，低头偷偷抹泪。 修闻的胸膛起伏不停，强忍着火气不去揍他们。 “哥，打个商量，别告诉长辈呗，我们跟你认错，是我们不对，对不起。” 第208章 辗转轮回的爱25 “对不起就完了？哪有这么简单？”姜宇齐嫌恶万分，“我以前坑他，我爸都要把我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你们糊弄谁呢！” “唉不是，姜宇齐你是不是人？”有人忍不住了，“我爸真的会抽死我。” “那就抽死呗，又不是抽死我。”姜宇齐哼声。 “你至少还有小叔护着，我没有！” “啧。” 修闻看看这个，再看那个，莫名其妙一笑：“好啊，我不说。” 众人闻言纷纷抬头，用无比真诚的目光无声感谢，不等他们继续装乖，修闻就阴阳怪气道：“你们把该赔的东西赔了，然后绕着酒吧跑三十圈这事儿就算完。” 三十圈，整个酒吧几千平方米，三十圈足够他们褪一层皮了，简直开玩笑。 几人面面相觑，满脸为难。 “那我跟你们爸妈聊聊？” “跑，我们跑！” 于是七八个人红着脸像鼩鼱似的一个接一个，绕着酒吧跑步，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纷纷掏出手机拍照，边笑边起哄，直到被经理提醒才删除照片。 姜宇齐瘫坐在沙发上喝水。 修闻道：“你不跑？” “我又没害你，跑什么？” “你真没看见陈舟侧下药？” “我都喝蒙了能看见什么？”姜宇齐有点生气，“要跑也是他跑，他把东西换成了糖还吓唬你，你不找他算账？” 秦楚和放下电话，慢条斯理地抿酒，朝修闻笑了笑。 “怎么是我的错？我只是想让阿闻尝尝甜头……” 冲脑的辣味中混杂甜味，修闻可欣赏不来。 “要不要再尝尝？” 无情修闻：“不要。” 跑完三十圈的几人几乎昏厥过去，秦楚和十分体贴，特地让专属司机送他们回各自的家。 夜色深沉，黑幕笼罩大地，然而繁华的城市依旧灯火辉煌。凌晨的风稍许凉快，修闻伸了个懒腰，颇有种“劫后余生”感。 等其他人都离开后，修闻与秦楚和四目相对，后者挑眉拨通一个电话，颇为严肃地交代着什么，很快他就挂断了通话，与修闻相视一笑。 听到对话内容的姜宇齐愣怔半天，盯着俩人道：“你们就没打算放过他们？” “没当场报警就已经够给面子了。那是迷药，谁知道他们从哪里弄来的，如果不给他们点苦头吃，下次肯定还敢。”修闻毫不留情地翻白眼，话语里都是威胁，“你要是敢搞那些事，我也让你长点记性。” 秦楚和笑得格外开心，恨不得再浇点油，好让火烧到姜宇齐身上去。 “你有病吧！我跟他们一样吗？”姜宇齐骂骂咧咧，或许是酒气冲头，他发完火就扶着外墙开始呕吐，修闻刚要帮他拍背，就被他一把推开，“滚！” “对，滚，跟我走。”秦楚和趁机插话，仿佛已经等待许久，“去我家住一晚？” 时间已经太晚，若是现在回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睡觉，还不如跟他一块儿走。何况……修闻也有事要问他。 得到答复后的秦楚和高兴地从停车场开出豪车，拍拍副驾驶招呼修闻，后者指着还在犯迷糊的姜宇齐，道：“把他一个人扔这儿不太好吧？要是被人打劫……” 姜宇齐别的都听不见，这段话倒是听得清清楚楚，他扭头皱眉道：“你才被打劫，你全家被打劫！” “……”修闻眼神古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他的家人，能说出这番话显然醉得不轻。 秦楚和想了想：“把他扔后座吧！”说罢他就帮修闻把人强行丢进车内，并把姜宇齐的外衣扒下来套住了他的脑袋，警告道：“要吐就吐衣服里。” 含糊不清的咒骂从衣服里传来，姜宇齐张牙舞爪试图反抗，手臂一挥竟打到了修闻脑袋。后者顿时眼冒金星，恶狠狠甩了他屁股一掌，厉声斥责：“再动？我回头就告诉你爹今晚发生的事！” 姜宇齐浑身一震，竟真的老实下来，像尸体般动也不动。 修闻的手掌隐隐作痛……好像打得太狠了。 秦楚和说的“家”不是一家人住的那种，而是他在附近买的一处住宅。从酒吧离开到目的地不过十几分钟，近得很。 附近就是繁华热闹的街道，娱乐设施等等样样俱全。高级住宅区内的绿化做得很不错，环境也比外面更加优美。 修闻抬头，繁星被高楼的辉煌掩盖光芒，几乎看不见什么踪影。俩人拖着几近睡着的姜宇齐来到11层，秦楚和摆摆手示意修闻松开，然后他把姜宇齐直接丢在了床上，转身关门离开。 看姜宇齐熟睡的样子，应该不太会想爬起来洗个澡再睡。 “我们去12层，让酒鬼一个人在这里休息。”秦楚和笑得狡黠。 这两层竟然都是他的！万恶的有钱人！ 修闻羡慕嫉妒之余，斜眼偷瞄秦楚和好几次。他不知道秦楚和在这里还有住处，以前对方不接他电话，不回他信息时，他死活找不到对方，现在倒好，“狡兔三窟”的“窟”已经被他发现三处。 这里的装修十分简约，家具装饰干净整洁，看着不像有人常住。修闻洗完澡出来坐在窗边吹晚风，高楼的风很凉快，让人有种焕发新生的感觉。 浴室的门被推开，修长笔挺的身影缓步来到他身边坐下，一阵好闻的香味在空气里蔓延。 随之而来的还有悉悉索索的开箱声。 修闻转过头，只见秦楚和从医药箱里取出沾碘伏的棉签凑过来。 “怎么了？” 秦楚和指指他脖子的伤口。 修闻忽然想起自己的脖子在酒吧被什么东西划伤了，当时自己气得厉害，根本没注意有没有流血。刚才在浴室里洗完澡也没看到明显伤口，问题应该不大。 冰凉的棉签接触皮肤，他下意识一缩，却又被秦楚和拉住。后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脖颈，小心翼翼地为他消毒清理。对方就像是在对待极其珍重之人一般，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修闻看得入神，直到秦楚和蓦地抬眼一笑，他才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我就这么好看？”秦楚和压不住性子，扔开药箱，大大咧咧一躺，直接枕着修闻的大腿说话。 明明是戏弄的话，修闻却还是听得心脏狂跳，咚咚咚，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对他说“hello”。他不甘示弱，弯腰低头，与秦楚和来了个面对面。 “是挺好看的，怎么，不能看？” “能，我这张脸你尽管看，你看不收费。” 第209章 辗转轮回的爱26 修闻乐了：“其他人看就要收费？” 秦楚和故作沉思状：“欣赏艺术品当然要收门票钱。” 修闻故意凑近，佯装不满：“艺术品先生，你的头发是湿的，我的裤子被你弄湿了。” “什么你的，这是我借你的。”秦楚和恶意蹭了蹭，把水渍全擦在了他身上，“换一件不就好了？” 不穿也行，反正睡衣够长。 说罢他便突然出手往修闻腰间挠去，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后者措不及防，他被按在床上挠得哈哈大笑，秦楚和趁机收回借出去的裤子，随意一丢，就这么让它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吃灰。 修闻顿时急眼，想模仿对方的行为却落了个全输！根本挠不到对方！他眼睛一转，一鼓作气冲向裤子，却被秦楚和拉住脚腕拖了回去。 “你要这么玩儿是吧？” 修闻突然恶狠狠回头，一口咬住秦楚和的下唇！后者睁圆双眼，手上的力道随之一松，双手挪位，抱住修闻来到窗边。 窗外没有防护栏，楼下就是地面，十几层的高度足以人头晕目眩，心跳加速。 修闻被架到窗沿上，双唇未分，心跳瞬间超百！他加大力道抓紧对方，生怕秦楚和一松手把他扔下去。 秦楚和松口轻笑，单手托住修闻的后背故意把他往外压，吓得他脸色煞白胡乱求饶。要知道他半个身子都在外面，但凡俩人中有人松手，他都得直接掉下去。 “别玩了！真的要掉下去了！”修闻有点喘不过气，恐高症爆发。 “别担心，这很牢固。” 修闻此刻真的很想往秦楚和的笑脸上打一拳，但他一动手就会摔下去，为了小命他绝对不会这么干。刺激的场面持续十几秒，修闻忍不住朝下一看，排排树木就像一颗颗绿豆，让人想象不出它们原来的大小。 心脏在刹那间疯狂加速，修闻感到一阵飘然，仿佛人在半空浮动，他的意识断绝一瞬，手指的力气随之一松，整个人向外仰去！ 秦楚和一惊，瞬间用力拉住修闻，将人抱回屋里。 回屋后的修闻一声不吭，似乎还没有缓过神。好一会儿后他才捂住还在狂跳的心口，喃喃自语：“我不想死。” 秦楚和蹲下身，愧疚的面容带了几许认真：“对不起，你不会死。” 修闻本就喝过酒，再加上这么一刺激，眼神都有些涣散，他闭眼小声道：“谁知道会不会哪天又死了。” 这句话声音很小，小到不凑在耳边几乎听不见，可秦楚和还是准确地捕捉到了信息，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又？阿闻，你看着我，为什么是‘又’？” 修闻又惊又怕，对他的怒意还没消散，根本不想搭理他。秦楚和意识到了严重性，连声道歉讨饶，表示自己再也不会开这种玩笑，安慰道歉了好一阵才听到修闻淡淡道：“没事。” 刚才真的差点吓死修闻，这比游乐园的过山车和大摆锤还要刺激十倍。 “为什么要说‘又’？”见人终于放松下来，秦楚和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脸，迟疑片刻，然后问出了心里的问题：“你是不是……死过了？” 这个问题一脱口，俩人都愣住了。 正常人不会问别人这种问题，这又不是什么鬼怪玄幻世界，这么离奇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现实中。 想也知道不可能，但秦楚和问了。 修闻僵硬地蠕动嘴唇，眼里都是不明的情绪，他缓缓道：“你为什么问这个？” “我做过一个梦，梦境很真实。”秦楚和顿了顿，似乎想起了恐怖的事，“梦里的你出了车祸，死了。” 修闻心脏一抽，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车上原本还有我和姜宇齐，车子故障翻出高速后我闻到了汽油味，姜宇齐被撞晕了，我只能把他先抱出去，然后……车子爆炸了。” “我冲回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你了。” “梦里的我好像很讨厌你，做了一些伤害你的事，我甚至知道车子有问题……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认定那是你的阴谋，所以我故意没管，只把对车子动手脚的人拍了下来，想等你阴谋得逞再揭露你，把你拖下来。” 修闻捂住额头，打住他：“等等……为什么别人对我的车动手脚，会是我的阴谋？” “梦里的我以为你想自导自演陷害别人……” 一阵头晕目眩后，修闻让他继续说。 “但你死了，为了避免过度影响我和姜宇齐，这件事被我爸和姜赫压了下去，并对外宣称是我家的一个司机出了车祸。你家只有修晨知道这件事，我让他不要告诉你爸妈，就说你被派到国外工作了。你爸妈年纪大了，我怕他们受不住。” “他和我打了一架，要报警，但警察早就来过，对车子动手脚的人也早在一个星期前就死了，警察查遍他的电子设备和行动记录都没找出任何异常，就像……临时起意弄坏你的车子。” “我们给了你家一大笔钱，说这是你在国外的奖金。我们找到一些……你的肢体，消息被压下去后是修晨带走了你的骨灰，后面很多事情都是他处理的。你有写日记的习惯对吗？梦里的修晨把你的日记给我了。” “你写了很多有关我的事，真的很多。” “外面没什么人知道你死了，你离开后的第三个月，姜家公司又出现了高层文件泄露问题，他们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抓到人，姜赫质问他们的时候我也在。” “他们说，又是你指使的。” “可你都离开很久了。” 一个死人又怎么会指使活人做这种事。 “这件事根本瞒不住，你爸妈还是知道了……后来我翻遍手机也没找到一张你的照片，我去你的社交帐号搜，但……” “你的社交帐号也没有你的照片，我去跟修晨要，他骂了我，说你从来不拍照，然后把我拉黑了。梦里的你离开后，几乎什么都没变，却好像什么都变了。” “我不清楚梦里的自己是种什么心情，根本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秦楚和无比认真地抓住他的手，把脸贴在他的掌心道：“我惊醒后只觉得那是一场噩梦，可当时的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你，怎么会做这种梦呢……我依旧把它当做噩梦，直到我在你的房间看见了那本日记，封面和梦里的那本一模一样。” “你告诉我。”秦楚和双眸深沉，“为什么要说‘又’？” 第210章 辗转轮回的爱27 窒息感逐渐吞没修闻，他的胸膛似乎被巨石压住，根本喘不过气……他收紧力道，满脸震惊。 这些话犹如晴天霹雳，字字句句挖出无尽记忆。 半晌，他才咬紧牙关道：“你偷看我日记？” “我只在梦里看过。” 又是一阵沉默。 修闻忽地笑出声，他面露悲伤，苦笑：“所以，你在梦里看到过陈舟侧他们对我下药，所以提前把药换成了糖，对吗？” “是。”秦楚和也收紧了力气，眉头微蹙，“现实和梦境有区别，可梦里的事依旧在一件件应验，我担心……”担心这件事又会发生。 听到这里，修闻的眼皮跳动两下。俩人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种诡异的事情让俩人无话可说。 “疼吗？” 半晌，秦楚和才轻轻抚摸他的脸，动作格外小心温柔。 修闻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疼，很疼很疼，他唯一庆幸的就是这种疼痛没有持续太久，爆炸的瞬间他就失去了知觉，而爆炸前的痛苦他不愿再度回忆。 原来如此……修闻心道：怪不得秦楚和行事像早有预料一般，他没有重生，却宛如重生，一个梦境把所有事塞入他的记忆。 他是因此感到痛苦懊悔吗？或许，以前的他也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的呢？ 修闻的心脏疼得厉害，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火光中流泪的自己，说不清的脱离感令他头晕目眩。短短数秒，眼前就已经陷入一片黑暗，耳边尽是嗡嗡的嘈杂声……他就像被丢入无尽深渊中的亡灵，孤独、麻木，无人再能记起。 “对不起。”秦楚和虔诚地亲吻他的面颊，不停地重复这三个字，他将修闻拥入怀里，恨不得将其揉进骨血中。 片刻后修闻终于回神，他松了口气，好像接受了这诡异的现实。在秦楚和的安慰下他的心跳也逐渐恢复平静——咚咚，咚咚。 他趴在对方的肩膀，强迫自己整理思路。 “最后……我的死亡真相是什么？”他问。 秦楚和抱得更紧了：“悬案。” 此话一出，修闻又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是悬案？就这么……结束了？ 凶手不是秦楚和，那会是姜宇齐吗？如果也不是他，那究竟是谁会这么怨恨自己，以至于做出这种事？ 他以前结仇的对象不少，似乎谁都有可能。如果他死了，谁能得到好处？姜宇齐？他自己也在车里，绝不会想着跟他同归于尽。 是谁…… 修闻忽道：“你还记不记得梦里的我在哪里工作？” 秦楚和答：“姜氏的本部公司。” “如果我死了，那里的人会不会很开心？” “……”秦楚和面色难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修闻说的没错，如果被公司那些人知道他死了，即使他们不表露出来，也会在背后窃喜。那时候……自己和姜宇齐十分不待见他，而姜氏公司那边的人也把他当做阴险厚脸皮的关系户，为了巴结姜宇齐，他们恨不得使尽浑身解数折磨修闻。 意识到修闻的想法后，他道：“不会是普通员工。”因为他们在修闻死后还故意把工作中的问题推给他，显然不知道他已经去世。 俩人沉下思绪，安静了会儿后四目相对。 “会不会是……”修闻大胆地点出人名，恰巧秦楚和想到的也是这个人。 那时候的秦楚和因为修闻的死过于心烦意乱，很难冷静思考，现在想来……这个人不无可能。 “对不起。”秦楚和又重复着，“对不起。” “嗯，你该跟我说对不起，即使只是个‘梦’。”如果秦楚和没有故意隐瞒车辆问题……如果他没有把罪责全推在自己身上，那么自己或许就能活下来。 可惜…… 修闻发泄般咬住他的唇，直至血腥味弥漫。 松开，推搡，修闻把他按到窗边，恶狠狠道：“你不知道那时候……算了。梦里的我死后，其他问题都消解了吗？你能看到我的心意吗……可怜我？还是觉得我活该？” 秦楚和抿去唇角的血，揽住他的腰，眼里似有水光流动：“没有，那些事都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不好，我才是活该的混蛋。” 他说得情真意切，温柔至极，和前世给予修闻冷眼的那个人有着天壤之别。 或许不是他的性格变了，而是他对修闻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修闻松开手，趴到窗边吹风冷静。秦楚和靠在他身边，一言不发。见其一脸凝重，以为他还在责怪自己，于是二话不说跨坐到窗沿。 这把修闻吓得不轻，他伸手拽住秦楚和，骂：“发什么疯！下来！显摆你腿长是吗？” “原谅我好不好？我真的错了。”秦楚和满脸悲伤，“无论那是现实还是梦，都是我不好，我要疯了……如果可以，我真想杀了那个‘我’……” “你先下来！” “阿闻……” “我有说不原谅你吗？”眼看秦楚和向外倾斜，修闻直接爆喝，“梦里的你就是混蛋！我气的是那个冷漠无情的秦楚和，不是现在的你！你快回来！” “真的？” “还能有假？！”修闻才应该发疯。 这人为什么喜欢拿性命开玩笑！甚至用的还是自己的命！ 他知道秦楚和不会跳下去，但他不敢看这一幕。谁知道这窗架子是不是真牢固！ 秦楚和终于眉开眼笑，跨下窗沿转身抱住修闻：“那个‘我’是蠢货，但这个我不是，我跟他不一样，你相信我。” 修闻紧紧抱住他，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其实他依旧委屈难受，说放得下是假的，但他不能被记忆困于过去。 他没有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全说出来，也没有把二姐和五哥透露出去，只大概讲述了自己重生的事，不管秦楚和信不信。 秦楚和把脑袋埋在他肩窝一声不吭，双眸里尽是意味不明的情感。 “……” “外面是不是有声音？”修闻道。 “不用管。” “有人在敲门。”修闻拍他，“出去看看。” 第211章 辗转轮回的爱28 秦楚和叹了口气，将额前的几缕湿发撩到脑后，拖动无奈的步子来到门口。修闻跟过来一听，竟是有人在砸门。 “砰砰砰——” “开门！”哀怨的声音伴随着砸门声响起。 秦楚和突然拧开门把手，外面的人猝不及防摔倒在地，趴在地面呕出一滩不明液体。 “你是不是要杀修闻？”姜宇齐抬起脑袋，脸色不太好看，估计是酒喝得太多还没缓过劲儿，“他怎么在阳台那里叫唤？” 他骂骂咧咧捂住额头，强撑着要爬起来，但没有一次成功。修闻看不下去，将他扶了起来。 “这不活得好好的吗？那你鬼叫什么？”姜宇齐一把掐住修闻的下巴，左看右瞧，视线下移，“你裤子呢！你这穿的什么？呕——靠，裙子？” 修闻嫌弃地把他推远，幽怨地看秦楚和一眼，然后挪步远离呕吐物，道：“这是上衣。” “你该睡觉了。”秦楚和揽过姜宇齐往外走，然而后者拼命反抗，大骂秦楚和是“狗贼”。狗贼本人并不介意这番话，毫不犹豫地把人丢进电梯，完全不管姜宇齐死活。 “你等着！”电梯里传来怒喝。 …… 清晨修闻被一阵乒乒乓乓声吵醒，睁眼一看，旁边没人。巨大的打斗声从客厅传来，像有一群猛兽在疯狂撕咬家具。修闻顾不得缓神，从床上弹起来抄起拖鞋，贴在门上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这里的隔音效果太好，他隔了好一会儿才确定是秦楚和与姜宇齐在打架，不是什么入室抢劫犯。他穿上鞋子开门，哪料到外头的桌子沙发摆件被砸得七七八八，一片狼藉凌乱，俩人疯狂扭打在一起，像发神经似的。 到底是秦楚和占上风，脸上几乎没挂什么彩，但脖子还是被挠出几条血痕。反观姜宇齐，嘴角已经肿得像被马蜂蛰过，另一边甚至拉着几道血丝。俩人打得不可开交，似乎没注意到修闻。 修闻连忙冲过去隔开俩人，为此肚子还挨了姜宇齐一拳，疼得他龇牙咧嘴。 这一拳让另外俩人一愣，随即姜宇齐便气恼道：“你找死啊？” 秦楚和一听又要动手，对面也不甘示弱。 “等等！大清早的你们干什么打架？有话好好说！”修闻拦住他们。 话音刚落，他就感到胃里一阵难受，自己本来就饿，还挨那么一拳，真惨。 诡异的是此话一出无人回应，秦楚和与姜宇齐对视一眼，竟默契地缄口不言。修闻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样，却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 姜宇齐知道再打下去肯定是自己吃亏，便恼火地捡起皱巴巴的外套往外走，到了门口还不忘冲秦楚和竖中指，然后眼睛一斜，扫了修闻一眼后就走了。 就这样走了。 …… 修闻转头道：“你们干什么打架？” 秦楚和一改凌厉的表情，眼神无辜道：“谁知道他发什么疯，自己做了噩梦，醒来后说要找我算账……” 这番话说得委屈至极，要是换作别人说修闻可能还会有几分信任，但……修闻捡起砸碎的遥控板，心道能打成这样，怎么可能是因为一个噩梦？他又不是傻子。秦楚和不愿意说就不说，反正他对别人的矛盾不感兴趣。 “打归打，别太过分就行。” 看着满地狼籍，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俩人都发了狠劲儿，姜宇齐脸上那些东西没个半月根本消不下去。 …… 可很快修闻就觉得秦楚和还是打轻了，就应该让姜宇齐一个月下不来病床…… 大三的课程不多，修闻有了更多的闲暇时间，秦楚和也差不多，但他还要帮他大哥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所以别墅里经常只有修闻穿着短裤踩着拖鞋溜达。 他已经有了点小积蓄，加上亲生父母给的钱，足够他开一家店养活自己了。 …… 修闻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店什么时候都能开，但有些事等不及。 前些日子他向姜赫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想先去公司实习磨练。姜赫虽然惊讶，但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修闻在公司待了一阵，那些曾经欺凌过他的员工果然又冒出了头，当年的修闻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被某些老油条害得背尽黑锅，现在他已经不会再受到这些家伙的任意摆布。 只是想找“凶手”依旧是件很麻烦的事。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周围只有大大小小的腌臜事，修闻完成工作后对这些公司内部问题做了详细记录，连同证据一块儿交给了姜赫。 然后拍拍屁股说要休假。 假期好，假期妙，上班上得他脑袋疼。 上班有多痛苦呢？痛苦到他深更半夜被五花大绑还以为自己在工位做梦，直到黑衣人要把他往门外拖时，他才彻底清醒。 这哪里是做梦啊？！ 黑衣人瘦瘦高高，力气不小，但绑架这事儿似乎还是头一回做，绳子都没能系紧，修闻拧几下就把绳子解开了！他抄起拖鞋恶狠狠打在黑衣人脑袋上，愣是把对方打得晕头转向，一屁股跌坐在地。 修闻揭下他的口罩和帽子，顿时青筋暴起：“姜宇齐你大半夜不睡觉发什么疯？” 姜宇齐似乎是被打懵了，好半天才一揉脑袋，抓住他的手凶狠道：“你不是说你不会插手公司的事吗？为什么还要掺和进去！”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修闻皱眉：“实习而已。” “实习也不行！你赶紧滚！” “哎不是，你是不是欠——我靠！” 威胁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堵在了修闻喉咙里，姜宇齐猛地扑上来咬住他的肩膀，像疯狗一样越咬越紧！修闻只穿了件短袖，疼得是吱哇乱叫。 “里滚吾滚？”姜宇齐含糊不清地叫。 修闻骂：“快松开！你个狗东西！” 他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缓和不少，哪里能想到对方会整这一出，几乎要把俩人的关系打回原点。 恼火与怨念迸发，修闻抓住对方的肩膀，咬牙切齿道：“为什么我要滚？你是谁生的？我是谁生的？谁先谁后？你凭什么叫我滚？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再吵吵嚷嚷我就真的过来跟你争抢你信不信？发疯也要有底线！你绑我做什么？” 这番话犹如一盆凉水浇中姜宇齐，他一怔，缓缓松口，愤懑道：“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第212章 辗转轮回的爱29 “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修闻气得抓过绳子套住对方的手臂，膝盖一抵，硬是让他脱离自己的肩膀。牙齿划过皮肉，疼得修闻脸色铁青，怒极之余又绕了几圈绳子把人牢牢捆住。 要不报警算了？让他去警局待着？ 不行，这事儿会影响姜赫和陆云华。 修闻额角青筋一跳，拿起拖鞋狠打他的臂膀，后者的哀嚎丝毫无法打动前者，反而让落到身上的力道更大了。 哪个好人会深更半夜偷偷跑别人房间捆人？ “你怎么进来的？”修闻没好气道。 姜宇齐下意识瞥了一眼阳台，爬窗台的绳索还没收回来……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修闻将他的模样尽收眼底，手里的拖鞋差点刹住车：“你真是好样的，竟然还是爬上来的！” “疼啊！我*^#+%！” 一通脏话下来，门后面突然发出一声克制不住的嗤笑，几日没有出现的秦楚和竟慢悠悠地露出身影，然后慢条斯理地走过来，对姜宇齐阴阳怪气道：“恐怕不止翻了阳台吧？没摔着？” “你个*^#*！”姜宇齐直接开骂。 修闻拍他的嘴：“文明点！” 这俩人以前的关系明明很好，但现在不知为什么见面就互呛，恨不得再打上一回才好。修闻不知道中间发生过什么事，可他隐约觉得应该与自己有关。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修闻问。 “六分钟前。”秦楚和眼神柔和，“我听到你在打他，就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特地等打完才进来。 说罢，他拿过修闻手里的拖鞋放到地上，轻轻抓住后者的脚，拍拍干净：“别光脚。” “不冷不脏。” 修闻觉得他越来越像自己的老妈了，自从他们说破心里话后，对方便不再掩饰对他的关心，恨不得一天24小时贴在他身边，生怕落下半分半秒。 这一切都像是不真实的梦。 修闻穿好鞋刚要抬头，一道黑影就从身旁窜了出去，快如闪电！他下意识伸手想抓住那道黑影，但连一个角都没够到。 一声暴躁的叫骂过后，姜宇齐与秦楚和已经扭打在一起！但后者明显更占优势，猛地挥拳捣在前者腹部，将他打退数步。 突如其来的撕打看得修闻满脸惊愕，他抓起被子套住俩人，试图阻止他们，然而俩人被套住后依旧打得狂热。 “别踩我被子！”俩人甩开被子，将它掷在地面，见被子被他们乱踩一通，修闻的洁癖顿时发作。 姜宇齐见势不妙，便朝桌面伸手一捞，将结实的水杯往秦楚和脑袋上狠狠砸去！修闻眼疾手快地推开秦楚和，自己却来不及躲闪，被水杯正中额角！ 这一砸姜宇齐使了八九成力气，一个成年男子的八九成力道有多大？“砰”的一声，修闻直接摔倒在地，额角汩汩涌血，他强撑着意识一摸左眼——指尖一片血红。 左眼又辣又胀，就好像被人挖了眼珠，疼得厉害。 秦楚和满脸焦急地扑过来，拉着他大声说着什么，可修闻耳边都是嗡嗡声，听不清。他歪过脑袋，迷迷糊糊又见姜宇齐错愕地站在不远处，像木头人般动也不动。 “嘶——”修闻体会了一把眼冒金星的感觉，左脸仿佛被烙铁按过，滚烫无比，也不知是血烫还是出现了幻觉，至少修闻此刻没法判断。他抓住秦楚和的肩膀想爬起来，但根本使不出力气。 “……”秦楚和说了什么，咬牙抱起他想往楼下冲。那边的姜宇齐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掏出手机拨通紧急电话。 修闻心中一紧，拍拍秦楚和示意他放下自己，后者不听，修闻就使劲儿推他。秦楚和没办法，只能把他轻轻放下。 修闻晕乎乎地靠着书桌，任由对方为自己擦拭伤口。 真疼啊……他在心里哀嚎。 一分钟不到，他就恢复了部分力气，但还是站不起来，只能用纸巾捂住左脸喘气。好在二姐及时打开了痛觉屏蔽器，虽然不能完全屏蔽痛觉，但好歹能让他忍受了。 “哥！救我！” 耳边传来姜宇齐的惨叫。 修闻吃力地抬头，只见他被秦楚和按在窗台，半个人已经被掀到了外面，看样子秦楚和是想把他直接扔下去！奈何姜宇齐死死抓着他的衣服不松手，一时间还掉不下去。 修闻张了张嘴想阻止，可声音堵在喉头发不出去，捂住喉咙清嗓子也说不出话，无奈，他只能拉着能依靠的东西起身，挪着小步子去够秦楚和。 “啊！” 姜宇齐上一秒还在惨叫，下一秒就连人带声音消失在窗台，楼下传来“砰”的巨响，修闻差点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秦楚和真的把他扔下去了！！ 心脏砰砰砰狂跳，两颊的火辣感尤为清晰，修闻跌跌撞撞扑向窗台往下看：只见昏暗的视线中有个人影躺倒在草坪上，对方满脸痛苦地蜷缩着，似乎摔得不轻。 幸亏这是二楼，下面是松软的草坪，人也结实，没出什么大事。 秦楚和见状十分不满，抓起桌上的东西还想给他补一刀，修闻连忙拉住他，焦急得说不出话。 搞什么？！这是在搞什么？这家伙…… 或许是过于紧张，修闻眼前忽然一暗，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瘫软在地。 失去意识前他看到秦楚和满脸惊愕地扑向了自己。 再次醒来已经是一天后，修闻睁眼就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缓了几秒，视线才逐渐恢复正常，可视野还是有点问题。 他一摸眼睛，才反应过来左眼贴着纱布，准确来说是半个脑袋都裹着纱布，怪不得半张脸动弹不得，他还以为自己得了面瘫。 “哎呀！人醒了！”站立在床头的中年妇女满脸欣喜，连忙跑到门口喊人。修闻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在喊谁，意识还来不及反应。 很快秦楚和与姜宇齐就匆匆忙忙冲进病房。 “啧！”姜宇齐跑得很快，撞到了已经赶到门口的秦楚和，后者直接不满地啧声，把人往门外一推。前者也不敢多说什么，慢吞吞走到病床边。 秦楚和斜他一眼，没再搭理他。 这俩人就像差点打起来的八岁小学生。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秦楚和俯下身子问修闻，态度与刚才截然相反，简直柔得要滴水。 修闻的喉咙很干，咳嗽两声后指指自己的头：还有点晕，姜宇齐砸的那一下力道真的很大，感觉脑浆糊都砸匀了。 第213章 辗转轮回的爱30 见修闻脑袋不适，旁边的姜宇齐“刷”地变了脸色，神情紧张，又显得可怜兮兮。 看样子从二楼摔下去也没有半点事儿，这小子果然结实。 修闻放下心来，安静修养身体。耳边是姜宇齐怯生生的道歉，他没有回答对方，故意闭眼装聋。 他很生气，对俩人的做法都很生气，但凡换个人他们都得去局里喝茶。他一直觉得自己冲动，没想到这两个更胜一筹。 或许是刚醒的缘故，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他闭眼没多久就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是陆云华守在自己身边。 她既是来关心大儿子的，又是来替小儿子求情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儿子被小儿子严重误伤，她一个做母亲的不可能不出现，无论如何都会来探望大儿子。除此之外，她也希望修闻在这里安心养伤，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修家人。一来是怕修家人生气，不允许他们再见面，二来是怕修家人记恨姜宇齐。 两家间多一份仇恨，总归是个不稳定的炸弹。 修闻心里不是滋味，他知道陆云华是真心想对自己好，可他也知道自己始终比不过姜宇齐在她心里的位置，这是肯定的，他不怨。 但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看在她替自己忙前忙后的份上，他便沉默下来，算是同意了她的请求。 修闻有些轻微脑震荡，在医院住了好些日子，出院那天姜赫和陆云华都来了，来的还有秦楚和与姜宇齐。 姜赫夫妻把他接回家，送了他一辆跑车，不知道是不是修闻的错觉，他发觉秦楚和与姜宇齐在看到跑车的瞬间变了脸色，但当他再次向俩人看去时，俩人并没有半点异常。 他看了看掌心的车钥匙，刚想把它还给陆云华，姜宇齐就先抢话道：“不行！” 他一把夺过车钥匙，死死捏着不肯松手：“这个礼物不行！” “姜宇齐！”姜赫脸色铁青，差点一巴掌挥到他脑袋上。 被点名的某人浑身一震，瞪着双眼高声道：“这个不行，不能送给他！” “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陆云华气恼地揪住他，往他脸上结结实实落下一掌，“你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姜宇齐半张脸都红了，他咬紧牙关瞥一眼修闻，继而又强调：“什么礼物都行，就是这个不行！你们不能给他这个……” 眼看夫妻俩又要生气，修闻连忙站出来当和事佬，他本身就对跑车有心理阴影，接受这个礼物后他也不会开心。 姜宇齐趁机带着钥匙跑远，夫妻俩没办法，只能僵着脸色接受现实。 这小子之后少不了一顿骂。 在几人进屋后，秦楚和收到了姜宇齐的短信，他看一眼手机，默不作声地跟进屋。 …… “爸，妈。”修闻在饭桌上摆出一副犹豫的样子，“最近是不是有个游轮慈善晚会？我能不能去？” 他的绷带还没有拆掉，整个人显得可怜又弱小，看得陆云华一阵心疼，不过他说的这番话让两个长辈沉默下来，没有立即回答。 修闻不是被砸坏了脑袋想去见世面，而是为了找杀害自己的“凶手”。 这场游轮慈善晚会实际上是为各家继承人露面举办的宴会，为的是向外界透露继承人人选。一家的后代都可以去，可做慈善的人选只有继承人一位。 姜家的继承人是姜宇齐，夫妻俩怕修闻心理不平衡，所以有些犹豫。 “阿闻，你从哪里知道这个晚会的呢？是宇齐跟你说的吗？”陆云华迟疑片刻，好声问。 “不是，是之前姜宇齐跟秦楚和聊天时我听到的，我从来没有坐过游轮，想去看看。”他下意识看了眼秦楚和，说得情真意切，语气尽显诚恳，完全没有要争抢东西的意思。 姜赫与陆云华对视一眼，后者心疼万分：“当然可以，你到时候好好玩。” 他们本就觉得自己亏欠修闻，更何况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这场晚会的含义，便答应下来。 修闻眼眸带笑，不费吹灰之力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他知道游轮慈善晚会意味着什么，以前他对这场晚会不屑一顾，根本没把它放眼里，更没有参加过。 这次他还真就不是去抢“继承人”之位的。他知道有人见不得自己好过，如果把他要去游轮晚会的消息传播出去，那必定有人会坐不住，且肯定会在游轮慈善晚会动手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决定试一把大的，舍身套狼，把那个人抓出来。 秦楚和早就得知了他的想法，在他出院时就把一枚带针的戒指塞进了他掌心。这东西可以当普通装饰品，也可以在攻击时增添攻击力，旁人不会看出异样。 两个月后游轮慈善晚会开始，这艘游轮从a市出发，终点是b国，将会在大海航行x天。也就是说，这场“晚会”会分几天进行。 修闻跟着姜家人上游轮，等东西都放好后他就独自在游轮上熟悉地形。这里的地形不复杂，但碍于游轮过大，他不得不提前熟悉。 他从未坐过巨型游轮，以前只以为游轮是大一点的船，现在看来那种想法过于幼稚。 这艘游轮毫无疑问是巨大的存在，他在它面前犹如一只蚂蚁，渺小不堪。游轮长几百米，宽近百米，抬头不见顶，里面还包括巨型泳池和赛车道等游乐设施，真是奢侈豪华。 修闻敢肯定这里能容纳万人。 游轮上的落日极为美丽，西边的苍穹一片金黄，灿烂的云霞慢慢向外延伸，越往外颜色越近蓝，直到与东边的湛蓝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修闻从甲板下楼，海风拂过面颊，他下意识往游轮另一头看去，只见远方的下三层立着一个人，他远远地投来视线。 落日余晖印在俩人的侧脸，他们面面相对，无言但知其意。 修闻心上的巨石忽地落下来，堵住心口的东西顿时消散。脑海里涌现断断续续的记忆，那些记忆来自遥远的过去，它们随着落日出现，又随着海风飘然而去。 此时此刻，他的视线中只剩下远方那个身影。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 大海的夜黑暗且寂静，游轮之外再无一丝光亮，然而游轮上却灯火辉煌，完全不亚于白天。 修闻向姜赫他们打了声招呼，故意在游轮闲逛，为的就是让别人知道他也在这里，且目前只有他“一个人”。 第214章 辗转轮回的爱31 夜里的风格外寒凉，他站在甲板向大海看去，喃喃自语：“这里真适合毁尸灭迹。” 深夜的大海犹如深渊，黑暗且庞大，如果有人在此刻落入其中，必然会消失得悄无声息。 修闻下意识地摩挲右手中指的戒指，内心的不安稍稍缓解。 身边时不时有人路过，有些年轻人远远地站在甲板一端朝他投来视线，那些好奇和审视的目光都被修闻看在眼里。 很快就有俊男靓女端着酒杯过来跟他搭讪，他们大多都只是好奇，没什么恶意，最多就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多说几句话。 豪门私生子争家产的事情多了去了，但像修闻这样的特殊情况倒是少见，他可是修家真正的长子，只不过流落在外至今，没享受过身份带来的好处。最后他和姜宇齐谁能继承家业呢？他们拭目以待。 不管结果如何，跟俩人都打好关系总不会错。 修闻换上应酬的标准笑容跟他们聊了会儿，等这些年轻人离开后又有狡猾的老狐狸派人过来接近他，试图探他的口风。这些人不像前面的年轻人，话里话外都有别的意思，有的人甚至连恶意都懒得隐藏。 可修闻根本不关心家产的事情，无论他们说什么他都打哈哈或者扯开话题圆了过去，举杯，敬酒，祝身体健康，生意兴隆。 他每次都只抿一小口酒，这样不容易醉，可酒总有见底的时候。附近的服务生早就注意他很久了，还不等修闻晃动空酒杯，他就已经抢先一步到跟前，毕恭毕敬地为他换上一杯酒。 修闻一愣，道了声谢，独自来到上一层甲板。他没想在慈善晚会期间喝醉，就怕遇上什么人把醉酒的自己扔进大海。 那可就死得太冤枉了。 他故意挑了个隐蔽的地方休息，没想到那群老狐狸根本没打算放过自己，依旧陆续有人来敬酒，弄得修闻有些无奈。他想过自己可能会引起别人注意，可没想过会引起那么多注意。 “诶！老程，你别为难我大侄子，他喝太多了。” 正当修闻发愁该怎么脱身时，姜晟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只见他挂着温和的笑容，将他与“老程”隔了开来，阻挡了对面递出的酒杯。 姜晟干脆利落地举杯一碰，微笑道：“我陪你喝？” “哎，姜老二，你这就没意思了啊！” “怎么？因为我没阿闻年轻，又没他俊，所以你不想跟我喝啊？”姜晟随口打趣，自顾自地饮尽杯中酒，倒过来示意，“我喝完了。” 修闻看他一眼。 “你小子！”对方哈哈大笑，也跟着一饮而尽。姜晟跟他敷衍几句，然后拍拍修闻肩膀低声道：“这里人太多了，往侧面走。” 话音刚落，他便领着修闻来到相对安静的地方。姜晟背靠栏杆，扯开领口叹息道：“这些老狐狸真麻烦，刚才那人你记得离他远点，这老东西狡猾得很，估计想从你这儿套公司的信息。” 他一副坦然的样子，明显看不惯这些人的做法。 “好。”修闻双手搭着栏杆，两眼一转，“晟叔，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围顿时安静几秒，几乎只剩海浪拍打游轮的声音。 “宇齐打伤你了是不是？”姜晟垂下眼眸，似乎在想些什么，“我前段日子不在，你爸……说宇齐打伤了你的眼睛，我想跟你道个歉，这事儿也怪我。” “嗯？” “怎么说呢……因为你小时候失踪，我哥和我嫂都以为你死了，他们生了宇齐后对他很严格，不准他做各种事情，就是怕他也出事。但我觉得宇齐可怜，就一直宠着这孩子，所以他的性格可能会有些……娇纵。他打伤你，也有我的过错，所以我想跟你道个歉。” 修闻眉宇舒缓：“没事，他不是故意打伤我的。” “你们是亲兄弟，有事儿就直接说，不要藏在心里。宇齐比较冲动，他如果伤害到你，你就跟你爸说，千万别自己忍着，不然……”姜晟无奈，“我真怕那小子得寸进尺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 闻言，修闻忽地笑了笑：“谢谢晟叔，我知道了。” 姜晟沉默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来的时候我没看到他，你和他是不是还……” 修闻故作深沉道：“吵架而已。” 其实没有吵架，最近姜宇齐老实得很。他来游轮慈善晚会的事对方也知道，俩人确实没有一块儿上来。陆云华说姜宇齐比他们更早到，只是这会儿不知道他去哪里做什么了。 姜晟沉默片刻，然后神色复杂道：“你恨他吗？” 修闻微挑眉宇，不言不语，没让他看出异样。 “他只是有点敏感，其实人不坏。你知道的，他年纪还小，很多事都不懂，你比他聪明，如果你愿意留在公司帮帮他，他以后一定会感激你。” 这番话听着没多大问题，可修闻的耳朵却被刺了几下。 哪儿哪儿都不顺耳。 他没有流露内心的想法，只把对方当做苦口婆心劝说兄弟和睦的长辈，顺着这番话道：“我知道，可是他不想让我留下来，前段日子我去实习，他反应很大。” 见修闻面露稍许不满，姜晟一时间不好为姜宇齐多说些什么好话，只能用“他还不懂事”草草敷衍过去。 “你眼睛怎么样了？” 修闻面露苦笑，摸了摸左眼道：“视力降得厉害，看不清东西了。” 其实看得清，他胡说八道的。 姜晟定神瞧了瞧他的左眼，眼皮上隐约留下了疤痕，可见其眼球受的伤有多重。 “他之前也对你动过手吗？”姜晟表情有些难看。 “怎么没有？”修闻笑了笑，“我读高中时他还找人绑架我要揍我呢！” 姜晟停下手里的动作，把酒杯随意搁置在一旁，皱眉道：“那件事……我也知道。你们两个……他……”他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叹了口气，好半天才继续，“或许你可以想开点，就当这是你回家路上的障碍吧！有了这些过往，我哥和嫂子肯定会心疼你，等你毕业后直接进公司总部都没什么问……” “您真这么觉得吗？”修闻出声打断他的话，表情却依旧恭敬从容，“比起我，爸妈更心疼姜宇齐不是吗？如果姜宇齐依旧不待见我，非要让他们在我和他之间做出选择，他们一定会选择姜宇齐。更何况，我认为这种借口安慰不了自己，我受到的伤害哪里是几句话就能轻飘飘揭过去的呢……” 第215章 辗转轮回的爱32 修闻话语沉稳，指尖却愈发用力，仿佛想将手中的酒杯捏碎。这番话流露出的哀怨准确无误地落进姜晟耳中，修闻没再说话，而是仰头饮尽杯中酒，然后偷偷斜一眼附近的监控。 而秦楚和此时正坐在监控室，对着屏幕道：“不是说不喝那么多吗……” 短短数秒，一股灼热感就从胃里涌起，直冲大脑。修闻瞥一眼杯子，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了酒，这杯的度数明显跟先前的不一样。 “晟叔对不住，我可能有点醉了，想先回去休息。”修闻有些发晕，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好在他及时扶住了围栏。姜晟见状便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于是招来最近的服务生，让他帮忙把修闻送回房间。 修闻晕晕沉沉地靠着服务生往休息区走，他故意把重量压在对方身上，然后低垂眼眸扫视一圈。周围人很多，但他一直低着头，几乎没人知道他是谁，他们只把他当做哪个不胜酒力的年轻人。 好不容易走到休息区，修闻的头愈发晕眩，他摇摇晃晃跟着服务生进屋，然后顺着对方的动作一头栽进床铺休息。 服务生道了一声便离开了，等对方走后修闻立即弹跳起身，冲进卫生间对着自己的喉咙轻挠，没一会儿就把酒吐了个七七八八，精神也好了许多，但还是有些困。 他对着镜子整理发型，然后将冷水泼在脸上，好让自己清醒几许。 这里不是他的房间，而是最靠一端的陌生尾房。 修闻在房间里查看一番，确定没有摄像头后才用衣服包住指尖，开始翻箱倒柜。可惜的是整间房没有人居住的痕迹，抽屉里除了一把刀，就没有任何东西了，倒是比他的脸还干净。 这就有意思了，偏偏只有一把水果刀。 是用来干嘛的呢？ 修闻推开窗户，海风瞬间扑面而来，外面的世界犹如黑色深渊，走错一步便会万劫不复。 他又想到：这里很适合毁尸灭迹。 修闻默不作声地坐了回去，目光死死盯住大门，直到外面出现动静才蹑手蹑脚躲到门后。 门很快就打开了，一个身影晃晃悠悠跌进屋，然后不耐烦地猛推服务生：“滚滚滚！” 对方有些惊恐，忙不迭地离开。 修闻眼瞧姜宇齐摔倒在地，满脸红晕，精致昂贵的衣服就这么代替拖把擦起了地板，看起来好不狼狈。 他观察一阵，确定没有其他人后便蹲到姜宇齐面前：“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嘶！”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姜宇齐“刷”地变了脸色，他猛地抬头露出惊魂未定的表情，咬牙切齿，“你干什——” 修闻立即捂住他的嘴：“轻点！别这么大声。” 惊恐之色从姜宇齐脸上褪去，他起身退到门边，警惕地看着身前之人。 由于窗开着，海风吹得他一哆嗦，清醒不少。 修闻指指房间，道：“这不是你的房间吧？” “当然不是！”姜宇齐随便一瞥，神色异样，“你把我弄来这里做什么？我警告你，这——” “嘘！”修闻再次捂住他的嘴，自己贴到门上细听：外面连脚步声都没有，但他还是觉得有人在窥视。 “松开！”姜宇齐用力打掉他的手，又忽然揪住修闻，醉醺醺的气味直扑后者面颊，“你……” 他冒出一个字后就咬着牙没再说话，修闻纳闷道：“我什么？又不是我把你弄来这里的。你刚才见了谁？” 姜宇齐胸口起伏不停，在看清眼前的一切后哼声松了手，不耐烦道：“就我那群朋友。” “喔，见到你叔叔没？” “你问这个做什么？” “……”修闻突然捂住左脸，表情痛苦，“我的头有点痛……” 姜宇齐一激灵，这下是真的清醒了过来，心虚道：“没见到！” 修闻放下手，表情在瞬间恢复自然，他负手在房间转了两圈，在姜宇齐不解的眼神中忽然露出笑意。 皮笑肉不笑，看着十分瘆人。 他背过身，向二姐要了一瓶假血和一瓶胡椒粉，然后转身靠近姜宇齐。 “你做什么？！这些是哪里来的？”姜宇齐顿时变了脸色，慌乱地贴着墙壁呵斥，“你别过来！想干什么？！” 修闻将食指搭在唇间，示意他安静，下一秒就放下手，脚踩床铺飞身而起，在姜宇齐的惨叫中将假血淋在了他的衣服上。 似乎是觉得不过瘾，他又掰扯过对方，将假血泼了上去！ “啊——”姜宇齐毛骨悚然，但又不敢动手，只能勉强拽住他，爆发凄厉的惨叫。 见目的达成，修闻俯在他耳边低声道：“停，别叫了，去床上趴着。” 姜宇齐当即捂住胸口，惊悚道：“什么？” 修闻翻了个白眼，小声说：“这个房间只有一把刀，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我们两个又被莫名其妙送到这里，你猜是为什么？” “为什么？”姜宇齐一脸莫名，可他很快就敛起神色，目光里透露出隐约不安。 “为的是让我杀了你，或者，你杀了我。”修闻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去床上躺着。“杀人”总得闹出点大动静，刚才这小子嚎得够凄厉，假使外面能听见，就能把外面的人骗过去。 “待会儿可能有人过来，如果对面只有一个人，你就躺着装死，如果人多，你就见机行事。” 交代完毕，修闻便将水果刀扔进大海，自己则关灯躲在了门后。 屋子里静悄悄的，安静得可怕，两个人大气也不喘，只是在黑暗中“骨碌碌”转动眼珠。 约莫过去二十几分钟，门外果然传来了声响，“咔哒”一声，门被推开了。 真的来了！ 修闻的心脏砰砰狂跳。 微弱的光转瞬即逝，那人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蹑手蹑脚向里走。修闻探出半个脑袋，紧紧盯着这人的动作。 对方戴着口罩，鸭舌帽压得极低，根本看不清脸长什么样。但凭借优秀的视力，修闻还是能分辨出这是个身量不高的中年男人。 男人张望一圈，疑惑地停顿几秒，然后朝床铺上的姜宇齐探去。随即安静的空气中就发出了一声极其嫌弃的“嘶”声。 此时修闻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身后，趁他摸索着想给姜宇齐补刀时，修闻猛地一脚扫在男人胸口，将他活活踹翻出去！ 当啷一声，一把匕首从男人怀里掉落在地。 姜宇齐跳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拳砸在男人下巴上！对方痛呼，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诈了！他凶神恶煞地捣在姜宇齐腹部，趁对方疼痛之时转身就逃，没承想修闻一脚踹中他的腘窝，用胡椒粉撒了他满身。 修闻眼神凌厉，毫不犹豫地往他脸上送去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