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纹银八十万两,我养太子做外室》 第1章 雪夜惑心 北唐国。 岁暮天寒,浑浊的日光穿不透厚厚的阴云。 京城万松书院檐廊的黑色瓦上堆积着厚厚的白雪。 讲堂内学生开窗的动静引得积雪“簌簌”滑落。 一位锦衣华裳的公子哥抬脚踏在窗框上,指着跪坐在外的单薄少年谩骂道, “什么狗屁皇子!你萧宸就是个没脸没皮、不干不净的贱骨头!” “你也配坐在讲堂里听课!?爷告诉你,明日你敢来交罚抄,定叫你不得好死!” 冯玉的话引得其余学生发出一阵嗤笑,跟着揶揄道, “一个母妃被贬进皇陵为奴,被逐出宫连封号都没有玩意,还算得什么皇子?” “狗头上可插不得金花,痴心妄想求太子师教导?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什么恶浊东西!” “就是,跪在那都是脏了我们万松学院。” 结了冰的洗砚池旁。 落下满肩白雪的少年恍若未闻地跪坐于案前,殷红的薄唇紧抿着。 虽然依旧在有条不紊地书写,可持笔的手指却在难以抑制地轻颤。 一颗颗晶莹的汗珠不断自他凌厉的下颚滑落至脖颈。 不是畏寒,他是被下药了。 另一位世家公子张枫林走到冯玉身边,眸底闪过一抹晦暗, “冯弟,莫要动气,时候不早,今天冬至,大家伙还需赶早回家,早些散了吧。” 继而低声道, “这事也别闹过分,圣旨还没下来,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圣上未必不闻不问。” 冯玉还就听不得这话,翻身就出了窗户, “有太子殿下给咱们撑腰你怕什么,怂包玩意!你看我的!” 他逞极威风走到萧宸面前,嚣张骂道, “还敢继续写?小爷的话,你他娘听到没!” 火气一上来,抬脚就踢翻萧宸的桌子! 刹那间。 雪白的宣纸纷乱! 墨汁泼洒,飞起的砚台撞在萧宸额角,顿时鲜血如注! 刺目的热血顺着他的寒凉的脸颊止不住地流。 “咕噜”砚台在雪地上打着滚……滚着滚着……撞在了来人鞋尖。 污浊的墨汁浸湿了她的锦纹长靴。 她手上提着一壶美酒,朝着冯玉冷冷勾唇, “今日你小子不长眼是吧?” 沈君曦英飒锋锐长眉下,一双深邃漆黑的眸子浓艳邪魅,一旦对上就立刻有股冷意渗透进骨子。 吓得冯玉脊背渗出一层薄汗。 不过,那眼型又生得极好,勾魂摄魄的上挑桃花眼危险迷人。 令人挪不开视线。 京都沈小侯爷风流佻达,美名远播。 这张惊为天人的绝色姿容,让多少怀春少女动了心。 “小……小……小侯爷,我…我…哪里知道您回来了!冒犯了,冒犯了,小的给您请罪!” “望小侯爷海涵见谅!” 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冯玉见了沈君曦就像老鼠见了猫! 一边说着,一边吓得蹲在地上用自己的锦衣华服去擦她鞋上的污渍。 “滚远点!” 沈君曦蹙眉,烦躁地抬起脚踹蹲在地上的冯玉,她本就习武,酒劲儿上来竟是生生将冯玉踹进一旁结了冰的洗砚池里! 冰层还没被冻结实,“哗啦啦”! 冯玉掉进了冰窟窿里,直呼救命! 围在窗台上的学子们见状倒抽一口凉气,心惊胆战的没人敢去!! 甚至不少人还拍着胸脯庆幸,幸亏得罪沈小侯爷的不是自己! 沈君曦,那是什么人物? 是京城第一风流纨绔! 是拳打万松贡院,脚踢东林皇家武馆的人物! 祖父是以赫赫战功闻名天下的开国将军,封超一品“镇国安邦侯”。 两位曾威赫边疆的叔伯皆为国牺牲,战死沙场。 父亲久病缠身,多年不得其余子嗣。 沈君曦便是这满门忠烈安邦侯府的独苗苗,三月前归京便由当今圣上亲赐“免死金牌”。 拥有这般矜贵的身份,这辈子,只要不搞通敌叛国,便是一世混不吝又如何? 谁敢招惹半分? 说句不好听的。 今天就是“失手”把冯玉踹死,最多摊上个恶名,绝对不至于如何! 当下,冯玉的救命声犹如杀猪。 原本守在学堂门前等候的冯府家仆被吓坏了! 顾不得规矩的跑进来救自家公子! 两位青衫仆人“噗通”跪在沈君曦跟前,哭喊求道, “小侯爷饶命啊!我家公子要是出了三长两短,奴才贱命也就没了,求求小侯爷宽宏大量!” “求小侯爷饶命啊!” 聒噪的两人让沈君曦揉了揉眉心,不耐的吐出一个“滚”字。 两位仆人这才敢战战兢兢地去救冯玉。 沈君曦今日糟心透了,仰头又闷了一口酒。 在路过萧宸身边时,月牙白长袍忽然被一只手拽住。 她低头。 一只修长如竹,骨节分明的手紧紧的揪着她的衣角。 “萧宸多谢小侯爷相救。” 萧宸抬起凌厉下巴,露出冷白纤细的脖颈。 这时候,鹅毛大雪像帷幕般从天而降,万物轮廓模糊。 他额角受伤,半面孤清出尘,半面猩红狰狞,潋滟的、妖艳的不可方物。 此情此景,于沈君曦而言一下就想到了位故人:柳明庭。 她一只手就把单薄的萧宸提了起来,揽过他的肩膀,笑叹道, “今宵且尽一杯酒,与你同消万古愁!” 望着两人的背影,学子们个个呆若木鸡。 张枫林不为所动冷视着窗外被从洗砚池里捞出来的冯玉,喃喃自语道, “啧~难不成萧宸还能爬上沈小侯爷的床榻?” 一位名叫何瑜的公子哥夷然不屑的接话道, “谁不知道小侯爷长期宿在藏娇楼,里面可不止有花娘,兔儿爷也有不少。早就听说沈小侯爷浪荡不羁,玩的够花,没想到能亲眼看到,有意思。” 何瑜的爹是吏部尚书,官居二品,这话也就他敢直接说出来。 “小侯爷先玩儿,玩儿过,我们也玩玩试试?皇子细皮嫩肉的滋味指不定不错。” 另一位目光就猥琐的公子哥儿“嘿嘿”笑道,眼睛里荡着不加掩饰的淫色,但他却是内阁大学士的嫡子,李淼。 第2章 蓄意靠近 其余学子见时候不早了,默不作声的离开学堂。 无论是三品礼部庶子张枫林,还是二品吏部尚书嫡子何瑜。 这些家世显赫的学子都不是他们这些小门小户能招惹得起的。 何况,今日是冬至,老师特地早半个时辰放了学。 谁家娘亲不守在门前,等着孩子放学归家吃饺子。 *.................... 薄暮时分,细雪纷飞。 万松书院外的街道上,满是喜庆热闹的节日气氛。 孩童提灯嬉闹奔走,小贩趁着人多吆喝着买卖。 万松书院后院。 六十二间斋舍的灯笼都熄着。 今晚学生们都不住宿,四处都弥漫着空寂的萧瑟感。 沈君曦被萧宸搀扶着走在清幽寂静的廊道上,一队持刀巡逻的侍卫经过,毕恭毕敬地朝她行礼。 只是侍卫们见扶着沈君曦的人是萧宸,不免露出欲言又止的担忧神态。 但见沈君曦虽然浑身酒气,可双眸好似清明,一众人也不敢自作主张的阻拦。 这边沈君曦两人刚走出廊道拐角,都尉长凌墨就对手下严声安排道, “萧宸那厮不比小侯爷矜贵,你们两人速去跟着,小侯爷安危不容闪失。” 两位侍卫面色一沉,抱拳, “属下得令!” 凌墨说话中气十足,昏昏沉沉的沈君曦远远就听见了,脑袋渐渐开始运转,萧宸是谁? 她醉意朦胧的睨了身边少年一眼。 少年脸颊病态泛红,呼吸凌乱急促,充斥着绯靡的破碎气息。 沈君曦看了一会儿,眼底渐渐晃漾起兴味,忽然一个踉跄,猛地将全身重量都压在少年身上。 猝不及反应的萧宸被她扑倒在雪地。 引起的动静让孤寒自开几颗梅树颤了又颤。 暮雪飞扬,梅瓣纷落。 沈君曦眸光深邃,抬起素白的手指抵在萧宸因为惊讶张嘴而微微凸起的唇珠上,低低问道, “小爷闻见你身上有催情香,你可知小爷从哪儿回来的?” 她的指腹有薄茧,微微摩挲,便让少年双颊上病态的绯色更为浓艳。 萧宸突兀的喉结滚动,垂眸摇了摇头。 他不知沈君曦从哪里回来,但是他一直在等。 “小爷是从藏娇楼出来的,身上浸满了勾魂动情的红玫香,你闻了岂不是更不好受?” 沈君曦发出嘲弄的低笑,手指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滑,拂过喉结,滑进单薄的衣衫,细腻润泽的胸膛肌肤带来的手感还不错。 这一下,硬是把萧宸逼得墨眸颤动,死死咬住下唇,不敢相信的望着她。 他眼形生的极美,眸光清澈纯净,分外的恬淡宁静,无端激起人的保护欲,被吓到慌乱颤动的睫毛很浓,很长,很好玩。 “说说,你从哪里听说小爷喜欢主动的兔儿爷?嗯?” 沈君曦见状在他耳边刻意戏弄低语,滚烫的酒气喷洒在耳垂,酥痒至极,万般撩人心弦。 少年睫毛如蝶翼般脆弱轻颤,低哑难耐的嗓音如沙粒在地面摩擦, “小侯爷您自重,萧宸不知道您的喜好,更没有想勾引小侯爷。” 沈君曦听后,如暗夜星子般的眼眸里恍然荡过碎冰般的冷光,神态尽收, “哦?这么说是小爷是会错你意了?” 骤然而来的压迫感,让萧宸心脏紧缩。 他鼓起勇气抬眸,会上沈君曦那双敏锐深幽眼睛,艰难喘息着说道, “我…仅是想与小侯爷做一笔买卖。” 不待他说完。 沈君曦冷笑起身,身形微有摇晃捡起地上的酒壶,冷淡道, “小爷对与皇子做买卖没兴趣,九皇子往后最好离小爷远一点,今日之事便罢了。” 见沈君曦冷淡离去,顿感头重脚轻的萧宸强撑起身去追她,喘急喊道, “我所求并非皇权富贵,小侯爷,你听我…………” “听我解释……” 他没能追上就被赶上来的冷面侍卫拦住。 “九皇子,劳烦留步。” 拦住萧宸的中年侍卫态度还算和气。 另一位年轻侍卫神态轻浮,扫视着他凌乱敞开领口,鄙夷道, “小侯爷没看上您就是没看上,您敞着皮肉,厚着脸皮纠缠不休可就有些下贱了。” 萧宸肌色继承随了她的人间绝色的母亲。 雪润莹白得比女人还漂亮,便是男人见了也挪不开眼。 北唐国上至贵族下至商贾男风盛行,这与北唐皇帝荒淫无度脱不了干系。 因此这位侍卫望着萧宸的眼神里除了明显的轻贱,更暗藏着被勾的心痒的猥浊。 望着挡在面前的侍卫,萧宸低下头,蹙眉拢紧衣裳,脚步虚浮的避开他们想走。 “九皇子若是欲求不满,属下倒是乐意伺候您啊。” 年轻侍卫却不想这么放过萧宸,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语气猥琐。 中年侍卫仅是挑了挑眉,说了句, “李平,我还不知道你也玩的这么花。” 他的眼底也带着兴趣。 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但萧宸不是虎,也永远成不了虎。 他虽然顶着皇子的头衔,但北唐帝放荡不羁,广开后宫,皇子公主们足足有百位之多。 萧宸的母亲是前来北唐和亲的榕国公主,在北唐,他没有母族依仗,一朝被踢出皇宫,便是任人欺凌。 “滚!你松开本殿!”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从心脏蔓延,涌向四肢百骸! 萧宸重重地推了把侍卫,眸底燃起怒火。 刚刚沈君曦碰他,他只觉得惶恐,但侍卫的触碰让他再也忍不住恶心。 “哈哈哈……殿下?你算什么殿下?哦,不对,你的母亲是宸妃啊!你是你舅舅封的殿下吧?榕国的殿下!” 被拒绝的侍卫李平鄙夷大笑,见萧宸扶着梅树虚弱干呕,还忿忿地往他脚边吐了口痰。 月前宫中盛传宸妃早年与亲兄乱伦,怀了身孕才被亲兄送来和亲,给北唐帝戴了一顶偌大的帽子。 从前,宸为启,天动星回,宸犹居其所! 意为帝位,帝宫紫微星! 如今,宸妃就是天大的笑话! “今日你们都这么闲的吗?” 冰冷的嗓音从众人头顶响起。 不知何时,沈君曦躺在了梅园屋顶的乌檐黑瓦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院外的场景。 第3章 不轨之事? 两位侍卫吓了一跳,意识惊扰到院内人的李平连忙屈膝跪下,忐忑道, “属下有罪,不知小侯爷在上!搅小侯爷清净,这就告退!” 沈君曦喝了一口酒,眯着漂亮的桃花眼,烦躁的懒懒道, “凌墨,你还不给小爷滚出来!” 昏沉的暮光下,她高高在上,俾睨众生的姿态,天生贵不可言。 不过是喊了一嗓子,面容冷峻的凌墨便神色匆匆的从廊道另一头赶了过来。 单膝落地,抱剑回道, “参见小侯爷,凌墨在。” “你养的都是什么长舌碎嘴的废物?赶紧拖出去,抽个八十鞭,下次再出现在小爷面前,直接宰了!” 沈君曦见了凌墨唇边的笑容真了几分,语气更为狂恣纨绔。 “卑职遵命。” 凌墨起身见李平欲开口大喊求饶,寒着脸抽出腰间软鞭,狠狠圈住李平脖颈,再将软鞭递给身后人。 弯腰拱手对着沈君曦关切道, “多饮伤身,小侯爷莫要贪杯。” “嘘,你们都别吵,雪停了,天暗了,星星快要出来了。” 沈君曦做出嘘声状,抬头去望天,精致无瑕的脸庞上笑容越发真挚无邪。 凌墨心下猜测,主子该是真的醉了,被吵烦了,否则不会管九皇子的闲事。 他扫了眼伏在地上还凝视着沈君曦的萧宸,面容冷肃的轻声道, “时候不早,还请九皇子早些回去,切莫再招惹我家小侯爷,免得触了霉头。” 这才带着满眼惊恐,快要被锁喉窒息的李平离开。 良久。 沈君曦在屋顶上看星星,萧宸躺在雪地上看星星。 他的不远处还有一滩尿渍,刚刚李平被吓尿了。 萧宸远远遥望着沈君曦依旧不愿离开,落到现在这个境地,已然满身污浊,还在乎这点儿吗? 忽然。 屋顶上观星的人好似睡着了。 空酒壶咕噜噜的顺着屋檐落下,“砰”的一声在院内摔的四分五裂。 萧宸犹豫了片刻,面色担忧的从地上爬起来,迈进了沈君曦的“梅苑”。 天上的星辰的确很高很高很高,但他还是想去试试去够。 整个京城他能见到的人里,仅有沈君曦,有能耐帮他。 第二日。 曙光初露,一缕阳光穿透薄雾照射进厅堂内的地板上。 宿醉一夜的沈君曦自暖炉边醒来,眯着眼细瞧被自己压在身下,衣衫凌乱的九皇子发了楞。 她喝断片了,就记得昨天从藏娇楼回到学堂。 揍了个人,然后就爬上了屋顶看星星,后来摔下来了? 再具体的细节便想不起来了。 沈君曦烦躁的揉了揉后腰,继而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衣裳,眸底划过庆幸。 庆幸自己女儿身没被发现。 这位被压下身下的好心人不用死了。 她捂着腰坐起身,见萧宸面如死灰,额头还有不少血渍,便拉过他的手腕,随手替他把脉。 片刻后,诧异喃喃道, “竟然是死脉?” 萧宸的脉象就是死脉。 如屋漏残滴,脉率无序,散乱。 五脏阳气衰败,精、神、气涣散。 “也罢,自古以来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 沈君曦唏嘘一声。 从暖烘烘的地上爬起来,舒展了下筋骨。 幸好院落烧了地龙,不然这寒冬腊月的,酒劲儿一过不冻死也得落下病根。 书院不是高门府邸,宿舍里不让下人入内伺候。 沈君曦也得自己走到院内打水洗漱。 冬日的井水尤其刺骨邃寒,拍在脸上凉意直逼天灵盖。 不过这种近乎自虐的寒冷让她觉得畅快,放在往日,娘亲若是见到她打凉水洗脸,定然是要生气。 娘亲常说,妇人之病,多因阴寒内盛,从不让她贪凉。 “噼里啪啦” 天才蒙蒙亮,书院外就响起一阵炮竹以及孩童的嬉闹声。 这让沈君曦搁在盆沿的手指捏紧几分。 往年。 冬至第二天,她与哥哥也会赶早放炮仗玩闹。 沈君曦心口忽然压抑的厉害,深深吸了口凉气,缓缓吐出。 这才抬眼看向还在厅堂躺尸的萧宸。 她回到卧室,从床边的暗格里拿出一个小瓷瓶。 阔步走到萧宸身边,眸露痛惜的塞进他嘴里, “你可知纹银十万两也未必能买来这一颗续命丹,算是便宜你了。” 说着又塞了一颗进自己嘴里,浑圆微红的药丸里夹杂着浓郁的香橙气息。 漫过唇齿间的刹那便融化了。 她的醒酒丸的材料简单一点都不复杂,就是奢侈到了极致。 豫南贡橙、50载以上老陈皮、天山雪参、高山秋露忍冬。 其中不说花银子也买不到的雪参、皇室贡橙,便是存储50载的老陈皮一斤便值千金!! 所以一口十万两毫不夸张。 这是是寻常百姓几辈子都赚不来的钱财。 沈君曦自己服用是为了醒酒舒服,不然脑子混沌,五脏难受。 给萧宸吃是因为这里面的雪参滋补,能续他命。 其余的对他用处不大,但无害。 要说,九皇子若是衣衫凌乱的横死在自己院里,还不知道会闹出怎样的谣言。 沈君曦见萧宸这都没有醒的迹象,呼吸微弱可怜。 只得将他拉起来,重捏他左手中指的心口穴。 这一拉扯,萧宸的领口敞得更开了,冷白的脖颈上竟有着些许暧昧不清的青紫痕。 根据案发时间以及形状看,大概率是自己昨晚捏得、咬的? 沈君曦清楚藏娇楼的红枚情香对自己没什么影响,该是没酒后乱性,对病秧子做乱来的事。 况且自己的衣裳不是穿的板板正正? 正当沈君曦试图仔细回忆昨晚,院外传来一阵匆促的脚步声。 “您玉体矜贵,怎么又自己打凉水用了?” 一身膳堂帮佣打扮的男人提着热水走进院子,见洗脸的铜盆都搁在井沿了,急的俊脸都生硬板着。 沈君曦没回应柳明庭。 他仗着禁宫副统领的身份堂而皇之的来万松书院打杂。 名义上是打杂,实际是替皇帝做眼线盯着她这个人质。 总归,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谁都可以死,唯有她沈君曦得在京城活着。 如同囚鸟般活着。 唯有她安然无恙的活着,她那年过六旬尚镇守边疆的老爷子才能安心。 唯有她游手好闲的活着,整个萧氏门庭以及老皇帝才睡得安稳。 第4章 小腰真软 “小侯爷,您这是在做什么?” 柳明庭走到门口的时候,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将萧宸抱在怀里的沈君曦。 朝阳日光落在男人肩头,身姿挺拔的柳明庭仅以一身素青麻衣立在那里,却难掩身上武将风姿。 他五官深邃、轮廓犹如刀锋雕刻一般线条分明,如果说有什么缺陷。 那就是柳明庭的额角有道凹陷的疤痕。 “看不出来?小爷收的新宠,打算养着玩。” 沈君曦眉目轻挑,懒得看他。 百无聊赖的把玩着萧宸的手指,他的手素如修竹,润润的,怪好看。 柳明庭当初不愿跟随老爷子出征,选择继续留在京城做皇帝的犬马。 她心里对他有怨。 十年前,仅九岁的孤儿柳明庭中了蝎毒。 命是娘亲手救的,便随了娘亲姓,一身本领是老爷子教的,由老爷子养大。 就是没想到养出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出来。 柳明庭凝视着萧宸敞开的领口以及那些欢好的红痕,手背上的青筋都赫然崩现,语气重了几分, “小侯爷,沈家从不沾皇权是非,一位被逐出皇宫的罪子,野心勃勃的接近您,您觉得目的是什么?” 见沈君曦不为所动,他朝着前走了两步。 双手抱拳重重地半跪在沈君曦跟前,眼底染着躁怒,咬牙说道, “若是小侯爷喜欢兔儿爷,明庭愿为您广召天下美男子。” “至于萧宸,胆敢对您意欲不轨,其罪当诛!” 沈君曦朝着柳明庭不耐烦的摆摆手, “柳统领的心意小爷领了,但麻烦你少在小爷面前晃悠,看见你,烦的很。” 反而捏住萧宸的秀挺的鼻子,痞里痞气道, “病秧子,你选吧,是被了不得禁军统领带走灭口?还是老实起来同小爷去膳堂用饭?” 萧宸感到一阵窒息,刚才恢复知觉,入耳便是有人要自己的命。 他睁开眼望着沈君曦好似灿烂繁星的桃花眼以及那张绵柔炽热的粉唇,联想到昨晚的事,不自然的红泽从脖颈蔓延上耳根。 按照北唐皇室宫规,为了使皇子可以早些知道男女之事,后期多子多孙。 皇子自10岁起便要同启蒙宫女同房。 然,宸妃是出身尊贵榕国大公主,见不得北唐皇室陋习。 只觉得损害儿子身体,便从未安排过启蒙宫女。 因此萧宸在男女之事上如同白纸。 见萧宸的苍白的脸颊好似白玉上抹了一层胭脂,沈君曦微有心虚,松开捏着他鼻尖的手, “发什么呆?快去更衣、小爷没时间等你。” 她的语气比起昨天多了几分柔和。 沈君曦想着自己的身体该是自己最清楚,将死之人还能有什么野心? 刻意接近自己,讨好自己,大概是想要寻求保护亦或者是最后的体面。 无论如何,人家昨晚给自己做了肉垫不是? 望着忽然随和的沈君曦,萧宸长眉轻蹙,如鲠在喉。 出宫后,曾经对他阿谀奉承的人,如今避他如蛇蝎。 萧宸往日里不懂世态炎凉,三月以来通通品尝过了。 沈君曦虽然还是一副颐气指使的模样,但那清亮的眼睛里却透着浅浅的、温柔的随性。 他按耐下心中千万复杂,起身还未踏出门槛,就听身后人喊道, “罢了,去换小爷的衣裳,等你回去换都什么时辰了。” 萧宸点点头。 从始至终。 柳明庭一直半跪在地上,凝视着沈君曦的一言一行,一双夜色般的长眸冷若寒潭,深处已然阴郁得彻底。 “怎么,你就那么想杀人?怎么不去战场杀敌?” “大丈夫如此刚烈气性,更当带三尺长剑去沙场上立功。” 沈君曦将柳明庭的神态尽收眼底,叹他如今只剩深若暗渊的野心与城府,让她不得不防备。 进宫多年,他再也不是那个坐于马背上,手执一柄威风银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护卫圣上,保护侯爷,镇守京都同样是立不世功劳。” 柳明庭盯着沈君曦的眼睛挥袖起身。 他阔步走到卧室门前,朝着屏风后正在穿衣的萧宸,冰冷说道, “我家小侯爷生来尊贵,还请九皇子看清忘了自己身份,就算你无惧生死,好歹惦记惦记旁的亲人。” 这一瞬,萧宸浑身猛地一僵,背脊寒凉! 暗叹大权在握的人,手段果真骇人,毫不例外! 在此之前,萧宸从未想过堂堂禁军统领竟然会是沈君曦的打水小厮,更没想到他胆敢用母亲的性命威胁。 “柳明庭,你给我滚出去!” 沈君曦心中一震,她还是第一次见柳明庭敢直接与自己对着干。 敢当着自己面威胁旁人? 口口声声还唤她主子,实际上早已是奴大欺主! “明庭所言所行都是为小侯爷着想,望九皇子好自为之,时候不早,先行告退。” 柳明庭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去,冷肃着脸边走边脱去小厮的青衫,露出威风凛凛的护躯银铠甲胄。 虽然面容俊美优雅,但胸脯宽阔厚实、背脊饱含力量,流星阔步间煞气十足。 萧宸追出来时,只剩下柳明庭冷酷的背影。 他匆匆朝着沈君曦辑了一礼, “萧宸告退,衣袍洗干净会还给小侯爷,多谢侯爷慷慨。” 沈君曦指不上,他得设法再求他人。 母妃被囚禁在皇陵,柳明庭在宫中权势滔天,他不得不惧。 “慢着。” 沈君曦跟着走出屋子,追上走出院门的萧宸。 “小爷让你走了吗?看在你还算孝顺的份上,小爷帮你把你宸妃从皇陵救出来。” 语气一如昨日的狂妄不羁,带着负气的味道。 萧宸猛然回头,眸底掀起惊涛骇浪。 这一瞬。 晨曦的光洒沈君曦鸦羽般的长眉上,于那双惊艳的桃花眼里落下一片斑斓碎光,好似星河灿烂般的璀璨,明亮绝丽的惊心动魄。 萧宸双膝怦然落地,眼尾猩红,一字一句沉而有力道, “若是当真,萧宸将穷尽一生追随您。” 没人知道萧宸经历了怎样的绝望,此时又是在怎样心情立下旦旦誓言。 他本无路可走,但这般无法无天的沈君曦,或许仅需挥挥手便能……了他心愿。 “追随小爷?就算有免死金牌,小爷也不敢这么造。” 沈君曦冷道一句,大袖一挥让他起来。 心里想的却是,你一个病秧子一生还能有三个月? 她是突然被柳明霆提醒了,萧宸的母亲是宸妃。 宸妃是榕国人。 她的娘亲也是榕国人,曾在她面前提到过几次宸妃。 娘亲是江湖隐谷鬼医,生性潇洒,在京三年都融不进京都名门贵女的圈子。 唯有皇城里的宸贵妃与她有些交情。 宸妃名叫云皎月,亲哥哥是榕国太子,亲弟弟是麒王。 按照榕国传统,双胎为男,一为正子,一为孽子,取其一而活。 但谁也没想到,皇后怀的竟是三胞胎,中间还有一位身体羸弱的小公主。 从天而降的小公主成了兄弟二人的福星。 兄弟两人待宸贵妃疼爱异常,时常会派人送些家乡糕点给她。 宸贵妃并没有因为出身尊贵而骄傲,她为人和善,常常会将这些家乡糕点送给身在将军府养胎的母亲。 联想到之前的传闻,沈君曦心中只觉得这世上倒霉的总是好人,祸害都活得好好的。 萧宸未起,他望着沈君曦的鞋面,薄唇蠕动,喉咙里有话吐不出。 原本他是想与沈君曦做交易。 他的手上有一块长佑军令,或许不能帮助别人,但或许能帮助沈君曦,或者沈家军。 作为兄弟两人的福星,云皎月是榕国唯一拥有封地、封号的一品“长佑”大公主。 在榕国诸侯可拥兵,所以云皎月曾经的封地养了一支“长佑”军。 按理说她当年和亲,嫁给他国天子,封地会被收回。 国家不可能平白养着这支军队。 凡事总有例外。 她一母同胞的兄弟愿意接手,因此长佑军令依旧生效。 云皎月这次被废明眼人都以为是她以巫蛊术毒害皇后,其身不正。 实际上的原因却是,云皎月远在榕国的太子兄长被废,胞弟麟王政变失败! 榕国的天变了,往日里原本就看不惯宸妃自命清高的人,岂能放过打压她的机会? 沈君曦对皇宫的事情了解不多。 不过,如今见了萧宸,想着他母妃是母亲的故友。 若有法子,未必不能救上一把。 如果素来豪情仗义的母亲在世,也不会坐视不管。 所以不待萧宸多犹豫,沈君曦见他还跪在青石子路上还不肯起,便不耐烦道, “起来,小爷不需要你追随,小爷饿了,再晚他们以为小爷不去用膳就该撤了。” 说着,她就不管跪在地上的萧宸,自顾自走向廊道。 谁知萧宸在她路过时,伸手扯住她的衣角。 他跪的笔直,清俊的脸上泛起窘迫的红,嗓音微微发颤, “萧宸沦落至此比贱民更窘困,突然无法起身,不能陪小侯爷同去,还望小侯爷见谅。” 沈君曦垂眸看他,心知他不是开玩笑。 萧宸五脏具损,本就该畏寒至极。 昨天还中了不知名的药,强行消耗了为数不多的气血。 今天遇寒双腿站不起来实属正常。 “小爷若是偏要你陪呢?” 沈君曦半蹲下身,语气一如既往的纨绔不羁,单手暧昧的揽住他窄紧的腰。 萧宸在这一刻被惊的呼吸停滞。 面前的人分明满脸都是顽劣的肆笑,却好似将无数圣洁微妙光芒糅进眼底。 乱人心神,夺人呼吸。 猛的。 他的后腰被狠狠了捏了一把,麻木无力的双膝竟渐渐恢复了知觉。 兴许是萧宸动不动红了耳尖的模样实在过于喜人。 沈君曦刺激完他的关元穴,疏通血脉后,痞里痞气的调笑道, “啧,九皇子的腰真软。” 萧宸猜测不透沈君曦话中含义,眸底措乱一片。 他不敢猜测沈君曦话里的意思,心底泛起的屈辱感混杂着兵荒马乱的心悸,让他如临深渊。 沈君曦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容易害羞的人。 君子如玉,白雪无瑕,像是朵无故被撩拨清幽兰花。 泛红的耳尖染着纯洁的气息。 不情欲,不风尘。 可谁不知道北唐皇子十岁就善房事了? 便是世家子弟多数也一个比一个龌龊。 此时。 一袭锦衣劲装的凌墨带着一队侍卫从廊道拐角处,匆匆赶来。 凌墨以锐利鹰眸冷冷扫了眼跪在地上,还拉扯着沈君曦衣角的萧宸,沉声道, “难怪小侯爷至今还未去膳堂,原又是被不长眼的东西拦住了,还请交由卑职处理。” 沈君曦转过身,目光落在凌墨褶皱不平的衣领上,双臂环抱, “哎呦,来得这么巧,你这是长了狗鼻子?小爷与柳明庭到底谁是你主子?” 凌墨浓眉紧蹙,利落地单膝跪地,抱拳道, “卑职对小侯爷赤胆忠心,与柳大人不甚相熟,但是柳大人官职甚高,他临走前命卑职设法驱离九皇子,卑职着实难为,不得不来。” 沈君曦对凌墨这话还算满意。 凌墨嘛,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神武军都尉。 京城中有三军: 镇守皇宫的“禁宫军”,仅听帝王令调遣,柳明庭便是禁军,官居三品。 护卫京都民生安全、每日巡逻的“神策军”,由兵部管制调遣,武将官职最高四品。 护卫京都各大寺庙、皇陵、学堂等官府管辖的“神武军”,由兵部以及礼部管制调遣。 除了镇守皇陵的神武军统领,其余各地的都尉最高五品官职。 凌墨只是“神武军五品都尉”。 柳明庭是“三品禁军副统领”。 官大一级都压死人,何况差了这么多。 “这么说,小爷得想想法,让礼部给你提提官职。” 沈君曦深思着摆了摆手,一派嚣张姿态让凌墨有些哭笑不得,劝说道, “可是小侯爷,再提卑职就要去皇陵,能获小侯爷关照属下已然满足,不必劳小侯爷再费神。” 沈君曦一派狂妄任性姿态,语气狂妄道, “小爷就是看不惯柳明庭敢揪你衣领子,他不知道你是小爷心腹?” “打狗还需看主人,你让小爷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沈君曦此话一出,其余侍卫忍不住对了个羡慕的眼色。 只叹沈小侯爷权势滔天,怕是连皇帝都惯着! 凌都尉竟然还不想升官,这可是旁人求祖宗、拜菩萨都没有的好命啊! 第5章 她的心意 凌墨被逼无奈,难为情地低下头,小声抗拒道, “如今卑职的月钱足够赡养家中父母、妹妹,不愿离开万松书院,离开侯爷。” 沈君曦几步走上廊道,无视了凌墨的抗拒, “小爷心意已决,就这样吧,你准备准备。” 凌墨担心自己不在书院,沈君曦没了方便指挥的手下。 奈何他这主子行事全凭喜好,根本劝不动。 人群中。 唯有跪在地上的萧辰心脏颤动不止~ 沈君曦前脚说会帮他救出母亲,现在就开口要将手下送进皇陵。 难道是有了打算? 北唐国的皇陵寺庙是一等重地,里面供奉着先祖牌位,更是三代高祖安眠之地。 每逢节日皇家子孙都会结伴前往皇陵拜祭先祖,北唐帝王更不例外。 因此北唐皇陵与万松书院的地位不在一个等阶。 凌墨本就是五品都尉,到了皇陵可以再提一阶,甚至两阶,做三品神武军统领! 虽然权利相差甚多,但在官衔份位上实现与柳明庭平起平坐,不必再看他脸色。 这时候萧宸也猜不透沈君曦是为了救他母妃,还是为了给凌墨出气。 “我家小侯爷虽生性潇洒,但并非恣行无忌、横行不法的游闲公子,九皇子若有自知之明还请回自己院落,收了不该有的心思。” 凌墨见沈君曦走远,朝着萧宸再次警告。 在萧宸接近沈君曦这件事的看法上,他与柳明庭几乎一致:不怀好意。 萧宸却在凌墨那双锐利鹰眸的注视下,单手撑着地面缓缓起身。 他将单薄的脊背挺直,坦然道, “本殿得能得小侯爷喜爱,只觉荣幸,不为权利富贵也无其他妄想,凌都尉不必过多猜疑。” 天色昏暗,风雪萧瑟。 凌墨盯了萧宸一会儿,要说柳明庭插手小侯爷的事,在他看来的确不像话。 那柳明庭爬的再高,过去也是沈家的小厮。 他同自己一样,若不是沈老将军以及小侯爷提拔,算得什么? 可眼前萧宸一副跟定了沈君曦的态度,令人不得不防。 凌墨还未说什么,一帮侍卫听了萧宸的话纷纷冷嘲热讽。 “啧啧,还九皇子,仗着有副好皮肉真不要脸。” “他真以为小侯爷能看上他……” “这个就叫不择手段啊!把师长教的礼义廉耻全当屎拉出去了吧………” 凌墨深知自己不可同柳明庭一般违背主子的意思,便冷冷抬手带着众人离开,但没有制止他们继续议论。 因为大家说的,是事实。 萧宸抿唇不语,硬是跟在侍卫后面前往膳堂。 这让凌墨觉得这位九皇子要么就是心性坚韧。 要么就真的太不要脸。 然而,萧宸只知道沈君曦让他陪同用膳,他就得去。 只是一路跟行至膳堂,萧宸想要再想接近被众多学子阿谀环绕的沈君曦也不容易。 敞亮的膳堂里整齐摆放着十六张矮桌以及八张方桌。 菜品丰富的膳食会在每日卯时四刻由下人摆列在桌面上,供给学子食用。 每日辰时是开课时间,学子们吃饭的时间也就半个时辰。 平日里大家到了这个点都很赶,但今日上课的老师是蒋公明。 昨日冬至,他会回京郊老宅过节。 然而,城门每日辰时才开,从城门口赶到学院需要小半个时辰。 他今早十有八九会迟来。 “君曦兄,你昨晚没回府,这是我娘亲托我带给你的四喜饺子,尝尝。” 坐在沈君曦一旁的张枫林打开精巧考究的食盒。 润白的玉盘上摆着晶莹剔透的偃月形四色饺子。 不同昨日看待冯玉的满目冰冷,这会儿的翩翩少年张枫林笑容温柔和煦,露出一颗幼态的虎牙。 “哎呀,慢了你半脚就跟不上了,我也给小表兄带了平安饺子!” 风姿清雅的何瑜跟着走了过来,将食盒搁在桌面上。 他身穿一袭纹绣青竹的长衫,乌黑的头发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白玉发冠中,一派世家公子的姿态。 沈君曦桃花眼轻眯,若有所思的打量起何瑜。 他为什么突然叫自己表兄? 娘亲可没兄弟姐妹。 难不成她那无品无德的残废父亲连娘亲丧期都等不过就要将贱妾扶正? 别说三年丧期,连半年丧期都等不得? 沈君曦思及只觉得心脏如同被扎入一根长针,每跳一下都抽痛无比,为枉死的娘亲不值! “昨日小表兄醉酒,把冯玉那小子揍的不轻,他真是被吓破了胆儿,今天肯定不敢来上课了。” 何瑜见沈君澜看着自己,有些心慌紧张,笑着避开她的眼神拿起桌上紫砂茶壶,为自己倒了杯温茶,挑开话题。 张枫林见气氛不对,故作嫌弃的将何瑜提来的食盒推到一旁,随口打趣道, “你先说说,不过一天功夫,你怎么和咱们小侯爷套上亲了!?怎么着,你家母亲有姐妹成了侯府主母不成?” 见人精儿张枫林代自己问了,沈君曦拿起面前的银筷。 看到了孤零零站在门口的萧宸,漫不经心的朝他招了下手。 “张兄说笑了,不过是昨晚宫宴沈伯公请旨为许……许夫人求个诰命,陛下兴起便允了。” 何瑜面露尴尬,意识到可能错话了,继续自贬道, “许夫人是家母的结拜姐妹,我这不就想着和小侯爷攀个亲,未来侯门主母是谁还得小侯爷说的算!” “超一品镇国定邦侯”兼“镇国定邦将军”·沈昊山,出征前点名侯位由沈君曦继承,请御赐免死金牌为凭证。 因此,即便沈君曦未到弱冠之年,人人还就得尊称她一句,小侯爷。 侯门主母是谁,当是她说了算。 沈君曦的爹早年被封为沈伯君,虚衔三品,离一品世袭侯位差远了去。 沈昊山跳过儿子将侯位给孙子的行为不符合礼数,其中隐情多数人也不清楚。 但是在北唐国,妾室想拥有“诰命”唯有亲生子官拜五品以上,且没有生母,妾才能受封。 许妾大张旗鼓的被封了诰命,沈君曦成了什么? 堂堂镇国侯成了姬妾的亲子? 伦理是一码事,尊卑又是另一回事。 张枫林一下就明白了,暗笑何瑜攀亲攀到马蹄子上了! “小爷记得你母亲是慧明郡主吧?爷府中那些个微末的贱婢竟与你娘亲是结拜姐妹?” 沈君曦轻嘲反问的语气极淡。 见萧宸老实的走向自己,唇边勾起一抹笑来。 听了沈君曦的话,何瑜脸色霎时青白。 许夫人曾是他娘亲的贴身女官,是奴才不假。 但他分明给足沈君曦面子的抬高许氏身份,想与之讨个近乎,没想到沈君曦压根不领情! “与贱婢做姐妹”这话若是传出去落进京中贵女圈耳朵里,连娘亲的颜面要被丢尽了! 何瑜是家中嫡次子。 他爹是吏部尚书,京中二品大员。 整个书院,除了皇子还真就没人敢这么打他的脸。 这会儿已经有不少学子低声议论,嬉笑起来。 何瑜听得急火攻心,见走来的萧宸竟然穿着沈君曦的月牙白银绣长衫,刻意拔高音量,嘲讽问道, “在下真不知道小侯爷的侯府后院里竟会都是些贱婢!这么说,昨日小侯爷英雄救美,为的是收了九皇子膝下承欢?给后宅镀上皇室金衣?” 他这争锋相对气话一出,周边学子顿吸一口凉气,连带着张枫林的眉梢都跳了下! 心下直呼何瑜疯了? 竟敢和沈君曦对着干? 排挤萧宸无所谓,但是沈君曦……谁都惹不起啊! 沈君曦听了慢条斯理的夹了个饺子,沾了醋,抬眸平静的看他,缓缓道, “既然何世子对小爷的后宅兴趣颇深,小爷明日便去陛下跟前问问能不能收了你回府承欢,为小爷后宅增光。” 何瑜气的手指发抖,语无伦次道, “你……什么意思?” “哦,小爷府中有一门郎,次女今年三十有八,守寡多年,世子生的一表人才,该是能为小爷看守宅门,光亮门楣。” 沈君曦话音一落,不少学子实在是憋不住喷饭了。 沈君曦敢说就敢做,让何瑜给做门郎赘婿还真不是没可能! 先别质疑沈君曦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先想想沈君曦是谁! 她是名满京城的大纨绔,是御上亲宠! 何瑜这等人虽然出生名门子孙,可没有官职,想觐见圣上难如登天,与出入皇宫自如的沈君曦能比吗? 学子们哄笑不止,低声八卦。 “听说镇国定邦府看大门的门郎官,都是五品校尉官衔?” “好像是,我觉得何世子大赚啊!他兄弟诸多,长兄也就是六品工部郎中?还没娶上武官校尉之女呢!” “哈哈,就是三十八着实年纪大了些,应该够彪。” 要说沈君曦虽然纨绔,但人缘不差,平日里鲜少刁难寻常学生,所以大家都在幸灾乐祸。 一瞬间,何瑜的脸气得像晒干的红辣椒,火气一上来竟是想去掀沈君曦的桌子! 当下就被冲上来的凌墨捏住腕间脉门, “公子,书院禁止滋事打斗,违者由宗正院问责。” 【“宗正院”,原本掌管皇帝九族的宗族名册,编纂玉牒,记录宗室罪责过失等,开国以来,京官家属犯事也由宗正院直辖管制。】 沈君曦扫了眼凌墨,放下夹在筷子上的饺子,波澜不惊道, “这就押送去吧,小爷细看过了,他心相丑陋至极,配不得爷府上的红姑!” 凌墨立刻将何瑜压制,干脆回道, “属下遵命。” 听到宗正院何瑜原本是无惧的,但沈君曦下一句话,立刻让他抖的和糠筛似得。 就听沈君曦继续道, “至于罪名,并非滋事,何瑜口无遮拦造谣小爷有龙阳取好!这件事你得给宗正府卿好好说道,若是传进给边疆老将军耳朵里,依照老将军脾性,该是要发火的。” 说着,她扫了眼略受惊吓的一众学子,唇角轻挑, “诸位皆为人证?” 一众学子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被压制住何瑜愤怒的张开了嘴想辩驳,但他被凌墨点了哑穴,根本发不出完整音节。 仅“啊呜”几声就被带下去了。 见状,沈君曦满意的笑了笑,将沾了醋的饺子放到了面颊消瘦苍白的萧宸碗里,语气轻浮, “怎么不吃?难不成等着爷喂你?” 放在往日,不知道其中隐情的萧宸可能觉得沈君曦这样的人,纨绔无礼,仗着有权有势欺人太甚! 真没有龙阳癖好,昨晚又算什么? 然。 刚才沈君曦说会帮他救出母亲。 这些就不重要了。 萧宸望了她一会儿,唇角蠕动,道了句, “多谢小侯爷。” 这才拿起筷子在诸多人偷瞄下吃饺子。 张枫林见状眸底暗了几分,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每个圈子里都有压轴子,扛把子。 在万松书院,在京中贵女世子圈,沈君曦就是这样至高的存在。 只是张枫林还是觉得沈君曦这般待萧宸玩过火了。 太子最厌恶便是萧宸。 不日后,跟随御史台大夫南巡回京的太子殿下若是知道了… 沈君曦的淫威指不定就到头了。 毕竟,君为君,臣为臣,不可逾越。 思及。 张枫林笑了笑,温和说道, “大殿下不日后归京,愚弟打算在私宅为殿下接风,沈兄可有空赏脸?” “行。” 沈君曦一口答应,没带犹豫的。 她自然知道张枫林见她亲近萧宸,在想什么鬼点子。 如果回绝,张枫林这个阴险的笑面虎就会找萧云泽说道,使得萧云泽来找自己麻烦。 只叹这帮人心眼子多着呢,防不胜防。 张枫林也被噎了下,顿时如鲠在喉。 三个多月来,沈君曦从未参加过任何私宴,这是吃错药了? 早膳吃到辰时一刻,大多数学子已经赶回了学堂。 早早熟记昨日要求背诵的《礼记》第三十二篇。 这一篇字数甚多,足有十六页,等会儿老师来了免不了背诵检验。 张枫林见沈君曦还在慢条斯理地剥橘子,没走的意思,赔笑着说是吃饱了,先回讲堂。 没一会儿。 “小侯爷慢用,萧宸昨日还有抄习没有完成,得先失陪了。” 萧宸站起身,对着沈君曦拱手说道。 沈君曦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对他额头泛起的晶莹汗珠视若无睹, “急什么,坐回去,再陪小爷喝碗粥。” 第6章 委屈极了 萧宸听了,垂着轻颤的睫羽,再次坐回凳子上。 习惯性的胃部钝痛像针扎般尖锐而激烈,隐忍汗水打湿了鬓角。 这些日子里他根本吃不下饺子这样固体的食物,只能喝着薄粥。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饿得厉害,胃口也好。 奈何吃下去后,越痛越狠。 冰冷的汗水浸得满背湿凉。 萧宸心知救出母妃一事不能心急,因此更怕彻底得罪了蒋公明学士。 他要是被逐出书院就真无处可去,到时候怎么才能见到沈君曦? 听沈君曦要喝粥,后厨的一位模样白净秀气的帮佣立刻上前。 她弯弯柳眉,脸蛋微圆,甚为可爱,细声软语的说道, “主子,箬竹一直给您热着养胃粥,但好像不够两人食用。” 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女子。 萧宸胃绞痛的厉害,难以抬头去看。 万松学堂素来是不招女工,只叹沈君曦在京中果然只手遮天。 “小爷吃不完那么多,去分分。” 沈君曦递给箬竹一个风流笑眼,小箬竹脸红了下,扫去心中的不情愿,小跑去了后厨,对着另一位皮肤黝黑小厮不满说道, “主子的粥里尽是都是俗人求不来的奇药珍馐,可算是便宜了那九皇子。” 皮肤黝黑的小厮浓黑粗犷的眉头皱着,说话时假胡子都在翘, “主子的吩咐咱们照做便是,就是那许氏兴风作浪着实该死,这是想尽办法想爬到主子头上!夫人丧期未满,她要诰命妄想做平妻,做主子亲母,不是往主子心头捅刀吗?!真该死!” 箬竹将小砂锅里清香的粥盛出来,分两个小碗装好,忿忿说道, “可不是嘛,要说老爷就是被猪油蒙了心,主子怎能唤外奴母亲?说起来,昨日冬至主子吃不上夫人亲手煮的饺子就够难过了,在藏娇楼喝了不少酒,谁都劝不住。” 黑脸小厮冷哼一声, “且等着吧,凌墨真将何瑜送进宗正院,许夫人那条走狗不得想尽办法来为主人开脱求情?” 箬竹端着粥愣了愣,抿唇一笑,恍然大悟道, “原来是这样,我说主子也不是轻易动怒的人,还是天雪姐姐聪明,最通晓主子心意。” 辰时三刻。 见沈君曦还在不紧不慢的搅动着凉透的粥,偶尔抬头,不做声的望着窗外飞雪。 心急的萧宸吃的囫囵都没有尝出粥的滋味。 此时膳堂里哪里还有别的学子。 仅剩下他们两人了。 外面的雪片像扯破了的棉絮似得,漫无目的四处飘落。 萧宸面前的粥碗已经空了。 时候已经不早,他怕惹沈君曦不快,恳求出声道, “小侯爷,这会儿该是开课了,但我的学具还在外面。” 沈君曦的视线从窗外挪开,将自己一口未动的粥推到潇宸面前,懒懒道, “小爷吃不下了,浪费,你吃。” 萧宸怀疑沈君曦是在戏弄自己,这碗粥分明一口都没动过! 他摸不清沈君曦的脾性,一时都担心救母妃的事也是在戏弄自己。 沈君曦抬眸,很应萧宸心中所想的,满眼戏谑,连唇角勾起漂亮邪气的弧度。 要说,这没几天活头的少年敢怒不敢言,想问不敢问。 怪可爱的。 想想,萧宸落到这个地步,做错了什么呢? 无非就是生在帝王家,身份尊贵,血脉尊贵,偏偏命薄命贱。 “既是能吃下去为什么不吃?听话,吃得饱,死得晚。” 沈君曦笑容惑人,双眼皮的线条优美得无以复加,继续轻言道, “唉,宸妃怕是从未想过她那势倾朝野的太子哥哥竟会失势,才把你养的如此……” 她抬手,弹了下萧宸脑门,落下一个, “蠢。” “比你的兄弟蠢多了。” 与那帮十来岁就老奸巨猾的皇子相比,可谓蠢到极致。 他跟着自己一起迟到才可能得以免去责罚,竟然老是想着自己先走,简直蠢透了。 突然而来的触碰,让萧宸再次坐回椅子上,双颊微微窘迫的泛红,辩解道, “母妃说过霸主大业,如烟如雾,修己以清心为要,涉世以慎言为先,君子修养其心,无争,是为豁达。” 显然萧宸是误会了沈君曦的意思。 不过,沈君曦意外于宸妃分明出身帝王家会毫无争权夺位的野心,冷嘲道, “君子当豁达无争?皇族子弟都为争上位不惜头破血流,你以为他们是贪慕权势,不够豁达?” 见萧宸还真的像傻子一般犹豫点头,沈君曦嘲弄道, “呵…小爷看来,更因权势之下的人太现实!没有权势便没有尊严,不争,便如同你一般,反抗不得,苟活不得,只得任人欺辱践踏。” “总之,小爷让你吃你就吃,废话真多。” 说着,沈君曦不耐烦的指了下面前的粥。 萧宸胸腔嗡嗡作响,母亲从来没有说过这些。 他忽然觉得满心酸彻,拿着瓷勺的掌心罩上一层潮湿的冰凉。 必须承认沈君曦的话是对的。 尊严都没了… 谈什么君子,什么无争。 奇怪的是,一碗粥下肚,折磨神经的胃部钝痛竟奇迹般的消失,连浑身冰冷的血液也变得温暖起来。 自从被逐出宫,他的身体许久都没有舒服过。 萧宸稍稍抬头去看沈君曦的侧脸。 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冷冷沉沉的,好似是有心事般沉郁着。 萧宸心底划过一阵惶惑,却没有开口问,而是轻声问道, “吃完了,现在能走了吗?” 见沈君曦依旧凝视着窗外飞雪,萧宸站起身,弯腰拱手继续道, “小侯爷愿意出手相助,我心有感激,若能事成,萧宸必会竭尽所有报答小侯爷,然,便是小侯爷单纯戏耍于萧宸,萧宸也感激小侯爷的一饭之恩,只是不能再给小侯爷增添更多麻烦了。” 说完萧宸就走了。 沈君曦回过神,望着他挺直背脊迈入风雪,忽然也明白了。 或许他知道跟着自己一起去能免去惩罚? 不过这人是单纯有几分傲骨,还是不屑于和蹭她这个有龙阳之好的纨绔脸面? 说起来,昨晚她应该是做了些不厚道的事。 *.......... 萧宸走后,沈君曦又在膳堂饮下一杯茶。 待她出门时,箬竹匆匆来递伞给她。 沈君曦笑着说了句不用。 她丹田运气,凭空掠起,跃上假山岩石,轻若游云地踩过廊道顶部的片片琉璃瓦。 矫健的轻功虽然没到踏雪无痕,神乎其神的地步,但也是让箬竹惊艳的存在了。 不然,凭什么拳打东林武馆? 沈君曦悄无声息地落在讲堂院内的洗砚池边。 纷纷白雪落在少年单薄的肩头,这么冻下去,早饭岂不是白吃了? 沈君曦心里叹了一声,随即对着萧宸刚扶起来还没擦洗干净的矮桌踹了上去。 “砰”的一巨响! 矮桌狠狠的撞在讲堂门前的石相上,木屑飞溅,彻底粉身碎骨。 “叫你等小爷没听见吗?聋了?” 沈君曦脸庞上带着惊人的戾气,语气更是摄人。 萧宸被冻得通红的手里还拿着从地上捡起来的宣纸,站在雪里满脸错愕的望着沈君曦。 被沈君曦用这样的眼神看着,竟莫名产生几分委屈涌上心头。 因为屋内烧了火炭,讲堂的窗户都开着透气。 学子们听了外面的动静,纷纷探出头来看。 原本是不敢发出声音的,但见蒋公明老学士走出讲堂,学子们的讨论声一下就像炸了窝的麻雀。 蒋公明学士年过七旬,是上一任翰林院府,还兼任过太傅。 曾与沈昊山一文一武傲视朝堂。 虽然于三年前致仕,但京中文武官员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 再纨绔的学子也不敢与他作对,在书院是一把手,极具威严。 沈君曦见头发花白的蒋公明一手杵着拐杖,一手拿着戒尺出来了,嚣张气焰反而更大。 她冷着脸夺过萧宸手上的墨迹斑斑的宣纸,撕了个碎。 随后提起萧宸后脖颈,带到一脸刻板严肃的蒋公明面前, “蒋阿翁,他抄写的书文实在是不堪入目,学生帮您撕了,省的您看着碍眼动气。” “沈家小子!你又偷闲饱食,终日躲懒,如此下去,何时能成大器?给老夫把手伸出来!” 蒋公明可不吃沈君曦这一套,面带怒色,拿着戒尺就要教训沈君曦。 至于朝他拱手行礼萧宸被彻底忽视,不免难堪。 沈君曦老实伸出手,吊儿郎当的说了句, “昨日冬至嘛,学生在书院喝多了,蒋老师大量,莫怪。” 刚刚还叫阿翁【指爷爷】,这会儿听他要打人就改口老师了,一下划清关系,弄的蒋公明打也不是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气的高高抬起戒尺抽了下她的胳膊,低骂了句, “沈不死的脸都给你丢尽了!滚去上课!” “嘿,多谢蒋阿翁。” 沈君曦揉了揉胳膊,嬉笑道谢,临进门时,戏说一句, “学生爷爷说了,如果您都能福寿绵长,他也能无往不胜,绝对不死。” 蒋公明给恼地吹胡子瞪眼,瞟了眼依旧在规矩行礼的萧宸,冷冷道, “你去库房领了新用具再回来上课。” “是。” 萧宸恭敬行下一礼,转身正欲离开。 “慢着” 萧宸背脊忽地僵硬,恭敬回身。 老者苍老的眼睛明亮如昔,没有半分昏黄浑浊,甚至带着凌厉的威仪,低声斥道, “凤鸾宫巫祸一事,老夫愿意收留你已是仁至义尽,要是不能安分守己,别怪老夫不念往日情面。” 说罢,蒋公明拂袖离去。 萧宸望着蒋公明的背影,捏紧了拳头。 看到沈君曦已经正坐在窗台边,似乎也与其余学子一般轻笑自己,痛苦的屈辱又忍不住化为酸涩的委靡。 此时,沈君曦接过前排张枫林递来的纸条,展开看过后,勾起一抹冷笑。 侯府这就来了人在书院门外等候自己去见了。 消息真灵通啊。 感受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侧脸看向还傻站在雪地里的萧宸,蹙了蹙眉。 “今日风大,小侯爷别受寒了,在下桌边这扇窗户开着就行了。” 张枫林递了纸条后就在偷瞄沈君曦脸色,好心的替其关上窗户。 站在讲台上的蒋公明看到了张枫林的动作,垂了垂眼皮,没说什么。 要说,沈不死就这一个宝贝孙子,可当是眼珠子般护着。 三月前,沈不死临危受命出征,算是“托孤”于他们这帮老友。 得知是沈君曦冬至没回府过节,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 午时一刻,雪过天晴。 蒋公明一走,讲堂内富有节奏的朗朗背书声立刻停下了,仿佛没有存在过一样… 冬日暖阳透过窗缝,斜斜的洒落临窗桌案上。 在熟睡的沈君曦眉间落下一片斑斓碎光。 “君曦兄,该去吃饭了。” 张枫林转过身小心的叫了一声沈君曦,见毫无动静,猜想沈君曦明知许夫人在外候着,早早午休,很有可能故意不见了。 看来那何瑜那家伙想从宗正府出来…难喽…! 张枫林想着又瞟了眼还在抄写书文的萧宸,心下有所思量。 太子临行前他们几人答应太子会将萧宸赶出万松学院。 如今他忽然与沈君曦关系微妙,明面上似乎动不得了。 其余人都不敢打搅沈君曦清静,从她身边走过时候都静悄悄的。 时间好似过了很久很久,一般情况下,上午由老师授课,布置考查作业。 下午往往是学子们自习研读的时间。 沈君曦就这么睡了很久很久,她的梦里,鲜血浸透了隐谷的土地。 四周火光连天,滚滚浓烟里夹杂着数不清的嘶哑哭喊声。 空气窒塞、酷烈、奇闷。 老人、妇人、幼儿,娘亲,他们在大火中被焚成灰烬,化为流着血泪的厉鬼冤魂。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阴厉的闪电倏然而过,将天空硬生生撕成两半,发出如裂帛般清脆的“唰啦”声响。 沈君曦心底猛一抽搐,从噩梦中惊醒。 窗外的天,阴阴沉沉,讲堂内亮着几盏烛芯颤动的火光。 除了侧桌的伏案抄书的萧宸,其余人都回宿院了。 “小侯爷,您桌上有封家书,方才侯府家仆请求进院许多次,都被凌侍卫拒了。” 萧宸见沈君曦忽然坐了起来,小心的说道。 他持笔的手没停,面前已然堆叠了数十张抄好的素白宣纸。 第7章 这只手也冷 沈君曦收敛心神,随手拿起书信走向烛台,看都没看就将其烧成灰烬。 这才转身,双手环抱的走向萧宸。 当烛光彻底把她的身影遮蔽时。 萧宸不由紧张的抬头望向她。 沈君曦俯身根根分明的睫毛微垂,一双冷艳桃花眼里漾让人读不懂的晦暗,那微微勾起的唇似乎比梅花糕冻还要柔软滑嫩。 这么近的距离,让萧宸想起昨晚这张绵热的唇吻他的触感,呼吸失控。 “这么晚了,你刻意留在这里等着小爷醒呢?” 暧昧戏谑热息卷入耳道,满蕴着撩人的气息,心脏不受控制的起落,颤动。 萧宸手中的毛笔猝然落于桌面,墨汁浸入雪白的宣纸晕染出大片墨花。 他喉咙干涩的厉害,强忍着不适感身体后仰,解释道 “没能领到足够的蜂蜡炬和灯油,所以留在讲堂内抄写。” 沈君曦直起腰轻扫一眼他单薄的衣裳,想起来了。 万松学院的蜡烛都是昂贵的官用蜂蜡,每根值得五六百文钱。 要知道民间的牛脂蜡也就十几文钱。 至于灯油万松书院用的是上等芝麻油。 最上等的芝麻油,燃烧无味、少烟、洁净。 民间最常用的是桐油,但桐油燃烧时产生的黑烟较多,易把室内熏黑。 平常老百姓吃芝麻油都少,何况用芝麻油点灯? 万松学院严禁奢侈浪费,在吃穿用度上每位学生每月都规定了份额。 萧宸这情况,领不到实属正常,难堪的穿不上保暖棉衣也正常,谁让他毫无母族庇佑呢。 “小侯爷的衣服洗干净在晾,晚些时候就给小侯爷送过去。” 见沈君曦打量自己的衣裳,萧宸解释道。 “晾?” 沈君曦双手环抱着转过脸,抬起下巴点了下昏暗的窗外。 不知何时,飞雪再至。 “这就去收。” 萧宸顾不得桌案上的凌乱,起身就想跑出去,却被沈君曦抓住胳膊肘, “别管了,今晚跟小爷回府如何?” 她唇边的笑容惑人,就在刚刚,她忽然想到了个不错的计划。 皇帝同意许氏诰命多半是有意为之,怕是还会在老爷子班师回朝前赐婚给她。另外,柳明庭如今就敢以下犯上,野心毕露,出卖她亦是迟早的事。 到时候,她这个女扮男装的戏码可就不容易演下去了。 毕竟就算吃再多的药,她也变不成男儿。 女儿身被揭露,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可免不了任人摆布。 到时候强塞给她的就不是公主了。 她沈君曦是男是女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是老爷子最在意的人。 她琢磨着如果自己真能与萧宸有了什么。 等萧宸死了,做皇子遗孀岂不美哉? 北唐可不兴兄弟共妻啊。 况且,萧宸在北唐没有母族势力,不论是后宫还是官场都无人。 此后,无外人能干涉沈府。 至于怎么能成事…得好好考量。 这么想着,沈君曦恍然觉得这位命不久矣的病秧子九皇子竟是送上门的妙子。 “今天不是假期,要是出去……” 萧宸的话没说完,就被沈君曦打断了他, “别那么多废话,你还想不想救你母妃了?” “噗通” 他又跪了,一字一句的郑重承诺道, “萧宸自小与母妃在宫中相依为命,再无旁的指望。如今眼睁睁看着母妃遭受冤屈,无能为力!儿不救母,不配为人,若是能救出母妃,往后萧宸便是小侯爷忠实的仆人,效忠一生!” 兴许是觉得萧宸这股孝子劲儿蛮有意思,沈君曦宛如黑曜石般明亮的眼底闪过笑意。 皇室之中最为无情,骨肉相残,弑父杀子,历朝历代屡见不鲜。 这病秧子着实有趣。 几缕寒风钻进讲堂,烛火随风摇曳。 沈君曦弯腰,朝着萧宸伸出白净纤长的手掌, “小爷从不缺人跪,走吧,爷的九皇子。” 这时,她是笑着的,唇边笑意浅淡,温暖的毫不真实,语气也很敷衍,便是如此,萧宸望着她的眉眼,依旧感到一阵强烈的心脏悸动。 他指尖微颤的握住她温暖的手。 这一瞬间,萧宸脑袋里荒唐的闪过一个词“永恒”。 薄暮时分,天色早已昏暗。 片片雪花随风飘飞。 沈君曦撑着伞与萧宸一前一后走在蜿蜒曲折的园林道上。 相比昨晚冷清,因为宿在学院的人多,四面八方的声音热闹多了。 寒窗苦读朗朗读书,抚琴奏笛、嬉闹不止的喊叫。 在北唐国。 万松书院是除了“翰林大学府”外最大、最顶尖的学堂。 前院有讲堂十八间,斋舍十二间,供给年幼的学子。 这些学子有男有女,多数出身贵族宗室。 年幼的学子是不住宿的,所以外院的斋舍多由老师们住着。 后院有讲堂五间,斋舍六十二间,仅供给束发之后,弱冠之前的男子,也就是15至20岁的学子。 北唐国科举制度还算严格,官位是不能世袭的,所以内部竞争极大。 父辈是京都三品大员,儿子混不上末流官职,不能留在京中的大有人在。 所以这里大多数学生的目标都是入学翰林大学府,亦或者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同祖辈一般成为高官。 除非假日,不然平日学生们想从学院正门出去并不容易,得提前通报请假,但权倾书院镇国侯自然是不一样的。 看守院门的侍从恭恭敬敬地为她推开书院沉重的大门。 迎面而来的是一股刺骨冷风,这让站在沈君曦身后的萧宸发出一阵闷咳。 “主子,您可算来了,箬竹得了凌护卫的消息在门口等您好久了。” 恢复侍女装扮的箬竹下了马车,捧着狐裘披风朝着沈君曦兴奋小跑过来。 她梳着俏丽的双环髻,身着樱桃色云纹红袄,围着狐绒领子,脚上还一双软底珍珠绣鞋。 在萧宸眼里,这哪里是丫鬟,分明是沈君曦的宠姬。 这身不俗的装扮堪比世家嫡小姐。 “在讲堂里睡着了,耽误了好一阵。” 沈君澜接过狐裘,很是宠爱的捏了捏箬竹圆乎乎的小脸。 过份亲昵一幕让竟让萧宸觉得有些刺眼…他的闷咳更像停不下来了似得,俊秀的脸上泛起脆弱病态的红。 “身子骨这么弱,披上。” 沈君曦抖了抖手中名贵绝伦的白狐裘,她与萧宸身高相当,动作随意自然的为他披上。 箬竹见状面色一紧,眼疾手快说道, “主子身子矜贵,由奴婢帮九皇子系上吧。” 随后踮起脚尖,利落的为萧宸系上纹绣着一簇簇月白琼花的缎带。 “主子,奴听天雪姐姐说,今日许夫人见你不得,在老爷面前哭闹许久,硬逼着老爷给你写信回府,定是为了上午您让吏部尚书嫡幼子何瑜进了宗正院一事。” 箬竹本是藏娇楼中唱曲的孤女,说起话来声音清脆婉转,很是好听。 沈君曦淡淡的“嗯”了一声。 在她意料之中。 马车驶到沈君曦面前,一位不太像马夫的马夫瘸着腿,毕恭毕敬的放下木阶梯。 这位马夫头发半百,肌肉宽厚。 即便右腿残疾,姿态表现的极为谦顺,但他身上那股唯有在战场上才能磨砺出来的铁血杀气却是洗不掉的。 萧宸暗叹,沈门侯府老弱残兵的气势都不容小窥。 难怪他那父皇对沈门忌惮至深。 少有败绩的沈家军皇帝不得不用,但又视其为悬顶利剑,日夜忐忑难安。 秦箬竹挽上沈君曦的胳膊想扶她上马,却不料沈君曦转身对着萧宸落下一个“请”字。 箬竹的包子脸彻底鼓起来了,看向站在高墙之上的黑衣凌墨,想得知一个所以然来。 凌墨抬手放在唇间,示意箬竹万万不要多话,已有柳明庭先例在前。 箬竹皱着脸看着自家小侯爷把萧宸扶上马车,纳闷这九皇子对自家主子下了什么迷魂汤! 实在太憋气人了! “丫头,来吧。” 车夫沈御用袖子擦了下自己身旁的位置,朝着箬竹熟稔的喊了一声。 “嗯,谢谢伯伯。” 箬竹呼出一口闷气,坐在了马车前头。 她在意的不是能不能进马车,她在意的是九皇子接近自家主子目的是什么。 马夫沈伯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低头在箬竹耳边沉声说道, “回府后,你定要看好那人,小侯爷是将军的眼珠子,不容有失。” 秦箬竹乖巧点头,低声道, “伯伯放心,我一定寸步不离主子。” *............ 马车内。 萧宸垂眸看着还捏着自己掌心手。 沈君曦的手比他小许多,但很温暖。 原本堵在喉管里的淤气都似乎渐渐消失了,他出声问道, “小侯爷贸然带萧宸回府,可是需要萧宸做什么?” 沈君曦面色一派冷然,桃花眼底清寒无波,回道, “不需要,记住小爷喜欢温顺乖巧的就好。” 她正粗略研究着萧宸的脉象,估算他还有多少天死,心觉他不能死的太快。 起码等她把宸妃救出来,然而脉象给她的反馈不太乐观。 早上的药丸以及粥水对他用处有,但不大。 他的五脏六腑如同冬日枯草,好似被什么东西吸去全部生机。 生机还在持续流逝,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吸干。 探不到病因缘由,让沈君曦觉得古怪非常,打算得空还得好好看看书去。 被她握住的手渐渐溢出汗渍,很暖和。 但另一只藏在狐裘下的手冰冷如常。 不知沈君曦目的萧宸还是鼓起勇气,将另一只冰冷的手覆在沈君曦手背,语气小心的试探道, “这只手也冷。” 沈君曦愣了下,挑眉看他,快速抽回自己手,搁在二郎腿上,冷冷勾唇道, “小爷可不是汤婆子。” 萧宸又没摸清沈君曦到底想做什么,一时尴尬极了。 昨天沈君曦说喜欢主动,方才又说喜欢温顺的。 难道不是因为看上他的皮肉,才愿意救他母亲的吗? 马车自宽阔的街道一路穿梭到繁华喧闹的京都内城,朝着偏僻的北城门驶去。 刚抵达沈府大门就听到马车外传来一阵整理利落的马蹄声。 “卑职柳明庭拜见小侯爷,巡逻至此,风雪忽然大了,可否向侯爷讨杯茶喝?” 沈君曦掀开车帘与立于“镇国定邦”牌匾下的柳明庭对视,乌黑的眸底晃过清冽寒光,无所谓回道, “柳大人厚着脸皮开口了,小爷哪敢拒绝。” 柳明庭面色一沉,蓦然下马,利落半跪, “早些时候是明庭逾越,还望小侯爷见谅。” 柳明庭这一跪让守门将领以及前来迎接沈君曦的府卫、姬妾纷纷看过来。 “柳大人何必耿耿于怀,小爷更受不起在职京官的大礼。” 沈君曦从马车上下来,阴阳怪气的话是对柳明庭说的,却没有看柳明庭一眼。 府门前浩浩荡荡的跪了一片府卫姬妾。 她朝着身后掀开帘布的人伸出手掌,倒也不全是逢场作戏,单纯怕他不小心摔死了。 清俊无双的萧宸从马车里出来,乌泱泱跪在门前的人们惊得不敢眨眼。 沈君曦带个男人回来倒也没什么,就是这宠爱态度让他们心灵大受震撼。 沈君曦带着萧宸走向沈府大门,朝着老管家不轻不重的落下一句, “沈府上下凡是甲胄兵器在身,皆可免去跪礼,只行军礼,谁让你们跪的?” 一众身高马大的府卫如同得了军令般齐刷刷的起身。 老管家面色一正,起身拱手回道, “回小侯爷话,许氏今日以三品诰命妇人之名有意执掌中馈,改了后宅规矩,让奴等鳏寡残将不得不从。” 沈君曦抬眸,笑眼凝视年过六旬依旧硬朗的岳管家, “小爷曾听老爷子提过,当年前锋郎君岳峰手持六尺长枪,三步杀一人,心停手不停,何等威风,今日竟折在内宅妇人手上了?” 老管家直起腰,双手放在胸前,轻咳一声道, “小侯爷说笑了,老朽年纪大了不中用,这不眼巴着等小侯爷回来主持公道呢。” 沈君曦负手笑了笑,迈过门槛。 这侯府不仅仅是她的家,更是百余位鳏寡残将的安身立命之所。 不能再征战的老将们打了半生的仗,许多都无儿无女。 沈老爷子豪迈仗义,这侯府内上下,低至七品校尉,高至四品骑兵都尉。 凡是曾经与他出生入死,立下功劳的兄弟,无论姓氏,皆可入宗室谱中,百年后进宗祠受沈家后人祭拜。 第8章 剑张跋扈 这是沈昊天对兄弟的情义。 沈君曦进门后,柳明庭站起身,持剑的手震颤不息,他抓住秦箬竹的手腕,冷戾道, “说!这是怎么回事?九皇子怎么会陪侯爷回来?” 箬竹腕间骤痛,一脸苦瓜样, “柳大人,奴婢也不知道主子心思,兴许天雪姐姐能知道,要不然你等会儿去问问她?” 柳明庭皱眉,松了箬竹的手,目光转移到迎接人群中身材火辣,容貌娇艳的红衣女子身上。 苏天雪陪同沈君曦从隐谷镇城来的随从。 虽说是随从,但名义上算是沈君曦唯一的姬妾,在侯府后宅持宠而娇,脾气极为火爆。 数月来许氏等一众妾室见了她都不太敢造次。 柳明庭还未追上一袭红衣的苏天雪,就听内院“啪”的惊起一道响鞭声,紧接着他就被管家伸手拦住。 示意他不可进。 “孽子,你还知道回来!” 高堂正厅门前。 沈青林手持长鞭,坐在轮椅上,怒容满面指着沈君曦, “往日你在学院外胡作非为也就罢了,今日之事你必须给为父一个交代!” “老爷,您别动怒,小侯爷还小,做事难免意气用事,莽撞了些,我们慢慢管教便是。” 许氏屈着水蛇腰,弯腰站在沈青林腿边,一手抚着沈青林胸口,软绵嗲声宽慰道。 沈君曦望着这一幕不怒反笑, “有些意思,什么时候郡主的洗脚婢都能管教小爷了?” 许氏攥紧手帕,扶着沈青林的肩膀以长辈的语气训道, “小侯爷,如今本夫人已是伯君平妻,您平日在外肆意妄为,仗势欺人也就罢了,回了家可不能再目无尊长,乱了父子纲常。” 许氏的话是刻意在提醒沈青林伦理之道。 面对自己的“亲儿子”,沈青林眼神里充斥着厌恶甚至比许氏还要多一百倍、一万倍。 沈青林抬起发颤的手,神情扭曲的指着沈君曦怒骂道, “逞性妄为的孽子,你可知今日何尚书携慧明郡主上门如何指责为父!你在书院里做的那些事将老子的脸都丢光了!” 沈君曦眸光平静的望着气急败坏的沈青林,没说话。 她以挺拔之姿站在院中央,朝着身侧的人群招了招, “天雪,你过来。” 苏天雪身着一袭红裙,披着正红色绣梅暖裘,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微微屈身, “妾在呢,郎君可有什么吩咐?” 女人凤眸俏丽,顾盼间皆是摄魂风情,身材更是霸道傲人,是少见的妩媚绝伦的惹火尤物。 据说刚进侯府就让沈伯君挪不开眼,但忌于这是“亲儿子”的枕边人,沈伯君不好开口。 “你带九皇子殿下去找张婶量身,做几套厚实的衣裳。” “妾遵命,不过天雪本以为郎君是专程回府陪妾身的呢。” 苏天雪朝着沈君曦乖巧屈身,顺道娇嗔埋怨一句。 沈君曦对故意嗲声撒娇的苏天雪有些无奈,轻“嗯”了一声。 她与苏天雪是一起长大的玩伴。 她的母亲隐医谷门主独女,而苏天雪是大长老的女儿,医术可谓稀烂,平日偏爱侍弄毒物花草。 早两年就在江湖有了“罗刹毒女”名号,和不少势力结下的梁子。 苏天雪跟着她来到京城一为避难,二为调查隐谷灭门事件的线索。 苏天雪朝着萧宸做出请的手势, “九皇子殿下,小侯爷尚有家事处理,您这边请。” 萧宸没动,他清澈的瞳眸里泛着担忧,对沈君曦的担忧。 沈青林对沈君曦的眼神,竟与父皇对他竟是如出一辙,只有厌恶和恨意。 这一刻他想要开口却没有身份。 “看小爷做什么?还不快去!小爷的侯府广宇,时不时冒出些野狗臭鼠不足为奇。” 萧宸低下头跟着苏天雪离开。 沈君曦明意的讽刺让沈青林脸都黑了。 冲着她就要抬手甩鞭子,但被许氏拉住了手,附耳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许氏听得出沈君曦话里话外的意思。 这是侯府终究是“侯爷”的侯府。 事实虽然是这样,但何瑜深陷宗正院,她绝不能坐视不管。 要是这件事不能帮郡主办成,未来她可就没了依仗,如何在沈青林这里得宠? 她抬手指着沈君曦,按照计划一改刚刚的温婉,疾言厉色道, “小侯爷,你暗骂伯君爷是野狗,那你又是什么?难不成你娘亲是和野狗苟合诞下的你? 今天本夫人把话说明白了,你若是不顾父子纲常驳你爹的脸面,不向宗正院松口放人,本夫人就将你那教子无方的娘亲移出宗祠做孤魂野鬼!” 这话过分到了极致。 箬竹包子脸都气红了,克制不住怒火,指着许氏骂道, “贱婢!你是算什么东西!敢动小侯爷生母!” 若不是沈君曦伸出手拦着她,她真会冲上去和许氏干一架去。 “一个下三滥的勾栏玩意胆敢辱骂本夫人!” “本夫人手持皇恩诰命,是伯君正妻!如何处置教子无方的柳素芷是伯君府后宅事务,当由本夫人说的算!” 连死人都处置,许氏得了诰命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沈青林虽然没说话,但正因为没说话,便是默认许氏的威胁。 沈君曦冷盯着沈青林,她们的威胁利如刀戟,把她心脏都扎出血来。 浑浊殷红回旋在心湖间,抽痛不止。 她能猜到信里的内容,赶回来仅是想为娘亲争口气。 她怒、她痛,不是因为无法应对这样冷情的男人,是心疼极了她那可怜可悲的娘亲! 娘亲一生要强,到底是如何瞎了眼才看上这废物又薄情的沈青林! 箬竹还想再说,但是沈君曦挥了下手,示意她不语。 箬竹强行忍下怒气,屈了屈身, “奴婢逾越,知错了。” 面对沈青林毫不掩饰的厌恶,面对许氏等一众姬妾纷至沓来的怨恨。 沈君曦屹然站着,漠然的眉眼凛凛生寒,半寸不让的沈青林的目光,缓缓道, “沈伯君想在家谱上除去原配柳素芷姓名是沈伯君自己的家事,你无惧背恩弃义的骂名,本侯自然全无办法。” 柳素芷医术高超,二十年前是她从战场上捡回了老爷子以及沈青林的命。 那时候沈青林为了能治好腿,便求娶了柳素芷。 许氏艳红的嘴唇蠕动几下,低头去看沈青林脸色。 沈青林最见不得沈君曦以侯府家主自居,更恨她的风轻云淡。 他捏紧轮椅,手背青筋暴露,另一只发颤的将鞭子挥了出去,气急败坏的怒斥道, “孽子!你都不怕外人骂你不忠不孝,老子怕什么背恩忘义!沈家容不得你翻天!” 迎面而来的鞭风寒厉,但触及碰不到沈君曦半分,她连眼睛都没眨。 “但北唐沈家军以义、勇、忠闻名天下,担不起背信弃义,刻薄寡恩的骂名!既然伯君这么说,小爷与沈伯君父子缘分便就此尽了!” 沈君曦看向管家,冷冷命令道, “岳管家,你去请宗室伯公携族谱来,自今日起除去沈伯君一家姓名,将闲杂人等逐出镇国侯府,断去一切供给。” 许氏没想到沈君曦会选择鱼死网破,心中猛震! 身子一软,几乎摊在沈青林的轮椅上。 一众姬妾先是惊楞,随后稀里哗啦的跪了一地,以帕掩面哭喊求情道, “血浓于水,老爷莫要与小侯爷置气啊!” 沈君曦的意思是,她爹敢从家谱里将柳素芷剃除。 她就将沈伯君从族谱踢出去并且赶出沈府大门!! 伯君和诰命夫人一样属于赏封,没有实职,每个月由朝廷领几百两银子。 圣上更没有赐沈青林宅邸、田地。 若是离开沈府,别说买锦绣阁的绫罗绸缎,便连丫鬟婆子都养不起几个。 何况这么多姬妾! 他们逼急了沈君曦,沈君曦就把他们逼上绝路! 许氏见岳管家领命就走,连忙站起身,顾不上风仪的跑上去,急喊道, “慢着!” 岳管家听见了,但没有理她,仅是放缓了脚步。 直到许氏追到府门前,拽着他的胳膊,急切说道,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深更半夜的莫在宗室叔伯跟前闹了大笑话。” “您老也希望小侯爷年纪轻轻就背上不肖子孙的骂名吧?伯君爷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整个京城又如何看待小侯爷?” 岳管家盯着许氏这张脸,只觉得恶心至极。 他年纪大了但是心不糊涂,沈青林是不能赶出去的,就算宗室的人来了也会劝说息事宁人。 起初岳管家存了让沈君曦为他们一众老将做主的心思,刻意跪迎。 没想到这许氏竟将小侯爷逼上了绝路! 老侯爷生性豪迈仗义,小侯爷性子聪慧仁厚。 他们一个个心里都和明镜一样。 沈君曦为了掩人耳目,做的那些事只能说不务正业根本谈不上纨绔,许多暴虐好色、玩弄权势的恶名都是许氏通过贵女圈传出去的。 他挥袖甩开许氏,眸带锐色,冷哼一声, “以亡母在天之灵威胁小侯爷对你言听计从,许夫人实乃蛇蝎心肠!” “老管家,你可别犯糊涂,本夫人何尝不是为了小侯爷好!今日被送到宗正院的何公子与旁的儿郎不同啊!他爹是正二品吏部尚书,娘亲慧明郡主是雍王爷最宠爱的女儿!小侯爷何必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毁了他的前程,得罪狠了尚书府?本夫人既已嫁到侯府,当要为小侯爷前途着想。” 许氏一派义正言辞的说态,手指紧紧的绞着手帕,望着管家冷沉的神色。 她的确不是蛇蝎心肠,她是狗急了要跳墙! 原以为嫁给沈伯君有了子嗣便能母凭子贵。 谁知道几年过去肚子不争气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今日何瑜被关进宗正院后,慧明郡主亲自上门命她设法让沈君曦开口放了何瑜,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法子了。 “可笑,区区尚书、郡主,如何能威胁镇国定邦候的前途?” 一直站在门前的柳明庭背对着两人,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讽意。 夜幕下,他身姿修长,负手转身,冷冷盯着许氏的眼睛,正色厉声说道, “远在边疆的老将军是圣上倚重的肱骨重臣,老将军出征前,圣上为老将军安心,御赐金牌,保的就是小侯爷在京中不受世家子弟欺辱。” “何瑜出言辱没动小侯爷如同辱没老将军,更是视圣令金牌如儿戏,今日你设计相逼小侯爷放人,待小侯爷进宫面见陛下……” 柳明庭话没说完,垂眸冷冷笑了笑,许氏却已心惊。 他抬头,看了眼院内的飞雪,轻飘飘的落下一句, “别说何瑜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就连你那还热乎的诰命都会被收回吧。” 身后传来“啪”的一声鞭响。 许氏腿软的差些跌倒,也顾不上同柳明庭说什么,赶紧回头奔向怒火冲天的沈青林,让他别再骂下去了。 以许氏为首,内院的姬妾求情声不断。 岳管家朝着柳明庭疏离的曲腰拱手, “柳大人,夜深了,今日小侯爷该是无瑕见您。” 柳明庭早就不是沈府的人,进不去也不该说这些。 柳明庭仪态恭敬的低下头, “今日明庭惹小侯爷不快,劳烦岳爷爷稍后能替明庭说几句好话。” 他音落,沈君曦快步绕出石屏,迎面而来。 她大步跨出门槛,横了柳明庭一眼, “你的好话,岳管家说了小爷也不想听。” 柳明庭陡然间抬起头,望着她的眸光一如夜色下的月般温柔朦胧,轻笑道, “如此属下明日便脱了衣裳,去书院给小侯爷负荆请罪,直到小侯爷消气为止。” 他笑容里有些卑微,甚至给人一种匍匐在地的渺小感。 好似沈君曦再放一句狠话,堂堂禁军统领就真能不顾颜面,干出这么荒唐的事。 沈君曦目光在他额头旧伤上顿了顿,朝着秦箬竹嘱咐道, “箬竹你稍后将九殿下送回学院,小爷与柳大人去藏娇楼喝酒。” “与小侯爷饮酒,明庭荣幸之至,请。” 仿若冰雪消融,一瞬花开。 柳明庭脸上如沐春风的温柔笑意与旧时她记忆中如出一辙。 可惜,她只想借机会出言阻止柳明庭插手宸妃的事。 她与柳明庭终究不再是一路人。 *.................. 夜。 北唐京都,灯烛辉煌的藏娇楼三楼。 窗外漫天是雪,空中犹自舞,远湖面上凝了冰倒映着冷月,意态清绝。 “许夫人为了保住荣华富贵,该是不敢再提义母,阿曦不用太担心。” 柳明庭坐在沈君曦对面,亲力亲为地帮沈君曦倒上一杯温热的黄酒。 第9章 她的温暖 阿曦是沈君曦的乳名,柳明庭与沈君曦幼时相识,四周无人,他以幼时乳名唤她,见她没有阻拦自己继续这么唤她,心情放松不少。 沈君曦只顾着喝酒,沉默着不说话。 良久,柳明庭犹豫问道, “阿曦服用的药物可伤身?” 沈君曦轻晃着杯盏漫不经心的答道, “还好,老爷子很快就会回来。” 目前知道她女扮男装的只有三个人,天雪、柳明庭、老爷子。 她服用的药物能够改变人的声音、体态,让她从声音、形态上看着与男子差异不大,服用时间久了会导致嗜睡、宫寒、腹部钝痛,甚至不育。 杯酒难消愁,沈君曦就一杯接着一杯地饮酒。 娘亲所遭耻辱,她终是放不下。 煮酒的朦胧雾气萦绕在沈君曦高冷倾城的容颜上,她泛红的眼尾渐染着一抹风华绝代明艳。 柳明庭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开口说道, “老将军这一仗说不准要打多久,但往后还有我,事无大小,明庭都会帮你,忠心于你。” 柳明庭一直都知道,自从他脱离沈门成为帝王心腹后与和侯府、与她的关系都不会再似从前。 饶是他拼尽全力追随着她,待她好,她依旧好似一捧流沙。 他握得越紧便流逝的越快。 沈君曦的手颤了下,没懂柳明庭“说不准”的意思,抬眸望着他的眼睛。 意识到失口的柳明庭唇边勾起柔和浅笑,宽慰道, “那些南唐乱党从未让朝廷省心过,将军最长一仗打了足足八年,阿曦总得有旁的打算。” 沈君曦望着杯中酒晃动的酒液,嗓音低幽道, “是啊,老爷子要守住北唐,小爷要守沈府,府内那些野狗臭鼠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 说话间,房门被敲响。 秦箬竹抱着厚实的狐裘披风走进来了。 她朝着柳明庭屈礼,指着披风边角的污泥抱怨说道, “主子,您看,您最喜欢的这件狐裘都被那笨手笨脚的九皇子弄脏了,边域雪狐的皮毛,多矜贵啊,多少皇子公主都求不得呢!” 沈君曦鸦羽般的长眉紧皱,沉声问道, “你送他回院子里了?” 秦箬竹摇摇头,回道, “奴送九皇子到了书院门口,他非要自己进去便由着他去了。” 青花翠玉杯被搁回桌面,发出“嗒”的一声清响。 沈君曦原想着夜里虽冷,病秧子身上有件狐裘御寒应该也冻不坏,没想到他竟然还脱了,就他那个枯败身体,再得了风寒是神仙都难为他续上三个月的命。 柳明庭望着沈君曦脸色,朝着秦箬竹挥了下手,等秦箬竹会意退出去才缓声开口, “阿曦究竟为何在意他?此番老将军率领三十万兵马与南寇大军对峙数月久战不下,本欲借道榕国边陲麦城,于战场上前后夹击围剿南寇叛党,但榕国为明哲保身,拒不借道给我军通行。” “陛下为此事给远嫁榕国的长公主萧倾城递了信,长公主为借道一事便在勤政殿外跪了三天三夜,不料却被削去妃位打入冷宫。萧倾城在出嫁前是陛下最为尊重的皇姐,此事引得陛下勃然大怒。” “宸妃巫蛊毒害皇后一事子虚乌有,只因遭受牵连是不假。但陛下对榕国憎恶至极,此时萧宸便是求助于你也保不住地位。” 不似早前强硬的语气,柳明庭这会儿收了脾性,苦口婆心的劝沈君曦。 “榕国云帝一向与北唐交好,为什么不愿意借道?” 沈君曦没想到柳明庭能向自己提起这些,往日他可是只字不提,便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柳明庭轻叹一口气, “不知,当下榕国内廷的情况,谁也不知。” 他望着沈君曦深邃如夜的眼眸,温声哄道, “但是阿曦,陛下多疑,萧宸有意亲近与你,绝非善类,我不得不防,白日是我不对,是我以下犯上,原谅我,行吗?” 寒风卷着雪花落于桌面,沈君曦回以他一抹明澈的浅笑,坦然道, “多谢柳大人好意,往后本侯会小心,只不过本侯的事也好,沈府的事也罢都不归禁卫统领操心。” 说着,沈君曦起身走到柳明庭身前。 她抬首,天鹅般雪白的颈项如脂似玉,一双浓艳华冷眸子里仿佛凛冽着寒风,嗓音落的极低, “只不过我依旧需要警告你,萧宸的事我有分寸,你不可插手,你若真敢背叛我与沈府,你的命我会亲自取走。” “为了你我情分,为了你的身家仕途,望柳大人往后谨言慎行。” 极近的距离,呼吸交错间让柳明庭的心脏不受控制的收紧。 音落。 沈君曦在柳明庭的注目下转身离开。 有的人像明月,美轮美奂令人神魂颠倒却永远悬于天宫,不可触及。 *.......... 夜色深深。 沈君曦快步走在万松书院的廊道上,朝着落在自己身边的黑衣人问道, “怎么这么快回来?百年以上品阶的雪参这就有下落了?” 当下无人,苏天雪扯下面罩,将手塞进沈君曦袖子里取暖,语气娇蛮, “去了不少家有名有号的药铺都问不着,这杀人容易救人难,少主这么急着要,还得是百年以上的人家上哪找嘛! 据说九星宗在雪岭天山藏了不少好宝贝,但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为了救大哥,我宰了他们的镇派灵狐,不敢去!” 沈君曦皱了皱眉。 隐医谷最辉煌的时候从不缺天材地宝,有大把人愿意送上门,只求医好所得病症。 如今想寻这些稀罕药材却成了难事。 “不行少主你问皇帝老儿要试试呗!皇宫库房里珍奇异宝那么多,缺根好参吗?” 苏天雪晃着沈君曦的胳膊。 “要来无用,宫里的庸医不会保存,雪参没了冰魄作伴不出一月便会失了药性,和普通人参全无区别。” 沈君曦无奈解释一句。 “冰魄是什么?” 苏天雪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一双妩媚眸子盈盈晶晶的,模样娇柔撩人。 但这种可爱的神情仅限于面对沈君曦。 在江湖上她是罗刹毒女,在沈府后宅她是恃宠而骄的宠妾。 唯有在少谷主沈君曦面前,她是隐医谷长老之女苏天雪。 苏天雪的反问让沈君曦揉了揉太阳穴,都不知道从哪里解释起了,更都不知道大长老平日里都教了她什么。 “也罢,不甚重要,我还有旁的法子~!据说颍川康王妃难求子嗣,元宵节前要来京中祭祖,应该也会求医,到时候我试着以雪参为条件为她医治,王孙贵族总该是办法多,她若是能拿来,少主亲自出马去为她瞧病不就得了。” “这样我们得雪参不费力气,不用花银子,还能赚大把银子!” 苏天雪自知医术差劲,不及沈君曦十分之一,这便出了个好点子。 沈君曦点头,沉声道, “可行,此事你去准备。” 说罢就抚下属苏天雪的手,丹田提气飞向萧宸所在的院落方向。 “嗯,那银子归我哦,唉……少主,你这也不是回梅院的路啊!” “难道是去找那个病秧子了?” 面对抬头就消失的沈君曦,苏天雪原地娇蛮叉腰,气乎乎的跺脚, “都没告诉我为什么救他!哼~做了大官,当侯爷不理人了!” “气死了!” “要不是看在你处处被人制肘,处处遭人欺负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 ……………… 冬风凛冽呼啸,沈君曦悄无声息地落在萧宸所在的院舍。 嘈杂的喧闹喊声从染着灯的右侧厢房传来。 左侧厢房以及前院厢房都是暗寂一片。 万松学院后院共有斋舍六十二间,多数都是四人住在一个院里。 沈君曦不清楚萧宸住的是哪一间。 “五魁首,六六六,七个巧,八匹马…干了这杯!” “不行了,陈某得去小解…去小解!” …… “吱呀” 左厢的房门被从内打开,醉醺醺的陈荣赫出了门就想扯裤子,但一看院内站着个黑影,顿时就给吓的一激灵, “谁?你是谁?” 倒不是怕闹鬼,是怕巡查老师。 万松学院内严禁学生斗酒,违者逐出学院。 “萧宸住在哪?” 听到是年轻的嗓音,提心吊胆的陈荣赫大松一口气,不耐地擦了把额上的冷汗,唏嘘道, “同窗,你是谁派来的啊?不知道大半夜的人吓人吓死人啊?那人最近也没领到生活器具,他那屋真不剩能砸的东西。” 沈君曦朝着陈荣赫走了一步,殷红的唇角轻勾, “这么说,过去都是谁来呢?” 烛火透过窗纸映出昏黄的光,暗夜中,沈君曦一双浓墨般的眼睛艳丽邃寒,仅是一瞬,便让陈容赫醒酒了,打心窝子里发冷,低头做辑道, “侯…侯……小侯爷……” “小人虽同九皇子在一个院子内,但严苛守纪,从未欺辱过九皇子,还请小侯爷明察啊!平时来的人都是谁派的在下也不清楚。” “他就在对面,在对面!” 沈君曦心知在万松学院的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 他们得罪不起自己,张枫林、何瑜他们那些世家子弟同样罪不起,肯定不敢说的。 其实他不说,她大概也能猜到。 无非是早前就视萧宸为眼中钉的皇子公主们派人所为。 陈荣赫不过是外省官员的子弟,在沈君曦面前哪里敢抬头,直到沈君曦走远才敢抬头,被吓得连尿都憋回去了。 沈君曦推开又黑又冷的房门,一股冷寂的寒意迎面而来。 对面的窗竟是开着的。 萧宸一袭单薄白衣坐在窗前,从侧面看,下巴与颈项仿佛瘦到极点,冷气包裹着他,他却像是感受不到冷一样,还在抄书。 听到身后的动静,萧宸偏过脑袋看过来,在对上沈君曦的目光持笔的手蓦然僵了。 “蒋公明究竟罚你抄多少遍礼记,怎么像抄不完似的?” 沈君曦双臂环抱,轻扫了眼空荡荡的屋内,一张床、一张桌。 的确寒酸的连砸都没得砸。 萧宸的手冻僵硬了,撂笔的姿势都是僵硬的。 他一手撑着桌面想站起来,但试了下,没成功,低眉回道, “三遍,原本还剩的不多,早上被小侯爷撕了。” 没有抱怨的意思,就是在回答沈君曦的问题。 “行吧,收拾,收拾,跟小爷走。” 沈君曦语气依旧嚣张的说道。 其实柳明庭说的也没错,沾上萧宸会有些膈应皇帝,但“遗孀”的名分实在是太诱人了。 若是在老爷子回来前她的女儿身被发现。 不仅不能继续留在万松学院,皇帝也必会下旨给她安排婚事。 她再想护住沈府便是难上加难。 此事若成,利大于弊。 “小侯爷要去哪?” 他的面容平静苍白,好似是水墨画走出来的人,又或者是快被冻得羽化成仙了。 “叫跟小爷回梅苑,你该不是又起不来了吧?怎么就……” 沈君曦想说他不知冷热,但是看看他这屋子里,的确也没能取暖的物件,说了一半便止了, “你赶紧的,别耽误小爷睡觉。” 萧宸眼底闪过窘迫,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双腿不觉得冷,好像一时失去了知觉,不受控制,站不起来,与早上跪在石子路上如出一辙,回道, “小侯爷愿意帮助萧宸救出母妃,萧宸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只是萧宸再去梅苑恐是会拖累小侯爷。” “怕拖累小爷?你这里除了烂了几个洞、棉花露在外面的旧棉被,底都快磨通的那双鞋,还有别的能过冬的物件吗?过阵子,就算小爷救出你母妃,你也没命见。” 沈君曦今夜本就烦得很,更受不得萧宸这墨迹性子,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嘲弄。 不待他磨蹭下去,几步上前,将他从椅子上拽起来。 萧宸紧咬着下唇,硬是被她强行捞了起来,半个身子都贴着她。 这般寒天里,人早就被冻得木木的。 她带来的点点微温反而使他觉得冷得彻骨酸心,甚至莫名其妙地产生了要落泪的冲动。 沈君曦半拥着萧宸出门,同时一直掐着他腰,点他腰间穴位,指尖用了极大的巧劲儿,一股强烈的酸痛感由尾椎窜上颅顶天池穴,猝不及防令萧宸止闷哼一声。 暧昧不清一声让院内原本喧闹西厢房刹时安静。 烛火也熄灭了。 第10章 又掐他腰 萧宸不知道沈君曦为什么突然掐他腰,目光幽幽地望着她。 从他的眼神中能读出:小侯爷你不怕被人误会吗? 沈君曦却面色沉沉看不出情绪,但心里是真的无所谓。 *............ 梅苑的地龙烧得正旺。 正厅内燃烧的银丝炭更是一刻不曾断过,这些都有神武军打点。 沈君曦塞给萧宸一床被褥后就自顾自的回屋睡觉。 门外风雪呼啸,踩着熟悉又陌生的温暖地砖上,望着明亮屋内绫罗锦绣,古董摆件精致华美。 萧宸满心彷徨,猜不透沈君曦究竟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这一夜,萧宸一遍遍地想着沈君曦对他说的每句话。 尤其是,那句“没有权势便没有尊严”。 而,尊严是建立在权势刀锋上的。 天还未亮的时候,萧宸开始打扫屋子,打水烧热上水,将厅中的冷茶换了。 养尊处优的九皇子过去没做过粗活。 即便现在学会不少,但也难以达到伺候人的程度。 因为不知道沈君曦什么时辰起来,他把茶水换了一遍又一遍。 等到沈君曦起来的时候,他端着冒着热气的铜盆站在她的房门前,又不知道该如何敲门,敲门之后说什么。 犹豫了半响,萧宸的手刚碰到朱红色房门。 “吱呀”一声,原本就没栓上的门骤然敞开了。 晨光下,沈君曦仅着一件素青长袍立于桌岸前,背影纤瘦挺拔,以素指持笔,走笔间利落洒脱,速度极快,撩人眼花。 没有平日里的纨绔之气,反倒独具随性风姿。 萧宸无端屏息了。 因为他看见光一点点漫过她乌黑发丝,轻风拂过皎月般的侧脸。 沈君曦在写完最后一笔时转身,隽美眉目间带着股清洌诗韵,挑眉揶揄道, “愣什么,放桌上就行,小爷可没有赏钱给你。” 萧宸方才在脑袋里想好的说辞一下就忘了干净,薄唇蠕动,小心问道, “小侯爷可有什么打算?关于救出我母妃一事。” 沈君曦拿起桌上的信,吹了下湿墨,背对着萧宸回道, “暂时没想好,午后小爷得先出去一趟,宸妃的事晚点再办。” 萧宸垂下了睫毛遮掩住眼底的焦灼,他能指望的人唯有沈君曦,急不得,催不得,惹她不得。 “对了,你若闲来无事便给宸妃写封信…” 沈君曦转身看了眼失落的萧宸脱口而出,继而摇头, “罢了,不可,也不知道多少后妃视你母妃为眼中钉,肉中刺,皇陵里各宫眼线错综复杂,不能给人落下把柄,小爷再想旁的法子。” “小侯爷可否能让我与母妃先见上一面?” 萧宸生在宫中,明白沈君曦的顾虑,语气里带着恳求。 “大孝子啊,小爷又不同你一般是萧族皇室血脉,随便就能找到借口进出皇陵祭拜!你别急了,过几日小爷将凌墨安排进皇陵,自然能有你母妃消息。” 沈君曦将信塞进袖子里,无语地撇了萧宸一眼,这家伙看着怪聪明的,怎么说话傻里傻气。 “那我能为你做什么?我……” 萧宸刚想掏出长佑令,表达自己的诚意,就被沈君曦抬起的手打断了, “你吃饱穿暖,好好活着,就是对小爷最大的贡献。” 萧宸一阵语塞,万千感慨之余,竟是又给沈君曦跪了, “小侯爷恩情,萧宸无以为……” 沈君曦没听完几步上前往萧宸嘴里塞了颗药丸,以手摁着他的唇,浓艳的桃花眼里染着不耐道, “你再别说了,今日老师是周扒子,你与小爷若是迟到了,他是真能找上门来喋喋不休,小爷还想多过点清净日子。” 说完,就走到屏风后面,淡淡道, “还有,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好歹也是皇子,别跌倒了就失了志气。” 萧宸听了,苦笑解释道, “萧宸未跪过旁人,亦无惧冷眼屈辱,只是放不下心中挂念。” 沈君曦换好衣裳从屏风后走出来,拍了拍萧宸肩膀,轻言道, “但是跪多了容易站不起来,你膝盖不好,往后不必再跪小爷。” 她的话稀松平常却仿佛带着关心的意味。 萧宸望着她将素白修长的手浸泡在温水里,心脏涨的厉害,双拳渐渐收紧,心底再次诞生了莫名荒谬的情愫。 *.................... 冬天暖阳穿透了梅林廊道中的雾霭,点点浮尘在光下招摇。 沈君曦领着萧宸同去饭堂用了早膳。 今日没有拖延,恰恰赶在周学府后脚进入讲堂。 但是这样也挨罚了。 沈君曦不意外的遭到周学府指责几句。 萧宸还被罚站半个时辰。 万松学院有自己的规矩,学生须得比老师提前到讲堂,就算是皇子皇孙也得受的惩罚。 因此沈君曦小小的内疚了一下,周学府为人刚正不二,不比蒋公明好说话而且是真唠叨,外号周扒子。 上他的课,她要不是困的太厉害要和不会睡觉,对此挺无奈。 等到萧宸被罚站完回到矮桌前,周学府的课方才讲了一半。 沈君曦实在是昏昏欲睡撑不住了,便从桌下拿出一把精巧细腻的小刻刀专注雕琢起拇指上的一枚白玉扳指,以此提神。 “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 ………… 课讲的好好的。 忽然,周学府白眉高挑,满脸都是严师凌厉,将戒尺重重的拍在桌上, “李淼,昨日方才教授的语记·述而,你今日便还给为师?!如此健忘,尚不如自拔来归,滚回府去!” 拔高嗓音的一句话,吓的沈君曦手差点抖了,不免抬头埋怨的看了眼周学府。 “萧宸,你起来答。” 被点名的萧宸单手撑着桌面半天起不来,又好像在隐忍着难以言诉的痛苦。 薄唇紧抿,一颗颗晶莹的汗珠不断自他削瘦的下颚滑落。 他起不来的样子,引起后桌几人的嗤笑,连刚刚被骂的李淼都笑弯了腰,气得周学府胡子直抽。 沈君曦无奈的放下手中掏空一半籽料的扳指,猛地起身,一掌拍在桌面上:“胡闹!堂堂内阁大学士的嫡子,答不出学业也就罢了,还有脸带头嬉闹学堂?!昨日蒋师所传授的,有记,“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不尊师者,修齐治平皆为空谈!” 她当机立断地朝着周学府义正言辞的拱手道, “嬉闹学堂,不尊师重道的学生,往后还能为我北唐创造什么价值?为整治不正之风,望老师不可心软,对此子小惩大诫很是必要。” 沈君曦开口了,整个学堂都寂静了…… 李淼当场傻眼,目瞪口呆的望着沈君曦。 他爹是翰林院内阁大学士,官拜三品不算高,但平日做的可是替皇帝起草诏令,批条奏章,商承政务的事。 虽本身官阶在尚书、侍郎下,可实权甚重。 周扒子在职的时候不过是五品内阁侍郎,如今真敢惩罚他!? 但周学府是真的敢! 此刻。 素来为人刚正不阿,因此得罪不少的人早早致仕的周学府,万万没料到京都“混世大魔王”沈君曦能为他出头! 差些老泪纵横,闻之所言更是句句在理,严声道:“李淼,你给为师滚出去,罚站两个时辰,再将礼记抄习六遍,明日呈上!” “萧宸将礼记·述而抄三遍,明日抽背!” 李淼脸都涨红了,对着张枫林一帮子挤眉弄眼想让他们为自己说几句话。 今日真站出去,得在京城公子圈里闹出大笑话! 张枫林以及平日里的那帮子纨绔学子纷纷假装没看到。 大家都在心里犯嘀咕,李淼什么时候得罪了沈君曦啊? 他得罪谁不行啊,得罪沈君曦做什么?! 人家弱冠后就官拜朝一品,此时此刻,她站在座位上,还有第二个人敢站吗? 自然是不敢的。 “啪”的一声。 见李淼竟不为所动,周学府的戒尺重重的打在教台上。 不待周学府发怒,沈君曦转身笑眯眯的望着李淼,摄人心魂的桃花眼里闪过冷意:“师长年迈不宜动气,李公子难不成是想让小爷亲自来请你?” 李淼顿时打了个哆嗦,立刻将手上书籍放下来,道了句:“小侯爷说的哪里的话,是在下犯浑了,这认罚,认罚。” 这便老老实实的走出去灌冷风了。 落座时沈君曦的目光在萧宸略显苍白的脸上扫了一眼,心里泛起嘀咕,按理说早上混着雪参的药应该对他有用。 怎么站一会儿就又起不来? 想到又是十万两赔出去还用处不大,心更痛了,银子哪有那么好赚。 课上,萧宸整个背都湿透了。 一直撑到中午放课周围的人都走不少。 讲堂内只剩下沈君曦、周学府以及远座几人,才忍着剧痛暗自低头挤压腿上皮肉。 他从腿股间拔出一根尖锐的长针,足以半寸长,要不了命,但足以他痛不欲生。 这时候周学府坐在讲堂上看书,沈君曦在角落位置上细致雕纹着玉扳指。 在旁人看来,她把玩了几个时辰的扳指,也没雕弄出半朵花来。 纯属闲得无聊,消磨时间。 唯有沈君曦知道,这是白花花的金子。 沈府家大业少,武将们种地还行,可惜没几个擅长买卖营生的,每月支出都靠月奉哪里够。 午休时间不长,原本在路上喧闹的学子陆陆续续回来准备下午的自习,见周学府竟然还在讲堂,入了门就收了说话声。 到了申时,李淼的罚站终于结束了,冻得鼻涕直流。 周学府是个认死理的,硬是坐等李淼站完了到他面前认错才冷肃着脸离开讲堂。 “走了,跟爷吃饭去。” 沈君曦重新戴上与方才别无二致的白玉扳指,从座位上站起身,活动着肩骨转身朝着萧宸喊了一声。 正在抄写的萧宸眸露疑惑,他早就饿过了。 方才沈君曦不走,他就留在这里陪她。 可是这会儿正值自习时间,哪里还有饭?? 况且她不是说下午要出学院的吗? 但见沈君曦丢下一句就自顾自地走了,他都来不及收起桌面上墨渍未干的抄写,忍着腿上疼痛追上沈君曦。 这一幕落在其余学子眼里,都是敢想不敢讨论。 有了何瑜的前例,多数人都不敢张扬。 假装没看到。 “此仇不报非君子,本公子势必要他付出代价!” 李淼起身几步走到萧宸的座位前,恶狠狠撕扯他的抄写。 “李兄慎言,好生想想是不是哪里说错了话得罪了小侯爷。” 张枫林站起身拿起李淼桌上的毛笔,随手丢在后座的寒门学子桌面上,轻飘飘的递了个眼神。 寒门学子恐慌会意,当下就提笔模仿李淼的字迹帮他抄写起来。 李淼脸色阴郁,望着张枫林说道:“本公子哪里晓得,你难道不觉得小侯爷是在刻意护着萧宸那个贱种?” 张枫林环视学堂内的学子一眼,低声道, “像也不像,前日我等大放厥词,保不齐有人在小侯爷面前嚼舌根,再者,小侯爷昨日可是亲口答应参与大殿下接风宴,指不准有旁的想法。你这算不得什么,不过是到时候给小侯爷敬杯歉酒的事。” 听张枫林这么说,李淼脸色缓了几分。 张枫林是会说话的,前日大放厥词说沈君曦喜欢兔儿爷的人其实只有李淼。 现如今沈君曦与李淼不对付也说得过去了。 况且仅是不对付而已。 尚且没到像对何瑜那样,送进宗正院出不来的地步。 *................. 喧闹的京都街道,雕刻着镇国侯标识的鎏金大轿往皇城方向驶去。 沈君曦本人却坐在食味楼点菜。 凌墨没懂沈君曦的用意,满头雾水的问道, “小侯爷,您人不在轿里,怎么面前圣上,求圣上收回旨意?” 沈君曦为自己倒上酒,解释道, “陛下封了许氏诰命,自然能料着小爷这个纨绔会义愤填膺的求他去。” “这一次该是不会见,待会儿直接跟小爷去礼部找尚书张毅。” 坐在沈君曦对面的萧宸目露震撼的望着她,问道, “小侯爷何以料定?” 第11章 他心疼她 沈君曦唇角轻勾,冷冷道:“你父皇你竟不了解?他要是真想封许氏,礼部早就该拟圣旨送到小爷府上了。” 饮下一杯酒,幽幽叹道, “兴许是想借沈伯君给的机会让小爷应些事情罢了,比如婚事……” 萧宸凝视着沈君曦的脸,背脊一阵发寒。 好似前几日前冬至的雪,一直落一直落,埋到了咽喉,让他冷得说不出来半个字来。 往日他以为沈君曦作为京城第一纨绔,当是无法无天,随心所欲,但真的接触她才明白流言不可信。 他的父皇真的会这样算计满门忠烈的沈家吗? “小侯爷为什么愿意告诉我这些?” 萧宸询问声音很轻。 午后日光落在他线条雅致的侧脸上,脖颈肌肤美如细瓷泛着柔光。 那双无知的眼睛清澈乌黑,像是麋鹿般恬静温柔。 沈君曦恍然托腮看他,光让她的眼睛眯了眯,风流笑言, “九皇子拥有这世上最好看的眉眼,美人应是聪慧,往后能与小爷一条心。” 萧宸不知道她是有意试探自己,还是话里说的这样,眸底闪过仓惶,起身回道, “萧宸定然会与小侯爷一条心。” 凌墨面色不显,但该是在心中暗叹不好。 恐怕主子真的是色迷心窍了啊。 …… 等上菜的时间里,沈君曦没有说话,侧脸看着望着窗外一间人来人往的铺子:匠心阁。 原本仅是一间售卖短兵、长枪的铁匠铺,但数月前一跃成京城最大的银楼名坊。 现在主要售卖笄、簪,钗发簪、步摇、佩玉、扳指、耳环、还有各种胭脂水粉。 阁内因为收藏着几件绝世罕见的精雕玉饰,所以深受京城名流以及世家小姐追捧。 凌墨知道那是沈府产业。 原本的打铁弄兵器的老匠人听到要改行做首饰,闹了好一阵子。 如今他的妹妹也在里面做女工。 “稍后让手下将这封信交给宗正院,若是何大公子概不承认,身上还没点一丁点伤,小爷可要亲自去瞧瞧了。” 上菜后,沈君曦拿出写好的信递给凌墨,冷艳的眉宇间染着上位者独有的果厉。 这令凌墨心中一凛,肃然接过,道: “属下遵命。” “早前许氏来书院多次求见小侯爷,更是在前院哭闹许久,口口声称小侯爷薄情寡义。若是何瑜被动刑,郡主该是更急了,免不了跟着责罚许氏。” 凌墨说道这里声音低了几分, “那许氏来书院时,右脸是肿着的。” 沈君曦瞥了凌墨一眼,轻嘲道, “要不然说你们礼部神武军是吃干饭的,要是换成神策军,早就能以闹事为由将她抓进衙门里住几天,更解小爷心中火气。” 被嫌弃的凌墨陷入了沉默。 因为分工不同,三军中唯有护卫京都民生的神策军执法权,可凭武力抓捕闹事者。 神武军是没有这项权利的。 “属下愿意去兵部为主子排忧解难。” 凌墨半跪下来,像是下了决心为主分忧。 沈君曦此刻只觉得这帮心腹一个比一个笨蛋,无语道, “兵部?你敢想小爷都不敢,老爷子本就手握北唐重兵,那兵部尚书见了小爷跑得比兔子还快,生怕与小爷染上半分牵扯,惹帝王夜不能寐!你可少做梦了!” 凌墨俊脸一红,默默起身。 酒足饭饱,一共十八两纹银。 沈君曦下楼挂了账。 萧宸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挂账,就听沈君曦“大言不惭”地道, “小爷消费囊中羞涩,入不敷出,得等领了月俸,有管家来结。” 萧宸没想到沈君曦的日子过得那么紧,但转念一想,父皇忌讳沈家,每拨军饷都发的小心谨慎,早就有传言沈家将得自己种地过活了,因此说道, “可惜出宫时,我没带一件值钱物件,母妃宫中有许多舅舅送来的金银玉器,也不知还能不能取出来……” 沈君曦眸底刷亮,揽过“大财主”的肩膀,一笑间尤为风流佻达, “若是没被充入库里,该是能的。” 曾几何时,隐医谷少主沈君曦同样不谙世事,随便卖出些丹药便是千金万银,觉得自己富有极了。 但来到京城从老爷子手上接手飘摇侯府后。 每天都快被穷哭。 每当老爷子打了胜仗,皇帝赏点田地宅院,前中郎将岳管家就卖点资产抵债…… 资不抵债的日子实在是让她绝望。 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她想多攒点银子,采购些军资让老爷子以及将领们吃上饺子都不易。 “然而萧宸若非传召不得再进宫。” 沈君曦听了他的话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 “总会有机会的。” 两人并肩出知味楼,午后的光洒在他们身上,硬是让不少过路女子迷了眼,绞着手中的帕子,痴迷的瞧着。 潇洒富贵美少年,谁家女子不倾心? 还未上轿,沈君曦就听见对面匠心阁铺面前传来一阵嘈杂的争论声,驻足看了一会儿。 “主子可要去对面瞧瞧事?” 凌墨浓黑的眉头蹙着,询问向沈君曦。 沈君曦收了目光,回道, “不必,时候不早,晚些时候安排箬竹去一趟查明情况。” 就在这时候,一位着清丽衣裙的少女眼尖的看见了沈君曦。 她唇边含笑,带着两个侍女,从对街惊喜的小跑过来,朝着她躬身客套道, “久请不遇,小女福元见过小侯爷!” 沈君曦松开揽在萧宸肩膀上的胳膊,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少女的脸。 没印象,没见过,就没应声。 “福元见过堂哥,没想到竟能在这里见到你,近日可安好?。” 少女也不觉得尴尬,反而露出一抹憨柔浅笑,看向萧宸。 萧宸的面色僵了僵,冷淡“嗯”了一声。 沈君曦这才搭了眼少女,琢磨着叫萧宸堂哥…… 该是萧室王族的贵女。 这就难怪久请不遇了,苏天雪早就抱怨过,每月递进沈府的宴会请帖比雪花还多。 要说这京中有什么喜丧、宴会,都会往镇国侯府递张帖子。 为了符合风流郎的身份,沈君曦客套且敷衍的吹捧了句, “原是福王贵女,小爷只道是天仙下凡,没认出来。“ 萧宸的疏离福元郡主不以为意,沈君曦的话倒是令她双颊微红。 迫不及待的从头上取下一根梅花簪递向沈君曦,温声软语道, “三日后是小女及笄的日子,到时还望小侯爷赏脸大驾。” 兴许是怕沈君曦不接,她娇俏大胆地塞进沈君曦怀里,嗔道, “多番邀小侯爷得不到回应,幸好今日见着您了,您可一定要来。” 嗲气的声音与苏天雪如出一辙,却少了天雪的魅。 沈君曦略有敷衍的回道, “有劳贵女挂念,届时到场定自罚三杯。” 得到沈君曦的承诺,福元郡主大喜过望。 沈君曦要真的来,她便是京中贵女中首位请到镇国沈侯的人,何等风光! 见沈君曦这就上了轿,福元郡主又按捺着心下激动,又叮嘱道, “小女静候侯爷大驾,莫要小女望眼欲穿。” 然,沈君曦这次没有回应,连帘布都不掀。 锦绣软轿内。 萧宸一阵欲言又止,见沈君曦垂着眸子,一直在把玩梅花簪,开口说道, “福元郡主并非良善之人,小侯爷请三思。” “小爷来京时间不长,还以为她就叫萧福元,原来她是封号福元,有封号是郡主?” 萧宸捏紧双拳,回道, “她名萧玉,前些年深得母妃疼爱,常常出入宸清殿,没想到却成了宫中指正母妃毒害皇后的证人。她在父皇面前告母后多次酒后吐真言,想要毒杀皇后,恨极了皇后。但母妃从不争宠,对皇后更无嫉妒之心。” 这件事情的真假沈君曦不知道,但她出生江湖,自有豪情仗义。 因为也听母亲夸过宸妃良善,难免对宸妃带有好感,回道, “这么说,小爷要是你刚刚非借题发挥拔了她的舌头不可!没有圣旨,你依然是北唐的皇子皇孙。这京城要么谈情分,要么看身份,她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对你不行礼?” 这话够蛮横。 萧宸震愕的望着沈君曦。 此前,他从未想过以身份压人。 生来被万人簇拥,出生尊贵母妃还日日教导他君子之道,德行之要。 然而,沈君曦嚣张至极的话狠狠的砸进他心底,掀起惊天波澜。 懂得生杀予夺才是上位者应学的道理。 “不过你现在好好活着救你母妃要紧,以后若有机会,我们再收拾她罢。” 兴许是觉得病秧子木愣愣的模样可爱,沈君曦言语犀利却抬手捏了下他挺拔的鼻尖。 想到鲜活的人很快就会化为枯骨,几分怜惜油然而生。 这份怜惜落在萧宸眼里,便成了畸形的情愫。 龙阳。 断袖。 不伦之恋。 轿子弥漫着她身上的酒气,他浑噩挣扎的想到那晚种种,到了最后突然停轿时,失神的差些撞进沈君曦身上。 沈君曦望着落进自己怀里的少年,低头调笑道, “这么主动的投怀送抱,是喜欢上小爷了,还是被小爷感动到了,为了报恩打算委身?” 萧宸像是猛地被惊醒,畸形与不伦被戳破,抿着薄唇,回道, “侯爷大恩似海,萧宸愿供侯爷驱使去做任何事。” 本以为沈君曦会说些什么,没想到她仅是戏谑轻笑捏了下他的脸颊。 自己进了礼部大门,让他在轿上等。 时间自此过得尤为漫长。 半个时辰后。 礼部尚书张毅赔笑着将面染怒色的沈君曦送了出礼部大门。 直到将沈君曦送远才擦了把额头的汗。 即将被调职皇陵的凌墨站在张毅身边,鹰眸中流露出种种不舍的情绪。 他望着沈君曦越走越远的轿子,心中一片凄凉,宛如孤儿了。 “事成了,等凌墨进了皇陵该是能先打听到你母妃的情况,到时候见机行事。” 沈君曦上了轿,心情大好的朝着萧宸说道。 “此事会不会牵连小侯爷与凌护卫安危?” 萧宸是想救出母妃不假,但他被宸妃教导的良心尤在。 听到凌墨被安排进去救人,不仅不计较之前凌墨对他的侮辱,还担心起凌墨安危。 这让沈君曦欣慰又觉得病秧子优柔寡断,蠢死了。 “待凌墨熟悉皇陵局势,当是不难办,放宽心,此事小爷有的是办法……” 活人救不出可以假死嘛,办法自然多了去。 沈君曦上午没睡着觉,这会儿疲了,语气里染着倦意慵懒,后倚着靠背缓缓合上了眸子。 她胸有成竹的话让萧宸定了心,只是望着她静谧的睫毛在脸上落下的灰色阴影,一股自卑无力感涌上心头,酸涩蔓延。 萧宸明白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在这波云诡谲的京城唯有权势才是王道。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得不争! *............... 接连三日,许夫人都来求见沈君曦也都被轻飘飘的拒了。 万松书院如同皇家寺庙都是京都重地,多少世家高门学子在这里住宿上课。 清净、安危尤其注重。 别说是她仅是伯君妾,就算是皇家公主都轻易进不得。 能得清净是沈君曦在弱冠前留在万松书院的主要原因,然而在凌墨被安排走后,书院换了位来头不小的神武都尉,夜里几次三番偷摸进梅苑,这让沈君曦时常半夜想起来打人。 这一日是蒋公明的课。 午后。 不少学子找蒋公明递交请假书。 李淼、张枫林以及大难不死的冯玉都在排队。 原因是他们都收到了福王今晚宴请。 福元郡主及笄在京中算得上一桩热事。 作为王府嫡女,这位郡主要比皇宫内许多不值钱的公主吃香得多。 沈君曦这几日从萧宸口中又了解不少京中局势。 福王是为数不多能留在京城的王爷,是萧皇一母同胞的弟弟,深得皇帝信任。 乃是一位“能谋善言”的大能者,早些年还提过一些克扣军粮的馊主意。 例如:既然仗打的久,就让将士们顺便在边疆务农种田之类。 气的年轻的老爷子差些提刀上金銮殿砍他。 多日战事下来,将士们已然身心俱疲,负伤累累,还得空腹务农? 身居内宫宸妃当年得知此事,匆匆前往前庭将负气老爷子以及沈氏门将拦在朝阳门外,直到拿下他手中刀刃才肯放行。 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持刀觐见帝王万万不可。 不过进了金銮殿的老爷子还是狠踹了福王一脚,断了他几根肋骨。 令他在床上躺了数月。 沈君曦来京城日头不久,还不知道多年前宸妃竟与老爷子有这么多渊源,但料想萧宸不会信口就来。 就是想到那几位从未谋面就战死沙场的叔叔辈的男儿们,不免再叹帝王薄情。 萧宸原以为沈君曦该是不会参宴,没想到,她竟也在众人都请好假书后,也起身走向蒋公明。 第12章 贵女心中的如意郎君 “蒋阿翁,学生今晚也去,不回来住了。” 沈君曦笑嘻嘻地走到蒋公明桌前,模样明明乖巧得很,但还是让蒋公明变了脸色,扬眉凶道, “你去做甚?不得胡闹。” 平日里沈君曦时常私自出入学院蒋公明是清楚的,不过沈昊山早在出征前便向他做了嘱托,他不在京中,他这乖孙免不了要处理府务,管理上下田亩铺子。 因此,蒋公明平日里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次不一样。 【人家福王和你爷什么关系,你小子不清楚吗?你爷爷不在家,你打算送菜上门给人切?】 虽然没有明说,但蒋公明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就是这个意思。 表现出的模样正是怕自家孩子走出去被人欺负的着急。 以沈君曦的身份在学院里无人敢欺,但去了集聚王族的福王府邸,谁知道会捅出什么篓子? “学生不日前在平安街闹市偶遇福元郡主,被硬塞了信物,应下此事,若是出尔反尔,岂不会落人口实,被人笑掉大牙?” 沈君曦一派学生很无辜,学生也不想的模样,还将证物呈到蒋公明桌上。 “荒唐!实在荒唐!” 蒋公明忽然一掌拍在桌上,引得其余学子都竖起耳朵,低声议论。 紧接着,蒋公明起身将沈君曦拉了出去。 说了一堆让沈君曦以学业为重的话,更试探提及,福王与沈昊山素来不对付,这次让未出阁的女儿主动接近她是其心可居! 坏的很! 听得沈君曦感动之余都犯困了,但是她于情于理都得去一趟。 有些人得见,有些人得收拾不是。 因为固执要颜面,所以被蒋公明打了好两下胳膊,再三叮嘱了一番。 让沈君曦意外的是,她去也就罢了。 萧宸竟然也找蒋公明递假。 蒋公明没拦他,仅是道了句,好自为之。 放在从前萧宸厚脸皮跟着请假的举动实打实的要被全体讥讽。 但最近这几天,萧宸与“混世大魔王”沈君曦同进同出,还搬进了梅苑厢房,任谁也不敢多嘴。 冯玉那帮子人也渐渐松了对萧宸的霸凌欺辱。 一切好似平静了。 但只有萧宸知道,他的矮凳毡子上时常出现牛毛细针。 每每落座都胆战心惊,害怕细针深入皮肉拔不出来。 毛笔也常被人动手脚,用过后指节痛痒无比,他强忍不敢抓也不想告诉沈君曦。 沈君曦已然帮他太多,很累了。 放学后,学堂只剩沈君曦与萧宸两人。 夕阳穿窗而入,斜晖在东墙上涂满灿烂的金色。 这阵近乎刺眼的光照耀着整齐的矮桌,沈君曦趴在桌上睡着,清冷眉目也被照得泛起温暖神圣的光来。 她眼皮动了动,轻轻皱眉的动静令萧宸心慌的匆匆收回目光。 “你怎么又不回去?” 刚睡醒的沈君曦侧脸回望着萧宸,嗓音慵懒微哑,浓艳逼人的眸子里仿若笼着夕雾暮色,与之对视,依旧让人心乱神迷。 “萧宸想陪小侯爷的一同前去,我……也收到了前院送来的请帖。” 萧宸忍着莫名心悸,对着她的眼睛说道。 “对我而言不过是喝顿酒,对你,是狼巢虎穴,去做什么?” 沈君曦没有用自称,她趴在桌上安静的打量着萧宸。 他被问的有些窘迫,那睫毛如振翅欲飞的蝶翼颤了下,俊秀的眉眼跟着垂下时好似有星光飘零。 沈君曦只觉得萧宸与旁的皇子都不一样,他内外都很柔软。 清灵如花瓣落浮于溪流。 碧波心,君子温良潜藏。 “你先过来。” 沈君曦单手撑着脑袋,朝着寂默萧宸招了下手。 萧宸放下笔,撑着桌面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这几日他虽然与沈君曦同进同出,但住进厢房后,鲜少与她走近了。 沈君曦不太客气的抬手揽住少年窄腰。 他穿了厚实的夹棉衣裳,难以按到穴位,便加重几分指尖力气,听他闷哼,难得好脾气的叮嘱道, “双腿血流不畅,经脉堵塞起来会越来越疼,越来越难站立,这里没事自己多按揉,不至于那么难捱。” 萧宸原本被她抱得失控屏息,脊椎颤栗,腰都快软了。 但沈君曦的话让空气中泛起的旖旎刹那消失。 萧宸心中五味杂陈,不止一次,她就是这么抱着他,原来是想帮他站起来? 真论起来。 除了沈君曦醉酒那次,他们两人便再无逾越,根本不似旁人传的那般暧昧不清。 沈君曦,那晚该是真醉了。 “你这脸上,幸好没留下疤。” 沈君曦抬头望着萧宸光润的额头,如有所感地叹了一句。 那日冯玉令墨砚砸在萧宸额头上,她隐约记得流了不少血。 虽是男儿,破了相也是难看的。 “伤不在额头上,在这里。” 萧宸咽下喉中干涩,指了指右额半寸往上。 沈君曦抬手去摸,果真在发丝间摸到了狰狞凸起的伤口。 正当这时候,讲堂的大门被人推开。 “小侯爷何时能如此心疼明庭?” 柳明庭身着窄袖金丝滚边墨色暗花袍大步走进来,袖口处镶绣着华贵云纹在光下尤为晃眼。 能以这身装扮堂而皇之的进来,沈君曦明悟了,新来的神武都尉该是他的人。 她不以为意的回道, “那时候心疼过了,还能一直心疼吗?” 柳明庭额头的疤是沈君曦用石头砸的。 那时候他刚从战场被沈昊山捡回来,因为中毒被便送到隐谷。 她以为柳明庭是父亲与小妾的私生子,便狠狠的砸了他。 今日柳明庭束了全发,发髻套在镂空的墨玉发冠中,棱角分明的脸上,额前疤痕尤为明显。 明明是玩笑的语气,但望着她的眼眸深沉若幽渊,像极了一匹眼冒绿光,贪婪的狼。 “怪明庭贪心,不愿小侯爷这就弃旧怜新,自赶着来接小侯爷赴宴。” 柳明庭面上不显,笑的如迎春风,几步就走到沈君曦跟前,逼的萧宸不得朝后退。 “天底下的狗鼻子都灵。” 沈君曦绯红的唇勾起笑骂一句,她站起身不着痕迹的挡在萧宸身前,正面对着柳明庭,一摊手, “柳大人,先请吧。” “小侯爷的犬马,明庭做得。” 柳明庭老实让开,让沈君曦先行,一派低眉顺眼的模样。 只让沈君曦觉得拳头痒了。 她前几日在礼部她就听说柳明庭成为皇帝鹰犬后,在朝中手段果厉。 不论是后宫内廷亦或者朝堂之下都为皇帝做了不少隐晦事。 名副其实的疯狗一条。 蓦然间。 站在沈君曦身后的萧宸拽住了她衣袖,嗓音清灵柔澈: “晚些时候,夜寒露重,小侯爷先行,萧宸回去为小侯爷拿件衣裳送去可好?” 沈君曦看见病秧子原本不见平静的眼眸里泛起几分柔情水光,眼眶缓缓泛红破碎,好像她不答应就是遗弃他。 虽然不知道萧宸这是要做什么,但“嗯”了一声,道, “小爷与柳大人骑马,你可乘小爷马车。” 随后与柳明庭并肩走了出去。 “阿曦那日教训明庭谨记于心,这几日明庭得知宸妃曾与义母、老将军交好,猜想小侯爷该是知道此事,之前是明庭多心了。” 柳明庭走在出书院的路上,朝着沈君曦低声说道。 沈君曦抬眸看了他一眼,轻嘲道, “十几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能查到,柳大人是有能耐的。” 柳明庭听她这么说,便是认帮萧宸的缘由,道, “宸妃既是义母故友,该是照拂几分,我打算去拜见她,阿曦可要一同?” 话说到这里,就是等着沈君曦答应呢。 送上门的机会,沈君曦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浅笑道, “难得你还有几分良心,此事要是能办成,小爷还得谢你。” 待走到书院门前,小丫头秦箬竹早就在候着了。 听到沈君曦要骑马带她,圆嘟嘟的小脸上露出甜笑。 外面都道沈小侯爷仗势欺人,纨绔无道,实际上她的主子温柔着呢! ................. 繁星闪烁。 沈君曦抵达福王门口让箬竹留在前门候着萧宸。 被巍峨的红墙包围着的福王府威严无比。 作为皇帝心腹,福王这座宅院就坐落在皇城边,与皇城一墙之隔。 踏入被池水环绕的正殿,来往华服高官众多,异常热闹, 宴客院四角被长青花树环绕,风吹花落,千多万朵,铺地数层。 沈君曦走到宽宏的白石长桥上,一盏盏花灯飘在水面,水波推动着花灯,华彩流转,令人眼花缭乱。 远处由三道青白玉小桥衔接的中央舞台上,乐声悠扬。 台基四角青鹤九转铜炉,烟雾缭绕,似是仙境。 她不禁在心中感叹她那将军府大是也大,但比不上人家奢靡华贵。 “阿曦喜欢水亭楼台?” 柳明庭温声询问。 沈君曦冷淡的回了句, “景色是不错,但你离小爷远些,别扰了小爷清净。” 柳明庭眸光沉了沉,朝着另一位想与他客套闲叙的官员点点头,表示一会儿他会过去, “小侯爷喜静,明庭先行告辞。” 因为沈君曦是骑马来的,除了接引她的王府管家,多数官员都不知道他来了。 另外,沈君曦虽然以混不吝的名声闻名京城,但因为年纪不够,不必上朝,所以认识她的人不多。 远处沈伯君如鱼得水的与多位大臣谈笑风生,新得诰命的许氏在贵女妇人所在的花园里载笑载言。 这些都听得沈君曦心烦,尤觉得明慧郡主的巴掌还是不够重啊。 “君曦,你竟来了,本王还道看错了,不料真的是你!” 一道沉稳的男声从桥的另一端响起。 八皇子睿王一句话令得整座院子都安静了,片刻后才恢复谈话。 同时不少探究的目光落在白石桥上的沈君曦身上。 花园贵女那边的声音顿时杂乱不少,许夫人先是脸色一僵,随后忙派出丫鬟去请慧明郡主。 亲子何瑜陷入宗正院,何府夫妇哪里有心思参加宴会,但久拜不得见的沈君曦在这,她们必然是会来的。 “好你个萧玉,沈侯爷参宴你竟不早说,害得本宫装扮如此简陋就来陪你!” 十公主萧诗婵埋怨地望着明艳动人的福元郡主,只觉得今夜必要被她抢了风头。 “萧玉儿,你这是凭什么本事请到小侯爷?” “我们这些姐妹朝小侯爷递出去的花函可不少,可连句回信都没有!” 其余闺女远远打量着俊美过人的沈君曦,叽叽喳喳的朝着萧玉围上去。 被大大满足虚荣心的萧玉,朝着一众姐妹歉意的福了福身, “小妹前阵子偶遇上小侯爷便开口了,也没想到小侯爷真会来,小侯爷如约而至,小妹不得怠慢,先行去招待了,望姐妹们见谅。” 她抚弄着鬓角边的簪花,明里暗里意指她与沈君曦有私交,让一众贵女差些搅烂手中帕子。 边境不安,这京中最风光还数镇国定邦沈府。 论风流人物沈君曦自是第一。 嫁给沈君曦,便是“超一品镇国定邦夫人”。 这样的如意郎君,谁不想得? “多日不见,睿王安康。” 待到睿王主动走过来,沈君曦仅是单手负在腰后,波澜不惊地朝他客套一句。 作为超一品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其中官职地位堪比超一品太傅、太师这般的肱骨重臣,对一品皇子也无须行礼。 “从此不用去上课,本王安康的很,就是听说贤弟在书院里有诸多不快。先是揍得冯玉下不来床,又将那何瑜送进了宗正院,害得吏部尚书想递折子又不敢,急白了大把头发。” 睿王以打趣轻挑的语气说着这些事,但既然提了,便有目的。 他模样普通,全无萧宸那般潋滟精致的眉眼,是兄弟但完全不相似。 沈君曦转过身望着满河花灯,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小爷脾气不好,见不得那些敢在小爷面前滑头滑脑的玩意。睿王殿下提及此事,不会是想替何公子说情吧?” “如若是便算了罢,此事全听宗正院发落。” 淡淡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但被戳中所想的睿王脸色变了变。 沈君曦之前在书院时与他与太子关系还算不错,吏部尚书便求到他这里。 这京中除了地位权利之外就是人情。 今日他若帮何尚书办成事,改日何尚书也会行他方便。 下午好不容易通过张枫林等人得知沈君曦会来赴宴,早早就来福王府守着,没想到一下就被沈君曦打回来,一时脸面都有些挂不住,压低声音对沈君曦附耳道, “京中盛传此事全因你与本王幼弟私交,闹到父皇面前,对你全无好处。” 第13章 你活一日,我便护你一日 沈君曦不喜睿王身上庸俗的脂粉气,因此侧身挪了一步,恶劣反问道, “也没什么坏处,区区尚书之子小爷还动不得了?” 睿王脸色僵硬,暗骂沈君曦目中无人,目空一切! 沈君曦这一侧身恰好看见了朝她迎面走来的萧宸以及福元郡主。 萧宸走的急险些摔着。 箬竹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之后便凶巴巴地瞪他。 这一幕令她眼角自然上扬,恍然笑了。 这一笑在众多贵女以及萧宸眼中,竟是比漫天的烟火还要璀璨。 满池花灯都沦为背景,沦为衬托沈君曦的背景。 矜贵无双的出身、浓艳逼人不失英气容貌、冷傲出尘的气质、以及独属于萧宸知道的那些令人叹服的手段。 怎么会有人得天独厚到这种地步? 说是天之骄子毫不过份。 福元郡主以为沈君曦是朝着自己笑的,美眸中泛起春意盈盈。 她捧着工致巧妙的八角形手炉,脚步加快不少。 又瞧着沈君曦竟朝自己招手,拖在她身后挽拖三尺有余的裙摆更如生了风似得。 “玉儿及笄宴承蒙小侯爷莅临,不甚欣喜。” 萧玉的嗓音温软,浓妆艳抹的脸上露出女儿家羞涩之态。 今晚她外披色水色锦衣,里着粉色抹胸,露出白皙的颈项以及清晰可见的锁骨,可谓明艳“冻”人。 沈君曦笑意更深,并不避讳地为萧玉将肩上的锦衣上拢几分,更于她侧脸边暧昧低语几句。 没一会儿萧玉红了脸,嗔怪的拍了下沈君曦的手,娇笑着将暖炉塞进沈君曦手里转身离去。 这一幕被不少未出阁的贵女看在眼里,妒气在心里。 睿王心理古怪极了,相比沈君曦亲近萧宸,她现在与萧玉暧昧的举动更反常了! 福王与沈昊山常年针锋相对,难道还有人不知道? 沈君曦此举再次坐实,她就是生性乖僻,为所欲为的纨绔性子。 “咱们马车上也有暖炉,主子何必拿她的来用。” 秦箬竹走到沈君曦跟前,小声的嘟囔一句,话里有几分吃醋的意思,直教沈君曦俯身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脸,将手炉塞进她怀里,语气宠溺道, “奴大欺主的丫头,小爷惯你都快惯出祖宗来了,给你拿去暖着罢。” 秦箬竹怀里顿暖,被宠的露出一对可爱的酒窝。 落在睿王眼里竟有几分与往日里那些美人不同的韵味,走过来对着秦箬竹调侃道, “这小美人上哪得来的?如此娇憨可爱,拿来做奴才可惜了。” 这话便是有意勾搭着秦箬竹,沈君曦听出来了,风流的揽过箬竹直言道, “小刁奴,睿王殿下这是对你起了意。” “奴心里可只有主子。” 秦箬竹说话时也有些脸红,她望着沈君曦的侧脸,连一眼都没给自找没趣的睿王。 要说秦箬竹的穿着也不像个奴才,谁家丫鬟不是穿个方领或者圆领的粗布襦裙,粗布鞋? 而她,上身粉色锦袄下身绣彩蝶千褶粉裙,脚上缎鞋上还坠着宝石流苏。 这身行头可不输寻常小姐。 可以想象,寻常小姐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京都镇国府对丫鬟且如此,何其阔气啊! “呦,这不是九皇弟吗?十妹、十六妹,你们不早就念他多日,快来叙旧!” 睿王几次被沈君曦堵心,见慢吞吞的萧宸朝着沈君曦走过来,像是一根搅屎棍似地朝着花园扯着嗓门喊道。 烦得沈君曦想一脚把他踹进河里。 若是睿王不叫,自持端庄的公主是拉不下脸面到男客这边的。 这会儿一个个整理衣裳应着睿王走了过来。 “在睿王跟前花楼老鸨都得败下阵来。” 沈君曦绯唇轻勾嘲了一句,害得秦箬竹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也不看睿王冒火的脸色,阔步走向宴会厅。 走了几步,听见身后萧宸不知躲,已经被来人缠上了,转身说道, “小爷的氅衣呢?” “在九皇子手上,奴婢这就去取。” 秦箬竹愣了愣,朝着沈君曦屈身回道。 “让他亲自送来。” 沈君曦担心病秧子又遭欺凌,不必要的麻烦,她希望他能躲就躲,图个清净。 不料青石桥上这就传来一声女子怒骂, “混账东西,你竟敢对本公主动手!” 沈君曦远瞧着萧宸面如寒霜的扣着女子纤细手腕。 心惊啊…… 病秧子竟然也知道反抗了?? 对,就算出手的人是萧宸,沈君曦也觉得他是在反抗! 萧宸清俊的侧脸被月光照得弧线清冷,眼帘掀起时冷若涧底寒潭, “圣旨一日未下,本殿便依旧是为你兄长,这东西你碰不得。” 萧诗婵脸上浮现出吃痛神色,恨恨地望着面前人, “可笑,你还算什么皇子!父皇根本就不认你!放开本宫!” 她不过是想摸一下那件毛发竟莹亮生辉的白狐大氅,却不料萧宸敢阻她! 他分明早就跌落神坛竟还有脸像之前那般目空一切! 萧宸曾经也是天之骄子,受宸妃教导,年少轻狂的他鄙夷兄长们玩弄权势,一派孤清志高的模样。 他与兄弟姐妹们向来格格不入,这朝跌入黑暗泥潭,这些人迫不及待地排着队践踏他、轻贱他。 当察觉到沈君曦转身停在原地,目光落回自己身上。 萧宸回望着她,冷冷的松开了十公主的手腕。 尽量快步走向沈君曦。 此时假山的阴影将她笼罩其中,仅留下淡淡一抹浅影,但她却是他在这冗长的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众目睽睽下,萧宸走到沈君曦面前,他脸色苍白,乌黑的睫羽低低垂着, “小侯爷可要披上?” 见沈君曦没说话,他抬眸看她。 沈君曦轻轻笑了,接过他手上大氅轻轻抖了抖。 在所有人探究的目光中,亲手为他系上,淡淡道, “小爷的话你倒是记得清晰,遇事本该如此,记着,往后你活一日,小爷就会护你一日。” 披在萧宸身上华贵雍容雪貂大氅细密而轻盈,轻扯间散着光泽貂绒如浪般在月光下层层叠叠舒展。 这般极品的貂绒大氅便是王孙公子也没有几人能有,难怪十公主想摸。 沈君曦见萧宸还在发愣,捏了下他微凉的鼻尖,唇角微翘,笑言道, “走吧,别发呆了,看着就笨。” 他清澈微颤的墨瞳里印着沈君曦浅笑的脸庞。 萧宸心中猛然泛起千般挣扎与一阵阵道不清的情愫。 沈君曦不知道萧宸清不清楚他自己的身体,知不知他自己能活多久,这些沈君曦打算等救出宸妃再言明。 宸妃与她母亲本就有交情,搭救是她自愿,而她做遗孀的计划,需要萧宸心甘情愿地配合。 此时护着他,照拂他也是应该的。 但她完全没想过,少年会产生近乎烧心的煎熬。 萧宸虽然未经人事却也知男人和男人不该有情爱。 听了她的话,那些疯狂的,时常压着的情愫一股脑的全涌心头。 以至于。 开了宴,福元郡主款款走来,在筵席上特给沈君曦再送男式暖手炉,一旁的萧宸望着她们暧昧亲昵,藏在袖中的双拳,紧了又紧。 “小侯爷说手冷,玉儿便忍着寒冷将手炉给小侯爷取暖,如今怎么能把玉儿的暖炉给粗陋丫鬟使着?侯爷这般戏弄玉儿,人家可不高兴了。” 萧玉儿摇着沈君曦肩膀,娇嗔的语气与苏天雪如出一辙,该是调查过沈君曦喜好。 秦箬竹听了忙不迭地将手上暖炉塞还给萧玉儿的丫鬟,还不轻不重的白了一眼。 谁稀罕啊。 “那小爷可要赔礼给郡主了,可惜郡主通知的急,小爷这趟来也没备厚礼,这枚玉戒还算不错便送给郡主做为赔礼了。” 沈君曦将手上扳指取下递给萧玉儿,闻着炉子里的迷草情香,只叹萧玉儿这是铁了心要钓她这个金龟婿。 这香不伤身,但对男子而言有些动情致幻作用,可谓房事必备。 麻烦的事,这种香仅对男子有效,为了防止挨着她的萧宸闻见,她特地坐离萧宸不少。 萧玉儿拿着扳指怔愣片刻,看不出扳指有什么玄妙。 虽然白玉无瑕,质感温润,但未免太普通了吧…… 说白了,不值钱,怎么谈得上不错?? 和萧宸身上的狐裘根本没法比! “玉器?福元郡主快拿来让老夫开开眼,小侯爷这……当真舍得啊!” 坐在沈君曦另一侧的是工部尚书吴道云。 吴尚书平日里最喜欢字画玉器,因为他是坐着的,角度不同,接着烛光瞄了眼这扳指就挪不开眼了。 福元惊喜地看了眼沈君曦,声音颇大的屈身道, “小女才疏学浅,劳请吴伯伯看看玄妙在哪。” 吴尚书接过玉戒,起身将玉戒对上烛光,光影交错下,戒身蓦然通透极致。 小桥流水,荷叶田田,一幅烟雨朦胧的江南水景赫然被精雕勾勒出来。 吴尚书仔细照着,像是在找着什么。 两人引起的动静让不少人都围了过来,柳明庭也投来目光。 在众人真情假意的发出一阵阵赞叹声下,吴尚书终于在湖面上乌篷船的底部,找到一个刻着极小的“玄”字,赞叹道, “确定了,确定了,此乃一位隐私名匠之作,老夫曾今在匠心阁见过几件他的作品,他将整块羊脂白玉挖孔雕琢,再进行掏空雕琢出细腻的景色,这可谓巧夺天工,世间无第二人能做到!这枚戒指放在京城任何一家珍宝阁都能卖出千金高价啊!” 说着还激动遗憾感慨道, “要是能用上极品美玉,便是价值连城了,这普通羊脂白玉着实配不上鬼斧神工,可惜!可惜!” 萧宸心中大为震撼,他日常都看见沈君曦雕琢那枚戒指,甚至深夜的时候都见她坐在窗前! 他怎么都想不到,沈君曦竟有这般巧腻的心思,妙手玲珑心,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吗? 可是想到她把几日仔细雕琢的戒指送给萧玉,只觉得胸闷酸涩。 听着一帮人对戒指的夸赞,沈君曦则觉得他们吹捧太过。 她单纯是为了赚银子,拿祖传的妙手针法绣石头罢了。 匠心阁没有几件像样的宝贝镇不住场子,赚不到银子。 至于为什么赠送给萧玉,自有她的道理。 福元郡主激动的都快哭了,不是没见过好东西,而是没见过百万两银子!! 这枚戒指价值千金,便是百万两白银啊! 她月银不过百两罢了。 福王不像别的王爷有自己的封地,得以税收,诺大的王府看似辉煌,实则外强中干。 宫中皇子公主又多了去,有好东西哪能轮到她。 谁家送礼送价值百万两银子物件啊! 一得有,二得敢送,还得是镇国侯沈君曦胆大阔绰!! 又细细看完之后,吴尚书才爱不释手的将戒指还给福元。 福元郡主借口说宝物珍贵得仔细收好,暂且离去。 沈君曦在人散了后,朝着吴尚书敬了一杯酒,悄声道, “尚书大人府中若是有藏绝世好玉,不妨拿给本侯开开眼。” 吴尚书晃过她话中意思,心中震惊,压低声音激动道, “难不成小侯爷认识神匠?能让他出手?” 说着,又自顾自的恍然大悟道, “老夫早该想到的,匠心阁前身是沈府铺子。” 见沈君曦勾唇浅笑,意是默认。 他按耐着蠢蠢欲动,试探着问道, “小侯爷该不是有事找老夫吧?" 毕竟这几日吏部尚书、礼部尚书都给沈君曦整得焦头烂额。 “吴大人这话说的,小爷找你工部作甚,生意归生意,不谈人情。” 吴尚书大松一口气,老脸喜的又红又皱, “好好好,小侯爷来,老夫敬你一杯。” “当不起,该是晚辈先敬吴大人才是。” 面对能让自己赚银子的人,沈君曦的态度可谓绝佳,秒变翩翩知礼佳公子。 她是听说过,吴尚书家里藏着一大块绝世墨玉,年轻时,他没在爷爷面前少吹嘘。 所谓红翡绿翠紫为贵,比象征帝王冠冕上的紫玉更罕见的还有墨玉。 为了让战士们在年前吃上饺子,她也是等“玉”下锅,多多益善。 这么看,这趟出来的价值就更大了。 一直在招待重臣的福王夫妇听闻此事,也破天荒的前来向沈君曦敬酒。 说她赠送厚礼,对福元多费心思了。 按理说他们是长辈,沈君曦是晚辈,来者是客不假,但怎么也轮不到他们主动找沈君曦敬酒。 但…… 这一幕还是发生了,不少人顿时明了,福王难不成是有意将女儿嫁给沈君曦? 见沈君曦照单全收,干杯的利落爽快。 不少官员暗笑要是在关外的沈老将军得知此事,该是得气的七窍生烟! 这会儿,柳明庭都不知道沈君曦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不成是她想扶持萧宸? 结交福王? 但无论柳明庭怎么想,沈君曦再怎么与福王交好,向着太子一党的福王也不可能为萧宸说上半句好话。 他绞尽脑汁也琢磨不透。 她,到底在谋算什么,想做什么? 第14章 许氏求饶 待福王与福王妃寒暄走后,贵气华容的公主们与贵女们又结伴来给沈君曦敬酒,明里暗里邀她参加各式宴会。 萧玉儿回来见沈君曦被身边围绕着的莺莺燕燕灌酒灌得玉面泛红,她想与沈君曦说话还排不上队! 因此面色沉了又沉,感情她那炉子里的迷情香便宜她们了? 萧宸更惨,早就被挤到角落了,就听秦箬竹低声说道, “还都是大家闺秀呢,比我们藏娇楼的姑娘都浪……” 话说了一半被萧宸拍了下胳膊。 萧宸冷着脸摇头,指了下四周站着的奴仆,示意她不可在这里妄语,免得被人拿去做文章。 意识到自己多话的秦箬竹吐了吐舌头,朝着萧宸点头。 她在沈君曦面前时常没规矩,但出来了不能惹事丢人,被人嚼舌根。 过了一会儿,秦箬竹见萧宸脸色苍白如纸,搁在腿上的手指好似都在发颤,好心道, “喏,给你拿着吧。” 秦箬竹好意将温暖的手炉搁在萧宸腿上。 这是沈君曦刚刚又给她的。 她之前不喜萧宸与他身份无关,只是担心萧宸给主子带来麻烦。 但显然,萧宸得主子喜欢也没惹任何事。 况且萧宸刚还好意提醒她,这便生出几分好感,待他客气不少。 另一边。 福王妃在白石桥上拦下了匆匆赶来的慧明郡主,赔笑道, “今日好歹是小女及笄的喜日子,姑姑的事还是明日再找沈小侯爷商量。” “你知礼数,还知道唤本郡主声姑姑!此时瑜儿在宗正院里遭罪,你让姑姑如何能等的了?!” 慧明郡主脸上厚厚的粉妆遮不住她眼角细密的疲态皱纹,语气焦急。 慧明郡主是福王叔辈的女儿,封号不高,但辈分在萧室门庭算大的。 当年她二嫁何尚书,诞下何瑜时便是高龄。 因此老来得子的夫妇二人对何瑜很是溺爱,才养成了何瑜胆大妄为的性子。 福王妃看了眼换上利落舞裙的女儿。 萧玉此刻正往青白玉小桥衔接的中央台上走,等会儿就该献舞了。 她难为的朝着慧明郡主劝慰道, “沈家那小子对玉儿正有意,能得此次机会不容易,姑姑还是等玉儿的剑舞结束,侄媳自会设法为您安排见面。” 慧明郡主自知福王办私宴,她本是没来,现在赶来了就为找沈君曦不合礼数,只得忍着焦急,点了点头。 悦耳的弦歌声渐渐停了。 虽然这是私宴,宴会们的宾客来往可随意,但见萧玉儿上台,官员公子们纷纷自觉坐回位置。 同时,正与沈君曦攀聊畅快的贵女们不高兴地回身看向高台上的萧玉。 暗烦她迫不及待的要现眼了。 但没办法,今天可是人家的主场。 身姿婀娜的萧玉手持长剑,朝着沈君曦方向对宾客们盈盈施下一礼~ 坐在正位上的福王朝着沈君曦慈祥笑道, “玉儿为学此舞没少吃苦头,小侯爷出身于武将世家,稍后该是能赏评玉儿一二。” 沈君曦抬眸,对上福王眼睛,回以微笑, “谈不上,郡主天姿国色,体态轻盈,舞姿自然曼妙绝色。” 弦歌再响,鼓声随起。 波澜壮阔,铁甲金戈之音迎面而来。 萧玉儿手持长剑,轻移莲步,长长红袖随风飘飞,身姿闲婉柔靡,舞姿轻快,发上珠环清脆作响。 “切……不过如此。” 秦箬竹见不得这般矫揉造作的舞蹈,跳旁的舞还行,剑舞,很一般。 这回音乐很大完全能盖住她的声音,而且她是悄悄对萧宸一个人说的,末了,添了一句, “还不如我们藏娇楼的姑娘呢!” 萧宸额头微微出汗,狭长的眉蹙着,轻嗯一声,算是回应她。 一曲终了,众人拍掌叫好。 “郡主舞艺绝妙,本侯甚喜欢。” 听到沈君曦说不走心的客套话,坐在她对面的柳明庭开口说道, “只要小侯爷喜欢便称得上绝妙,不过剑舞都是些花把式,小侯爷用剑才称得上绝妙。” 萧玉儿被沈君曦夸得面若红霞,听柳明庭这么说,连连屈身说道, “小女爱慕小侯爷威名甚久,听柳大人称赞侯爷武艺,何时与小侯爷把酒舞剑便成了小女及笄后的心愿。” “哦?那郡主及笄前的心愿是?” 柳明庭接话问道。 “能见到小侯爷便是了” 萧玉说罢就迈着小步,害羞的朝着沈君曦走过来。 柳明庭拍手看向沈君曦,举杯豪爽笑道, “小侯爷风流,冠绝当世,明庭敬你一杯!” 被拍了马屁的沈君曦没说话,只是抬起酒樽与柳明庭遥遥相敬,给了他这个面子。 要说这柳明庭什么时候见过她用剑了? 她与柳明庭是儿时认识不假,但不到七岁,柳明庭就被老爷子带回京中了。 况且…柳明庭没必要刻意提醒她,萧玉想嫁她,傻子都能看出来吧? “小侯爷竟还武艺高超?又是为将的好苗子,日后定能为我北唐效力!” 福王满面红光的再次朝着沈君曦举杯。 他面相富态,饮了酒双颊通红,显得很亲切,却是只笑面虎。 “王爷谬赞了,晚辈没爷爷那般本事,侯府血脉孤薄,爷爷对晚辈的最大期望便是为沈家多添几位后人。” 沈君曦难得谦虚,一句话让福王以及一众人哑然。 众人恍然念起,诺大的镇国侯府不说直系便是旁系侄辈竟都死绝了。 沈昊山是家中最小,他上面还有嫡兄三人,嫡姐一位。 北唐沈门连女子都是英飒女将,可怜年仅三十六岁时,为救“重阳政变”血洒皇宫武陵门前,后被追封“一品忠义护国将军”。 其子沈霜被封二品“关内侯”。 然…关内侯沈霜在二十四岁时战死于与南唐相争的狭关道战场。 沈昊山其余兄弟、亲侄都在这数年马不停蹄的征战中战死、病逝。 到了现在,偌大镇国侯府仅剩下沈君曦一位年轻后人。 那块染尽沈门鲜血的御赐金牌何其之重! 但凡北唐皇帝还有点良心未来都不会派沈君曦出征了。 免死金牌是体恤恩典,也是对镇国府无数烈士的交代。 原本热闹的宴会忽然陷入寂静。 沈君曦不作声的饮下杯中酒,冷冷地看向落座于福王妃身边的慧明郡主。 但凡慧明郡主还有点脑子,在这时候都应该更清楚,区区尚书之子,她沈君曦动得,更不怕闹大! 她与手下奴才设计辱她娘亲! 敢要诰命夫人,敢让她娘亲做孤魂野鬼,敢开口将娘亲灵牌逐出宗祠… 这一桩桩妙计… 如今,她打算拿什么来求情? 这几天沈君曦不是不恨,只是打碎了牙齿将血骨吞咽进肚子里,隐忍不发的看着她们焦灼烧心。 “吾子扰了诸位同僚兴致,喝喝喝!要说玉丫头这剑舞极好,该不会是师从公孙女官吧?” 沈伯君率先举杯打破了当下寂静,问向福王妃。 福王妃立刻面露微笑,连连道是,宴会再次热闹起来。 不少人明白人暗叹难怪沈昊山扶孙子不扶儿子。 他都看不出自己儿子是在敲打慧明郡主! 你沈家就剩这么一个独苗苗还被传断袖… 这做爹的,还能喝喝喝…心可真大! 看着就没脑子… 半刻钟后。 福王妃携萧玉亲自走到沈君曦的矮桌前,邀她去贵客厅一叙。 原本沈君曦借酒力不胜要走,但萧玉施展了美人计,主动挽起她胳膊,说要扶他。 这半推半就地去了。 沈君曦临走前还不让秦箬竹跟着,命她照顾好萧宸。 气得秦箬竹两个腮帮子气鼓鼓,对着萧宸低声骂道, “这福元郡主的脸怕是针都扎不破!就差没钻进主子怀里了!” 萧宸听不清秦箬竹说了什么,忍着混沌的眩晕感艰难站起身,膝上的手炉跟着滚落在地,他顾不上捡,朝着秦箬竹说道, “本殿突感不适,得回马车歇着,还望秦姑娘稍后知会小侯爷。” 秦箬竹着急沈君曦,不耐烦的“嗯”了一声。 萧宸走时路过十公主萧诗婵桌前。 闻见萧宸身上的香气,萧诗婵眸底忽暗,回头望着滚在地上的香炉扬起一抹笑来。 这种令男人动情生欲的香气,她们可熟悉得很呐。 北唐后庭,哪位娘娘宫中不备着些? *..................... 福王府客厅内。 沈君曦坐在正中主位,许氏低着头站在慧明郡主身旁,勾人的狐狸眼里满是忐忑。 萧玉为慧明郡主及沈君曦端上茶,还想留下来陪沈君曦却被福王妃强行拽走了。 慧明郡主从椅子上起身,开门见山的朝着沈君曦屈身行礼,潸然泪下道, “小侯爷,瑜儿年纪尚小,一时逞了口舌之快,您大人大量,放他一次,若想要什么,大可开口明说。” 沈君曦捧着热茶,轻轻吹了一口。 见沈君曦不说话,慧明郡主知道是诚意不够。 她一把拉过身边许氏,抬手就是一记火辣辣的巴掌,狠骂道, “贱奴,你还不跪下!” “当真以为得了句口谕戏言,你就配当侯府夫人了!?” “噗通”一声。 许氏憋忍着眼泪,咬牙跪下,含泪磕头道, “奴婢还望小侯爷开恩!” “求小侯爷开恩!” “小侯爷大量,原谅奴婢胡言乱语!” 昏黄的烛火晃动。 沈君曦终是开口道, “小爷与郡主明人不说暗话,郡主该是知晓这许夫人所求是什么吧?” 慧明郡主按耐住心底的憎恶,早早做好准备地朝着沈君曦回道, “小侯爷放心,本郡主虽然年纪大了,但区区一条狗还是管得住的,诰命一事,会设法让陛下收回金口。” “可是郡主这条狗没拴绳,冷不丁就会冲去出乱咬人,以后如何能管得住?” 沈君曦抬眸,明暗交织的光影落于她清寒的脸上。 她的眼睛极浓,极艳,冷血瑰丽,幽暗惊人,更是咄咄逼人。 这样的眼神,如她那孤傲争强的母亲如出一辙。 看得慧明郡主恨之入骨,恨不得将其双目挖出来嚼碎。 “看来…郡主还是没有诚意。” 沈君曦不耐烦的撂下茶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来京城的日子不久,不清楚慧明郡主多年来将许氏安插在沈伯君身边的目的。 那薄凉父亲的生死她管不着,但养她成人,护她性命的娘亲不论生死,都遭不得任何人半分欺辱、嘲笑。 慧明郡主出生于宫廷,什么样的场景没见过? 她明白了,沈君曦要的是许氏的命啊! 她来之前料到沈君曦不会好对付。 只是没想到,此子小小年纪便心机深沉。 她心狠果辣的抬脚踹在一直在磕头的许氏腰上! 许氏顿时蜷缩在地,发出惊悚惨叫,痛不欲生地捂着肚子。 慧明郡主朝着沈君曦屈身道, “只要侯爷愿意开口,这条被本郡主严加管教过的狗对小侯爷不会再有半分威胁。” 沈君曦见慧明郡主手段还算狠厉,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轻敲着桌面,试探着问道, “传闻郡主与沈伯君青梅竹马,曾私定终身,不知真假?“ 慧明郡主没有起身,她屈身抬起头对着沈君曦的眼睛诚恳说道, “不知小侯爷从哪儿听说的流言,本郡主大了伯君有五岁,当年与郡马琴瑟和谐,以为佳话,不料郡马年轻病逝,三年后本郡主二嫁尚书时二十有八,如何能与伯君有什么私定终身的事?” 沈君曦站起身,望着明慧郡主的脸,勾唇轻笑:“哦,小爷方还想着,流言要是真的,兴许没小爷娘亲就该是郡主做侯府主母了。” 终是有一抹难以抑制的异色从慧明郡主的眼底划过。 她低头屈身,咬牙回道:“小侯爷说笑了。这区区贱奴敢妄想主母之位,对小侯爷生母不敬,着实该死!本郡主会先给小侯爷一个满意的交代。” “如此,静候佳音。” 沈君曦不轻不重的落下一句,离开了屋内。 什么青梅竹马,私定终身都是她纯纯是瞎编的。 一位郡主处心积虑地安插奴才在一个残疾的男人身边数年,她是实在想不到旁的缘由。 人嘛,往往会对得不到又想要的事物产生执念。 就好像这些年娘亲一直都在等沈伯君知错了来找她… 但左拥右抱的薄情汉怎么可能来找她? 情爱啊…是蚀骨剧毒会将人折磨得不生不死。 动心起意,执念不息。 就如娘亲般孤傲倔强的人也会在深夜时悄然红了眼眶。 第15章 小爷真不是断袖,不,你就是! 这么想着,沈君曦胃里更酸涩涌上喉头,只觉想作呕。 她替娘亲恶心,恶心许夫人,恶心沈青林,恶心慧明郡主,恶心这天下所有薄情寡义之人。 沈君曦伏在树边吐了一阵,听到身后动静时,一面灰色锦帕已然递了过来, “阿曦,不该逞能多饮。” 柳明庭早就在院外等着沈君曦,见她难受,声音里染着关切。 沈君曦没接他手中的帕子,抬起袖子擦了擦唇角,轻讽道, “柳大人做了高官终是忘了尊卑次序,这名字不该是柳大人有资格叫的。” 柳明庭的手僵在半空,眸底怔愣仅是一瞬,迟缓隐忍地单膝跪地, “属下遵命。” 沈君曦脑袋昏沉,胃里翻滚,隐约还有些腹痛。 她不想说话,也懒得同柳明庭演主仆情谊戏码,转身朝外走去。 身处在这京城日日要演的戏,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她都快厌了。 出府的路上许多官员朝着沈君曦打招呼,她敷衍应了几人。 待到门前时,连那福元郡主都追了出来,羞怯的问她下次什么时候能见。 沈君曦这才打起几分精神,回道, “待岁元【元旦】佳节,小爷会邀郡主共赏烟火。” 只是,那时候她敢不敢出来就是另一码事了。 隐医谷的小玩意,不是谁都受的起的。 后来,沈君曦狐疑遁寻秦箬竹的哭声找到自己马车。 掀开车帘,看到车里脸肿得好似包子一样的秦箬竹… 她浑噩的脑袋蓦然惊醒了大半。 “呜呜……主子为箬竹做主啊……呜呜呜…不知道是谁要抓九殿下,奴就和他们打起来……然后……他们见来了下人就跑了。” 秦箬竹见到沈君曦像是可怜巴巴的小兽委屈的扑进她怀里。 原本她是想让萧宸自己回马车上的,但她不敢忘沈君曦走之前的叮嘱,便追了萧宸上去。 谁知道后院那么热闹,前院竟然连个下人都没有! 突然就蹦出来几个蒙面人,上来就抢萧宸,她就用了三脚猫功夫对了上去。 萧宸是没丢,但她挨揍的不轻。 沈君曦闻言看向倚在角落的萧宸,抓起他的手腕, “你又是怎么回事?你拿手炉了?” 迷草燃起的香不是烈性伤身情药,但对他来说伤害不小。 萧宸清瘦下颚线条紧的绷着,双颊滚烫,呼吸急促的厉害,血液在奔腾咆哮。 每个有所感知的位置都像在被烈火焚烧,额头、鼻尖、脖颈、胸膛、背脊、均有细汗冒出。 身体好像在被万只火蚁啃噬,痛入骨髓,灼痛非常。 他忍不住痛的反抓住沈君曦的手,犹如握住溺死前的水中浮木,纤长的睫毛颤得厉害,望着她的眼睛,“嗯”了一声。 沈君曦的手被萧宸捏的生疼,一下更清醒了。 她抬起另一只手安慰的拍了拍秦箬竹的背,朝着车夫沈御说道, “御伯,我们回藏娇楼。” *............... 人生最痛苦的事不是死。 而是活着却不能动。 因此瘫痪与幽囚才是人所最畏惧的。 萧宸清醒的意识被囚禁在不得动弹的躯体中。 随着剧痛一波又一波侵蚀,扭曲到极端的痛苦甚至令他产生了想死的念头。 然,剧痛之下,沈君曦发出的声音,让在他求死念头在瞬间堙灭。 他要活下去。 他不能死。 他还不甘心。 正如萧宸在昏迷中祈求的那样,痛苦渐渐的没那么难熬了。 因为沈君曦每下一针,剧痛便减缓些许。 十二条经络以及奇经八脉之上共有穴位七百二十处,其中有108处是至关生命的穴位。 沈君曦要在一个时辰内,落银针三百六十有余。 硬是需要逆改经络的血液流向、流速,刺激血管扩张,强排他体内积攒的湿邪、瘀血。 每一针都要极其准确犀利。 同时她确定了萧宸不是从娘胎里带出的身体亏损。 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虚损,不会在这几天的雪参补损下依旧呈现出急性衰竭致死的情况。 迷草无毒,对脑袋的影响不谈,对身体最大的影响是血流加快。 萧宸在迷草刺激下出现危急的五脏急衰,更像是中毒或者中了罕见毒蛊。 然而,这时候去研究他中的什么毒,去解毒、解蛊都太晚了。 亏损到这种程度,目前依旧仅有续命一条路可行。 萧宸一直都咬紧牙关,不吭不响地忍着剧痛… 只是在颅顶天池穴被银针深深刺入,这份足以让人龇牙裂目的疼痛令他猛的睁眼。 这一瞬,他那几欲滚泪的墨瞳里染尽绝望挣扎。 沈君曦撞上了这双向她苦苦求救的眼睛。 但她的神情对他的痛苦好似置若罔闻,清肃的不带一丝感情。 “有小爷在,你还死不掉。” 萧宸没看清沈君曦的脸就再次昏了过去,连她的声音都没听真切。 但见到她,他竟心安了。 依稀间想起那句, “你活一日,我便护你一日”。 下针需要两个时辰,拔针只需要片刻。 拔针后,如大梦一场的萧宸终于重新获得身体的掌控权。 他意识混沌,视线也模糊却再次握住沈君曦的手。 折腾这么久,沈君曦没力气抽出来了,趴在床沿,疲惫的不想睁眼。 所谓医者不能自医,她服用了改变声音以及稍加改变骨骼、体型的药模仿男子,导致每次快来月事都像有刀在肚子里搅似得,此刻更是累极了。 *...... 皓月已去,朝阳方来。 躺在床上沈君曦幽幽转醒时只觉得脑仁胀痛的厉害。 眼睛还没睁,就盘算起给自己抓哪些药服用止痛。 这一顿酒喝得着实难受,还憋了一肚子火。 待她睁开眼对上萧宸放大的脸,脑袋一下痛的更厉害了。 意识到自己的手正搁在他后腰上,沈君曦瑰丽冷艳长眸幽暗,质问的嗓音懒倦, “说说,你都醒了为什么不穿衣裳?” 昨夜为了方便下针,她脱了他衣裳。 萧宸望着她不说话,她以略有薄茧的指腹,拂过他的腰背。 滑腻的触感,如她平时最爱把玩的羊脂白玉般细腻润滑,沿着腰窝再一直向上,不轻不重继续质问道, “可是你将小爷带到床上?这是…打算青天白日的勾引小爷?” 连续的质问令萧宸抿紧了薄唇。 少年凝视着她的脸,苍白面庞上染上了一层薄红,喉结在轻轻滑动,颈侧边的经脉都微微用力地凸起着。 他不说话但额头沁着细小的汗水,依旧以一种清澈绯靡的柔软眸光与她对视。 懵懂的祈盼与情愫在少年眼底互相交织,纯洁不风情的勾引,最为撩人。 “有话直说?你一直盯着小爷脸干什么?” 素来随心所欲,胆大妄为的沈君曦都被他久看的不自在了。 沈君曦睡着时,萧宸望着她的容颜,她的眉眼,有千言万语想说。 但每当她以冷艳逼人的眸子望着他,他便好似喉咙被堵住,说不出半句。 萧宸压制不住心潮涌动,忽然拥住沈君曦,将唇贴在她的散着幽香的脖颈上,自唇齿间溢出暗哑低语, “小侯爷昨晚为了救我昏了过去,我…无以为报。” 他知道沈君曦的唇微凉绵软到迷魄,但是面对她的眼睛,他胆怯了。 如果没有昨晚的生死之劫,他不知道沈君曦待他心意,他可以忍下心中万般情愫,但是现在,他偏偏就是万般渴望抱她。 顾不得伦理纲常。 越是渴望的东西越是难以轻易得到。 他开始想争,想夺,倾尽所有,背弃信仰也再所不惜。 这一瞬,沈君曦犹如雷劈…… 她摸了下自己衣裳,没有被脱过的痕迹。 这…… 难道萧宸和他爹一样也有龙阳之好? 不该吧,宸妃不是教导他做君子吗! 难不成迷情草的药效上来了? 她昨夜脑子便是再混沌,也清晰记得对他施针了! 难道萧宸以为她是断袖,被感动的要以身报恩? 只有这个可能了! 沈君曦佯装不耐烦的推开他,冷不丁的掀开的锦被,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小爷哪有本事救你,连夜找的医师来为你施针搭救,还有其实小爷没有异食癖,对男人没兴趣。” 萧宸被推的突然,一时间僵硬的靠在床角,上半身彻底裸露在外。 他清瘦的厉害,骨架纤长均匀,肌肤好似天山里洁白晶莹的冰魂,莹莹白皙,漂亮异常,也难怪男人都会对他起邪念,但是她可不是男人。 这么想,好似也不对。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假装是男人! “是萧宸逾越了。” 望着清灵少年窘迫难忍的低下头,沈君曦心里发笑,但面上不显,轻嗯了一声。 果然他就是误以为自己是断袖,想以身报恩,想想他需要建立的心理建设,打破的伦理纲常,实在是…蠢的可爱。 为了掰正萧宸这孩子的刚扭曲的世俗观念,沈君曦决定以后不逗他了,冷肃着脸训斥道, “你我都是男子,只能有兄弟手足之情明白吗?虽然小爷平时是不正经了些,多次与你闹着玩儿,但小爷真的只喜欢美人,没玩儿过兔儿爷。” 萧宸依稀记得,昨晚秦箬竹抱她,她不仅不排斥,还轻哄秦箬竹… 再联想到筵席上的场景… 是啊,沈君曦爱风流、爱酒、爱美人的。 房门在这时候被叩响,一道娇媚女声由门外传来, “小侯爷,玄知公子昨夜听闻您来了,夜里就闹着要见您,等不到您,发了一通火,早膳都打翻了。” 萧宸蓦然抬头幽幽的望着沈君曦。 沈君曦来不及尴尬,瞳孔一紧,连皱了衣领都不整理就快步朝着门外走去,对着屋外人匆匆落下一句, “先送九皇子回书院。” ………… 从金碧辉煌的藏娇楼走出,跨出门槛重见朗朗天日,萧宸转身问向千姿百媚的老鸨玉如意, “敢问姑娘,玄是什么玄?” 玉如意愣了下,思虑到主子待萧宸似乎不像是藏掩的样子,便笑道, “谈玄说妙的玄,不过咱们小侯爷的事,小侯爷不主动说,殿下还是少打听为妙。” *...................... 藏娇楼后院被不下百人的护卫层层把守。 三步一岗,不敢有半刻懈怠。 屋内。 披头散发的男人赤足站在冰冷的地板上,僵硬着身体如同木偶。 伴随着遥遥而来脚步声,微微的光线也从窗口渐渐泻落于他的脚边。 他猛地抬起下巴,露出了脸,竟有一块块猩红色隆起的疤痕从男人脖颈一路蔓延到脸上。 烧伤区的皮肤会皱缩、变形,让男人宛如见不得光的恶魔,狰狞恐怖至极。 他却朝着光奔了出去,好似疯了。 “阿曦!你让我看看,你快让我看看。” 等抱到沈君曦的时候,男人急的想拽掉眼睛上的布条。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场大火里,周身依旧弥漫着肉脂被燃烧的恶臭,恐慌他心爱的妹妹留下与他一样的瘢痕。 “我好着呢,现在不能取,早就说了你的眼睛得养一年,嗯?一年是多久知道吗?” 沈君曦见他没穿鞋,并不是很费力的将沈君霆抱起来。 正如他曾今不费劲背着她跑过漫山遍野那样。 沈君霆急切的抚摸过她完好如初的眉骨,摸过她的脸颊,唇角缓缓蠕动,犹豫道出, “三百六十五天,现在…一百天二十天了,还有二百四十五天。” “没错,哥哥得在这里乖乖听话养好身体,等京中事了,我们就回隐谷,我会帮哥哥恢复如初,家里一切都会好的。” 沈君曦将哥哥带到桌边,耐心的喂他喝粥,神态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沈君霆是个陷入魔障中的疯子,他依旧在摸沈君曦的脸,检查她的手臂,她的骨头,喃喃落了一句, “阿曦,又长高了?” “不对……你不是……你不是…阿曦!你们骨构不一样……!” 说着就要发疯了。 沈君曦丝毫不惯着他,重重拍了下他的手,语气蛮横地问, “我不是谁是?唐门剧毒的惊羽箭是谁陪你偷来破研解密?千毒教的噬心大蜈蚣又是谁陪你斩了泡酒?” 沈君霆缩回手,渐渐冷静下来,陷入回忆中,缓缓说道, “阿曦还有天雪,偷箭研毒那次闯了大祸,我们被长老责罚在暗室跪了三天吃不上饭,天雪还饿哭了……” 沈君曦听他还记得清晰,试探着低声问道, “那哥哥想见天雪吗?” 这一句吓得沈君霆猛地站起身,神情彷徨失措,找着地方要躲起来。 沈君曦放下瓷碗,蹙眉抱住他,拍着他的背,轻哄道, “好好好,我们才不见她那个爱哭鬼,她就是大麻烦。” “有我陪着哥哥,哥哥什么都不用担心,不用怕,这里很安全。” 她哄他的声音温软到了极致,玉软花柔的绵细感令人心神平静。 沈君霆遭到重创之后,意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他的内心只愿意将这幅狼狈不堪的脆弱面展现给沈君曦,对旁人宁死不见,青梅竹马的苏天雪都不行。 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玄机公子沦落到这个境地,是任谁都想不到的。 躺回床上,沈君霆抓着沈君曦的手,忐忑的问她, “阿曦没事,娘亲也没事,对吗?” 这样的对话,沈君曦早就回答过无数遍,不会再落泪。 她甚至笑着亲了下哥哥满是创口却依旧温暖厚实的手掌, “我和娘亲都没事,因为哥哥最勇敢了。” 沈君霆却捏紧了沈君曦的手,一字一句咬牙说道, “等京中事情办完,我们就回家!哥哥要报仇,害我家人,该让恶人百倍奉还!” 沈君曦赞同的“嗯”了一声。 有很多事沈君曦是想问哥哥的,但现在哥哥情况她不敢问,免得刺激到他。 娘亲死了,哥哥疯了,爷爷深陷边疆恶战。 这天地间,沈君曦能倚靠的唯有她自己。 她决计不能倒下。 需要义无反顾的将这条路走到底。 *....................... 中午。 沈君曦带着大量药材刚回到万松书院梅苑,就被周扒子的书童赶来通知,老师还在讲堂等着她。 正在抓药的沈君曦望了眼窗外日悬中天的时辰,只叹上学不易,被老师盯上更是艰难。 往日周扒子也不管她在不在讲堂啊。 何况这个时辰不该放课了吗?? 当下一琢磨,想起一件更麻烦的事儿。 周扒子似乎在前天布置了《述而》的作业。 因为李淼的事,当时严厉声明要检查每个人的学业,该不会连她都不放过吧?? 等到沈君曦与小书童走到洗砚池边,远远就瞧见了张枫林、李淼、冯玉、萧易,还有几个面熟但叫不出名字的人拿着罗纹纸被罚站在外。 数量尤其之多。 难不成昨晚宴会大家喝的欢了,都把周扒子布置的作业忘得一干二净? 张枫林见沈君曦来了,递给她一个“大事不妙”的眼神,意思是:周扒子发飙了。 不论昨晚他们这些贵公子在宴会上多潇洒风流,进了学堂便是学生,得服管。 他们的学业表现会被书院记录在册,以后要是能册封官员,可是要在金銮殿上念给圣上以及满朝文武听的。 平常老师念他们家世不俗都会顾念情面,但今天,周学府竟把学册都捧来了。 被罚在外的学子表面上对沈君曦的到来不动声色,实际上有不少人在幸灾乐祸了。 周学府铁面无情,大佬怕是也得栽跟头咯! 尤其是之前被揍惨了的冯玉以及李淼,他们听到周学府派人去叫沈君曦的时候,嘴角都笑歪了,就等着沈君曦陪他们一起出丑。 第16章 看走眼了? 沈君曦将他们的眼神尽收眼底,进门朝着面色寒厉的周学府辑礼,道:“老师昨夜学生偶感不适,来迟了。” 周学府冷“嗯”一声,“去把你赋诗拿上来”。 沈君曦心里愣了下,他前日教的是《述而》,作业不该是论《述而》吗? 赋什么诗歌?? 她在来的路上还大致思索了下,打算口辩分析述而的核心思想。 这下她连作业的题目都不知道了。 寻思路过旁人座位时扫一眼题目,保住她与周学府双方颜面。 周学府是位好老师,她也不想也没必要带头给周学府难看,尽力答出来便是。 然而抬头一看,整个学堂里也就坐着七八位学子罢了,前排压根一个人都没有! 走了四步,目光落在萧宸桌上时,沈君曦找到题目了,心中愣了下。 赋得“云闲间齐”,得山字,五言八韵。 心叹巅难度高,难怪外面站满了! 不是因为没写,他们是不会啊! 一般来说,通常北唐科举有三试。 乡试主要考的就是死记硬背的能力,考试题目往往是打开四书五经任意一本,写上其中一句,然后让考生补充其它的内容,或者解释其中的意思,所以肯读肯背,考秀才难度不高。 第二试是考进士。 考的是诗词歌赋以及策问,诗词歌赋死记硬背不行,得有真正的文采与才华。 策问主要是对某些政策问题来发表独特的见解与决策。 这里就开始难了,因此能高中举人的算得上千里挑一。 周学府这道虽然是二试题,赋诗。 但却是顶尖难度的限制题,要接的是破题、承题之道。 与山同部韵的字极少,还得从这极少的字里挑出四个来做,难上加难。 但凡有一个字不合规范,文章写得再好也如同废纸。 要是能凭自己本事中举人,参加殿试,外面那些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也不用窝在书院读书了。 “小侯爷,你的书。” 萧宸将桌上的一本书递给沈君曦。 沈君曦还是挺意外的,病秧子竟然能坐着,便瞄了眼他接着写的: 缺处峰都补,闲云尚在山。 整齐浓淡处,苍翠浅深间。 熨贴衣摉缝,经营石錬顽。 有时披絮影,无隙露苔斑。 密缀烟千缕,重圆月一弯。 物情参蝶梦,黛色点螺鬟。 玉阙排双闼,金瓯固九寰。 帝勤崇衮职,蓬岛重仙班。 这病秧子是有几分真才学的,但是字和人不同,笔墨横姿,锋芒毕露,一股横扫千军的之势迎面袭来。 “九殿下写得不错。” 沈君曦夸了一句,她不是没看到书里的半露的横纹纸,猜想病秧子可能帮她也写了一份。 问题在于,她的字病秧子见过吗? 万一拿出去给周学府看了,被认出来,她丢不起那人! 所以,沈君曦接过书,随手丢在桌面上,指着敞开的窗户,抬头朝着周学府解释道, “忽然想起,昨日起风,学生窗户没关,作业可能被风吹走了。” 周学府脸色微变,悲呛垂眸,本觉得沈君曦前日表现大改往日,是个可造之材,没想到这就恢复了纨绔的性子! 但凡这些有权有势公子哥有半分心思在学业上,就算是自己不会写,请才士也能给他敷衍出一篇来! 一时间气怒交加,只叹北唐不幸! 皇孙贵族皆为不肯学的废物! 外面的人刚笑出声,就听沈君曦继续说道, “不过学生还记得内容,老师可允学生背述?” 周学府不可置信抬眸,他站起身,扫了眼门外发笑的人,朝着沈君曦冷声道, “无论做成什么样子,只要能背出来便算你做了,背来听听。” 意思是,就算沈君曦做得不好,随便呼弄下,他也就放了。 如果说世袭镇国侯都能老老实实做作业,外面的人有什么资格连写都不写? 沈君曦看到还李淼以及冯玉几人还在从外往内瞟,心觉好笑,循循道, “古寺尘寰外,寻来暮霭间。 两行笼画烛,一路访秋山。 松竹穿三径,芙蓉认几弯。 光摇红叶冷,人比白云闲。 绛蜡辉金碧,青螺隐髻鬟。 焰寒沈不磴,境静绕禅关。 讯擬僧寮问,峦真梵宇环。 良宵游兴惬,拄杖许登攀。” 其实听完后周学府是震惊的,若是寒门学子能写出来,他没什么意外,但换成沈君曦,真的就不得了。 周学府向来惜才,但是无权无势的普通学子便是才华横,最好的结果不过是成为公子谋臣,能跨阶级吗? 能改变日渐衰落的北唐大局吗? 不能! 也没有机会能! 但一位手握滔天权势再拥有超乎常人才华的人…弱冠后必能搅动京中风云,甚至在改变朝堂! “学生才疏学浅,曾去过云雾山,以风光景色而作,全无蕴含。” 沈君曦说得谦虚但人已经坐下来了。 硬是让门外的冯玉等人听的目瞪口呆。 大家一起喝酒纨绔,结果你是学霸? 沈君曦的娘亲从不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哥哥要学的,她一样要学。 所以沈君曦虽然谈不上才华横溢,但也不至于半晌想不出韵赋来。 “的确差了些,但对得上,尚且过关。”周学府心喜面不惊的评价一句,见沈君曦这就坐下了,蹙眉道, “往后你坐到前面来。” 他想着沈君曦年纪还不大,想放在跟前悉心教导。 ??? 这下沈君曦不乐意了,坐在讲台前面她还怎么补觉? 这不行,绝对不行! 就算是蒋公明来了,她困了也得睡! “咳,咳。” 沈君曦咳了两声,并未起身,委婉回道, “冬日干燥,学生近日呼吸不畅,坐在窗前才舒服。” 见沈君曦这般不争气,周学府横了她一眼,心中更觉“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沈君曦原是进的东林武馆,但皇上体恤沈家再无其余后人,特将其送进万松书院。 他有幸得此学生,为其师,就不该错了机会,为北唐教出肱骨贤臣的机会… *................. 午后,安静的讲堂内,学习们个个都好似霜打的茄子,提不起精神的在作赋。 难度又加大了!! 这次是定的是八字的五言八韵赋诗! 这一次有周学府厉言在先,还有书童在一旁看着,张枫林等人都老老实实在想了。 【小侯爷曾去过云雾山?】 沈君曦刚睡了一个安稳觉,睁开眼,桌面上忽然多了一张字条。 萧宸的字。 沈君曦转身望着他,鸦羽般的长眉轻挑,在纸上走笔,落下一个:“是。” 【云雾山在榕国境内,母妃时常提那里晚日枫林很美,不知道是怎样场景。】 萧宸再次将字条递到沈君曦桌上,他与沈君曦只隔着狭窄的过道,因此递得很方便。 沈君曦看到字条,不知道萧宸是什么意思,写下一句,转身给他。 【万里苍穹,青山远黛,斜阳入画,姹紫嫣红。】 君曦的字如同她的性子般潇洒自由,皇宫对于萧宸亦是囚笼,他与旁的皇子格格不入,又在榕国没有母族,极少有机会出宫,见过的景色少之又少。 萧宸望着纸上的描画竟难以想象该是怎样的场景。 这一会儿距离下午放课时间还早,沈君曦却站起身,活动了下久坐的肩骨, “走了,回梅苑。” 她素来是嚣张的。 萧宸与其余学子都只能坐着仰望着她的不可一世的背影。 她是飞鸟,而他是囚兽。 萧宸竟也跟着起身,他将桌下的几根细针丢洒在冯玉桌上,脸上没有过多表情但眼神里透着的冰冷却让冯玉心惊, “若再有下次,本殿必会让你清偿。” 说罢,就跟着沈君曦走了。 气的冯玉当场掀了桌子, “妈的!他算个什么狗东西,敢威胁老子!老子弄死他!” 李淼冷笑,语气风凉道, “人家巴结上镇国侯,了不得了,你拿什么弄?!据说昨夜他也是从藏娇楼回来的,坐的还是沈君曦的马车,晚上不知有多风流!” 其余人在这时候都不敢开口。 张枫林书头都没抬,不急不缓开口劝道, “让你们最近不要多事,先让他得意几天吧,待太子归来,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冯玉这才忍怒坐回位置上,此刻更烦透了这根本就做不出的作业! ………… 沈君曦带着萧宸回梅苑门口,正巧遇到了在他院外鬼鬼祟祟巡逻的新都尉。 她丹田提气,足不沾地,冷不丁落在男人身后, “呦,你这是在小爷院外找什么宝贝?” 男人立刻跪下,毕恭毕敬道, “小人秦霜,拜见小侯爷!” 听沈君曦淡嗯一声,秦霜继续说道, “这几日多次有黑衣人闯入学院,那人武艺高超,属下担心小侯爷安危,便常来巡查一二。” “是吗?那秦都尉可得好好查查,小爷这梅苑,往后赐你随意进出。” 沈君曦眸底划过暗色,朝着秦霜玩味说道。 秦霜不知道沈君曦的用意,从她脸上也看不出喜怒,不敢起身,拱手道, “私闯小侯爷宅院,属下万万不敢。” 沈君曦让秦霜起来,无所谓笑道, “无妨,小爷知道你是柳大人的人,当与小爷一条心。” 秦霜这才相信沈君曦的说的是真的,恭敬回道, “多谢小侯爷赏识,属下与柳大人必竭尽全力守卫侯爷安全。” 虽然不知道刺客一事真假,但沈君曦琢磨着自己昨晚又给柳明庭发了火。 这会儿得给个甜枣,不是还指望他带自己去皇陵吗? 昨晚对他该收着些脾气的。 皇陵比沈君曦想象中还要复杂,不仅有神武军,更有禁军把控。 凌墨虽然官升两阶,成了神武军副统领,但依旧只能在前殿巡逻,后殿宫妃一时半会接触不到。 而且还忙得焦头烂额,每日都要记录进出人员呈报礼部,不比在书院清闲。 秦霜走后,萧宸站在原地面露犹豫地望着沈君曦。 沈君曦上下打量他一眼,以为他听到刺客想到昨晚的事,说道, “昨晚的事,小爷还没腾出手去查,待查出来,不会让你和箬竹平白受了委屈。” 萧宸望着沈君曦,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胆大的拉住她的衣袖往屋内走。 …… 一炷香后。 梅苑内室,沈君曦把玩着手中墨玉军令,抬眸问向萧宸, “你觉得他向你讨要长佑军令真的是为率兵回去搭救你舅舅麟王?” 萧宸目露犹豫, “那人说,只要舅舅一日活着,父皇就不会轻动母妃,但想要母妃从皇陵里出来,恢复荣宠,需要将长佑军令交给他。” “没凭没据的,傻子才信。” 沈君曦冷哼一声,将刻有“长佑”的两字的墨玉塞进萧宸手里,为自己倒了杯茶后,挑眉问道, “你没告诉他在你手上吧?” 见萧宸摇头,沈君曦松了口气,叹道, “看来你也不是完全笨。” “萧宸只相信小侯爷,但他说父皇不会轻易对母妃下手该是真的。” 萧宸回想起在那日,他父皇分明怒极,恨极,眼中杀意沸腾却仅是将母妃关入皇陵而不是宗正院就有些蹊跷。 毒杀皇后可是死罪。 沈君曦抿了口茶,沉思片刻,说道, “长佑军令该是秘密,宸妃不会对你父皇轻言,所以你还有个选择,将他给你父皇,换你重回宫中。” 萧宸却跪了下来,再次呈现军令,语气坚定道, “也可以交给小侯爷以解关外沈家军燃眉之急。” 沈君曦的手颤了下,恍然对上他的眼睛。 萧宸低下了头,继续道, “萧宸虽然久居深宫,但关外战事也从母妃口中了解一二,母妃封地不在麦城,可距离麦城不算远,有长佑军开道,老将军此战该是如虎添翼。” “虽然未经通报私自调兵去其余国家的土地是死罪,有极大可能会遭不知情的将领反对,但小侯爷手持免死金牌,见金牌犹如御驾亲临,无人敢不从。” “此战若成,功大于过。此战不成,最后也只会算榕国与北唐联手一计,无伤大局。” 听他分析透彻,沈君曦在心里暗道她竟然看走眼了。 这病秧子有勇有谋,是真敢造啊。 沈君曦站起身,摩挲着手中瓷杯踱步道, “可是你没有想过,三十万大军未经榕国君主首肯,堂而皇之地踏足你母妃封地,这一举将为你母妃养兵的舅舅置身于何地?将长佑军置身于何地?” 古往今来,将士必须听令调动不假,但对榕国皇帝而言就是自家的兵叛变了,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对外人敞开大门,犯的是叛国大罪,万一株连九族,便是血流成河。 长佑军的性命,何尝不是性命? 萧宸养兵多年的舅舅岂能无罪? 因此沈君曦继续道, “你大舅太子之位尚未被废,麟王说是政变但全无谋反逼宫消息传出,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萧宸明白了沈君曦考量,他望着沈君曦眉眼,懂了她深藏的良善竟是笑了, “世间从无两全之法,至于榕国是否问责,小侯爷不是说过能够帮母妃假死逃离皇陵吗?真要寻责,萧宸愿作为质子,前往榕国请罪,一切都是萧宸一人所为,要死,萧宸一人就足够。” 少年的清灵俊秀的眉眼明朗,像是温暖的春风,吹拂过了大地。 虽是跪在那里却透着一股孤身万敌不后退,生生死死都不回头的倔强。 “为什么?” 沈君曦不明白,明明她已经答应萧宸救他母妃不是吗? 还有求着去死的? 萧宸的眼中印着她的脸,认真回答道, “为了小侯爷不皱眉,小侯爷大恩,萧宸无以为报,待见到母妃,此生了无心愿。” 第17章 我只想小侯爷不皱眉 沈君曦心道,你根本就没机会活到那时候。 她俯身下来,抬手捏了下萧宸的鼻尖,轻骂道, “本以为你突然聪明了,没想到还是原来那个傻子。” 她眼里有光,唇边的染笑的模样很漂亮,很漂亮。 萧宸受不住她的亲昵,屏息间乱神间垂眸,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难道他分析的还有漏? “行了,你起来吧,小爷自有考量,还有,说了小爷不缺人跪,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却次次跪的这么容易。” 沈君曦负手望着萧宸,拿他都无奈了。 听到院外有脚步声,她转身瞧了窗外一眼,与面色冷峻的柳明庭打了个照脸。 又来了个爱跪她的狗皮膏药。 腰佩长剑柳明庭提着一个食盒快步走进正厅,拐弯来到沈君曦门前,见萧宸跪在沈君曦屋里,心底划过一抹疑惑。 他半跪下身,朗声说道, “属下拜见小侯爷,明庭得了不少好消息等不及赶来告知小侯爷。” 沈君曦朝他摆了下手,坐回凳子上, “好消息?坐下说说。” 沈君曦破天荒的好心情让柳明庭心底怔愣一瞬,起身将食盒放在桌上。 他英爽的眉眼柔软了几分,笑道, “属下不敢,第一个好消息是属下带来了知味观的芝麻桂花糕,特地送给小侯爷赔罪,还是热的。” 沈君曦瞥了眼食盒,道了一句, “柳大人有心了。” 柳明庭有话想说,奈何萧宸跪在这里不走,他原是不想提萧宸,免得再多惹沈君曦不高兴,但现在不得不开口询道, “九殿下这是犯了什么事被小侯爷责罚了?” 萧宸抬头凝视着沈君曦,潋滟的眉眼中夹杂着几分憋屈的萎靡,就差没把“起不来“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沈君曦只觉得自己医术大退,昨晚不是刚替他疏通过经脉吗?? 这就又起不来了? 深受打击的沈君曦没有多想,她长眉轻蹙竟单手拦腰将萧宸拦腰捞了起来。 柳明庭震惊的犹如雷劈,他强忍着想把萧宸撕了的冲动,维持着脸上的风度说道, “如今九皇子还真是身娇体贵,尤记得往日骑射赛场上,九皇子风姿从未让陛下失望过。” 清澈无害的萧宸被沈君曦扶着站起,坐在凳子上,他垂下纤密柔软的睫毛,淡淡回道, “柳大人见笑了,本殿如今的身体大不如前。” 柳明庭觉着傻子都看出他是故意的,但在沈君曦跟前他得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实在难为我家小侯爷怜香惜玉,但若因此操劳坏身体九殿下可赔不起,不如属下另外安排奴才在书院供九殿下使唤?” 听柳明庭提起沈君曦辛苦,萧宸抬眸望着沈君曦,想起昨夜她陪在他床边,手都被自己捏的通红,淤青犹在。 心疼的情感由内而外,半分不得作假。 这气的柳明庭快崩不住了,指节都捏的作响。 兴许是萧宸的目光实在是太纯澈乖软了,让沈君曦都想摸摸他脑袋,不过碍于柳明庭在这里,她轻咳一声,走向门外,解释道, “九殿下前些日子被寒气伤身,身子是有些虚。” “柳大人同小爷去客厅继续说。” 柳明庭起身跟在沈君曦身后,蓦然回首时,警告邃暗的长眸对上了萧宸那双冷澈无惧的眼睛。 萧宸还朝他露出一抹温煦无害的笑容。 这一瞬。 柳明庭只觉得可笑,对沈君曦一无所知的萧宸竟然敢向他“示威”。 因此他也嘲弄笑了。 他冷戾的双眸所表达出的意思是。 沈君曦只会属于他。 ………… 客厅内。 柳明庭打开装着清香桂花糕的盖子, “小侯爷以前说过,每次吃甜食心情都会好上不少。” 沈君曦没拿,不轻不重地回了句, “小爷心情好不好,还是得看你带来的消息够不够好,不过,你再不说,就该有人要找上门来告诉小爷了。” 柳明庭假装愣了下,回道, “小侯爷妙算,许氏早上以身体不适为由找张太医把脉,没想到被诊出不孕之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礼部的圣旨当是发不出去了。” 沈君曦冷艳的眸底划过一抹不忿,冷冷道, “这就完了?” 柳明庭观察着沈君曦脸色,继续道, “许氏声自愿在跪在义母牌位前吃斋念经三年,以补罪孽,小侯爷还有什么不满意吗?” 沈君曦捏着桌角,寒着脸说出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古往今来,渣男贱女本是一对,光是贱婢受惩,小爷自然不满意。” “他毕竟是侯爷生父,另外这件事陛下早上知道了还不清楚态度。” 说到这里。 柳明庭眸底泛起担忧,像是不知道怎么继续开口,就听沈君曦接话道, “陛下一向宠着小爷,小爷还怕被问责不成?” 说着,沈君曦就站起身, “也罢,你可以去通知宗正院放人了。” 柳明庭眼底一松,朝着沈君曦拱手道, “属下领命,这就去。” 柳明庭走后,沈君曦坐在椅子上,眸色晦暗。 她以素手敲打着桌面,直到萧宸出来,走到自己面前才抬眸冷笑问道, “病秧子,你说,他像不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萧宸摇了摇头,望着沈君曦沉郁的眉眼回道, “萧宸不知柳大人为人如何,但是父皇不达所愿,该是会找机会见小侯爷了。” “但恐怕也在小侯爷谋算中,只是萧宸不知道,小侯爷会怎么应对父皇?” 沈君曦微微诧异的望着萧宸,说他蠢吧,脑瓜子也怪好使的。 原本皇帝封许夫人为诰命是想让她进宫去闹,指不定就会拿出条件一换一。 但坐在高位上的帝王未必有闲空知道,许夫人是谁的人,其中又有什么秘辛。 或许更没想到,她面圣一次不得,闹了礼部不得,竟然就不去了。 而许夫人竟也放弃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做诰命夫人了。 这样一来,皇帝心里能爽吗? 如果皇帝满怀疑惑的查下去,原来是因为她沈君曦问罪了何瑜。 许夫人又是慧明郡主的奴才。 那该是大大的不爽快了。 只不过除非柳明庭主动道明,否则帝王未必会能勤快的去查。 但凡北唐帝自己有这心眼子,也不至于色令智昏,令北唐日日衰落,战事连绵不绝。 至于柳明庭在其中到底担当了什么角色,沈君曦也不能全部看透。 但他这会儿主动来找自己说,为的就是跑这趟宗正院。 他柳明庭不仅要做镇国府的人,还要做皇帝的犬马。 换言之。 只有柳明庭依旧是她的心腹,他在帝王面前才更有价值。 狐狸都没他精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真要是塞个美人逼小爷娶媳妇,小爷让他赔个儿子给小爷!你说,做侯门主母不比做皇子强?” 沈君曦回望着担忧她的萧宸,清冷的面庞勾起一抹戏谑的笑。 如果放在之前,萧宸会被她惊世骇俗震惊到无以复加。 但现在他知道她在开玩笑。 萧宸平静的回望着她,眉眼轻柔和煦, “只要能救出母妃,萧宸往后愿意一直伴小侯爷身侧,做下人也好,做笨蛋也罢,全凭小侯爷喜好。” 沈君曦忽然觉着逗他没意思了,隐约间的腹痛,让她面色微白,疲惫的站起身。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会儿箬竹送药来,你记得喝了,小爷去睡会儿。” 萧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惹她蹙眉,在沈君曦进屋前,朝着她的背影说道, “长佑令的事情,若能解小侯爷愁绪,还望小侯爷能够考虑。” 沈君曦没有回话,关上了房门。 傍晚。 秦箬竹来时带了好几个下人,为萧宸送来前几日为他量身制作的冬衣。 又听萧宸说沈君曦睡了两个时辰都没起来,她还有些肿的包子脸上满是愁色,急起来还教训起了萧宸。 “你啊,有福分穿上这些衣裳,住在梅苑没事就该学着照顾着些小侯爷!小侯爷不用晚膳,饿坏了胃怎么办?” “做人万不可忘恩负义!” 令秦箬竹没想到的是,萧宸竟然老实点头,温和说道, “许多琐事本殿从未学过,不得入门…姑娘以后能否教教本殿?” 小厮装扮的秦箬竹本来说的是气话,谁想到萧宸竟然真要学下人做的事,便爽快的点头,不由多看他几眼。 刚好萧宸喝完了药,玉面微红,额头正在冒汗。 她抬起手想去摸萧宸脑袋,看他是不是发烧了,但萧宸知礼有度的避开了, “本殿无碍,喝了这位医师开的药更觉妥帖多了。” 见萧宸还知避嫌,一副清朗君子仪态,出生于风月场地的秦箬竹“噗嗤”一笑,活泼道, “可不是嘛,玄知公子开的药可厉害啦!我的脸昨天肿的那么高,现在也不疼了。” “玄知公子?是他昨晚医治的本殿?” 萧宸眸带疑惑的询问秦箬竹。 他昨晚虽然难以睁眼,但意识不算混沌,全然不知屋内还有第三个人。 “应该是吧,他是小侯爷很重要的人,旁人见不到的。” 秦箬竹随口回了一句。 藏娇楼后院以及三楼都属于沈君曦的私地,被重重保护的后院更是除了沈府的将领其余人都不得进。 秦箬竹以前会在心下猜想,该是像话本里说的江湖恩仇那档子事。 主人不说,她就不问,这是做丫鬟的基本操守。 正当秦箬竹徘徊在沈君曦房门前,犹豫着要不要叫她用晚膳的时候。 沈君曦屋内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异响,像是有物件被震碎了。 这一声惊的秦箬竹顾不得旁的,推开房门闯了进去,紧跟而来的便是萧宸。 “小侯爷!” “小侯爷,这是怎么回事?” 被紧捏许久的檀木床沿在内力下震慑“砰”的一声爆裂开。 木屑四溅,尖锐的木刺划破她的素白手掌。 殷红的鲜血溅在帷幔上、地上、被子上,到处都是。 水墨泼画般的发丝的铺散在背后,沈君曦望着自己的被扎了不少木刺的手,面色冷沉的让秦箬竹去打水。 她又做噩梦了。 大家一个又一个被吞噬着,一个个狰狞的面孔,一堆堆烧焦的尸体,成为阴霾梦魇笼罩在心头挥之不去。 慌乱过后。 秦箬竹笨手笨脚的不敢给沈君曦挑刺,只好举着灯烛让萧宸细细在挑。 沈君曦沉默蹙眉着没说话,秦箬竹也不敢多嘴,就是那流出的血多的吓人,让她心都痛了,眼泪都止不住流。 良久,沈君曦缓过劲儿来朝她笑言一句, “小美人再哭就瞎了,要因此找不到好夫郎熬成老美人,不得一直赖着小爷?” 秦箬竹这才破涕为笑,手上烛光轻颤。 “小侯爷是梦魇了吗?” 萧宸轻声问道,这么问也许仅是为了转移沈君曦注意力。 因为正当沈君曦开口的时候,他低头将绵软的唇覆在她的掌心,以灵活舌尖去挑动那根断在皮肉中的极细木刺,快速的吸了出来,薄唇上也染上了她的鲜红的血。 沈君曦想把手抽回来,但萧宸将她的手抓的如昨晚般紧。 光与暗游弋于他的清澈眼底,眸光一如月色般朦胧轻柔,温言道, “小侯爷别动,手掌不能使劲儿,还有些。” 他的潋滟的眉眼像是阳春三月的里的清风,多媚,多暖,多柔情,春风送暖,和风熏柳。 忽觉春心动。 “虽说人活着早死晚死都是死,但小爷忽然想要你活久一些。” 沈君曦平日不是感性的人,也算不得心慈手软的好人。 只是这世间待她真心的人实在不多。 虽然病秧子是为了报恩,但他却愿意拿出最诚挚的真心同她换。 凭着这份赤子情义,她难免会心软的。 “呸呸,没有死啊活的,小侯爷和九殿下都会长命百岁。” 秦箬竹连忙呸了两声,叹不吉利。 初见萧宸时她觉得他不好,但现在看,他是位懂得感恩还好相处的皇子。 这下连祝福都带上了他。 萧宸望着她沈君曦,轻轻笑了, “萧宸想要小侯爷往后不皱眉。” 没意识到自己在皱眉的沈君曦舒展了眉头,淡淡道, “小爷何尝不想,奈何京中算计、嫉妒、谋陷小爷的野狗臭鼠太多,防不胜防。” 思及,她没有顾及萧宸,看向秦箬竹, “对了,箬竹,匠心阁的事有眉目了吗?” 第18章 显眼包想护妻 秦箬竹正了正脸色回道, “听凌菲妹妹说,起因是有几位世家贵女想拿宫中物件放在店里代卖,愿意三七分。 但是掌柜认出物来历不凡,怕惹事生非,不仅自己没收,还勒令其余分铺也不许收,贵女们气不过便以匠心阁出售瑕疵玉石为名闹事了。” “宫中物件,要么就是嫔妃、公主自己的首饰,要么就是赏赐给下人的,怎么着也不会大量落在世家贵女手上,的确蹊跷。” 沈君曦不着痕迹看了眼萧宸,忍不住又蹙眉了, “树倒猢狲散,你猜会不会是宸贵妃宫中的?” 萧宸挑出最后一根细刺,松了手,起身回道 “有这个可能。” 沈君曦“嗯”了一声,添了句, “而且很大,得设法先见宸妃啊,小爷向来厌吃亏。” 说着,沈君曦霸道的落下一句, “你母妃是便是你的,而你连命都是小爷的,所以你的便是侯爷的。” 萧宸不知道沈君曦又想到了什么办法,但这一刻她的模样让他心生道不清的欢喜,点头道, “小侯爷所言句句在理,然而不论物件来自谁宫里,能大批量将宫中物件带出来的人,应该身份不简单。” 沈君曦赞同的“嗯”了一声, “箬竹,去通知告诉柳明庭,小爷后日无课。” 在沈君曦眼里,柳明庭利用她,她不利用柳明庭也是吃亏。 *................ 曙光初露。 第二日清早。 萧宸端着水盆走到沈君曦门前却只见房门敞开。 屋内空无一人。 他有些紧张的赶到膳堂却还是没能见找她。 等到膳堂里的学生都走得七七八,沈君曦才姗姗来迟地走进来。 她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挤兑萧宸没点义气竟不等她。 萧宸找不到沈君曦本就担心,在这学堂里再无其余人能询问,被沈君曦这么说有些负气着不吭声。 生死大事置之度外,小事还置上气了。 这让沈君曦觉着他越来越好玩了。 只是长佑令一事实在重大,她得见了宸妃才能定夺。 沈昊山的常说:不义不忠者,莫入沈门。 在沈昊山眼中“忠”“义”永不可失,牺牲萧宸母子,成沈家军之名,再创功劳,可不算好事。 而沈君曦眼里,有些事情远不止萧宸想的那么简单。 来到京城这三个多月,她甚至比爷爷考虑得更多。 有时候两军对峙不下也不失为最好的局面。 有战,良将方有用处。 帝王昏庸,京都朝堂中,现在许多与沈门交好的忠臣良将还能说得话是因为北唐需要爷爷,需要沈家军。 真把南朝叛党杀尽,功高震主,依帝王薄情之性,来一手杀鸡取卵,如何能保得住沈家? 沈君曦原以为太子能是位明君,经过一个多月的刻相处,发现他简直浑蛋透了。 如此,沈门看似风光大盛,但看不到未来啊……然,北唐何尝不是看不到未来? 想到这里,沈君曦脑袋里闪过灵光,目光蓦然落回萧宸脸上。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依他现在的性子,算得明君之选,但他为什么怕偏偏落得这具身体…… 萧宸不知沈君曦心中所想,感受到沈君曦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脸上,闷声道, “小侯爷在瞧什么?今日老师还是周学府,再晚,就该迟到了。” 沈君曦掩下眸色,望着门外来人,风流调侃道, “长得俊还不让人瞧了?见色起意,人之常情。” 萧宸耳尖微红,又知道她又在说浑话。 那晚还说不会再说的。 “呵…一月不见,小侯爷风流不改!如今小王幼弟都瞧上了?” 凭声望去,只见十八九岁的华服男人漫步而来。 他头束一顶紫金冠,身着纹绣着四爪行龙紫袍,衣着雍容,神态散漫,眼底有些阴郁,打量着不为所动的沈君曦。 太子萧云泽。 “太子说哪里的话……” 沈君曦坐在位置,抬手按在打算行礼的萧宸膝盖上,格外放肆的继续道, “九殿下生的灵秀俊美,被本侯瞧上不是很正常吗?” 萧云泽跨过门槛,坐到沈君曦对面, “他俊美?小王半分不觉得,在小王看来,论外貌,谁又能比得沈君小侯爷龙眉凤目,艳倾京城?” 他拿起沈君曦面前的茶,漫不经心抿了一口,道, “小王这趟随御史台大夫南巡数日,美人得了几位,但一路下来早就索然无味,更是难寻到像小侯爷这般清艳的脸。” 这话听得沈君曦想吐。 后悔没在茶里加点料,不毒死他也得让他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 沈君曦是假的有龙阳之癖,但萧云泽和他皇上爹是真的有这么一口。 “论清艳,还得是风贵君,殿下这是拿不下故意就拿本侯开涮,不过殿下若能找到这样的美人送给小爷,九殿下在小爷这里就该失宠了。” 风贵君是北唐皇帝的娇宠,沈君曦话说的是大逆不道,但这样的话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算不得什么。 见沈君曦还是蔑伦驳离,纨绔依旧,萧云泽松了几分戒心,望着沈君曦的眼睛,阴恻地笑道, “晚上张枫林为小王接风,宴上美人各有千秋不怕没有钟意的,原本还担心贤弟不肯赏脸来瞧,现在一看,贤弟风流依旧,该是来定了。” 沈君曦风轻云淡的应下。 一直等到心满意足的萧云泽走远了才幽幽叹息道, “他在这档子回来,日子过得越来越烦人了。” “太子混账,小侯爷不想与他喝酒,为何不拒绝?” 萧宸清秀的眉头蹙着,凭着她的身份分明可以拒绝的。 “小爷不爱喝酒,但想维护你不是?得让他信小爷是断袖,省得他多找你麻烦。” 沈君曦随口解释的话,让再次感动的萧宸莫名来了股勇气,反问一句, “小侯爷真不是?” “小爷真的不是,碰你那天是真的酒喝多了,你还不信了?” 想到那日萧宸身上的红痕,沈君曦也觉得尴尬,朝着萧宸催促道, “不信拉倒,走了,上课去。” 萧宸原本还想再问,她不是断袖…在外受宠的公子又是怎么回事? 那晚真的是喝多了? 喝多了把他当成了谁? 但又深知自己不该问,便忍住了。 只是恍然想到前日宴会上,她接下了数不清的敬酒,依旧能照顾他整夜。 初见她那日,将她灌醉的酒,该是有多少? 她那时心里该是有多难受,是不是也会痛苦和低落。 只是她低落时会选择藏回自己的世界,不同人言语半分。 又或许,沈君曦想倾诉的人不是他。 萧宸跟着沈君曦胡思乱想的走着回到了讲堂。 东宫还未建好,萧云泽被封太子为也就两个月,依旧需要在此旁听。 待东宫建好,皇帝会从翰林院调遣仅属于他的老师、官员给他出谋划策。 那些人往往会成为下一任辅国太傅、太师。 按理说到时候镇国侯也该在其列。 …………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如此,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沈君曦!” 周学府念书念得好好的,平白将刚睡着的沈君曦叫醒。 这让沈君曦直接想请假回房去睡,逮着她不放,何苦啊! 可是萧云泽在这,沈君曦担心病秧子遭欺,他那身体刚刚好转了些,只能老老实实站起身回道:“学生在。” 周学府板着脸,因为沈君曦前些天不寻常的表现,他特地询问了蒋公明,问“此子如何?” 没想到一向对沈君曦骂骂咧咧的蒋公明回了句, “此子往后大有可为也。” 这一下,周学府彻底上心了,说什么都要好好“鞭策”她认真学习。 又想起他也曾少年自负过,便冷着脸开口问道, “小侯爷听得都困乏了,该是已经将这堂课内容、思想悉数记下了?” 谁知道沈君曦回了句:“不知道。” 因为太子回来了,讲堂内的太子党自然就敢笑了。 这一下,不少人都在偷笑。 沈君曦转过身扫了眼这帮这么爱幸灾乐祸的玩意,朝着周学府无语道, “老师你学问广博,将多篇思想混在一起传课,学生不知道具体指的是哪一篇,不是很正常吗?” 她无奈地耸肩, “他们笑的这么开心,老师你能不能让他们来说,你今日这堂课具体讲的是哪篇?” 周学府面色依旧严肃沉冷,但内心笑开了花。 对对对。 没想到,她看似在睡觉,实则很认真啊!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取自《中庸》,他结合了《述而》来讲,又带入了“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的《学记》思想。 周学府的目的是想教导沈君曦要好好学习,看来非常有效啊! “冯玉,你起来说,为师指的是哪一篇?” 周学府立刻调转矛头,指向笑的最开心的冯玉。 冯玉求助地看向张枫林。 张枫林指了下桌上的《述而》,冯玉便答《述而》。 结果…迎面而来的是,“戒尺伺候”。 手掌心都被不留情的周学府打肿了。 见周学府收拾完嘚瑟的冯玉,沈君曦就坐下来了,以为这就完了。 没想到… 周学府不知道抽哪门子疯,手持戒尺,朝她追问道, “还是由你来说。” 更万万没料到,一直沉默寡言的萧宸竟是站起身。 不顾其余人眼神,嗓音清晰明朗的说道, “今日典故取自礼记·《中庸》,老师以中庸为引,得出《述而》中不将学生教导到举一反三的地步不算教会理念,最后结合了,思孟学派载录的《学记》中“琢玉方成器”的孟派思想,教导学生当谦虚奋发。” 虽然萧宸答得标准却引得周学府脸色沉了几分。 沈君曦瞄了胆大的“显眼包”萧宸一眼,朝着周学府说道, “学生愚昧,但也觉得九殿下答得对。” 周学府悻悻地哼了一声,这才罢了。 之后,沈君曦的觉是没法睡了。 这两个时辰,周学府总是抽她起来生怕她睡着。 那些之乎者也的玩意,娘亲也有些嗤之以鼻。 从来只教他们道理,从不要求背诵,谁会背啊! 萧宸今天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周学府抽她一次,她只要回答慢了,他就敢替她站起来一次… 虽然沈君曦知道他是想让她不用费脑子,但在别的学生眼里会极具卖弄嫌疑。 太子的脸色更是阴沉。 对此,沈君曦无奈了… 真不知道周扒子的新鲜劲儿什么时候能够过去。 到了中午放课,沈君曦困得眼皮子都不想抬,萧云泽还非得叫她一起吃饭,她以不饿为由拒绝,张枫林等人又闹腾腾停不下来。 “把小侯爷操累成这样,萧宸你有几分本事啊!” 李淼满脸淫笑地望着萧宸,仗着有太子在场,这就开始得意忘形了。 不料,萧云泽面色一冷,厉声道, “放肆,昨夜何瑜方从宗正院出来,李公子还敢大放厥词?若是小侯爷生气,休怪本宫保不住你!” 说着竟要抬脚去踹李淼为沈君曦出气。 张枫林连忙去拦萧云泽,解释道, “殿下言重更不知事情原委,我们弟兄之间原不至于如此,此事另有隐情,乃是何瑜挑事在先。” 萧云泽故做疑惑的“哦?”了一声,看向懒懒倚坐在窗边的沈君曦。 窗外寒冬萧索,那慵懒的眉眼却如盛夏明艳华丽。 “小侯爷要是还有什么隐情,或者没出完的气都能同本宫道明,本宫会为你做主。” 【不是改突然自称,太子也被封王,在朋友面前自称小王,在多人面前自称本宫,不固定的哈~】 萧云泽当着众人面,过份维护沈君曦的话让张枫林摸不着头脑。 现在不是合伙对付萧宸吗? 太子怎么就突然对沈君曦这么护了? 沈君曦也弄不清萧云泽是怎么想的,敷衍回道, “殿下好意,小爷心领了,这会儿困了,回去午休。” 沈君曦不想和他们多纠缠,异常高冷的起身走了。 等到萧宸跟着起身的时候,冯玉以及李淼却是阴恻恻站到他书桌前。 如狼似虎般盯着他,意思是让他老老实实本分留下。 然,刚走出讲堂的沈君曦在窗外止了步,警告的嗓音冷幽, “小爷最烦旁人妄动小爷的东西…” 威胁的话没说完,她转过脸,勾唇轻笑, “你们想死吗?” 提到“死”!! 冯玉首当其冲地怂了。 李淼也被吓得不轻…他偷看了萧云泽一眼,见萧云泽都没有表示,微笑不减。 只能老实的退到一边,给萧宸让路,就是气恨得牙根都痒了。 暗叹沈君曦是实打实的嚣张,谁都挡不住她无法无天的放狠话! …… 萧宸走后。 萧云泽透过窗,眸色的沉郁望着两人背影,遗憾说道, “这沈君曦若是女子就好了,当能落于本宫手中细细盘玩。” 第19章 病秧子非要帮她搓背? 张枫林意会了萧云泽有些弦外之音,问道, “该不是陛下要为小侯爷参谋婚事了吧?前些日子,咱们小侯爷与福元郡主甚是亲近。” 萧云泽听到福元的名字不屑冷哼一声。 善于揣摩人心的张枫林立刻就懂了。 福元恐怕配不上沈君曦。 在京城,权贵们的小道消息都往往具备着极大的价值。 张枫林作为家中庶出,学业一般,没有母族依仗,在家里一直不受待见。 然而他懂得察言观色,在公子贵女圈里人缘还是不错的。 他得了这道消息是能卖钱的。 卖给需要的人。 *........... 下午不在讲堂读书,是一堂骑射课程。 万松书院多出文官谋士,在骑射学业上没太多要求。 沈君曦与萧宸都借着身体不适为由没去。 沈君曦算是花了一下午把早上没睡的觉都补上了。 萧宸担心她会像昨晚一样梦魇,一直守在正厅里写字,不搅她,但也不敢离开。 到了傍晚时候,张枫林特地来请沈君曦赴宴。 萧宸去不成,只能在苑内等她回来。 不似下午行笔流畅,他笔的字越发潦草,到了最后渐渐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漫漫时间不知怎么熬过。 月上枝头,萧宸看着暗沉无边天空,无端心急。 她该在筹光交错中推杯换盏,他在冷风残月下忧心焦虑。 暗夜中,几道黑影快速翻过墙头,落在萧宸面前。 蒙着面的两人恭敬行礼道, “属下万古。” “属下长青,拜见殿下。” “主子,这位先生是桐城里最好的大夫。” 萧宸轻嗯一声,但并不认识他们。 那日黑衣人之前自称是榕国麟王的人。 虽然没从他手上拿到长佑令,但还是承诺会调遣暗卫给他,护他周全。 他隐瞒了沈君曦一件事,他感觉到的身体越来越无力了。 明明现在被沈君曦照顾的能吃能喝,偏偏还是每况愈下,气力的流失,身体的无端虚弱,让萧宸意识他兴许是得病了。 因此他让黑衣人帮他找大夫,他想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被带来的老者头发花白,在为萧宸把脉后,神情好似凝固一般, “不可能,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老人家还请说清楚,我家主子有何病症?钱财不是问题。” 万古扯开面罩,露出脸上的刀疤,吓的老者一个激灵。 老者无奈拱手回道, “贵公子脏气将绝,元气衰竭,胃气已败,病邪早就深重,乃是不治死脉,你们便是给老朽再多钱财也救不回来。” “胡言乱语,我不懂医也看的见我家主子面色红润健康,且年轻的很,哪里有重病之相!” 另一个黑衣人险些抽剑,最后几个字更是咬牙蹦出来的。 老者也很委屈,明明就是要死的人,为什么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气色为什么也和常人无异? 闻到空气中有残留药香,老人家的目光恍然落在屋内的药碗上,探究着走了过去。 萧宸听沈君曦的话每天将药喝的干净,仅余了些湿药渣。 老者借光,对药渣闻了闻,又细细分辨,再三确认后认真回道, “能为公子开出此方的人,已是世外高人,此方精妙能保公子暂时无恙。只是公子想治好此症,老朽以为除了隐谷神医天下再无医者能办到。 虽然隐谷山遥路远,但贵公子得此大能医者治疗,该是有时间前往求医。” 兴许是为了活命,又或者真的看出了沈君曦的实力。 老者并没有断了萧宸的希望,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从始至终萧宸的脸上都没有过多情绪…他冷静的站在那里,忽然想起了很多。 如果玄知公子替他把过脉,该是早就将他病入膏肓的事情告诉沈君曦。 “记着,你活一日,小爷就护你一日。” “虽说人活着早死晚死都是死,但小爷忽然想要你活久一些……” ………… 所以沈君曦知道。 甚至早就知道了。 但还是愿意帮他,护着他。 希望他活久一些。 这一夜,萧宸守着一盏孤灯直至天明。 早上秦箬竹端着两碗药来,见萧宸房门敞开便先将药给她。 见他木愣愣的坐在床边,眼底还隐有青色,不禁吐槽道, “你不会等了小侯爷一夜吧?唉!我也是等了老半夜,太子实在不是东西,硬压咱们小侯爷喝到后半夜才肯放人!” 在秦箬竹眼里萧宸也是沈君曦的人,这些话就没有不能说的了。 “小侯爷回来了吗?” 萧宸望向秦箬竹,这一夜安静的尤为漫长。 万古、长青走后,他没有听见过旁的动静。 沈君曦不在,连值守的人都没来过梅苑巡逻。 秦箬竹不知道萧宸为什么要死了似得,一副冷冷戚戚的模样,嬉笑道, “昨夜宿在藏娇楼,待会儿就回来了,我提前来书院厨房为小侯爷熬的上等的醒酒汤,先送过来。” “你也快喝药,玄知公子厉害着呢,藏娇楼的姑娘们不管得了什么病,告诉他,都能药到病除。” 萧宸望着桌上的药,起身端起,抿唇一笑, “多谢箬竹姑娘。” 秦箬竹笑道, “不客气。” 两人说着话,忽而听到门外的脚步声。 秦箬竹扬起一抹更为明媚可爱的笑容,立刻为沈君曦递上温热的醒酒汤。 她盯着沈君曦一口饮尽,就开始絮絮叨叨起来,劝说她往后少饮些酒。 秦箬竹拥有一颗天真烂漫的心,就算叽叽喳喳的也只显得活泼可爱。 沈君曦少不了出言逗她玩儿,最终她羞红着脸跑了。 沈君曦喝了醒酒汤又回屋里取出药丹塞进嘴里。 她最怕头疼了,一刻都熬不得。 想到病秧子吃带有雪参丹药多少也管点用,便多取了一颗,快步走进他屋里,往他嘴里塞。 虽然一颗纹银几十万两,但这时候忽然也不心疼了。 “看什么,小爷还能害你不成。” 沈君曦说着,见萧宸今日木呆呆的,有些恶劣地去捏他鼻子,却不料把男儿捏红了眼。 他睫毛微颤,那本就生的优美长眸,无端泛红,眼尾绮丽生艳,呈现出一股病态残缺的美感。 莫名激起人的保护欲。 沈君曦愣了下,收回手,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微微挑眉问道, “怎么,小爷不在的时候有人敢上门欺负你?是谁这么不长记性?” 按理说,昨晚几个敢欺负萧宸的人都在同她喝酒。 学院里还有谁有这么大胆子? 还是说,太子另外有指使? 这些可能性很小,她沈君曦在学院应该有淫威的啊! 沈君曦记的清晰,萧云泽那个变态昨晚看她的眼神色眯眯的,还醉酒说,得知她也是龙阳实乃是妙,还想向皇帝请求娶她,根本就没动萧宸的意思。 那些荤言酒话令她觉得夭寿,被变态太子看上荒唐又恶心。 因此,最近这几天,令她作呕的太子都难来上课了。 “并无,昨夜小侯爷未归,萧宸仅能担心小侯爷安危却全无旁的办法。” 萧宸满心的酸胀不知道该如何诉说,是觉得自己无能、无力,废物至极。 “小爷哪里需要你担心,有胆子惹小爷的人,小爷随手就收拾了,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沈君曦见他可怜兮兮的,起身安慰的拍了拍他肩膀。 谁不让她心里不畅快,她起码能让那人身体不舒服。 有病就得治,心病也须药来医。 萧宸却在这时出格的握住她的手掌,恳求的望着她, “小侯爷总是费心费力帮助萧宸,我真的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吗?” 感觉到手上力度,沈君曦冷艳的眸底划过一抹暗色,绯红的唇角翘了翘, “你能为小爷做的…也很多,将长佑令拿来。” 萧宸不知道沈君曦是不是听进去了他的谋划,心甘情愿的将带着他体温的墨玉塞进她手里。 他似水般明澄的眼睛里含着期待,低醇嗓音莫名温柔缠绵, “如果…我活久一些,能帮上小侯爷,会不会被记得久一些?” 望着他好似发烫的眼睛,沈君曦的心莫名颤了下,抽出手,不屑轻哼, “小爷才不会用你那个蠢法子,笨得要死,上课去了。” 萧宸长睫垂下,不用他的法子,她要长佑令做什么? *................ 今日学堂尤为冷清,座位空了一大片。 除了太子没来,李淼、冯玉、周涛等七八个父辈是大官的嫡出都没上课。 张枫林倒是来了,但他脸上竟长了不少旋涡状的白色皮癣,怪难看的。 本正值青春偶尔会长些红疮,但已经长了油腻腻的红疮再长干巴巴的皮屑就更丑了。 不少学生暗猜…这帮人不会是得了什么花楼隐疾吧? 蒋公明的课上。 沈君曦收到了后座传来的字条,懒懒的扫了一眼。 张枫林:【小侯爷可安好?】 沈君曦没回,而是转过身,撩开自己袖口,遥遥给张枫林看了一眼,隐约也是鲜红一片。 张枫林露出懊恼的表情。 昨日宴会事无巨细都是他安排的,因为宴请的都是世家公子还有太子,一点也不敢马虎,酒水都是仔细检查试过毒的。 怎么还能出了纰漏! 萧宸眸光一紧还想细看,沈君曦却抖了下袖子,遮住了那片胭脂红色。 她昨日在酒水里洒了些银杏叶粉。 银杏叶是治疗心疾的一味药材,但鲜少有人知道它能溶于水,同玉桂酒混合会让人起浑身起皮癣。 因为本身不算毒药,且无味无色,自然是查不出的。 下毒会把事情闹得太大难免有所牵连,但“小小”的过敏事件不会,还能清净好几天。 中午放了课,蒋公明未走。 他等学堂里学生走了七七八八后来到沈君曦面前,坐在他前桌蒲团上,低声朝她训斥道, “你这不争气的小子,体肤可有碍?” 沈君曦眼睛微眯,欠揍道, “学生做什么都逃不过阿翁慧眼,但学生体质好,与他们那些弱公子不一样,全然无事。” 蒋公明上下打量她一眼,心下松了口气,用训斥口气道, “你小子少于大殿下接触,往后明哲保身方是正道。” 沈君曦听后,眼眸弯弯,也没个正经的从桌下拿出一个被粗布包裹的小盒, “不说这个,看看,岁旦还未到,老爷子就给阿翁寄来岁礼了。” 蒋公明神情一滞,布满岁月皱眉的脸上晃过一抹失神,感慨道, “竟又是一年了!今年一过,沈不死南征北战就满三十载了。” “阿翁先别伤感,学生偷偷打开瞧过了,是方端砚。石质细腻犹婴儿肌肤,发墨不损笔毫,呵气即可研墨,还是极品朱砂红色的,就可惜有小。” 沈君曦将布包推到他面前,不出意外的被打了下手。 拆了别人礼物还给出评价的,她算第一个。 就这样,一老一小坐着沉默了会儿。 沈君曦抬头时候,撇见年迈的蒋公明的眼里竟含着几分晶莹的泪光,她立刻低头假装没看到。 蒋公明拿起沉重的布包,站起身对着沈君曦说道, “自古忠臣不远期、难善终,却有小人长戚戚、斩不绝。” “为师老了,再也进不得朝堂,不能同沈不死横眉昂首对邪妄,未来可还有所期?” 沈君曦一如纨绔不懂世事的姿态托腮望着蒋公明,大言不惭道, “阿翁与爷爷虽老了,但不还有小的在吗?天塌了有年轻的顶着,老师何必杞人忧天?” 蒋公明这回没揍她,反而好似爱怜般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才杵着拐杖蹒跚远去。 沈君曦心知蒋公明可不似他说的那般无用。 人虽不在朝中,但牢牢把控着万松学院,座下学子多官居要位。 她能在多处说的上话,依仗的不仅是镇国侯的身份,更有蒋公明授意。 然而,傲视朝堂多年的蒋公明最无奈、最处理不得,是整个萧室宗族。 国无明君,良臣何用? 蒋公明走后,萧宸一直望着沈君曦,沈君曦不知他在想什么,回头对他说道, “之前的事,别怪他,他有苦衷,小爷猜想,能将你保在万松学院已经是他最大的努力。” 萧宸想起当日在他父皇朝堂宣布此事,本该将他交到宗正院。 但却有几位大臣上谏,认为宸妃罪不及子,不可无端受到牵连,关押认罪。 后来,他便被带来了万松书院。 虽然受尽欺凌,但也保住了性命。 因此点了点头。 这会儿,他还想看沈君曦的胳膊,但碍于屋内边角还有几个学子在,便没有吭声。 到了晚上。 萧宸烧了不少水,开口说是要帮沈君曦沐浴~还可以帮他搓背。 这把沈君曦惊楞住了。 要说在北唐兄弟之间一起沐浴搓澡挺寻常。 民间“混堂”也是大家一起洗。 皇宫、寺庙、馆驿中,也有汤池供帝王、僧侣、大臣们沐浴,北唐帝更是拥有六百多个私人汤池。 但,别说她来着月事不能洗,就算洗又怎么可能和萧宸一起!! 所以,沈君曦以天冷为由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萧宸又说她出了不少汗,不想泡就帮她擦洗。 这家伙难有倔强的时候,磨的沈君曦不耐烦的将他从自己屋内逐了出去。 被赶走的萧宸蹙眉坐在西厢房的临窗桌前。 他在临帖书写之余,偶尔遥望着沈君曦屋内的烛光。 直到深夜二更天,沈君曦屋内的烛光的灭了许久,他才堪堪停笔起身。 披上那件毛发莹莹生华的狐裘朝着院外走去。 第20章 美玉再盈华 萧宸原以为黑衣人不会派什么像样的人给他。 却没想到万古与长青两人自称前身是麟王贴身暗卫。 不论是身手还是手段都是一流。 两人今晚再次找来另一位出名的医师为萧宸把脉。 再三确认后,结果与那晚老者如出一辙。 万古决定先前往榕国与北唐边境的隐谷寻找神医下落。 萧宸的心沉了又沉,最终归为无波平寂。 *................... 第二日学生们放假,一个月就这一天假,多数人都规划好上哪儿玩了。 柳明庭早早地在梅苑门前等着沈君曦。 他未脱军甲,修长英气的身躯饱含力量,束发以金冠,护躯银铠砌如龙鳞,在光下尤为晃眼。 一看就是巡了夜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不过今天柳明庭的心情极好,好到就算是见萧宸从厢房里走出来都能微笑颔首。 “柳大人,你未免来得太早了。” 沈君曦不是从屋内走出来的,她手持一把软剑,自柳明庭身后的梅林缓缓走出。 未见其人,先听其声。 “要不要与小爷练练?” “嗡”的一声。 长剑出鞘。 惊鸿一瞥,她好似执掌着满天早霞,冷艳张扬。 这是萧宸第一次看到沈君曦动武,她以剑指着柳明庭的姿态英飒极了。 “属下不敢,恐会伤及小侯爷。” 对面迎面的寒剑,柳明庭微微一笑,拱手回道。 “你这人光剩一张嘴皮子,嘴上夸小爷厉害,让你动手又不敢了。” 沈君曦素手翻转,收了剑,笑骂他一句。 柳明庭知道她会用剑,但没见过。 这才后知后觉想起那日福王宴上,他不过是信口一说,她竟还记着。 可谓处处不饶人。 沈君曦回屋换衣裳,萧宸莫名其妙的跟着她。 “从昨晚到现在,你到底想做什么?嗯?” 沈君曦走进房门后,忽然转身,一瞬不瞬的打量萧宸。 萧宸险些撞上她,立刻惊的后退一步,回道, “想知道小侯爷有没有伤着,昨日向箬竹姑娘要了润肤的药膏。” 沈君曦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她走到桌前从抽屉里拿起一个盒子。 拧开。 指腹饱沾后,走到萧宸面前,在他下颚上抹了下。 即刻他莹白的肌肤被晕红了大片。 萧宸闻到温润花香,眸光意外,低声问道, “是胭脂?” 所以她手臂上红的也是?? “傻子,不许说出去。” 沈君曦这会儿额头有汗,微红的面颊如白云里抹上一匀清韵的朝霞,她将萧宸变成了大花猫还觉得好玩又在他眉心点了下,满意的脱口而出, “嗯,明珠蒙尘仍明珠,美玉自当再盈华。” 随后就将怔在原地萧宸推出门去, “小爷换衣裳不需要你伺候!” 萧宸望着紧闭的房门,喃喃道, “明珠……美玉……” 不禁笑了。 原来在她心里,他一点也不浑噩糟糕。 因此当站在门外柳明庭以阴沉寒色望着他。 他唇边被沈君曦逗出的笑从容如故,隔着门微微担忧的叮嘱道, “小侯爷今日去见我母妃,万是要小心,皇陵不比旁的地方……” 话都没说完,门就从内“吱呀””打开了。 换上常服的沈君曦不耐烦的望着“啰嗦的”萧宸,挑眉道, “小爷行事需要你担心?你在家里好生呆着就行,待会儿箬竹就送药来了,老实喝了。” 萧宸只得垂眸应下,优柔潋滟的眉目在光下温煦乖顺。 *.............. 冬日的天空,清明庄严,冷白雅净。 东郊皇陵金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格外辉煌。 沈君曦是头一遭来到这里,相比于皇宫,这皇陵中的暮老垂死宫嫔要多得多。 不论她们年轻的时候多娇、多美、多明艳,都终将在这里熬成白发枯骨。 跟着柳明庭一路走在无人的宫道中,沈君曦看了眼两侧的高墙,轻叹了句,“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 柳明庭温和笑了笑, “小侯爷生性潇洒爱烈酒,永远都不会想做笼中鸟,以后会有匹配的好亲事。” 沈君曦望着脚下被磨平的青石路,淡淡一句, “世事难料,谁知道呢。” 柳明庭笑意凝固,询问道, “听闻太子此次归来,对小侯爷很是上心?” 又怕是沈君曦误会,补了一句, “前日宴会太子以及不少贵公子抱恙,刑部特去查,属下因此有所耳闻。” 没想到沈君曦直接承认,蹙眉道, “嗯,他说只要小爷点头,就算小爷是男人都不妨碍他向陛下开口娶小爷回家。” “荒唐!堂堂皇储竟然如此荒唐!” 柳明庭知道沈君曦说的是真的,庆幸她没有恢复女儿身之余,气恼太子有够昏聩! “谁说不是呢。” 沈君曦望着他恼怒的脸以及额头的伤,心下微微一软。 其实她与柳明庭也算不上敌,怎能没有情分在? 柳明庭仅是要权罢了,若是能各取所需,倒也没必要一直介怀之前的事情。 她忽然开口问道, “你觉着禁宫大统领范晓为人如何?” 听沈君曦提起自己顶头上司,柳明庭不明所以,回道, “范大人行事谨慎,认真仔细,多年来从无纰漏,更救过陛下数次。” 沈君曦轻“嗯”一声,眸色晦深地朝他笑了笑。 望着沈君曦意味深长的眸子,柳明庭心中忽然掀起惊涛骇浪。 他在京中数年,自以为了解透了沈家权利所及。 难道说… 攀爬至今,还是只知道冰山一角? 禁宫军范晓是她的人? 柳明庭甚至不相信,他怀疑沈君曦诈他。 “你以为跟着陛下就能一路高升,但是我沈家一日不倒,有的位置就一日不会空出来,你要回来吗?” 这是沈君曦放下私情、释然之后,第一次向柳明庭抛出橄榄枝。 柳明庭从未想过沈君曦真的能原谅他,他内心喜不自禁,唇边却泛起一抹苦涩,止步行礼回道, “明庭早已无路可退,也不能退,但明庭永远会护在小侯爷左右,这一点不会变。” 沈君曦有些失望,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罢了。 他安排自己来见宸妃已经是尽了力了。 范晓是不是沈家的人她不会说,尽管让柳明庭去猜。 因为不到关键时刻,她不会见,也不会私用。 在这京城,在宫中想要长久下去,谁都是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就连坐在龙椅上的帝王还不是时常战战兢兢的吗? 走过一道道无人看守的宫门,沈君曦心中泛起几分古怪,正宫门神武军放行以及内廷宫门禁军无人在他职权之内。 但能做到一路无人,连过路的宫女太监都刻意避开,柳明庭在满是嫔妃但是后庭权势怎么会大到这种地步? 皇帝不该会给他这样的权利。 四宫六局的女官不该有这么大胆子,手也难以伸到皇陵。 沈君曦的脑袋转得何其之快。 她思索着,不论是皇宫后庭还是皇宫、皇陵、冷宫,嫔妃吃穿用度、人员调遣,都由手持凤印的皇后管辖。 那皇后为什么帮柳明庭? 她虽然心中生疑,但面上未显。 两人并肩走进一间还算干净的院落。 沈君曦走进屋内,原以为自己能见到娘亲口中的,天下第一美人云皎月。 没想到见到的却是,一个满面疮痍,被折磨的半死不活的女人。 被烙铁毁了面貌的女人穿着崭新的灰绿色刺绣上衣,呆滞的躺在床上,支离破碎仿佛一堆烂棉絮,眼睛里全无半点光亮。 沈君曦仅是淡看宸妃一眼,就将目光转到柳明庭身上,沉声说道, “你先出去,小爷替宸妃看看。” 沈君曦不形于色是因为她是医者,什么样子的病人她都见过,但是柳明庭见到后妃如此没有分毫意外,或许因为他早就知道了? 柳明庭知道沈君曦有些医术,因此没有多说,朝着宸妃拱手一礼,退了出去。 沈君曦按捺下心中思绪,走到宸妃床边,没有行礼,从被子下拿出她的手腕说道, “晚辈沈君曦,今日受人之托特来看望宸贵妃。” 就算是做了心理准备,等看到宸妃腕骨上的被锁链贯穿的铁窟窿的时候还是一阵心酸。 病秧子若是看到了该会多心疼他娘亲。 宸妃空洞的目光游移到沈君曦为她把脉的姿势上,嗓音干哑的问了句, “素芷?” “柳素芷是晚辈娘亲,虽然早就听娘亲提到过宸妃,但全然不知宸妃遭遇。此次前来其实是受九殿下所求。” 沈君曦感受着宸妃脉象,心里难免懊恼,若是娘亲在世该是要动怒的。 宸妃四肢都被钩锁贯穿施加酷刑过,但她的身子竟然一直在受上好的药材补着,因此并无大碍。 她实在是不知道后宫手段如此狠毒,能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折磨成这幅模样,便是直接杀了,也比这样日夜折磨来的痛快。 会疯的吧,换成旁人一定会疯的吧? “吾儿,可安好?” 宸妃的黯淡的眼睛里渐渐生出几分光亮,又急着说道, “素芷姐妹仁义,吾儿若是能求到你,该是安好的?” 见沈君曦点头,她的目光中缱眷出几分慈爱的温柔,她轻握着沈君曦的手,询问道, “一转眼,你都长大了,你那妹妹可好?” 沈君曦轻轻回了一句, “她也好。” “真好……” 宸妃细细的打量着沈君曦,见她冷艳的眉眼与柳素芷如出一辙,连把脉的姿势都一模一样,因此松下了心,缓缓道, “曾今本宫多番写信,希望素芷能把你妹妹许给吾儿,素芷都拒了本宫。如今看来,实在是本宫愚钝蠢笨,你娘亲说的才是对的,世事无常,盛衰兴废,便是本宫都逃不脱这个规律。” 宸妃出身尊贵,父兄将她视为掌上明珠,将万千宠爱寄予她身。 她怎会想到会有一天落得如此境地。 “榕国近百年强盛,当年姑姑为什么会来和亲?” 原本不该问这个,但沈君曦想不通,便忍不住问了。 “他曾被作为质子送到榕国,身子羸弱,处境可怜,但对本宫真心,以身救过本宫,本宫便怜他,待他好。 这些年,本宫傻傻的以为他待本宫是与其他嫔妃不一样的,没想到他那日竟会说,每每见到本宫会想起那些屈辱黑暗的日子,因此早就憎恨本宫,恨极了本宫兄长、胞弟……他原是恨的,如今想来,甚为可笑。” 宸妃说话的语气平静,眸底还隐约闪动着光,但沈君曦分不清那究竟是她年轻时的锋芒余光,还是一层盈盈凄绝的泪光。 “姑姑愿意走吗?晚辈能帮助姑姑逃出这座囚笼,假死之法并不难。” 沈君曦俯下身将声音压得很低,但宸妃缓缓松开了她的手,摇了摇头, “孩子,本宫不能走,更不能逃。” 她含泪的眸光坚定, “本宫是榕国长佑大公主,是北唐的宸贵妃,生死都须得磊落光明,不可偷摸苟且躲藏于民间,哪怕苟延残喘也得留在这宫中等着看他的报应!你明白吗?就像你生于民间,本该无拘无束,自在逍遥,此刻也回来了。” 沈君曦心里划过酸涩,难怪娘亲愿意与她结交。 沈君曦在来之间就想到过,宸妃这样尊贵的人,怕是死也会守着那份骄傲和尊严。 即便跌落泥潭,她依旧是凤凰,是公主。 于她心中尊严远比个人性命要来得重要。 但是萧宸却能为了她,不要尊严。 “姑姑性子刚烈,让人钦佩,但留在这里总归不是办法,需听晚辈另一个计划。” 见长佑令被塞到自己手里,宸妃目光大骇,震惊的望着沈君曦。 “姑姑早知自己落地皇陵会遭受非人折磨,才将长佑令交给殿下保命却没想过,但九殿下只想凭此救母,不愿自救。” 沈君曦的嗓音压得很低,几乎是靠在宸妃脸边落下这段话。 她生的俊美,肤如霜雪拓清风,凤尾明眸朗日月… 在宸妃眼里是实打实的男子。 虽是晚辈还是让宸妃轻推了下他避嫌,不安问道, “那吾儿怎么办?若本宫再与他们为敌,宸儿……” 沈君曦轻拍宸妃的手, “如今局势九殿下不争必死,争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说着,她又将另一瓶上好的补药塞进宸妃手里, “姑姑的病症虽不伤及性命,但郁结在心,恐伤精神,这药姑姑得按时服用,才能重振精神。” … 一炷香过后。 沈君曦与柳明庭一同拜别宸妃。 宸妃望着她的背影,捏紧手中长佑令。 沈君曦在她眼里与柳素芷差异实在是大。 柳素芷聪慧但不善谋,而沈君曦城府极深,听她施谋用智,宸妃都有一刻恍惚,沈君曦这一趟来究竟是为了苦战的沈家军筹谋,还真的是受宸儿所托。 其心中城府、谋略的令人心惊。 *............. 走在出皇陵的路上,沈君曦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 “宸妃告诉小爷,你与皇后交情匪浅,关照她不少。” 其实宸妃压根没说,但沈君曦善“使炸”。 从她走出皇陵后,再无人能对宸妃怎么样了。 柳明庭背脊一僵,额头生出冷汗,等沈君曦在心中默数到“三”才义正言辞的拱手回道, “属下与皇后绝无半分牵扯。” 沈君曦心下一凛,正当她想再“炸”时候,“咻”的一声! 远处空中白日里炸开了青色烟火,她的脸色顿时大变。 是青色。 铜、铁、金。 往药粉里多加铜料可燃出青色烟火。 多加赤铁可燃出红色烟火。 隐谷的信号烟分别代表不同含义。 红色是最急的生死求救。 青色意味着家里出了祸事,速招族人回家。 这种隐秘的事,柳明庭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还开口转移话题道, “也不知道是哪家小儿竟敢在皇陵周边放烟火。” 沈君曦冷厉看了柳明庭一眼,快步朝外走去。 第21章 她是真的权势滔天 待走出皇陵,果然看到了遥遥骑在马背上的苏天雪。 “主子,出事了。” 远处苏天雪的声音让柳明庭意外,她不是早在之前就出城了吗? 沈君曦运上轻功,上了苏天雪的马,闻到她身上血腥气,蹙眉问道, “你受伤了?” “我知道主子今日休沐,一早就去梅苑找你,没想到你那苑里打得不可交!我这仅是小伤,箬竹那丫头伤得最重。 我往她嘴里先塞了玉露丸,先吊着命,九殿下被一个不相识的人拼死保着没什么事,这会儿他们三个人以及刺客都被押进了刑部。” 苏天雪嘴上说着她是小伤,但她的腰间衣裳都被血浸透了,没来及包扎就来找她。 沈君曦点了数下周遭穴位才堪堪帮她止住血。 “我说怎么止不住血,原来我点错穴位了啊!” 苏天雪朝着沈君曦窘迫地笑,感慨自己医术不精,小穴位都记不清。 “亏你还笑得出来。” 沈君曦任由她靠在自己怀里,跟着问道, “你们受了伤,书院里神武军是死的?小爷不在他们就不巡逻了?” “主子回去就知道了,我想在你怀里睡会儿,累坏人家了,造孽啊。” 苏天雪撒娇得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倚着沈君曦,疲了就睡。 一副有她就安心的模样。 半个时辰后。 沈君曦将昏迷过去的苏天雪先送回藏娇楼,为她包扎好,随后纵马前往刑部要人。 *................... “一帮废物,本宫对他们寄予厚望,他们却连个小杂种都没弄死!” 雕刻上凤凰展翅图样的凤椅上,一袭正红色立领华服裹身的皇后傅紫秋斜倚在上。 她头梳飞云望仙高髻,斜插九支衔彩珠金凤簪,最长的一根凤簪坠着细细的流光宝石,衬得整张脸贵不可言,就是那脸色不太好。 “皇后娘娘为什么不告知会属下,九皇子还有暗卫护着!?此番折损的不仅仅是娘娘的人,属下也会因此难得小侯爷信任!” 柳明庭面色沉沉地跪在地上。 他这次与皇后合作仅是因为目的一致,都想除了萧宸。 而假借皇后之手,沈君曦怪不得他。 谁知道,萧宸身边会冒出来位武艺高超的暗卫! “呵,你还怪起本宫来了?本宫逼你合作了?!” 皇后保养得当的脸上染上一抹埋怨,她朝着柳明庭摆了摆手, “过来扶本宫起身。” 宫内的催情香燃得正旺。 柳明庭只得起身照做,任由傅紫秋的娇躯贴靠着他,心急地问向她, “萧宸莫名被刑部带走审讯,娘娘难道就没法子除掉他了吗?” “你竟比本宫还厌那孽子?但本宫的人可碰不到刑部。” 傅紫秋将柳明庭压在凤椅上,嗤笑道, “你模样俊俏,身子也勇武,怎么就半分不得沈昊山器重?刑部那个老匹夫是蒋公明一手提拔上去的人,早就归顺于沈昊山,你竟不知道?” 她放荡暧昧地抚摸着柳明庭胸膛,指尖艳红的丹蔻甲划过他的脖颈,妩媚勾唇说道, “十年前,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三省的官员无一不受蒋公明驱使,陛下犹如傀儡!这些年蒋公明虽然不问朝堂事,但当初忠心于他的官员,除了被陛下杀了的那些,其余还能喘上气的早就拢聚到了沈昊山麾下。” “那位对陛下忠心耿耿镇国侯比你想的野心多了,他怎会让沈家军的血白流?” 柳明庭的确不知道这些,“莽夫”难道只是沈昊山的伪装?? 他蓦然想起上午沈君曦让他回来。 回她身边。 曾几何时,他因为深得沈昊山疼爱,人人都唤他声小公子。 他竟没想到,一直以来沈昊山让他看到仅是沈府的冰山一角。 可对于沈君曦,沈昊山怕是迫不及待地倾心交代了一切。 沈家把控的门庭,到底有多庞大? *………… 午后。 刑部地下牢房烛光昏暗。 刑部尚书阎烈以及一群平日没有半分关系的官员聚在一起。 他们踩着干稻草,面色肃正的围在破旧的桌前。 刑部尚书阎烈开口问道, “各位同僚,今日傅皇后的人,无端对小侯爷下手,究竟意欲何为?难道是傅太师授意?” “不知道!但我们小侯爷与她无冤无仇,她派人闯入小侯爷院里行刺简直罪大恶极!大家伙好好想想,小侯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等还有什么希望?必然被陛下如兔死狗烹般置之!” 回话的这位武将,说话不好听,但朝堂局势真是这样。 这些年来帝王一再将要职交给昏庸无能之人,六部三省由傅太师执掌。 令北唐奸臣当道,贪污盛行,甚至还有不少地方盛行“卖官”。 他们参折子上去都参不动,打回来就罢了,偶尔还会被皇帝责罚。 如今皇帝不动他们,一是因为他们行事小心,不出纰漏,根基已深。 二就是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们这些人会私底下互相帮衬着对方。 而有本事、有魄力将他们这些忠臣能聚在一起的人正是沈昊山。 “话说回来,礼部那老小子又是怎么安排的神武军?书院里的打斗的声,老子在外面的神策军都听见了,他们驻守在书院的神武军全都是聋子瞎子!?” “要是手底下没人大可到老子兵部要,他礼部也就管典礼、学院、祭祀三项屁事!娘的,这都安排不好,留着还有什么屁用?” “老子迟早得削了他!指不定他就是根狗/日的墙头草!” 早年间有些行军打仗经验的兵书尚书霍风与沈昊山的脾性相似,会骂些脏话,开了口就停不下来。 “吱呀”一声,牢房门被打开。 沈君曦走了进来。 “此事也不怪张毅,新来的“神武都尉秦霜”是柳明庭调来的人。” 提到柳明庭,兵部尚书的脸沉了三分。 他冷哼一声,朝着沈君曦拱手道, “就算柳大人是小侯爷的人,老夫也有一事须得提上一提。” “工部吴尚书吴大人虽有些贪财,还时常与我等作对,但于国于民,他还算称职。 皇上早想在江南建立行宫,他这些年都以常年水患为由拖延着! 可那柳明庭为讨皇上欢心,提出让太子南巡,太子归来后一番夸张描述,导致建立行宫之事被再次提起,其工程盛大,劳民伤财,何其铺张浪费?!” 提到这件事,阎烈也有意见,跟着说道, “是啊,当下局势还不太平,外有南唐叛党,内有颍川王拥兵自重,隐有内忧外患之势!陛下不愿多拨军资养兵,朝廷今年连关外战士们御寒的军甲都尚未凑齐,如此消耗,我朝不堪重负!” 两人的话让沈君曦跟着心沉几分。 她朝着兵部尚书霍风摆了摆手,直言道, “柳明庭今日是故意调走本侯,此番都杀到本侯院子里了,哪里还算得沈府的人?随他去吧,若有机会处理掉便是了。” 一众官员面色大变,纷纷沉默。 暗叹沈老将军这是养了只白眼狼啊! 但想到沈君曦院内的人是九殿下,他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兵部尚书霍风一向不爱打哑谜,果敢直接的问道, “皇储昏聩,小侯爷此番护着九殿下,是否是想扶持他?” 不怪皇帝忌惮沈家、皇后要杀萧宸。 因为沈府追随的对象说不准就会成为北唐半个朝堂追随的对象! 这就是权势。 而现在,这份权势就掌控在沈君曦手中,仅需要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目光统统落在沈君曦身上,她朝着一众老臣忠将躬身一礼,开口道, “爷爷出征前不知道这仗要打多久,一再叮嘱晚辈不得干涉皇权叠替,晚辈行事另有缘由,不过眼下倒有一计利于北唐战事,可让北唐再得喘息机会,诸位长辈听晚辈道来。” ………… 烛火昏暗的牢房内,官员们望着沈君曦的脸,听着她一石三鸟的计划眸色越发的亮。 众人在商讨结束后打开地上暗门,迫不及待回去写奏折了。 至于为什么要走暗道,原因无它,这些个大臣平日都被各方眼线盯着,聚在一起是万万不能的。 一旦被人发现,绝对会被扣上结党营私的帽子。 尤其是兵部尚书和沈君曦,不能有半分瓜葛,甚至得假装的不认识。 理论上说,他们同时能出现且不会引人注目的地方只有一个:皇宫。 刑部距离皇城不远,曾有被压重犯为了逃出去一直挖,一直挖,一路竟挖到翰林府。 后来那位犯人没逃出去就被斩首示众,但密道被阎烈捡漏了! 兵、刑部尚书也好、禁宫统领也罢,都需要将各自部门较大的事务呈报给翰林府记录在册。 遇见了和下朝时般同行太正常了。 送走了其余人,阎烈沉吟了会儿,问向沈君曦, “小侯爷,那位重伤的黑衣人的身份该如何对外说?” 沈君曦单手搁在桌面上,细想了下,回道, “找户部那边给他做份士籍、刻好身份印章,沈府常有自外地前来投奔的老将后人,不缺他位置。” “好,下官这就去办。” 阎烈朝着沈君曦微微拱手,朝外走去。 “慢着,阎尚书,您是蒋阿翁最喜欢的学生,您以为萧宸如何?” 沈君曦忽然问向双鬓斑白的阎烈。 这让阎烈扯出一抹苦笑,沉声道, “闻小侯爷所言,他有忠有孝本当是被列为忠主之选,但他一不出身正统,二有异族血脉,名不正言不顺,不可选之。” 沈君曦回以谦逊的笑,点点头。 然而,走在这阴暗狭长的牢道中,她眉峰紧蹙一遍遍回想着阎烈的话,胸口渐渐凝结出一股闷气。 挥散不去,烦闷至极。 气得一拳砸在墙壁上,引得墙壁上昏黄烛光一闪一闪幽灭不定。 烛泪滴滴,顺着烛台缓缓流下。 在这摇曳不定的光与影下,她的脸上被镀上一层好看的金色光泽却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回到刑部后院的厢房。 脸色苍白如纸的萧宸抿着薄唇安静地躺在床上。 许是习惯了隐忍,他呼吸很轻偶尔会屏息一会儿,像是再痛再伤也不会喊出声。 委屈的时候不过是皱皱眉,把唇抿得再紧些。 沈君曦站在床边看了他许久,冰凉的泪珠漫出她倨傲的眼睛,打湿了睫毛,顺着她的脸颊无声滑落。 作为镇国侯手握重权面对破烂至极的朝局,她无能。 作为医者救不了想救的人,她无能。 作为儿女、作为妹妹,她更是一败涂地。 宸妃是和亲公主,她清楚自己的孩子不可能继承北唐大统,所以一直教育萧宸君子无争,淡泊于世。 然而…那些争来斗去的皇子,又有几人称得上君子,配继承这洒尽沈门鲜血的飘摇北唐? 她不甘心! 一点儿也不甘心! 但凡病秧子身体争气一些,不于公,于私,兴许她都想为他争一把。 赌一把。 时间一点点过去…… 受伤失血过多的萧宸,如梦醒般恍然睁开眼。 他模糊地看了许久,终于看清是沈君曦站在远处阴影中落泪。 眸底骤然失措,像是个慌张的孩子,哑声道, “你怎么哭了?你不哭…不要哭…” 沈君曦站在阴影中,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听到她声音,确认是她,那一瞬间,多日来的压抑和恐惧土崩瓦解,毫无预兆的,他的眼泪跟着就涌了出来,哽咽得想去够她的手, “你不哭……不哭……” “小爷哭是心疼箬竹那丫头现在还不醒,你起来做什么?” 望着他不顾伤地爬起来要来找她,沈君曦朝他走了两步,摁住他的胸口,冷着脸,红着眼眶训斥道, “你母妃也好着呢,你哭什么?娘娘唧唧的,老实躺着!” 萧宸被问了噎住了,望着她的脸说不出话来。 他看见沈君曦眼底那份孤独以及倔强。 她很难过,但在逞强。 萧宸硬是从喉咙里憋出几个字,抬手去抚她的眉, “你不皱眉好不好?” 沈君曦放松了眉头,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告诉他,此时已了,他身中毒蛊命不久矣,五脏六腑早就衰败。 告诉他,她原本是在等他死的。 “萧宸清楚自己的身体,但是我不会死……母妃还没被救出,我还没报答小侯爷,我不能死。” 萧宸握住沈君曦的手,那双清魅纯净的眼中还有泪,但他却扬起唇笑了。 目光中夹杂着缱绻的温柔干净的犹如水晶。 沈君曦对他知道了病情,并没有太多意外。 自己的身体永远自己最清楚。 她抽出自己被他紧紧握住的手,脸色平静的望着他。 那句:原本只有你死了才算是对小爷的报答。 变成了, “你母妃性子刚烈孤傲,不愿就此逃离宫中,她如今已拿长佑令进宫面圣,小爷知会了几个重臣助她一臂之力。 会不会利用长佑令解关外战事,最终要文武百官的抉择。 另外关于宸宫中的贵重物件,你母妃会亲自列出单子,一件不少的捐赠给边疆战士,少了的物件都会追究到底,当有人是要吃苦头。” 说到这里,沈君曦轻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说道, “此事以了,你好好歇着吧。” 萧宸摇了摇头,苦笑道, “原来如此,但萧宸深知长佑令不足以帮母妃重归宫中,洗刷冤屈,能帮母妃的是前廷重臣,该是小侯爷费劲心力、人脉帮到了母妃。” “萧宸终是什么都不能为你做,生死亦无用处。” “没有长佑令,小爷也没有让他们为你母妃开口的契机,好好歇着吧,往后保重。” 沈君曦不太想听这些,暗叹一口气,转身走了。 其实这一刻她竟有些羡慕萧宸。 无论如何他救了他的娘亲,他是勇敢的。 萧宸望着沈君曦孤独的背影,他想开口留她,但似乎在突然间丧失了全部理由。 一句“保重”,是再也不见他了? 他与她之间自此断,再无瓜葛。 心蓦然撕裂,如刀割般的颤动。 *...................... 踏出刑部大门。 半天晚霞,一抹夕阳斜印在沈君曦身上,勾勒出少年修长寂落的背影。 “哎呦,奴才差些眼拙了!小侯爷万福金安,常福拜见小侯爷!” 手持圣旨的内侍监总管远远的见了沈君曦匆忙小跑过来,眉开眼笑地朝她行礼。 他笑得献媚却也不惹人生厌。 这宫中的人戏演的多了,笑起来眉梢都带着真情实意的喜意。 沈君曦轻“嗯”一声,她轻轻勾唇,眉眼间自有一股风流之色,明知故问道, “常总管怎么来这里?刑部这里头可没有美人等着受封。” 常内侍压低几分声音,扫了眼身边人。 他身边太监立刻后退,像是透露小道秘密般说道, “侯爷说笑了,奴才此番前来是为了九殿下,宸贵妃早间沉冤得雪,陛下龙恩浩荡,此番要封九殿下为藩王了。” “哦?倒是桩妙事!就可惜小爷刚到手的美人,说没就没了。” 沈君曦笑的风流不低俗,引得常内侍跟着笑。 外面的消息,他们也是灵通的,继而回道, “封了王又哪里比的小侯爷矜贵,咱们北唐的王爷多如牛毛,唯您仅有一位。” “这初入了冬,皇上时常念叨小侯爷,担心小侯爷冻着,今年岭南献上来的金丝密炭,小侯爷可是独一份,早早的送进镇国府了。” 沈君曦微微挑眉,常内侍不说她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宫中娘娘都没有?小爷可不信。” “哎呦,您还不信呢,便是皇后娘娘分得到的都不如小侯爷多。” 常内侍表情真切,就差没领沈君曦去看了。 沈君曦点头,爽朗回道, “前些日子,拜见陛下不得,还以为陛下生气不愿见本侯了。” 常内侍抬起兰花指,指了下身后人手上的锦盒,恭敬道, “陛下疼爱小侯爷还来不及,怎能生小侯爷的气?这不,方才听闻小侯爷受了惊,派老奴挑了不少稀罕药材,等着送到小侯爷府上。” “如此,小爷可得进宫好生叩谢隆恩,感激陛下体恤。” 沈君曦说的也是一副情真意切,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巧合,无非就是知道她也在刑部,等着给她压惊呢。 论起来,梅苑出事,她虽然不在,但在旁人眼里也是差些遇刺。 皇帝该是真心惊的。 柳明庭那条疯狗是真的敢啊! 要不是书院外的神策军听到了打斗声闯进学院,书院内以秦霜为首的神武军打算装聋到萧宸死了为止? 离开刑部后。 沈君曦回了趟藏娇楼为秦箬竹、苏天雪以及那位深受数剑的暗卫把了脉,开了几天的药。 要走的时候,苏天雪哭唧唧嚷嚷着她手臂疼,起不来,非得沈君曦来喂她喝不可。 沈君曦无奈,只能一口一口喂给她,还得拿手帕给她擦嘴。 这把苏天雪乐开了花,眨了眨妩媚的眼睛,调笑道, “做大官做成主子这样,真是独一份。” “做手下做成你这样,也真让人叹服。” 沈君曦一派认命的模样,无可奈何的语气让苏天雪更开心了,笑道:“那也是主子自己宠出来的!” 隐医谷有自己的规矩,沈君曦是主子,她是继任长老,但这不妨碍她和沈君曦还是好姐妹! “小侯爷,账本送来了,请您过目。” 房门被敲响,凌菲儿将匠心阁的账本呈给沈君曦。 沈君曦将药碗递给凌菲儿,还没开口让她喂,苏天雪就刁蛮着说, “放着,放着,我待会儿还要小侯爷喂!” 她张牙舞爪的模样哪里像伤患,分明就是借伤求宠。 凌菲儿只得放下,朝着沈君曦汇报道, “店里有支镂空紫玉佩卖了出去,这个月营收足足有一百八十万两。” “嗯,不错,这个月给每人多发十两月银,添几件衣裳,你也添两件像样的首饰。” 沈君曦扫了一眼装扮朴素的凌菲儿,仅是扫了一眼,就将账本放在一边重新认命的拿起药碗。 凌菲儿白净的脸庞微红,屈身回道,“多谢小侯爷。” 待凌菲儿走后,美人苏天雪笑的贱兮兮的,低声道, “看,又又又一个对你动心的!阿曦啊,你这扮成男相俊美成这样,夺走了多少少女芳心。” 沈君曦望着她活泼的模样不由笑了笑。 “不行,你别对我这么笑,实在是太好看了,我也要心动了,俊的想亲你一口!” 苏天雪没个正行,沈君曦轻掐了下她胳膊,有板有眼的训道, “你还能不能好生喝药?不喝我走了。” “喝喝喝,你可不能不管我!对了,我在南城以中郎将幺女身份接触上了颍川康王妃,前几天就和她混熟了!她可能明天进京,到时候就靠你出手了,我今天早上去找你,想说的就是这件事。” 苏天雪笑颜绝美乖巧,她生得凤眉明眸,顾盼间神采都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只是脸色的确略惨。 沈门人脉遍布北唐,只要有沈君曦首肯,苏天雪找个身份接近王妃是小事一桩。 她出城是赶在颍川康王妃进京前与她结识,让她提前去找药。 颍川靠近天山,是康王封地。 作为潘王康王家底子可比京城中闲散王爷厉害,实打实的拥兵自重,富可敌国。 天山雪参对康王妃而言不是难事。 “跟着我,你受累了。” 将最后一勺药喂给苏天雪,沈君曦转身冷不丁地朝着苏天雪抱歉。 “这话就生分了啊,于公你是我主子,于私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姐妹,就算是天塌了,我也同你一起扛!” 苏天雪抱住沈君曦胳膊,眸色冷幽的说道, “只剩下我们了,我不管,我要你好好的,要你能过的开心些!如果皇帝逼你娶老婆,我就帮你都杀了,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看那些牛鬼蛇神还敢作妖不!” “嘿嘿,到时候你最多落个宠妾灭妻的烂名声呗。” 沈君曦被她幼稚的话逗笑了,回道, “亏你说的出口,你出自江湖有些本事以为那些公主贵女好对付,但宫廷里那些穷凶极恶的阴谋手段比持剑杀人更可怕!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你那点本事,落在旁人眼里,未必够看。” “我才不管,试了才知道,今晚你不回书院陪我睡!” “陪我睡嘛~” 说着苏天雪就把沈君曦往床上拽,任性又蛮横的性子是一点都没变。 沈君曦拗不过她,只得被她扒了外衣陪她睡,不敢睡熟担心碰到她伤口。 到了后半夜,苏天雪竟是打起呼噜又磨牙… 吵的沈君曦恨不得拿出银针封她几个穴位。 但她身上有伤,时不时还可怜唧唧往她身上靠。 只能忍了。 忍的后果就是,这一夜睡了和没睡一样。 到了早上。 苏天雪还有脸抱住她胳膊,在她下巴“吧唧”一口,不待她推,苏天雪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低声失落地问她, “我梦到君霆大哥了,我能不能去见见君霆哥哥?反正他也看不见了……” 沈君曦的心沉了一下,蹙眉道, “哥哥状态还是不好,前几日我问了,他不愿意见你。” “君霆哥哥以前可宠我了,真说过以后娶我做媳妇!我就不信他一直不肯见我!气死我了!” 苏天雪怄气捶床,不小心扯到伤口又疼的嗷嗷叫。 沈君曦坐起身,慢条斯理的穿上外衣,打趣道, “哥哥有没有说过娶你我不知道,但是你这打呼噜的毛病要是不治,我哥娶了你往后睡不安稳。” 苏天雪脸色一红,就恨刚刚没亲她亲重一些,多留些唇脂印子!!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老鸨玉如意的说话声,好似在拦着什么人上三楼。 沈君曦穿好衣裳,打开门就怔住了。 昨日还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萧宸,这一大早竟然站在了楼梯上隔山望水似得看着她。 他换了装扮,难得穿了件奢丽的衣裳。 一袭白袍上绣着雍容文雅的君子兰,绣工精湛绝妙,栩栩如生,袍内露出金色暗纹镶边,衬得他身材高挑、五官俊雅。 将冰雪风骨,皓玉之容悉数显了出来。 人靠衣装,他该是回过宫了。 “小侯爷,您醒了,奴不敢拦着九殿下上来,吵着您了。” 玉如意嘴上这么说,但直到见到沈君曦才放下了手让萧宸上楼。 沈君曦朝着玉如意摆了摆手,朝着萧宸问道, “大清早的,你来做什么?” “我……” 沈君曦下巴上的唇印刺目鲜红,让萧宸不得不挪开视线,他堪堪垂眸,朝她回道, “玄知公子医术高超,我想请他为母妃治疗伤疾。” 沈君曦看向玉如意,她从未给萧宸提过给他看病的人是玄知。 玉如意讪笑了下,连忙退了下去。 “夫君~你这匆匆忙忙地出了门,佩玉没带,发冠还在妾手上呢!” 苏天雪光着脚就跑下床,她披散着妩媚长发依在门旁,晃了晃手中小巧的白玉发冠,嗲气娇柔的嗓音让沈君曦都头皮发麻。 “哎呦,妾当是谁来了……” 第22章 宠幸了别的女人 她故意露出惊讶表情,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沈君曦直接扛在肩上,点了后脖颈一处穴位,连牙齿都酸了。 “小爷知道了,你下去等着。” 沈君曦抱着苏天雪,在进门前背对着萧宸落下一句。 “体虚失血,还敢光脚,你不知道冷?” 进了屋,沈君曦不客气的将苏天雪丢到床上。 她这幅冷沉严肃的表情可把苏天雪乐坏了。 苏天雪故作姿态的收了几分笑,严肃回道, “我偏是要逗逗他,他那身体、身份才不配肖想我的主子,如今救出母亲,恢复了身份还迫不及待的来找你!真当你是开善堂的!” 沈君曦没回话,走到铜盆前梳洗拾掇。 抬头看到铜镜时,眸底闪过无奈,以指腹擦拭去那抹艳红的唇脂,给了小作精苏天雪一个“胡闹”的眼神。 苏天雪笑的更欢了,朝她抛了个性感的媚眼,问道, “主子,你说为什么宫中太医真的很没用吗?为什么这也看不好,那也瞧不好!难不成太医署的大夫都不如江湖骗子之流?” 梳洗过来,沈君曦走到书桌边开始写方子,良久回道, “宸妃面容被烙铁毁了,宫中太医的确没什么法子,何况在宫中最重要从来不是能力,而是心术,就算有,也不会为她治好。” 苏天雪震惊的坐起身,惊讶说道, “杀人诛心,这未免太歹毒了!但是你又有什么法子能治?要是能脸毁了治,大哥的伤你早就用九星宗镇派灵狐血治好了!” “哥哥烧伤的重,经脉都严重受损,得调养好了才得以治体肤,宸妃不一样,她兴许还有救。” “啊~你要用灵狐血制成的血膏给宸妃治脸啊?你对那病秧子未免好过头了!因为杀了人家的镇派灵兽,我到现在还在被九星宗在江湖追杀呢。” 苏天雪有些吃醋,语气里带着不小的埋怨。 “她是娘亲姐妹,一如你我,总不能坐视不管。” 沈君曦写好方子站起身,朝着不甘心的苏天雪温和说道。 “这样啊……那主子你去吧!咱们这么做,夫人的在天之灵许能高兴,快去吧,快去!” 仅是一下,苏天雪就没意见了,还朝着沈君曦回以支持的笑眼。 沈君曦轻轻笑了。 曾几何时支撑沈君曦熬过来的便是一双双这样的眼睛。 所有的期待与支持造就了一位心怀谋略能为大家遮风挡雨的沈小侯爷。 于是,过去那个顽劣活泼的率真少女便再也不见了。 藏娇楼二楼是留宿包厢。 这会未到辰时。 中央大厅除了丫鬟没几个人在,偶有几个需要早起的风流浪客匆促推开房门,急系着裤腰带,行色匆匆地从萧宸面前路过。 即便知道沈君曦不是这样的滥交的男子,萧宸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她会喜欢这样荒淫的烟花寻柳之地。 可见陪她的过夜女人是苏天雪,却也不能说她离经叛道。 只叹苏天雪连花楼都能陪她睡,难怪讨她喜欢。 萧宸睫羽低垂,站在那里清冷失落。 “呦,兄长,你快来瞧瞧,这不是九皇弟吗?不不不,现在是封藩广陵的宸王了!” “广陵可是好地方,咱们这弟弟了不得啊!” 春光满面的睿王离开美人帐,一出门见了萧宸,立刻大嗓门起来。 恨不得让整个萧室门庭的人都知道,自诩君子的萧宸都来寻欢作乐了! 太子萧云泽身上长了大量皮藓不用上课,这便日日醉酒藏娇楼。 听到睿王直呼见到了萧宸,跟着就踹开房门,厉声道, “是不得了,几日不见便成了广陵王,弟弟这床上本事为兄自愧不如,不如让为兄好好瞧瞧?” 太子萧云泽长眸阴霾地望着终于厅中孤身一人的萧宸,原本就不算俊的脸上扭曲到骇人。 “本殿能封潘王还需感谢皇兄鞭策,但皇兄这般口不择言是因为嫉妒本殿吗?” 萧宸抬起头,身量笔直的站在那里,清瘦的身体像一把闪着锋利刀光的薄刃。 清灵冷峻的眉宇间更生出了敢与他争锋抗衡的气势,从容继续道, “本殿虽大难不死被封王,但远不及皇兄地位超群,皇兄又何必恼羞成怒?” 这绝对是让萧云泽想当场弄死他的模样。 “嫉妒?你也配!别人家的石头是越磨越没棱角,你这块烂石头还被磨成了刀戟了!来人!” 萧云泽一抬手,便有数十位身着锦衣的手下从楼下得令上来。 睿王一手搭在围栏上笑着看戏,送上门的羊羔,不欺负岂不是可惜? 然而那些人还没踏上二楼最后一层阶梯,玉如意就带着一帮小厮赶了过来,陪笑道, “这大清早的天都没亮,贵客们怎么就动上肝火?再说了,奴这藏娇楼也不比练武场,哪里是打架的地儿。” 藏娇楼没被沈君曦买下前在京城只能算二流花楼,但被沈君曦买下后便一跃成为了京城顶尖名楼。 早前偶有闹事的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后来有人知道这是沈府产业后,生意一下就更好了。 因为不管他们在这里怎么寻欢作乐都不会闹到外面去被人抓住把柄。 沈府的产业,谁敢在这里安插眼线? 再者,沈君曦又是个不管事的主儿。 所以此时老鸨玉如意说话虽然客气,但底气很足。 “别说沈君曦今日不在这,她就在这也不敢拦本殿收拾目无兄长贱人!” 此话一出,引得“嗒嗒”下楼的沈君曦立刻翻过三楼红木围栏,以俊俏漂亮的轻功落在了萧云泽跟前。 一招惊鸿技,让楼下人直呼好身手, “殿下这话说得小爷不爱听,小爷的胆量何时这般小过?” 沈君曦出现的猝不及防,吓的萧云泽后退一步! 以为是什么刺客。 看清沈君曦的脸后,他反而松了口气,指着萧宸,压着火气骂道, “贤弟你这是还稀罕这条养不熟的狼,如今他成了广陵王尾巴都快翘上天了,你瞧瞧他眼睛里还有本宫吗?” 沈君曦转身看向眉眼温润如玉的萧宸,朝着脸上红肿脱皮的萧云泽敷衍一句, “眼睛里没有,心里有就行了,时候不早,本侯还得去书院,此事罢了。” ??? 萧云泽怔楞的站在原地,脸色彻底阴沉了,质问道, “事到如今,你还是这样护着他?今天你就给本宫说清楚,你怀的究竟是什么心?” 萧云泽的意思是,往日他什么都不是,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他对我有了威胁,你沈君曦身居其位,还敢拉偏架? 沈君曦皎然回眸。 一双如黑琉璃般眸子正撞萧云泽的目光。 第23章 他是跟屁虫 那冷艳瑰丽眸底泛起摄魂的寒光让他微微发憷,就听她漫不经心的说道, “八面玲珑心。” “好好好!” 萧云泽落下三个好字,脸色阴戾,咬牙道, “本宫且等着看,小侯爷往后如何八面玲珑!” 说罢,大袖一挥就被沈君曦气走了。 没看上热闹的睿王连忙追了下楼,朝着萧云泽说道, “屁的八面玲珑,傻子都看出来偏向萧宸,皇兄,我们往后该如何是好?” 萧云泽也不怕旁人听见,怒斥道, “堂堂镇国侯想八面玲珑不奉本宫为主!不以本宫为首是安!也要看看父皇同不同意!” *............ 藏娇楼内,沈君曦将狐血膏以及一副开好的方子交到萧宸手上,叮嘱道, “往后若是无事,少出宫门,若是有事,待你那护主忠心的暗卫伤愈,让他来找小爷,另外,你的药也会让他给你带过去。” “以后,我不可以去书院上课了吗?” 萧宸捏紧了手中瓷盒,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一股名叫不舍的情绪疯长。 “小爷也不能成天护着你。” 沈君曦不是没看到他恋恋不舍的眼神,只是刻意地忽视了。 她拍了拍萧宸肩膀,转身欲走却又被萧宸扯住衣袖。 “小侯爷那日所言为何忽然不作数了?” 那只纤长洁净的手紧紧的捏着沈君曦的衣角,萧宸固执的凝视着她的眼睛,想从她脸上找到原因。 她分明还有旁的事,一定是有的。 不然为什么要帮他,救他,费劲心神将他从泥泞中拖出来! “宸王自重。” 沈君曦撇了眼他的手,转身不回头地走了。 萧宸是不是好人,能不能一直是好人,她不知道。 但起码是个知恩求报的人。 她忽然不愿意在等待一个人死的过程中筹谋计划。 这世间破烂糟糕,但她依旧不想让自己在意的人离开这世间。 因为她在意的人,兴许也真心地在意着她吧? *................... 回到万松书院,沈君曦就被蒋公明领走一顿训斥。 这回的训斥是真的在骂。 宸妃手持长佑令回宫后做了两件事。 一将她价值万两黄金的嫁妆悉数拿出带头募捐供给关外战事。 二将长佑令之事说出,愿以开罪母国之名,解三十万大军苦战的燃眉之急。 这件事是有利于沈家军不假,但这是后宫的事情。 没有数位肱骨大臣在前殿朝堂主动出言帮衬,苦苦求情,皇帝怎么可能顾及颜面,将萧宸被封为藩王。 凭宸妃一个外族公主,凭什么能得前殿朝堂帮衬,重新位列后宫,封号不改。 事没人提,皇帝会拿了好处,不会在意宸妃以及萧宸的生死,但提了,皇帝都架不住脸面,皇帝都是被逼的啊! 可那些率先出头的大臣哪个不是沈君曦安排的人? 沈君曦这么帮助萧宸,但凡皇帝多几个心眼就知道他是在装浑! 蒋公明是明白人,怒起时要拿藤鞭抽沈君曦,但扬起鞭子又下不了手,气的跳脚了。 沈君曦一声不吭的挨骂,到了最后,她抬头望着蒋公明眼睛说道, “就算我什么都不做,皇帝也会视沈家为卧榻猛虎,正如阿翁一心为国为民,不也是被逼的早早致仕,蜗居茅屋?! 阿翁年迈都依旧不甘心,还要来教书,还要干涉朝局,我又如何能甘心?!” “阿翁想让学生如何甘心将沾满沈门鲜血的北唐,交给太子那个昏庸更甚的皇储!?那还不如斩了学生来得痛快!” 一番话震得满头银发的蒋公明透骨酸涩,老态纵横的眼睛越来越浑浊,最终将藤鞭丢在地上。 “爷爷不敢、不愿做的事,我终是要做,大皇子不为君主之选,还有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就算这些皇子都不行,还有数不清的皇子皇孙!北唐城门是以千千万万的战士以血肉以性命所保,就算萧室宗门亡,北唐都不可亡!” 沈君曦红着眼睛说完了,心里也痛快了,蒋公明却早已失态的趴在矮桌上老泪纵横, “沈不死不是不敢,他与老夫都老了,他最大的心愿便是你活着,再无旁的所求,他这一走犹如遗言,老夫若保不住你待下了黄泉都无颜见他。” 良久。 沈君曦蹲在蒋公明跟前,笑着安慰道, “阿翁不老,阿翁和爷爷还能再活三十载,终会再见盛世。” 她逗地蒋公明以布帕擦了把眼泪,反问, “笑话,老夫和你爷爷岂不都成了百岁的老怪物?” “什么老怪物,分明是北唐的福星,学生愚笨却有阿翁做后盾,往后不轻言死亦不轻言失败。” 沈君曦一句话让蒋公明心里安慰得不得了。 这一瞬,他仿佛能从她眼底的光亮里见到未来的四海太平,盛世繁华。 “你分明就是为萧宸那小子开脱,他为人如何?” 擦了擦鼻子,蒋公明正襟危坐起来,严声问向沈君曦,这变脸可比翻书还快。 “还需考察一二,此事不急,先借此战机解决颍川王屯兵超额,拥兵过重之事,学生觉得削藩势在必行,否则内忧外患,受苦遭罪的还是北唐百姓。” “你有办法了?” 蒋公明眼底闪过精光,探究的望着蹲在地上的沈君曦。 沈君曦拿起桌上的笔写下“借刀杀人”四个字。 蒋公明先是皱了皱眉,随后豁然开朗几分。 沈君曦撂下笔,站起身说道, “年关将至,颍川王已经携王妃赶往京中祭祖,他到底有没有反心有待调查,不过据目前所知,他这一路可没少拜访沿途官员。” “你得有拿得出手的证据,皇上……唉。” 蒋公明说了一半直接叹气,昏聩的北唐帝但凡有脑子,登基后又有着沈昊山这样的大将,早就该削藩了。 “嗯,刑部阎烈正在收集颍川王大量购买兵甲铁器的证据,其余的还有兵部霍风主事,学生安排好了。” 沈君曦见蒋公明还在沉思朝他鞠礼道, “没别的事学生就先走了,下午还得上课。” 良久。 蒋公明的目光才从她锋利的字迹上挪开,暗叹沈君曦不愧是沈昊山选定的镇国侯。 未战却已配的上“镇国”二字。 因为在哪里,不是战场呢? *............. 走进嘈杂的讲堂,沈君曦的视线在萧宸空着的位置上停留了一瞬。 昨晚一夜没睡好,她晒着太阳,懒洋洋的趴在桌上补觉,直到夜幕才缓缓转醒。 讲堂没有点灯,月光透过窗洒在窗沿,微凉的夜风吹散了几分屋内炭火燃起的闷热。 沈君曦睁开眼的时候,桌面上多了一张字条以及一封来自沈府的家书。 【晚上戌时,知味楼诚邀小侯爷共饮·张枫林。】 “还有本事翻墙出去喝酒?天天喝,怎么不喝死这帮子。” 沈君曦看了眼字条就撂下了,信她不想看,还想再趴会却隐约听到身后有极浅的呼吸声。 一转身… 对上了少年同样有些惺忪睡意的眼睛。 第24章 萧宸:活久见,没见过这么差的演技 “你怎么在书院?这会儿宫门该关了。” 沈君曦睡得不算浅也绝对不沉,只要没人接近她,她就能一直睡,但萧宸在学堂是令她意外的。 “母妃伤重却不愿让我见,她命我远离宫中,先留在学堂。” 萧宸清澈的眼底闪过一瞬忐忑,很多人是等到失去价值时,才被丢弃到尘土中,但作为尘土的他对她从无价值。 他却总是需要这抹光。 “宸妃这是把小爷当……” 话说了一半,沈君曦止住了。 她猜想萧宸不会对宸妃提起他在书院如何受辱,令宸妃觉得没有诸宫耳目的学堂反而是个安全的地方。 尤其是跟着她。 “罢了,随你们便吧。” 落下一句后,沈君曦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拆开桌上的书信,堪堪扫了两眼,眉头一紧,素手已然拍在书桌上。 萧宸心惊,起身走到她跟前,眼底带着担忧问道, “怎么了?这信是凌都尉半个时辰前送来的,他见小侯爷还在睡,便要我放在侯爷桌上。” 秦霜失责被关押刑部,礼部便把原本的书院都尉凌墨调回来了。 被贬了一级的凌墨回来的时候还高兴不得了。 沈君曦双指夹着信直接递给萧宸,面色沉沉,冷讽道, “你瞧瞧?” 萧宸接过信,心下一惊,信上白纸黑字地写着: 颍川王傍晚方进京,伯君邀颍川王一家入府叙旧,颍川王义女甚为美貌,伯君有意。 “颍川王手持重兵,早年间有不少朝臣在父皇提议削藩,但父皇惦念着颍川王与他曾同为质子,共患难过,因此不相信颍川王会反。” 萧宸话音一落就听沈君曦大逆不道的骂道, “你那父皇薄情成性,忘恩负义,竟还能有手足之情,简直蠢笨如……” 萧宸去捂她的嘴,摇了摇头,示意她隔墙有耳。 有时候他也不能理解,沈君曦分明足智多谋,行事从来让人捉摸不透,偏偏说话……极其狂妄。 沈君曦当下气狠了,蓦然咬了一下他的手。 惊得萧宸松了手,将嗓音压低问道, “颍川王真的会反吗?” “你爹蠢,你也蠢?!小爷要是颍川王小爷早就反了,要不知道颍川王为人阴险暴虐,小爷都支持……” 暴怒的话又又没说完,被萧宸捂住了。 这一瞬,萧宸的好似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生怕她的话被旁人听见。 沈君曦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行了,行了,小爷不骂他了,你这胆子比老鼠还差些。” 萧宸掩下灰暗眸底嗜血的恨意,垂着睫毛说道, “我那父皇薄情寡义、蠢笨如猪,我自是知道,只是不希望担心小侯爷说了招人非议,父皇纵容皇后凌辱母亲,对皇后恶行甚至感到痛快。他视我性命如草芥,失望我还活着,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恨,恨又能如何?” “母妃如今是回到宫中,但却成了宫中嫔妃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弃妇……我该怎么办?该怎么报仇?萧宸无能。” 沈君曦抿着唇,缓缓说道, “那日皇后派来的刺客统统宁愿服毒自尽也不招供,小爷对也被欺没法,可你已封广陵王,以后可回封地。” “但是萧宸活不到那个时候,就算能活到那时候,也带不走母妃。” 萧宸薄唇微颤,眼尾猩红一片。 若换成旁人恐怕早就被逼得要疯过去。 而他清醒地站在沈君曦面前诉说着内心的绝望的恨意。 或许他也会疯,但他不会对沈君曦发疯。 这是他内心唯一的圣洁的月光。 沈君曦若有所感的站起身,抬手捏了下他鼻子, “别冲动,想着做傻事,宫中份位高的女官小爷不认识,但找几个嫔妃关照你母妃还是不难的。” 萧宸眼中水光像猫眼石碎片一样,剔透泛红,不是因为处境绝望,而是因为她正以认真温柔的目光望着他。 她在温声哄他。 沈君曦望着萧宸潋滟泛光猩红的长眸,抚慰轻笑, “这个世界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只有想不出办法的人,你的病也一样。” 世上不缺苦命人,但面前的这位,总是能激起她的慈悲心,她想再帮他找找办法。 “对于小侯爷而言,这般无能的萧宸还存在的价值的什么?” 萧宸盯着她的眼睛问她,他总觉得该有的,他不明白。 沈君曦听了唇边笑意深了几分,她痞气挑眉问道, “对于你而言,小爷的价值是什么?只能帮你解决问题吗?” 寒夜无声,唯她眉眼温暖。 不待萧宸怔住地难以回答,她就拿起桌上的信,拍了拍他肩膀,姿容潇洒道, “好了,这些事到此为止。小爷睡足了,要去解决后宅失火的小问题,你早些回去歇着养伤吧。” 刚走出讲堂就听见萧宸一字一句说道, “于萧宸而言,小侯爷是高悬皎月,被群星环绕,高高在上,是我这一生中见过最亮最无瑕的月光。” 沈君曦背对着萧宸笑了笑没有回头。 萧宸看着他渴望拥抱的月亮渐渐消失在了黑暗中,这外面便连一丝光都不剩下了。 *.............. “小侯爷……” 残月下廊外雪花飞落,沈君曦方走到书院门前,还未跨过门槛,身后就传来萧宸的声音。 她回眸见他拿着厚实的披风追上来,微微蹙眉, “深更半夜的跑这么快也不怕绊倒了,摔掉门牙。” 被嫌弃的萧宸快步走来,他莹白的鼻尖还溢着汗,轻喘回说道, “萧宸没那么笨,落雪了,箬竹姑娘受伤不在该是无人替你准备,你添一件衣裳。” 沈君曦递给他一个你看看外面的眼神。 一位腰着佩剑,年纪颇大的英飒女将正托着件外绣祥云麒麟,内衬红狐皮毛斗篷。 满头的汗的萧宸尴尬地站在那里,风吹细雪落在他发丝上。 沈君曦道, “出了汗再吹风就该受寒了,回去吧,小爷先走了。” 她话音刚落,萧宸就咳嗽了两声,一副你说晚了的样子。 往日里养尊处优的皇子哪里懂得照顾自己,如今还想着照顾旁人呢。 萧宸见沈君曦这就要走,朝着沈君曦说道, “颍川王刚进京与镇国侯私下见面不妥,我陪同你回去行吗?” 沈君曦抬眉看了看他眉宇中的担忧,眸底微暗,但还是任由随萧宸跟着她走了。 待上了马车,她语气不明的说了句, “柳明庭那张狗皮膏药刚吓得不敢黏着小爷,你倒是黏得比他更紧,如今书院内外都是凌墨的人,轻易不会再有刺客的事发生。” 沈君曦不带情绪的话让萧宸沉默。 他想说他与柳明庭不同,他是真心担忧她遭到非议。 但可笑的是,如今他的确依仗她庇佑着。 她的脸近在咫尺,皎若天边月,他却不敢抬头看。 待到了沈府,沈君曦远远就听见了丝竹舞乐之音。 镇国府内外更是张灯结彩,像是出了什么大喜事。 “这是做什么?夫人丧期未过,小爷见不得这些花花绿绿的灯笼,立刻撤了。” 沈君曦眉眼冷峻,冲着守门的侍卫说道。 急忙赶出来的岳管家立刻双膝落地,朝着沈君曦跪言道, “老奴无能,这就得令将内外灯笼取下。” 手上还抱着斗篷的红姑眸光一紧,她在扶下萧宸下车后立刻上前一步解释道, “小侯爷,这件事岳管家劝了伯君,然而伯君执意要挂,管家没辙,但也不敢因为家中小事扰了您清净,这才顺了伯君的意思。” 沈君曦压下心中烦躁,敛下冷色,看向头发花白的岳管家, “您都多大年纪了,这一跪得折小爷多少年的寿!” 岳管家听了是真被吓着了,身子一震,忙站起身,朝着沈君曦拱手道, “老奴知错,小侯爷万福,一定长命百岁。” 说罢,看向萧宸, “老奴拜见宸王。” 过去萧宸仅是没有称号、官位的皇子,加上宸妃出了事,他便再无殊荣了。 如今他已被封番,为一品宸王王,谁都不能像往常那样轻易忽略他。 萧宸朝着老管家温和颔首,不失礼态。 “沈青林人在哪?” 沈君曦走进府内,冷问一声。 岳管家朝着萧宸道了句“失礼了”,就立刻跟上,回道, “还在百花院内招待颍川王以及其家人,小夫人也被叫去了。” 沈君曦轻“嗯”一声,她快步走在路上,来往的下人们得了令,行动有素取下各个院内的鲜艳装饰。 有的灯笼挂的高,丫鬟、婆子装扮的女子都敢拿出弓箭去射,争取在主子看到前将灯笼都灭了。 这一幕放在别的府中该是离奇且惊悚的。 但放在镇国侯府,不奇怪,因为她们多数都是女兵后代。 沈君曦的姑奶是北唐大名鼎鼎的女将。 曾亲率巾帼女兵护卫北唐京城,死后被追封为大将军。 只是,她战死不久,福王以及一众大臣认为巾帼军上不得台面,成不了气候,参军还不如多生几个孩子为北唐添兵为由,让北唐帝修改律法。 北唐皇帝深觉有理,便颁发诏令,女子不可为兵为将帅,也不能参加科举。 后来,这些巾帼女兵散的散,老的老,但还是有少数忠心耿耿不愿嫁人的女兵一直留在沈府做事。 这帮留在沈府颐养天年的女兵又被外面笑称“婆子兵”。 沈府这帮丫鬟被“婆子兵”们教导的武艺出色。 然而这可吓坏了前来做客的颍川王妃。 她听见院外“咻”“咻”不止的利箭声,被吓得心惊,姣好的脸上露出柔弱的怯色,躲进颍川王怀里,娇怯的问道, “王爷,可是外面出了什么事?” 颍川王蹙眉连带着脸色的皱纹都深了几分,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樽,轻拍王妃后背, “夫人莫怕,该是镇国府的卫兵在练武。” “沈伯伯这府邸中的侍卫都不一样般,这个时辰还在操练。” 说话的女人嗓音娇俏,看着十五六岁,名叫萧钟灵。 虽然年纪不大,但样貌身段都能与火辣妩媚的苏天雪都有的一拼,是不折不扣的美人坯子。 是多年未有嫡出子女的颍川王义女。 沈伯君听后脸色僵了僵,对着身边姬妾不悦说道, “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 这时候,被要求参宴上的苏天雪压制着心中兴奋站起身。 她望着外面的灯笼一盏一盏灭,美眸中划过畅快。 刚刚被压着欺好久,能为她出头的“好郎君”总算来了! “小夫人美则美矣,只是出身该是不高缺些教养,沈伯伯这侯府没有像样的主母打理呢,看着乱的很。” 萧钟灵埋怨地看向沈伯君,小嘴都快委屈的翘上天了。 自从她来苏天雪就未朝她行礼,还多次无视她的搭话询问,目中无人的模样让她气极了。 不等沈伯君斥责,苏天雪转过身说道, “少将本夫人对你的忍耐当成你不要脸的资本,撅屁股看天,有眼无珠的玩意!” 话说的泼辣,但姿态一点不粗鲁。 她站花树下,一袭华贵红裙,淡抹明容,鬓边压着一大朵艳丽的海棠琉璃花,一笑间风情万种。 仿佛刚刚粗鄙的话不是从她勾人的小嘴里说出来的。 之前苏天雪在城外用的是旁人身份,有精细的易容。 这会儿颍川王妃只觉得她声音有几分熟悉,但完全看不出苏天雪其实是能介绍神医给她的世家贵女。 此刻苏天雪话出,跟在她身后的丫鬟都没忍住笑。 实在是憋不住了。 他们小夫人骂人是真的狠啊,从前那许氏就没少挨骂。 只觉得这位小郡主进了府就闹着要见小夫人实在是自找没趣。 作为颍川王义女,萧钟灵在颍川都是横着走了,受尽了阿谀奉承,什么时候被这样侮辱过? 当下颍川王妃都震惊的睁大了眼睛望着狂妄的苏天雪,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怎么的,她一再打听本夫人夫君喜好,怀的什么心思你们看不出来?难不成要本夫人大度到把她用锦被包起来,送到夫君床上去?” 苏天雪盛气凌人地望着萧钟灵,言语犀利到让颍川王妃险些昏过去,颍川王气的猛地一巴掌拍在桌上, “口出狂言!来人掌嘴!” 他厉声方落,苏天雪立刻变了脸色,美眸朦胧含泪。 颍川王和沈伯君原以为她被威慑到了,沈伯君刚想发话…… 苏天雪裙诀翩飞像只花蝴蝶似得着往院门跑去。 她蓦然扑进沈君曦怀里,娇弱哭喊道, “夫君~” 音调柔媚入骨,撩人心弦,但凡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都遭不住。 好在,沈君曦不是。 “夫君~你……你……不在家,他们都欺负我……” “还要掌嘴,奴妾好怕,呜呜呜……奴妾小小年纪就跟了你……现如今……在家中都要挨人欺辱……” 苏天雪哭的稀里哗啦,但距离沈君曦最近的萧宸却没看见她一滴眼泪…… 打小看惯了宫斗,但没见过演技这么差的。 “你怎么在这?” 沈君曦的手搁在苏天雪的腰上,她动作这么大伤口都快裂开了,因此又冷着脸落下一句, “你又胡闹。” 听到沈君曦完全不在意美人落泪,一瞬间被沈君曦俊美容姿吸引的萧钟灵心下松了口。 她淑女垂下脑袋,但还是忍不住以余光打量沈君曦。 沈君曦的到来,令颍川王夫妇对视一眼。 颍川王却没有起身,而是问向沈伯君, “本王许久不曾进京,这位便是沈兄贵子?” 沈伯君心中不愿,但还是假惺惺的点头笑道, “正是犬子,犬子顽劣不堪,这会儿回来肯定又逃课了。” 说着,便朝着沈君曦蹙眉道, “既是来了,还不见过长辈?” 沈君曦站在院门前遥望着颍川王,清朗的嗓音里含着几分戾气, “颍川王光临寒舍,晚辈见过,就是不知道本侯没回来,伯君为何要请本侯夫人到场?还欺她无所依仗?” “妾本在闺中为夫君缝制冬衣,老爷命春菊非得将妾请来,不然就……就……” 说道这里。 苏天雪埋在沈君曦怀里哽咽起来,沈君曦都不知道她能“就”什么出来。 但沈君曦知道苏天雪嘴毒,刚想捂她嘴,就听她哭唧唧说道, “就要亲自来妾的闺房请妾赴宴……妾…害…怕……” 名叫春菊的丫鬟吭着脑袋,肩膀发颤,强行憋笑。 她是去藏娇楼知会苏天雪不假。 但沈伯君说的分明是,若是不来,这个月夫人的份例就别想拿了。 毕竟沈伯君在这个府里也就这点权利,其余的都被岳管家攥在手里。 只叹小夫人真狠啊!! 第25章 他上她床 沈伯君听了,脸色顿黑朝着苏天雪吼道, “混账!一派胡言!简直就是在胡搅蛮缠,本伯君何时说过!” “夫君~他敢说不敢认…缩头老乌…”龟… 苏天雪的话没说完,这次真被沈君曦捂住了嘴。 虽说当下是场闹剧,但府内人都低着头不意外反应却让颍川王夫妇若有所思。 颍川王妃低声问道颍川康王, “这妾有胆子压主父,这府里狂妄成这样,这镇国府真的能是沈伯君做主吗?康哥哥怕是这一趟会错了人。” 颍川王眸色暗了暗,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静观其变。 “真的说过,我刚进府的时候,他就说过!夫君~为妾做主~” 苏天雪顾不得腰伤扯下沈君曦的手,像没骨头的蛆一样在她怀里拱。 要是她不给她出气,她就挠她痒痒!! 但沈君曦能怎么办? 这会儿有客人在,沈伯君不要脸,她还要脸,沈家还要脸。 “行了,你老实点…回头自会替你说他。” 这一幕,看得萧宸眉头都皱紧了。 他深知可以让沈伯君难堪,但苏天雪这么闹,万一传出去岂不是会给沈君曦留下污点。 被老子戴绿帽子? 父子抢女人? 萧宸从花树的阴影下走出,阔步挡在沈君曦前面,朝着颍川王夫妇温和有礼的笑了笑,拱手低头道, “久闻皇叔大名,头一次见着却不想会是在镇国侯府,侄子见过康皇叔。” 颍川王也是头一次见萧宸,听他话里有话,心中一震,站了起来。 颍川王对京中了解仅限于军事情报,很多琐事并不清晰。 一时也没认出萧宸是哪位皇子,但他自称为王,想来受皇帝喜爱? 颍川康王如同一位和蔼的长辈,走到萧宸跟前,目光温和的打量着他,笑道, “皇兄竟有如此惊为天人的儿子,实在让本王羡慕,不知贤侄封号?” “小王封号为宸。” 萧宸从容回道。 只是那目光轻飘飘的落在了沈伯君以及他身后的姬妾身上,掷地有声的问道, “随小侯爷一路进来,这府里张灯结彩不甚热闹,然本王记得侯爷生母过世不久,丧期未过,不免叫人见了心如寒灰。” 沈伯君身边的一位紫衣侍妾听了顿时来了精神,伶牙俐齿地抢回道, “宸王这话说的,夫人离世老爷也很难过,但逝者已逝,活人难道要整日郁郁寡欢?作为不请自来的客人,还管教起主家这是什么道理!” 沈伯君听了眼底露出满意,装模作样朝她骂道, “妾就是贱奴,王爷跟前哪里有你说话地份,坐下!” 紫衣侍妾立刻讨笑地坐下来,见沈伯君的手搁到她腿上,就知道话说对了。 沈青林当初宠爱许氏,就是因为许氏敢说,不怕说。 如今许氏不能生育,失宠了,她们其余人便有了机会,而萧宸给了她机会。 “老夫坐的安稳的很,腿脚不好起不来,宸王莫怪,但老夫的家事是轮不到宸王管教,宸王官高也是晚辈,目无伦理,更令人失望。” 沈伯君张狂惯了,哪里看得上萧宸。 他这一开口就令颍川王妃打消疑虑。 张狂就对了。 因为在镇国侯府面前,北唐数不清的王爷的确不算什么。 萧宸还想替沈君曦出气,就听身后的沈君曦淡淡道, “也不看看自己的出生身份,你有几张嘴能说没脸没皮的低贱玩意?” 不知道是骂谁的一句话,让颍川王狠狠震惊住了。 沈君曦揽着苏天雪的腰,抬起另一只手,岳管家立刻上前,就听她吩咐道, “去将这位对宸王出言不逊的夫人敢送到阎烈那里。” “小爷几天不在家,家里的狗见了什么人都敢咬!告诉阎烈,这天下姓萧不姓沈,她辱没萧室皇族,其罪当诛杀,不容轻判。” 沈君曦的嗓音很好听,慵懒清朗,却让紫衣妾室面如死灰。 尤其是最后一句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老奴领命。” 岳管家面色严肃,朝着府卫使了个眼色。 别看岳峰平日一副和蔼的样子,待沈伯君也是极为恭敬,但只要沈君曦一回来,人就完全不一样,底气全部回来。 在北唐藐视皇权、以下犯上,重犯斩首,轻则也是十年拘役、流放,而这位妾室会是最重的,五马分尸也不是没有可能。 另外,沈君曦吊儿郎当的直呼五十多岁刑部尚书阎烈的名讳,便是不按辈分,仅按官职高低行事,打她自己爹脸呢! “王爷饶命!小侯爷饶命啊!” “伯君大人,伯君救救奴家,奴家对宸王并无恶意!奴家不敢啊!” 紫衣妾室跪在地上朝着萧宸不断磕头、哭求,但岳峰率领的府卫行动极快。 根本看都不看沈伯君的愤怒眼神,眨眼间就将紫衣姬妾带走了。 沈君曦松开苏天雪,让红姑扶着她。 她负手走到颍川王跟前,极为上乘的红色雍容狐裘将她衬的尤为优雅贵气, “颍川王见笑了,伯君年纪大了,本侯又不常回来,家里难免有些缺教养的奴才。” 说话时,她以优游不迫的眸光正对颍川王的探究的眼睛,继续道, “本侯回来不为旁的,只因得知颍川王爷大驾,恐伯君对王爷招待不周,如今看来,改日真当给王爷赔罪。” 颍川王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哈哈大笑, “好好好,本王亲眼能见到小侯爷对北唐,对陛下忠心耿耿,如有荣焉!如有荣焉!” 沈君曦在他面前将对萧宸冲撞的妻妾收拾了,向他摆明忠心萧室皇权没错。 因为他也姓萧。 萧钟灵当下起身,走过来施礼, “小女钟灵见过宸王,见过小侯爷。” “小女虽然身在颍川但也听闻月前凤鸾宫一事,如今宸妃沉冤得雪,九殿下被封广陵王,小女在此恭喜宸妃和王爷否极泰来。” 她柳眉低婉,一派大家风范,说的话很吉祥但却是在提醒颍川王… 萧宸是外族女子所生,情况不怎么样,以后也成不了气候。 沈君曦扫了一眼这位美人,淡淡道, “王爷义女伶牙俐齿是个妙人,然世事无常,人能爬到什么位置,往往得看得不得贵人相助。” 颍川王不知道沈君曦指的是谁,但他认可沈君曦的话,因此点头, “小侯爷说的不假,本王亦有所感。” 其中聪明人没那么多,能听懂颍川王和沈君曦的对话的全场不超过三个。 比如沈伯君就只知道冒火,虎视眈眈的盯着抢尽风头的沈君曦,一副恨不得绞杀她的模样。 颍川康王看向钟灵说道, “本王这女儿生性活泼,她初来京中好奇的紧,这几日本王进宫面圣后便不得空闲了,还劳小侯爷关照一二。” 萧钟灵当下就腼腆害羞的低下头。 “小事一桩,谈不上麻烦,官驿多有不便,小郡主不嫌弃就留在本侯府上。” 沈君曦不是头一回被塞女人了,刑部阎烈那么正直的一个人,都想嫁闺女给她! 老师蒋公明也在她面前提过他孙女如何知书达理! 他们的人,她拒了就完了,可颍川王的义女,一时半会不能直接拒。 “王爷,时候不早,官驿的人等不到我们该着急了。” 颍川王妃见目的达到盈盈起身,朝着沈君曦以及萧宸端庄的笑了笑。 颍川康王应了一声,当下朝着沈君曦两人微笑告别,一派和蔼的模样。 打发走了颍川王夫妇,萧钟灵也被安排进了客房,被冷落许久的沈伯君一掌拍上桌面上,怒斥道, “要不是有贵客在此,老子得顾及沈家颜面,不然非叫你这孽子好看!” 沈君曦觉得多看他一眼都是在恶心自己,冷冷回道, “要是沈家列祖列宗知道你今日所为该是气的七窍生烟,祖宗荫庇的那点福祉,真不够你耗。” 沈青林听亲儿子敢拿祖宗来骂他,当场就把桌子掀了! 但除了那群姬妾,谁看他啊! 他骂骂咧咧的话,沈君曦压根不想听,见之生厌,生恨。 她转身就带着萧宸、苏天雪离开。 沈君曦让萧宸在府院门口等着,她与苏天雪在正厅聊了一会儿。 等交代完了,方走到府门口,岳管家就急匆匆赶了过来,无奈说道, “小侯爷,钟灵郡主说天气冷,但用不惯府内的核桃炭,咱们府内的核桃炭虽然洁净,但也有些烟。” 沈家田亩不少,其中有些田地种了核桃树以及些果树,冬日用炭、夏日水果,多能自给自足。 “府内今年的银炭和皇上前阵子赐的金密炭呢?” 管家看了眼苏天雪,回道, “金密炭以及大部分陛下赏赐的药材被天雪姑娘领走了,其余的银炭被老爷连夜借口赏完了。” 苏天雪骄纵晃沈君曦胳膊, “郎君~好东西给他们用也是浪费,不如给妾用~对嘛~对嘛~”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但是老实点,行吗?” 沈君曦强行撸下“小作精”苏天雪的手,让她别再摇晃自己了。 “回头小爷让藏娇楼送些银炭来,省得被人笑话。” 沈君曦说着,刚走出的脚步一顿,对着岳管家叮嘱, “另外,像是红姑父亲张郎将以及那些有喘鸣、痨疾原就呼吸不畅的老兵,不似年轻忍的了烟熏,你再采购些银炭、冬衣给他们送过去。 “这笔花费当作专款,去匠心阁拨来用,不走府账。” 岳峰没想到沈君曦还惦念着这些,只觉得心头热乎乎的,接连应下。 “还有,小爷最近可有书信?” 沈君曦一问,岳管家点头,“稍后,老奴这就去取。” 眼瞧着岳管家拿着厚厚一沓几十封出来,沈君曦刚想说太久以前的就不用拿了,没想到岳峰开口道, “最近七八日的都在这里了,世家贵女们都很热衷邀小侯爷吟诗作赋。” 沈君曦有些意外的接过厚厚一沓信,随后就要上马车回书院。 被抛下的苏天雪一下不乐意了,站在马车旁,拽着沈君曦胳膊不松, “夫君,都这么晚了你还回书院?你陪妾在家睡嘛~” 沈君曦残忍地再次撸下她的手,回道, “不行,住在府里得早起一个时辰才能不迟到。” 苏天雪不依不饶的撒娇道, “那我们一起去藏娇楼睡~” 没想到沈君曦速度跳上马车,拍了下车夫肩膀。 车夫会意立刻让马儿跑了。 “唉唉唉!不许走!夫君!!” “沈君曦!!!” !!! 苏天雪最后直呼她名讳,气得跺脚,以前沈君曦回来都会陪她睡的! 现在走的连头都不回啊! 这一幕落在管家眼里却是风趣好笑极了。 但他不会觉得苏天雪失宠,整个侯府谁不知道,小侯爷对苏夫人言听计从、有求必应,都快宠上天了。 马车上。 “小夫人,看着很可爱。” 萧宸捏紧了手,对假装耳聋的沈君曦落下这么一句评价。 “她可爱个屁。” 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方才私下让苏天雪好好留在府内养伤,这几日除非为雪参一事不然就别出去了。 可苏天雪是半分都不答应,说着明早就得出城一趟。 这一天天比她还忙,让她多担心。 萧宸微微失神,掩下无端苦涩,垂睫说道, “但她的性子,让小侯爷很喜欢。” 沈君曦拿过萧宸手中的信,一张张翻看封面署名,心不在焉的回道, “喜欢?这么多美人小爷都快喜欢不过来了。” 萧宸不知道她又想做什么,轻声问道, “颍川王此番进京,最先拜访的不是胞弟福王也不是叔辈雍王,而是小侯爷府上,难不成是想让沈府助他反?” 沈君曦听他这么说,侧过脸微微的挑眉,冷艳笑里都泛起慵懒笑意, “哎呦,我的九皇子脑袋越来越好使了!可惜啊,世上愚钝之人数不胜数,你猜今晚事出,明天京中会怎么传?” 望着沈君曦唇角的弧度,萧宸猛然怔住,他忽然明白…… 他刚上马车的时候,沈君曦为什么会误会他了。 他当真愚蠢!! 因为颍川王刚进城门就和镇国侯会面是一码事。 “权势滔天的镇国侯”带着某位皇子特地去见“手持重兵的颍川王”又是另一码事。 京中捕风追影的事不在少数,就算没什么,但事情落到太子之党以及其余官员耳朵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萧宸急得想组织言语解释,沈君曦却抬指摁住他想说话的薄唇,语气懒倦说道, “小爷比你脑子好使,分得清真傻和装傻,你个傻子方才不该戳破颍川王心思,你那一句意外在小爷府里见到他,会害他以为陛下开始防他。” 见萧宸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眸底失措。 她笑着捏了下他鼻子, “也没什么,他想反,皇帝防不防他,他都会反。” 说着,沈君澜松开了手,倚回车壁,感觉困倦的闭上了眼睛,缓缓道, “一句话也无足轻重,你不必多想,只是小爷不在的时候,你要自己小心。” “钟灵郡主小侯爷打算怎么办?她留在你府中难免招人闲话。” 萧宸见她好似很容易倦,嗓音放得很轻。 沈君曦没有睁眼,她晃了下拿着书信的手,语气慵懒轻浅, “回去小爷就抽几封瞧瞧,让这些贵女尽快将她从小爷府里弄出去,尤其是福元郡主对小爷有意,容不下……她。” 萧宸了然。 他静静的望着她安谧的侧脸,渐渐挪不开半寸目光。 她常以潇洒之姿行事,仿佛万事都在她筹握中。 权倾朝堂、玩弄人心、主宰生死。 然而,此刻眉眼却清珑优雅,细腻无瑕的肌肤上唇瓣殷红,微微轻挑时雅痞冷艳,让人感到惊心动魄。 无论男女,与之相处,如何能做到不心动? *....................... 卯时一刻,天色还暗着,大地呈现出一片黑与白的冰冷。 屋内温暖的炉炭大多都熄了,空气冰冷,万松书院里的学子们个个都舍不得离开温暖的被窝。 书院中除了膳房已经开始忙活起来,其余院落都还静悄悄的。 张枫林、李淼、冯玉,这三人昨夜翻墙出去喝酒回来得很晚。 这会儿都睡得正香。 乍一下被萧云泽掀开被子,猛然接受凛冽残酷温度,一个个都瑟缩着发抖。 张枫林最先反应过来,满眼惊恐的望着突然发威的太子,差些没被吓出病来! 瘦的和猴似的李淼实在是太冷了,他坐起身低吭着脑袋,拽过枕头都抱在了怀里,迷糊问道, “我的好殿下啊,天都没亮,你这是做什么?” “是啊,太子殿下,现在才几更天啊……” 冯玉只在被掀被子的时候睁了下眼睛,这会儿闭着眼,趴在床上撅着腚,迷迷糊糊跟着问。 “几更天?这天都要被翻了去!你们速起来随本殿去找沈君曦问个明白!” 萧云泽抬起一脚踢在冯玉撅着的腚上。 冯玉被踹的“嗷嗷”叫唤。 他捂着屁股哀怨的看向萧云泽,之前被沈君曦那脚踹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众人赖床的功夫,张枫林已经起身,穿衣收拾妥当。 他脸色担忧地走向萧云泽,关心问道, “变天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张枫林动作还算麻溜,这让萧云泽更觉得这帮废物里,唯有这礼部尚书家的庶子还算是可用之才。 他烦的一脚踢翻还在烧着的火盆,骂道, “什么事?还不是那八面玲珑心!他娘的!沈君曦把本宫当傻子玩呢!” “昨夜颍川皇叔抵达京城,你能想到,沈君曦堂而皇之地带着萧宸私会皇叔?” “到现在为止,本宫、福王、雍王都没见到皇叔,但萧宸那狗东西能与他深夜畅谈!这条消息现在已经传遍了,你说沈君曦是什么意思!?去他妈的八面七窍玲珑!” 张枫林微微吃惊,他思索了会儿,说道, “早听父亲说过,近日朝堂中多出了几个弹劾体殿下的奸臣,如今,萧宸那狗东西不仅在老师跟前卖弄学问,还敢借小侯爷手妄想得到颍川王扶持,实在是诡计深沉,难为殿下不忿。” 萧云泽听张枫林分析的透彻,朝他深一步解释道, “本宫这位皇叔虽然久不进京,但多年来受父皇器重,更有实打实的兵权,其中厉害你可知道?” 张枫林皱眉点头,一派苦口婆心模样,为他谋划道, “小弟知道殿下不易,但殿下还需息怒,不可直接与小侯爷树敌,毕竟小侯爷身份在这,不论是谁都动不得,因此此事我等只能从萧宸下手。” 说到这里萧云泽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恨恨道, “本宫一直都想要他命!但万松书院出了人命,刑部不会不管!阎烈那老家伙顽固的很,从来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待本宫登基,第一个就弄死他!” 李淼这会儿彻底醒困了,他走到萧云泽跟前淫兮兮的说道, “殿下息怒,小侯爷喜欢他什么,咱们毁了他什么不就好了,在下有药……起效快!很快!” 不料。 还在穿鞋的冯玉第一个反对, “拉倒吧,你那些破烂的淫丸荡粉别拿出来丢人现眼!那日就是因为你对萧宸洒了淫药,他才骚得勾引上的小侯爷,害的我差点被小侯爷踹死!” “你不懂,小侯爷肯定是爱干净的人,非雏儿不欢,她要是看到萧宸被旁人骑在……” 李淼的还没说完就被萧云泽不耐烦的打断了, “行了!行了!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 “本宫有的是银子,还怕找不到人要他命?到时候你们负责把沈君曦引走就行了!” “本宫就不信还有钱办不成的事!” 张枫林几人对视一眼,没有吭声。 有钱值得炫耀吗? 在北唐后宫值得。 因为早年间北唐皇子、公主太多了,且大多都是低品阶的嫔妃以及宫女所生。 北唐皇帝爽完了就不管不问,这些年还迷恋上了男风。 皇后起初打理后宫,会给诞下皇子、公主的宫女个封号,安排用度。 这些年渐渐就不管了,以致于许多皇子、公主的日子过的还不如宫中女官。 所以,在宫中有银子可太重要了。 另外,萧云泽虽然是北唐太子,但也苦于手中无人。 皇帝不会借武艺高强的禁宫军给他杀人,兵部也不会借神策军给他杀人,礼部在书院里的神武军更是沈君曦的人。 他那些府卫仅有些末流本事,因此花银子找外面的人办事成为萧云泽为数不多的选择。 李淼悻悻地捞了捞发痒的下巴,打着哈气询问向萧云泽, “那我们这么早起来,还…要去找小侯爷吗?” 萧云泽狠狠说道, “怎能不去!沈君曦让本宫夜不能寐,本宫岂能让她睡得畅快!先随本宫去瞧瞧她究竟什么态度!” *....... 卯时三刻,薄雾蔓延,远天仅有些微亮。 率领一众人的萧云泽走在前往梅苑的廊道上,众人眼尖的瞧见一道黑影翻过梅苑院墙。 萧云泽见状脸上闪过惧色,止了步。 “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进了小侯爷院里!” 李淼见状首当其冲的喊了一声,书院管教森严,连下人丫鬟都不给进,何况翻墙的黑衣人了。 顷刻间,原本就在附近巡逻的凌墨率领一帮神武院卫迅速赶来。 见到院中人,凌墨当下就抽出了剑,指着柳明庭的背影厉声道, “柳大人多番私闯书院,是已经视王法无物了!?” 柳明庭转过身以指尖搭住凌墨的剑,眸光冷戾逼人, “此乃我与小侯爷私事,还请凌都尉让行,今日本官非见小侯爷不可。” “小侯爷不见便是不见,柳大人真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这里是万松书院,不是柳大人值守的禁宫!” 凌墨挑剑搁在柳明庭脖颈,脸色凛然。 当日萧宸被刺杀,刺客的身份虽然都是傅家暗卫,但以秦霜为首的神武军守在书院,对梅苑的打斗充耳不闻,已然如同共犯。 即便秦霜在刑部不肯招,凌墨都能猜到是柳明庭安排的。 因此,他对柳明庭再无半分尊敬,更无情面可言。 其实昨日柳明庭就来过了,但凌墨从正门就拦住了,没想到,柳明庭竟然还敢翻墙! 萧云泽一群人等凌墨来了才敢跟着他们踏入梅苑。 当下见到柳明庭出现在这里,不太奇怪,但看到柳明庭与凌墨紧张跋扈的,不免有些意外。 因为这两个不都是沈君曦的心腹吗? 此时此刻。 沈君曦的卧室内散着淡淡的药香,室内温度宜人。 萧宸仅着薄薄的里衣坐在塌边,他的手上还端着温热的药碗。 这是早些时候红姑送过来的。 听见屋外动静萧宸目光落向屏风。 可隔着屏风看不到沈君曦的脸,他猜她还在熟睡。 昨晚她说萧云泽可能今天会坐不住,因此命他睡屋里的软塌避免与萧云泽单独见面。 可是现在柳明庭也来了…她还能睡吗? 外面的声音嘈杂,沈君曦也被吵醒了。 在她眼里,萧云泽真的就是个蠢到姥姥家的玩意。 他不会去想颍川王深夜拜访镇国府是不是有叛变之意,只会想自己的位置会不会不保。 可柳明庭来是让她意外的,令她万分烦躁的翻了个身。 萧宸听到沈君曦的动静,犹豫了下,朝着屏风走过去,嗓音温澈轻柔道, “小侯爷,柳大人来了,您不在,凌护卫会不会拿他没办法?” 沈君曦没应。 萧宸绕过屏风走过去。 入目的是她墨发披散,紧抱着被子,蹙着好看的眉,满脸躁郁模样。 “小侯爷?” 萧宸试探着又唤了一声。 沈君曦一拳砸在被子上,翻个身推了把萧宸的肩膀,没好气道, “不管不行吗?你一大早的不让人睡觉了是不是!” 忘了萧宸身娇体软易推倒,她不过“轻轻”推了他一下,他竟能站不稳往后倒! 在倒下之前,萧宸下意识的拽住床幔边角。 “哗啦”锦布被扯断的刺耳声音…… 锦缎围幔瞬间撕裂,沈君曦怕他摔在屏风上,砸了脑袋! 眼疾手快的拽过他的腰带,猛地用力,将他带进怀里。 几乎是狠狠的砸进了沈君曦怀里,萧宸的脑袋嗑在她下巴上。 两个人都听到了“咔哒”一声。 萧宸顾不上额头的痛,慌措的看她的脸,紧张道, “你要不要紧?” “笨手笨脚!小爷迟早给你这个病秧子气死!你给小爷滚下……” 忽然。 沈君曦将嗓音压低,像是顾及着什么一把拽过被子,把萧宸拢在其中。 门被猛的从外撞开。 第26章 带她走向,不属于她的学神高度 萧宸的耳力不如沈君曦,刚刚又被吓着了,没听见凌墨等人的脚步声。 屋内动静这么大,最先闯进来的凌墨推开屏风。 先是松了口气。 随后顿觉“不敢看”的后退,半跪下身低下了头。 随后进来的就是太子等人…… 屋内光线昏暗,床幔破破烂烂的挂着,床上被褥凌乱,墨发优雅披散的沈君曦拥着萧宸倚在床上。 沈君曦望着涌进来的众人,眼底却一片凛冽寒色,冷讽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一帮子急赶着来给小爷请安?都没规矩了?” 凌墨等侍卫立刻下跪。 随后,沈君曦像是刚发现太子也在似得,问道, “还是小爷嘴快了,太子殿下竟也在此,不知道刮的哪门子邪风?” 萧云泽原本是想问昨晚的事。 奈何现在这个情况太乱,况且柳明庭也在。 虽然说柳明庭是沈君曦的人,但他更是属于帝王的禁卫副统领。 “本宫偶然路过梅苑,看到了刺客担心贤弟安危,便找到了凌侍卫过来。” 说着,萧云泽看向凌墨。 跪在地上的凌墨垂头抱拳回道, “的确如此。” 沈君曦的目光扫视过众人的脸,却刻意错过柳明庭。 收回目光的时候,她望向怀里的萧宸,垂眸淡淡问道, “哦?刺客在哪?” 凌墨不卑不亢的回道, “并无刺客,是柳大人再三不听劝阻私闯书院!” 沈君曦有些意外的打量着萧宸渐渐蔓开红霞的脸颊,漫不经心道, “哦,柳大人知法犯法啊,那便先通报宗正院调查,再送到刑部判决。” 轻飘飘的一句话令萧云泽都震惊了。 她是真嚣张啊,宗正院的太丞都没柳明庭官职高! 而且区区太丞,敢动皇帝面前的红人吗? 柳明庭大袖一挥,跪在了沈君曦面前,他凝视着她冷艳的侧脸,咬牙问道, “小侯爷对明庭当真要如此无情?再不顾及往日情面?” 沈君曦转脸,扫了他一眼,一点儿也不难看出他长眸深处那抹想鱼死网破的威胁。 威胁? 她最不怕就是威胁。 她那双瑰丽墨瞳中冷锐像是化为实质一般,寒戾蔓延,薄凉嘲道, “情面?难不成小爷还得再被疯狗咬一口才知道疼?” “你要是老老实实滚,永远不出现在小爷面前,看在老将军将你养大不容易的份上兴许就算了,但你若是不知好歹…呵…阎罗王面前可没有放回的鬼。” 柳明庭被骂的毫无颜面,他捏紧双拳,在众人的瞩目下,盯着沈君曦缓缓站起身! 沈君曦却不急不缓的把玩着萧宸的骨节分明的手指等他的下文。 手被她握在手中不轻不重从揉捏摩挲着,触感温软黏腻。 她的体温对萧宸来说灼热,滚烫,他一时惊恐、僵硬、无处能躲。 萧宸羽扇似雀屏般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颤动不息的阴影,似乎有流光一点一点从那眼睫中渗出,汇成一条泛着光的银线,竟是快哭了? 虽然知道他是撞到脑袋疼的,但还是令沈君曦蓦然想起…秋冬霜降后即将被冻死的蝴蝶。 就是那种脆弱可怜挣扎的场景。 可是……哪里有男人这么脆弱怕疼害羞的? 望着这一幕,想要开口威胁沈君曦的柳明庭心中猛然一震…… 如果沈君曦的女儿身被戳破,她的确会在瞬间丧失大多数权利,但如今躺在她床上的人…是…宸王!! 就在这一刻,柳明庭嘴唇发颤,恍然大悟。 对女子来说没什么比清白更重要。 原来… 她是想与萧宸联手! 萧宸在北唐没有母族,不得朝臣支持。 即便从她手中得势也难以影响沈家! 她帮萧宸,或许就是为掌控沈家找条退路罢了。 柳明庭渐渐模糊的目光落在了床前脚踏上。 果然只有沈君曦的鞋子,没有萧宸的…… 她在演戏。 “小侯爷与九殿下…实在是好。” 柳明庭拱手低头,喉咙艰涩的朝着沈君曦落下这几个字,继续道, “属下自知有罪……属下无颜再见你……退…了…” 这一刻,他像是失了魂似得跌跌撞撞,把太子等人都看迷糊了。 “太子殿下,你还有旁的事找小爷?” 屋内光线昏暗却掩不了沈君曦眼底的寒色,也不影响大家都能清晰瞧见萧宸那只指尖都泛着玉润光泽的手。 在场是个人都能看出,小侯爷大清早的被搅了温柔乡在发飙。 为了避免触霉头,李淼等人扯了扯太子的衣袖,提议道, “既然小侯爷安然无恙,殿下,要不我们先回去? 按理说。 他萧云泽站着,沈君曦就不该躺在那! 但偏偏场景就是这样,他还就得让着沈君曦! 甚至以后还得供着这位镇国侯辅佐自己! 萧云泽一忍再忍,回道, “小王告辞。” 来人通通走后,凌墨苦着脸为沈君曦关上门。 京城都传沈君曦纨绔浪荡,但他知道哪些都是假的。 可到了如今,凌墨想不通,这位一向洁身自好的小侯爷,怎么就突然变成断袖了啊!? 萧宸的男色有那么诱人吗? 思及,大直男凌墨打了个寒颤,太不敢想象了。 众人走了有一刻钟,但沈君曦依旧捏着萧宸的手未动。 萧宸就这样身体僵硬的躺在她身边。 静谧狭小的空间里,萧宸不仅能闻到她发丝间的淡淡药香,更能清晰感受到她总是微微发紧的呼吸频率。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身体暖和灼人,但手却冰凉透寒。 两人就这样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沈君曦月事本来已经走了,但昨晚受了寒,肚子又开始绞痛,这阵子尤为厉害。 她又气又烦又痛的不想动。 良久,萧宸忽然反握住她泛凉的手,望着她下颚的红肿,低声问道, “是疼吗?我去帮小侯爷找大夫来看?” 沈君曦眉头皱的更深了,直逼一个“川”字,吐出一口浊气回道, “庸医无用,小爷一会儿就好。” “可是玄知公子医术……” “你哪里那么多话,快从小爷床上滚下去!” 沈君曦不等萧宸说完就打断了他,还犹如炸毛般甩开了他的手。 然而话是这么说,但萧宸被被子裹的紧,有一半的被子是被他压在身下的~ 他几乎就贴在沈君曦右侧,肩膀还压着她半披的头发. 两人挨得这么近,沈君曦也压着他的长发。 他动不得,以微微委屈的眼睛幽幽望着她, “小侯爷能先动一动吗?” “那你还是别动了,也别废话!” 等沈君曦缓过这一阵疼痛,并不避讳的从床头暗格里拿出一颗丹药塞进嘴里。 对上萧宸的疑惑的目光时,也往他嘴里塞了一颗, “补药,一颗万两,小爷进补,带你一起,够仗义了。” “小侯爷为萧宸破费了,可惜萧宸身无旁物,无法报答小侯爷。” 萧宸虽然不懂医,但划过喉间苦后又泛微甘的人参味道还是尝的出的,他服用的药里人参味道都很重。 “哦?那你会写字画吗?” 沈君曦脸色好了不少,她从床上坐起身又拿出一盒药膏擦下巴上的红肿,随口问向萧宸。 “会一些。” 萧宸如实答道。 “那你没事多写写画画,拿来给小爷送到店里卖钱还账,你那字还是不错的,画画功底应该也不差。” 沈君曦心情好像是缓过来了,但说的话让萧宸愣了。 他唇边泛起苦笑, “萧宸虽见过许多名家作品,从那些画中看到了百川灌河,大山广川的场景,却没能亲眼见到一次高山阔水,该是画不出什么名堂。” 沈君曦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从床上站起身,舒展了下肩骨, “那小爷看了,小爷上辈子就是欠你的,老天爷特派你小子来向小爷讨账。” 她衣裳单薄,在透窗微光下,隐约间可见绮丽流畅的曼妙腰线。 萧宸快速低下头假装没看到,下腹却蓦然诞生鲜少有的反应。 他的耳根红快烧起来了。 不怪他,怪“男人”的腰长成那般,实在是夺命勾人。 等沈君曦衣服都穿好了,萧宸还和大姑娘似得没从她床上下来。 沈君曦都无力吐槽了,没耐心道, “该更衣了九殿下,再磨蹭,我们得迟到了!你怎么还赖在小爷床上发呆?” “你那些兄弟一个比一个会玩儿,个个都精神的很,你怎么就一天天傻不愣登的,反应都慢半拍?” 萧宸难以言说此刻下不去的状态。 生怕沈君曦看到了误会,低着脑袋难为情道, “这就更衣,小侯爷能不能到外面等我?” “小爷等你个屁,磨磨唧唧,小娘们似得。” 沈君曦不知道病秧子这是又怎么了,但她早上拿着他的手给他把脉的,情况还算不错,身体稳定,没有继续恶化。 这就没管他,潇洒的拿起桌上昨晚写好的信,自顾自的走了。 望着沈君曦的背影,萧宸眼尾泛着淡淡的猩红,手指捏紧了被面,鄙弃极了自己。 *............. 今日又是周学府的课。 周学府还没进讲堂就瞧见了端正坐在桌前书写的沈君曦。 意外她没有迟到之余,心底不免欣慰几分。 心情好到对萧宸以及其余几个学生的迟到都免了责罚。 萧宸迟到是因为他还去膳堂吃饭了,为了能活久一些,他尽可能的每餐都不落下。 听膳堂的人说沈君曦没来吃饭,他还打包些甜糯的枣泥糕揣在怀里。 等落座的时候,他趁周学府不注意悄悄的将油纸包放在沈君曦桌角。 沈君曦意外的回眸挑眉看他。 这事旁人做还好,可对于萧宸这般守规矩的好学生来说,挺出格。 但她没吃,默默的收进桌下。 “噗呲”。 沈君曦前面的张枫林忽然发出微小的声音,递了张字条给她。 【贤弟昨夜为何带萧宸去见皇叔?此事,本宫外公已然知晓,还请贤弟给个缘由。】 沈君曦就知道太子这家伙是一刻钟都坐不住。 这么迫不及待的就来质问她,有够没出息。 但想想早上那个时辰,他消息那么未免太快了些! 难道沈府有傅家眼线? 她那爹混账的很,左右纳妾,根本防不胜防。 于是她提笔写道。 【为见美人罢了,颍川王义女美若天仙,昨夜留宿小弟府中,但小弟以及宸王无福。】 等到萧云泽收到沈君曦的字条,脸色立刻从阴转晴,嘴都笑咧了。 如果他能娶颍川王的女儿,得颍川王护拥,岂不是稳了? 他狐疑着沈君曦如果真心帮萧宸上位,不该对他这么仗义肯说实话。 当下抽出一张纸回道, 【那就有劳贤弟引荐,此事若成,当是欠贤弟一份人情。】 他实在是过于激动,迫不及待的将纸条递给张枫林,完全没看周学府的脸。 “胡来!课堂之上,你们做什么?” 周学府斥责一声,几步走到张枫林跟前。 张枫林吓得起身,眼瞧着周学府价将字条夺了过去浑身都在冒汗。 铁面无私的周学府更当着全体学生的面将内容读了出来。 “美人?” “哈哈哈哈……谁上课还想美人那档子事呢!” 全体学生哄堂大笑,他们可不知道笑的人是太子,只以为这是张枫林等人弄的。 张枫林也不敢将太子和沈君曦供出来。 太子立刻给笑的正欢的冯玉一个凌厉的眼神。 冯玉心下一冷,左顾右盼了下然后就认命又委屈的站起身,朝着周学府低头认错道, “是学生传的,学生知错。” 周学府明眼看到了是坐在最前面的萧云泽传给张枫林的,但是他毕竟是太子,一下有气发不出,火气更大,厉声骂道, “你们两个不成气候的东西,给为师滚出去站着!这字条留着张尚书以及冯侍郎亲自来领!” 一众学子听到周学府今天又又又发飙了,立刻嘘了声,叫长辈家人可不得了,回去了少不了挨一顿抽啊。 这就导致后半节课没人敢开小差了,周学府最近查作业也严格的很,每每都会严肃抽查沈君曦的作业。 好在,萧宸那家伙脑子是真好使,自己写了,还帮她写一份。 沈君曦也不知道萧宸什么时候开始模仿她写字。 不过他们两人有一个共同点,一笔一捺间字锋多。 只不过萧宸的字规整舒适,她的大气肆意些。 反正周学府是没能分出来,满意之余还说要拿给别的老师看看,入翰林院诗集。 萧宸就这么凭一己之力,将沈君曦推上了一个不属于她的“学神”高度。 中午放课,等着被叫亲爹来的张枫林借口去如厕,没和太子等人去吃饭。 没一会儿,他悄悄咪咪的摸进学堂,求到了在午睡的沈君曦跟前。 “小侯爷,救救小弟……” “家父一向敬重镇国侯府,如今只有你能救小弟了。” 张枫林苦巴巴的求着趴在桌上的沈君曦,他还不敢太吵她,声音很小。 他是聪明人,他不似冯玉傻傻的去求太子。 求太子没用的,太子没有实权啊! 但是沈君曦能把归礼部管得凌墨调来调去,足以看出他爹对沈君曦的态度。 萧宸脸色沉沉的看着张枫林,他与沈君曦处的时间久了,知晓她要是睡不好就会梦魇。 “宸王殿下,小弟虽常与他们混在一起但从未伤过你分毫,一切实属被逼无奈,求你替小弟说说话啊。” 张枫林调转矛头求上了萧宸,作为墙头草,他的确没有正面欺过萧宸。 这会儿表情可真挚了。 萧宸在张枫林祈祷的目光下起身了,他蹲到沈君曦跟前,嗓音和缓温煦的问道, “该是被吵的睡不着了,小侯爷要不要回去睡?” 张枫林:………… 沈君曦这才懒懒的抬起头,一手撑着脑袋揉了揉太阳穴,问道, “要,很需要,周学府那家伙太难缠了,你数了没,他一堂课叫了小爷多少次?” 萧宸无奈的垂下睫羽遮住眸底心疼,回道, “八次。” 沈君曦拍了拍他的肩膀,绝望摇头道, “八次肯定不止,小爷困但不迷糊,有好几次提问都是你提前站起来替小爷挡了。” 被彻底忽视的张枫林都快哭了,甚至都想给沈君曦跪了,哭求道, “小侯爷~看在往日情面上,救救小弟吧,我是家中庶子,父亲打起来是毫不含糊,母亲根本不敢拦。” 沈君曦这才像刚注意到他似得, “呦,张毅看着为人憨厚,待你家教却这么严吗?” 望着沈君曦戏虐的神色,张枫林心下一沉,扫了眼四处无人,破釜沉舟的低声道, “小弟有条消息,愿献给小侯爷和宸王,以证诚心。” 第27章 渴望她,时时刻刻 沈君曦抬眸,漫不经意地扫了他一眼, “准你说了。” 张枫林轻声诉说着太子早上的谋划,听得沈君曦来了兴趣,问道, “这么说,他打算花银子买宸王的命?花多少银子买?” 说着,她又递给萧宸一个“你莫慌”的眼神。 冷艳漂亮桃花眼里晃过的神采,让接收到讯号的萧宸莫名失了一拍心跳。 张枫林摇摇头,诚实回道, “不知道,小侯爷为何这么问?” “这么着,你替小爷支持他去找!多花些银子去找,最好找闻名周边数城的隐门高手。” 沈君曦的笑让张枫林觉得背后冷嗖嗖的,他疑问道, “小侯爷认真的?” 隐门是近期刑部重点捉拿的江湖门派。 他们打着行侠仗义的名头,杀了几个贪官污吏,张枫林也有所耳闻。 “自然是认真的!回头你告诉张毅那老小子纸条是小爷写的,他就不会揍你了。” 张枫林听了,立刻欣喜的点头。 他怕不在的时间久了让萧云泽怀疑,屁颠颠的告辞了。 “小侯爷心中的谋划,萧宸不清楚,但他这样的墙头草,会不会回头就告诉太子?” 萧宸望着张枫林忽而轻松的脚步,心下产生几分担忧。 “世事无常,这世上哪有百分百成功的计划?小爷也不知道他会如何,但太子不对你动手,小爷没损失。” 话说到这里,沈君曦语气傲娇, “动手…呵…无论如何,小爷不会亏的。” 准确的说,是可以捞一笔银子。 隐门是苏天雪无意捣鼓出来的小帮派。 起初,苏天雪来到京城见府内不少丫鬟功夫好却只能做伺候人的事,心下不甘女子就得这么过一辈子,便招揽了她们做事。 做一些救济妇孺,专为女子抱不平的事儿。 这是行动组前身。 后来,为了得知五湖四海的情报以及调查隐谷的事,她与苏天雪买下了藏娇楼,收容不少烟花女子。 没想到,许多烟花女子竟有常人没有的骨气和胆量,让苏天雪很是欣赏。 最后,苏天雪一鼓作气,干脆建立门派! 于是,隐门就诞生了。 但任何势力的建立都少不了砸银子,所以她的家底都快给苏天雪掏空了。 穷…… 不是她的错,却是她的痛。 “忘了件大事,工部吴道云那老家伙怎么还没拿墨玉来找小爷?! 不行,小爷得出去一趟。” 沈君曦忽然站起身。 这让还蹲下地上的萧宸颇感无奈。 她这般的人,这么总是惦记银子? 墨玉算大事吗? 除了长佑令是墨玉,他母妃捐献给北唐战士里不少件首饰都是墨玉的。 “小侯爷打算去工部上门要?但是小侯爷方才答应太子会为他引荐钟灵郡主,待会儿吃了饭,他该是急着要找小侯爷的。” 萧宸觉得沈君曦好似有忙不完的事,脑袋里更有层出不穷的谋划。 沈君曦弯下腰戳了下他的额头,轻笑道, “自然不会忘了,不过小爷就想吊着他,急着他,让他抓耳挠腮。” 沈君曦爱笑,但鲜少能笑开了眉眼。 她明朗生姿朝他笑,这种被信任的温柔,让萧宸曾经空荡荡的心脏被充盈的满满的。 这个世界上仇恨、不甘侮辱,仿佛都能因为她转变为勇气与希望。 望着她眉眼上圣洁的光,他渐渐清醒,不再彷徨,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并且,随时做好了迎接噩运死亡的准备。 然而。 当一个人有了极其渴望的人或物,并以此作为人生目标,为了那个极其渴望痴念。 这个人可以义无反顾豁出一切、保护一切,也抛下所有、放弃全部,甚至毁灭一切。 *................ 午后。 萧宸陪着沈君曦回屋,本以为她像往常一般带他一起出去。 不料,她却将他独自留在了梅苑。 旷课一下午,直到傍晚都没回来。 心急火燎的萧云泽来梅苑来找她许多次,都没见到人。 他一直在询问凌墨,但沈君曦在哪,凌墨也不知道。 当日下午。 京都,安吉药堂门前停下了一辆富贵奢丽软轿。 低调的颍川王妃带着几个妇人走进药堂。 等了有一会儿的沈君曦站在楼上窗边,眉眼松了几分。 “来了?这颍川王妃有些厉害,不过三五日竟将雪参弄到手了!” 扎着马尾,一袭利落装扮的苏天雪跟着露出一抹笑,笑吟吟的祈求道, “待会主子记得再设法收诊金!要个十万两白银,够我再去买二百把精美佩剑才好!” 沈君曦斜了易容后的苏天雪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道, “这位颍川王妃不简单,你在此约她与我见面,她却打扮的和带来的妇人无异,待会该是会先试探我本事。” “试探就试探呗,这天底下还有比你厉害的大夫?” 苏天雪语气狂傲,使得沈君曦眼底泛起一抹无奈。 她要是真厉害早就将萧宸治好了,还费什么劲儿寻雪山灵药。 “我这十万两你别想了,太子那边你倒是能想想,他那一单大,要个百八十万不成问题,到时候分我一半就行。” 沈君曦笑了笑,她笑颜风流,让苏天雪更觉得她像是拉皮条的,因此故作娇蛮的“哼”了一声, “说这话,人家的不都是你的。” “你把这句话反过来说,兴许我能信。” 沈君曦听到上楼的声音,递给苏天雪一个眼色。 苏天雪冲着她鼓了鼓雪白的腮帮子,就转身拉上纱帘。 她抱剑站在屋门口,面色硬冷,一派英飒女护卫的模样。 一抬手就拦住了继续往上走的颍川王妃。 “听闻隐氏神医在此,民妇几人是南城岳家小姐介绍来瞧病的。” 颍川王妃也不生气,她朝着苏天雪温婉一笑。 “进来坐下吧。” 沈君曦含下一片药丸,嗓音如同沉闷了不少。 苏天雪放了行,然而坐下来将手伸到纱帐内把脉的并不是颍川王妃,而是随她一同来的中年妇人。 不过,沈君曦还是替她把了,语气寻常道, “夫人身体健旺有余多了些邪火,早间该是与人吵架了吧?” 妇人心惊,抬头看向颍川王妃。 因为刚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她早上找不到王妃惯用的物件,的确与另一个平时交好的丫鬟吵了一架。 这件事颍川王妃是知道的。 “全然不似像南城岳家小姐说的那般不得受孕,夫人起码生过两子了,还是去找楼下大夫开些健脾的药吧。” 沈君曦又落下一句,便收回了搭在妇人手腕间的手。 隐医在榕国很出名,但在北唐知道的人不多。 颍川王妃在南城听闻这家医馆有隐医作证,本就仅抱着试试的心思,没想到真有可能碰上了。 她当下让下人奉上装着雪参的礼盒,温柔笑道, “其实来看诊的是本夫人,方才那位是家中奴才,不过诊金已付,望神医查验,莫要介怀。” 苏天雪面色冷沉的接过雪参,掀开帘子将锦盒递给沈君曦。 沈君曦知道自己这是进了第二关,掀开锦盒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语气淡淡的埋怨道, “天山哪个门派的采药人错将冰莹草当成了冰魄草?放错了伴生,这根雪参仅剩下不到三日的好效果,着实可惜了。” 颍川王不通药理,但雪参价值不菲,小小一根就值得十余万两白银,都够盖一座三进三出的宅院了,她担心自己被骗,因此特地询问了颍川采药人雪参的详细信息。 雪参价值连城,寻常大夫见到的都是晒干后的,就算他们见过新鲜雪参也未必能判断出它的采摘时间。 这一关,考验的不是医术,而是眼界。 有医术才有眼界。 唯有医术极高的人才能见到数不胜数的极品药材,并且分得清的其中优、次。 因此颍川王妃心中大喜,确定碰到的人是有本事的。 她屏退了下人,自己坐到了沈君曦面前, “还望神医瞧瞧我这具不争气的身子,若能治好,求得子嗣,我愿再拿出一根极品雪参附带黄金千两作为诊金。” 阔气! 这是真阔气! 苏天雪在纱帘后兴奋的抓紧了沈君曦的手,激动的眼睛狂眨! 沈君曦勾唇一笑,示意她冷静些,不紧不缓的说道, “还是让在下先替夫人瞧瞧吧。” 颍川王妃紧张的将手腕搁在软垫上,待沈君曦碰上后更紧张的发颤。 因为这么多年了,她从未有一次听到过好结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她就听沈君曦宣判道, “虽然浮而搏指,中空边坚,有体虚亡血之相,但在下看来,夫人这身子并非不孕。” 颍川王妃急问道, “没有不能生,那本夫人为何多年无子?王爷旁的妾室都有孩子!” 她实在是有些急,原本想隐藏的身份都爆了出来。 沈君曦沉默了一下。 “不该,夫人阴寒内实,阴盛气结,是多次小产之昭,但因为每次都是不足月,夫人该是不知道自己小产,当成了月事。” “同样因为不足月多数大夫把不出夫人的喜脉,上一次就在六七天前,兴许被夫人当做月事了。” 颍川王妃眼眸猛然怔愣,喃喃自语道, “时常不来月事,偶尔来之甚少,偶尔又如常般多……本夫人…其实…是小产?” 说着她眼底划过厉色,问道, “敢问先生,本夫人是否是被人下毒了?有人在害本夫人的孩子?” “容在下细探。” 沈君曦是真的很讲江湖道义地在认真把脉。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她与颍川王有政治矛盾,与这位作为病患王妃没有,起码暂时没有。 因此,在颍川王妃焦急的等待下。 她缓缓说道, “在下看来最大的可能是王爷精衰不足,导致胚不成胎,但夫人又说其余嫔妃有子嗣,这就冲突了,恕在下无能。” 颍川王妃听了唇微微发着颤。 她忽然笑了,笑弯了眉眼,笑出了声,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流了出来了。 嘴里一直在念叨着,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难怪……难怪那些孩子根本不像王爷……有的脸上的痣都与家中侍卫一模一样!” “哈哈哈……” 苏天雪晃了晃沈君曦胳膊都怕颍川王妃疯在这里,沈君曦将手搭在唇上,示意她别出声。 知道颍川王可能是被戴了很多绿帽子,颍川王妃笑了好一阵子才笑完。 她以手帕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缓缓说道, “实在抱歉,让先生见笑了,只是我实在忍不住。” “我出生寻常,但夫君从不嫌弃,十年来,待我宠爱如初。可是十年了啊,我都不能与他有个孩子,眼看着其余妾室接连生子,常常以泪洗面,辛酸苦楚难以言表。” “这些年我忍受羡慕嫉妒而不得的痛苦,寻医问诊却得不到半分缘由,其中苦哀难尽……” “大金主”颍川王妃这会儿只想找人倾诉。 因此沈君曦不厌其烦的安慰回道, “具体是不是王爷在下不得所知,但通过夫人的脉象,不是夫人的问题。” 颍川王妃听后掩下眼底喜色,收拾妥当仪容,站起身恭敬说道, “先生医术登峰造极,此番更为我解开多年来的心头之痛,感谢先生,几日后定将为先生奉上大礼,还望先生届时能为我夫君诊治,就算不能治好,也需先生给个明确的说法。” 说着,颍川王妃声音沉了几分, “另外,本王妃失言之处先生多多见谅,对外谨言。” “自然。” 沈君曦淡淡落下一句,算是应下了。 颍川康王妃走后,苏天雪感慨道, “颍川王我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人,但这位王妃应该是真的受宠,我与她接触几次,性子其实挺不错,待下人也宽厚。” “人的性格与受宠有关系?” 沈君曦抬头看向苏天雪,这说法还是第一次听。 “当然有啦,你看她这么多年都没孩子,但面上却毫无怨气、郁气,到你这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银子想花就花!还有在南城时候还想去哪儿就哪儿玩,看戏听曲毫不受束缚!女人嘛,被宠了开心,性格脾气自然就好。” 苏天雪一番歪理说出来后,挤兑了下沈君曦肩膀,嬉笑道, “所以主子以后多宠我点~!” 沈君曦耸了耸肩,目光却落在桌上用来垫肚子的枣泥糕上。 她笑回一句, “这么说,我的脾气该坏的很,因为无人宠,所以可宠不动你。” *................... 天边漫着灿烂的霞,微凉的晚风吹拂过一株株梅树。 傍晚时分,梅苑内出奇的热闹。 有人在院内石桌上下棋,有人在吹奏箫乐。 太子萧云泽故意带着一帮人学子在梅苑蹲沈君曦,顺便踩几脚萧宸。 凌墨唯恐萧宸有失,只能冷着脸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萧云泽翘着二郎腿在躺椅上听着小曲儿,斜睨向端坐在西厢窗前的萧宸,慢悠悠地问道, “本宫的好弟弟,你本事是真不小,这里没外人,你倒是给为兄说句真话,你平日里都是如何伺候小侯爷?能让她心甘情愿的带你去见皇叔?” 萧宸一直都不愿同他多话,全当没听到。 这会儿萧云泽也不恼,继续嘲讽道, “要说你与你娘往日仗着手里有两个子,端着个了不得的架子,唉,如今你娘把宫中物件都献了出去,你那宫里空空如也,吃穿用度不会也要靠小侯爷接济吧?” 萧宸书写着明日的作业,头都没抬,冷冷回道, “母妃是北唐的一品贵妃,用度上如有苛少,丢脸的不是皇后吗?” 萧云泽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顿时有些恼羞,变本加厉的反嘲, “别说北唐,怕是全天下也没那么丑陋的贵妃吧?可笑啊,可笑,你娘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被施以酷刑的时候,你是不是还在小侯爷床上承恩呢?” 萧云泽话出,其余人跟着大笑出声。 萧宸莹白的手指紧捏着手中的笔,抿唇不语。 李淼眸光猥琐,大言不惭地朝着萧云泽说道, “哎呀,九殿下拿笔的手实在冰雪漂亮!啧啧……这手握着那玉物时,该是快哉!爽哉!小侯爷有福啊!羡慕羡慕!” “你还惦记上了,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配本宫小弟给你侍弄?人家从前自诩圣人,玉洁冰清呢!” 太子笑骂李淼,冷瞧萧宸脸色,萧宸脸色越难看,他心里就越痛快。 第28章 偏执,要做你的不二之臣 “哎呀,九殿下嘴上不说,说不定心里想伺候本公子呢?” “他从前日日虚伪地装高洁君子,往日宫宴上,我等邀他一起玩儿,他句句不离礼义廉耻,如今眼巴巴的往人胯下钻,这虚伪的人啊,比茅坑里的烂泥还要恶臭!” 李淼作为内阁大学士的嫡子,时常能参加宫宴。 算是萧云泽从小的狗腿子,帮腔起来嘴也是最毒的。 “你还是少说些吧,待会儿小侯爷回来,知道该是要生气了。” 张枫林听他们越说越过份,弱弱的朝李淼开口。 毕竟他还指望沈君曦替他开脱。 “呸,他也只有靠腌臜的床上本事哄着沈君曦护他!” 萧云泽不屑地朝着萧宸的方向呸了一口。 一片梅花瓣随风落在桌面上笔墨未干的作业上,萧宸写完了最后一个字,轻吹了下湿墨,搁笔。 这才低垂的浓密睫羽,不以为意的淡淡说道, “太子赖在小侯爷的梅苑不走,又朝着本殿放了一下午的淫言秽语,究竟是因为嫉妒本殿得以封藩,还是嫉妒本殿能得小侯爷关照?” “只是太子酸眉醋眼,流疮起皮的脸实在丑恶难看,小侯爷该是见之生厌。” 是的。 他风姿无双,清俊无瑕。 他两颊通红,脸上起皮。 若是说太子嫉不恨萧宸,因为得不到也想“加入”。 可算是“争宠”,是个人都会选好看的。 萧云泽是不禁萧宸反骂他的,更何况萧宸的话太戳他痛处了。 他怒骂了一句“你这狗娘养的贱人”,火气上头的就要冲进屋内收拾萧宸。 “殿下息怒,君子动口不动手。” 凌墨伸出手拦住了萧云泽。 其实听了那么久,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控制住一颗将萧云泽丢出去的心。 堂堂皇储张口闭口都是淫言贱语,和市井痞子、癞子有什么区别? 但,萧宸的话,他也没什么好感…… 在凌墨心里,还是觉得一切都是误会,他的小侯爷风光月霁,君子优雅,一定是正常男人!! “贱奴滚开!” 萧云泽哪里把凌墨放在眼里,揪着他衣领说道, “沈君曦不在书院,本宫就是这里的天!” 他话音一落,凌墨就落下了拦着他的胳膊,恍然朝着门外看去。 “太子怎么又在背后折煞本侯了?小弟在不在,这天都是您的,还能易主不成?” 沈君曦踏进门,音乐停了,萧云泽也悻悻地松开了手。 她负手阔步走到凌墨面前,掸了下他领口的褶皱,语气不明道, “你怎么还冲撞上太子殿下了?太子尊贵,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保得住你?” 凌墨望着她落在自己领口的手,莫名脑热,脊椎尾骨都凉飕飕的,立刻半跪下身, “属下知错,失礼之处,还请殿下包涵。” 萧云泽算是满意几分,说道, “起来吧,本宫看不惯你这刁奴行事,但贤弟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凌墨起身告退,擦了把额头的冷汗。 虽然他心里觉得沈君曦正常男人,但早上的记忆挥之不去啊。 “小侯爷……” 萧云泽刚开口,沈君曦就递了封邀请函给他。 “知道殿下心急,这一下午都在为殿下安排此事,看看?” 萧云泽狐疑的拆开邀请函。 福元郡主邀请他明日去定灵山,武陵高阁共赏墨菊、碧兰? “这是何意?” 萧云泽不解。 “钟灵小郡主虽然是康王义女,但名义上与福元郡主也是堂姐妹,明日她也受邀。” “钟灵郡主难得进京,想多结识些京都的文人墨客,世家公子,顺道再求段好姻缘,如此,怎能少了殿下?” 沈君曦微微挑眉,眉眼清艳。 萧云泽暗自咽了咽口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贤弟够意思,办事妥帖,小王先行告辞。” 一帮人随着萧云泽的走后。 沈君曦轻出了口气,无奈道, “真能闹腾,自从他回来,这日子一天也消停不下来。” 萧宸起身端着一杯温茶走到沈君曦面前,轻声问道, “小侯爷去哪儿了,为什么嗓子涩了?” 平日里沈君曦的少年音很是清朗,因为下午含药的原因,声带发声闷了不少,但不算明显。 沈君曦没接茶盏,她避开了萧宸的问题,说道, “玄知公子又为你开了副新药,往后须得每日吃三次,到了时候你那伤愈的暗卫会帮你送来。” 她不接,萧宸端着茶盏的手偏执的没有放下,唇边蔓延起苦笑, “真的会有用吗?听大夫说,我的病症是先天所缺,脏器衰竭,大限已到,就算是吃仙丹都没救。” 他一直端着,沈君曦只能接过他手中的茶杯,同时没好气回道, “这世上能喘气的活人只需用良药,死了才需吃仙丹救回来!少听庸医胡诌,你是死是活,小爷说了算!” 一抹夕阳从窗外落在沈君曦清傲的眉眼上,萧宸忽然不敢细看。 他低垂着睫毛,缓缓吐出一句, “旭日以光焰驱逐黑暗,夕阳以余辉映亮晚霞。” 沈君曦斜睨他一眼,将茶盏放回桌面, “你想说,是小爷照亮了你?怪会说话的。看在你会说话的份上,明日也带你去见山看水,算是满足你的心愿。” 萧宸听后一瞬失神。 说着话走到门口,沈君曦想了下,又落下一句, “另外,旁人的话不用理会,不必多想,人不能和自己过不去,好了,小爷今日乏了,睡觉去了。” 见沈君曦已经跨出门槛,他蓦然扯住了她的胳膊。 眼睛无端湿了。 清澈的眼眸里情愫万端。 他望着她。 无意掩饰,没有强忍,似乎想让她看到这些。 看到他的谢忱。 看到他的感激和痛楚。 她待他好,他不知道能为她做什么。 只觉着百感交集,内心悲喜交加。 “啧啧,病秧子变成爱哭鬼了?都多大人了,不嫌丢人。” 沈君曦微微蹙眉,抖了下袖子甩开了萧宸的手, “小爷自从遇到你,袖子就没平整过,下次……” 话没说完。 蓦然被抱了个满怀。 少年的身体带著灼烫的温度严丝合缝贴上她的背。 温度透过衣裳熨贴在背上,沈君曦能闻到他身上与自己一致的香橙药香。 他揽着她的腰,脑袋埋在她的耳边,肩膀微颤。 湿漉漉的泪浸湿她的脖颈的发丝。 远方燃烧着璀璨的云霞,刺目的光,落在门前,洒在两人身上,洒在少年修长如竹却颤抖的手上。 “萧宸能不能活一日就伴你身边一日,为你不二之臣?” 他恳求的嗓音泛哑,寸寸收紧的莹白指尖都浸上了蓬勃冲动的暧昧,连带着空气都灼腻了。 沈君曦呼吸被惊停,低头望着他的手,眉头蹙的更深了,缓缓拒绝道, “小爷上一个不二心腹,就差没拿刀砍到小爷面前了。” “另外,小爷帮你与你母妃,仅因为你母妃与小爷家里有些故交,你不必总是觉得亏欠,小爷上次不是同你说清楚了吗?” 说着沈君曦就去拽他的手,奈何少年又不知道在倔强什么,闷闷问道, “小侯爷为什么要刻意在柳明庭面前与我暧昧?小侯爷真的与他没什么吗?” 萧宸心思何尝不细腻,最近回想起最初见到柳明庭的一幕幕。 柳明庭眼中对他发疯到要杀人的嫉妒,比太子更甚百倍。 “痴情嫉妒”。 绝对不是作为手下该有的情绪。 今天早上,沈君曦没必要将他带到床上的。 她没必要演到那种程度给太子看。 那她为什么要演给柳明庭看? 因为,她与柳明庭不一般。 “柳明庭喜欢小侯爷,所以恨极了我,因此不择手段。” 沈君曦没说话,萧宸又落下一句肯定句。 沈君曦不知道萧宸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只觉得愧对宸妃,人家教育出来的好儿子,快给她带歪了!! 彻底歪了! 柳明庭知道她是女人,能一样吗? 觉得无以为报,就整天想着以身报恩? 沈君曦稍微用力就挣脱萧宸的手,后退好几步,脸色沉沉,严声说道, “滑稽!他喜欢小爷,小爷就得喜欢他吗?小爷恨不得宰了他!喜欢小爷的男人多了去,一个个对小爷痴心妄想,但爷喜欢女人!” “天雪那样的女人!懂吗?!” “最后一次告诉你,小爷真的不是断袖,更不需要你付出什么!” 说罢沈君曦就逃了。 只觉得病秧子越来越说不上个味道。 活着都不容易了,还关心柳明庭是不是断袖,与她什么关系! 她走了。 少年泛红的眸底干枯惨寂,更衬的天上的霞光灿漫。 然而不过转眼间,霞彩就已消泯。 萧宸借着最后的暮光望着自己手,那些冰冷僵硬的骨节早就难以驱使。 他想弯指,但骨节却不听话的在颤。 沈君曦不费力气地就能挣脱他花了全部力气的拥抱…… 他的脊背有如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佝偻了下去,整个人蹲在地上发出痉挛般的颤抖。 想起母妃那日隔着帘对他说的话。 “君子当矜而不争,往后须得恪守本分,在书院不能再接近沈君曦,她谋算至深,越靠近她越是危险。” 然而沈君曦一次次地告诉他, 【与世无争,与人无争,懦夫行径,受辱不争,受害不争,是比懦夫更下一等的卑贱行径。】 过去他活的认真,认真的读书,认真的学武,却从未认真的在意过什么,从未渴望争取过什么。 可如今……时日无多了。 萧宸无力的垂下了手,他抬眸望着沈君曦屋内映出的烛光,眼睛缱眷着不舍的温柔, “不争…仅剩的一口气都会没了,怎能不争……” 暮色洒满人间,碧空黯淡。 无边的夜色托出一轮弯月。 望着沈君曦从正门里走出来,低头蹲在地上的失落少年,眼中的光渐渐重新聚焦。 “你疯了,蹲在门口吹冷风?” 沈君曦一直都在窗前雕琢新玉佩,目光撇向西厢的时候,蓦然瞧见了萧宸竟还半跪在门口。 一手撑着地面的萧宸涨红了脸,抬头望着她,窘迫回道, “这会儿起不来,不想爬回进屋。” 听着的确好笑,但五脏六腑的衰竭往往会伴随肢体肌肉萎缩,残废的人总是会丧失尊严。 沈君曦心沉了几分,蹲下身,认命道, “小爷就是欠你的,上来。” 萧宸未动,不知道她意思似的。 “墨迹什么?小爷背你,等晚上的药到了,你喝了发发汗,应该能好上许多。” 沈君曦不耐的瞥了他一眼。 萧宸这才老老实实的将身体重量都压在她背上。 他被沈君曦一声不吭地背回她屋里,丢在软塌上。 沈君曦再次提了一遍,她喜欢女人,不需要他以身报恩,以后不许再提不二之臣。 得到萧宸点头,她才回到桌前,细细雕琢桌面上的小玉块。 她从前厌极了练针,也耐不下性子做些什么。 总想着跟哥哥偷溜出去闯荡江湖。 梦想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那时候她觉得大千世界美极了,有着看不完的风景,采不尽的奇花异草。 但自从娘亲死后,她的心就静了,心中蓬勃的火,也跟着熄灭了。 她渐渐沉于孤独,将思绪全部浸在作品中的感觉,会让她觉得舒服。 烛光摇曳,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如果萧宸不强行绷着,他的双腿就好似支撑不了身体。 身体像是烂泥一样,绵软无力地陷进铺子厚厚锦垫的椅子里。 但长时间的紧绷令他累了,他望着沈君曦的背影,呼吸渐渐急促,洁净的额头上渗出大颗的冷汗。 夜深了,已是子时。 院外来人的落地声,令专注雕刻的沈君曦抬起头。 “属下长青,拜见宸王,拜见小侯爷。” 走进来的青年人体态精瘦,皮肤是健康的麦色,五官与北唐人不同,尤其深邃。 沈君曦放下手中的刻刀,站起身负手道, “小爷不管你从前是谁派来的人,但看在你忠心护主的份上,留你在北唐用着。” 长青半跪落地,恭敬回道, “多谢小侯爷愿意相助,小侯爷的救命之恩,长青没齿难忘。” 沈君曦摆了下手,视线落在他泛着蓝玻璃色泽的眼睛上,说道, “但你以后须得自称沈长青,你的外貌特殊,要将自己的身份、来历背好了才能留在九皇子身边,明白?” 长青抬着头迎着沈君曦的目光,沉肃回道, “沈长青明白。” 沈君曦的眼睛极具神采,冷艳逼人,极少有人能和沈君曦对视而不败。 沈长青算一个。 他眼底有不逊凌墨的傲。 当初沈君曦看上凌墨,是因为他作为平民却敢去刑部状告害死平民的恶官。 是个哪怕死,也要个公平的铁骨硬汉。 有骨气有傲气的人,沈君曦是欣赏的。 她望着长青,淡淡落下句, “起来吧,你眼睛独特漂亮,但小爷也出生在榕国周边,榕国民间没有这样的异瞳。” 长青提起搁在地上的食盒不卑不亢的站起身,将其放在桌上,低着头回道, “属下是波南百年前进贡榕国奴妾所生,生来就是奴籍,难得小侯爷愿意夸赞。” 第29章 他的黑芝麻馅儿的可爱汤圆 沈君曦走到桌边,打开食盒。 一股极其浓烈的参香铺面而来,热气袅袅散开。 药汤因为加入了同样珍贵的血灵芝,因此呈现出骇人惊悚的血色。 沈君曦却端起来,轻抿了一口,说道, “本侯不爱夸人,只说实话。” “你这药按照火候熬得不错,但小爷没闻到沉香味道,下次记得烧火仅用沉香木,不可再用旁的。” 长青错愕,他煮药的药房里的确堆放着沉香木,起初烧在炉子里的是黑色的沉香木,还烧出了许多油脂出来。 他以为没讲究后来就拿了另一边的杨木。 因为傻子也知道沉香木是堪比丝绸的名贵香料。 用来烧火?? 为什么? 更让长青感到震惊的是,沈君曦竟然是在替他主子试药吗? 不等长青消化完这些信息,沈君曦将药碗放下来,她唇红似血,淡淡说道, “去端给你主子吧。” 不是沈君曦铺张浪费,药就是这样。 半两半钱,多一分少一分不一样,讲究的是刚刚好。 沉香木烧后出沉香薄烟混杂着沉香油脂,蒸闷出来的药能更好强化心脏及筋脉,让雪参疗效更加。 但直接在药材里添加沉香却会破坏其余药材的结构。 药理之学,极为复杂,是靠一代代的经验积累下的。 因此各大名医世家,百年来摸索出的门道都不会外传,隐医谷也不例外。 要不是沈君曦活着,他们可控人生死为一线点穴截脉的《太素九针》,以及深含气血流动之道,经脉运行之理的《生聚养生诀》都会失传。 长青端着药走到萧宸面前, “殿下,属下分明身中数剑,危在旦夕,可得到玄知公子开药医治后,不出四天就能行走自如,你服下这药肯定能好转。” 他不是多话的人,但也按耐不住心中激动。 萧宸垂眸轻“嗯”一声,一口气就将药喝的干净。 只是在将药碗递还给他时,多看了一眼长青漂亮的异瞳。 长青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回道, “殿下,时候不早,属下扶您回屋。” 沈君曦恰有所感的揉了揉肩骨,说道, “是不早了,长青,你等会儿去让凌墨帮我买碗东街老头的小馄饨,顺便让他给你安排住处,以后你不用东躲西藏,光明正大的留在宸王身边。” 长期躲藏在暗处的长青心中有些意外。 毕竟自出生以来就被当做杀手的他,从未站在过光下,也没和旁人住在一起过。 “多谢小侯爷体恤。” 长青朝着沈君曦恭敬地道了谢。 回到西边厢房,屋子里,摇曳烛光落在萧宸那双浓墨般的眸子里,暗光浮动,交织如幻。 他语气不明问向长青, “小侯爷赐你姓沈,但你之前是舅舅的人,又被调派于本殿,往后你究竟忠心于谁?” 长青屈身回道, “人生在世,虽如浮萍漂泊却也有信诺为根,长青生来就被培养成麟王的影子,然麟王命长青护在殿下左右,往后长青自然是忠心于殿下。” 萧宸听后并不满意,眸子暗冽几分,清冷说道, “上位者敢用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且一句不问过去、目的。要么是被逼无奈,莽撞愚昧,要么就是尽掌乾坤,拥有无双胆魄。 小侯爷缜密的为你准备身份来历,方才又让你去找凌墨,往后你便该归凌墨管辖,一举一动都要告知凌墨,不可私下行动,记住了,你在北唐,姓沈。” “这是收拢也是警告,你以后不得做出有损小侯爷的事。” 长青原本还没想到这一层,但经萧宸这么一提醒,犹如醍醐灌顶,立刻跪下应诺。 他身为麟王暗卫,算的上阅人无数。 此刻却不得不惊叹于沈君曦手段高明,要用他,也要盯着他,将他放在看的到的地方。 同时长青不免意外这位总是沉默寡言的主子心思竟也不一般。 *................ 第二日清早。 天边霞光吞吐,彤云万丈。 沈君曦难得睡了个好觉,心情大好打开门就看到了拿着信站在门口的苏天雪。 原本愉悦的神情立刻沉了几分,不悦道, “看到你,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主子说哪里的话,我这回可没带来坏消息!吴大人昨天白天收到你的口信,晚上就赶着上门了,这不,画好了想要的款式图文,让我把东西带给你。” 说着苏天雪笑吟吟的掏出一块巴掌大的墨玉。 通体澄碧无瑕,盈润生辉。 沈君曦接过墨玉,心情大好地露出一抹清朗的笑来,拆开信一看,笑意渐渐收了, “十万两的工钱,吴尚书是真舍得。” 苏天雪眨了眨眼睛,疑惑问道, “你怎么不高兴?这十万两虽然挺多的,但咱们的雕刻工艺有价无市,吴尚书有钱就多给点也没什么吧?况且我们店里一件镂空雕簪都卖十五万两呢!十万也还好啦~” “但是你忘了,上个月他在匠心楼看上一尊六千两的白玉屏风都没舍得买!” 沈君曦匆匆落下一句就转身回屋,她走到桌边,提笔极快的在纸上落字。 苏天雪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前,像是二丈和尚摸不着脑袋,急的问道, “哎呀,我不懂你说的意思,所以到底怎么了嘛?关屏风什么事?” 沈君曦将墨渍未干的纸塞进信封, “速速去交给刑部阎烈,不能让其余人知道。” “好好好,你不急,我这就去。” 苏天雪正了正脸色,快步离去又想到什么,喊了一句, “那太子的事,我晚些时再来同你说啊!” 她虽然医术逊色,但轻功在江湖中还是一流的。 苏天雪行色匆匆的模样被早起的萧宸看在眼里。 他端着茶水以及洗漱用具,还没走进沈君曦的屋里,刚想开口,就见沈君曦蹙眉道, “不是安排了长青照料你起居?小爷不需要人伺候。” “方才是出了什么事情吗?太子怎么了?” 萧宸望着她不悦的眉眼,依旧端着茶水朝她走过去。 他生的清秀仙灵,干着粗活都不像是奴才,一派落魄公子的模样。 “小爷的事,干嘛总是告诉你。” “昨晚是我唐突了,往后我对小侯爷仅有感激,渴望追随小侯爷,再无旁的心思,小侯爷莫怪。” 萧宸一错不错的望着沈君曦,语气诚恳。 他的眼型优美灵澈,像是一汪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池水,满满的都是温软无害的歉意。 沈君曦心底莫名有几分不适,她端起热茶扫了眼少年红润清透的脸颊,回了句, “这副药对你效果不错,气色好许多了。” 萧宸垂下了纤密的睫毛,温声回道, “小侯爷为我操心破费了。” 一副乖乖少年的模样。 然而沈君曦也知道了,萧宸是假乖,实际上性子和倔驴似得。 “行了,这点算什么,宫里那笔大的才算的上银子。” 沈君曦想到了宸妃带头募捐出的那笔巨款,折合成白银是二千八百万两。 宸妃嫁妆以及追回的现银、首饰共值得二千一百万两。 后宫嫔妃以及前朝大臣拉不下面子不出,七七八八凑了六百万两出来。 皇帝跟着拉不下面子,直接给凑了个整,三千万两。 按理说这笔银子会经中书省,中书省清点后交给兵部,今年多购买些兵甲军粮,多发抚恤年金,大批量拨给前线沈家军。 但现在工部吴尚书这么阔绰,当是出了纰漏! 沈君曦能不气吗? 要是这笔银子没了,沈君曦觉得自己难以沉得住气,指不定就冲上金銮殿了。 其恶劣程度远超于许夫人要诰命! 那是千千万万战士御寒的衣裳,是给战士们的体恤金! 他们告别妻儿,远走边疆,以血肉保卫北唐大好河山,若是被冻死在关外,若是家里不得安好,如何让人心安? 萧云泽与柳明庭在这个关口,还怂恿北唐帝大兴工程,建设行宫,是多么让沈君曦失望。 储君贪财好色可以忍,但昏聩无德忍不得! 萧宸这会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沈君曦脸色沉沉,眉头就没松下来过。 他的眼底泛起层层叠叠的暗色。 好似,这世上不该有人总让她皱眉的。 *............. 上午是蒋公明的课,蒋公明不点她名字,所以上午的一觉补得舒坦。 邻近中午,她随口寻了个理由下午出书院玩儿,蒋公明也没多问,随手就批了。 但等到李淼、张枫林、冯玉等人来请假的时候,全体遭到一顿戒尺。 掌心一个肿得比一个高。 不过,萧云泽作为诸君,不用参加什么院试、科举,以后是要继承大统的,谁敢管他? 他懒洋洋地坐在前列,没找蒋公明告假。 出乎他意料的是,萧宸去找蒋公明告假,蒋公明竟然也打算批。 冯玉等人嘟嘟囔囔着不服。 于是蒋公明随手出了道五言八韵的诗题,谁答出来谁可以先走。 萧宸花费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写完了,其余人还毫无头绪,急的捞头发。 这边萧宸起身将作赋交到讲桌,沈君曦就站起身堂而皇之的就往门外走。 往常蒋公明对萧宸可是冷若寒霜,当下明显的偏袒使得萧云泽怒气猛地窜上来,狠拍了下书桌。 他冷冷地瞪了眼蒋公明,朝着冯玉等人狠戾道, “你们跟本宫走!下午就没有老师在,留在讲堂看书能看出什么东西来。” 蒋公明还没撂下手中的萧宸的词赋,仅抬了下眼皮子,无所谓道, “既然大殿下能保你们前程荣华,你等自便。” 李淼等人埋着头对了个眼神,这会儿一声都不敢吭。 昨晚因为纸条的事李淼可是在家里挨踹了。 张枫林就算用了沈君曦做挡箭牌,还是被训了一顿。 这会儿,谁不想再闹事。 萧宸与沈君曦并肩走在出书院的廊道上,见她回头看,轻声问道, “我们要等太子吗?” 沈君曦透过窗户,看着萧云泽竟火气冲冲的在蒋公明面前耍威风,眸底划过厌极的冷色,回了句, “走吧。” …… 半个时辰后。 今日无风,冬日暖阳温煦宜人。 沈君曦的马车停在了喧闹的定灵山下。 凌墨抱着剑,警惕地环视起四周。 定灵山山腰处有座极其灵验的寺庙,名叫天龙寺。 大概是因为是十五的缘故,来上香拜佛、观景的人还挺多。 定灵山上风景好,北唐高祖早年间在天龙寺外建立了一座行宫,后因年久失修荒废了,便赏给了定灵寺。 这座行宫经过简单修缮后成了专供文人墨客,达官贵人游玩休息的地方。 无论王孙平民都可前往礼拜修佛、观赏游景。 每逢初一十五,这上山的路便是人潮涌动,挤都挤不动。 眼下正值梅花开的正旺。 山脚梅树似海,远看磅礴,如浪如潮,近看清丽妩媚,如少女初妆。 这般美景引得不少文人墨客结伴前来作画吟诗,饮酒作对。 官贾子弟还会带着成群的姬妾在此赏乐。 长期被关在宫中的萧宸鲜少见到这般广阔的高山花海。 家家户户结伴出游的热闹的场景更是他从未看到的,在下马车后,神态竟像是个孩子般新奇。 “你身子虽然弱,但多走走活动筋骨没什么害处。” 沈君曦见他对这些都觉得新鲜,顿时可怜, 心下想着宸妃也是太固执了,她被关在深宫就罢了,还把亲儿子关成淡泊无知的倔强书呆子。 要知道宸妃是女人,是嫡出长公主。 她生来高傲尊贵,不争不抢,手不染血,也能一生荣华。 但作为男人,作为皇子,想活下去,活的舒心,无争绝对是笑话。 除非能弯下腰,会巴结人,比如像是睿王那样,不争还整日奉承太子。 这不失为一种生存方式。 “贤弟走得早,到的却最晚。” 高处坡道上的一处凉亭里,太子萧云泽朝着遥遥走来的沈君曦喊了一声。 其余人女子均是眉开眼笑的望着心心念念的沈君曦。 她站在低处,蓦然抬头,光洒在她鸦羽般的长眉上,脸庞俊美无双,微微一笑间令人挪不开眼。 沈君曦仅是朝着一众人轻轻的笑了笑,没做回答。 正准备过去就听见睿王朝着巡逻的几位神武军命令道, “镇国侯已到,你们还不速速清理清山上的闲杂人等!” 巡逻天龙寺周边的神武兵归礼部管辖。 平时这些世家公子来了也不会让他们清人清场,但睿王忽然开口,他们这一队人不得不赶了过来,为首的都尉回道, “王爷,今天日头好,这座山里少说也就五六百人,初一十五百姓们都是奔着求好兆头……” 萧云泽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本宫与小侯爷在此,区区贱民的好兆头比得上本宫与小侯爷安危?” “你们的脑袋是不想要了?!” 此时,一位约莫六七岁,挖挎篮子,穿着破旧粗布衣裳的小女娃跑过凉亭。 原本她歪着脑袋,好奇的打量衣着华贵的众人。 但萧云泽猝不及防的呵斥,吓的她脚下一滑! 尖叫着,就要从斜坡上滚下来栽个跟头! 小女娃距离萧宸最近,他眸光一紧,也没顾上自己身子弱,朝前走了一步,急急的拽着女娃的手臂。 惯性令他跟着后仰,好在沈君曦出手扶住了他的后背。 她收敛了笑意,眸光尤其寒邃, “睿王与太子可是对小爷有什么不满?打着小爷名号求享清净可不行,出来玩儿,还放不下身份实在让人扫兴。” 沈君曦话出,其余人纷纷开口附和。 “太子哥哥,钟灵在颍川时出门从未兴师动众过,今日与哥哥们出门,连贴身丫鬟都仅带了一位。” “哥哥莫要生气了,看把那小乞丐都吓坏了。” 萧钟灵最先开口,她模样温柔,嗓音娇柔软糯,话是对太子说的。 目光却有意无意的落到沈君曦身上。 这让戴着面纱的福元郡主捏紧帕子多瞟了她一眼。 萧玉心念一动,提起裙摆,小步跑到沈君曦身边,更不顾礼节的抱住她胳膊。 清了清疼痛的嗓子,撒娇说道, “你们可不能惹妹妹的小侯爷不高兴,妹妹想见小侯爷都想了小半个月!这点面子都不给妹妹,以后妹妹不邀你们玩儿了。” 要不是沈君曦特地让她邀请钟灵郡主,她压根就不想邀。 本以为萧钟灵区区藩王义女,该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没想到她模样、身段分毫不逊色于自己。 但无论如何,萧钟灵若是想与她抢沈君曦,那可没门。 然而,见福元郡主在宣誓沈君曦的所有权,萧钟灵唇边的笑意一下深了几分。 两女目光温柔,但早已针锋相对。 姑娘们见面不久就诞生的火药味男人们没有察觉,但眼下,萧云泽与睿王也不好再说清场的事。 萧云泽朝着都尉摆了摆手,摆谱道, “行了,郡主都开口了,这次就算了,你们下去吧。” 都尉松了口气,朝着沈君曦遥遥感激拱手。 高处亭子里,萧云泽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钟灵妹妹,我们先行,这定灵山上行宫中的紫菊很是不错。” 萧钟灵看到太子生疮又起皮的脸就觉得恶心,目光落在沈君曦身上,微笑道, “还是等等小侯爷上来吧。” 那位刚刚险些摔着的小姑娘,正怯生生的望着萧宸与沈君曦。 她从篮子里掏出一把圆滚滚的捡来菩提子,小声说道, “谢谢大人救我,原本这些是打算卖的,送给好心的大人。” 捡来的菩提种子还未打孔,沾着皮屑、灰泥脏兮兮的。 萧宸爱干净犹豫了下,但沈君曦却没有犹豫,不嫌脏俯身接过。 她摸了摸女孩乌糟糟的脑袋,嗓音温和, “小爷只喜欢买东西,不爱收礼,你记得去找镇国沈府的岳伯伯要账,不然小爷会生气的。” 小女孩可能不知道镇国府代表着什么,沈君曦又是谁,但她掩不住眸底的兴奋,高兴的露出洁白牙齿, “谢谢,谢谢,谢谢大人。” 说着,便跑开了。 菩提子也就是无患子的果实根本不值钱,最多值个几十文钱,沈君曦这都赊账…… 不由让太子等人无语了。 萧钟灵眸光忽亮,她抛下萧云泽等人,快步走出凉亭, “这么小的孩子就需要为生存奔波,小侯爷心善,该是想收留她亦或者帮帮她吧?” 她走到沈君曦另一边,不着痕迹的挤开了萧宸。 沈君曦接过凌墨递来的小布包将菩提子收起,轻笑回道, “钟灵郡主把小爷想的太好了,仅是没带铜钱罢了。” 萧钟灵回以温婉的笑,一边走一边说道, “侯爷谦虚了,小女虽仅在侯府住了两日,却听了不少侯爷的事,侯爷性子极好,待下人更是仁爱仗义,让小女打心里钦佩。” “钟灵郡主蕙质兰心,这么快就把小爷脾性摸清了?” 沈君曦笑的潇洒佻达,语气风流不下流,让萧钟灵微微红了脸。 …… 眼瞧着沈君曦的注意力被名不见经不转的萧钟灵全带走了,萧玉心里的那个气啊! 沈君曦原说元宵佳节会邀她,但她根本就等不了一个月。 这些天,她给沈君曦递了不少信函,可全都石沉大海。 如今好不容易请她出来了却被旁人夺了风头,这不是纯纯为他人做嫁衣吗? 奈何她最近嘴舌生疮,脸不好看,嗓音也不似以往清脆,尝试开口好几次,都没将沈君曦的注意力夺回自己身上。 比萧玉更憋火的是太子,萧云泽。 他暗骂沈君曦说好愿意将人介绍给他,此刻却自己美人在怀! 然而,好几次开口叫萧钟灵赏景都被匆匆敷衍过去了。 一行人一路爬坡。 走到行宫门外,见到了一颗诺大的姻缘树。 树上密密麻麻的挂满了祈福红绳,鲜艳极了,许多人围在树边驻足。 一袭红裙的萧钟灵活泼地拉着沈君曦走到树下,脸庞娇俏,嗓音低婉的说着悄悄话。 这一幕,是真的把萧玉眼睛都看红了。 同样憋火的萧云泽几步走到站在角落的萧宸面前,低声嘲道, “啧啧啧,本宫以为你这皮相能受宠几天,但人家小侯爷还是喜欢美人啊,你这心里滋味不好受吧?要不皇弟自宫也做女人试试?” 原本在欣赏远山风景的萧宸抿了抿唇,他浓密的睫羽低低垂下,盖住眸底泛着腥意的杀意,不以为意的淡淡回道, “太子相貌这般比不得小侯爷俊美,钟灵郡主自是看不上,出乖弄丑又是何必。” 萧云泽捏紧的拳头,他望着萧宸背后的山崖深涧,脸色阴沉,步步逼近他, “本宫是真没想到啊,一月不见,你个贱种胆敢如此猖狂!到底是小侯爷将你护的太踏实了?你竟敢与本宫一再作对!” 萧宸低垂的睫羽如振翅欲飞的蝶翼颤了颤,分明被逼后退却还不急不缓地温缓道, “从前皇兄亦不敢轻贱本殿,皇兄不过是狗仗人势因而落井下石,所谓一犬吠形,百犬吠声…” 踩在了岩石最后的边缘。 萧宸抬眸,捏住萧云泽朝他伸来的手腕。 那双黑眸深如幽渊,充斥着无边无际的黑色,决断、放纵、冰冷。 “本殿与母妃生来高贵,何以落贱?!所遭一切,悉数拜皇兄以及皇后所赐罢了。” 少年唇边勾起轻笑,原本清灵温善的脸庞上,陡然间有着一股诡异残忍的味道散发出来。 第30章 雪落成花的温柔 萧云泽手腕力量无端丧失。 他恍然想起来,在一众皇子中,萧宸的骑射功夫都是最优秀的。 萧宸学什么都认真,他是会武的,只是他沉默的太久了,几乎让所有人都忘了这件事。 这一刻,萧云泽怕得尖叫都卡在了嗓子眼! 然而。 不等他推萧宸,亦或者萧宸将他丢进悬崖。 凌墨飞身而至,猛地朝后拽了一把萧云泽肩膀,随后扶住了萧宸背。 心惊肉跳的一幕让凌墨出了满额的汗,他沉声说道, “边缘危险,这么多人看着,大殿下莫要不饶人。” 的确有人一直往这边看,但就萧宸现在的处境…… 他被太子步步逼近悬崖…… 看到的人,几个人会出言提醒? 敢出言提醒? 更甚者像是睿王以及其余几位被福元等人的随从都目露遗憾,觉得没看上好戏。 人心之恶,难以想象。 萧宸朝着凌墨感激的微笑,只是在经过萧云泽身边时,语气优缓温润的低声说, “站得越高的人,摔的会越惨,皇兄粉身碎骨的模样一定会很精彩。” 萧宸早被沈君曦训的大彻大悟,尊贵的出生无罪,优异的样貌、出色的学业无罪,但优而不争,是滔天大罪! 早前北唐兵弱,而强盛的榕国政权掌握在他太子舅舅手中,兵权在他麟王舅舅手中,宸妃又与蒋公明等人交好,若是早争,绝不会沦落到成为弃妇被毁容的下场。 他若早争,早该在北唐羽翼丰满。 然,现在也不迟,活着就不迟。 沈君曦原本被左拥右簇着分身乏术,但看到了凌墨用轻功,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她撇下钟灵郡主阔步走向萧宸,还嚣张不改地斥道, “小爷特地带你出来见山,不是让你寻死的!被逼到边缘就算腿软不能动,你长嘴又是干嘛的?” 远山漫天淡霞,云翳瑰灿绚烂,萧宸站在热闹无比的姻缘树下望着她朝自己走来。 他也知自己命薄如纸,如浮萍一般,全无着落,全无归处。 但见沈君曦生气,他眼眶泛红,唇边露笑,这一笑充斥着雪落成花的温柔,回道, “怕搅了小侯爷雅兴。” 沈君曦挑眉上下看他一眼,心下计量他是不是想不开? 便揽过他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 “你要是死了,小爷那么些药钱就白花了,你至少要为了小爷的银子活着,别在意野狗乱吠。” 说着,沈君曦的掰过萧宸肩膀,让他看天边晚霞流光,落在他耳边声音清晰明朗, “山影映霞红,云雾绕仙宫,这幅风景你不是心心念念想看吗?” 两人忽然亲昵的举动被其余人看在眼里。 戴着面纱的福元郡主娇俏地跑过来,央求道, “小侯爷,晚霞天天有,行宫里的墨兰花可不常开,你快陪我去看看,去嘛~” 因为京中盛传,沈小侯爷就爱会撒娇的女人…… 这种叫投其所好,令沈君曦浑身毛孔都发痒,但她还是转过身,朝着福元郡主温和一笑, “郡主邀请,哪敢不从?” 萧玉眼中流露出女儿家的娇羞,她亲密地挽上沈君曦的胳膊,将她带走后,稍稍回眸给了萧钟灵一个挑衅的眼色。 镇国侯弱冠继位在即,老将军沈昊山不在,皇上早就有意为沈君曦选妻。 沈府的侯门主母是超一品夫人,连太子妃都得礼让三分,谁人不想争? 睿王见萧钟灵孤立失落,见缝插针的走上去,嘘寒问暖的说道, “钟灵小妹,这外面有些凉了,我们也进去逛逛,定灵行宫每年都会举办“赏花会”,里面挂着不少大文豪的墨宝,该是颍川没有的。” 萧钟灵敛下脸上沉色,淑女的微笑点头。 定灵行宫大殿金碧辉煌,门柱由红色巨柱支撑,柱上都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分外壮观。 正如睿王所言,墙壁上挂着历代“赏花会”所绘的墨宝丹青。 殿内摆放着数十张翘头精雕梨木案几,此时也有一些文人雅士在写诗作画。 一位发束木簪,肤白唇红的白衣少年沉心站在案前挥弄笔墨。 见沈君曦与福元郡主并肩走进来,他凤眸染笑,朗声说道, “要不是见到福元,我乍一眼还以为看错了,小侯爷怎么有空出书院游山玩水来了?” 沈君曦朝他走了过去,目光落在他未完成的画上,淡淡回道, “随便逛逛罢了,不似六殿下日日得闲。” 他没用自称,衣着朴素简单。 无论穿着还是气质,都像是个普通的文人,算得上是皇子中的一股清流。 但他出身不低。 他母妃是四妃中的惠妃,惠妃是户部尚书的女儿,在后宫根基颇深。 “也不是每日都在这,今日天气好,守到那株墨兰花开了。” 六皇子指了下窗外绽放的君子兰,朝着沈君曦笑了笑。 这就低下头继续作画。 他对于福元以及后来的其余人皆是没有抬头搭理。 太子他们也没管他这个平日里最闲散的王爷。 倒是萧宸走到了他面前时,他抬头与萧宸对视一眼。 随后低下头细细勾勒描绘着花叶,意味不明地低声道, “小侯爷为人谨慎,皇弟却能在书院因祸得福,实在让人羡慕,早知为兄也去上课了。” 萧宸清洌的眸光幽暗几分,毫不顾忌地回道, “的确,这办法比皇兄寻到消息就在此守株待兔好得多。” 说罢,不待六皇子萧逸变脸色,他就转身跟上了沈君曦。 户部尚书算是沈昊山的人,与阎烈等人一向交好。 因此沈君曦如果想带领朝臣主张易储,这位品学兼优的六皇子萧逸本该是“内部”合适的人选之一。 当然在萧逸眼中,这位自诩清高不争的九皇弟,如今算是露出狐狸尾巴了。 皇庭中哪里会有真君子? 身为皇子,泱泱江山,唾手可及……谁人能不心动? “殿下,老爷多番叮嘱咱们需沉得住气,宸王刚刚这么说,小侯爷会起疑心吗?” 萧逸身后的心腹侍卫在萧宸走后,有些担忧地问道。 “比起让人忘了,冒险露露脸总是好的。” 萧逸皱眉回了一句,这便继续作画,只是心却不似刚刚那般静了。 定灵行宫内多种菊花盛开。 暮鼓山沉,傍晚的霞光躞蹀于团团簇簇菊花间,或紫或黄,清新明丽。 挽着沈君曦的萧玉也是真心赏了几分美景,她为了让萧钟灵插不上话,一直想着法的给沈君曦介绍菊花种类,原本就起泡生疮的喉咙都快烧起来了。 好在沈君曦的表现也让她满意,虽然话不多,但俊脸上时常能露出几分令她惊艳的笑容。 这一下,萧玉都觉得传言不可信,翩翩佳公子,怎么就是纨绔了呢? “小侯爷,走不动了,你背我去亭子里坐好不好?” 萧玉一手拽着沈君曦胳膊,一手轻锤发胀的小腿肚,得寸进尺的撒娇了。 话音一落,萧玉只觉得背后冰凉。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萧宸方才蚀骨冰凉目光已经能寸寸浸入她皮肉,将她碎尸万段了。 但此刻,他低垂的纤密的睫羽,清冷淡然的跟在沈君曦身后。 “好。” 沈君曦明俊的脸上笑意不改,像是难得的好心情。 这回太子身边的萧钟灵是真的坐不住了。 她采摘了一朵清丽宜人的紫菊,笑吟吟的走到沈君曦面前, “天色不早了,玉儿姐姐戴着面纱像是不方便用膳,但钟灵可是饿了许久了!” 她将花递给沈君曦,碧眸灵俏的眨了眨,娇蛮说道, “小侯爷可答应父王会照顾钟灵的~” 沈君曦来者不拒的接过紫菊, “怪小爷疏忽。” 她抬起头,朝着脸色欠佳的萧云泽问道, “大家这就下山?” 萧云泽被萧宸刚才的举动吓得惊魂未定。 萧钟灵又对他爱答不理的,他早就没心思逛,沈君曦一开口他就同意了。 回去的路上。 睿王与萧云泽两人走在最后,他悄声对萧云泽道, “皇兄,臣弟觉着小侯爷没有与你争的意思,她对钟灵郡主仅是以礼相待,反倒是更喜欢福元郡主一些。” 萧云泽还在想着怎么收拾萧宸,脸色阴郁,冷冷道, “她就是没脑子,福元什么身份?钟灵什么身份?但也幸亏她没什么脑子,不与本宫争,本宫定要把萧钟灵纳入东宫。” 接着意味深长地吩咐道, “这女人谁有机会先睡便就归谁,你速让手下去一品楼安排。” 睿王会意,立刻道好。 等下了山,萧云泽就提议一起去京城一品楼吃饭。 沈君曦眉头挑了下,尝试劝说换一家。 “今日本宫请客,本宫说的算。” 意思是,他是太子,他最大…… 沈君曦原本都在知味楼安排好了,她会设法将萧钟灵丢给福元。 福王名义上是萧钟灵的叔叔。 只要萧玉开口邀请,萧钟灵怎么着也得去拜见长辈。 目的不纯萧钟灵久住沈府是绝对不行的。 她不在家,谁知道她那又蠢又色的爹能做出什么事,总觉得会出什么纰漏。 但太子这么刻意的一遭…… 她隐隐觉得没好事。 因此,上了马车沈君曦靠在角落重重地捏了捏眉心。 萧宸不确定早晨是不是萧云泽做了什么令她生气,但这会儿可以肯定她烦躁是因为萧云泽破坏了她的打算, “下午没休息累了,我帮你按一按太阳穴?” 沈君曦闭着眼睛,眉头舒展几分,疑惑问, “你会?” 萧宸摇了摇头,抿唇轻笑, “不太会,在宫中时常见下人帮母妃按。” 沈君曦坐直了身体,横他一眼, “穴位是随便按的吗?你想拿小爷试手,做梦。” 萧宸现在已经知道,这时候沈君曦的模样才是真实生动的。 “太子提议的一品楼有什么问题?你好像听了后就不开心?” 萧宸话音柔缓,嗓音很润,如清风拂面,半入江风半入月,清朗温醇。 而与他声音匹配的是他那双乌黑纯净的眼眸,这让他好似拥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明明是问问题却像是在安慰她。 “什么叫听了就不开心?小爷分明是今天都没开心过,萧玉要不是唇舌生疮,那张嘴皮子真能把小爷磨烂。” 沈君曦忍不住吐槽出来,而萧宸不像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他眸底温良潜藏,唇边轻笑, “小侯爷辛苦,就是过于惜字如金,大抵共回了她十九句话,“不错”重复了十次,最多一句仅十个字。” 沈君曦微微有些惊讶,眉梢轻轻挑,问道, “是吗?小爷有这么敷衍她?” 萧宸认真回道, “有,还不如对钟灵郡主说的字多。” 沈君曦双臂环抱,再次闭上眼睛,靠着软垫懒懒道, “你不是说了萧玉跟着皇后陷害你母妃不是什么好货色,唯利是图,心脏歹毒的人小爷自然不想多同她多话,只是小爷身在其位,不多做拉扯就会任人摆布。” “他们眼里仅有荣华,福王该是会为萧玉在父皇面前争取,宫中其他嫔妃也会公主争取,小侯爷最终会成为驸马还是郡马?可有相中的?” 萧宸询问的语气稀松平常,但清澈的眼底却闪过一瞬紧张。 闭目养神的沈君曦,随口懒懒答道, “小爷……谁都不会娶……” 萧宸愣神,不懂她的意思,就见她睁开了眼睛,眸光冷冷清清,缓缓说道, “小爷不是有天雪了吗?娶那么多回来唱戏?有功夫打听小爷,你还是关心自己吧。” 沈君曦对萧宸没有太多防备,但她不喜欢萧宸刻意从她口里打听事情的感觉。 萧宸被她看了眸光泛软,有些难堪的垂眸说道, “仅是想多了解小侯爷,没有旁的意思。” “要是有旁的意思小爷就丢你出去。” 沈君曦见不得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嫌弃侧过身,烦心道, “该死的萧云泽,但凡有那么点脑子都应该赶紧去找皇帝,禀报萧钟灵对小爷图谋不轨,颍川王隐有与镇国将府结盟之意! 他竟光想着要与颍川王交好,想着美人,想着稳固地位,难不成是天生的脑瘫痴儿?!" 听沈君曦气得骂人… 萧宸凝视着她的蹙眉侧脸,眸底幽暗冷沉一片。 “你说是不是?” 沈君曦没听到萧宸回话,躁地转身问他。 第31章 喜欢听你骂人 萧宸收敛了神色,好似同仇敌忾般回道, “是,明眼人都能看出颍川王有意于小侯爷交好,他这位义女此行目的就是与小侯爷联姻,而正因为父皇愚昧,颍川王才会这般肆无忌惮,当下太子更是耳聋心盲。” 沈君曦听着还挺满意,她看了他一眼,见他唇微微泛白,像是忽然想到什么, “小爷本让凌墨安排长青熬好药后,直接送到知味楼,眼下看来得耽误一会儿了,但你得记得,这续补的药服用间隔不得超过三个时辰。” 萧宸服用的是生肌补血的补药,五脏六腑以及肌肉、经脉都能在大补下重生缓慢生长。 她担心萧宸大意漏服继而补充道, “大夫说了,你的身体好比破了洞的水缸,原本缸里的水都快流干,形同五脏、骨血衰竭,但那副药不仅能填补每日消耗流失的水,还能令缸里的水满载,因此续命,绝不可以断。” 萧宸微笑的点头, “玄知公子医术高超精妙,可惜萧宸无能,不能当面感谢他。” 沈君曦耸了耸肩膀,懒懒道, “你还是感激小爷肯花银子吧。” 她哥的医术比苏天雪好不到哪里去,但毒术比苏天雪高超多了。 想到这里,沈君曦忽然灵光一现,从前她分辨不出的奇毒,哥哥却盘玩的透透的,哥哥若是好了,指不准能帮萧宸看看。 只是现在哥哥的情况,怕是什么都看不了。 “小侯爷对萧宸大恩,此生都难以报答,只是小侯爷不许我跪,也不许我伺候,萧宸能做的唯有同小侯爷一起骂人。” 萧宸望着她一变再变的脸色,再泛笑意。 如今,他似乎找到了与沈君曦相处窍门。 初见仅知她纨绔,后又知她多谋,渐如今才知道她冷艳无畏,雅痞可爱。 可爱这个词或许不应该出现在男人身上,但在萧宸眼里偏偏就是了。 “你倒是越来越合小爷胃口了,不如多骂几句给小爷听听?” 沈君曦心情好了些,便拿着萧宸打趣。 “太子蠢笨如猪……整日人头畜鸣?” 说罢,萧宸就一副想不出词儿的窘迫的模样,让沈君曦笑出了声, “哈哈哈,长着人头却终日发出畜鸣,小爷只能想到他有头无脑,你却能想出这么个词儿,好词!” 她还要打趣萧宸,马车却停了。 快乐的时光短暂,沈君曦敛下笑意,走出了马车。 “小侯爷与皇弟好兴致,本宫隔着老远都听见小侯爷开怀大笑了,因何事如此开心?” 太子率先走到店门前,朝着沈君曦问道。 沈君曦这会儿看到萧云泽就想到了那句“人头畜鸣”,差点没忍住,轻咳一声道, “殿下耳力真好,就是这脸该治治了。” 她话说的不好听,但难得对萧云泽眉开眼笑,一双瑰丽冷艳的眸子份外明亮,看起来更像是在关心。 反而令萧云泽有些受宠若惊, “本宫找了不少大夫看了,但风疹过敏需要时间恢复。” 说着,他忍不住凝视着沈君曦皙白无瑕的脸颊感慨道, “还好贤弟体质好,听说仅是胳膊上起了些,不然贤弟这张脸伤着了,该有多少姑娘要伤心,本宫都难辞其咎。” 他带着色欲眼神不足对沈君曦产生威胁,但足以狠狠恶心到萧宸。 “小侯爷,外面起风了。” 萧宸从车内拿过披风,覆在沈君曦肩上,挡住了萧云泽的注视。 他在进门时,微微侧脸,回给萧云泽的是一双黑若曜石寸光不让的眼睛。 待萧宸与沈君曦先进去后,萧云泽方才冷冷骂道, “活像条护食的畜生。” 天色渐黑了,郡主们身子娇贵,车在路上行的慢,到了地方要人伺候着才能下来。 因此会比沈君曦等人晚上不少。 一品楼包厢,来来往往的下人们端着菜品鱼贯而入。 沈君曦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的斜倚在屋内软榻上。 她命凌墨将颗颗圆润的菩提子清洗干净,这会儿拿出刻刀慢条细理的打孔雕琢,丝毫不介意那些细碎的粉渣落在衣裳上。 这种白玉菩提表面有油脂感,入手润滑,稍加盘玩便能玉化清透。 因为价格低廉,制作成的手串广受平民喜爱。 京城中寻常百姓买不起沉香木、楠木等文玩,很多都会去定灵寺求上白菩提佛串戴着。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 萧云泽将两位郡主接进门后,看到坐没坐相的沈君曦,笑道, “小侯爷出身矜贵,但总是喜欢盘玩这种不值钱的小物件。” 烛光打在沈君曦侧脸上,她随意的放下刻刀,抬眸朝着福元郡主笑了笑,眉眼中慵懒让人心痒难耐。 “太子哥哥这话小妹不爱听,小侯爷身份矜贵,出手更是阔绰,送妹妹的这枚玉戒可值得千金。” 萧玉走到沈君曦身边,取下戒指将其对上明亮的烛火。 烛火晕染下,戒体刹那通透,巧夺天工,灵动清美。 她本就是故意炫耀,看到萧钟灵眼中露出惊艳后更加得意了。 萧云泽走了过来,细细端详道, “这是你那晚小侯爷送你的及笄礼?看着平平无奇不显山不露水的,这枚戒指似乎被吴尚书夸出了名气,被不少人称烟雨什么环?” 戒指被萧玉戴在手上的时候的确看不出什么,但遇到光薄透的不得了。 “小妹问了不少玉器行家,他们说画都难画出这般朦胧又清晰的湖景,何况要以戒内本身玉色为底雕出来,工艺称得上鬼斧神工,他们便称之为“烟雨灵珑环”。” 萧玉说着不由看向沈君曦,一副娇喜盈盈的模样。 所以这完全是萧玉这些天在诸多贵女面前以及去各大首饰行“秀”出来的名声。 “小侯爷待你不薄。” 萧云泽悻悻的收回了目光,他被萧玉卖弄的也有几分酸。 不是缺这个银子,是旁人有自己没有,酸得慌。 萧钟灵就更别提了,她走过来,吃醋道, “可惜钟灵身在颍川,去年及笄时没向小侯爷讨到好彩头,这回儿羡慕极了玉儿妹妹。” 沈君曦略略挑眉看向萧云泽。 萧云泽竟然会意的极快,立刻说道, “妹妹别难过,这种镂空雕件匠心阁内还有几件藏品,晚些时候本宫就取来一件,只为博妹妹一笑。” 潇钟灵的目的虽然不是太子,但听他愿花千金讨好自己,眼底闪过喜色,温婉笑道, “哥哥金口玉言,钟灵可就等着了。” 沈君曦这会儿眼底笑意真实了几分,赚银子谁不高兴。 她另外几件作品标价太高了。 但物以稀为贵,便宜卖会跌价,只能高不能低,就等着冤大头呢。 “小侯爷与皇兄不饿,臣弟可是饿了,再聊下去菜都凉了,快来喝酒!” 睿王走到桌边热情的招呼起了众人。 原本萧玉不愿摘面纱,笑称自己不饿,但萧钟灵哪里肯放过她,一番姐妹情深的将她拉到桌边,多少劝她吃点。 无意中将萧玉的面纱弄下来后,她装模作样的害怕后退,万分惊讶的问萧玉皮肤还好,为什么偏偏烂了嘴,密密麻麻的淡黄色的小水泡多的吓人。 沈君曦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宽慰说道, “看着仅是上火,这季节天气干燥,也正常,郡主不必忧心。” 实际上,那枚玉戒里的镂空乌篷船底被填了鬽粉。 鬽粉在空气中遇水才生毒,久而闻之会伤口腔、鼻内黏膜。 而且起码三个月才会失效,到时候萧玉的嘴才是真的烂了。 萧玉见沈君曦眼底没有嫌弃,反而宽慰自己,她面色好了几分,笑了笑,解释道, “大夫说也可能是用了不好的口脂导致的。” 一直以来都毫无存在感的萧宸多看了一眼萧玉的脸。 他无端想起太子他们集体生皮藓的时候,沈君曦提前在手臂上涂了胭脂,隐隐觉得有联系,但又想不到哪里有。 思及,他悄然望着沈君曦搁在桌面上纤细笔直的手指,恍惚间失了神。 酒过三巡。 睿王红着脸站起身, “钟灵妹妹,来,哥哥敬你一杯。” 萧钟灵婉拒说自己酒量不行,但萧云泽竟也跟着起身劝酒。 沈君曦捏着手中的酒杯微微蹙眉。 难不成萧云泽是……想借酒生事? “奴婢为侯爷添酒。” 沈君曦身后的侍女见她杯中少酒,立刻就恭敬上前来添。 萧宸眸光担忧,轻声出言劝道, “小侯爷吃的菜太少了,光喝酒伤身。” 原本福元就时不时给沈君曦敬酒,侍女更是见缝插针来添。 不经意间,沈君曦已经喝了十多杯,反而筷子是一下没动。 沈君曦听到后轻“嗯”一声,萧宸摆了摆手,命伺候的侍女退了下去。 “小爷不胜酒力,有些晕了,稍后还劳福元郡主照顾钟灵郡主,算起来福王也是钟灵小妹的叔叔。” 沈君曦扶着额头朝着萧玉轻笑嘱托。 福元郡主正愁想不到借口让萧钟灵离开沈府,省得外面多什么闲话。 当下如同瞌睡送枕头! 喜道, “小侯爷这话就生份了,小女与钟灵姐姐一见如故,肯定要照顾的,说起来,钟灵姐姐头一回来京城,至今还没拜见家父呢。” 她侧过脸握住萧钟灵的手, “姐姐不如晚上跟妹妹回去,父王见了你,定然欢喜。” 萧钟灵没想到这有这么一遭等着,想到颍川王的叮嘱。 刚想拒绝就听睿王热情说道, “小侯爷明日还需回书院,疲了就赶紧回去休息,两位郡主都是自家妹妹,小王还能照顾不周嘛!” 萧云泽当下站起身,举杯接话, “贤弟能陪为兄游玩这一天已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心满意足,心满意足!敬贤弟一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君曦本来仅是怀疑他们想借酒生事,这回是确定他们胆子肥的要借酒生事。 她站起身,看向窗外夜色负手淡淡道, “大殿下少折腾,外面黑了,福王在家也该等急了,今日带了两位郡主出来,我们只能喝酒不能闯祸。” 萧玉肯定不想沈君曦送萧钟灵回去。 因此跟着站起身附和道, “竟是这个时辰了,母妃该是真要等急了,钟灵姐姐随妹妹走吧,妹妹保证一切为你安排妥当。” 沈君曦自称喝多了,萧钟灵这会儿拒绝萧玉也不是,留下陪太子也不是,被逼得骑虎难下,只能点头。 萧云泽见沈君曦一句话就搅了他好事,刚想发怒却被睿王拽了拽袖子,示意他此时不适合与沈君曦冲突。 萧云泽闷气难出,一口饮尽杯中酒。 睿王笑道, “小侯爷说的是,我们就此散了,改日再约!改日再约!” 众人下了楼。 沈君曦急着带萧宸回书院服药,但隐约还是觉得不对劲,便对凌墨叮嘱道, “派人看好萧玉的马车,随时来报。” *................ 是夜。 停驶在郊外的马车内发出女子娇媚不耐的低吟声。 马车内,垫褥混乱。 眼神迷蒙空洞的钟灵衣衫半褪,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胸口处还有一颗黑色的脑袋有韵律地动着。 没多大功夫萧钟灵就被逗弄得喘息不止。 眼神迷离地连连发出痛苦又愉悦的讨饶声。 距离马车不远处,萧钟灵的丫鬟捂着肿得高高的脸。 披着斗篷的福元郡主故作惊恐抱住睿王的胳膊,郁闷的低声道, “哥哥好计谋,这钟灵敢和小妹抢侯爷着实该死,不过,明日事出,小侯爷若是怪我没照顾好她该怎么办?” 望着摇晃不止的马车,睿王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回道, “这么多人看着呢,太子酒后犯浑拦下你马车闯祸,还打伤了数人,你有什么办法?他是太子,行事一向嚣张。康王叔有意嫁女沈君曦,可萧云泽这个蠢货偏要与沈君曦争,咱们不过推一把罢了。” “况且这件事你也深受其害,沈君曦怎会怪你?” 萧玉听他这么说,眼底放松几分。 睿王低头看向萧玉,压低了嗓音继续说道, “最近弹劾太子失德的折子本就不少,父皇又一向在意康王叔,这个节骨眼上,萧云泽若引得康王叔发怒,离被废不远了,那时候皇兄就要靠妹妹多多提点。” 第32章 我家夫君饥渴难耐 *........ 万松学院。 沈君曦素手拍在桌面上,引起的震动令桌面上的白玉菩提珠“哗啦啦”地洒了一地。 “说他们没脑子,他们还会明争暗斗!说他们有,全是猪脑子,这萧室皇族统统都是色迷心窍的废物!” 沈君曦听到福元郡主刻意绕路就觉得蹊跷。 后得知太子沿路去追更觉不妙。 她知道太子对钟灵有意,但那萧玉冒险促进太子和萧钟灵,图什么? 凌墨还是头一回见沈君曦发这么大的火,一时间不敢抬头,回道, “当时太子跟发了疯似的,钟灵郡主的丫鬟以及马夫被太子踹了,福元郡主惊慌害怕的跑了,等到睿王赶来,太子已经进马车强暴了钟灵郡主。” 说着凌墨将脑袋垂得更低了, “萧云泽是太子,没有您的指示,我们的人不便出手阻拦。” 毕竟沈君曦只让他们盯着,如果是刺客偷袭他们可以冲上去处理。 但动手的人是太子,没有命令,谁都不能妄动。 万一萧云泽有个三长两短,可就解释不清了。 沈君曦心烦的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道, “萧云泽没那么大胆子发疯,他真有发疯的本事,小爷走的时候就该沉不住气了发火了,十有八九是被睿王使了手段。” 凌墨沉默了…后像是忽然想起,连忙掏出一封密函递给沈君曦,说道。 “对了,主子前些日子派往颍川的探子回来了,他调查到颍川王这些年屯兵十五万左右,除了大量购买兵甲、采购粮草外,他还收养了不少孤女将其养成瘦马。 其中多数用来与颍川各地以及周遭的官员、富商联姻。 萧钟灵此次来的任务就是嫁入镇国府。 原本她目的是伯君大人,更早早调查伯君大人喜好,只是没想到小侯爷会在三月前突然出现。” 沈君曦拆了信快速扫一眼,心下不免有些意外。 不是意外颍川王真的想反。 她意外爷爷留给她的“车马夫”本事不小。 沈君曦的车夫本该是瘸腿沈御的儿子,沈斌。 颍川距离京城山高水远。 快马加鞭,日夜不休都需要三日。 他仅花了五天就走了来回,还将颍川王具体有购买的兵甲数量。 常与哪些官员来往调查的清清楚楚,这份能力可谓逆天。 她想了下说道, “让沈斌先休息两天,再带几个手下帮小爷继续探颍川兵动向,对了,长佑令送往关外日子不少了,近日官驿可有信传回来?” 凌墨回道, “长佑令以及宸妃亲笔书信该是送达老将军手上了,但老将军的回信暂时没有。”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房门被轻轻叩响。 凌墨转身,打开了门。 萧宸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站在门前。 他望着脸色冷淡的沈君曦,语气温和道, “小侯爷晚上没吃,方才长青去买了小馄饨,还有些糕点。” 沈君曦朝着凌墨摆了下手。 “属下告退。” 凌墨在出门看了眼萧宸。 难免露出“万分惆怅”的无奈脸色。 萧宸将托盘搁在桌上,看到了地上的狼藉,他蹲下身去捡散落在地上的菩提珠, “小侯爷花功夫将这些都打磨光润了,扔了可惜。” 沈君曦站起身走到桌边,拿起勺子搅了搅馄饨汤, “你捡好吧,捡起来做好了归你。” 送他? 蹲在地上的萧宸恍然抬起头。 他清澈瞳孔闪着无辜困惑的光,抿了抿薄唇,嗓音低柔, “方才我听见了小侯爷被惹火的痛斥萧氏,为什么还愿意送我物件。” 沈君曦好像是真的饿了,馄饨又刚好温乎乎的,她吃了几颗,随口回道, “权当馄饨钱吧,见你知道惦记着小爷的份上,小爷收回那句你们萧室全都是废物的话,你还有救。” 萧宸听后眉眼舒展,唇边笑意温煦。 “不过你瞧见凌墨刚刚的脸没?他是真把你当小爷男宠了,但没办法解释,暂时让他误会着吧。” 凌墨是沈君曦自己捡来的人,她当凌墨是心腹~ 但有的事,比如她女扮男装,再是自己人她也不能说。 如今只能将错就错。 萧宸捡完了地上的菩提珠,擦干净搁在桌上。 这才朝着沈君曦问道, “萧宸今日有一事不明,想问小侯爷。” “问。” “小侯爷今日行事一来是想借机摆脱钟灵郡主,二来是希望太子能看清钟灵郡主的目的。 奈何太子实在愚钝,因此小侯爷会支持废太子吗?” 萧宸语气寻常,不是打听,更像是在和沈君曦讨论。 可沈君曦一抬眼,眸光直直的朝他射过来,又令他心惊失措。 “小爷什么时候不支持废了他?只是他背后有傅家更有你那不长眼的父皇,没那么容易废。” 沈君曦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模样不像是作假。 接着又像是想到什么,意味不明的反问, “你争气点,小爷扶你一把?” 萧宸摇了摇头,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 他仰着清瘦的下巴,望着她的眼睛,认真的一字一句道, “宫廷之中尔虞我诈,人人皆有一副丑陋面具,令人厌倦,萧宸命薄轻贱,余生只想伴随小侯爷身边。” 沈君曦回望着他清澈灵秀的眼睛,神情未变却暗暗松了口气,笑道, “拉倒吧,你这样的笨蛋,留在京城怕是有一百条命都不够用的。还是广陵好,以后去了广陵做个逍遥王比小爷还自在不少。” 萧宸眼底有唯美的光晕颤动,他眉眼虔诚,仿佛在仰望着对他而言不可触及神明,又轻轻问, “江淮扬州很是富饶,这是小侯爷刻意为萧宸讨来的吗?” 整个北唐数江南腹地最为富庶,历年来税收最高。 江南数地之中,又数扬州最佳,是块有山有水的好地方。 历朝历代皇帝都会将自己心爱但因为各种原因不能继承大统的皇子封地广陵。 可他……凭什么? “你母妃将全部身家都捐出去了,给你块好地方不是应该的?晋州、川南那些地方穷山恶水,指不准连饭都吃不上,以后拿什么过活。” 沈君曦搅动着碗里的薄皮馄饨,不咸不淡的瞟了他一眼。 她语气淡淡的却蓦然发现自己似乎……是有点对他太好了。 应了苏天雪那句,她像是开善堂的。 思及,她撂下勺子,将还半蹲在地上萧宸拽起来,不耐烦道,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你哪来那么多问题?去睡吧,明日外面还不知道会是什么个情况。” “不着急,我等收碗。” 萧宸收敛了心神,站在她身边,又找到了个合适的理由。 沈君曦莫名觉得他像是狗皮膏药,黏上来就扯不掉。 她在萧宸的注视下,快速将馄饨吃完。 吃完之后,见萧宸端着碗出去了,她方松了口气。 她沉下心地坐在书桌边雕珠子,想晚上的事。 不过半刻钟,萧宸竟然又来了。 沈君曦刚想转身开口训他,就听他嗓音浅柔地说道, “洗漱用的热水放在桌上了,夜深了,小侯爷早些休息。” 说完,不待沈君曦应下,就老老实实替她关上门出去了。 沈君曦原本心烦的想熬晚些,但身后的热水等会儿就冷了,那和出去平时用外面的井水有什么区别? 于是…… 沈君曦屋内的烛光比往日熄得早些。 萧宸直直的盯着那扇暗了的窗,眼底无边无际的浓稠黑色缓缓化为了满溢柔情的欢喜,唇边笑容清朗纯净如初。 *................. 第二日。 沈君曦醒得很早,她是被苏天雪的磨牙声吵醒的。 苏天雪半夜潜入书院,摸进她房里就往她暖和被窝钻,多少是有点不把自己当外人。 当时沈君曦睡得沉,就由她去了,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了的捏着她鼻子, “哎呀,你再让我睡会儿!昨天下午你玩儿的开心,我在刑部大牢里等了阎烈那老头子到天黑。” 苏天雪打了下沈君曦的手,闭着眼睛从怀里掏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信, 沈君曦坐在床边,快速拆开了信,随口问道, “怎么?刑部有什么大案子忙到他抽不开身见你?” 苏天雪裹着被子坐起身,打着哈欠回道, “没有案子,自从前日颍川王进宫,狗皇帝高兴在宫中设宴,连着三天喝的烂醉如泥,早朝变成晚朝最后没朝。” 他们这些当官的,可不得在金銮殿外等着。” “我还听刑部的两位清吏司八卦,兵部尚书霍风昨天下午就急着求见狗皇帝,但狗皇帝不肯见他,他就一直在雍华宫外跪着!” “要是昨晚没走,算起来就有十个时辰了。” 她拍了拍沈君曦,好奇问道, “阎烈给你的信上写没?” 沈君曦摇了摇头,蹙眉回道, “沈府与兵部不能牵连,我还未入朝堂,因此阎烈不会多说这些令我烦心。” 苏天雪苦丧着漂亮的脸,怏怏道, “我虽然不懂主子你的那些事,但也讨厌看到好人遭难。” 说着,她“哼”了一声,鼻子都皱了起来凶狠道, “这狗皇帝能当就当,当不好宰了拉倒。” 沈君曦拿着信扇了下她的脑袋, “口无遮拦,往后不许说了。” 苏天雪傲然挑眉,不依不饶道, “我们江湖中人,哪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若有不平,拔刀而起,只求个问心无愧,死而无憾!” 沈君曦无奈摇头,她站起身将信丢进火盆,淡淡道, “朝廷是名利场,江湖是是非场,江湖也需求稳,乱飘易挨刀,你这莽撞的毛病往后改一改,少让我担心。” “嘻嘻,最喜欢你了。” 苏天雪又光着脚跑下来,分外缠人的从后抱住沈君曦的胳膊,轻轻道, “别担心,我不会胡来,我惜命,我还要保护你和大哥了,为家里报仇呢。” 难得觉得她乖巧,沈君曦“嗯”了一声。 “那你要不要给我说说,你昨天早上怎么了?有什么烦心的,你说出来,心里就好受了。” 沈君曦拍了拍苏天雪的手,眉宇间难掩沉色, “让我烦心的事可不止一桩,天天都没完没了。 你速速回府让岳峰准备些治风寒以及管腰腿病痛膏药给霍风妻子送去,他那把老骨头跪在那撑不了太久。” 刚刚的信上提到,原本该拨给兵部的款被傅太师截了。 官员们从上贪污到下,三千万两白银,落到兵部霍风手上仅有三百万两。 傅太师一党为了拉拢阎烈,连与这件事无关的刑部都被硬塞二十万两修缮房屋。 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其余四部也是少不了的拨了款。 中书省管辖六部,工部尚书吴道云是根据顶头上司“中书令”兼傅太师命令行事。 阎烈官居其位不能不收,同流合污也是被逼无奈。 沈君曦身心疲惫,只叹北唐朝堂有够乌烟瘴气。 霍风去跪又能跪出什么名堂? “好,我这就去,主子记得好好吃饭哦。” 玩闹归玩闹,但沈君曦安排她做事她可不含糊。 沈君曦来京城时间短,能信任的人不多,她能帮上忙的也只有跑跑腿的事。 只不过苏天雪打开房门的时候正巧遇到了端着铜盆的萧宸。 她故意停顿,风情万种的整理了下因为昨晚没脱而凌乱泛皱衣领,娇羞一笑, “好生生的衣裳都他猴急的被扯坏了,让宸王见笑了。“ 萧宸尽力放松神态,语气温和问道, “夫人何时来的?” “还不是郎君作怪,昨夜都二更天了,还急着召妾来陪寝……唉。” 苏天雪故作娇羞的捂着嘴,将沈君曦“深夜寂寞、饥渴难耐”统统写在了脸上。 屋内沈君曦被她的话呛了一口水。 听到咳嗽声,苏天雪朝着萧宸低了低头,运了轻功翻出墙去。 巡逻的凌墨只当没看见。 他甚至巴不得苏天雪每天晚上都来,两人早得贵子最好。 萧宸走进屋内,看着沈君曦被呛得脸颊泛红,桃花眼里汪着水光,他收敛心神,低垂的长眉说道, “屋里茶水隔夜不能喝了,我有准备新茶,这就去拿。” 沈君曦没拦他,她是真被呛到了。 咳了数声,方才对着又进门的萧宸回道, “照你这么说,早上出门烧的水,下午回来就不能喝了。” 萧宸缄默。 “你母妃带头募捐给关外将士的银子被贪污了十之八九,落到兵部手上仅有三百万两。” 沈君曦在洗脸的时候,忽然开口朝着萧宸说道。 萧宸蹙眉,惊疑问道, “可是中书令傅太师所为?他怎能如此糊涂!父皇知道吗?” 沈君曦擦干了脸,冷嘲道, “知道又怎么样?傅太师一党为了拉拢朝臣,连刑部都被塞几十万两官银修缮房屋。 吏、户、礼、兵、其余四部也获得了杂项公款,其中工部最多,在南杭湖边兴建行宫不是你父皇心心念念想要的吗?” 第33章 快装死吧! 萧宸长眉上笼上一层忧色,追问道, “此事关系重大,兵部霍风不吭声吗?他虽与老将军没有太多交情,可他曾为将帅,怎会不懂其中厉害?还是说他也同傅太师一流?” 沈君曦拿起桌上的珠串朝着外走,嗓音薄冷, “他懂有什么用?中书省管辖六部,中书令傅太师一手遮天,政款“合理”拨发,许多与傅太师不对付官员都官居其位不能不收,你爹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懂都没用。” 萧宸跟上沈君曦,不免焦虑道, “实在可恨,但事已至此,小侯爷该怎么办?” 外面天色阴郁,院内雾霭弥漫,远天压着沉沉的云翳,风雪欲来。 沈君曦走到院门口停了下来,一股肃杀之息自她周身泛起。 她望着萧宸,冷艳的长眸里有满天银河落下的星星,更有斑斓大海掀起的惊涛骇浪, “小爷肯定要让他怎么吃的就怎么吐出来!” 他微微失神地愣了下。 “等上课回来,你帮小爷做一件事。” 萧宸点了下头。 “还有……” 沈君曦转过身走了几步,又蓦然转过身。 目光直撞萧宸的眼睛。 “今日冷,你的身体不能着凉,去加件厚实的披风再去膳堂。” 见萧宸还看着她,她微微不耐烦道, “你别总是盯着小爷的背,叫人心里毛毛的,总觉得你别有目的。” 萧宸一瞬缄默。 他垂下纤密的睫毛,语气里带着歉意, “方才想事情失礼了,还请小侯爷见谅。” 沈君曦转身走后,萧宸抬起头,眸底恍惚浮沉着淡淡的波光,落寞感犹如空山落花。 月光照亮了他,但“情”原来是寂寞的。 人总是对美好的事物恋恋不舍,恨不得将其捧在手心,寸刻不离,日夜观望。 明知是恣情妄想,只是命已至此,心火已燃,该是无惧焚身。 便是能活的久一些,也想以有限的生命去填满岁月中与她的每一个部份、每一个缝隙。 *.... 沈君曦到膳堂后,凌墨得了最新消息。 钟灵郡主以及太子,后半夜都去了福王府后,但在刚刚,钟灵郡主的丫鬟离开了福王府。 这意味着钟灵郡主已经醒了。 沈君曦得知后仅让凌墨静观其变,没有等萧宸就去了讲堂。 …… 已时,快到中午饭点。 往日学生们都开始躁了,但今天老师蒋公明的心情尤其不好,连罚了好几个没背出书文的学子。 导致这节大家课都紧张的很,不敢有一丝走神。 当然,沈君曦除外。 蒋公明的课她睡的一向踏实。 要说蒋公明也不知道沈君曦一天天怎么就那么困觉。 但想到她年纪小小就要扛起重责处理各项事务,对她在课上睡觉的行为…… 不能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应该说,两只眼睛都是闭着的。 “圣谕到!” 伴随着一阵疾促脚步声,窗外突兀尖锐的公鸡嗓引得蒋公明停下了讲课。 学生们好奇的朝外看。 沈君曦趴在桌上,眼睛没睁但是眉头微微蹙着。 蒋公明为常内侍打开了门,低头拱手道, “常内侍大驾,不知圣上有何吩咐?” 常内侍翘着兰花指,阴阳怪气道, “哎呦,咱家哪里受得起您的礼啊,几年未见,老太傅精神如昔。” 不待蒋公明开口,常内侍大摇大摆的走进学堂,边走边说道, “唉,也就咱家记得你,圣上哪里还记得你?这不是宣你的旨,何必多问。” 岁月让蒋公明的腰背沧桑岣嵝。 此刻更犹如被磨平棱角的石头,低头回道, “常内侍说的是,草民早已不值一提。” 蒋公明得势的时候,常福仅是内室宫十五六岁的小太监。 那时候他眉清目秀有几分颜色,话说的又甜,得到不少女官以及嫔妃的喜爱。 小小得势后,他在内室宫披荆斩棘,借着手段往上爬,后来到了皇上跟前过于嚣张,多次在金銮殿上口无遮拦,被蒋公明以宦臣不得涉政为由贬职过。 但如今他不仅是内室大总管还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蒋公明却风烛残年,再不复风华。 如今常福懒得多搭理蒋公明,他献媚蹲到沈君曦书桌前,轻轻喊道, “小侯爷?” 眼看沈君曦没睁眼,他露出难色,小心翼翼的放高几分声音, “奴才的小侯爷啊,这都晌午呢,您还在睡着呢?” “小侯爷快醒醒吧,陛下召见您呢……” 沈君曦蹙眉,不耐烦的抬起手挥了下。 笔架猝不及防的倒下,一股脑的砸在常内侍身上! 毛墨上沾了墨,弄的常福脸和脖颈上都是乌黑墨渍。 常内侍也不恼火,卖出一副苦脸来,声音又提高几分, “唉哟,小侯爷您快瞧瞧,奴才都快被您弄成大花猫了。” 周围的学子想笑,但又不敢,毕竟常福的身份在这,能让他这么低声下气的人,少的可怜。 “吵死了,怎么了?” 沈君曦这才抬起头,她原是想替蒋公明出气,但对这阴阳玩意,一巴掌都打不出一个屁来。 “皇上,咱们陛下召您入宫呢!老奴特来传话…您瞧瞧…瞧瞧…老奴的脸!” 常内侍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还顶着皱纹瘪嘴卖惨,直教沈君曦胃里翻腾了。 沈君曦也不看他,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道, “睡迷糊了,常内侍先回去复命,小爷换身衣服就进宫。” “行行行,劳小侯爷快着些。” 常福依旧是一脸献媚。 沈君曦还未入朝,年纪又小,就算耍脾气拖延,皇帝拿她也是没什么办法的,罚不了她,也不能轻易罚她。 常福知道这些,对她自然恭恭敬敬,不敢造次。 常福站起身要走的时候,像是又想起什么,冷淡的瞟了眼萧宸,但终是没说话。 等到常福走远了,蒋公明停了课令学生们都去吃饭,急步的走到沈君曦跟前,叮嘱道,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你进了宫,莫要遇事万不得莽撞,早些回来,可听进去了?” 蒋公明眼中带着明晃晃的焦虑。 虽然大家都知道皇帝不敢动沈君曦,但如君心难测,皇帝真作死让沈君曦有什么三长两短。 沈昊山为首的这帮子是真没希望了。 蒋公明微微浑浊的眼睛里,更多是长辈对晚辈的担忧。 沈君曦知道蒋公明是真心疼爱她,站起身,乖乖回道, “学生会谨听阿翁的话,阿翁放宽心。” 听她这么说,蒋公明松了口气。 “萧宸也想进宫探望母妃,还望老师批假。” 萧宸站起身,分明就是沈君曦去哪儿,他就要去哪儿的意思。 蒋公明原是没心情理他,指不准还要说他两句,但看了看沈君曦没做声也就批了。 *........... 进宫的马车上,两人内里穿了同款银绣纹路的月牙白交领袍裳。 只不过沈君曦披风帽檐以及领口是奢丽明艳的红狐裘,萧宸是低调洁白的银狐裘,一白一红,甚为亮眼。 “你说说,你怎么就那么喜欢跟着小爷?” 沈君曦靠在马车壁上,扶着额望着萧宸,眼神和语气都很无奈。 萧宸垂眸避开她泛着不悦的眼睛,回道, “小侯爷起初连福元郡主都不认识,对宫里应该也不熟悉,萧宸也在宫中,兴许能帮上忙。” “帮小爷认人啊?” 沈君曦不屑的反问一句。 萧宸抿了抿薄唇,抬头看向她,一双清灵乌黑的眸子里像蒙着一层化不开的软雾,嗓音轻轻说, “也想让母妃认认沈长青,试探一二。” 他在与沈君曦说话时嗓音一向温软和煦。 这会儿分明是开始长了心眼子了,神态中却透着说不出的乖。 “哦,你还不敢轻易用呢,不是说还有万古,他去哪了?也是蓝眼睛吗?” 沈君曦记得她分明让长青以后不做暗卫,呆在明处。 但这两天白日晚上都没怎么看到长青。 院里分明多了个大活人,但天天看不见,不是很奇怪吗? 可凌墨说他时常能见到,而且长青还算老实,每天除了回藏娇楼熬药,其余时间都在院里打扫做事,行动、时间各方面都很规律。 “万古并不是异瞳,他去了隐医谷说是要帮我找神医治病。” 萧宸瞧见了沈君曦眼中的好奇,幽幽询问, “异瞳在榕国宫廷内是血脉不纯的象征,多为奴隶,小侯爷是觉着异瞳很漂亮吗?” 沈君曦听到另一个还去榕国隐谷寻医顿觉得好笑又伤感,语气不自觉沉重几分, “的确很漂亮,小爷在榕国曾认识一个故人也是异瞳。” 江湖里没有血脉高低,也没有天生的主仆。 沈君曦十三岁的时候就时常与苏天雪以及沈君霆偷溜出门闯荡。 她所经历的、见过的,比萧宸这些被圈养在京城中的皇子多的多了。 萧宸看着她陷入回忆的脸色,想到了她时常梦魇,轻轻说道, “萧宸不懂小侯爷的愁绪,也不配做小侯爷的知己,但很想做小侯爷的倾听者,想听小侯爷的事,有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总会好些。” 沈君曦恍惚笑了笑,眉眼的刹那风姿令人生艳, “倒也没什么配不配。” 说道这里,沈君曦担心萧宸又在想歪, “你不用一天天的净想着报答小爷,先好好活着吧,晚上小爷还有事让你帮。” 萧宸跟着露出春风般轻柔的笑容,笑容深处是化不开的痴。 她拒绝他。 但他所求不多,留在她身边就好。 *........................... 在巍峨的红墙面前,沈君曦的马车显得格外渺小。 经过三道严密把守的高大宫门,行至朝圣门后的路便要自己走了。 然而就在朝圣门不远处,也就是雍华宫殿外,兵部尚书霍风竟然还跪在那。 寒风萧瑟,四处无人,唯有他背影孤凉。 “我先去见母妃。” 萧宸朝着沈君曦说道,长青站在他身后低着头。 沈君曦点了点头,眼看着常内侍小跑着来接她,眸光晦暗不明的朝着广场上的霍风走去。 “哟,兵部的死老头子,你跪这做什么?” 走到面前的人嘲讽的声音吊儿郎当。 身体僵硬的霍风抬起头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狠狠骂道, “无知小儿,滚开!” “小爷今天还就不走了!” “常福,你不许过来,麻溜去小爷端张椅子倒杯茶,小爷今天要坐这好好欣赏这个迂腐拗劲的臭老头子!” 常内侍一时站在原地,沈君曦不是能拽得的主儿。 她不走,要耍威风,谁还能拉她不成? 只能让手底下的太监照办。 “当年你一场败仗害的北唐丢了两座城,要不是爷爷出马你早就被砍头了,你还敢成日与爷爷作对!如今不受皇上待见,实在让人爽快!” 说着,沈君曦脸色冷沉的蹲在了霍风门口,跟着低斥道, “还在犟劲?见不上就回去,硬撑着强出什么头?” 霍风眼底的倔强偏执却是半分不减,对于沈君曦他尊敬,但更知他年轻,不甚清楚兵部经费不足的后果。 当下外忧内患,除了支援供给关外,内部征兵、招兵也是不能等的。 他须让皇帝再行拨款,为此死犟死谏到底也不足惜,哑着嗓子,厉声回道,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你懂什么?有什么资格教训老子!” 常福见两人剑张跋扈。 这兵部尚书平日里又是火气大、脾气冲,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主。 他生怕动起手来,连连喊道, “霍大人,小侯爷年少,您万不可对她无礼。” 沈君曦面容肃冷,以威严的眸光对上霍风倔强的眼睛,低声明示道, “傅太师一党只想隔岸观火,阎烈等人拿了银子选择明哲保身,更甚者还在写折子参你,只为取而代之。” “小爷懂你心情,然,草莽不成英雄,任何事宁可慢些,不可因急而败。” 霍风满是皱纹的脸上,眼下疲惫泛青,干燥的唇早已惨白破裂,那倔强的双目里流露出几分垂败。 沈君曦说的是扎心的实话,与他交好的人怕得罪帝王对此事一语不发,无一人敢陪他死谏帝王。 而与他作对的人,正在奋笔疾书… “装晕。” 霍风隐约听到了这句话,就见沈君曦一脚踹在他胸口的军甲上! “老不死,敢骂小爷,小爷劈了你!” 她力气不大,但…到了这个份上,他得装! 霍风干哑的“啊!”了一声。 像是一具尸体似的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第34章 病秧子站起来了 在沈君曦看来,霍风的演技是真差啊。 这一幕,吓得常福顾不得沈君曦的命令,急慌慌的冲了上来,对着远处侍卫尖叫道, “出人命了!传太医!快去传太医!” “传太医啊!” ………… “恶意伤人”的沈君曦被“押”到雍华宫已经是傍晚。 雍华宫外,柳明庭率领着一队巡逻的禁宫军见到了她就刻意绕开。 沈君曦也只当没看到。 她这一遭足足让正在与颍川王喝酒的皇上等了大半个时辰。 见她被一帮禁宫军送过来,北唐帝王皱了皱眉。 金漆雕龙的长椅上,北唐帝王身穿的锦缎黄袍衣着宽松,露出微微松弛的胸膛皮肤。 他身边陪着一位不分雌雄的妖娆男侍。 眼前的北唐帝五官深邃,鼻梁高挺,虽然年过四旬,但除了额头上几道横纹外,并不太显老,还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 而且做了二十多年皇帝,一举一动的神色里都颇具上位者的威严。 “你这臭小子一进宫就与朕的大臣动上了手,往后上了朝,岂不是与你爷爷一个德行?” 北皇帝端着酒杯,朝着侍卫摆了摆手,言语之中全无多少责备,还透着几分宠意。 “微臣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 沈君曦一派怏怏不乐的模样,很是敷衍地行了拜礼。 全当没听见北唐帝的揶揄。 “起来吧,你还微臣?你小子刚刚打的可是朕的正三品兵部尚书兼右将军。” 北唐帝还是一派故意调侃的模样,就听沈君曦不当回事的回道, “不是他,小爷还不想揍呢。” 一句话,引得北唐帝哈哈大笑。 颍川王捋了捋胡子,跟着笑道, “早日臣弟入宫前与小侯爷见过,小侯爷并不是富贵傲物的人。” “霍风往年就不服老将军管教,贸然出战败了好几场仗不说,就沈昊山的那位长孙年纪轻轻战死沙场,他都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奈何先帝却总是看好霍风,论起来还是皇兄英明。” 颍川王的话可谓一语双关,既帮衬了沈君曦又讨好的帝王,就是把霍风说的一文不值了。 北唐帝听后若有所感,不加掩饰的自豪道, “是啊,当年先皇不敢让朕用的人,朕偏要用!这些年,北唐百年前失去的土地都被朕的老将军一座座夺回来了!那霍风如何能有这本事?” 先帝在时,正是沈家军人丁旺盛,如日中天的时候。 沈君曦的叔辈们个个都是猛将,几乎全握北唐兵权。 先帝为平衡北唐局势,提拔了不少新将其中就有霍风。 但在死之前,留下圣谕,希望儿子萧辙削权沈氏,重用新将。 令人意外的是,新帝萧辙上任后,不仅没有拿走沈昊山的兵权,更将北唐的兵权全部交给他们,最后更集沈昊山一手。 这些旧事,是沈昊山多年来,率领沈家军忠心耿耿,愿再为萧辙抛头颅洒热血的原因之一。 只是现如今,被南唐打丢的城一座座回来了。 局势大定,四海升平,北唐帝顾虑少了,对沈家的态度渐渐变了味。 颍川王眼底流露出几分真心敬意,赞道, “皇兄英明果断,沈老将军赤胆忠心,实乃良君忠臣的典范!” 北唐帝饮下一杯酒,爽朗拥过男宠说道, “哈哈,朕不会忘了沈昊山单枪匹马将朕从榕国战场上带回北唐,更不会忘了皇弟将唯一逃走的机会给了朕,待江南行宫修好,皇弟必须撂下颍川事务陪朕一同前去住上几个月!” 沈君曦一直都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听他们聊陈年旧事,她也意外北唐皇还能念起这些。 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她不承认北唐帝是位明君,但他愿意任用爷爷是事实。 给予沈家无上荣耀是事实。 可是,他不顾念宸妃待他真心,对宸妃弃如敝履,默许皇后对宸妃施加酷刑,拔根蒋公明,任由傅太师权倾朝堂,令的北唐乌烟瘴气也是事实。 “沈家小子,你猜猜朕今日为什么叫你来。” 北唐帝萧辙端坐几分,眸光不轻不重的落在沈君那曦身上。 沈君曦撇了下嘴,痞里痞气的不满道, “哪里知道陛下怎么心思,只要不是又给小臣找个亲娘就成了。” 一句话又引得北唐帝哈哈大笑, “那日晚宴,朕喝多了没听清你爹求什么,顺口就应了,你这小子心里还记着!” “礼部张毅知朕酒后易食言,手里拿着内室阁拟好的圣旨都不敢颁你府上。” 沈君曦不咸不淡的低头回道, “小臣不敢对陛下有意见。” 心里却觉着,礼部敢不敢颁圣旨难道不是取决于“这道圣旨”有没有价值吗? 说着,北唐帝收了几分笑, “今日康弟多次提到你年纪不小,尚有一年就要弱冠入朝,如今朕不给你找娘亲,给你挑个好媳妇你要不要?” 沈君曦不知道颍川康王怎么和皇帝说的,眉头微微蹙, “小臣还想以学业为重。” 皇帝听后脸色微变,声音也沉了几分, “你们沈家人脉稀薄,现今就剩下你一人,你让朕于心何安?再说,男儿怎可不成家立业!沈昊山不在京中,你是想朕去找沈伯君商量?!” 帝王脸上没了笑意,眉宇间便带着浓浓的压迫感,让四周宫人将脑袋垂的更低了。 沈君曦沉默着垂着眉眼,她的一声不吭,令殿内气氛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帝王身旁的男侍,风贵君见状,笑着劝慰道, “陛下莫要端着吓人的龙颜待小侯爷,到底年纪小,太子与小侯爷年纪相当不是还未选?” 说着,他拍了拍北唐帝的手,指向沈君曦,嗓音优柔道, “再说了,小侯爷样貌俊美,龙凤之姿,京中贵女们怕是人人向往呢,怎愁安排不上好姻缘?” 颍川王跟着站起身提议道, “过几日便是岁旦节,不如皇兄摆宴广招适龄贵女进宫,让小侯爷好生挑选?” 沈君曦听他们一唱一和后,知道皇帝这是铁了心,跑不掉了。 她佯装面露喜色,抬头附和道, “小臣觉着康王伯伯的提议甚好。” 皇上皱了下眉,已然是想一锤定音没成,不高兴了。 但还是说了句, “未尝不可。” 沈君曦心下有了数,看来昨晚的事,颍川王还不知道,他开口帮她,是给了她两条路,到时候选他还是选皇帝。 皇帝,心中有了人选,没能说出来,定下来,因此龙颜不悦。 此刻。 常内侍面色匆匆的走进来,恭敬说道,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北唐帝靠坐在椅子上,回了句, “准了。” 沈君曦从中央大殿退到同样站着的颍川王身边。 皇帝没给她赐座,她只能站着。 倒是想知道萧云泽一夜春宵后,来这里做什么,就算要来告状也应该是钟灵才对吧? “父皇!父皇!儿臣有一事恳请父皇!!” 太子萧云泽一进门就“扑通”跪在了北唐帝的跟前,当下诚恳痛哭道, “儿臣昨日与沈小侯爷喝酒,一时高兴饮多了,不甚……不甚……做了件荒唐事来……” 他话音一落,北唐帝以及颍川王的目光都落到了沈君曦脸上。 好像荒唐事就一定与她有关系似得。 皇帝对沈君曦的诏唤是口谕,不通过礼部。 萧云泽一时没看见沈君曦在这,更不认识素未谋面的颍川王。 但……半响没听见北唐帝开口问他。 他跪下地上偷瞄。 瞄到沈君曦常穿的银绣图样的衣裳时,他缓缓抬起头,侧脸望着沈君曦,惊讶问道, “你怎么在这?” “太子这话说的,小臣站在这里,自然是来面圣的。” 沈君曦心下猜萧云泽是想求娶钟灵? 但无论他找什么理由说要娶,也不能当着颍川王的面说酒后强奸了颍川王的女儿啊! 他不会还没见过颍川王吧? 毕竟颍川王将钟灵交付给她…… 她可不想背他们那档子混账事儿的黑锅,便装模作样的追问道, “小弟昨日天色方暗就带着钟灵郡主与福元郡主离开一品楼,不知殿下做了什么荒唐事?” 听到萧钟灵昨晚也在,颍川王抬眼探究的看向沈君曦, “昨日天气不错,小辈便带了福元郡主与钟灵郡主去了定灵山赏景。” 沈君曦朝着颍川王笑了笑,颍川王听后甚为满意的捋了捋胡子。 萧云泽难得见沈君曦对人这么客气,心下感觉这殿内气氛不对,问道, “不知这位是?好似有些面熟。” 皇帝不耐烦了,呵斥道, “这是你康皇叔!有话就说,有屁赶紧放,吞吞吐吐毫无储君风范!” 一众人只见萧云泽的身子抖了下,跪下地上都不知道如何开口,结巴着说道, “儿臣…不小心将父皇赐的莲纹玉如意砸碎了……” 北唐帝眉头皱了皱,骂道, “区区小事吓得如此,真是没出息的东西!” 话锋一转, “那你所求又是何事?想让朕再赐你一件?” 能看的出北唐帝虽然语气甚凶,但面色还好,待萧云泽还是有耐心和宠爱在的。 萧云泽跪直了身体,抬头拱手道, “儿臣,昨日对颍川王义女钟灵郡主一见钟心,想求娶钟灵郡主为妃!还请父皇恩准!” 沈君曦先发制人的看向颍川王,目光中带着不悦的狐疑,意思是: 你先介绍钟灵与我认识,又在皇上面前提我婚事,现如今,太子又冒出头要娶你女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耍我? 颍川康王顿时也有些懵。 他费解看向北唐帝,眉头紧皱道, “皇兄,臣弟小女虽不是亲生,但由臣弟一手抚养长大,素来疼爱,这婚姻大事还得问过她意见。” 他虽然说的委婉,但意思就是不愿意。 北唐帝听康王不愿意,随性说道, “哈哈,朕这个儿子虽然不成气候,但性子良善,臣弟选婿不妨考量一二,东宫侧妃也算得好归宿。” 颍川王点头道是。 “来来来,不管小辈的事情了,先陪朕下一盘棋,多年前你我被逼枯坐整夜,百无聊赖的时候,全靠臣弟妙招方得苦中作乐。” 说着,他摆摆手,让下人端了一盘刻着字的小石头上来,就是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石头,却让颍川王红了眼。 颍川王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有些失声道, “难为皇兄还记得。” 皇帝捏起一抹粗粝不平的石子握在掌心,眸光沉沉说道, “过去的日子朕永远都不会忘。” 随后朝着沈君曦等人说道, “你们无事便退下吧。” …… 夕阳西下,沈君曦与萧云泽一前一后走在宫道上,惊魂未定的萧云泽过了好久才对着沈君曦问道, “康皇叔似乎不愿将郡主嫁给小王,小侯爷可知道康皇叔脾性如何?“ 沈君曦简直没眼看他,设计强奸人家的时候本事大。 爽完了开始没底,没药可救的蠢货! “在殿下眼里,康王如何?” 沈君曦步伐不减,反问一句。 萧云泽也不瞒她,说出心中所想, “这些年手握重兵,深得父皇敬重,本宫若能得康皇叔扶持,日后登基可顺风顺水,他嫁女给本宫,本宫未来也能保证永不削藩。” 沈君曦被说的哑口无言…… 说着,萧云泽声音小了几分, “霍风昨天不受父皇待见,就因为他写折子提出康皇叔屯兵过量一事,据说跪了一天一夜都没见着父皇。” 沈君曦无语回道, “既然如此,那太子殿下就多费费心与康王交好。” 转身就走。 “小侯爷……” 萧云泽见沈君曦走太快了,叫住她又欲言又止。 沈君曦回头,迫不得已地望着他的脸。 “殿下还有何事?” 萧云泽望着沈君曦冷艳清傲的眉眼,唇动了动,终是说了句, “有些事小王暂时不能同小侯爷言明,只想提醒小侯爷,福元郡主心机深沉,并非小侯爷良配。” 萧云泽原本想的简单,灌酒给萧钟灵下些催情药,软硬兼施着告诉她与他合作的好处,之后顺水推舟,也算是你情我愿。 这与打人、强暴,完全是两个概念。 他昨晚本是扫兴地骑马回书院,路上莫名撞上了早就走了的萧玉的马车。 酒劲儿一冲上来就干了糊涂事。 好在萧钟灵为保名声早上并未大吵大闹,也答应了先让他面圣求旨。 沈君曦眸光闪了下,微微蹙眉,淡淡道, “小爷也想提醒太子,睿王两面三刀,并非无心皇位。” 萧云泽立刻回道, “不可能,他与我从小到大,最为真挚要好。” 萧家人没救。 完全没救。 她暂时没空管这些,眼下最重要的是将那笔银子讨回来。 沈君曦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向朝圣门。 萧云泽还急着去见皇后,望着她的背影沉了沉脸。 沈君曦走在漫长的无人的宫道上,此时夕阳西斜,高高的红墙几乎遮住了所有的日光。 她走到拐角,柳明庭率领着一队巡逻禁军朝她走来。 此刻,恰巧有一束光落在柳明庭护躯银铠上,晃的她眯了眯眼。 见到了沈君曦,柳明庭止步,拱手行礼,其余禁宫军跟着行礼。 沈君曦只当没看见他,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你们先去巡逻。” 柳明庭沉着脸对手下挥了下手,随后,阔步追上沈君曦。 “刺客一事是皇后授意,非我所愿,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可以吗?” 他挡在沈君曦跟前,抬头望着她的脸,说着就朝她跪了下来, 男人身躯挺拔张扬,虽跪了下来却不损半分英姿,只是那带着哀求的眸底显得有几分沧桑。 见沈君曦看都不看他就绕道要走,他英眉紧皱,伸出手紧紧拽住她的胳膊, “明庭往后愿你不会在有半分多疑揣测,忠心不二!” 沈君曦反扣住他的手腕,将他单手囚在背后,动作之快犹如游蛇! “忠心不二?柳明庭,这话你十三年前就对我说过了!” 她冷冷的盯着他眼睛,眉眼间的冷淡,好似阴寒欲飘雪的淡日。 手臂被扭曲,肩胛骨的剧痛让柳明庭的额头溢出了薄汗。 他望着那张近在迟尺的脸,眸色认真,一字一句坚定道, “对,我说过,这些年无一刻敢忘,但我所言所行都是为了以后能保护你,拼命的想着爬高一些,直到能站在你身边!” 沈君曦冷淡神色兀然浮出一丝笑,嘲弄问道, “自我来到京城,你就日日来书院照顾我,我时常能从你身上嗅到一抹极为珍贵的迷草熏香,这种迷草比起其他嫔妃使得更为纯粹,效果更好。 本以为是你经常出入勤政殿、雍华宫所至,但我方从雍华宫回来,见过了风贵君,他殿内不用此熏香,你当做如何解释?” 她失望又无情的笑意晃伤了柳明庭的眼睛,他连忙解释道, “绝对并非阿曦想的那样,往日皇后每每传召我,我都以各种理由拒了,只有那一次我担心九皇子目的不纯……” 沈君曦没有听完就松开了他的手臂,嫌恶的拍了拍手。 她望着远处同样往朝圣宫门走来的萧宸,垂眸淡淡道, “骗你的,只是刚刚闻到罢了,小爷忙的很,哪有那闲心在意你身上是什么味儿。” “皇上、傅家、沈府,柳明庭啊,脚踏两条船都是大本事了,你还妄想踩着三条?” 柳明庭缓缓站起身。 他身影孤绝,垂着眼睫,句句用力说道, “我生来卑微不似你尊贵,如果不争、不爬,就永远配不上你,我为你钟情,所以别无选择。” “总有一天,阿曦能明白我待你的真心,比任何人都要真诚。” 郑重其事的承诺落在沈君曦耳朵里犹如放屁。 但落在萧宸耳朵里犹如……轰雷。 沈君曦真没想到柳明庭是什么话都敢往外放,病秧子本来就怀疑她断袖。 现在…岂不是更不信,她不是断袖了?? 第35章 属于他的神明,东方琉璃药师佛 兴许是身体被沈君曦喂好不少,萧宸脸上不见苍白病态,步子快但不显仓皇急促。 他今日头戴紫金冠,长若流水的发服帖地顺在背后,尤其风雅。 “真心有两个部分,真实和心诚,柳大人能做到哪一样?” 萧宸远远地发问,清灵的眉眼间充斥着一股冷傲峥嵘的压迫感,好似……动怒了? 萧宸自从看到了沈君曦就加快了步子。 长青疾步跟在他身后,其余两个太监跟都跟不上。 柳明庭冷冷回道, “我与小侯爷的事,还轮不到九殿下说教。” 萧宸几步走来,挡住沈君曦与柳明庭之间,字字凛若冰霜, “柳大人口气不小,小侯爷仁慈不与你计较过往错事,你得寸进尺地在此大放厥词,蔑她名誉,到底什么用心?!” 柳明庭面容冷厉地看向萧宸,嘲讽道, “宸王殿下靠着小侯爷得以翻身,果真与往日不同。” 萧宸的眸子极浓极黑,透着贵不可言的威严,沉声道, “如今柳大人是还想以北唐皇贵妃的性命要挟本殿?尚未得势便是如此,若是让柳大人得势,北唐宫中怕是无人能睡的安。” “区区三品小臣,见本殿不跪,欺君欺主,本事甚大!” 柳明庭被震得浑身一僵! 沈君曦惊讶的望着萧宸,她没见过萧宸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模样,也不知道他还能有这么强势的样子,差点没给他鼓掌了。 飒爽英姿翩惊鸿,生如夏花迷人眼。 这王爷的气势“蹭”的一下就冲上来了。 他如今不是无品无阶的皇子了,是拥有官位、封号的一品宸王,在他面前,柳明庭的确是三品小官。 实在是……让人惊喜! 柳明庭一挥袖,半跪下身,咬牙说道, “臣拜见九殿下。” 沈君曦见状痞气挑眉,唇边勾笑,莫名爽了。 柳明庭跪她,她没什么可爽快的,但是跪萧宸,畅快啊。 然而当柳明庭灰溜溜地走了之后。 萧宸与她上了马车,不等沈君曦开口调侃他会耍威风。 他那双清灵冷淡的眸子里忽然晃动起数不清的碎光。 纤密的睫毛脆弱发颤,嗓音失措, “小侯爷,我方才手指忽然动不了,现在不能弯曲,不受控制……我……这是怎么了?” 他看望过宸妃后,没穿披风出来。 这会儿伸到沈君曦跟前的手莹然皙白,被冻得僵硬蜷着,微微发颤。 沈君曦接过他的手,的确是却冰凉吓人。 她眼底划过懊恼,悄然为他把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低斥道, “小爷哪里知道你什么毛病!但早就让你别跟小爷一起进宫,你偏要跟着!” “中午是不是还没服药就出门?” 萧宸像是个做错的孩子,垂下眸子解释道, “那会儿距服药还有半个时辰。” 沈君曦顿时无语,他怎么就不懂变通? 又见他怪可怜的,随口安慰道, “应该没什么事,可能是快过了喝药的时辰,速速回去喝了药就该好了。” 冰凉的左手被沈君曦握着回温不少,血液的流通,令手指恢复了几分知觉。 萧宸流露出几分犹豫,又抬起另一只僵硬的手, “这只也…不能动了……” … “行行行…小爷就是欠你的!拿去盖着!” 沈君曦松了他的手,一把解开身上披风,丢到他腿上。 她披风脱下,封闭的车内立刻有一股药香散开。 温暖淡雅的橙香。 不浓郁但丝丝缕缕经久不散。 很独特。 膝上柔软的狐裘内里沾染着她的体温以及气息。 萧宸低头看着,万分窘迫说, “我拿不起来…盖不上…” 要不是刚刚替他把脉,沈君曦真怀疑他是故意折腾她。 这会儿不得不把善堂开到底,环过他的细瓷般的脖颈,替他将披风穿上,再盖住腿和手,还得把他半披的头发从衣服里捞出来。 然而马车颠簸,帮一个手不能动的人穿外衣哪里有那么容易。 折腾的沈君曦连着嫌骂好几句“病秧子”。 因为动作粗鲁还拽掉了萧宸好几根墨丝。 萧宸垂着清灵的眉眼任由她骂,良善乖顺的不吭声。 要多老实,就有多老实。 这让沈君曦狐疑的看了他会儿,“啧”了一声,说道, “小爷觉得你是变了些。” 萧宸侧脸柔和,听到沈君曦这么说,唇边漾出一抹清澈的笑, “小侯爷说过的每句话,萧宸都会记在心里,念之,思之,不会忘。” 这一笑,甜的发腻。 沈君曦眉峰挑了下,像是在确认他心中想法, “刚刚的事,你听小爷解释,小爷真不是断袖。” 萧宸抬眸回望着沈君曦冷艳的桃花眼,以沉静叙述的口吻说道, “嗯,柳明庭才是断袖,他爱慕小侯爷,但他不配爱慕,小侯爷不是断袖,小侯爷喜欢女人。” 沈君曦探究的观察着萧宸的微表情。 她善于使“炸”对付心怀鬼胎的人。 然而,萧宸那双眸子一眼就能探到底,太纯澈,太干净了。 反而什么心思都看不出来,他真没多想?? “原本以为小侯爷会久留雍华宫,因此在去朝圣门前跑了一趟雍华宫,打听到小侯爷已经走了,才急赶着追来,这是我发病的原因吗?” 萧宸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目光轻声问道。 不是惧她打量。 只是,再与她对视一会儿,心都会烂塌彻底。 名叫伦理、秩序的围墙一旦塌了,被囚禁着的痴念、偏执便会发狂翻腾,猖狂逃出。 那些是不能被她瞧见的污浊魔念。 沈君曦刚刚也没细探他脉象情况,漫不经心的回道, “小爷又不是大夫,上哪知道,但应该不是吧,你是走的,又不是运内力消耗气血跑的。” 说着,她就身子朝后靠,闭上了眼睛。 萧宸没说话,马车内陷入了安静。 周遭仅剩下马蹄声与车轱辘发出的声音。 沈君曦渐渐的睡着了。 噩梦般的记忆里有着随时会死灰复燃的火种。 火,带着一种恐怖的声音,急惶惶的朝她吞过来。 火光厄然崩散的瞬间,她捏着拳头,蓦然惊醒才知满背湿凉。 她睁开眼时马车内昏暗一片。 直到对上萧宸关切的眸子才莫由来的安心几分。 “半个时辰前就到了书院,但见小侯爷睡着沉,便就没唤您。” 与沈君曦相处久了,萧宸几乎摸清了她的习惯。 她总是在犯困,晚上睡,早上睡,下午也要睡,像是从未睡好过。 沈君曦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拍了下萧宸肩膀,示意自己没事。 下马车后,见凌墨候在门前,她立刻问道, “现在那边什么动静?” 凌墨看了眼守在门外的神武军,沉声回道, “属下还是回梅苑再详细禀报侯爷。” 沈君曦有些提不起精神,淡淡的“嗯”了一声。 连续三个月服药,身形骨架的大小维持住了最起码的男子形态,可嗜睡的症状越来越严重,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萧宸跟着沈君曦,他不知道沈君曦指的是“哪儿边的动静”,抿了抿着唇没有问她。 皇上忽然召她进宫,他心里有许多话都想问她。 只是她不喜欢他打听,他就不会打听。 天飘起了雪,窗外落雪纷纷。 寒风裹挟着淡粉的梅花瓣,点点如花雨。 踏入梅苑,萧宸回西厢等长青熬药。 沈君曦进门后,凌墨拿出火折子点亮烛台,沉沉说道, “萧钟灵依旧留在福王府,但她的丫鬟回了侯爷府上,给老爷报了平安。此次她来的任务就是嫁入镇国府,若不是太子莽撞,凭她的身份该是要做妻的。” “你的意思,小爷这顶帽子是戴定了?” 沈君曦坐在桌边,不轻不重地问反向凌墨。 凌墨垂眸,难为情道, “侯爷早知昨晚的事,怎会娶她?只是最近外面又传了件事。” “你说话什么时候变得吞吞吐吐的?一口气说不完了?” 沈君曦蹙眉望着凌墨。 凌墨那双鹰眸纠结闪烁着,难为情的说道, “是这么一件事……” “老爷在酒桌上对外吹嘘说,颍川王本是想将义女嫁给他为续弦,但被小侯爷看上了,抢走了…还说小侯爷为保住侯位,伤了许夫人腹中成形的胎儿,以致许夫人不能生育。” 沈君曦听后果真动怒,一掌拍在桌上,“砰”的一声! 霸道的内力迸发令圆桌四分五裂。 烛台跟着哗然倾倒,火光燃烧在沈君曦翻涌着戾气的乌眸里,吓得凌墨半跪下身, “主子息怒,属下深知这些事子虚乌有,主子别往心里去。” 其实原话比凌墨转述的过分的多。 沈青林没少痛斥亲儿子阴险毒辣,是不折不扣的小人,但凌墨真没胆子说了。 他是怕沈君曦从旁人口中听见,那样更伤人,还不如他先说了… 可是沈君曦浑身都泛着戾气,让他觉得有些喘不上气,完全不敢抬头看。 摊上这样的爹,实在是让人唏嘘。 沈君曦压着一口气,半响没吭声。 良久,凌墨看了看她,小心的掏出一封信,又低头说道, “还有……福元郡主下午来见主子不成,故而给主子留了书信。” “找人设法将这封信交给宫中颍川王。” 沈君曦音落,人已转身走进寝室,压根就没接凌墨手上的信。 “属下领命。” 凌墨起身刚走了两步,又回头,朝着屋内的沈君曦犹豫询问道, “但主子您真的不看看吗?” “你看。” 沈君曦坐在书桌前打开暗格抽屉,她不用看也知道福元郡主写的是什么。 迫不及待要告诉她什么。 凌墨为了防止出现什么对沈君曦不利的内容,咽了咽口水拆开了留书。 扫了一眼后,松了口气,说道, “里面是她抱屈道歉,且谴责太子昨晚抢占钟灵郡主的内容。” “嗯,速去吧。” 沈君曦回了一句,她从暗格里拿出两封泛黄的信函。 关外遥远,她手上这两封,一封是爷爷刚抵达关外命手下传来的密函。 一封是一个多月前从官驿收到家书。 她从其中的密函中里抽出一页纸来。 沈昊山的字如他的性子,浓墨饱蘸,字字都有万钧压力之势。 上面却有些肉麻写着: 曦儿,爷爷在关外过得尚可,昨日还吃上了一顿不错的羊肉饺子,你在书院可还好? 有没有人欺负你? 可适应京中环境? 你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书院的同窗小公子欺负了你,你就命岳峰派人收拾他们,不必手软。 爷爷不在无人为你撑腰,平日里京中的邀请都莫要去。 实在拒不掉,那些皇孙贵族又见你小,容不得你,你去找商龙柬、霍风收拾他们。 他们是那群人中敢管事,不怕事、能为你出头的人。 假设陛下为难你了,让你过得不得顺心,你去找蒋公明,他虽然面上严苛,但会待你好,为你出谋划策。 小事不理他,大事却可听他的。 虽然爷爷不在,但我们在气势上不能输给旁人。 记住了,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行事万万不可软弱。 你性子过于乖巧懂事,但爷爷宁愿你纨绔些,也不愿你受了欺去。 ……………… ………… 望曦曦在京中平安健康,万事顺心。 盼你回信给爷爷。 沈君曦在书桌前僵坐许久。 爷爷希望她处处顺心,她何尝不想让爷爷过的好一些? 前线战事已经危险艰苦,她在京城帮不上忙,只希望爷爷能穿的暖些,吃的好些,少一些后顾之忧。 想到那笔被几番贪污的拨款,沈君曦提起笔尝试模仿沈昊山的字迹。 但模仿字迹,光有腕力不够,想要以假乱真,书法功力必须在爷爷之上,否则一眼就能看穿。 所以她写了两下就蹙眉撂下笔。 倒是因为一遍遍看这封信,压抑的心情缓和许多。 哥哥和爷爷,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血脉亲人。 至于沈青林,他不配。 凌墨走的时候没关门,外厅的木桌倒塌破碎,烛台滚到了门槛处。 以至于萧宸走进外厅,踢到了铜烛台发出一阵滚动声。 他端着托盘缓步进门, “小侯爷,我煮了馄饨,你晚上还没吃,要不要尝尝?” 沈君曦转身,意外地看向站在门前的萧宸, “你……煮?” “院内的小厨房不用也是浪费,我让长青送药来时买上包好的生馄饨,想着刚出锅的应该好吃些。” 说着萧宸回头看了眼倒塌的木桌,温和问道, “那桌子怎么塌了?要是没用了,回头我让长青它劈了做柴使。” 沈君曦微抬着斜睨他,略有些鄙夷道, “你想问原因就问,桌子被小爷拍碎了那么大动静,你在院里还能听不到吗?” 萧宸端着托盘走进来,老实回道, “小侯爷不喜欢多打听,我心中担忧、好奇也只能拐弯抹角,再者,假如偷听墙角被小侯爷发现,岂不是要被误会。” 沈君曦长眉轻挑,脸上浮现出点儿痞气, “这话说的直接,小爷喜欢,拿过来吧。” 萧宸刚打算放在桌上,他知道沈君曦秘密多,因此鲜少接近她的书桌。 何况这会儿她桌上铺展着不少信件。 但她开口,他便敢走过去。 走到她桌前,诺大的梨花木桌上竟没多少空地。 桌面上除了笔墨纸砚外,还整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刻刀、细针、等工具。 那廉价的白玉菩提籽被放在一个精美的小锦盒里盛着,颗颗圆润饱满,泛着莹亮薄透的光泽。 萧宸将冒着热气的馄饨放在她面前,目光落在盒子上。 沈君曦见他好像怪喜欢的,随手拿过锦盒,晃了晃里面的珠子,又以虎口抓起他的手腕,大概比画了下心中就有数了。 她将盒子放下,拿起一根缠银丝线,不出须臾一串菩提珠便成了。 莹润的珠串被搁在桌上,她拿起汤勺,随口道, “小爷说话算话,归你了,不过菩提子遇水易裂,遇火化灰,盘玩不了多久就干巴了。” 这一刻。 窗外的飞雪缱绻的天地间,屋内空气里蠕动着萧宸心里渴望说的念想。 那些念想扑凑向他嘴边,要他说。 他不敢说,却又不容就这样静默着。 萧宸的指尖搁在润泽的菩提珠上,低低垂着睫毛,干净的嗓音微泛着哑,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沈君曦见他的目光还一直落在白玉菩提串上,好像已经认出了什么,浅笑道, “呦,没想到你还深诣佛理,把会好生爱护说得这么深奥,要不,你拿起来认认?” “这是?” 薄光穿过。 萧宸蓦然看见一尊慈眉善目的佛陀被请在菩提珠内。 第36章 扭曲奢求,因为知道被她吻的感觉 除此中央稍大的那颗外,其余白玉菩提子内部皆为一朵朵造型古朴的镂空莲雕。 算上佛陀座下那一朵。 一共十八朵。 莲座十八意为:佛的智慧与慈悲。 “刚刚还深知佛理,现在连这尊佛都不认识了?” “这是东方净琉璃世界教主,药师佛,保佑你康健活着,好为小爷多干点儿活。” 别的佛沈君曦也不认识。 但隐谷人人都拜药师佛,她跟着拜得多了,也就熟悉了。 她语气痞里痞气,吊儿郎当,却不想萧宸却认真的蹲到她跟前,眉眼舒展,笑望着她, “拿着这串佛珠,忽然开始怕死了,也不知道这幅药能我续命多久,但我活一日就希望能被小侯爷罩着一日。” 一双墨玉般眸里满满印着她的脸。 一笑之下展若春花,阳光普照,这抹笑意晃然烫过沈君曦的眼睛。 似乎,自从她不许他跪,他便蹲着了。 沈君曦低头看他,眸光微深,意味深长道, “虽然小爷不至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你上了小爷这条船就别轻易下,因为你活着一日,小爷还就会罩着你一日。” “小侯爷这条船虽然大,人多又拥挤,但萧宸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别无多求。” 他的眼中不仅仅有盛满银河的温柔,更有待她清澈如故的忠心。 听他这么说,沈君曦捏紧几分手中汤勺。 她第一次,极度渴望救活一个人。 “你的位置?有,先帮小爷写封战报,你那字有点儿金戈铁马交锋的意思,刻意的话,说不准能模仿出爷爷的字。” 她将桌上沈昊山写的信递给萧宸,很是嚣张的挑了下眉。 假传战报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但沈君曦说起来轻飘飘的。 萧宸更是微笑点头,没有半分犹豫。 … 于是,沈君曦起身将萧宸蹲从地上拉起来,让他坐在黄梨花椅子上。 她站着一旁看他提笔尝试临摹。 可是她靠的实在是太近了,两人身上的药香交缠萦绕。 这令萧宸脸庞发热,忍不住想屏息,喉结难以控制的微微滚动,耳根渐渐灼烫。 沈君曦注视着他因为紧张而僵硬的手指,出声安抚道, “你不用紧张,出了事有小爷担着,只是那笔银子无论如何都得让他们吐出来。” 萧宸忽然侧过脸,鼻尖蓦然擦过她的脸颊,一瞬温腻的触感格外惊心,他开口道, “并非担心那些,我能不能先回屋拿我的毛笔?” 沈君曦回以他略略疑惑的眼神。 “小侯爷的笔该是秋兔紫毫,硬毫性刚,写出来的字锋利劲峭。 可你看老将军信上的字,因为毫毛磨损,多处都稍有秃锋。” 萧宸指着那个“曦”字,最后“戈”的末笔是秃散些。 “再看看这些地方。” 见沈君曦在看,他连续又指了好几处。 他的手骨修长,洁净,指甲圆弧修整的平滑,在纸上微微用力就泛起了淡淡的粉色,煞是好看。 “原看着只像随性草率,你倒是心细,不用你去了,小爷为你跑腿。” 沈君曦顿觉有理夸曦句,直起腰的时候目光还落在他手上。 她走后,萧宸缓缓的出了一口气,这才平复呼吸。 无端情愫在蠢蠢欲动,蛊惑着他设法靠近她。 欲念像摸不着的空气在周围荡漾。 他努力的把它们藏在胸膛,胸膛里却阵阵灼烫,难以启齿的荒唐在里面燃烧撞击。 萧宸捏紧了那串佛珠,低头将薄唇贴在温润的菩提珠面上。 像是在祈求灵台清明。 亦或者他在祈求沈君曦什么时候能糊涂一些。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断袖,她待他,再也不似往日放肆了。 … 沈君曦走进西边厢房。 外面飞着雪,西厢没有地龙,怪冷的,萧宸的屋子里一如既往的简洁。 她走到桌前拿起他桌上的笔看了下。 他用的就是书院里分发的普通狼毫。 因为每日写字好几个时辰,那抄写都一叠一叠地堆在案上,所以,他的笔,笔尖毫毛的确磨损了不少。 果然,工欲成其事必先利其器! 沈君曦出门的时候转身看了眼萧宸的床。 淡青色的棉被也是书院统一发的,只是他用来枕头的是她那件御寒的白狐大氅。 这让沈君曦微微蹙眉。 倒不是稀罕衣裳,她自从秋天时抵达京城,沈昊山就让府中的老练绣娘拿出历年来皇帝赏的、将军们攒好料子一件件为她做冬衣。 她的衣裳算是比京中任何一位贵女都多些。 因为秦箬竹的伤还没恢复好,她左右没有丫鬟伺候,披风之类的厚重外衣是穿哪儿丢哪儿,她也不心疼。 沈君曦只是觉着,萧宸这人有厚实外裳不穿拿来做枕头,实在是……笨兮兮的。 但想想,萧宸这人低调,但这件大氅属实是奢丽高调了些,有机会给他做几件合身的吧。 回到屋内,沈君曦将笔丢在桌上,随口说道, “你以后记得多穿些,不能乱脱外衣,你下午就是因为穿少了导致的四肢血流不畅,僵硬了。” 萧宸正专注的按照沈君曦的吩咐在临摹,仅是“嗯”了一声算是应下。 沈君曦站着看了一会儿就有些犯困。 她拿起桌上的小块墨玉以及一把小刻刀,懒懒说道, “你先写着,能写出来的时候叫小爷。” “好。” 萧宸没有抬眼的应下,想临摹出一个人的字迹。 尤其是那个人没写过的字,书法比那个人高只能达到意像,细细去揣摩,不断练习比画才能达到形象。 两者合一,方得以假乱真。 沈君曦斜倚在软塌上,原以为还能撑一会儿,但是软塌比椅子舒服太多了。 不过半个时辰,她眼皮子止不住的打架,没会儿,被雕琢成半圆球的墨玉轻轻地滚落在地上。 她的胳膊垂在软塌边缘,沉沉的睡着了。 屋内的红烛燃了很久,快要烧尽时,萧宸起身换了一根,这才敢站在桌边看她。 窗外风雪呼啸,而屋内实在是太安静了。 萧宸拿了条薄被轻轻靠近她,离得近了,听她浅缓的呼吸声都产生了紧张紊乱的心跳。 塌上的沈君曦垂着脑袋,侧脸难得的恬静柔和。 那些时常令人惊心的压迫感,此刻因为她闭着的眼睛消失得无影无踪。 昏黄的光照着沈君曦雪白的手背上,她手背上还蔓着一层莹绿的玉屑。 萧宸先将薄被放在她腿边,蹲下身,搓了会儿手心,确定自己的手是温暖的才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拿起来。 但也不知道是防备还是做梦了,她原本放松的手指恍然用力,抓住了他的手。 沈君曦没有睁眼,但这一瞬,萧宸心脏剧烈跳动,震得他胸口都发麻了。 感受到那些微微扎人的玉屑摩挲在掌心,他缓柔说道, “你手上脏,我帮你擦擦。” 沈君曦眼皮动了下,纤秀挺翘的鼻尖跟着发皱。 手上力道却缓缓放松,仿佛随时都会垂落。 像是抗拒又默认同意。 萧宸松了口气,仔细的拭去她手指以及指缝中的玉石粉屑。 看到她的掌心被木刺划开的那几道裂伤还未愈,又再次迸裂,呈现出细细血缝,他的眸光里闪烁过晦暗不明的猩色。 萧宸清楚的知道,不是沈君曦脾性大,而是她时常腹背受敌。 内有沈伯君嫉她、恨她,她需防。 外有包括帝王在内的萧室族人忌惮她、算计她,她更须防。 地上的萧宸虔诚的以鼻尖蹭了下她的手背,垂睫轻语, “他们都只看你风光,看你肆意嚣张却看不到你的眉鲜少有舒展的时候,我该怎么做…” 他迷茫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 在外面的呼啸风声下不值一提。 萧宸就这么跪在地上静静的陪了她一会儿,直到觉得腿有些麻了,才轻轻将她的手放回薄被下。 可笑的是,他是真的舍不得。 因为他知道这只手划过皮肤的酥麻感。 也知道被她吻的感觉。 当初觉得荒唐、愤怒、变态的一幕幕,如今却像是成了不可言说、不可妄想的扭曲奢求。 这一夜尤其漫长,持笔书写的沙沙声直至天明。 沈君曦歪着脑袋睡了一晚上…醒的时候有些落枕。 她掀开被子不悦道, “病秧子,你都帮小爷拿被子盖了,也不帮小爷拿枕头,嘶…脖子疼。” 萧宸回过头,难为情的说道, “担心会惊醒小侯爷,今日要随同蒋公明去东林武馆练体,该是不急,小侯爷要不回床上再睡会儿?” “等上课再睡吧,我看看你写得怎么样了。” 乍一掀开被子还有些冷,沈君曦按着脖颈穴位,走到萧宸身边。 看到桌上一模一样的两封信,她困顿的脑子瞬间清醒几分。 萧宸脚边还有个火盆,火盆里层层堆叠着一沓灰烬,该是写了不少,又将其都一一烧了。 “小侯爷觉着如何?” 萧宸一夜未睡但精神竟比沈君曦还要好上些。 起码一双清灵的眼睛里神采奕奕,不见颓色。 沈君曦一手撑在桌面上,因为刚刚睡醒,嗓音慵懒,微微发哑回道, “这字看着还挺像的,用这个字撰写出来,加上统帅军玺该是够了。” 萧宸忍不住抬头望着她,将“您是真狂”写在震惊眼睛里了。 同时不免担忧说道, “若是加上统帅军印就不是寻常战报了,该是关外军令函,可军令函须来自官驿信使,非兵部秘史不得拆看,且军玺印章只有皇帝认得,据说不同位置印法含义都不同。” 萧宸知道沈君曦聪明善谋,但军令函和普通战报不一样。 前者假造等同谋反大罪。 谋反就不仅仅是诛九族了,就连平日里交好的朋友都免不了一死。 因为军令函往往需要主帅盖章,其中必然有决断性谋划。 比如需要立刻与其他国家交锋、临时率兵前往其余城市,等等需要紧急给皇帝过目的重要军令。 这是先帝还在时就赋予沈昊山的滔天大权。 当遇到紧急情况,他行军可以先斩后奏。 而关外战报书信就很多、很杂,例如汇报行军过程、粮草、马匹、战车、人数、健康等等事务。 这些汇报给兵部就可以了。 正常不影响的大局的事兵部也不会在朝堂上详细汇报给帝王,也不需要使用主帅军玺。 “要的就是他认得,若是寻常家书,小爷不需要信吗?凭着一张嘴就够了。” 沈君曦端起桌面上凉了的茶,转身抿了一口,倚靠着书案边缘,缓缓道, “傅太师一党敢明目张胆的贪污军款,让关外沈家军吃不上饭,穿不暖衣,爷爷班师回朝不是很正常吗?总不能带着三十万大军饿死在关外吧?” 萧宸抬眸望着她白净光洁的下巴,蹙眉追问, “将军征战数年,经验丰富,他在出发前就该带足三个月的粮草,这三月以来,兵部也安排了后续粮草送至关外,不会缺的那么快。” 沈君曦听后偏过头看他。 她先抬手捏了下萧宸的鼻尖,随后忽然推开紧闭的窗户。 一缕阳光猛地穿透薄雾照射进来。 晨光本不盛,但屋外满地的冰雪,哗然印照下,好似万丈金琉璃般刺目耀眼。 她望着窗外雪景,微挑的眉宇雅痞生艳,勾唇道, “昨夜寒风暴雪,今日骄阳喜人,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战事鬼神不测,意外时常发生,谁又能说得清呢?” “再者,每月的军粮通过层层关卡送到爷爷手里,这里面不会没有油水可贪。 霍风拿到了这封信就会收集底下人乃至各地贪污粮草的证据,立证这封信的真实性。” 说着,沈君曦收敛了几分眉眼,话里带着几分循循善诱的意思, “有时候明知手下有贪官不是不除,是得除在刀刃上。 他们这人的为官之道,深奥着呢,为君之道,亦是如此。” “你父皇一直都知道工部好贪,但架不住吴道云听话,从来不会直接反他。 吴道云这根墙头草游于傅太师以及阎烈一党间摇摆,不被任何党派当做眼中刺,这也是他的本事。” “但哪天他不听话,有结派站党之意,他那些贪污的把柄就会被呈在金銮殿,你父皇不会有半分手软。” 萧宸在意外之余,凝视着她的眼睛,问道, “小侯爷的意思是,霍风还会借这封信除掉傅太师安插在兵部的人?” 沈君曦递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扬唇笑道, “他只要不傻就会这么做,这个叫借力打力,一箭双雕。 昨日写折子弹劾他的人,怕是笑不过今天就要被他反杀了。” 萧宸仰望着她的笑,纯净的光在他清澈眼底晃动,说不清是崇拜还是欢慕,轻轻道, “小侯爷聪慧,未入朝却将事事都了然于胸。” 沈君曦唇边笑意更深,说道, “记住了,朝臣数百上千,但实际上仅分六种,忠臣、顺臣、奸臣、谄臣、篡臣和国贼,做帝王不一定要有能力,但是要长眼睛,你爹自私昏聩,但是眼睛还是有些的,你嘛…” 说着,她脸上忽然失了笑,搁下了茶杯。 第37章 他贴她太近了 萧宸不知道沈君曦想到了什么,忧她多疑,解释道, “萧宸没有眼力,仅是走了好运,那晚,我听小侯爷的话抬头去看漫天星星,可那时浩瀚苍穹上唯有小侯爷这一抹亮着…我觉得会够不着,但又不愿放弃。” 关于醉酒那晚的事沈君曦断片的记忆不多,萧宸再提起来… 她生出几分不自在,一边朝着门外走着说道, “行了,你这字可以了,快杜撰内容,虽说成事在天,但谋事总在人。” “小爷先去洗漱。” 看到萧宸能大致模仿出沈昊山的字,沈君曦的心情显而易见的好,出门时还伸了个懒腰。 萧宸转身,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眸光微暗。 有的人如同神砥,离得越近,反而觉得越难触及。 沈君曦会成为惊艳世间的飞鸟。 那日,在定灵山中刻意现身的萧逸如果真得她辅助,何愁不得江山万里? 只是萧逸能真心待她? 有资格匹配得上她吗? 萧宸思之失神,终是按捺下脑中千丝万缕,专心杜撰。 院子里,沈君曦准备打水洗脸。 送药的长青提着食盒进门,朝她恭敬道, “小侯爷,厨房里的水已经烧好了,属下稍后就为您端过去,您还是用热水吧。” “不碍事,你先去给宸王送药。” 说话时,沈君曦单臂能提起一桶水的力量让长青露出惊讶的目光。 他意外看似矜贵又纤瘦的沈君曦竟然还是练家子。 只叹人不可貌相。 沈君曦在井边洗脸,一个小厮装扮的人鬼鬼祟祟的接近她后背。 长青刚想开口提醒,走到门前的萧宸却拦住了他,摇了摇头。 “嘿,猜猜我是谁?” 微凉的纤指忽然蒙住沈君曦的眼睛,她还故意放粗嗓音。 “小爷猜猜,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最聪明的姑娘。” 沈君曦心情好,答得极快,听着身后人发出一阵悦耳的笑声。 苏天雪不依不饶的搓了搓她冰凉的脸颊,俏笑道, “猜对了,要不要最漂亮的姑娘赏你一个香吻?” 沈君曦转过身,摇了摇头,低声道, “那就不要了,等会儿帮小爷再去找一趟霍风就成。” 苏天雪瞟了眼在门口喝药的萧宸,朝着沈君曦也压低声音问道, “你怎么知道霍风求着见你呀?他装晕回府后想不到法子,急躁的派人找阎烈问,阎烈也不知道你让他回府是不是有别的办法,又派人让岳管家问你,最后岳管家找到我这。” “这一遭,害我都没空见那太子,本来今天我打算去接他定金的,有十万两唉~” “让你动手杀位皇亲国戚,才十万两???” 沈君曦满眼鄙弃。 苏天雪见她还嫌弃,不满的嘟囔道, “哎呦,这年头银子不好挣,他看着富贵没想到也是抠抠索索的货色。” “多少加些。” “他拿不出来太多现银,我又不真替他办事,要银票不安全,要承诺更没用。” 苏天雪撒娇地晃了晃沈君曦的胳膊,这是让她帮她出主意。 “让他拿银票找小爷换,小爷店里有的是现银,百八十万两都不是问题。” 沈君曦一说,苏天雪眼睛唰亮, “那那那…赚了全归我?” 沈君曦拍了下她的额头,没好气道, “做梦,想让小爷陪你演,还得分点给小爷。” 靠近关外附近的城镇土地贫瘠,肉类昂贵。 一只羊价格在三十多两,想让爷爷吃羊肉饺子过年,起码需要百万两。 总不能爷爷吃着饺子,三十万大军啃干馍吧? 所以,沈君曦仅有百八十万两的小金库是很空虚的。 苏天雪听了顿觉无趣,她一屁股坐在井沿边,刚想开口说话就被沈君曦提了起来。 “石头凉对身子不好,这院子里又不是没凳子。” 苏天雪瞬时甜笑发腻, “我身子好着呢,等那个好了,我一定给家里生个大胖小子,续你沈家香火。” 噗…… 论起来,苏天雪与她哥一起长大,是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 但沈君曦真不知道哥哥心里怎么看苏天雪,是当做妹妹还是旁的。 这会儿被她说的哭笑不得,无可奈何道, “那小爷提前代沈家列祖列宗谢谢你了。” 这时,长青从屋里走出来,朝着沈君曦恭敬行了一礼就去厨房洗药碗。 苏天雪托着腮问道, “唉,他眼睛像不像唐门追着你杀的那小子,江…枫?” 沈君曦点头,低声道, “像,初见时还有些唬到我了。” 三年前,沈君曦几人年少不懂事,艺高人胆大,为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便打算研破唐门见血封喉的剧毒。 顺便,江湖“正道”。 结果刚偷潜入人家门派就被发现了。 江枫是朝着沈君曦射惊羽毒箭的人,后来,那支到手惊羽箭毒被年纪轻轻的沈君霆成功化解。 这让号称天下第一“毒”的唐门被江湖人笑话的不轻。 而沈君霆“玄知公子”的名号一下就传遍江湖。 “唉,我本以为家里的事与唐门有关,可细细查探后确认不是,他们没那么小心眼,况且江湖人行事不至于如此。” 苏天雪发出轻轻叹息,沈君曦眸光渐沉,安慰的揽过她的肩。 久在膳堂未等到沈君曦的凌墨带着一帮侍卫在院门口止了步。 他遥望着沈君曦与苏天雪情意浓浓,心中大喜,朝着身后侍卫冷声训道, “小侯爷与夫人情真意切,往后你们务必谨言!” 他就说主子不是断袖!! 但架不住流言蜚语,如今全靠苏天雪力破传言了。 “凌护卫,你这几日见了本夫人这么高兴作甚?” 苏天雪看向凌墨,眨了眨眼睛。 从前凌墨也是尊大冰块啊,现在看到她两眼冒光似得。 沈君曦怎么会看不出凌墨那点心思,无奈笑道, “他……大概是觉得你和小爷甚配。” 苏天雪歪着脑袋看沈君曦,还是没明白原因。 凌墨低下了头,沉着道, “时候不早,属下担心小侯爷要前往东林校场来不及用膳,可需要属下将早膳送来?” “不着急。” 沈君曦淡淡的回了一句,拍了下苏天雪的肩膀说道, “你在这里等我。” 苏天雪坐在石凳上,百无聊赖的打量起正在扫雪的长青以及站在门前和雕像似的凌墨。 她轻笑, “咱们爷的眼光真不赖,你们两人长的都怪俊,身手又好,放在江湖上要被不少侠女追捧。” 凌墨和长青都是阳刚、端正的长相。 凌墨皮肤偏白稍文气,属于雅俊。 长青是麦色肌肤,体型要比凌墨魁梧的多。 即便穿着冬衣也掩不住他的宽肩、虎背、麒麟臂,肌肉扎实,属于英俊。 蓦然被苏天雪夸赞,长青冷冷的面色紧了紧,不知道如何应对。 他尚且年轻,凭着在同批奴隶中不俗的身手才被配到麟王身边。 但他做暗卫的时间并不长,许多事都要询问万古。 现在万古不在,这里又是北唐,没有人将他当奴隶看待,苏天雪真心的夸赞,让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凌墨就更别提了,在没遇到沈君曦前,他就是个跟着戏班子做粗活的杂役。 他不知道沈君曦是怎么看上自己的。 但他在短短四个月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心中对沈君曦那是一万个感激与信仰。 因此,两个人都不善于搭话的人,同时沉默了。 ………… 聊不上。 这对苏天雪来说就没意思了。 她觉得没趣的叹了口气。 长青见她不高兴,放下笤帚,抱拳朝她感激道, “那日遇险感谢夫人搭救,若不是夫人现身逆转局面,属下当是会命丧当场。” 苏天雪来了几分精神,眯眼笑道, “呵,小事,小事,大恩不必言谢,你觉得本夫人武艺怎样?” “这……” 长青没想到苏天雪会问他这个,满怀感激的脸上露出几分难色。 虽然当时他身受重伤,但也瞧得清战况。 苏天雪出场洒了不知名的粉末,成功搅乱了对方视线,但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没接下三招,上场就中剑受伤…… 典型的武艺和轻功不成正比…… “好啦,好啦,去扫地吧,我知道你崇拜本夫人~又不好意思说了。” 苏天雪托着嫩白的腮,朝着长青挥了挥手。 她今天易容了,但易容的敷衍。 因为不需要见什么人,就是简单的换了个衣服,弄了个男子造型,这会儿小胡子翘翘的十分灵动可爱。 长青应了一声,垂下眸子,默默的退到一边。 屋内。 沈君曦逐字逐句的看萧宸拟好的信。 确认没有错误后,当着萧宸的面从抽屉里拿出一枚平平无奇的印章。 萧宸原以为沈君曦还会造假,但看玉石边角的磨损程度,几乎可以判定是真品。 执掌北唐三十万大军的军玺不在沈昊山手上,而在沈君曦手上? 随着鲜红的正印盖上,这封军令函便从假的成了真的。 “这是真的军玺?为什么会是六个“沈”字?” 萧宸没见过这样的军玺。 军队往往会分为五大营,前营,中营,后营,左营,右营。 每个营的将军都有自己将军印,军印内容往往是他们的姓氏,但主帅军印,也就是军玺应该是国号以及北唐图腾。 六个形态不一样的“沈”实在是很奇怪。 “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关外的大军名叫沈家军,受镇国掌权印调动,这是你皇太爷亲赐的军玺,由镇国府世袭掌握,不用还回去。” 沈君曦语气淡淡,但望着信的目光却有几分说不出的沉重。 沈家的掌权印在她手上,也意味着年迈的沈昊山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 沈昊山等着沈君霆康复,希望他们兄妹两人在未来能护住北唐,护住沈家。 因此在临行前,为防生变,几乎将能交出去的一切都托付给了沈君曦。 “此事机密,萧宸不会传出去。” 萧宸眸光凝重,郑重承诺。 沈君曦却“噗嗤”笑了, “你指的是哪儿件事?伪造信件还是镇国军玺?” 萧宸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回道, “都有。” “傻子,小爷手持丹书铁券,子孙后代免死三十次,朝廷和小爷各有一半铁书保存,北唐江山在,小爷就在,你傻到将看到军玺以及与小爷弄出了这么一封信的事说出去,你的命才是说没就没了。” 沈君曦本来觉得萧宸聪明,如今看起来又不太聪明。 他们两个人合伙到了这一步,还需要向她承诺吗? 萧宸只知沈君曦有见令牌如见圣上的御赐金牌,不知道还有丹书铁券。 铁书是皇帝和臣属之间订立誓约的凭证,上面会清楚写明免罪次数以及帝王的承诺。 “萧宸本就是黄泉赴约客,无惧生死,但小侯爷身在其位,需面对的暗斗不止,即便手握铁书,也需小心防范。” 见沈君曦将信塞进信封,他还是忍不住提醒她。 “怎么?你觉得你那些兄弟上位后会想不认账,宰了小爷?” 沈君曦反应如何快,萧宸说什么话,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萧宸沉默地望着她,是这个意思。 因为自古权臣难有好下场,他知道的越多,反而越为沈君曦忧心。 沈君曦倒是无所谓的笑了笑。 “对了,你每天写写画画的六哥,人怎么样?你熟不熟?” “小爷进京时候不长,与他全无接触,就是有帮子人,有意无意地提他性子好。” 她问着就朝门外走,问的口气很随意,不像是试探。 “他不居在宫中,我与他不相熟,但是小侯爷火眼金睛,岂能看错人?” 萧宸跟着她走出屋子,虽是反问,但语气平淡。 “嗯,你学会拍马屁了,怪好听的。” 沈君曦说着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抵住萧宸的胸膛。 她停得突然,若不伸出手抵住,萧宸一定会撞上她。 “你别跟小爷那么近。” 萧宸清澈的眸底微微晃了下,低声问道, “太近了吗?” “这个距离你给小爷一刀,小爷都来不及反应。” 沈君曦的手还抵在萧宸胸口。 极近的距离,足以让沈君曦看清他微动的喉结。 他现在的确不盯着她的背看了,而是变本加厉的贴着她。 过于亲密的距离,让她总是产生…萧宸还怀疑她是断袖,还有其余心思的错觉! 第38章 属于她的那些朝气蓬勃少年郎 “宸王还请自重,我家夫君可只爱美人。” 苏天雪见状,眸底闪过狡黠,她跑过来抱过沈君曦的胳膊,继续撒娇道, “夫君只会喜欢人家对吧~对嘛~夫~~君~~” 嗲的沈君曦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晃的脑袋更晕。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好了好了。” 沈君曦挣脱苏天雪的手,语气与脸色严肃几分道, “先别闹,事关重要,快去办事,小爷赶着去上课。” 苏天雪接过沈君曦手里的信,走时还不甘示弱的睨了萧宸一眼。 其实她也不是故意和萧宸不对付,只是女人嘛,有一种第六感。 萧宸生的清朗,独特眼型带着说不出的温柔优雅,对沈君曦笑起来模样称得上无瑕温柔,但是有意无意间却总给她一种森冷的感觉。 这让苏天雪对萧宸喜欢不起来,要不是宸妃那层关系,她肯定会劝沈君曦把萧宸赶走,善堂哪里能一直开。 只是柳素芷是女中豪杰,为人仗义,她若是在世,也不会不管好友的儿子,她也就不便开口了。 *............ 半个时辰后。 京城,东林武馆。 东林武馆的地位与万松学院相当。 且历代是“武贡举”的举办地。 这些年在武贡举中拔得头筹的“武魁星”大多出自东林武馆,偶尔帝王还会亲自到武馆内挑选禁宫侍卫。 柳明庭便是前几年的“武魁星”,后被皇帝钦点被禁军副统领。 如果说在万松书院中最有威望的人是蒋公明,那么在东林武馆最负盛名的便是总教头傅文。 作为传授武艺的军吏,他与蒋公明一样没有官衔,但他却是皇后傅紫秋的哥哥,傅太师的儿子。 目前朝堂中不少新点武将、在职官兵都是他的学生。 这也是皇帝削弱沈家威势的一步棋。 万松书院的学子虽然多数从文参加“科举”,但每个月都有两天要去东林皇家武馆健身强体。 同他们一起来的书院老师也会给东林武馆的学生授一天课。 快接近午时,沈君曦与萧宸还漫步在东林湖畔。 拖了这么久的主要原因是,沈君曦在来的路上还不急不慌的吃了一碗咸豆花。 她总是喜欢吃路边摊上的小吃。 沈君曦不急,萧宸自然也不急了。 这会儿水上的寒风,皱起湖面万叠微波。 湖中央的大校场上,万松学院的一百多位“上舍”学子已经站着有一个多时辰。 不仅是沈君曦那间讲堂的同学,其余讲堂的上舍学子也在这里晒着太阳。 【万松书院“外舍学子”指的是5岁~8岁的幼儿。】 【“内舍学子”指的是8岁~12岁的少年。】 【“上舍学子”没有年龄限制,凭学问、家世背景就可进入上舍堂。】 【东林武馆外舍堂、内舍堂、上舍堂则按照武艺高低排名。】 见沈君曦总算遥遥走来,全体学子就像是看到了救星,眼睛都冒光了。 东林武馆的武生每日都要站姿操练数个时辰,吹着冷风列阵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但在万松学院站着上课都算是体罚了,他们这帮子文弱书生上哪顶着寒风站那么久过! 方列阵最前方的年轻人见台下人身子开始放松,阵列面貌松散,冷喝道, “正在列阵,谁让你们松懈了?全体站齐了!” “傅公子,我们过去也没站那么久过,你这么折腾我们到底什么意思啊?” 李淼率先开口,作为内阁大学士的嫡子,他娇生惯养的也没受过几次这个罪。 况且东林武馆的教头不来,让个学生安排他们锻炼,实在是没道理。 冯玉跟着不屑附和, “我们以后参加文考,又不考武艺!再说,你们参加“武贡举”的学生上次都没打过我们书院的小侯爷吧?” 虽然被沈君曦踹了一脚,差些半死不活,但这不影响冯玉拿出沈君曦的赫赫战绩炫耀。 对外,沈君曦是面子。 其余人立刻开腔赞同。 “就是啊,还真以为这么站着练就能变强似得!也不是我们书院小侯爷的对手。” 傅威虎侧脸看了眼走过来的沈君曦,冷哼道, “不愿意站,你们大可以不完成这门课业,滚回万松书院!想她沈家满门强将,只是如今爷依旧是猛虎,父却如瘦豺,她……哼,不过是仅有些花把式的纨绔,打了几个外舍堂的人就以为算得上本事,简直笑话!” 最早沈君曦进的是东林武馆,外舍堂。 同堂的武生每日都在大校场台上操练,她却在将军椅上打瞌睡。 同堂武生看不过眼,说了她几句。 不过是口角冲突,她却直接大打出手,将整个堂的人挨个揍了一顿。 无一能够幸免。 连傅威虎的幼弟也在其中,尾巴骨都被踢断了,差些就废在床上。 冯玉听到傅威虎敢挑衅沈君曦,顿时来了精神,直接冲着沈君曦呐喊道, “小侯爷,他这龟孙竟敢瞧不起您,您快踹他!将他踹飞出去!” 嗓门大的生怕沈君曦没听到。 从某种意义在来说,沈君曦是万松书院扛把子,她在书院是横着走的。 大家一起出来了,她没面子,那就是全书院没面子。 这一遭引得年轻气盛的傅威虎从高台上飞身而下,直接就朝冯玉劈掌袭了过去。 好在冯玉的身边的张枫林还算眼疾手快。 他拽开冯玉,顾不上旁的,疾步朝着沈君曦方向飞奔。 其余学生更是直呼: “傅威虎打人啦!” “东林武馆仗势欺人!凌辱我等!” “我们是来上课的,你一个学生,凭什么对我们动手!” ………… 一众人说着闹着,乱糟糟的一股脑围上沈君曦。 傅威虎黑着脸,朝着沈君曦呵斥道, “沈君曦,你来的迟就罢了,来了就扰乱校场!” “有你这样的头子,难怪你们书院的人连一个时辰的军阵都站不了,个个都似泥猪瓦狗,废料至极!” 沈君曦就纳闷了,从头到尾,她除了走路,一句话都没说,一件事都没干,碰瓷也没有这么碰的吧? 她不耐烦的瞟了眼朝自己围上来的众人,眸若冷霜,语气不屑道, “东林武馆不派“人”来授课,你们竟还和傻子般站在这,都去签“完训录”回书院。” 话音一出,引起轩然大波。 “这就可以去了?” “小侯爷此话当真?” “我等可以走了?” “愣什么啊,小侯爷金口玉言,她说行谁敢说不行!咱们走咯!” 李淼立刻拍上了马屁,拽着几个人就要走。 张枫林朝着沈君曦屈腰拱手道, “小弟早已体力不济,多谢小侯爷。” 一帮书生压下喜悦,学起“会做人”的张枫林朝着沈君曦拜礼。 他们来这里要签名点到,走自然也要,完不成是会影响学业。 其实正常锻炼上课也没什么,关键东林武馆的武生与老师都瞧不起他们这些书生。 冷嘲热讽就没停下来过,文武本无高低,何必总是出言讥讽? 眼看着一帮子书生轰轰烈烈要走。 傅威虎抬起手臂指着沈君曦的脸, “沈君曦,你出生将门,世袭侯位,自己不学无术就算了,还鼓动旁人不知进取!我傅威虎会是今年的武魁星,愿意教他们这帮窝囊废都是便宜他们了!” 众人意外转身看向傅威虎。 科举在春天,武举在冬末。 今天的武贡举还没开始,武魁星就出来了? 内定的吧? “这畜生就是听不懂人话。” 沈君曦将负在背后的手抬起来,整理了下袖子。 一派雍容闲雅姿态,不是嘲讽的口气,是淡淡叙述句。 “嚯!不派人来教!哈哈~” “哎呦~!” “哈哈!哈哈哈~” 其中一个名叫陈锋的学子悟的快,最先解释道, “我明白了!不怪咱小侯爷骂他,他傅威虎凭什么拿老将军举例子?半数河山都是老将军打回来的,他有什么资格虎啊、狼的拿沈家军作比方!” “咱小侯爷在书院素来动手不动嘴,能让小侯爷骂人,这傅威虎也算是有本事的人!” 这话是李淼说的。 万松书院的学生们纷纷站在沈君曦身后狂笑出声。 萧宸抬眸看向沈君曦清冷的侧脸,低声解释道, “傅威虎是傅太师的嫡孙,见过父皇,早早就被点为“新将”了。” 沈君曦微微挑眉,难怪这么嚣张,原是等着给她下马威? 傅威虎盯着沈君曦一众人,被骂了却不怒反笑。 “旁人怕你沈君曦,忌惮你身份,但我可不怕,你爷爷一走,镇国府往后再无猛将扛得起大旗能为我北唐出征!” “你往后也仅能守着日薄西山的镇国府,因此小侯爷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暮景残光的沈门。 旭日初升的傅府。 这是“新将”傅威虎敢力压沈君曦的底气。 同样是仗着爷爷的光。 他自认自己比沈君曦强了一万倍不止,势必要为弟弟出一口恶气,趁机狠狠打压沈君曦一番。 不少学生被提醒的笑不出声。 想走又不敢走了。 他们在万松书院只觉得沈君曦尊贵无比,但一山还有一山高! 在东林武馆,傅太师的孙子,傅威虎才是天,得罪傅威虎…以后怕是不好混吧? 沈君曦听后走向傅威虎,唇角微勾,尽显痞气, “这么说,小爷往后还须你惧你几分?” “你说呢?” 对上沈君曦冷艳的桃花眼,傅威虎心神随之一荡,挑起斜飞入鬓的剑眉,笑道, “小侯爷有着这么一副皮相,便是不对我客气,我也能受着。” 萧宸蹙眉,刚移步跟上沈君曦,就瞧着她忽然侧过身。 一阵奔跑的脚步声。 沈君曦的目光转向了正在朝自己奔赴而来的少年们。 东林武馆的消息极快,一得知沈君曦被刁难,就有人冲出训练场跑了过来。 为首的少年一袭单薄的红色训练服,脚上还绑着沉甸甸的沙袋,但疾跑的步伐又快又轻。 他最快跑到沈君曦面前,拦在了她与傅威虎之间。 “早间没见家主来,还以为您不来了。” 少年还未褪去的娃娃脸上全都是汗,他有着一双非典型的丹凤眼,一笑就弯,眼尾有颗痣,衬得他的笑容爽朗可爱。 与其余侍卫不同,沈昊山手下将领的后人,可以直接称呼沈君曦为家主,且不用行繁礼,就算行也是军礼。 “你是沈…小北,岳峰抚养的那个?” 沈君曦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少年的名字,唇边笑意晃眼,令人欢喜。 沈北意外又兴奋的笑道, “嗯!小北仅与家主见过一次,还是远远的一眼,得亏家主还记得!” 说着,他转眼看向傅威虎,双手叉腰,凶悍道, “傅威虎,你一个无品无阶新将敢在我家主面前龇牙咧嘴!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有本事同我打!” 傅威虎上下打量沈北一眼,大笑出声, “一个在武馆练了三年跳不出内舍堂的人,挑战我?笑话!失手把你打死了,还会被说成欺凌弱小。” 沈君曦难得看到这么朝气蓬勃的少年,轻笑道, “东林武馆从无切磋门槛,内舍堂挑战上舍堂武生不是没有先例,你且挑战他试试,切磋赢了,今年准你参加武贡举,要是输了,再练三年。” 沈小北年纪还小,听沈君曦这么说激动的挥着手就跳了起来,甚至有点想扭。 过分活泼的模样令沈君曦有些没谱,他应该……行吧? “家主!带我!我们也要打!” 跟着沈北一同来的其余三位少年刷的一下半跪在沈君曦跟前,真的要羡慕哭了!! “让你们跑得慢,略略略!” 沈北先是朝着其余三人嬉皮的吐舌头,又朝着沈君曦说, “家主别答应,我赤手打不过大哥,他上了我就没机会了夺魁了!” 被称大哥的沈南抬头,是位剑眉星目,英姿勃发的美少年,就是眼底焦急明显。 他年纪最大,已经二十有一。 放在外面早就该成家立业了,可他至今还在东林武馆蹉跎时光,再等下去就快过了能为家里效力的年龄。 “你要是赢了,小爷准让他们明年参举。” 沈君曦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加大了筹码。 一句话令压力沈小北的压力巨大!! 他万分期待的看向沉着脸的傅威虎,气势汹汹的道, “傅威虎,我家主都发话了,你到底敢不敢接?!你胆子放大点,我下手不重,不会把你打废的!” “狂妄小儿!” 傅威虎横掌就劈向沈北! 沈北朝后下腰速度极快,一手撑着地面,借力翻身高高跃起。 灵巧避开他一招,落在傅威虎身后 他以手为刃,一改笑颜,面色认真的朝他攻了上去。 但傅威虎的确有几分本事,以臂为盾,接住他数招。 且下盘很稳,一时找不到破绽。 两人一言不合说打就打了起来。 其余人纷纷让出空场。 同时引来的更多人围观,那些刚刚还在想沈府是不是真的日薄西山,未来不如傅府的学子,再议论起来。 人家沈府…怎么就没有新人了呢? 只要沈君曦愿意扶持以后未必就会衰落。 场上,沈小北打出的几拳都被防住后就摸清了傅威虎的套数,他朝着沈君曦激动喊到, “家主,你看着我打噢,我现在开始要认真了,你说话得算话!!” 沈君曦原是在听萧宸说话,这会儿不得不转过脸看他,回道, “小爷说话一定算话。” “狂妄!找死!” 傅威虎体魄强壮,沈北的拳砸在他手臂上根本没多疼,因此也留了几分力。 这会儿听他大放厥词,更觉得可笑。 但是,沈小北开始不用武馆教的路数了! 他使出配合沈家枪法排演出来的拳法。 沈府的拳法不求力大,不求招快,精微要旨端在劲力吞吐,时刻方位,不失厘毫。 用枪时能以四两之力,拨千斤力量! 从未对战过的打法路数让傅威虎破绽百出,好几次乱了底盘,差些被击中要害。 “这位沈家的后辈不一般,老将军该是早就开始培养他们,只为以后能护着你。” 萧宸又开口说道,他看了沈昊山写给她的信,满满的都是爷爷对孙子的疼爱。 “嗯,爷爷很是疼我。” 沈君曦应了一声。 又听沈小北激动喊道, “家主,我快赢了!三招之内,你注意看啊!” ………… 傅威虎脸都青了! 气得要杀人,道道拳风凌厉! 沈君曦笑出了声,心觉沈家怎么就出了个这么个活宝,又回道, “看着呢。” 萧宸望着不断吸引沈君曦注意力的红衣少年。 少年神态朝气,身姿轻翔灵动。 这令他莫名眼酸,忍不住喉咙痒闷咳了两声。 换在往日,傅威虎之流,他该是也能打的。 只是自他出宫后,身体每况愈下,内息再也不能调动。 要不是沈君曦为他寻来的药,怕是早就形同枯槁,成为废人亦或者死人了。 第39章 他喜欢她,很喜欢。 听他咳嗽,沈君曦侧脸,瞧他好似病梅抱雪,稍微咳两声脸颊就蔓出红潮,蹙眉道, “下次只要出门就得多穿些,这几日好不容易养好了些,再得风寒谁救得了你。” “小侯爷教训的是。” 萧宸望着她抿唇一笑,如同阳光明亮温暖,将晦暗酸涩消悉数融在心底。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果真错过沈小北将傅威虎打倒下的扫堂腿。 “要我拉你起来不?” 沈北傲娇地拍了拍手,伸出手臂去拉傅威虎。 赢家拉输家起来是东林武馆的切磋规矩,先倒下的人就算输了。 沈小北朝他伸出手是在守规矩,不曾想傅威虎一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瞬间以掌化拳砸向他薄弱的右腹! 沈小北侧腰吃痛,在地上滚了一圈,要不是他在千钧一刻间避开了要害,连肾脏都会被打烂了! “你不讲武德!” “兵不厌诈!今日我带万松书院的废物操练了一上午被你占了便宜!下次可没这么走运了。” 傅威虎冷冷的站起身,以挑衅的目光对上沈君曦冷沉的眸子。 意思是,就算我伤了你的人,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一眼错过,他便在众人哗然的目光下负气离开。 “小北!你没事吧?” 其余几人匆匆跑到沈北跟前检查他的伤势。 “家主啊,我这算不算赢了?你倒是说句话~” 少年疼的龇牙咧嘴,目光却可怜兮兮看向沈君曦。 “赢了,往后可以离开东林武馆,回家准备参加武贡举,今年就为小爷争个魁首回来。” 沈君曦望着眉开眼笑的少年,眼底戾气消散,唇边泛起些温柔笑意。 一声家主,一身责任。 傅家如今就敢仗势欺人,镇国府这棵树就更不能衰败。 因为繁密的树荫之下,还有无数忠将的后代。 东南西北。 是沈昊山在十年前从手下将领的后代里挑选出来的好苗子。 这些年来一直放他们在东林武馆学习,但目的不是学习武术。 只为了武艺,沈家自己就有演武堂,更有北唐最好的军官教头。 沈昊山是想让他们四人早早进入京中武官后代的圈内,熟悉未来朝廷武将,了解各方局势。 在合适的时机凭真本事参加武贡举,再进朝堂。 至于什么时机合适,那就要看家主什么时候安排。 他们都等的太久了,像是小北明明有不俗的功夫,还呆在内舍堂,一直没有进阶上舍堂。 如今,他们的身家性命、前程未来都在她身上。 她沈君曦稍有不慎,这帮少年便永无出头之日。 其余少年听到沈君曦这么说也跟着开心,再等一年而已,他们一众人六岁开始学武,进东林武馆足足十年,一年没什么等不得的。 唯有沈南垂下了头,难掩神情落寞。 老将军出征没带他,这次武贡举没轮到他…又需一年苦等。 然而,沈南却是沈家这一代的青年中天赋、武艺仅逊色柳明庭的苗子。 沈君曦原本是想交代沈南几句,但眼下人多眼杂。 只是看了看他,没开口多说。 *....... 午时未到。 凭着沈君曦一句话,学生们全体逃课,个个都签了完训赶回万松书院膳堂吃饭。 回去万松书院的路上。 萧宸见沈君曦一直面色沉沉,难得没在马车上睡觉,缓缓开口道, “老将军未雨绸缪,为镇国府,为北唐都想好了退路。” 沈君曦垂着眼睫,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神色,淡淡说, “爷爷年纪大了,不得不筹谋这些,但如今傅家也在培养自己的武将,傅威虎实力多少还是有些的,就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欠收拾。” 说着,她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起来,幽幽说道, “一上午了也不知道,霍风那边怎么样……” 萧宸搁在温暖披风下的手掌微微收紧,朝她挪近了些,缓柔劝慰, “小侯爷神机妙算,事已万全,不会有失。” 没有原因,见她皱眉,心弦就会绷紧,止不住的心悸。 他喜欢看她意气风发,挥袂生风的模样,甚至佻达痞气都令他无名欢喜。 “说话就说话,挨着小爷作甚?一边去。” 沈君曦抬眸看了她一眼,冷艳的眸子里带着不小的郁闷。 萧宸越是贴心,她对萧宸病情就越郁闷,犹如一根鱼刺卡在她喉头,吐不出又咽不下。 但暂时还没法子、没时间处理,简直就是郁闷到家了。 萧宸老老实实退了回去,离她近了能嗅到药香,那是一种令人痴迷贪恋的温暖气息。 “对了,长青的来历怎么样?你不是带他去见宸妃了吗?” 沈君曦这会儿才想起来,忽然开口问道。 “母妃已确认他是舅舅的人,据长青所说小舅舅并未兵变而是自愿被外公关入大牢。” “榕国朝乱起因是大舅舅,也就是太子被人设计毒害,现在坠落山崖生死不明,小舅舅因此在勤政殿发怒杀了几位嫌疑人。”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最先找到你,问你讨要长佑令的人,该是有诈吧?” 沈君曦双臂环抱,眸底泛过深思的暗色,继续道, “你小舅舅大殿杀人触怒你外公,你外公仅是将他关了起来,并未判罪,外面为什么会传出他想谋反发动兵变的消息?小爷认为该是有人故意为之。” 萧宸点点头, “长青说那人是安平公主的手下,他也不知安平公主到底是心急要救小舅舅,还是旁的目的,但此事小舅舅已经知道了。” 沈君曦唇边泛起嘲意,叹道, “这么看来榕国皇庭也不太平,就是京城的防御也太差了,榕国人个个都能轻而易举的混进来。” 萧宸摇摇头,解释道, “老将军离京前城防并不差,长青说外公曾多次向父皇讨要母妃回榕国,但母妃对这些毫不知情,我猜想是父皇将这些信全部拦下了,母妃好些年都没收到来自榕国的信。” 沈君曦听后沉默了会儿,有所感慨道, “你外公该是偏疼你母妃,不然谁家女儿手中握兵?他思女心切却多年不得见,也不怪将萧倾城打入冷宫,又不肯借道给爷爷。” 宸妃在北唐被犹如弃履,但在榕国本该是父母兄弟呵护在掌心的宝贝。 “父皇薄情,母妃却固执,她对父皇依旧有情。” 萧宸垂下了眸子,轻声回道。 从记事起母妃对他的疼爱并不多,唯有管教上甚为严格,每每遇到不公平的事,都不许他对父皇有半分怨念。 “瞎子一旦恢复视力,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丢了帮助过自己的拐杖,更甚者恨不得以火焚之。” 蓦然听沈君曦这么说,萧宸抬起头望着她冷淡的脸色,清澈的眸子里晃起了碎光,偏执说道, “我这黄泉赴约客与瞎子不一样,小侯爷多信我些。” 沈君曦看懂他彷徨失措的眼神,“啧”了一声, “有感而发又没说你,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萧宸暗暗摩挲着腕上佛珠,垂下了眼眸。 回到万松书院。 蒋公明早就手持戒尺在门口候着了。 他沉着脸,当着不少陆续进门的学子的面揍了沈君曦好几下。 众人就瞧着那竹戒尺抬高过了沈君曦头顶,就是落的时候可轻了。 这让配合认错的沈君曦隐隐都想发笑。 只是待蒋公明装过样子,将她拉到舍院中暗室便一改刚刚的脸色,焦急问道, “你速给为师坦白,霍风手上的信可是你所为?!” “啊?什么信?” 昏暗的烛光下,沈君曦还想装傻充愣。 这回蒋公明一点都不客气了抽了下她胳膊,眸有厉色闪烁, “老实交代!那信你写不出来,但你怕是不知道萧宸六岁后由为师亲自辅导过三年!他本事如何,为师再清楚不过!” 当年蒋公明被贬落难,宸妃伸出援手过,她以教学为名让他辅导萧宸课业。 萧宸天资聪颖,比文试武皆胜出其余皇子,立证蒋公明配的掌管万松书院。 也正因为这份人情,蒋公明才会顶着压力动用人脉将萧宸接入万松书院。 沈君曦哪里知道还有这一遭,更没想到霍风竟然会给蒋公明过目,她原是不想告诉蒋公明的。 只叹难怪爷爷常说蒋公明不简单。 他人不在朝堂,但风吹草动都在他眼里啊。 “那…信霍风呈给皇帝了?” 沈君曦乌眸狡黠,狐狸般的笑意甚为顽劣。 蒋公明见她承认,冷哼一声,沉着脸说道, “哼,官驿来的军书,谁敢怠慢!霍风还递了封弹劾右侍郎贪污的折子,想借此一举拔出傅文在兵部设下的一脉眼线!” “霍风好手段!”沈君曦装模作样的夸赞一句,急的蒋公明又想打她了! “为师并不是从霍风那里得知此事,而是此信内容荒谬,陛下生疑,将信拿到内阁与大学士们核对!内阁中封藏了沈昊山这些年来,送回京城的军书!” “沈昊山征战五十载,他怕是一辈子都没写过,“此战难矣、班师回朝”这八个字!” 蒋公明声音拔高了几分,气不恨的瞪着她, “你行事过于莽撞,书信能作假,但印章若是核对出了纰漏该是如何!” “世事无常,爷爷往年在关外打仗也不会迟迟等不到寒衣啊!皇帝能拿到内阁找大学士就证明印章没问题,老师何必多虑。” 沈君曦还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开解蒋公明。 蒋公明丢下了手中戒尺,气坐回太师椅上。 “昊山出征已有三月,每个月都要向京中递战报,不出半个月真的军信就会送来,到时内容对不上,该是怎么办?” 沈君曦坐到他对面,为蒋公明倒了一杯茶, “阿翁别气,阿翁又怎么知道,学生上个月递给爷爷的家书里没有提前说好此事。” 蒋公明愣了愣,微微惊讶的看着沈君曦。 就听她不急不缓地说道, “宸妃募捐本就是学生出的主意,当时就觉着这笔银子不易落到兵部那里,让爷爷收不到我回信就拖延日常汇报的官书,前几日吴道云出手阔绰,更证实了学生猜想。” “真正的关外军报大概会拖延十天,在十五日后到。因为五日后,学生新拟的信才送到关外爷爷手上,那时候爷爷才会提笔写军报。” 蒋公明眼中露出复杂之色,似是又惊疑又缓过了气劲儿。 所谓谋算,实际上算的都是人心。 沈君曦日日上课都在打瞌睡,却早就算透了人心? 无论如何,她这个年纪,拥有这样的胆量,做出这么细致的谋算,城府都不逊色于朝堂中的老臣。 蒋公明还是收了脸色,试探着问道, “那之前提到的“借刀杀人”,你小子难不成也与你爷爷谋算好了?” 沈君曦没有犹豫的点头,语气严肃几分, “学生还在等爷爷的回信,颍川王欲反的证据确凿,实在是留不得,就算皇帝不防着他,我沈家却是要去查、要去防、要设法除了他,毕竟沈家守护的不仅仅是萧室皇族,更是北唐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 “战乱起,山河乱,黎民受难,何处求安?” 蒋公明被说的热泪盈眶,立刻提笔在纸上写了两位内阁大学士的名字, “这些人可用可信,往后为师将他们调给你差使,你不必再找萧宸为你写信,他终究是异族血脉,且不可不防。” 意思是再做写信这样的事,还是用自己人。 沈君曦沉默了。 她是真没想到蒋公明在内室阁还有这么多人在。 内阁是为皇帝编撰圣旨、梳理政务的人,权利同样不容小觑。 关键是,人人都交权到她手上,她只觉得担子越来越沉了。 “老师不必如此,学生惶恐,学生觉得萧宸为人不错,用着方便顺手。” 沈君曦站起身,拱手回绝了蒋公明。 蒋公明白眉蹙起, “外面有些流言蜚语,他日日与你同出同进实在不妥,易让其余人误会。” 沈君曦隐有几分固执的低头回道, “宸王弱冠后便会前往封地,不再归京,老师不必多心。” 易储的事没有一个人提起,可实际上不少人都急在心中。 他们生怕她开口提要扶持萧宸,更怕萧宸为她心腹。 然而,她做事不喜欢被旁人干涉。 想到这里,沈君曦心里不免有些烦闷。 兴许蒋公明也觉得不应该过于干涉她私事,见她脸色不佳,也没再提萧宸。 详细问了些关于颍川王谋反证据的事情,便放她走了。 走出暗室,暖洋洋的日光晒在身上,沈君曦眯了眯眼,恍然犯困的厉害。 “小侯爷,上午陛下上了朝,陪伴陛下饮酒多日的康王总算得了空,这会儿福元郡主的信差不多成功送到他手中了。” 走在回梅苑的路上,凌墨朝着沈君曦低声汇报道。 “嗯,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如果萧云泽真想娶钟灵郡主,皇后以及傅家应该都会帮衬,小爷还怪想知道颍川王会怎么做。” 说着,她朝着身后的凌墨摆了摆手,目光一转竟提气越上了高高的假山。 嗅着梅花香,晒着太阳睡午觉,没什么比这更舒服了。 凌墨会意,后退两步去巡逻。 沈君曦行事一向这样,只要她想,屋顶都能睡得。 萧宸中午回梅苑服药后,就一直等沈君曦回来。 可等了小半个时辰都没等到人。 他猜想蒋公明不该会留沈君曦那么久,不免命长青去询问凌墨。 奈何巡逻的凌墨听是萧宸打听沈君曦去处,还就是不说… 故意的。 长青身份特殊,不便在书院内到处走动,人就这么失了消息。 萧宸等到傍晚终是坐不住了,起身出了梅苑。 残阳如血,绚烂张扬的颜色染红了天际。 几乎就是踏出梅苑大门一刹那。 一抬眸。 萧宸就看见了沈君曦。 正常人出门也不会抬头看天,但萧宸偏偏跨出门槛,目光就像被磁铁吸引似的看向高处。 假山上能有多大的地上,她躺的实在是危险了,水平的身体仿佛悬于一线,稍微动一动就得从弯月形状的石头上摔下来。 萧宸不敢直接将她惊醒,尝试着自己上去。 假山有些高,他刚爬到沈君曦身下的位置,莹白纤长的手指发力紧扣冰凉粗粝石面,用力上一撑。 蓦然撞上了沈君曦放大的脸以及那双冷艳慵懒的乌眸。 “你在做什么?” 第40章 相偎相抱,浸香满怀 刹那,一根心弦崩开,随之绷紧在石面上的手指失力。 沈君曦瞳孔收缩,眼明手捷拉住他的胳膊! 咬咬牙,提气一口内息,猛地将他提上来。 相偎相抱,浸香满怀。 原本就狭小的窄坡,挤不下两个人,萧宸被迫压在她身上。 两目相对,满怀温暖药香令他渴望深呼吸又不受控制地屏息。 沈君曦本就束胸的胸口就会时常发闷,这会儿被萧宸压的更喘不过气,脸颊微微泛红,骂道, “没本事爬什么假山,你这是不想要命了?” 萧宸恢复了呼吸,他的鼻尖在贪婪地涉取那股温暖的气息,眼睛却纯澈如故,解释道, “离远了不敢叫,担心小侯爷会摔下去。” 欢喜流遍全身,被喜欢的人抱着,犹如天赐。 沈君曦眉头紧蹙,脸庞微红,不是没和男子接触过,相反,哥哥从前经常抱她,背她。 可萧宸的姿态不一样,贴得她太紧了,他的气息特别,混着雪参清冽、血灵芝的炽热,是冰雪在阳光下消融,冷冽又滚烫的气息。 沈君曦闻过很多药香,唯有萧宸身上的药香是她费了大功夫养出来的。 她几乎将手头上有的,最好、最贵、最极品的药都砸在了他身上. 被这股穷奢极欲的气息将笼罩其中,沈君曦沉着一口气,怫然不悦道, “少废话!笨手笨脚都烦死了,快给小爷下去!” 萧宸指的手撑着石面,跪伏在她的身上, “是萧宸失礼,现在就下去。” 他纯净的眼睛里闪着无辜歉意,似乎还像乞求着什么,看起来很像一条狗被鞭子抽了时眼睛里的东西。 沈君曦喉咙被堵了下,明明被压遭罪的是她,他在委屈什么东西? 乞求她带他下去? “哈哈,老远就听到小侯爷骂人了,原来如此!” 假山不远处萧云泽带着睿王以及张枫林等人走来。 睿王公鸭嗓似得笑声让沈君曦想撕了他。 萧云泽目光不忿,嗤笑道, “光天化日,九弟有够不知羞耻。” 一句话让其余人跟着发笑。 冯玉朝着李淼低声开口, “小侯爷也不是第一次睡梅苑外的假山吧?萧宸这是饥渴了,爬上来急着勾引她呢…” 李淼回道, “啧啧,他以前是真能装啊!” 萧云泽抬眸望着两人,冷冷道, “这人就是贪,封了王还不知足,也不知道他还想要什么。” 沈君曦斜倚在假山上犹如月儿弯弯的石头上晒太阳睡觉不是第一次,不少学子都见到过,她的事在学院里都是颇受关注的。 但萧宸拱着身体,像狗一样匍匐在她身上真的就十分令人遐想。 可对于这些话,萧宸像是没听到似的,眼睛像是小鹿一样伶俐乖顺。 沈君曦莫名其妙产生了一种栽在这双纯澈双眸中的感觉。 她认命的揽过萧宸的腰,一手借力撑了把石面,用超凡出群的轻功带着萧宸落地。 她的轻功到让一众人羡慕又惊艳。 暗叹沈君曦到底是将门后代,就算学习再不认真,但一身功夫底子却不是他们能比的。 只是沈君曦待萧宸态度依旧暧昧,倒是让众人意识到说错话,把嘴闭上了。 “你等倒是闲的,来小爷这里做什么?” 沈君曦冷淡的看向萧云泽,但凡他不在这,聒噪的冯玉等人她一脚就能踹飞一个,包括睿王。 太子萧云泽目光从沈君曦搁在萧宸的腰上的手挪开,压着烦躁说道, “本宫前日答应了钟灵郡主会买玄知大师的作品赠与她,这不是想借贤弟面子在匠心阁打个折扣,贤弟若是不去,掌柜该是不会对本宫手软。” 沈君曦微微挑眉,她去了要面子的萧云泽应该更不会讲价才对。 难不成这就打算向她换现银? 换现银给苏天雪要萧宸的命? 她不去,掌柜的是不敢轻动大量现银才是真的。 “贤弟就别犹豫了,给为兄一个面子吧!这美人哪里没有,不如今晚就去本宫府上挑选几个更够味儿的。” 萧云泽说着就走来拉沈君曦。 睿王也跟着走过来, “哈哈,我等也是想借太子的光,再蹭一蹭小侯爷的脸面,也去买上几件玉器。” 送上门生意没理由不做,赚钱的事情沈君曦都很积极。 她不着痕迹的避开萧云泽想揽肩膀的手臂,走向廊道, “殿下既是开口了,小爷也只能陪着了。” 萧宸还想跟,沈君曦却在踏上廊道阶梯时给了他一个“制止”的眼神。 说不上真生气了还是旁的心情。 她最后瞪他的眼神最像是在耍脾性。 萧宸落寞的止了步,目送他们簇拥着她离开的背影。 暮色渐渐崩溃下来的时候,长青从外归来,他提着食盒,快步走到萧宸跟前, “殿下,该服药了。” 萧宸眉寒若冷霜,清灵出尘眼睛里泛起一抹暗光涟漪,嗓音清寂, “戌时了?” “正是,殿下还没找到小侯爷吗?” 其实相比接受麟王火爆的脾气,长青觉得面前的这位新主子清冷寡欲,看不出脾性,反而更难伺候些。 萧宸接过长青手上的食盒,淡淡道, “找到了,但是她出门了,你去买馄饨,她回来会饿,睿王之流,她该是见了就不下饭。” 长青点头,刚转身的时候又听萧宸说道, “再买些热腾的糕点,不要多,每样两块就够了。” “属下领命。” ………… 天亮之前有一个时间是非常暗的,星也没有,月亮也没有,黎明终是熄灭了天空中所有的光。 每每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伏案的萧宸惊醒。 不注意就守着一扇窗户。 一盏灯火。 枯坐一夜。 天色大亮,服药后,他听到巡值的脚步声,再也坐不住了,大步走了出去。 “小侯爷在哪?为什么现在都没回来?” 凌墨本是不想说的,但见萧宸是真的着急,嘴唇动了动,拱手回道, “戌时便与太子等人分开了,但在书院门口被陛下急召进宫,属下不知所为何事,眼下一夜未回,该是宿在宫中了。” “她是外男,平白无故怎能留宿后庭?” 萧宸先是反问一句,后朝着凌墨说道, “告知周学府,本王今日抱恙,不去上课了。” 在萧宸眼中,即使沈君曦算无遗漏,但傅太师一党又怎么能好对付? 然而相比起傅太师,萧宸更担心他那父皇对沈君曦不利。 都说伴君如伴虎,如果信的内容触怒了帝王。第一个要拿被拿去开刀的就是沈昊山最重视的嫡孙。 因此他的神态凝重,全然以命令的口气交代凌墨。 这让凌墨感到可笑,他朝着萧宸背影问道, “宸王殿下,您如今好不容易才得以在书院安稳,赶着进宫又有什么用?说不定还要给小侯爷添麻烦。” 萧宸听见了,但没有回头。 他不会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用。 因为他清楚的看见过,她自梦魇惊醒,因为看见他而闪过的一瞬安心。 她羽翼丰满,无所不能,但无人能填她心中贫瘠之地的惊惶。 他一无所有,瘦如枯槁,却因她重新疯狂生长血肉。 自此,除她蹙眉,再无畏惧。 …… 萧宸纵马连过三道宫门,守门的禁宫军愕然诧异,但没人敢询问缘由。 无论如何,萧宸现在封潘为王,不是他们开罪起的。 抵达朝圣门后,萧宸快步赶往尚宫局。 如果沈君曦昨晚留宿宫中,负责宫内人衣食住行的尚宫局必定会为她安排。 宸妃母子两人在宫中多年,位分高但不从不苛责下人,因此在不少女官眼里都是顶了天的好人。 老尚宫姓裴,曾做出事被宸妃免去责罚,受过宸妃恩惠,虽然大事帮不上忙,很多安排上也不敢得罪皇后,但沈君曦的安排上还是直爽的告知了萧宸。 “据说小侯爷昨晚陪陛下喝了不少逍遥酿,酒醉后就宿在了风贵君的雍华宫。” 萧宸心里咯噔一下,逍遥酿是烈酒,饮之入胃如同火迫,沾有它的布条可以点燃,并且丝毫不损伤布条,其浓度难以想象,同时也珍贵无比。 他那父皇到底安的什么心? “她醒了没有?” 裴尚宫看出萧宸着急,朝着他低头继续道, “风贵君的贴身太监方才来过,说是风贵君早间陪陛下早朝,让老奴安排婢女送洗漱用具及衣裳给小侯爷,只是奴等从未见过小侯爷,不知他习惯喜好,宸王与小侯爷关系要好,不如帮忙看看。” 萧宸轻嗯一声,这宫中人都是人精,换在之前,裴尚宫最多告诉他沈君曦在哪,但不会帮他到这一步。 如今,真的不一样了。 一路与尚宫局婢女赶至雍华宫。 因为心中鄙弃,过去几年萧宸鲜少踏足男妃的宫中。 这位风贵君是傅家为北唐帝找的美男。 萧宸往日每每见他奉承北唐帝的模样只觉得是假意之态,令人作呕。 但是,再踏入这宫中。 他恍然觉得风贵君兴许也和这宫中的女人一样,是真的想获得帝王宠爱。 因为心上人是男、是女是无法选择的。 他从未有过启蒙宫女,也没有对女人产生过欲望。 唯有那次对沈君曦…如…烈火焚身。 …………………… 紧闭的房门被轻轻推开,大床四周的艳丽的绸缎因风飘荡。 屋内氤氲着散不去的酒气,但萧宸依旧从这股混沌的酒气里分辨出了属于沈君曦身上的那抹橙香。 “小侯爷……” 忽然被人摇晃肩膀,沈君曦忍着头痛欲裂的感觉,眯了眯眼。 起初以为是幻觉,后来萧宸的脸越来越清晰,她心惊了下以为还在做梦, “怎么…哪里都有你?” “我为小侯爷带了药,是小侯爷每次饮酒后第二日都会吃的那一瓶。” 萧宸拿出从沈君曦床头暗格里取出来的药瓶,塞进她手里。 “绝……不可能,还有这么好的……事儿?” 沈君曦紧捏着手里的瓷瓶,眼前萧宸轮廓模糊,让她不确认现在是做梦还是现实。 她昨晚没想到皇帝能半夜宣她,灌她最烈的酒,设法从她口中询问沈昊山有没有旁的家书。 往日沈家军为北唐都是能省则省,沈昊山如今却因为军饷不够提出要班师回朝。 实在百思不得其解的皇帝就想着套她了。 她不是不善饮酒,关键狗皇帝的酒,后劲儿太大,要不是早封着几处穴位延后酒劲儿,真得给他灌醉过去,任他搓揉捏扁。 但这种办法治标不治本,到了后半夜酒气尽数从胸口涌上来,无处抒解,引得两边太阳穴都在狠狠跳痛。 萧宸送缓解宿醉的药给她,简直就是天降甘霖。 可惜是在做梦… “什么好事?” 萧宸反问,他都不知道沈君曦在说什么。 初见她时,她看着清醒,其实醉得不省人事,现在就更别提了,眼睛都睁不开。 “小爷谢谢你……但………别吵…小爷头痛…” 琉璃药瓶从沈君曦手中滑落。 平日里她就不太防备萧宸,做梦她对萧宸更没防备,倒头就继续睡了。 见她还要继续睡,萧宸长眉紧蹙眼里溢满担忧,轻声哄道, “小侯爷,宫中不是久留之地,若是一次不成,又逼你饮酒怎么办?” “怎么不喝死……”他,字还没说出来,就被萧宸紧张的以食指抵住了嘴。 这里是皇宫,门外都是风贵君的人,是祸易从口出,隔墙有耳的地方。 沈君曦蹙眉,绵软的唇不满的动了下,惊心的犹如触电般触感让萧宸猛地收回手。 他急的去掏她手中的瓷瓶,心中觉得那药该是用来醒酒的,喂给她吃应当没事。 在萧宸眼中。 沈君曦清醒的时候冷静自持,才智多谋。 但她醉酒的时候依旧是纨绔混球,不管多荒唐的事情都能做出来。 萧宸倒出一颗棕色药丸要往沈君曦嘴里塞。 沈君曦蹙眉一把扣住闹事者的手腕,几乎不费力气的就将人拽到自己脸边。 “你怎么总是那么闹人?” 她恍然睁开了眼,隐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溺意在那双冷艳淡漠的眸底荡漾着,斥责的语气哑哑的,犹如羽毛划过心尖,带起一阵酥麻。 “在梦里都要折腾…以为花了我那么多银子…我就舍不得揍扁你?” 这一刻。 萧宸确定,沈君曦没醒酒,醉的很凶。 回忆汹涌而至,思绪搅混,各种飞快闪过的念头重叠在一起。 千千万万的矛盾的想法在瞬间被打上死结。 如同飞蛾扑火般,他忽然挣开她的手,环过她的脖颈,拥抱住她的背。 他亲吻她的唇,绵软湿润的触感令心头发疯。 他对她身上的气息有着一种几近疯狂地迷恋 他热烈又癫狂舔舐,渴望涉取她唇瓣的味道。 他要与她纠缠。 他想得到回应。 第41章 哄骗,还学兔儿爷! 萧宸生平第一次产生难以自持的欲望,在不确定她愿不愿意。 不确定这是怎么样一种情感的时候,诞生了妄想占有她的欲望。 不等沈君曦推他。 他将醒酒药丸塞进她嘴里,浓密纤长的睫毛低垂,掩住了眼底晦暗炽热的情感。 那些滚烫的欲情像鱼摆尾似的荡漾了下,便彻底消失在他眼底。 他看向有些不为所动,亦或者反应迟缓的沈君曦。 她醉了但似乎还在思考,乌黑的眼珠上好似蒙了琉璃镜,冷沉地望着他。 “小侯爷醉酒了,抱我又亲我。” 萧宸以肯定的语气叙述了一句。 药丸在舌尖化开。 沈君曦抿了抿泛着水光唇,太阳穴的剧痛抽痛让她反应迟钝,可她眸光却越来越清明,刹那生寒令人心惊,咬牙斥道, “可笑!我亲你?分明是你,你抱小爷,你勾引小爷,倒是敢先告状!” 萧宸抱着她的腰,用清澈无辜的眸子回望着她,再次认真陈述了一遍, “我没有,是小侯爷抱我,又亲我。” 有些人就算醉酒也拥有清醒的思维,她们的喝醉会陷入酒精制造的真实与幻觉之间,看似灵台澄明,拥有思考能力,其实是醉着的。 萧宸第一次被沈君曦亲,她便是这样的状态。 清醒地质问他,清醒地发疯,可真的清醒的时候又好似什么都忘了。 “绝无可能,小爷敢作敢当,没有就没有,是…你亲的小爷,你在勾引小爷!” 说着,沈君曦就生气了。 剧烈的头疼让她不想与他争下去。 干脆狠狠地推向他双肩,将他推到床脚,坐起身怒气冲冲道, “你就是在学兔儿爷勾引小爷……” “你个病秧子,明明活不久还想着法让我记住你,让我舍不得你死……” 她糊涂的骂着,脑袋一沉倒头就睡了过去。 大约一炷香后。 沈君曦眉头舒展,呼吸渐渐平缓,萧宸猜药效应该是发挥了。 他挪到她身边,拿起她的手掌,轻轻捏了捏, “小侯爷,辰时已过,该醒醒了,不然父皇就要下朝了。” 说话时,一阵脚步声从外传来。 “奴才拜见风贵君。” 门外尚宫局的婢女刻意提高了几分音量,提醒屋内的萧宸。 “嗯,小侯爷醒了吗?” 男人询问的嗓音儒雅轻柔。 “还未,方才宸王来探望小侯爷了,现在还在里头。” 婢女如实回答,令风贵君眼底微微闪过兴味。 “九殿下好本事,闯入本君雍华宫也不见向本君通报。” 门被从外推开,男人的语气盛气凌人。 萧宸站在床边,微微蹙眉,回道, “本殿得知小侯爷有恙,匆匆赶来见小侯爷,来得急,赶不及知会贵君,还望贵君见谅。” “见谅就完了?一月不见,九殿下鱼跃龙门,成了一品藩王,见了我这区区三品君连请安省了!” “省了便省了罢,只是本君乃一宫之主,你从小生在宫中,如今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懂吗?私闯宫妃寝宫该当何罪!” 风贵君拔高的嗓音,让沈君曦的脑子好似被猛地扎了一针! 蓦然惊醒。 她强撑开沉重的眼皮,捏着手中的琉璃药瓶缓缓坐起身,朝着不远处的萧宸埋怨道, “你怎么才来?小爷不是和你说了必须送红色的那一瓶,你竟然还拿错了?” 沈君曦像是做了一场短暂的梦。 梦里她和萧宸吵了一架,分明是萧宸像是疯狗一样抱着她就亲,他还不承认,说是自己亲他!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对萧宸魔怔了。 为什么哪儿都是他? 每每睁开眼是他,梦里也是他! 只是风贵君的声音是真切的,他训斥萧宸贸然来这里,不合礼数,装腔作势要拿他问罪。 她头再痛,也得醒。 萧宸意外地看向沈君曦,忍着忐忑心惊回道, “是小王愚笨拿错了。” 他以为沈君曦睡沉了就叫不醒了。 甚至现在也摸不清,此刻她是清醒着还是混沌的。 但是,她又在护他。 沈君曦昨晚连鞋都没脱,这会儿直接掀了被子起来,朝着风贵君走过去,客气道, “昨晚本侯醉酒不省人事,多谢风贵君照顾,时候不早,得回去书院了,就此告辞。” 按照封号品阶来说他连一品妃都算不上。 但他受宠,沈君曦这个超一品镇国侯也需对他客气。 何况萧宸这个不招待见的潘王。 “小侯爷酒量已然不错,陛下逍遥酿颍川王都喝不下三杯,不过本君好奇,冒昧一问,小侯爷何时命人去找的宸王?怎么没听下人提起?” 风贵君看了眼萧宸,发难道, “还是说,本君这里尚有旁人宫中的耳目?” “本君深得君心,是不是也招人嫉恨了,令有些人也想对本君来一出巫蛊毒术?” 他没有要放萧宸走的意思,咄咄逼人眼睛,与他儒雅俊美的面容毫不相衬。 萧宸作为皇子不得私自闯入后宫嫔妃的宫殿。 哪怕他是男妃。 风贵君刻意刁难的模样令沈君曦勾唇笑了笑,嗤笑道, “风贵君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 一句话令男人回头。 沈君曦抬眸与风贵君那双妩媚的长眸对视。 她的面色倨傲清寒,句句掷地有声, “小爷每日早晨都要服用这药,一日都不能落下,风贵君这话说的好似小爷来了你这,服药还需请示你。” 音落,随之而来的是几分不假掩饰的戾气。 风贵君的脸显而易见的僵了下。 沈君曦就是一个刺头。 谁惹她。 她就敢怼谁。 如果说沈君曦刚刚对他还算客气,给了三份薄面。 如今便是半分不客气了。 “即使如此待本侯,劳烦风贵君转告陛下,以后再召小爷喝酒不可在雍华宫,免得被人猜疑小爷会对您怎么样,更免得脏了小爷名声!” 说着,沈君曦揽过萧宸肩膀, “走吧,这宫里,小爷以后不进也罢!” 她的姿态狂妄又嚣张。 意思是:不管你怀疑我在你宫中安插耳目,还是你想借口萧宸私闯你宫殿问责。 现在你的话令我不高兴了。 你与本侯走着瞧! 第42章 被她嫌弃,他却总是能找到糖 风贵君是被沈君曦快言快语打得措手不及! 嘴巴蠕动半晌都不知道该怎么留人。 他就没想到沈君曦会狂到这个地步,更没想到她会这样护着萧宸! 沈君曦的话他哪里敢转达给北唐帝! 就算说了,皇帝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为小事责备沈君曦。 三十万大军说班师回朝就回朝。 皇帝都震惊到底是事情真紧急到那个地步,还是沈昊山变了性子。 如今谁还敢拿沈君曦怎么样? 她真有三长两短,谁能保证沈昊山不发怒、叛变? 说白了,沈君曦就是质子,能拿捏住沈昊山质子。 谁都惹不起的质子。 他一大早算是踢上铁板了! *......... 走出雍华宫。 迎面的寒风吹得沈君曦清醒几分,但头重脚轻,脚步虚浮。 萧宸将自己外衣脱了盖在她身上,扶着她胳膊走。 她没有拒绝一路都沉默着。 萧宸能感觉到沈君曦靠在他手臂上的重量越来越重,蹙眉询问道, “小侯爷昨晚什么时候饮的酒?” 他感觉沈君曦就像刚喝醉一样,不然怎么也不至于愿意让他扶着走。 “风贵君是不是与你母亲有什么过节?” 沈君曦脑子里似乎还想着风贵君的事,像是没听见萧宸的问题。 萧宸看了眼四周来往的朝臣,轻声回道, “母亲主张后宫不得干政,曾与其余嫔妃反对风贵君跟着父皇上朝。” 朝圣门是进出宫必经的宫门,现在正值散朝的时候,不少官员都瞧见了萧宸扶着沈君曦前往朝圣门,不免多看几眼。 “难怪…” 沈君曦喃喃一句又陷入了沉默。 “小侯爷!” “小侯爷!” 工部尚书吴道云远远瞧见沈君曦,快步绕过前面的几个官员,一边喊着一边朝着她赶了过来。 萧宸担心沈君曦不是真的醒酒,因此皱了皱眉,脚步没停。 “吴道云叫我……容我…想想。” 沈君曦低垂着眼睫,呢喃着,像是想起来什么。 她松了抓着萧宸胳膊的手,顿下步子。 皎然转身,朝着吴道云说道, “吴尚书为何行色匆匆?你安排小爷牵线搭桥的事儿,小爷又不会赖了。” 吴道云脸露难色,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小侯爷,下官这回怕是要遇到困难了,那块玉能不能不雕了?” 沈君曦听后愣了下,拍了下吴道云的胳膊, “吴大人没喝酒也说胡话,开弓哪有回头箭,大师都雕一半了,好好的料子怎能就这么弃了。” 吴道云更为难了,老脸苦巴巴地皱在一起, “不是弃,唉……实在是家里忽然出了些事,急用银子,可能付不起工钱了。” “区区十万两罢了,要什么紧,小爷给吴大人先垫上。” 沈君曦吐露着豪迈酒气,语气慷慨,差些没让吴道云感动哭了, “实在多谢小侯爷,小侯爷这份人情老夫定当铭记,还望小侯爷早日让老夫拿到成品。” 他是真想要极品的墨玉雕出来的玲珑玉球。 他爱玉、痴玉因此才贪,这会儿直接卖人情给沈君曦。 十万两买工部尚书一个人情债,值不值? 对于沈君曦来说肯定是值的。 毕竟也就几个时辰的功夫罢了。 雕工有价无市,也只有遇到吴道云这样的人才有大价值。 ……… 上了马车,沈君曦一手扶着脑袋,脸色也不绷着了,分外疲倦说道, “昨晚小爷是不是赚了八十九万两?不行,得先去匠心阁一趟…” 萧宸见状忍不住劝说, “小侯爷还是先回书院歇下。” 沈君曦侧脸,不悦地瞅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训道, “小爷还没与你算账!谁让你拿小爷暗格里的药,你又是怎么进宫找到小爷的?” 萧宸老实回道, “拿药是因为总是看见小侯爷早起就会服用,事情是凌墨告知的。” “我担心小侯爷宿在后庭会出乱子,虽然萧宸人微言轻做不了什么,但总想与小侯爷共进退。” 他那双清澈眼睛总是一眼就能看的到底。 眸光中承载的担忧不假半分掩饰。 沈君曦好似被噎了下,扶额无奈嫌弃道, “以后不许冒失,那白色瓷瓶里的粉末是化骨剧毒,溶于水中无色无味,却能腐蚀血肉,你要是拿错了,手都得烧废了。” 萧宸错愕,他自然不敢乱动她旁的东西,但沈君曦愿意告诉他就是不生气了。 他总是能从沈君曦对他的嫌弃中找到甜蜜的糖。 这次也不例外。 等到了匠心阁,萧宸准备跟着下马车,沈君曦却揉了揉眉心,对沈御叮嘱道, “先送宸王回书院服药,知会凌墨去安排沈斌、沈南、沈北来这里见我。” 沈君曦站在马车前,看见了萧宸眼底的失落,但她脑子渐渐回归清明后,一些事情变得清晰起来。 她的目光错过萧宸的眼睛,恍然落在他唇峰处微微凸起的淡粉色唇珠上。 脑袋里那还回荡着那句, “小侯爷抱了我,又亲了我。” 想问又没问。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又糊涂亲他了。 目光交错,像是读出了沈君曦心,萧宸朝她纯良地笑了笑, “我没事,小侯爷不是故意的,我回书院服药,等小侯爷回来。” 这让沈君曦心中狐疑更胜,她转身走进了匠心阁。 坐在空荡荡的马车上萧宸失神了。 刚咀嚼到的舌尖的糖消失了。 他猜不透沈君曦现在有几分醒着,但听到她要去见那些意气风发的少年……眼尾缓缓蔓起的猩红。 *........ 匠心阁。 沈君曦取出了这几个月营收的所有现银以及银票。 算上太子昨晚兑现承诺为博美人一笑的收入,这几个月的营收一共是二百六十五万两。 不过萧云泽昨晚从她手上换走了五十万两现银。 这五十万两很快就会回来的! 算是又小赚一笔。 等沈斌等人赶到,她安排沈南伪装成玉石商人,带着二百万两白银前往关外。 这道命令,让沈南大喜过望。 如果沈君曦不派他出去,他就还要在东林武馆蹉跎岁月。 能去关外见老将军,对他而言犹如拨开云雾见明月,难掩激动和喜悦。 沈斌作为五天就能来回颍川的探子,沈君曦对他是唯才是用。 而沈南,沈君曦虽然不熟悉,但她相信爷爷的眼光。 匠心阁后院。 沈君曦叮嘱沈南道, “沈斌这几年经常出入关外,对外面局势熟悉,你走之前务必要与他确定路线以及注意事项,外面动荡不似京城安稳,任务虽然重要,但性命更是。” 沈南心愿得成,浓郁的剑眉舒展开来,半跪下身,志气昂扬的回望着沈君曦, “此行定不辜负家主嘱托!” 沈斌是位五官刚毅的中年人,对着沈君曦说道, “颍川王谋反的证据虽然充足,但他兵将未动,家主在京中也需小心为上!手上证据不能轻易拿出来,属下会一直盯着颍川兵的一举一动。” 沈君曦温和一笑, “上一趟辛苦你,这次又需派你再去,咱们家里能用的人不多。” 沈斌摇了摇头,爽快回道, “能为家里出力,属下不觉辛苦,只是家主不用担心,咱们家里能用的人多着呢!属下虽至今未娶,但不是还有两位活泼好动的小侄儿,家里以后也不会缺人手。” 沈御不到三十岁就瘸了腿,后来就不能上战场了,便与一位娘子军成了亲。 沈斌的弟弟和弟媳妇都跟沈昊山打仗去了。 但他弟弟成亲早,留着一对幼子住在沈府,平时由瘸腿的沈御以及家里的婆子照看。 这些年沈家军为了北唐告别妻儿,前往关外出生入死,只为打回每一寸国土。 归来时总是会少人的。 沈君曦虽然与家里人都不太相熟,但是她能看见每个人身上的赤胆热血。 她家里的男儿,个个都是无畏英雄。 同样,在沈家男儿眼中,沈君曦从来都不是纨绔。 她是顶天立地,能将整个镇国府撑起的家主。 他们没有质疑过沈昊山的决定,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也不会有。 沈斌和沈南走后,年纪小一些的沈小北像是解开了封印。 原本还是老实站着的,这会儿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说像是有多动症也不为过。 没一会儿,他笑嘻嘻望着坐在圆凳上好似在发呆的沈君曦, “家主叫我来,也有任务吗?我下个月一定给家主争个武魁星出来!” 沈君曦愣了下身,端起石桌上温热的茶杯,抿了一口,回道, “凌墨太忙,小爷身边缺个人,你若是备战无暇,小爷就叫沈西出来。” 皇帝开始动不动召她进宫,让她意识到自己身边没人不行。 如果昨夜真有人要算计她,那就糟糕了。 哪怕萧宸给她送来了醒酒丸,但那酒太烈,她现在脑袋还是昏沉难受。 “别别别!别叫三哥!我愿为家主披荆斩棘!肝脑涂地!我最能打!” 沈小北一激动就开始不着调,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被家主选在身边! 他们这些孩子,从记事开始,最期待的就是能够被家主选中了! 如今幸福来得太突然,沈小北高兴坏了,现场给沈君曦表演了一套拳法。 沈君曦没说话,撑着下颚看了会儿他打拳,拳拳生风,刚柔并济……还不错,然后就睡着了。 沈小北硬是把一套拳打完才发现沈君曦睡着了…很是香甜。 他苦恼地挠了挠后脑勺,一定是自己拳法不够好吧? 沈小北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任由没披外裳的沈君曦趴在石桌上吹着冷风睡着,自己承担起了“护卫”的责任,一边练功一边警惕的巡查四周。 凌墨的妹妹,也就是凌菲想进后院给沈君曦换热茶了都被他拦下了。 要知道每年冬天都有醉酒的人不小心在路边睡着冻死。 这喝了酒的人内热,却受不得外冷,可能闭上眼就醒不过来了。 沈小北显然是不知道的,他是冬天也就穿一件衣裳的人,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冷。 第43章 子非鱼焉知鱼嗜水之欢 身在书院的萧宸一直等到下午都没等到沈君曦回来。 他担忧又生什么差错,寻到凌墨时瞧见他与一位年轻姑娘正拉扯不清。 “大哥,你就快去吧,沈北真不牢靠!” 凌菲急拽着凌墨的胳膊,清秀的脸上染着几分焦急。 凌墨稳站在原地,半分不受她牵扯,肃然回道, “沈北姓沈,是小侯爷家里人,怎会不牢靠?这不是该你操心的,下午店里忙,你快回去做事。” 凌菲儿不止一次向他打听沈君曦的事。 他看出妹妹对小侯爷有心,但小侯爷这样的人,怎能是他们这些平民能痴心妄想的? 见哥哥不信她,凌菲儿急的跺脚, “大哥!整整两个时辰,我来时小侯爷还没从杂院出来,那后院都是放杂物的地方,小侯爷做什么在里面呆那么久?沈北拦着不给我进,指不定有意外啊!” “两个时辰?” 萧宸听后眸光冷凝,他领着长青快步跨过书院门槛。 凌菲儿未见过萧宸,见他容貌清绝风雅,愣住了。 她在匠心阁做事有段时间,见过萧云泽等皇子以及不少王孙贵族,但像是萧宸这般神清骨秀的人可不多见。 “宸王殿下自重,小侯爷行事有自己的安排,您再贸然行事,万一触怒小侯爷,属下不好交代。” 凌墨见萧宸出门就想拦他。 沈君曦做事一向有自己的主张。 他奉命留在书院保护萧宸就不会离开。 更重要是,他心底也不愿萧宸整日与他主子在一起。 他的主子以后是要辅助正统的,作为和亲公主生下的皇子,萧宸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继承北唐大统。 然而,萧宸仅是看了他一眼, “不必总是提醒本殿立身行己,子非鱼焉知鱼嗜水之欢,她待本殿不一样,不会怪你。” 萧宸的话令凌墨彻底堵心。 鱼嗜水之欢? 你们谁是鱼,谁是水? 萧宸一走,凌菲也头也不回地跟了上去,彻底抛下了在风中凌乱的凌墨。 匠心阁后院,老掌柜见是凌菲带进来的人便没有多问。 而沈小北见他们敢直接闯进后院,从树上利落轻盈的跳了下来,拦在门跟前, “不是说了家主不喝茶,你又有什么事来找家主?” “还有,他是谁,带过来做什么?” 萧宸与凌菲他见过就认识,但是面容冷毅,看体格就是练家子的长青他没见过。 秀气的包子脸上写满了防备。 长青拱手回道, “在下沈长青。” “胡说八道,我家里没有叫长字辈,也没有长蓝眼睛的!” 沈小北瞬时更警惕了,一双非典型的丹凤眼高高挑起,眼角黑痣灵动,像是随时都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萧宸看都没看沈小北,蹙眉闯进院落。 沈小北不依不饶地向萧宸伸出手却被长青扣住腕骨。 他瞳孔一紧,翻手就去反掰长青的肩骨! 两个人说打就打起来了。 见沈君曦是直接趴在石桌上睡觉了,萧宸一边走一边解开自己的披风,替她盖上后,握住她冰冷的手,朝着两个你来我往的人说道, “速去准备马车,再去找大夫。” 说着就要把沈君曦抱起来。 沈小北立刻飞身而至,急声问道, “找大夫?我家主生病了?” 说着直接挤开萧宸, “你让开,我来,你瘦成这样抱得动我家家主?” 电光火石间,萧宸的手抵在沈北颌下,他纤长的手指已然紧扣沈北脖颈,呼吸在瞬间堵塞,沈小北一瞬窒息。 “吵什么……” 原本趴在石面上的沈君曦被沈北吵得微微蹙眉。 沈北惊瞪着萧宸。 清晰地看见一抹凌厉骇人的杀意如流星般自他浓黑的眸底划了过去。 萧宸松了手,他蹲到沈君曦跟前,抓住了她冰凉的手, “小侯爷宿醉至今还未进食,萧宸带你回书院可好?梅苑小厨房里有粥,有馄饨还有刚出炉没多久的糕点。” 他说话时声音轻缓而清晰,像是温润的宝玉,带着微微热度,落在耳中字字暖心。 方才发生的仿若是幻觉。 少年温润如玉,静默如水,凌菲走过来看到的正好是萧宸劝说沈君曦的这一幕。 沈小北凝视着萧宸背影大口喘息暗骂自己大意。 此人看着文弱秀气却有好大的手劲儿,和他那二哥沈西一样是扮猪吃老虎的货色! 刚想开口揭穿他,就见萧宸回头朝着凌菲温声说道, “小侯爷手冷,劳烦姑娘先去准备个汤婆子。” “好好好,民女这就去。” 凌菲儿连忙点头,萧宸是她见过第二个官位大,但温柔得不得了的人。 一双明净唯美的眼睛,好似看到哪里,就能驱散哪里阴沉的雾霭,实在惊为天人。 一旁的沈小北刚想说话,萧宸却抬手将食指放在唇边,嗓音一如既往地轻, “你安静些,小侯爷昨晚陪陛下饮了烈酒,晨间方出宫就赶到这里忙你们府上的事,她累极了,这几日没好好休息过。” 沈小北意外地看着萧宸,他更像是在解释刚刚是情急而为,一场误会。 片刻后。 凌菲拿着灌好的汤婆子回来,远远就瞧着侧脸清灵挺秀的萧宸蹲在沈君曦跟前温柔说话,随后像是得到了某种首肯,竟拦过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 突然其来的一幕,令她一时间心潮澎湃,红了脸颊。 她呆呆地望着他们出门,无端诞生了一种真般配的奇异感觉! 可是在今天之前,她还是…对小侯爷有几分情愫的…… 等到萧宸跨过门槛,沈北瞪了凌菲一眼,恨恨道, “你这人真不讲究,怎么见不到小侯爷就去书院叫人?!” 凌菲听了,没好气地朝他训道, “还说我,你就是个愣头青!侯爷进门身上就有酒气,这天寒地冻的怎么能由着她睡在石桌上!酒后贪凉但不能受凉,万一病了你担得起吗!” “我家主子哪有那么娇贵!” 在沈小北印象中家里的女子都个个彪悍,男儿都能喝了酒下河冬泳,在外面睡一会儿怎么了? 凌菲一手拿着汤婆子,一手指着沈小北的鼻子, “你当小侯爷都和你们这些武夫一样光有一身蛮劲儿不长脑子!小侯爷是这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家里能用上银炭,大家能穿上新衣,可都是小侯爷靠脑子赚来的!若是小侯爷出了事,我定饶不了你!” 虽然被踩一捧一了,但沈小北听后却很高兴,像是想到什么,急说道, “嗯,我也觉得家主是有本事的人!你下次再给小弟多说点家主的事,我现在要去追家主的马车了!” 凌菲这才想起手上的汤婆子,急喊道, “等等,汤婆子带过去,方才宸王殿下要的。” ………… 摇晃的马车驶向书院,沈君曦歪着头,眯着一双桃花眼打量着萧宸。 她光着不开口,眼底的光暗变化不定,令萧宸仿若心虚般的解释道, “小侯爷允许我抱的,我喝了小侯爷的药恢复了些气力,应该将这些力气用在小侯爷身上。” 其实沈君曦是迷茫了,她纳闷为什么每次睁开眼见到的人无一例外都是他,好像就再也甩不掉似的。 “萧宸……” 她忽然开口,嗓音微微沙哑,是真受了风寒了。 沈君曦鲜少会唤他名字,他的心蓦然收紧了下,询问的望着她。 沈君曦犹豫了下,继而问道, “你早间是不是亲小爷了?” “没有,小侯爷喝多了,亲了我。” “不过萧宸知道,小侯爷不是断袖,兴许是把我当做夫人了。” 这一刻,他轻笑,脸上的神情竟有种说不出的懂事,全然不在乎的模样。 如果说萧宸的笑容像糖,这一刻温软的都快化开了。 “小爷不可能把你当做苏天雪。” 沈君曦目露迷惘,她根本不会亲苏天雪,更都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动机。 为什么喝酒就会逮着萧宸亲?? 一时间还有些愧疚。 “那小侯爷是知道是我,所以才亲的吗?” 一句话问的突兀,萧宸灵妙清澈的眼底无端生出几分期待。 沈君曦一双冷艳的桃花眼因为震惊瞪他而形状泛圆,凭生出几分这个年纪应有的灵动可爱。 他一个问题,将亲吻的事情彻底打上死结,再也解释不清了。 “萧宸是在同小侯爷开玩笑,希望小侯爷能笑一笑而已,小侯爷当时拽我时候不小心撞上了脸罢了,没有真的亲,从来都没有过。” 萧宸知她排斥这些,主动给出了一个更为合理的答案。 他面容清透无瑕,墨玉般的瞳仁纯洁得不得了,逼得沈君曦不信也得信。 临下马车时说了一句, “下次小爷再喝酒,你离小爷远些。” 说话间,她起猛了,忽略了脑袋沉的不能晃。 车厢空间小,陡然间倒向萧宸,好巧不巧的,萧宸像是早就知道她会倒,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张开了双臂,把她抱住了! 萧宸抬手摸了下沈君曦滚烫的额头,面色担忧道, “小侯爷酒是醒了,但方才着了凉,有些热,该是起烧了。” 沈君曦心神被恍了下,不客气的打掉他的手, “呸,搞的好像你是大夫!” 她为了证明自己没事,还是和往日一样直接提气翻身跳下马车,落在地面时,过沉的脑袋宛如被铅球砸了,眼前晃过黑影差些没站稳。 病来如山倒,就算是大夫也不可避免地会生病。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比病秧子萧宸更不耐寒… 不费力就追上来的沈小北他将汤婆子塞进沈君曦手里,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的胳膊,自责道, “家主,小北是不是真害你着凉了?” “小爷自己喝的酒,吹的风,关你什么事。” 沈君曦说着还打了个喷嚏,将温暖的汤婆子抱紧几分,朝着沈北说道, “走吧,你得先找凌墨熟悉书院环境,平日无事可以和长青他们切磋。” 沈小北见家主没有怪他的意思,笑的像阳光下的石榴似的,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萧宸下马车时被长青扶了一把。 长青感受到了萧宸手臂微微发颤,不解的问道, “小侯爷有人伺候,殿下何必逞强。” 萧宸抿着唇没有回答他。 他萎缩的肩臂肌肉也就是这几日才恢复了些力量,几乎是耗尽了全部气力才能将她抱起来。 听着前面的少年叽叽喳喳活泼的说个不停。 他也在她面前,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差。 那日一共四人,但沈君曦偏偏选中了性子最不稳重的少年伴在身边。 萧宸心觉得她喜欢鲜亮的类型? ………… 回到梅苑,萧宸如往常一般亲自煮了馄饨给沈君曦端去。 远远就听见沈小北的声音。 “半夜我一睁眼,黑灯瞎火的床边都是人脸!我当时害怕极了啊,以为是闹鬼了!定睛一看,哎呦!竟是五六人围在我床前,他们拿着麻袋就要套我!还有人从身后掏出了会发光的狼牙棒槌想砸我!” 屋内传来沈君曦低低的笑声。 她正抱着汤婆子,盖着厚厚的被子靠在床角,眉间染笑问他, “等等,会发光的棒槌?” 沈小北抬头龇牙咧嘴地笑道, “嘿嘿,当时我才醒,迷糊,月光照的。” 他正蹲在沈君曦的床边拿着小锯子修床。 沈君曦床的边沿被她震碎过,后来垫上褥子也没好好修复,这会儿他将有毛刺碎裂的那一块切割下来,嵌入新的木块再打磨光滑就算修好了。 他们平时都是这样修桌子、椅子。 “然后啊,我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直接翻身撞破了窗户!先逃出去再绕道门口,给了他们一个回马枪!杀他们措手不及!” 沈小北自己说起来还又激动了,拿着手上的小锤子在屋里一阵活蹦乱跳的比划着,差些没撞到端着馄饨的萧宸, “哦,不好意思。” 又继续眉飞色舞的说道, “我那次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后来我们堂的那些人就都不敢欺负我了!” 沈君曦“嗯”了一声,看向萧宸微微蹙眉道, “这会儿不太饿,先放着吧。” “饿过头了就是这样,稍微吃两口就能有食欲,给小侯爷这个。” 萧宸将托盘搁在桌上,他走到沈君曦跟前,在沈小北疑惑的目光下,拿出一块小小的油纸包,摊开后是一颗颗裹着白霜的山楂糖。 “你当小爷三岁?” 沈君曦微微诧异地望着萧宸。 这是京城小孩子才会买的民间小吃。 “不妨试试。” 萧宸伸出的手固执不收回,劝沈君曦尝一尝。 一旁的沈小北已然两眼放光,咽了咽口水,说道, “小时候最爱吃这个,但家里只有过年才给吃。” “白糖腻牙,用蜂蜜还好些,不想吃。” 沈君曦扫了一眼,不太乐意的偏过脸去。 “那就吃些小馄饨,人以食为养,饮食不节则胃病,胃病则气短精神少。” 萧宸不仅不走,还跟着蹲在她床前讲起了大道理。 沈君曦悻悻地接过油纸包,随手搁在了榻边, “大道理还知道不少,小爷收下了,馄饨等会儿起来就去吃,你快去忙你的去。” 在沈君曦看来,萧宸就是越来越难缠了。 “家主,你受了寒就别起来了,我去端来喂你。” 沈小北一刻都闲不住,听到沈君曦要起来,立刻就想到了事情做。 这个叫眼里有活儿! 只是他刚转身去端馄饨就觉得背后一凉,像是被什么冰冷的东西忽然盯上了一样。 猛然转过头,正对上萧宸的清冷无波的眸子,沈小北尴尬的耸了耸肩道, “呃……是不是你煮的应该你伺候家主才对?咱们以后大家一起保护家主,我不抢你功劳,我刚来还不懂你这规矩,你多提点提点我。” 他直言直语,全当萧宸是沈君曦收的小弟,说话没个谱儿却又把沈君曦逗笑了。 说它是愣头青他还有些心眼子,说他有心眼子,他张口就来。 沈君曦真没见过这样的活宝。 第44章 男欢女爱需要教吗 说话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凌墨领着位背着药箱的老大夫进了门。 他客气道, “我家主子起了烧,你好生给瞧瞧,开几幅良药。” 安吉药堂是京城屈指可数的名医馆。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京城是口皆碑的名医,名叫华班。 长青去请的时候他正在为病人针灸没来。 凌墨又去急请了一趟。 只是,华班还未门,光瞧见床上人是沈君曦就仿佛被定住了。 沈君曦望着他。 他望着沈君曦。 两目相对,华班忙不迭跪下说道, “草民参见小侯爷,不曾想您身份尊贵,之前失礼了。” 沈君曦挺意外的,也没人知会她要请大夫。 她朝着众人摆了摆手, “你们先出去,小爷有事要问华大夫。” 沈小北最先出去,萧宸迟疑看了看沈君曦才跟着退出去。 众人走后,华班起身望着沈君曦,小声喊道, “当家的。” 沈君曦早早就将安吉堂买了下来,更在针灸术上略微指点了他。 自比,他的医术犹如被打通任督二脉,许多过去不能治的病症都手到擒来了。 “嗯,小爷要的东西找齐了没有?” 华班拱手回道, “一部分收集到了,但当家的提到的那几本记载蛊毒的孤本因为年数太久了,多数已为凌乱孤页。” “晚些时候送到藏娇楼,没旁的事你就先回去。” 沈君曦就知道那几本书难找,以前隐谷藏书众多,但她偏偏没看过那几本。 如今被火烧了,再想找齐难如登天。 华班点点头,又忍不住开口问道, “当家的,学生昨日遇到一病人,年轻力壮,面色如常,偏偏时常昏厥,脉沉无力、迟缓或结代,甚至偶尔脉微欲绝。” 沈君曦坐在床上,细细想了下,说道, “截他心脉三针,巨阙、关元、天突。 这三个穴道下针,病人心痛则为急症心衰无治,背痛彻心为心脉堵塞,可医。” 华班大喜过望,高兴得立刻就要回去试,转身才想起来失礼,朝着卧病在床的沈君曦拱手告退。 眼瞧着老大夫眉开眼笑地出来了,凌墨等人围了上去。 “我家家主可有事?” “小侯爷可好?” …… 华班这才想起来他是来干嘛的… 他收敛了神色,清了清嗓子回道, “小侯爷并无大碍。” 凌墨松了口气,“还请先生开药。” 华班脸露难色,他压根就没给沈君曦把脉啊! 因此犹豫说道, “应该也无需开药吧。” “应该??” 沈小北拔高几分音量,对于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而言,应该这个词未免太草率了!! 然而。 在学术界无年纪高低,沈君曦医术超群,让他给沈君曦开药等同于鲁班面前卖木技。 大大的出丑! 也只能含糊其词敷衍过去。 毕竟沈君曦早就说了,不得打听她的身份、来历,华班活到这个岁数,这点还不懂吗? 既然大夫说“应该”不用吃药,众人也不好再打搅沈君曦休息,各自散了。 凌墨不清楚沈君曦是想让沈小北加入神策军守卫书院,还是留在身边做贴身侍卫,便安排他先领取神武军的衣裳以及生活被褥,亲自帮忙他收拾出东厢房住着。 这是长青没有待遇。 长青只能随同其余其他神武军一同住在梅苑外的下人房里。 这就足以看出沈小北作为沈君曦“家里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谢谢凌大哥,哦哦,不对,都尉长大人!” 沈小北在床上滚了一圈,又翻身起来,接过新衣裳笑嘻嘻朝凌墨道谢。 “叫我大哥就行,今年你要是能在武贡举拔得头筹,未来官职会比我高得多。” 凌墨负手站在沈小北跟前,冰山脸上都不免露出几分期待。 他的妹妹说沈小北不靠谱,但他觉得沈小北仅是年轻罢了。 少年活泼些没事,性子好就不会惹人厌烦。 要说沈小北腿上一直都绑着沙袋,还能上蹿下跳的好似猴子,他还有几分佩服呢。 “对了,凌大哥,宸王是小侯爷什么人啊?为什么一会儿像是主子,一会儿又和下人似的?” 沈小北望着凌墨,因为好奇显得肉乎乎的包子脸更显率真了。 凌墨脸色不由地沉了下去,尤其是想到那句鱼水之欢…… 沈小北看在眼里,窃声问道, “不能说吗?” “其实也没什么,主人心善,帮过他,以后你就知道了。” 凌墨随口晃过去,继续交代道, “晚些时候你记得去看看主子好些了没,我先去巡逻了。” 沈小北点点头,他转身看向对面窗户。 他这一扇窗户正对着萧宸西厢房的窗。 一抬眼看到了正在伏案书写的萧宸。 萧宸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微微抬头。 两目碰撞。 摩擦出的火光如浮光掠影般在各自眼底一闪而逝。 深夜,久烧不退的沈君曦连胃都开始疼了。 本着求人不如求己的原则,她忍着脑袋昏沉走到桌边点亮了屋内的烛光。 压着对狗皇帝的火气,为自己把了脉,写下一副治疗风寒、“固本培元”的方子。 桌上的馄饨凉了,她看着没胃口,拿出了萧宸给的山楂糖。 作为医者,她知道萧宸说的不假,食物能补充体能,甜点与温水在胃里渐渐蔓开,胃里也舒服多了。 舒服了也更饿了,她一口气就把软糯的山楂糖吃的七七八八。 她这一盏灯亮,西厢与东厢的灯也跟着亮了。 沈小北压根就不走门,直接翻出窗户,喊了声,“家主!!” 大半夜的突然一声,吓的本就昏沉的沈君曦手上的油纸包都掉在了地上。 她望着窗前的黑影,问道, “怎么了?” 虽然嗓子刚经茶水润过,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泛哑。 “没什么,想问问你有什么需要,小北一直在的!” 沈小北趴在窗口,吱呀一声,窗户被打开。 寒风吹过,引得衣厥飘飞。 烛光下,沈君曦的立于窗前,墨发披散间带着一股繁华落尽,意兴阑珊的美。 便是一脸病态,宛如繁花败谢,也掩不住她抬眸时,眉眼自然生出的颜色。 她望着都半夜了还精神奕奕的沈小北,失笑道, “有,让凌墨去安吉堂去抓药,你若不困,便你去。” 沈小北接过方子,满眼都是毫不掩饰的惊羡, “我不困,我去!可是家主,你一个男子,怎么就能生的那么好看?方才家主一开窗,我心里“砰”的一下,主母该是位大美人才能生出家主这般的容貌!” 沈君曦被寒风吹得打了个喷嚏,半合上了窗, “别贫嘴了,你快去。” 说着,窗户就完全关上了。 沈北朝着萧宸方向得意的吐了吐舌头。 他不管做什么反应都是最快的! 打架是,抢活儿也是! 萧宸逆着烛光,站在门前,暗影里沈小北看不清他表情。 可沈君曦方才看见了,病秧子朝她投来的目光温暖又忧郁,就像初春的小雨。 他在担忧着她。 沈君曦回到床上的时候,脑子里挥之不去的还是萧宸方才的眼神。 这个世上待她好、对她忠心的人看似很多,但其实多数都因为她姓沈。 她是沈昊山的后代,是家里的希望。 但像是萧宸这般时时刻刻念着她,该是超过报恩的范畴了。 … 她思绪不定的想了一会儿,又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咚咚” 房门被叩响。 沈君曦从思绪中抬眸, “什么事?” “见小侯爷屋内灯亮了,煮了鸡汤阳春面端来了。”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浅柔,让人难以拒绝。 沈君曦听后看了眼桌上凉透的馄饨,与其说他阴魂不散,不如说他不达目的不罢休。 “你是老伯的馄饨面条摊都搬回梅苑了?不过你怎么会煮的那么快?” 萧宸将托盘放在桌前,垂眸回道, “厨房锅里的热水一直是烧着的,细面一烫就熟,我再去打一些来给小侯爷擦洗。” 像是怕沈君曦拒绝他照顾她,萧宸走到门口时,又添了句, “小侯爷在萧宸身上花的银子够养千位侍从,萧宸得之所幸,这些都是分内该做的事情。” 得,沈君曦没话说了。 但她刚拿起筷子的手顿住了,不是旁的,是刚刚受了寒风抽筋了。 屋内烧了地龙暖和,屋外却是寒冬腊月的天气。 发着热猛的吹了口冷风,说抽筋就抽了起来。 沈君曦的银针在书桌上,她犹豫着是缓一会儿还是下针来疏解。 她犹豫的功夫,做起粗活熟能生巧的病秧子端着热水回来了。 萧宸见状蹲到沈君曦跟前,将拧出冒着热气的棉布覆在她手背上,抬头时,舒展开的眉眼潋滟又柔软, “手疼吗?先热敷会儿,再捋捋顺顺就该好了。” 说着就在沈君曦的注视下起身,竟是拿起了筷子想要喂她! “你真当小爷三岁?这整日都在无事献殷勤,说吧,你心里到底想怎么样?” 沈君曦避开到了嘴边的面,她生了病,还散着泼墨般的发丝。 当下蹙眉起来再不如平时凛寒。 “小侯爷多信我些,萧宸往后向死而生,要说想如何,该是想活着,就算是为小侯爷的银子活着,因为活着便是没让小侯爷亏银子。” 萧宸清灵俊秀面庞如同润玉无瑕,行为却偏执如铁。 沈君曦哪怕偏过头,他也不放下手。 他腕间的白玉菩提佛珠在烛光下莹莹生辉,佛曰放下执念,万般自在。 可他却是一直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性子。 沈君曦被逼的不耐烦地翻了下手,将冒着热气的棉布搁在桌上,接过他手上的筷子,默不作声的吃面。 她的确饿了,在萧宸的注视下,一口口将面吃的干净。 因此冒出了一身的汗,退烧会不可避免的发汗。 见她乌黑的发丝黏在脖颈上,萧宸走近了一步,低垂着眼睫,捋过她两边侧脸的发丝。 不待沈君曦拒绝,他已事成。 福至心灵的将其挽上成一个结,然后退了一步,保持了沈君曦交代的距离。 沈君曦这会儿吃饱了觉得脑袋沉,不想与他纠缠,以茶漱了口后,走向屏风,坐在床边说道, “面也吃了,小爷要歇下了,你走的时候把门带上。” 萧宸“嗯”了一声,将桌面上碗筷收走。 听他脚步声渐行渐远,但没有听见关房门的声音,沈君曦以为他忘了,打算自己起来关。 然而,不等她掀开被子起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回来了。 屋内屏风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沈君曦狐疑的透过屏风缝隙去看,他竟然是在软塌上铺被子? “小侯爷病了,多有不便,我陪在这里,睡塌上。” 像是察觉到了沈君曦目光,萧宸不动声色的解释。 “咳咳……咳咳……小爷是风寒又不是瘫痪!” 不知道是不是被萧宸呛着了,一口气忽然上来,沈君曦连咳了好一会儿才隔着屏风朝萧宸发飙。 萧宸端着温茶朝着她走来,入目是她冷艳生寒的眉眼,他因此露出乖软清澈的神情, “萧宸不睡就在外面守着,不会吵到小侯爷。” 沈君曦原本嗓子是有些干,这会儿莫名不想被他拿捏。 她眸光晦暗几分,恍然勾唇,神情是说不出的风雅痞气, “你把茶放下,到小爷跟前来。” 沈君曦的逆反心理上来后,萧宸猜不到她想做什么。 他将茶盏放在床边矮桌上,踩着梨花木脚踏,缓缓的蹲到沈君曦床前, “小侯爷需要萧宸做什么?” 沈君曦伸出手捏着萧宸清瘦白皙下巴~ 他不躲不闪,连眉头都没动,仅是眼尾的褶失控地上挑了下。 恬淡冷欲的眼睛里有一道鱼摆摆那样的碎光一划而过。 “你紧张什么?” 萧宸露出一抹笑,一如山水温柔,诚恳回道, “无人对上小侯爷这双眼睛会不紧张,萧宸也不例外,时常不敢直视。” 绝丽的桃花眼冷艳勾魂,直击人心,惧她的人会感到极具威慑,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但爱她的人,第一眼就会陷进去出不来了。 沈君曦指尖一滑,划过他的流畅的颈项,指下肌肤犹如细瓷,极致滑腻,像是故意捉弄他一般,戳那微微滑动的喉结。 “《鸳鸯秘谱》《春宵秘戏图》看过没?” 沈君曦意味深长的问向萧宸。 萧宸脖颈的皮肤发烫,不自然的潮红一直蔓延上耳根,他朝着沈君曦点点头,解释道, “知道,但是没看就挨了戒尺,十一岁那年尚宫局的女官拿来给我,我随手搁在桌上,被母妃瞧见一把火烧了。” 沈君曦一下就找到萧宸不正常行为的问题所在了,追问道, “那从小就照顾你的启蒙宫女没教过你什么是男欢女爱?” 萧宸摇摇头,喉结有些难以受她触碰的后仰几分, “母妃嫁过来时仅带了两位年纪颇大的婆姑,一直以来都是姑姑照顾我,只是他们前几年就病逝了。” 萧宸后仰着脖颈,低垂的睫毛难以抑制微微发颤,字字轻缓的问她, “不过男欢女爱需要教吗?” 第45章 枯木逢春,枯骨生肉,她是唯一光 沈君曦以那双慧黠的眸子观察着萧宸。 虽然他表现得从容,但从他克制的神态中,她却读出了比初见那会儿更为内敛的惊慌失措。 萧宸很聪明,但他不懂情感,兴许是这样才关心她到越界了?生出了异样心思?? 没有等到她的回答,萧宸忍不住抬眸看她。 明明是一张足以惊艳天下的面庞,却清冷自持的毫无攻击性,温柔静谧的眸子里弥漫起迷茫的薄光。 他谨小慎微的将情感埋藏起来,却还固执的用眼睛追问她,男欢女爱需要教吗? 她轻轻松开了萧宸,转过身去,平静道, “兴许你以后娶了皇妃自然就懂了,回屋睡去,小爷房里不想留人伺候。” 安静的屋内,萧宸渐渐平复的呼吸清晰可辨,他琢磨不定她心中所想,默不作声地单手撑着木踏起身。 转身时弯着腰,清瘦的身影显得很是狼狈。 院内,银色的月光将他的影子在拉的很长,很长。 他捂着心口,那些被止不住的情愫缓慢又汹涌地填充着,胀得生疼,随时都会崩泄。 回到西厢。 萧宸孤坐在床前,摩挲着掌心的菩提佛珠,放在唇边吻了又吻。 她似镜花水月,离她越近,越是泥足深陷,难以自持。 光是看着她的脸,浑身血液都会快的止不住。 敏感的肌肤被她的手指触碰,处处都叫嚣着欢愉。 他是不懂男欢女爱。 但如果沈君曦愿意触碰他,愿意亲吻他……那对他而言就是鱼水之欢,就是极乐之巅。 ………… 第二日。 辰时,沈君曦没起来,萧宸看了一眼她紧闭的窗户便去上课了。 他想一直留在万松书院便是请假也不能耽误课业。 萧宸走在去讲堂的路上,从前那些对他冷眼相待的书童或是学生,见他都少不了拱手行礼,礼仪周全。 他恍然想起沈君曦那一句:尊严建立在权势之上。 昨日他落下课,周学府的书童竟还特地赶来告诉长青当日布置的课业以及作业,让他莫要忘了交。 萧宸知道他们巴结的不是自己,而是沈君曦。 万松书院乃至整个北唐,谁不知道镇国侯沈君曦权倾朝野,深得皇帝宠爱。 能将尚书嫡子关押宗正院。 能将神武军凌墨的官职升降自如。 能将一个被差些废为庶民的皇子捧成藩王。 那日冲撞他的妾室更被判了腰斩酷刑,当街行刑,以示效尤。 她是超一品镇国侯,未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杀予夺尽在她手,风光无限也四面受敌。 若真的风光,又怎有这些事呢? 关押何瑜,是因皇帝欲下诰命,辱她生母。 斩杀姬妾,是因生父薄情寡意,要她难堪。 就连帮他,亦是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搏到军资还被贪污了去。 被逼的步步为营,日日不得安宁,才是沈君曦的处境。 …… “宸王慢着!” 讲堂门口,一位往日与他并无来往的学子叫住了他,客气道, “听闻小侯爷病了,在下从家里带了些上好的燕窝,虽比不得皇上赐的,但也算上乘。” 说着便将手上拿着的礼盒递给萧宸。 萧宸蹙眉,刚想拒绝,礼盒被走出来的张枫林接过。 张枫林接过礼盒,往上加了个雕工精致的木盒,叠在一起,双手递呈给朝着萧宸,笑着说道, “君曦兄染了风寒,小弟也从家里拿了些虫草,还请宸王晚些回去一同带给君曦兄,小弟与陈锋兄弟的一点小小心意,君曦兄该是不会拒绝。” 沈君曦平日与张枫林等人还算有些来往。 张枫林一句话既帮衬了原本会被拒绝的陈锋,又让萧宸难以不接下转交。 奈何,在萧宸眼里没什么不好拒绝的事。 他的脸色一如清霜素雪,冰清水冷的不起波澜,嗓音寡淡, “本殿要进去上课,让让。” 陈锋一脸尴尬,张枫林到底是老油条了,这会儿被萧宸驳了面子仅是讪笑了下, “好,那小弟晚些时候上门给小侯爷送去。” 往日讲堂内的李淼等人要是见萧宸狂傲如此,肯定会发作。 这会儿假装没看到。 他们能这么老实,不仅仅因为萧云泽没来上课,更因为昨日沈君曦与萧宸相伴出宫的模样被不少下朝的官员瞧见了。 这件事传遍了整个朝堂,官员们下朝回敲打自家在书院上课的儿子,万不能招惹萧宸。 李淼的父亲也免不了写信好生叮嘱他一番。 今日本该是周学府的课,但来人却是蒋公明。 进门时蒋公明多看了萧宸一眼,到了中午放课将他留了下来。 “你可知道,老夫为何留你?” 蒋公明拿着书卷,面色冷肃的盘坐在桌前。 说话时并没有看萧宸。 萧宸站在他面前,低头回道, “学生不知。” 蒋公明放下了书,他老态龙钟的脸上神色谨严,眼睛依旧有年轻时独揽大权的寒慑,也不再卖关子,正色寒声道, “四月前,老夫允你进书院助你躲过一劫,当下劫难已过,你该走了。” 窗外投射进来的光为面前少年的脸上打上了生动的侧光,他低眸敛目,任由长长密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了两片灰暗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 萧宸抿了抿薄唇,问道, “学生笨拙,不知缘由。” 蒋公明冷哼一声。 “你机关算尽,从进书院起就千方百计的接近沈家小子,旁人看不出来,为师还能不知道?这世上没那么多巧合。” 萧宸低头回道, “老师说的不假,确实没那么多巧合,但学生仅是心急为了救出深陷折磨中的母妃,亦拿出长佑令愿帮助关外沈家军,没有半分想利用小侯爷心思。” 蒋公明冷“哼”一声。 “说实话,在老夫诸多学生中,你文资尚优,骑射武艺也算得皇子中的佼佼者,但知足者可得安生,如鄙陋小人贪得无厌必受反噬!” 这一句,蒋公明的语气格外严厉苛重。 萧宸抬起头。 他与蒋公明对视的眼神干净澄澈,温柔平静,实则却含着凛凛犀利,俨然道, “老师教得中庸有言,凡预则立,不预则废,学生初时接近小侯爷仅为救母,从始至终,事无巨细对小侯爷无欺无瞒,算得君子坦荡。” “君子坦荡?你可知外面如何妄语君曦?这是沈昊山不在,沈昊山若在定不饶你,老夫活着便不得你痴心妄想!” “老夫本想留你一条命,没想到却是养虎为患!” 蒋公明动了气,他从前教过萧宸,但当发现萧宸有为君之资后便不愿意教了。 萧宸身上流着异国的血夜,真将他培养起来只会是未来正统皇储的威胁。 面对蒋公明的冷沉的厉色,萧宸不躲不闪,他平静的问, “原来老师一直都对学生颇具微词,难怪任由学生被众人欺辱践踏却不闻不问。” “可是老师凭什么断定,学生不能用所拥有的才能,背景,为她披荆斩棘,逢山开路?” 少年眸底突如起来的犀利犹如被尘封多年的利刃出鞘,寒光乍现间令蒋公明心底无名惊慌。 萧宸变了,他不再温良。 “你身上流着榕国皇室血脉,能活着已是万幸,还妄想争储吗?!满朝文武、南北潘王,任谁都不会答应!你天生命贱如此,若想借此争夺,北唐河山势必大乱!” 这一刻,蒋公明眸底已起杀意。 他显然误会了萧宸的意思,但就算他不误会,他也不会相信如今的萧宸没有这份野心! 人一旦被认定是黑的,未来怎么洗白都有污渍。 天生命贱? 萧宸忍着被刺痛酸涩,他朝着蒋公明拱手行礼, “老师息怒,您是小侯爷最敬重的人,学生亦想如小侯爷一般敬重您,学生弱冠后自会离开书院,不再叨扰老师。” “学生告辞。” 萧宸走的决绝,毫不犹豫,全然不看蒋公明指着他的厉色。 全然不想再听那些未曾言语出的恶语。 他看清蒋公明眼底的杀意就够了,人人都觉得他命贱,唯有沈君曦对他说,“明珠蒙尘仍明珠,美玉自当再盈华。 萧宸低头,眸光恬静的摩挲着腕间珠串,兴许,这世上唯有她眼里,他才是个人,没有贵贱之分,拥有喜怒哀乐的正常人。 哪怕他母妃也从未关心过他想要什么。 仅会日日让他认命。 日日训他不得争,不得恨。 仿若他本该苟延残喘,仿佛他心非肉长,与旁人不同似的。 枯木逢春,枯骨生肉。 他新生的血肉的确与旁人不同了。 萧宸离开讲堂走到廊道拐角,看见一群身着官服的太医背着药箱行色匆匆的朝着梅苑方向走去。 他眉头微皱跟上,蓦然瞥见假山里绣鹤官服一角。 绿色锦袍,绣白羽仙鹤。 是宫中掌管整个太医署的太医令魏贤在里面。 他出现在这里让萧宸心中一紧。 假山后就传来急切的声音。 “这回真要天塌了,老将军刚因军资不足要班师回朝,小侯爷在这个节骨眼寒伤入肺,伤及六脉,痨病之象,下官回去该如何同陛下交代?!” 魏贤沉吟回道, “祝医师你先别多虑,小侯爷尚且年少,陛下却邀她饮烈酒,不少大臣亲眼看到宸王扶小侯爷踉踉跄跄出地宫,落下了病根,治不好也怪不到我等头上,回宫后如实禀报便可。” “魏大人,还是求您换一位医师给小侯爷,下官实在担心老将军回来不分青红皂白拿我问罪!再者,若是医治不好,以后陛下只会怪下官庸才,怎么会再提病因?下官恐怕人头不保啊!” 被称为祝医师的男子的声音惶恐。 他也算倒了八辈子血霉,恰好今日值班,万松书院的神武军请他来看给沈君曦来看诊。 他没多想就来了但谁能想到沈君曦病的竟然会那么重! 他吓得将沈君曦病情告知了北唐帝。 北唐帝听到“痨病”二字也被吓得不轻,派着大内总管常福带着全部在职太医来了诊脉。 然而其余太医在为沈君曦把脉后,确定了严重性。 谁都没信心接诊她,大家都在推脱。 他作为第一个为沈君曦看诊的医师,躲都躲不掉了! 两人说的话让萧宸惊在心中,心慌意乱。 昨夜她分明安好,怎么可能一觉醒来病重? “魏大人,小侯爷昏睡过去了,您赶紧回来瞧瞧啊!” 常福老远就扯着公鸡嗓一阵喊,魏贤连连应下,脚下生风的跑进梅苑。 梅苑屋内。 一袭神武军装的沈小北守在屏风外,他望着成群的太医将本宽敞的屋内挤得满满当当,眉头都扭成蚯蚓了。 看那魏贤愁着脸走进来,沈小北开口说道, “我家主子累倦得很,你速速让这群庸医出去吵吵,别打搅我家主子休息。” 魏贤点头道好,他先绕过屏风为沈君曦把脉,确定她是睡了而不是常福说的晕过去才松了口气。 随后,一帮太医紧跟魏贤鱼贯而出。 见萧宸走进来,都仅是急匆匆的拱手而拜了下。 院子里每位太医都低着头,表现出面对疑难杂症极不拿手的模样。 “小侯爷体内阴虚阳衰,恶寒发热骨筋皆痿,实在不易治好啊,我等该如何是好?” 祝青松最先开口,满脸凝重。 其余人立刻跟着附和病情凶险,将沈君曦的病越发夸大其词。 如沈君曦说的,在宫中做太医,医术远不如会做人重要。 眼瞧着一众人气氛异常沉重,常福手持拂尘,紧张兮兮的问道, “咱们小侯爷…难道这就不行了?” 正在严肃讨论沈君曦病情的魏贤像是才注意到常福,他轻咳一声,凝重回道, “那倒不至于,只是小侯爷此次邪风入体,伤及了根基,怕是治好了,也会留下病根。” 常福放下了心,对他来说,沈君曦只要不死就没什么事了。 否则帝王发怒,难免牵及无辜。 他朝着魏贤一板一眼的说道, “杂家先回宫向圣上复命,还望魏太医尽快拿出医治小侯爷法子,圣上这心里可紧着侯爷呢,不容有失。” 魏贤听了,连连道是。 *.................. 屋内。 终于得了清净的沈君曦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朝着掩不住彷徨的萧宸眨了下眼睛。 看她原本泛着淡淡红泽的面庞苍白一片,连绯红的唇都失了颜色。 萧宸顾不上自持仪态,几步走到她床边,蹲下身,急声询问, “这是怎么回事?昨晚分明……” 话还没说完见,沈小北朝萧宸挤眉弄眼的“嘘。”了一声,抬手,大拇指朝外指了指。 第46章 小奶狗红了眼尾,可怜兮兮 他让萧宸不要乱说。 “主子,来!” 沈小北笑眯眯的朝沈君曦伸出拳头, 沈君曦先是微微错愕,会意后,握拳与他的拳头相撞了下。 “你别吓我…” 萧宸真被吓到了,眼眶不可收拾的泛红,声音都有些发颤。 兴许是觉得吓唬他不道义,沈小北蹲下身,对着萧宸悄声说道, “你就别担心啦,家主上午喝了药一下就这样了,这都是吓唬皇帝的,谁让他逼主子喝酒!有了这一次,他下次再也不会逼家主喝酒了~” 沈君曦体质的确好,昨晚就退了烧,但她越想越不是滋味。 她眦睚必报的性子,可从未变过。 狗皇帝让她不好受,她借机装病,让狗皇帝睡不安。 算是任性了一次。 萧宸不知道为什么昨晚沈君曦不同他说,却告知了沈小北,但因她安然无恙心弦放松,低声询问, “这会儿该用午膳,小侯爷想吃什么,我让长青去买。” 沈小北指了指书桌上果盒,沾沾自喜道, “不用啦,我来的时候为主子把锦绣阁的糕点每样都买了些!主子都说吃不完了~” “小北。” 沈君曦忽然出声。 得意洋洋的沈小北收了几分神气,看向沈君曦, “家主有什么吩咐?” “你先回去歇着。” 沈小北疑惑地望着她,继而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家主是觉得一间屋里有一个人伺候就行了? 他跟萧宸也是换班的? “嗯,我去练功!” 等到沈小北出去了,沈君曦起身往上倚了些,修长墨眉微微蹙着,朝着萧宸问道, “你中午需服的药长青搁在厨房了,但你怎么迟了半个时辰放课,有人为难你了?” 说着,她分析道, “小爷病了,讲堂里的人该是会找你打听。” 萧宸蹲在地上,仰望她苍白却依旧生动的眉眼,温声回道, “小侯爷睿智什么都能猜到,今日不少人都想借我手赠补品给小侯爷,但是我没收下。” 沈君曦唇角翘了下, “不收会得罪人,不过无所谓,小爷罩着你,你不必结交无关紧要的人。” 萧宸眉目恬静,他垂眸望着她素白纤细的手,缓缓的说道, “方才…蒋公明老师想让我离开书院,我不愿意,言语冲撞了他。” 沈君曦眉梢跳了下,眸色晦暗几分,思忖一会儿,沉声道, “一来,你的身体恢复的不稳定,须得日日服药,二来,你因小爷开罪了风贵君,回宫了便避他不得,不如小爷给你买间宅子,住在宫外?” “好,萧宸全听小侯爷安排。” 他答应的爽快,还让沈君曦有一点不自在。 刚想开口,就见萧宸抬起清瘦的下巴,望着她的眼睛问道, “只是小侯爷将萧宸养在外面,多少是有些不合适,就算旁人不知道,凌墨他们总归是要知道的,夫人等人也会误会,小侯爷想救萧宸性命,萧宸却担心多遭猜忌。” 沈君曦与萧宸对视的眼睛闪了下,她鲜少有被难住的时候。 萧宸望着她为难的神色,明白了。 在她心中,蒋公明的确很重要,她会听蒋公明的劝诫。 心里说不失落是假的,因为人都是贪婪的。 他曾以为自己不会贪,现如今也是贪婪的不像话。 “的确是书院好,晚些时候,小爷去找阿翁道清吧。” 说着,沈君曦拍了下萧宸的肩,替蒋公明说话道, “阿翁若是对你说了什么,无需在意,他为人刻板,但心总是不坏的。” “我知道,蒋公明是好人。” 萧宸朝她轻轻微笑,他脸庞温柔、玉润,像是江南烟雨里走出的谦谦君子,恬静疏朗,天生就带着光芒。 沈君曦往年去过许多地方,当初在与大臣商讨提议萧宸去向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烟雨江南。 萧宸一身淡泊气质配得江南,他该属于杏雨梨云的江南。 “你先去喝药,这会儿中书省该是在鸡飞狗跳的凑银子了,等小爷得了具体消息告诉你,毕竟那笔银子大头是你母妃捐的。” 沈君曦说着又想起什么,失笑了下,说道, “你出去的时候别让小北进来,他实在过于活泼,小爷想安静睡会儿。” 萧宸应下。 他还以为沈君曦喜欢小北那样的少年,倒是又摸不清她的喜好了。 沈君曦望着萧宸的单薄的背影,眸色隐隐晦暗。 萧宸冲撞了蒋公明。 依照蒋公明的手段与性子,不会轻易放过他。 她不是在京城中圈养长大的听话贵公子。 往日她在隐谷便是养了条狗,旁人也欺负不得。 如今为了沈家被蜷在京城不得动弹,事事需得推敲忍耐。 关于萧宸,她有信诺,亦有救他执念,可这人人都想插一脚,管上一管,让人高兴不起来。 ……………… 梅苑内的太医们商讨至傍晚才散去。 药方是一众太医推敲过后开的,但谁也不能保证能治好沈君曦。 以至于,拿到方子的沈君曦啼笑皆非。 这帮太医深得中庸之道,这副药“妙”到了毫无作用。 推敲了一下午,出了一张中规中矩益气养生的温补方子。 她佯装阴虚肺损,起码要下几剂阳生药材才有可能转阴归正。 但太医们不敢用药效过于猛烈阳性药材。 因为怕药下去生出旁的刺激,于是就拖着,打算能拖多久拖多久。 “小侯爷,这方子要不要拿给别的大夫看看?” 凌墨望着桌前的沈君曦,见她神态不对劲儿,猜不透原因。 “不用,颍川王最近在做什么?不给小爷回信,甚为古怪。” 沈君曦将方子搁下,素白的手指敲打着桌面。 “颍川王最近在宫中多与范辉接触,似是有意拉拢。” 凌墨面色凝重的继续道, “禁军总领范辉为人冷漠,平日对谁都不苟言笑,但却掌管着陛下的十万禁军,权利甚大。” 凌墨是神武军都尉,同在为京城三军,对神策军、禁军还是有些了解的。 只是大多数时候,作为心腹凌墨都不知道沈君曦的势力范围有多大,只能试探着说。 沈君曦挑了挑眉,淡淡回道, “哦,又打别的算盘了,这颍川王滑头鬼脑的。” 凌墨见沈君曦似乎并不担心,眸光犹豫了下,低头抱拳说道, “属下还有一事要汇报小侯爷。” 沈君曦将手上的药方放在一边,微微侧身看向凌墨, “又是什么小爷听不入耳的话?无妨,你说便是了。” 凌墨低头沉声说道, “小侯爷与宸王相伴出宫一事被不少官员在私下议论纷纷,京中,尤其是朝堂上已经流言四起,之前何公子胡言乱语,小侯爷能治罪于他,但如今已经止不住朝臣的悠悠之口。” 说着。 凌墨瞟了眼沈君曦清冷如故的脸庞,见她没有动怒,正颜肃然地忠谏道 “再者九殿下已经封王,可以前往户部选宅建院,自立门户,不必日日留在书院,小侯爷早日撇清与九殿下的关系才是正道。” 沈君曦双眸轻眯地看着凌墨,嘴角微微弯着,似乎是在笑,但乌黑的瞳孔却很沉,很冷, “有点儿意思,小爷从常福口中得知,今日早朝上,陛下命中书省抽回方拨下去的三千万两白银,拨调兵部。” “又命礼部拟旨,开了国库,将今年出征战士家属的抚恤金翻了倍,以定关外军心。” 这些事凌墨还不知道,但并不怎么意外。 他意外沈君曦为什么要给他说这些,这件事与萧宸的事有关联吗? 因此低头道, “属下不懂小侯爷的意思。” 沈君曦站起身,眼中眸色变幻着,神色高深莫测。 她走到凌墨跟前, “小爷的意思是,爷爷班师回朝一事吓得傅太师一党人人自危,傅太师正焦头烂额地没这闲心,这几日两党相争,小爷这一派算是赢了。” 她弯腰蔑笑道, “这个关头谁会公然议论小爷?谁敢议论小爷?悠悠之口是谁的口?你凌墨如今又是谁的人!” 她冰冷的质问宛如“轰”的一声惊雷炸在耳中。 凌墨旋即双膝跪下,失措道, “属下对小侯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这消息是阎尚书派人传来的,蒋师长也有此意,属下才……属下多嘴了!” 沈君曦低头望着凌墨。 她眉如墨画英气十足,面如朗月,眼如桃花却不显妩媚,嘲笑道, “你是否忠心取决于能不能完成小爷让你做的事,而非反过来,你想让小爷去做你想做的事。” “下去吧,你的忠心,小爷可承受不来。” 凌墨这一次被沈君曦彻底吓到了,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这段日子沈君曦觉得自己过于好相处。 爷爷党派中的人,光客气真不行,权利在手,软弱半分都会被逼啊。 所谓悠悠之口是他们自己的口! 她算是明白了狗皇帝的感觉。 一旦被逼着做不想做的事,这逆反心理倒是人人有。 “怎么,还要小爷请你出去?” 沈君曦的语气已然冰冷,不算多生气,但她对凌墨感到失望。 凌墨可以看不上萧宸,不待见他,但不应该听风便是雨,自以为是的跑过来提议,令人生寒。 区区一个手下竟想替她选择走的“正道”,未免太可笑了! 更何况,所谓局势,她沈君曦看的比谁都清楚。 凌墨跪在地上不愿走,屋内的气氛一下就陷入冰点。 “小侯爷,我让长青从安吉堂买了燕窝、百合、枸杞,雪梨是早晨在膳堂拿的,方才煮了水,你尝尝可好?” 萧宸还未走到客厅,在院中时便已出声。 他知道沈君曦在屋中召见了凌墨商议正事,特意提醒她,他走进来了。 音落,他轻轻敲了敲沈君曦的房门。 “进。” 不冷不淡的一声。 萧宸推开门,微微意外的看了眼双膝跪在地上的凌墨。 他对沈君曦,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惹她厌烦。 可总是有人从她身上得了那么多,还自以为是,惹她不高兴。 “你这一天天的是弃文学厨了?” 沈君曦转身坐到了桌边,打趣他一句。 她不喜欢吃药,但能治病的甜食是可以接受的。 打开碗盖是小火慢炖出来稠羹。 晶透的燕窝,清甜的梨香,让人舌上生津。 她需要就不会扭捏,如今她退烧了,但风寒好的很慢,嗓子干涩还会流鼻涕。 萧宸将银勺递给她, “白日询问了太医,魏太医说,小侯爷可以多用梨羹,润肺止咳,镇静安眠,每晚睡前喝些好。” 他靠近了,身上一股烟熏出来的烟火气清晰极了。 沈君曦接过勺子,尝了一口汤。 汤里加的不是常见的冰糖,是幽香甘甜的槐花蜜,因此不会齁甜。 这个魏贤不会对他说的,轻轻道, “你有心了。” 跪在地上的凌墨眼底闪过鄙夷。 于他眼中这就是巴结! 萧宸日日就会用这些不值钱的技两巴结他主子! 就听沈君曦继续道, “你手娇贵,烧火煮饭的粗活让长青做就是了,他们糙着呢,又不是不发他月银。” 萧宸眸子怔了下,笑道, “小侯爷这话说的萧宸不赞同,谁天生就糙?萧宸以后做多了也能得心应手。” 沈君曦搅动着粘稠的梨水,这盏羹起码需小火熬守大半个时辰…… 一室安静。 萧宸的目光离开沈君曦的侧脸,他转眸看向凌墨, “凌侍卫,本殿有些私事想同小侯爷说,你若无事,便回去吧。” 凌墨转过脸看向萧宸,一双冷冽的鹰眸里隐隐跳动着气愤,萧宸在仗势压他! 小人行径! 可正在用羹汤的沈君曦没开口,他只能缓缓起身,朝着沈君曦拱手道, “属下告退。” 凌墨走后,沈君曦拿起纯白的手帕擦了擦唇, “你有什么事?” “萧宸是没什么事,只是小侯爷不想理他,他仗着小侯爷对自己人性子好,赖着不走,容易堵着小侯爷心。” 萧宸语气平淡,没有自作聪明的骄傲,反而像单纯的为沈君曦抱不平。 凌墨猜疑他、早前更折辱过他、就算如今也未制止手下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这些他不计较、不在乎。 偏偏,他很在意凌墨对沈君曦的产生质疑。 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了解沈君曦。 如果凌墨没有做出格的事,沈君曦不会这么待他。 对沈君曦来说,唯一出格的事,就是不够忠心。 她背负得太多,容不下半分不忠。 沈君曦挑眉看向他,不咸不淡的说道, “凌墨想让你去户部领块地,自立门户。” 萧宸收拾着桌面,自樱色的薄唇边抿出一抹无奈的笑, “难怪小侯爷生气,虽然我封了潘王,但父皇对我还没有安排。 这个节骨眼上,朝廷正是银子紧张的时候,我去户部要地,大兴土木要建王府…不知户部尚书会如何在殿上禀报父皇,朝臣又会如何议论。” “事情可大可小,有心人得了由头便能借事生事,传我忘国忘本,攀附上小侯爷后,更求富贵。” “此事不该是凌墨能想到的,是旁人。” 第47章 哥哥会一直保护妹妹 沈君曦双臂交叉在胸前,悠然地望着萧宸拾掇的模样。 她喜欢和他说话,不费脑子,不费力。 萧宸将碗筷在托盘里搁置好,擦了擦手,蹲到了她跟前,脸色认真几分, “我不知道户部尚书是不是也遵从镇国府,是不是与小侯爷交好,但小侯爷往后行事需防着他些,他诱你行事,等同把小侯爷当成完成私心目的的棋子,其心似乎不正。” 沈君曦眼中微不可查地荡起一圈圈的满意涟漪,如同蜻蜓在平静的湖面掠过,唇边噙笑浅浅,抬手戳了一下他微微蹙起的眉心, “小爷又不糊涂,还用你个病秧子教,早些去睡吧。” 她这一戳,让少年明净的眼睛浮起薄薄盈光,宛如墨汁滴入湿透的画纸般晕开。 萧宸刚想说什么,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匆促脚步声。 门被敲响。 “主子,是我!” 秦箬竹声音。 自从上次受伤后,秦箬竹一直留在藏娇楼休养。 她这么晚赶过来,该是出了事。 不等萧宸起身,沈君曦几步打开门,沉声询问道, “你怎么来了?” “后院派人来说公子要见你,昨日不少姑娘都听见后院有砸东西的声音,似乎发了很大的火。” 秦箬竹没见过沈君霆。 只能跟着叫做公子,不仅是秦箬竹就算是沈府暗卫都不知道他们守的人是谁,仅是听沈昊山的命令恪尽职守。 不过藏娇楼的人都知道玄知公子对沈君曦很重要。 因此秦箬竹神色着急。 沈君曦脸色瞬时沉郁,拍了下秦箬竹的肩膀,疾步踏入夜色。 等秦箬竹追出来沈君曦人都不见了!! 正在院外与长青切磋的沈小北就瞧着一道迅疾黑影犹如飞鸿踏雪,毫不费力的跃上假山,凭力越过高墙,瞬影即消! 快得令人惊愕!! 沈小北眼力劲儿好,虽然仅是一眼就看出是沈君曦,结结巴巴道, “家……主…那…是我家主啊!!” “天呐,你看到没,咱们家主这得有多强的内力!!” “我和家主一般大,为什么我…那么菜啊!我这样肯定飞不出去的!” 奉萧宸命令与沈小北切磋交手的长青也是震惊的无可复加。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太快了,若是动手,这样的身手他没胜算。 “不对,不对,家主去哪儿,我也得跟着!” 说着,沈小北就要追上去,却被跟着秦箬竹一同来的凌墨拦住了。 凌墨说, “主子有自己的事,要是需要你,自然会叫。” 说话间,萧宸随秦箬竹从门内走出来了。 他对着秦箬竹温和说道, “箬竹姑娘回去瞧瞧,若是有什么需要,也好赶回来知会凌侍卫过去帮衬。” 秦箬竹朝着萧宸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露出一对可爱的梨涡, “嗯,好,不过你竟一点都没变,本还以为你封了王该不得了!等回来,箬竹再好生恭喜九殿下得以封王。” 说着,见萧宸点头,秦箬竹就戴上黑色的帽檐小跑走了。 沈小北好奇的问向凌墨。 “好俊的姑娘,她也是主子的夫人吗?” 凌墨摇了摇头, “她是小侯爷的侍女。” 沈小北望着秦箬竹娇俏的背影,露出一个爽朗的笑, “你们都不喜欢的话,我能不能有机会?我还是头一回见笑起来那么可爱的姑娘!” 长青等人沉默了…… 小少年春心萌动起来,可真幼稚啊! 倒是萧宸脸色平静的看了沈小北一眼,觉得他算是顺眼了许多。 只是能让沈君曦急赶着去见的玄知公子,又是处在什么位置的入幕之宾。 从医术来看,的确高超绝伦。 萧宸方才没能开口说的是,当下异心已起,她唯有抛下他才能继续立于中立,稳固自身局势。 然而。 她动怒罚了凌墨,似乎再也没什么可说。 她无条件护着他,他本该要知足的。 可,人心的爱欲,根自本性,再羞愧于欲望都不能了断。 *................. 沈君曦赶到藏娇楼后院,入目几乎没一件东西是完好的。 从院外花圃到屋内统统给她哥摧残的不成样子。 她这阵子忙,好几天都没来,想来哥哥被关在宛若囚牢的地方,状态只会越来越糟。 沈君曦轻声走到门前,望着沈君霆还披头散发的在屋内东磕西撞,入骨酸涩浸疼了心。 “阿曦,阿曦…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你在哪儿啊……哥哥认输…认输了…” “你出来啊!” 他的模样如同行尸走肉,到处翻箱倒柜的发疯似的找人。 找不到就假装翻找身上的东西, “阿曦出来,我给你……全都给你,你乖乖出来,全拿出给你玩儿……” “我有很多……很多的……你没见过的……” 沈君曦知道他在找什么给她。 她站在门前,微微抬头,仰首时泪如细珠,顺脸而下。 良久,她擦了擦眼泪,开口说道, “成吧,我出来了,哥哥给我。” 沈君霆身躯一震,听到熟悉口气,竟是痴痴地咧嘴笑了。 他朝她的方向几步跑过来,像是在确认般,激动地摸着她的脸,却是赖皮了, “骗你的,毒物邪性,不能给你玩儿……” 像是怕沈君曦生气,他又说, “要不然哥哥去天山抓雪犬给阿曦养,雪犬易训懂事,做了冰床,让雪犬拉着阿曦翻山越岭着跑。” 沈君曦的确有六只通达人性的雪犬,悉数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因为他们知道主人在火里,宁死也不肯走,这是忠诚的犬性。 她任由哥哥捏她的脸,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开口道, “好啊,不过我不想要雪犬,想要听话的珑灵蛇,哥哥帮我训养两条好不好?” 确定来人就是妹妹,失而复得的沈君霆笑得像个孩子。 他爱怜的摸了摸妹妹的脑袋, “好,阿曦想要什么,哥哥就训什么,哥哥看不见但……没关系。” 沈君曦想让沈君霆能有些事情做,也许这样会好得多,缓缓提议道, “我们一起去买训蛇的短笛好不好?” 沈君曦的笑容明显僵硬了下,恐惧顺着他被烧的猩红变形的脖颈皮肤蔓延到脸颊上。 他因此彷徨恐慌的退了一步。 沈君霆疯了,但是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是骇人的,是见不得人的。 除了妹妹,他惶恐被任何人看见。 “哥哥可以戴着斗笠,现在天黑了,不会被旁人瞧见,我陪你出去走走。” 沈君曦拉过沈君霆的手。 她初来京中时对这里一无所知,不得不把哥哥关起来。 当下局势已定,就算沈君霆出现,他也仅是玉雕师玄知公子,无人敢疑她。 沈君霆不断的地朝后退,退着就踩到了倒地的椅子上,踉跄着就要摔倒。 “哥哥如果连门都不敢出,往后怎么报仇?” 沈君曦狠下心一把将他拽住,语气重了几分。 沈君霆嘴唇颤了颤,紧张错乱道, “要……报仇,要的,阿曦会治好我……我每天都喝药……每天都有喝……” 沈君霆会不肯吃饭,但从来不会不肯吃药。 只要是沈君曦开的药,他都会囫囵吞下。 无论陷入什么境地,他的心底依旧相信妹妹,相信妹妹能帮他。 “嗯,哥哥真乖,等经脉养好了我们就可以用恢复体肤的药膏,慢慢来,不急,都会好的。” 沈君曦抱了抱他,来自胸口的温暖让沈君霆平息了胸膛急促起伏,渐渐心安。 …… 繁华京城是一座不夜城。 宵禁仅是关城门,并不限制城内夜市中的人员来往。 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沈君霆诞生了如同隔世的恍惚。 他看不见,但是闻得见糕点小吃的香味。 听得见人群的吆喝喧闹。 他恐,他惧,却因为妹妹在身边,牵着他的手,产生一些许久不曾有的宁静喜悦。 沈君曦来京城很久了,但鲜少会这么漫步溜达。 身处嘈杂闹市却因为哥哥在身边,给她带来难得的祥和舒心的安全感。 “就在前面,匠心阁里有两把玉笛,一把是翠玉雕竹的笛子,一把是雪玉纹雕冰凰笛,等会儿摸一摸,看看喜欢哪个。” 沈君霆听后捏紧了些沈君曦的手,便算是回应。 匠心阁对面的知味楼上。 沈君曦往日惯爱坐的包厢内。 正在与张枫林等人喝酒的何瑜遥遥地看到了沈君曦,立刻将窗户关得仅剩下一条缝。 “什么事把何兄吓成这样?” 李淼搂着美人,嬉笑地看向神态紧张的何瑜。 “这深更半夜的小侯爷竟在外面!我可不敢再见到她了,今年书院去不得,这开春的会试也参加不成了。” 在宗正院遭罪后,何瑜知道沈君曦的厉害,这回是真老实了。 “何兄是家里嫡出,明年不成还有后年,一定能入朝为大官,不像我为家中庶出,才是真难啊。” 张枫林喝了些酒,吐露出心中苦涩。 作为庶出的他,心里总是羡慕这些嫡出的公子。 家里会早早的为他们打点,再不济以后也能做不高不低的四品官员。 “哎呦,这话说的,以后哥几个当官了不得亏待你!” 李淼笑着给张枫林敬了杯酒,有几分同窗情谊在脸上,继而对何瑜说道, “你当时也是失口错言,小侯爷没那么小心眼,回头找个机会道了歉就完了。” 何瑜却是苦闷地摇了摇头。 这些日子,他娘亲慧明郡主对他说了不少,开始告诉他朝堂中的事,六部中: 吏、工、兵、户四部常年秉持中立,而刑、礼两部早年就一直在巴结镇国府。 可自从朝中出现弹劾太子的折子开始,局势便被打破。 户部想扶持六皇子萧逸,现与刑部阎烈、礼部张毅有结党之象。 他爹作为吏部尚书,在储位争夺中,选不得镇国府,便只能依附傅太师麾下。 然而傅太师如今处于弱势,更因军资亏损一事被陛下骂的狗血淋头。 如此一来,沈君曦辉煌一日,他便一日不得出头。 *.......................... 知味楼对面匠心阁。 晚上阁内并没有客人,趴在柜台上昏昏欲睡的凌菲乍一见到沈君曦高兴的不得了。 但望着她亲密牵着一位走路说不出怪异的高大男子,心下免不了疑惑。 刚走过来,想开口询问,就听沈君曦说道, “今日打烊了,先去收拾吧。” 凌菲屈身问道, “奴婢遵命,小侯爷可要用茶?” 沈君曦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 凌菲走远后不免好奇地多打量沈君霆背影几眼。 沈君霆虽然看不见,但依旧能感受到旁人投来的异样目光。 如芒刺背,极为难受。 “没事,店里的下人罢了,这会儿已经走了,你看看,喜欢那一把。” 沈君曦安慰了一句,将柜台展示架上两把精雕玉笛都拿了下来。 这两把其实都是她在闲来无事时为沈君霆雕的。 只是沈君霆经脉受损,现在也是连很多精细的动作都做不了,甚至用不了筷子夹东西。 现如今,他能将技艺拾起来的可能性很小,但她还是想找事情给他做。 沈君霆听到身边仅有沈君曦一人,长眉舒缓着,细细摩挲着温润的玉笛。 过了很久,轻轻回道, “这位匠人慧心巧思,造微入妙,笛上凤凰该是栩栩如生,材质摸起来是羊脂白玉,白玉过软,声音不如冰种翠笛明亮,我想要竹雕翠笛。” 沈君曦蓦然一笑,“嗯”了一声。 沈君霆松开了沈君曦的手,摸了摸口袋,嗓音哑涩道, “哥哥忘带银票了……” “我又不是每次都不带银子指哥哥付账,恰好今日带了。” 沈君曦没有错过哥哥唇边的那一抹笑意。 她不知道哥哥错乱的记忆停留在了哪里,但哥哥喜欢乐器。 每每买到合心意的乐器心情都会好上很久。 这是她特地带哥哥出来的原因,物件总是自己出来挑选的更喜欢,更开心。 买了笛子,沈君曦牵着沈君霆又在热闹的街道上逛了一会儿。 偶有在外的风流公子认出她,偷瞄她。 她也并不在意。 她和哥哥本该这样漫步在京城,或早或晚,总有一天,哥哥会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世人面前。 而那时候就轮到哥哥保护她了,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哥哥保护她的。 回到藏娇楼后院,屋内外已经被收拾得焕然一新,东西重新摆放整齐。 下人端了药粥送来。 沈君霆手里捏着笛子,沈君曦喂他喝一口粥,他便咽下一口。 一碗粥水吃完,他似乎才想起来没有蛇,急慌慌的问道, “阿曦,蛇去哪儿抓,我们要去苍寒山吗?可是…哥哥看不见,不知道往哪走…” 说着他顿了下,浑身发颤,猛地抓住沈君曦的手,慌急问道, “我们现在在哪?!你告诉哥哥,我们在哪!?” 沈君曦手里的碗被打翻,碎裂在地上。 她的神态恬静,眼睛里却隐隐闪起泪光,不厌其烦地解释道, “我们在京城,爷爷出征,镇国府无人,我不得不先扮演着哥哥的身份。” “哥哥目前三焦经断损以致失忆混乱、心包经重损以致失明,任脉不通导致内力全失,需留在这里养身体,且从现在开始为了保护我,不能对旁人说,不能被旁人发现,哥哥得记住,自己仅是玄知公子。” 第48章 她蓦然令他无所适从 烛光昏暗的屋内。 仓皇不安的沈君霆低下了头,蓦然陷入了沉默中,引得一室静穆。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脸上的恐惧一点一点地消融在了晦暗艰涩的光影里。 他缓缓抬起手抚摸向沈君曦的脸颊,语气沉稳安慰道, “乖,不怕,哥哥不怕黑,没关系,会好的。” 在这般天地倾覆的苦痛中,他开始冷静的如同大山,让人心里疼得狠狠地揪了起来 其实沈君霆已经接受过这个事实很多次。 只是不断地在错乱失忆。 他是会疯,但是他生命中的每个记忆里都有妹妹。 无论进入记忆中的哪个阶段,错乱到什么程度,每次沈君曦回来,都能让他平静许久。 “嗯,哥哥记住眼睛上的绷带不能摘,一共需要三百六十五天,现在一百天四十五了,还有二百二十天。” 沈君霆捏着手中的笛子,站起身, “好,都听阿曦的,带哥哥走一走,知道生活用具都搁在哪儿就不用让人照顾。” 于是,沈君曦陪着他在这间陌生的房间走了起来。 他需要在黑暗的世界里,再次熟悉这间屋子。 沈君霆自尊心极强,最初瘫痪不能动的时候都不愿意让旁人近身照顾。 …… 等到熟悉了一切,沈君霆躺在了床上,捏着笛子问道, “阿曦今晚想听什么,哥哥吹给你听。” 沈君曦担心沈君霆会因为难以控制手指吹不出笛音而焦心失眠,拿过他手上的笛子,问道, “哥哥想听什么?” “碧海潮生、平沙落雁、幽兰逢春……” 沈君曦沉默。 因为她都不太会,需要太多技巧的名乐,她吹奏不出来。 “得了,别为难我,还是星星吧。” 星星是童曲,差不多就是哄睡的民谣,曲调简单,没什么难度。 沈君霆就是故意地在逗她,有些舍不得的说道, “依你,本是想多留阿曦会儿,我睡着,你大概就要走了,记得出门后多添件衣裳。” 好一会儿。 沈君霆没有听到沈君曦回应了,轻亮的音律忽然入耳, 音律,有时能诉说言语无法传达的情感。 甜暖动听的不是笛音,而是妹妹对他的心疼。 静静听着就能感到深厚的温情,足以安定他这具僵硬破烂的身体。 …… 哄睡了沈君霆,沈君曦深夜挑灯看书。 她就坐在地上,靠在沈君霆床边翻看起华大夫送到藏娇楼的医书。 其中不少陈旧的孤本中记载了蛊毒,尤其慢性的,会吸取人五脏六腑生气的蛊毒。 ………… 沈君曦一夜未归书院,长青早间要前往藏娇楼为萧宸熬药。 沈小北耐不住性子嚷嚷着要跟他一起,说是要找家主,路上却时常打听秦箬竹。 长青也平日不会与人熟络,偶尔在藏娇楼遇到秦箬竹也不打招呼。 因此就是个闷葫芦,半天问不出一句话来。 “哇……这里好漂亮啊!” 沈小北一踏入临湖而建的藏娇楼,就被楼内壁画上精致绝美的侍女舞图吸引了。 说起来,这是沈小北第一次进花楼。 长青没搭理他,直接前往后门方向的小厨房。 “哎呦,这是哪里来的小娃娃!?大清早的咱们姑娘可不接客啊~” 玉如意一袭艳红长裙,腰肢摇摆着自阶梯款款而下。 她看见沈小北是与长青一同进来,但因为鲜少见到沈小北这般的可爱的小少年,便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我…我…不是来找姑娘的!” 沈小北见到玉如意脸庞一红,转过脸去,磕磕碰碰道。 大冬天的,谁家妇人还穿着如同湿透般紧贴着身体的抹胸裙。 雪白酥胸半露,修长而苗条的双腿隐约可见,艳色吓人呐! 最起码在沈小北眼中是吓孩子的…… 玉如意绕步走到沈小北面前,捂嘴轻笑, “那你这小娃娃是来找谁?奴这藏娇楼,可只有漂亮的姑娘。” 沈小北虽然仅学武但也知道非礼勿视的道理,再次转身,急道, “姐姐,你衣裳料子亮晶晶的是很好看,但是过于单薄,而且我不是小娃娃,我十七岁了!” “还有,我叫沈小北,是来找我家家主的,我家主,小侯爷,沈君曦。” 一声姐姐叫得玉如意心花怒放,她继续笑道, “原来如此啊,可你若无要事,奴可不敢为你打搅小侯爷。“ “那……我…我…出去,到门口等!” 眼瞧着玉如意又走到自己正面,沈小北连忙低下头。 入目浑圆惊人。 他轰得脸烫,立刻抬头看向天花板。 天花板上竟是一副男女相拥交缠的春宫。 他何时见过这个阵仗啊! 脖颈、耳朵、整个脑袋都红了。 玉如意笑的更欢畅了,还想再逗他。 这时系着碧色锦绸斗篷的秦箬竹挽着竹篮跨过门槛,走进来,语气轻快的解围道, “娘亲,这位少年是小侯爷的人!昨晚我瞧见了,他年纪小,你别欺他。” “你伤还未好,怎就又早早的跑出去了?” 玉如意收了不正经的笑容,略有责备看向秦箬竹。 秦箬竹拨开头上的帽子,柳眉弯弯,甜笑道, “晨间菜市街有蚌壳卖,张嫂捞来的河蚌里总是有小珍珠,我回头捣了珍珠给阿娘做玉面桃花粉。” “啊…她是你娘?” 沈小北震惊的看向秦箬竹。 玉如意看着年纪不算大,怎么能生出秦箬竹这般的女儿! “对呀,是我娘亲呀~” 秦箬竹笑吟吟的走到玉如意身边,眼底满是对玉如意的依赖。 秦箬竹的生父不祥,母亲是藏娇楼的花娘。 在青楼哪里允得女子怀孕,但她母亲舍不得打胎,一直裹布腹间,后来因胎位不正,胎儿横在腹内,导致难产而亡。 她能出生在这世间,是玉如意不畏血腥,生生将她母亲腹部刨开,将奄奄一息的她抱了出来。 从此她便被玉如意养在身边,唤她阿娘。 那时候玉如意也就十六七岁,小小青楼弱女,养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谈何容易? 不过苦日子熬过去,以后的日子都是甜的。 秦箬竹五岁后便不需她多操心,懂事乖巧,待她孝顺。 她往后年老色衰离开藏娇楼,也得了女儿倚靠。 “这么说你也是藏娇楼的姑娘?你不是家主的侍女吗?” 少年方诞生的萌动火苗被冰水浇了个透,掩不住眼中的失落。 “是又怎么了?小侯爷可从未嫌弃过我!” 秦箬竹显然误会沈小北的意思了,她没有生气,反而一脸骄傲, “小侯爷就说过啊,凭什么男子看得女子、睡得女人就是天经地义,而女子见了男子、睡了男子就是不知检点?咱们小侯爷是世上最好的人!娘亲,你说是不是?” 玉如意笑了笑,爱怜的捏了捏秦箬竹的脸颊。 沈君曦说的是不假,但世间几人像她那般通透? 人活在世上怎能不畏流言? 她还是希望女儿能一直留在沈君曦身边,指不准以后能有一门好亲事。 不求大富大贵,但求能生儿育女,再不做苦命人。 沈小北望着秦箬竹的圆乎乎的明媚小脸,傻愣愣地道了句, “姑娘说得不错,家主更是在理。” 秦箬竹机灵地笑了笑,便没再说,高高兴兴地去厨房研粉去了。 玉如意望着傻乎乎的沈小北似乎看出了什么,但是没吭声。 世上有几个男子会对勾栏里的女人真情实意? 便是娶回去,怕也是非打即骂,色衰时弃如敝履。 她在藏娇楼二十年来不是没人愿意给她赎身,而是很多姐妹出去了的日子甚至不比在藏娇楼自在。 …… 半个时辰后。 沈君曦随玉如意从后院走到前厅。 见沈小北无精打采的靠着红柱站着,她有些意外, “一大早的怎么没精神?不过你来得正好,帮小爷回家里问问,有没有会掏蛇窝的人,带人去定灵山抓几条珑灵幼蛇。” 几乎是一瞬间,沈小北提起了精神, “抓蛇?我可太会了,手拿把掐,小事一桩!自己去就行。” “不过珑灵银蛇不常见还具备毒性,家主要来做什么?” 沈君曦用手上的扇子敲了下他脑袋,说道, “闲话少问,照做就是了,多叫几个人,别受伤,兵部那边小爷替你递了名单,二月后就该武举了,你不可出差池。” 听到参举的事情确定下来了,沈小北笑容灿烂! 他一边朝外跑,一边说道, “我这就去!小侯爷你回去小心啊,凌护卫担心你才命我来的找你的!” 沈君曦望着他活蹦乱跳的模样,忍不住产生了种不太靠谱的感觉。 “这位小少年不像个样子,竟会参加今年武举?” 玉如意朝着沈君曦柔声问道。 沈君曦无奈的笑了笑,说道, “倒也别小看他了,武举不能用兵器,向来拼臂力、腿力,可他那腿上的沙袋足有十斤,兴许能有惊喜,便是一举夺魁也不是没可能。” 玉如意心中一惊,妩媚的眼底莫名露出几分喜色,回道, “果真人不可以貌相。” 大抵出身好又纯情的小少年,整个京城也仅有镇国府还有了。 *...... 万松书院。 昨日给沈君曦送礼不成的张枫林等人,一早就堵住了凌墨。 将准备的礼物悉数塞进他手上。 凌墨是神武军都尉,有官职在身,但眼前的公子哥们出身不凡,被众人围着一时走不开身。 萧宸出门时见到了捧着大小礼盒的凌墨,目不斜视的走向膳堂。 见到萧宸走出来,一众询问沈君曦病情的人安静了会儿。 等到萧宸走远,李淼贱兮兮地问向凌墨, “凌都尉,昨晚本公子可在闹市街见着小侯爷了,她身边的男子是哪家公子啊?” 凌墨蹙眉,他却不依不饶的继续问, “你就说那萧宸是不是失宠了?本公子…嘿嘿……想收拾他!” 李淼算是一肚子坏水。 他在书院有太子撑腰,而萧宸没了沈君曦什么都不是。 朝堂的局势会因为天子的心情变化。 而万松书院的局势会因为沈君曦的态度瞬息万变。 凌墨知道沈君曦对他失望与本身与萧宸无关。 他寒着脸将礼盒塞进李淼手里,肃然生怒, “九殿下便是再不受宠身份却摆在那里,绝非下官与公子能比拟,李公子痴言妄语,当心惹祸上身。” 盒子太重,李淼没接住,燕窝、虫草等上等补品哗啦啦的撒了一地。 说罢,凌墨便扶着腰间长剑转身巡逻去了。 “李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原本凌护卫都收下了!你日日就惦记欺负宸王,牵连我等也遭了冷眼。” 陈锋弯下腰心疼的捡起药材,嘴快的吐槽李淼。 李淼哪里忍得了被人责备,抬脚踹向他腰侧,他将陈锋踹倒在地,轻蔑道, “老子说话有你质疑的份儿?老子看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陈荣赫见了连忙道, “对不起,他嘴笨就是随口一说,李公子宽宏大量不要记在心里。” 说着,他就去扶地上的咬牙忍痛的陈锋。 他与陈锋都是外省官员的子弟,得罪不起这些京中的大少爷。 所以是要互相照应的。 万松书院从来没有岁月静好,若是没有互相帮衬,他们会被这些京中大少欺辱的尸骨无存。 李淼这会儿还想发作却被张枫林拦住了, “淼兄啊,再晚就来不及上课了!咱们与这帮人没品没份儿的人计较什么!” 李淼这才作罢。 这张枫林一向会做好人,到处都留几分情分。 …… 今日是蒋公明的课。 他比往日来得早一些,进了讲堂,瞟了眼萧宸还端正的坐在位置上,将手中的书本重重丢到讲台,肃然问道, “今日讲《曲礼》,你等可有预习?” 放在往日众人会说预习了。 但今天陈锋受了气,坐在前排小声提醒道, “不背了吗?老师昨日好似说要抽背的《表记》课意?” 他一提醒,不少学子们哀声一片。 蒋公明忘了正好,他怎么还敢提起来? 尤其是李淼等人,恨不得拿砚台砸死他! 萧宸则面色冷冷淡淡,四书十三经,他在六岁时就已滚瓜烂熟。 只是读遍了,背遍了大能的圣贤书,一心修身克己,到头来却被骂的连阴贼草包的萧云泽都不如,甚为可笑。 萧宸忍不住看向沈君曦空着的位置。 她不在,他的心跟着就空荡荡的。 “咳咳……咳咳……抱歉,老师,学生来晚了。” 正当蒋公明在抽背学生的时候,沈君曦推开了门。 屋外的寒风随之涌了进来,掀起前排桌上宣纸纷乱。 沈君曦仅是打了声招呼,就直接走进来坐回位置上。 蒋公明也仅是看了她一眼,便继续抽背。 抽到了沈君曦的时候,沈君曦咳了一声, “学生嗓子不适,下次吧。” 蒋公明仅是蹙眉瞪了她一眼,说是责备,其实更是担心。 她昨日下午虽递信给他说安然无恙,但还是闹的这边的人忧心惶惶。 太师那一党自然是高兴得很。 抽背到萧宸的时候,蒋公明已经罚了十个学生抄写。 其中就有李淼、冯玉等人,但蒋公明却刻意跳过萧宸,不冷不热的说了句, “你前几日没来上课便罢了。” 这么不公平的事引得被罚写的公子们气的牙痒痒。 萧宸这两天动不动请假,能背出来课义就有鬼了! 蒋公明未免太失公正! 沈君曦看在眼里没吭声,她侧过身看向因被“捧杀”而失落的萧宸,微微挑眉,痞气的很。 意思是:小爷罩着你,无所谓了。 萧宸抬眸望着她,他近乎病态的喜欢她的眼睛,总是熠熠闪光,星辰一样发亮。 他因此缓柔一笑,宛如白昙盛开,低下头写下几个字,递给沈君曦, 【中午不去膳堂,回梅苑喝杏仁川贝炖藕汤,可好?】 沈君曦拿过看了一眼,抬笔画了一个圈儿,晃了下手中的纸,给萧宸瞧了眼便搁下了。 接近午时,即将放课的时候,一位书童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朝着蒋公明说道, “老师,惠妃娘娘到访,正在勤学殿中等您。” 蒋公明放下了手中书籍,站起身朝外走去。 蒋公明一走,讲堂内轰然喧哗。 被罚站的李淼直接就冲到陈锋跟前,先是甩他一巴掌,随后狠踹一脚他肚子,将他摁在地上, “你是想找死了吧!?” 冯玉跟着李淼就上,推翻了陈锋桌子,举起起他的书狠砸他头, “打死你个混账东西!” “敢自以为是,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 其余人被吓得不轻,躲到了一旁。 张枫林垂眸望着这一幕,没有阻拦的意思,有的事,他可拦不了。 讲堂哄闹,萧宸看向沈君曦。 沈君曦双臂环抱的侧靠在窗边,她隐隐泛着兴味的乌眸眼底并没有因为陈锋被欺负而有泛起波澜。 陈锋让蒋公明抽背是因为他学业好,在一众学子中算是名列前茅。 无论是作诗还是写命题都是文采与思维都是拔尖的。 当下,他自作聪明遭到收拾也在所难免。 “过来。” 忽然,沈君曦朝着萧宸摆了下手。 萧宸起身走过去,蹲下身,询问道, “怎么了?” 沈君曦勾了下手。 萧宸会意贴到她跟前,听她附耳轻语道, “你去平了事,陈锋今年会参加科举,凭他的能力,中个举人应该不难。” 萧宸被温热的耳风吹的心尖泛麻,而她的话更令他心惊…… 第49章 唯有她怜惜他 “好,我这就去。” 他声音极轻,落在眉间光细碎温柔。 转身时,温柔敛去。 萧宸走到陈锋跟前,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了李淼胳膊上。 “宸王什么意思?” 李淼抬头盯着他。 萧宸淡漠柔和脸庞,泛着一股冷峻的味道,嗓音清寒, “万松书院禁止斗殴,李公子和冯公子这么喜欢武斗,何不去东林武馆威风?” “你敢管我的事?” 李淼甩开萧宸的手,他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书,想砸萧宸但有些惧沈君曦在这。 冯玉等人跟着停下手来,虎视眈眈地看着萧宸。 陈荣赫等几个与陈锋交好的学子见宸王出头,忙不迭将被打得吐血的陈锋从地上扶起来。 “虽然书院有规,院内学生无需因官衔高低行虚礼,但你为庶民,本王官居一品,为何管不得你?” 他淡然反问,但一股代表“皇权”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李淼嘴巴蠕动,半晌说不出反驳的话,又看了眼正兴味看戏的沈君曦,全失了面子,“艹”了一句,咬牙道, “宸王官大,实在好本事!!我们走,给他威风!” “今非昔比,宸王了不得了!” 冯玉重重摔下手上的书。 谁能想到上个月还被他摁着揍的萧宸,如今却能反过来教训他们! 讲堂因为李淼等人的离开重归安静。 萧宸回到了座位上继续写课业,并不在意周围人诧异的目光。 “小人多谢宸王救命之恩。” 陈锋半脸都是血,捂着肚子来感谢萧宸。 萧宸仅是侧过脸,朝他淡淡的点头,没有多说一句。 他不知道沈君曦为什么让他出头,在他看来就算陈锋能中举人,以后能当官也没什么用处。 因为现在朝堂几乎被名门望族把控,这些寒门学子、外省官员的后代,便是有惊天之才也不可能做得京官。 只会被派遣外地,被安排无关紧要的职务。 就算侥幸留在京城为官,也会被门庭排挤,不会有什么大名堂。 到了放课的时间,蒋公明派了书童来通知。 沈君曦第一个起走出去。 萧宸方起身,就被以陈锋为首一众学子围住,他们朝他作揖感谢。 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他们出头。 自从被送到万松书院,他们一直努力想与京中公子们交好。 奈何就算陈锋的父亲官居四品是一方知府,按理说不小了,却依旧与这些京官比不得。 无论嫡出、庶出、他们自打出身就是会被京城公子哥瞧不起。 “无妨。” 萧宸落下一句,便急着去追沈君曦。 “小侯爷,为何走这么快?” 萧宸快步一直追到廊道上才看到沈君曦的背影。 他好似永远猜不透沈君曦在想什么。 沈君曦转身,无辜道, “早饭没吃,赶着回去吃藕,小爷是真饿了。” 萧宸跟上她,与她并肩走在一起,他嗅着她身上温暖的药香,低头道, “萧宸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要那么做。” 沈君曦望着脚下的路,唇角轻勾,语气微妙, “很多事不用明白,想做便做了,无论是赞美或污蔑,不要让这些影响到你,你了解你自己,不是吗?” 萧宸望着她的侧脸,轻轻“嗯”了一声。 他看不透她,一点也看不透。 沈君曦止步,望着站在梅苑前的一行人,脸上笑意悉数尽失, “看吧,小爷院里来了客人。” 惠妃穿着紫色的绣鸾凤织锦披风,发簪上顶斜插着多支鎏金长簪,站在梅树下与蒋公明说话。 萧逸正牵着一个小孩子,指着廊道尽头刻着诗文红柱,对小孩子耐心解释意思。 “这位是……沈侯爷?” 见蒋公明的目光落到自己身后,惠妃若有所思地转过身,满脸笑意地看向沈君曦。 “本是不敢认,但见小九在旁,猜想便就是了。” 惠妃气质风雅,眉间贴了梅花钿,笑起来显得温柔贤良。 沈君曦微微颔首,礼貌道了句, “娘娘安好。” 萧宸朝着惠妃辑礼, “小王见过惠妃娘娘。” 风贵君他可以不拜,但惠妃位居四妃之首,份位仅逊色他母亲。 “小九一直都是知礼的好孩子,数月不见,似乎清瘦不少。” 惠妃大方的夸赞萧宸,一副很是喜欢的模样,继而看向蒋公明,温声说道, “小九这次多亏蒋公,若不是你,这好孩子怕是要遭难。” 蒋公明点了点头,朝着沈君曦说道, “君曦,十三殿下今日入学,但年纪太小,不便安排,为师见你院子还空着,不如让他住下,你多照料些?” 沈君曦拱手无奈回道, “学生顽劣,哪里会照顾孩子,再者老师也不怕十三殿下被学生教坏了。” “小侯爷这话说得,这震儿若能学到小侯爷一半聪慧,本宫都得给菩萨多烧几炷香。” 惠妃摇头笑着,朝着萧震招了下手, “震儿,快来叫哥哥。” 萧震立刻有模有样地朝着沈君曦行礼, “见过君曦哥哥,宸王哥哥。” 沈君曦朝小孩子笑了笑,继续推脱道, “可是外舍堂距离学生的院子可远着,况且学生这院里也不空,西厢有九殿下,东厢有沈北,他是岳峰的儿子,是今年镇国府要参加贡举的人,学生带到身边盯着练武呢。” 沈北只有在沈君曦面前才是下人。 他被岳峰收为义子就算得名门。 二十年前中郎将前锋岳峰勇猛无敌,跟沈昊山并肩作战,为北唐立下汗马功劳。 沈北,姓沈,不姓岳,只因沈昊山给了族姓,父子都被纳入沈家族谱。 依照沈北的不凡的出身进书院读书是完全可以的,住在这里属于情况特殊,不算逾越。 “无妨,母妃莫要担忧,儿子闲来无事,愿意留在书院照顾幼弟,安排别处也可。” 萧逸负手走来,朝着众人温暖一笑。 沈君曦转头看向萧宸,递给他一个“你懂吗”的眼神。 萧宸回望着她的目光澄澈,意思是自己不懂。 沈君曦顿觉没趣,却在转头后朝着众人说道, “那便欢迎九殿下,十三殿下往后常来玩儿,这梅苑平日里冷清得很。” 惠妃听沈君曦这么说,眸底显然松了下,她从侍女手中拿出一封烫金函信, “小侯爷,今日本宫前来另有一事,皇后娘娘得知本宫来书院,叮咛本宫务必将此封邀函交到你手上。” 沈君曦接过邀请函,是三日后岁旦宴的邀请。 惠妃打量着沈君曦脸色,脸上带了几分担忧,软语道, “你我都是家里人,本宫有话便直说了,按理说小侯爷年纪尚小,不必参加一年一度的岁旦宴,但陛下早前就有意为小侯爷赐婚。当下侯爷身体抱恙,陛下不好再派常总管来邀小侯爷进宫,这恶人就须得本宫来做了。” 沈君曦收了信,朝着惠妃说道, “谈不得恶人,娘娘言重。” 她装病原也想躲一躲选“妻”宴,没想到皇上压根没打算给她喘息。 看来是躲不掉了,真把皇帝逼急,下道圣旨,让她选都没得选。 “早日成家也好,宴上该有不少名门望族的贵女,你这小子可要擦亮眼睛了。” 对此事蒋公明不觉得有什么,皇帝想赐婚也不能强来。 只要沈君曦选对人,两情相悦,皇帝还能强拆吗? 况且,他觉得沈君曦聪慧过人,指不定心里已经有了合适人选。 沈君曦望着不当回事的蒋公明。 只叹到底不是亲爷爷,不知她心里苦。 当下局面就已经够难缠,再娶几个女人回镇国府…… 她都不敢想会成什么样。 “哇,宸王哥哥的佛串好漂亮呀,我哥哥也有这般样子的玉佩!!” 年纪小的萧震好奇的指着萧宸腕间的白玉菩提串赞道。 下午日光好,萧宸微微抬腕菩提珠便玉透生光,镂空的内里朵朵青莲以及那尊药师佛栩栩如生,令人惊艳。 “哥哥,你给宸王哥哥也看看~” 萧震只当见到了新鲜玩意,撒娇的晃了晃萧逸的胳膊。 萧逸低头对着弟弟露出浅笑,拿出佩戴在衣服里面的紫玉牌,说道, “为兄比不得九弟有福,为兄这块花了全部积蓄去匠心阁买的,九弟这串该是小侯爷豪爽赠的。” 蒋公明眸光沉了沉,惠妃跟着走过来细细瞧了瞧, “不怪上月你找本宫讨银子使,这民间还有这般超乎其神的技艺,倒是花得值得。” 沈君曦扫了眼萧逸那块紫玉佩,风轻云淡道, “惠妃娘娘若是喜欢,店里还有几件类似的,改日进宫赠与惠妃一件。” 沈君曦也没想到,上个月花大银子的冤大头是萧逸。 果然懂玉、爱玉的人极少,唯有吴尚书迷得纯粹。 论起来,吴道云才是真心欣赏她技艺的知音! 惠妃听了自然是觉得顺耳,心觉沈君曦比沈昊山好相处多了,柔柔笑道, “本宫是长辈,怎好让小侯爷亏本?不过待小侯爷有了意中人,本宫也不会吝啬。” 这一桩事便算是成了。 看着像在说玉佩,其实更是在攀交情。 同样是皇子,萧宸被沈君曦照顾,而萧逸却要花大价钱从她店里买。 当下这件事提出来了。 蒋公明在这,沈君曦怎么也要表示一下。 只是蒋公明对萧逸陪读毫无意见,有意让她不要厚此薄彼,多少让她有些膈应。 …… 惠妃等人走后。 沈君曦快步的走进收拾整齐的小厨房,自顾自掀开散着清香的锅盖,望着一大碗甜汤,夸赞身后的萧宸道, “你这做的真不赖。” 萧宸知道她不爱吃主食,喜欢这种甜而不腻的羹汤。 他捋起袖子,全然不畏碗沿还滚烫,将其端进托盘里。 “你傻啊,不烫手?” 沈君曦本是在找棉布,见萧宸竟直接端被惊了下。 拿过他手才发现他的拇指与食指生了薄茧,没有伤及皮肤。 尤记得,起初她盘玩他手,没摸到过茧。 “小侯爷练武,手上能有茧,萧宸未尝不可,待身体再好些,我兴许也能陪小北比划。” 萧宸没有抽出被她抓着的手。 他望着沈君曦漂亮的眉眼,满心酸胀。 他喜欢被她关心。 因为,她是他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里唯一光亮。 任谁都不能夺走。 沈君曦松了他的手,略略遗憾道, “行吧,不过你是做王爷的人,何必呢。” “小侯爷在意,萧宸会以后注意些。” 沈君曦愕然抬头看他一眼。 这话……听着不对劲。 她转身走出厨房,有些傲娇道, “你的手关小爷什么事!” 萧宸端着托盘跟在她身后,解释语调轻快明朗, “我的意思是,小侯爷觉得萧宸应该是什么样子,萧宸就该什么样子,萧宸本就听小侯爷的话,旁人的话都不听。” 沈君曦转身倒着走,打趣问道, “你母妃的你也不听?她对你那么重要。” “萧宸待母妃是孝,母亲生养我付出太多,为人子,为救母付出再多也是应当,但行事上母妃有母妃的抉择,萧宸亦有萧宸意愿。” “萧宸的意愿是什么,选择如何行事,取决于小侯爷,两者不可共语。” 说话时,萧宸几乎没有半分考虑。 他用明澄清澈的眼睛告诉沈君曦,她是他的启明星。 他会按照她给的航向朝着未来行驶。 他会很乖。 “小爷认识那么多善于阿谀奉承的人,唯你最会说话。” 沈君曦转身,扬唇浅笑。 她之前担心过萧宸将她的事不保留的告诉宸妃。 毕竟宸妃那人实在……说好听的是痴情说不好听就是愚倔。 明明有离开皇宫的机会,大可以带着萧宸回母国享福。 偏偏……倔强得要命。 说她不疼儿子吧,她也知道关心萧宸,说她疼,也不见几分替他着想。 细细想来,萧宸这孩子孤儿似的,真可怜。 回到屋里。 沈君曦分了半碗给萧宸, “你也坐下吃点,吃过饭再喝药。” 萧宸依言坐下,轻声询问道, “小侯爷方才不将我腾出去院落,会不会引得他们不快?” “小爷都不高兴,还管他高不高兴?当初小爷进书院就图个清净,他们倒好,一日日烦人得很,这皇位谁爱争谁争,关我们什么事。” 沈君曦看似没心没肺,目光却瞅着萧宸的眼睛。 主要萧宸话里有试探的意思,让沈君曦隐隐疑他。 萧宸纯澈无辜地回望着她,脸色无奈, “小侯爷说的自然对,萧宸是心疼小侯爷又赔了块玉出去。” 沈君曦搅动着碗里的羹, “你以后不用管这些,你兄弟太多,封王出去的还有不少,你好生养身体,由他们慢慢折腾。” “嗯,可是我的身体真的能好吗?刚开始服药的时候每日体魄有所恢复,这几日却没什么进展。” 萧宸能清晰感受到身体的停滞感,药效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小爷在藏娇楼看……” 沈君曦话说了一半,顿了下,继而道, “小爷昨晚在藏娇楼问了玄知公子,查到点眉目,好像有与你相似的病例。这几日万古该回来了,你再让他跑一腿,去川蜀帮小爷找一个人。” “小侯爷又为萧宸费心,不过小侯爷如何知道万古会空手而归?” 萧宸眸底晃过喜色,奈何嘴太快,惹得沈君曦不屑道, “因为玄知公子就来自隐谷,谁让你们自作主张了。” 有的事沈君曦没打算过于瞒萧宸,她还是信他的,况且知道她来自隐谷的人并不少。 只是沈君霆的存在是秘密,便是柳明庭也不知道沈君霆还活着。 当然。 如果柳明庭知道也不敢这么行事。 想她有朝一日女儿身暴露,哥哥若是能恢复,未必会遭人摆布。 只是哥哥的情况……实在是太糟糕了。 “嗯,我不该急病乱投医,行事之前不问过小侯爷。” 萧宸脸上中染着令人心疼的愧疚。 这抹愧疚莫名让沈君曦心脏疼了下,冷淡的眸子里蔓起几分怜惜, “倒也不怪你,渐渐走不得路,四肢瘫软无力,换给任何人都会着急。” 第50章 倾城的暖,入了心 在沈君曦眼里,萧宸和哥哥都是遭了无妄之灾的无辜者。 该愧疚的是那些作恶的人。 萧宸望着她眉目中透着倾城的暖,冷艳凛寒的眼眸里,那如墨一般的焦点,忽然满满的全被他的脸占据,好似入了心一般。 心底的欲望被俘获,他渴望亲吻她的眼睛。 不知道想到什么,沈君曦眸光冷寒了些,问道, “还记得福元郡主及笄的宴会吗?” 萧宸微微愣了下,眸子里泛起干净剔透光, “自然记得,不会忘,那晚若不是小侯爷,萧宸就该没命了。” 他对她的欲望,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他清醒的记得,她指尖拂过后腰撩人灼热,心脏由此随她的涟漪搏动。 不会忘,永远都不会。 可沈君曦想到的显然不是这个。 她缓缓沉声道, “那晚在香炉里下动情生欲香料的人是福元,她本想勾引小爷,可香炉不知道何时被你拿去了,不过拦路想欺负你与箬竹的人不是她,是十公主萧诗婵的随从。” 萧宸继而询问道, “小侯爷是如何查到的?” 沈君曦也不瞒他, “礼部教坊司内有位女官叫公孙柔,福元郡主的剑舞是同她学的,当晚她也在福王府,她帮小爷从下人口中打听到萧诗婵当晚严厉责罚下人,因为没加害成你们。” 萧宸听了眉眼平静依旧,没有意外,缓缓说道, “教坊司内多为罪臣之后,归礼部管辖,公孙柔因为剑舞极佳,空前绝后,早年间得了父皇喜欢,破例免去奴籍封为五品司乐,她前几日去过母妃宫中,送了不少用度,我猜到不该有雪中送炭,原来她是小侯爷的人。” 清俊隽美的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他笑时,干净耀眼,令人心情都免不了舒适。 沈君曦不由跟着笑了下,说道, “嗯,她还有两年就能出宫,兴许你想不到,她心悦的人是岳管家,以后该是会入小爷沈府,到时候,小爷府中的丫头又多了一样手艺可学。” 萧宸疑惑了下, “岳峰起码大了公孙柔十岁?要娶二房?” “沈北并非岳管家亲生,他没见过战死的生父,娘亲现如今还跟在军中做事,与岳管家不是夫妻。” 沈君曦家里的事,的确挺复杂。 沈昊山仗义,手下人也仗义,真的做到兄弟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孩子。 萧宸了然,他起身收拾桌面,若有所感道, “沈家军勇猛无畏,人人义字为先,令人敬佩。” “说了这半天,你倒是半分无恨,一点也不想小爷替你收拾萧诗婵?” 沈君曦见萧宸擦干净桌面要走,有些意外,病秧子未免太…良善了。 萧宸端起托盘,从容浅笑道, “一来,萧宸不想给小侯爷添麻烦,二来,萧宸心有挂碍,不想因旁人影响养病的心情,安然度日,小侯爷好,萧宸便好。” 沈君曦从未见过性子这么软的人,这要是换成她,非得让萧诗婵吃不了兜着走。 当然。 她也看不见到少年转身后明澈眸底的那抹阴郁晦暗。 萧宸的确没多恨萧诗婵,但是萧玉污蔑他母妃一事未了,还心机叵测的给沈君曦下药是该被千刀万剐的。 只要他能活下去,就总会有机会将其千刀万剐的。 …… 下午,沈君曦日常翘课。 日光正好,暖风温柔。 她不急不躁的给吴道云雕刻墨玉玲珑球。 雕花小窗半敞,她抬头就能见到萧宸雅静的在案前提笔书写着课业。 他会写两份,帮她写一份。 萧宸这会儿已经在写沈君曦那一份诗赋。 因此改了自己的习惯,字字落拓不羁,优游自在。 当他提笔落款“沈君曦”三字,他依然会见之心惊。 她名字里的一笔一画都会让他感到心跳加速,无边无际的爱慕。 “君曦哥哥~我从集市回来啦!” 小娃娃萧震举着手里的糖面人,从梅苑门外欢快的跑了进来。 沈君曦手上一顿,抬眸看去,仅有萧震一人。 与大多数娇生贵养孩子一样,萧震皮肤雪白柔嫩,眼眸乌黑是个漂亮的男孩。 他活泼的跑到沈君曦窗前,将糖面人插在了窗沿缝隙中,咯咯笑道, “送给哥哥~今天的见面礼哦!” 沈君曦接过,轻轻笑道, “多谢十三殿下,路上石头多,你跑起来小心些别摔着了。” “哥哥在外面,怕打搅君曦哥哥就不进来了,我走啦~君曦哥哥再见!” 萧震朝着沈君曦一笑就露出缺了门牙的牙床,天真无邪的转身跑了出去。 沈君曦将糖面人放在一边,继续手上的雕刻,眸色里隐有遗憾,成大事者,不该心急气躁。 只是不知道,是萧逸自己急,还是惠妃那帮子人。 傍晚时分。 萧宸照例给沈君曦炖了梨汤,是趁着沈君曦睡着炖的。 他看着她不过雕刻了一个多时辰,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在温柔的夕阳下,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剔透病态。 “家主!家主~我回来了,快看,我抓到了两条顶尖漂亮的!” 沈小北人还没进院子就兴冲冲地喊,飞步跑到沈君曦跟前。 沈君曦朦朦胧胧的睁开眼,对上的就是沈小北放大的脏脸。 他满头是枯藤草屑,肉乎乎的脸上好似大花猫,月牙般眼睛还亮晶晶的望着她。 “你…” 扑哧,沈君曦笑出声。 沈北将背着的竹筐搁在沈君曦桌上,兴奋道, “家主你就别笑话我啦!谁钻山林窟窿出来还能干干净净的,我这都收拾过一遍了,咱们现在要去藏娇楼吗?” 沈君曦虽然没说,但沈北想了想就觉得该抓蛇是给大夫玄知公子的。 毕竟只有大夫才需要蛇胆、蝎毒之类的吧? 见沈君曦点头,他笑的更加欢快了, “走走走,家主带我一起!” “不带,你这幅模样跟泥潭里捞出来的似得,岂不是会吓坏人家姑娘?” 沈君曦止不住笑意,都没听见萧宸走进屋内。 萧宸将燕窝雪梨羹搁在桌面上说道,有意说道, “小北昨日就觉得箬竹姑娘甚为可爱,当下该是很想见的。” 沈小北被戳中心思,脸红了几分,直爽说道, “嘿嘿,被你猜中了,箬竹姑娘笑起来真的好可爱!我早上还见着她了!” 沈君曦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难怪小爷见到的时候,你失魂落魄的,原来是看上小爷的丫头了,你这小子……倒是有几分眼力劲儿。” 被夸奖的沈小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低头说道, “也不是看上,就是觉得她好看嘛~” 沈君曦接过萧宸递来的汤勺,嫌弃的朝着沈小北打趣道, “那还不快去洗干净,去是能带你去,但小爷可不会帮你讨箬竹喜欢!想追求姑娘还得靠你自己,谁家姑娘会喜欢泼猴?” 沈小北听到等会又能见到笑起来有酒窝的秦箬竹实打实的一蹦三尺高! 一溜烟跑回屋收拾。 “这蛇用来做什么?” 萧宸提起还沾着湿土的竹笼,里面的幼蛇似雪莹白。 蛇躯鳞甲剔透晶莹,蛇瞳呈现出碧绿色,鲜红的蛇信凶恶吞吐,一看便是毒蛇。 “训着玩儿罢了。” 沈君曦淡淡一句,寻常人被珑灵蛇咬了免不了麻痹昏厥,但哥哥常年研毒,长期服用避毒丹,体内的血早与常人不同,不惧普通蛇毒。 萧宸放下了毒蛇,忍不住叮嘱道, “小侯爷莫要打开,该是有毒,小心些。” 沈君曦转身看他,说了一句沈君霆常常说的话, “所有的药都有毒,但只要能善加利用,所有的毒都可以当成药来用,没事的。” 她说话的语气不一般,是萧宸读不懂的感觉。 没一会儿,沈小北就换了干净的衣裳,喊道, “家主,可以走了吗?我收拾好了!你瞧瞧,俊不俊?” 一袭鲜亮单薄的红衣,长发用了根红色缎带扎着,缎带很长,随风飘飞。 夕阳下,少年挺拔灵动。 当然,灵动的前提是他不动,不然就和泼猴似的。 沈君曦仅吃了一半的羹汤就站起身,提着竹笼朝外走。 见萧宸见状跟着她身后。 蓦的,沈君曦转身,对他轻轻附耳道, “稍后你安排让长青把桌上墨玉送到吴道云手上,记得帮小爷附书一封,能让吴道云感激涕零的那种内容。” “嗯~?” 拖长的尾音让萧宸险些窒息,喉结滚动,回了句, “好。” 沈君曦潇洒拍了下萧宸的手臂,转身走了几步。 又回头,冷艳的桃花眼轻挑,递给木愣住的萧宸一个“你办事小爷放心”的痞气眼神。 她五官本就精致绝艳,任何表情都令人惊心动魄。 萧宸只觉得他的心,像是蜡般变软,融化尽了。 不过,让长青去办事,这意味着,凌墨是真失“宠”了。 也意味着对沈君曦而言谁都不是无可替代的,就算不用长青,她家里有的是忠心耿耿身手利落的少年郎。 ……………… 藏娇楼。 方走到后院外,沈君曦就听到了音不成调,不堪入耳的笛音。 进门前,她颇为忧心凡事要强的哥哥会不会因此伤心丧气。 然而当她迈进院子,见到的却是哥哥站在青竹林中,墨色衣袂勾勒出他修长的背影,他淡然暝敛,动作不急不躁。 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茕茕孑立着。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音,沈君霆将竹纹翠玉笛背在身后,微微颔首,唇边蔓开笑意, “阿曦来了,听脚步像是,我看不见你,你过来。” 嗓音一如既往的宽厚、沉稳。 沈君曦松了口气,走过去,任由沈君霆捏她的脸。 声音可以作假,行事谨慎的哥哥总会用这样的方式确认她的身份。 “我来给哥哥送珑灵幼蛇。”沈君曦试探着说道,她想着哥哥都在吹笛子了,应该不会忘了吧? 没想到,沈君霆摸她脸颊的动作停滞了,询问道, “珑灵……拿来做什么?” 沈君曦哑然…… 真忘了?? 沈君霆却捏了捏妹妹的鼻尖,笑意温柔, “我家阿曦真好骗,哥哥自然是记得,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手指很不听话。” 沈君曦可不觉得自己好骗,也就哥哥总是捉弄她。 她转忧为笑,心想着哥哥当下不仅记得昨天的事,还能故意逗她,想来心情对康复很重要。 她扶着沈君霆坐在庭院里,微微犹豫了,轻声问道, “哥,你要不要见天雪?昨日你都见了那么多商贩,天雪知道了,可难过了。” 当然,苏天雪现在都不在京城,肯定是不知道的,但如果哥哥愿意,苏天雪是非常愿意陪着他的! 哥哥说不定能更开心?? 这一回沈君霆表现的还算沉静,仅是手不受控制地颤了颤,蹙眉回道, “不想见她。” “好,不见她,由着她想你去。” 沈君曦一口应下,又试探着说道, “她前几日同我吹牛,说是,待你好了,你肯定会娶她,她能做你媳妇,做我嫂子。” “我说,江湖上追捧我哥的女子那么多,上哪儿轮得到你!” “哥哥你说是不是这样?” 沈君霆淡而敷衍的“嗯”了一声,附加了句, “我不会娶她。” ………… 沈君曦完全肯定了,苏天雪就是胡说八道! 她哥分明不喜欢她嘛! “对了,阿曦,昨晚在看什么书?我一直都有听到翻书的声音,你似乎还垂头丧气,难道是,我恢复不了吗?” 沈君霆难得脑子清晰,竟是还记得沈君曦昨晚动静。 说话的语气有些犹豫飘忽,像是压在心里很久了。 沈君曦没想到她半夜看书会让哥哥误会,解释道, “没有,哥哥的伤是被烈火灼的,怎会好不了?是我认识的朋友,得了怪病罢了。” 沈君霆捏着长笛的手松了几分, “怪病?阿曦喜欢瞧怪病,但京城不比外面,须少些显露本事。” 沈君曦惊讶于哥哥的清醒,实在是太难得了,立刻追问道, “我们谷中原本有一本《百蛊殒术》的书,哥哥还记得吗?” 沈君霆没有犹豫的点头。 “哥哥会背吗?” 沈君霆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惊喜,斟酌了下,温声回道, “应该能。” “哥哥,你实在是绝顶聪明!昨日我翻的那本都破烂的不成样子,我这就去拿纸笔!” 沈君曦眸光亮得惊人,起身往屋子里跑,活泼的都不像是在书院中的她。 但等她把纸笔拿来却看到哥哥头疼的扶着脑袋。 她脸上笑意尽失,快步走过去帮他按摩背脊穴位。 剧烈的头疼令沈君霆宛如溺水的人般大口呼吸。 稍稍缓过劲,他转身抓住沈君曦的胳膊, “方才还在脑袋里,努力回想却消失得干干净净,怎么都想不起来,不妨事,等哥哥想起来就默写出来,字虽丑些,但比残书破卷好些。” 沈君曦握着沈君霆宽厚的手掌,安慰道, “这些算不得什么,不要勉强,不重要的。” 沈君霆沉默了下,温缓肯定道, “可能让阿曦愿意老老实实看书的事情不多,哥哥会尽力。” 说着,沈君霆犹豫地问, “我们能不能再去出去走走?” 沈君曦意外极了, “怎么愿意出去了?” “我若无恙,阿曦怎会受苦?沈青林那人早就该死,但阿曦心软,回京后定不会取他性命,如今身在镇国府免不得碰撞受气。” 沈君霆低沉的嗓音幽然凛寒,兴许是怕吓到沈君曦,他敛下神色又笑了笑,柔声轻哄道, “那般薄性冷血的人死了也不妨事,阿曦还有我,还有娘亲疼着。” 第51章 小侯爷为什么腰更软? 也许沈君霆自己意识到了,越是封闭,越容易走火入魔,精神崩溃。 记忆混乱他不能控制,但恐惧需得克服。 他还有要保护的人。 沈君曦听后却抓过沈君霆的手腕,为他细细探脉。 哥哥是断损了三焦经导致的神经失常。 三焦经脉起于手上无名指端的“关冲穴“,止于眼角处的“丝竹空穴”,这一脉共23穴。 那时候哥哥抱着她的脑袋,在整条手臂被砸伤烧焦的情况下,强行运内力击碎坍塌的梁柱。 重伤下运行内力,全脉俱毁,现在能清醒到这个程度,令她诧异。 她都害怕是回光返照。 “没事的。” 沈君霆坦然地拍了拍她的手, “等哥哥好了,定不让阿曦再受苦,我家阿曦这辈子连吃药都吃不得苦的。” 像是又像是想到什么,爱怜的摸了摸她的脑袋,神态归于宁静。 “哥哥知我脾性不好,别提吃苦了,连气都受不了,这几个月来我揍了不少贵公子,以至于不少人都说镇国府小侯爷嚣张纨绔,不是个东西。” 沈君霆薄唇轻抿,神态冷寒几分, “天下任谁没资格说你,任谁都不得欺你,待哥哥好了,将他们的舌头悉数断了。” …… 沈君曦哑然。 哥哥看似温和,但脾性不算好。 他那玄知公子的名号后,还跟着另一个名号: 毒公子。 他研制出毒比苏天雪那些惊悚千倍。 她床头那瓶能够瞬间融化人骨血的“噬骨粉”就是哥哥研制出来的。 然“噬骨粉”也仅仅是为数不多,哥哥同意她拿去玩儿的“小儿科”。 …… 亥时,天完全黑了, 熙熙攘攘的街市下起雪,飘飘渺渺的雪花仿佛扑火的飞蛾般从无尽夜幕落下。 寒凉的气息深入心肺。 沈君曦走在沈君霆身侧,感觉哥哥一路上安静古怪,问道, “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二百一十九天实在太久,眼瞎心不能盲,兴许多听听人的声音,渐渐也能分辨男女老少,来历身份。” 话是这么说,他的身体却一直防备紧绷着。 他将沈君曦的手捏得很紧,掌心溢出了许多汗。 正常人怎么会懂身前和身后都是未知恐怖。 瞎子,不敢大步行走,日日不能苏醒。 瞎了还丧失内力的人,身处喧嚣人潮,心如何能安? 没过了一会儿。 “咳咳,有些冷了,我们回去吧。” 沈君曦适时开口,她想哥哥能尽快好,但也不想他强迫自己。 见他稍稍好转,她已经够开心。 沈君霆淡淡的“嗯”了一声,却忍不住舒了一口气。 两人从后门小巷回藏娇楼后院。 窄狭巷子被寒风灌得阴冷。 巷头巷尾处都倒着几个醉酒的地痞,见他们走进巷子,地痞们会意,立刻前后围堵,他们举着寒光闪现的匕首威胁道, “麻溜交出钱财,饶你们不死!” 另一个衣衫褴褛的黑脸地痞眼睛迷离,搓了搓下巴,指着沈君曦, “你小子长得真不赖啊,这身衣裳也该值得不少钱~给爷脱了!” 沈君霆闻着熏人恶臭的酒气,眉头紧蹙, “不轨恶徒不能轻饶,阿曦用噬骨粉惩治他们可好?” 沈君曦扫了眼围在自己前后的无赖,眸光微凝,不等她犹豫,黑脸地痞就朝她伸出了手, “死瞎子磨磨唧唧说什么鬼话,把银子拿来!” 沈君曦一脚将黑脸地痞踹翻,其余地痞见她敢反抗,一股脑地举着匕首朝她刺了过来。 她手腕翻转,夺刀割喉。 刀弧划出完美的半圆,喷溅的滚烫血水呈现扇面状撒开。 刺目骇人鲜血骤然喷洒在青石墙上! 她这一刀收割两人性命实在狠绝,剩下一人转身尖叫着就跑。 沈君曦掂量了下刀柄,抬手甩出,“噗嗤”一声。 锋利的匕首精准掷入那人后颅,那人顿时跪在地上,淋漓鲜血自他七窍流出。 “阿曦…………” 沈君霆竟有些委屈唤她,杀之无痛,便就是轻饶了。 他的妹妹始就是心软善良。 沈君曦拿出手帕擦了擦手,重新牵起沈君霆的手,温顺回道, “时候不早了,不想多做纠缠,再者,那毒如今我都舍不得用,当宝贝存着,不得便宜他们。” 沈君霆听后,薄唇边泛起笑意, “听你的,等哥哥将珑灵蛇调教出来,谁再欺负你,你便让它咬谁。” 沈君曦无奈,她看着还像是需要毒蛇保护的小孩子的吗? 哥哥的性子亦正亦邪,说他恶,他时常会分文不取地为意外中毒的病人研究解药,跟开善堂的活菩萨似的。 说他善,他睚眦必报,手段过于狠戾。 沈君曦是没意识到,她跟沈君霆一母双胞,完全是一个德行。 只是她从小到大被呵护着长大,稍稍好些罢了。 回到后院,沈君曦打了水,为沈君霆细细擦拭脸颊和手掌。 沈君霆能清晰摸到自己皮肤上恐怖骇人的瘢痕。 他会畏惧旁人看见,但他与妹妹生来就心连着心,便是全身溃烂也不畏她看,只怕她心疼爱哭。 不过他能感觉到,妹妹忽然稳重很多,沉默了很多。 … 等帮沈君霆收拾妥当,守着他安然入睡,已然深夜。 临走时,沈君曦将染血的衣裳换了,交代侍卫将巷子里的尸体收拾干净,以后将暗巷也纳入看守范围。 …… 回书院的路上。 因为夜深下雪,路上行人很少。 整条大街显得寒冷寂缪,可沈小北的心却是热闹火热。 “家主,箬竹姑娘还会做糕点!她让我给主子带了不少!” “还有,还有,玉姨说,箬竹姑娘唱曲儿可好听了!” “家主,你听过没?” “啊,家主,你去后院那么久,是看风寒吗?” 以上,沈君曦全部敷衍地用“嗯”回复。 懵懂少年透明宛若水晶,可以轻易交托一颗心。 沈小北这一见钟情的喜欢就是典型例子。 第二日。 沈君曦因为夜里吹多了冷风,睡得又晚,循环反复地做着梦,直到日晒三竿都没有醒的迹象。 萧宸中午放了课,担心她不吃伤胃,悄然推开她的房门,想叫醒她吃些东西。 见到挂在横架上的冥色衣裳,他蓦然愣住。 沈君曦昨晚的出门时穿的分明是鲜艳的交领红裳。 他不动声色地退去出去,问向在院外练武的沈小北, “小北,你可还记得昨晚小侯爷昨夜回来时衣裳是什么颜色?” 沈小北带劲儿地挥舞着拳头,回道, “这谁记得,好像是白色、紫色的吧!家主喜欢亮色!” ………… “冥色暗绣菊纹的衣裳,看着略大。” 凌墨站在廊道尽头,开口朝萧宸回道。 昨日他得知长青都被沈君曦派出去办事,深深的明白他快被抛弃了,主子指不定就不要他了 这会儿心里又急又苦,顾不得讨厌不讨厌萧宸,且暗自发誓不再与萧宸作对。 萧宸意外地看他一眼, “多谢凌护卫告知。” 沈小北纳闷地望着这两人,双目迷茫, “家主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也需要记录?” …… 没一会儿,萧宸端着银耳羹走进屋内,朝着浅睡的沈君曦走去。 沈君曦身体被雕花木窗投进来的纵横交错的光影遮掩着,侧身蜷缩的模样好似被分割得支离破碎。 她睡得不安稳,鸦羽般的长眉紧紧蹙在一起,像是又被噩梦纠缠住了。 萧宸犹豫着,方蹲在她跟前,衣服摩擦发出些许声音就猛然将她惊醒。 几乎瞬间,他被她抬手狠狠掐住脖颈。 碗被打翻,温热的银耳羹悉数洒在她被子上。 萧宸没有被吓到,他清灵面容柔缓一片,温柔又担忧地望着她。 沈君曦看清他的脸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悻悻的松开了手,负气道, “谁让你贸然进来?鬼鬼祟祟做贼?!” “午时都过了,早间蒋公明派书童来寻你过去,被我打发回去,眼下小侯爷久久未去,该是会怪罪于我。” 萧宸温软的嗓音里夹杂着不得已委屈。 往日里找凌墨就能找到沈君曦,如今凌墨不敢叨扰沈君曦。 他见到书童来了躲的老远,生怕蒋公明再对他说什么。 这恶人便得由他做了。 蒋公明可不管沈君曦是不是在睡觉,只会觉得萧宸打发书童走人,了不得了。 “行行行,不怪你。” 沈君曦见不得萧宸那双纯净眼睛泛起盈盈的光,像是忠诚的小狗被主人踢了一脚,在委屈巴巴地直叫唤。 他是没叫,但仅是一个眼神,就已经显得萎靡的不得了。 沈君曦低下头,有些疲倦失神的叹息道, “唉…小爷现在不想见他,能猜到他想说什么,早知道什么事情都不告诉他了。” 瞧着黏糊的羹汤还在滴滴答答淌下梨花脚踏。 萧宸愧疚道, “还是先别说这些,怪我不好,将羹端了过来,小侯爷起来,我先收拾床。” 沈君曦这觉是睡不成了,她掀开被子站起身,还没走一步就险些被梨花木塌上黏滑的银耳羹滑着了。 不过她心神一定就站稳了。 然而萧宸见她身子晃了一下,竟过来扶她! 屋外人就听着“砰”的一声巨响! 床前大件木雕石屏轰然倒地,连带这挂衣裳的横架都摔的四分五裂! 沈君曦被压在碎裂的屏风上,她气不恨望着又压在她身上的萧宸,骂道, “当真欠你的!小爷需要你扶吗?!” 萧宸一只护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揽着她的腰,单纯无辜的望着她冒火的眼睛, “以为小侯爷方醒,迷糊着真会摔着。” 无论何时何地,他眉宇间都自成一片灵妙山水,那是蛊惑人心的江南温柔,天水澄碧。 沈君曦凝视着他的脸,被逼得不得不信。 他的确一上来就护在她背后,压根就没拽她。 奈何……他自己才是身娇体弱的病号! 她能让他摔着吗,指不定就摔死了,只能选择救他! “小侯爷同我差不多高,腰却比我纤细太多,该是吃得太少了。” 他眸色干净纯粹,像是真真单纯的在比较,心疼她吃的少。 算是一报还一报,沈君曦之前叹过他“小腰真软”。 如今他叹沈君曦腰细。 沈君曦没穿厚实的外衣,透着体温的里衣极薄,腰抱着的确细软。 细软的不像男人,却能让男人诞生欲望。 即便萧宸神态恬静、真诚、无辜… 但沈君曦依旧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被调戏的感觉。 她皱了皱眉推开他,扶着床脚站起身。 屋外的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眼看着屋内狼藉地好似打了一架似得,沈小北急慌慌的四处搜查, “不会吧,不会吧?有刺客从我们眼皮子底下进来了??” “屁的刺客,你先把病秧子从地上拽起来!” “哦哦哦,宸王!” 沈小北立刻去扶衣袖都被屏风边角划破的萧宸。 凌墨看着落在粘稠污渍上的墨袍静默不语。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只求不惹主子生气。 下午。 多云的天,日光浮游不定, 沈君曦腰酸背痛的躺在院内藤椅上。 凌墨有模有样的值守在院门口。 小北收拾完屋内摔烂的屏风走过来帮萧宸晾衣裳,晒被褥。 “宸王殿下,你怎么还能把衣裳搓成这样,这都洗炸线了!” 沈小北站在晾衣绳下,两手一撑举起墨色锦袍。 袖子下,腋窝处,一个偌大的破洞让他束手无策,更觉萧宸笨的无可救药。 正在晒被子的萧宸转身看了看沈君曦,满脸歉意道,“小侯爷……” 不待他说完,躺椅上一摇一晃的沈君曦无所谓的摆了下手, “小爷衣裳多,你尽管折腾,但希望你往后不要折腾小爷了。” 沈君曦是不在意,昨日的衣裳被溅了血便换了哥哥的衣裳。 她哥哥的衣裳很多,因为时常毁坏,每个月都要新做上几身。 萧宸垂眸,他不明白,沈君曦究竟在什么情况下会愿意穿旁的男子的衣裳,而且根本就不合体。 这时候。 蒋公明领着萧逸走来,远远看到沈君曦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着悠哉哉摇晃。 他知她偷懒,下午鲜少能自习,但自诩循规蹈矩的萧宸也赖在院里,不免令他觉得碍眼心烦。 “咳咳……” 蒋公明还未进门就开始咳嗽。 萧宸远远看了一眼,停下了拍打被褥的动作,温顺垂眸站到沈君曦身旁。 “九弟与小侯爷甚为要好。” 萧逸在院外朝着蒋公明意味深长的说道。 他白衣金靴,肤色白净,眉梢舒朗,五官与萧宸有几分相像。 虽不及萧宸清灵潋滟却也有另一番俊朗模样。 “他们年纪相当,正是能玩到一起的时候。” 蒋公明意指沈君曦年纪小,没旁的心思。 萧逸到底是比萧宸大了一岁多。 萧逸没有被安慰道,而是自惭形愧的说道, “是啊,本殿年纪大,还一无所长,入不得小侯爷的眼。” 原本萧逸是不急的,可他弱冠后没有封王,还仅是个闲散皇子,最不受宠的萧宸仅仅十九岁就被封王,其中详情旁人不知道,他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封王圣旨,是沈君曦冒险要求多位大臣同时上书,道明其中要害,强行为萧宸争来的。 皇帝碍于长佑令的作用,碍于压力,不得不善待萧宸,封藩于他。 如今,在不少皇子眼中,沈君曦能力捧萧宸为王,未来就能带领沈家军,率领依附镇国府的朝臣再捧萧宸入朝参政! “六殿下这话说的,殿下生来龙子,尊贵非常,何须入得小爷的眼,显得小爷有什么遮天本事似的。” 朗音清拂,少年慵懒。 沈君曦躺在藤椅上,乌黑的睫毛盖住了冷艳生寒的眸子,她唇角微勾,倦慵轻笑,优雅极了。 银发苍苍的蒋公明无奈的垂下眸子,心叹萧逸并非户部尚书说的那般聪明。 这不,一进门就把沈君曦这小子惹不高兴了。 “见到为师还这般没德行,成何体统!” 蒋公明不想萧逸尴尬,训斥了沈君曦一声。 沈君曦坐起身,朝着蒋公明叫苦不迭的, “养病呢,身上疼,老师见谅。” 这话听着很敷衍,但对旁人严苛的蒋公明待她脾气却是好的,严声道, “六殿下特地帮你将赶制出来的朝服取来了,你起来看看,明日岁旦宴是正宴,你需得穿朝服了。” 沈君曦瞟了眼萧逸身后丫鬟手上捧着的锦绣金蟒朝服,继而抬起雪白纤细下巴看向萧宸, “你没有?” 萧宸抿着薄唇,摇了摇头。 他过去没有封王可以穿皇子的衣裳,封王后面圣按理该穿符合品级的朝服。 但尚宫局没有得到皇后口谕就不会为他做。 再者。 别说朝服,从入冬开始,尚宫局连一件冬衣都没为他做过。 他穿的衣裳要么就是镇国府绣娘为他做的,要么就是旧的。 这自然不是尚宫局不待见他,而是皇后有意为之。 “九皇弟封王时间还短,赶不出来也属正常,不妨事的。” 萧逸适时出声,引得沈君曦转头看向他,不咸不淡地道了句, “也是。” 说着,沈君曦站起身,拍了下衣上褶皱,走到蒋公明面前,问道, “老师这趟来不该仅是为学生送朝服,还有旁的什么事?” 蒋公明神色一怔,他凝视着眼前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年,语重心长道, “怎么不是?朝服穿上你便是正正堂堂的镇国侯,往后智圆行方,进退有节,不得再胡行乱闹,视规章如儿戏!” 蒋公明是不想插手沈君曦的事,但他眼瞧着萧宸城府颇深,越发嚣张。 沈君曦又恃才自傲,全然不担心养虎作伥。 怎能不忧心? 沈君曦心念一动,眉梢微微不羁轻挑,朝着蒋公明回道, “老师教训的是…对了,学生忽然想起一件极为重要且棘手的事。” 第52章 温柔塌陷,给他抱抱 蒋公明疑惑看向她。 就听沈君曦煞有介事地负手说道, “当下都是自己人,学生就直说了,这太子萧云泽将娶萧钟灵为妃,很快就要唤叔叔颍川康王为岳父。” 蒋公明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事,听后不以为意,回道, “为师也听说太子为此事奔波于萧室宗亲中,但康王并无回应的意思。” 萧逸含蓄的笑了笑,说道, “其余叔伯们也难以应下帮衬劝说,因为萧钟灵仅是义女,担不得太子正妃,未来凤后,但做侧妃品级还低了去。” 萧钟灵再不济也是三品郡主,四品太子侧妃显低了。 颍川王攀这门亲事全无好处。 “但小爷看来,此事能成,太子都把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康王还能不把女儿许给他?不许给他,许给小爷不成?” 沈君曦一句话,令蒋公明与萧逸面露惊诧。 萧宸都有些意外,这件事他是不知道的。 “哦,还有,萧云泽亲口同学生说,未来他继承大统,萧钟灵便是皇后,康王便是国丈!他能保证永不削藩。学生想着,这般大气,康王爷何乐而不为?指不定能替他去皇上跟前好生说说,让他早日入朝,学习政务,以便监国摄政。” 沈君曦笑谑道, “咱们这陛下早就无心朝政,说不准能愿意做太上皇呢?!” 她字字珠玑,令蒋公明和萧逸满心骇然。 如今他们一党已经开始弹劾太子,渐渐形成两党相争的局面。 未来萧云泽登基,北唐便是傅太师一党的天下…… 新皇登基,定会血洗异党!! 一朝功成万骨枯,这是铁血定律! “你这小子,到底什么意思?” 蒋公明蹙眉盯着沈君曦,萧云泽上位,傅家权势暴涨,对她,对镇国府都没有半分好处! 沈君曦迈着游闲步子,转身时,不羁玩笑的姿态收敛殆尽,眉眼孤傲而冷淡,语气冷厉如刀, “学生的意思是,人人有权争胜负,无人有权论是非,愚蠢的内争该到此为止!” 她的凛然严肃眼神里有种俯视一切,高高在上的强势。 天生的桀骜不驯,带着股强悍的威慑,便是蒋公明都被震住了。 沈君曦,不是任何人能够控制棋子,不可逼她半分。 “老师过去从不糊涂,如今为何急躁?不观大局,着眼小处,胜就不一定是胜,败可就真正败了。” 沈君曦本不想冲撞蒋公明,奈何萧宸封王一事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似得,让他们统统都坐不住了。 蒋公明不信萧宸她理解,但处处质疑她,训斥她算得什么? 果不其然。 蒋公明被沈君曦气的当场拂袖转身。 萧逸匆匆跟上后开口就问, “小侯爷说人人有权争胜负,意思是九皇弟也有?” 蒋公明极其恨不成才的白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的快步走了。 留下萧逸站在原地捏紧了拳头。 …… 气走了蒋公明,沈君曦一眼慵懒的扫向萧宸。 他站在原地抿着唇,蹙着眉,看起来不太高兴,眼睛显露着复杂之色。 “小爷如愿帮你出气,你这幅表情,怎么了又?” 萧宸想过沈君曦会在蒋公明跟前护着他,但没想过会是今天以这样的方式,这样口气。 以绝对的威严,彻彻底底将他罩住。 “小侯爷过于偏袒我,难以继续中立。” “为什么要中立?小爷又不是要谋反,想偏谁偏谁,想捧谁捧谁,不需要什么理由,也不需要解释,小爷让你活着,谁都别想要你的命!” 沈君曦负手而立,语气张狂,凌墨和沈小北都看呆了。 萧宸眼尾不禁泛红,低垂的眸子里情愫万端,这世上唯有她待他最好最好。 凌墨是真的明白了。 他主子眼里没有什么正统不正统,唯有不讲道理的偏爱。 不过,沈君曦知道这不仅仅是偏袒,更是手段。 她可以扶持萧逸,但决不能让旁人觉得她只能选择萧逸,更不能让萧逸觉得他算得上乘之选。 在京城唯有旁人巴结镇国府的道理,没有逼着镇国府的道理。 人人见她孤身年纪小,想教导她行事的样子,然,循规蹈矩,唯命是从,实属最令人厌恶! “行了,行了,都去帮小爷铺床,小爷这日子啊,越过越不得劲儿。” 沈君曦伸了个懒腰,回到藤椅上摇摇晃晃。 浑身失重的感觉令她觉得舒适,还能再补一觉。 没一会儿,她又做梦了,不知怎的梦到了萧宸。 他站在床边温柔款款望着她,灵动乖巧的模样宛如雪兔,但是下一秒,他却双眸猩红狠狠咬向了她,模样竟是阴狠冷戾! 不是噩梦更甚噩梦,乍然醒来,天色幽幽,心还慌措着。 她狐疑的看向西厢方向,萧宸没像往日一般坐在桌前。 她莫名松了口气,掀开身上不知何时多的毯子,起身回屋,回床上继续睡去了。 等萧宸从厨房里走出来,见到沈君曦走了,毛毯孤零零的落在地上。 他低垂着眼睫将染着温暖药香的毛毯默默拾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回了屋子。 深夜。 沈君曦睡的有几分饱,赖在床上放空脑子的时候隐约听见窗外有人在走来走去。 她起身推开窗户,慵懒戏谑道, “你半夜不睡觉,闲的在小爷门前踏青?” 凌墨旋即跪下,低头说道, “属下有要事禀报小侯爷,但忧心小侯爷生气。” 放在往日他敢直接叫醒沈君曦,可被她凶过后,不敢了,生怕被赶走。 “进来吧。” 不轻不重的一声,让凌墨心中不禁雀喜了下。 进屋后,沈君曦望着低着脑袋,恨不得下巴颏碰地的凌墨,暗自叹了口气。 凌墨这人有勇有忠,不贪富贵,但过于凭个人喜爱判断事情,实在不够聪明。 她伸手去抬凌墨下巴,戏说道, “怎么,小爷这地上有刺客啊?抬头看着小爷眼睛说话。” 被她触碰,一股能激起人鸡皮疙瘩的“寒流”唰的窜过凌墨背脊! 他的冰山脸紧紧的绷着,凌墨知道沈君曦每次睡的好,心情就会好 她也不是第一次碰他,还帮他捋过领子。 在萧宸出现前,凌墨不甚为意,毕竟大家都是男人… 可自从萧宸那次上了沈君曦床以及今日的“偏爱”,他真的忍不住怀疑自己主子……是断袖! 当下,他满脑子都是…… 【这是调戏吗?】 【小侯爷为什么调戏他?】 【难不成小侯爷对自己有意?】 【怎么办……这种事没办法屈服啊!】 凌墨是藏不住事的人,沈君曦见他眸色紧张的变幻不定,恍然就明白了。 她拿起桌上玉尺轻敲了下他脑袋, “你小子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属下本是不敢说……但是……” 凌墨为难的涨红了脸,“害”了一声,抱拳低头沉肃说道, “属下说过对小侯爷不再有半分怀疑,半分不忠,属下方才想小侯爷是不是对属下有意!属下该怎么回应!” 沈君曦望着凌墨一本正经的脸,他寡言少语正经的像块石头,这会儿石头都会脸红了,令她完全忍不住想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哈哈哈,凌大哥!” “我不是故意偷听墙角的!我半夜饿了,哈哈哈哈!对不起!我路过……啊哈哈哈哈~” 沈小北爆笑如雷,他一手搭在窗框上,一手捂着肚子,快笑疯了, “家主…家主……哈哈哈…我不行了……凌大哥太逗了!家主下次你还是捏我吧,我脸胖,随便你揉捏!” “凌墨啊,你不是小爷喜欢的菜,你也不用回应小爷,放心吧,小爷真不是断袖。” 沈君曦低低笑着给了凌墨确切的答案,还伸手捏了下窗外沈小北的婴儿肥的脸颊,令沈小北笑的更欢畅了。 凌墨双目如炬的盯着地面,渴望地上能出现一个坑,让自己跳进去。 他立刻掏出信件,递呈道, “小侯爷,这是晚上从驿丞司拦下来的信,信是蒋公明写的,准备送往关外老将军手上。” “呦,不得了,真不得了,霍风那老家伙反水了。” 沈君曦不可避免的惊讶了。 驿丞司隶属于兵部,该司管理着北唐全部的官驿。 北唐差不多五十里一驿,各州由官驿由兵曹参军兼管,各县由县令综理,京城驿丞司属于官驿总部。 凌墨能从驿丞司拿到这封信,意味着两件事。 1、霍风夺权成功,安排自己人掌控了这一部门。 2、霍风在向自己表态,蒋公明都不被他信任了,任何送关外的信以后都会给她。 沈君曦勾唇拆开信,看到信的内容后,再笑出声。 只是笑意不似方才畅快了。 沈小北趴在窗口上好奇的问道, “家主,是什么内容啊?也好笑吗?” 沈君曦敛尽笑意,将信塞回信封交给凌墨,幽幽叹道, “罢了,送回官驿吧。” 凌墨接过,犹豫下说道, “只是被拆开过的信,蜡封已损坏。” “没事,他们能拿开给小爷过目,他们就能处理,再者没什么重要内容。” 见沈君曦朝他摆了摆手,凌墨立刻转身逃一般的离开屋子。 沈君曦继而看向趴在窗口,好奇的眼眸都亮晶晶的沈小北,无奈说道, “你立刻回去睡觉。” 沈小北嬉皮的笑了笑,“好咧~”。 随后表演了一出精彩的后空翻。 活力四射的以连续几个后空翻进了屋。 他一天天好似有使不完的劲儿。 沈君曦目光从沈小北那边收回,下意识的看向萧宸的屋子。 他一向喜缠着她,方才动静怎么大,竟是没醒? 事出反常,必有妖?? 方才蒋公明这封信前面稍稍询问了爷爷近况,然后大篇幅的夸赞她是可造之材。 末了却提到萧宸心怀城府的刻意接近她,而她每日与萧宸处在一起,如今已经深深信任萧宸。 蒋公明希望爷爷能写信劝说她不再染指皇权,或者匡扶正统。 沈君曦无奈,蒋公明对萧宸意见实在是太大了,她白日的话算是白说了,得让萧宸以后处处小心才行。 思及。 她担心在自己睡觉的时候,病秧子出了什么意外,疑惑着披上外衣走了出去。 她走到西厢门前,抬起来的手落了下去,直接推开门,嚷嚷道, “病秧子,你猜……” 沈君曦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看见萧宸趴在桌上,墨发从他纤瘦肩头倾斜滑落,一缕寂缪的月光像纱幕一样缠在素净修长的手臂上。 屋内过于静谧,她站在门前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清晰。 沈君曦缓步走到桌边,拿下他手中的笔,在触及他冰凉的手指时眉头轻蹙,双指轻轻搭于他的脉门。 因为每日见他精神都挺不错,她有一阵子没为萧宸把脉了。 细细探着,看向了萧宸的脸。 他安静沉睡的模样很乖,好似即将破茧而出的雪白蝴蝶,静谧温缓得动人心扉。 不管在书院还是皇宫,他遭受许多,却总是不言不语不计较,不求旁人关心他的苦痛。 把他放在最孤寂寒冷的地方,他坚强不堕落。 放在最热闹的地方,他清冷不张扬。 试想他一朝被逐,皇宫里,书院中多少人曾欺他,辱他,伤他。 他被下过药,砸过脑袋,手臂被刀伤,身体被下毒, 他一朝得势却连一人都不曾反击。 若是说有什么恨的,大抵是心里恨着北唐帝吧。 这么一个人,究竟是伤了谁了要承受这世间无休止的恶意? 此刻萧宸睡得这么沉是因为体内正十二经脉血流过缓,该是过于劳累所至。 沈君曦收回了手,目光落在被萧宸压在胳膊下的纸上。 那是一副未完成的山水图,如果她没认错,是定灵山。 “果真没见过好山好水,这也值得画吗?” 沈君曦弯腰拍了拍萧宸的脸颊,懒懒道, “病秧子,你醒醒,去床上睡去。” 萧宸细密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在一瞬错愕间,突然伸手揽住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抱的很紧,很紧,全部力气抱紧了她,发狠的扣紧她腰。 紧得指骨分明,紧得手臂发颤,白皙无瑕的手背都鼓起筋络。 沈君曦刚伸手要推他…… 他却抬着纤瘦下巴凝视着她。 溟濛的微光下,苍白细腻脸庞呈露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莹润。 他像裹着霜雪的精灵,哀求的嗓音沙哑, “别推,想抱你,就抱一会儿……” 即便萧宸用尽了力气,抱得依旧一点都不紧。 只要她想,不费力气就能挣脱。 可他这副痴缠可怜的模样,令她的心弦微微一松… 温柔塌陷,留下一道柔软缝隙,由他趁虚而入。 以至于,轻拍着他清瘦的背,难得温柔的安慰问道, “你也梦魇了?别怕,一切都会好的。” 萧宸低下了头,圣洁光华眼底欲望翻滚却开始以柔软的声音述说着他的“噩梦”。 他嗅着她的气息方得以安睡。 他梦到,她与他床榻间抵死缠绵,到了情热处…难以自持的掐着她的温软的腰,细吻着她白皙的指尖,亦忍不住舔她粉嫩的掌心…… 最后完完全全将这股温暖惑人的药香悉数纳入自己的身体,自此融为一体。 沈君曦啊,分明是乖戾张扬的性子,在这一刻却自甘被少年的手臂和胸膛围困住… …… 第二日清早。 沈君曦见萧宸端热水进来,莫名多了几分不自在。 这家伙昨晚做了小时候被关暗室的梦,可怜兮兮地抱着她说了半响。 此刻却是顶着一张清贵如月的脸,摆出安然自持的样子,等着她去洗漱。 … “当真人不可貌相。” 沈君曦拿起他递来的帕子,意有所指的吐槽。 萧宸被噎了下,明知故问地道, “小侯爷是在说我吗?” 沈君曦故意左右看了一眼,不屑道, “小爷这屋里还有第二个人?” 第53章 岁旦宴 …… 萧宸避开这个话题,询问道, “晚些时候的岁旦宴,小侯爷心中可有打算了?” “没有。” 沈君曦擦干净手上的水珠,回得又快又干脆,语气有些轻俏傲娇, “再说了,小爷娶谁做媳妇关你什么事。” “镇国府是高门望族,家大业大,新妇入门便是当家主母为超一品掌国诰命夫人,执掌府中中馈,小侯爷万万要三思而后行。” 萧宸是真担忧沈君曦不以为意,不放心上。 苏天雪没名没分的连二房都算不上,顶多算个宠姬,然而皇帝赐婚非同小可,娶进门容易,休妻难…… “所以,你有什么推荐人选?有什么冰雪聪明的人儿介绍给小爷?” 萧宸眼里的光很浅,眼底深处,透出几分无辜哀怨,弱声回道, “我……没有人选。” 他不要她娶,不要她选择,只要沈君曦不愿意,有百般法子可以推脱! 沈君曦见他一脸踌躇模样觉得好笑,她勾唇,自己端着水出去了。 萧宸隐隐觉得沈君曦心里有主意,但是她不肯说,他不得心安。 “家主,家主,你瞧我这身配戴这顶帽子如何!” 沈小北几步飞至沈君曦跟前,今日他拿下绑足沙包,身姿轻盈似蝶,飘得很! 他下午是要跟同沈君曦进宫,所以一早就开始拾掇自己。 不是以下人的身份进宫,而是沈君曦的族弟,中郎将嫡子的身份。 岁旦宴人极多,京城年轻一辈名门望族的嫡出公子、小姐都会去。 在这么多人面前,他可不能丢了镇国府面子。 可是他脚踩黑靴,穿着一身松松垮垮明光花哨的锦袍,头戴镶玉纱帽,一点也不像是俊秀的文人公子,反而像朵大向日葵! “你还是换一身吧。” 沈君曦拽了拽他宽松的袖子。 平时沈小北练功都是紧臂绑袖,干爽利落极了。 这宽大的风袖在他身上,这么看怎么古怪,有种小孩子偷穿大人衣裳既视感。 “家主!这已经是我最好的一身衣裳了!” 沈小北不乐意的挥了挥袖子,踢了踢腿,不文不雅的,看着就更加滑稽了。 “不想换?” 沈君曦问道。 沈小北点点头, “我一直都舍不得穿呢。” 沈君曦遗憾的叹了口气,转身说道, “行吧,本想着箬竹会搭配,让她陪你去挑一身成衣,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件便穿着吧。” 沈小北连听了,眸露喜色,忙不迭改口道, “家主,我觉得你说得对,这衣裳好像也不是那么合身!” “哎呀!家主!你别走啊!今天元历岁旦,书院放假不用上课,你再帮帮看看,真的不合身!” 沈君曦自顾自的走出门,侧脸看他一眼,浅笑道, “小爷有事出去一趟,你自己找箬竹帮你选一身,花费算小爷的。” 沈小北雀跃起来, “家主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家主!我立刻先把这件脱了去,这衣裳走路都绊脚,嗯,不好!” 萧宸见她出门,拿了件披风跟着上去,问道, “咳咳……小侯爷,这是去哪儿?” 正值隆冬,晨间凛冽的寒风肆无忌惮穿过红柱廊道,吹起了沈君曦乌黑的发丝。 “小爷风寒都好了,你倒是咳上了……” 沈君曦语调低了些,宛如叹息, “你回去吧,今日小爷要去祭拜母亲。” 一岁一年,岁旦是新一年第一天。 她又想娘亲了,也该去祭拜。 【不是春节,是元旦,根据二十四节气来的,又称元辰、岁旦、岁首、三元、“元旦”即“初始之日”的意思,会喝屠苏酒。】 萧宸走过来,将披风搭在她肩上,轻缓问道, “柳姨会愿意见萧宸吗?我想去祭拜。” 沈君曦轻飘飘的打量他一眼,露出有些欣慰的笑, “娘亲兴许愿意,下次吧。” “就这次,不知道便罢了,知道了,有机会就该去的,便是替母妃去,也是该去的。” 萧宸为她系上颈间红缎带子,尤为偏执的望着她。 沈君曦轻笑, “你的理由总是多的。” 说罢,就自便走了。 萧宸担心沈君曦又像冬至那天似的喝的酩酊烂醉。 她会将所有心事都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不会告诉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距离定灵山不远的武安冢,是沈氏一族的墓地。 墓冢占地范围庞大,且葬在此地的将军多以国葬规格下葬。 因此墓前都有高达六米的石碑,碑座多为巨龟,碑首以六龙雕刻。 唯有一座雕刻飞舞鸾凤,那是一品忠义护国将军,沈昊山嫡姐的石碑。 金石铭文上刻下了她生前功绩,其子关内侯沈霜的墓碑就竖在她坟边。 守陵人将这里打理的很是清爽,不见杂草,每块石碑都被擦的干干净净。 腰背岣嵝的守陵人见沈君曦来了,领着自家孩子朝她行礼。 沈君曦微微颔首,遥遥对着墓群虔诚弯腰拜了拜,随后走进守陵人住的院落。 萧宸一路沉默地随着她走进一间暗室。 这才知道,她娘亲竟是被烧成了骨灰立了牌位,没有下葬。 然而,在北唐讲究入土为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死无全尸是对死者的不敬。 除非死者生前得了传染疾病,死后才会进行火葬,烧化成灰。 但是沈君曦不说话,他就不会多嘴问她缘由。 暗室寒冷,两盏长明灯微弱的亮光照亮四周,仿佛随时会黯然消逝。 柳素芷的牌位被孤零零地立的立在高案上。 沈君曦脸上不起波澜的坦然平静着,她敛尽眉间冷傲,规整的点了三炷香插入香炉。 随后撩起衣袍一言不发,端正的跪在蒲团上。 漠然将不能言明的情绪全都融化进了空气里。 萧宸站在一旁陪着她,连呼吸都是极轻极缓。 他知她心里难过。 一炷心香,一室安静。 沈君曦本该一个人细细品尝来自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可偏偏身边多了萧宸。 一场大火,娘亲护着她,哥哥护着她,让她安然无恙甚至毫发无损的活下来。 活下来了,却走不出去。 无论多久都走不出去。 那些魂魄徘徊,噩梦一日密似一日的纠缠着她。 她明白自己心病太重,她无能,她恐惧,她的生命被一分为二。 现实和梦境争夺着对她的控制,她觉得能够承受的一切会在梦魇中被打回原形。 以至于,每次惊醒都是一场更加锥心撕裂的痛。 她被压着想喘息,可老天薄凉,没有给她喘息时间。 爷爷求她回京她不能不应,塑型化骨的毒素日渐在体内沉淀,令她越来越难以安睡。 身体和精神都在这京中日日被折磨着。 香火缓缓燃尽熄灭,静立许久的萧宸重新点了三炷,低眉敛目的虔诚祭奠。 随后,轻轻的跪在了沈君曦身旁,双手合实,轻缓说道, “往后不管小侯爷去到哪里,不管前路如何,萧宸都想一直陪着,不会让小侯爷孤独。” 沈君曦嗤笑一声,一手撑在案桌边角站起身,低缓说道, “你就会借机卖乖,小爷身边人山人海,还缺你?小爷啊,晚间就该要有新媳妇了。” 四周的烛光晃了一下,沈君曦觉得是娘亲在笑她。 娘亲听她娶媳妇,一定是会觉得好笑的。 说不定,看到萧宸也会笑。 娘亲义气,见到好朋友的孩子能来祭拜她,兴许会欣慰的吧? 萧宸无言以对,低头将眉眼深藏。 他望着腕间剔透的白玉菩提佛珠散的莹华,心觉煎熬,她冷漠待他,他觉理所当然,可当她眉眼温柔的对他笑,他恨不得为她去死呢。 见萧宸不说话,沈君曦的目光从萧宸身上挪开,看向柳素芷的牌位。 她知娘亲无一刻不惦念这令她伤透心的京城。 现在她带娘亲回来了却总让娘亲受欺。 兴许哥哥说得对,沈青林是该死的。 她并不清楚娘亲与沈青林之间究竟怎样,但从岳峰嘴中得知,沈青林在战场重伤,是娘亲为沈青林医好的腿,令沈青林能走路,只是不能练武了。 从此之后,沈青林便堕落了,他不想受娘亲管教,抛下怀着孕的娘亲夜夜不归宿。 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娘亲废了沈青林的双腿,挺着即将足月的大肚子离开了京城。 娘亲说过,她与沈青林恩断义绝,互不相欠,再无交集。 可真是如此,她又怎会哭呢? 沈青林究竟用什么本事让娘亲为他肝肠寸断,沈君曦想不通,想不明白。 她恍然转头,朝着萧宸问道, “你说,世间阴险小人是不是都有极其隐忍的天性和慢慢渗透一个人的能力?” 萧宸的心被狠狠震了下,眼底晃过错乱,却缓缓抬头仰望沈君曦。 “或许情感上没有小人与君子,对于爱者,被弃如敝履也心甘情愿,但换了不爱者,卑躬屈膝讨好也是无济于事,萧宸的母妃便是如此命运。” 沈君曦凝视着他乌黑剔透的眸子,冷冷的笑了, “依你所言,你情我愿,那沈青林倒罪不至死。” 萧宸没有赌错,沈君曦指的不是他。 尽管沈君曦说的没错,阴险小人的确如此,但他不得不反驳。 她将他从腐朽的烂泥里拉出来,他却隐忍着得到她的欲望,渴望渗透她…打破这层禁忌的枷锁,引她堕落,同他一起。 说着,沈君曦朝外走去, “走吧,回去了。” 萧宸双手撑着地面,朝着柳素芷的灵牌一秉虔敬的叩首礼拜。 起身后低头双手合十默语片刻,退了两步方才转身。 这祭拜的态度倒是比亲闺女还要认真些,让沈君曦多看他一眼, “你嘀嘀咕咕对小爷娘亲说什么了?” “望她原谅萧宸贸然伴小侯爷身边来祭拜她,失了礼数。” 萧宸如实回答,他爱上的人不仅是禁忌。 还是众星之子,是神殿之上的俯瞰众生遥不可及的明玉。 他对沈君曦的娘亲自然是失礼的,甚至无礼。 “小爷娘亲生来洒脱,从不循规蹈矩,不甚在意礼数。” 沈君曦哪知道萧宸心里在想什么,随口道来,令萧宸心底怔松。 *............. 京城,临安大街。 入宫的大道被重兵把守。 岁旦宴庆祝的是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凡是京中三省六部,中央辖区六品以上官员皆是受邀的。 按照宫中规矩,三品及以上官员才能坐马车到朝圣门,享受优待,其他官员只能步行,因此便有了好一桩热闹的风景。 百姓们一年也就能看到这么一番风景,文武百官身着图纹颜色不一的圆领朝服,领着如花似玉的家眷步行进宫。 两道围观的百姓多,场面极其热闹。 此时,两匹雪白的骏马装配着耀金色的笼头,一架雕饰精美奢华的马车驶向宽阔的永安街。 马车毫不减速,车顶上彩羽垂缨纷纷飘扬,镇国府的旗帜煞是惹眼,官员们当即带着家眷避开。 尽管车夫目中无人实在嚣张,但百姓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发出欢呼与赞美。 当下四海清平,百姓睡觉,一觉醒来,家还在,只要肯劳作日子就能美美的过下去,谁人不知是镇国将军打下来的这太平江山? 是镇国府沈小侯爷的话,嚣张怎么了? 奈何……不是! 沈君曦在人群中望着扎眼的府车从面前驶过去只觉得碍眼。 “沈侯爷,您怎么未穿朝服?!下官差些就没认出来您!您快请,快请!” 突然拔高的一声引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沈君曦打量着毕恭毕敬跑到自己跟前,穿着枣红色朝服的青年人。 这人她全然不认识,但看他官服,是五品官员。 “这位是袁司历,在太史局中负责掌测验天文,考定历法。” 萧宸适当开口,他生在京中,官员的面孔还是熟悉的。 太史局隶属于三省中的秘书省。 秘书省里大多职位都是文官闲职,这些沈君曦的知道,就是不认识人罢了。 “哦,袁司历,幸会。” 沈君曦轻轻一笑,便与和她客套的袁司历同行。 听到沈君曦在这不少目光都投了过来、 品阶低下官员平时上朝都站在门外,离帝王百米开外,视力差些的,上朝几年都不清晰帝王模样! 他们平日在那些大官面前唯唯诺诺不敢抬头,乍一见超一品镇国侯出现在人群中难免惊奇。 镇国侯啊,是上了朝堂就站在皇帝跟前的人。 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不为过。 那么问题来了,沈君曦在这,方才坐在马车上威风凛凛的人是谁? …… 翩翩君子美如玉,风姿卓绝世无双。 于是,沈君曦走到哪儿,哪儿的人便对她拱手拜礼。 世家小姐们钦慕的眸光几乎黏在她背上。 她今日心情似乎极好,一一颔首回应,偶尔也会在漂亮的姑娘脸上停顿片刻。 这低调不成,反而比刚刚那一架马车还要高调些。 起码是令品阶低的官员全部记住了她的脸,也记住了与她同行的九皇子萧宸,心觉得沈君曦平易近人,毫无大官架子! 谁说她纨绔了? 谁说她目中无人了? 人家一袭交领白衫清贵高华,未及弱冠,已然意气风雅,芝兰玉树,是绝代之姿好吧! 传言不可信! 不可信呐! 萧宸不知道这是不是沈君曦有意为之,她不穿朝服,不乘马车进宫,还四处看姑娘,她究竟想做什么? 踏进第一道宫门,官员以及其家眷自觉地列了队。 谁都不敢走到沈君曦前面去。 远远看起来,像是沈君曦率领着半朝文武进宫。 她一举、一动、一抬眸都威风到姥姥家了。 宫宴戌时才开始,朝圣门前的广场上熙熙攘攘的站着不少官员。 这些官居高位的人沈君曦能认识一大半。 刑部阎烈、兵部霍风、礼部张毅、工部吴道云……都在里面。 只是高阶官员带着家眷在广场上闲聊,低阶官员只能也在这里等着,不敢四处走动,更别提进偏殿休息。 这是宫中秩序,要知道光是刑部一门就有三十三位六品以上官员。 上司站着,下属哪里有进屋休息的道理。 “呦,小侯爷来了,晴儿,快来见见。” 阎烈见到沈君曦,率先朝着他的嫡孙女招了招手。 一位梳着双髻,戴着蝴蝶簪花清秀少女松开母亲的手,跑过来朝着沈君曦盈盈施礼。 兴许是有些害羞都没好意思抬头去看她的脸。 不等沈君曦开口同晴儿姑娘说话,她身后传来娇滴滴的埋怨声, “君曦哥哥~你来得好迟,玉儿都在这眼巴巴地等你许久了~” “听闻你前几日病了,想去书院探望你,但那些侍卫就是不肯放行!” 晴儿胆子小,见福元郡主过来了,忙不迭地朝她行礼,退到阎烈身后。 福元郡主的手段在贵女圈是出了名的厉害,不少世家女儿都被她欺负过,对于阎风晴而言是万万得罪不起的皇亲国戚。 沈君曦转身,朝着还能说话的萧玉象征性地笑了下。 她怀疑自己的药不好使了?? 萧玉的嘴怎么还没烂呢? 见她手上没戴扳指…心里不免遗憾了下。 “小侯爷不说话,这是还生玉儿的气呢?” 萧玉这会儿养好了嘴唇,肆无忌惮地朝着沈君曦撒娇的起来,引得周遭官员没眼看。 “咳咳,并非,咳咳……风寒未好,嗓子不适。” 沈君曦故意咳了几声,敷衍的话一出,她身后官员心下动了动。 来的路上,这位平易近人的镇国侯没少给他们的人回应,一声都没咳嗽! 如此一想,传言完完全全不可信! 谁说沈小侯爷钟意福王之女了? 这分明是想躲嘛! 萧玉还想亲近沈君曦,像是之前在定灵寺时拽她衣袖。 只是方才碰到衣角就被沈小北打了下手! “家主跟前不得无礼!” “你这姑娘怎么这般失礼冒失,藏娇楼的姑娘都不会逢人就乱拽衣袖!” 萧玉愣住,先是脸色一变,后又望着沈君曦,委屈的泪都要蔓出来了。 沈小北一开口引得全场瞩目,连萧宸难以不意外的瞧着这位愣头青。 秦箬竹出生藏娇楼,句句不离藏娇楼就罢了。 沈小北不过和秦箬竹认识两天,竟也开口就是藏娇楼。 “大胆,咱们郡主与小侯爷素来情投意合,你是什么人,敢拿郡主与青楼淫荡的贱女相提并论?!” 福元郡主身边的丫鬟当场就站了出来,气愤地指着沈小北。 沈小北不甘示弱地瞪着那丫鬟,回口骂道, “谁贱了?!我看你才贱!藏娇楼的姑娘没读书都甚有礼貌,你家郡主有机会饱读诗书还这么冒失!” “人心脏的,想什么都是脏的!” 第54章 该杀的,见不得她跪 丫鬟杜口无言,她也没想到沈小北是这个意思。 沈小北性子单纯,根本就没往旁的方面想,认识了活泼可人的秦箬竹更觉得她比装腔作势的小姐、郡主好多了! “小北,不得对福元郡主无礼!” 沈君曦见福元有火发不出,心中暗笑,明面上却斥责沈小北一声。 “哼,这就是岳峰的儿子沈北?真随了你沈家性子,口无遮拦,话不过脑。” 兵部尚书霍风有模有样地嘲讽了一句,当下他脸色红润,容光焕发,再不像那日沧桑。 沈君曦正好不想搭理萧玉,借着霍风的话避开了萧玉委屈的眼神,几步走前霍风,针锋相对道, “呦,霍老尚书还活着呢!怎么着,你是对小爷那一脚记恨在心,特地调查小爷家里人,打算在今年武贡举上使绊子!?” 霍风脸色立刻黑沉,骂道, “无耻小儿,血口喷人,老夫今日非收拾你不可!” 话没说完立刻被旁边手下拦住。 几个太监也涌了上来,拦在了霍风与沈君曦之间, “大人,不可啊!” “大人消消气,莫要与小辈计较!” 这两人仇越结越深,见面就眼红啊! 霍风的左膀右臂,兵部侍郎严声朝着沈君曦说道, “我家大人一向公正,绝不徇私,认识沈北是因为每年都去东林武馆视察,武贡举上,他有几分本事就使几分本事,沈侯爷何必早早恶语中伤,妄下猜测!” 沈君曦听后冷冷道, “小爷自会盯着,但凡你们兵部敢徇私舞弊,小爷定上门砸了你们牌匾!” “你敢!混账小儿!气煞我也!” 霍风还演上瘾了,横眉竖起,老脸涨得通红,一副想现场撕了沈君曦的模样。 沈君曦,一甩袖, “你看小爷敢不敢!” 说着,便朝着勤政殿偏殿走去, “小北,走!小爷看到他就烦!” 小北义愤填膺的点点头,顺带也瞪了演技大涨的霍风。 两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令一众官员暗自唏嘘,镇国府与霍风的恩怨至今不能消除,也令一般傅太师的僚臣觉得…霍风与镇国府不对付,何不拉拢? 沈君曦还没走几步就听萧宸轻轻说道, “偏殿里该是多为萧室宗亲,除了皇子外,萧宸的叔伯们都在,兴许还有沈伯君。” 沈君曦立刻转向, “你不早说,小爷第一次参加宫宴,压根不知道该去哪儿。” 她话说的不耐烦,但落在萧宸耳中却很是可爱…… 她就是这般,分明心有城府,性子却落拓不羁,是极为可爱的。 站在偏殿门口的一位宫女瞧见了来了又走的沈君曦,快步朝她走来, “小侯爷且慢,康王邀您前往藏书楼品茗一叙。” 沈君曦眸底划过一抹兴味,总算来了,她之前还担心这颍川王对她沈家没兴趣了呢。 “引路罢。” 宫女瞧了瞧沈君曦身后的萧宸与沈小北,有些犹豫,但没有开口。 虽说沈君曦这种外臣除召见不得进后庭,但颍川正大光明的在藏书楼外的亭中等她,行为有些堂而皇之。 令沈君曦意外的是……一身军甲的柳明庭竟然站在凉亭外,遥遥地朝她望了过来。 一股隐而不发的杀意从沈君曦周身散出。 她情绪变,萧宸敏锐的察觉到了,但是不知道原因。 柳明庭巴结颍川王似乎也没什么用处,他已经不是沈君曦的人,仅是禁军副统领,禁军大权还牢牢掌控在范晓手中,沈君曦为什么生气? “康王这是何意?” 沈君曦目不斜视走进凉亭,她身后的沈小北以及萧宸悉数被宫女拦住。 沈小北与柳明庭是认识的,这会儿遥遥望着他,脸色忿忿不爽。 因为沈君曦早在月前就下令将他逐出家里。 颍川王为沈君曦倒了一杯茶,语气疏淡道, “本王久不来京对宫中一切都不太熟悉,也不知在哪约见小侯爷合适,幸得柳大人帮衬。” 说话时一不注意,滚滚冒着热气的茶汤漫过了骨瓷杯盏,流淌了些在石桌上。 颍川王意思是这次见面,柳明庭帮他清理了周边的人。 已经为他所用。 沈君曦勾了勾唇角,回以颍川王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王爷大可有话直说……” 她不畏茶水滚烫地端起薄薄的骨瓷杯盏,随手一泼,悉数落地, “何必茶满欺人。” 康王亦是收了好脸色, “本王也想同小侯爷有话直说,就怕说了被小侯爷背后捅刀,小女一事兴许错在太子莽撞,但小侯爷表面愿与本王交好,暗中却收集调查本王购买军甲、囤积粮草情报,小侯爷该如何解释?” 沈君曦听了心里“咯噔”一声,但面上不显。 她姿态慵懒的双臂环抱,一双浓艳的桃花眼凛然逼人, “康王,您还没老糊涂吧?你将钟灵郡主留在小爷府中,无亲无故地想与小爷攀交……” 话说到这里,沈君曦顿了下,冷盯着康王的脸, “小爷不掂量你行事目的、本事,你当小爷如太子般愚不可及?!” 康王全然不信她,寸光不让的冷笑, “到底是掂量本王实力还是想弹劾本王,小侯爷该是心如明镜!” 继而,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 “小侯爷是聪明人,边关久战不下,老将军年事已高,镇国府呈垂暮之势,一朝天子一朝臣,小侯爷以为手上的金牌能保住什么?” 沈君曦意外康王这么爽快,心下泛起警惕,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闻之眉梢桀骜轻挑,不屑回道, “颍川王这话说的甚为可笑,当今陛下亲赐金牌铁书还能不算数不成?!小爷手持金牌、铁书,管他谁为天子,头顶上的人,仅需要姓萧就够了!” 颍川王脸色沉沉地望着傲慢的沈君曦,她看似说话没轻没重,实际上沉稳至极! 话里话外都透着两不帮衬,撇得干干净净。 他不动声色为自己倒了杯茶,冷冷道, “小侯爷可知,一朝功成万骨枯,人世功业如聚沙成塔,有朝一日巨浪来,将悉数崩毁殆尽。” 沈君曦听他这么说,心脏绷得微微颤抖,眸光犀利,掷地有声道, “哼?一将功成万骨枯?小爷得告诉你另一句,一代帝王成就一代臣!镇国府百年征战,功绩必随陛下之名永垂青史,万古流芳,谁还敢不认祖宗不成?” “早年圣上力排众议,重用沈家军赐无上荣耀,如今颍川王三言两语就想要将军百战身名裂,简直就是痴人做梦!” 颍川王抿了口茶,暗叹沈君曦比他想象中……狡诈! 她怕是已经发现了,言语中无一不坦白着不会帮他,只会帮萧辙后人,保她沈家名垂千史! “哈哈哈哈,你个臭小子好胆量!朕甚爱之!” 北唐帝爽朗的笑声忽然响起。 这座凉亭顶部是藏书楼二楼露台,四周的确空旷无人,看似可以放心交谈,但防不住头顶还有双耳朵。 柳明庭面色大变,握剑的手震颤不止。 沈君曦暗叹钓鱼执法,好大的圈套! 兴许狗皇帝早就知道颍川王大量购买兵甲,屯兵自重,甚至那兵囤着就是为防沈家军的! 颍川王没想到他皇兄就这么笑出来了,一时面上难看。 不言不语起身站到一旁,等着北唐帝从藏书楼下来。 沈君曦从石桌边起身,走到颍川王面前,凝视着他的眼睛,嗓音低幽地逼问道, “王爷忠心耿耿为陛下屯兵以防不时之需本侯能理解,但王爷培养美人无数,只手控住北方三省十六府,陛下知道吗?王爷当真不想反吗?” 对上她浓艳逼人的眼睛,颍川王心底不免一震。 沈君曦这么问是想知道到底是家里出了泄露秘密的叛徒,还是朝中人走了风声。 颍川山高路远,这些秘事朝堂中人并不知道。 阎烈等人收集的证据里也没有。 见到颍川王瞳孔微微收缩,她心下了然,是朝堂中有人走漏的风声。 如果是家里人走漏了消息,颍川王早就知道她具体查到了什么,又何必震惊。 “小侯爷深谋远虑,运筹帷幄当真甘愿镇国府没落吗?” 颍川王在震惊后亦是隐带着兴趣地反问沈君曦。 放在之前,沈君曦这般年纪轻轻的少年,他看不上的。 小少年,再聪明也不免莽撞自傲。 但是现在,他觉得沈君曦是要么得立刻弄死,要么得极力拉拢的人。 再没有第三个选择,前者显然更好。 再让她呆在京中几日,他的筹谋怕是悉数成了空! 见到北唐皇出现,萧宸与沈小北绕过了阻拦他们的宫女,径直过去朝着北唐帝行礼。 “儿臣拜见父皇。” “小民参见陛下。” 北唐帝是笑着出来的,他朝着面露惊讶,正欲行礼的沈君曦兴致满满的道, “你这混账小子免礼!最近总有人说你与朕的儿子们过于亲近,朕心中不免生疑,如今看来,你倒是明白人。” 说罢,才将目光扫向萧宸等人。 见到萧宸他眸中闪过显而易见的厌色,冷冷淡淡的“嗯”了一声。 只是当目光落在柳明庭身上时,威严的眸底泛起厉色,薄怒道, “康王让你调离职守你就乖乖听话,果真是条养不熟的狗!” 帝王多疑,让颍川王一一试探大臣忠诚。 范晓不上钩,但是柳明庭这条鱼见饵就咬,是船就上! 柳明庭伏跪在地上,连忙措辞解释, “陛下恕罪!微臣不敢欺君,微臣看在陛下待康王……待康王兄弟友恭的面上才帮了康王这次!” “微臣待陛下忠心耿耿,绝无逆反之心!还请陛下明察!” 钓鱼执法成功的北唐帝语气冷漠冰冷, “贼臣逆子还敢狡辩,来人,将叛贼柳明庭压入大牢,五马分尸,悬于城门,以儆效尤!” 柳明庭脸色猛然苍白,他顾不得旁的,抬头万般求救地看向沈君曦, “小侯爷!” “小侯爷!!” “阿曦!” “望你看在你我曾是竹马之友的份上替属下解释!” 这哪里是求救,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颍川王和北唐帝的目光都落在了沈君曦身上。 沈君曦心知肚明,她开口,北唐帝十有八九会随了她意! 北唐帝想给她安排婚事,她要不是心甘情愿,能有万般理由推脱。 沈君曦原是免了跪的,但如今求他不得不跪,她被双膝落地,拱手求道, “柳明庭曾被爷爷收为义子,陛下这么发落显得小臣家里不干净,脏了爷爷的名誉,还望陛下从轻发落。” 北唐帝深沉的眼底晃过满意之色。 萧宸与沈小北皆是不理解沈君曦为什么要帮柳明庭求情。 萧宸耐得住,但是沈小北耐不住,急声道, “家主,此人早就被你逐出沈府,他干了坏事,关老将军什么事!陛下圣明,他死了活该!” 柳明庭是沈家年轻一辈中武艺最佳的,也最受老将军喜欢。 然而他在出征与进宫之间选择了进宫。 旁的沈家儿郎谁不渴望披上战甲伴在沈昊山身旁随大军出征! 他却敢拒绝! 加上沈君曦家主令下,一根筋的沈小北更见不得家主为他下跪求情。 沈君曦侧脸,明眸显晦的看了沈小北一眼,不悦道, “陛下跟前,没有你说话的份,滚下去!” 沈小北委屈低头,默退两步。 “你小子倒是随了你爷爷重情重义,罢了,先将他押下去罢。” 北唐帝挥了下手,他身边的禁军统领范晓带人将柳明庭押了下去。 “还不起来?这么跪着显得朕亏待你一样。” “小臣张口狂妄胡诌,望陛下海涵。” 沈君曦没起,诚惶诚恐,有模有样的配合演下去。 “哈哈,朕还甚为喜欢你那句“一代帝王成就一代臣”!你小子整日里揣着明白装糊涂,扮着不入流的纨绔,若急着为朕分忧,早早入朝参政是了,朕亦欣喜的很。” 北唐帝还算满意沈君曦的表现。 因为沈君曦通篇就表达了两个意思: 第一,沈家不会干预更朝迭代,姓萧就行。 第二,沈家仅会对当朝帝王忠心耿耿,其余看第一条。 “小臣不敢,康王对陛下忠心不二,小臣却听风是雨多疑多虑,还需修身养性,入不得朝堂,办不成事。” 沈君曦没穿朝服,更显得没有入朝的野心。 北唐帝略有遗憾, “嗯,是不差这一年,这男子还是得成了家才能稳重些,你们速去赴宴吧。” “陛下说的是,小臣告退。” 沈君曦起身,对上萧宸担忧的眸子。 大概这时候唯有病秧子能懂她四面楚歌,难上加难。 朝廷中人办事是透风的,人人皆有面具,要用他们,但谁都不能多信。 ………… 走在来时的路上,天色完全黑了。 一道火花飞上高空,五光十色的烟花炸开,隐约间能听到从御花园传来的惊叹声。 岁旦宴会已经开始。 沈君曦细想着方才的事沉默不语,被训斥的沈小北像是霜打的茄子,神情萎靡。 萧宸忽然低头朝着沈君曦说道, “小侯爷,萧宸去探望母妃一趟。” 沈君曦抬头看了眼夜幕上恣意地盛开烟火,想他娘亲虽然恢复封号,但未必会参加宴会该是独守宫中,叮嘱一句, “今夜宫中人多乱杂,你来往时小心些。” “好。” 被她关心,萧宸恬暖一笑,漫天流光坠落他乌黑清澈的眼底,显得温柔又治愈。 不过见他是笑了下,沈君曦都觉得堵闷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她后悔的事情不多,没早点杀了柳明庭算是一件,那一跪,跪的她气得很!! …… 一颗颗烟花把黑暗就炸亮,叫嚣着冲破天际,光线忽明忽暗。 萧宸在宫道上快步走着,蓦然拐入一条逼仄阴暗的小道。 单薄的身影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他快步走在杂草丛生的林子里。 路到尽头便没了路。 他的身影却犹如暗夜魅魅般翻入掖庭局后墙。 敞开的窗棂里传出太监们的笑语。 柳明庭作为京官犯事应该被送往宫外宗正院,但今日满朝文武都在御花园赴宴,宗正院无官员在,范晓自己也不例外。 因此,柳明庭极有可能会被先押入掖庭狱。 掖庭地牢,正门以及后门的巡逻、看守太监不少。 唯有这一处是太监住的后舍,能够轻易潜入。 他回首一眼掖庭局院门前站着的禁宫军,证实了猜想。 掖庭局隶属于内室省,平日关押的都是犯错的妃子、女官等。 柳明庭不在禁宫军不会这么把守这里。 为了防止犯人逃脱以及其他意外,地牢的进出口被修建得又长又窄。 萧宸走进地牢的时候有些不太巧。 狭长的暗道对面迎面走来一位给囚犯送餐食的太监。 烛光映照出萧宸清冷如玉的脸庞,张公公见到萧宸活像是见到了鬼。 数月前,他奉命苛待宸妃母子,送馊了的糠咽菜,骂了不少狠话,当下就胆战心惊地跪了下来。 如今萧宸封王,难不成来找他问责了? 萧宸缓步走向张公公,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黑暗笼罩住了跪在地上的人的,头顶传来的嗓音温和优柔, “本王并非来找你,柳大人可在这?” 谦谦君子润玉无瑕,一如当初。 “回宸王殿下,在……在左边,这是钥匙。” 张公公忙不迭的献上殷勤,抬头露出了谄媚的笑。 刹那间。 尖锐的匕首,贯穿了他的胸口,刀尖旋剜着心脏。 剧痛袭遍全身,被狠狠掐住脖颈的张公公,亲眼看见了那双明澈灵净的眸子里,掀起寒彻脊骨的嗜杀和某种晦暗不明的喜悦。 第55章 她敢要病秧子的命 柳明庭善武,为免出乱子,被缚手绑在牢中。 “咔哒” 囚牢的门锁被人打开。 萧宸提灯而来。 摇曳的火苗透过八角宫灯将漆黑的牢房照亮。 柳明庭意外抬头,一袭雪色映入眼中。 矜贵雍容的少年身上披着雪貂披风细密而轻盈,随着他蹲下动作,根根如针般的貂绒如浪般层层叠叠舒展,反射出莹亮柔光。 公子如卿,温润如玉,不染任何尘芥。 柳明庭顾不上旁地,望着萧宸心急如焚的低声问, “是不是小侯爷让你来的?现在就能救我出去吗?” 萧宸眸底微映着一点浅浅的雪光,望着落魄的柳明庭没有回答。 “你快说!皇上会如何判我?皇后知不知道这件事?” 萧宸语气轻轻说道, “小侯爷不会救你了。” 柳明庭面容死寂一瞬,下一刻,却变得阴狠起来, “阿曦,她会救我的!” “她绝不敢不救我……你去让她来!立刻让她来!” 萧宸听了,忽而微笑,笑容冰冷, “不敢?” 狭长刀影在空中利落划过,他割开了柳明庭的喉头,血液如注喷涌,猩红的皮肉断裂外翻着。 “你凭什么令她不敢?” 这一刀避开了关键的动脉,割断了他的气管,以至于柳明庭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些喷涌的鲜血霎时染红了眼前的整片视线,他歪着头,瞪大血红眼睛不可置信的死盯着萧宸。 “不忠不义,你不配喜欢她,更不配威胁她,你真该死。” 他嗓音清冷优柔,好似不染尘世的冬日山涧的雪水流淌,眼下被溅了几滴血珠,残忍的殷红色,将他眉眼衬得潋滟妖冶。 她被威胁,受了屈,他心都急疼了。 柳明庭的侧颈动脉被割裂,重重的倒在地上。 萧宸不知道柳明庭掌握着沈君曦什么不可告人秘密,什么重要的把柄,让沈君曦不惜保他的命。 柳明庭不止一次背叛了沈君曦,可是她还是下不去手,他总是要帮她的。 片刻间,萧宸提气翻出院墙,他抬起微微苍白的脸望着绚灿的烟火缀满了夜空。 星星点点的华彩坠落人间,照亮这波云诡谲的皇宫夜宴。 还好……他还有她。 …… 欢宴一席,帝王未至。 皇后一炷香到场开了宴会,像是出了什么要事又临时离开了。 此时,宫中有品阶的嫔妃落坐于空荡荡的龙椅两边。 台下舞女款款进场,大臣们穿着鲜亮堂皇的朝服,女眷们在另一边有说有笑地围聚在一起。 唯独沈君曦,明明坐在距离龙椅最近的位置却显得有些寂寞。 所谓高处不胜寒。 位于末端的低阶官员们能够有说有笑攀谈,但坐在前面的,尤其是官居一品的位置那一片,大家都好似专心赏舞,气氛意外安静。 沈君曦对面是左右丞相,身旁是傅太师,其余便是雍亲王、福王、禄王等一众萧室皇亲,皇帝不在,她连客套都懒得客套。 虽然年轻,但作为超一品镇国侯,她只能同一帮头发花白,心机深沉的老头子坐在一起。 要么不说话,要么便是犀利的唇枪舌战,想想都累得慌。 “宸王到。” 通报太监不高不低的一声报道,引得沈君曦百无赖聊的看向从拐角走来的萧宸。 见他脸色古怪,嘴唇不正常的泛白,沈君曦眉梢稍稍动了下,站起了身。 做大夫,望闻问切是看家本事。 萧宸脸色不对,一眼就能看出来。 路过监察御史身边的时候,沈君曦不悦的夺了他手中的笔, “又不是在朝上,你还要记小爷吃了几口菜,饮下几杯酒不成?” 平日上朝监察御史会在一旁用书本记录,哪一位官员仪容不对或者交头接耳,不合乎朝仪就会记录下来,待到朝会结束之前,交给中书省例行处罚通告。 此刻他还在尽忠职守地记录宴会过程,包括来客时间。 他这会儿动笔是想记下她起身去找萧宸! 这让沈君曦不爽了,屁事也值当! 监察御史平日受得各方恭维,但碰到刺头儿沈君曦那是不得不低头,立刻合上本子, “镇国侯说的是,下官唐突了。” 萧宸见沈君曦连监察御史的笔都敢夺,嘴巴没有笑,但眼睛却在笑。 他爱她气焰嚣张的样子,好似她生来就该盛气凌人,永远都该如此。 “高兴什么东西?怎么回事,好像平白伤了血气。” 沈君曦与萧宸站在松柏树下,她有些想为他把脉,但这会儿周围人实在是多,几个太医署的宫医时不时盯着她瞧。 “能不能回去再对小侯爷说。” 萧宸纯净温软地望着她,全然不在乎旁人眼光。 他不瞒她的,什么都不瞒。 她偏爱他,会原谅他,一定会。 萧宸按捺着恐慌想着。 沈君曦疑惑了下,微微靠近,附耳于他身侧,叮嘱道, “嗯,虽说一般人也不敢在宴上弄出事,但小爷等会儿不同你在一起,萧云泽他们不是好鸟儿,酒水食物之类的避讳着些,明白了?” 在宫中用毒是最下等、最简单、最高效、最常见的伎俩。 萧宸久居宫中怎么会不知道,但沈君曦却当他全然懵懂般关心他…… 萧宸心中暖涨,他克制着想要抱她的冲动,缓回道, “萧宸知道,小侯爷亦是。” 说罢,沈君曦看向末尾处正大快朵颐的沈小北,这孩子心……是真大! 沈小北哪里是心大,他是化悲愤为食欲! 他无品无阶的不能在沈君曦身边,与沈君曦将近隔了八十张桌子,距离萧宸的位置也将近五十张,心里委屈着还没人说话呢。 “皇后娘娘到!” “太子到!” “十公主到!” “福元郡主到!” 一阵用力拔高的公鸡嗓发出的声音颇为刺耳。 宴会上的官员女眷立刻稀里哗啦跪了一地,高呼道,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场上唯有一品王爷、宰相以及超一品大员不必伏礼叩首,因此能在乌泱泱人群中站着的人会明显突兀。 沈君曦不痛不痒的朝着皇后拱了拱手。 傅家这位皇后她熟也不熟,说不熟她的人都杀到自己院子里去了。 说熟,也今天头一回见到。 皇后身穿一袭正红色如意缎绣彩凤朝服,威仪的行至高台凤位上,沉声道, “常总官,宣本宫懿旨。” 众人还在跪着,心下不禁猜想,难怪皇后开了宴席又走,原是拟旨去了。 常福手持懿旨高声道, “兹闻颍川康贤王之女萧钟灵娴熟大方、风华幽静,淑慎性成,本宫与陛下躬闻之甚悦。今太子适婚娶,当择贤女与配。值萧钟灵与太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萧钟灵许配太子为太子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久未露面的萧钟灵莲步款款走向高台,面露喜悦道, “臣女接旨,跪谢皇后娘娘恩典。” 皇后抬了下手,眉目稍稍柔和,慈爱道, “免礼平身,你与本宫往后便是一家人了。” 随后,常福接过手下人递来的另一道明黄色圣旨, “陛下有旨宣。” “昊天有德,成人之合。镇国侯沈君曦人品学兼优,此为治国之能臣,观之已久,甚慰朕心,朕有意结亲,朕十女萧诗婵品德贤良,尚未婚配,侄女萧玉温婉淑仪,丽质轻灵,待字闺中,两女当与镇国侯配佳偶成双,多生子嗣,以慰朕心。 特将二女许配镇国侯为超一品掌国夫人、超从品辅国夫人。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这道圣旨可就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作为超一品镇国侯有多少女人都可以,但第一次娶亲就多娶位平妻是闻所未闻啊! ………… 沈君曦万万没想到还能一下给她赐两个媳妇,这回是真也被惊住了。 “镇国侯接旨!” 见沈君曦站在原地不动,常福不得已又喊了一声。 一帮子大臣齐刷刷瞄向沈君曦。 按理说…只要沈君曦不想,凭着丹书铁券抗这道旨意也不是不行,所以,沈君曦想不想还是很重要的。 萧宸朝她走了一步,温软优柔在她耳边轻轻道, “小侯爷,柳明庭已死。” 声音钻进沈君曦耳朵里。 沈君曦没有回头看他,但心猛地被震了下。 刚往前走了两步,陡然身体一颤,原地倒了下去! 萧宸一惊,连忙伸手抱住她后腰,朝着太医的方向急喊道, “魏太医!!快!小侯爷病发了!” 沈小北顾不得礼仪,飞身而至, “家主!!!” “小侯爷~!!” “小侯爷!!” 萧钟灵与萧诗婵两女也着急忙慌地跑过来,两女一脸焦急,这没接旨还算不算啊?? “太医!快!太医……” 场面慌乱成一团,萧宸将沈君曦抱的很紧,除了让魏太医帮她把脉,旁人伸出的手悉数被他挡住。 “沈伯君好心情,自己儿子晕了,还能在这安然饮酒。” 霍风跟着站在人群外,没忍住嘲讽了沈伯君一句。 没有实权、实职的沈伯君脸色阴沉坐在犄角格拉的位置,回道, “老夫又不是大夫,去了又能做得什么,倒是霍大人一如既往爱多管闲事。” 而常福手上却还有一道圣旨,他为难的看向站起身的皇后, “娘娘,这道宸王的懿旨…还宣吗?” 皇后凤眸阴霾,忍而不发道, “还怎么宣!速去禀告皇上!” 常福快步前往雍华宫。 雍华宫内。北唐帝正在与颍川王下棋,风贵君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 作为男妃,风贵君的身份特殊。 早年间他还没被封为贵君上朝,后来他封为贵君还想上朝被许多嫔妃反对,前朝大臣也是纷纷请旨抗议。 以至于,他虽受宠,但身份尴尬,宫宴也鲜少参加。 “启禀陛下,大事不好,镇国侯在听到圣旨后昏厥了!” 常福小步跑来,话音刚落,北唐帝大掌一挥,将汉白玉棋盘上的棋子悉数甩到了地上,怒道, “这小子定是装的!她是沈昊山的孙子,武艺不错,体质怎么就能差了去!她不在意柳明庭死活还故意欺朕!着实可恨!” “来人,明日在临安街对柳明庭施以炮烙刑法!” 颍川王站起身,拱手劝慰道, “皇兄何必这么大火气,沈君曦年纪小,难免叛逆些,还不懂这是皇兄给她镇国府的机会,再等等吧。” 北唐帝朝着宫人挥了挥手,待一众宫人退下。 他恍惚一下老了许多岁,沉重道, “皇弟,你可知朕这北唐百万大军姓什么?如今沈昊山对朕还算忠诚,但泽儿呢?泽儿日后便是接手了朕的位置也做不安!” 在皇帝眼里,沈君曦与萧室公主成婚,往后生的孩子便有一半的萧室血脉,沈家军必须得认,权利也能稍稍归拢。 奈何沈君曦千方百计的推脱! 颍川王点点头, “皇兄念旧,心底对太子真是疼爱。” 北唐帝幽幽道, “他是朕与紫秋嫡子,朕怎能不疼?当初若不是傅国丈愿意将紫秋下嫁于朕,朕何来今日?紫秋怨朕,朕不怨她……不怨她……” 当年还是大皇子萧辙的北唐帝被沈昊山救回北唐,傅太师二话不说就将嫡女许配给他,扶他步步登上帝位,他与傅紫秋算得上携手与共的患难夫妻。 只是后来,他被迫娶了和亲公主,为了稳固帝位又纳了四妃,后宫的妃嫔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在一次次争吵中,他与傅紫秋许下的海誓山盟成了笑话。 北唐帝念旧,念所有人的旧,却唯独不念宸妃。 因为让他这么念旧的原因,正是少年时在榕国受到的耻辱! 北唐帝看向颍川王定定说道, “你可还记得你与朕身在榕国时,曾发下的毒誓?” 颍川王垂眸,沉声道, “当然不会忘,我们兄弟俩有朝一日,必会血洗榕国宫廷,一洗前耻!” 说着,无奈叹息道, “沈昊山顽固,这么多年来皇兄对他万般纵容,他养出来兵却认了主,不是我们的兵……” 北唐帝眸光冰寒,望着一地黑白石头狠狠道, “是啊,不是我们的兵,留之无用,弃之可惜,沈君曦可恨至极,朕拿捏不得沈昊山,还处置不了她不成!” *............................ 凤鸾宫正殿,烛影摇晃。 “啪”。 清脆鲜亮的巴掌重重落在萧宸脸上。 皇后傅紫秋脸上带着夺人的威魄,嗓音寒厉, “你算的什么东西,敢同吾儿分庭抗礼?” 萧宸被两个太监押着跪在地上,平静回道, “萧宸并无此意。” 萧云泽却重踢了萧宸一脚,脸色恨恨,总算解气道, “母妃,你别看这贱人现在老实,他前几日还想杀儿臣!他就是想同儿臣争,日日想着法儿勾引沈君曦,想要沈君曦帮他!” 皇后听后冷笑,俯身掐着萧宸清瘦的脸颊, “沈君曦日日与你为伍,受你教唆,现沈门一党日渐开始弹劾吾儿,你想作死,本宫大可以成全你!” 萧宸望着这位尊贵的皇后,他平静的脸上流露着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狠决,咄咄逼人反问道, “娘娘既然清楚萧宸有教唆小侯爷的能力,就当要明白,今日萧宸死在您这里,那些弹劾太子的折子更会像雪花似的越积越多,萧宸敢死,皇后娘娘敢动手吗?” “啪” 反手又是狠辣的一记巴掌,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吾儿今有康王助阵,谁还能动他?!” 华贵的黄金护甲划破萧宸无瑕的脸庞皮肤,兴许是觉得可笑,他冰冷寂然的眼底泛起几分嘲讽, “颍川王若真能比肩镇国军皇后娘娘又何必拿萧宸撒气?可笑的是,太子酒后强奸钟灵郡主,试问颍川王能心甘情愿帮助他吗?” 皇后转头错愕地看向儿子萧云泽。 萧云泽同她说的分明是,他与萧钟灵两情相悦。 萧云泽意外萧宸竟知道他强要了萧钟灵一事,抬手指着他,怒问道, “你是如何知道此事!?这件事颍川皇叔知不知道?你快说!不然本太子现在就要你的狗命!” 萧宸却连看都不看萧云泽,他冷淡的凝视着皇后. 皇后转身,凤眸阴郁冷沉。 宸妃刚拿出长佑令、募捐款项帮关外战事,沈家军不会不感激这份情。 如今的萧宸看似微小如尘,不受待见,但早就不是那个因为在北唐没有母族依仗所以处处遭受欺凌的皇子,他的背后有一座镇压北唐的大山。 人人知道沈君曦行事嚣张,不解决沈君曦,先动被她护着的萧宸,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他死在皇后这里…… 萧云泽想要入朝,必受掣肘。 换句话说,不是不能杀,而是杀了全无好处。 “惠妃娘娘到!” 门外太监一声传报,让皇后压下眼底杀意汹汹,站直身体,给手下太监递了个眼色。 萧云泽骂道,低嘲道, “你这杂种,与你那母亲一样走狗屎运。” 惠妃被宫女搀扶着跨过门槛,进门见萧宸跪在地上,说道, “臣妾听闻沈小侯爷在姐姐这里,臣妾来瞧瞧,呦,太子也在,这小九怎么跪着?” 傅紫秋坐回到凤座,甩袖说道, “小侯爷晕倒时他就在小侯爷身边,本宫询问一二,惠妃有意见?” 宫中多年,惠妃早就习惯了皇后专横跋扈的模样,屈身赔笑道, “臣妾哪儿敢,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皇后执掌后宫多年来一直专权恣肆,在其余嫔妃眼中,北唐皇虽不常进她宫里,她却是受宠的。 早年她可没少处死品份的嫔妃,毒杀皇嗣,但无论她怎么作恶,皇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年偶尔小惩大戒,从未动过她的凤印。 不过,她们这些有家世的嫔妃倒也不讨厌皇后。 毕竟她不争宠,不甚在意皇帝宠幸谁,为了帮傅太师笼络朝堂,大多时候不会为难她们这些有身家背景的妃嫔。 皇后撇了惠妃一眼,接过下人递上来的茶水,抿了口说道, “太医说小侯爷仅是气血不足,并无大碍,陛下方才也来探视过了,惠妃若还是不放心,等小侯爷醒了再来瞧罢。” “臣妾还是不多叨扰皇后娘娘了,带了些补品来劳娘娘转交。” 惠妃让身后宫女呈上木盒,端庄地笑了笑,看向站起身的萧宸问道, “夜路甚黑,小九没带下人打灯,可要与本妃一同走?” 皇后犀利抬眸冷冷看了惠妃一眼。 明显,惠妃有意帮萧宸。 惠妃位居四妃之首,父亲是户部尚书,母亲蒋氏与蒋公明有些远亲关系,家族势力在朝堂还是有些的。 正当萧宸欲开口回绝,一位粉衣宫女从偏殿匆匆跑了过来,屈身道, “启禀娘娘,小侯爷方醒过来了,要见宸王。” 第56章 沈君曦也会装无辜了 萧宸始终平静如死水般的眼眸里泛起的几分波澜,向惠妃说道, “多谢惠妃娘娘好意,萧宸先行去见小侯爷。” 惠妃望着萧宸的残伤的脸,心底幸灾乐祸却不显在脸上半分,礼仪有度的朝着皇后微微屈身道, “小侯爷既是醒了,臣妾顺便去瞧瞧,先行告退。” 她听闻萧宸被皇后押了就欢欢快快的赶过来了,搭救萧宸对她来说举手之劳。 傅太师因为银子一事引得上怒下哀,傅太师还想笼络他爹,皇后就不会把她怎么样。 在这宫里,前朝和后庭从不分开,权势就是命。 这番图的不过是个人情。 敌人没下台之前,敌人的敌人都是朋友,这一点惠妃还能不清楚吗。 虽然没救成,但人情到了,表过态,这就够了。 *........... 凤鸾宫偏殿。 浑身酸胀的沈君曦被沈小北扶着从床上坐起来,开口第一句便要见萧宸。 方才她丹田提气逆运《生聚养生诀》,堵塞任督二脉,令气血暂时堵塞,造成脉浮无力的脉象,脸色也自然苍白如纸。 医书有云:穴位畅通则不身体痛,身体痛则不通。 她堵了体脉会痛,因此浑身酸痛得很。 那时候萧宸说柳明庭死了,她没疑他,选择相信。 原本她就打算继续装病拖,但柳明庭威胁她,不得不为他求情。 她女扮男装,好不容易稳住局势,决不能在这时候前功尽弃。 可是,柳明庭怎么会死?又是怎么死的?萧宸是怎么知道的? 这些疑问都盘旋在心头。 门被推开,寒风从推开的门中灌进来,引得彩锦帷幕飘荡,卧榻旁悬着两盏八角琉璃灯跟着晃动。 对上萧宸的第一眼,沈君曦面色一怔,乌黑的眸底不出意外的泛起森森寒潮。 沈小北惊呆了,他从床榻边走向萧宸,皱着眉盯着他脸上的伤口惊疑问道, “宸王!你这是怎么回事?哪个王八蛋连王爷都打啊?” 萧宸没有说话,定定与沈君曦对视,她的脸色只在是太冷了,眸底冷若寒涧,深不见底,以至于他竟看不出她的心思。 惠妃屏退了身边带着的宫女,跟着走了进来,无可奈何替萧宸回答道, “小九不妨事,本宫来时他正在被皇后问责,大抵是说错了话令娘娘生气了,唉,怪本宫来晚了。” 说着,她走向坐在床榻边的沈君曦,不紧不慢落座在床前的软凳上,叹了口气,诚心正意的说道, “在这宫里便是这样,皇子们能活着便就不错,比不得小侯爷金贵,本宫啊~这些年的日子也不甚好过,宸妃被诬陷那时候,小九若不是有小侯爷关照,怕也未必能活命。” “只是皇后这人,素来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 惠妃有家族撑腰,儿子又大了,不怕说这些。 沈君曦没有接惠妃火上浇油的话。 她站起身走向萧宸,盯着他苍白脸上那道狭长狰狞的血痕,冷沉说道, “小北,你带着宸王回书院。” 沈小北不解地疑惑道, “家主?我们回去,你呢?” 萧宸凝视着沈君曦冷肃的脸,他以为她醒来会等不及问他柳明庭的事情,可是却让他先回去书院? “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问这么多做什么。” 沈君曦语气沉冷。 她这个人有个致命缺陷,护短,意气用事,脾气极爆! 小时候她养的雪犬被路人踹一脚,她都心疼个半死,何况拿重金养的人? 如今京中无人不知道萧宸是她的人,趁她病,打她的脸! 当下几乎是克制着冲出去把皇后直接弄死的冲动。 萧宸也好,宸妃也罢,毫无前庭依仗的这对母子,对她根本就毫无威胁! 过去的事情她管不着,但如今明知道萧宸是她的人,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这皇后就是嫌日子过的太舒坦了! “可……” 萧宸连话都没说完,沈君曦就冷若冰霜的将他打断, “你的药不能落下,现在就走。” 她的眼睛里笼聚着冷冽煞气,动了真怒,在隐忍。 沈小北不敢惹沈君曦生气,拽着萧宸胳膊就走, “走吧宸王,我回去给你上药,家主说什么咱们得听啊。别惹家主生气。” 萧宸蹙眉,他不知道沈君曦要做什么,但小北的力气大了,他拗不过,三两下就被拽走了。 “小侯爷,你也别太搁在心上,小九这孩子毕竟封了王,只要再熬一年便能远离京中,小九啊,遇上你是真遇见了菩萨,想来皇后也没什么办法再惩治他,顶多扇几个巴掌,还能真要他命不成。” 惠妃是懂煽风点火的,她见沈君曦戾腾腾,心下别提多得劲儿。 沈君曦何其聪明,岂能不懂惠妃一番话的心思? 自愿送上门的棋子,她还有不用的道理? 沈君曦冷扫了眼门外候着的宫女太监,背对着惠妃,淡淡说道, “娘娘这份情晚辈领了,那日说好的玉佩晚辈忘带了,当下想送娘娘份更大的礼,就是不知道娘娘有没有能耐收下。” 惠妃惊愣了下,随后心中大喜,难以掩饰的抿唇笑道, “只要小侯爷愿意送,本宫便是没能耐都得涨些能耐。” 惠妃可一点不愚钝,生怕自己接不住这泼天的富贵。 虽然在宫中争了这么多年,输了无数场,她早就不敢做皇后梦了,但今天皇后的一巴掌竟真打得这位含着金汤匙的小祖宗发飙,简直太快人心了! 万一,皇后能被沈门弄倒,这北唐后位怎么着都是她的! 那时候萧逸才是正统! 至于异国血脉的萧宸,沈君曦再有心扶持,也会遭到大批朝臣的反对,她倒是不怎么担心。 这每个人身处的位置不同,念想的自然也不一样。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惠妃生怕有变,迫不及待的走到沈君曦面前,小声道, “小侯爷,凤鸾宫里不是说话地儿,不如到御花园走走?” 沈君曦单手负在背后,不轻不重的说道, “御花园就不去了,晚辈对宫中的路不甚熟悉,这会儿该去找陛下问安,还望娘娘亲自带个路。” 惠妃抿唇一笑,朝着门外的宫女招了下手,宫女会意来搀扶她出去。 沈君曦跟在其后,只是她刚出门就被守门的太监拦下, “小侯爷方才醒来,皇后娘娘命奴才守着……” “滚。” 单单一个字,便让小太监打了个哆嗦,不敢拦她,也不敢跟着他,连忙去禀告皇后了。 *................... “什么,沈君曦就这么和惠妃走了?!” 皇后原本也打算去看沈君曦,但方才被萧云泽三言两语说的火上心头,怒不及处置了萧宸。 也有些不想难堪,因此打算晚些时候去看,没想到是沈君曦竟是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了! 可谓无礼又嚣张。 “是的,奴才听小侯爷说,让惠妃娘娘引路待她去见皇上。” 太监如实禀告。 萧云泽一甩袖,立刻说道, “沈君曦那厮一向萧宸,一定是想到父皇面前告状!” 他语气有些着急, “母妃,我们该怎么办?” 皇后坐在铜镜前泰然自若地卸去坚硬狭长的护甲,瞟了萧云泽一眼,不屑一顾的说道, “堂堂储君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你慌?” “她去找你父皇本宫倒是不担心了,你父皇比本宫还恨那个杂种,随她去吧。” 她摆弄耳边的琉璃凤钗下的珍珠流苏,不屑一顾的说道, “前庭是得惧她三分,但在后庭,她不值一哂,本宫才是唯一的主人。” *....... 与沈君曦并肩走在前往雍华宫的宫道上。 惠妃捏紧了手中帕子,低声问道, “小侯爷,打算怎么对付皇后?” 沈君曦能看出惠妃脸上的激动,心中冷笑,淡淡道, “娘娘只需要帮晚辈取一件东西,天亮前送到公孙女官的手上。” 惠妃愣了愣,仅是一瞬犹豫的目光就已坚定, “什么东西?若在本宫能力范围内便是小事一桩,若是不在本宫范围内,本宫便是铤而走险也愿为小侯爷走上一遭。” 这一刻,沈君曦还有些欣赏这位惠妃的魄力。 这惠妃为她是假,为自己是真,但有够果敢。 她不避嫌的对惠妃附耳几句。 惠妃听后心下反倒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却表现的有些犹豫说道, “小侯爷要的东西不难,只是陛下对皇后甚为信任,这招在皇后身上怕是不太好用。” 沈君曦微微挑眉,冷傲不羁回她, “招数要看谁用。” 惠妃不疑有它,停下了脚步,温缓说道, “本宫就送小侯爷到这里了,小侯爷慢走。” 沈君曦微微颔首,大步走向雍华宫。 方走到雍华宫门前,太监总管常福就迎了上来, “哎呦,奴才的祖宗呐,方才陛下去看您,您还晕着呢,这会儿怎得自己赶来了?” “外面冷,快请,快请。” 沈君曦的动作实在是快,快到刚睡下的北唐帝听她主动赶来告罪又惊、又气、又有些小小的欣慰。 “你小子,到底是身体真弱,还是说听不得朕的圣旨?” 富丽堂皇的寝宫中,北唐帝气不恨的望着她。 这么看,北唐帝还不知道柳明庭死了,沈君曦心下了然。 范晓没有汇报,一定是怀疑她动的手,因此先压着事。 所以,人只会是萧宸杀的,他动了内劲,因此气血大亏。 之前萧宸突然虚弱沈君曦就怀疑过,因为萧宸的身体不能轻易往丹田提气,气血是跟不上的。 现在,萧宸怎么杀的柳明庭不重要,重要的是东窗事发需要有人顶罪。 顶罪的人,该是她想弄死的人。 因此她要让北唐帝顺心。 顺心了,他就会先反过来哄着她,平她之怒。 “陛下愿意将公主以及郡主许配给小臣乃是小臣的福分,只是小臣受不得齐人之美,还望陛下收回圣旨,择取一位佳人许给小臣足矣。” 沈君曦跪在地上,总算说了句让北唐帝宽心的话。 北唐帝单臂搁在腿上,弯腰望着沈君曦,疑惑道, “朕听福王说,你心仪福元郡主,所以你是仅想娶萧玉那丫头?” “但凭陛下安排。” 沈君曦没有抬头,爽快的让北唐帝有些拿捏不准。 北唐帝甚至开始寻思,那柳明庭的命就这么重要? 真不愧是竹马之友。 北唐帝抬手,语气中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关切, “此事朕考虑考虑,你身子不好快些起来吧。” “多谢陛下体恤。” 沈君曦起身,又朝着北唐帝拱手道, “若无旁的事情,小臣先退下了,至今头还有些晕。” 北唐帝见她脸色的确差得很,心下又信几分她是落下了肺症,气血不足才在宴会上晕倒,关心道, “且回去吧,你这身子可得养好了,沈家可就剩你这一脉了,朕若是不能照顾好你,岂能对得起为朕浴血奋战的昊山,该吃的药切莫落下了。” 沈君曦不轻不重地应下,转身时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中晦暗莫深。 她忽然觉得,世人皆棋,要么操纵旁人,要么被旁人操纵,棋子之间血流成河,下棋的人本该云淡风轻。 皇后派刺客来行刺萧宸的那次,她就应该早早谋划出手,让自己的人沦为棋子,生死在旁人一念之间的感觉,实在是令她觉得可笑又极怒。 因此未来的风云,只能在自己手中发端。 *......... 朝圣门前,禁宫军头发斑白的范晓左右都没能等到沈君曦。 等到后半夜,回到侍卫处,进入自己房间,一开门便见到沈君曦悠哉哉的坐在他屋内,惊得他当即关上了门。 范晓将腰间佩刀搁在桌上,不卑不亢的坐到沈君曦对面,语气不明的问道, “小侯爷深夜来访,为的可是柳明庭一事,柳明庭果真是小侯爷派人动的手?” 沈君曦拿出一方软帕搁在桌面上,手帕上晕染着香气的徐徐散开,语气笃定道, “小爷不与范大人拐弯抹角,皇后与柳明庭有染,她见柳明庭得罪了陛下,害怕东窗事发,命傅家的人杀死了柳明庭。” “小侯爷口说无凭,凭一方手帕能证明什么?” 范晓冷淡地望着沈君曦,虽然不知道她意欲为何,但她的话未免太扯了。 “不能证明什么,姑公就不能不帮我告发傅皇后吗?不看僧面看佛面,姑公不愿认我这个小侄孙也得认亲孙子吧。” 沈君曦望着范晓眨了眨艳丽漂亮的桃花眼,令他满目骇然! 沈昊山那位英飒嫡姐名叫沈雨竹,沈雨竹有子叫沈霜。 范晓是“关内侯”沈霜的父亲。 世人都以为战死的关内侯是沈雨竹捡的孤儿,却不知她当年挺着大肚子出征,在军中大营诞下的沈霜。 范晓与沈雨竹认识的时候,仅是位年纪尚小的禁宫侍卫,一夜沈雨竹醉酒两个人稀里糊涂的在一起了。 然而门不当户不对,年龄差距还大,范晓不敢求娶,沈雨竹又是飒爽的性子,半个月后就跟着沈昊山出征。 沈雨竹三十六岁负伤从边关回来的时候沈霜已经五岁。 同年重阳节。 萧辙亲手提拔的禁宫统领逼宫谋反。 沈雨竹率兵杀入皇宫,救下了险些被杀死的副统领范晓,但她自己却血洒武陵门前。 死之前,沈雨竹才告诉范晓,他们还有个孩子。 范晓那时候已经是执掌大权的禁军大将,陛下多疑,他怎敢去认沈霜? 只能暗自关心,以至于沈霜死时不知道自己还有个亲爹。 “我…我…还有孙子?霜儿有孩子?这不可能!霜儿二十四岁就战死于狭关道!” 范晓至今五十六岁还是孤家寡人,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血脉在世上!! “姑公觉着小侄孙还能骗你不成,因为不是北唐的姑娘,所以爷爷瞒了下来,想暗自为姑婆留下一脉。” 见范晓还在震惊着,沈君曦问道, “所以,姑公是帮还是不帮?” 范晓冷下了脸,冷哼一声, “你是在威胁老夫?” 沈霜都死了,范晓与镇国府也就没什么纠葛,仅是会看在沈雨竹的份上稍稍帮衬沈君曦一二,但要他揭发皇后,这点儿纠葛可就不够了。 正如皇帝藏书阁楼上的时候,他分明在,却没有提前告诉沈君曦。 事有大小,北唐帝虽然多疑还有些昏聩,待他却是深信不疑,极为厚待。 这么大一件事范晓怎么会轻易帮沈君曦? 沈君曦表现得有些生气,她站起身无辜道, “姑公这话说的,我还能为了陷害皇后不惜拿自己血脉亲人来威胁你?再说小侄孙也不是口说无凭,柳明庭长期出入凤鸾宫,他手下人不会不知道,姑公去查查便知!顺便再去翻翻柳明庭的衣物,是不是也能闻见这股香味,这般勾人幽香,经久不散,唯有皇后寝宫才有。” 第57章 帮她洗脚,漂亮的脚,不像男人 范晓凝视着沈君曦的眼睛,沉默许久,终是说道, “好,老夫应你的话去查,若是假的老夫不会帮你,若是真的,老夫帮你这次,下不为例。” 沈君曦目露狡黠,欣然一笑, “还是我姑公爽快仗义!” 瞧她笑得像小狐狸一样,范晓都不知道沈昊山是如何培养出这样的孙子,狡猾得一点都不似沈家的人。 就是不知道他孙子是什么模样…… ………… 卯时,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天边漆黑一团。 万松书院青石路上被白霜蒙着,寒冷砭骨,干冷干冷的。 冬天的早晨比夜里还要黑些,沈君曦回来的时候已然又累又饿又困,太阳穴隐隐抽疼发胀。 这一夜,她忙得不可开交。 见沈君曦回来,沈小北率从萧宸房里出来,还没来及出声,就瞧见沈君曦抬手做出嘘声动作, “小爷乏了,先睡,你有话明天再问。" 萧宸没有说话,默不作声的跟上她,尾随她进了屋子。 一言未发的就跪了下来。 梅苑的地龙烧的暖和,驱散了不少身上的寒气。 沈君曦侧脸看了他一眼,斜倚到了软塌上,后腰被靠枕抵着舒服多了。 房门敞着,昏暗的寝室内没有点灯,她鸦羽般的长眉微蹙,纤细素白的手托着脸颊,望着跪在地上的萧宸像是在思考什么。 门外落进来的一束光线半明半暗,萧宸不说话。 沉默的氛围让沈君曦有些恹恹欲睡。 地上的萧宸呼吸浅浅,浓密安谧的睫毛微微的颤着。 这是一种恐慌到将要窒息的感觉,情绪汹涌喘急,兴奋又急促的缠绕着整个心脏。 他猜,她一定知道了柳明庭是他杀的。 他几近迫切的渴望知道,沈君曦会不会因为柳明庭死了责罚他,生他气,不要他。 他好怕,怕的要死了。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的兴奋地想等一个哪怕是能宣判他死刑的答案。 “过来。” 沈君曦托腮想了一会儿,恍然开口,嗓音清清冷冷的,听不出情绪。 萧宸止不住兴奋,一手撑着地面,双腿僵硬地站起身,在黯淡的光线下乖顺的走向沈君曦。 走到她面前,一抬眸,对上了那双邪肆勾人的眼睛。 沈君曦换了一只手托腮,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跪就免了,你坐着说,小爷这会儿脑子有点疼,在抽筋,你尽量把事情说清楚些。” 萧宸却没有坐,他像是忠臣的侍卫般单膝弯下,蹲在她腿边,望着她的眼睛说道, “因为看出柳明庭似乎一直都在威胁小侯爷,猜他被关在掖庭地牢,所以得了机会杀了他,没有同他说废话,没有被旁人发现。” 他的声音像微风在寻找风,温润缓和的能彻底融入当下安静的环境,听他说话,不会头疼,简单清晰。 沈君曦托着侧脸的拇指落在了淡粉色的唇边,她听后轻咬的了下纤白的拇指,心下了然萧宸“没有废话”的意思,没什么情绪的问道, “说说皇后为什么打你。” “皇后娘娘原就厌恶我,太子在旁添油加醋几句,难免动手。” 萧宸一错不错的望着沈君曦。 他知道她正在揣摩他心思。 她的模样实在好看,那眉那眼,天生霸道,让人总是产生一种想匍匐在地亲吻她欲望。 此时此刻,两目相对。 如果萧宸是贪婪偏激的野兽,那沈君曦便是狡猾的狐狸。 只是当野兽有了白兔的伪装,便是狐狸也会上当。 “小爷的意思是,你怎么能被皇后打着了,你以为小爷为什么要带小北进宫赴宴?” 沈君曦的嗓音有些泛着凉,她意外萧宸杀了柳明庭,但不在意萧宸杀了柳明庭。 然而,萧宸是有脑子的人,不该那么笨,不该的。 她继续道, “小北与凌墨不同,他心性好,最为仗义,不惧皇室,便是在皇帝跟前,你喊一声,他都能为你求情,何况都在皇后宫中,你长嘴干嘛的?” 萧宸压着心底的慌措,缓缓的垂下睫毛, “可是当时小侯爷晕了,万一有人对小侯爷不利…萧宸更担心小侯爷安危。” 无人敢伤沈君曦,萧宸的确可以叫小北陪着。 小北急起来,依照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绝对会不管不顾的叫唤。 萧宸单独去见皇后就是去送。 屋内彻底寂静,只剩下沈君曦浅浅的呼吸声和他响如春雷的心跳声。 好一会儿。 萧宸听见沈君曦幽幽的叹了口气, “本以为你聪明了能应对宫中的事儿,没想到做事莽撞,简直全都在胡闹。” 沈君曦抬手气不恨的打了下萧宸肩膀,不过是轻轻拍了下,他就惨兮兮的蹙眉。 她猛地一拉他衣裳,大片莹白的肌肤暴露。 雪白如玉的肩上被人捏压出了瘀血青痕。 此时萧宸方上了药的脸庞还肿着,右脸血痕狭长,是被人狠狠虐打过。 沈君曦是大夫,不觉得扒人衣裳看人伤有什么,但萧宸却更加纯洁无辜的望着她,耳根不染情欲的泛红了,还撩起了自己的裤腿,心虚道, “背上和腿上也有,没好意思给小北看。” 沈君曦蹙眉站起身走向书桌,终是将火发出了,说道, “你胆子大到都敢做贼杀人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 “你杀了柳明庭,你以为没人看到就行了?他死的巧合又不明白,皇上会不查吗?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小爷不帮你善后,看你这笨蛋怎么办!” 萧宸蓦然怔住。 他抑制着心中喜悦的狂潮,扶着软塌站起身望着沈君曦在抽屉里翻找,轻声问道, “那小侯爷是如何善后的?” “栽赃嫁祸,帮虎吃食,威逼利诱。” 她一句话冒出三个词,萧宸完全听不懂。 沈君曦拿出一盒活血化瘀药膏,丢到萧宸跟前的软塌上。 她心下对萧宸没有几分火气,萧宸杀柳明庭是为了她,一个想方设法维护自己的人,她没有理由责备。 况且萧宸在行事后并没有隐瞒她的意思,既然给她坦白,她更没有理由不为他善后。 她生气的还是萧宸聪明又不完全聪明,根本不懂得自保。 “你好歹如今也是王爷,能被人摁着扇巴掌,你是真有你的!小爷真的嫌你丢脸!你便是搬出小爷,皇后也不敢这么揍你啊!” 谁知萧宸弱弱回道, “嗯,原本说要宰了我,搬出小侯爷,他们的确不打算宰了。” 沈君曦听了,心底的火又蹭的一下窜上来, “这傅家的皇后竟然这么嚣张!?” “父皇待她一向宽厚,萧云泽不是父皇长子,只是在萧云泽出生后,京中年长的皇子都被她一一设法毒杀,二皇兄宁王活着,却成了瞎子,封地蜀城,当下京中排在我前面的只有六皇子萧逸、八皇子萧睿。” 沈君曦听了更觉得脑仁疼,这皇帝是真能生,这些还是数得上名字,排得上号的。 萧宸作为皇贵妃的孩子竟是夹缝生存才得以四肢健全。 她坐到床边揉了揉眉心,懒倦道, “行吧,你回屋上药,外面天都要亮了,小爷睡了,睡醒说不定就要进宫看戏了。” 萧宸拿起药膏走到她跟前,将自己半敞开的肩衣接着往下拉了几分。 衣裳悉数滑落,少年墨发披在细腻雪白脊背上,缱绻如玉,一寸一妖娆。 明晰的锁骨展现出过份清瘦的线条,樱粉色的茱萸近在眼前。 他红着脸却认真陈述道, “背上的伤,萧宸够不着。” 沈君曦眯着眼睛睨他一眼,目光难免在他伤痕上停顿了片刻,询问的嗓音低幽, “病秧子,你在对小爷展露色相?” 萧宸轻轻笑了一下,笑时,如同阳光清澈而明亮,不是勾引,更甚勾引。 他说, “没有,不愿意给长青或者小北上药。” 沈君曦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了微小的晶亮泪光。 有些拿他没办法,夺过他手中的药膏,拨开他顺滑的发丝,三两下就涂了上去。 罢了,沈君曦靠在枕头上,抱着被子,闭着眼睛困倦道, “退下吧,其余你自己来,小爷这会儿眼皮子打架,下午不得睡,晚上还运内力险些震伤自己,撑不住了…皇后那毒妇…小爷肯定能…弄死她……” 她用最轻倦的语气说着最嚣张的话,但是话没说完就睡着了。 萧宸凝视着她疲惫的睡颜,他不知道沈君曦会怎么“弄死”皇后,但她待他有着独一无二的温柔。 似乎只要不触碰到她底线,她就会无条件,无休止的放纵他,这也让萧宸想知道,她的底线在哪…… 或许未来,世人只会认为大权臣沈君曦权势滔天,玩弄人心于股掌之间,但唯有他知道,她的情感纯粹到了极致。 喜欢一个人,能不需要任何理由的把他捧上天、 厌恶一个人,诛杀时当是利落果断,没有半分犹豫。 她是神明,谁能得到神明的偏爱,谁便能成为这北唐的王…… 只是被偏爱的人总会越来贪婪,越来越有恃无恐。 萧宸缓缓低下头,偷吻她的手背,他不贪的,他有很多很多耐心。 *....... 岁旦书院会放假三天。 如果皇帝不召见沈君曦的话,她能睡整整一白天。 可萧宸不打算让他如愿,等她睡足了三个时辰就端着热腾腾的养胃粥坐在了她床边。 这一招,萧宸没出声却更甚出声。 鲜美的菌菇香气弥漫在屋内,让沈君曦纤巧的鼻尖动了动,睁眼便对上萧宸惨兮兮的脸。 “小侯爷该是饿醒了。” 萧宸坐在床边搅动着热腾腾的粥,墨玉般瞳仁里包裹恬静的温柔,他声音轻缓,染着笑意,温醇良善。 沈君曦脑子还没醒透,她有些恍惚的望着萧宸,下意识蹙起的眉心渐渐舒缓,嗓音微微泛着绵哑的训道, “小爷总觉得你阴魂不散,你把小爷屋当自己屋了?” 萧宸起身将温乎乎的粥搁在桌上,洗漱的水已然准备好了,他回道, “萧宸不敢,但小侯爷昨晚没吃,总归不能再饿上一天,冒着险也要进来勾引小侯爷。” “勾引?” 沈君曦咂着这个词的味儿,说道, “行吧,你勾引成功了,你出去,小爷换衣裳。” 萧宸听话的走出去,为她关上门。 望着桌面上的暖粥,他是有点把她勾引成功了。 他勾引的她想奉他为王。 有那么一恍惚,她忽然想到,若是病秧子称帝,比任何皇子善待她,善待沈家概率都大。 她不必目光多放在旁的皇子身上。 一朝天子成就一朝臣,他若赢,何患无依? 若是萧宸无心无胆为她杀柳明庭,沈君曦都不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 但萧宸敢,他不似他看起来那么羸弱。 果敢是为君者必备的条件之一。 她得救活他,她得考量他。 沈君曦洗漱完了,自顾自坐在桌旁端起香腾腾的粥。 一勺入口香浓鲜美。 病秧子现在厨艺见涨,温暖而柔软的食物比想象中的更能治愈身体,胃暖,心也跟着暖了。 还没舀上第二勺,白色的瓷勺落在了地上,“啪嗒”碎成两截。 小腹像是被猛地锤击,骤然的痛疼密密麻麻的布满宫腔。 沈君曦捂着肚子,眉头紧紧皱起,塑型化骨丹的毒素会准时的在来月事前的一周发作。 直到月事结束为止。 服用的越久宫腔会愈加冰寒疼痛,渐渐地,她便不会再来月事了,会彻底丧失生育的能力。 但如果不用,凭她原本娇小的骨架难以扮演男子,给太医把脉也会出现破绽。 “小侯爷?” 门被叩响。 小腹的疼痛让沈君曦僵着身体不能动,咬紧牙关隐忍着,不想说话回应他。 时间在流逝的极为缓慢。 萧宸在外面听到了瓷器落地的声音,担忧沈君曦有恙,尝试着唤了她,但是没有得到回应又是没有规矩的推开了门。 萧宸见沈君曦一只手还保持着拿勺子的样子,另一只手捂在肚子上,失色问道 “小侯爷不舒服?” 萧宸确定粥没问题,他给她做的吃食,自己都会先吃些尝味道。 要是有毒,他第一个死。 这些日子,萧宸分不清沈君曦的身体情况到底怎么样,她之前服药表现出肺郁不治之症,昨日又运内力让身体气血两亏。 这样糟践自己身体,他看着都急。 “没什么,胃疼,一会儿就好了。” 沈君曦额头冒出汗来,敷衍的从牙缝里冒出来几个字。 其实换做别的女子这种疼痛该是能忍,但是她从小就怕肚子疼。 正如沈君霆说的,沈君曦从来不吃苦,吃不得苦,从小就是被呵护长大的。 萧宸蹲在地上,脸色沉重,全然不信。 他不懂医术还能不知道胃在什么位置吗? 他逾越的将手放在沈君曦冰凉的手上,沈君曦横眉瞪他。 他假装没看到转身走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拿了裹着皮革的汤婆子搁到她腿上, “手冷的话,抱着,兴许好些。” 随后转身又走了。 沈君曦紧紧抱着这份暖烫捂着小腹,深呼吸了下,稍稍缓了口气。 没一会儿。 萧宸端着装满热水的铜盆进来,蹲下身去脱沈君曦的鞋袜,沈君曦连忙赶他, “你一边去,小爷不要!” “手凉,脚也会凉,小侯爷体虚,泡会儿兴许也能好些,小侯爷不想叫大夫,想自己熬着,但萧宸见了却不能假装没看到。” 萧宸不回避她隐怒的眼神,眼神干净澄澈,温柔平静,但实则偏执,半分不让人。 “噗” 沈君曦望着他,肚子还在抽抽疼,却心情阴转晴,笑了。 萧宸疑惑,抿着唇,将她的袜子拽了下来。 “小侯爷笑什么。” 沈君曦抱着汤婆子,叹道, “你的脸被皇后打得青一块、红一块,还跑来照顾小爷,实在是太惨了,说起来,咱们都有些可怜,被皇权折腾的遭老罪。” 她在说话,萧宸却第一次没听进去,彻底失了神。 她的小脚冰冷纤细,足上的肌肤雪白如脂玉。 在光下晕着瓷器般光泽,莹然皙白的脚趾冻得微微蜷着,指甲粉嫩泛白,病态漂亮极了。 男人脚小也就罢了,怎么就能这么好看?? 仅是一瞬犹豫,萧宸将她的小脚摁进热水里,惹的沈君曦惊叫, “烫!烫!烫!” 抬手推他肩膀, “松开!太烫了!” “你想趁机要小爷命!!滚蛋!” 萧宸固执摁着她的脚,抬头凝视着她,认真又无辜的说道, “我的手也泡在水里,若真能烫伤,我不会没感觉,小侯爷是脚太凉,寒气太重。” 说着他垂下纤密的睫毛,望着她微微烫红的小脚以及自己的手背,那些热烘烘的艳红色,泛滥成灾。 第58章 将他处死! “这会儿适应了温度对吗?” 最初的灼烫消失,沈君曦也不觉得脚疼了。 说起来,小时候,娘亲每日都会让她和哥哥用姜水泡脚,她平时连洗澡都是回藏娇楼,很久没有泡过脚。 足为百脉所汇之处,热阳周流遍体,终归于足,的确是有用的。 只是萧宸温软模样又让沈君曦心底隐隐犹豫。 她忽然开口问, “你是怎么杀死的柳明庭?” 萧宸按着她润白脚背手指微微动,由指尖到心脏意乱心慌颤动着。 他不知道沈君曦为什么又提起来这件事。 她是在意柳明庭?还是她不喜欢他这么行事?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那时候柳大人被绑着,我用匕首割破他的脖颈,但是一次没有成功就…又…又…刺了一刀。” 萧宸清柔的嗓音泛着几分惊慌。 沈君曦怕他落下心理阴影,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蓦然摸到了他头皮上的瘢痕,无名心疼,缓声安慰道, “没关系,他本就该死,不要去想了。” 帝位之路充满荆棘与鲜血,一失足便是地狱,病秧子真的能承受吗? 听她这么说,萧宸缓过来。 他抬头避过这个话题,有模有样的微笑叮嘱道, “嗯,粥凉了,我去重新端碗,再去打些热水,小侯爷脚需泡着,不许拿出来。” 他笑起来,乌黑的眼睛好似藏了山间古寺的宁静,将一切静好的事物揉碎在内,就连脸上伤都显得不是那么狰狞难看。 沈君曦有一瞬失神,她低头望着冒着热气的水,微微勾唇, “果真胆子大了,敢同小爷说不许,拿出来又怎样?” 萧宸站起身擦了擦手,没多犹豫的回道, “那就想办法让小侯爷重新泡着。” 沈君曦无言。 萧宸的确在某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会极为执着。 比如吃饭,现在似乎又多了一件,洗脚! 也就是的确有效,沈君曦便不想同他计较,听人劝吃饱饭不是? 毕竟沈君曦心底怀念着过去娘亲日日重复的唠叨。 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萧宸照料她衣食起居…… 萧宸照顾她,有些娘亲的样子。 正当沈君曦拨弄着盆里的水,等着喝粥的时候,院内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陛下有命,将宸王拿下!” 常福喊了一声。 晃铛一声,盛着水的铜盆落地。 一队禁宫军闯入梅苑,反扭过萧宸胳膊,控制住他。 他端着的水是想为沈君曦添在盆里的热水,此刻溅了一身,全部流淌在地上,地面上都冒着升腾的白雾热气。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 正在梅林里切磋的沈小北与长青赶了过来。 “不管你是从哪来的!先放开我家宸王!” 沈小北抬手指着常福鼻子,脸上忿忿,大有要与禁宫军直接干架的气势! 常福知他是沈君曦的人,但主子嚣张不代表奴才也有资格嚣张。 他阴阳怪气地冷哼一声,翘着兰花指举起手上金牌,抬着下巴傲然凌人道, “本官奉陛下口谕传召镇国侯,捉拿宸王,见此龙虎金牌如见圣上,你还不跪!” 沈小北怕他们弄疼的萧宸,一时急得很不肯跪,而长青怕多惹事,已经跪了下来。 窗户被打开。 一块沉甸甸的九龙黄金镶碧玉的金牌被丢了出来,不偏不倚的砸在常福手中的龙虎牌上,。 “金牌啊,小爷也有一块,给你们涨涨眼?” 两块令牌悉数摔落在地 沈君曦负手站在窗口,俊美的脸上寒气骇人。 龙虎金牌是禁宫军统领的令牌,一正一副,龙牌在范晓手上,虎牌之前在柳明庭手上,现在一定是东窗事发了。 禁军专门为皇帝办事,因此,奉命行事时见龙虎金牌如见圣上。 当虎牌遇到九龙镇国金牌。 “唰”的一下,禁宫军松开了萧宸,全体下跪。 常福望着掉在地上沾了污秽的金牌,魂都差点吓掉了。 “常公公好大的胆子,小爷好心给你见见金牌,你却将其丢在地上。” 沈君曦冷戾道, “藐视御赐金牌,犯的大不敬之罪,在宫中该当受棍刑,小爷说的没错吧?” 常福白了脸,旋即就跪了下来,心下一寻思,立刻说道, “老奴年纪大手抖了,望小侯爷宽恕,再者老奴到底是奉陛下的命令抓人,小侯爷务必对老奴法外开恩啊!” 这人抓的莫名其妙,沈君曦要的就是常福这句“法外开恩”。 想法外开恩,他自己就不能再“公事公办”。 皇上要抓萧宸,常福不顾其颜面让禁军押着他进宫合情合理。 可就算皇权在上,这“脸”她却还是要的。 目的达到,沈君曦收敛几分戾气,语气冷厉, “出去候着,稍后小爷同宸王一起进宫,再敢借势放肆,就别怪小爷取你狗命!” 常福跪在地上假模假样地扇着了下自己的脸, “小侯爷说的是,奴才造次,该死,惊搅了小侯爷。” 这才起身捡起九龙镇国金牌毕恭毕敬的交到沈小北手上,朝着身后跪着的禁宫军呵斥道, “都起来,跟杂家出去等着侯爷!” 沈小北将金牌在身上擦了擦,揣兜里。 他担心萧宸脱臼,上前检查了下萧宸肩骨,对着外面骂道, “臭阉人,闯进来二话不说就伤人,未免欺人太甚了!” “宸王,你没事吧?” 萧宸摇摇头,他侧脸望向沈君曦,眼底的光微微晃动,像是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小北去帮小爷盛碗粥,你去换衣裳,不必理会他们。” 沈君曦沉静说道。 她遇事淡然不惊的模样让萧宸隐有些慌乱的心冷静。 他确定自己行事没有给任何人看见,当下是谁一口咬定他是嫌犯? 常福站在院外焦急的等。 萧宸回屋换衣裳,沈君曦在屋内书桌上小口吃着温热的粥,安然自若的安排道, “小北,下午你陪同长青去熬药,若是到了傍晚小爷与宸王都没回来,须得让凌墨送药进宫了。” “小北领命,不过家主,那药对宸王很重要吗?” 沈小北担心疑惑的问道,昨夜沈君曦早早命他带着萧宸回来便是为了吃药。 沈君曦拿起手帕擦了擦唇角,站起身拍了拍小北肩膀, “重要,他得了怪病,少吃一顿都可能没命,其中厉害可知道了?” 小北心中惊讶,郑重其事的抱拳道, “小侯爷放心,绝不会有失!” 萧宸换了干洁的衣裳走到沈君曦门口,听见了她的话。 他走到沈君曦跟前, “小侯爷,等会儿进宫后萧宸该怎么做?” 沈君曦放下勺子,见他手又被烫出了水泡,站起身从桌上针包里抽出一根银针,拿过他的手,极快的挑开了水泡。 拧开药盒缓缓将药抹在他伤口上。 她垂着的眸底晦暗,语气淡淡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什么都不需要做,不需要说。” 她一抬眸,朝着受损的指间吹了口气,一双桃花眼尽显邪肆,凛然道, “小爷说罩着你,就会罩着你,谁让你我多灾多难,小爷就让他们痛哭流涕,尽管放心。” 萧宸全然不知道沈君曦昨日留在宫中做了什么,但他知道,沈君曦不是刚愎自用的人,她总是能玩弄人心于股掌之上。 她是神明。 他的神明。 进宫的路上沈君曦同萧宸坐着马车,但是到了朝圣门,常福恭敬朝着下了马车的沈君曦为难的说道, “这宫里出了事儿,陛下下旨羁押宸王面圣,小侯爷莫要让老奴太难做了,再者,这般对宸王也不好,违背圣令可不是小事儿。” 常福话中的意思便是,他不压着萧宸进去不好交差。 嫌疑犯就要有嫌疑犯的样子。 沈君曦斜睨他一眼,随手拽过萧宸胳膊,张狂不羁道, “小爷亲自押着进勤政殿,人还能跑了不成!常公公你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免得惹小爷揍你。” 常内侍是服了沈君曦这个祖宗了,低声说道, “这…恐怕不合适…老奴需得提醒小侯爷一句,这件事可不小,据说是柳大人的事,否则老奴也拿不到这虎牌,宸王更是被皇后娘娘指正呢。” 沈君曦心中了然,面上却露出几分狐疑,问道, “柳大人能出什么事?” “这奴才可就不能说了,小侯爷见了圣上自然就知道,奴才这是给小侯爷提前透风呢。” 常内侍谄媚的笑了笑。 论起来,常内侍这太监,任打任骂,见她便是三分笑意和巴结,还真就让人讨厌不起来。 宫中的人,面具戴久了,兴许也摘不下了。 于是,沈君曦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下不清不楚地挽着萧宸你走向勤政殿。 正如萧宸那日扶醉酒的她出宫一般模样。 她身后齐刷刷的禁宫军望着这幅场景,也砸不出个味儿来。 只觉得传言应该是真的啊。 堂堂镇国侯权势滔天,俊美无双但竟然是断袖,实在是让人唏嘘。 “小侯爷,此举被父皇见了不好,小侯爷不可太在意萧宸。” 萧宸被她护得彻底,忍不住蹙眉。 “不表现出小爷喜欢你,怎么让狗皇帝补偿小爷?” 沈君曦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萧宸望着她的侧脸,露出一抹疑惑的笑, “小侯爷难道能向父皇讨要萧宸?” 他询问的语气尽是玩笑,但心底却是期待的。 兴许只要沈君曦想,他那父皇又昏聩,未必不能答应。 禁忌若是能打破,他的神明便真的属于他了。 沈君曦忽然出了逗弄他的心思,反口说道, “小爷讨你做什么?回家管中馈吗?” 眼瞧着萧宸脸色大变,安谧宁静的眸子蓦地沉了下去,沈君曦调笑道, “逗你玩儿罢了,瞧把你吓得,没出息,小爷也不至于让你断子绝孙。” 却不曾想,萧宸却回道, “我这身子,不求子嗣。” 眼看着快接近勤政殿大门,沈君曦轻轻反压住萧宸的手臂,眉目清冷低声道, “就这么喜欢小爷?” 萧宸从来都猜不透她的心,哪里敢说喜欢,一如既往地回道, “小侯爷对萧宸恩高于天,萧宸愿意为小侯爷做任何事以求报恩。” 对于这个回答,谈不上失望或者满意。 只觉得萧宸这人就是一根筋。 沈君曦一抬头朝着勤政殿不满嚷嚷道, “陛下,小臣亲自将人给你带来了,您派禁宫军到小臣院子里抓人,是半分脸面都不给小臣留!” 说着,沈君曦已然进了门,她作势毫不客气的将萧宸往身侧一推,站在高台之下,跪都不跪,看向脸色极其差劲的北唐帝,继续道, “小臣究竟是哪里得罪您了,一会儿试探,一会儿抓人,今日您给小臣一句明白话!否则小臣就赖在这宫中不走了!” 沈君曦进门就耍无赖,北唐帝早间就发了怒,这会儿脸色阴沉的很。 一袭华贵凤袍的皇后傅紫秋站在一边,冷森地望着气焰嚣张的沈君曦,怒斥道:“小侯爷睁着眼睛说瞎话,为了给宸王出气,一盆偌大的脏水泼的实在歹毒!” “脏水?管你什么脏水都别往本侯身上挨!” “皇后娘娘心狠手辣,昨晚方殴打了宸王,今日又是找了什么由头想要宸王的命?小臣倒是好奇,宸王究竟是捏着皇后什么把柄,令皇后如此不择手段!” 北唐帝怒火冲冲站起身,朝着沈君曦怒喝道, “放肆!跪下!” 沈君曦不情不愿地跪了下来,但是一派窝火委屈的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北唐帝。 别提多真实了,就连萧宸都惊叹于沈君曦还能有这样无赖又可怜的一面。 准确的说是这样的演技。 “老实交代,柳明庭是不是你杀的?!” 北唐帝此话一出。 沈君曦先是猛地一怔,随后竟是冒着大不违站了起来, “我杀柳明庭?柳明庭死了?!陛下,你究竟什么意思!昨日你明明答应小臣会放他一条生路!” 沈君曦的神色又怒又急,甚至眸底还带着悲痛,这让北唐帝心中对皇后的怀疑更甚,但还是朝着沈君曦冷戾说道, “你给朕跪下!昨日柳明庭被罚,在场的人只有那么几个,旁人都不知道他被罚的这件事,而监察御史的本子上唯独没有萧宸入宴的记录!是不是你让萧宸去杀的柳明庭?” 沈君曦愤愤再跪,混淆视听道, “皇上的话小臣不懂!一来小臣与柳明庭乃是竹马之友,老将军出征前,小臣在京中与他关系最为要好,小臣派宸王去杀人动机在哪? 二来,宸王怎么不在场?小臣晕倒的时候是宸王扶的,文武百官每个人都能作证!皇上为何不怀疑颍川王,他才是从头到尾都不在场!况且太子、郡主们又谁在场了?柳明庭的死皇上若是不能给小臣解释,小臣也同霍风那老匹夫一样,跪着不起来算了!” 沈君曦说的滴水不漏,也不再提皇后,摆出一副要为柳明庭讨回公道的愤怒姿态。 直教北唐帝疑心消了大半,但怒火却是越涨越高!! 北唐帝冷沉着脸问向沈君曦, “既然你与柳明庭要好,宫中有传柳明庭与皇后有染,你知不知道?” 沈君曦毫不犹豫,更是瞠目结舌地回道, “谁这么血口喷人!柳明庭忠心于我怎么可能与皇后有什么……”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改口道, “此事小臣不知道,陛下明察。” 原本忐忑不已的皇后心下大喜,她万万没想到沈君曦能这么回答! 早间北唐皇召见她,让她解释柳明庭是怎么死的,身上的帕子是怎么回事。 她根本就不知道柳明庭死了,更舍不得杀柳明庭,这子虚乌有的事落到她身上,她肯定概不承认。 “陛下,小侯爷当是真的毫不知情,一定是萧宸对巫蛊一事怀恨在心!就算人不是他亲自杀的,也是他派了人去,并将臣妾的手帕藏在柳明庭身上,妄想嫁祸臣妾,毁了臣妾清白!还望陛下明察!” 皇帝一听又对皇后的怀疑少了几分,眸光阴戾地看向直挺挺跪在角落的萧宸, “果真孽子!来人将此孽障押下去问刑!” 第59章 快接不住您的戏了 沈君曦暗叹皇后总算说了。 她怕的就是没人提手帕。 她脸色大变,看了眼皇后,拱手说道, “慢着!什么手帕?依皇后娘娘的意思,宸王偷了她的物件,并且早就知道柳明庭会被问罪,趁机嫁祸于她?” “小臣想问,宸王究竟是会算命,还是会隔空取物,能有如此滔天的本事?” “皇后身边宫女太监无数,贴身的物件可不兴乱丢,这事就根本说不通!” 沈君曦继而紧盯北唐帝,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陛下三思,于陛下而言,处置宸王事小,枕边人是恶是善事大!于小臣而言,皇后是否与柳明庭有染事小,究竟是谁害他,事大!!” 沈君曦的话虽然放肆得很,但话糙理不糙,完全是站在她自己角度说的。 最后的一句更是说到北唐帝心坎里去了,令北唐帝自也是神色凝重。 这下好了,绕了这么一个弯,一向自诩聪明的皇后都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沈君曦想害她! 沈君曦若是想害她,方才直接顺着认可不就行了。 可是这件事若不是沈君曦做的,不是萧宸做的?还能是谁??惠妃? 皇后彻底迷茫了,沈君曦却在心中冷笑,眼下的问题就在手帕上了。 皇帝信任范晓,下意识会认为手帕要么是柳明庭本身就带上身上的,要么就是旁人后塞的。 而不会怀疑这是范晓拿出来,想刻意诬陷皇后。 永远不会怀疑。 另外,范晓既然肯帮她办事,必然是也查出来了什么。 她方才如果一口咬定皇后与柳明庭有染,凭着北唐帝的性子还是会对她的话将信将疑,怀疑她早就知道此事。 她故意转弯,要的是北唐帝完完全全相信自己被绿了! 真正处置这个毒妇! 北唐帝脸色沉沉地看向沈君曦,说道, “柳明庭已死,此事死无对证,你且说该怎么查,朕依你!”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陛下不如先将皇后宫中的人挨个严刑盘查,柳明庭作为禁宫副统领身边也不是无人,若两人真的有什么怎会查不出?” 沈君曦话音一落,皇后身边的两位贴身宫女率先跪了下来, “奴婢不知,柳大人是常常巡至凤鸾宫,但奴婢们都在外面做事,什么都不知道!皇上饶命!” 其余宫女也跟着跪了下来,沈君曦一句重刑盘查直接把她们吓坏了。 北唐皇见状心苍凉,朝着常福隐忍着怒火说道, “去传范晓,朕让他查的事,一上午了究竟有没有结果!” 沈君曦不禁唏嘘。 原来范晓还没将查出结果告诉北唐帝。 北唐帝刚刚怒上心头,听了皇后的话就能直接问罪萧宸。 这天下的老子,怎么就能恨儿子到这个地步? 萧宸啊萧宸……可怜透了。 她看了跪在一旁的萧宸一眼,从头到尾,他布着伤痕的脸上平静如故,没有失望,没有惊慌,大概便是哀默不过心死。 沈君曦真不知道,病秧子到底犯了什么错,要被他们这么践踏? 范晓持刀进殿,随后跪在北唐帝面前,磕头道, “微臣管束手下不利,还望陛下责罚!” “究竟什么结果!” 北唐帝起身,几步走到范晓跟前,范晓隐有犹豫地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呈给北唐帝, “微臣盘查了柳明庭身边的随从,柳明庭的确时常绕道凤鸾宫,且不让他们跟随,每次出来身上都带着奇异的香味,经过查证与帕子上的味道一致,皆来自皇后娘娘寝宫。 另外,此信是在柳明庭枕头下翻出,信原本就没有封口,大概想写给小侯爷,但不知道因何原因未交出去。 信中柳明庭提到他与皇后有染是迫不得已,他心悦的人是阿曦,句句不离想与阿曦长相厮守,阿曦指的是……小侯爷吧。” 说到这里范晓都说不下去了,沈君曦昨晚一口一个姑公叫他,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欢喜的。 好歹是他的小侄孙…… 怎么就个断袖啊!! 皇后顿时色若死灰,瘫倒在地。 任她怎么想,都没想到在床第间威风的柳明庭竟然还是断袖!! 此时此刻更觉得恶心!! 沈君曦亦不知道柳明庭还有写给她信。 心弦不免紧绷,但琢磨信内如果有对她不利的,涉及她女儿身之类的内容,范晓不会交。 如今,柳明庭已死,他的信不可能作假。 皇帝看了信后,已然全信皇后与柳明庭苟合,就是不免意味不明的多看沈君曦一眼,似乎她拒绝婚事,亲近萧宸又有了新的解释,怒气腾腾道, “信中道明,你早就发现皇后与柳明庭有染,你刚刚为何不说!胆敢欺君,实在大逆不道!” 沈君曦低下头,难看的解释道, “皇后开口便是小臣泼她脏水,小臣哪儿能没凭没据诬陷皇后娘娘?再说,小臣与柳明庭那档子事也不甚光彩。如今柳明庭被皇后杀害,小臣这心也没了劲儿,陛下若是要责罚小臣,小臣受着就是了……” 沈君曦低头一副难掩失落的样子认了。 龙阳就龙阳,断袖就断袖,她认就是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陛下,此事来得蹊跷,这信定然是假的!那柳明庭犯了什么罪被关押在哪儿臣妾都不知道,臣妾真的冤枉啊!” 皇后强撑着朝着北唐帝叫屈。 她真的冤枉,一时间声泪俱下。 然而,不等北唐帝心软,就听沈君曦若有所叹道, “皇后也别谈什么冤枉了,那些日子,柳明庭时常来书院看小臣,小臣总是能在他身上闻到一股玫香的味道,如今看来,皇后娘娘夜夜笙歌,活的怕是比陛下畅快……” 北唐皇再也忍不住了,他走向皇后,抬脚踹向皇后肩膀,怒吼道, “你个放荡形骸的贱妇!还有脸向朕求情,这些年来朕待你可不薄!” 皇后跪爬着回来抱住北唐皇大腿,痛哭流涕地恳求道, “陛下!您当真相信吗?你我少年夫妻,说好的永不猜疑,一定是有人想害臣妾,沈君曦一定是为了萧宸想害臣妾,她一定是为了萧宸!” “此事究竟关宸王什么事?皇后嫁给天子,为天下人妇之典范,怎么就日日想小臣身边的男人!断袖违背律法了吗?你就是见不得小臣好是吗?” 沈君曦将话说死,往更加偏僻的地方带。 气得皇后差点没吐血! 还想再解释,却又被北唐帝踹了一脚, 北唐帝喘着浓重的粗气,挥袖骂道, “滚!皇后与范晓留下,你们都给朕滚下去!” 沈君曦没想到这皇帝对皇后还挺在意,兴许只有真的在乎才会这么生气? 少年夫妻……北唐帝是真念旧啊。 她起来的时候还拉了一把萧宸,这跪的腿都麻了。 …… 来到勤政殿偏殿,沈君曦坐在太师椅上,寻思着北唐帝会如何抉择。 萧宸站在沈君曦身侧,他明白了昨晚沈君曦话中的意思。 栽赃嫁祸是皇后,帮虎吃食是惠妃,威逼利诱是范晓,接连三计,借事生事,环环相扣。 只是那信究竟是真是假他猜不到,毕竟沈君曦解释了很多次,她不是断袖。 沈君曦这时候不免有些唏嘘。 柳明庭那厮幸亏是死了。 断袖和女人之间,她现在宁愿做断袖,做女人保护不了家里,做断袖可以。 萧宸宰的妙。 柳明庭一死,她身份就完全安全了。 沈君曦朝着萧宸招了招手,萧宸会意附耳过来,就听她兴味浓浓的低声问, “唉,你说,你父皇会不会在里面揍皇后?” 萧宸不着痕迹地蹭过她细腻白皙的侧脸,在她耳边低声问道, “萧宸不知道,不过那封信也是小侯爷的计划吗?” 沈君曦轻推了下萧宸胸口,将他推离半分, “不是,你说话离这么近做什么!” 萧宸恍若未闻她指责的抓住她冰凉的手,将其握在掌心,轻轻揉搓,温声问道, “小侯爷的手为何像是热不起来似得?” “要你管。” 沈君曦抽回了手,冷傲的眉间冰冰凉凉,但萧宸却能看出她这会儿心情好的很。 “对了,病秧子,方才你不难过吗?” 忽然的一句话打断了萧宸的思绪。 他低头,一片柔软地望着沈君曦, “不难过,他如何待萧宸,心里都不会再难过,萧宸心中没有他的位置。” 全都是你。 他这一眼,仿佛在看着全世界,满满的都是她。 沈君曦恍然有些触动,是啊,沈青林怎么待她,她也不怎么难过,最多替娘亲委屈。 …… 这时候,范晓冷面阔步的走了进来,沉声说道, “小侯爷,皇后暂时被押了下去,陛下说了,此事与小侯爷无关,小侯爷可以先回去,但宸王还需向宗正院解释他迟迟赴宴的原因。” 沈君曦站起身,心觉皇后倒台前还惦念着拖人下水。 这皇帝偏心起来果真可怕,还能听她的指控。 萧宸朝着范辉微微颔首,回道, “本王迟到是去见了母妃,母妃宫中以及沿途宫人都可以作证,范大人只要去询问便能得知。” “如是这样,倒也不用去宗正院,下官这就去查。” 范晓朝着萧宸拱手,退了下去。 沈君曦略略挑眉,低声道, “呦,功夫还不错?跑那么快?” 萧宸如实回道, “小时候与榕国来的姑姑学过内功,但不及小侯爷半分,如今丹田无法聚气,提气吃力。” 沈君曦犹豫了下,缓缓说道, “晚些时候,小爷回头教你一门功法心诀能使你内力得聚,但你身体你自己知道,保命用,不可轻易用。” 萧宸眸光微亮,朝她露出一抹温缓的笑, “萧宸欠小侯爷的越来越多,还不清了。” 沈君曦自顾自坐回椅子上, “兴许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才遇上你这么个讨债鬼。” 说着,她翘起二郎腿,意味深长的望着萧宸,不以为意的笑道, “哪日你要是背叛小爷,小爷定会一掌打的你七断七绝。” “何为七断七绝?” 就听沈君曦不痛不痒的淡淡道, “七断,心脉断、血脉断、筋脉断、肝肠断、肾水断、骨骼断、腕脉断,七绝,心绝、情绝、恩绝、欲绝、苦痛绝、生死绝、相思绝。” 萧宸错愕愣住,他久居宫中全然不知道世间还有这种独特的掌法。 沈君曦年纪不大,但内力极高,这得益于生聚养生诀。 生聚养生诀,自内而外修炼,外柔内刚,以爆发内劲为主,手法以掌为主,运转舒展犹如太极,但劲力内蓄刚劲,外现绵柔。 太素九针结合生聚养生诀,一掌下去,寸断他人肝肠心脉,穴位内脏都错打不了半分。 前年唐门江枫被她拍了一掌,修养了一年听说都有些瘸。 沈君曦想为萧宸的毒找他帮忙,起码得先得帮人家治好腿。 就这么等了得有大半个时辰。 范晓与一袭绣青粉荷花宫裙宸贵妃一同进来了。 她身着宫装留仙裙,走进来就自带一股倾国倾城的仙气,极为出尘。 在用灵狐血膏滋润修养了一个月后,宸贵妃的容貌恢复的七七八八。 黛眉如弯月,五官完美,雪肤莹白,她在脸颊上同样画了精致的青荷花钿,遮挡了“奴”字烙印,唇脂为浅粉色显得尤为年轻清艳。 虽然她披了斗篷,但里衣实在是薄,这身装扮不是冬日穿的,沈君曦脑子里一瞬闪过, 【宸贵妃想见皇帝,故意换了行头。】 一进门,沈君曦坐在太师椅上朝着他们微微颔首,她的小腹刚刚又有些疼,不舒服。 她觉得熟人,点个头就行了。 范晓不觉得有什么,她却意外对上了宸妃隐有不快的眼神。 宸妃对她有意见? “儿子拜见母妃。” 萧宸撩起衣摆朝着宸妃跪下行礼。 见到萧宸脸上的伤,宸妃蹙眉,冷着清魅的脸问道, “宸儿,你又犯了什么错令皇后娘娘生气了?” 见母子两人一跪一站,沈君曦暗想,难怪萧宸日日循规蹈矩,这宸贵妃未免太讲究规矩了。 萧宸一如既往的温顺回道, “儿子昨日赴宴晚了。” “不过在书院呆了月余,你便将本宫日日教诲你的东西全忘了?规行矩步,安分守常,你又是不听话。” 宸妃眼底不是没有怜惜,但比怜惜更多的是失望。 她走向沈君曦,朝着她微微屈身,低头道, “小侯爷,本宫多谢您愿仗义救吾儿于水火,只是吾儿愚钝,该是时常给小侯爷惹是生非。” 沈君曦望着宸妃,心觉该是流言传进她耳朵里了。 她觉得怎么说云皎月与母亲是故友,便起身朝她礼貌拱了拱手,客气解释, “九殿下生性温良,容易遭欺,晚辈行事不羁,如有逾越之处还望宸妃娘娘见谅。” 能让沈君曦客气的人并不多。 宸贵妃算是一个。 “小侯爷多次帮助本宫母子,本宫无权怪罪小侯爷,只望小侯爷早日将吾儿放出书院,他年纪尚小,心性全不成熟,还需本宫教导一二,日后再去江南。” 跪在地上的萧宸听到母亲这么说一时僵住。 他起身看向沈君曦。 沈君曦不甚为意地回道, “宸王是娘娘的亲儿子,自然由娘娘自己安排,晚辈无权过问,更谈不上放,娘娘且放宽心。” 萧宸朝着宸妃拱手求道, “母妃,儿子在小侯爷身边一切妥帖,儿子不愿回宫。” 沈君曦当下就瞪了萧宸一眼,意思是,你这样让我很为难,显得小爷和你娘争你似得! 宸妃秀丽的眉峰拧起,转身说道, “不许无礼,此事晚些再说,先随本宫去见陛下,向皇后认错。” 沈君曦哑然。 看来宸妃是全然不知道发生的事情。 她这么单纯耿直又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凭榕国长佑公主光环? 她觉得萧宸回宫还能有命? 等到萧宸跟着宸贵妃走了,沈君曦没顾及范晓还在,坐回太师椅上,不屑吐槽道, “小爷还不稀罕呢!” 静默的坐了会儿。 范晓站在门口,回头看了眼门外的禁宫军。 他眼中闪着犹豫,他不像是沈君曦什么话都敢说,什么话都能说,什么人都能攀谈。 他的身份,尤其是不能与沈君曦近距离攀谈。 百无聊赖的沈君曦看出了范晓的难处,她起身,大步走向门口,在范晓擦肩而过的时候不着痕迹的拿出一张纸,塞进范晓手中, “姑公想知道的信息都在这里,是否接到京中,姑公自己选择,等会儿再帮侄孙一把。” 一句话轻轻落下,便走出了勤政殿偏殿。 跨出门槛第一件事就是踹倒了殿门前的烛灯架, “这事就这么了了?如今陛下不待见小爷了,小爷这就滚!滚出京中还不行!” 范晓愣住,他这位嚣张的小侄孙演的又是哪一出啊? 第60章 媳妇哭着来了 范晓恢复了一如往常冷肃严厉的表情,转身跟在沈君曦身后说道, “小侯爷,圣上没有怀疑您的意思,是事到您这本该盘问,您不能埋怨圣上啊…” “就怨了!就怨了,怎么了?范统领还要告御状把小爷押进宗正院不成?!哦,范统领掌管十万禁军,没什么不敢的?!来!来来来!小爷给你押!!” 沈君曦砸了一座木质宫灯还不满意,抬脚把对面的也踹翻了,惟妙惟肖地耍起无赖让范晓都招架不住。 范晓虽然全权负责皇城安全,有权处置在宫中撒泼、破坏秩序的官员,但他官在二品,除非帝王下令,否则也不能因为沈君曦砸了几个宫灯就以下犯上抓她啊! 再说了,谁家一品官干这么幼稚的事? 守在正殿外的常福见沈君曦这小祖宗又和范晓闹起来,惊得不轻,着急忙慌地去通报北唐帝。 殿内。 北唐帝见到了宸妃穿上了他与她初见时的那件榕国宫装,全如火上浇油。 他还不能因为一件衣裳责罚云皎月,可他与云皎月之间早就撕破,这会儿也全无顾忌直接踩在她裙摆上。 “带着这孽子滚下去,朕不想见你。” 云皎月跪在地上,仰着修长的天鹅颈,凝视着这个让她爱了一生的男人,美眸含泪,执着问道, “陛下日日不愿见臣妾,臣妾只想问陛下一句,这些年来,陛下可曾有一刻待臣妾真心?” “只要陛下回答臣妾,臣妾愿就此青灯古佛,带着宸儿入常乐寺礼佛,此生不再求见陛下。” 从她回宫,萧辙一次都不肯见她。 她恨,但她依旧渴望得到一个答案。 哪怕他有一刻真心,她当初千里迢迢来到北唐嫁他便也不显得那么愚不可及。 她想借萧宸这次犯错,见到他,问问他。 最后问一次。 宸妃想青灯伴古佛,也有想带萧宸远离事非的意思。 北唐皇俯身,一字一句透着无限恨意的说道, “朕从未喜欢过你,每每见你都觉得作呕,你想进寺庙,朕成全你,你得好好活着看朕如何踏平榕国江山!你父、你兄迟早会死在朕的铁骑之下!” 云皎月双瞳震动,顿时面如死灰,跌坐在地,苦苦问道, “臣妾卑微在对陛下一片真情,陛下为何要如此残忍?臣妾被烙上奴印,贯穿四肢,宸儿日日在宫中受尽欺辱,我们所遭一切苦痛还不够偿还陛下当年在榕国所受之辱?” 萧宸听后不禁在心中冷笑,他只觉得世界没有比沈君曦更剔透的人。 瞎子复明第一件事便是丢了拐杖,越执着,越卑微,他母妃卑微到以自己的伤痛来求取萧辙的原谅。 这爱的越卑微就越活该遭受践踏,全部都是咎由自取! 萧辙江山稳固,版图在沈家军的浴血奋战下,越来越大,野心便也越来越大。 他的母妃是可怜、可悲的笑话,他何尝不是? “父皇既然有心对付榕国,用自己的儿子不好吗?” 从头到尾没有没有说过一句话的萧宸,云淡风轻的开口了。 宸妃大惊失色,怔怔的望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 她顾不得仪态,惊恐的爬了过去,抬头就是愤怒的巴掌打在萧宸脸上, “混账,你在说什么?!” 萧辙望着这一幕却是顿觉有意思的哈哈大笑。 他走过去,一把推开宸妃,捏起萧宸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 “你敢吗?” 萧宸沉静依旧的看着他,轻而淡然的笑了笑, “萧宸不是质子,犹如质子,落此境地,为何不敢?” 北唐帝眸色冰寒的掐着萧宸满是伤痕的脸。 这张脸和他在榕国的时候太像了,那双明明暗藏着晦深仇恨却还能清澈透底的眼睛,实在与他是太像了,当真犹如质子! “启禀陛下,小侯爷正在朝着范统领发火,说是陛下全然不在乎她,发了好大一通火气。” 常福走到殿门前,跪下说道。 北唐帝甩手松开了萧宸,冷笑道, “沈君曦这小子,脑子还算灵活,但始终都是小孩子心性,仗着沈昊山,想让朕惯着她,宠着她……” “哼” “但她爷爷为朕打了这盛世江山,朕怎能不宠她?” 说着,他颇有兴味的冷视着萧宸, “你下去吧,去哄哄朕的小镇国侯,她不日将与公主成婚,成为朕的女婿,不得再出半分意外。” 萧宸心脏抽痛一瞬,站起身朝着北唐帝与宸贵妃行礼, “儿臣望母妃安好。” 说罢,便不顾云皎月绝望的目光转身离去。 萧宸知道。 他的神明又一次救了他。 方才他展露出对权利的渴求,他那刚愎自用、自私、昏聩、多疑父皇,要么会杀他,要么会用他,而影响这生杀一念之间的,是她。 神明总是犹如及时雨般,无所不能。 门外晚霞似锦,夕阳的余晖温情脉脉地照在她冷艳的眉眼上。 她负手以绝傲之姿站在重重白石阶梯下,光好似穿透了她雪白无瑕脸庞,令她神圣宛如透明。 萧宸抚摸着手上的白玉菩提佛串,忍不住快步走下台阶靠近属于他的仙灵。 他原不信佛,如今深深地信了,因她而信。 明明只是片刻没见到她,他都觉得好似过了很久很久。 待夕阳落下,霞光散尽,没一会儿便是漫漫长夜。 沈君曦见萧宸匆匆朝着自己走过来,面上不显,但是心里松了口气。 北唐帝极其凭性而为,萧宸母妃当下代表榕国,如今麦城战事在这,北唐帝不会拿他母妃开刀。 当然,如果北唐帝有心想杀宸妃,早就在两月前巫蛊祸事的时候借机杀了,所以北唐帝并不想。 但北唐帝对萧宸可没半分顾虑,但凡宸妃说错一句话,倒霉的又是这孩子。 萧宸走近,她一手负在背后,用另一只素白的手轻捏起萧宸纤瘦的下巴,长长的暗光犹如浮光掠影般从她眸中划过。 她审视着他的脸颊,问道, “谁打的?陛下?他打你?” “没人打,就是碰着了。” 萧宸仰着头,眼睛对上了光,黑的像澄澈的湖水,清灵盈亮一片。 这样的一双眼睛,是不可能说谎的。 但是他还是说谎了。 碰出五个手指印……他是真不擅长说谎。 沈君曦能肯定不是皇帝打的,北唐帝真怒到亲手打人的程度,尚不如直接提刀宰了萧宸直接出气些。 毕竟他对萧宸可没有半分心疼。 萧宸说谎是因为,他在护他母妃。 宸妃居然还打他,沈君曦简直服了。 假如她娘亲还活着,知道自己在外面受了屈,怕是提着剑就去要那人的命! 哪有再训斥的道理! “小爷懒得管你,你跟你娘过去吧!” 沈君曦松开他的脸,大手一挥,转身就走。 萧宸撒谎的德行,看着就有够闹心。 萧宸快步跟了上去,不过追了几步就追不上了, “小侯爷……” 萧宸双腿膝盖一软,蓦然扶着地面跪在了白石地面上。 沈君曦不争气的回头的撇了他一眼。 他是早间服的药,这会儿快超过时间。 原本是没什么事,但他昨日消耗了大量气血,十有八九是又腿软了。 “小爷就是上辈子欠你的,你娘都不管你,小爷还得管你!” 她没好气的走到萧宸面前,不费劲的将他提了起来, “凌墨应该在朝圣门等着了,你坚持会儿,回头如果能再遇见雪参,想办法制成药丸,给你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再次被她揉捏腰间穴道,萧宸露出一抹恬静的笑, “萧宸的命早就归小侯爷了,不会离开小侯爷,旁人的话都不听。” “你少说废话哄小爷开心,无非是想让小爷为你多砸银子,呵,其心可居。” 沈君曦脸色淡淡,嘴上这么嫌弃,但是眼睛却是有些在笑的。 能怎么办,摊上这么一个固执娘,他肯定也没法。 “小侯爷若是嫌萧宸花的银子太多了,就多吃些萧宸做的点心,也算是化悲愤为食欲。” “如今萧宸的每一口气都靠小侯爷的银子续着,小侯爷银子花都花到这一步,收手才是大亏,不能不要萧宸。” 他分析的头头是道,说得一本正经,令沈君曦产生了小小的被拿捏的感觉。 其实,萧宸的忠心她没有怀疑过,不然也不至于假装发飙把他弄出来。 皇帝只要听到她生气,就不会为难正在和她“要好”的萧宸。 说不准,还想把萧宸当柳明庭一样用。 只是,萧宸不会成为柳明庭,应当是不会的。 至于宸妃,她是真没辙,不是每个人都能帮到底。 帮多了,指不定人家还要恨你。 ………… 暮色弥漫,夕阳如同撒在云霞上的血。 沈君曦扶着缓步的萧宸,踩着最后一缕浮光走到朝圣门,光将他们搀扶相依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凌墨虽然是神武军都尉。但非传召过不得朝圣门,见到沈君曦两人出来了,提着食盒快步迎了上去, “小侯爷,药带来了。” “另外,夫人下午赶来了书院,她有要事找小侯爷。” 沈君曦点头,带着萧宸上了马车。 见他将药一饮而尽,她又想不通的再次开口, “你给小爷说说,你娘亲为什么要打你吧,宸贵妃也不是不疼你,怎么动手了?” 沈君曦觉着宸妃在皇陵中表现的还是惦念儿子,恨皇帝的。 实在是没理由当皇帝面打他啊。 她想不通,就有些堵得慌。 “母妃问父皇有没有爱过他,可惜父皇从未爱过,母妃想带萧宸一起进寺庙修行,萧宸不愿意修行。” 萧宸瞒下了他愿意为北唐帝所用的事。 直觉告诉他,告诉沈君曦,她会生气。 沈君曦听后不由再叹宸妃愚钝, “你娘亲心是好的,不想你跟着小爷多惹是非,但是进了寺庙,她兴许能活,你却不能。” 萧宸双眸认真望着沈君曦,等着她的下文,眼睛里有些求知若渴的模样。 沈君曦一直都是他最好的老师,教会他很多很多。 “皇后一事,惠妃出力不小,足以看出惠妃野心甚大可想做皇后了。 然而,前庭与后庭从来分不开。 废后非同小可,你想想,若是皇后被废,诸君易主。 朝堂之上,傅太师威信、地位一落千丈。 惠妃是户部尚书的女儿,户部尚书早早有意投奔沈门,意欲扶持萧逸。 沈门势力再崛起,天平严重倾斜,朝堂上失去了竞争,缩小的其实是皇帝手上的权利。 你父皇就算恨极了皇后,短时间没想清楚都不会废后。 他还需要傅家来去权衡局势,另外傅家在后庭可不仅仅只有皇后,还有风贵君呢。” 沈君曦望着萧宸眼神,继而又说道, “帝王一个人管理不了偌大的江山,执掌的权利必须放出去,帝王要做的唯有平衡各方的势力,不让一方独大。 朝臣们争来争去,就都会为了上位对帝王忠心耿耿。 这是你父皇虽然昏聩,但江山还算稳固的原因,他昏但是不傻。” “小侯爷的意思是,既然傅家不会轻易倒下,他们又恨极了萧宸,定会取萧宸性命。” 他泛白的唇被药汁染得绯红,微笑间病态妖冶。 沈君曦抬手用拇指擦去他嘴角宛如鲜血般的药渍,不以为意的说道, “不仅仅是皇后、风贵君、太子以及其余傅家的人。 难道惠妃在知道内情,得知小爷重用你后,就不担心夜长梦多,不想制造意外要你的命? 蒋公明不想要你的命? 萧逸那个小心眼子不想要你的命?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离开小爷,你怕是活不过三天,只是事已至此,便随他们去吧,就是惹你母妃误会。” 萧宸失神于她难得的温柔。 她说的不假,这世上似乎人人都想要他死,唯有她要他活。 “对了,父皇方才对母妃说了一些话,提到他想攻打榕国。” 萧宸望着沈君曦,轻轻问道,“小侯爷知道吗?” “知道,爷爷对我说过,狗皇帝过去时常对他提起这个,但关外南唐这些年来进犯不断,怎么可能调兵去打与我们无冤无仇的榕国,那不是腹背受敌。” 沈君曦听着就觉得无语。 南北唐这事得从萧辙他爹,也就是萧宸爷爷辈说起。 萧宸的爷爷并不是太子,但却受到朝臣以及后庭力捧。 老皇帝暴毙而亡,国不可一日无君,朝臣却嚷嚷着要废太子。 前皇后诞下的正统太子一怒之下率兵攻打京城,可惜没打赢萧宸他爷爷。 正统太子就率领忠心他的人跑了,建立了南唐。 也就是说,萧宸的爷爷因为出生不是正统,才导致了这百年征战。 于是呢,萧宸的爷爷以及一帮朝臣痛定思痛。 为了防止江山再一分为二,一股脑的扶持皇长子萧辙上位。 尽管萧辙七八岁就被送到榕国做质子,但回来后没多久就被封为了太子。 因此,提起南唐都说是叛党,然而在手持先帝圣旨的南唐人眼中,他们才是血脉纯正的萧室皇族。 “要说你母后就是一根筋,直接带你回榕国过日子不好吗?她做她的长佑大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窝在这里遭罪,害你生死都需看别人脸色,小爷看来纯属愚钝。” 沈君曦觉得同样是遇到渣男贱人,她娘亲干净利落多了,直接废了沈青林回隐谷。 虽然偶尔也会难过,但多数时候还是自在开心的。 人可以摔跤,但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同一个地方摔倒。 摔跤不是废,爬不起来真的是废。 “小侯爷说的是,母妃想不开,不过此番皇后失势,母妃进皇寺后,日子该能好过不少。” 萧宸是真心附和沈君曦。 很多他原本想不明白的事情,都是从认识沈君曦之后想明白了。 很多他不敢想的事亦是如此。 “惠妃与风贵君虽然不是省油的灯,但宸妃活着对她们没威胁,死了对她们没价值,所以她不会对宸妃出手。” 说话间,马车停了,已然到了万松书院。 沈君曦刚下马车就瞧着一抹艳红色的身影朝着自己冲过来。 下一秒,她被哭哭啼啼的苏天雪抱了个满怀。 “主子,有个狗王八蛋死贪官欺负我!” 苏天雪这回可不是演的,真的哭过了,眼睛都通红通红。 “你……帮我弄死……都弄死……” 沈君曦好些日子没看到苏天雪这丫头。 上次见她还是太子要买凶杀萧宸一事,后来萧云泽忙于迎娶钟灵郡主,似乎就没动静了。 这会儿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情,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 “先进去说,京城之中,谁有本事欺负你?” 浑身狼狈的苏天雪松开沈君曦,吸了下泛红的鼻子,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停, “你先答应我收拾他们!” 第61章 恨不得把他丢出去 沈君曦扫了眼四周,微微蹙眉。 这几日书院放假,多数京城中的学子不在院里,但外地的寒门学子得了假进进出出,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把苏天雪转过来,往门里推, “听话别闹,先进去说。” 苏天雪瘪嘴点头,抽噎着拽着沈君曦往里走。 随苏天雪一同在门口等着的沈小北望着两人般配的背影,好奇地问向凌墨, “我之前没怎么回家,这位就是小侯爷的夫人?真是位大美人~而且她好像还会武功呢!” 凌墨点头,想到沈小北到处找会武功的人切磋,叮嘱道, “苏夫人金枝玉叶,你万不能在夫人面前造次,更不能找她切磋。” 沈小北立刻摆摆手,解释道, “就是好奇,我可不敢找女子切磋,万一伤着了,哭起来可哄不了。” “夫人怎么忽然就来了?” 萧宸是嗓音不似平时清澈,他想表现得风轻云淡,但眼看着自己最宝贵的人忽然被夺走,有些难以控制心底情绪。 他千方百计才能抱她,落地满心忐忑。 可是苏天雪跑过来就能肆无忌惮的钻进她怀里。 “属下也不知道,好似是在城外遇到些事。” 凌墨对萧宸的态度相当客气。 他心里是希望主子能多和夫人在一起,可他真的长记性了! 梅苑。 沈君曦听着苏天雪诉说隐门的事,听完后,一个头两个大。 苏天雪带着隐门的人去京城以北的幽州南城为民剿匪…最后土匪没剿成,自己人还被抓起来了。 “主子……阿曦,你快帮我想办法…姐妹们都被那狗官抓进大牢,后日就要问斩,牢房被幽州刺史派重兵把守着,实在闯不进去。” 苏天雪眼睛都哭肿了,和核桃似的,一个劲儿摇晃沈君曦胳膊。 沈君曦捏了捏眉心,如果在京城好办,在城外,麻烦。 头疼训道, “剿匪这种事官府的人不去,你们去做什么?地方官府少则也能调上千人出来,你们几十个人就想剿匪,简直胡闹!” 苏天雪委屈巴巴地说道, “南城是边域进京经商必经之路,那些恶人想法儿收过路钱财就罢了,前阵子土匪头子还下山抢女子,我看不过眼嘛!反正事已至此,不如主子带兵去剿了,听说武道山的匪窝里宝贝多了去,值钱呢!保证主子此行不亏!” 沈君曦一脸匪夷所思地望着她,迟疑道, “值钱?你是为了银子?” 苏天雪擦了擦眼泪,狂点头, “嗯嗯,老值钱了,不行你再把不作为的狗刺史抄家! 他搜刮那么多民脂民膏,千八百万两银子还能没有吗?!打劫来银子最快了,与其便宜旁的人,不如你自己来。” 沈君曦顿觉冒火的抬头拍了下她脑袋,一下更火大了, “你这是学会绕弯诓我,说这么多,绕这些圈,其实就是你胆子肥了,带人想打劫土匪,结果被官匪合伙抓了!要不是手上没人,你是真敢去劫狱!” “你怎么知道他们官匪一气?阿曦好聪明呀!我…就…想劫恶济贫嘛~呜~我都被欺负成这样…你还凶我…” 苏天雪说话时,嗓音还是哽咽的,眼边还挂着两滴小眼泪,一副哀楚可怜的模样。 弄的沈君曦训她也不是,赞她“勇猛”更不是! 终是被打败了… “行行行…马屁就别拍了,下不为例,这几日放假,有空陪你去把人捞出来。” 沈君曦一开口,苏天雪喜不自禁抱着她脑袋,对着她侧脸就吧唧一口。 沈君曦顿觉嫌弃地擦了擦脸。 “我没涂唇脂,不脏,嘻嘻~” 说话间,萧宸端着晚膳走了进来。 沈君曦一松口,苏天雪紧张的心完完全全归位了。 在她眼里不论沈君曦是不是大官,都没有她搞不定的事儿! 这会儿看到秀色可餐的小馄饨,二话不说就丢下沈君曦跑到桌边, “这趟快马加鞭赶回来一天没吃饭了,好饿,多谢宸王!” 说话时,头都没抬。 沈君曦坐在书桌边扶额思索着,说道, “小爷得先去调查南城官员都是什么来头,你老实在这呆着,不许乱跑。” 苏天雪转头,顾盼间眸中还闪烁着盈盈泪光, “好!主子快去~主子官大,那些小虾米见了你定是怕的不得了,立刻就会放人!” 沈君曦站起身朝外走,没好气道, “朝堂的事哪里那么简单。” 胳膊却被萧宸抓住。 “我再去煮一碗,小侯爷吃过再出门。” 沈君曦看了看狼吞虎咽的苏天雪,颇为无奈, “小爷不饿,不过她可能还需要一碗。” “还是主子懂我!” 苏天雪犹如雨过天晴般,笑的极为明媚艳丽。 萧宸蹙眉,但是沈君曦在这种事上显然没觉得有什么。 大家都是自己人,互相照顾本就是应该的。 “唉,宸王,你的脸怎么了?” “夫君啊,不会是你打的吧?还是旁的人??” 苏天雪终于发现了萧宸脸上的伤。 她能肯定不是沈君曦的打的。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她知道沈君曦一般不出手,出手非死即残,从不打脸。 虽然她不太喜欢萧宸,但他是沈君曦的人,这被人打了也同样会觉得不爽。 何况还吃了人家的馄饨呢。 “吃你的,话这么多,也不怕噎着。” 沈君曦瞟了苏天雪一眼,见萧宸又开始犯倔,顽固的不肯松手,说道, “回来就吃,你帮小爷看好她。” 萧宸拗不过沈君曦,动作迟缓的松开她的胳膊。 沈君曦一走,苏天雪撂下空碗,扒在窗台上看了眼。 对着萧宸饶有兴致的问道, “唉,宸王,你到底被谁打的啊?你怎么不让小侯爷给你报仇?你不会喜欢我家小侯爷吧?好男风?” 萧宸收拾着桌面没有看她,语气清微, “与夫人不同,谈不得喜欢,夫人不必对萧宸介怀。” 萧宸算是挑了一个问题回答,继而反问道, “不日后,陛下会将公主许配给小侯爷,夫人该当如何?” 一句话,语不惊人,人自惊。 苏天雪像是听到了一个巨大的无比的八卦,双眸睁大,一错不错的望着萧宸,惊讶问道, “皇上把公主许配给我…夫君了?” 见萧宸脸色恬淡微微的点头,她讪笑了下, “挺好…挺好…夫君喜欢就好。” 苏天雪内心都快笑疯了,她都不敢想沈君曦到了新婚夜该怎么办。 女扮男装进行到娶妻这一步,她到底能不能顶得住啊! “夫人,不在意吗?” 萧宸抬眸,不免满腹疑云,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苏天雪的神态。 正常姬妾听到夫君娶妻,怎么会是这种表情? 他母亲每每得知北唐帝再纳妃都会压抑难过上好一阵。 为了显得真实一点,苏天雪转身一拍桌子,令桌面上的空碗、托盘都跟着震了震, “宸王哪只眼睛看到本夫人不在意了? 管她什么人都不能和本夫人抢夫君!本夫人定不会让公主进门压在本夫人头顶,夺走夫君宠爱!” “好。” 萧宸的声音极轻,轻到苏天雪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夫人想阻拦公主进门,本王觉得甚好,可有计划?” 萧宸的脸色实在是太平静了,沉静的语气让苏天雪摸不清他的目的。 苏天雪一时都没话了,她弯月柳眉微微抬起,歪头疑惑问道, “你是不是觉得你父皇没安好心?所以想帮本夫人出谋划策?” “嗯,夫人出身不高,但小侯爷可以让任何一位高品阶的大臣认夫人为义女,娶夫人为主母,如此,对镇国府也好。” 萧宸眼底清澈,话里话外隐带着不着痕迹的诱惑意味。 “主意是不错,可惜……夫君不会同意的,她疼本夫人,怕本夫人累着了,也没了自由。” 苏天雪叹息一声,幽幽的说道。 若是能早早成为侯门夫人,未来沈君霆赖也赖不掉她。 可是沈君曦真的不会同意,一方面是觉得她莽撞,靠不住。 一方面,她不可能同意把她卷进来。 萧宸心中疑问更深,彻彻底底捉摸不透苏天雪与沈君曦的关系。 苏天雪喜欢在他跟前显摆沈君曦待她好。 可他就是感觉…苏天雪与沈君曦不像是妾与夫的关系。 因为沈君曦与苏天雪之间少了一种名叫“暧昧”的情感,明明抱在一起都不显得粘腻亲密。 更像哥哥和妹妹。 然而,他一再试探,也试探不出所以然。 到底是哪里不对? ………… 沈君曦回了趟镇国府。 如非必要她不想回来,奈何岳管家年纪大了,不好劳他奔波。 分明是回自己家她却运了轻功,避开了正院,敲响岳峰的房门。 大晚上的忽然见到自家主子,岳峰面上一喜,连忙客气行礼,邀沈君曦进屋。 “岳管家免礼,小爷这趟来为两件事。” 沈君曦走进屋里,但并没有坐,脸色略显严肃的说道, “第一件,前日宫宴小爷为对付皇后被迫暴露了公孙娘子。 惠妃已然知道公孙柔是小爷的人,她不是善类,小爷这心里不踏实,因此提前与范晓通了气,明日就安排让公孙娘子出宫。 你亲自去接,把她接到府上,这几日后庭正乱,少个人出不了乱子。” 岳峰听了,只觉得措不及防! 他早年答应了公孙柔,等她出宫,给她归宿。 但其实从没敢奢想能与公孙柔有什么! 这半辈子光棍打下来,根本就没脸、也不敢想媳妇的事。 沈君曦毫无预兆的让他去接人,令他表情都不复镇定了,就这么诚惶诚恐在原地,话都说不出来。 沈君曦见状故意调笑道, “岳管家,不就是接位姑娘,你怎么还一副怂怕的样子?你就不能拿出在沙场上的气势来!至于吗?” 岳峰解释道, “老奴……唉,老奴这也没准备好,几年未见,老奴这头发都白完了,怎么见人啊!” 沈君曦不太理解的看着他,犹豫说道, “小爷原以为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尤为欢喜、迫不及待的事,岳管家却担忧的那么多,不行小爷安排沈御或者花匠张伯去接?” 越是喜欢越是小心翼翼,越是容易陷入自卑。 这种心情沈君曦肯定是不懂的。 她只会逢场作戏,依葫芦画瓢,哪里懂男女之情,更不懂情感自卑。 “不可,不可,老奴定是要亲自去,不然显得心里没她,她会生气。” 见岳管家语气中尽是紧张窘迫…沈君曦更琢磨不透,平时岳管家胆大心细,将沈家大小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这是纠结什么劲儿,说道, “那这件事就完了,说第二件。” “南城那边可有什么手下在那,南城新的中郎将该是傅家的人,之前致仕的那位与家里是什么关系?” 中郎将一般是城、县、州管卫兵的官员。 隶属于兵部,但不直属于兵部。 调动、任职权在各城、县、州的知府、刺史手上。 南城早年的中郎将是沈家的人,但后来刺史换了,手下人也就跟着换了一波。 “那位……” 岳峰琢磨了下该怎么用最简洁的话解释,片刻说道, “之前苏夫人前往南城为小侯爷办事,借用的沈大牛的孙女的身份。 沈大牛原名赵大牛,早年在战场上与将军吃过把子肉,喝过把子酒,后来跟着将军姓沈,有两个儿子还在跟着将军打仗。 因此他虽早就不为官,但在南城还算有些人脉地位。” 沈君曦心生疑惑, “奇了怪,南城距离京城近得很,是进京行商必须途经的地方,怎么能闹匪?这赵大牛不,沈大牛,他见闹匪为什么不上书让京城管管?便是叫自己人,也能随手处理了。” 岳峰摇摇头, “老奴倒是没听说南城闹匪,小侯爷如何得知?” 沈君曦觉得事情变得蹊跷了… 岳峰继而义正言辞的说道, “老奴派人去查查,京城天子脚下闹匪成何体统!” 沈君曦摆了摆手, “不必了,小爷亲自去,你明日负责接应公孙娘子就行,记得收拾妥当些,再去匠心阁挑选件礼物,算小爷送的。” 岳峰脸色露出喜色,不甚客气的拱手道, “正巧囊中羞涩,多谢家主慷慨,只是老奴还想多预支五百两银子,公孙姑娘在宫中待了多年,吃穿用度都是上乘的,可看看老奴这屋里……” 沈君曦环视一眼,屋里的确是过于朴素,准确的说是一贫如洗。 “小爷没经验疏忽了,这样吧,不走府账,你去匠心阁取两万两出来,把院子修整一番。 虽然不能明着迎进门,但该下的聘礼、聘金、首饰、新衣一样不能少。 首饰都用黄金打,按世家贵女出嫁规格定制成套,不够再取,不然显得咱们沈府亏待人家姑娘。” 岳峰喜上眉梢,照单全收道, “多谢小侯爷慷慨,老爷好酒好女色,府内银子时常亏损的厉害,咱们家里日子得多靠侯爷拿出店面营收补贴。” 沈君曦当然知道混账沈青林整日一掷千金的在外面不干人事,他弄了成堆的姬妾在府上养着,每个人都是极大的开销。 “小爷听不得他的事,不然总想把他丢出府去。” 第62章 她是手执杀戮之剑的神明 沈君曦落下一句就转身走了。 这话是极为大逆不道的,但是…… 岳峰想想老爷德行以及对小侯爷的态度也就哑然不语了。 这府内的人心知肚明,老爷日日找姬妾…为的就是能再怀一个孩子替代小侯爷。 只是,夫人对将军有救命之恩,沈君曦更是长子。 论为人处世,智慧、脾气、功夫都是拔尖的,尤其是赚钱的本事尤为厉害。 这么好的主子,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府内人可没少在背后骂老爷不知好歹,眼睛瞎。 *.......... 沈君曦从镇国府出来,回了藏娇楼一趟。 她需向哥哥交代一声,万一三两天回不来,书院不怕,但不能让哥哥着急了。 回了藏娇楼,她顺便洗了个澡,以至于回到书院都快子时。 “主子!你出门的时候白色的衣裳,怎么又变成溟色了!” 沈小北看到沈君曦进门,兴高采烈的说道,像是在邀功。 “管得真宽,睡觉去。” 沈君曦撇了他一眼,话里没什么好气,令沈小北费解地挠了挠后脑勺,他又学错了?? “主子,妾等你等的好生无聊,宸王那厮听你的话盯着妾身,但是他这人实在是太闷,比那长青还闷。” 苏天雪趴在沈君曦的桌上,指着客厅内的萧宸抱怨。 打从询问过她后,萧宸就坐在客厅内看书。 长青像是个不会动的木头似的守在一旁,就算苏天雪找他们唠嗑,他们也只会“嗯”的一声应下,约等于没有回应。 沈君曦随口问, “你怎么不找小北?他精神的很。” “他毛都没长齐,活蹦乱跳的幼稚死了。” 苏天雪一句话令站在门房前的沈北疑惑地拽了拽自己的飘逸的长发,怎么就没长齐了? “走吧,去南城,早去早回。” 沈君曦朝着苏天雪一招手,萧宸撂下书,走到院内,朝着沈君曦温声问道, “小侯爷,可否带萧宸一同?” 苏天雪不满意的看向萧宸, “唉,你这人,方才也没同本夫人说要一起。” “萧宸去哪都不碍事,但小侯爷身份特殊。萧宸好歹是王爷,还有小侯爷在背后撑腰,南城官员当是能给几分薄面,省去不少麻烦。” 这幅说辞像是早就准备好的。 他望着沈君曦,模样温柔又期待,乌眸纯澈一片,单纯的像是仅想出去见世面的少年。 萧宸说的是不假,在位高权重的京官面前他可能算不得什么,但在外面,皇权是天,何况已经封了一方之王的皇子。 沈君曦作为没有实务的镇国侯出门管事,多少是有一些多管闲事,但萧宸顶着皇室头衔管事叫体恤民情。 这天下姓萧,两者自然不能共语。 “那你的药怎么办?” 将把萧宸一个人丢在京城的确会有些担心,当下皇后的事情未了,她还担心出什么幺蛾子又将他叫进宫去。 “长青带了木材和药材,已经放在了马车上,木材如是带得不够,可以在当地药铺买。” 萧宸早早的就安排上了,一副跟定沈君曦的模样。 沈君曦上下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 “成,走。” “还是吃些东西垫垫胃里再出门,这就去弄些,小侯爷先吃着,我再为小侯爷收拾衣裳,耽误不了多久。” 萧宸过份“贤惠”的模样让苏天雪咂舌。 原则上,这些事应该是她这个夫人做才对。 想到沈君曦那碗馄饨被自己吃了,苏天雪跑出来主动请缨道, “不劳宸王,妾自己做些吃食给主子。” 沈君曦听了,立刻抬手拦住她,像是想起来什么,劝说道, “乖,你做的东西不能吃,还是麻烦人家比较好。” 沈君曦是有些饿,可她宁愿自己做,也不会吃苏天雪弄出来的东西,她“糖盐不分”的厨艺是完全不能见人的,且骇人的。 “行吧,那妾去帮主子收拾衣裳!” 苏天雪露出讨巧的笑。 沈君曦一时有些欲言又止……想想又随她去了。 不过,苏天雪并没有收拾成,没一会儿萧宸就端着热腾腾的清汤细面进来,见她不甚为意地将沈君曦的衣裳左右一堆,便往包袱里塞…… 萧宸搁下托盘,蹙眉走到床边, “小侯爷的衣裳都是量身裁剪,稍稍褶皱都很是显眼,外出没有火斗,褶了就不方便收拾。” 苏天雪抬着下巴望着萧宸,眨了眨魅惑的美眸, “不是…你这人到底是王爷还是丫鬟啊?” 萧宸转身看向不以为意的沈君曦,垂眸淡淡道, “小侯爷说本王是什么,便是什么。” 其实萧宸很奇怪,苏天雪这般的女人,沈君曦是怎么能喜欢的?? “夫~君~~你看看他什么都同我抢,他分明就是……” 话说了一半,沈君曦抬手搁在她唇上,清清淡淡地说道, “你就老实会儿吧,你与小北就纯纯一个德行,还嫌弃人家幼稚。” 唇被她抵着。 原本想嬉闹的苏天雪一双媚长的眼睛蓦然染上了浓浓忧心。 沈君曦变了太多,往日都会与她一起玩儿,一起闹,一起逗人玩儿,比她还要开朗爱闹许多。 可自从那场火后,来到这京城,她越来越安静,越来越沉稳。 哪怕是在她跟前,面具也像是再也摘不下来似的。 沈君曦望着她收了的神色,温和笑了下,松开她的唇, “不给你说不高兴了?想说便说罢。” 沈君曦的话令萧宸将眸底的晦暗掩进深处。 实在是宠溺的有些让人嫉妒了。 嫉妒是在对手面前自卑又不敢承认的情绪,更是心怀憎恶的羡慕。 神明的光,实实在在的照耀在他身上,却又不仅仅照在他身上。 “不说了,你怕吵,妾安静些。” 苏天雪乖巧的坐在一边。 沈君曦的确怕吵,她时常难以睡好,会心烦意乱,加上月事将至,小腹总是抽抽的疼,就更少了几分精神。 *……. 深夜,一辆马车行驶在官道上,由于的宵禁时间,驾车的沈长青在出城门的时候拿出了九龙镇国金牌。 沈君曦出门的理由是放假出城去游山玩水。 换给旁的官员算不上什么事,便没有金牌,在职京官们找个公务由头的时候依旧可以出城。 但发生在沈君曦身上便不得了,守城的神策军明日必然会汇报霍风,霍风可不敢不汇报给北唐帝。 这天子不安,可就是极大的事。 只是沈君曦要的就是天子不安。 她不求能让北唐帝供着她,但也不能任着皇帝搓捏揉扁去了。 她老老实实在书院呆着,皇帝一会儿给她弄个“母亲”,一会儿灌烈酒于她,一会儿又威逼利诱的试探她。 若是沈昊山在京,皇帝岂能如此搅她?拿捏她? 正是欺爷爷不在,不断的试探她底线,这人啊,越懦弱好欺,越遭欺。 晃晃荡荡的马车上。 沈君曦平日会坐中间偏角落的位置,慵懒的斜靠着。 但如今多了睡觉磨牙还爱挤人的苏天雪,她被迫完全挤进了拐角。 马车一晃就两边撞,难受的她想把枕着她腿的苏天雪丢出去。 半个时辰后。 沈君曦实在忍不了苏天雪,拿过靠枕压在她脸底下,做到萧宸对面去。 一直安静不言语的萧宸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沈君曦。 他一颗颗拨弄着手上佛珠,眼中露出复杂之色,柔缓说道, “小侯爷可以坐过来,萧宸能护着小侯爷休息会儿。” 沈君曦抿着唇没说话,架不住萧宸见她不为所动,厚着脸皮坐了过来。 “小侯爷不愿意试试,怎么知道萧宸的肩膀不能靠?” 他恬静的嗓音好似含着某种试图层层渗透的情感, 明目张胆的勾引,听起来意味深长。 沈君曦侧脸看他,昏暗的车厢内她看不太能萧宸温柔如流水打磨的轮廓,然而,萧宸却借着车帘被风掀起那一瞬月华,看见了她眼波转动间暗藏锋芒。 他垂下睫毛试图掩盖逐渐快起来的心跳,更贪恋地感受着她身上的令人着迷的药香,被萦绕着便会深深地沉溺陷进去。 “知道能靠,就怕你小身板撑不住……” 其实方才在那一瞬,沈君曦看到,他肩上闪过月辉流光,好似空灵静谧的引路银蝶恍然闪过。 “小侯爷总得给萧宸机会。” 于萧宸而言,得到了命运的馈赠,如何能不想征服命运? 沈君曦却不想去多想他话里有没有更多的意思,慵懒轻笑。 她难有会展露出疲态的时候,更难得地朝着萧宸方向靠了靠。 体温交织,暗香缥缈,吹起他心头的点点涟漪。 萧宸面庞如故,低垂着清冷淡然眸子望着手中的菩提串,暗中却有种蚀骨销魂,一阵阵麻涌上脊骨,令喉头干涩,令血液滚烫。 “你在数珠,数出来给小爷听听……” 规律又轻巧的佛珠碰撞声被淹没在马车滚轮发出的喧嚣中。 沈君曦却能清晰听见他在默默数珠。 听她问,剔透的白玉菩提在萧宸掌心重新绕了一圈,他以温柔若春风的嗓音轻轻道, “第一珠,“首楞严”慈悲已是武器,第二珠“宝应”为反躬自省,原谅他人,第三珠“师子”若无我相,则无增减……第十一珠,入法印……” 萧宸并未数完一轮,肩头恍然沉了下去。 犹如忽然捧着满杯的水,生怕稍有不稳,便会泼洒。 他小心翼翼地侧过脸,凝视沈君曦舒缓开的眉,屏住呼吸将她牢牢揽住。 一个时辰后,长青让马儿缓了下来,轻问道, “主子,前面好似有处亮着灯笼的客栈,需要歇脚吗?” “不歇了,去跑一趟将热水灌满罢。” 凉透的汤婆子被萧宸递了出来。 沈君曦这几天的确很怪,一双素白的小手冰凉似雪,好像无论怎么捂都捂不热。 他恨不得将其进衣裳里,干脆贴在胸膛捂着,却又担心将她惊醒。 凡是醒了,大概都不愿意给他揽着,何况捂手。 长青穿得厚实倒没觉得冷,领了命便朝着客栈赶去。 山色溟濛,远星闪烁。 马车孤零零的停留在宽敞的官道上。 来自林间的动响惊醒在枯枝霜木上沉睡的林鸟。 几只老鸦扇动翅膀,在夜幕中悚然鸣叫。 月光如银子,好似无处不可照及,印着几道迅疾黑影,自黑暗中奔来。 隐约间的脚步声以及飞鸟扇动翅膀的警告,将寂静的彻底碎裂。 几乎是同一瞬间。 被萧宸揽着的沈君曦困顿全无,骤然睁开瑰丽的眸子, “这趟出门什么都带了,就是没带武器。” “什么?” 萧宸低声问了一句,一时还不知道怎么了。 “叫醒她。” 方听音落,怀里一空。 沈君曦拿走了苏天雪剑,掀开锦帘闪了出去。 这队蒙面人距离马车尚有十米距离,没想到车内人竟然提前出来了,心中也是震惊的很。 她右手的剑已出鞘,银芒落刃,发出寒凛刺目的光,左手捏着一把常用的雕刻小刀,剑指来人, “来者何人,要财,要命?” 沈君曦出生于江湖,在京城书院不用也没必要多防备,但出了门,浑身每个毛孔里都冒着警惕。 “老子都要!” 为首的黑衣人对着同伴使了个眼神,二话不说就围了上来。 沈君曦微微挑眉,勾唇笑道, “都要,那就是谋杀了,说出杀的是谁,小爷可饶你们全尸。” 然而对方并不想给沈君曦探究的机会,更不同她废话。 一位黑衣人扣指,抹弦,搭箭,利箭蓦然弹射飞出,袭向沈君曦面门。 沈君曦手中薄如蝉翼的雕玉刻刀,在指尖旋出了无比华丽灼目的刀花,腕间发力,宛如莲花飞绽般击中长箭,将其对半劈开! 而在月光下绚烂如花小刀不仅没有掉落,更以疾如雷电深深贯入男人眉心! 来不及给其余人反应,沈君曦以内力运剑,引得长剑宛如获得生命般肃然铮鸣。 本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她凭空掠起,犹如飞燕游龙,倏然冲来的人影迎面而上。 凌冽剑锋犹如笔走龙蛇,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道迅疾冷光,一招就已毙命三人。 对抗? 没办法对抗,她虽年轻但内力强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身法更是近乎诡异的快。 磅礴的剑气仿佛化为实质,近之断发,触之割喉,令人闪无可闪,避无可避。 在黑衣人眼里这般手段,根本就不可能是养尊处优的王侯,而是武林中顶尖的少年高手。 沈君曦优雅从容地挥着手中的剑,月光落在染血的银剑上,犹如黑暗中绽放的血莲,挥剑间殷红的血珠震动,终是以血色粉碎月的光芒。 这杀人夺命,不过分秒之间。 她踩在方才回她话的黑衣胸口,无情的长剑贯穿这人“十宣穴”。 这是人体中最痛的穴位,引得男人近乎疯狂的痛嚎。 夜风凛冽,吹得她的衣裳猎猎作响,她俯身淡淡问道, “功夫这么差学旁人做刺客,丢命又丢脸,说说吧,你主子是谁,小爷给你痛快,否则,你会死得很慢很惨。” 男人还在尖叫哭嚎,他承受的一种宛如被人剥皮剐肉,撕心裂肺般的剧痛。 可,他的身体被剑死死钉住,连翻滚都做不到。 “啪~~~啪~” 鼓掌的声音。 “主子…你…还是这么强……” 苏天雪睡意朦胧地趴在马车窗口上,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瞧着一地死尸就给沈君曦鼓掌。 “说!否则你信不信,还能再痛些?” 沈君曦没空搭理苏天雪,一双眸子妖冶冰寒,戾气极重。 她以令牌出城,知道她出城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这京城中谁想杀她? 别的她不敢肯定,但朝堂中的人不想亦不敢动她。 野心勃勃的颍川王或许想,但他人还在京城,他没这么胆子! 此刻,对沈君曦来说,这个答案至关重要! 第63章 他会成为她的剑 男人备受痛苦的嚎叫,五指扭曲疯狂扣动着地面泥土,终是嘶哑吼道, “男…不认得…脸…接下…八万两…你…侯府世子……的命…求……你………杀了我……” 蚀骨的冰凉终于寸寸没入心脏… 男人如同得到了解脱,瞪大的眼中全无恨意,平生出一股感激。 江湖人,本就有随处青山可埋骨的觉悟。 刀剑之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生死无常,全无可恨。 她守约遵信放他解脱,他自然感激。 只是…沈君曦望着死去男人的表情,持剑的手微微发颤,他的眼神证明了,他不是世家培养的刺客。 八万两? 她的命只值得八万两? 荒唐可笑到了至极。 她忽然想哥哥了,哥哥…说的话是真的对啊! 萧宸早就下了马车,见她浑身杀意凛寒,戾气骇人,背影孤独又凶狠,心脏缓缓地被揪紧。 沈君曦手段果厉但不嗜杀…她的脾气很好,不会轻易动真怒。 看着她久久未动的背影,萧宸心下有猜想,不能问,不敢提。 他从马车内拿起外衣,踏过流淌在地面的鲜血,缓步走向沈君曦,轻而又轻地搭在她肩上, “夜里风大,小侯爷莫要冻着了。” 天冰雪寒,风吹得喧嚣凛冽,沈君曦静默着,没有回应他。 萧宸走向弓箭手,屈身拔出那一把插入眉心的玉雕刻刀。 他以手帕将上面的鲜血擦干净,丢了染血的帕子,走回沈君曦身边,蹲了下来,极其胆大的去抓她握剑的手。 她的手,触之如寒玉,冰凉透骨,冻得麻木了。 “铁器冰凉,小侯爷不如放下,有些人的生与死不过在小侯爷一念之间,他们犹如蝼蚁,不值生气。” 他的嗓音一如既然的玉软轻温,别具一格的劝慰方式却意外有效。 沈君曦听后,随手弃了手中的剑。 萧宸毫不在意衣摆染血,他蹲在地上放肆地将她的手搁在自己流动着滚烫血液的脖颈处。 就这么温暖着。 这一幕把苏天雪都看的咂舌…… 萧宸这时候在勾引她的宝贝主子? “你你你……做什么啊!” 苏天雪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刚一下车就打了个寒颤,外面可太冷了。 马车有暖烘烘的炭火炉,还挂着厚厚的帷帐,外面却是一天里最冷的时候,寒风渗骨透凉,令人不由打了个哆嗦。 她捡起了剑,问向沈君曦, “主子,你怎么不说话,到底是谁派的人?” 她数了一下地上的尸体,不屑道,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个人就想杀你,未免太蠢了吧!” 沈君曦沉默,苏天雪又看向萧宸, “还有你这病秧子,你到底在干嘛呢?” 两人同时不言不语,让暗夜下气氛变得极其压抑和诡异。 苏天雪真的懵了。 片刻。 沈君曦逼着自己隐忍下这口心头郁气,反手拉了把萧宸胳膊,让他起来。 “长青呢?” 萧宸指向路前面晃动着“驿”字灯火。 “方才我让他去取热水灌汤婆子了。” 说曹操曹操到,老远看到人都下了车,长青是运轻功疾跑回来的。 谁能想到就这么不到一炷香功夫,回来就看到一地的尸体! “没有现成的热水,等着烧了会儿,这是出了什么事?” 长青被惊得满背湿汗,紧张问道。 一袭红衣的苏天雪无可奈何地擦着剑,头也不抬的说道, “厉害吧,刚刚来了刺客,被本夫人全部绞杀了!” 长青恭敬将汤婆子交给萧宸,看了看苏天雪,没搭话,因为不信。 路过驿站,沈君曦命长青再跑驿馆一趟,让老板安排小二进京知会岳峰些事。 后半夜,几人均是无眠。 天蒙蒙亮,沈君曦一行人抵达了幽州南城城门口。 南城不比京城,宵禁严格,同样不到时间不会开城门。 天还暗沉着,早早等候城门开放的老百姓们都顶着寒风守在城门口。 他们多数都是些卖柴的樵夫以及旁的行脚商贩。 偶尔有几支被江湖镖局护着的商队从其余道上赶过来。 一袭白衣玉冠萧宸方下马车就引得不少人注意。 南城虽然距离京城不远,但远比不得京城繁华,可没多少能穿得遇光生辉,极品锦绸的人物! 萧宸带着长青方走到城门口,守城门的人就已经麻溜地从城楼上跑了下来。 远远就瞧着来人肩背笔直如松柏,一袭矜贵华服,就算不知道具体的身份也是了不得大人物,谁敢怠慢? 在看清了腰牌之后,守门侍卫抱拳下跪, “小人墨守常,拜见王爷。” 萧宸微微颔首,淡淡道, “本王有事进城,你去知会郎将一声,开城门罢。” 随后不待侍卫应下,便转身回了马车。 墨守常抱拳应下,虽然没问,但萧宸腰牌上的“宸”字已经足够证明身份。 像是他们这种小将也是没资格询问王爷名号的,仅需请示上级。 没一会儿,城门大开。 放在往日城门方开都会混乱一会儿,大家抢着先进。 但今日百姓们害怕得罪贵人不敢造次,等着沈君曦的马车驶入了才得跟着有序进城。 “守城的门将姓墨?墨氏是什么来头,在京中可有官员姓墨?” 沈君曦问向萧宸。 她对京城了解不如萧宸,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北唐朝局里的大官一直都由各大世家门庭出身的人任职,就算没有朝臣姓墨。 其中也少不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萧宸想了下,回道, “官员没有,但是左相拥有诰命的夫人姓墨。” “傅太师掌管尚书省六部,左右相掌管中书省。” 说着,他又提醒一句, “中书省下的内室阁负责草拟圣旨、颁发诏书,最得皇帝信任,权利甚大。” 沈君曦一想就通,一点就透,分析道, “呵,刺史是傅家的人,守城兵却像是左相的人。这么看,这幽州小小的南城还挺复杂,难怪引得颍川王逗留…” 沈君曦双臂环抱靠在马车上,心觉南城是想进京逼宫的最后关口,皇帝恐怕也在权衡局势? 这皇帝,果真不傻。 萧宸不知道颍川王在南城逗留过,就听苏天雪说道, “哦哦哦,妾想起来了!那时候颍川王在那狗刺史府上呆了好两天呢!颍川王妃邀了不少南城世家女一同游湖看戏,妾这才接近上她,而且她待妾很是亲切,有意打听关外战事。” 苏天雪当时在南城用的是沈家门庭贵女的身份。 颍川王妃待她比旁人更亲近些。 毕竟沈大牛还有儿子在关外打仗,若是有家书,多半会间接提到战事情况。 沈君曦点点头,无端问向萧宸, “你说颍川王这么关心关外战事,小爷琢磨着借他些兵用不过分吧?” 萧宸望着她晦深的眸子猛然愣住。 一细想,震惊之余豁然开朗, “小侯爷上月应对颍川王的法子,难道是借……” 话没说话,心下只叹好一招借刀杀人! 沈君曦见他欲言又止,不慎在意敛下眸子,晦暗的眸光一如暮天寒淡的星子,喃喃问道, “世人皆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不杀我,我不杀人,但是啊,等人杀我,还怎么杀人?” “他以为帮颍川王养了些个兵就能轻动大局,如同痴人想梦,指不定是养虎为患,迟早被背刺一剑。” 这个他,指的是皇帝。 沈君曦考虑与旁人不同,她不怕权势大,但怕不够大。 帝王忌惮便忌惮去了。 她最在意的沈族满门,她也想要达成爷爷后半生的愿望,让千千万万姓沈的战士以及其后代能再安稳百年。 沈门为北唐抛头颅洒热血,叔伯一辈几乎门门绝户… 若还落得不得好死,满门抄斩的罪臣下场,那未免太可悲了。 只是北唐帝疑心越来越重,一步步剥削沈门在北唐各地的势力。 多数姓沈的儿郎便是再有才能,也不得为官,仅有苦守边关一条路可走。 这对沈门先烈何其不公平? 如此下去,别说百年,三年都危险。 萧宸揣摩她的话,彻底明白了。 沈昊山身为镇国兵马大元帅,拥有统帅军玺。 不仅拥有沿途招兵买马的权利,行军更可以不通过皇帝同意,先斩后奏。 凡是北唐国土,北唐军,无一敢不从他号令。 老将军若听沈君曦计划绕道颍川,收其兵,过麦城,前后夹击南唐大军。 到时候这一仗赢了,颍川王的兵兴许能从打下来的领土回到北唐。 若是这一仗输了或者久战不下。 他们就会被卡在榕国与北唐之间,能不能得以回来…… 要么看榕国的态度,要么看老将军愿不愿意接应! 这么一招,既防止颍川王反叛,又让刚刚有些飘飘然的皇帝不敢再动她。 颍川王要是知道了,八成得气的呕血。 皇帝亦会懊悔过早在沈君曦面前暴露心思,估计也得气得活蹦乱跳。 沈君曦这时候随口谈来,该是密函已经寄出去半月有余,到了将军手上。 谁也拦不住了。 萧宸只叹这交付出去的滔天大权,不愧是悬在帝王头顶的一柄利剑。 北唐成在沈家,败却不见得。 因为他清晰的知道,沈君曦没有野心,她甚至厌恶极了这些勾心斗角。 每每思及从无痛快之色,只有扶不平的眉头,许多事都是被逼的。 “你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谜?一个字都不让人听懂,主子,你怎么什么都给他说,不给妾说?你偏心~” 苏天雪怏怏不乐的望着沈君曦,真的不乐意了。 其实沈君曦告诉萧宸的事,苏天雪基本也知道。 但知道没用,人与人的脑子是不一样的。 沈君曦还告诉蒋公明她对付颍川王的方式是“借刀杀人”,蒋公明还没整明白呢! “大笨蛋,你多想想就明白了,没瞒你什么。” 沈君曦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无奈但依旧带着些宠。 天雪是她重要的亲人,是此生最能相信的人之一。 她能瞒她什么。 “那…等救了人,你晚上再给妾说一遍!” 苏天雪最擅长恃宠而骄,她抱住沈君曦的胳膊,给了萧宸一记眼刀。 萧宸与沈君曦说的话,她完全听不懂,就产生了一种好朋友快被人抢走的恼火。 “好。” 沈君曦应下,令萧宸垂下了纤密的眼睫,不声不响地拨弄佛珠。 “嗯,主子最喜欢我了…才不会移情别恋!” 听沈君曦“嗯”了一声,苏天雪大大的满足了! 想着沈君曦官大,走哪儿都威风,很快就能把姐妹救出来,笑得娇艳生姿。 “长青,先找家客栈落脚,大家休息会儿,你顺便熬药。” 萧宸的药是万万不能落下的。 沈君曦一句话又让苏天雪的醋劲儿上来。 她抱着沈君曦的胳膊,火药味十足的盯向萧宸的脸。 他的脸恢复了许多,脸颊仅有些微微泛青,除了那道血痕很是明显,旁的不太能看出来…因此依旧俊美,一双低垂的眼眸,蕴含着清灵恬静之感。 这会儿安静的数起佛珠来,犹若雪山梵莲,不染尘埃。 苏天雪见他这副装模作样的姿态就有些牙痒痒。 这病秧子的心眼子分明多得很! 像是又想起来什么,美眸唰亮。 “夫君~” 她嗲嗲的叫着。 沈君曦浑身鸡皮疙瘩冒,淡淡“嗯”了一声。 萧宸数错一珠,睫羽颤了下,欲抬眼又没抬。 “等会儿我们一起沐浴呀,你身上有血腥气,不好闻。” 苏天雪嗓音娇酥入骨,一瞬间让沈君曦产生了想把她丢出去的冲动。 她是杀人了,但又不是赤手空拳的肉搏! 何况昨晚那么冷上哪儿来的血腥味。 见沈君曦不说话,萧宸停止了数珠动作,苏天雪得意的还想继续说,却不料萧宸淡淡开口了, “小侯爷风寒未愈,南城该是没有客栈烧地龙,不宜沐浴免得受寒。” 不等苏天雪与萧宸辩驳,马车停了。 沈君曦率先下了车,她身体不适难捱,心底深处更是有股挥散不去郁气,也想静歇一会儿。 “主子,这间客栈行吗?” 长青抱拳,朝着沈君曦问道。 沈君曦抬眼随意看了眼烫金牌匾,“如意客栈”。 红柱阔门看着挺大气。 不过因为没到平时开城门的时候,店门还是关着的。 沈君曦叮嘱道, “嗯,先落脚给宸王熬药,这里不比藏娇楼,得细盯着。” 长青颔首,上前叩响了客栈的门。 “呀,这是…小的拜见贵人。” “贵人里面请……里面请……” 掌柜的老板娘打着哈欠开了门,见到沈君曦一行人立刻有了精神,连忙热情款款的邀请进去。 开酒楼客栈的人,平时阅人无数,最重要的便是眼力了。 自是贵人,便不能多嘴问身份,问需求便可。 “贵人可是要住店?” 沈君曦拿出一张百两面额的官票,搁在柜台上, “三间清净的雅间,有吗?” “有有有,贵人请,小人这如意楼的雅间最是清净整洁。” 老板娘顿时喜笑颜开,清净意味着不想要任何打扰,便是什么都不用多伺候就能赚到十倍的银子。 一行人随着妖娆多姿的老板娘上了二楼。 “长青,你与你主子住一间,小心防着些。” 沈君曦交代一声便自顾自的进了门,苏天雪意外的指着自己鼻尖, “啊?妾??竟是自己一间?” 沈君曦坐到屋内软塌上,指了指脑袋,颇为无奈道, “想歇会儿,每每陪你睡,如同没睡。” 沈君曦在诉说事实,但给旁人听起来就有点力不从心那味儿了。 老板娘多打量了年轻的沈君曦一眼,心中略有感慨的快步离去。 萧宸的唇边却是无意浮现出一抹柔笑。 他听懂了沈君曦的意思,是苏天雪太吵了,令她睡不好。 如此看,更不像是那种关系。 不然,什么叫“陪苏天雪睡”? 显然,她自己没需要。 苏天雪瞧见萧宸在笑,心下不爽。 她帮沈君曦关上门,屈起食指与中指,放在自己眼睛前又转过来对了对萧宸的眼睛,低声嚣张道, “呵,本夫人会盯着你,本夫人陪不上,你也休想,别以为本夫人猜不到你好男风!但我夫君可不好这口!” 苏天雪一张脸可谓国色天香,身材火辣玲珑有致,偏得性子跟孩子似得,一颦一笑都透着娇憨明媚。 令长青望着这一幕竟有些想笑。 萧宸无奈摇了摇头,嗓音浅淡, “夫人误会了,小王亦不好男风。” 萧宸清晰的记得被男人触碰让他几欲作呕恶心。 他极少让长青陪在身边,与谁都保持着距离,根本不好男风,好个沈君曦罢了。 苏天雪却不屑的给他一个“谁信啊”的眼神。 转身走进了对门补觉去了。 “主子,属下这就去借用厨房,您去屋内歇着。” 萧宸应下,走进了右边的房间,与沈君曦的房间仅有一墙之隔。 他抬手触碰着雪白的墙壁,心中忧心沈君曦状态。 昨晚的刺客极大可能是沈青林买来的。 但凡沈君曦出了意外,大概只有两种人会高兴。 “想要祸乱北唐的乱臣贼子”以及“沈青林”。 朝堂中虽有不少人为了争权夺利与沈家作对,但谁都不想沈君曦出意外。 起码沈昊山活着她就不能死。 沈昊山在出征前给沈君曦留下军玺、求得金牌、丹青铁卷,足以看出他对沈君曦的重视程度。 寒了沈昊山的心,谁都不知道已经暮年的沈昊山会做什么。 然,沈青林不一样…… 萧宸能猜到了,沈君曦自然也能猜到。 后半夜,沈君曦没有说话,不说,不代表不难受。 而她难过的时候,眼泪都是极其安静的。 ………… 早间巳时,太阳自云底升起,暖光喷薄。 南城各处街道渐渐热闹起来。 酒楼一楼渐渐进了客,小二的吆喝声响了起来。 萧宸服药后,敲响沈君曦的房门。 “进。” 房门未拴,萧宸推开门,沈君曦一如进来时候的姿势斜倚在软塌上,盘玩着手中的雕玉小刀。 刻刀在她修长指间极快的穿梭翻腾,刀光宛如莲花绽开,撩人眼花。 “刚刚长青去打听了,这里的刺史的确姓傅,等会儿前去府衙,此事是萧宸开口,还是小侯爷?” 沈君曦抬眸看了萧宸一眼,朝着他招了招手。 萧宸关上房门,走到她跟前,一如既往的蹲了下来,望着她冰冰冷冷的眉眼问道, “小侯爷是要交代萧宸什么?” 沈君曦将刻刀搁在软垫上,低头说道, “你叫的城门,自然是你开口,不过不等等怎么能去? 你是王爷,颍川王也是王爷,京城的王爷就比不过颍川的王爷?” “你大驾南城,他区区一个四品刺史至今还没来迎,这般无视皇家威严,不治罪留着过年?” 萧宸隐约懂了,但又没完全懂。 借着治罪让刺史放人? 似乎没这个必要。 因为不用借,沈君曦只要开口,还有不放的道理? 萧宸用纯净清澈的眸子望着她,意识到什么,试探问道, “问罪怕是有些难,他故意不待见萧宸,萧宸该是如何做?” 沈君曦重新拿起了刻刀,讳莫高深地淡淡道, “你问他罪,他不认还敢不待见你,提剑杀了便是。” 萧宸乌黑清亮的瞳孔颤了下,缓缓问道, “小侯爷的意思,萧宸不敢猜。” 沈君曦望着他俊美无害的脸庞,冷艳生寒的眉眼渐渐柔软几分, “有什么不敢杀,左右你得罪了傅皇后,也不怕多添一笔,小爷方才不是说了,等人杀你,你怎杀之?回了京,再有旁人想动你,还得掂量掂量你的手段。” 萧宸仰着纤瘦漂亮的下巴,摇头道, “不是不敢杀,是不想这么做,分明小侯爷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不必绕出麻烦,萧宸心里最不想辱了小侯爷的名字,小侯爷不能对萧宸太好,萧宸配不上。” 他眼睛里有极品水墨浓郁又清浅的优柔,亦暗藏着,穿过云山雾海沉于万丈深渊的偏执痴心。 “机会给你了,你可想清楚了?” 沈君曦挑眉又问了一次。 “小侯爷问萧宸的话,萧宸从未敷衍过,想得清楚,当下如此便很好。” 萧宸如故回道。 傅家的人不待见他是必然的,杀鸡儆猴是起势前的立威。 他若是真明晃晃地斩了傅氏门庭的四品大员,又得安然无事。 京中两党官员不论是谁,以后见了他都会恭恭敬敬,便是傅太师一党的人,想动他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够不够用。 沈君曦的心计是可怕的,她总善于借事生事,一分一毫都不浪费自己的权势。 然而沈君曦的心谋更是高深莫测的。 萧宸不是每次都能猜准她的心思。 此刻就猜不到,她是不是在试探他的野心。 或许是因为他昨晚说,他的肩膀可以靠,令她误会了… 然而,萧宸不会知道,正是这次果断的拒绝。 令沈君曦总算满意。 确定往后两信不疑,以他做剑,磨其锋,锻其魂。 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犹豫的时间不多了。 在哥哥恢复前,她需要在京中,在朝堂有一把真正能用的宝剑。 调查颍川王泄露一事告诉她,便是连阎烈他们都不是那么可信。 沈青林能够找准时机买凶杀她,亦令她怀疑自己身在圈套之中。 没有证据,她不会怀疑岳峰,不会怀疑小北,但是…… 一定有一个人在藏在暗处,用淬了毒的目光盯着她的后背,试图着趁她不备就冲上来狠狠咬上一口! 说不定还不止一个人。 她厌极了被旁人阴谋掌控,极其被动的感觉! “砰砰” 房门被敲响,传来苏天雪的声音, “主子,主子,外面来人了,就是抓妾姐妹的狗官!” 沈君曦站起身,朝着萧宸伸出冷白冰凉的手,绯唇轻勾, “起来吧,小爷的九殿下,一天天的一点儿胆量都没有。” 萧宸眸光微亮,但没有犹豫,伸出手,借着她的手掌的力量,站了起来。 却在本该抽出手时,捏住她的手,放在了纤细脆弱的脖颈位置。 “还是凉得厉害,萧宸这里最暖和。” 沈君曦怔了怔。 听到萧宸的声音,苏天雪气不忿的推开门,眼瞧着这一幕,就好像沈君曦伸出手主动摸萧宸侧脸似得! 但苏天雪完全认为,萧宸是故意的,她的阿曦怎么能看上萧宸这般羸弱的皇子! “阿曦……你烦我……不愿意我陪着……却…让他陪…” 苏天雪委屈巴巴的,妩媚的眸子染上被刺痛的难过,像是快哭了似。 这显然是误会了,萧宸来了也不过一炷香时间。 沈君曦紧张的抽出手,连忙转身揽住低头难过的苏天雪,义正言辞的解释道, “他是刚来的,真的没让他陪。” 苏天雪瞬时抬起头,俏皮地眨了眨大眼睛,得意忘形的兴奋说道, “哇~你真紧张了~!被我骗到了!天知道…这么多年,你总算被我骗到一次了!” 第64章 沈君曦快被长青绿了? “我当然相信你啦!阿曦最疼我,怎么会烦?” 沈君曦方才是被她倏而优秀的演技忽悠着了,不由跟着无奈笑了出来。 她不会烦苏天雪,只是心里的事太沉,太多,单纯地想思索会儿。 萧宸来了就想试探。 原本喧闹的一楼客厅被临时清了场。 一位身形削瘦,穿着银色军甲的青年人夷然自若坐在楼下桌边饮茶,见沈君曦等人下来,他起身拱手, “南城中郎将墨英杰见过镇国侯,见过宸王,不知两位到来,末将有失远迎。” 嗓音略显阴柔。 沈君曦打量他一眼看向萧宸。 萧宸会意,虽然面色如常却含着皇家威仪,寒声问道, “嗯,傅刺史人呢?” 墨英杰垂着头回道, “回王爷,上月山下来一帮亡命匪徒,在城外作恶多端,傅大人这几日都在忙于处理此事。” “恶人先告状!你还好意思提剿匪?本夫人好心让手下人帮你们灭匪,你竟然敢将本夫人的手下抓起来!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苏天雪受不住一问一答的官腔,如今腰杆子直了,全然不憋着的指着墨英杰鼻子开口教训。 墨英杰见状旋即半跪下身,抱拳看向沈君曦,诚恳说道, “便是给末将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拿小侯爷的人,前日晚间末将是抓了一批来历不明的江湖人,但全然不知道是不是夫人说的手下。 人虽说是城卫抓的,但案子却并非末将审理,还望小侯爷息怒,明察秋毫。” 他皮肤很白,唇下有颗黑痣,外加眼角上剔,一双凤眸很是狭长,面相过分阴柔便一点也不像是武将。 苏天雪根本就不吃这一套,疾言厉色的斥道, “少在这装傻充愣!本夫人有几位手下身上有沈姓腰牌,你们这群该死的狗官,查都不查就要就定了明日问斩,当本夫人不知道?” 她当时接到土匪下山的消息,便带了人去,自己也在队伍里,不过蒙了面罩。 因为轻功是真的一流,见局势不好,就让姐妹们不行就亮出身份,先逃走了。 毕竟她身份特殊,万一被抓进去,丢的可是沈君曦的脸。 没想到,深夜打探到的却是姐妹们即将被问斩的消息! 这才立刻回京搬救兵,昨日沈君曦又正好在宫里,等的她都急死了。 萧宸听苏天雪直接开骂,微微蹙眉,原想开口却见沈君曦目光轻轻柔柔的落在苏天雪身上,心思便是,由着她骂。 “夫人,下官奉命抓人,至于如何处置,不在下官职权之内啊。” 墨英杰一派委屈的模样,他是南城护城中郎将,奉的是管辖整个幽州的刺史命令,不管审案定罪。 苏天雪几步上前,夺过墨英杰腰上挂着的黑铁链鞭, “狗官还敢狡辩!你当时用鞭子抽女人也是奉命行事?!土匪那么多你不抓,专捡着为民除害的女子抓?分明就是官匪一气,欺压百姓!” 她见不得墨英杰装傻充愣,说着就甩出一鞭,狠狠的抽在了墨英杰肩膀上。 萧宸心下错愕,但沈君曦脸上依旧不起半分波澜。 她什么都不说,安静的站在苏天雪身后,显然护短到了极致。 兴许在沈君曦眼里,只要苏天雪出气,砍了墨英杰也算不得什么。 苏天雪要不是看到姐妹受难,真不至于在书院哭成那样。 而她哭成那样,当沈君曦心里不疼吗? 这世上,沈君曦用心在意的人,不多。 一鞭子下去,苏天雪算是出了口恶气,心里舒坦多了,她将铁链摔在地上,狠狠威胁道, “立刻带本夫人去见人,本夫人的手下要是少了一根头发,定要你好看!” 硬挨了一鞭的墨英杰起身看向沈君曦,目光方才对上就避了过去,恭敬道, “小侯爷,请。” 沈君曦走到墨英杰跟前,勾唇笑道, “墨郎将眼力劲儿不错,这第一次见面便能准确认出小爷,为见小爷下了不少功夫吧。” 墨英杰不敢抬头,露出疑惑的神色,连忙回道, “小侯爷说笑了,您容貌俊美无双,被将军接回京城的时候曾途经南城,不过几月光阴,下官怎能忘了。” 难得没套路成,沈君曦有些不快,淡淡道, “去外面候着吧” 她知道事情不是误会亦或者官匪一气那么简单。 这墨家敢抓沈府的人,是有什么仇怨,还是单纯的想不开?还是蓄谋以久? 沈君曦牵过苏天雪,揽过她的肩膀,轻声叮嘱道, “你行事小心一些,不许跑出我瞧不见的地方。” 苏天雪望着她,一双优美漂亮的眼睛娇媚的眨动着,贫嘴道, “主子好霸道,不过人家好喜欢!” 沈君曦被迫汗毛都竖起来了,也幸亏早间没吃饭。 按理说这么多年早该适应,但完全没有。 苏天雪这厮,从小到大都喜欢与她和哥哥撒娇,小时候,大家一起犯错被关在暗室,苏天雪不是往她怀里钻,就是抱着哥哥脖颈打死不松手。 每次都哭哭啼啼,让他们兄妹两人哄到嗓子都干。 别提多好哭、胆小、粘人。 这两人恩爱的令萧宸眸底晦暗不明。 沈君曦足智多谋,能文善武,而苏天雪样样都不太行,她究竟喜欢苏天雪哪里? 临走前,沈君曦朝着老板娘招了招手,低语一句,老板娘连忙点头道好。 *........... 南城州衙,两座石狮雕惟妙惟肖,威武端正。 门前仅站着两位衙役守门。 墨英杰解释说道, “这几日正值休沐,值班的官员都随着大人去剿匪了,因此在衙内的侍卫不多。” 沈君曦淡嗯一声,跟着墨英杰绕过影壁,穿过办案的正堂。 进入仪门时,走进一个极为富丽堂皇的花园。 飞檐青瓦,画栋雕梁。 园内假山耸立,四季长青林木数不胜数,亦有群梅冲寒怒放,红蕾碧萼缀满枝头,曲折回旋廊道尽头,一泓池水犹如明镜,水榭高楼临水伫立,够大,够阔气。 “傅刺史是把御花园搬回府了。”沈君曦意味不明的称赞一句。 墨英杰立刻回道, “小侯爷误会了,南唐叛党百年前的曾以南城为据点,这院子早前便是如此,傅大人不忍其荒废,便收拾出来招待客人。” “小侯爷与王爷还请在园内稍等,下官这就去将牢中带人上来。” “本夫人与你一同,要是敢耍什么花样……” 苏天雪急着见人,沈君曦却抓住她的手,挑了下眉。 苏天雪会意朝着墨英杰不耐烦道, “行吧,你速去,记住本夫人的话!要你好看!” …… 墨英杰老实巴交的应下,带着身边侍卫退了下去。 苏天雪朝着沈君曦问道, “主子,你怕什么,你可是大官,他还敢在你面前造次不成?” 沈君曦扫了眼庭院花草,难得有些苦口婆心的劝道, “往前虽身在江湖,但人人都是藏着身份行事,有我在你身边,你性子莽撞也就罢了,如今,身在京中,敌明我暗,没有我在,你处处都不该大意。” “哦,你的敌是谁啊?狗皇帝?” 苏天雪好奇的望着她,沈君曦每天说的人名那么多,具体是谁真不知道。 沈君曦心知说不通了,无奈的摇了摇头。 而苏天雪见到沈君曦身侧有一簇有毒的龟背竹林,顿时来了兴致。 她偷偷拿出一个小瓷瓶,悄悄去挤叶中汁液。 小动作被沈君曦看在眼里,她轻笑,回了句, “你小心伤了手。” 龟背竹的汁液毒性高,腐蚀性强,是下等毒。 上等毒指的是能不着痕迹的侵入体内,取人性命的毒。 毒性明显,多数人都知道,自然是下等的。 “等会儿姐妹们要是安然无恙也就罢了,要是挨了刑,我就用这个辣他眼睛,让那狗官生不如死!” 苏天雪小心的取着汁液,嫉恶如仇的说道。 “好好好,天下数你最厉害。” 沈君曦望着她,敷衍的夸了一句。 一旁的萧宸与长青几乎就没有存在感。 长青一直都恪守本分低着头,沈君曦安排他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深记得自己的身份,偶尔抬头,也是观察四周,看看自家主子。 只是他的主子,那浅浅淡淡忧郁的目光一直都落在沈君曦背上。 要是说心里话,长青能肯定主子喜欢小侯爷。 只是小侯爷……似乎……真的喜欢可爱又仗义耿直的夫人。 很快,两位衙门侍卫将一位穿着囚服,蓬头垢面的女人扶了过来。 苏天雪听到脚步声动作一停,高兴的朝着长长的廊道跑了过去。 她望着长长的廊道再无其余人,抓住了女人的枯黄的手,急问道, “阿青?!其他姐妹呢?” 名叫阿青的女人抬起头,她双眸好似干枯无神,泛白的唇干裂起皮。 一道宛如蜘蛛网般紫红色细纹,若隐若现的由她脖颈蔓延上右脸面颊。 她有气无力的解释道, “门主……姐姐…姐妹们都在水牢里,不知道为什么就带了我一人出来。” 苏天雪呆愣愣的盯着她的脸,在彻底看清晰她脖颈处蛛网纹路后双眸震颤不止,当下万分恐惧的松开青儿的手! 一股浓浓的恐惧从灵魂深处蔓延,她颤颤巍巍的抬起自己掌心…… 心脏宛如在顷刻间被人狠狠捏爆! 她的指腹方才有微微泛麻一瞬,望着一抹活生生的暗红色正顺着手腕下的筋脉钻进身体里。 她喉咙忽然就被堵住了,眼眶瞬红地盯着阿青…… 听到沈君曦走过来,苏天雪大惊失色,猛地抬手, “你先别过来。” 沈君曦脚步一顿,长眉微蹙, “怎么了?” 苏天雪克制着急促的呼吸,努力让自己镇定,喊道, “让你等下,你就等下!” 苏天雪一点点撩开自己的袖子,那抹暗红色还在继续深入血肉。 嗜血蛛见光苏醒,微小似尘却如蚂蟥般会渗入人体吸血。 普通的嗜血蛛单体不会繁衍,不会传染,犹如寄生虫般存在,偶尔会寄生到人身上,但一副药下去便能驱除杀死。 但她知道,川蜀境地千毒教培养的“嗜血螟蛛”会繁衍、会传染。 螟蛛进入人体就会开始释放麻痹大脑的毒素,不出一日就能在体内结出大量毒瘤。 两日后令皮肤上布满紫青色的蛛网血瘤,幼螟蛛会从血脉中的瘤中冒出,快速吸干人的血液,人便会跟着气绝而亡。 苏天雪知道这些,是因为她曾想混入千毒教,偷螟蛛与沈君霆一起研究破解办法。 但那时候沈君霆就说,活虫的毒便是解了,被吸干精血的人也活不了多久。 杀了,杜绝其传染是唯一有效的方法,劝她别琢磨这种传染性极强的毒疫。 她咽下恐惧,朝着离她三步距离的两个衙门侍卫,命令道, “你们两个给本夫人过来!” 将人押过来就站到廊道两边的侍卫,朝着苏天雪走了过来,却不料苏天雪于霎那间抽出腰间佩剑,心狠的抹了他们脖颈! 任其死不瞑目的倒在了血泊中! 几乎是同一时间,不等处于虚弱怔楞中的青儿反应,同样被她反手横颈一剑,没了生息。 苏天雪望着青儿,强忍心中惊恐悲呛,轻轻说了句。 “对不起。” 宿主气绝则螟蛛亡,青儿已经被吸干了,不可能还能救,而那两个人是扶着青儿过来的,一定也被感染了。 沈君曦则被这一幕狠狠震惊住了。 只是还没走一步,苏天雪转身,眼中含泪,以剑指她, “你不许过来!” 沈君曦还能怕她吗? 脚下生风,根本不带停的。 苏天雪情急之下就将锋利的剑搭在脖颈上,后退威胁道, “让你别过来,你怎么一点也不听!你再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你中失心蛊了?突然发什么疯?” 沈君曦真的被吓得不轻,她对歪门邪道的毒物研究不多。见苏天雪忽然和疯了一样,一步都不敢走了,还老实地退了一步。 失心疯是真不能激的。 大量的恐慌又绝望的眼泪涌进眼眶,她忍着不让眼泪掉落,表情坚定,倔强的说道, “你不许动,听我说……我刚刚发现阿青中了毒疫,毒疫会传染,你得想办法把接触过囚犯的人、周边百姓,把所有人隔离起来,起码三天,三天后死的就死了,活的便活了…你听到没!” 听到毒疫,三人脸色均是一变。 萧宸听之惊心的走到沈君曦身边,不论真假,他都不能让沈君曦接近了。 毒疫。 是毒亦是疫。 瘟疫的传播方式很多,毒疫也不例外,但瘟疫兴许是天灾,毒疫一定是人为。 “嗯,明白了,不过就算有毒疫,你也别害怕,冷静些,先把剑放下……” 沈君曦像是没有被吓到,她沉稳地站在那里,不管是神态还是语气都温柔坚定不惊慌,温声继续道, “你自己走过来,我不碰你,先让我看看状况,听话。” 她的话里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意味,更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让苏天雪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断了似地顺着她雪白的下巴滑落,她却格外倔强的摇头, “你按我说的做就行了,我自己有办法处理!” 萧宸见状蹙眉说道, “小侯爷,此事有诈当是圈套,不如先去找墨英杰。” 沈君曦没有看萧宸。 她定定的凝视着苏天雪的眼睛,试探性的又走了一步, “有我在,毒疫算得什么?你都提醒我了,我肯定会防备着,会以内力护着身体,染不上我,你别动让我看…” “宸王说得对!这就是圈套,狗官他想要你的命,连丧心病狂的毒疫都使了出来,说不准会祸害全城,哎呀……你……不许过来!” 她步步后退,惊慌求助的看向萧宸,急喊道, “宸王我真的已经中了毒,你快将我主子拽回去!也别找狗官了,带她走!将她拽走!” 苏天雪实在是太害怕了,她感受到已经一股轻微的疼痛从胸口蔓开,恐惧的不敢去想自己体内的情况,那毒蛛是不是已经在分泌毒液…准备诞下密密麻麻的血瘤…… 她一步步的后退,紧张的手心发颤,剑便跟着颤,皎白细嫩的脖颈被锋利的刀锋磨蹭,蹭出殷红的血来。 晶莹剔透的泪珠不断顺着她下颚滚落,悉数融入了血色。 沈君曦耐心哄劝道, “你冷静点行吗?傅家门庭也好,墨氏也罢,他们就算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都不敢弄的满城毒疫丢了身家性命,更没必要拐这么大的弯害我!说不准是你看错了,你让我来确定,先把剑丢下,万一什么都没有呢?” “全然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其事就哭成这样,故意让人急?” 沈君曦医术最高,她的话令苏天雪产生了几分犹豫,却还是不依不饶道, “那你看地下的死人,看你认不认识这种毒疫,我……我……先去天牢,你记得不许接触旁的活人!” 她见沈君曦越逼越近,以剑抵着自己快步后退,简直令沈君曦要急疯过去,恨不得冲过去就揪住她后脖颈,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倔呢!!! 鲜少说话的长青忽然挡住了沈君曦的路。 他健康的麦色的脸庞上,一双冰蓝色的异瞳深处隐泛焦急,劝说道, “夫人,有什么事一起想办法解决,万不能伤害自己,你怕伤了小侯爷,让属下看看行不行?” 说着就直接快步走向苏天雪。 见长青竟然敢走向自己,苏天雪一时间手足无措,快步后退, “你别过来!你……走!你滚开!” “我已经中了毒疫,体内进了嗜血螟蛛,螟蛛遇光一直都是醒着的……会死…真的会死!你不懂其中厉害!你你……你敢过来…我杀了你!” 沈君曦靠近她,她用自尽威胁,但她不会因为长青接近就自尽。 她还有很多很多话没给沈君曦说,还想留封信给沈君霆…… 只要还能活一刻,谁又舍得这么死。 沈君曦意外长青能敢冒着沾染毒疫的风险去劝苏天雪,但没有阻拦。 寄生毒虫“嗜血蛛”她知道,但“嗜血螟蛛”这个词对她来说有些陌生。 在隐谷哥哥与天雪才会彻夜研究罕见的毒虫、毒草,她因为要继承隐谷医道,大多数精力都用来练习太素九针以及正统医术,但只要是慢性毒,总该会有解法。 苏天雪剑指长青,长青却将指尖搭在剑上,静静的看着满脸泪痕的她。 他蔚蓝色异瞳里好似荡起一圈圈的宁静的涟漪,刚毅的面容上第一次露出笑容,是无畏的笑。 坦然说道, “夫人对长青本就有救命之恩,就算不小心被夫人传染了,也算赔一条命给夫人,互不亏欠,夫人有什么可担心的。” 苏天雪的剑原本就发颤,长青侧步避开剑锋,抬掌从下撞了下她的手腕。 那剑便“晃铛”落在地上。 多了个人陪自己死,苏天雪哽咽的更凶了,绝望又恼火的去推长青,骂道, “你怎么就碰我了……你真想死啊!你有病吧…你有大病吧…” “你滚……你滚…我真的没有办法……蠢货……这下要一起死了!” 沈君曦松了一口气,神色瞬间从温柔变得极其冷沉。 不管是谁利用苏天雪使出这一计,她都要那人死无葬身之地,就算是沈青林,她也绝不手软。 远远地看了一出好戏的墨英杰见沈君曦终是没上钩,带着百位守城卫从四方涌了出来,将沈君曦几人重重包围。 他狭长的眼睛里泛着兴味,鼓掌说道, “你这女人,蠢是蠢了些却真是见多识广,能认出螟蛛,实在是太令人失望。” 苏天雪愤怒的要冲向墨英杰却被长青牢牢拽住胳膊, “狗官!就知道是你使诈,歹毒的狗官,老娘变成鬼都不放过你!非得弄死你不可!” 长青无奈低声道, “夫人,你别冲动,他们人多,四周有弓箭手!” 四周弓箭手已经就绪,墨英杰笑着望着沈君曦, “沈小侯爷,你的手下聪明没令你中毒,不过,你已插翅难飞,你若能老老实实随在下走一遭,在下倒也愿意拿出抑制蛛毒的药来。” 原本他是想让沈君曦中毒,不得不配合她。 如今她在意的人中毒,似乎也是一样的。 沈君曦侧过脸,眸沉若幽渊,反问道, “小爷挺意外,你竟不是墨家的人,怎么,你想带小爷去探望颍川王?” 墨英杰眸底闪过错愕,有所感叹的朝着沈君曦拱手,不加掩饰的称赞道, “家父前几日方说小侯爷聪明,在下还有些不信,如今看来,果真才智过人,可惜栽在了女人手上。” 沈君曦也若有所感道, “哦,你竟是世子啊!小爷也觉得颍川王挺聪明,可惜啊,他会栽在小爷手上。” 墨英杰像是有些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诡笑道, “呵…小侯爷谨慎,方才派了客栈老板娘去知会沈大牛接应,但小侯爷以为本世子既已设计抓你,还能让南城有你沈家的人?” 踱步叹道, “真可惜啊,沈大牛全家老小无端染上毒疫,本世子很无奈,为防感染全城,只能忍痛将其灭门。” 沈君曦心下一惊,颍川王是真当是一不做二不休! 应该是早早就打通了南城地方关系,提前调查苏天雪,因为当日在宴会前对她起了杀心,迫不及待的飞鸽传书安排了这一出,苏天雪上套后,便就守株待兔的侯她了!! 这手段有够果敢,不愧是一条蓄谋已久的毒蛇。 然而,她刚出京城就被买凶刺杀,买凶杀她的人或许仅是借机行事。 她此刻仅希望沈青林与颍川王全无关联。 他便是再恨自己,也万万不该置沈氏族人性命于死地。 不论是隐门的婆子兵,还是沈大牛一家…… 如今都已成了这场皇权阴谋之下的冤魂。 为了至尊皇权,想上位者会无所不用其极,亦不会在乎会死多少无辜的人。 沈君曦在这一刻后悔了,后悔自己只顾着躲在书院,没能守好家,控制大局,以至于每次都是被动迎战。 苏天雪被长青拽着胳膊,眼睛里还含着泪却是莫名其妙笑出了声。 她指着墨英杰喊道。 “阿曦,你快看,他右脸的痣!与那位颍川王府上的侍卫一样!他……他……他……哈哈哈!” 第65章 谁能不心动啊! 虽然当下满园都是墨英杰的手下,但她不觉得这些人有本事取沈君曦性命。 沈君曦是继任谷主,历代长老早以“生聚养生诀中”的移花接木之法将内力分次传授于她。 她内力高得骇人,最不怕的便是与人斗武,最重要是先骗抑制螟蛛的药,想办法脱身,不能连累主子! 墨英杰看了眼周遭心腹,下意识的摸向自己嘴边的痣,面容冷沉,眼底隐有紧张的问向苏天雪, “你认识陈统领?” 苏天雪满是泪痕的脸上尽是不屑,有模有样的说道, “你不是说你有抑制毒疫的药吗?拿来给本夫人,本夫人就告诉你真相!” “究竟是不是姓陈本夫人没查,但本夫人可以负责的告诉你,你若不把药交出来,你真未必能比本夫人活得久!哼,本夫人若是死了,天下人都会知道你家那位侍卫是谁!你爹的皇帝梦兴许能成,但你的皇子梦、太子梦,只能是梦!” 沈君曦回眸隐有赞扬地看向苏天雪,谁说她的天雪笨了? 天雪聪明的很,又乖又聪明! 她都忘了这一茬八卦事了! 颍川王妃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因为激动的随口一句,竟会在关键时刻坏了自己夫君的大事。 墨英杰知道苏天雪有个隐门的江湖帮派,行事张扬,四处打探消息却没料到,她连颍川的事都了如指掌! 他阴柔的目光紧盯苏天雪的脸,阴笑着开口道, “好,本世子给你,就看你这毒妇敢不敢用!” 反正已是瓮中捉鳖,墨英杰答应的爽快,朝着手下递了给眼色。 他身边手下往苏天雪方向丢了一个木盒。 长青眼疾手快地接住,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装着无数扭曲着如蛆虫般的东西! 约莫黄米大小,密密麻麻的涌动在一起,令人心惊骇然! “什么东西?我看看!” “啊!” 苏天雪靠向长青,见到盒中的虫子,佯装被吓的花容失色,心中却是豁然开朗,恍然大悟! 暗呼颍川王背后绝对有制毒高人指点! 果真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她心下一动,指着墨英杰骂道, “将毒疫改成孳生蛊,想让中毒者成为痴傻之人,你个狗官果真好谋算,好歹毒的心!” 沈君曦不动声色的看向苏天雪。 “孳生蛊”是哥哥琢磨过两年的学目。 “孳”指的是物腐虫生,琢磨的是毒物间相互的寄生关系,解蛊的复杂程度远远高于单独存在的蛊虫。 那阵子,哥哥屋里是五毒俱全,斑斓的毒蛇、晶莹剔透蜘蝎数不胜数,但从来不给她碰。 “夫人,这药不能服用吗?” 长青不懂这些,但苏天雪在这一方面似乎真的见多识广。 墨英杰没想到苏天雪功夫烂透了,认毒的本事真不小,冷笑道, “能压制溟蛛的东西本世子给你了,你既是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可要考虑好了,到底是要命还是要脑子!” “狗官,你给本夫人些犹豫时间!” 苏天雪说着,将长青往后拽了几步,对他附耳低声道, “这是少见的毒蛛蜱幼蛊,它喜欢寄生蜘类,进入我们体内后会自己寻找到溟蛛,钻入溟蛛体内,吃掉螟蛛的内脏和体液,最终从螟蛛体内钻出来,影响我们的神志。 不过你别怕,这种毒虫虽然在北唐罕见,但我老早就玩的滚瓜烂熟,回头找一只银线虫进体内吃了它,再寻一只寄生蜂剿了银线虫,再将寄生蜂引入腹内,最后服下一副驱腹虫的药,咱们就算得救了。” 每种毒蛊寄生的位置不同,有的会藏于血脉,有的寄生脑中,有的缠绕肺部,但只要了解每种蛊虫的习性、克星,最后能将威胁最小的引入腹腔用药除去,便算是解毒成事。 在隐谷人人善医,每个人对毒物的解法不一样。 沈君霆与苏天雪喜欢研究以毒攻毒,沈君曦受的传承是正统医道,善运气于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配合太素九针,点穴截脉救人解毒。 方法都没有优劣之分,最合适病人的便是最好的。 长青望着她变得灵动娇媚的眼眸。 既惊讶又觉得好笑。 她刚刚还吓得要死要活,如今说起虫子在体内打架,怎么好似稀松平常一般! 然而对苏天雪而言,不知道解法才恐怖,知道解法,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望着让人头皮发麻的虫子,长青低声回问道, “那属下先来,得吃几只?” 苏天雪小声嘀咕道, “你应该两条就应该够了,不是吃的,是把手指割破由它进入,你敢过来陪我死,我认你这个好朋友,定不会框你,你放心吧。” 长青冰蓝色的异瞳晃动一瞬,变得尤为暖柔,他从来没有朋友,郑重说道, “属下相信夫人。” 墨英杰没心思再等他们嘀嘀咕咕的说话, “少在本世子面前拖延时间!你究竟是如何得知陈统领的事,速速道来!” 苏天雪看向沈君曦犹豫着能不能说。 沈君曦想走向苏天雪却被萧宸拽住胳膊,他低声道, “颍川王应该还有别的目的,否则他在这么急着抓小侯爷何用?萧宸以为说不定与南唐战事有关,小侯爷暂时不要冲动,尝试能不能周旋打探。” 萧宸一句话警醒了沈君曦。 她当下清了清嗓子问道, “世子究竟是来打听家事,还是来抓小爷?!小爷如今已经落在你手上,你倒是说说想带小爷去颍川还是去京城?为难小爷夫人算什么男人!” “你个阶下囚给老子闭嘴!” 墨英杰依旧紧盯着苏天雪的脸。 他是世子不假,但自从他八岁时便有人说他与陈统领长的像。 他父王嘴上没说什么,然而,待他极好的陈统领却他六岁时意外身亡! 同年母亲意外溺水,之后父王让他服下能提升功力的药蛊,来到南城认墨夫人做义母。 这些年他寄于人下,每日都低声下气、忍气吞声,过得哪里是王府世子的日子?! 南城是破京至关重要的一座城,也是最后一座城,他守在这里三年了。 他以为,他现身之时,本该是颍川战士破城之日,却不想,沈君曦的出现令他父王这就暴露他! 父王说此事若成,他会成为北唐太子。 但如果他不是父王的儿子,卖命抓沈君曦还有什么意义? 儿子与棋子区别可大了。 萧宸和沈君曦均是难得吃了瘪,人家根本就不想聊正事,典型的不务正业了! “成,小爷去里面坐着歇会儿总行了吧?” 沈君曦拉着萧宸往楼阁屋檐下走,在空旷的地方被那么多弓箭手围着,她亦是没什么安全感。 反观苏天雪两人站在廊道中,万一打起来应当能避一避。 墨英杰一挥手,十多位弓箭手再次靠近沈君曦,好似但凡她再有半分异动,都会被射成刺猬。 沈君曦识趣的站在了距离阁楼大门三米左右的红柱旁,挑了下眉,递给苏天雪一个“你随便编吧”的暗号。 “你这毒妇,到底说不说?” 墨英杰失去了耐心,手持血色铁鞭快步走向苏天雪,眸色狠厉非常,决然朝她甩了过去! 长青见状挡在苏天雪面前,抬手掐住赤铁鞭身。 他虎口被劲道震得冒血,但因为腕力极大,手掌铁鞭所伤却也将铁鞭牢牢制住! 倒是透露着男人的阳刚蛮力。 可是这毕竟是墨英杰的场子,一直利箭瞬时夺弦而出,“噗”的一声贯穿进长青的手臂! 长青吃痛皱眉,被迫松了手中铁鞭。 沈君曦眸光顿寒,冷戾道, “颍川世子,你问话便问话,再对小爷夫人动手,别怪小爷不配合了。” 沈君曦冷视着墨英杰的背,要不是她贸然出手天雪和萧宸都有危险,她恨不得现在立刻就弄死这狗世子! “南城已被本世子控制,你个阶下囚没资格威胁本世子!给老子闭嘴!” 墨英杰转过身,兴许是做久了衙门、城卫的中郎将,平日里多与囚犯打交道,愣是一口一个阶下囚的挤兑沈君曦,全然毫无顾忌。 苏天雪划破手指,放任淡黄色的蠕虫进入她体内。 她将蛊虫的盒子盖上,随后一把将手上的长青拽回自己身边,着急的看了眼他的伤,指着墨英杰嚣张骂道, “你个狗官,等一下会死啊!你府里的风言风语都是真的,你就是陈侍卫和你娘苟合出来的孽种!” “此事颍川王妃早就都知道了,指不定颍川王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她瞪着墨英杰恶狠狠说话时,不着痕迹的揽住长青精瘦的后腰。 长青腰后肌肉猛然紧缩僵硬,这是什么意思? 沈君曦见到苏天雪揽住长青,明白了。 这是给她打信号要跑了,就是有些意外她竟打算带着长青一起跑,十有八九是真被长青感动到了。 轻功是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她行走江湖,身上大概率有辣眼睛的沙椒弹…… 沈君曦清了清嗓子,与苏天雪一唱一和,调转墨英杰注意力道, “这倒是,颍川王妃说的时候,小爷也在场!她更说了,就算她和颍川王多年无子,颍川王依旧爱她如故……” 见墨英杰转头,沈君曦顿了下, “此事颍川王一直都清楚的很,不过是拿你们这些假儿子做棋,为他谋反卖命罢了!” 也就在这时候,他身后的苏天雪一甩手,抛下了五六枚在空中炸开的沙椒粉! 丹田提气拽着长青跃上廊道檐顶! “不可,我们怎能将主子丢下!” 疾跑在廊道上方,“咻咻咻”道道狠厉的箭羽朝着他们射了过来。 “哎呀,我昨晚骗了你,人是阿曦杀的!我们留下才是大累赘!可惜不能把宸王带着,算了,他生死由命,阿曦有点喜欢他,不会不管他死活!” 苏天雪揽着长青说话都极为吃力,长青听后将其横抱起来,步履如飞般高行远遁! “哎哎哎,你干嘛!” “哪有这么抱的!我虽然把你当兄弟,但是我是有夫之妇!男女授受不亲啊!” “完了,完了,你好像中了一箭……两箭……” “天呐,你快成刺猬了,你会不会死啊!?” 短短十来秒,苏天雪呱噪地叽叽喳喳。 长青闪躲于箭羽之中,唇角溢出血来,咬牙说道, “夫人那迷人眼的毒雾,下次能不能别一次性丢那么多,分次丢或者打个招呼让属下丢…每次都丢不准……” “哦……下次我多做些……送你防身……” 苏天雪莫名感动的望着长青坚毅的面庞,她讲义气却是个极其慢热的人,原本也没多感谢长青。 这会儿…说着这句…忽然有些想哭了。 这憨厚的大冰块人好好啊。 另一边。 墨英杰阴沉的望着长青抱着苏天雪在屋檐上的飞跃的背影,冷笑道, “你深爱的夫人全然不顾你的性命,就这么与下人私奔跑了,也够荒唐。” 犹如被“绿”的沈君曦勉为其难的露出一抹愁色,问道, “那没办法,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嘛,世子现在可以说说,打算带小爷去哪儿了吧?” 虽然出自情况危急,但长青对天雪这份保护还是挺让沈君曦意外。 也不知道是单纯的报恩还是有旁的感情…… 难不成一见钟情?? 一细想,当初秦箬竹可是与长青一起受得难,他日日去熬药与秦箬竹却不熟,相比之下与苏天雪… 嗯… 沈君曦嗅到了些八卦的味道,心觉得若是告诉哥哥,也不知哥哥能有什么反应,莫名有些期待。 “小侯爷都这么清楚的告诉在下,在下还算的什么世子?与小侯爷更没什么好说的,原本你该去颍川,此刻你更该去黄泉!你死了,任谁都与皇位无缘!” 早就怀疑自己身世的墨英杰这几年熬到心理扭曲。 他恨,他怨,他不服,故而他想杀,他想斩! 他想掀了这个北唐,只为发泄心中这些年的窝火! 沈君曦脸色沉了几分,不着痕迹地拉过身旁的萧宸。 她没想到这事对墨英杰打击这么大。 她昨夜遇刺后就设法让人带话给岳峰,留在“南城有危”四个字。 如果他今早开城门后收到传话,凌墨这时候差不多该到南城了。 可是现在都午时了还没到…… 难道是被受制于城门外? 早知道她该把金牌留给小北了,为了进出城方便…她的金牌在长青身上!! 得再拖一会儿! 苏天雪是高估她了,她出门没带银针,当下手无寸铁还被这么多箭指着,施展不开,何况还有个病秧子在。 总不能让病秧子被射成刺猬。 那真没有的救了。 于是,沈君曦一改刚刚的表情,好声好气的与墨英杰商量起来, “世子想开些,你我无冤无仇,都是颍川王诡计多端,兴许你弃暗投明,跟着小爷混也不错。” “哼?跟你?如今北唐京中、京外,百城之中你沈家还有几个官?你爷爷一死,沈家从此没落,永无出头之日,你也就一条命值钱,旁的屁用都没!” 墨英杰心潮翻涌,他的确与沈君曦无冤无仇,但唯有杀了沈君曦才能解他心头屈恨。 萧宸明白了沈君曦的用意,他朝前走了一步,挡在沈君曦身前,嗓音温润的劝说道, “世子此言差矣,沈家还有三十万大军只认小侯爷。 世子既然知道沈家门庭没落,自然能猜到小侯爷也愿意反,若是世子愿帮助沈家,未来虽成不了太子,但作为功臣,封王拜相也是应当的。” 他目光温和的望着墨英杰,继续用无害的笑容忽悠,不,说服道, “天下人皆知,沈家义薄云天,最讲兄弟义气,小侯爷一言九鼎,世子智勇双全,何不化干戈为玉帛,好好考虑一二?” 见墨英杰脸上隐隐露出犹豫,萧宸温声分析道, “再者,事已至此,唯有小侯爷才能保住世子,假设小侯爷有三长两短,颍川王虽做不成皇帝,也会不承认此事,全然会说世子一人谋反,连带着傅刺史都会以剿匪在外为由退却所有责任!世子三思,切莫为了一位薄情寡义的“父亲”断了自己大好前程!” “更况且,你、我、小侯爷皆为无辜的人,均为他们的棋子,怎可不同仇敌忾,一心对外?” 沈君曦惊叹于萧宸说着假话,如玉的脸庞竟依旧清灵无害,墨玉般的眸子纯澈如故,简直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 这病秧子平时不说话,不演戏,说起话,演起来比她还真。 更是伶牙俐齿,一套又是一套,感情牌打的“噼里啪啦”响! 她要是墨英杰,她都心动! 第66章 小奶狗的愿望是给他一次…… “嗯,小爷对你弄出来的这些毒蛊就很感兴趣。” 沈君曦适当补刀一句。 这时候,一位墨英杰的心腹死士匆匆赶来汇报,急声道, “少主,不好了,城外来了一批京城神武军叫门!” 墨英杰一抬手,冷冷道, “传本将令下去,任何人不得打开城门,否则按军法处置!” 死士下去后,墨英杰看向沈君曦,莫大哀痛与愤怒充斥着他的眼睛。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乎绝望的嘲讽, “宸王你说的对,也没错,你我都是可怜可悲之人,但沈君曦不是!她生来就是王侯将相,看看,外面有多少人愿意为她卖命?!” “是,跟着沈君曦兴许真能得荣华富贵,可惜啊!我与宸王这种废棋,便是得到荣华富贵亦是无用!” 听墨英杰这么说,沈君曦顿时疑云满腹,她拽了下萧宸袖口,示意他别劝了,让墨英杰说下去。 萧宸会意,询问的望着墨英杰。 “在下倒是不介意告诉宸王,颍川王妃受宠的原因是她的生母是颍川千毒教中高人,早年前,北唐帝亲自要的蛊毒下给宸贵妃,为的是保大去小。 也不知道是你母亲的安胎药太好了,亦或者是你命实在是大,竟是顺利出生,但是蛊这东西只要在你体内,或早或晚都会发作,我体内也有蛊,说来好笑,有几个亲爹会给亲儿子种蛊?你我生来便是弃子啊!” 沈君曦心下一惊,意外于能从墨英杰嘴里得知萧宸体内蛊毒来历! 她之前一直以为是后宫争宠之举,没想到是老皇帝自己做的,他根本就不想娶宸妃,更不想让宸妃生下孩子…… 宸妃若在怀孕时中蛊,胎相必是不稳定的,安胎药极可能是娘亲开的方子,大概用了许多极品药材吊着,保了他的命,加上萧宸这人循规蹈矩,勤于练武,不近女色,熬到了今年冬天才蛊发! “宸王中的是什么蛊?知道名字吗?” 沈君曦忍不住心底激动问向墨英杰。 “将死之人还有空关心别人?放心,老子留他无用,陪你去死!” 墨英杰杀心已起,杀意如潮。 他与萧宸生来就是孽种,是棋子,但沈君曦真的不是,她矜贵着呢! 只要沈君曦一死,可笑的皇权争夺就会化为虚无。 兴许……这才是他背井离乡,负痛忍辱多年,换来的最好结局!! 毁灭,何尝不是赢了! “放箭!杀!” 他冷喝一声,弓箭手拉弓射箭,周遭死侍一拥而上。 不怕对手贪财,不怕对手贪权,就怕对手是条疯狗啊! 沈君曦浑厚一掌拍断了身边支撑楼阁前檐的柱脚,瞬时间引得琉璃瓦悉数坍塌! 急速滚落的蓝色琉璃瓦挡住了骇人箭羽。 她拽过萧宸闪进楼阁之中,进门后沿着木质阶梯阶梯往上跑。 这种殿堂式阙楼专造来观院内景色,三楼是观景台。 只要爬上去,她就能找到空子带萧宸逃出升天! 萧宸知她轻功好,该是心中有主意。 分明是性命攸关时候却因为被她紧握着手掌,没有半分紧张。 “墨英杰的话你别太放在心上,他就是条疯狗,你体内的毒小爷已经有线索了,况且状态稳定,不碍事。” 沈君曦一边拉着萧宸跑,一边安慰说道,引得萧宸眼中泛起一抹潋滟的柔光,他回道, “我知道,我不怕,我只怕自己会成为小侯爷的累赘。” 沈君曦见身后并没有人追进来,不急不忙的边走边说, “累赘不至于,你用处大着呢,小爷看了,你想有命去江南得先弄死傅太师、颍川王一党,否则小爷活不成,你也挺难的,不行啊,回京小爷就帮你入朝,王爷入朝任职三品起,这一再受制于人,真的不用活了!” “今日之事,颍川王该死,傅太师蠢不可及不作为也该死!通通都得收拾了,但凡半分手软都算小爷……” 说着,她刚上到踏上了最后一阶阶梯,瞧着一支夹带着火油箭矢从眼前穿射而过! 紧接着数支燃烧的箭矢铺天盖地的射了进来,通通没入前面的檀木屏风! 她对面楼台上挂着的厚厚的帷帐。 刹那间,狰狞的火从她漆黑一团的眼底“唰”了一下熊熊燃起! 熟悉又恐怖的声音,急惶惶朝吞噬过来。 风助火势,燃起的帷帐在半空中恣意疯狂模样如同地狱中的魂灵。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落在耳里犹如吼叫嘶喊。 沈君曦蓦然停留原地,一动也未动。 “小侯爷?” 萧宸望着被风吹起的燃烧帷帐,不明白沈君曦为什么突然不动了. 厅中摆着一排雕花屏风,屏风后是供人提诗写画的座椅。 这一排刚好能够挡住箭矢,小火方燃,可以冲出去的。 然而,人心底的恐惧是最卑劣的东西,它隐匿于冤屈和仇恨深处,稍加点燃便能将人逼至疯魔。 *........ 南城城门外,军旗伫立,刺眼的光照耀在神武军威风凛凛的战甲上。 身披甲胄的凌墨率领三千神武军立于城下。 为首的是岳峰、沈御等沈家老将。 老将迟暮,力竭体衰,仍然持枪而来! 包括沈小北在内少年郎们均手持红缨尖枪站在老将马下,面色凝重望着城门上的守城兵。 凌墨于清晨收到沈君曦消息后立刻奔赴礼部要人出城。 听到可能是沈君曦在城外遇险,礼部不敢怠慢先斩后奏的批了神武军给他差使。 然而,兵临南城却被这道紧闭的城门关在外面。 可笑的是诺大的沈家,青年一代无品无阶,老将们早就被剥夺行军权利。 除了沈君曦,如今无人有权行军攻城,更无人有资格踏入皇宫直接去请示圣上。 率兵进城必须要皇帝口谕,否则攻城之举犹如谋反! 他们彻底被拦住了,当下只能等霍风下朝后收到消息,尽快觐见皇帝,调禁军赶来。 然而一来一去,起码得七八个时辰。 *.............. 刺史府观景楼火光冲天。 恐惧,来自心底,无法磨灭,比任何时候都要汹涌喘急。 在火光中她清晰的看到了哀嚎求救雪犬,听到了娘亲撕心裂肺的呼喊,长老们面目扭曲狰狞站在火中哀嚎着驱赶她走…… 她的身体犹如被灌了沉重的铅。 瞳孔一阵阵颤抖着。 她恐惧地喘息,心底涌上莫大哀痛与愤怒。 巨大的痛苦从内里深深剖开,一寸一寸蔓延将心脏完全吞噬,绝望与无力几乎将魂魄也悉数啃食殆尽。 她走不过去也不愿退后。 只能看着人影一个接着一个被吞噬,焦尸的味道溢满鼻腔。 沈君曦很早就病了,但过去,她对于火的恐惧从不在白天出现。 只会降临在黑夜梦中,令她重复不断的越陷越深。 她的生命被分割成两半,有一半是宛如绝殇的孤狼矜高、坚强,但还有一半从始至终都没能从隐谷里走出来。 萧宸叫了她几声都得不到回应。 他看了眼四周燃起的滚滚浓烟,抬手捂住她失去光亮的眸子, “是怕火吗?怕便不看,一楼有窗,我们下去想别的办法。” 他想拉她走下阶梯,她却浑身僵硬的动也不动,彻彻底底被魇住了。 萧宸被呛的咳嗽几声,顾不得许多,拦腰去抱她,却没想到身体的触碰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 她猛然推开他,悚然着,大口喘息的望着他。 准确的说不是在看他,更像是在看他身后的什么东西,然而他身后什么都没有。 萧宸扶着阶梯扶手爬了起来,不敢在惊动她,隔了些距离,认真说道, “萧宸贱命以一条,死不足惜,但是小侯爷不行,你对我,对北唐都至关重要,决不能平白折在这里。” 这句话耳熟,尤其是“至关重要”,“至关重要”。 沈君曦的眸子在聚焦,却是一种尤为无力苍白的颜色,喃喃问道, “凭什么?” “凭什么人人都可以一死了之?” “人人都要救我,人人都可下火海地狱,唯独我不行?” “所有人痛一次……一次就够了……我却日日夜夜要被焚烧,永远不被放过…你们留给我的好沉…好沉……” 萧宸恍然知道了沈君曦夜夜梦魇的原因。 他一如往常的蹲到她跟前,那双清澈会笑的眼睛里没有没有一丝紧张、颓废,深黑温柔的不像话。 “因为喜欢。” “因为无人能不喜欢小侯爷,我喜欢你名字中的一笔一画,喜欢你出现在我生命里的眼笑眉飞,在萧宸眼中,小侯爷集世间美好于一身,便是全天下的人死尽死绝,小侯爷也须得活着。” 萧宸轻轻的握住她的手,将腕间佛串褪至她的手腕上, “这人间薄情浑浊,令人绝望作呕,可小侯爷活着,萧宸便是死了,来世还想投胎再来这世间走一遭,再见到你一回。” “也许那些人也是这么想的,他们还想再见到小侯爷。” 他的嗓音优柔安谧,一直都是沈君曦最喜欢听的声音。 这是沈君曦第一次敢释放情绪质问,也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得到答案。 因为大家喜欢她,娘亲疼爱她,雪犬会思念她,他们死了还愿投胎再来世间见她,所以要她活着,否则他们就不愿意再来这世间…… 见她表情松动,萧宸轻轻晃动沈君曦的胳膊,恳求的嗓音犹如春花落入湖面,温柔细腻, “可是我也畏惧火,我也畏惧死亡,小侯爷再救我一次,行吗?” 火舌无情舔舐着错彩镂金的墙壁,火旺烟浓,屏风如枯拉朽被接连倒塌在地上,飞溅出的火星倾覆满地! 这里空气稀薄,已然蒸腾、窒塞、酷烈,足以埋葬一切的灰烬在空气中沉浮。 萧宸依旧温款恳求的望着她,仿佛这辈子,他只要她救。 “砰”的一声。 支撑楼顶的一根梁柱轰然倒塌,砸向两人身后的楼梯。 沈君曦被浓烟呛到了,猛然惊咳两声,视线里的一切都被烈火灼的模糊,唯有萧宸的眼睛,恬淡,安谧,还浮层层温柔的水汽。 “小侯爷…救我,不然银子就真的白花了,亏大了。” 他也被呛的厉害,可怜兮兮的望着她,那种清澈痛楚的,夹杂着恳求她活下去的眼神。 一如那几条被活活烧死的忠诚雪犬。 沈君曦像是被蓦然惊醒,她将萧宸的手捏紧几分,恐慌的扫视着四周,急促回道, “我救你,救你,没事的,你不害怕。” 萧宸心底大松一口气,面上却是不显,生怕惊扰方才清醒的她。 他听出沈君曦是被旁人救下来的,或许有份自责存在于她的内心。 他小心翼翼的回握住她的手, “我们下去,一楼有窗,小侯爷内力深厚,能拍断木柱亦能破窗逃出对吗?” 此刻,在沈君曦眼睛里火光里依旧有许多死状凄惨的家人。 她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完完全全的望着萧宸的眼睛,活生生的像是雪犬的眼睛,轻而又轻的“嗯”了一声。 萧宸拉着她走向斜横在木质阶梯上燃烧的断梁。 他松开握着她的手,想护着她从断梁下钻过去。 “不靠近,会烧着。” 望着燃烧的断梁,沈君曦将萧宸拽回自己身边,揽过他的腰,丹田提气,刚烈一掌击在楼梯围栏上,木屑纷飞被击碎! 她的脸色却是骤然一白,心魔起时,原本规矩行走在奇经八脉中的内息会变得杂乱无序。 这时候再运内力,气血逆流,以致微细神经或经络受损。 因为疼痛,她又清醒几分,就是等会得重新归顺内气。 观景的三楼至底层足有七八米高。 然而沈君曦就这么带着萧宸坠了下去, 穹顶在燃烧,四面在燃烧,目光能触及地方都是火。 这一幕令萧宸产生一种,他的月光陪他一起下地狱的错觉。 萧宸心疼的要命却又压制不住那股焚心痴狂,无端欣喜。 沈君曦掏出刻刀重重的钉在二楼的燃烧的壁画上。 借下一力后,带着萧宸有惊无险的落在燃烧的地板上。 浓烟四起,左右的确有两扇窗,但是都都在燃烧,过不去。 沈君曦摸了摸壁画,扫了眼四周,侧脸看向萧宸。 不知何时,她的眉眼恢复初见时那副桀骜不羁的模样。 她拔出墙壁上的刀,忽然略带着可惜说道, “被烧死很疼的,要不然你自尽?我随后就来?我们一起走,黄泉路上结伴不孤独。” 到了如此境地,她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只是萧宸居然不觉得她在开玩笑。 他的手还搁在她的腰间,接过刻刀,脱口而出道, “真的可以一起?这么抱着小侯爷,以后尸体被旁人找到,小侯爷这辈子都洗脱不了断袖的污名了。” 沈君曦讶然于萧宸的担忧,死都死了,还在乎名声? 她觉得她的九殿下是比雪犬还要憨厚可爱的存在。 她很喜欢。 萧宸无所畏惧的将刀贴在自己脖颈,温润说道, “咳咳……小侯爷,萧宸临死前有个愿望。” 沈君曦抢过了给他的刀,说道, “别说,已经不用实现了,说罩着你,不会让你轻易死。”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素白的手掌,调动全身内劲,重重的拍在身侧的被火焰剥脱的壁画上,“轰”的一声巨响! 厚重的木板被击碎。 原本开关门的机关被用最直接的暴力破坏,一个黑漆漆的甬道出现在萧宸眼前。 沈君曦方才下刀的时候发现墙体有中空,猜到这里有机关。 她猜想前朝正统太子是从南城逃了出去,府邸有个密道不算奇怪。 只是方被郁气逼的心脉受堵,这一掌打的重反噬之相更厉害了,身形微微摇晃。 她拽过一旁石屏勉强堵住了洞口,挡住了浓烟。 两人走进这条黑暗无光狭窄甬道,突如其来的黑暗,令眼睛仿若失明。 在狭长曲折的甬道中走了约莫十来米,进入一间略微空旷的房间,四处都没有一点光。 黑暗对依旧惊魂未定的沈君曦反而是不错的环境,她贴着墙壁试图摸索周遭有没有机关,低声安慰起身后的萧宸, “你别怕,这间禁室黑是黑了些,但空气干燥当是没有虫子。” 萧宸耳尖微微泛红,她竟是还记得自己胡编乱造的那些谎话…… 沈君曦自己对火有恐惧更能理解萧宸的“禁室恐惧症”。 唯有得过心理创伤才能设身处地的体会那种恐慌绝望。 沈君曦脚步一顿,忽然感受到一股暖意紧贴上后背,心头微惊。 萧宸过分放肆的自她腰后环住她,在黑暗中嗓音缓柔的分析道, “这里墙壁冰凉,似乎是在池底,应该是一间密室。” 沈君曦以为他真的怕了,没有推开他。 任由他环着腰,自鼻腔里发出“嗯”的一声, “找不到机关就等等,等着有人来救火,总归烧不到这里。” 萧宸点点头。 密室寂静无声,人不开口,不走路,连彼此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良久。 萧宸开始得寸进尺的撒野,她的细腰被他忍不住喜欢的一点点收紧。 他贴上她暗香浮动的后颈,清澈的嗓音无端低哑几分, “萧宸愿与小侯爷共生死,小侯爷能不能满足我方才临死前的遗愿?” 沈君曦脖颈泛痒,微微侧脸避开他呼吸出来的气息,垂眸蹙眉回道, “你不是活的好好的,何况这时候能帮你完成什么心愿?还有你说话能不能别……” 话没说完,她的心尖猛地酥麻。 因为,萧宸正在轻柔地用唇蹭着她的发丝以及敏感娇嫩的后颈。 他的瞳孔仿若被雨水淋湿,妖冶的红淹没了眼尾。 黑暗中暧昧到浓烈,无人能够看见,他便不必再遮掩这份泛滥成灾的痴欲。 第67章 小奶狗发疯纠缠 他的愿望很多,想要亲吻她,想要抚摸她,想要脱掉她的衣服,亲吻她从额头到脚尖,想要全身都染上她的味道。 但是,他不能说,不敢说。 “我的遗愿是小侯爷能清醒着像喝醉时亲我一次,好让我知晓,究竟是不是喜欢小侯爷,是不是喜欢男子,也好不做屈死鬼。” “小侯爷每次醉得混沌,说亲就亲,令我辨不清心底情感,更分不清取向。” 萧宸已然清楚,他在她心中比不过苏天雪。 可是,他已经向她表达心意。 他渴望拥有一席之地,渴望得到回应。 哪怕就一点点,将她的心打开一点点,他就能够钻进去。 他的唇香温玉软,蹭的她觉得腰软筋麻。 沈君曦感到烧心,懊恼怎么一喝酒就好男色!?? 好好的男儿给她玩弄成不知道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实在是难辞其咎。 “不是推脱责任,也不是不想帮你完成愿望,而是真完全不记得怎么亲你,还有,你先松开手,行吗?” 他轻咬上她的发丝与肌肤,炙热的呼吸洒在她的后颈,哑声说, “小侯爷不记得,我还记得,男欢女爱我不懂,分辨不清,小侯爷帮帮我……” 她感受到有股情绪蔓延的极快,不受控制吞噬着她的犹豫,似乎她应该满足他。 毕竟他求得不难。 江湖也好,朝堂也罢,面对对手,她从不犹豫亦不手软,但对面萧宸的感情,她忽然无所适从了…… 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爱,她从来都不愿去想,可背后的人实在是偏执,硬是让她心跳一阵阵的急促。 沈君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执着到了这个地步。 如今他像一朵在阴暗中终于绽放的欲望之花,带着摄人的温度与清香,温吞一下又一下的蹭着她的发丝,轻咬着她后颈… 沈君曦受不了这份磨人的折磨。 蓦然转过身,将他抵在墙上,于他柔软唇角落下一触即收的吻。 轻若羽毛,又或者重过万顷山河。 他在黑暗中满足的笑了下揽过她的腰,贪得无厌的说道, “小侯爷一言九鼎,可刚刚那样,怎么能算?” 鼻尖暧昧相蹭,他自唇齿间发出优柔蛊惑的极旖旎的爱语,郑重其事的舔了舔她的唇瓣。 少年的柔软的唇瓣带着冰凉的气息,如浸了雨水的花瓣,微微凸起的唇珠软而娇嫩,蹭揉上她的唇。 他睫羽颤动着,清灵干净的脸庞泛起情欲的潮红。 纵情放欲地抚摸着她的背,万分贪恋痴迷的用舌小口小口的舔她唇瓣。 他不会亲吻,更舍不得咬她。 全然是在本能的与她亲昵,感受到沈君曦想抗拒,他暗哑低哄, “喜欢的…就是喜欢…要亲的…求你…” 她的安静犹如默许,令他欣喜若狂。 然而这种柔情缱绻的舔吻渐渐不得满足。 他渴望深入,渴望将她的柔软的唇含在嘴里,攫取更多更多…… 渐渐地,他快疯了,眼尾泌了泪,胆战心惊的去抵她的牙关,恳求她能清醒着容他放肆,纵他欲求。 他想要沈君曦也能喜欢他。 哪怕没有对旁人那么喜欢,是喜欢的便好。 色字头上一把刀。 没一会儿,沈君曦被他亲得七荤八素。 旖旎微妙的欲望令血流急促。 她现在内息还处于混乱,不能由着萧宸就这么胡闹下去。 “行了吗?从此你我两清,以后不许再提酒后亲你的事!” 沈君曦不费力气地就推开了他。 听他暧昧喘息,脸烧的更厉害。 病秧子是真勾人啊,纯欲绝色的音容是真正的比青楼里的兔儿爷强千倍百倍…… 禁欲是灵魂中最美的情欲,他平时不显,欲起来简直致命! 只是…… 萧宸这份真情,她怕接不住,毕竟萧宸现在是喜欢男人…这事…犹如坑骗人感情。 她原本是想过女扮男装一事瞒不住时候借病秧子身份嫁他,做他遗孀。 但现在她不要病秧子死了,便就不想嫁了。 于沈家大局来说,扶持一位对她忠心耿耿的皇子,的确比旁的人好得多。 起码萧宸若是得势,便是为了这份情也会护着沈家。 这么想尽管自私,但身在其位,已经打算拿他做剑的沈君曦不得不权衡利弊。 沈君曦觉得她与萧宸突然正在往她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她在不知不觉卷入其中。 两人沉默。 良久,萧宸轻语, “小侯爷…我好像找到了机关,后腰硌着了什么。” 萧宸扭动一下旋钮,背后的墙忽然动了。 黑暗中一阵微风吹来,沈君曦下意识将他揽到身边。 她嗅到空气中混杂的药材味道,说道, “这里好似存放了药材,应该有蜡烛,找一找。” “有台阶,小侯爷慢些……” 萧宸自然的牵起她的手,与她缓缓往下走。 没一会儿,沈君曦摸索到了一张铺着垫子的软塌,坐了下来, “你找着,我尝试调息内息,方才险些走火入魔,内息在乱窜。” 萧宸听了不禁有些后怕,他知道明白内息失控绝非小事,却没想到沈君曦等到现在才说。 早点说他都不敢亲她。 “好,我尽量不出声。” 最后,两个绝顶聪明的人儿还是犯了蠢。 萧宸磕磕碰碰半天,过了许久在沈君曦坐的软塌右侧矮桌上找到的烛台以及火折子!! 点亮摇曳的烛火,他总算看到了沈君曦的脸,她还在蹙眉,像是忍着难熬的苦痛。 火光一亮,她骤然睁开了冷艳逼人的眸子,不掩烦躁的说道, “一轮小周天硬是熬过去,沉不下气,抛不开杂念。” 她需要聚精守神,根据生聚养生心诀,从丹田中调出全部内息,控制内息顺过每一经络的穴位循行,疏通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序化全身,最终归纳丹田,完成一轮大周天的运转才能完全稳住体内磅礴的内息。 然而她闭上眼便是烈火、便是苏天雪的安危、便是萧宸刚刚胡来的事以及小腹的疼痛。 运行一轮大周天需要两三个时辰,她心不得定,小周天巡了一圈就沉不住气了。 “我出去守着,小侯爷稳心宁神,不多想。” 他的视线总是舍不得离开她,但在这件事上还是极具分寸,知道不能打搅她。 沈君曦却扫了眼屋内,微微吃惊。 架子上竟然都是黄金玉器、名家书画以及珍贵的药材。 屋内完全没有落灰,想来是傅刺史藏民脂民膏的地方,倒是误打误撞发横财了。 萧宸见沈君曦不继续运功,便走到她跟前,挡住她的视线,半蹲下身,温柔说道, “小侯爷,该还给我了。” “还什么?” 沈君曦疑惑了下,就见萧宸拿过她的手,低垂着睫毛将剔透的白玉佛串取了下来。 她刚觉得他这么小心翼翼的有些好笑。 他却抬眸,面庞清雅如故,任由满腔柔情悉数落于水墨般氤氲着水汽的眸子里,嗓音恬静道, “自得了这串佛珠便日日念经数珠,总该能攒些功德,当时便想求佛祖保佑小侯爷,保佑小侯爷能醒过来,现在看该是灵验的,这会儿自然要拿回来,继续为小侯爷祈福。” 温雅如春水的少年,凝视着她的眼睛,轻轻吻了下她手背。 深情的实在是夺人心魄。 沈君曦微有失神,不自然的抽出手, “你这人怎么突然变得和小狗似的,不是舔人就是……亲的!” 萧宸敛眸,他知不能逼她太紧,他有耐心,借了她当初的话说道, “小侯爷的手漂亮,见色起意,人之常情。” 沈君曦被噎住了,一口气没上来,躲过他的视线,起身说道, “你就老实些吧,若是续不上药,小爷只能看着你死,爱莫能助。” 萧宸有些不以为然的回道, “所愿达成,死而无憾,何况小侯爷早有安排,等火灭了,小侯爷的人也就该到了,萧宸自是不怕的。” 唬不住他,沈君曦不屑地“切”了一声。 这病秧子现在就是仗着自己纵容他,待他好,放肆的很! 她对金银首饰没什么兴趣,但保存药材盒子她是很愿意打开看的。 第一个木盒里装的是生于竹林的碧绿色薄盖长颈灵芝,一瞬间,沈君曦觉得自己小腹都不是那么疼了,惊喜道, “竹灵芝,灵芝中极珍稀品种,看着年份还不错,好东西!” “炎狱糖参,甜的,适合拿来炖汤,天雪肯定喜欢。” “干雪莲有够少见,花鹿茸怎么都上霉了?暴殄天物,可惜……” 紧接着她把架子上的所有锦盒都搬到塌上,挨个打开,喜欢的先装一起,不喜欢或者坏的就丢了。 “病秧子,快看,捡到宝贝了,雪参,看着还新鲜,该不会是颍川王送的吧?妙,实在是妙,本来还怕弄不到!” 沈君曦沉浸在拆药材的快乐中。 没办法,这才是大夫的天性,黄金哪里都有,但好药材不常见,更甚千金难买好药。 她这会儿都开始觉得这一趟遭罪是遭罪了,但没白来,知道了东西事,也不是一无所获。 富贵险中求。 萧宸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想明白了,大概沈君曦也来自隐谷,她也懂药理。 玄知公子与苏天雪应该都是她从隐谷带出来的人,只是苏天雪是他妾,玄知是什么? 师傅? 师兄? 师弟? “让你看药材,你看小爷做什么?” 沈君曦被他盯的不自在,她估摸外面的火没有三五个时辰都烧不完。 现在出也不出去,只能呆在这里与病秧子大眼瞪小眼。 他现在……明着对她图谋不轨了! 萧宸望着沈君曦,隐有不安的解释道, “小侯爷先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药,我方才刚刚巡查了一遍,就这么一根蜡烛,估计也燃不了半个时辰,就又得摸黑了。” “你当真怕黑?” 沈君曦挑眉与萧宸对视,她每当挑眉都痞气的很,一双冷艳的桃花眼无时无刻都直逼人心。 俊美无双,雅痞生姿。 “怕,尤其是禁室内,不过有小侯爷在,也不是那么怕。” 萧宸觉得自己得一直怕黑下去了。 沈君曦略显犹豫道, “不行的话,架子上有宝剑,你把柜子劈了,点火?” “还是别了,若这里再烧起来,萧宸“遗愿”二字便是一语成谶,萧宸是死而无憾,但祸害了小侯爷实乃罪大恶极。” 他格外认真的模样逗笑了沈君曦。 他平时正经,从不说这般逗人笑的话,他现在是不提醉酒亲吻一事,但句句不离遗愿,暗地里骚!! “聊些正事。” 沈君曦递给他一个“坐”的眼神。 萧宸走到她跟前端正的蹲了下来,纤密低垂的睫毛在烛光下安谧静雅,温声道, “小侯爷说,萧宸听着。” 萧宸以前喜欢跪她,后来她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不给他跪,他从此就真喜欢蹲着了。 这么一看,更像是她养的雪犬。 她懒懒地靠在腰垫上,问道, “先说说你对颍川王的想法。” 萧宸点头,思索了会儿说道, “颍川王突然要抓小侯爷去颍川,应该是想要牵制住老将军,他若另有本事谋反,又拿捏着小侯爷性命,老将军或许不仅不敢回京,还会为他继续打仗。” “只是萧宸想不明白两个问题,第一,颍川王还未掌控京城,为何突然能联合上傅家人对小侯爷动手,小侯爷是否向颍川王说了什么?第二,傅家人为什么敢帮助颍川王对付小侯爷?” 沈君曦努了努嘴,隐有些后悔的说道, “第一个问题小爷能给你解释,因为小爷派人打探到,北方三省十六府都被他控制住了,当时以这个消息逼问他一句,因为想知道有些事是从家里泄露,还是朝堂中有墙头草泄密的。” “根据颍川王当时的反应,大概率是朝廷中有人泄露风声,小爷猜想是户部,也就是萧逸的外公,不过阎烈等人也未必没有嫌疑,总的来说,人人都有嫌疑,人人都让小爷没把握。” 萧宸不免感叹沈君曦未雨绸缪,她这人不显山露水却把颍川王老底都扒完了。 颍川王狗急跳墙抓她不冤。 “至于第二个问题同样难到小爷了,傅家完全没有理由帮助颍川王反。 他女儿是皇后,外孙是太子,他们家族这些年都在培养自己的武将,傅威虎等年轻一代足有十来位,狗皇帝当下大力扶持傅家,他帮助颍川王谋反得多想不开。” 听了沈君曦的话,萧宸沉默了。 提到傅家,他就想着沈家年轻一代还有谁能带兵出征? 沈昊山军营中的几乎都是年过半百的心腹老将。 青年一代,也就是沈昊山的兄弟以及其兄弟子女真的一个不剩。 如今朝堂之上,沈君曦看似风光却无一个能真的为她卖命,为她打探虚实,为沈家设身处地着想的人。 上次募捐银两一事便能看出,人人都有自己位置,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刑部阎烈、礼部张毅等人不敢得罪傅太师,明知道傅太师挪用军资想讨好北唐帝,但还是选择明哲保身。 霍风算得忠臣,能为此事抵死谏言,然而前提是此事对他也有利,达成的是他想要的目的。 再说蒋公明,他疼沈君曦不假,但他何尝不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想让沈君曦扶持他想扶持的人。 至于能不能善待沈家全族,蒋公明关心得上吗? 范晓就更不用提,如果他真与沈君曦交好,全然不会让沈君曦陷入皇帝与颍川王的计谋之中,怕是仅有些情分罢了,不会帮她太多。 如此,沈君曦的确权势滔天,但掌控的却是一盘散沙,甚至这些人,随时都有可能倒戈。 他需入朝,做她的眼睛,做她的刀。 他的神明,想要的不过是沈家无忧,想要的盛世太平,没有半分错。 萧宸温声说道, “这次墨英杰毒害小侯爷,皇上得知应该不管,收到消息后,兴许能问罪颍川王,解决一桩心头忧患。” 沈君曦眸露不屑,冷冷道, “小爷却觉得狗皇帝是与颍川王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指不定被三言两语忽悠过去继续犯浑,尤其不日后得知颍川兵被爷爷调走,真未必会治罪他可怜的弟弟!也不知道狗皇帝怎样才能信,小爷更想不通的是,颍川王出于什么目的非得造反不可呢?” 沈君曦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指望皇帝治罪颍川王,还不如多想想,今年武贡举与科举能将哪些家里人送入朝。 在朝堂中再夺一席之地,未来也好在争夺储君位置上起到用处。 三省六部,真正能用的人太少了,唯有自己家的人是可靠的。 权衡利弊,报仇没有得势重要。 仇她可以自己报,颍川王歹毒地想对她下蛊,她下回去便是了。 只是想到蛊毒,她又开始担心天雪那丫头,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一时间长眉紧蹙,有些失神。 见她想事情出了神,萧宸没有出声,凝视着她有些脏了指尖,隐约间还有棕褐色的木刺嵌在皮肉中。 她却满腹心事,浑然不觉疼痛。 第68章 宸啊,让你脱,没让你全脱! “我帮小侯爷挑刺行吗?” 萧宸蹲在地上,望着她的手指轻声道。 “你有针?” 话是这么问,沈君曦却条件反射地缩回搁在榻上的手。 上次萧宸怎么给她挑刺的,她记忆犹新!! “没有,但可以尝试挤出来” 萧宸无辜的望着沈君曦防备的模样,是真的无奈。 他方才没想亲她手指,单纯地想把木刺弄出来罢了… 如今沈君曦竟然开始像防贼一般防备他了。 沈君曦看了他一眼,义正言辞地说道, “不用,小爷能自己来,你一边去,小爷要疗伤了!” 这会儿,他的发丝稍稍乱了些,丝丝缕缕墨发出落额前稍稍遮住了脸颊,衬托皮肤莹白如玉,一双潋滟无辜的星星眼,让沈君曦隐隐感觉… 病秧子这人若是装起假来,她指不定全然看不出来! *.......................................... 另一边。 娇小的苏天雪扶着重伤的长青躲过了墨英杰的追杀,来到城中一座药铺后院。 后院中七八位姑娘见她浑身狼狈,连忙上来接应。 “雪姐姐,出了什么事了,没能救出姐妹吗?” “此人是谁?!怎么伤成的这么重!?” 姑娘们个个忧心如焚,叽叽喳喳的问。 苏天雪叹了口气,将长青扶到屋内,交给一位三十多岁的布裙妇人,交代道, “大家先别问了,红螺姑姑,你先帮他拔箭剑疗伤,护住他心脉!” 被唤做红螺姑姑的妇人点头,匆忙去拿药箱。 红螺姑姑并不叫红螺,红螺是她在隐门的代号。 她名叫商苗。 她是个外地嫁来的寡妇,无儿无女,这间药铺她家丈夫留给她的。 她一个女子守店不易,街上地痞流氓见她孤苦无依欺辱她多次。 这几年,她有苦不能言,外人会说她不检点、浪荡。 地痞威胁她,她若是告官也只会落得不守贞洁,被浸猪笼下场! 上个月,那些地痞无赖被苏天雪仗义处理了,她就此被苏天雪招揽,入了隐门,成了隐门在南城的眼线。 她加入隐门,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寻庇佑,也要为其他受到不公遭遇的女子讨公道。 这是隐门建立的初衷。 安排好长青后,红裳上染尽鲜血的苏天雪站在院内,面色沉肃的说道, “大家现在听我说,咱们门主现在被困在了刺史府,会武功的姐妹们随我杀进刺史府救门主! 不会武功的姐妹立刻去通知城内百姓,刺史府有毒疫,让百姓备着驱虫药草,尽量躲在家里!” “听懂了吗?!” 女子们飒然抱拳道, “我等领命!” 然而,失血过多的长青趴在床上,隐约听到了苏天雪的安排。 他勉力睁开眼,用力扯拽红螺的衣袖,声音干哑透了, “不可……不可…让她冒险…你…叫她…来…叫她来………” 苏天雪是一根筋,想用江湖的手段解决朝廷的事,去了是送啊。 红螺会意后朝外喊道, “雪姑娘,你还是先进来下,这人找你!” 苏天雪这会儿急着救沈君曦,但想到长青方才替她挡了那么多箭,蹙了下眉,快步走进屋内, “怎么了?你还有什么话要向我交代,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去办!” 全然当成长青想说遗言了。 长青看了眼苏天雪,艰难的尝试抬起仿佛失去知觉的手…… “你快些说,我这也急着呢!” 苏天雪站在床边,就看着命若悬丝的长青趴在床上,难乎其难在衣裳里掏啊掏,像是在找什么。 “不是,你想找什么?我来!” 她急着去摸长青衣裳,终是摸到了一块九龙镇国金牌。 长青冷毅的脸上尽是死气,艰涩说道, “侯爷早…有防备…夫人…去城门,切莫贸然…行事…” 看着他失去温度颜色的蓝眸黯淡的厉害。 苏天雪难免心酸,答应道, “我听你的,先去城门口看看!你一定要撑住了,只要阿曦来了,你就死不掉!你若是活下来,我愿与你义结金兰,认你这个大哥!往后咱们一起喝酒,一起吃肉,一起混江湖!” 长青听后虽然觉得极为荒诞,但还是忍不住唇角动了动, “属下…死…而…无…” “红螺姑姑,你一定要想办法吊住他的性命!” 来不及等长青的话没说完,苏天雪急匆匆的落下一句,捏着金牌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 巍峨的南城城门,守门郎墨守常在内门焦急徘徊。 一位青衣护城门将忧心如焚的走向他,心慌意急的问道, “吏长,咱们这可怎么办?外面的沈家人说,要是镇国侯在城中有个三长两短咱们都得陪葬!要不,咱们就开了吧,镇国侯官大啊!” 墨守常“哎呀”了一声,呵斥道, “大什么大!郎将的军令在先,刺史大人又不在城中,我等定然以军令为准!” “贸然违抗军令开门可是要被砍头的!” 墨守常继而来回踱步,苦着脸说道, “当下要不然等京中令书,要不然等郎将或者刺史回来,咱们就好好守着吧,守着是按规矩做,总归错不得!” 护城门将觉得这么下去肯定要出大事! 奈何城门吏长名叫“墨守常”,他人如其名,一直都很墨守常规!! “守你大爷!给本夫人开城门!!” 一声娇喝,苏天雪踏过屋檐,纵身一跃,朝着墨守常的位置飞来,翩然落地! “没长耳朵,也没眼睛吗!御上金牌在此,抗令如同谋反!当诛九族!” 镇国金牌一出,稀里哗啦的跪了一片,高呼“吾皇万岁”。 苏天雪第一次觉得,皇权是真他娘的好用啊!! 城门缓缓打开,岳峰见到浑身染血的苏天雪心中一惊,刚准备下马开问,“夫人……” 苏天雪却利落的提气,踏到屋檐之上,朝着身后的军队大声喊道, “走,跟老娘杀进去,去刺史府取了那南城中郎将狗命!他敢抓小侯爷,本夫人必将他碎尸万段!” 苏天雪犹如雷霆般骇然的气势令众人心头一凛! 岳峰等人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就率领着千军,浩浩荡荡的纵马冲进了城! 沈小北奔冲进来后,一脚踹倒跪在城门边的墨守常,狠厉道, “你等着!如果我家主出了事,我要你们拿命来偿!” *............. 南城刺史府花园,观景楼燃的正旺。 墨英杰宛如失魂丧魄般颓然的坐在观景楼的石阶梯前。 他从怀里拿出一瓶药,朝着面前站着的死士,无所顾忌道, “这些够三个月的量,你们拿下去分了,等会趁乱逃出去,去川蜀,运气好,遇到高人能解你们身上的辛者蛊,往后大家能活多久便活多久…从此便散了…” 辛者蛊能让没有武功底子,在服蛊后都力大如牛,只是蛊发时,浑身剧痛难熬。 死士们面面相窥,他们这些人中有的是死囚、有的是奴隶。 墨英杰虽然用蛊毒控制他们,但对他们不薄。 何况他也是受控于人。 “少主,我等对你忠心从不是贪图解药!我等要么是将死之人、要么便是奴隶,如同猪马卑贱,日日被人鞭抽铁烙!唯得在少主跟前做了人,见得了光,我等愿誓死追随少主!与少主共进退!” 第一位死士郑重抱拳下跪,其余死士跟着跪了下来。 墨英杰万念俱灰的眸子里泛起那么一丝触动,安慰说道, “常林,你跟我最久,现在我不是颍川世子,还杀了沈君曦,萧康不会放过我,沈家不会放过我…… 况且我深中辛者蛊六年,背叛萧康必死无疑。 你们随我留下只有死路一条,等会儿趁乱逃出去该有一线生机…………活着吧…活下去…替我看着萧康下场…我母妃做的没错,错的是他…他是最该下地狱的人!” “我要留下来,揭露他谋反,揭露他所有的罪行!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墨英杰竟有些高兴的躺在阶梯上,看着浓烟火光… 多年心结、执念,终于望风瓦解。 只觉得畅快,没有理由的畅快! 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侍卫的孩子就可耻,就是苏天雪嘴里的孽种。 萧康娶进后宅的女人哪个不是为了拢聚权势? 他的母亲被迫嫁给萧康,根本就不得宠爱,日日独守空房,真与关心自己的侍卫在一起了又有什么错? 他犹记得,陈统领在儿时给了他许多许多疼爱,教他写字,陪他玩耍。 每逢节日都会精心准备礼物给他…… 那是他短暂的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如果不是萧康心狠手辣,他母亲不会死,父亲也不会死,更不用认贼作父,为其卖命,被作为棋子还日日抱着可笑奢想这么多年! “既然属下能去川蜀求医,少主为何不能?求少主念在属下们一片忠心的份上,振作起来!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逃出去的女子定然会将少主的身份公之于众,少主又何必再留下送死!” “属下愿天涯海角伴随少主身边!求少主振作!” 常林话音一落,其余死士跟着劝道, “愿天涯海角伴随少主,求少主振作!” 墨英杰抬头凝视着跟随自己多年的下属… 不禁心潮涌动,良久,一抹泪光自他狭长的眸底闪过。 他咬咬牙从阶梯上爬起来,缓步走下阶梯,伫立在漫天火光下,一字一句道, “今生今世有你们也算值得…” *................. 当沈家军赶到刺史府,这里已然彻底化为火海。 找不到沈君曦,苏天雪被彻彻底底的吓坏了,不管不顾的就往里面冲。 凌墨连忙将她拽住, “夫人,先别激动,我们先灭火,再分一波人在城内找小侯爷。” 然而,因为火势越来越大。 观景楼内曲折的甬道也涌入了不少浓烟。 萧宸不得不将启动墙壁上的机关将密室封闭。 他与沈君曦所处的这间密室并不算小。 短时间内空气够用,但如果火烧太久就危险了。 沈君曦正在盘坐疗伤,他不敢惊动她,尽可能的不发出一丝声音在塌边守着她。 一室静穆。 他认真的倾听着她的呼吸声。 这份轻而又轻的微小声音是他现世的安稳。 现世的一切。 ………… “咳……” 沈君曦忽然咳了一声,呼吸恍然开始急促。 闻到了鲜血的甜腥,萧宸被惊的站起身,伸出手想触碰、想开口又怕扰到她,忐忑地站在她面前不知所措。 视线所及漆黑一团。 蓦的。 他伸出的手竟然意外被她握住。 “无妨,方才把堵着在心口的瘀血逼出来了,这会儿舒服多了。” 他没问,她却主动告诉他,大抵是担忧他怕黑。 虽然说着自己的情况,却是在变相的哄他。 因此,萧宸忍不住在黑暗中翘起了唇角,却得继续演下去。 没吭声,像是怕黑的样子。 “对了,之前答应教你重聚内力,你坐下来。” 萧宸蹙眉,轻声回道, “小侯爷身子不适,还是下次再教,萧宸不怕的。” “小爷又不能永远在你身边,你得学会保住自己的命,何况你被蛊毒伤了根基,就算解了蛊,身体也需要起码三五年的调养才能恢复从前。” 萧宸沉默了会儿,缓缓靠近盘坐的她,跪在塌上温柔又固执的说道, “会永远,因为不管小侯爷如何待萧宸,萧宸都会始终如一,守在小侯爷身边,就算用什么恶劣的手段,就算是耍赖也要赖着,江南很好,但我不会去,除非小侯爷愿意去……若能如此,我愿放下心中一切怨恨挂念,抛却杂念,此生再不想其他。” 少年的气息一如既往的清澈忠诚,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萧宸的意思是,如果他与沈君曦都能去江南,他能完完全全放下对北唐帝的恨,与宸妃的母子之情。 沈君曦自然是能听懂的,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只是事情虽然不可能,但少年的真心剔透漂亮,气息温暖喜人。 在暗黑中沈君曦看不见他的脸,像是想到了什么,略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说道, “这时候不提这些,你穿的有些厚,将外衣脱了。” “你并非小爷门派中人,所以不能违背祖训教你太多,小爷给你一股内气,需要你自己感受内气突破穴位的顺序、位置,往后勤于练习,内力会越聚越多,但是你血气不足,聚而不用,留着关键时刻保命。” 她让他脱,他没犹豫。 “你也不必……脱的这么干净……” 沈君曦本是无所谓与男子有肢体接触的,但萧宸这厮实在是不正常。 他上衣全脱也不觉尴尬,反而拿着她的微凉的手掌,贴于他小腹上丹田位置, “这里空散的厉害,聚不得几分内气。” 少年跪在榻上,肌肤灼热滑腻,腰腹间极薄极软的肌肤下蕴藏着弹性的肌肉。 萧宸虽然虚弱到五脏衰败,被蛊毒折磨的很是削瘦,但多年练出来的肌肉线条不会在短短几个月内消失。 他拥有着唯美优雅的精致腰线,霜雪山精不过如此。 可惜的是,沈君曦看不到。 之前看到过,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医者,不太关注,现在是不敢太关注。 沈君曦在他丹田左右半寸、三寸的位置各点了下。 令他气海半封闭。 当她的手掌再次贴上来,萧宸讶异的感受到一股暖融融的内息。 内息顺着他几处脉络极快极诡异的游走,连续冲破三十六个奇穴后,也不知道怎么走的,竟然就能重新归于气海,静置不动了。 “你没记住?” 沈君曦感受到内气就这么僵着了,询问了一句。 萧宸茫无头绪的回道, “往日运气用不到那些位置,实在是曲折百道宛如迷宫,小侯爷能不能慢一些,再一次?” “看来你悟性不高。” 一句话引得萧宸羞愧沉默。 沈君曦显然不是一个好老师。 她对人体经脉、穴位熟悉至极,萧宸则是一窍不通,能一遍记住才是神仙。 在她渐渐不耐烦的教了整整九遍后,萧宸终于靠着死记硬背记下来了! 这个过程中沈君曦没少吐槽他笨死了。 这令萧宸疯狂自我怀疑,自惭形秽,素来学业优异的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愚不可救的时候。 何况教他的人还是沈君曦,他最喜欢的人,丢人丢的郁闷。 他情不自禁问道, “苏夫人似乎与小侯爷出自一门,苏夫人多久学会这一心诀?” 沈君曦如实说道, “聚气养生诀一共三十三道心诀,她愣是一道都没学会,她的内力基本这辈子就这样了,算是练废了。” 萧宸有了一点点安慰,他起码会了一道比苏天雪强了些,却又听到沈君曦说道, “可是正常人仅需要一遍就学会了啊,哪里需要九遍!她笨,你也笨…” 作为隐谷唯一的“正常人”,沈君曦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第69章 妖冶又绮丽的血色之花 沈君曦这么说是因为她一直以为谷主之位是哥哥让给她的。 沈君霆怕在妹妹面前没面子,小时候不好意思说是因为练不会,被长老们嫌弃,才被“革职”。 外公是江湖鬼医圣手,临终前根据长幼顺序立的是外孙沈君霆为继任谷主。 为了保证太素九针之法能够传承下去,长老们会竭尽全力的扶持继任小谷主。 沈君霆自六岁起就被长老们精心培养,带着练功。 而沈君曦只能自己抱着秘籍,自己琢磨,偶尔问问娘亲。 没想到,八岁时谷中小辈们比试,沈君曦为了得到奖励槐花蜜,把所有十岁以下的小辈都打出擂台外了。 轮到与沈君霆对战的时候,沈君曦不打,直接去要奖励,然而她小小年纪表现出来的内劲已经恐怖如斯了。 长老们被惊的目瞪口呆,经过一番询问调查,果断将沈君霆抛弃了,改立沈君曦,将其视为瑰宝,每年以移花接木的方式为她灌注内力。 沈君霆没意见,柳素芷从不认为女子不如男,自然没意见。 沈君曦有意见,意见很大,严重影响她出去玩儿。 但是长老们表示,只要你愿意做谷主,谷里产的金蜂槐蜜便都是你的,所有好吃的都是你的! 沈君曦哪能禁得住这诱惑,小脑袋点的和拨浪鼓似得,美滋滋的上位了。 所以,沈君曦自然是不知道,正常人应该是什么速度。 她的话也直接将萧宸打落到了谷底,连正常人都不如……可不就是大笨蛋。 半个时辰后,大笨蛋觉得自己有些融会贯通了。 黑暗中,萧宸跪在她面前,低低地唤了一声, “小侯爷。” 没有回应。 沈君曦呼吸浅浅的睡着了。 萧宸套上里衣,小心翼翼的将外衣盖在她身上,手指触及她脸颊时,摸到了凝固的血痂。 少年眼底泛起如浓墨般的阴郁,他也想护神明周全,也想免神明烦忧。 如果可以,他想成为她的利剑,为她所掌,平了天下。 只要走向那个位置,她便再也不用皱眉,再也不会受惊。 ……………… 时间很神奇的东西,被封在内的人因为沉重的等待而变得漫长,而在外救火的人因为焦急紧迫而飞速流逝。 转眼黑夜。 沈君曦被棠相义子墨英杰困在南城,至今下落不明的事惊动了朝堂。 京城,勤政殿。 北唐帝从范晓口中得知沈君曦被困南城刺史府,更被自称是颍川王世子的墨英杰放火毒杀,瞬时勃然大怒。 “传令刑部,朕现在不论此事缘由,沈君曦,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若活着,南城所有失责的军卫文吏执炮烙死刑,重罚棠相!她若死了,斩墨氏全族,废棠相,还沈昊山一个交代。” 帝王之怒,可燃万人。 然,范晓却心疑北唐帝为何闭口不提颍川王? 但他知道不能多问,沉重点头, “臣领命。” 范晓走后,颍川王从屏风后走出来,撩开衣摆,跪在北唐帝面前, “臣弟行事鲁莽,办事不力,令皇兄难办了。” 北唐帝恼火的掀翻了岸桌上的奏折,疾步走至颍川王面前,恨恨骂道, “混账东西!你给朕一个解释!你为什么要杀沈君曦?你到底在犯什么混?!” 颍川王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巴掌,懊恼回道, “臣弟就没想杀沈君曦啊!” “一直以来皇兄对沈君曦仁慈呵护,想放她沈家生路,嫁女给她以得沈家军,但是沈君曦那厮实在不知好歹! 臣弟听闻沈君曦在岁旦宴上借病抗旨,万般为皇兄不值,便派人找了一种可操控人心蛊虫,想借机下给她,却不曾想孽子墨英杰会叛变要杀她!” 北唐帝都气笑了, “蛊毒?你的蛊毒要是有用,榕国的那孽障早就死了!你还有脸提蛊毒?” “敢对沈君曦下蛊,她若死了,你是嫌朕如今的江山太稳固了?” 颍川王面露愧疚,磕头道, “臣弟万万不敢,此事是臣弟昏头了,是臣弟心急惹了祸,皇兄要杀要剐臣弟绝对怨言!不过,萧宸身上的蛊毒迟早会发,皇兄若看他碍眼,除了便是又何必等毒发?” 北唐帝深吸一口气,扫了眼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冷哼道, “过去是有些碍眼,当下倒是不那么碍眼了,然而经过此事可借机革职左相,他这些年还与那蒋公明不清不楚,内室阁中仍有余党,朕这次定然要将其连根拔起!” 这些年,北唐帝不是忘了蒋公明,也不是不杀他,而是想清楚的知道,蒋公明在朝中,在中书省,内室阁还有哪些余党。 当初沈君曦用了蒋公明给她人假写战报,才是惨了,第一时间就会被北唐帝知道。 “那…皇兄,沈君曦要是真死了,怎么办?” 颍川王恐慌的问道。 北唐帝再次气急败坏, “你根本就不知道,她已经答应朕娶婵儿!真死了……真死了朕也没办法!” “沈昊山对朕还算忠心,朕诛杀墨氏一族兴许能平他怒火....问题是墨英杰究竟在哪儿,他若是出现指认你,你便是死路一条!沈昊山那牛脾气任谁都拦不住,而他若是为孙报仇,朕都护不住你! “混账啊!你可知你闯了多大的祸!” 颍川王被骂的低下头,畏怕道, “臣弟知错,只是墨英杰口说无凭,他身边有一位死士是臣弟心腹,他会想办法杀了墨英杰,死无对证,他没机会出现在世人跟前。” 听颍川王这么说,北唐帝脸色稍稍好转了些。 颍川王抬头看了眼北唐帝,试探说道, 北唐帝心烦意乱的想了一会儿,指着颍川王问道, “此事,可有涉及傅氏?” 颍川王心知北唐帝担心傅氏受到牵连,遭到沈昊山报复,立刻回道, “没有,那时候傅家刺史前往远山剿匪了,不在城中。 南唐这些年被打的节节败退,仅剩一口气撑着,边关无恙,便终于能对付榕国,一雪前耻! 皇兄有意培养傅家将领,皇弟无论如何也不敢将傅家牵扯其中,坏了皇兄计划。” 北唐帝面露疲惫,深深地叹了口气, “只能等了,希望沈家小子福大命大,大难不死……你往后行事悉数都需汇报给朕,下去吧……” 颍川王心下一松,朝着北唐帝恭恭敬敬的磕头,方才退下。 他站在勤政殿的高高的阶梯上,抬头看着天最遥远的天与地交接的星空,目光深邃,幽远。 世事无常,若是萧英杰成功抓到沈君曦又怎会是现在这个场面。 棋差一步,失之千里。 好好的人,怎么就疯了呢。 *............. 南城,刺史府。 “阿曦!阿曦!你在这里吗?” 黑暗的禁室外,隐约传来了苏天雪的喊声以及混乱的脚步声。 萧宸轻拍着熟睡的沈君曦没吭声。 沈君曦睡的不安稳,萧宸意外发现,如果她呼吸急促的时候,能拍拍她的背,她马上就老实了,就好像没安全感的婴儿。 很难想象强大如沈君曦这样,也会害怕一件事物到这种程度。 不过苏天雪等人很快就找到机关。 打开机关门,苏天雪见到萧宸与沈君曦安然无恙的在一起,压在心口的巨石瞬时消失。 跟在苏天雪身后的岳峰等人无一不狼狈,纷纷大喜过望。 “阿曦!!” 苏天雪急慌慌跑到两人面前,话没说完,萧宸拦在她面前,抬指抵在唇边,轻声说道, “小侯爷受了惊,刚刚睡着,不如等她睡醒……” 苏天雪却是推开萧宸,一把抱住沈君曦,放声嚎哭。 她被大火吓坏了,一直憋着呢。 沈君曦昨夜未睡,方才又受惊,这会儿睡的沉。 当下忽然被苏天雪锁喉,惊的睁开眼,清冽骤寒的桃花眼里布着疲惫的血丝。 缓了片刻,她拍了拍苏天雪的背,一手撑着软垫,坐了起来,目光落在岳峰身上,嗓音微有干涩的安排道, “岳管家,小爷没事,你派人去沈大牛家里,看看有没有能照顾上的。” 岳峰眼底闪过沉沉悲色,双膝落地,额头贴着地面朝着沈君曦求道, “此事老奴听夫人说了,墨氏、傅氏、康王、他们欺人太甚,求小侯爷为他讨回公道!” 沈大牛往年是与他一起打仗的兄弟。 如今好不容易颐养天年,孙儿绕膝却平白被人加害,岳峰怎能不悲愤?? 岳峰这一重跪,沈御等家中跟来老门将也都跪了下来。 有人不把他们沈族的人命当做人命,肆意加害! 此等侮辱传到关外,三十万沈家军作何感想? 沈君曦心里不是滋味,沉肃道, “此事必不会轻易算了,但容小爷细想。” 苏天雪哽咽道, “阿曦,长青中了有六支箭,我吓得都不敢看,你去看看好不好。” “好,事情一件一件来,不着急,也得帮你检查毒蛛蜱幼蛊在哪,你看你,急成这样,脸上都脏的跟猫儿似得。” 苏天雪的脸上都黑乎乎的灰,眼泪一滚,脏的不成样子。 沈君曦心疼的帮她擦了擦脸,苏天雪忍着泪,点了点头。 *......................... 深夜。 南城街巷的小药铺热闹的挤满了神武军。 屋内。 沈君曦检查了长青的伤势,长青体魄好,中箭均不在要害,伤的并不算太严重。 问题在于他体内有两只毒蛛蜱幼蛊,其中一只因为宿主受到重创竟是应激了。 不管不顾的提前钻进心脉,疯了似得乱窜。 沈君曦配合内力连下十三针将其困在耳朵附近颅息穴位置,随后便犹豫下来了。 “阿曦,怎么了,长青身上的虫蛊取不出来吗?” 苏天雪眼巴巴的望着沈君曦微微拧起的长眉。 她想解孽生蛊,需要极其顺序繁琐的流程,体质不好的人,撑不过流程,精气神都被蛊毒吸干了,等蛊解了,人也死一半了。 但是沈君曦厉害,她医术绝群,一手银针妙法,可轻松围困蛊虫。 “能,但是这一针下去,蛊虫受痛稍有挣扎便会释放毒素,这一片大概率会受损,但任由蛊虫入百汇,长青就没救了,聋傻和没救,选一个?” 沈君曦询问的看向苏天雪。 苏天雪顿时愁眉苦脸,趴在沈君曦腿上,求道, “啊?阿曦,你再想想办法嘛~想办法将蛊虫逼到旁的不危险的地方,你再试试嘛~” “阿曦~你最聪明,你想想旁的办法~” 望着她,沈君曦光华逼人的眸底泛起柔软的无奈,轻声反问道, “行,你说说脑袋哪里不危险?” 苏天雪瘪嘴,摇了摇头,全然不知道。 “我是想将其引入四肢,但现在的情况是蛊虫不受内力牵引,已经顺着心脉来到这里,将其逼困在颅息穴已经有几分运气成分。” 苏天雪站起身,心烦意燥的跺了跺脚, “你都这么说了,肯定好死不如赖活着,他是为了护着我才变成这样,若是真废了,我掏银子找人照顾他,你下针吧!” 沈君曦素白修长的双指夹着细如毫毛的银针,指尖运了劲儿,细针如光,浸入皮肉。 瞬时,长青右耳瞬时成了青紫色,一股黑血从他耳朵里流淌出来。 “周遭穴位都封着,蛊虫释放出的毒不会伤及旁的地方,但能排出多少,最后会不会聋,看命。” 沈君曦将拔出银针,长眉稍稍舒缓,她尽力了。 苏天雪望着长青叹息一声,朝着沈君曦说道, “阿曦,你先去休息吧……” 沈君曦站起身,走到门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天雪,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能再莽撞行事,否则不仅害了自己,也会害了身边的人。” 但凡苏天雪不莽撞,听她的,能老实呆在她的视线范围,别的不说,起码长青不会这样。 苏天雪心下愧疚,低垂着睫毛说道, “知道了,下次我一定调查清楚再做事,不让你担心。” 沈君曦没有多说,让她自己反思去了。 今天她也吓坏了,她原本舍不得对她说重话,但她不善思谋,行事莽撞,不说不行。 门外。 岳峰见沈君曦走了出来,朝她汇报道, “小侯爷,傅刺史半个时辰前回来了,宸王正在与其周旋,另外,就在刚刚,刑部阎尚书带了陛下旨意来,他得知小侯爷安然无恙,说是此事陛下已知,要诛杀今日城中所有无作为的官吏,给小侯爷一个交代。” 沈君曦心中先是一震,眸色渐渐冰寒透骨。 狗皇帝再不得知她是死是活的情况下,就等不及下旨处置。 到底是给她交代,还是怕火烧连营,迫不及待的帮人擦屁股啊? ………… 另一边,刺史府前厅。 沈君曦救治长青,萧宸还需要留在刺史府主持大局。 一来,傅刺史藏了那么多宝贝,这家是要抄的。 二来,起火后城内许多原本岁旦日休沐的掌事小官都赶来了,如都监、录事书吏、司户、司法等,这些官吏需要另外处置。 三来,这囚牢里还有多具染了蛊虫的尸体,还需要安排人员进一步调查城中情况。 这些都需要紧急处理。 此时。 傅刺史也就是傅文卫带着一群手下站在厅中,面带忐忑的朝着萧宸跪拜道, “下官行军剿匪一趟,没想到后宅失火,让宸王与小侯爷遭难,实在难脱其咎!” “贪污受贿、玩忽职守、滥杀无辜、以下犯上、毒杀皇室、意图谋反,傅刺史人不在城中,罪行却多得令本王数不清了。” 萧宸坐在厅中正座,他的面色平静,灵澈双眸里隐带深入骨髓的冰寒,准确的说有股阴郁的杀气萦绕在他眉间。 傅文卫额头冒出许多汗,却站起身,严肃解释道, “宸王,发生这样的事谁也不想,您与小侯爷身份尊贵,下官怎敢派墨英杰害你们? 那墨英杰归下官管不假,但他是棠相的义子,是墨家的人! 下官对此一无所知,同样无辜,深受其害啊!” “至于暗室一事,兴许是前朝所留,宸王怎能将所有罪名都按在下官头上?” 傅文卫官居四品,不算小,有资格写折子上书,更是傅家人。 不是萧宸说判罪就能判罪的官员。 站在萧宸身边的沈小北疾步走向傅文卫,以手中剑鞘敲打向傅文卫膝盖,令他吃痛,被迫跪了下来,骂道, “你算什么玩意,我家宸王没要你起来,你还敢起来,老实跪着!” 不是沈小北学会的仗势欺人,而是他在去沈大牛家里后,见到一门十八口老弱孩童全部被杀,窝了一通火全无处发! 一众官员见萧宸的手下直接动手,吓得将头低的更低了。 傅文卫却是不甘道, “今日之事全是墨英杰一人所为,本就与下官无关! 况且下官便是有罪,也需等皇上派来人调查清楚,再行定夺下官是否有罪!宸王任由手下人滥用私刑,下官也必得去圣上面前参宸王一本!” 萧宸不以为意的说道, “傅刺史一手执掌幽州南城,纵容手下放火杀人,现在更连自己的中郎将墨英杰在哪都不知道,你都这么包庇手下,本王也管不住手下动手。” “将他拖出去用刑,直到能写认罪状为止。” 沈小北听了,将拳头捏的咔咔作响,提着傅文卫的后领就往外走,其余官员吓得颤颤巍巍完全不敢抬头。 萧宸心里很清楚,如果沈君曦猜想的是真的,如今她大难不死,皇帝得知后就算不保颍川王,也会保傅家,处置墨氏息事宁人。 届时,左相以及其发妻难逃一劫。 可是沈君曦要的怎么是皇帝处置墨氏? 在这个局中,墨氏明显是作为“替罪羔羊”的棋子。 因为就算沈君曦如计划中被颍川王抓走,在南城中丢了人的墨氏还是会被皇帝问罪。 也就是说,无论沈君曦是被抓走还是被杀死,墨家都会因为墨英杰遭殃。 如此,墨家反而不会是颍川王的人,不会是皇帝心腹。 不是他们的人,就是有用的人。 他得让傅文卫认罪,将所有罪名堆到傅文卫与墨英杰身上。 拿了傅文卫的罪状书,沈君曦等同拿到了棠相的半条命,拿到了傅太师管教不利的证据。 棠相与傅太师这些年都是科举主副审官,此消彼长之下。 沈君曦就能得机会安插自己的人入朝,将朝中一滩死水用新鱼养活。 早在之前,沈君曦让他帮助陈锋,萧宸就怀疑沈君曦有扶持京外寒门子弟的想法。 如今,该筹备起来了。 果厉的处置了傅文卫,萧宸扫了眼地上跪着的其余官员,淡淡道, “你等也好好写写傅文卫到底犯了何罪,若能写的让本王满意,你们该是能看到明日的太阳,否则,你们官在其职,便是本王知道你们无辜,也活不成。” 底下的守城小吏以及衙门文官一下就明白了萧宸的意思。 事情出了,需要一个人全权顶罪! 他们想活命就的卖傅文卫出去,得把傅文卫与墨英杰绑死! 出了这么大的事,傅文卫有靠山,人还不在城中,墨英杰又跑了,他们这些在城中的小吏难逃失职之罪! 尤其是没给沈君曦开门的墨守常,此刻肠子都要悔青了。 那是流着眼泪提笔就写。 写下傅文卫如何重用墨英杰,平时与墨英杰多亲近,墨英杰又是怎么下令不许他们开城门……洋洋洒洒上千字! 一切为了活命! 萧宸面色不显,但心下却有些着急,他知道时间不多,也许过不了多久圣旨就到了。 这些人全部都会死,大火已起,北唐帝不敢不给沈昊山一个交代。 损失最小的交代。 不过一炷香时间,外面傅文卫被打的哀嚎不止,大多数人已经写好了,呈交到萧宸面前。 凌墨神色匆匆走来,抱拳道, “宸王,刑部阎烈带着圣谕来了。” 正在查看告罪状的萧宸墨眸微闪,起身快步朝外走去。 一袭紫色官服的阎烈站在院中,门外正在对傅文卫执杖动刑的神武军停了手。 傅文卫见到了阎烈,上气不接下气的趴在地上痛斥萧宸对他滥用私刑。 阎烈正言厉色望着萧宸,凛然问道, “宸王,你私自动刑殴打朝廷命官,行屈打成招之法,全然不合适吧!” 他愿为沈君曦行事是一码事,但不代表也能忠于萧宸。 当下他奉的是皇命,皇上暂时没有要问罪傅文卫的意思。 傅文卫若是出什么事,他怎么向尚书令傅太师交代?怎么向皇帝交代? 萧宸清灵的容颜上泛起一丝浅笑,温润有礼的回道, “阎大人误会了,何来屈打成招?他早就供认不讳了罪行,且写好了告罪书,只是他再三对本王不敬,本王便处置他些皮肉之刑,当是不需要上书刑部。” 宸贵妃是倾国倾城的美人,而萧宸继承了母亲的气质与优点,淡淡一笑,便透出一种蛊惑人心的温柔气质。 皇权是天,没有不好用时候。 萧宸说傅文卫得罪他,他处置些皮肉之刑,可以。 但是傅文卫什么时候招了? 沈小北等人都愣了! 这不是才开始打吗? 傅文卫更是仗着阎烈来了,扶着腰爬起来破口大骂道, “放屁,本官什么都没说!本官什么都……” 萧宸眼中泛起一抹优柔温吞的无奈,却是冷不丁的抽出凌墨腰间佩剑! 刀鞘落地,他右手持剑,狭长冰冷的银弧自从众人眼前闪过! 准确、优雅、无声的划过了傅文卫的脖颈。 几滴滚烫的血珠溅在他雪白的云纹袖口,宛如晕开的蔷薇花,妖冶又绮丽。 第70章 太香了,怀疑她偷人 风雅到极致。 “傅文卫经受不住压力,畏罪自杀,好在他的告罪书已拟成,阎大人还是去审审旁人,看看能不能查出得出墨英杰的余党。” 萧宸望着阎烈,分明是一双好似温柔春风的眼睛,此刻却蕴藏着一股能倾覆天下的冷厉气质。 小北、凌墨以及周围的神武军都惊呆了。 阎烈面如玄铁,顿时怫然大怒,指着萧宸肃声道, “来人,将萧宸拿下!” 阎烈身后的神策军瞬间涌上来将萧宸扣押。 “萧宸!你是被封王,但这里是幽州不是江南!你有什么资格判定傅刺史罪名?!” “本官执掌刑律,你知法犯法,在本官跟前肆意屠杀朝廷命官,本官岂能轻饶你!” 阎烈作为刑部尚书素来规矩律法,若是江南,萧宸在自己封地审判官员,不在他权责之内,他管不着! 但如今这案子由他受理,岂容萧宸放肆?! 萧宸手中的剑被夺走,双臂被重重缚压着,乌黑纯粹的眸底泛起嘲意, “本王言明,傅文卫是畏罪自杀,阎大人怎么就愚笨的听不懂呢?” 沈小北气急,想冲上去搭救萧宸却凌墨拦住抓住胳膊。 凌墨心知,阎烈是带着皇命来的,万万不能动手。 沈小北冲着阎烈愤愤急喊道, “你到底是来还我家主与宸王公道的还是来欺负人的!这狗官纵容手下伤我家主,被千刀万剐都活该!你们是不是一丘之貉!” 萧宸斜睨一眼为他着急的沈小北,全无顾虑的嗤笑道, “外面的狗养不熟,家里的人才是人,本王忽然有些替老将军可悲。” 阎烈脸色大变,气的想碾死萧宸, “皇室犯法与庶民同罪,宸王是非不分,行事大胆狠毒,惹恼了陛下,回京后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萧宸是真的觉得可笑,幽然回道, “阎大人说笑,本王孤身一人何惧生死?唯有阎大人该好生琢磨,若是脚下的船翻了,还能不能有命上岸。” 此时,看似是萧宸处于下风,事实上却是阎烈被逼到绝路。 因为… 阎烈奉命而来,当下要么就做瞎子傅家与此事无关。 告萧宸宰杀朝廷命官,极有可能要与沈君曦为敌。 要么选择配合萧宸向朝廷汇报傅家罪行。 明哲保身还能享受镇国府带来的助力,将永远成为过去。 萧宸要阎烈老老实实坐在沈君曦的船上,本本分分地为她办事,休想见风使舵,四面逢源。 阎烈读懂了萧宸的话,因此眸色晦暗,脸色铁青。 朝堂之上腥风血雨,稍微不慎便是无底深渊。 他对沈君曦从未有过意见,更希望沈君曦能够尽快入朝压过傅太师一头。 整顿朝堂风气。 然而,在储君站队上,他与不少人都对沈君曦不满。 就算萧云泽不学无术也是正统萧氏血脉。 他们弹劾萧云泽就是为了萧逸,但沈君曦却与萧宸不清不楚,开始怎么都不听劝。 让他们不免觉得沈君曦还是太年轻,难以执掌镇国府! 更难让他压上身家性命上她的船,去赌储君之位! 说白了就是,利益凌驾于恩情之上。 可每个人处于的角度不一样,所想的自然不一样,沈君曦要的是能善待沈家的诸君,他们要的未必是。 … “呦,这是出了什么事?” 她像是乘月而来,披着轻盈月光,冷不丁落在了瓦檐之上。 沈君曦出现的突然,小北见了救星立刻喊道, “家主!京城来了这个叫阎烈的官员,押咱们宸王问罪!您快下来!” 沈君曦扫了眼阎烈,落在萧宸身边,一双冷艳的桃花眼中泛着兴味,埋怨道, “老远就听你说傅刺史畏罪自杀了,你怎么不拦着些,傅文卫死了你让阎尚书回去如何向傅太师交代? 如何向皇上交代? 你父皇可没打算责罚傅刺史,玩忽职守,管教不力,助纣为虐。” 萧宸的双手还被人缚着,低垂着纤密的睫羽,认错回道, “小王疏忽了,萧宸不该拿到告罪书还责罚傅刺史,弄的傅刺史想不开了,让阎大人难办。” 这两个人,一位是官居一品的皇室潘王,一位是举足轻重的超一品镇国侯,此刻却在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唱双簧。 阎烈气不恨的问道, “小侯爷,你这是做什么?!陛下为你一事勃然大怒要严刑处置墨氏,却无意处置傅氏,再者,傅刺史便是有错也罪不至死,何况宸王完全是不讲理的无故杀人,你怎可还护着他!” 沈君曦听后,冷眼扫向束缚萧宸的神策军。 两位将士被她冷艳凛寒的眼神一逼,不免怯怯地松了手。 她语气冰冷,缓缓走向傅文卫的尸体,蹲下来打量着说道, “阎烈啊阎烈,朝堂什么时候是讲理的地方了? 陛下不想处置傅家,本侯偏处置了,本侯族中十八口人不明不白在南城被灭口! 将士们的父母妻儿惨遭灭口,他们却一无所知的在关外沙场为北唐流血拼命,何其不讽刺?这傅文卫就该死了怎么着?!” 她侧脸看向阎烈,眸底一如凛冽的风掠过湖面,泛起寒光点点,冷戾道, “小爷今天还把话撂这,从今以后,北唐境地,朝中上下谁敢不把沈家人性命当回事,小爷就要谁陪葬!不讲道理!” 阎烈心中大骇,面色彻底凝重,嘴巴动了动,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收到的消息里没有南城有沈家人被灭口一事。 虽然无法肯定墨英杰是不是左相的人,傅文卫是不是助纣为虐。 但是,沈君曦说得对。 不管是谁指使的,敢做,便已经是不把镇国府放在眼里。 就算是杀鸡儆猴,傅文卫也该死。 而现在。 他若是听从圣命,不查傅文卫,容傅文卫安然无恙,的确是完成皇命,但却会被镇国府怨恨上,被沈君曦狠狠记上一笔。 萧宸一直在提醒他傅文卫“畏罪自杀”,反而是让他好做人… 细思之下,阎烈惊出了满背的汗。 … “走吧,阎尚书身负皇命,小爷不敢造次,把这里交给他处理。” 沈君曦扫了眼厅中的人,淡淡落下一句便往外走。 萧宸却在跟着她走几步后,想到什么,转身朝着阎烈温声说道, “群吏自发写的告罪书在书桌上,相信阎大人审阅后,能做出正确选择。” 说罢,便跟上了沈君曦。 凌墨朝着身后的神武军抬了下手,带领神武军全体撤离刺史府,将此地全部转交阎烈接手。 *.............. 如意客栈后厨。 长青不在,沈君曦不放心旁人,只能亲自带着一起萧宸熬药。 小厨房内燃烧的沉香浓郁,她坐在小木凳上斜睨着萧宸,无声控诉着他方才的胆大妄为。 隐约生气却又不发的模样配上雅致生动的眉眼,漂亮的令人不可逼视。 萧宸洗完手后,默默坐到她身边烤火。 她拿着沉香木棒轻轻敲了下他脑袋,终是说道, “你胆子肥了,杀人就算了,还在阎烈跟前杀人,他不是奸邪妄臣,反而算是个好官,这一次不得被你气死!得恨死你!” 萧宸拿过沈君曦的手中不算光滑的木棒,丢进了火里。 清薄烟雾环绕着他的脸庞,他垂下浓密的眼睫,无辜解释道, “被逼到那一步,没有别的办法了,活着的傅文卫不可能认罪,等到了京城更会将一切责任推脱了。 阎大人生气,是他自己来之前没得到风声,得知小侯爷无事后,心里只有皇命。” 沈君曦定定的看了他乖软乌黑的睫毛,她都想不到这软软绵绵的少年究竟是怎么拿的剑,杀的人。 “对了,小侯爷,往年科举主审都是傅太师,副审以及出题是棠相、魏相,以至于近些年,三省六部的六品至四品官吏多是傅太师的门生。” 萧宸抬眸看她,眸光莹亮生光,像是盛满了银河繁星,清晰说道, “小侯爷得设法将这场火牵扯到傅太师身上,虽然动摇不了傅氏门庭根基,但他连自己手下人都管不住,今年科举主审还是他,其余大臣有由头能反对。” “有资格、经验做主审的人,朝中就那么几个,这主审只要不是傅太师,棠相便有了施展余地,棠相才干过人,小侯爷拿出这份告罪书,试试看能不能救下他发妻,将他保下来。 这么一份恩情,他该能为小侯爷在朝中各部安插人手。介时,小侯爷想渐渐替换各部人员,也不是太难的事。” 沈君曦听后,忍不住像是最早前那样捏了下萧宸鼻尖, “哎呦,你这小心眼子怪多,小爷早些时候是半分没看出来!” “只是棠相这人,小爷对他没什么印象。 他原是皇帝提拔替换蒋公明的人,不知好坏,但你说的没错,仔细查查他,说不定可用,能用的话,小爷这条船上也算是多了位有才干能力的大员。” 萧宸莹润细腻的侧脸微微泛红,他垂眸,痴与情糅杂于眼底交织成温柔情欲,缓缓说道, “早前萧宸以为小侯爷是纨绔子弟,也不知小侯爷文武双全,雄才远略……” 话没说完,就见沈君曦站起身,嫌弃道, “小爷可不喜欢听拍马屁的话,药差不多了,你盛出来喝,过不了多久就天亮了。 如今这事好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狗皇帝分明得知了消息,还是将颍川王护在了暗处,让小爷一刻不得安。” 萧宸轻轻抓住沈君曦的胳膊,询问道, “小侯爷,能不能等我喝完一起走?厨房到二楼客房一路都是黑的。” 沈君曦低头狐疑的看着他,难道密室被关一遭,他怕黑的还更厉害了? 不过想想等他一会儿也没什么,便重新坐了下来。 困倦的看着他倒药,温吞的吹药汤,小口小口的喝药…… 眼皮子打架,险些等睡着了。 等萧宸这厮喝完药,天色见亮。 沈君曦将他送回屋内,转身出了如意客栈,单独又去刺史府见了阎烈。 当日中午。 北唐帝再次来令,召“大难不死”的沈君曦尽早回京报平安。 长青的身体不便长途颠簸,苏天雪留在南城照顾长青,她也需为遭难死去姐妹敛尸立碑。 回城的马车是由小北驾的,车上仅有萧宸与沈君曦两人。 沈君曦从上马车开始就睡觉,四个时辰,一直睡到了京城。 到了京城,天又黑了。 她回了趟镇国府后就抛弃了萧宸,让萧宸回书院,自己去了藏娇楼洗了个澡,继续睡。 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 第二日。 辰时,萧宸领着常公公来藏娇楼寻她进宫。 常福虽然是内侍监总管时常得以出宫,但来青楼传皇帝口谕还是第一次。 能让常福亲自上门宣旨的起码是三品以上官员,但谁家大官青天白日睡在青楼… 乍然进入色香味俱全的女人堆,常福面上不显却也动了几分押妓的心思。 与寡然无味的宫女比起来,青楼的女子,色艺俱全,嘴甜如蜜…哪个男人能够不动心? 太监也算得半个男人。 “常内侍且等等,小侯爷起床气性大,本王去唤。”萧宸对着常福温声说道。 常福可是体会过沈君曦的气性,当下站在一楼大厅客气回道, “有劳殿下走一遭,咱家多谢殿下。” 萧宸一直走到三楼,这一次玉如意仅是隔着许多远朝他屈身行礼,并未阻拦他敲门。 门扉被轻轻叩响。 “小侯爷,常公公来找您进宫了。” 在屋内给自己施针的沈君曦抽出染血的银针,微微蹙眉,嗓音微有沙哑的回道, “嗯,让他先回去复命,小爷稍后就进宫。” 沈君曦这回月事来的多、急,后腰酸痛也就罢了,小腹疼的和被人打了似得。 她可没挨过打,但以前养的雪犬顽皮,嬉闹的时候扑向她撞过她肚子,当下比那时候疼十倍不止。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还未开门。 平日里沈君曦收拾很快,今日显然太慢了。 萧宸耐心的站在门外等着,觉得她屋里不该有第二个人。 收拾好银针,沈君曦穿上了衣裳,她觉得屋内以及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有些太重了,服下一味百香丸。 百香丸由百花制成,顾名思义,服用后身上花香馥郁,如幻雾弥散。 效果奇佳,连她因为长期服药携带的药香都掩了过去。 以至于萧宸进门闻到这抹浓烈浮浅的女子香,忍不住在屋内打量一圈。 沈君曦坐在桌边,背对着萧宸,等着秦箬竹打水来洗漱。 那丝丝缕缕青丝流泻,映衬着她的肌肤更为白皙好似透明,就是侧脸神情恹恹,像是在对什么不满似得。 “小侯爷,燃了熏香?” 萧宸找不到香气来源,走向案上香炉里没有半分香灰。 沈君曦无精打采的扫了他一眼,不想说话便没回他。 娇小的秦箬竹高高兴兴的端着托盘走进来,喜笑颜开道, “主子,您先洗漱,奴婢好久没帮你梳头了,今日佩戴那个花蝶纹玉发冠好不好呀?那个好看~” 沈君曦淡淡“嗯”了一声。 她女扮男装对用什么发冠没意见,现在来了月事丝毫不想动,要不是狗皇帝召见她,她能再睡三天! 萧宸在屋内巡了一圈,目光落在窗户上少量浮灰上,完全没发现第二个人存在过夜的痕迹。 “小侯爷,昨晚出去了?” 萧宸禁不住询问她。 正在被挽发梳理的沈君曦抬眸,朝他挑了下眉,不咸不淡的反问道, “寒冬腊月的,大半夜出去找你玩儿吗?” 话虽有些噎人,但她眉眼那份疏狂懒倦让他心湖卷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受不得她眼神,便是冷冷清清,也扇惑人心。 秦箬竹“噗嗤”笑出声,她也闻到了屋内香气,打趣道, “那主子昨晚找了哪位姐姐玩儿?怎落得一身香气,真是好闻。” 第71章 月笼流银染尽穹霄,人间遥夜得以长明 沈君曦起了逗弄秦箬竹的心思,嘴角扬起一抹浅笑轻盈,痞气道, “你这丫头可别污蔑小爷,再说了,小爷要找也是找小箬竹这般可爱的姑娘,小箬竹要不要从了小爷?” 秦箬竹的圆润的小脸“唰”红了,丢了手上的梳子,快步回桌边拾掇,低头回道, “主子!你瞎说浑话,奴婢做不得这般事,主子您还是找旁的姐姐去…” 秦箬竹与苏天雪玩得来,便是喜欢沈君曦,也断然做不出勾引主子的事情,惹苏天雪伤心。 所以她仗义的拒绝了沈君曦。 这令沈君曦觉得好玩极了,更显得风流灼灼。 萧宸拧着眉望着最是能沾花惹草的沈君曦,像是心甘情愿喝了一杯苦酒,忍着冒火的热辣,吞过喉头,胃被烧得有痛难言,无法诉说。 其实就是满肚子都是醋,够过年下饺子沾了。 他走到沈君曦跟前,低头说道, “小侯爷,常公公在大厅等了有大半个时辰了。” 沈君曦坐在檀木桌前,雪白纤直的手指托着侧脸,颇为乖张抬了下眉, “哦,没来及告诉你呢,公孙柔给小爷说,常内侍最好亲近宫中女官,对少女嫩妇时常色眯眯的,你去瞧瞧,那阉人是不是趁机玩儿的挺开心?” 萧宸走到门前,扫了眼楼下被秋娘佳丽包围的常福,询问道, “小侯爷觉得常内侍会敢押妓,想安插人在他身边?” 她得逞了,笑的坏极了, “虽然是太监,有心无力,但好歹也是大内总管,官妓不好意思押,民妓还不行吗?” “未雨绸缪总是要的,不能这么被动下去。” 这么看,沈君曦早就在藏娇楼等着常福来宣她。 萧宸瞧她的模样,只叹,她能让他多酸涩,就能让他多心动。 光是这张又坏又漂亮的脸就令他想吻上去。 可惜,一分一毫都找不到理由。 萧宸关上房门,蹲到沈君曦跟前,忍着心头悸动,温声问道, “棠相发妻被押入刑部大牢等待清查,蒋公明为此事一直在书院等着小侯爷,但小侯爷没能回去。 他让我带话,想让小侯爷帮棠相解释,稍加求情,小侯爷对此是什么打算?” 沈君曦敛下眉间玩世不恭的模样,忽然朝他伸出了手。 萧宸不知缘由,却没有半分犹豫的轻轻回握住她柔软温暖的手掌。 难得,她的手竟然是温暖的。 “你受累了,小爷要棠相有用,这一遭得让棠相亲自来见小爷,这人情不能卖给他。” 萧宸没笑,但清澈的眸子里却透着极致温软莹亮的笑意,柔声说道, “萧宸有什么累的,小侯爷昨晚若是回了书院,蒋公明开口替棠相求情,小侯爷便难以拒绝。” 沈君曦站起身,将萧宸一并拉了起来,松了手,转身朝外走,意味深长的说道, “往后你好好站着说话便是,不必蹲着。” 她喜欢和萧宸说话,同他说话轻松,不费脑子。 她拉他,是想告诉他,往后彼此齐驾并驱,不需要他以臣服的姿态面对她。 若是真能走到那一步,他为主,她为臣,她得跪他呢。 萧宸跟在她身后,拿她没辙。 她完全不知道,两个人站着的距离有多远。 他压着心中极致深情,万般内敛的轻声回她, “月笼流银染尽穹霄,人间遥夜得以长明,凡人想看月亮,总是要仰着头的,萧宸虽被罩着,但亦是凡人。” 沈君曦没回头,仅是勾唇笑了下,她觉得萧宸这厮挺油嘴滑舌,会哄人。 …… 楼下。 被美艳妖娆姑娘们包围的常福颇为沉浸其中,见沈君曦这就下来了,还怪不舍的。 “官爷这就要走了?奴的曲儿都没唱完呢!” “官爷,你可不许忘了人家啊。” 几个活泼俏丽姑娘围住常福,一双双崇拜又不舍的媚眼让常福心潮荡漾。 这绝对是在宫中没有的感觉,不是没有宫女想巴结他,可宫女哪里有这般风情啊! “常公公喜欢便挑几个回府是了,小爷先上马车了。” 沈君曦慵懒的打着哈欠,随口落下一句,便带着萧宸走了出去。 常福一听,动心不如行动,连连应下。 *........... 马车内,沈君曦身上令人陌生的花香不但没有散去还浓郁的很。 萧宸狐疑却又不好再问她。 巍峨的朝圣门前,左相棠容的马车在这里停了数个时辰了。 听到马蹄声,他掀开车帘。 棠容等不及下人搀扶,着急忙慌的将沈君曦的马车拦了下来。 “鄙人棠容,见过小侯爷。” 左相棠容四十出头,略显疲乏的眉目间带着一股雍容文雅的风度。 一袭蓝衫淡若风月,行止间不折风骨,可以说气韵不凡。 不怪能顺利从蒋公明手上接手内室阁,且稳坐相位多年。 车内的沈君曦却觉得棠容心急了,朝圣门哪里是见面的地方。 然而,棠容别无他选,沈君曦进去后对皇上说的话,能决断墨氏一族许多人的生死! 沈君曦没有下车,她掀开车帘,不耐烦的问道, “小爷与棠相算不得相识,棠相忽然拦路是何意?” 棠容低头说道, “鄙人深知此举冒失,只是鄙人发妻无端受到墨英杰一案牵连,望小侯爷给鄙人一个代墨氏发妻解释的机会。” 不待沈君曦回答,棠容单刀直入的继续说道, “墨英杰是吾妻义子不假,但吾妻全无理由指使他毒害小侯爷。 多年前吾妻上山祈福,遇到歹人作恶,墨英杰父母为救吾妻而死,这便收了他为义子,没想到却惹下滔天祸事! 然,事已至此,鄙人难辞其咎,只望小侯爷能明察秋毫,三思而行。” 说着,棠容继续道, “鄙人家中幼子尚小,昨日见不到母亲,在家中啼哭不止,鄙人已是全无法子了。” 最后一句其实至关重要,因为京中人都知道,沈君曦的娘亲才过世不久,棠容想让沈君曦动恻隐之心。 常福见沈君曦脸色不佳,甩了下拂尘,阴阳怪气道, “棠大人何苦难为小侯爷呐?!” “墨英杰为你义子是不争的事实,您与夫人识人不明,令小侯爷差点被烧死在南城,现在想让小侯爷做活菩萨,大发慈悲,免了墨氏牵连,未免自私了些。 将心比心啊,您的幼子若是差些被人毒杀,您又会如何做? 何况,咱们小侯爷的身份您也知道。 咱家啊,说句不好听的,害小侯爷如同谋反啊!” 棠容羞愧的难以抬头。 常福说的不假,但为了发妻,他不能连试都不试。 沈君曦冷哼一声, “常公公是明白人!棠相,小爷也不想牵连无辜,也想心胸宽广,但小爷族中十八被牵连,被灭口又怎么算?! 棠相该是还不知道,小爷已处置了傅文卫那狗官,棠相好自为之,小爷会细查此事,此事谁都休想轻了!” 沈君曦话止于此,已经不能再多说,他若是脑子还能动就该明白她的意思。 棠容早就得知皇上没有责罚傅家的意思,但沈君曦却这么说……他眼底飞速闪过一抹光,旋即朝着沈君曦拱手道, “求小侯爷相信此事与墨氏无关,鄙人定竭尽全力助小侯爷查清此事,还沈族一门冤魂交代!洗清发妻冤屈!” 沈君曦没理他,早早的放下车帘,驶入朝圣门。 望着沈君曦的马车渐行渐远,棠容眸色幽深,转身快步朝着内室阁走,对着身边心腹,沉着安排道, “通知下去,将所有手里傅氏门庭近年来在各地伤人犯案、受贿卖官的案宗全部都调出来,列出朝中六品以上所有与傅家、傅氏门庭有关的大臣名单,如今想保夫人,便要不遗余力的助她达成所需!” 棠容畏怕沈君曦大发雷霆,要的是报仇泄恨,要的是涉事者陪葬! 但沈君曦要的如果是打压傅氏门庭,这事情便有了转机,甚至他摇摇欲坠的相位都能重新保住。 ………… 勤政殿外广场。 萧宸只能陪沈君曦走到这里,北唐帝并未召见他。 金碧辉煌的瑰伟大殿内。 天子在上,刑部阎烈站在右侧。 戴着乌纱高帽,鸡皮鹤发的傅太师脸色阴沉地站在阎烈对面。 北唐帝见到沈君曦完好无损的走进来,真心实意的松了口气,心下不免愧疚,不等沈君曦老实拜礼,他就朝着沈君曦招了招手, “上前来,让朕瞧瞧,身子可有受伤?” 沈君曦走到北唐帝龙椅跟前,怀揣着“情真意切”的感激,抱拳回道, “此次生死劫,小臣有幸活下来,全靠陛下英明,第一时间调了神武军给凌都尉及时救了小臣!小臣感激陛下救命之恩!” 北唐帝原本就不想杀沈君曦,这会儿听沈君曦感恩他,心暖又心酸。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沈君曦是怎么获救,但张毅能先斩后奏派人找沈君曦做的实在漂亮。 望着沈君曦清俊的脸上呈现出苍白病态的颜色,北唐帝怜惜说道, “也就你小子让朕操碎了心,但此事不怪你,你放心,朕已派人通缉墨英杰,清查墨氏一族,一个人都不会放过,定为你讨回公道。” 这事本就是他那不争气的皇弟胡作非为,北唐帝自然知道沈君曦有多无辜,哪里好意思怪他。 然而,沈君曦还没回话,傅太师就站出来,朝着北唐帝禀告道, “陛下,镇国侯死里逃生是幸事,但她不分青红皂白杀了臣的侄子泄愤,难道就算了?” 原本北唐帝听闻此事,是想指责沈君曦几句。 但瞧瞧沈君曦一进门就是感恩他!满眼赤诚的信任他! 他怎么开的了口指责沈君曦? 因此,北唐帝不胜其烦说道, “傅太师,镇国侯年纪尚小,行事鲁莽冲动在所难免,况且事出有因,她受那么大惊吓,你就别抓着此事不放了!” 傅太师白眉横起,隐怒闷声道, “陛下愿意庇护镇国侯,老臣无话可说。” “太师无话可说,小臣却是有话说!” 沈君曦又气又委屈的看向北唐帝,指着阎烈说道, “阎大人,你还不把罪状书拿出来,今日天子在上,谁想包庇墨英杰以及傅文卫都不行!陛下圣明,一定会帮小臣做主!” 傅太师蓦然看向阎烈。 阎烈今天早上回来只说了沈君曦处置傅文卫一事,可全然没提罪证。 阎烈都不敢看傅太师的脸,一抬手。 他身后手下立刻将厚厚一叠告罪书交给太监,呈到北唐帝面前。 北唐帝翻了几页告罪书,看了看受屈窝火的沈君曦,顿时头疼了! 很疼!! 谁也没想到南城的官员为了活命,在沈君曦面前将一切责任都推到了傅文卫身上! 白纸黑字都写着,墨英杰是傅文卫的心腹大将,平时两人没少贪污受贿,狼狈为奸。 傅文卫自己的告罪书上,话里话外暗指他出城是傅太师默许。 这事便彻底乱了套。 “墨英杰自称是颍川王的人,但颍川王与小臣无冤无仇的何必毒害小臣?傅太师分明是记恨小臣早前在东林武馆打了他孙子,想要小臣拿命来偿!此事陛下要为小臣做主,不然小臣如骨鲠在喉,不得茶饭!” 沈君曦指着傅太师,一口咬死是他所为。 傅太师官场沉浮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他如尊不动老僧,冷冷道, “小侯爷休得胡搅蛮缠,本官面前岂容你恶叉白赖的随口胡诌,别说是你,就算是沈昊山,你爷爷在这,本官也全然不惧! “没证据,凭几张纸就想诬陷老夫,小侯爷未免太嫩了些!” “傅太师老不知羞,更不知礼,如此直呼将军大名,先不说将军品阶在太师之上,便是年纪也比太师大上几岁!太师还说对小爷没有恶意,谁信啊!” …… 北唐帝望着这些白纸黑字的告罪书,听着沈君曦与傅太师吵架,脑袋是真的疼了。 他心知这是颍川王惹出来的祸事,傅太师无辜,沈君曦更无辜! 手心手背都是肉,成了这个局面,他都恨不得把颍川王拎出来暴打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北唐帝拍了下桌面,威严道, “够了!这件事容阎烈好好查查!你小子先回去,过几日朕前往昆和行宫,你随朕一同,也好散散心。” “陛下不会包庇傅太师想草草结案,不给小臣答复吧?小臣爷爷不在家,陛下要是这么做,往后任谁都能欺辱小臣了。” 沈君曦扮起委屈来,那是真真切切的可怜。 极其漂亮的桃花眼泛着莹莹的光,令北唐帝对着这张脸都不忍心说重话,一口回道, “此事朕一定详查,如果傅太师是管教不力,朕一样处置他,你爷爷不在,还有朕护着你,谁敢动你,朕就要谁的命。” 沈君曦在心里冷笑,信他才有鬼。 她深知自己想动摇傅太师没那么简单,然而,不是还有棠相。 能不能伤及傅氏门庭根本就要看棠相在朝廷有几分本事了。 只有威胁到皇帝自己利益,他才会愿意动傅家。 皇帝不想让任何一门独大,有皇后之事在前,棠相如果能让皇帝觉得傅太师权势太大,该收一收,那时候自己才有机会往朝廷中压人。 此消彼长,正是此道。 如今,她起了头,就等棠相能不能带给她惊喜了。 *.......... 斜阳倾洒在勤政殿外宽阔的汉白玉阶梯上,斑驳磨损的石角透着千百年来皇权迭代的沧桑。 萧宸手持白玉菩提佛珠,伫立在空荡荡殿前广场上,察觉到身后来的急促脚步声,平静的转过身。 太子萧云泽疾步朝着萧宸站立的方向跑了过来。 全然不顾身边的宫人太监的阻拦,冲上来就掐住萧宸脖颈,发狠问道, “贱人,你给本太子说清楚,你究竟是怎么害的母后被禁足!” 皇后前一天打了萧宸,第二天就被禁足,不允许人任何人探视,后宫琐事转交惠妃打理,风贵君协理。 事情来的蹊跷,萧云泽第一个想到是他导致。 二十多年来,傅紫秋从没被北唐帝这么罚过! “皇后娘娘还活着,太子就应该去谢神谢佛,而不是再来找本王麻烦。” 萧宸清澈无尘的瞳孔里印着萧云泽躁怒的嘴脸。 他的脸色实在是恬淡冷情,平静的好似在嘲笑来人的愤怒,来人的无能,来人的愚蠢。 “你什么意思?!你给本太子说清楚,不然本太子要你命!” 萧云泽就知道此事与萧宸有关,而父皇至今不见他,令他焦躁惶恐。 脖颈被他掐紧,萧宸的眸子里带了点威慑,冷冷清清,灿若星辰,轻声道, “皇兄放心,待皇兄摔落,本王会大发慈悲的为皇兄收尸,当本王手捧皇兄骨灰时会对皇兄悉数相告,绝无隐瞒。” 若不是出身云泥之差,萧云泽怎配做他对手。 他是遇到了沈君曦才知道,自己是美玉,唯有自己配的上她。 这些污浊的东西配不上她,配不上让她俯首称臣。 萧云泽宛如的被重击,全然不可置信的盯着萧宸的眼睛,这个之前还只能任他欺负的人,疯了?? “太子殿下莽撞,你等也是瞎了?!” 一声厉喝,沈君曦站在阶梯上,抬手指向禁宫军。 禁宫军被吓的不轻,小跑过来。 宫女太监不敢阻拦萧云泽因为他是太子,若是敢上前,回去还不知道会受什么惩罚。 禁宫军虽然没这个顾虑,但萧云泽是太子,谁敢拉他。 见沈君曦从勤政殿出来。 萧云泽松开了萧宸,他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掐死萧宸,完全是怒上心头。 “你叫什么名字?” 沈君曦没看萧云泽,问向走来的这位禁军都尉。 “拜见镇国侯,属下周丰。” 来人半跪回道。 沈君曦负手在后,眉眼间的凛色骇人,沉声道, “作为维持宫中秩序的禁军,竟也敢趋炎附势,装睁眼瞎,即刻带着你的这队人去找范晓领罚,如实禀报失职之罪,否则,小爷要你们的命!” 周丰浑身一震,见太子在镇国侯面前完全开口的本事,抱拳回道, “小人知错,认罚!谢小侯爷网开一面。” 萧云泽望着沈君曦一步步自台阶走下来,鼓掌道, “小侯爷官威甚大,够威风,连养的狗都敢开口咬人了!” 沈君曦不咸不淡地回道, “小爷不想与太子争口舌之快,太子还是小心祸从口出,宸王成了狗,陛下是什么?种狗?” 萧云泽脸色白了白,拽住她的胳膊,忍不住酸涩问道, “沈君曦!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与本宫在京中最先认识,你为何就是不信本宫,就是信他,非要护着他?! 他身份低贱,绝非善类,从开始就是刻意接近你,留在你身边迟早会祸害你!本宫一直都对你有心,更不愿将来与你为敌!” 第72章 小疯狗吃醋警告! 沈君曦将目光落回萧云泽脸上,余光扫了眼正在往她方向打量的常福,高声反问道, “殿下生来至尊至贵,得圣上严慈,皇后偏爱,高高在上,无所不有,却嫉贤妒能,对能力强于自己的手足全不放过,见之拳脚相殴,又是善类吗?” 厌恶所有比自己优秀的人,是嫉妒也是不愿承认的自卑。 分明自己是储君,但课业骑射统统不如旁人,萧云泽便是自卑慌张的。 为了平复这份不安,他肆意殴打宫中所有比他优秀的皇子。 往前萧宸是和亲贵妃所出,榕国又与北唐交好,他难以对萧宸动手。 萧宸一朝跌落,他等不及的处处设法侮辱、凌虐他,来满足自己这些年处处不如他的愤恨。 为了掩饰这份情绪,萧云泽振振有词回道, “本宫为东宫太子,将来要继承父皇大统,岂能容得野心勃勃的小人!” 沈君曦绯唇清冷轻勾,点了下头,掷地有声道, “是,站在殿下的角度,便是一朝登基将其余兄弟全部诛杀都没错! 然而当今圣上曾受辱做了十年质子,归来后与兄弟们全不相熟,他却从未诛杀过任何一位手足兄弟!早年间,有王爷对他不敬,他都放了活路,从不将萧姓兄族赶尽杀绝! 圣上仁博有爱,眼里皆是血脉亲情,殿下身为其中子却没有继承半分仁德,殿下要能力,能力不如圣上,要胸怀,胸怀不如圣上,拿什么继承大统?!” “也许等太子继承大统,北唐都剩不下几位萧氏皇姓!” 萧云泽被狠狠震楞在原地。 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教他该怎么处理想争权夺利的兄弟,从来无人对他说过这些。 因为听见外面嘈杂,而走到勤政殿门前的北唐帝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沈家小子骂的好啊,朕的泽儿这些年被有心人教得快不认祖宗了。” 傅太师低下了头,只觉得沈君曦此人心计可怕,句句插入帝王心中要害。 她爷爷沈昊山直来直往,怎能生出她这种满腹诡计的谋士! 北唐皇子极多,大多人都以为北唐帝不在意亲情,事实上恰恰相反。 北唐帝虽然年纪大些后,行事昏聩偏激,但极为念旧,他对自己姐妹兄弟都很厚待。 萧云泽相比其余皇子学业极差,八岁时三字经都背不全,北唐帝却从未动过易储的心思,如今,怕是要被沈君曦三言两语产生裂缝了。 而除了沈君曦也没人敢这么说话,敢提北唐帝做质子的事。 目的达到,沈君曦无情甩开萧云泽的手,自顾自的走向朝圣门。 江湖兴许还讲善恶是非,但皇权之上众生皆棋,非黑即白,全无善恶之分。 权利之争,帝位之争,如同博弈。 不想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就要成为下棋的人,把别人变成自己的棋子。 她不能知道颍川王要抓她,知道镇国府即将走向衰落,被人踩在脚下还无动于衷。 萧云泽没害过她,或许也是真的不想与她为敌,但她注定要与他为敌,甚至会成为将他推进万劫不复深渊的人。 棋盘已开,弈者落座,但求落子无悔。 —— 出宫的马车上。 沈君曦素手撑着额头,一派懒倦模样。 萧宸不知道沈君曦在殿内情况,心下能猜到几分,见她懒洋洋的不想说话,就没开口扰她。 马车行驶到皇城门前,被人拦下。 两位工部侍卫站在马车前抱拳说道, “卑职拜见小侯爷,我家吴大人邀您去工部有事相商。” 沈君曦掀开车帘,嗓音清冷, “你们去替小爷跑趟腿,叫上礼部张毅带着铸印司、清吏司的人一起到工部,小爷有事找他们。” 两人抱拳领命,利落退下。 “吴道云能有什么事找小侯爷,小侯爷叫上礼部是打算做什么?” 萧宸询问的看向沈君曦,后者,他隐隐猜到了,但不敢确定。 沈君曦斜睨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明知故问。” 礼部没有参职论政的职权,掌管着礼乐、祭祀、封禅等等后勤事务。 铸印司负责铸造官员印,宫外清吏司负责官服制作发放。 萧宸垂下眼睫,朝她的位置挪近几分, “小侯爷当真要萧宸入朝吗?” 沈君曦靠着软垫慵懒的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嗯”了字,眼皮子没抬,淡淡问道, “你怕?” “我不怕,只是不知道小侯爷打算用什么办法让我入朝听政,皇上厌恶我。” 他是等了很久,但是他不急,一点都不急。 沈君曦缓缓睁开眸子,抬手捏住萧宸下巴,眉眼邪肆痞气, “你啊,少在小爷面前装傻充愣,那日出宫,你提到北唐帝要攻打榕国,脸上又被宸妃打了,是不是因为在宸贵妃跟前说了大不敬的话? 宸贵妃那人恪守礼仪,要不是气急了,怎么会失态到动手打你。” 萧宸乌黑的瞳孔缩了一瞬,尽可能的平静问道, “小侯爷是故意救我?” 灵魂深处的暗涌像潮水一样把他仓皇淹没,萧宸紧张到指尖忍不住发抖,他不知道沈君曦会不会怀疑他,会不会讨厌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害怕。 沈君曦错开了萧宸的眼睛,目光落在他脸颊上泛着白的细小长痕上,直截了当说道, “小爷本是担心皇帝迁怒于你,想让你早点跟小爷出宫。 你既然有心向上爬,小爷会让皇上主动召见你,你可拿着新来的关外密函见他,提前告诉皇帝老将军调走了颍川军,等到消息来时,你便成了他眼中最可用的人。” 她以指尖拂过他脸上的伤痕,酥痒安抚了恐惧,眉眼不羁邪肆依旧,语气张狂, “你在我面前不需掩饰,不惧不畏,因为小爷不仅能救你的命,还能为你铺好每一步路,小爷虽然时间不多,但不会让你输,会用最短的时间看着你赢。” 沈君曦一旦确定一件事,便不会犹豫。 她若是能力压众议将满朝文武都不看好的萧宸推上储君之位,便能再让家族续命百年。 萧宸身份在这,不容他的人会很多很多,将来无论以后他手腕如何,论不论这份恩情,他想制衡朝堂就必须依附镇国府,比北唐帝更势单力薄的要与镇国府绑在一起。 人性善变,靠不住的。 少年的海誓山盟,一往情深也可能在一夕间背盟败约。 世上能靠住的是聪明。 聪明人不会犯傻,不会自掘坟墓。 别的沈君曦不能确定,但她能确定萧宸是聪明人。 萧宸心脏猛地一颤, “小侯爷什么意思?什么叫时间不多?” 沈君曦收回了手,不以为意的说道, “与你无关,你只需做自己该做的事便好。” 萧宸凝视着沈君曦。 他分明就在她面前,分明就被她装进了眼里,分明打开通往她心里的门,却拿不到半分感情,走不进她心里。 她心智近妖却也是真的玩世不恭,怎样才能将她的心焐热,占有一席之地。 …… 工部衙门。 吴道云早早就在门前候着沈君曦的马车。 沈君曦下了马车,吴道云万分热情的迎上来接,说道, “千盼万盼总算把小侯爷盼回来了,老夫这心啊,没有一刻不惦记着小侯爷安危。” 沈君曦负手在后,问道, “有劳吴尚书牵挂,这趟把小爷叫来为私为公?” 见到萧宸跟着下了马车,吴道云恭敬的行了下一礼,客气道, “进去说,进去说,宸王、小侯爷先请。” 步入工部办事正厅。 墙壁上的书架摆放的都是各地土木工程的图纸卷宗。 吴尚书走到尽是些玉玩小件的书案前,朝着沈君曦说道, “事情是这样,陛下早前将公主赐婚小侯爷,心觉小侯爷与公主身份特殊与伯公住在一起多有不便,便命下官将乾德王府修缮赐给小侯爷。 下官不敢怠慢,全力安排此事,这几日差不多竣工了,想着得让小侯爷先过目图纸,再亲自去核对,如有不满意的地方,下官再安排工匠修整。” 沈君曦一听就明白了。 皇帝是知道她与沈青林不对付,从不回镇国府,怕公主独守空房给她安家。 乾德王府来头可不小,是萧辙做王爷时候的府邸,本来保存的就好,根本不需要怎么修缮。 只是,狗皇帝连萧云泽都没舍得给,竟是给了她,挺让人意外。 吴道云拿起桌面上府邸的平面图递给沈君曦过目,戏说道, “陛下对小侯爷宠爱之深,怕是连太子都要羡慕。” “行,图纸小爷拿走了,晚些时候交给管家核对。” 多了处大宅沈君曦还是挺高兴。 宅院大她可以多养些府兵将哥哥接到身边,也不必再补贴沈青林,图个眼不见为净。 无论如何,沈青林是爷爷最后的儿子,有的事,她得查清了再下定论。 说话间。 张毅带着两位侍郎进了工部大门。 六部办公的府衙本就靠着皇城,挨在一起。 他们平日里熟悉,进了门不需多客套。 张毅跟沈君曦相熟,直接笑着问道, “小侯爷叫下官来工部,所谓何事啊?” 沈君曦拍了拍张毅肩膀,云淡风轻的说道, “没什么大事,想让你尽快为宸王刻官章、赶制正服,他都封王这么久了,宫中人失职,你们可不能再慢了。” 张毅看了眼她身边的萧宸,笑容僵了。 宫中人不为萧宸做正服是皇后授意,但他礼部不做宫廷正装。 只做王孙贵族的朝圣官袍。 萧宸虽然被封王,但是内室阁没下命令到工、礼二部,没有为他安排王府以及官印。 内室阁中多是帝王人,没有拟下这道命令是典型也不把萧宸当回事。 反正皇帝不喜欢、不关心、不情愿的事,便是小事。 然而,现在沈君曦提起,张毅不免听之失色。 狐疑着这位几个月前险些都要被处死的皇子,被人人唾弃的皇子,要成为第一个入朝听政皇子了?? “愣住做什么?还去不帮宸王量身?” 沈君曦略略挑眉,张毅递给清吏司一个眼色。 清吏司向工部借了笔墨、尺子,行礼恭敬的将萧宸邀请到屏风后。 张毅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汗,朝着沈君曦低声问道, “小侯爷此番是什么意思啊,阎大人、霍大人以及蒋公等人可知道?” “这不是从张尚书这里开头嘛。” 沈君曦递给张毅一个“你才是小爷心腹”的眼神。 张毅不禁回头,看了眼听到沈君曦要给萧宸刻章就避之不及退出去的吴道云。 吴道云是真圆滑,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张毅诚惶诚恐地为难道, “小侯爷啊,下官虽说与阎大人等人一样官居三品,执掌一部,但您也知道,礼部权小,在朝会上都没有议政权啊。” 沈君曦摆了摆手,俯身轻语道, “你看看,你想哪里去了,小爷何时让你在大殿上提议了,小爷嘛,要你……” 她一说完,张毅大松一口气,恭敬回道, “此事好说,好说。” 说着,他又紧巴巴的说道, “小侯爷,服印一事下官得压着,先别惊动户部他们,免得节外生枝,惹了小侯爷心烦。” 沈君曦心觉张枫林就是随了他爹,怪会说话会做人,一口称赞道, “嗯,张尚书办事周到,小爷记在心里了。” 张毅又指了指站在门外把玩玉核桃的吴道云,问向沈君曦, “吴大人现在……” 话没问完,意思已经到了。 “吴大人与小爷关系匪浅,都是自己人。” 张毅表面不显,其实惊呆了,甚至不相信。 吴道云这些年软硬不吃,滑头滑脑的,偶尔傅太师提出的不合规章的安排,他都有办法躲过去,怎么会轻易的上镇国府的船? 看出他不信,沈君曦朝着吴道云说道, “吴大人,小爷方才想起一件事,长乐道有颗梧桐树生在路中间实在碍眼,你回头派人去砍了,别影响小爷以后回府。” 吴道云听了立刻拱手道好,犹豫都不带犹豫的。 皇帝把乾德府赐给沈君曦了,别说沈君曦想砍回府路上的树,就算她现在让他修一条回家的路,再铺上红毯都行。 张毅瞪大了眼睛,内心直呼吴尚书真敢啊! 凤凰非梧桐不栖,那颗梧桐树可是皇后傅紫秋小时候在家门口种下的! 横在路中间多年都没人敢动! 萧宸量好尺寸回来,张毅与吴道云将两人恭敬送到门口。 张毅站在工部府衙门前,小声问向吴道云, “吴尚书去砍树,就不怕得罪咱们头顶的人?” 吴道云捋了捋胡子,盘玩着手中的白玉核桃指了指天, “张尚书说笑了,咱们头顶只有天子,小侯爷现在受陛下宠爱,她说什么,照做,便错不了。若是不照做,亦或者驳了她的面子,才是吃不了兜着走。” 吴道云并不是不知道那棵是皇后种的,而是他处事便是如此。 府邸是皇帝赐的,树是沈君曦要砍的,傅太师怪责他,他是不怕的。 他不刻意巴结皇帝,但皇帝宠谁他帮谁办事,该贪就贪,该装瞎就装瞎。 谁都不攀附,也不与谁为敌,浑水摸鱼,无为而治,就是他这么多年的生存之道。 *........... 傍晚时分,张毅进宫面圣。 不久后,身在书院的萧宸被范晓派来禁宫卫秘密召见进宫。 凌墨带着消息到藏娇楼汇报给沈君曦的时候,萧宸已经单独进宫有小半个时辰。 藏娇楼下灯火通明,弦歌绕梁,身姿曼妙的姑娘们,清歌妙舞,翩跹于富家公子之间,呈现出一派绯靡之色。 “小侯爷还是不打算见蒋公明吗?” 凌墨望着独自饮酒的沈君曦,一时有些为难,假期已过,沈君曦现在直接不回书院,而蒋公明却一直在书院等她,让他寻她好几次了。 沈君曦望着楼下的歌舞,抿了一口温热暖身的黄酒, “暂时见不得,过几日回去。” 凌墨听后抱拳说道, “对了,属下清查过账目了,沈青林上月截止目前的开销是五万两。 小侯爷出城那日,许夫人也深夜离府,与小侯爷是前后脚,属下怀疑买凶刺杀小侯爷的人是慧明郡主,许夫人是她的人,她也许因何瑜一事对小侯爷怀恨在心。” 听完凌墨汇报,沈君曦无端松了口气,她不是在意沈青林,而是在意爷爷。 不是沈青林杀的她……亦或者沈青林不是主谋,只是受人蛊惑,她都能放过他,就算是为了爷爷。 血脉相残,受伤的是爷爷。 “嗯,你继续派人去查慧明郡主,过去现在的信息都要。” 有些过去的事沈君曦原本是不想查,比如娘亲是因为具体什么事情离开的京城,但如今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明白了。 这时候,一位发束朴素檀木簪,肤白唇红的清俊少年踏入了藏娇楼。 他身上卷携着一股文人秀气,一进门便与眼前的风花雪月格格不入。 竟是萧逸。 萧逸不知道从哪打听到沈君曦在藏娇楼的消息,他抬起下巴看向三楼,与坐在红栏边的沈君曦打了照脸。 萧逸朝着沈君曦笑了笑,走向富丽堂皇的阶梯,玉如意本是想拦他,沈君曦却不动声色的抬了下手,意为放行。 最终,萧逸走到了沈君曦跟前,微微颔首,行止有礼道, “萧逸贸然前来,若是叨扰了,望小侯爷见谅。” 沈君曦从托盘中拿起一盏酒杯搁在对面, “不打扰,殿下请坐。” 萧逸凤眸中划过些许诧异,落座后,受宠若惊说道, “小侯爷因我一事与蒋公不快,都不愿回书院,我以为小侯爷会直接将我赶走。” “此事与六殿下无关,六殿下不必多想。” 沈君曦拿起酒盏,转脸静静地看向楼下跳舞的花魁姑娘。 “我从母妃口中得知了皇后的事,小侯爷待九弟极为护短。” 沈君曦收回目光,看向他。 萧逸露出一抹苦笑,温声继续说道, “我并非嫉妒九弟,甚至从未视他为敌,只是比文论武,我不差九弟,但论出生,我胜他太多。” “我亦承认自己有野心,不愿看着荒唐的萧云泽继承大统,但我不信九弟没有野心,皇子众多,人人皆有野心,小侯爷为什么会选九弟?还是说,小侯爷当真看中九弟皮相?” 沈君曦听后笑了,眉眼中的冷漠桀骜少了几分。 她提起酒壶为萧逸倒了一杯酒,嗓音清澈明晰, “六殿下忽然开门见山让人心里舒服,足以证明六殿下也是聪明人,小爷如果没将宸王留在身边,六殿下该是依旧能沉得住气,每日写写画画,游山玩水。” 萧逸眸底浮现出一抹疑惑。 他不太懂沈君曦的意思。 但到了这一步他怎么可能沉得住气。 原本依附沈氏门庭的多数大臣都开始有意弹劾萧云泽,渐渐朝他归拢。 却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位异族的九皇弟将他的路封死了! 如今,只要沈君曦不点头,依附于沈氏门庭的朝臣便是对他有心,也不敢为他出头,甚至会倒戈。 他莫名其妙且突然的要被弃了,怎么沉得住气? “宸王仅比六殿下有耐心些,其余比不过六殿下。” 沈君曦这话一出,站在一旁的凌墨都好奇的看向她。 虽然他不敢再干涉萧宸的事,但沈君曦这么说,令他意外极了。 平时沈君曦可太护萧宸了。 萧逸端起触之温热的酒盏,撩起袖子,清雅有礼地敬向沈君曦一杯,无奈笑道, “小侯爷若能助我,我同样沉得住气,便是十年八年都等得住。” 沈君曦望着他没说话,默认萧逸说的没错。 “小侯爷是性情中人,行事肆意潇洒,只是小侯爷的一时兴起也许只会害了九弟,江南对九弟来说很好,他毫无根基,这么下去定然危机四伏,举步维艰。” 萧逸这句话也在点上。 “说的不假,可是,六殿下不过有个做尚书的外公罢了,宫中皇子甚多,其中不乏有家族为背景,小爷为什么选你?” 沈君曦怡然自若地问向萧逸。 萧逸望着她的眼睛,饮下杯中酒,不假思索的回道, “他们怕死不敢与傅家争,但是我敢。江山似锦,不仅仅在我的笔墨书画,更在心中,我心怀一腔宏图大志,渴望书一册恢弘盛世。 九弟生在北唐是异族,数年来尽是压迫,他心中有恨,但我没有。 我心怀壮志,想要凭一己之力让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从此再无战事,小侯爷为什么不能选我?” 沈君曦捏着酒杯,搁在唇边,迟迟未饮。 怀揣满腹圣贤书,想治理出太平盛世,她觉着六殿下倒是有些意思了。 起码听起来的确比病秧子有前途,她只知道病秧子学识不错,还没想过病秧子是不是治国之才。 也许是看出沈君曦眸底的松动,萧逸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凤眸隐带着恳求道, “我差的仅是小侯爷一句话,而九弟差的太多太多了。” 沈君曦唇边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她侧过身,低头凝视着他,桃花眼里也氤着笑意,戏说道, “六殿下又沉不住气了,蒋老师不会让你对小爷说这一句,小爷照拂宸王只会被你们多想、多虑,但傅氏门庭不会担心,不会放在眼里,不解决权倾朝野的傅氏门庭,你拿什么与傅家的孩子争? 傅家的后妃不止有皇后,皇子也不止有萧云泽,所以,你差的怎么会是小爷现在的一句话?” 萧逸怔住,意外沈君曦竟然猜到是蒋公明教他…这么说的。 第73章 你这床上东西那么多,还怕多个我吗? 看清萧逸眼底一瞬而逝的惶遽。 她那张煽惑人心的脸上依旧携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继续道 “小爷得补充那句话,人人有权争胜负,无人有权论是非,更无人能够定输赢,六殿下岂能将目光放在宸王身上?这样吧,若是六殿下心中有为国为民的远大抱负,倒不如先得个实事做做看。” 她话音一落,萧逸豁然开朗,难掩心潮激动的抓住她手腕,欣喜问道, “小侯爷此话当真?” 沈君曦另一只手还端着酒杯,杯中酒被他抓的晃了一下,她扫了眼自己手腕,意思是让萧逸别那么激动,淡淡回道, “自然,南城这次又是毒疫又是大火,闹得人心惶惶,民心不安。 幽州一帮官员都被革职清查,甚至处死,如今偌大的幽州府群龙无首、百废俱兴,需要新派监察御史规整。 傅太师均涉案在身,他又身兼尚书令一职,如此吏部也难逃失责之名,所以这位监察御史最好在六部之外,还得能代表陛下,以安民心。” 【吏部是六部之首,管的是朝廷文官的挑选、考课、任免、升降、调动等诸多事务,工作性质就类似于人事部。】 萧逸听后明白了,这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往前因为太子尚无能力参政,其余皇子都不敢毛遂自荐的抢在太子前面为皇帝办事,况且平时也没什么机会轮到他们。 而沈君曦清晰地指给他一条锦绣大道! “小侯爷的意思是会举荐我?” 萧逸实在是太激动了,不仅没松手,还抓得更紧了,生怕失了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沈君曦浓艳深邃的桃花眼底暗自划过一抹无奈。 她熟悉的皇子中唯有病秧子最聪明,最沉得住气,喜怒不行于色,与他说话也最为轻松,与这萧逸说话实在是……累。 她轻描淡写的说道, “区区小事你回去找蒋老师,明日内室阁自然会有官员在朝上提议。” 萧逸难掩对沈君曦的崇拜之情,原本他也以为沈君曦是纨绔,甚至有些不屑一顾,觉得她无非是强在继承镇国府门庭。 但这阵子经过惠妃、蒋公明等人的一再告知,他开始尝试了解她、调查她、分析她。 现在他更加肯定,沈君曦不一般,是真高人,微笑感谢道, “萧逸绝不辜负小侯爷苦心。” 忽然。 “咳咳” 凌墨干巴巴的咳了两声。 萧逸与沈君曦均是侧脸看向凌墨。 凌墨抱着剑站在楼梯口,无端觉得尴尬的低头揉了揉鼻子。 因为萧宸已经来了一会儿了。 楼下嘈杂,人来人往。 平日里三楼不是谁都能上的,但萧宸有特权,就这么走了上来。 凌墨见到萧宸站了许久,提醒主子不是,不提醒也不是。 提醒主子吧,萧宸比他更像心腹,似乎没这必要。 不提醒吧,她这会儿看着又对萧逸有意。 谁能猜到他主子是怎么想的啊! 萧逸松开了沈君曦的胳膊,站在她身边,朝着萧宸问道, “九弟不是在书院,这么晚还来找小侯爷?” 他可不觉得尴尬,沈君曦的意思是人人有权争,也就是说有的人是炮灰,是掩护,他被沈君曦点了可明白了! 萧宸身上带着冰雪的气息,外面落雪了,雪落在他白衣肩头,融出些许水渍。 看就是进出勤政殿没有打伞,淋了不少。 “小侯爷在等着本王,再晚都要来见的。” 萧宸一眼温软的笑意朝着沈君曦扫过来,眼底温柔缱绻,仿若蓄着三分春水,唯有刹那游弋而过的一抹掠影阴郁犀利,像是炸毛了。 沈君曦抿着唇角,笑的无邪。 犹记得初次见他,他衣裳干薄破旧,纤瘦可怜。 现如今,他白衣金冠,身姿灵秀挺拔,冷白如竹的手持着白玉菩提佛珠,一举一动一抬眼,清姿卓越,意气风雅。 哦,还有一股夹着冰雪的玄妙威慑力。 “小侯爷在等……你?” 萧逸虽然听到过沈君曦与萧宸之间不清不楚的传言,但萧宸明晃晃地说出来,未免太令人遐想翩翩。 大半夜的,等什么? “哦,皇上新赐了府邸给小爷,小爷等他写几幅字,这几日要忙便不回书院了。”沈君曦端起杯盏,代萧宸解释了一句,话不是解释给萧逸的,而是蒋公明。 萧逸回去直接给蒋公明说,她让萧宸陪过夜,她是真的会挨骂。 虽然她与蒋公明观点不合,但他待她是好的,这一点她很清楚。 萧逸回到了沈君曦对面的位置,为她倒满了盏中酒,给自己也添了一杯,说道, “镇国府要乔迁这么大的事外面竟是一点风声都没有,丹青墨宝我那里藏了不少名流之作,我啊,倒也没旁的本事,就是平日里与各方文人学士结识多些,明日挑选几幅好的送到小侯爷府上。” 沈君曦这张桌子只有两个位置,萧逸这么一坐,萧宸就显得有些尴尬多余的站在一旁。 凌墨不动声色的望着这一幕,冷峻的脸上神态严肃,但内心觉得场面刺激,就好像吃到什么八卦似的,时不时就瞟萧宸脸色。 “小爷这人粗糙的很,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不通鉴赏,随便让宸王写几幅匾就行了,用不着那些。” 沈君曦开始闭着眼睛说瞎话了。 她隐医谷主,深善纳音论声之道,内有五脏以应五音,外有六腑以应六律。 医术五行与宫、商、角、徵和羽本就相对应,她执掌太素九针亦有一双丹青妙手,游戏翰墨之间,精通七音八律。 她这么说,完全是在敷衍萧逸。 “不知小侯爷新址在哪?” 萧逸心中极为懊恼,书画分明是他最拿的出手的本事。 沈君曦没见过他的字,便会以为萧宸那字已是出彩,机会这东西实在是太重要了,他出现得太晚太晚。 “原乾德王府。” 沈君曦话音一落,萧逸杯中酒颤了下。 乾德王府,那是萧云泽都没得到的府邸! 萧宸走到沈君曦面前,拿走她手中的杯盏,温顺道, “差不多了,小侯爷不能贪杯。” 他们两人推杯换盏的打官腔,他心快被醋腐蚀完了,谁能摸清她心里又在打什么算盘? 她玩世不恭,行事无常,总是让人琢磨不清。 沈君曦还是头一次被人从手里夺酒杯,一挑眉,将杯盏从萧宸手里抢回来, “小爷要你管,加了些极品赤炎参的温酒,你想喝还没有呢!” 沈君曦不怎么爱酒,单纯的身子冷,体脉滞涩,黄酒入药,饮来滋补身体,萧宸懂什么。 “如此,多谢小侯爷了,改日上门拜访,在下告辞。” 萧逸望着两人,轻轻一笑,饮尽杯中酒,很识时务的起身走了。 沈君曦已松口,笑的早没有用,笑到最后才是赢。 “慢走不送。” 沈君曦话方落下,手中的酒杯就又被萧宸夺走了,他饮下杯底仅剩的酒,灵秀的眸子里染着几分幼稚的偏执,倔强道, “萧宸还是喝到了。” 沈君曦脸色微变,双臂环抱地靠在了檀木椅上,唇角高扬,戏谑道, “你每日服用的是雪参,这是赤火参,两者药性会互相克制,冲突激烈。” “三。” “二。” …… 没数完,萧宸腹腔好似烧了起来,额头汗水直冒,他一手撑住桌面,俊雅清秀的长眉隐忍紧皱。 从喉咙到胃,整个胸腔都如同着了烈火,火烧火灼,痛的厉害。 望着她还在笑他,萧宸咬牙冒出一个委屈又清晰的“疼”字。 好像真的挺可怜。 沈君曦笑不出来了,收了脸上戏虐。 “谁让你胆大包天的抢小爷酒,现在知道厉害了。” 话是这么说。 沈君曦还是认命的揽过他的肩,扶他进屋坐在了床边,见他眼睛都湿漉漉的,一派我见犹怜的可怜样,心软安慰道, “没事,不过是药性相冲造成的绞痛,你就喝了一点儿,不会有大碍。” 萧宸隐忍着没吭声。 ┅ 这会儿房门未关,玉如意款款走到门前,屈身道。 “方才公子的翠笛不慎碎了,说是外面还有一把雪玉冰凰笛,想问小侯爷能不能买着了?” 沈君曦回来后还没见过哥哥。 哥哥也一直没有找她,似乎沉心于训蛇中,想到苏天雪的事,她心下一动,回道, “这会儿铺子该关门了,姑娘们深夜出去不甚安全,这样,你让小北陪着箬竹先去找掌柜的拿钥匙,开匠心阁铺门取回来。” 玉如意会意一笑,屈身道, “奴家这就去知会。” 玉如意走后,沈君曦朝着萧宸无奈道。 “你就忍着吧,不是受伤不是中毒没什么法子能缓解,要是能给你喝,小爷是抠唆的人吗?” 她的那句你还喝不上,就是萧宸不能喝来暖身的意思。 谁知道萧宸误会成什么了。 萧宸轻垂着浓密的睫毛遮住眼底冷僻,喘息着低哑回道, “小侯爷上德若谷,一向大方,是萧宸无礼造次。” 沈君曦微微挑眉,心叹这病秧子咬文嚼字,“上德若谷”,说她胸怀大若山谷,善堂开的大呢! 她弯腰含笑道, “怎么,你不安了?紧张了?见小爷与萧逸在一起,担心小爷被套路了?” 萧宸方才的确想的是萧逸,但现在不是。 这会儿听她无所谓的提起萧逸,酸涩瞬时化空不少,轻轻“嗯”了一声。 沈君曦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说道, “你难受就先歇着,平白无故折腾上自己,天下数你最笨蛋,放心,小爷心中有数,萧逸嘛,他有他的用处。” 说罢竟是转身走了。 不管他了。 萧宸难以理解,他进宫面圣回来,她竟然不急着知道答案。 到底是不在意,还是又有什么事比他是否取得北唐帝信任更重要? 最终,萧宸忍着胸腔灼烧痛感,无力的倒在她的床上。 熟悉的温暖的药香入他痴骨,令他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他也要被逼的沉不住气了。 …… 沈君曦出了藏娇楼迎面便是一股寒风,后院内下了雪,积下一层薄薄的白,房顶铺的很厚。 沈君霆住的屋子烧了地龙,屋内温暖但黑漆漆的一片。 沈君曦顺着规律的捣药声,摸着黑走到沈君霆所在的桌边。 “阿曦来了却走的这么慢,想来是因为看不见,然而我这屋内空荡,不会撞着什么。” 沈君霆耳朵动了动,他记住了她的脚步声,竟是开口就笑她。 “听起来好像又没有失去记忆?” 沈君曦尤为高兴的抓过沈君霆的手,为他把脉,比往常是好了不少,看来她的药还是很有用的。 “我记得还有二百一十二天。” 沈君曦重重地“嗯”了一声。 倒计时成了暗号,如果哥哥能够清晰的算出来,便是没有缺损记忆。 “你怎么用了百香丸,那东西影响五感,容易辨不清事物,你在外面,吃的用的处处都要小心。” 沈君霆将香气闻的清晰,分明一样大,训诫她的模样却同长辈。 “天冷,来月事血气重,这几天过去就好了。” 同为医者,沈君曦对哥哥不用避讳。 沈君霆摸了摸她的手,触之温热,放下了心。 “对了,这几日我出去,有一件事很有意思,想同哥哥分享。” 沈君曦点亮烛台,灵动的眸子十分狡黠地望向沈君霆。 “想来是令你感兴趣的事情,说罢。” 沈君霆无声笑了笑,她有烦心事不会告诉他,这么开口,该是没什么边际的事儿。 “咳咳,我身边之前新来了个侍卫,他是波南异族人,与唐门江枫那小子瞳色一模一样,性子不错,模样也俊。” 沈君霆听了来了几分兴趣,等她下文。 “这个侍卫呢,他似乎有些喜欢天雪,前几日他为保护天雪中了箭,估计得成聋子傻子,天雪这会儿在城外照顾他呢,她还说,就算侍卫傻了,也会一直养着他。” 沈君曦兴致勃勃的看着哥哥,想看看哥哥会不会在意。 谁知道,沈君霆的表情恍然凝重,问道, “你前几日出门遇着刺客了?你身份在这,谁会平白行刺你?若是真行刺你,当是乱臣贼子亦或者南唐叛党,也可能是我们的仇家。 天雪那丫头行事莽撞,往前就总是不知轻重地拉着你涉险,你聪明却有些自负,非得险些吃亏才能老实。” “是谁害你?你老实说。” 沈君曦:………… 她忽然觉得这就没意思了,哥哥正常了,思维敏捷了,开始训她了! 事情的重点难道不是她的侍卫对天雪舍命相护,天雪被感动了吗!? “你想太多了,不过是刚出城遇到山贼了,亡命之徒能有什么办法。” 沈君曦撒谎不眨眼,果断一个马虎眼过去令沈君霆松了口气。 沈君霆这才问道, “那侍卫脑袋要是中箭也就难活了,旁的地方怎么会痴傻?要是哪根筋搭错了,你救回来便是。” 沈君曦觉得哥哥真的抓不住重点。 她百无聊赖地拿过桌面药舀,帮他磨起药, “我没那本事,反正就是傻了。” 沈君霆有些听不出她话里意思,分析说道, “天雪浮躁贪玩,让她照顾傻子,她撑不得三天,很快就会花银子找下人照顾。” 沈君曦一听,露出一抹狐狸般的笑来,故意说道, “不,她亲自留在南城照顾了,也许最近都不打算回来了。” 沈君霆疑惑问道, “真如此上心?” 沈君曦点头,但想到哥哥看不见,用力地“嗯”了一声。 她内心还是希望哥哥有人照顾,有人陪的,而那个人,最好是天雪,因为她信任天雪,旁人信不过。 但是哥哥倔强,宁可一个人,也不见天雪。 谁知道沈君霆却笑着摇了摇头,说了三个字, “不可能。” 沈君曦讶然, “怎么就不可能?” “你怎么忽然惦念着男女之情?” 沈君曦被问得心虚,用力的捣了两下药, “谁惦记了,好奇你会不会在意罢了,毕竟天雪整日讹着都想嫁你!” “算不得在意,方才忽然想你了,骗旁人说翠笛碎了,其实没有,因为不知道外面的人能不能信。” 沈君霆真真切切记得了沈君曦上次说的话,她女扮男装,他便不能暴露自己身份。 他仅是玄知公子,被她留在后院养病的义兄。 “爷爷留下的人,该是能信,但也不能多说,我平日里鲜少带人在身边,也没什么心腹,混日子,等爷爷回来,等哥哥痊愈。” 沈君曦语气轻盈轻松的很,让沈君霆放下了心。 “以后不用想我了,皇帝赐给我一座私邸,我打算将哥哥接过去,哥哥现在恢复的不错,我该是能尝试以银针刺激穴位,为哥哥调养。” 过去沈君曦不敢动针是怕沈君霆受不得刺激,现在她可以试试。 这算得她烦闷枯燥的权斗生活中唯一的值得庆祝的事。 沈君霆温柔的摸了摸妹妹的脸颊,轻声道, “好,阿曦觉得可行便可行,哪怕治不好,我也愿意一直拖累着阿曦。” “胡说,分明是我拖累了你,于我而言,哥哥不在,这天会塌,所做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能支撑着她苦苦经营至今的精神支柱是沈君霆。 哥哥在,日子过得才有盼头。 沈君霆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从不逃避她,强撑着保持清醒,便就是为了让她不怕,不孤单。 兄妹两心意相通,能感受对方心境。 …… 临睡前。 外面时不时传来的弦乐嘈杂,沈君霆说想听琵琶曲。 沈君曦找玉如意借了一把五弦琵琶,弹指拨弄行云流水,音律如珠玉落盘,细碎清越,如鸿雁展翅飞过巍峨的高山,从容自在、游刃有余的穿梭滑翔,无边疏狂,无边自在,优游自如的翱翔万里江山。 心弦之音,可传人心,引导人走进灵魂的秘境。 同一首曲儿,不同人演奏都是不一样的,沈君曦的心境之音,蕴藏着她的魂,切切嘈嘈,嘈嘈切切的曲意能往听者的灵魂里渗。 沈君霆睡着后,沈君曦翻看起了他搁在边桌上的一叠白纸。 首页是—百蛊陨术。 哥哥的字原本是好看的,只是现在难以控笔,字会忽大忽小,歪倒扭曲。 她往后翻了翻才默写了一半,还没到缺失页,也不知道是没想起来还是练笔困难。 这方面她不想逼哥哥,算算日子,那位叫万古的人也该从隐谷回来了,再不回来,她就得自己派人去请川蜀江枫… 出来混迟早要还,这脸终究是要拉下来了了。 *....................... 接近子时,藏娇楼一楼的客人少了许多。 沈君曦困倦的推开房门,恍然想起萧宸还在屋内。 这间房是距离后院最近的屋子,窗户下去能直接落进后院,一直都是她自己住,不能让给旁人。 沈君曦推开门后微微震楞,萧宸还没睡,但是散了发,仅着里衣,披散着满头青丝靠在床边翻看着那本残破的百蛊陨术。 分明上一刻还是灵清骨秀沉谧模样,但转眸看向她刹那,清澈潋滟的眼睛里荡过一抹优柔的哀怨,整个人气质变得温软微妙,意味深长的说道, “天都快亮了,还以为小侯爷不打算回屋睡了。” 沈君曦走到床边,心中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一眼, “你要睡觉就换一间屋子睡,回书院也行,你要说话就把衣裳穿起来好好说,哪有这么在床上等人的道理?” 第74章 沈大忽悠,忽悠他不能行,孩子真可怜呐~ 他将手中的书搁置一旁,垂眸温声回道, “外衣有些湿了沾不得床,想着这里不比梅苑暖和便帮小侯爷暖暖被窝,只是等小侯爷回屋实在是一件寂寞的事,等着等着……” 说着,萧宸白净的皮肤上无端泛起一抹桃花红,修长潋滟眼尾冷清清地往下一压,无奈的笑了笑, “好似体会到了宫中后妃等皇帝召见宠幸的心情。” 一句话将她噎的够呛,这能一样吗? 沈君曦来着月事本就乏累着,这会儿也是真困了,语气敷衍道, “你少在这瞎掰扯,你晚上进宫见皇帝的事明日再说,先起来出去找地方睡去。” 萧宸抬眸扫了眼沈君曦搁在床角的各种古籍、刀具、针筒、瓶瓶罐罐,不依不饶地偏执问道, “小侯爷床上的物件甚多,还怕多一个萧宸吗?” “大半夜的,你在发什么癫?!” 沈君曦脱口而出,摸了摸他的脑袋,想知道他是不是吹了寒风烧糊涂了, 他怎么顶着这张干干净净的脸,这双清灵无垢的眼睛,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说出这么……变态的话!! “没有病,也没说胡话,心里想陪在小侯爷身边,不可以吗?” 萧宸的脸庞微微泛红,语气莫名其妙的理所当然。 沈君曦虽然没有经验,不懂情爱难缠,但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 心觉得萧宸聪明是聪明,可是在情感上没开蒙,太单纯了。 单纯的因为她帮他,单纯因为自己在他身上做了些糊涂事就喜欢她。 未开蒙的皇子,纯情的要命,取向是男是女都分不清,还能指望他懂什么。 她原本的就清寒冷艳的眉眼沉肃几分,双臂环抱教训道, “病秧子,小爷知道你对小爷感激之余心怀旖旎,可你还未弱冠懂得什么感情?小爷还指你争气些,以后能成大事,你看看人家萧逸,句句不离雄心壮志,开创盛世太平,你怎么净想着乱七八糟的!” 沈君曦清楚自己下定决心帮他,有一部分私心原因是他……将自己从噩梦中解救出来,他温柔的忠心明晃晃打动了她。 然而萧逸说的也不假,治国的志向、能力也很重要。 她自私的希望萧宸哪怕出生不好,但能力却能是皇子中最优秀的。 她想他完美无瑕,想让自己这份私心是正确的,是没有半分错的。 她心底更是不想沾染儿女私情,想想娘亲,想想宸妃…… 爱极必伤,情深不寿,如饮鸩酒,见血封喉,痴情的人无救无医。 何况她身份在这,她撑不得太久,只想尽快成事。 见她冰清水冷,见她寡淡禁欲。 萧宸心中那些疯魔的欲反而悉数涌了出来,犹如孤注一掷,他掀开锦被,赤足走到沈君曦面前凝视她的眼睛,缓而清晰的说道, “方才的曲儿应该是小侯爷奏的,这世间唯有小侯爷有那般疏狂自在的心境,令我闻之生羡,生嫉。 我原以为自己生来不配拥有任何美好之物但却遇见了小侯爷。 于是,此生唯有小侯爷一人可信、可依,小侯爷所想、所求,便是我心之所向,为了小侯爷我会比任何人做的好,更合你心意。” “走什么样的路我无畏不惧,亦有信心达成心中所求,却只怕一回头,小侯爷不要我了,害怕小侯爷转眼就亲近他人,害怕离小侯爷太远,落得满心惶恐。” 他越说,离她越近,几乎贴在了她身前,哑声恳求道, “所以小侯爷能不能纵容我一点,让我多留在你身边一会儿,得以心安。” 他逼得太近。 沈君曦蹙眉轻推他一把,他却抓住她的手放在他的心口。 隔着薄薄的衣裳能感受到少年的急速的心跳以及炽热的体温。 他眼中情愫万端,眼尾红了,睫羽挣扎的在颤,几乎是在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这里不会说谎,萧宸想要的也仅是小侯爷一句话罢了。” 沈君曦望着他,指尖有些在颤。 她知道,他在逼她。 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潋滟妖冶,墨色瞳孔里酝酿着浓稠的欲,点点滴滴蛊惑人心的深入骨髓。 她脸上介于心软和慌张之间恍惚之色,令萧宸求索无厌的再次靠近她,逼问道, “小侯爷素来任情恣性,行事乖张,为什么偏偏怕萧宸?换成旁人,是不是小侯爷有半分心动都愿意让其留下?小侯爷害怕喜欢我吗?” 忽然被戳中了软处,逼到了绝境。 沈君曦反手拦过他的腰,步步压着他,直到将他压下了床上。 她微带薄茧的指尖抚过他的玉润细腻的脸颊,绯唇轻勾,桃花眼绝美的让人神迷目眩。 指尖轻柔的抚摸撩起的情欲痒进了骨髓。 灵魂都骚动饥渴。 这股极度的舒适令他渴望深深吻她。 然而,沈君曦低下头,轻之又轻的在他耳边暧昧落下一句话, “上次你中药动情险些没了命,你觉得,小爷就算有心将你留在卧榻上寻欢,你这副身体又有什么用?拿什么伺候小爷?” 这一刻耳垂酥痒的想要她能含住、亲咬。 灵魂深处都酥麻难忍,想要她吻,想要她多触碰他的身体。 然而当意识分辨出她说的每一个字的时候。 原本欲壑难填的萧宸喉结艰难滚动了一下,他眸子里氤氲着的水墨雾气渐渐褪去,脸颊红成猪肝色。 沈君曦的意思是……他不行!! 沉重打击犹如巨石一般撞入灵魂。 即便浑身情欲不褪反增,萧宸却如同坠落深渊,浑身僵硬的彻底。 他不懂这方面需要怎么行,分明他也是会对她硬起来的,可是气血虚好像是事实。 “不过是睡一觉的事,换成旁人是能留,但你这身体,小爷食之无味啊。” 沈君曦捏着萧宸的下巴,唇边勾着轻浮的笑意。 说一句还嫌不够,还继续眦睚必报的继续的打击萧宸。 望着萧宸窘迫,她有一种绝处逢生,逆风翻盘的爽快感,让他心思不正的想勾引她! 不过,不得不说,少年的体温高抱起来舒服妥帖,小腰也够性感,够软。 难怪她酒喝多了抱着人家咬…… 啧啧……沈君曦以前也没想过自己会酒后好这一口,果然,食色性也。 她又很是嚣张的捏了捏萧宸的劲瘦的腰,慵懒嘲笑道, “你这病秧子还想什么呢?还不去柜子里取被子老实睡榻上去。” 萧宸怕是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病秧子”三个字了! 他隐忍着汹涌渴望,神情恍惚从沈君曦身下钻出去。 一时间真的想不开了,好似落荒而逃地去了榻上。 过了许久许久,深受打击的萧宸晦涩艰难的开口问道, “小侯爷……我只能等蛊毒清了才是正常人吗?” 困倦的沈君曦早就放下床帐快睡着了。 听他问话,轻而敷衍的“嗯”了一声。 她来了月事,虽然饮了补酒暖热了身体,但后腰依旧酸的厉害,身子疲惫是难免的。 少年的确走进了她心里,能让她不设太多防备的将他留在身边。 然,她绝对不能暴露自己,权利她得自己牢牢抓紧,更不想有人手持她的软肋。 “我晚上虽然见了皇帝,但是没有拿出密函,告知他老将军会调走颍川兵的事情,只是答应他会做在你身边的眼睛。” 萧宸的嗓音很轻,落在沈君曦耳朵里却有些刺脑子。 她蓦然醒了几分,有些生气问道, “为什么不按计划?小爷让张毅去找皇帝,说小爷不肯量身、推脱礼部,就是为了让皇帝召见你,难得的机会,你在想什么东西?” 原本沈君曦答应婚事是为了救柳明庭。 后来柳明庭死了,皇帝心知肚明不好压她了。 不过沈君曦也没提婚事作废。 这回她刚遇险被颍川王坑了一遭,皇帝心里内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再召见她,给她压力。 只会让她身边人设法撮合劝说,萧宸便是她身边说得上话的人。 张毅一提,皇帝便有可能会召见萧宸。 这时候萧宸再拿出密函,证明他更大的价值,愿意做皇帝的眼线,帮助皇帝查清沈家门庭成员,皇帝能不动心吗? 他会因为比柳明庭更得她信赖,价值会比柳明庭高数倍! 但是没想到……萧宸竟然不按照计划来! “皇帝愚蠢脾气还阴晴不定,我担心他会对小侯爷不利,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削弱沈氏门庭在朝中影响,培养傅家将领,便是想着有一天傅家新将能够替代老将军。 老将军调走颍川军一事宜晚不宜早让他知道,最好是能在拆穿颍川王谋反心思后,小侯爷既然已经让人接近常福,埋下宫中眼线,此事不该急于一时。” 萧宸的嗓音轻而温柔。 如果爬上去有可能让沈君曦受到危险,他是不愿意的。 在皇帝心中,颍川王是忠心耿耿的话,那么沈昊山调走颍川王的兵,便是与皇帝作对,进一步独揽大权。 万一皇帝发怒,谁知道会不会伤到沈君曦。 唯有让皇帝知道颍川王其心可居,他才会感谢沈昊山。 他觉得沈君曦已经将手伸进宫中,迟早能找到颍川王把柄。 “优柔寡断,因小失大。” 沈君曦一点都不客气的训了他一句。 萧宸哑然一瞬,固执道, “我深知瞻前顾后难成大事,可是就算再选一次,也不愿意为了一已荣华上位,牵连小侯爷。” 沈君曦听他这么说,在黑暗中露出一抹浅笑来,嗓音慵懒的说道, “你知道的,小爷现在手上藏着一些颍川王控制北方三省十六府证据,颍川王正是知道这一点才迫不及待的要抓小爷。” 萧宸听后“嗯”了一声。 “但是,小爷在半月前还派了沈斌再去颍川设法取得他与南唐国来往的书信,小爷不是莽撞的人,只是没告诉你罢了,谁知道你顾虑那么多。” 萧宸意外的起身,他望着冰蓝色的床帐,暗自惊讶沈君曦的手竟然伸出去那么远去了。 不禁问道, “颍川王与南唐叛党有联系?小侯爷如何知道?” 沈君曦懒散语气带着几分玩笑的意思, “小爷不知道啊,也不肯定,就纯猜呗!之前无意中看过爷爷的行军地图,颍川境地靠近南唐,但调查了这些年的战事,这六年内那边的边界没有任何摩擦。 你得知道,全国上下所有与它国的边界境地,一年没摩擦正常,三五年都没摩擦就是怪事。 这事儿蹊跷,去查查说不定就能查出东西,就算没有东西,也可以想办法制造东西,总归那颍川王迟早会落在小爷手上。” 听到她说算栽赃嫁祸都要颍川王的命… 萧宸暗叹她手腕果厉…阳谋阴谋一样不落。 “行了,睡吧,大笨蛋,好好的机会被你浪费了,不过也没什么,小爷…如今…又有棠相这一枚好棋能用……你……争气点…让他对你…心悦诚……” 话没说完就没声了。 她太困了,真的睡着了。 *......... 接连三日,沈君曦借养病为由,留宿在藏娇楼接连拒绝了全部邀见。 左相棠容、礼部张毅、兵部霍风、刑部阎烈……均是派人见她不成。 长期被她冷落的福元郡主通过礼部消息得知皇上单将十公主许配给她,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直往镇国府给她发拜见帖。 第四日清早,雪止风停,艳阳天。 沈君曦回了万松书院上课。 消息一出,发妻还被宗正院关押的棠容下朝后等不及的前往万松书院。 雪后艳阳高照。 屋檐上黑色瓦当往下滴著融化的雪水。 雪水“嘀嗒”“嘀嗒”从半开的朱红色窗滚落。 滴滴答答的水滴声混合着周遭学子提笔书写的声音,让刚睡醒没多久的沈君曦再次恹恹欲睡。 岁旦之后便是春节,春节前有一场极其重要的院试,决定着不少外省学子明年还能不能留在书院上课,亦是不少人一年一度的机会。 年度院试会按照学业能力进行评级,评级会被载入翰林府学册记录。 其中评级优异的学子不用参加科举也可能被翰林院亦或者内室阁选中,成为五品上下的院阁学士。 这是唯一的一条不用参加科举的捷径,也是无数京城官家子弟挤破头进入万松书院的原因之一。 因此,讲堂内的学子包括李淼等人都收敛了平时顽劣姿态,准备岁末冲刺。 像是冯玉、李淼、张枫林这些课业平平的京中公子,参加全国乡、镇、府举办的科举根本就不可能出头,他们指望的也是年末院试。 如果院试考不好就只能再读一年,等着家里托关系混个一官半职。 棠容走进讲堂的时候,沈君曦一如既往的在蒋公明课上打瞌睡。 萧宸专心致志地在解答往年科举试题。 六皇子萧逸虽然不曾在书院上课却参加过年末评试,优异的成绩令不少人津津乐道,得了个博学之名。 萧宸被沈君曦刺激的不轻,他想博得魁首向沈君曦证明自己不逊色萧逸。 因此这几天都没烦她,比任何时候念书都认真些。 左相棠容的到来令讲堂内学子压制着内心激动,表现出更加端正的姿态。 棠榕是什么人? 是历年春闱科举的副审,满朝文官的统领之一啊! 目前北唐朝廷之上,三省六部统归两相一师率领。 两相一师: 左右相:棠容与苏幕,管辖秘书省以及中书省,其中包含了内室阁、翰林书院等等。 一师:傅太师,管辖尚书省,打理六部。 北唐帝过于享乐、时常荒废政事,但他做皇帝命好,遇上的都是盖世之才。 先前,内有蒋公明率领满朝文武整顿朝局,慧眼识人,开创北唐盛世。 外有沈昊山英雄武魄,收复山河。 现在,沈昊山在关外威武依旧,棠相与苏幕也能维系着北唐的蒸蒸日上。 蒸蒸日上在这里的意思是:国库里的银子,不仅能供沈昊山在外打仗,家里还能有余粮够开销。 燃着炭炉的讲堂内。 蒋公明起身朝着棠相拱手一拜, “老朽见过左相。” 棠相先是看了一眼窗边托腮打瞌睡的沈君曦,随手朝着蒋公明拱手相回,诚惶诚恐道, “蒋学公折煞学生。” 【学公对应古代“学博”称呼,棠相不是蒋公明的学生,但是博学,敬称】 随后,一袭青衫,仪态温文儒雅的棠容单手负在身后,朝着蒋公明温和说道, “蒋学公请坐,无需虚礼,学生此次前来是想看看今年这批学子里有没有合适的人才,想挑选一二进藏书楼做事。” 蒋公明看了眼沈君曦没说什么,继续回到位置上看书。 京城中的官职一向一个萝卜一个坑。 棠相这么说,便是藏书楼中空了校理书籍的书筵官,校书郎。 虽然是不能参政的官职,但却是四品上下的官衔。 何况只要不是虚职,有实职在的官位,那都是有油水的。 宫中藏书千万,孤本无数,随便抄一本出去都是高价。 一众学子听到后心里犹如点了火似得,被选上便可光宗耀祖了。 可惜棠容的目的是来见沈君曦,这仅是借口罢了。 他走在桌案之间假模假样的看起了学生功课,待等走到沈君曦身边,望着她桌上的宣纸上胡乱的画着小人画……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心叹这位小镇国侯来上课单纯是为了度假躲事。 事实上,棠容大大的误会沈君曦了,她可没闲工夫画小人。 方才她在想萧宸身上的蛊毒呢,随便画了些下针的诊治方案。 蛊多数为虫,少数为魅。 虫是各种寄生物,魅是隐谷对除了虫之外的蛊毒称呼。 魅指无相之毒,可能存在于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依附于骨血中。 古怪稀奇的蛊魅五花八门,如果不知道的蛊的来源没办法对症下药,只能根据身体状态为之续命。 不过沈君曦让萧宸用的药不仅仅是续命那么简单。 不论是雪参还是血灵芝都是价值不菲的宝贝,在大把银子的倾注下,萧宸的身体被养的很好,基本与常人无异。 房事方面也是行的,沈君曦全然骗他罢了。 第75章 劝她收几个面首、脔童? 沈君曦见棠容一直站在自己身边,她抬头用眼睛瞟了下萧宸方向,示意棠容别看她,过去看。 棠容会意,即便不知道她想让他看什么,但既是为找她而来……面子还是要给的。 萧宸正在书写的是三年前的殿试题,最后一道压轴“策问”题是棠容出的。 前面两道“策问”已经写完了,题目分别是: 【行赏忠厚之至论】 【安国全军之道】 这两道题目都有先例可以参考,熟读书籍的学子都能洋洋洒洒写下不少前人总结的见解经验,所以对这两道的解答,棠容没什么兴趣细看。 第三题的题目仅有四个字【浮费弥广】。 问的是当下朝廷财政开支越来越多该怎么办? 棠容当年审阅过不少学子的卷子亦有觉得不错的思谋,只是如今也没实实在在的解决这个问题。 见萧宸在写,他心底也有几分兴趣。 这一看不知不觉就看了一炷香时间。 萧宸写的实在是太多了,太多了,思路源源不绝。 他通窍各部,笔墨挥洒间清晰的罗列出各部门当放、当收之处,详细犀利的点名要害。 其中有几处让棠容都觉得应该立刻施行。 文思敏捷、游刃有余的姿态,让棠容对他高看几分。 心下意外皇子中还是有独具慧眼、洞察朝局的能干之才。 见棠容这就是站在萧宸身边未动了,沈君曦放下了心。 与很多官员不同,棠容是一位有风骨,有抱负,有真才实干的大员,想招揽他靠利益交换、合作共赢是不够的。 沈君曦能猜到棠容会来,故意让萧宸写这道题。 赌的是有的提议和决策,萧宸作为皇子敢写,敢得罪一些重要部门的官员利益,怎么犀利怎么来,但是多数学子考试答题却未必敢写。 唯有棠容没见过的方案内容,才能稍稍惊艳到他。 不知不觉看完了萧宸的答卷,再联想到沈君曦的方才的眼神。 棠相心底明悟,只叹这位小镇国侯心思深沉! 乃是真心想扶持萧宸,假意帮助萧逸! 昨日有大臣商议皇子们都到了能够商政的年纪,应该开始学着分忧国事。 皇帝觉得有理便应了,准许京中适龄皇子上朝听政。 随后又有大臣提出幽州一案刑部还未查清,此事涉及中书省以及尚书省管教下属不力,波及重大。 这么一来,傅太师与他麾下的官员都不宜去幽州南城。 于是在学问上有口皆碑的六皇子萧逸被顺利举荐,出担任幽州巡使,监察/安排新一批调任幽州的官员。 萧逸一举成了第一个从政办事的皇子。 可谓意气风发、风光无限。 然而,萧逸前脚刚走,沈君曦就向他举荐萧宸,其暗示的心思再明显不过。。 萧逸是她向满朝文武虚晃出的一枪。 不仅调虎离山还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走了。 萧宸才是她想帮的人。 这么看,她怕是连蒋公明都骗了出去。 棠容眸色渐渐晦暗,只觉得沈君曦虽然是沈昊山的孙子,但完全是两个不一样脾性的人,其心深沉啊! 中午放课后,萧宸听沈君曦安排先一步回梅苑。 蒋公明原是有不少话想问沈君曦,但碍于棠容等沈君曦挺久的,只能放沈君曦与棠容散步去了。 日头正好,风吹梅花香。 棠相与沈君曦并肩走在滴着水的红柱廊道。 沈君曦没开口,棠容先一步开门见山道, “小侯爷,你我明人不打暗语,鄙人已将这些年拿捏着的把柄悉数呈了出去,只是陛下没多在意傅太师贪了多少,对于其庞大的氏族官员名单亦是有些无动于衷,鄙人尽力了。” 棠容自己是寒门子弟,实打实靠着自身能力、花了十多年才坐上了相位,背景、实力无法与根深蒂固的京城门庭相比,能做到这一步不容易了。 周遭梅香清凝,一串串丹红的结蕊灼灼的缀在秀劲的枝干,枝桠伸入了廊道。 沈君曦随手折了一支,不染而红的唇角微微上扬,嗓音清透,声线柔和, “棠相与夫人鹣鲽情深,棠大人愿为夫人冒险与傅太师分化两级,晚辈钦佩。” 棠容脸色泛起一抹苦涩,缓缓开口道, “小侯爷有所不知,我出身寒门,墨氏早年却是京中贵门,当年我来京中等考手头十分拮据,便在定宁寺外卖字画,夫人欣赏我的字,从那时候便悄悄接济我,后来我也未中状元,仅得了个榜眼。 原本该被安排去省外为官,夫人却愿意下嫁于我,私下求父母找了门道将我留在京城,现在我若是连她都保护不了,这丞相不做也罢。” 沈君曦意外于这世上还真有落魄才子、与高门佳人两不相负的真事,心下对棠容多了几分好感,说道, “棠大人与夫人的真情让人羡慕,然而就在昨晚,宗正院大牢中墨夫人的饭菜里被人下了剧毒,令夫人险些遇害,好在被人及时发现,躲过一劫,商龙柬还没查到是谁下的毒。” 她这一段话说的棠容心惊胆战。 他在宗正院内没有眼线,甚至分不清真假。 宗正院的人最是铁面无情,如果说能宽待谁,能宽待沈君曦。 原因说出来可能有些可笑。 宗正院与沈氏门庭有没有关系无人知道,但沈昊山出征前亲自去了一趟宗正院。 话放的明白,谁敢让他乖孙受委屈,他回来就提刀砍了谁脑袋。 因为京城中皇孙国戚犯事都进宗正院,就算拥有免死金牌沈君曦也不例外。 沈昊山这是提前为他“纨绔”的孙子打招呼。 一来,好处置惹她的人。 二来,防止有人想不开惹她。 整个京城的贵公子都知道,惹谁都行,别惹沈君曦。 “鄙人愚昧,没懂小侯爷的意思,只希望小侯爷能够尽快开口,搭救鄙人发妻。” 棠容是真没听明白她说这件事的意思。 在他眼里,沈君曦年纪不大,套路却一套接着一套,完全将他都盘算在内,拿他为棋了。 “晚辈想说的是商大人已将此事汇报圣上,圣上这几天刚看完太师罪证,又听见夫人在宗正院都被险些被毒杀,该是更烦心了。 他要是真革职棠相,这朝堂岂不是由着傅太师只手遮天,再说了,人只有他想杀就杀,想查就查,想贬就贬,怎么轮得到旁人呢?” 沈君曦手持梅花枝条,侧脸看着棠容,漂亮的桃花眼里一抹狡黠闪过,问道, “棠大人别告诉我,你那份傅氏门庭成员名单中没有宗正院的官吏。” 棠容回忆了一瞬,跟着说道, “傅氏门庭足足百人,信息网渗透三省六部以及大大小小每个衙门,宗正院里也是有的。” 他自己快言快语的说完,心中“咯噔”一下,眸色也暗了几分。 心觉沈君曦这厮玩弄的是帝王心思,事情未必是真的,她的目的该是让皇帝自己去猜是不是傅家人做的,时不时傅家人想要故意挑事,激化墨氏与镇国府的矛盾。 许多事,皇帝想做可以,但旁人不行。 “事情是真的。” 沈君曦看出棠容表情,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般解释一句。 下毒一事是真的,只不过毒是她派刑部阎烈去审问墨氏的时候下的。 谁能想到,来审问案情的阎烈会毒墨氏呢? 而阎烈之所有能干出这种事,还不是因为他已经和傅太师撕破脸了。 他对付傅太师,傅太师铁定就要对付他。 厉害关系绑在这里,阎烈再正直也不得不做。 棠容心下一动,追问道, “皇上如果真的能因此迁怒傅太师,处置他,夺去他尚书令一职,小侯爷心觉尚书省中又有谁能顶替他?” 统领六部的尚书令一职,香得嘞。 沈君曦无所谓的抿唇一笑, “大概是吴道云吧,他那么会做人,陛下一直都挺看好,也该上位了。” 棠容表现不显,心中已然对沈君曦有了更深一步的判断。 这小子脑子是真好使,吴道云那是朝中最大的滑头,滑头中的滑头。 他无为而治,她有机可乘…实在是腹黑至极! 沈君曦打量着棠容脸色,大概是知道他在心中排贬自己了,开口继续道, “棠相不如等着好消息,既然皇子们都能参政了,你不如帮晚辈将宸王带入内室阁,多学着点政事,慢慢让他接手。” 棠容大彻大悟,沈君曦不到最后不说目的! 搁这等着他呢! 上面悉数都是铺垫,这才是她的最终目的—让他帮她扶持出一位北唐摄政王! 挡枪的萧逸做了巡使,她给萧宸的路却是摄政王! 皇帝堕懒不爱上朝,事务大多由内室阁处理。 奏折也就捡四品以上官员的看一看,低级的都是也是交给内室阁,每年也都有一阵子不论高低都往他们面前一丢。 而萧宸一旦进入内室阁,渐渐熟于处理政务,参政治国治天下,可以想象会有多少底层官员会开始巴结着他,用不了多久就能凝聚出自己在朝中势力! 至于高层官员,他有沈君曦,有沈氏门庭撑着。 可以说,只要能除掉傅氏,他可平步青云,就算是皇帝不喜欢他,可一旦时机成熟,便压不住他的势力了! “小侯爷有勇有谋,才智近妖,更有沈家军为依仗,为何不自己入朝得势?沈家已然如此,小侯爷为什么要把希望寄托在血脉不纯的皇子身上?” 棠容是第一敢直接问沈君曦为什么不反的人。 他不是世家门庭子弟,这些年面对肃清不完的朝堂污秽已然厌恶极了。 在棠容眼中,她要真的是纨绔也罢了,问题是她谋略深沉,未必不能爬上去,甚至会爬的很轻松! 沈君曦意外的愣了愣,她没想到棠容胆子大到问她为什么不自己上位夺权,倒是说了真心话, “棠相说笑了,举头三尺有神明,晚辈做任何事都须得对得起列祖列宗,忠就是忠,反就是反,不管做什么都不能脏了沈家满门忠烈的正道威名。” 棠容明了,脸上升起一股敬佩之意,回道, “鄙人先行回去了,希望能早日等到小侯爷的好消息,宸王也的确是可造之材,鄙人愿赌上身家陪小侯爷搏上一把,但小侯爷务必答应鄙人,暗中保护鄙人妻儿安全。” 沈君曦笑着点头,丢给棠容一颗定心丸, “那是自然,棠相放心,霍风与小爷其实挺好的,这次武贡举,沈门必出新将维系京城平安。” 棠容听后冷不丁想到霍风对沈君曦骂骂咧咧的讨嫌模样。 他之前还以为霍风是绝不会演戏的顽固匹夫,这么看,朝堂之中真真假假的永远都让人分不清。 然而,能得沈门保护对于他一个没有家族根基的丞相而言,是一桩不可多得的好事。 目送走了棠容,沈君曦大松一口气。 总算是为病秧子笼络到一员大将,光凭棠容敢问她为什么不谋反,这人就不简单。 不简单。 …… 沈君曦心里想着事情,捏着手中梅花枝,刚刚踏入梅苑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圣旨到,镇国侯接旨!” 一转身,常福声势浩大的带领着一帮黑衣太监以及数位风情各异的俊美少年就这么浩浩荡荡的进了书院。 宣旨她没什么好大惊小怪,但是这帮美少年是来做什么? 沈君曦心里鼓声大作,打量着这帮人。 与此同时,原本在厨房包馄饨的萧宸跟着走了出来,望着这一幕心底升起极为不妙的预感。 “镇国侯,咱家的小祖宗,您啊……快跪下接旨啊……” 常福见沈君曦站着不动,怪不好意思的提醒她跪下接旨。 “你就拿来吧。” 沈君曦绝对是该纨绔时就纨绔。 她面色不善的扫了一眼大冬天还穿薄纱锦绸的少年们,一手夺过常福手中圣旨。 换成旁人常福是要发威的,但沈君曦……她就是个霸王! 她是在皇帝面前不高兴都不肯跪的主儿啊! 沈君曦端详一眼圣旨内容,是赐婚以及赐府邸的旨意没什么问题。 她回看常福,意思意思的拱了拱手, “这旨小爷接了,他们是什么意思,陪嫁?” “小侯爷,殿下还有口谕,这些都是赐给小侯爷的伴读郎,他们啊,都是由风贵君悉心调教的雏儿,别看是雏但是身子熟,保证把您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听常福翘着兰花指说完,沈君曦脸都快黑了,一双冷艳的桃花眼里泛起恼色。 狗皇帝赐给她六个女人她都能接受,当丫鬟、婆子使,或者丢进府里便是了! 赐给她这么六个调教过的兔儿爷是什么玩意!! “劳公公转达陛下,小臣无福消受陛下美意。” 沈君曦几乎是咬着牙才说出这句。 常福摆了摆手,低声劝道, “柳明庭死了,陛下有心补偿小侯爷,小侯爷拒绝便像是还耿耿于怀,岂不是驳了陛下颜面。” “宸王也在,还不劝劝小侯爷,莫要与陛下置气。” 常福求助的看向萧宸,前几日萧宸进宫常福是知道的。 他既然当了皇帝留在沈君曦身边的眼线,就该帮衬着说话。 萧宸只觉得心里有一把烈火烧的汹涌沸腾,让他劝沈君曦收面首,比让他去死都难过一万倍。 听见沈君曦不肯要他们,风情各异的少年们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求小侯爷开恩,留在奴等。” 要说沈君曦身子骨是纤瘦了些,但一张脸俊美妖冶,双眸艳丽,极具攻击性。 她这张高岭之花的脸能让人轻易诞生欲望。 诞生勾引她,让她臣服、堕落的欲望。 好男风的人,见她容易走不动路。 再说了,比起赐给膀大腰圆的官员,服侍那些腥臭丑陋的中年人,沈君曦风华绝代、权势滔天,是梦想中的梦想,是无数断袖心中的梦中情人! “宸王,你倒是说说话劝劝咱们小侯爷啊~” 常福走到萧宸跟前,指着他开口呢。 第76章 吃醋就抢她银子 明知道自己应该在常福面前说几句劝说的话,表明帮助皇帝的立场,萧宸却一个字说不出来。 他将满心郁愤,将沸腾的杀意化为眸底的冰凉冷漠。 但凡他已经得权,此刻咄咄相逼的常福都该化为一具冰凉尸体。 “得了,小爷挑一个就行,就你吧,你留下来。” 沈君曦不想为难萧宸,随手指了一位跪在地上的白衣少年。 少年带了妆的面颊上,上挑的凤眸清莹,眉心一点朱砂红,有些男生女相,如庙中观音自在灵静。 他见沈君曦指向自己,起身快步走到她身后,露出一抹淡雅浅笑。 “一位未免太少了,小侯爷不如好事成双,让咱家好回去交差!” 常福掐媚的笑容比青楼老鸨更甚。 “那位红的,行了,行了,其余人下去吧。” 沈君曦实在看不下眼的摆了摆手,但是这群少年中并未有人身着红衣。 唯有一人穿的浅粉色,那位少年睁着妩媚的狐狸眼,胆怯的望着她,温婉询问, “小侯爷是愿意留下锦灵伴读吗?” 沈君曦没眼看他们,敷衍的“嗯”了一声。 粉衣少年露出轻盈的笑,乖巧的走到沈君曦身边。 常福办成了事,也就不再与沈君曦讨价还价,挥手带着其余人走了。 “奴家锦灵,生来是孤儿,无父无母,往前一直都在乐营,今后还望能得小侯爷垂怜。” 粉衣少年率先下跪,低着头介绍自己。 白衣少年弯腰施礼,清声说道, “锦修亦是孤儿,拜见小侯爷,拜见宸王殿下。” 佛柔软音,这嗓子竟是雌雄莫辨。 沈君曦眸色沉沉扫了两人一眼。 她第一次拥有男宠,完全不知道男宠能干嘛。 安排洗衣做饭、烧水煮茶? 这皇帝赐的人避不掉,就算送走,皇帝以为她不满意,或者旁的目的还会再赐。 柳明庭就是一个祸害,死了还带一封信祸害自己,她为什么要在皇帝面前承认自己是断袖!? “你们两人身上有银子吗?” 沈君曦脸色冷沉让两人有些害怕,她冷冷淡淡的问起这个,两人心中不解,均是摇摇头。 “小爷这里有两张银票,你们拿着去买几件厚实的衣裳穿上,以后不得穿成这样,尤其是在小爷跟前,明白?” 沈君曦掏出了两张银票,离她近的锦修接过。 由于面额是千两,两人内心欣喜若狂,忙不迭的谢恩,听话乖巧的出去了。 其实沈君曦是看不下去男人暴露,娘娘唧唧的,她嫌丢人,更想打发他们先出去,让自己静一静。 “小侯爷,这就真的开始怜香惜玉了?” 萧宸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沈君曦本来就烦得很,没好气道, “你哪只眼睛看到小爷怜香惜玉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小侯爷上德若谷,善堂越开越大。” 萧宸一派冰清水冷模样望着她的脸,不放过她脸上半分表情。 她出去吃一顿饭几两银子都赊账,现在动辄千两银两丢出去,这回不肉疼了? 藏娇楼的玄知可能是她师门中人,便是随口就拿价值万两的玉笛出去也合理,但如今她甩手就是给旁人千两白银买成衣! 要知道当初为他做衣裳都是回镇国府找绣娘,他全身上下一穷二白,她从未给他银两… 不过,萧宸真的冤枉沈君曦了,她那时候抠是因为真穷,现在阔绰是因为现在真富。 抄家一趟刺史府,私下先抿下九百万两,仅剩下二百六十万两以及其余珠宝玉器作为傅文卫贪污罪证交给朝廷。 再算上店铺收入,沈君曦现在身家可算过千万。 一千两对她来说,真的是九牛一毛。 沈君曦瞥他一眼,自顾自的走进厨房,没好气的吐槽, “小爷善堂开大?是啊,你每月几十万两都快把小爷家底吃穿了!” 品相一般的血灵芝千两能买到,但是品相好,药性好的能可遇不可求,万两都不止。 萧宸一个月雪参一根、血灵芝六株、配上其余稀罕药材以及日日熬药的沉香木,纯纯就是在烧银票,烧个十几万两都不成问题。 听她嫌弃他,这几日原本就因自己无能而压制的委屈混合着道不清的酸涩乱纷纷的涌出来。 他忍着、忍着、再忍着。 “病秧子,这汤还要放盐吗?” 见锅里滚水“噗噗”翻腾,沈君曦全然不懂地问向门外萧宸。 萧宸走过来将木盖盖上,他隐藏在浓密睫羽下的眼睛阴郁一片,嗓音微微泛着暗哑, “小侯爷去屋里等着吧,一会儿就好。” 沈君曦等着填饱肚子,不疑有他,转身就出去了。 自知是“病秧子”的萧宸煮着馄饨,心觉得应该往里面加些油醋和苦瓜,让她能体会酸苦是什么味道。 苏天雪照顾长青至今未归,萧宸可以确定沈君曦与苏天雪绝对不是那方面关系,最大的可能是师兄妹或者主仆关系。 所以她们之间可能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苏天雪顽劣唬他。 萧诗婵他有办法对付,绝对不可能让她进镇国府大门。 可这些男宠让他见之生厌,便是现在想办法除去,也会除之不绝。 …… 午后的一方阳光斜进来洒在桌前,沈君曦坐在窗边惬意的尝着刚出锅的馄饨汤。 萧宸不回屋里看书,一反常态地站在她桌边看着窗外寒梅。 馄饨吃了一半,她放下勺子,侧过脸瞧了眼萧宸的脸。 虽然依旧是一副安谧恬静的模样,但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沈君曦问道, “小爷为你殚精竭虑,与棠容费了那么些口舌,你还不去看书,在这杵着干嘛?” 听她总算问了,萧宸克制着心底躁动,蹲下身,半跪在她跟前,拽了拽她袖子。 “嗯?” 沈君曦不解的戳了下他眉心,狐疑道, “你想说什么便说,搁这和小爷打什么哑谜?” 他那双蕴含着浮世空灵的清静感的眼睛眨了眨,在沈君曦疑惑的目光下,将手伸进她的袖袋里,明目张胆地取走了厚厚一叠银票,塞进自己口袋。 “你就是这么抢钱的?你以为自己眨下眼睛就施展出了顶级魅术?” 沈君曦迷惑看他,全然觉得有些好笑…真的很好笑。 “等那两人回来,小侯爷将他们丢进镇国府,就像是对萧钟灵那样,不让他们留在书院,好不好?” 他轻轻开口说着,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手背,那微微的凸起的唇珠划过雪白的手背肌肤,带起微弱的酥麻电流,像是在哄她般落下一吻。 嗅着她身上的气息,那些暗藏在眼底的阴郁都温柔得渐渐化开了。 沈君曦本身不排斥萧宸亲近她,但还是抽回了手,语气清冷的低斥道, “你这是越来越没大没小,没轻没重,光学会以下犯上,还安排起小爷来了。” 其实这一刻,她有些慢半拍的想到,病秧子是吃醋了? 他实在是会藏心事,表情也少,绕了这么一大圈,原来是因为吃醋抢她银子! 萧宸睫羽颤了颤,抬眸看她,阳光毫无保留的投入那清莹秀澈的眼底。 他垂眸时宛若清灵神佛,睁眼则含着三千红尘温柔,他在恳求她,诱惑她。 他已经收敛了,怕惹她烦,不敢抱她,不敢亲近她。 他想她再纵容他一些罢了。 这世上从来无人宠过他,纵容过他。 唯有沈君曦,不管是他遭欺,还是他欺人,哪怕是他杀人,沈君曦都无条件地护着他,纵容他,宽恕他。 她是握不住的穿堂风,是凡人见不得天穹飞鸟,是苍穹上的高悬明月。 可人心就是贪的,他贪婪的还想要更多。 他想要抓住穿堂风,想要拥抱飞鸟,想要拥月入怀,想要她。 “行了,小爷又不是断袖,要他们有什么用!回头肯定就丢进府里,养你小爷都费劲儿,哪里有银子养旁人。” 禁不住萧宸颇具杀伤力的眼睛以及可怜巴巴的模样。 沈君曦摆了摆手,算是折他手里了。 也没在乎银票被他拿走了,反正也就一万两左右,还不够给他买朵灵芝。 只觉得少年幼稚可笑、还有点可爱。 “小侯爷不是断袖,萧宸算什么,柳明庭算什么?” 萧宸忍不住问了出来,沈君曦没说柳明庭的信是真是假,那封信不是假的,就是真的。 断袖也是。 提到这个沈君曦就上火。 “你们都算断袖,小爷不算,尤其是你全家都是断袖,滚滚滚~出去~出去~!” 沈君曦眉眼骤然不耐,烦躁的朝着萧宸下驱逐令。 她都不知道自己解释多少次了! 要不是那封信能栽成这样吗? 现在被人塞着养男人,要是被哥哥问起来都没法解释,难不成以后哥哥恢复身份,还得接手她的男宠? 想想…麻了啊。 萧宸皱眉,害怕他真的把她惹毛了,不敢再说一句话,转身走了出去。 他转身的动作太快,连看都没看她,也不像往日会温温软软的给她道歉。 落在沈君曦眼里,反倒像是生气了,引得她不屑的自言自语道, “切,我可没那闲工夫哄你…” …… 下午,沈小北给萧宸带来了汤药。 这几天的药是秦箬竹熬,他负责在旁盯着。 因此她们两人的关系最近好的不得了。 这会儿沈小北明明脚上绑着沙包,走起路来却快乐的像要飘起来。 “宸王殿下,喝药啦~今天箬竹姑娘做了菊花糕!不过只能给你吃两块,其余都是我家家主的,箬竹姑娘说家主喜欢。” 小北一向没什么规矩,还未进院子,整个院子都听见他声音了。 他喊了就没敲门,兴高采烈推开西厢房的门。 沈小北不太讲规矩却随了沈家人护短的性子。 他是真拿萧宸当自己人且丝毫不在意萧宸曾掐他脖颈。 因此不遭人讨厌。 萧宸也不介意他大大咧咧的举动,露出些许温和的笑意,轻声道, “小北,你那屋子得收拾出来给旁人用了。” 沈小北不明原因的挠了挠头, “给谁用都不行啊,现在长青不在,我不能离开书院去旁的地方,我得照顾您喝药,家主说了,这药对您可重要了,一顿都不能落!” 萧宸听后,平静的说道, “皇帝赐了两个面首给小侯爷伴读,总不能安置他们进小侯爷屋子,你也不便挪出去,如此不如你晚上将他们带回镇国府。” “什么??面首!!!还两个??!” 沈小北气得面色大变,生气说道, “咱们府最近不是要搬吗,义父忙的很,两边都是一团乱,这样,我将他们带去藏娇楼呗!” “这皇帝也太不是东西了,自己荒淫就罢了,还想带坏我家主!实在可恶!” 萧宸忧心小北心直口快会惹祸,墨染般的长眉轻轻蹙起,叮嘱道, “这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在外面万万不可胡言乱语。” 沈小北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骂的是萧宸的爹,还露出一副“你当我傻啊表情”,干脆回道, “知道呀,宸王殿下是家主心腹,便是自己人,咱们自己人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事交给我办,决不能让什么狗屁面首什么靠近我家家主!” 因为沈小北的嗓门实在是大,导致萧宸的如意算盘打得沈君曦都听的清晰。 萧宸是故意的,在得到她首肯后,故意通过沈小北安排给她听。 沈君曦坐在窗前不急不缓的打磨着手上木簪,心觉着萧宸醋性不得了。 方才她是烦的很,磨了一会梅花枝后心静多了。 本就是无关紧要,不影响她计划的人,以后想办法遣散便是了。 沈君曦心烦时候便爱雕刻,技艺可谓神乎其神,手中镂空梅朵初现便显韶秀。 一圈晶莹剔透、浑圆亮丽的夕光透过窗眷顾在她脸庞上,溢满了灼灼专注的眉眼,这般浑身溢散着光的人,谁能不心动? 从外采买回来的两人在走进院落,遥遥见了她…脚步声收了许多。 大抵是满心欢喜,两位少年全然没看见西厢窗前萧宸阴霾透寒的眸色,迫不及待的轻走进正厅。 见沈君曦房门未关,锦灵等不及收拾就抱着瑶琴踏进她屋内,轻轻叩了叩门侧。 他换了一袭绯红长袍,以两根长长的红色绸缎扎着长发,雪白的脸上一双上挑的狐狸眼更为妖娆勾魂,柔声款款道, “小侯爷,奴回来了,奴还买了把音色不错的瑶琴,弹给小侯爷听听可好?” 沈君曦放下了手中梅花枝,微微侧脸,心叹不愧是调教的过的脔童,主动的没话说。 只是不等沈君曦开口,沈小北就从萧宸屋里跑了过来,严肃安排道, “弹什么琴,你们收拾收拾随我去藏娇楼住着去。” 两人听了脸上大变,瞬时朝着沈君曦跪了下来。 锦灵眼中的泪一下就蔓延出眼眶,磕头求情道, “小侯爷,我等虽是官妓出身却并非罪奴亦是清白身子,怎能去妓馆啊!求小侯爷饶了奴啊!” “若是奴有不对的地方,任由小侯爷打骂!求小侯爷别把奴送进妓馆!” 另一外名叫锦修的少年跟着跪了,默默的给沈君曦磕头,没未吭声。 这一幕沈小北给整楞了, “你哭什么啊?两个大男人还怕去藏娇楼吗?那里什么都有,又不会缺了你们!” 锦修抬起头,望着不动声色的沈君曦,字字清晰有力的说道, “我等虽身份卑贱,但也是人,此生只愿服侍一位夫郎,绝不任人玩弄,小侯爷若执意将我等送进妓馆,不如将手中刻刀借锦修,了结此生。” 大抵是觉得有意思,沈君曦冷艳的眉梢轻挑,没说话,随手将刻刀丢到了锦修面前。 锦修眸底挣扎一瞬,随后就拿起了滚到自己面前刻刀,抬手缓缓扎向心口! 沈小北被吓得刚想拦,锦修颤抖的手臂却被跟着追进来的萧宸抓住。 萧宸嗓音犹如春风温柔浅淡, “小侯爷开玩笑怎能当真。” 萧宸看向沈君曦,她不是这么冷情的人,如果锦修真的敢扎,她会救。 他绝不要她对旁人感兴趣。 果不其然,萧宸拦住锦修后,沈君曦露出一抹颇为没趣的表情。 她还纳闷想着世上真有贞洁烈“男”呢。 不过萧宸想错了一点,如果锦修真扎自己,沈君曦不会救。 她讨厌被人威胁,有什么事大可以像是锦灵这般说出来,以死相逼什么的,未免太低级了。 命是自己是,自己不珍惜,指望旁人珍惜? 她凭什么做圣人,又不是真开善堂的。 萧宸取走了锦修的手中的刻刀,将刻刀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交还给沈君曦。 沈君曦盘玩着手中刻刀,嗓音淡淡, “小北的意思是,小爷这院子里没多余的地方,府邸正在搬迁暂时也不好安置你们,因此你们得有地方住。” 锦灵忙不迭说道, “奴可以睡塌守夜,也可以睡柴房,求小侯爷留下奴。” 锦修低下头,朝着沈君曦解释说道, “求小侯爷留下锦修,锦修并非愚昧不惜命,而是我们要是进了妓馆,便是没了用处,风贵君也不会放过我们性命。” 沈君曦听后勾唇笑了下。 她的这一抹笑,令萧宸想掐死这个眉间一点朱砂的雪色少年郎。 “那便随你们去吧,往后不必寻死觅活,你们自有归处。” 沈君曦幽然落下一句,转身拿起尚未完全雕琢好花型图纹的木簪,继续细细打磨。 锦灵与锦修两人连忙应下。 两人在路上还觉得凭着自身外貌才能兴许早早就能受宠,得了沈君曦喜欢,没想到,沈君曦的性子竟然是这般冷。 然而,再看看她身边的宸王亦觉得外貌都不够用了。 沈小北原本觉得这两个祸害可恶,这会儿又觉得他们可怜。 看了看沈君曦,主动的帮他们收拾柴房去了。 一室重得安静,只剩下细碎的切磨声。 萧宸站在一旁,望着她手中形态苍古的淡黄色木簪。 过了良久,轻而又轻的问道, “梅花木也能做簪子?” 沈君曦手中动作一停,抬手将簪子递到萧宸脸前,一股特殊的清香在鼻尖弥散。 她望着他眼睛,意味深长的说道, “梅木坚靭有弹性,君子若梅,有暖色三分,艳色三分,清幽雅达,凌霜傲雪。” 一抹诧异划过萧宸眼底。 第77章 她竟然会哄他开心 窗外夕阳浸入他因为意外而失神面庞,恍然回神间连呼吸都忍不住在发紧。 萧宸蓦然笑了,笑起来的模样,好似阳光照过远山静默的湖泊,驱散心湖深处阴冷的雾霭。 那笑意柔软温醇,直抵人心。 沈君曦在夸他,哄他,她竟然在哄他开心。 “小侯爷做好了会送我?” 萧宸望着她手里的簪子不松,好似认定了他是梅花簪的主人。 窗外,正从柴房往外搬柴的两人听到说话声,不禁抬头,正瞧着他们挨在一起说话。 方才对他们还冷若冰霜的沈君曦,此时此刻,唇角弯成坏笑的弧度,三分痞气,六分宠溺的抬起胳膊捏了下萧宸的鼻尖,嗓音清朗的傲然道, “不送!你今日拿走小爷的万两银票都够买上一百支木簪,还指望小爷再送你?小爷倒不如拿去卖,还能赚点!” 萧宸听后当下就掏出银票还回桌上,他拿她银票,不过是赌那口气。 银两怎么能和发簪比。 结发同心,发簪在北唐是犹如定情信物般的存在。 望着他重新将银票交出来,沈君曦鸦羽般的长眉轻挑,为难的松口道, “行吧,小爷考虑考虑,还得忙会儿,等做好了再说。” 她感觉下午对萧宸说话重了,心觉得他生气,哄他便哄他了,又掉不得一根头发,少不得一块肉。 沈君曦直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 她偏心、偏爱萧宸到了什么程度。 萧宸在经历变故后,如今所表现出的一切温柔,一切自信,一切的一切,都来自她对他明目张胆的偏爱。 独一无二的偏爱,令他枯骨生肉,干瘪破烂的血肉疯狂生长,生出无限磅礴的勇气。 然而,偏爱同时也是蚀骨之毒,成瘾成性,一日不得断,少了一点儿,人会癫狂疯魔的。 “傍晚天凉了,小侯爷屋中暖和,我能不能过来答卷?下午整理出了历年棠相颁发的试题,其中有些觉得答起来很艰涩的想问问小侯爷看法。” 萧宸蹲下询问她,清灵剔透双眸里折射出的光纯粹无害,将得寸进尺、恃宠而骄,演绎的淋漓尽致。 沈君曦面上不显,心中觉得像是听了大笑话,他不会的题目,问她??? 学神让差生帮忙完成功课? “你要想来蹭地龙小爷准了,但是你要是敢拿题目来烦小爷,小爷直接就把你丢出去,有多远丢出去!小爷最烦那些无聊的试题!” 她话音一落,萧宸就站起了身,转身后嗓音轻快明朗, “我这就去拿,再把菊花糕一同拿来,不会多叨扰小侯爷!实在不会明日就去请教周学府,他虽不太待见我,但为人是好的,会愿意回答我。” 沈君曦“嗯”了一声,收了目光,心觉萧宸喜怒暗藏,性子老成,难得能见到高兴率真的模样。 太难得了,怎么就能高兴成这样……说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嘛。 不过,几日后的这场院试对萧宸尤为重要。 凭棠容的性子,他决定扶持萧宸便一定会在意他的真本事究竟如何,是不是明君之才。 唯有得到他的全心认可,他才会对萧宸用全力。 她只能竭尽全力的帮萧宸开出一条道,为他逐步扫清路上出现的障碍,但这路他得脚踏实地的自己走… 也许会走的坎坷艰难,但只要他愿意走下去,她有信心能赢。 这会儿天色不早,夕阳染得天边一片粉紫色的云霞。 萧宸回屋拿了卷宗,提着食盒跨出门槛。 见到沈小北正拿着笤帚帮两人清扫柴房,他过去温和说道, “小北,当下时候不早了,不如今晚先让他们先在你屋内歇着,你睡西厢,明日再让凌都尉找工匠隔出一间休息的屋子。” 沈小北是个没心眼的,以为是萧宸让他睡西厢的塌,下意识回道, “我没关系,睡树上都行!可是我睡觉打呼噜,吵了您写字就不好了。” 萧宸眉眼温柔如山水,淡淡回道, “无妨,今晚有不少考题要看,小侯爷答应陪着本王一同,你睡着便是。” 沈小北听后立刻看向那两个面首,大气说道, “还不谢谢宸王,不然你们今晚有的吃灰。” 锦灵与锦修对视一眼,跪了下来, “奴多谢宸王照拂。” …… 到了晚上。 锦灵站在床边整理被褥,他看向坐在桌前一直没吭声的锦修,小声说道, “你今天太冲动了,好在有宸王殿下拦着你,否则你的命没了便是真没了!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主子又不是恶人,求着主子就是了,怎么想不开要寻死啊。” 说罢,又忍不住称赞道, “要说宸王的脾性可真好,多亏他我等才不用在四处透风的柴房打地铺呢。” 烛光印照在锦修白皙细腻的脸上,明暗交杂于那双寒漠无垢的眼底,他唇边泛起一抹嘲讽,雌雄莫辨的嗓音空灵, “你到底也是从贵君创建的乐宫出来的人,怎么如此笨?那位叫沈小北的郎君是从他屋中跑出来的,将我们送走也应该是他的意思,他性子没你想的好,恐怕丝毫容不得旁人。” 锦灵脸色微变,放下手中活计,快步到锦修跟前,小心的低声问道, “你的意思是,小侯爷不想赶走我们?是宸王想赶走我们?” 见锦修点头,锦灵脸色难看几分,低声说道, “皇宫内外谁不知道九殿下与小侯爷的关系不一般,他想赶走我们也是人之常情,回头我设法求求他,咱们只要能留下来就行。 如果小侯爷不喜欢我们,我们便安分等着,等跟着小侯爷去了镇国府,哪怕被丢在角落过的也是有吃有喝的享福日子。 总比留在内宫受阉人调教强了多了,那里日子如同地狱,好不容易出来了,我万万不想回去。” 锦修洁白无瑕的脸上泛起一抹嘲意,眉间朱砂痣灼灼艳丽,冷冷道, “你倒是想得开,傍晚的时候他如果不拦我,那位红衣郎君会拦,他分明就是不想让主子注意到我,你求他也是无用。” “这院子里一共三间屋,他表面大发善心,给我们安置住处,为了该是今晚能一直留在主子屋里。 那位叫做小北的郎君爽直不懂,你竟没看出他的心计?不过兴许也能证明,主子并不是天天都容他伺候,所以他才要做这个好人,得这次机会。” 锦灵迷茫的“啊?”了一声,狐狸眼里泛起层层叠叠的惆怅,毫无头绪的说道, “那我们能怎么办?不管怎么样,咱们还是别想着争宠,先安定下来再从长计议,不去招惹主子,不去招惹宸王便是了。” 锦修起身,俯视着锦灵,冷酷说道, “你想的未免太简单了,刚来就把贵君的嘱咐都抛到九霄云外,我们两人唯有得到小侯爷宠爱才有活路,不然我们既不替风贵君办事,又不得小侯爷宠爱,这颗脑袋还能留在身上多久?” 锦灵垂下了眼睛,被逼的眼尾含上了莹莹的泪,可怜兮兮说道, “可是小侯爷好似没看上我们,宸王又想赶我们走,我能有什么办法……” ………… 另一边。 沈君曦屋内多盏灯烛被点着了。 屋内清光一脉,梨花木圆桌上宣白纸铺散,厚实的淡紫色软塌上也散落着不少题卷。 宁静的温柔浸透烛光悬丝飘浮一室。 萧宸背对着沈君曦坐在圆桌边书写有一个多时辰了。 他书写了多久,沈君曦就雕了那支梅花簪有多久。 两个人都是能够静下心沉浸做事的人,各做各事,不言不语,自然温馨。 不过萧宸每当写完一张卷子就会侧目瞄她一眼。 一眼深情,自有万般柔情涌上心头,仿佛就能得无尽灵感思路。 他一气呵成的书写了十多张卷子,落字上万,全然不觉得疲惫。 “嘶” 一阵寒风透过窗户缝隙吹了进来,惹得桌上烛火晃动,也不知道沈君曦想到什么,莫名折了薄软的小拇指指甲。 “怎么了?” 萧宸转身问向她。 “漏了一个人,小爷应该早早就去找他的。” 沈君曦看似的在雕木簪,实际上却在静心琢磨将墨氏最大利益化的放出来。 她去开口求皇帝的确能放,但是那样放,心里不快,还得欠下皇帝人情。 她不喜欢。 而且,她对于皇帝究竟是不是知道事情是颍川王做的还是心有疑虑。 “漏了谁?” 萧宸放下手中笔,轻轻问她。 “范晓。” 沈君曦说着,开口分析道, “原本这事有两个可能。皇帝经过范晓或者旁人汇报得知墨英杰自称是颍川世子设计害我,便一定会召见颍川王询问。 第一种可能,颍川王拒口不认,皇帝深信颍川王,不怀疑他,追究墨氏、下令诛杀墨氏一族以及南城涉事官员。 但是现在这可能说不通了,因为根据宗正院商龙谏告诉的情况,昨日皇帝听到墨氏发妻被人下毒后很是恼火,命商龙谏严查手下侍卫,却没有在意墨氏招了什么。 这意思明显是开始谁都不想追究,难道他就完全不想知道结果,不想知道谁想要小爷死?所以仅剩下第二种可能。” “第二种便是皇帝得知此事,召见颍川王,颍川王供认不讳,皇帝却依旧放过他、还不怀疑他想谋反,也就是说,皇帝可能本身都想抓小爷,用蛊毒控制小爷,顺便借此事想除去棠相。 那内室阁里有几个蒋公明的眼线,在皇帝眼中蒋公明与爷爷就是穿一条裤子的,棠相不为他所用,不把人除了,他当然看不过眼,想革职棠容。 但是,棠容还算是有本事的丢了一份朝中傅家势力名单给他,他见到傅家势力太大,这么一来,除去棠容的心思会小很多。 朝堂之上必有党派,党派间实力悬殊过大,完全没了竞争,谁还讨好他,听他的?” 萧宸听后点头,北唐帝不务正业但没昏聩到只培养一家门庭,让朝堂局势脱手失控。 他有些疑惑问向沈君曦, “小侯爷早就确定是第二种可能,去找范晓还有什么意义?” 沈君曦丢下手中刻刀,递给萧宸一个“你真笨”的眼神, “重要的不是我知道,重要的是让范晓知道。 范晓是皇帝信任的人,说不定早就知道皇帝护着颍川王,但他未必知道颍川王图谋不轨啊! 百蛊陨术中有与你情况相似的例子,但只有找到下蛊的人,解蛊的概率才会大些。 这颍川王日日躲在宫中不出来,平日里都见什么人,身边有什么能人异士,小爷可以说一无所知,但是范晓不一样,他要是知道皇帝被颍川王骗了,现在就能开始盯着颍川王,说不准能将颍川王全部活动日日汇报给小爷。” “藏娇楼的姑娘虽然进了宫,但想得到常福信任还需要好一阵子,不宜暴露,更没有范晓在宫中行事方便。” 沈君曦留在常福身边的棋是得知皇帝以及宫中一举一动的眼线,但想细查颍川王还不够。 萧宸心底流淌过暖意,自从遇见她,他便再也不是在冰天雪地里跪着,孤立无援,透骨荒凉的可怜人。 皇帝恨他母妃,从开始就不想留他的命,然而她母妃爱惨了皇帝,全然不顾他的苦楚、死活,于他而言,可笑极了。 这般父母令他生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孽种。 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是明珠美玉,是凌霜寒梅。 他走到沈君曦跟前,蹲下说,低声劝道, “范晓不宜冒险接近,他掌管禁军身份极其特殊,禁不起半分风吹草动,若单单是为了给萧宸解毒,小侯爷还是等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沈君曦自然知道不能轻易接近范晓,范晓不能轻动,十万禁军尽在他手,他又对皇帝忠心耿耿。 小事求他帮忙还行,但想彻底笼络他,极难。 她细想之下,吐槽道, “这官府办事最是没用,全不如武林门派效率!这么些天连墨英杰的影子都抓不到,不然逼问他也行,小爷也是进了这官场才培养出的耐心,好脾气通通是给熬出来的。” 沈君曦行走江湖,原本就是快意恩仇的性子,上哪弯弯绕绕成这样。 现在是什么都要等,不是等这个消息,就是等那个情报。 一切都得按步就序的谋算着,可以说操碎了心。 萧宸想到了她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纤柔轻笑,夸赞道, “小侯爷无论是在朝廷还是在江湖都是顶厉害的高手。” 沈君曦不太受用的“哼”了一声,说道, “你现在就剩下拍小爷马屁的本事,你替小爷出去一趟,传一下凌墨让阎烈过来,光明正大不避讳,小爷得早日丢你进内室阁,省得你天天缠不清。” 萧宸不知道她又有了什么主意,点了点头,没计较她又排挤他。 因为今晚…他得了由头能留在她身边过夜。 他知道这般想法卑劣、无耻、下流,根本就不是君子若梅,但他自愿堕落,他就是想陪着她。 见萧宸取下木架上的斗篷,沈君曦忽然“啧”了一声, “罢了,叫小北去,外面冷,你别冻着了,你这身体不能受寒。” 话音一落。 她推开窗户,屋内地龙聚起的暖气被寒瑟的风瞬时卷出大半。 “小北。” 黑暗空荡的院落里“刷”的就落下一道黑影。 沈小北顶着一张娃娃脸趴在窗口,笑嘻嘻道, “主子,我可没有偷听墙角,我在屋顶上练轻功的。” 他那双丹凤眼,一笑就弯,可爱的不像话,沈君曦捏了下他婴儿肥的脸颊,笑道, “轻功有轻功的门路,想要踏雪无痕靠苦练是不行的,回头让天雪教你轻功,她轻功厉害着呢。” 沈小北双眸惊喜睁大,高兴的原地跳了起来,因为腿上没绑沙袋,跳的极高,真和窜天猴似得, “真的啊!?家主你也太好了,小北最最最最喜欢你了!等夫人回来我就求她教我!!” “小爷刚刚同宸王说的话,你在屋顶听见了?” 沈君曦挑眉问道。 沈小北摇了摇头, “听到你们在说话,但是也不知道说的什么,没注意听,家主再说一遍,找我做什么呀?” 沈君曦无奈,白瞎了这么轻巧的功夫。 沈小北在屋顶练轻功,凭她的耳力竟然没听见,足以证明沈北身体极其轻盈,是个奇才。 当然,这也令她长记性了,以后说话得小声一些。 她朝着沈小北朗声说道, “去让凌墨找阎烈来,他得不出结果,不能给小爷一个满意的交代,小爷就要让沈家军去彻查颍川王,北方三省十六府,小爷势必要找到所谓的颍川世子,去给他翻个底朝天!” 沈小北收敛了脸上全部笑意,严肃点头,“就是,南城一事,那狗官必须给咱们家一个交代。” 他见沈君曦被寒风吹着脸白了几分,忙不迭的为她将窗户关了些, “我这就去,家主您别受寒了,万一烧着了,宸王会揍我的。” 沈君曦失笑的关上窗户。 萧宸站在一旁想了一会儿,一时没悟出她的意思。 现在皇帝包庇颍川王,护着傅太师,就算追究傅太师失责之过,但是谁是主谋这件事不会有结果了。 之前是想让墨氏背锅,现在皇帝又不想处置棠容了,能有什么结果? 不过,沈君曦若不是想出了结果,几个时辰的木簪岂不是白雕了? 当晚,阎烈顶着巨大的压力进宫求见。 意外的是,皇帝竟然也还未歇下,拥着风贵君在与颍川王下棋。 百盏烛光将雍华宫照的明亮生辉,阎烈面色凝重的跪下,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北唐帝捏着手中石子掀起眼皮瞧他一眼,冷肃问道, “你怎么来了?南城一事查出什么眉目了?” 阎烈看了眼颍川王,心下有点慌,根据沈君曦的安排,硬着头皮说道, “陛下,此事微臣查不下去了,也快无权继续查了。” 北唐帝听后颇为意外,反问道, “荒唐,你堂堂正三品刑部尚书,掌管北唐举国刑法、刑案,你无权查,查不了,谁有权?” 阎烈跪的极低,脑袋贴在地上,诚恳回道, “求陛下圣明啊,经过微臣调查墨英杰虽然是十多年前墨氏收的义子,但这些年与墨氏来往极少。 今日棠相去书院找了小侯爷,臣以为他该是为了给发妻墨氏求情,便一股脑的将罪责都推到了……推到了颍川王身上! 小侯爷年纪小,棠相又是出了名的能说会道,她听了棠相三言两语,便命微臣去北方调查颍川王,说微臣不去,她就让老将军调沈家人去颍川查,就算把颍川以及北方三省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墨英杰。” 颍川王心下一紧,刹那明白,沈君曦已经知道了一切,她是在威胁他,并且这次是一箭双雕! 一、如果他得知后,阻拦陛下放了棠容发妻,她就要掀他老底了!! 二、他皇兄听后,就算是为了老将军面子,都会尽快设法熄平此事!而熄平的办法,阎烈已经告诉皇帝了! 北唐帝听后脑子都要炸,恶狠狠的扫了颍川王一眼。 他是想先压着这事不告诉关外的沈昊山,再说了,沈君曦开始也没多疑萧康,一心与傅氏不对付。 现在好了,棠容这么一闹,令她搬出了沈家军要结果,这股火终究还是烧到他这好弟弟身上了! 再这么下去,最善游说的棠容还不知道会怎么拱火沈君曦! 万一再拱到自己这,沈昊山这仗都不用打了! 颍川王从座位上走下来,跪在北唐帝面前, “皇兄,棠容此人一向满腹谋略,他现在为替发妻解释罪行不择手段的四处泼脏水! 臣弟不怕被查,可是,小侯爷现如今安然无恙,事情已成小事,一切别惊动老将军为好,还是设法息事宁人吧。” 阎烈抬起头,满脸难为的附和道, “微臣以为颍川王说的是,如此下去棠相恐怕还会继续煽动小侯爷,小侯爷那脾气,逮到谁就是……” 北唐帝猛地一拍棋桌,怒道, “既然查清墨氏与墨英杰没多少牵连,你便派人去把棠容发妻放了!然而,事因他起,他惹了事,要是没本事平了沈君曦心底胡乱猜疑,让他提头来见!” 第78章 他哄她睡,她真的好乖 见北唐帝发怒,阎烈立刻表现出悬心吊胆模样,心下却吃惊皇帝举动与沈君曦判断别无二致!! 简直神乎其神! 他跪在地上,兢兢翼翼问向北唐帝, “那……墨氏在牢内被下毒一事,微臣还查吗?” 北唐帝捏了把风贵君腰上的软肉,故意说道, “墨氏就算与墨英杰无关,但也有管教不力之罪,区区罪妇管她作甚,此事罢了。” 在皇帝眼里,他这么说已经给傅家人情,但是风贵君全然不知道下毒的事情,以为皇帝在与他亲昵… 眉梢泛起无边成熟风情,引诱般地抚摸北唐帝的胸口。 这一幕看的阎烈觉得躁得慌,好好的皇帝,怎么就好龙阳了呢! 沈君曦也是,明明是位不可多得的奇才,为什么……害! “阎烈,你与吴道云共事多年,你认为吴道云为官如何?” 北唐帝忽然调转话锋问向阎烈。 这一刻,阎烈对沈君曦的佩服上升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程度,难不成尚书令真的能如愿换人? 换成吴道云?? 他如实回道, “吴大人虽然与微臣同在承天衙门,可是陛下这些年也当看出来,他分明有商政权却从不主动议政,官在其位,不做其事,是以无为。” 这话是可不是好话,就是贴合实际、实话实说。 摆明了吴道云没本事,天天游手好闲什么事情都不想管。 北唐帝威严的脸上浮现出几分不屑,冷冷道, “你一向会编排人,但朕看来,他比你们这帮人强多了。” 阎烈被怼的没话。 对对对,他们为国为民,殚精竭虑的商议国策、民生都是闲的。 全然不如墙头草两边倒的吴道云,又贪又滑又不干实事。 人人都做吴道云,家里不用吃饭了,国库里也不用存银子,一起贪吧。 阎烈真的好气哦,不过皇权在上,敢怒不敢言,只能低头道是。 …… 皇帝身在局中一无所知,但颍川王望着这一幕,深知这一局,沈君曦赢的兵不血刃! 他越发觉得沈君曦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有意思,本该过慧易夭,偏偏抓不住她,除不得她。 正愁颍川王无计可施的时候,风贵君像是听懂了什么,含笑开口, “说起人才,臣觉着吏部何尚书亦是不错,就是听闻他与小侯爷不太交好。” 皇帝脸色浮现出沉思之色,吏部… 何瑜被关进宗正院一事当初闹的人尽皆知。 但事实证明,人家何瑜半分没有说错,沈君曦可不就是断袖。 论起来与沈君曦不好便是与镇国府不好,而且也不是傅家的人。 同样可用。 阎烈见北唐帝露出沉思,心下一凉。 沈君曦千算万算漏了风贵君。 风贵君也是傅家在后宫的人,怎能看不出皇帝心思? 若是由着吏部尚书上位,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必然会整顿六部。 尚书省再想为沈君曦办事,反而会更难了。 *................ 第二日卯时,白霜蒙着天地,寒冷砭骨,干冷干冷。 沈君曦从噩梦中蓦然惊醒,薄纱床帐外灯盏印进来几缕昏昏暗暗的浮光。 她望着头顶床帐,听着外面轻轻的翻书声逐渐缓过紧促的呼吸。 昨晚看过阎烈递回来的信已经是子时。 她困得厉害,还没去想忽然被风贵君摆了一道,吴道云上不了位该怎么办。 “小侯爷醒了?可要喝些茶?” 萧宸的声音便是在寂静中也不会显得突兀。 只是声音刚落,脚步就跟着过来了。 他撩开了轻盈的纱幔,看清她时,脸庞上生出担忧。 沈君曦白皙的额头以及鼻尖冒着细密的汗珠,散落的青丝不少都黏在脸颊以及脖颈上,明明睡了许久,那双眼睛里却有几根疲惫的红血丝,显然她又梦魇了。 “你不用睡觉的吗?” 她询问的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绵哑,一开口就令萧宸自腰后窜上一股酥麻。 “方才趴在桌上睡了会儿,小侯爷喝些水,再睡会儿。” “不想喝,你去吧。” 沈君曦被折磨的很躁狂难过,身体强烈需要睡眠,而意识却一刻停不下来,避之不及,逃之不掉,被反复折磨,沉浮其中,不得半分安宁。 “小侯爷孤枕难眠了?” 夜晚的灵魂总是不设防。 萧宸蹲在床边,莫由来的这一句不仅没显得冒失还更像是一种出乎意料的诱惑。 而比这句话更诱惑的是他在昏暗中那双安谧温柔的眼眸。 沈君曦绯红的唇角轻挑,轻问道, “怎么,你还能给小爷安排上红绡暖帐?” 她的嗓音实在是哑勾人,笑意撞在萧宸胸膛,他将情愫尽数掩藏,轻笑道, “红绡暖帐没有,但小侯爷如果愿意分出些许位置给我,我倒是能讲《中庸》哄小侯爷睡觉,小侯爷听课时睡的最香、最沉。” 爱意在深夜里放肆生长,他想抱抱她,想拭去她的一身冷汗,但是他不能说,不能惹她生气,甚至连打趣都小心翼翼。 然而,令萧宸震惊的是,沈君曦竟然沉默着往里面挪了几分位置。 被逼到神经抽痛,接近躁狂边缘的人拒绝不了一场安眠的机会。 沈君曦眼里,萧宸打趣的玩笑办法不是不可行。 她听蒋公明的课,睡的挺安稳。 因为蒋公明很像爷爷,她心底觉得蒋公明会保护她,说的话也最无趣,让人恹恹欲睡。 心血来潮的举动,令萧宸不可置信地撑着被面站起身。 他喜欢的太卑微,终究是惶惶不安,犹疑不定坐在她床边。 “不讲“五达道”,从“三达德”开始。” 沈君曦闭上了眼睛,低低提出要求。 五达道说的是“君臣”“父子”……的相处关系,她不喜欢。 她浓黑的睫毛悉数乖乖垂覆在柔白的脸上,模样莫名好乖,乖得令人心疼。 “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 他用似水温柔的嗓音给她说《中庸》之道,不着痕迹的一点点靠近她。 近一点,再近一些,直到贴到了她的身体,万分出乎意料,她仅是眯眼懒倦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沉沉睡了过去。 不是因为萧宸讲课令她睡了,是因为泛甜的雪参气息萦绕上鼻尖,恬静,惬意、安谧。 以至于,她知道萧宸在靠近她,但因为更知道他不会伤她,他也不顾一切的保护过她,所以安心的睡了。 最终,萧宸小心翼翼的轻揽过她的脖颈与细腰。 当她浑然不觉的枕着他臂弯沉睡,他觉得彻底拥抱住了那虚无的月光,将偷来的月亮捧在了心尖。 可是月亮偷的太顺利了,听着她浅浅的呼吸,与她相依相伴,能够这么紧挨着,他诞生了种不真实的幸福感,满腔温柔化为了眼泪。 他用唇一遍遍轻蹭着她的发丝,心底荡漾起一圈圈春水般的波澜。 萧宸不知道,他怎么就能这么喜欢一个人。 忐忑和欢喜统统镌刻入骨,血液里淌的都是喜欢,爱意一股股的深入心脏,融进灵魂,只想与其永远不分离。 她让他滚,他觉得理由应当,她由他抱着,他幸福到惶恐落泪。 他忽然理解母妃,母妃如果也有过他此刻的情感,那便是爱极了、痛极了、蠢极了。 因为不管沈君曦成为什么样子,他应该都恨不起来。 他只会求她,想尽一切办法求她要他,他永远不会恨她,深入灵魂的情感会让人罔顾一切、迷失一切、变得蠢不可及。 深夜是人心防最脆弱的时候,萧宸同样在胡思乱想。 好在,温柔入怀,酣睡入梦 *........... 辰时,天色稍亮。 沈君曦难得睡的舒服,她犹记得夜里是萧宸陪她睡的,但醒过来被褥间仅有淡淡的雪参的味道,萧宸竟然没有黏她,挺让她意外。 她掀开床帐,坐起身时忽然一股热流从鼻腔流出来。 冬日原本就干燥,她前几日还一直在喝赤火参的黄酒,呆在藏娇楼还好,回了书院这有地笼的屋子烤的更干了,导致流鼻血了。 “小侯爷是上火了?可需要泻火之物?” 坐在塌上看书的萧宸轻声问道。 他细细想过,想要夜夜伴在她身边,早间就不能出现在她床上,让她有机会提到“断袖”二字,避免一切她生气、赶走他的可能。 沈君曦流鼻血原本也没觉得尴尬,她受不住补罢了。 但萧宸这话好像是在调侃她似的。 不甘示弱的说了句, “泻火也不需要病秧子。” 萧宸莫名其妙被噎住了,他觉得屋内干燥的很,意思是需要泻火的汤药,熬点银耳梨羹之类,她显然是想歪了,误会他! 他起身拿起手帕走过来,将软帕交到她手上,蹲下身笑着说道, “小侯爷对我全然无意,却喜欢寻我开心,戳我痛处。” 沈君曦仰着脖颈,擦了擦鼻血,更是不以为意的回道, “知道就好,今日是周学府的课,待会儿你自己去,小爷有别的事。” 萧宸看着她的修长雪白的颈项,恍然注意到她的喉结怎么一点也不清晰,想去摸却又不敢。 联想到她手脚纤细,总是畏寒、嗜睡…心下觉得沈君曦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他轻轻问道, “小侯爷是想在院内等蒋公明?你若不去上课,他定然是要来的。” 沈君曦的鼻血止住了,她利落的丢下帕子,起身去倒茶,饮下一口温茶润了润嗓子,“嗯”了一声, “知我莫若你,但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怕什么。” 这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门外传来锦灵乖巧的魅音, “奴能进来伺候侯爷与宸王更衣洗漱吗?” 沈君曦被呛了下,放下杯盏,转身横了萧宸一眼。 “小侯爷慢些喝水。” 蹲在床前的萧宸起身,望着她模样亦是忍不住发笑,这就去打开了门。 锦灵见到开门的人是宸王,低下了头。 “下去吧,用不到你们。” 萧宸清清冷冷地落下一句,迈过门槛,走进了晨雾弥漫的门外。 锦灵小心的抬眸偷瞟沈君曦,她正披散着三千墨发倚靠在桌边。 一手修长端着茶盏,一手随意拿着墨染过的宣纸在看。 手指纤长如玉,侧脸轮廓温柔如水,肌肤雪白莹润,优雅慵懒的好似一幅画。 只是她略略侧脸,看过来的眼神冷艳逼人,吓得锦灵当下就低下头,惊恐道, “奴逾越,这就退下,主子莫怪。” “慢着。” 沈君曦忽然歪着头开口。 锦灵眼底划过一抹惊喜,转身站在门前, “主子可有什么吩咐?” “往后早间不必来请安,老实做你们自己事,小爷不需要伺候。” 声音慵懒好听却是无情极了。 原本还指望晨昏定省能有机会见到她的锦灵犹如坠入冰窖。 他讷讷的抬眸望着沈君曦,像是鼓起了极大勇气,小声问道,“小侯爷因为奴是风贵君送来的人,所以讨厌奴吗?” 沈君曦放下手中的题卷拿起另外一张看,心下感叹萧宸实在太认真了,回道, “不是,因为小爷不需要。” 锦灵不舍的收回目光, “奴告退。” 世间越是美好的事物就越难得到,沈君曦不知道她一派禁欲冰冷的模样,在这些真断袖眼里有多诱人。 锦灵仅是看到她,想到自己是她的人却又不得她喜欢,就有够着急难受了。 碰了壁的锦灵回了屋子,叹息道, “小侯爷说,以后都不用我们去请安,怕是没机会再见她了。” “这院子又不大,怎么会没机会见到?倒是你,何必紧巴巴一早过去。” 锦修语气里带着轻嘲,嘲笑锦灵这人表面说不着急争宠,却是听见一星半点动静就赶过去。 “唉,这不是听你的去试试嘛?小侯爷看着一点儿不凶,方才没有束发,温柔极了,你说咱们那些魅主的本事,用在小侯爷身上能行吗?要是能给我一次机会,我说不定就得宠了……” 锦灵趴在桌上不知道在幻想什么,狐狸眼中都泛着春光了。 锦修眸色灰暗,意味深长的低声说道, “机会是人创造的,你有这发春的闲工夫不如在书院探打探宸王之前是用了什么法子接近上的小侯爷。 他当初被逐出宫,本该是九死无生,还不如我们有依仗,如今你瞧,他在京中有多风光。” 锦灵的狐狸眼亮了,轻声问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学宸王的法子?” 听着外面的打水声,锦修低声说道, “自然,主子吃哪一套,我们就用哪一套,你看他虽被封了王还不是像奴才般伺候着主子,生怕我们会挨上主子,他为什么怕?因为主子,未必喜欢他。” “怎么说?” “主子若是喜欢他,他还用借着我们的理由与主子独处,难道你方才进去的时候,看到他与主子有什么?” 锦灵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好奇的询问像锦修,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好像与其他兄弟不一样,我没在乐宫里见过你。” 锦修垂眸没回答,他自然与旁人是不同的。 * 屋内。 沈君曦走到窗前桌边拿起雕琢完善的簪子,心觉得还缺些什么。 精美镂空的梅朵韶秀灵动,可缺少了艳贵之气。 上次送给萧宸的菩提珠他日日戴在腕间已然很是朴素,再配上梅木簪,岂不是很显她很穷似得? 供不起他好的?? 沈君曦忽然福至心灵,脑袋里冒出极美、极奢的“翡翠软玉”。 她可以在已经做空的木簪中嵌入灵透碧玺与琼瑶粉玉。 于内部再进行二次镂空,有光透过便是一派冰梅雪景。 该是熠熠夺目,举世无双。 有了主意,沈君曦便想着找材料,她手上顶尖的玉石不多。 萧宸端来了洗漱用具,瞧她拿着桃木簪子一派深思的模样,询问道, “小侯爷这是已经完成,但舍不得送给我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最后该是碧玉琼瑶,双影辉辉。” 第79章 临阵抱佛脚,不,抱他! 沈君曦描述的是莹光雪景,但萧宸没见到簪子上有此景,心下便知道是真的还未雕成。 正当两人说话。 凌墨匆匆忙忙的跑进了梅苑。 他这几日有沈君曦安排事情调查,还要协助岳峰着手培养一批新府兵,起早贪黑忙得很。 沈君曦的房门未关,凌墨直接走了进来,抱拳禀告道, “小侯爷,傅威虎带着一帮人来到书院门口要见您,说您砍了皇后娘娘亲手栽种的梧桐树,要您得给个说法。” “傅威虎?” 听到这个名字沈君曦微微一怔,捏着簪子轻念一句,微微蹙起了眉…… “小侯爷不想见他便拦在外面就是了。” 萧宸见不得沈君曦蹙眉,只要凌墨想拦也没有拦不住的道理,万松书院可是京中重地。 沈君曦放下手中梅花簪,低声说道, “不拦他,半个时辰后放进来,今日是周学府的课,周学府以前是内室阁大臣,为人刚正耿直,蒋公明提过,他曾算是皇帝心腹。 不管谁上位,能推一把劲儿也是好的。” 皇帝现在仅是犹豫,还没决定会不会撤职傅太师,送上门的傅家人,沈君曦没理由不用。 至于风贵君举荐吏部何尚书想上位,她已然想有了应对的办法,吴道云的人脉不会让她失望。 哦,吴道云的人脉就是,没有人脉。 凌墨抱拳应下。 “周学府难道会帮助小侯爷对付傅威虎?” 萧宸有些拿不定,周学府年过半百脾气依旧不太行,为官时没朋友,在书院教课也一样,他似乎没什么理由帮她。 “不知道,试试吧,他看起来不是挺喜欢小爷的?” 沈君曦略有傲娇的笑了笑。 萧宸一瞬失神。 或许折服她的才华胆魄,或折服于她的权势背景,或折服于她这夺魂眼眸,的确无人能不喜欢她,男女都喜欢她。 她这人,生来就善于招蜂引蝶。 沈君曦原本不打算去讲堂,这会儿步履生风,却又在临迈出院门时,转身看向等不及跟上她的萧宸, “今天该是会下雪,你回屋帮小爷把斗篷拿着。” 萧宸心下暖涨,她分明是忧心他受寒,贯爱这么说,每次为她拿外衣,最后都穿在他身上。 阴霾的天空乌云密布,窗外灰雾蒙蒙一片。 学生们摇头晃脑,朗朗读书声从讲堂内传出。 这是极易催眠沈君曦的声音,但她忍住了,强撑着不瞌睡。 沈君曦难得在课上精神奕奕,周学府连抽她好几次对答。 她一反常态地配合他,全然没有想躲懒的意思。 给周学府整的还有些不适应。 “我们背了《中庸》忘了《大学》,背了《大学》忘了《游记》,人家小侯爷怎么天天不来上课都能另辟跷径的回答啊?太厉害了!” “可不是吗!小侯爷真了不起。”坐在末尾的陈锋、陈荣赫几人小声的交头接耳。 他们自从得了萧宸帮助后,冯玉等人都不太欺负他们了。 南城一事后任谁都知道傅家都得罪不起沈君曦,更有小道传闻南城刺史是萧宸替沈君曦杀的! 如今太子久久不来书院,好似靠不住了。 萧宸不再是冯玉等人惹的起人物,冯玉、李淼等人见了他更是将脑袋低得不能再低,尤其是冯玉,当初下春药、踹他、砸他、什么毒计都对萧宸使过…… 现在都快夜夜梦魇萧宸报复他了。 “沈君曦,不如你来预占近三日阴阳风雨。” 周学府见些寻常问题她完全对答如流,开始变本加厉问她天文易学,想探底她本事。 计算星辰日月之变动,以观天下之迁,辨其凶吉、预报天气是《梅花易数》《观星》《黄道六十四卦》这些易学中书籍中的学问,科举试题中极其难得才会考上一道,正常学子不会多学。 然而,学问渊博的学士却都爱研究这些,周学府也不例外。 沈君曦今天真的极其给他面子,站起身,沉着痛快的回道, “白日无光,黑云如缕,蜿如长蛇,横亘空际久而不散,该是冰雹赤雪,三日大雪不止。” 天色阴沉正常人都知道可能会下雪,但沈君曦能准确说出《观星》中的学术记载,足以证明她看过啊,而且悉数记了下来。 讲堂内的学子惊艳不已,顶礼膜拜了。 萧宸甚为意外,他没看过星象方面的书籍。 观星,了解星宿,尤其是紫薇星象那些是皇子应该涉猎的类目,但他母妃从来不给他看那些,因为涉及帝王术。 沈君曦这人…还有不会的东西吗? 周学府震惊之余更是满意,忍不住问道, “你既涉猎星象,心下如何看待观星玄术?” 周学府本身在观星上涉猎很深,最近他夜观北唐星命已移,灵祗远离,百神吹去… 而另一处,有五星汇聚,分明不是帝星,却有意喻普天率土、昭理四海之意。 他不敢说,不敢猜,判不清是有人会替代萧氏皇族,一统九洲四海,还是北唐气运将尽,要被其余国家吞并。 周学府迷茫了,便忽然想问沈君曦该不该在意星象。 沈君曦轻笑的下,眉眼自有绝代风华,反问道, “玄妙之意,出于物类之表,幽深之理,伏于杳冥之间,岂常情之所能言,世智之所能测?能用便拿来用,测不定亦无缘,何苦劳神劳思,杞人忧天?” 周学府听后,眼底浮现出一抹释然,“你年纪轻轻得如此心境,不错,是为北唐之幸。” 如果她不学无术,说这些便是没心没肺,但如果她满腹学识却能洒脱放下,便是心胸开阔,是为大智。 事实上,沈君霆就是这么看待“玄”字的,沈君曦打小听她哥哥高谈论阔耳朵都生茧了,能不知道吗… “她是北唐之幸?她就是个目空无人的混账!” 傅威虎率领着一帮人气势汹汹的奔了过来,远远就瞧见沈君曦站在室内,一张明朗的桃花面上蕴着三分笑意,欠揍的很。 周学府面色顿寒,拿起桌上戒尺推门而出, “哪来的狂妄小儿,竟敢私闯书院!都尉何在!” 凌墨立刻带着一帮神武军朝他拱手回道, “先生,我等尽力拦了傅公子,但是……您瞧他这阵仗,根本拦不住,我等更怕伤了这位小祖宗。” 万松书院作为皇家贡院,不论是在里面上课的学生还是教书老师出身皆为不凡。 多年来受礼部神武军保护,便是慧明郡主之前急成那样都进不了万松书院见沈君曦。 不夸张的说,堂而皇之敢闯万松书院傅威虎算是开国头一位! “小子不才,傅威虎!我父亲是东林武馆总教头傅文,家公乃是当朝太师,姑姑更为凤后,你速速让沈君曦出来见我!” 傅威虎在东林武馆嚣张惯了,他从来不上文课,见到万松书院的老师也全然不带虚,这背景抖出来比沈君曦还威风厉害。 “不管你与老夫学生有什么恩怨,你又是什么背景,你若有状应当前往宗正院、刑部去告!万松书院不是你等混账能撒野的地方,给老夫滚出书院,否则别怪老夫无情!” 周学府讲究规矩的人,听了傅威虎来头不仅没有退却,反而怒气暴涨。 他手持教鞭指着傅威虎的脸,好似下一秒就能狠狠抽他! 别怀疑周学府敢不敢,他敢着呢。 再说了,在万松书院便是沈君曦这般出名的顽劣之徒,对老师都恭敬有礼,傅威虎算什么东西。 “你个老东西,别找死!” 傅威虎一把夺过周扒子手中教鞭,撇成两截丢在地上,指着讲堂内怒骂道, “沈君曦,你个缩头乌龟,有胆子做事,没胆子出来了!狗日的怂包!” 眼看着自己的教鞭都被折断丢了,周学府被傅威虎气的满是褶皱的手都在抖的啊! 想当年,他的第一个学生都不敢这么待他!! 周学府双眸喷火,抬手甩袖就要去打傅威虎! 但他这把老骨头哪里是傅威虎的对手,傅威虎不耐烦的推他一把,附加一个“滚!” 周学府脚下一趔,险些摔在地上,好在被凌墨及时扶住。 讲堂内的学子透过窗看的是目瞪口呆,吓的不敢吱声。 周学府气得面红脖子粗,大喘气着,见沈君曦要走出门,他推开凌墨,站起身,几步走到沈君曦跟前,一把关上门,指着傅威虎呵斥道, “你这孽障欺人太甚!沈家小子,你给老师老老实实坐着,老夫今日非要亲自教训这蛮横喷粪之徒不可!” 沈君曦险些被门撞到鼻子,她跑到窗口探出头,着急劝道, “老师您冷静点,此事交给学生自己处理,你快回来歇着,莫要动气!” “如果连自己喜爱的学生都护不住,为师还教什么圣贤书?!” “傅家小儿,今日你若是敢闯老夫讲堂,老夫定叫你与你那教子无方的父亲三跪九叩到老夫跟前赔罪!” 周学府从年轻到老都是把硬骨头。 别说在傅威虎跟前,便是北唐帝面前,他的腰杆都不带弯的。 蒋公明当初是权势太大,被逼着辞官,周学府则是脾气太臭被皇帝从内室阁丢出来的。 沈君曦刚开始她只是觉着周学府耿直不会对无礼的傅威虎有什么好脸色,见了圣上能帮她说话,却没想到他仗义护短到这种程度啊! 她不过是今日好好表现,在他课上多答了几道题而已,竟然这么讨他欢心了?? “哈哈哈哈哈,三拜九叩你?你个老匹夫算什么东西?别说是你,就算是你们书院的蒋公明又怎么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几斤几两!教草包书生教傻了,都活在梦里了!” 傅威虎都给整笑了。 他一笑他身后的傅家打手跟着笑,全然看不起书院的这些退休致仕的文官。 他这么横,让不少学子都捏紧了拳头,周学府受辱,何尝不是他们受辱。 “凌都尉,以老夫之名将他捆起来!今日老夫就带他进宫,好生质问傅太师是怎么教的晚生!贫嘴贱舌,混账至极!” 周学府正气凛然的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玉令,上面刻着“秘佐”二字! 全体学生爆出“哇”的一声惊叹!! 周扒子其貌不扬,之前官衔也低,谁都没想到他竟是先帝任命的秘佐大臣! 周学府在职时仅是五品内阁侍郎,但是他进的是处理政务的内室阁,并且离开内室阁还能留在京城教书岂能丝毫没有背景? 他曾是一届状元,深受先帝喜爱,被秘封太子师,是秘密辅佐萧辙的内命大臣之一,更是早年的东宫谋士,妻子是萧氏一脉的郡主。 然而他为人比蒋公明更刚烈,渐渐管教不动萧辙,在与萧辙因政事吵了一架后撂挑子不干了。 相比善于笼络朝臣,构建势力的蒋公明,周学府可没做任何让北唐帝膈应的事。 北唐帝将他丢到万松书院好些年了,随时等他服个软。 此刻,他拿出秘佐令出来,犹如搬出先帝遗旨。 上能谏言劝诫天子,下能鞭策文武百官,他凭什么不能教训傅威虎? 傅威虎楞是一句话都没与沈君曦唠上,开门一脚踢在铁板上了!! 看傻了! 这令牌他爷爷也有! 一模一样! 但是,万松皇家书院藏龙卧虎没什么不正常的…… 凌墨得了能动手的命令全然不犹豫的带着一帮神武军就朝着傅威虎冲了上去。 秘佐令在上,傅家打手根本就不敢胡来了。 傅威虎万般不服气也是懵了!挣扎了两下,还是被五花八绑,痛恨骂道, “沈君曦,你他娘欺人太甚!躲在旁人后面算什么本事!没出息的娘娘腔!” 周学府捡起地上断了的教鞭指着他,质问道,“满口污秽恶语,沈君曦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若是在理,老夫可放你,罚她,若是不再理,老夫定叫你爷爷、你父亲难看!” “她胆大妄为砍了我傅家梧桐树,就是在诅咒我姑姑!” 沈君曦一手搭在窗沿,灵巧轻盈的翻了出去,抓住周学府的胳膊,诚恳道, “老师您已经多年不曾进宫,不必强行为学生出头,此事也是学生莽撞,见那棵树横在闹市街,牛马货车通通不好过去,搬着货物的百姓怕蹭碰着了树,惹了祸事,平日里得绕好几条街道,劳民辛苦,便找机会让工部砍了,学生还是自己进宫解释。” 周学府一脸浩然正气,沉声道, “此事老师早就耳闻,你做的没错!今日老师便要拨乱反正,扫了傅家这股歪门邪风!” 末了,他凝视着沈君曦的脸庞,郑重说道, “你回去好生看书,这次院试,老师希望你能拿出真本事,不要再让外人轻瞧你沈门后人。 太阳高挂于苍穹之上,怎能与淤泥为伍?北唐日渐腐败,多省官僚聚党相护,民不聊生,再不见十年前的盛世! 老师希望你能不负天下所期,不负镇国王侯之名,救苍生,护国土,庇百姓!” 他这番豪情壮志的话令沈君曦的心海掠过浪涛,眸底划了一片微澜。 她明白了,也许周学府从开始就知道她是把傅威虎故意放进来。 知道她想借他帮忙。 周学府太想要她入朝,太想让她救世了,也实在是太耿直了。 只是世人愚忠,不得民主,再有良臣有什么用? 别不说,就说阎烈是不贪不徇私的好官,能上位放手去做吗?不能!更别提,蒋公明、棠容这些有能之人。 然而,为了不辜负周学府满眼颤动期望,沈君曦只能暂且点头应下。 她原本不想参加院试,也没必要参加院试,但她这次欠了周学府一个人情,不答应有点…无情了。 问题在于,院试,一张考卷十道题,答对一道题得一颗星。 前面四道题都是默写,错一个字都不行。 让她写“策问”或者作诗作对还能凑合,让她默写平日课业,恐怕会让周学府绝望。 别说八九星考个“甲等”,怕是连五六星考个“丙等”都危险。 这回必栽! 周学府交代完下午的课业,便带着被五花大绑的傅威虎进宫了。 沈君曦情绪很是低落的走出了讲堂。 夹着冰粒的细雪,纷纷乱乱从苍穹尽头落下。 碎雪被凛风吹的在廊道四处飞散,萧宸终是披上了厚实的狐裘斗篷。 见她满脸惆怅的走在廊道上,他满腹疑虑的询问, “出了什么事?小侯爷怎么会忧心忡忡?难道在担心周学府?” 在这之前,天大的事情,沈君曦眉间心上都很是有谱儿,沉静淡定着呢。 分明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这会儿眉间竟然出现了“愁苦”之色,萧宸是绝对想不到原因的! 他这辈子也不会想到沈君曦是在惆怅答应周学府参加考试,等考砸了,直接丢人丢到姥姥家! 沈君曦沉默了会儿,冷不丁的问道, “我们还有几天院试来着?” “几天?院试在明日下午,时间甚快,不到半月就要春节了。” 第80章 哥哥是懂掩耳盗铃的 萧宸有所感慨地随口答道,殊不知这一句却令沈君曦脸上浮现出更为黯然的惆怅。 瞧着她的眉眼像是色彩明艳却蓦然蒙尘的锦缎,他懊恼意识到说错话了。 除夕对孤身一人的她来说,该是半分不值得过。 沈君曦很应萧宸懊恼的叹了口气。 一天??还够看两本书吗? 她就算把后面六道策问与作赋的全部答的令考官满意。 前面四道基础默写怎么办?! 也不知道今年是谁出题,兴许她能提前拿到题目? 那不仅需要背几本书就够了?? 可是她堂堂隐医谷少主,考试还需作弊? 沈君曦是被吹捧长大的,生来骄傲,真作弊,不可能。 一时间,她不是惆怅,是绝望了。 早晨赶得急。 沈君曦与萧宸均未用早膳,中午一回来萧宸就撩起袖子下厨做午饭去了。 沈君曦一反常态撑着困倦不睡午觉,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出今年书院发的书本,一派认真地翻了起来。 沈君曦本身不爱去膳堂,萧宸做什么她就吃什么,算得好伺候。 萧宸做好清汤面,走进屋内,见沈君曦一派废寝忘食的靠在塌上捧着书看,很是意外。 在萧宸眼中沈君曦饱读诗书,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所以他笃定沈君曦不是在看书,而是又在琢磨些什么旁的事亦或者她困了,想靠看书助眠。 反正,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相信沈君曦不会背基础课文。 果然,走到她面前,想唤她吃面,发现她看书是假,睡着了是真。 白皙艳秀的容颜上透出的深深疲倦,让他觉得心都软化了。 萧宸不知道沈君曦的梦魇症状什么时候开始严重到这个地步,平日她午睡很快,不需要“看书助眠”。 不过见她蜷着难受,他小心翼翼的上前,揽过她的脖颈与细腰,柔缓道, “塌上冷,我抱小侯爷去床上歇着。” 出乎意料的,沈君曦竟仅是眯眼懒倦的看他一眼,禁不住困的靠在他肩头沉沉睡了过去。 她的面容禁不住细看,侧脸轮廓柔美精致,唇不染而朱,犹若花瓣,极软极柔。 那些睫毛长长密密的垂在细腻白皙肌肤,缱绻的发丝落入莹白纤柔的脖颈,嫩玉华光,令人看着便沉恋其中,舍不得放下了。 寒风透过窗扉吹了进来,将萧宸烧起的燥热吹散几分。 他弯腰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细细为她掖好被角,抬眸看向窗外宛若鹅毛的蹁跹飞扬的雪,眸光陡然顿了下。 临窗长桌上少了件东西。 他分明记得早上去上课前,沈君曦随手将即将完工的梅花簪搁在了桌面上。 这时候到了时辰,小北提着食盒从院外飞了进来。 一进门他就叫唤萧宸,萧宸下意识的拍了拍沈君曦的背,快步走到窗前以修长的食指抵在唇间,嘘声状。 沈小北会意,放轻了脚步,眉飞色舞的跑到窗前小声说道, “喏,这是殿下的药!这是家主要的籽料! 玉石籽料是凌大哥让我去匠心阁拿的! 凌菲儿说最近天冷了,来京城的玉商少了许多,店里仅有这些算得上极品的籽料了,宸王回头帮我转告家主。” 小北将食盒以及锦盒都从窗口递给萧宸。 其实这般举动甚为没规矩,但沈君曦是一位不太讲规矩的主子,以至于小北跟着她这么久也没学会规矩。 萧宸温和应下,轻轻道, “辛苦了,外面甚寒,你也该多穿些了。” 依旧穿着单薄秋裳的沈小北笑的阳光爽朗,脸颊不自然的红了几分, “箬竹姑娘也是这么说的,还说愿意为我缝制冬袄呢,我等着她做好。” “对了殿下,我现在要去找工匠来隔间屋子给那两人吗?” 萧宸侧脸看了眼睡颜安谧的沈君曦,摇头说道, “今日雪大,还是等雪停了。” “嗯,那我去练功啦!” 沈小北没有多想,还贴心的帮萧宸关上了窗户。 萧宸饮下药后,在沈君曦桌面上仔仔细细的找了一圈,全然不见梅花簪的踪迹。 他心生疑惑,打开沈君曦的抽屉,抽屉第一层仅是寻常的用具以及几枚精致可爱的玉雕小狗。 他知道底板下还有一道机关,里面放着军玺以及一些沈昊山写给她的信件。 开启机关的钥匙在她床头暗格里。 她床头暗格里的东西就很多了,数不清瓶瓶罐罐。 萧宸清楚是因为沈君曦吃暗格里的药并没有避讳他,打开抽屉也没避讳他。 她默认不防着他,他便敢找找看。 然而,他心觉得沈君曦没什么理由将一根普普通通的梅花簪收进暗格。 在细细又找了一圈后,开始有些心急,甚至心底烦躁了起来。 那根簪子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结发之意……他想要的,一定要的。 萧宸开始在地面上找,镂空的木簪比较轻,窗户开着被吹掉落也不是没可能。 他知道如果丢了,沈君曦一定不愿意刻意为他再做。 她本就是极容易心血来潮的人,心潮过了便是过了。 …… “家主!家主!出事啦!” 刚出去练功不久的沈小北忽然折返回来。 沈君曦本的睡的不沉,听到小北叫她陡然惊醒。 小北快步闯入门内,见她扶着额坐起身,急声说道, “家主,御伯的人来传话,说是在藏娇楼外抓住了两个意图闯入后院的贼人,那两个贼人身上的毒物还伤了我们几个人。” 沈君曦原本双眸里还有几分刚睡醒的迷糊,听小北说完后脸色瞬时肃寒冷沉,快步走了出去。 四处找不到发簪的萧宸抓住她的胳膊想问,她扫了他一眼,蹙眉抽出了手, “有事晚些再说。” 这便快步踏入风雪之中。 沈小北拿起屋内的斗篷,跟在她身后喊道, “家主,您穿件外裳啊!着凉啊!我可最怕您生病了!” 萧宸随之追了出去,可仅是一瞬就追不见她的背影。 他伫立在飞雪中微微侧脸,视线落在了站在东厢房窗前的锦修脸上。 两目相撞,锦修低下头,唇边扬起一抹清澈温婉的浅笑。 锦修的五官与萧宸丝毫不同,但两个人却有种说不出的相似感。 萧宸的母亲宸妃艳绝天下,倾国倾城,萧宸的容貌用一个字形容就是“贵”。 他的五官是被上天精雕细琢的矜贵、冶艳,组合在一起,灵秀柔和。 锦修自然不如萧宸精致,却生得几分婉柔女相,因此在气质上,两人均有清灵纯洁的少年感。 望着锦修,萧宸眼眸眯起,眸底渐渐地凝成了沉寂的浓黑。 没有证据,但直觉告诉他,她为他花了数个时辰雕琢的结发信物被锦修偷走了,甚至毁掉。 “在哪?” 他站在雪中问向锦修。 锦修眉间朱红似血,满脸疑惑抬头看着萧宸,缓缓问道, “宸王殿下是在同奴说话吗?可是奴听不懂。” 锦修抬头对上萧宸的眼睛,眼睛亦变得晦暗深沉,像极了干枯腐烂的草裹着溺死的尸体。 他在嫉妒他。 他在诅咒他。 “奴须提点宸王一句,皇上叮嘱殿下早日让小侯爷去礼部量身试衣,选上吉日,将军不在京中,小侯爷成婚这么大的事情,谁也不敢轻定日子,宸王殿下不明白吗?” 锦修搬出了皇帝,证明他知道萧宸答应做皇帝眼线这件事,更重要的,他在告诉萧宸,他是作为一颗随时能替代萧宸的棋子出现在这里。 沈君曦选人留下的时候没有细看,第一眼看谁顺眼就指了谁。 她对萧宸有好感,像他气质的人,一眼过去就是顺眼的。 因此若是“选”,锦修一定会被选上,若是都留下来,他当然也能留下来。 锦灵才是意外。 萧宸淋着飞雪走向锦修,轻缓的笑了。 他神色是沈君曦从不曾见过的绮丽阴戾,一字一句清晰森寒, “一个奴隶仅有一位主子,本王为主,你为奴,本王行事更轮不到你来教,你有几分本事就使出几分,本王也希望你有些本事,以免死太快、太难看,不声不响的骨化形销,可怜又可惜。” 这话极其杀人诛心。 锦修神情凝固,难看许多。 萧宸的意思很明白,你要是没一点儿本事,留在这里,活在这里有什么用? 无用之人,很快就该死了,有什么资格提醒他做事? 沈君曦是他最好的老师。 萧宸对付这种心怀叵测的人,已然游刃有余,就算锦修告到北唐帝、风贵君那里去,也只会显得他更废物。 其实,萧宸更觉得,自己在沈君曦心中不可替代,她唯有待他是不一样的。 只是她不在,他这就觉得这原本热热闹闹的漫天飞雪都变得寂寞至极。 *............... 藏娇楼后院。 玉如意站在沈君曦身边说道, “主子,这两个就是想偷偷潜入后院的贼人!原本好好的,会打斗,会说话,该是活人,但忽然就跟死人似得!他们随身竹筒里装着不少毒蝎,奴觉得说不准有些来头。” 雪地上两个戴着帽子,穿着靛蓝色粗布衣的人被束缚着跪在地上。 沈君曦蹲下身打量着他们,脸上皮肤青白如纸,仿佛一戳就破。 呆滞的双目呈现出有些惊悚的淡红色,唇色乌紫,要不是还喘着气,的确分不清活人还是死人。 望着这两人,沈君曦脑海里冒出“毒人”二字。 她看向站在门前月台上的沈君霆。 “牡丹皮三钱、红线忍冬二钱……三碗水熬成一碗便可。” 沈君霆戴着温暖的白狐围脖遮住大片猩红色隆起的疤痕,眼睛以灰色锦条覆着。 他方才为不小心被毒蝎蛰着侍卫把了脉,这会儿正口述药方。 虽然双目不能视物,但胜在气质英朗似琼玉。 看着丝毫不像随时会失了智,有疯病的人。 玉如意以及沈小北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沈君霆,心下都挺意外。 沈君霆今日能为人把脉开方,心情出奇的好,时不时扬唇浅笑,自有清古雍容的君子仪态。 “阿曦,你若是看不出头绪,便让我把脉瞧瞧。” 月台与地面有几阶台阶。 沈君曦知道哥哥熟悉庭院环境,但见他走朝自己过来还是不放心的过去搀扶。 温声说道, “你别诊脉上瘾的碰他们,我不是没看出来,心下猜测毒人死士,待会取他们一些血,用夺魂草的克星“青鳞玉”试试就知道了。” 毒人死士的血液里必然有夺魂草,而含有夺魂草的血液遇到青鳞玉,玉会变成血色。 夺魂草是一味奇药,能够在一定范围内泯灭五感,少量服用不是太损害身体。 “炼制毒人之法最损阴德,京城中竟会有如此阴狠的人,你最近在外面更要小心行事。” 沈君霆担忧的握紧她的手,他也喜欢研毒,但不以人养毒。 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对不同毒物的承受能力也不同,想成功培养一位出有意识、听人话的活死人,不知要损伤多少人性命。 而毒人死士在执行任务时,一旦被抓住就会自主进入假死状态,失去五感六觉,如同行尸走肉,哪怕是被千刀万剐也不会感到疼痛,如此便不惧严刑拷问。 想唤醒他们,需要用特殊的办法。 比如,喂给他们身中千毒中的其中一种剧毒的解药,以解药唤醒其余尸毒之痛。 那是能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剧痛。 练毒奴的整个过程惨无人道,灭绝人性,可以想象毒师的心理有多扭曲。 沈君曦轻“嗯”一声,抬手掸去他肩头白雪,搀着他往回走,淡然说道, “尽是些小把戏,想来是有人开始在暗中调查我,这几日我让藏娇楼停业,加派些人手过来,等住进自己府邸就省心了。” 她觉得很可能是颍川王想要调查她。 但颍川王该是没想到她会在藏娇楼埋伏这么多暗卫。 这些,她不想同哥哥说。 在临近门前,她转头看向小北等人,沉声安排道, “先将他们带下去,你们也回去吧。” 小北点头道好。 论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见沈君曦待人这么温柔,甚至不用自称,完全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温柔亲昵。 瞬时明白了玄知公子对家主的重要性,难怪会将所有家族暗卫都聚在这里保护着他。 “阿曦,《百蛊陨术》默写完了,我还在里面加了些注释,方便你看。” 进屋后,沈君霆指向桌面厚厚一叠纸。 沈君曦听后有些惊喜,松开他跑去翻看,惊叹道, “一本书上万字,你竟然能一字不差的默写下来!哥,你就是神!” 又若有所感的叹息道, “唉……你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如果能分我些就好了,我怎么什么都背不住,看书就困…” 听到沈君曦忽然这么说,作为被长老们毫不留情抛弃的谷主,沈君霆抿了抿唇,终是犹豫问道, “其实有个问题盘踞在我心中多年了,我不是在意谷主之位,仅是想不明白,阿曦究竟是如何记住生聚养生三十三道心诀,到底如何背的?” 这个问题真的藏在沈君霆心中很多很多年了。 以前他担忧沈君曦会愧疚多想,所以不好意思开口,也从未计较过被长老骂没天赋,笨蛋…… 可是要知道,生聚养生诀每一道心诀都在千变万化。 每一道心诀都对应着内气在体内经脉内突破、汇聚的走向。 运动时内气穿梭于体内正十二经,以及任督二脉的七百二十穴位间,其中反复曲折上千条道路。 学到第九重,也就是第十道心诀后,还有阴阳两道之分。 两股内力并行,犹如幽明异路,百转千回,运行起来纷纭杂沓到了恐怖的地步。 而每一道心诀运行时走错了任何一处穴位,凝聚的内气都会在瞬间化为虚无。 苏天雪数年来就学会一道心诀,得一条运行之道。 他稍微好些,清晰记得九条运行之道。 可是,他这妹妹从来不爱背任何东西,又是怎么记住三十三道变化千万的运功之道?? 沈君霆突然提出的疑惑让沈君曦有些意外,更是诧异的反问道, “哥哥怎么会以为内诀需要背?小时候苏长老让我自己蒙来着,他说按照内诀运内力就像走迷宫,走对了就是正确的路,丹田就能聚住内力,错了就都化为零。 如果聚不出内力就打不碎青冈石,打不碎青冈石他就不给我吃槐蜜糖。” 说起这事,她脸色染上了对逝者的牵念,无奈一笑,继续道, “山里就那么些槐蜜,你与天雪都喜欢,我只能日日听话运内气跑迷宫,说起来,是因为练完了生聚养生诀,记住了那么些繁杂的穴位,因此后来不费工夫半日就熟练了“太素九针”,那次被奖励了足足十斤桂花糖,我都觉得是天上掉馅饼,白嫖一大笔。” 毫无基础的人想要练成点穴截脉的“太素九针”需要记住成几千条人体可行的经脉运行路线,但如果先学会“生聚养生诀”,太素九针就是送的。 这么一来,原本一直深受打击的沈君霆,更受打击了。 人的记忆、心力是有限的,他能够记住一本书,十本书,一百本书,但记不住成千上万本。 沈君曦从来没记过,一直都是凭感觉蒙的啊! 她压根就不需要背,反正遇到分叉口主观判断该走哪条道就是了。 判断路线成功的次数多了,久而久之练功成了下意识的事,就像喝水吃饭一样自然简单。 所以啊,拥有“绝对感知”的沈君曦仅觉得自己是正常人。 三年便可大成和起码需要几十年才能融会贯通,选哪个人教,还用问吗? 不怪长老们义无反顾的抛弃他。 “阿曦能不能教我?我记得后面有一诀心法中,有一条运行之理,可以重聚内气。” 沈君霆渴望恢复内力,他听妹妹压根没背过,不由动心了。 他现在内力皆空,兴许也能试试她的办法? 猜着来? 沈君曦没想到哥哥还有让她教的一天,但答应的爽快。 “行,我明日考完院试就来,晚些时候得回去看看书,我根本都不会背那些之乎者也的玩意,估计会考砸,都烦透人了。” 沈君曦烦躁的语气里带着撒娇的味道。 仅对沈君霆她能撒娇,更能抱怨心底不满。 沈君霆发笑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 “考不好便考不好了,阿曦现在是镇国侯,还怕谁问责不成?” “话不是那么说,卷子发下来,拿回来全都是叉叉,不丢脸吗?!” 沈君曦都快委屈了,平时上课都睡觉,压根没想过会有轮到自己考试的一天。 沈君霆语气里隐带着调侃的哄她道, “你拿回家来,我亦全然瞧不见,心里只觉得全是圈圈,甲等最优,至于旁人有什么资格看。” 第81章 他是忠犬,会咬人的那种 这自欺欺人的话让沈君曦忍不住笑出声,浅笑道,“那不行,我才不要自欺欺人,欺人是手段,圣贤都不已用之,自欺却显得蠢极了! 不说这个,我饿了,早间没吃饭,哥哥陪我吃铜炉涮锅~很久很久没吃过,馋了。” 沈君霆有些意外,他连筷子都是刚拿稳,她却要让他涮火锅,无奈说道, “阿曦何止是嘴馋,更想趁机套走我的独门秘方。” 往年冬日里,沈君霆都会用药材做滋补锅底,还能调出极其鲜美的蘸料,全都独门秘方。 沈君曦很好那一口,但是她尝了无数次却拿不定香料成分。 她听哥哥刚才能准确报出治疗解毒的药方,便动了心思想探探沈君霆的底,想知道他恢复到了什么程度,会不会想起……娘亲死了。 这些她不敢问。 然而,沈君霆的确恢复到了连药膳配方都记得清晰的地步,很是不舍的将保存好几年的独门配方告知了沈君曦。 末了,他苦笑着说道, “往前不是舍不得告诉你,只是因为使出这招能立刻将你召回家吃饭。” 他保留的从不是秘方,而是能召唤妹妹的法宝。 沈君曦失神,一滴泪,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却是故作轻松的笑了笑, “说这话,只要哥哥开口,我什么时候敢不回家。” *............. 傍晚,天色昏暗,大雪纷飞不止。 沈小北提着晚间的药送到书院。 萧宸将手中毛笔搁下,他望着碗内猩红的药汤,抿了抿薄唇,忍不住询问道, “藏娇楼出了什么事,你家家主今晚不回来了?” 在沈小北眼里,萧宸是沈君曦的心腹,没什么不能说的,他站在一旁爽快回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抓到了两个来路不明的歹人。 这会儿已经送到刑部清查去了,家主在陪玄知公子吃涮锅,气味可太香了,整个藏娇楼都能闻见呢!至于晚上会不会回来不知道了,家主也经常在那过夜。” “陪?你见到那位公子了?” 萧宸抓住了这个字。 如果是两个人一起吃饭,如何谈的上谁陪谁,这随口脱出“陪”,当是看到了什么。 沈小北想都不想的兴奋回道, “对啊,我和箬竹都见到了,玄知公子眼睛好像受了伤,但是那气质……”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灵机一动道, “与宸王殿下一般,远远瞧着就气度不凡,俊极了,原本我还以为他年纪挺大呢!” “既是好看,应当很受小侯爷喜欢。” 见萧宸说着,还好奇的看着自己,沈小北迫不及待的将所见所闻悉数道出, “何止是喜欢,说出来宸王你都未必信,他竟然叫家主小名,家主不仅不介意还很开心的样子,处处体贴照顾他! 想来,他应该是家主很重要的朋友。 家主几乎派了家里全部的暗卫保护着,那些暗卫是老将军从沈家军里挑选出来的人,仅有家主一人能够调动,我连见都没见过! 所以啊,这位公子得多重要啊!” 神经大条的沈小北怎么会发现,他每说一句,屋内的温度就沉冷一分,萧宸温蔼清澈的眸子就黯淡阴霾一分。 萧宸淡淡说道, “兴许是她师兄、师弟之类,一起长大自然感情深厚些。” 沈小北“嗯”了一声,低头收拾着药碗,念叨道, “家主说会带他回府,宸王殿下以后也能见着,哦,不对哦,您是王爷,出了书院就该住自己的府邸了吧?” 头顶的人没有回答,沈小北抬头,发现萧宸脸色恍然苍白,修长手掌捂着心口,像是犯了疾痛的病症。 “宸王!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 “本王心口有些难受,不便找旁人,得麻烦小侯爷看看。” 沈小北着急回道, “好,宸王你撑一会儿,我这就去通知家主,你撑不住就让他们去叫凌护卫啊!” 说着,提着空食盒,一路小跑出去。 萧宸的心口是很难受,汹涌的,动荡的,快要把心房扯碎了。 …… 沈小北一路飞奔到藏娇楼,沈君曦正拿着抄写的《百蛊陨术》站在月台上与沈君霆告别。 虽然沈小北是自己人,但门前的暗卫依旧拦住了他。 他焦急喊道, “家主啊!宸王殿下说他心口疼,您快些回去帮他瞧瞧吧!” 沈君霆听后眉头紧锁,不假思索的问道, “书院中的王爷当是北唐皇子?为何他心口疼要你去看?” 沈君曦当下面露心虚,转头横了眼沈小北,语气随意的紧, “书院同窗嘛,他母亲是宸妃,知道我会些医术平日会找我看病,我这不是人缘好嘛。” 沈小北当下就闭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惹家主生气了。 但远远瞧见家主在沈君霆跟前放低的姿态,心中对沈君霆更加好奇了。 “宸妃?可是你身份特殊,皇子一流不可深交,他们争权夺利起来不择手段,恐及心怀叵测,况且男子终究是男子,你万不能被人利用。” 沈君霆精神恢复后,完完全全的恢复了兄长模样,以至于沈君曦口不应心说起谎话都不敢看他的脸。 哪怕他看不见。 “知道了,我心里有数。” 听她应对的敷衍,沈君霆有些想摸摸她脑袋,但想到院外有人,唇畔边泛起一抹柔和的笑,嗓音放低了下来, “待我好了能护在你身边才能安心,你一个人在外,我心中难免多疑忐忑。” “嗯,那我就不给他看了,我先回书院了。” 沈君曦满口应下,开始心虚后退。 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平日胆大包天的沈君曦都不敢想,哥哥要是知道她在外面的名声是断袖,还养面首,更和作为皇子的萧宸不清不楚…… 嘶,想想哥哥生气时脸色阴沉的模样,恐怖如斯,实在太可怕了! * 薄暮时分天色却似深夜般昏暗无光。 一片片飞雪纷纷散散下个不停,堆叠重沓的落在横斜的梅树枝干上,反射出莹莹的星光。 沈君曦裹胁一身寒峭快步进屋,不由分说的抓过萧宸的手腕,蹙眉问道, “你好好的心口怎么会疼?” 她把脉的方式特殊,寻常大夫切脉是将三指搭在手腕关脉上探寸、尺间的沉与浮,她仅需一指触压便能了解大概。 因此看着不像是把脉,像是凶他质问似的,语气更像是被人打搅了好事,生气了。 其实的确生气,沈君霆得知她跟皇子关系斐然,虽然仅是叮嘱了一句,但心里难免忧思,沈君曦觉得哥哥好不容易恢复不少,状态根本不能多劳思,不免心下发誓,以后决不能让小北接近哥哥,他这人实在是心急口快! “方才觉得不适,这会儿不疼了。” 沈君曦进门太快,坐在桌边写字的萧宸都没来及起身。 他抬眸望着她好似覆了霜般的冷眉,也分不清此刻自己心中的情绪是气恼多还是酸涩多。 反正苦涩在他心底安了家,越生越多,涨的他难受,涨的他想咬她。 沈君曦为他把脉没觉得有问题,松开了他,说道, “兴许是看书看多了,过劳过思睡眠少,易诱发心疾,你注意休息。” 这便走到临窗桌前,将手中的《百蛊陨术》以及一包配方调料搁置在一旁,拿起课本开始争分夺秒的临时抱佛脚。 与沈君曦而言,应付考试是当下最重要、最棘手的事。 她虽然不是真的大丈夫,也得一诺千金。 再说了,别人的卷子都可圈可点,她要是开篇四个叉叉,完全接受不了这打击。 “小侯爷,我方才炖了冰糖雪梨,你要不要喝些?” 手上的《尔雅》三百多页,沈君曦好不容易翻到第八页,萧宸冷不防的打断了她。 “不要。” 拒绝的干脆。 “我还未用晚膳。” “那你就用。” 沈君曦有些不耐烦的回他,丝毫不敢分散目光。 书上枯燥的文字像是顶尖江湖幻术,密密麻麻不怀好意的悬浮于她周身。 稍不留神就趁机而入,将她催眠击倒,她哪里有心思与萧宸聊天! “小侯爷,你搁在桌上油纸包里装的是什么?” 萧宸像是没话找话的在询问。 “药膳底料。” 沈君曦无语的一句,她压根没发现桌面上的木簪不见了,彻底不耐烦的威胁道, “没旁的要事,你休得再同小爷说话,不然就回自己屋里看书去!” 她已经被萧宸打断好几次了。 这家伙平时话少,如今却是“叭叭”问废话。 萧宸在纸张上写了几个字,接着像是沉不下心般搁置下手中毛笔,起身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端着一盅用紫砂炉熬出的银耳雪梨汤进门。 掀开白瓷盖子,热腾腾、甜丝丝的清香弥散开来。 然而,沈君曦出乎意料的不为所动,还在有模有样的看书。 他不得不将盖子合上,放肆又温柔的从后轻轻抱住了她。 萧宸一直在烧着地龙的屋内,虽然出了一小会,但衣衫还是暖烫的,沈君曦却全身冰凉,发丝间都尽是霜雪的气息。 身子是半分未暖。 这让他不争气的多了几分心疼,少了几分气恼,感受到她脊背僵直,呼吸出现停顿。 萧宸纤柔的语气里夹杂着萎靡, “我是想提醒你发簪不见了,可你偏偏不肯看,兴许那万两银票就不该还给你。” 他没用敬称,因为吃醋吃的太凶了。 他深知自己没资格生玄知公子的气,也没资格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但呛脑子的醋意偏偏压过理智,不怕死的要试探她的底线。 “松。” 仅落了一个字,萧宸就识相的松开了她。 沈君曦搁下这本令她烦躁的书,扫了眼桌面,侧身抬眸看向越发不像话的萧宸, “小爷这屋里,除了你和小北、凌墨能进,没有旁人了,难不成遭贼了?” 萧宸乖顺半蹲在她跟前,轻声回道, “下午,我找遍了屋内都没有找到,我感觉是被锦修偷走了,但没半分证据,不过,他今日让我提点你尽快去礼部,当是来历不凡。” 萧宸的目光锁在沈君曦的脸上,不放过她半分表情。 她脸庞上染上几分薄怒,语气冷寒, “他提点你?还偷走小爷桌上的东西?可算把自己当根葱了,小爷明天就设法把他丢出去!” 沈君曦没有半分怀疑他的话,直接就判了锦修有罪,这已然是赤裸裸的偏爱。 而他被偏爱的野心滋生,得以蜕变,却还想要更多。 萧宸的眸子里氤氲出一层泛着光泽的雾气,清澈的目光掩盖不了那份天生的温软旖旎,有种说不出的脆弱病态,故作犹豫的问道, “然而我没有半分证据,再者簪子也算不得贵重,他还是皇帝派来的人,能轻易赶走吗?” 沈君曦隐约发现了萧宸的不对劲。 这让她恍然想起雪犬在她面前争宠护食的场景。 那时候,首领雪犬明明将另一只雪犬撞飞出去了,却假装爪子被咬伤了,瘸着腿呜咽着走向她。 此时此刻,萧宸的眼神与首领雪犬几乎一模一样! 看着清澈、无辜、脆弱,实际上却是在装可怜,求抱抱、求摸头。 虽然他在努力的将那份情绪藏起来,但实在太像了,他和雪犬一样,是装的,是想博得疼爱。 她清晰的记得,那条最会装可怜、求抱抱的雪犬,在与狼群、狐狸打架厮杀时却是最凶猛、最无畏、最果戾的首领。 而萧宸,她连皇位都愿意帮他去争,帮他处理小喽啰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沈君曦沉默片刻,朝着他伸出手。 萧宸会意,轻轻握住她冰冷的手掌,以他的炽热的体温将其覆盖包裹。 “于我而言,证据这种东西,你不需要,你的话在我面前便是证据。 如果你觉得发簪是他拿走的,你也可以放手去查、去处置,我会无条件相信你的判断,亦相信你不是糊涂的人。 这是我给予你的信任,你我已经走上这条路,本就应该两不猜疑,和衷共济。” 沈君曦这番话意味深长,今日她这般对萧宸,希望来日萧宸也能这般对她。 她知道萧宸没有在她面前的表现的脆弱、可怜,甚至他可能也如那只雪犬般狠戾。 然而,他愿意放低姿态,将最柔软的地方献出来给她,渴望让她哄。 她想办法哄便是了。 第82章 你是小仙女儿 “好,他交给我处理。” 萧宸微笑,像是阳光破开了荫翳,绽出柔和明亮的光。 他原本就不是担忧沈君曦对旁人有那般情意,只是忍不住吃醋她待旁人更好。 即便明知道玄知公子应该是她同门师兄弟,也忍不住。 然而她的一句“两不猜疑”,扫去他心底许多酸涩,对玄知公子那股子嫉妒都于顷刻间烟消云散。 “行了,先让小爷看书,明天得考试啊! 根本不知道这几个月蒋公明都说了什么课,你这些都是小事,那周学府对小爷满怀期待,要是考砸了得把他伤心死。” 沈君曦像是打发了一件事似的抽出了手,恢复了那副随性模样。 可那结发的梅花簪对萧宸怎能是小事?是他满怀期待,很渴望、很渴望要的物件。 然而,萧宸也是在这一刻才意识到,沈君曦竟然是在惆怅应付不了周学府!! 他本以为她是在想着皇帝会不会处置傅太师亦或者吏部、工部谁能上位的事儿。 于是他站起身,转身就朝外走。 没多久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本很新的摘录书册,递给沈君曦,温声道, “小侯爷现在搬出辞海,背诵《尔雅》犹如大海捞针,我有记录蒋公明近月来着重讲到的内容,考题会在这个范围内,背下这些,前面四道题不会有失,至于后面的,凭小侯爷的文采心谋,该是手到擒来。” 沈君曦直呼“神了”,病秧子不愧是学神。 他每天这么多事,竟然还有空写课后总结!! “你早些不拿出来!病秧子啊,你就是上天派来拯救小爷的仙女儿!” 沈君曦欢悦打趣一句,立刻接过翻看。 仙女儿?? 先是病秧子,再是仙女…… 萧宸的心是真的有些萎靡,他将银耳雪梨汤端到沈君曦跟前, “早间还流鼻血,小侯爷还是喝些梨汤,我总得想办法帮您泻火。” 这话很是耐人寻味,发人深思。 惹得沈君曦感到好笑的端过来抿了一大口,心觉骗他是真的不道义,轻快说道, “看在你这么贴心份上,小爷回头送你一套大宅!等吴道云成了六部尚书令,工部位置便就空了下来,到时候棠容会安插新的工部尚书接手吴道云手上事情,你的王府便有着落了。” 又怕萧宸不明白,解释道, “这阵子不是不想给你选址修府邸,而是吴道云本顺皇上心意故意压着此事,唯有新尚书接任,按照正常流程为你修府邸才顺理成章不扎眼,毕竟你现在需要低调。” 萧宸睫毛恬静垂落,轻“嗯”一声。 礼很好,但他不想要。 因此都没问沈君曦怎么就能笃定吴道云能上位。 毕竟风贵君可是在皇帝面前推荐了吏部,想要截胡。 沈君曦喝完了甜而不腻的梨汤,拿着书起身,边走边看的到榻边,慵懒的靠了下来,像是想到什么,继续道, “小爷估摸着,萧逸这趟事儿办成回来后大概会被封为亲王,该是名声大噪。 太子、睿王等其余皇子们如今都开始早朝听政了,这几日朝堂上一定热闹的很,但我们不出这个风头,从此之后低调行事,一切等棠容安排,你得沉住气了。” “嗯,小侯爷给我的是最好的,我知道,我不急。” 萧宸心下暖涨,瞧她看书全无正行懒洋洋的模样,轻轻问道, “小侯爷此番铺谋定计已然周全,可还缺什么吗?” “什么都缺,也什么都不缺,往后看你本事了。” 沈君曦翻着书,随口答道。 等萧宸进了内室阁,不仅能看遍每日送给皇帝的奏折、书信,亦能查阅过往京中官员、京外官员递进来的奏折,便开始对北唐境地全部事务了如指掌。 棠容若是看好他,愿意进一步放权给他,京外事务他都能直接开始着手处理,试想一下,那时候有多少官员私下要开始巴结他? 他的背后是偌大的镇国府,靠拢他便是向沈府靠拢,成为镇国府门庭一员。 萧宸一旦成功笼聚大批朝臣,拥有一方势力,皇帝都未必再能动他。 他要有本事很快就能风生水起,若是没本事,那便是扶不起的阿斗。 但说白了,沈君曦是要放养他,也可以称为放飞。 然而,萧宸眸色幽暗,薄唇张了张又默默合上。 他做什么都可以,他也有信心可以做好,但决不能离开她。 小北下午提起时,他光是想到就犹如被劈成两半,骨与肉分离,怎能活命? 没有信徒能离开信仰的神明,没有忠犬能离开主人…… 有主人的忠犬,便是囚禁拐卖万里外,遭到鞭挞、抽打都不会屈服,就算明知道与主人隔着千山万水,难以再见面,它还是会义无反顾的逃走,奔赴向主人方向。 哪怕爪子磨烂了、骨血裸露在外,见到主人依旧会开心幸福的摇尾巴,一点也不觉得受了苦。 这就是忠犬的忠诚。 亦是萧宸对沈君曦的忠诚。 沈君曦根本就不知道,萧宸对她依恋到了多恐怖的程度。 她认真的盯着萧宸那些龙凤精神的漂亮字,却一点精神不起来。 看药理书籍她有些兴趣,思维也随之活跃,但看先贤的这些高谈论阔…… 她真的好困。 她困不仅仅是没兴趣,更多是因为她原本体型娇小,“塑型化骨”药能增长她的骨构体型,同时会消耗大量精神。 毒素累积下副作用会越来越多,她会越来越疲劳。 除非断服,开始医治自己才能好转。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沈君曦揉了揉在打架的眼皮,朝着萧宸说道, “从床头帮小爷拿那套银针过来,小爷今日是非得悬梁刺股不可了。” 萧宸诧异,她有必要这么认真吗?? 他不懂银针用处,顺从的将床头暗格里的青竹针筒拿给她。 见沈君曦随手抽了一根泛着青光的长针作势往拇指里扎,当场就吓的将针从她手中抢过来。 沈君曦意外抬眸看他。 生平第一次有人夺她针,犹如夺她的剑…… “小侯爷被地龙烘着难免发困,不如出去看书? 外面冷,能清醒些。 我再让小北去买些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吃着便不困了,这本摘录记也就几千字,不出半个时辰就能背完。” 虽然用银针提神更方便,但的确会有些疼。 萧宸的话让沈君曦动心了,她犹豫说道, “你打灯笼,我们去院外亭子里看书试试?” 萧宸点了点头,将银针搁回针包,塞进针筒,盖上竹盖,随手搁在桌上。 “先帮小爷好生放回去,这套针不一样,绝对不能被人偷去了。” 沈君曦坐起身,见萧宸放的这么随意,忍不住严肃的叮嘱一句。 “嗯。” 萧宸不知道这套“青琼银针”是沈君曦的兵器也是宝贝。 每一根针都分为两截,针头为银质,但尾部却是罕见的“青鳞玉”。 青鳞玉是天池洱海中青鳞鲸鱼腹中之物,可辨毒物,运内力下针后能够辅助抽取寻常腐毒。 可谓绝世罕见,整个隐谷就这一套针,是传承之宝。 往日苏天雪想碰,她都不给的。 * 院外,落入尘世间的雪倾尽所有的漫天洒落。 冰雪寒梅枝横斜入了亭台,淡淡寒香绕指柔。 萧宸提着那盏昏黄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沈君曦怀里揣着温暖汤婆子倚坐在亭廊上看书,偶尔也会打个哈欠,搓搓手。 世上最浓的墨浸入了他的瞳眸,诗意般的温柔晕染化开。 他凝视着她,心里想着,霜雪无声吹满头,此生算得共白首。 沈君曦花了半个时辰总算将那本摘记看完了。 在背了几遍后,精力也彻底用完了…… 最后都瞌睡的闭眼在背,没会儿,书从她手中落在地上。 萧宸捡都未捡,轻缓的揽过她,于她耳边近乎轻柔蛊惑的说, “小侯爷累了可以靠在我肩上,我抱着小侯爷回去一点也不麻烦。” 飞雪的纯净给人心境带来凉莹莹的抚慰。 世间一切都在过滤,万物都得升华,纯洁美好。 沈君曦沾上他的肩就睡沉了,困的拒绝不了这天大的诱惑。 今夜大雪又是深夜,临安街上找到卖糖葫芦的商贩并不容易。 等沈小北去夜市买了糖葫芦回来两人刚从亭中离开,他追到梅苑,萧宸抱着沈君曦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 “小侯爷困睡了,不如你去藏娇楼将糖葫芦送给箬竹姑娘,藏娇楼闭门歇业,箬竹姑娘应当睡不着,还有空。” 秦箬竹虽然不再做唱曲卖艺的事,但藏娇楼营业她还是要在后厨忙和,帮玉如意做一些琐事。 平日深夜子时还是上客的时候,如今歇业,肯定是睡不着还闲着的。 沈小北心下一动,眸露惊喜,又有些犹豫说道, “可是最近不安生,我不在、长青也不在,凌护卫最近又忙,要是有刺客怎么办?” 小北虽然白天奔波与书院与藏娇楼之间,但晚上一直都尽忠职守的在书院守夜,不敢出去。 “小侯爷睡了,本王会守着睡着的小侯爷,小侯爷醒了,何人能是她对手?” 萧宸的话令沈小北觉得太有道理了,喜不自禁的点头, “那就有劳宸王守夜,家主最最最信任您了。” 萧宸闻后忍不住微笑,温缓道了句, “去吧” 最被她信任,对萧宸而言是最好听的恭维。 况且小北不是会恭维的人,他心里就是这么觉得,所以萧宸也讨厌不起来小北。 这心思纯良的少年走到哪里都是讨喜的。 东厢的窗稍开了几分,锦灵听见动静偷偷摸摸地去看外面的情况。 他狐狸眼中满是羡慕,转头对着锦修叹息道, “家主与宸王感情真好啊,咱们还是别学宸王的办法,想着争宠了。” “那你就不争,老老实实呆着等死。” 锦修坐在床边把玩着手里的那支精美韶秀的木簪,露出嘲讽轻笑。 “才不会死呢,你今天一直都呆在屋里,但是我去膳堂打探了不少消息。 那些学子见到我还算客气,并没有像宫中人一般把我们当丑奴看,给我说了许多事。 他们说,宸王当初是被人欺负的时候碰巧遇到小侯爷搭救了他,随后就在书院平步青云了。” 锦灵脸上难免露出羡慕的春色,继续道, “他们还说,小侯爷其实心肠特别好,从来不仗着身份矜贵在书院欺负人,鲜少听课,学业却是数一数二,别提多厉害!她风流佻达,博学多才,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公子们对咱们小侯爷都崇拜极了呢!” 锦灵对沈君曦喜欢都快蔓出来了,光是听旁人一句,“她从未倚强凌弱”,就够让他觉得沈君曦与众不同。 镇国侯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得到这样的评价,品性可谓顶尖了。 “所以,我觉得只要我们找到机会给小侯爷好生说说,小侯爷脾性那么好指定能给咱们一席之地! 咱们以后也不用向风贵君汇报她的事。 这出来都出来了,反正无牵无挂,放下心来踏踏实实过日子最好了。” 锦灵走到锦修跟前劝说起他一起去找沈君曦,让沈君曦能答应护着他们。 锦修掩下眼底嘲色,将手中木簪递给锦灵说道, “兴许你说的不假,往后我们好生相处,捡来的,送你。” 锦灵眸光一顿,按捺下心中万分震惊,却是故作欢喜接过簪子,对上了烛光, “这…木簪做工真别致。” 望着锦灵愚笨的很,全然没有怀疑簪子来历,锦修放下了心, “嗯,你戴上会好看。” 锦灵心下凉的厉害,却是笑了笑, “多谢你了。” 昨日,他遥遥见到小侯爷拿簪子给宸王的闻嗅,那时候簪子是半成品,呈现出棕白色,而现在这支成品是深棕色。 原本他是看不出来的。 然而,他早上去拜见过沈君曦,瞥见了临窗桌面上成品的簪子,拿到手就知道这是锦修偷的! 他不是不愿意与锦修为伍,设法去争宠。 只是他在乐宫遭受无数屈辱,比起争宠他更想过上几天安稳日子。 再不用像往日般心惊胆战,稍有不慎就要挨太监抽打。 如今,偷来的东西想让他戴,他才不会戴! 锦灵将簪子放到了自己枕头底下,想着明天就趁锦修不注意还给沈君曦去,就说自己捡的。 这样还能多和沈君曦说几句话。 他心里也不想拆穿锦修。 他才刚来,争来斗去的事情最惹人烦,能息事宁人敲打锦修是最好的。 他更不想惹沈君曦烦。 然而,单纯的锦灵怎么会知道,锦修会在半夜摸走了他枕头下的簪子,去了厨房,将其丢进熄灭的火盆。 …… 往日到了卯时萧宸就起来了。 但如今他能逾越的靠在沈君曦身边,不着痕迹的隔着被子拥着她。 鼻尖尽是让他沉溺的香气,难免眷恋万千,舍不得睡着,也舍不得起来。 她睡的沉时,他会想偷吻她,但贼心敌不过胆怯。 无时无刻不害怕沈君曦会突然翻脸,生气就让他滚出去。 能到这一步已经是从前不敢想的,他恐慌一个不小心就会坏了这场美梦。 因此尽管有万般不舍,还是在轻轻拍了拍她纤瘦的背后悄然下了床。 门外昏暗一片。 正如沈君曦预测的那样,三日大雪不止,万物俱染白色。 雪中还夹杂了不小的冰粒。 这天寒冷的厉害。 萧宸得去井边打水,打算烧开后一半盛出来给她洗漱用,一半留在锅里蒸个蛋羹,再简单煮个面汤。 他会的不多,还都是自己一点点摸索的。 好在沈君曦古怪,对膳堂厨师做的各色食物兴趣缺缺,偏爱朴素家常面点。 萧宸提着满满的水桶推开厨房门。 寒风从他背后肆虐涌入,扬起黄铜炭盆中黑色灰烬。 炭盆里的梅花簪,一半已经化为了灰烬只留下形状,另一半火星暗藏,压不住,捂不灭。 他沉静的瞳孔一阵紧缩,怒火夹杂道不清的难过涌上心头,绞的心抽疼。 这一幕对萧宸而言,是不祥的诅咒。 诅咒他不能得偿所愿。 诅咒他这份近乎畸形扭曲的喜欢不得结发成真。 这时,屋内突如其来“砰”的一声重响。 惊的萧宸松了手上提着的木桶。 冰冷的井水倾洒一地,他转身快步走回寝室。 屋内灯烛未点,沈君曦披散着发坐在床边急促喘息,被小北修好没多久的床沿又被她一掌拍碎大半。 也许是因为昨晚一直想着萧宸和雪犬如出一辙的眼神。 她梦到了那群雪犬,它们在大火里撕心裂肺的呼嚎。 明明就救不了她,还非要一个接着一个往火里冲。 她气急了想赶它们走,身体却犹如被千斤巨石压着丝毫动弹不得,等骤然能动时便失控拍坏了床。 萧宸先是点亮屋内灯烛,随后走到她跟前蹲下来,小心地拿过她的手,轻声说道, “外面的雪真如小侯爷说的那般大,还下了些冰雹,小侯爷对天象观测的神乎其神,让萧宸佩服。” 他已经知道沈君曦梦魇的原因,便不会再提,说起话来转移起她的注意力。 “以后你不要歇在我身边。” 沈君曦神色恹恹的抽出手,捏紧了拳头塞进被窝里。 她一掌绝对能拍死萧宸,让他断气,让他死的不能再死。 难免后怕。 萧宸心脏失措收紧,一双梵清眼眸却是越发温柔恬静,柔和软缓的轻哄, “兴许我在小侯爷都不会入梦,床坏了便坏了,反正小北最擅长修,不用花银子也用不了几块木头。” 沈君曦靠在床边,抿着泛白的唇没有开口,心情该是糟糕极了。 说话间,锦修与锦灵听到这么大动静也赶了过来。 锦灵起来后找不到木簪,此刻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小声问道, “出了什么事,有奴能帮上忙的吗?” 第83章 妙手回春,化茧成蝶 蹲在床前的萧宸微微侧脸,清音寒凉, “不用,你们下去。” 他不想在沈君曦跟前,在这时候追究他们。 他得先检查她的手掌有没有像是上次那样受伤。 人便是内力再强悍,却也是血肉之躯,会受伤、会生病。 “不是,谁把家主的发簪丢到火盆里啦!?” 沈小北按时按点的提着食盒进了院落。 他是勤快人,见到水桶倒在厨房门口便去提起来,进门就清晰瞧见了炭盆里的半截木簪。 那晚,小北亲眼看到沈君曦在窗口盘簪子,沈君曦还放下簪子捏了捏他的脸呢。 外形独特,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锦灵被吓的一哆嗦,连忙跑向厨房,恐慌的将簪子捡起来查看。 滚烫的簪子烫破了他的掌心皮肉,他定睛一看,正是锦修给他的那一支! 但是他昨晚分明放起来了啊! 锦灵万分不理解的盯着锦修的脸,恼火的质问道, “锦修,你究竟什么意思?这支簪子我昨晚分明放起来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锦修无辜的摇了摇头,慢声轻语道, “这簪子是我在院子里捡的,也不知道是谁的,昨晚给你,你也收下了,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梦游了?” 小北心觉离谱的望着两人,费解极了:“不是,你捡了簪子不问问人嘛?怎么就给他了啊!” “小郎君有所不知,我等虽是皇上赐给主子的人,但宸王不让我们面见家主,奴怎敢打扰家主?锦灵性子闹腾些,我便想着交给他,他若是愿意询问,便就去问,害怕惹事罢了。” 锦修露出难为情的模样,把一向直肠子的小北彻底整迷糊了。 “不是,不是,宸王殿下那么好的人,你直接说,他为什么不让你见家主啊,你这话说的合理吗?你有毛病吧?” 因为小北实在是直爽了,完全不懂那些个弯弯绕绕的旖旎心思。 他这么问把自诩聪明的锦修都说楞了。 宸王为什么不让他见小侯爷,还需要解释?? “宸王喜欢小侯爷,我等却是皇子派来伺候小侯爷的伴读,宸王想独占小侯爷,自然不想我等见小侯爷。” 锦修有理有据的清晰回道。 无论如何,他是皇帝赐给沈君曦的伴读郎,萧宸虽是王爷,但区区一根簪子能拿他怎么样? 他也认为只要将毁坏簪子的责任推到锦灵身上,沈君曦也怪不到他头上。 萧宸不待见他,不帮他,想让他为奴,想独占沈君曦,在他看来实在可笑。 大家都是北唐帝用来引诱男人的狗,谁比谁高贵呢? 要是真生出了事,他便有了理由告诉北唐帝与风贵君,萧宸仅为了自己荣华富贵,不是为给他们办事。 “放屁!我还喜欢家主呢!我天天都能见家主,你这脑子怎么想的啊? 还有你,你拿了簪子不喜欢就算了,烧了干嘛啊?”沈小北见锦修跟有病似得说不动了,将矛头转向锦灵。 一副你们真没救的模样。 锦灵急的都开始冒眼泪了,哭诉道, “小郎君明察,奴真没有烧,奴昨晚放起来才睡觉的,奴平白无故为什么要烧家主的东西啊!” “就算烧也是锦修烧的…” “我若想烧,不必给你。” 锦修轻柔又无情的说道,眉眼间的朱砂衬得他犹如仙灵,纯洁无瑕,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小北全然不是能判案的料,给烦得不行,说道, “行行行,等会看家主怎么说吧,你们这两个真是又蠢又多余又麻烦!” * 屋内。 萧宸在喝完小北送来的药后,成功将她的胳膊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她的虎口有一条血缝,方才那一掌拍得不轻,将上个月的旧疤震裂了。 因为是旧疤,皮肉外翻内里深红却没流血,令他望着揪心。 沈君曦默然打量着他专注的脸庞,鼻尖尽是他身上散发出参香。 她抿了抿唇,嗓音有些低微, “你身上味道重的像是行走的灵芝、雪参,寻常人像你这么补早就受不住了…” 冰凉的药膏在萧宸掌心化开,他唇畔边漾起浅笑,拿过她的手,佯装好奇地询问道, “小侯爷不如说我像是行走的银票,对了,血灵芝与雪参哪个更贵些?” 沈君曦没有犹豫,轻声回道, “自然是雪参,雪参生长在颍川雪岭的天山上,唯有百年以上雪参才能对你的亏损起到效果。 原本区区百年的参也不是多稀罕,然而寻常的采药人是不敢上天山的。 除了因为山上有一个叫七星宗的门派外,还因为那是南、北唐以及榕国三地边境,本身就不受朝廷保护。 因此唯有一些江湖名士才敢行走在天山上采药,血灵芝虽然也难遇,但各地的山川老林中总归是能见着。” 朝廷有朝廷的政策,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七星宗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门派,传承百年,山上的宝贝岂容寻常人窥觊? 因此颍川王妃能轻易找到雪参本事不小了。 萧宸为她抹着药膏,继续询问道, “小侯爷好像很了解,是去过雪山吗?” 沈君曦被问的清柔笑了下, “去过,翻过雪岭就是我的家,就是隐谷,家里在江湖很厉害,没人敢不给面子。” 虽然现在已经没了,沈君曦还是故作厉害的吹嘘了下。 其实就是忽然想聊天了,聊一聊她不曾聊过,已经没了的家。 “嗯,很想跟小侯爷回家看看。” 萧宸脸上的笑容明朗,全然将门外的嘈杂抛开不顾。 那些人以及他自己的情绪,与她比起来什么都算不上。 沈君曦失笑,再次陷入沉默。 她想哥哥了,想带哥哥回家,塑型化骨的毒,她快被逼的承受不住。 只希望早日扶持萧宸上位,让他替自己庇佑家族,这是唯一的路。 “我去做饭,今日上午没课,但到了午时会准时抽签,下午要考试。” 萧宸见沈君曦不想说话了,站起身转身退下。 “发簪一事,你看着处理了,不知道他们图什么,但都没好心。” 沈君曦低着头,清幽的落下一句。 萧宸的脚步停顿了下,神态温润无害,背对着她温声道, “算不得什么事情,正如小侯爷说的心思不正的人设法丢出去便好了。” 听沈君曦轻“嗯”应下,萧宸抚摸着腕间佛珠,阔步走了出去。 门外微亮天光暴露了他眉宇中深沉的阴郁。 他不容任何人诅咒他与她。 原本那就是沈君曦用来哄他的珍贵之物,他期待、欢喜了很久很久。 厨房内。 沈小北见萧宸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这档子事。 一根发簪算不得大事,可便是沈小北也会觉得,他家主花时间雕琢的东西,平白被人丢火盆里烧了就挺过分! 他都会生气,不了了之肯定不行! “宸王殿下,这根簪子真的不是奴丢的!锦修捡到了,然后给了奴,可是莫名其妙就……就……” 锦灵见到萧宸立刻跪了下来,声泪俱下的解释着。 他手里还握着灼烫的簪子,掌心被烫破了皮,一片赤红,也全然顾不上疼。 他原本是有争宠的心思,但打听后只想好生去求沈君曦,根本不想生事。 萧宸扫一眼站在一旁仿若事不关己的锦修,以及跪着的求情的锦灵,朝着小北吩咐道, “小北,你去帮忙去打水烧上,小侯爷方才被邪祟之物惊着了,这会儿不舒服。” 小北“啊?”了一声,豁然被萧宸一句话提醒到了,幼态的包子脸上瞬时浮现出真怒气, “家里的婆婆说过说人贴身物件不能随便烧,只有亡故的人……” 他这就不敢说了,继续道, “虽然平时我不太信这些习俗,但烧家主簪子的人简直该死了!” “嗯,是该死的,但皇上赐给小侯爷的人,怎能因为一根簪子就随意处置。” 萧宸浅淡的附和,神态与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这让沈小北气呼呼的望着两人,诞生了有气撒不出来的烦闷,提着木桶就走了出去。 萧宸的话让锦灵松了口气,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 锦修脸上闪过嘲色,一切如他所料。 “宸王知道我们是陛下赐给小侯爷的伴读,本该与我们一心,帮我们一把,我想去同小侯爷道歉,还望宸王让路。” 锦修淡粉色的唇角轻轻扬起,嗓音空灵若风。 眉心特地点的朱砂令他气质如同庙宇神灵,一尘不染。 他猜测那是沈君曦送给萧宸的簪子,但新官上任都有三把火,他来了,自然要给萧宸一个下马威。 锦灵睁大潮湿的眼睛仰头看着姿态嚣张的锦修。 同样是从乐宫出来的,他的胆子未免太大了! 一瞬间明白了,他陷害自己不过是想生出事来,给主子跪着求情,给主子道歉,接近主子! 到时候他一定会把过错都推自己身上! 锦灵心中那股怨气瞬时升腾,气恼道, “你这人实在阴险恶毒,我只想与你好生相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锦修垂眸看了眼愚不可及的锦灵,轻笑着没说话。 萧宸站在门前未动,朝着锦灵伸出手, “交给本王。” 锦灵颤颤巍巍的将半截都烧成炭的簪子还给萧宸,磕头回道, “奴求宸王相信奴无辜,奴亦无心争宠,奴在宫中受了许多苦,只想安分守己的过日子,求宸王发发善心,帮帮我。” “你想让本王帮你什么?” 萧宸轻声问道,他神色温润如玉,仿佛丝毫不在意锦修对他的挑衅。 “求宸王帮奴解释清楚,让奴留下来,奴一定不会像旁人一样恶毒生事,会安分守己,一切听宸王的话。” 锦灵真挚的说道,说着又给萧宸磕了好几头。 锦修已经对这个蠢货不耐烦了,朝着萧宸逼近一步,冷冷道, “还劳宸王让让门,若是宸王对他有意,留着他玩儿便是!” 忽然,萧宸抬手,修长如竹的手指紧箍住他的脖颈,眼底霎然窜起的戾狠让人灵魂猛震, “你是该道歉,但没资格同她道歉,不如…” 萧宸的话没说完,因为锦灵见萧宸上火了,立刻拿过身后菜刀,跪在地上给他递了上去! 他呈着菜刀的手还颤颤巍巍的,低头急声说道, “宸王不如宰了他……他实在太可恶了!我什么都不会对皇上说,如有违背千刀万剐,死不超生!” “宸王待我们不薄,不仅给了奴等住处,更出手救过锦修一次,锦修非但不感恩,还在背后暗自揣测宸王! 这样一心想争宠的人若是留下来,定是不省心,小侯爷待宸王一心一意,奴不求分得半分目光,只求宸王庇佑,得以吃饱穿暖,安然度日。” 锦灵原本仅是不想害人但一点也不笨。 他现在想做萧宸的马仔。 这个思维其实和吴道云的无为而治如出一辙。 萧宸却没接刀,他虎口力道骇人,锦修被掐的几近窒息,翻着白眼,脑袋一阵眩晕。 他紧紧抓着萧宸的胳膊挣扎吐字道, “你敢……我……告诉你,我……姓萧!” 脖颈上的力道松了几分,锦修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声怒道, “当年我母亲在宸宫中侍寝父皇后本该获得封号!是你母妃!是宸妃将我母亲无情的送进辛者库!你凭什么杀我,敢杀自己弟弟?!” 话音一落,萧宸如他所愿的松开了他。 作为冷宫皇子,萧清修因容貌过人被风贵君看中,送进了乐宫。 他一直被作为玩宠培养,等着有一天派上用场。 风贵君希望他能替代萧宸争夺沈君曦的宠爱,而他本身对萧宸就有着滔天的嫉妒。 而萧宸掐他并非怒上心头,想得知他来历罢了。 他早就感觉到锦修不一般,寻常脔童怎么能是他这样? 可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内里全都是腥臭腐烂的气息。 气质不仅仅是天生的,与后期修养也有莫大的关系。 萧宸便是再落魄,也挡不住一身清贵灵气,他生来高贵,洁身自好,自律自持,饱读诗书,而锦修便是刻意扮观音,也掩不住一股腐烂诅咒的低贱恶意。 “小北,去唤凌护卫来,去宗正院传小侯爷命令将这位皇子送到德业寺剃度出家,为北唐以及小侯爷祈福。 风贵君本事滔天,将皇子当成脔童赐给小侯爷,小侯爷哪受得起,方才都被魇住了。” 萧宸负手,侧身朝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小北安排道。 他答应沈君曦会把事情办好,就不会让皇帝找到错处,不逼一把,锦修能说吗? 区区一个不受待见的冷宫皇子,不值得他动手,更不能影响沈君曦的计划。 这万般风头便让风贵君出吧。 “哦哦,皇……子…是面首…赐给…家主…疯了…” 小北整个人都处于惊呆了的状态,还没回过神就瞧着锦修竟然抢过锦灵手上的菜刀,迎面砍向萧宸! 他的心瞬时悬在了嗓子眼,想拦,但是萧宸堵在门口,他无处下手。 然而,更令小北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在他眼里一向文弱的萧宸竟然抬手就反制住锦修,扣住他的肩骨,反关节一扭,“咔哒”一声肩膀脱臼! 后又将他的手指反掰断,狠狠折到手背上! 一阵嘎嘣脆响,噼里啪啦和放鞭炮似得! 锦修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嚎! 沈小北眼睛眨巴眨巴说不出话,锦灵吓得钻躲到炉灶旁了! 宸王恐怖如斯!! 萧宸做完这些将锦修丢了,转身看向沈小北的时候,神态一如君子润玉,眉眼恬静温柔。 听到神武军急匆匆的脚步声,他抬眼看去,拍了拍沈小北的肩膀,温缓安排道, “你给他们交代一下,本王去照看小侯爷,你记得烧水。” 萧宸本就文武双全,如今给沈君曦养的与往日无异,他岂能是一把菜刀就能解决的主儿? ·… 凌墨今日并未在书院,但赶来的其余神武军与沈小北很熟,听了小北的话后二话不说的将嚎叫不止的锦修押走了。 然而处置锦修一事的确需要向宫内汇报。 锦灵在萧宸的授意下由神武军陪着前往宗正院,他自然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 锦修的身份这么快就披露出来,他心高气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仅是一方面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萧宸压根就不是风贵君想的那样,愿意老老实实的做皇帝的狗腿子。 沈君曦更不是风贵君想的那样,见到美男就走不动路。 她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所以,不需要多久皇帝与风贵君都会知道,虽然沈君曦是“断袖”,但是“美人计”她压根就不吃,并且萧宸才是唯一能得她喜爱的“面首”。 院落算是暂时清净了。 半个时辰后,飞雪不止,天色大亮。 沈君曦坐在桌边拿着被烧成炭笔似得簪子,没好气地训道, “你快给小爷写!你怎么就能在这关键时候把摘录本弄丢了?!书院人多,没有名字的书,被打扫的下人或者旁人捡走,旁人送不回来,我们也找不着。” 昨晚册子掉在亭子里了,萧宸竟然不捡! 她急等着白天继续温习啊! “病秧子啊,病秧子,你存心和小爷过不去是不是?” 萧宸坐在桌边,低着头一边回忆,一边默写… 被凶的一句话不敢回,心脏都麻麻颤颤的,懊恼的很。 摘录不是连贯的语段,来自多本书里,让他默写出来,其实有些强人所难。 他亦担心会遗漏,然而又不敢去翻书检查,生怕沈君曦看出他记得不熟,那就得更生气了… 萧宸平生第一次下笔都小心翼翼的… 见萧宸认真写字的模样还算熟练,沈君曦傲娇的挑了下眉,坐回了临窗桌边。 目光落在彻底毁了的发簪上,半截簪身用手一捻,尽是黑色灰烬。 她打开装着玉石籽料的锦盒,挑出一块食指长短的冰飘绿的碧玺,触之冰凉,色泽清透凛冽。 将其放在一边后,又挑拣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桃夭粉玉。 这便开始细细雕琢起来,与其说的雕琢,不如说是开凿拼接。 将木工用在建筑家具上铆钉技艺运用在这方寸毫厘的玉器上。 两块薄透的玺玉被无缝拼接。 冰绿色碧玺的缺口处蔓上了细细的艳粉色纹路,如鲜血滴入水中氲开般自然绮丽,更似冷梅绽放,彩霞之色,瑶光萤华。 她将这半根簪无缝嵌入被烧成炭的半截木簪内,拿出用来密封丹药的水蜡,以毛笔涂在簪体上。 等水蜡融入鳞次栉比的灰炭表面,使其密封、坚固,再继续进行下一步细雕打磨。 耀眼的生机一步步在她手中绽放。 像是树木被燃烧至死,身子内部却透着光,分明被蒙尘埋葬在不见天日的黑暗,内里却蕴含着强大的生命力。 若隐若现的晶莹碧玺从焦黑的尾部渐变蔓延至于簪首。 最终在簪首爆发出绚灿绝美的光华,极致的迤逦冷艳。 无疑代表着枯木逢春,化茧成蝶。 第84章 温柔偏爱也会暴怒 不过半个时辰。 萧宸郑重其事地默写好了摘录,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沈君曦背对着他,坐在窗前成功修复梅花簪,完成了全部构造,堪称杰作。 无论是神乎其神的技艺,还是这份巧夺天工的心思都是独一份的。 萧宸站起身,走到沈君曦面前,将新写好的摘录递给她。 沈君曦先是将簪子藏在掌下腕口,接过摘抄录,在萧宸松手之际,手腕翻转,将涅槃重生的梅花簪覆在了书上。 “你能凭空摹本,小爷能妙手回春,忍受得住破茧成蝶的痛,才担得起振翅高飞的美,你觉着这支簪子技艺如何?” 她语气洒落,脸上带着笑容,眉眼雅痞肆意,一双冷艳摄人的桃花眼里凝结出煽动人心的温柔偏爱。 “我的亲娘!简直鬼斧神工啊!” 还未到熬药的时间,沈小北将锦灵送走回来就在院内练功,顺便偷瞄着沈君曦在窗前捣鼓。 但是沈君曦的模样太认真了,他不敢靠近打扰。 这会儿她将簪子拿出来,他才敢凑到窗前看,不由发出惊叹。 而萧宸一眼就栽进撞进她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里,身不由己地坠进的璀璨银河。 失了呼吸,被夺了魂。 看清她手上簪子后,狂跳的心脏里蓦然绽出朵娇弱绝世的梅花。 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安放,他紧张得不知所措,恐极一不小心会让盛开的花受伤枯萎。 “你怎么了?” 沈君曦见他突然就失魂落魄的,纳闷一根簪子有那么大冲击力吗? 然而,她询问的话方落,萧宸失神的瞳仁开始聚焦,一把夺走簪子揣进怀里,没有半分自持形象的跑回西厢。 一向行止有度的人,此刻表现的像是土匪,把沈小北看傻眼了…… 沈君曦眸露诧异,他总是一言不合从她手里抢东西!什么都抢,就没他不敢抢的了!! “家主,我要不要帮你去要回来,宸王举止失常,是失心疯了?还是被什么脏东西俯身了?” 沈小北现在有些迷信,感到悚然。 “没事,本来就答应给他的。” “哦~好好看啊,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独特的簪子,我也想要,家主能不能再做一个送我!我不是自己戴,我想送箬竹!” 沈小北一句话说完,沈君曦还没来及答应,西厢的门就开了,戴上发簪的萧宸一记眼刀飞向沈小北。 他站在雪里,这根冰翠别致的木簪为他清贵气质里增添了几分别样雅逸。 少年长的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胡闹,小侯爷哪能随意送姑娘发簪。” 萧宸正颜肃色的训向沈小北,却全然掩不住心中欢喜,继而望向沈君曦的乌瞳都亮莹莹的。 仿佛他在坠落银河后,偷走了那些星辰悄悄装进自己眼睛里了。 世上有多少人千方百计的想与他争,她却对他偏爱如故,他怎能不欢喜。 然而,沈君曦仅看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敛下笑意看书了。 她性子落拓不羁、肆意乖张,但做起事情来极为专注。 … 接近午时。 一群戴着斗笠的书童奉命来了一趟,提醒各院的学子半个时辰后要前往讲堂抽签。 沈君曦当下信心满满,就等着小北给萧宸送来中午的药就能走了。 这时候。 原本应该在讲堂等待学生抽签的蒋公明,以及棠相的到来让她目光滞顿。 她知道蒋公明迟早会找她,但她意外棠相与蒋公明同时来找她。 好不容易为萧宸招揽到的大员,她怕被蒋公明三言两语带跑了! 棠容与蒋公明撑着伞进了院落,透过窗就瞧见沈君曦与萧宸都在屋内。 沈君曦坐在窗前,手上拿着书,萧宸则坐在她身后的桌边写字。 棠容一袭青衫,外罩深青色广袖,笑意儒雅,朝着蒋公明说道, “小侯爷与九殿下两人很是上进好学啊。” 蒋公明拿着书童早间在凉亭内捡到的摘抄录,满是褶皱的苍老脸庞携杂着凝重之色,肃然道, “沈家小子上课的模样你是没瞧见过,这会儿怕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九殿下倒是认真,然而心怀叵测,并非良主。” 书童捡到摘抄录第一时间就交给了蒋公明,毕竟只有他能识得每位学子的字迹。 蒋公明也得了由头来见沈君曦。 至于棠容,皇帝不是主动让他来书院找沈君曦,他便找机会做监考来了。 蒋公明要陪他一同,他也不好拒绝。 此刻听蒋公明将提点的话说的这般直接,棠容随意不拘道, “蒋学公说笑,陛下正值壮年,东宫稳健,谈什么良主不良主的。” “你这话老夫不信,沈家小子刻意绕着弯见你,能没旁的目的?她啊……同她爷爷全然不同。” 说话间,蒋公明已然踏入了正厅。 他声音不小是故意讲给沈君曦的听的。 语气论不上兴师问罪,只是有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意味。 “阿翁怎么来了,有失远迎,学生正在背书准备院试呢。” 沈君曦站起身走向蒋公明,仅当作没听见他的话。 一个马虎眼就过去了。 萧宸从圆桌边站起身,恭谨的垂眸退到一旁。 虽然他已封王,但在万松书院,王侯贵族都需得遵守师生之礼。 “小侯爷的屋子真暖和,难怪宸王也在这里,定是蹭地龙的。” 棠容也不想提合作一事,随意说家常话,面容和蔼极了。 他打量起了沈君曦的房间。 目光在满桌、满塌的试题上划过,随意的捡几张题卷扫视,见都是自己往年出的题目,心下挺舒服。 人人都道沈君曦是断袖,他起初也以为沈君曦与萧宸不正经。 可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看看这满屋子像是雪花似得卷子,萧宸与沈君曦究竟在干什么,还用说吗? 不管品性、背景如何,起码这认真努力的想博得他欣赏的态度,让人心里觉得舒服。 蒋公明没想到萧宸刻苦到这个境地,都有些后悔带棠容过来。 他拿出那本册子丢在桌上,冷肃道, “书童捡到了,为师送过来,顺带看看你。” 自从上次蒋公明与沈君曦吵了一架后,两个就没私下见面了。 沈君曦拿起桌上萧宸新写的那本,笑了笑说道, “这本书是学生向宸王借的,上面摘录了阿翁与周老师这阵子着重讲的课义,昨晚不小心遗失了。 这不,宸王又帮学生默了一本一模一样的,有劳阿翁送一趟了。” 棠容听后面上不显,心中却有些意外,能摘记每日课堂讲义算不得什么。 但能将每日上课重点内容摘录,熟记于心,再默写一遍下来,这是怎样的心性才智? 他甚至还有些不信,拿过两本翻了几页核对,雅致清晰的正楷出自一人之手,分字不差,落得满心感叹。 他从来不知道皇子之中还有这般人才,犹如明珠蒙尘! 棠容不知道萧宸的本事,但是蒋公明知道,也正因为知道才不肯教他。 沈君曦这么说,何尝不是在拭去明珠上的灰尘,让他得以昭显在世人面前。 也许争夺皇位比的不是谁更聪慧博学,但没点本事,凭什么让大能大贤的人愿意追随? “沈君曦,你是会看这些的人?少给为师摆迷魂阵!” 蒋公明不悦斥责一声,白眉紧锁。 沈君曦在棠容面前王婆卖瓜未免太明显了! 也太丢她身份,这么做值得吗!? “阿翁怎能这么看学生,学生真的都背完了!” 沈君曦被呵斥的无奈,但该解释还是要解释的,心知蒋公明误会她了,以为她故意设计在棠相面前显摆萧宸。 可这回真没有,棠容是他自己带来的啊!! “沈君曦,你刻意打压太子,煽动朝臣为防六殿下起势,提议让所有皇子入朝听政,又拿捏着墨氏性命要挟棠相,为的是什么你心知肚明! 老师望你悬崖勒马,适可而止,棠相不会帮你,老夫亦不会看着你误入歧途!” 蒋公明这通火发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屋内所有人一个个心里都似明镜。 这就是蒋公明的目的,拉着棠容来的目的。 沈君曦与蒋公明本是一体,准确的说镇国府门庭与蒋公明在朝中不少门生是为一体。 蒋公明与沈君曦之间出现间隙,意味着门庭内部迸裂。 棠容一向敬重蒋公明,明白蒋公明这是明着开口拦萧宸的路。 他露出一抹和气的笑,甚为圆滑地帮沈君曦解释道, “误会了,蒋学公误会小侯爷了。 小侯爷从未威胁过鄙人,她找机会与鄙人交谈不过是让鄙人愿意出手打压傅氏门庭。 这些年傅氏门庭的党羽几乎侵占了朝廷,其余朝臣都是夹缝中求生存,鄙人亦觉得不易,鄙人与小侯爷所求一致,相辅相成,谈不得要挟。” 沈君曦一手搁在桌面上,意味深长的劝道, “棠相说的是,事实的确如此,老师年纪大了,许多事还是放手吧。” 蒋公明犀利冷酷的眸光扫过一旁萧宸,随之落在沈君曦身上,走到她面前,冷肃说道, “你年纪尚青,急功近利,便是看不上为师这把老骨头不愿意求教,也当去写信问问沈昊山!怎能被眼前诡局蒙蔽双眼!你让为师放手?!放手看你霍乱江山,毁掉你镇国府百年基业吗?!” 蒋公明比沈君曦想象中还要顽固、难缠,难缠极了! 棠容在旁,沈君曦不得不低头隐忍。 她不能起言语冲突,令年迈的蒋公明丢了面子,心中也是一万个不情愿与蒋公明割裂。 棠容彻底明白了,蒋公明为什么要叫上自己来找沈君曦。 这些话不是说给沈君曦听的,是说给他听的! 意思是,沈昊山完全不知道沈君曦的决定。 沈君曦也无权替镇国府做出选择。 蒋公明以决裂之势表态,他棠容敢听沈君曦三言两语就帮萧宸,必然会落得孤立无援的下场。 那便是身家性命不想要了。 如此,棠容便是再看好沈君曦也需要重新考量了。 姜还是老的辣。 一直静默在一旁萧宸看着沈君曦被步步紧逼,终是耐不下的移步走到她身前。 他朝着蒋公明鞠下一礼,嗓音清浅温润, “蒋老师,纵是惊龙凤凰兴盛腾飞于天际,也会有低落沉寂之时,门庭衰之败落,也有风华再起之日。 世间之事起起落落本是寻常,平凡俗人也仅能坦然受之。 然而小侯爷是天之骄子,怎甘心兴盛腾飞在自己手上败落,望老师站在小侯爷的角度,替她着想。” 他无依无靠,在众多有身份、有出身的皇子中,沈君曦选他有最大的可能再续辉煌。 这一点,萧宸知道。 他这番话极其温和,但也极其诛心。 他诛的可不仅仅是蒋公明的心,尚有更多内涵。 “啪”的一记响亮耳光。 “狼子野心,昭昭已现!你这一粒浮尘填不得的海,只会迷了天下人的眼!你还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你姓萧却也姓云!” 云是榕国皇姓。 蒋公明大怒甩手,不给萧宸留半分颜面,指着他继续骂道, “老夫活着一天,就容不得这件事发生,容不得镇国府,容不得北唐毁在你手上!” 他早就与沈君曦说过,若是萧宸上位,天下王侯谁都看不过眼! 首先北唐帝都不会答应,名不正言不顺,犹如谋权篡位! 到时候,沈君曦与乱臣贼子有什么区别? 这一巴掌招呼在萧宸侧脸上,沈君曦的脑海中像是有千军万马呼啸而过,心潮涌起的怒涛撞的她心口都麻了! 忍无可忍,再忍她就要翻脸不认人的打人了!! 她几步走到桌前,拿出镇国军玺,看向开始摇摆不定的棠容,眸光巍然凛冽,沉声道, “爷爷出征前传位本侯并转交镇国军玺!镇国府会选择何人,要走什么路,是兴是亡,爷爷说的不算,老师说的更不算! 唯有本侯,一字一句如军玺盖章,亦可调动三十万沈家大军,扶危定倾,安国定邦!” 见到军玺,棠容一直都没变半分的脸色,陡然大变。 他想到了上个月内室阁沈昊山的信啊! 沈君曦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真狂,真敢啊!! 他知礼的朝着手持军玺的沈君曦鞠下一礼。 他是一品宰相,沈君曦却是超一品镇国侯,手持先帝所赐的镇国军玺。 只要北唐帝一日不下旨废除军玺威能,她手上的军玺与北唐帝玉玺就有的一拼! 蒋公明快被沈君曦气的喘不上气了,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震惊之余更是在心里骂死了沈昊山!! “沈不死这个老糊涂啊,糊涂至极,他怎么敢如此儿戏啊!” 蒋公明捂着疼痛的心口愤怒转身,彻底给沈君曦、沈昊山爷孙两人气炸了。 这回去起码要写上万字的信送到边关痛骂沈昊山! 可是,对已经到了晚年还在战场厮杀,深知自己或许命不久矣的沈昊山来说。 他将一切转交给沈君曦,便是想用一生寒苦征战打下的荣耀,护住他的孙女、孙子平安。 沈君曦会不会冲动,会不会造反,兴许都没那么重要。 正如他在写给沈君曦的信中说那句:宁愿你纨绔些,也不愿你受了欺去。 一封信从头到尾都是担心孙女受欺负。 如果不是隐谷一案,他或许不愿意将她们带进这波云诡谲的京城。 沈昊山老了,也快撑不住频繁出征,他最在意的,是他的宝贝孙女。 沈君曦凝重望着漫天飞雪中蒋公明岣嵝离去的背影。 她是知道爷爷疼她才愿意独自承受这么多,发誓帮爷爷守护门庭,守护百年基业,不然她又何苦在这周旋,受这窝囊气。 这一局,蒋公明被军玺砸的落败而逃。 棠容面不改色地拿起门旁的伞朝着沈君曦尔雅温文道, “外头雪大,鄙人去给蒋学公送伞。” 沈君曦坐到桌边淡淡应下,不打算问棠容怎么想,该想明白他能想明白,想不明白,她暂时没辙。 棠容撑开棕黄的油纸伞,跨过门槛瞧着漫天寒雪,感叹道, “天下分合兴衰,潮起潮落本是不变规律,然,我等来世间一遭,短短几十载,处处顺应天命也着实无趣了些。” 说罢,便撑着伞笑着走了。 萧宸早就从棠容这些年出的题目中摸索他的性子。 棠容看似谦逊实则却有一股自命傲气,叛逆极了。 他的话看似是在劝蒋公明,实际上是在激棠容争斗之心。 逆天改局,是多有意思的事情? 棠容身负绝世才华,岂甘心做凡人,做俗子? 看着自己从一国宰相,不得不落为庶民? 他选择会与镇国府一同再飞冲天,延续权利相位! 棠容走后。 沈君曦坐在桌边倒了杯茶,她拿起茶盏,青瓷茶盏里的澄澈的水波颤颤。 终是咽不下心火的将杯盏摔在萧宸脚边,瓷片顿时四分五裂。 她一抬眸,瑰丽的桃花眼凛寒摄人, “你是蠢还是傻!?刚才有你说话的份?” 萧宸自知没有,但他看不得沈君曦因为他被斥责还无动于衷。 他蹲下身捡碎片,低着头说道, “老师带棠相来有意釜底抽薪,生拆小侯爷的台,我实在沉不住气,你别生我气。” 也不知道是摔一盏杯子不解气,还是见挨了打萧宸蹲地上捡碎片更生气。 沈君曦一挥手将青瓷茶壶,以及另外三盏杯子悉数推到地上。 薄薄的青瓷四处飞溅,茶水泼的一地都是。 萧宸见状放下手中瓷片走了出去,将正厅的一套茶壶和配套的杯盏轻手轻脚的端来搁在桌上。 随后退了几步,低下头。 沈君曦望着桌上的新茶具冷冷的看向他,他红着半边脸,恰好抬头瞄她。 两人对视。 萧宸指了指这套白瓷杯盏,大抵意思是……要是觉得不解气就再砸。 第85章 什么是老谋深算,沈君曦被上课 沈君曦怒极反笑,只是笑意溅不入眼底,戾气不减道, “他一个老头子打你,你就站着给他打!?你是不会躲,还是没脑子?!” 上次皇后打萧宸,她能把皇后弄死! 可是蒋公明,她下不去手,万分憋屈悉数化为发不出的怒火,烧的她胃疼。 “怪萧宸平庸无能,小侯爷在我身后,我不得后退,无能还手。” 他干净的嗓音里夹杂着几分酸涩。 “你哪里是无能,你是迂腐!” 沈君曦将新搁上桌面的茶具又推倒了。 稀里哗啦…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有些好听。 萧宸见她怒气不减,忽有万般温暖充盈心脏,她有些太可爱了。 他压制着内心深处蕴藏的深沉柔情,踩着一地碎瓷走到她跟前,蹲了下来,轻轻问道, “若我不敬师长,反手给蒋公明一巴掌,小侯爷怎么收场?棠相会如何看?” “蒋公明故意激我,故意拆小侯爷的台,我与小侯爷又不傻,怎么能上他的套?此番已定住棠相的心,实则没亏。” 沈君曦横眉瞅了他一眼,心里知道他说的没错,竟是一改孤傲颖慧的性子,犹为幼稚的说道, “好,他不是喜欢正统血脉吗?萧云泽、萧逸、萧睿还有一帮子都是正统,回头我们打他们出气!打的那帮子永远别想出头!全部踩扁了去!气死它!” 萧宸被她的发飙的模样彻底俘获了,再也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小侯爷说的是,我们迟早能将这一巴掌还回来。 这会儿该去抽签了,蒋公明是蒋公明,周学府是周学府,时候快到了,不能耽误您的正事。” 沈君曦望着他皙白的脸庞红肿一片竟还能笑出来,脸色依旧不好看。 萧宸看出她心中所想,温声哄道, “往前没有得到小侯爷青睐,萧宸遭受的屈辱数都数不清,这算不得什么,也不会在意。” 说着,他清灵恬静的眸子眨了眨,故作埋怨地转移话题, “小侯爷刚入学,进讲堂上课那会儿从未正眼看过我,甚至不记得我模样姓名,兴许我早早就该壮起胆子勾搭小侯爷。” 沈君曦记不清萧宸到底怎么“勾搭”她的。 脑袋里蓦然浮现萧宸胸膛以及肩上那一堆吻痕。 那时候她醉的不省人事,忽然又旧事重提,心底再次诞生一股窘迫。 她一直不好意思细问,她那晚详细做了什么。 窘迫一起,她没好气的轻“哼”一声,起身出去了。 见把她情绪转移,萧宸轻笑着松了口气。 他垂下纤密的睫羽,凝视着这一地狼藉,眸底的温柔渐渐被晦暗的阴戾杀意占据。 他从未想动过沈君曦在意的人,但无论是谁,可以欺他,不得欺她。 蒋公明活的糊涂,该下地狱。 *.... 万松书院里上舍讲堂一共有三间,每间有三十人上下。 院试是巡考,采取的抽签规则,以抽签方式决定考场以及考号。 每间考场负责监考的老师不同。 书院院试虽然与科举不能比,但规则却不比科举宽松。 因为能在万松书院上课的皆为世家子弟,有权有势,便是老师也不免会受一些影响。 为了防止徇私舞弊,保密措施严格。 学生在考试前需要在花名册上写下自己的考号、姓名,随后考官会将花名册密封。 试卷上不用写姓名,仅需留下自己的考号。 另外,每一张考卷上有“数序”,在答完考卷后,学生需要将自己考卷上“数序”裁剪下来保留作为考试凭证。 阅卷官批改过试卷后,翰林书院会派侍郎前来根据花名册对照试卷上的考号,记录成绩,放榜。 假如出现试卷被人更换、撞了考号等等问题造成学生的质疑不满。 学生可以拿着从试卷上的裁剪下来的“数序”作为证据,要求书院检查核对自己的试卷。 这么一来,阅卷官不知道自己批改的是谁的试卷。 这些贵族子弟不知道旁人的试卷上“数序”,乱写考号也无用,能减少一部分威胁作弊的事。 “小爷原本担心会考砸,如今却担心抢了你风头。” 本该重在参与、甚至不参与的沈君曦与许多学子一同走在前往考场的路上。 她抽到了“柒号”,与萧宸很是有缘地分到了同一考场。 把家里茶壶都砸完了,沈君曦的气消了不少,萧宸脸上的红也褪去不少。 萧宸浅笑,清音如故, “小侯爷天资聪颖,我败在小侯爷手上是理所应当。” 虽然他看了无数往年院试考题以及科举考题,沈君曦则一点都没看,但她胸有成竹,他难免心虚。 他觉得自己以勤补拙,笨鸟先飞都未必追上她……然而,拿不到榜首便是不如萧逸,他是想争的。 沈君曦却成了他最强劲的对手,最大的拦路虎。 “也不用这么垂头丧气,小爷等会儿放点儿水。” 听她受下自己恭维,还开玩笑说愿意放水… 萧宸颇为放恣,得寸进尺的说道, “小侯爷愿意,我就却之不恭了,不如最后一题,小侯爷空着不写?” 什么叫持宠而娇? 这请求提的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沈君曦忍不住吃惊地看着他。 他披着雪白雍容的狐裘斗篷,神态恬然,眸子干净澄澈,犹清水灌顶,一派真心求她“空着”的模样。 上舍学子共有一百多位,但是学习认真的门庭贵族稀少。 唯有来自外省的一帮学子平日算得努力。 然而,这帮外省学子里正儿八经有天赋与萧宸一争的,每间讲堂内不超过三个。 也就是一共八九个人能算得上对手。 而八九个人里正儿八经能与萧宸一争高低的,沈君曦算是极有力的一位, 最难的三道策问题,只要她要是舍得动她那灵活的脑子,写出来没什么问题。 中等难度的三道音律、吟诗作赋类型的题目,她凭过往看遍山河的阅历就远超过这些没见过世面的门第学生,该是信手拈来。 简单的四道基础题,她今日都倒背如流了。 沈君曦全力发挥,萧宸是真没多少信心比她更出彩。 但她空一题便无缘榜首。 前面可圈可点依旧算是好成绩,她说愿意放水,萧宸是真眼巴巴的求她“放”! 什么都从她手上抢,榜首也要抢!! 沈君曦痞里痞气的“呸”了句,没好气道, “你做梦,咱们各凭本事!谁要让着你!一分都不带让的!” 萧宸丝毫不觉得求她丢人,甚至求她习惯了。 这回也不例外,他眼底露出一抹无辜,故作苦恼叹息道, “小侯爷不让,只能听天由命了。” 沈君曦哪里还搭理他,快步进了考场,找到自己的号码座位坐了下来。 看都不看萧宸坐哪儿了。 等到一卷漫漫绵长的试卷拿到手,沈君曦眉头轻蹙、随之紧锁。 这是谁见她每日上课睡觉,特地给她“放水”出的考题啊! 她的那些“之乎者也”,全部、全部白背了! 针对她、相当针对她! 她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名字:周学府!绝对是周学府! 第一题是辩论。 第二题开始就是策论,这些题目集齐了最难、最变态、最送命! 1、《论语》言性相近,习相远,《中庸》言天命之谓性,《孟子》言性善,其意同否? 2、论中兴之本。 3、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4、致天下之民,聚天下自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义。 5、赋得春雨如膏【春字五言六韵】。 6、赋得雪却输梅一段香【得香字五言八韵】。 ………… 9、君权天授。 10、断袖分桃,岂于礼呼? 第九题沈君曦看到心下就沉了沉,“君权天授”,白话就是“皇帝是天选,天注定”,取《观星》中的一词。 她狐疑周学府难不成通过星象看出什么,但是不好言明,想咨询其余有能观星的学生,亦或者问的就是她! 压轴的最后一题最送命,断袖,合不合理? 考官是不怕死的真敢出! 北唐帝自己就宠爱男宠,你让学生怎么答? 这神考题,全体学子无一都要沦陷,通通得栽死在里面!! 出题官要做一股清流,答题的学生弄不好送命? 沈君曦听着四周学子发出的抽气声,更有目光往她背上扫… 得,她现在也是断袖的名声在外。 虽然心中万般不愿,但沈君曦还是勤勤恳恳提笔开写了。 变态归变态,送命也送命,没什么难度就是了。 最后一题不写也罢。 全了萧宸的意。 她自己就是“断袖”,还能反对断袖吗?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题目只要写了就有分。 哪怕写一段“人可以控制行为,却不能约束感情”之类的敷衍的意思,也算是答了卷。 这不写便无了,真的与魁首无缘。 沈君曦到底是不想写,还是故意“放水”让萧宸,她自己心里怕是都不知道。 沈君曦写完后,考场内还无人交卷。 她看了眼窗外估摸了下时间,外面天色昏暗,她起码写了一个时辰。 下午没睡觉,好困好困了。 她扫了眼四周全都在伏案疾笔书写的学生,满满当当的都是脑袋,也不知道萧宸坐在哪。 “啪”的一声,监考师长的戒尺不轻不重的打在了桌面上。 提醒沈君曦能不能别这么光明正大的东张西望! 旁的学子要是这么望,恐怕就要被丢出去了。 这间讲堂的监考老师沈君曦不认识,她上课少,平日也不爱出门,其余讲堂的老师她不熟,就这么在老师的瞩目下,起身,将自己的卷轴交了上去。 那位监考老者上下打量她一眼,觉得她甚为敷衍,但也没说什么,这些王孙贵族向来如此目中无人。 沈君曦出去的时候,萧宸悄然抬眸看了她一眼。 因为他自己才写到第九题:君权天授。 考试一共两个时辰,人人都觉得时间不够用。 许多学子堪堪写到“五言八韵”作赋。 况且,这张试卷没有基础默写题,策论极多,沈君曦仅用了一个时辰就写完了? 深受打击的萧宸觉得……沈君曦是比这张考卷更为变态的存在。 其实沈君曦写的比萧宸快有秘诀,她杜绝一笔一划写板正清晰的正楷讨批卷老师的欢心。 那样太累了。 她的字龙飞凤舞、潇洒肆意,无所谓考官怎么看。 只要她答的有理,就得给她圈圈! 谁要是不给她圈圈,她就拿着试卷找谁麻烦! 翰林院侍郎在核对时只要看到她的名字,会格外注意检查给她试卷的批判是否公正。 所以,她没必要在不必要的事情上费工夫。 要不然,她怎么可能比萧宸快这么多。 然而,萧宸暂时想不到这些… 只觉得,他的月亮,神乎其神,岂是凡人可与之匹敌的? 按理说考完试要回自己讲堂一趟,但沈君曦是提前交卷,懒得回去。 她回梅苑的路上都困得打哈欠。 凌墨顶着大雪率领着一队神武军在廊道拐角处与她相遇,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凌墨遇到她有不少事要禀告,沈君曦却摆了下手, “有话回去说,这天冷的冻死了。” 梅苑。 西厢的灯火亮着,证明锦灵已经回来了。 沈君曦屋内。 凌墨从怀里掏出两封关外信函,沉声道, “一封是家里转交给小侯爷的密函,一封是兵部截下来的书信,应该是将军给蒋公明的回信。” 沈君曦没接那封回给蒋公明的书信,眸底划过寒意, “这封信你等会儿亲自给蒋公明送去,顺便告诉他,将军战事繁忙,镇国府门庭事务,本侯会自己做主。 往后他不得在给将军的信中提及本侯琐事,否则就寄不出去了。” 凌墨微怔,沈君曦让他亲自去送信,是在敲打蒋公明兵部霍风已为她所用,他在兵部失势了。 更说明往后蒋公明不得再干涉镇国府的事。 他还不知道沈君曦怎么与蒋公明闹僵了,但没有犹豫,应道, “属下遵命。” 沈君曦挥了挥手,凌墨退到门口。 她拆开爷爷寄给来密函,有些期待爷爷在看到蒋公明那些话后会写什么给她。 前阵子她一共给沈昊山寄了三封信。 第一封,随着长佑令去的,为的是帮忙解决战事,浅浅提到颍川王入京一事。 第二封,提醒沈昊山颍川王有变,屯兵超额为实,应当设法夺兵颍川,延迟传书京城。 第三封,是前几天方寄的。 沈昊山之前的密函里仅提了他已收颍川兵,手持长佑令绕道麦城,连打了两场胜仗,话里话外尽是喜意。 拆这封信,沈君曦有些小忐忑了。 “曦儿: 蒋顽固给爷爷寄了封混账信,爷爷看后甚为生气。 往后大小事务你别去问他,他在诸多方面死板,迂腐,这是爷爷从年轻到老,总是与他吵架的原因。 爷爷心里觉得,若是让他行军,当是日日吃败仗。 只是爷爷走千山,涉万水,擐甲执兵,刀剑在手,却没想过,走你想走的这条道。 曦儿想要做天下人难做之事,容天下人不容之人,令爷爷满心惶恐。 然,为自身谋则愚,为天下谋是智。 不论做什么事,若身劳心安,可为,得利还可救世,可为。 取萧宸,榕国或能得安,待南北归一,四海清平,再无战事,也全了爷爷毕生夙愿。 因此必要时那人可用。 爷爷唯担忧一点,曦儿令自己深陷其中,往后如何脱身?还是说,曦儿有意,甘愿涉身此局? 无论如何,曦儿需步步为营,三思而后行。 事已至此,惶恐无用,爷爷望你在筹谋之时,务必时刻谨记掌权自保。 曦儿聪颖,能懂得爷爷道不出的千言万语…… 自爱珍重,万事谨慎。 爷爷行军枯燥,心中疑惑甚多,日夜难眠,望曦儿早日回信,甚期之。” 沈君曦看完了信,脸上总算是露出一抹泛着甜的笑容,开心! 蒋公明觉得沈昊山糊涂,但沈昊山身经百战,为行军鬼才,怎能是糊涂的人? 何况,沈君曦真的与萧宸亲近那也不能断袖啊,他的孙女,爱喜欢谁就喜欢谁! 皇子又不是不行! 两个人根本不在一个思维上,所以沈昊山骂蒋公明混账在情理中。 其余沈昊山不是很担心,唯有提醒沈君曦一定要掌权自保,否则他是不放心的。 沈昊山问沈君曦是会“脱身”还是“有意涉局”,便是问暗自问沈君曦,是不是喜欢萧宸。 当然喜欢不喜欢,为公为私,也不是那么重要,把手中权利掌握住最重要。 拥有权力便是皇帝都要忌惮,何况一个需要她扶持的皇子,这是沈昊山对沈君曦唯一的叮嘱。 沈昊山同样老谋深算,是实打实是溺爱孙女的亲爷爷! 八卦的想尽快要她回信! 沈君曦甚为高兴地要回信的时候,一队神武军跑进院内,急声喊道, “都尉大人,出大事了!” “方才蒋学公以饯行为由给学子赐了酒,可酒里有毒,把李公子,李淼毒死了!!” 沈君曦将信收起来,比凌墨还快起身出去,面色冷沉问道, “宸王可有事?” 侍卫低着头拱手抱拳,还未开口,沈君曦已经不等他说了。 她自昏暗的院中消失,运轻功奔赴向讲堂方向。 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既然已经发生,等他说还不如赶紧过去。 万松书院年末院试后便是春节年假,放榜后书院关闭。 外地学子考完试会早早收拾回家过年,还部分学生过完年就参加春闱科举,不回书院,因此会与老师饯别。 老师在院试后提酒践行习俗是有的,但毒死人是第一次。 沈君曦冲入讲堂的时候,棠容正面色凝重与蒋公明站在一起。 学子们被吓得挤在角落,萧宸站在靠窗墙边双眸恬静地望着她,示意自己安然无虞。 李淼七窍流血的尸身倒在地上,他的尸体距离萧宸的座位很近。 棠容见沈君曦来了,面色沉重的说道, “小侯爷,此番事出,鄙人一直在场,李公子与人敬酒后意外中毒身亡。” 李淼身份不一般,他是内室阁大学士李流云的嫡子。 李流云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平时在书院,李淼算是除了沈君曦、太子之流外的嚣张人物。 沈君曦抬手指向萧宸方向,冰寒目光紧锁棠容的脸。 棠容会意,他斜视一眼蒋公明,抬手点了下自己胸口,朝着沈君曦微微颔首。 他用微表情告诉沈君曦,此事与萧宸有关,连他都被蒋公明利用,被摆了一道! 棠容巡考结束本该要走,蒋公明却留他在这间讲堂喝杯酒。 没一会儿不少学生们陆陆续续回来,蒋公明趁机下发践行酒。 他原本想杀的人应该是萧宸,可方才忽然上来一大票学生主动给萧宸敬酒。 萧宸面不改色,一一接过他们手中酒饮下。 棠容见萧宸喝了不少都没事,原本以为他自己多想了,蒋公明没什么旁的意图。 可意外还是出现了,李淼因为喝了萧宸桌上的酒中毒身亡! 若不是李淼喝了那杯酒,死的是萧宸啊!! 沈君曦目光转向一言不发的蒋公明,字字冰寒道, “老师心狠手辣,真让学生望之生畏!” 她万万没想到,蒋公明欲除萧宸之快到了这种程度。 先别说她想扶持萧宸,便是萧宸从火中将她拉出来这份情义,她于情于理都得尽力保他。 蒋公明此番犹如拔她逆鳞! “老夫已让书童知会宗正院前来清查,李淼是饮下萧宸的酒水身亡,此子害人不浅,对往日欺辱他的李淼有报复之心,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宗正院会查明真相还李学士公道!” 蒋公明以更为犀利的目光回望沈君曦。 两人彻底剑拔弩张,针锋相对。 死的人恰恰是李淼。 其父李流云在内室阁中是皇帝的心腹大臣! 蒋公明除不掉萧宸,但令他摊上这般罪名,死进不了内室阁,活亦难入内室阁! 老谋深算的蒋公明以果厉斩决的手腕,给沈君曦好好地上了一课。 第86章 小狼狗…敢咬她手指 “事情并非这样!我等方才一起给宸王敬酒是因为他早就与我们和好! 分明……是酒水有问题!找倒酒的书童上来……如果去宗正院,我也去!便是老师,也不能平白诬陷人!” 窝在角落抖成筛子的张枫林忽然颤声为萧宸开口。 在场学子中,无人不悚惧后怕,但全都不如张枫林等人恐惧至深,冯玉都快吓尿了! 张枫林与沈君曦、萧宸是一个考场,考完后,书童来传棠相在讲堂等着他们回去,有事宣布。 萧宸考完恰好与他同行,他寻思着刚好可以巴结巴结萧宸,说几句交好的话。 于是,他与萧宸有说有笑回讲堂,自然撞上了冯玉与李淼等人。 大家平日都是一起玩儿的,他便做老好人,开口让他们为过去的事情给萧宸道歉。 萧宸大度的说了句,如烟往事俱忘却,杯酒当释过往怨。 众人一直都担心萧宸报复他们,听后均是松了口气,开心极了! 这么着,拿到酒就给萧宸敬。 萧宸连喝了三杯他们手中的酒,爽快的不计前嫌。 李淼却因为喝了他桌上的酒,被毒死了! 是他怂恿大家与萧宸喝酒道歉,如果萧宸有罪被关进宗正院,他如同帮凶的行为岂能无罪? 唯有酒水本身有问题,大家才都是无辜的! 别说不可能是萧宸故意害李淼,就算萧宸是故意害李淼,今日他都要搏一搏。 张枫林知道一个秘密,他爹连官印、朝服都在秘密为萧宸赶制了! 也就是说,沈君曦、镇国府会扶持萧宸!! 他是庶子,院试考不出名堂,科举更没戏,不搏这次永不出头。 不出意外的,张枫林在说完后,收到了萧宸的目光。 温和如春风的目光。 两人对视,在无形中默契达成一致。 “我等也去宗正院为宸王作证!刚刚我等也给宸王敬酒了,桌上的杯子宸王连碰都没碰,一直在喝我们敬给他酒,他肯定是无辜的啊!” 外省的陈锋、陈荣赫几人见张枫林都开口,慌忙站出来也帮萧宸解释。 他们刚才见张枫林这些京城贵族子弟抢着给萧宸敬酒,便也加入了敬酒队伍里。 此刻,贵族门庭的子弟都挺身而出,他们这些人还受了萧宸帮助的寒门,忍着心头恐慌也要不甘落后的上啊! 蒋公明千算万算没算到全体学生会为萧宸说话。 场面极其不合理,但偏偏又合理。 正如锦灵打听的那样,沈君曦的人缘不差,人格魅力更是斐然出色。 萧宸跟着她属于沾光,他之前挨了不少人欺负,但他同沈君曦在一起后,从未报复过任何人,反而帮助过寒门学子。 在这一局里,最重要的是张枫林。 张枫林这人极为圆滑,在学堂中与京派以及外省派,两党关系都不错。 有张枫林起头,冯玉都称萧宸与他们早就和好了。 应了那句得道者多助。 半个时辰后。 宗正院候审大牢。 还在等着宫中风贵君消息,未被送到寺庙剃度的锦修,见他的好皇兄,上午刚送他进来,下午自己就进来待审,以为皇帝惩治了他。 可高兴坏了啊!! 笑的前仰后合,快上气不接下气了。 然而,当他看清萧宸头戴的发簪,以及身着玄色锦袍,冷艳绝世的沈君曦跟在衙役身后,随着萧宸一同进了牢房。 他笑不出来了。 因为沈君曦是不可能被皇帝问罪关进宗正院的。 周遭墙壁斑驳脱落了许多墙皮,萧宸嗅着空气中潮湿腐烂的味道,望着一地干稻草,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他看向沈君曦尝试劝道, “小侯爷……” “闭嘴。” 沈君曦不耐烦的低斥一句。 她算是明白了,病秧子从她眼皮子底下消失一会儿都保不住! 全然没管旁边的锦修,继续责备道, “病秧子啊病秧子,你是真胆大包天,小爷听棠容说你还挺贪杯,是一杯接着一杯喝冯玉他们递上来的酒!小爷究竟用什么把你胆子养的这么肥!” 萧宸拘谨地站在她跟前,低着脑袋,温声解释, “小侯爷息怒,他们之前都是受太子命令,我亦不想与他们计较过去,如今他们没必要害我,你还是回去,这里脏……” 沈君曦扫了眼四周,心烦意燥的转身冲着衙役斥道, “你等还不给小爷搬椅子来!” 她那双贵气摄人的桃花眼刹那扫来,没有眼力劲儿的衙役被吓的不轻,连忙就跑出去搬。 毕竟,沈君曦到了哪儿都是纨绔的祖宗。 “小侯爷要在这里陪我?” 萧宸心底隐约有些期待,但更不舍得着她留在这样的地方。 蒋公明不是京官,犯事归刑部管理。 蒋公明以及三位伺酒的书童被送去了刑部。 他作为被蒋公明指认的凶手,被送到宗正院。 毒是怎么来的,谁人下的毒,两部衙门都会查,记录在场每个人的口供。 李淼的尸体在刑部,李流云现在也在刑部。 在两衙出初步结论前,他要留在宗正院候审。 沈君曦冷眉横了他一眼,接过懂事衙役恭敬递上来的温茶,寒着脸抿了一小口,不想理他。 “小侯爷,早间他险些掐死我,更折断了我的手,为人心狠手辣,硬生生将我赶走,求小侯爷明察……” 锦修在稍稍犹豫后,朝着好不容易见到的沈君曦展示出被扭曲的手掌关节。 抱着一线希望,百般可怜的开口了。 沈君曦“啪”的将手中茶盏砸了出去! 精准无误的穿过栅栏间隙,狠狠砸在锦修身上! 上好的青花瓷稀碎在地,锋利的瓷片飞溅,在锦修脸上划过一道血痕。 怜香惜玉? 她沈君曦怜个球儿啊! “你们宗正院就这几间候审牢房?” 沈君曦侧身,朝着端茶上来的衙役冰寒问道。 衙役战战兢兢的低头,恭敬抱拳, “另外还有…有死牢、水牢、暗室。” “哦,那你们瞎还是聋?还不给小爷将他丢进死牢!吵死了!” “是是是,小人立刻就去……” 衙役知道等待问审交接的锦修似乎是位没名没分的皇子,但他们哪敢得罪沈君曦这尊大神啊。 见她大动肝火,萧宸竭尽全力的低着头,死死抿着唇,想笑又不敢。 这么下去能憋出内伤。 沈君曦今天被蒋公明摆了两道。 她现在的火气,相当的大。 谁在这个时候惹她,犹如太岁头上动土,活腻歪了。 衙役给沈君曦端过来一张顶好的紫檀木太师椅,牢门有点小,他们费了些功夫才斜着抬进来。 沈君曦风袖一甩,身子微有倾斜的坐到椅上。 懂事的衙役又搬了个茶几进来,为她重新斟了一杯热茶。 宗正院的二把手,黄府丞,从外面走进牢房。 他撩过深蓝色前袍,对沈君曦打恭作揖道, “小侯爷还有什么吩咐尽管提,小职悉数照办,愿为小侯爷效犬马之劳。” 沈君曦抬起冷白的手,淡淡道, “没什么吩咐,你们尽快办事,不得久押本侯的人。” “自然,自然。” 沈君曦手势便是让他们都下去了。 黄府丞会意地朝着衙役们递了个眼神,一帮守在囚牢门前的衙役悉数退了出去。 整个囚室都清净了。 沈君曦冷傲俾睨着恨不得低头低到下巴颏着地的萧宸,素手搭在那与囚牢格格不入的紫檀木茶几上,纤细的指尖轻敲桌面。 她的气场冷酷凛寒,投来目光压迫感强极了。 萧宸的呼吸渐渐忍不住发紧,忐忑害怕的有些……想抱抱她。 过了一会儿,沈君曦敛下眼睫,朝着萧宸伸出手, “过来。” 摇曳的烛火下,那很是女气的手指白若美玉,如青葱纤细,道不尽的优雅清韵。 萧宸上前的一步,老老实实的将手腕交给她。 他现在知道了,沈君曦可能是要给他把脉。 不过她的手法与任何大夫都不一样。 那轻轻搭在他腕口的手指冰凉透骨。 萧宸偷瞄了她一眼,逾越的将她整只手都塞进自己斗篷里,搁在了温暖的腹间,自责道, “小侯爷本该在梅苑歇下现在却又因我受寒遭罪,亦是我无能。” “你无能?小爷觉着你本事大,胆子更肥! 你要是敢说你不知道他是故意以棠相名义引你回去,小爷掐死你信不信??你当你有几条命和他玩儿?” 沈君曦凶着他就要抽手,但是萧宸莫名偏执,死死抓着她的手,还往他里衣塞。 另一只手也被他放肆的拿起来,主动搁在了流动着滚烫热血的润白脖颈上。 “仅有一条,但小侯爷罩着够用。 我没猜到这是蒋公明设的局,心里想着假如蒋老师要亲手在书院杀我,岂不是铁了心要与小侯爷结仇? 鱼死网破对他也没好处,对萧逸也没好处,小侯爷绝非会被他人左右的人,不生我气,好不好?” 萧宸蹲在她跟前,温柔软语的哄着,抬起的眸子莹澈透亮,像极了讨好主人的雪犬。 他太想透过她的眼睛探查出她此刻心中所想。 他不确定沈君曦能信他几分。 因为沈君曦太聪明了,聪明的让人害怕。 但是他不愿意让沈君曦知道他是有备而去。 他不想她对蒋公明怀有半分愧疚,再有半分心软。 他是无辜的,稍有不慎就会死,她才会问心无愧的按照他们之间的默契做下去。 这份默契便是: 他杀人,她收场得利。 谁会喝他那杯酒,取决于他先喝谁敬下的酒,目光看向谁。 所以李淼的死,分毫都不意外。 萧宸的话,引得沈君曦蹙眉。 他说的没错,在众目睽睽下,又有棠容在场,蒋公明简直就是兵行险招的发疯! 聪明人也预料不到疯子会做什么。 “他无非是仗着小爷是顾念大局的人,你若是死了,小爷顶多不插手争储,而不会和他一样发疯杀人。” 沈君曦说着,心中不免再次泛起后怕,掌心微收,指关节捏紧了几分萧宸滚烫的颈侧。 道德绑架是文人最擅玩的把戏,亦最令人作呕。 “小侯爷深明大义与他自然不同,心中该是已有法子应对,便不要再生气了。” 萧宸微笑哄她,感受着她落在自己脖颈的冰凉手掌在微颤收紧,知道她是在疼他,忧他,心底不禁涌起湍急情潮。 他抓着她手腕,令她食指指尖蹭过他薄软的粉色唇珠。 他将她的手指含进嘴里以灼软的舌紧裹着,眼眸蛊惑、纯净又极致色情。 萧宸不知道怎样是男欢女爱,他只是忽然想这么亲,以这种方式表达,他想黏着她。 沈君曦脸色微变,惊得想抽手。 他却捏着她的手腕不松手,以软舌绞住她的指尖。 全然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派活色生香的模样凝视着她! 另一只手也早就被他按住。 萧宸无声的给了沈君曦三个选择。 给他一掌,踹他一脚,或者就任他为所欲为、由他痴缠。 “家主!家主!总算找到你了!” 沈小北平稳的提着食盒直接从门外台阶下来。 沈君曦莫由来的心慌,是真的要踹他了!! 萧宸乖乖松开了,仿若无事的以灵活的粉色的舌尖舔了舔湿了的唇角,亦或者是觉得喉咙干涩,他又舔了下樱粉色唇珠。 这副清灵禁欲的姿容,比勾栏里的兔儿爷还骚气! 沈君曦控制着心脏起伏,宛如炸毛的瞪他。 他非但不避,还一如既往的痴缠柔软的望着她。 “家主~我还带话来了,公子问你考完试没,说准备了莲子、红豆、红枣……还有一样我忘了,总之等你许久了。” 沈君曦忍着失去规律心跳,抬头看向沈小北,下意识问道,“桂圆?” 小北狂点头, “啊,对对对,桂圆!家主放心,这回我口风很紧的,什么都没有提,没有提宸王,没有说任何人!!” 江湖日常拜师六件套,莲子寓意苦心教育,红豆寓意红运高照,红枣,寓意早早高中,桂圆寓意功德圆满……哥哥这是打趣她、逗她!! 他等她教,意思是,拜她为师! “不过家主,枣子、桂圆,这些是干嘛的??” 沈小北将食盒搁在茶几上,端出萧宸的药。 幼态的包子脸上满是疑惑,压根就没察觉到囚牢里的不正常的暧昧气氛。 “小孩子问这么多做什么,你留下保护宸王,寸步不离。” 沈君曦没好气地起身回了一句,这就转身走了。 沈小北眸露疑惑,看向还蹲在地上的萧宸, “宸王喝药啦~放心吧,家主什么事情都能帮你摆平!” “为什么不能提我?” 萧宸站起身,清冷的问道。 沈小北摇了摇头,严肃说道, “不能说,家主说了,以后我要管住自己的嘴,不然就不给我去藏娇楼见箬竹了。” 萧宸端起药碗,换了一个问法,语气随意, “那你做错了什么事?惹家主生气了?” 沈小北脱口而出道, “就是昨天提到宸王心口疼啊!” 话音一落就露出懊恼之色,这不是还是说了吗!! 萧宸若无其事的将药汤悉数咽下。 就听沈小北继续说道, “不过家主是真的很在意玄知公子,这就急赶着去了,以后我更得注意点!不能乱说话!” 萧宸被药汁浸染的唇鲜红妖冶,他唇角浅浅上翘,嗓音温润, “不会,她应该去找棠相他们了,没有走。” 沈小北狐疑的看向自信斐然的萧宸。 这会儿碰巧有衙役进来拿钥匙。 他不信邪的朝着衙役询问道, “唉,兄弟,我家小侯爷离开宗正院没?” 衙役从墙上取下钥匙,低头抱拳道, “小侯爷去见黄大人了,棠相也在,正在议事。” 沈小北震惊地看向“神算子”萧宸。 萧宸神态安谧恬然,丝毫不意外。 沈君曦的确不是断袖,所以玄知公子与她应该是师门、朋友关系。 虽然他不知道桂圆之类是干嘛用的,但寻常宴请她当是不急,定要将事情处理完的。 而且还会回来陪他。 因为她原本是想留下来陪他的。 他才是被她藏在心底的,唯一的,偏爱。 * 宗正院正厅。 同样涉事其中需要记录口供的棠容不紧不慢的吹着盏中茶水,朝着沈君曦温声问道, “小侯爷要鄙人设法保蒋公明?” “当然了,宸王无罪,必须保他,他可是蒋公明啊! 不过是失手杀错了学生,区区一条人命算什么? 内阁中秦、谢两位大学士不可能不替他奔波求情的吧?” 沈君曦坐在棠容对面,语气随意的紧。 这两个名字正是蒋公明当初写给她的,告诉她能用的人。 如今她反而要除了。 “谢学士亦是鄙人左膀右臂,小侯爷要忽然要砍,鄙人有些舍不得。” 棠容眸底闪过无奈,谢学士是蒋公明的学生,对蒋公明推心置腹,但同样也是他手下的能人啊。 沈君曦笑着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看向棠容, “棠相这话说的不对,怎么是晚辈要砍?分明是蒋公明自己想不开意外毒杀李淼,激怒了李流云,以至于引火焚身。” “再者,那些人本身就保不住,此番若不是棠相愿意孤注一掷,该是自身难保。” 沈君曦最擅长借力发力,现在学子们都愿意给萧宸作证。 即便是将杀人之罪推到书童身上,蒋公明也难逃失责。 她需要让那两人好好想办法保蒋公明。 不保的话怎么狠狠激怒李流云呢? 人家儿子平白亡故,得多气多愤怒啊。 不彻底激怒李流云这位帝王心腹,怎么除掉内室阁中蒋公明的眼线,为萧宸扫清未来路上障碍呢? 第87章 问,他们加起来有多少心眼子 棠容听后,儒雅的面容上浮现出几分深沉之色,含蓄叹息道, “时也命也,蒋公明机关算计处心积虑想要除去宸王,小侯爷通观全局反杀回去却也是自损三千。 可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蒋公明主动出手,鄙人又恰好在场,鄙人都会怀疑此事是宸王刻意谋之。” 沈君曦听出棠容话里想为蒋公明缓和的意思。 她对上棠容目光,一双瑰丽桃花眼勾魂摄魄,尤其煽惑人心,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羁的很, “他要杀晚辈选定的人,晚辈不过是戳瞎他眼睛,很过分吗? 这人啊,想要封王拜相,想要成大事,其结果要么大成,要么大败,心肠不狠,何以成器?” 棠容神态安闲的与她对视着。 虽然心里已经知道了,但是还是等她下一句。 沈君曦这便真情实意的笑了下, “所以不论是棠相亦或者宸王都需心狠,犹豫可是会输的。” 棠容了然,她的意思是萧宸是不是刻意不重要,劝他更不得心慈手软。 棠容因此打趣道, “小侯爷年轻俊秀,但实在太老成了,令鄙人都感到心惊。” “非也,棠相应当感到高兴,高兴不是受一位愚者要挟,被迫与圣母莽夫为伍。”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击灭了棠容刚诞生的那份不安。 萧宸若是心慈手软或者是个愣头青,就算本事、才能再大也只能为人臣,爬不上那个位置。 棠容不免赞成的笑了笑, “对了,小侯爷应该还不知道,周大人今早回朝了,早间在中书省巡视,鄙人见了他……” 棠容指了指自己太阳穴,意思是烦得很呐。 “他与苏相交好?” 沈君曦本来还好奇周学府提着傅威虎进宫后续发生了什么,但这两天学习太忙没安排打听。 这会儿也挺意外周学府竟然被留在宫里了。 不过,转念一想,皇帝现在觉得傅太师不好用,棠容不好用,是有点缺人了。 “周大人与谁都不交好,然而有能力,尤其在处理中书省事务上。” 棠容丢了个难题给沈君曦,意思是你把周学府重新弄进朝堂,鄙人这位置又开始摇摇欲坠了。 沈君曦笑意真诚,摆了摆手, “周学府待我不错,晚辈可不得对付他,还是换一位下手。” 棠容眸光亮了几分,他原本也不想对付耿直有能力的周学府,等的就是沈君曦这位聪明人的下文。 沈君曦如棠容所愿的说道, “棠相与苏相这些年都没分出高低胜负,难不成是因为棠相能力不如他?晚辈可不这么觉得,无非是他背后有个门庭能到处在背后使绊子、戳窟窿,如今,他也该到头了。” 棠容的笑意融入了眼睛里,与聪明人聊天,实在是太舒坦了。 他甚至已经开始期待,沈君曦入朝后,枯燥无味的朝堂上会有多么精彩纷呈。 期待沈君曦入朝,而不是期待萧宸。 萧宸当他面喝酒的模样,让他觉得城府骇然,人也冷冰冰。 哪有沈君曦这幅狂恣雅痞的眉眼,好谋善断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打心眼里喜欢。 不是说对萧宸有成见,而是气质上,沈君曦就是极具个性、风度、有够少年张狂,实在人见人爱啊。 因此棠容若有所感的叹了一句, “别说蒋公明、周学府、霍风等人,便是鄙人都忍不住喜欢小侯爷。” “晚辈将军玺拿出手,便知道会在棠相面前露馅。” 沈君曦站起身,语气爽朗。 拿出军玺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之前假传战报的事,得在他面前败露了,而能让她假传成功,且无后顾之忧的唯有管着各地官驿信件的兵部霍风。 因此棠容可以直接判断,霍风与她是表面干架,实际上“如胶似漆”,比其余人关系都好。 “那范晓……” 棠容故意欲言又止的摸底沈君曦。 沈昊山到底藏了多少人,天子不知道,他们这些官员更不知道。 沈君曦故作不悦,转身摆摆手, “这可不兴吹。” “商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从刑部回来,这里有劳棠相了,晚辈还有旁的事,先走一步。” 说着便走了出去。 沈君曦模棱两可的模样,到底是为自己虚张声势,还是她真与掌管十万禁军的范晓有什么,棠容心底狐疑的拿不定。 但他想想也觉得不可能。 范晓要真是镇国府的人。 沈君曦还需绕什么弯子,外有沈家军,内有京城禁军、兵部全境调兵权,逼宫都不要一炷香时间。 等天下王侯反应过来的时候,帝王宝座都捂热乎了。 只是,棠容会叛逆的觉得,凭什么天下要姓萧呢? 他巡考时去了沈君曦所在的考场,意外竟然有人交卷了。 一个时辰答完考题,他监考多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实在忍不住好奇的拿起来看,完全没想到是沈君曦的答卷! 而沈君曦除了最后一题空着,其余解答让他为之惊艳,那笔走龙蛇,字字矫若游龙,何以不可治国? *…… 沈君曦离开宗正院时,天早就黑了。 因为下着大雪,往日即便深夜都繁闹的临安街都冷冷清清。 她身后似乎跟了两个小尾巴,时不时会盯着她看,鬼鬼祟祟的很有意思。 她心里觉得要么就是皇帝的人,要么就是颍川王的人,大概率是颍川王。 毒人一事阎烈那边还没有头绪,她猜想难有头绪。 监察京城进出人员,并且定期挨家挨户调查的职责部门是户部。 户部要是有本事,当初也不能当长青等榕国人进出京城自由。 据说入住京中客栈都不需要出示户籍来历,多数客栈都给上面交钱打点,无需定期汇报来往人员。 从侧面看出,京城看似繁华,实际上也很是腐败,漏洞甚多。 这巍峨的城墙护不住内里的百姓,皇城中的人都在斗,有几个人是在尽忠职守的为民办事,为百姓谋福祉。 阎烈的刑部仅能有案查案,在没有大案发生的情况下,难以去主动出击,查到什么有用信息。 难啊。 沈君曦途径没有客人的馄饨摊,买了些生馄饨带走。 老伯还给她用瓷壶配好了调料。 她也想学萧宸买生馄饨出去煮给哥哥吃,书院出了这么些事,耽误这么晚,哥哥也该等她很久了。 …… 临近子时,宗正院审讯室。 阎烈、商龙谏竟是带着披着斗篷的蒋公明来了。 小北板着包子脸,抱着怀中剑,警惕的望着他们。 萧宸坐在檀木椅上,神色自若的端着温茶。 这太师椅实际上是沈君曦特地为他搬的,是体面、是底气。 沈君曦从来不是真弄权的纨绔,她每个行为都有她的目的。 萧宸说囚牢脏,让她走,她便命人搬椅子进来。 因为她知道商龙谏与阎烈会来这里暗审萧宸,她的人,没有落魄地站在枯草堆里被人审的道理。 萧宸心里明白,不会丢她的脸。 “本官审案,无关人等下去。” 阎烈板着脸开口,但小北却不吃他的官话。 他站在萧宸身旁,抬起下巴,固执回道, “我家家主命我留下来保护宸王,需寸步不离!我不走!” “本官按照规章执法审问,岂容你等无知小儿旁听!出去!” 阎烈隐怒呵斥,沈小北却不情不愿的嘟囔道, “论公论官衔,我家家主比你官衔大,我是当然是听她的! 不过大人身为刑部尚书,随便用个由头就能将我抓走~抓就抓咯~只要不怕我家家主找你麻烦就行。” 小北没有威胁的意思,简单耿直的诉说了事实。 阎烈是可以随便抓他,但他奉命沈君曦,抓了就走着瞧呗。 萧宸脸上浮现一抹浅柔的笑意,清音温润的开口, “本王按照流程接受宗正院的审问,可却并非受害者、害人者,该是无需与任何人对峙公堂,蒋老师在此旁听亦是于理不合。” 蒋公明指着牢房内的萧宸,薄怒道, “伶牙俐齿的逆贼,你以为区区几位学生帮你说话,你就能洗脱嫌疑? 哼,书院书童已认下一切,下毒之事都是受你指使!老夫劝你还是认下罪来,沈家小子愿意保你,也许能保得住。” 萧宸放下茶盏,风恬浪静的眸子里凝出几分摄人的寒意,语气跟着冷了下来, “老师为了陷害本王,竟不惜泼脏小侯爷羽毛,令本王感到恶寒。” 商龙谏与阎烈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书童还没说呢,蒋公明是在讹萧宸。 他们两人夹在沈君曦与蒋公明之间极其难做。 因为他们两人都是受沈昊山与蒋公明提拔上位的,如今门庭内部割裂,难啊! 然而,沈君曦没发话前,他们只能先听着,走一步看一步。 “你恶寒?你狼子野心的利用沈家小子,明知道酒水有毒假意引诱让李淼饮下,你口蜜腹剑,实乃彻头彻尾的小人!” 蒋公明抬手着萧宸,脸色极其冷沉。 他现在还能没意识到萧宸是故意引学子都给他敬酒的吗? 明明是涉局杀他,却被狠摆了一道,他同样气得很。 “老师想杀的人仅是本王,本王已经知道了。 但老师未达目的不择手段,明知道酒水有毒,还亲眼看着李淼喝下,不加以阻拦,何必在两位大人面前装糊涂? 在朝堂上心狠是逼不得已,但是在书院,小侯爷都需恭恭敬敬对待每一位师长,为师犹父,你为自己目的,眼睁睁看着李淼饮下毒酒却不作声,一心仅为自私筹谋,可配那些学子叫你一声老师,可配为人师长?” 萧宸站起身,负手盯着蒋公明略显浑浊眼睛。 一字一句犹如利刃狠狠插入蒋公明的心里,旋在心口挖。 “李淼便是千万不好,再顽劣,也是您教了几年的学生,您怎么忍心的呢?” 萧宸冰清水冷转身看向阎烈,游刃有余的继续问道, “天理昭彰,善恶报应本应分明,本王在书院未曾伤过一人,惹过一事,老师却为了害本王,草菅人命。 若本王有罪,堂堂刑部与外面那些卖官贩爵、贵戚权门的所做所为,又有什么区别。” 阎烈原本厌恶极了萧宸,但他怎能不知道这件事是蒋公明想害萧宸失手了? 他严肃的锁眉看他,没有开口,因为萧宸的话实在诛心,没法开口。 “阎大人半辈子,克己奉公,执掌刑部只为洗涤人间冤屈之事、不平之事。 商大人铁面无私,不畏豪门贵胄权势,敢在天下人面前还平民公道,如今都要为“人情”二字,与老师同流合污。” “本王觉着,来日史书上若是记下本王做过此事,便是两位大人做事秽浊了,不配名留青史,受后代官员敬仰。” 萧宸已经封王,有资格载入史书,他一番话,字字玑珠的砸在两人心里! 萧宸要的是书童不会诬陷他,令此事与他毫无关系,让李流云对付蒋公明一个人。 至于后面要不要保蒋公明,想利用此事除去什么人,那是沈君曦的事,他要做的仅有“撇清”二字。 想来阎烈、商龙谏与蒋公明虽是严师益友的关系,但他们为官还算正直,总不能不要脸。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没搬出沈君曦。 他不会搬出沈君曦让两人觉得是迫于镇国府不得不放过他。 他爱惜沈君曦的羽毛,比任何人都爱惜。 一旁的沈小北早间不太清楚的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会儿可算是听懂了,见三个人都像是哑了似的,不禁吐槽道, “师父竟然杀自己的学生?我家将军同样为沈家军武师,但在战场上,就算深陷敌营,万般凶险都不会放弃任何一支沦陷的队伍!你全无信义可言!” 蒋公明眸光一转,疾言厉色的骂道, “你家家主便是受你这样的蠢货影响才会要扶持这孽障! 沈不死一生赤胆忠心,为北唐披肝沥血成一世威名! 你家家主却被他蛊惑,彻底迷了眼,如果真的一意孤行便会沦为史上谋权篡位的逆贼!你小子可知道其中厉害!” 商龙谏与阎烈脸色凝重,不论李淼一事,谈夺嫡,九皇子萧宸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下下之选。 他一无所有就算了,还流着一半榕国血脉,天下王侯谁能服气? 沈君曦这么剑走偏锋,同样也让他们惴惴不安。 沈小北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先是震惊地望着萧宸,又眨巴着眼睛看了看阎烈等人,竟是格外激动道, “史书还不是皇帝让怎么写就怎么写!宸王好啊,他与我镇国府是一家人,他做皇帝天下都归咱们小侯爷管! 谁不跟着沾光! 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少弟兄出不得头,连守城将都当不得! 打不得地痞无赖,剿不得各地悍匪,我们姓沈的犯了什么罪?又不是打不过别人,凭什么人家能当官,我们不行!要我看,宸王好的很!” 少年莽撞的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令三人面色惊骇大变! 商龙谏恨不得冲进牢房里将他的嘴堵住! 阎烈已然禁不住后怕的转身看,还好门口没有站衙役! 唯有萧宸浅粉色的唇角微微上翘,沈小北耿直地深得他心。 也唯有心思最纯净的人,才能实实在感受到萧宸与沈君曦之间的情感,一家人的情感。 在沈小北眼里,萧宸平日为沈君曦做饭、打水、洗衣做下人的事,但没有小人巴结的感觉。 每个细节都是真挚温暖的关心,就是一家人住在一起互相照顾着。 沈君曦待他就像是待弟弟一般,根本不拿他当下人,要不然他能随意开口让沈君曦给他做簪子吗? 这些情感都是沈小北平日感受到的,他自然喜欢萧宸,希望萧宸好,谁不喜欢自己家人啊!! “将军一生戎马磊落坦荡,所行义薄云天之事数之不清,当年他孤身杀进敌营救出父皇,将父皇护送回京,其中大义,天下各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论哪国的史书都抹不掉将军威名。 本王与小侯爷、镇国府依旧是一体,小侯爷防危虑远,怎会有错。” 萧宸看似是提沈昊山当年之勇,说的却是萧辙那时身后也没背景,靠镇国府扶了一把。 萧辙念旧,延续镇国府辉煌,要不是沈昊山不肯发兵榕国,哪里有傅氏门庭蹦跶的份儿? 同样是忌惮,皇帝忌惮蒋公明将他丢了,甚至想杀。 人的情感是复杂的,皇帝便是再忌惮沈家也顾念着沈君曦,不一样的。 “你父皇是正统,他回京连傅文都等不及的嫁女给他,你杂种一条拿什么与之相提并论!” 年迈的蒋公明已经气得失态了,骂的也不入流,阎烈与商龙谏尴尬的对视,连忙去拉他的胳膊,劝让他冷静。 没想到萧宸不仅没有生气,还轻轻的笑了。 他抚摸腕间佛珠,将浓稠的爱意悉数藏在梵清莹澈的眸底下,冷淡说道, “拿帝王多疑,傅氏敢压镇国府一头,本王却绝不会允许类似的事发生,与之并论。” 第88章 忐忑,她仅为筹谋 商龙谏见局势混乱,清咳一声说道, “蒋公,你莫要让我等太难做,此事宸王人证足有三十六人,棠相都在其中。 假设宸王真串通您手上的书童下毒李淼,您也难逃嫌隙,伤的依旧是咱们自己人啊。” 阎烈跟着好声好气的劝说道, “蒋公息怒,小侯爷定会保九殿下,若是因此背上流言蜚语,遭受李流云报复,关外老将军定是生气的。” 萧宸没拿沈君曦出来解决问题,但是这两人却开始拿沈君曦为借口表示自己想“公事公办”。 当下有学子为萧宸作证,他连杯子都没碰,便不可能是自己下毒给李淼。 强行利用书童嫁祸,先别谈合理不合理,能不能取到物证,就他们再这么办都是要与沈君曦为敌。 沈昊山义薄云天,“义”是沈家的响当当的招牌,蒋公明与沈君曦之间如何取舍,明白人都明白了。 所以这件事的处理权,会彻底落到沈君曦手上。 “你等愚昧!皇帝最恨宸妃,最恨榕国,恨极了他……他是要谋权篡位……怎能误入歧途!此子必须死啊……” “他只要死了,百般事了…再无…你们必须除了他!” 蒋公明被萧宸气得急火攻心,一口一个反贼地骂萧宸,劝说商龙谏两人对萧宸下手。 沈小北皱眉站在牢房里,以剑鞘指向蒋公明,包子脸上满是冷酷道, “你个老顽固,你以为我是以什么身份站在宸王身边?” “我沈北是将军亲手安排给家主的贴身心腹,被将军赋予在任何时候都能为家主拔剑的资格,可以对任何人拔剑,我在这,谁都不能动宸王,谁敢动,我就能杀谁!谁都不例外!” 沈小北可不是无名之辈,他被沈昊山从家里选拔出来,自有他的荣耀。 而他口中的“任何人”就是“任何人”。 东、南、西、北四人是作为死士培养存在。 商龙谏和阎烈都无语了,一派看愣头青的模样看沈小北。 谁还想不开的杀萧宸啊,连拖带拉的将蒋公明拽走。 萧宸有些意外的看向小北,小北递给他一个“我威风吧”的眼神。 萧宸眸光温润,点点头。 沈君曦早就想单独会见棠容,但不放心将他一人留下。 因此是特地等小北来。 凌墨空闲着都没资格,因为凌墨无权对旁人拔剑相向,但是小北有,有的不仅仅是勇气,更有“权利”拔剑。 世上唯有她,算无遗漏的罩着他。 萧宸看向一直都未锁过的牢门,朝着小北说道, “审问也审问过了,我们应该可以走了,一会儿没见你家主,忽然想她了。” 沈小北提起桌上食盒,气呼呼的说道, “好,我也要见家主,给她好好说说那糟老头子有多恶毒!” *........ 萧宸与沈小北光明正大走出宗正院无人敢拦,两人在子时回到藏娇楼,秦箬竹打着哈欠为他们开了门。 近日藏娇楼不歇业,往日华丽亮堂的大厅昏暗一片。 沈小北见到秦箬竹就问沈君曦在哪,然而秦箬竹却说沈君曦至今没从后院回屋。 “家主有事在忙,那我去睡了,宸王你随便找间屋子歇下,好生休息。” 沈小北挺高兴,因为家主与宸王都在藏娇楼,意味着今夜他可以睡个完整的好觉! 藏娇楼内外都是暗卫,别提多安全了! “嗯,本王去小侯爷屋里等着。” 萧宸说着便走上了阶梯,步伐清雅,神态怡然。 秦箬竹以及打开房门朝楼下看的玉如意都没说什么。 大家都是有眼力劲的,主子没说不行…… 萧宸便是睡沈君曦的屋子也是理所当然。 毕竟又不是没睡过,他来了仅睡那间屋子。 恐怕只有沈君曦自己不知道…… 在这些下人眼里,萧宸在她面前,“红”到了同床共寝的地步。 刺骨的寒风在怒吼着,恣意妄为落下满地白雪。 此时,沈君曦盘坐塌上,忍着疲倦困顿,兢兢业业的教哥哥聚内气。 沈君霆需要以沈君曦传给他的内气为引,引着这股内息疏通经脉穴位。 他按照沈君曦的办法去蒙线路。 每次最多行进到四分之一处就开始错了,错了那股内气就会瞬间化为虚无。 然而,他每蒙一次,沈君曦就要注一次内气给他。 这么着,他蒙了一百多次,失败了一百多次,一次没有成功,也没探到沈君曦的底,她内力到底多深厚?! “阿曦难道已有一甲子功力?” 一甲子是六十年功力,沈君曦禁得住这么消耗,还未见枯竭,沈君霆对自己失望之余便是震惊。 沈君曦对哥哥可没有教萧宸时候的不耐烦,她揉揉困到眼眶泛红,不由自主冒出泪光的眼睛, “原本快双甲子大圆满,但自从来了京城没时间练武了,倒是内力太强导致时常不小心拍坏了东西……” 沈君霆知道了何为变态,就算长老们传功给她,也是需要她自己稳固的。 长老们不可能一口气将自己功力传给她,她要是能稳固住两个甲子的内力,江湖上论内功无人是她对手。 多年来隐谷历代的掌门无一不是内家高手,招术难论天下第一,但内功均能名列江湖前列。 “继续,非得成功一次才能记住。” 又试了十多次后,沈君曦绝望的倒下,在床上滚了一圈,狠捏了一把自己大腿,强撑着爬起来。 她不信邪,不服输,她哥哥天资聪颖还能学不会了? 难道她不是正常人,是天才? “阿曦,我好像听见鸡鸣了,今日先到在这里吧,我快困糊涂了。” 沈君霆身体还没恢复好,容易疲倦,这么熬夜,也不是事儿。 “那等我睡醒了继续,哥哥聪慧,非比常人一定能找对路子!” 沈君曦说着便起身,只是视线骤然模糊,脑子泛起一阵强烈的眩晕,刚坐起来又跌坐回床上。 她平时不用运功,深厚的内力会压着些“塑骨化形”的毒素。 这会儿内力见空,身子竟一下虚的提不起力,一股寒潮由小腹涌上来肆掠渗入五脏六腑,蓦然透骨冰寒。 “怎么了?” 她猛地坐下,沈君霆虽然看不见但还是被惊了下。 “方才踩到橘子皮脚滑了,怪我,忘了哥哥瞧不见,还乱往地上丢东西,得亏自己踩着了,要是哥哥就得摔着了。” 沈君曦望着桌面上的橘子皮,寻得借口敷衍。 这药是她自己研制的,她当时对哥哥宣称,这是行走江湖必备良药。 天雪曾经觉得好玩用过两次改变自身声音、体态,但那时候服得少没什么副作用,及时停下毒素就不会累积。 唯有像她这么大剂量的长期服用才会有致毒性。 事已至此,她必然不能说。 沈君霆听后露出一抹笑,打趣她道, “你小心些,内力高也不耽误摔得鼻青脸肿,可怜兮兮。” 沈君曦撑着床面站起身,思考着怎么走出去才能掩饰脚步虚浮。 不然凭哥哥耳力一下就听出来了,他现在会把脉,她忽然毒发了,体温和死人似的,被碰了就得露馅。 “才不会,我有内力何须走路!” 说着,丹田硬着提起一口气,纵身飞了出去,她惊鸿一跃,借力踩下了高耸的院墙,攀上高楼上的窗扉,推开雕花窗户,直接翻回自己房间。 门外吹进来刺骨寒风从沈君霆面上擦过,令他不禁感叹, “消耗那么些内气还能正常运轻功,阿曦果真天才。” 可是阿曦为什么不帮他关门,走的太匆忙。 *... 沈君曦推开窗户,翻进屋子时尴尬又意外的与萧宸打了个照面。 她有门不走,爬窗的行为,属实是反常。 除了行为反常,脸色苍白,唇无血色,桃花眼疲惫泛红的模样更反常。 “你怎么在这?” “小侯爷这是怎么了?” 两人同时惊讶发问。 沈君曦却等不及与他废话,横眉急声道, “要你管,小爷有重要的事,你出去!” 她回到自己床上,放下锦纱帷幔,十万火急地拿过床角银针,扯下肩头衣裳,先往心脉周边下了一针,阻止毒素继续侵入心脉。 但她的手冻僵了,不受控制的发抖,这一针险些下歪,以至于不敢继续下针。 沈君曦指尖发颤的拔出细长银针,封了几处重要的穴道,钻进了感觉不到暖意的被窝。 这些日子累积的余毒并不致命,她只要睡一觉等身体恢复了,就会熬过去。 可是毒素由内而外的在蔓延,身上皮肤都好似被冻裂开了,以至于喉咙像是被寒刃切割,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疼得厉害。 屋内萧宸似乎反对她休息。 不仅没听话出去,还极其过分的掀起绸帐,询问道, “小侯爷用了银针,怎么没收起来,丢在床上万一扎着了怎么办?” 萧宸原本就怀疑沈君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 这会儿见她躲在被子里,还将堪比手指长的锋利银针就大意丢在被面上,疑心更重了。 沈君曦疼的没精力搭理他,缩在被子里,闷哑的凶道, “你烦不烦?小爷要睡觉,你滚蛋!听不懂人话了是不是?!” “小侯爷有事不愿意告诉我,我便去找玄知公子询问,他是大夫。” 萧宸的性子本就偏执,沈君曦的反常令他忧心。 但他这句话激怒了沈君曦。 “你敢!小爷掐死你!” 仅是一瞬,沈君曦就掀开锦被重重掐住了他的脖颈。 猩红的桃花眼里充斥着冷森杀意,摄人骇然。 她冷面寒铁,近乎暴戾的姿态令萧宸恬静脸庞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畏惧”。 当然是装的,他怎么会害怕她呢。 只是她外裳里衣松松垮垮,露出半面肩膀。 他是第一次见到她那未见过光的肩上肌肤。 轮廓清瘦,纤细、雪白、娇嫩、晶莹,艳丽的诱捕灵魂,半分挪不开眼。 萧宸装的实在是太像了,清灵乌黑的瞳仁都微微惊恐发颤着,成功让沈君曦悻悻的松开他脖颈。 他惊魂未定的蹲下床边,嗓音好似春风微掠湖面,极轻极轻的哄她道, “你别生气,我是见你脸色差所以心急,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生病了?比如像是容易体寒的病症?我现在去帮你拿汤婆子来暖,好不好?” “你去拿。” 沈君曦虚弱无力的躺回被窝。 她一直都很好哄,只要他听话。 见萧宸出去,门关上了,她紧绷的心弦刹那怔松,彻底昏睡过去。 萧宸不仅灌了汤婆子,还在为他熬药的小厨房里找到了用赤炎参泡的酒。 沈君曦刚才掐他脖颈的手,凉的骇人。 他枯坐着等她一夜,落得满心不安,以为见到她便能好,却又在见到她时却心惊肉跳,更加不安。 萧宸拿着东西上楼,见她纤小冷白的手落在了塌边,下意识的拿起来想塞回被子里,然而实在是太冰了。 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小侯爷?” 他万分惊悸的出声,恐惧的拨开她的缱绻在脸侧的墨色发丝,终于在鼻下探到了呼吸,心脏才算是归位了一半。 她像是处于冰天雪窖里的人,浑身渗着透骨的寒。 萧宸快速将汤婆子塞进她怀里,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温热的脖颈,忍着心头恐慌,尝试哄道, “要不要喝些酒,暖暖身子?记得你上次喝了这酒,暖了好几日。” 他的嗓音渐渐开始发颤,沈君曦很少会睡这么沉。 她病了,他该去找大夫,然而玄知公子就是大夫,她却发怒的不给找。 证明她不想任何人知道她的隐疾。 他全然没有头绪,更不知道缘由。 他想保护她,不管是她,还是她想藏的隐疾。 他饮下手中黄酒,没有犹豫的对上她柔软的唇喂给她,但是她不乖,冻得不肯松开牙关。 即便他捏着她的下颚,用舌去撬都撬不开,一着急自己咽了下去。 赤炎参对他起效极快,不用数到三,他的胃痛如同火灼刀搅。 “求你,我无能,我不懂医术,我想不到办法,我不知道能不能找大夫,找了你会不会生气…” 萧宸将酒放下,爬上床将她紧抱在怀里,怕自己的体温暖不上她,脱了外裳,觉得暖和了些又拿过酒,偏执的往她嘴里灌。 这一回,紧锁的牙关开了,但是她还不肯咽,悉数往外冒。 酒水过喉辣辣的,她不肯乖乖咽下去。 萧宸自知自己不能多喝这酒,两人不得不在唇齿间争锋。 他摁着她的后脑,紧抵着她的唇,不容她躲,不容她抗拒,要么咽下去,要么就含着。 僵持的时间没有太久,沈君曦很快就认输了。 温酒过喉,她开始小口小口的下咽。 萧宸这才反应过来,她喜欢喝温酒? 这么着,他忧心如焚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喂她。 一壶酒喂了小半个时辰。 从始至终,萧宸没有半分旖旎的心思,直到沈君曦煽诱人心的睫毛微微抖动,双颊泛红,舌尖犹如游鱼般挑过他的舌…… 他才堪堪意识到。 他正抱着她的细腰,肆意横行吻她。 情欲在脑袋里赫然炸开,欲令智昏。 他蓦然收紧拥着她腰的手臂,呼吸喘急的舔吻她的唇,发狠的从她嘴里掠夺那些会令他痛到肝肠寸断的津液。 不够,怎么都不够。 他不必掩饰深藏的贪婪以及晦暗的欲望,眼睛里仅有她晶莹矜贵的肌肤。 他绵软湿润的唇沿着她的唇角下滑,依赖的蹭着她的颈窝,温情脉脉的蹭着她雪白细腻的脖颈,忍不住开始小口小口的柔缓舔吻。 他以滚烫湿漉舌舔过她冰凉的喉间,但没有感受到少年应该有的喉结,纤长的手指揉捏着她的温腻如玉的肩头,直至触碰到紧致的裹胸一角。 他忍不住战栗颤抖的吻向她的肩头,深深陷入她的颈窝,诳惑心神冷香一股脑的涌入灵魂,令他彻底为之癫狂。 亲吻她肌肤触感,美妙到深邃,瘙痒的情欲变得刻骨铭心,铺天盖地的温柔浸透了血液。 放在之前,他不敢,但她的衣裳本就松散。 他可以偷偷亲的,便是下地狱也是要亲的。 沈君曦的隐疾,他大概已经知道,很多事似乎都能解释得通了。 蓦然间,他看到怀里的她皱眉了,像是不喜欢他的温柔的亲吻与浪荡的触碰。 他吓得抬起头,伸手去抚平她的眉。 “求你…喜欢我,喜欢我……” 萧宸着急又虔诚的拿起她的手,又忍不住去亲吻那漂亮的指尖。 从唇缝里发出的沙哑的恳求传不进沈君曦的耳朵里,更抵达不了她的心里。 没有回应。 从患得患失到惊恐不安,萧宸伏在她颈窝,忐忑喘急的亲吻着她的颈侧, 双肩却不安的在颤抖,伏在她耳畔,暗哑恳求着,一遍遍说, “求你喜欢我…你别不要我…我听话………” “我听你的话…唯有我最听你话…” “你喜欢我,我们夺嫡,夺江山,去江南,你爱江湖就回你的家,我听话…做什么都可以……” …… 他已经将自己的体温悉数给她,更恨不得把心挖出来贡奉在她面前。 萧宸胆惊心颤,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恐慌,灵魂深处的暗涌像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因为他明白了、也怕了。 他怕沈君曦要的不是权利,她不会继承镇国侯位。 怕沈君曦对他好仅为筹谋,为镇国府门庭。 她没有对他动情,不告诉他真相,藏着诸多秘密。 这意味着不信任,很有可能,走完这条路,她会不要他。 她可能会抛弃他……在达成目地后,令他必须依赖镇国府后,将他丢掉。 第89章 论,如何逼疯一条忠犬 他埋在她的颈窝大口喘息着,企图平息心底的不安惶恐。 逐渐按捺下飞蛾扑火的失控,回忆起与她相识的一幕幕。 他明白她为什么要为救柳明庭给皇帝下跪。 明白柳明庭抓着她什么把柄,笃定她会救他。 柳明庭给她的那封信是真的。 柳明庭喜欢她,但不是断袖,男女之情的喜欢。 沈君曦很独特,她玩弄权术于股掌之间,却不会被权利束缚。 她见过高山河流,是翱翔在天地间自由的鸿鸟。 他没有半分能力抓住她。 而她原本想扶持的根本不是他,甚至不喜欢他有野心。 她想让他去江南,想让他远离京城,远离她。 她早前与太子交好,早早地考察太子,然太子萧云泽愚不可及。 之后,她又开始注意萧逸,可是萧逸太心急。 见她与那时候的自己走近就沉不住气,妄想拿着蒋公明压她。 要不是颍川王与皇帝相逼,她等不及要护着镇国府门庭,夺嫡一事其实轮不到他。 她不是断袖,对他没兴趣,但她要继承镇国侯位,他可以想方设法的慢慢渗透她。 可她是女子,天下无双的女子。 这世上,除了情感,旁的都难以束缚住她了。 他又想到,如果是这样,那后院的人,对她而言,是怎样的存在?足以令她掐死自己存在? “咳……水……” 沈君曦起初是冻晕了过去。 现在是被酒灌醉了,体内外浑身燥热的厉害,还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她身上,压的她喘不过气,快窒息了。 她烦躁的蹙着修长的眉,好似下一秒就会睁开那双冷艳摄魂的眼睛,让他滚出去。 萧宸松开她的腰,立刻去倒水,但是将杯沿搁在她唇边时,她又不开口。 他想故技重施喂给她。 但最后,仅是贪恋的蹭了蹭她的发丝,便以沿口的温水浸过她的唇,等着她自己反应过来。 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喂给她。 饮下了止渴的水,沈君曦有一瞬睁眼。 瞧见萧宸上半身不像样的光赤着,腕间白玉菩提佛珠透着晃眼的光。 这就重重捏了把他侧腰,重新闭上了眼睛,不太清醒的骂了句, “你就和兔儿爷似得骚气……” 她醉的难受混沌,但知道有萧宸在身边,环境安全可以继续昏睡。 沈君曦睁眼的刹那,萧宸浑身血液都凝固停滞,腹内并未消失的灼痛令大颗的湿汗顺着他的脸颊,自清冷的下颚线滑落。 满背热汗化为失措的冷汗。 他担忧她误会什么。 然而,在听清她的话后,傻傻怔愣住。 她似乎没事了,现在的情况是醉酒? 但凡清醒都不会捏他的腰上软肉。 萧宸哪里知道那暖身的酒浓度不低,饮上三五杯暖身还好,他却整整给她喂了一大壶。 沈君曦酒量有,但没那么绝顶,半斤没问题。 可一斤烈酒下肚,完全顶不住。 何况又虚着,她因为夜夜梦魇的缘故,只要酒劲儿上来就会分不清做梦和现实。 过了好一会儿,萧宸忽然想起,她说他不行,应该是骗他的。 她甚至吹嘘自己玩过兔儿爷,全都是在虚张声势。 “我是兔儿爷,小侯爷肯要吗?试试要我好不好?” 他唇红的惊人,充斥着迤逦的魅惑,俯下身在她耳边卑微蛊惑着询问。 “滚。” 沈君曦内热外冷,赤焰参与长期服用寒魄草两股药性在身体里撞冲,又不得内力压制,脑袋都快割裂了。 隐约听见萧宸在这时候说骚话,翻了个身蹙眉骂了过去。 被她骂了,他好似甘之若饴般轻笑。 涌出晶莹的眸底泛起万般柔情,温情款款从后拥抱她。 他辗转痴缠的蹭着她的发丝,与她十指相扣,含在眼眶里的泪在烛光下呈现出惊心动魄的美感。 良久,他将温醇的嗓音压的很低,覆在她耳边问道, “小侯爷现在没事了,但是醉了,难受吗?” 音色中轻轧而过低哑的颗粒感,温柔而清晰的蛊惑听者的意识。 沈君曦醉酒是有意识的,但是醒了就会忘记。 这一点萧宸很清楚,她刚刚如同尸体的模样才令他肝肠寸断,方寸尽失。 她的“滚”威慑不到他,但是她的安然令他浑身煦暖。 差不多有一炷香时间,他隐约听见沈君曦背对着他,从鼻腔里发出“嗯”的一声,承认她难受。 醉酒的人反应慢很多很多,外面的时间哪怕过了一个时辰,对她来说却是一瞬间。 “小侯爷救我性命,教我行事,全我心愿,予我偏爱,对我所求无一不应,能不能再答应同我在一起?我会变好,好到能配的上你,你让我一直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我可以不恨他们,不在意过去,我与你去江南,陪你回家,可是如果你不要我,我便要骗着你去夺权、去夺势,以此留你。 可是便是挖空心思、费尽心机,也未必能留住你,我没你智谋,我笨,我想要你喜欢我,想要你……” 喋喋不休的乞求以及旖旎的爱语,无法传递到沉睡的人意识里。 最终又得到一个…因为不想思考还嫌吵的“滚”。 萧宸握着她的手指忍不住紧到颤颤发抖。 那些不得发泄的爱意令他血液沸腾暴怒,泛着晶莹的眼尾猩红,泪光动情哀伤,眸底是压都压不住的狼戾。 可当他看向她的侧脸,见她眉头紧锁。 方再脸上升腾阴鸷又化为柔情,埋入她暗香浮动的颈窝,揽着她玲珑纤细的腰,可怜兮兮的哄道, “等你醒了,我再求你,好不好?” “我先前不知道,不是趁你醉酒对你胡来,你乖,你不皱眉。” 他以前当她是少年,对她贪心亲昵,趁她醉酒胡作非为。 其实没有谁吃亏些。 可是,她不是。 他欲令智昏,病狂丧心下流的偷占了她许多。 然,不管沈君曦是镇国府世子,亦或者是不得不掌权主事的镇国府嫡女。 他现在的身份配她不够,差的太远,太远。 …… 下午,西斜的太阳穿过西面的窗户,投向床塌,镂空了少年的清透如玉的脸颊。 沈君曦头痛欲裂睁开眼,眼底极快速的闪过一抹懊恼。 萧宸侧身,恬然睡着她枕边。 纤密安谧的睫毛乖顺的覆在眼下,连莹白的肌肤都泛着温馨。 他睡的很香很沉。 沈君曦心下直呼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 他怎么就胆子肥的不怕自己一掌拍死他? 整日整日,没完没了,肆无忌惮的粘着她,躲都躲不掉! 沈君曦逐渐清晰的脑海里,闪过昨晚萧宸光着上半身的画面,但现在又见他里衣穿的妥帖。 倒是自己的衣裳有些松散下滑,狐疑自己是不是做梦了。 她检查了下身体,扶着脑袋坐起身,脚踢到了床尾还滚烫的汤婆子,想来灌了没多久。 犹记得他好像还喂她赤焰参的酒了。 那酒对她毒发有极大帮助。 难得的,沈君曦轻轻从床尾下去,由着萧宸在她床上睡觉。 她披上外衣,连喝了三杯冷茶,难受的捏了捏眉心,站在桌边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走到书桌边研墨。 爷爷急等着她回信,她要是昨晚寄出去便能早一天到关外,但她现在才抽出空来。 沈君曦细想了下,提笔沾墨,细细写了起来,不似平日写字龙飞凤舞。 她的字锋收敛,圆润温柔不少。 见字如见人,对待爷爷、哥哥,她总是温柔的。 “小侯爷,公子备了午点,问您醒了没,说是不可久睡,再不醒要伤着胃了。” 玉如意低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好,下去吧。” 沈君曦暗猜哥哥怀疑她了。 早间她走的太急,门都不给他关,表现过于慌张,尤为虚张声势。 她将信收进抽屉,知道得过去一趟让哥哥安心。 沈君霆的情况不能忧思着急,休养需要漫长的时间,时候未到前极有可能再次失忆。 这一次恢复的时间很久,她不想出现任何意外。 临出门的时候,她暗自把了下自己的脉,确定她自己都查不出问题才放心。 午后雪停了,瑟瑟寒风吹起她披散在背上的青丝。 沈君曦走到院中月台上方想起来忘记束发了,抬手随性挽了在脑后。 萧宸抿唇伫立在窗前,深沉晦暗的目光从院内外上百位值守的暗卫身上扫过。 难以明白沈君曦究竟在守着什么人。 如果仅是师门师兄弟,真的需要这般严密不透的守着吗?有仇家追杀? 又为什么需要对他随传随到,慢一分都不行? 萧宸自认没这本事,他叫她吃饭,她连愿意张口都是给尽了他面子,别说连洗漱都省了,赶不及的过去。 他更不明白,沈君曦昨晚回来的时候分明是一夜未眠疲惫极了,更犯了寒疾,痛苦异常,为什么还等不及的去陪他? 萧宸紧捏着窗框边沿,喃喃自语, “你心性高傲,若心有所属,绝不会愿意委曲求全与我多做纠缠…” 比起耳听目看,他更相信沈君曦的人格中展露的傲骨。 她不太可能在心有所属的情况下,与他同床共枕,嫉妒难免,但他得提醒自己不得乱,不可急。 夺嫡与得心都需沉得住气。 她喜欢耐得住性子的人,最讨厌莽夫。 萧宸回到床边,缓缓的坐下来,房间的空荡令他有些失魂落魄。 他原本以为沈君曦会像是之前那样叫他起来,那样便能与她说说话,但是她没有,安静的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萧宸静坐许久,失神的目光渐渐挪移到书桌上。 他方才听见书写的声音了。 忍不住起身走向她的书桌。 他想知道,能让她睡醒就去写的是什么。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雅正小楷,连刻意收敛的笔锋透着主人的温婉认真的气质。 “ 爷爷,现时本不该是大世之争之际,我却偏偏掀起潮流,引火起头。 其因有三: 一、观时势,颍川必反,君心昏蒙。 二、观京城,颓靡败烂,忠正衰飒。 三、观天下,以战去战,绵绵不休。 帅,以其谋,统率三军,圣,以其智,福祉万民。 然,有谋无智,残谋断智,令我唏嘘不安。 扶民利家,为我心中所想,蒋公兴许无错,奈何皇储之争,不死不休,无两全之法,望爷爷见谅。 我身入世局,原本可以为辅为佐,可我所肩负的不止于此,无意久留京中,脱身之策我已想好,心无旁骛仅为了成此事。 等来年花开,时候成熟,也许能与爷爷一家团聚,不甚期待欢喜。 近日令有一礼送至关外,想来能博爷爷一乐。 另有一喜一忧,忧事也许需要爷爷帮助。 不过都得过阵子才能说。 爷爷保重身体,莫忧曦儿。 不论成败,曦儿都懂自保。” 一字一句堆垒起的恐慌从心底疯狂蔓延。 绝望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汹涌和湍急,彻彻底底缠绕笼罩住整个胸腔。 极致的心悸感不受控制,吞噬着他那点可怜的理智。 就好像,被关在黑暗深渊里里,忽然见到一缕阳光。 以为只要抓住这丝阳光,顺着往上爬,就能看到绚烂温暖的太阳。 然而,一旦上去,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太阳,甚至手上的这一缕光都会彻底消失不见。 尽管他昨晚就想到过,沈君曦藏着诸多秘密,也许会抛弃他,但那仅是猜测。 他还有一份独一无二的偏爱可以希翼。 门外上楼的脚步声令萧宸溃散的瞳孔迅速凝聚。 他心慌的将抽屉重新合上。 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去桌边坐着,还是回到她的床上,亦或者去收拾塌前酒壶、茶杯的狼藉。 最终,他选择去收拾酒壶。 沈君曦出门的时候仅披着外裳,回来的时候却已经穿戴整齐。 她披了一件雍容奢华的红狐绒斗篷,墨发以一根晶莹剔透的白玉兰羊脂玉发簪束着,除了唇色比起之前略浅,其余颜色皆是无双冷艳。 沈君曦回自己屋子自然是不敲门的,见萧宸光着脚在帮她铺床叠被,有种……说不上的怪异感。 她回来是拿信的,得尽快送出去。 因此也没开口,径直走向桌前,倒也什么顾虑的将取出信封将信纸塞进去,转身又出去了。 不是她不说话,而是平日萧宸会说话的。 起码得向她问个早,沈君曦觉得大抵是昨晚自己发飙,掐他脖颈把他吓坏了。 那时候她身子太难熬了,本就烦躁,禁不起哥哥再出旁的事。 怎么能由着萧宸去找哥哥询问,脾气难免暴了些。 所以沈君曦在将信交给暗卫后,回了房间,看到桌上的药碗空着,萧宸服药后就在擦桌子,调侃道, “你一个王爷,怎么就这么爱做下人的事,小爷又不给你发月钱。” 萧宸转身,撞上她的桃花眼那一瞬,心好像被忽然撕开,鲜血横流的疼到窒息,好不容易才一如往常的温声回道, “小侯爷的事,我该亲力亲为。” 沈君曦知他性子,递了个眼神,勾唇道, “走,去吃点心,再去宗正院瞧瞧热闹。” 方才她给哥哥卖了惨。 认下了昨夜忽然内力不济又怕丢脸才跑的,所以哥哥暂时不要她教了,让她休养几日。 “好。” 他应下,去拿架上外衣,沈君曦却狐疑的走过来,指尖搭了一下他抬起的腕口,微微蹙眉, “你昨晚又喝了赤炎酒?喝了多少?” “见小侯爷喝,忍不住贪了两口。” 萧宸能忍受身体万般疼痛,甚至在亲吻她时,全然不觉得疼,却遭不住心口那把钝刀的反复折磨。 沈君曦无语极了,宛若看傻子般望着他的脸, “你怎么不长记性?雪参与赤炎参虽然都是大补药物,有益无害,但是你喝多了会死,活活被药性冲的疼死。” 第90章 现在的年轻人啊,心眼子真多 他情绪轻而易举就会被她牵动,禁不住就会溃堤瓦解。 萧宸很想质问她为什么不能喜欢他,为什么打算不要他,最后却化为轻轻一句, “下次不敢了,你别生气。” 他声音极轻,脸上微微带着笑意,那笑意轻软而又温醇,隐约间又不似往日明朗。 沈君曦不禁多看了他一眼,萧宸应该不会翻她抽屉吧? * 出门的时候临近傍晚,沈君曦口中的点心实际算得晚膳。 她与萧宸从后院小巷中走出,七弯八绕的来到了独居一隅的馄饨摊上。 贵人再来,身着粗布棉衣的老伯不敢怠慢为他们端上满满两大碗热腾腾的馄饨面。 老人闲问道, “贵人昨夜在草民这买的那些都吃完了?” 沈君曦侧脸,朝着老伯笑道, “不怕您老笑话,不小心煮烂了,全粘在了一起。” 白须老人面露和蔼笑容,她这么说便是自己进了厨房,家中的粗使婆子还能不会煮馄饨吗? 萧宸听了,低头凝视着面前的馄饨面,忽然想到当初那一碗令他吃到胃疼难忍,险些撑死,呕吐的粥。 那是仅属于她的药膳,全部给他吃了。 但是他那时不知道,傻傻的以为她是在戏弄自己。 “你今日怎么了?有些消沉,因为我昨晚打你?” 沈君曦越发狐疑的打量着萧宸。 巷尾斜角有夕阳最后的光落过来,光透过那支渐染渐变的美玉发簪。 少年面庞清冷无瑕,便是明珠生晕,美玉盈华。 只是太冷清了,像是随时都会羽化成仙一样。 “打了,险些掐死我,仅因为我说要去询问那位大夫,你就生气了。” 萧宸抬头,澄澈的眼底适时弥漫起薄而朦胧的水雾。 他等她询问很久很久了。 她竟是才舍得问他。 他想知道玄知是谁,她不要他是不是与玄知有关,但只有等她问,他才能问,不然她会生气。 “他在养病,不宜操心操劳,我昨日身体不适,所以脾气躁了些。” 沈君曦算是在给萧宸道歉了,说的也是实话。 除了她自己以及哥哥的事,别的她无需隐瞒萧宸。 但哥哥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极其成为她的软肋、把柄。 不是信不过,而是赌不起,区区一个月萧宸已经变了不少,未来更未必不会变。 萧宸垂下了眸子,轻声说道, “应当是你的家人,方会令你这般在意。” “不是,师门兄弟罢了。” 沈君曦直接矢口否认,像是被触及雷池,冷眸中压迫感初显,她有些警惕萧宸。 她那间屋子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后院布局,任何风险她都不能接受。 萧宸没有抬头看她,但话锋一转, “嗯,希望他早日找出令我痊愈的法子,我便不用再这么烧银子。” 一句话令沈君曦打消了心头警惕,如果是这个原因,他询问哥哥倒是可以理解。 那本百蛊陨术她简单的翻阅过了。 上面记载了与萧宸相似的病例,但是这本书只有蛊毒介绍,具体怎么治疗得找用蛊的高手。 只要是有记载的蛊毒,便是先人留下的,必有破解之法。 她还挺想知道娘亲当初给宸妃开了什么药,取人性命的蛊毒入体时是最凶险。 萧宸能活下到底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兴许宫中太医或者宸妃那里能有往年药方? 娘亲的医术在她之上。 见沈君曦不说话,萧宸搅着碗中的馄饨,知道他不能再问了。 有的问题,连询问都需要身份,需要资格。 他没有,但是不甘心。 吃饱喝足沈君曦没带碎银,掏出一张能买十个馄饨摊的百两银票,让两人获得了永久免费吃馄饨的权利,倒是萧宸多看几眼她手上拿厚厚一叠银票。 走在聊聊无人的长街上。 沈君曦藏下心里笑意,故意表现的不舍踌躇,心疼的将银票递到他面前,说道, “你这一天天的,凡是小爷的东西都窥觊,吃小爷软饭上瘾了?” 萧宸来者不拒的接过,塞进袖袋里,很有觉悟的说道, “吃到嘴里有味道,落入胃里是热的,小侯爷的软饭太香了,不知道小侯爷考卷上的最后一题写了吗?” 萧宸提起这件事,沈君曦抿了抿唇,静默了会儿。 她与他漫步在临安街上,缓缓开口道, “顺你心意没写,当下时机差不多,待榜单放出,蒋公一事处理完,你就该入朝了。 书院要关,这几日小爷打算回府,你得回宫或者去工部官驿住着,小北要参加武贡举,小爷打算调派沈西给你,目的是护你周全,你可愿意?” 听她说完,萧宸稀碎裂开的心又开始疼了,玄知能入她府邸,他却要被赶出去。 萧宸垂下眼睫,恬然说道, “我自然愿意,小侯爷与我说过两不猜疑,若未来真能得势,东、南、西、北皆为上上之将,并非利益承诺,是因为萧宸欢喜,心悦于小侯爷。” 沈君曦听后,眸色幽深几分。 他想要权利,甚至不惜欺骗帝王,挨他母妃失望。 她下定决心将他扶上那个位置,他未来肩上承担的万里江山…… 年少的喜欢,何以比得过万里山河妖娆,便是对一个死去的恩人念念不忘,便是断袖,也得娶妻生子。 即便有股情感剪不断,理还乱,但她未完成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亦从未想过终生被囚。 萧宸见她神态淡淡,就知道她不拒绝他,不答应他,更不会回应他。 她打算如何脱身,假死吗? 像是当初想帮他母妃那样? 天色寒冷昏暗,寒风呼啸不止。 宽阔的入宫长道上瑟瑟一片萧寒,他轻声对着沈君曦恳求道, “小侯爷教会我“君子无争”实际无能,身为皇子,身在其位,一味地修身慎行仅因手中无权、无势,以至于连尊严都会被人无情践踏。 往年不论是逢年过节的点心、还是每年到时候去尚宫局挑衣裳布料,我都不敢与其余兄弟产生争议。 儿时我觉得自己的母妃是高高在上的贵妃,仅逊色皇后,不争是我的大度、是豁达,我看不起争权夺利的人,觉得他们可笑…… 一朝醒悟,可笑的是我自己,小侯爷点醒我后,现在愿意帮着我去争,去夺,我欢喜,忐忑、不敢怠慢,想做最好。 只是,小侯爷能不能多给我一些时间?我想留在小侯爷身边再学点本事,治病、喝药也方便。” 沈君曦听着没什么多意见的“嗯”了一声,回道, “你那万古出去一个月都没回来,解蛊的高手小爷自己派人去寻了。” 刮过的寒风令她觉得冷,所以下意识的会靠近萧宸身侧。 他会挡住大部分北风,最近这段日子她把他养的挺好,单薄不见,宽阔许多。 “小侯爷要离开书院,我想随小侯爷回府。” 他话音一落,沈君曦抬手揉了揉鼻子,反驳道, “你这人,吃小爷的,喝小爷的上瘾了,家里知道的是小爷与你交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小爷金屋藏娇,养个皇子做……” 最后沈君曦没说,在书院住在一间院子没什么,在藏娇楼也行,带回家放后宅里住着算什么? 这要求简直过份! 哥哥知道得揍她! “我不介意。” 萧宸温软的望着她,见她鼻尖冻得通红,有些想揽过她,但想到她其实是女子,只能再靠近她些。 也可笑的觉得“金屋藏娇”藏的哪里是他。 那位派着上百位暗卫保护的人,他能比吗? “小爷介意。” “不行。” 沈君曦心里怕挨揍,哪能敢把萧宸与哥哥一同接回新的镇国府里住。 她心慌啊,上次哥哥听到她与皇子亲近就训她了。 锦灵她真的可以说是皇帝给的伴读,推脱不掉。 但萧宸堂堂一个王爷,同一屋檐下,她没法解释。 她聪明的脑袋无法解决这个问题,于是顶着寒风快步走向宗正院府衙。 门口衙役见到她,连忙行礼。 见她刻意加快脚步躲他,萧宸捏紧了袖中的手,心口的抽疼难忍令他禁不住蹙眉。 每被她拒绝一句,就忍不住心悸一次,痛的要窒息。 *.......... 宗正院为了这桩命案忙得不轻,就算是心里门清,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否则,李淼那位内阁大学士父亲过来看案宗,缺漏一人口供都有敷衍了案的嫌疑。 刑部负责酒水来历、照例盘问书院下人、值守的神武军,以及李淼在被害前后接触过的每个人。 而涉案的三十六位学子其中多数都是世家公子。 这些人则要再来宗正院录口供,一天下来把商龙谏忙的够呛。 好不容易到了未时,府衙能散值【下班】的时候却是更忙了。 他还差一炷香散值,谢、秦两位大学士却比他提前散值了! 商龙谏不得不与两人周璇。 听到黄府丞来报沈君曦上门了,商龙谏起身,朝着两人踌躇道, “两位兄长还是等等小侯爷看法,李淼是李府独子,此事难以轻了,蒋公便是无辜也难逃失察之责。” 约莫三十多岁,身着绯红色圆领朝服的谢学士跟着起身,说道, “商大人,蒋公与将军交好,陛下曾经答应将军不会轻动蒋公,小侯爷是蒋公学生,她更不会在这时候袖手旁观,我等可否见她?” “好,小弟先去与小侯爷相商,两位兄长莫急,还请稍侯。” 商龙谏被缠太久了,等不及的前往偏厅找沈君曦救场。 谢、秦两位学士早早的向棠容告了会儿假,掐着点来找还未散值的他。 让他务必不能让蒋公明牵扯此案,蒋公明年事已高,若是坐牢,撑不住的。 面对处了十多年的同僚,商龙谏心里是一万个难啊。 暗骂棠容为什么不多找点事情给他们做,早早放他们从内室阁出来作甚啊!! “小侯爷,你可算来了,下官上午派人去书院都未请到你…与宸王。” 商龙谏一进门就朝着两人规矩拱手。 他为人比阎烈圆滑些,知道沈君曦要扶持萧宸,对萧宸多了几分恭敬客气。 “晚辈再不来,商大人就该在心里骂人了。” 沈君曦落座于厅堂主位,其坐姿不能说没坐相。 她坐的自然,慵懒的刚刚好,具备着上位者的高不可攀的气质。 “下官没那么迂腐,再者,骂也不敢骂小侯爷,只能埋怨棠相自己不好开口求情,就请两个说客过来。 此事还望小侯爷给个明示,万一两边天都塌了,得有人能顶。” 商龙谏跟着坐到沈君曦身边,倒是没什么距离感。 他是镇国府门庭的老人物与沈昊山也是交好的。 沈君曦自认“晚辈”便是默契的延续了这份关系。 他口中的天塌了, 一指,皇帝如果过问得有人站出来保。 二指,门庭的天得有人撑起来,这么裂着不是办法。 “李流云没来宗正院?” 沈君曦开口问道。 “没有,李学士以及其妻昨夜一直在刑部守着李淼尸身不肯走。 不过刑部查到李淼虽未弱冠娶妻,但在府外养了几位见不得光的瘦马,其中一位去年诞下一子,也算是安慰。” 商龙谏语气寻常,但沈君曦脸上浮现出一抹惊讶。 大家都在书院上学,人家儿子都有了! 其实不怪沈君曦惊讶,女子十六岁就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她这个年纪放在江湖算不得什么,要是放在京城贵女圈…咳咳…有点大龄了。 “此事你与阎大人作为审案官员不好出头,让其余朝臣去保蒋公明吧,保他免去牢狱之灾,能继续在京中教书,安然无虞。” 沈君曦的话引来商龙谏意外的目光。 他不免焦虑的说道, “可是李流云定然会对结果不满,一定会告御状,更会找苏相为他出头。 此事不可小了,单单书童顶不住罪啊。” 说着,便看向萧宸,希望萧宸拿出昨晚的本事出来,劝劝沈君曦。 如今,不动萧宸就要动蒋公明,二选其一。 书童若是替死,蒋公明不至于死罪,但出了人命,下令书童发酒的蒋公明不可能继续教书。 昨晚萧宸字字诛心,做人老师,为一己之私,毒杀与自己无冤无仇的学生,将心比心…… 他都不敢将自己的孙儿送进万松书院! “商大人,御状必须告,不是晚辈要保他,是谢、秦两位大学士要救他们的师父。 你且帮晚辈瞧瞧还有哪些人愿意忠勇献身,晚辈现在想安内攘外,可放他性命,但决不能还有权。” 沈君曦挑眉,这话说明白了,商龙谏就懂了。 蒋公明一心反对萧宸,若是门庭内部都分成两股势力,轻易就会被外人分裂了去,还谈什么成事? 先平内乱,再对太子等人,就是沈君曦的计划。 “那……谢、秦两位学士,小侯爷是见还是不见?” “不见,晚辈还得掐着点出去溜达一趟,或许能碰巧遇散值的霍大人。” 沈君曦起身,她是真的忙的很,还得将病秧子介绍给霍风重新认识一下。 她与霍风需要避嫌,但她来宗正院属于正常,出门遇上霍风也很正常。 萧宸前几日见皇帝没办成事,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皇上如果从颍川王口中得知颍川兵被调走了,但是兵部全然不知,未必显得兵部太无能了,又显得颍川王委屈。 倒不如把消息丢给霍风卖人情,顺便再让他敲打敲打皇帝。 兵部在地方的探子察觉到颍川兵被调走,及时汇报消息给霍风,霍风通知皇帝… 既显得霍风有能力又不显得与她镇国府有什么勾结。 正常关外情报递到京城需要半月,快也需要七八天,颍川山高路远,也差不多。 她让萧宸早早去告诉皇帝,卖个忠心,但是萧宸心高气傲还不肯卖她。 然而,给萧宸的情报可以早,因为是沈家密报,但是给兵部这个情报不能早,不然会显得霍风能力太强了。 沈君曦心里的“如意算盘”打起来向来不动声色,但萧宸听到她想“偶遇”霍风就大概能猜她想做什么。 每一个消息都有价值。 但唯有在恰当的时间透露出去才是刚刚好。 过早了,引得帝王猜忌,过晚了引得帝王嫌弃。 只是,她对棠容是威逼利诱。 刑部阎烈经南城一事是不得不从。 商龙谏是审时度势自己站过来了。 至于霍风,萧宸望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她会如何出招,让霍风投诚于他。 站队门庭和站队皇子,那是两码事。 北风萧瑟干冷。 散值的霍风刚出了兵部大门,见到过路的沈君曦就演戏演全套的“呸”了一声。 阴阳怪气的骂了句,出门遇到“扫把星”了。 沈君曦哪里是能挨骂主儿骂,与他从兵部衙门口吵到旁边的巷子里。 两人唇枪舌剑互怼到面红耳赤。 最后,以沈君曦发狠给了年迈的霍风一记左勾拳,把霍风踹出巷子为战斗结束。 年迈的霍风怒气滔天捂着青红的右脸进宫面圣。 萧宸见霍风真肿着脸从巷子里出来是震惊的。 有些不相信沈君曦真的对霍风动手。 沈君曦却朝他勾手,继续往前走,嚣张依旧的跨入刑部衙门。 半个时辰后。 刑部暗室牢房。 萧宸陪同沈君曦坐在囚室中。 面圣结束的霍风从翰林院溜了进来,在密道中喊道, “快快快,小侯爷你来拉老夫一把,老夫年纪大了,这腿都跑断了。” 然而不等沈君曦起身,萧宸就主动起来去拉霍风。 见拉自己的人是宸王,霍风意外。 瞧着萧宸过去的沈君曦也挺很意外,她还是第一次见萧宸这么主动与官员交好。 难不成萧宸还怪喜欢霍风这刚正的老头子? 霍风是武将出身,不甚讲究的撩开前袍,坐在了沈君曦身边,皱眉说道, “小侯爷这苦肉计妙是妙,但是皇上脸色真的很不好,怕是会龙颜大怒,向小侯爷发难。” 沈君曦无所谓的笑了下, “迟早要被知道,倒不如给霍大人说上话的机会。” 霍风斟酌了下,愁思道, “小侯爷,下官方才透露北方三省有异,皇上便让下官去清查北方兵力情况。 然而,下官这里早就得到一些信息,却不知道能不能说。 这些年北方三省十六府的守军明面上没有超额,养兵用银子也没找京中多拨。 然而,老夫从小道消息得知,各省各府的兵力实际上是一年比一年多。 老夫曾私下调查北方这些年有没有增加农、商赋税,以此养兵,可是每年户部汇报到中书省的银子账目相差不多。 因此老夫斗胆怀疑,户部做了假账,指不定国库账目虚假! 但苦于手上没有证据,更拿不到北方三省十六府这些年的纳税卷宗,核查账目到底是不是异常。 老夫猜想,哪怕是皇上也被蒙混其中!” 沈君曦歪头,瑰丽的桃花眼眨了眨,很是无奈道, “霍大将啊,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现在才给晚辈说?你藏着做什么啊?” 霍风打起了马虎眼,说道, “过去谁知道小侯爷是有本事的人,更不知颍川王与北方三省还有密切关系,如何开口? 户部尚书更与我们为伍,老夫说了,岂不是有互相掀老底的嫌疑,加上近日事情多,尚书省要变天,老夫每日忙的不可开交啊。” 白话意思是: 以前我以为门庭要扶持萧逸。 我发现户部可能有问题也不好说,谁知道是不是萧逸在积攒实力? 又没问我要银子发军饷,我说,岂不是多管闲事? 沈君曦听懂了,她望着霍风摇了摇头,无奈摊手, “能闯户部,清查官员,拿到税账的府衙的唯有吏部,但是吏部何尚书的儿子,何瑜,险些在宗正院被晚辈整死,他还是傅太师一党,这事很不好办。” “小侯爷官衔高,与我等不同,去得,去得,去要就是了!” 霍风日常严肃的老脸上笑的跟一朵花似得,竟给沈君曦拍马屁了! 主要是沈君曦身上自带讨人稀罕的气质,傲而不娇,乖张桀骜的眉目间自带小少年可爱。 况且,自从他得了沈君曦几次帮忙,兵部现在给他规整的得心应手,想革职谁都不用看尚书令傅太师的脸色。 说白了,就是皇帝越来越信任他了。 沈君曦嫌弃的摆了摆手, “晚辈可没霍大人那本事,什么事都敢来硬的,您的府衙晚辈敢闹,吏部为六部之首真不太行。” 被戳中了上次死谏的事儿,霍风尴尬几分,“啧”了一声, “小侯爷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直没开口的萧宸见两人你来我往的拌嘴拌的差不多了,垂下眉眼,轻声开口分析道, “颍川王反心昭然,千方百计多养兵不足为奇,但真的能养成该是与朝中部门有所勾结。 户部一心想让外孙上位,不该为帮颍川王,极有可能也被蒙在鼓中,为了讨好各州巡抚,帮助他们贪污,偷做假账。 小侯爷应该记得,萧逸并未封王却能随手花万两买匠心阁玉佩,而惠妃月俸也不过千两,他似乎比太子还阔绰些。” 沈君曦痞气的丢给他一个鼓励眼神,等他下文。 萧宸微微一笑,将缱绻的温柔藏匿在眼睛里,看着她继续道, “户部要是真协助其余省、府做假账,帮助他们养兵,表面上却是萧逸得势,为何不可是萧逸想要谋反? 太子不仅品级高,现在还已经临朝听政。 他性子莽撞,急于求成,若是得知此事,为立下功劳也会去清查户部,清查国库,他坏了岳父颍川王计划,如若斗争,他们两败俱伤,说不定还能一箭三雕。” “届时,小侯爷若是手上有更多证据,说不定可一举除去颍川王。 担心就担心在,颍川王究竟还有多少手段没拿出来。” 霍风惊心动魄的听着,倒了一杯茶,压了压惊。 第91章 小侯爷要我怎么脱? 沈君曦玩世不羁的环抱双臂,眉梢微微上挑,浮现出赞许的笑意, “小爷的九殿下脑子转得真快。” 谋划人人都会想,苦思冥想总有办法,但是能在短时间内琢磨出计划很不错。 这般风流佻达眼神,很容易让他想到天荒地老…… 萧宸对她眷慕直抵眉眼,乌黑澄澈的眸子漫开莹亮的光彩,神态温煦的不得了。 一直都是这样,她夸他一句,便有一股欢喜汹涌过境,极快的愈合他的心痛。 他想聪明一些,多讨她欢心,她喜欢聪明的,不让她费脑子的人。 霍风喝着茶没说话,就听沈君曦继续道, “颍川王那缩头乌龟,日日窝在宫中不出来,也不知道是被软禁还是怕出来了小爷收拾他。 如果能让萧云泽膈应他,挺好,就算伤不得元气,也能狠狠气他一把。” 霍风咳了一声,话锋一转道, “小侯爷,万松书院又是怎么回事,李淼的事情闹的不小,老夫虽身在兵部,但也有耳闻。” 霍风不想聊这个便是不想管涉局。 夺嫡和清理朝堂是两码事。 霍风不能说像是蒋公明那样仇视萧宸,但根本谈不上喜欢,对于沈君曦的决定,不反驳,也不支持。 沈君曦看向霍风,一派嬉皮笑脸道, “他迂腐,听到晚辈想扶持宸王就想对宸王下毒! 谁知道毒没下成却把无辜的李淼毒死了,您说这事,怪吓人的,是吧?” 霍风被敲打了下,快言快语道, “蒋公明向来如此,老夫与他也不太对付,老夫兵部出事那会儿,门庭中谁也不敢帮老夫说一句话,人人各自获利!唯有小侯爷愿意冒着大不韪搭救老夫,也算是尝了回世态炎凉,老夫看不上那帮子懦夫、墙头草。” 这便是摆明了愿意继续与沈君曦交好,但是依旧中立的位置。 “霍统帅英明啊!” 沈君曦笑意幽深,意味深长赞叹。 霍风猛然震楞,他这后半生都多久没听过别人叫他“统帅”。 他看向沈君曦的眸光沉了几分, “小侯爷什么意思?” 沈君曦凝视着霍风的眼睛,全无顾虑的说道, “丢了的脸总得挣回来,霍家军解散是将军一生之痛。 若有朝一日霍姓能再为将帅,力定天下,当一雪前耻。” 霍风的表情忽然失态,瞬间心痛,微红了眼。 败将之耻,永记在心,此生不甘!! “颍川若反亦或者国势动荡,便是霍将军一雪前耻之时,晚辈就问,您敢不敢冒天大不韪动兵?还是让出机会,由旁人上?” 沈君曦盯着霍风的脸,霍风看了一眼萧宸,咬牙说道, “老夫此生从未怯战!只要保证能给机会,便不会放过!” 不是霍风看好萧宸,是沈君曦抛出的诱惑太太太大了!! 前有镇国府沈家军,现有傅氏门庭青年将领,他霍风以为自己永无雪耻之日! 除去傅家,他霍家军再临北唐,便是不如沈家亦是心甘情愿。 他早就被沈昊山折服,只是服气归服气,但不甘心啊! 耻辱像是一根针扎在心里,午夜梦回都恨极了! “如此,这件挑拨离间,忽悠太子一事便交给霍老了。 您向太子投诚,也算得忠心皇帝,皇帝不会多想。” 沈君曦像是大尾巴狐狸似的朝着霍风狡黠挑了下眉。 霍风后知后觉,指着沈君曦笑骂一句, “你个小兔崽子,一肚子坏水,在这等着老夫!” “爷爷与晚辈提过多次,当年没有霍伯伯率领霍家军英勇冲锋重创敌军,就不会有后来的胜仗,只是世人只看结果论功过,看不见骨骨尸骸下的忠义无双。 爷爷当初为保您安然无虞才不得不将宗兄的死扣在伯伯身上,您劳苦功高,忍辱负重,是为世间大义。” 这些尘封的旧事朝中无人会提,也无人会记得。 往事重提,霍风心中感慨万分,心潮激动,险些老泪纵横。 谁是冲着“送死”上战场,可战场需要勇于赴死前锋! 当年他年轻气盛,意气用事不假,但带的都是愿意打前锋,抛头颅洒热血的霍家好儿郎,然而败者为辱,不配青史留名,不配领兵打仗! 沈君曦情真意切,不会说这些都是沈昊山教她拿捏霍风的办法。 她爷爷吧…… 同样看着任达不拘,肆意横行,其实足智多谋,不然凭什么打胜仗,真以为莽夫能让自己几十年都立于不败之地吗? 于是,霍风就这么被沈君曦收买了,走的时候还以茶代酒与沈君曦干了一碗! 然后意气用事的摔了杯盏,意思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此事要么成,要么死! 沈君曦最近摔的杯盏有些多了,一时竟有些下不去手,没多大力气的丢地上,送走霍风后还将没摔碎的杯盏捡了起来,若有所感道, “小爷算是明白了,男儿至死是少年,霍风这老头这把年纪还怪莽的。” 萧宸望着她捏着杯盏的秀气手指,她也摔了不少杯盏,但她却与莽撞不沾边。 她总是能轻易抓住旁人的心,稍施谋略,就能让那人甘之若饴的喜欢她,为她卖命。 霍风不例外、他也不例外。 如果小人要靠步步为营、苦苦哀求去渗透一个人。 她这般聪慧美好的人,一抬眼、一挑眉,三言两语就足够将人心穿透。 即便被伤的鲜血淋漓、痛彻心扉却还怪不得她半分。 …… 刑部后庭院落,月映寒星稀,盈盈流泻的月光让园中的雪色充斥着诗意的晶莹。 沈君曦与萧宸走在曲折的木板回廊上。 她不想走正门遇到李流云或者旁人,因此打算从后院出去。 然而刚走下回廊台阶,就听见墙头传来女子失措的尖叫以及一声幼犬哀吠。 沈君曦抬眸看了一眼,没多犹豫的丹田运气,凭空掠起,稳健又潇洒的将从高墙上坠落的女孩救了下来。 她一手扣着女孩的腰,另一只手提着小白狗的后脖颈轻盈落地。 小白狗的眼中透着清澈的愚蠢,朝着沈君曦“哈赤”“哈赤”地吐着白雾。 “晴……儿,多…多…多……谢小侯爷…救…” 被沈君曦利落松开,阎初晴才收回了落在她脸上的目光。 她低着脑袋,惊魂未定的感谢与她头戴的蝴蝶簪花一般颤个不停。 她是阎烈的嫡孙女,年纪还小。 沈君曦在岁旦宴上见过她一次,不然也不得果断的出手相救。 沈君曦提着小白狗递还给阎初晴,调侃道, “姑娘养的小狗竟会爬墙头,算是给小爷开眼了。” 小白狗蠢得很,全然不知道要不是沈君曦出手它就小命休矣。 高高兴兴的摇晃着雪白短小的尾巴,等着被主人抱。 阎初晴禁不住抬头瞧了沈君曦一眼,只觉得有万顷星光,一瞬洪流涌入心中。 她接过沈君曦手上的雪球儿,红透了脸结结巴巴的谢道, “哦……哦……谢谢小侯爷…小女…告……告……辞。” 见自己的两个贴身丫鬟听到尖叫找过来了,她转身就跑,被自己结巴的害臊。 瞧见阎初晴这副害怕自己的模样,沈君曦眸露不解,自言自语道, “小爷,很可怕吗?” 萧宸近乎痴缠的凝视着她的背影,哪里是可怕,她又在游蜂戏蝶,掠夺人心了。 只是他越发不喜欢她看旁人温柔,女子也难受的很。 临走到后院小门。 “小侯爷。” 沈君曦刚跨过门槛,背后传来阎初晴的喊声。 “小……女……” 再次结巴,阎初晴快给自己笨哭了,急的重重捏了下自己胳膊,可还是没能说出来。 沈君曦觉得眼前少女很好玩,眉眼缓柔,放低语调安抚她道, “阎姑娘不急,小爷也不赶时间,有什么事可慢慢说。” “爷爷说明日晚些时候想见小侯爷!” 说完就泪光莹莹的哭着跑了,被自己紧张蠢哭的。 令沈君曦忍不住发笑。 她笑的欢,没想到,阎初晴跑着跑着还回头瞧她一眼。 沈君曦连忙收敛唇角,但压不住桃花眼上翘依旧在笑。 这下,看到沈君曦像是在笑自己,阎初晴更羞了。 “小姑娘可爱又娇软。” 沈君曦朝着萧宸笑叹一句,萧宸垂下浓黑的睫毛,掩住眸底躁意, “小侯爷多情,兴许令阎姑娘误会了。” 沈君曦听后意外的看向萧宸,她行止有礼,哪里多情了?? 她不屑的瞟了眼萧宸, “走了,困了,先回书院瞧瞧明日能不能放榜。” 回到梅苑,一进门就看到了正在打扫院落的锦灵。 锦灵见了两人,规规矩矩地行礼,不敢多嘴。 他要的仅是留下过日子,争宠什么的,他不敢想了。 沈君曦与萧宸各回各屋,不过她在走进正厅时,像是想到什么,转身朝着锦灵淡淡道, “这几日书院就要关闭,你收拾下,明日去小爷府上找岳峰,岳管家,他会安排你。” 锦灵早就得知书院要关闭的消息,但是沈君曦没回来,他也不知道何去何从,如今主子主动知会他,喜不自禁的跪下谢恩。 萧宸方才进门就听见她在外面与锦灵说的话,喉头瞬时发涩,一股控制不住的酸涩从胸膛涌入眼睛。 心上的裂缝,越裂越大,密密麻麻的细长的缝隙蔓延了整颗心脏,痛的在屏息。 锦灵都可以跟她回家,光明正大的同她在一起,照顾她,他如今却不行了?? 是不是他惹她生气了? 他到底哪里惹她生气了? 她拒绝他的方式是早早拉开距离? 他不明白,镇国府那么大,凭什么他住不得! 她是沈君曦,是镇国侯,分明就是一句话的事,分明她是不畏流言蜚语的人。 萧宸想不明白,只觉得四处透骨冰寒,靠在门上僵硬的不得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他脱下厚重温暖的斗篷,缓步走到冰冷的床边,抱着浸透寒气的斗篷任由双肩失控的颤抖。 明明大口大口的呼吸却还是因为压抑而喘不上气。 心中的某种情绪处于崩溃的边缘,勉强维持着一触即坠的平衡,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坠落暗不见底的深渊。 他抱在斗篷战栗了很久很久,再抬眸时。 那双猩红眸子极黑,黑的像是极地最幽深的寒湖,深处透着一股压抑的汹涌,宛如一只被逼到穷山绝岭的末路兽王,孤寂、嗜血、绝殇,绝不认输。 他不要被抛弃在西厢,不想被抛弃在她门外。 不能走在她身前,跟在她身后,他会疯、会不择手段。 如果感情也如同夺嫡之争,他不配做沈君曦的对手,甚至在开始就输了。 但哪怕双方实力悬殊犹隔山海,却有舟可过海,有路可翻山…有门能入她府! *.......... 沈君曦下午并没有带着小北,以至于小北晚上熬好药都没找到人,匆匆忙忙的送到了书院。 他敲了萧宸的门得到一声轻轻的回应,推门进去时屋内潮湿的厉害。 萧宸双颊泛红的靠在床边。 小北下意识的碰了下萧宸额头,担忧问道, “宸王,你这屋里怎么这般冷,你好像起热了,要不要我去叫家主帮你看看?” “不必,她白日没睡好,不许吵她,也许睡一觉就好了。” 小北脸色担忧,但没多想,平时他风寒发热的确睡一觉就好了。 萧宸服用的是雪参,药性凉,虽然血灵芝能中和一部分,但沈君曦还是时常叮嘱他不得受寒。 他稍微受寒,便一定会生病。 * 另一边。 沈君曦懒散的躺在塌上,随手找了一块紫玉,脑袋里分析着局势,不知不觉就雕了一个多时辰。 困到眼泪都冒出的来的时候才感觉到今夜实在清净。 院内正厅都分毫没有动静,让她狐疑病秧子是不是转性了? 竟然没来烦她? 然而,早些时候小北来给病秧子送药她听见了,当是没什么事情。 因此,她脱去外裳,钻进暖和的被窝睡觉,烧着地龙的屋子无处不暖和。 难得……失眠了。 她翻来覆去的想起阎初晴抱着的小白狗,摸起来毛茸茸,捏起来软绵绵,尾巴欢快晃动时融化人心。 “不如明日去买一只?但是狗皇帝这几天八成会憋不住召见我,唉……” 渴望化为无奈的叹息。 她起身将抽屉里的雪犬玉雕拿出来,不舍的在指间摩挲。 只叹皇城中哪有什么自由,皇帝说见她就要见,说关她就能关。 养狗……都是对狗的不负责。 …… 卯时。 天色还未亮,睡的并不安稳的沈君曦被敲门声吵醒。 她烦躁的掀开被子,打开了门,浸透汗水的里衣被冷风一吹,令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喷嚏。 “天都没亮,你做什么?” “家主,宸王从昨晚开始就在起热、干咳,他不肯找大夫,又不肯让我叫你,我担心他万一咳死了怎么办?” 小北满脸着急苦恼的望着沈君曦。 萧宸有疾,咳了一夜不消停。 尽管他再强调他没事,小北却怕萧宸咳死! “你把他带过来。” 沈君曦揉了揉太阳穴,她还没醒困,这一夜看似睡了,但实际上都在做梦,有做不完的梦。 西厢。 小北要背萧宸去给沈君曦看看,可萧宸不仅不给他背,还非要洗漱,一边咳着,一边一丝不苟的打理整齐,连腕间佛珠都要正戴着,确定检查无漏才虚弱起身。 人是拾掇的好似清风明月般温朗,但小北看着心里那个急啊, “您都病成这样了,仪容风度有个屁用啊!” 他清淡透粉的唇微微漾起,嗓音泛哑, “夏日的花、冬日的雪…咳…都没什么用处,却是不可缺少的风景。” 沈小北这脑子哪里能懂萧宸话里的意思。 沈君曦抱着靠枕在塌上等小北,抱着都快睡着了。 等萧宸走到她跟前,她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拉过他的手,把脉,过了好一会儿说道, “受寒,不碍事,不过你在服用雪参不好轻易用药,注意保暖,养养能好。” 萧宸低头闷咳几声,轻笑问道, “小侯爷昨夜没睡好?” 笑容干净剔透,玲珑无瑕。 沈君曦完全睁开了眼,听他敢调侃自己,愣了愣,莫名紧张的将怀里抱枕往他身上砸,没好气道, “你这病得比小爷还精神的多,早有这个精神还来搅人好梦!” 说着就起身回床上补觉。 萧宸风寒是真,但他精神好的很,哪里有小北说的要死要活! 而他那话的意思分明是,没他睡不好! 一旁的小北见家主生气,萧宸还不解释,连忙帮其解释道, “不是,昨晚宸王真的发高烧,咳的厉害,为见您才收拾精神些的,是真的很严重,家主,宸王需要找大夫吗?” “找个屁,谁让他不多穿些,白天还好好的,肯定是贪凉了。” 沈君曦没好气地坐在床边打了哈欠。 找大夫,全京城也没比她更厉害的大夫。 萧宸闷咳着,解释道, “融雪最寒,唯有在小侯爷这屋里才会想贪凉,旁的地方怎会贪凉。” 沈君曦挑眉看了他一眼,隐隐觉得病秧子哪里不一样了。 脸还是那个脸,眼睛还是那双眼睛…… 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儿,困顿的水光从眼角漫了出来, “行,你现在是连小爷屋子都想抢……塌给你……别再打扰小爷睡觉。” 说着就躺下去了。 小北松了口气,低声道, “那……宸王,你在家主这里我就放心了,我去给你熬药了哦。” 萧宸含着谢意的看着小北,“多谢。” 小北不知道萧宸为什么谢他,仗义拍了拍胸脯,表示我们是一家人,照顾你应该的,没什么可谢的。 他怕是世上最讨喜的少年了,担忧萧宸安危所以一直不敢离开,将萧宸交给沈君曦才得以放心。 便是萧宸都觉得小北应当前途无量,大有可为。 沈君曦软塌的小桌上很乱。 不仅堆着许多考卷、书籍,还散落着雕刻工具以及玉石碎屑。 萧宸尽可能不发出一丝声音的收拾,喉咙痒的想咳,也仅仅是闷闷的咽着,仿佛只要能见到她,同她共处一室便是舒服、自在的。 收拾好了软塌,萧宸拿过一本书来看,为了防止咳嗽吵着她,频繁饮下温茶,茶水滚过喉咙会好一些,偶尔会偷瞄一眼她睡的好不好。 …… “喝这么多茶,你不嫌涨吗?” 沈君曦背对着他,冷不防开口,但听不出口气。 萧宸看向她,脸色闪过一抹按耐不住的期待,恬然说道, “有些。” 沈君曦没睡,便是担心着他,甚至他怀疑,沈君曦医术很好…… 不然为什么反复看《百蛊陨术》? 沈君曦烦躁坐起身,认命的床头拿出青琼银针,朝着萧宸招手, “你过来。” 萧宸乖顺的走过去,蹲下来,脸色病态,但是眼睛明亮。 “脱。” 沈君曦一字吐出,萧宸笑了下,笑的轻盈蛊惑, “小侯爷要我怎么脱?” 第92章 有病还娇,熟练的装哭是第一步 他笑,明暗交织的眼底流萤惑人,明邃干净的脸明显在诱捕者看者的心。 沈君曦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瞬失神。 她粗鲁地揪过他的衣领,勾唇笑了下,像是在笑自己的失神,也像是在笑萧宸欲盖弥彰的勾引。 “小爷跟前,怎么脱由不得你。” 她果断的将他衣衫拉开,露出大片细腻雪白前胸。 优游自若的抽针,下针,六根针从肺脉延续到莹白的脖颈处。 针入穴位微凉、微麻,不疼。 “福元郡主生日那晚,救我的人其实是小侯爷,是吗?” 沈君曦侧脸冷艳专注,从容不迫的回了三个字, “不重要。” 是谁的确不重要,但是她看光了他,摸遍了他,还是神色不动。 这令萧宸对自己的色相产生了怀疑,还是说,她其实也不喜欢男人? 萧宸的脑子有些乱,他试图从沈君曦脸上看出她的情绪。 然而,有时候简单,有时候很难。 大多数时候,她乖张雅痞,爱笑却鲜少温柔。 唯有他装可怜,向她苦苦乞求的时候,这位神灵才会心软松动。 “应该好些了。” 喉咙干涩像是内里皴裂了似得,但是那种堵塞、闷痒感奇妙的消失,不想咳嗽了。 萧宸惊讶的看着她,叹道, “小侯爷医术高超。” 沈君曦不急不缓的拔出长针,不想提隐谷明码标价,各国权贵前来求医,请门主动一次青琼针起码十万两白银。 她如今连小毛病都大动干戈的给他下针,实在是有辱门风。 “小侯爷有心事?为了蒋公明,还是北方那些事?” 见沈君曦闷闷不乐的收针,萧宸适时开口询问,问这些她是不会生气的。 “傅氏门庭、颍川王、蒋公明、棠容,都够小爷头疼烧脑,你去歇着,小爷还得睡会儿。” 沈君曦打了个哈欠,转过身不想看他。 因为他越来越不对劲儿了。 萧宸有些渴望吻去她的眼角的那抹微小的晶亮,轻缓说道, “肃和有记,柔而能方,直而能敬…厚载以德,大亨以正,阴祇协赞,厚载方贞。” “小爷没让你讲课。” 沈君曦听到这些就有种困乏感,没想到萧宸现在竟这么直接的哄她睡! “听课睡的香,且听着试试……” 像是拿捏住她的死穴,他不询问,强行在沈君曦面前念最枯燥的经,不出十句,沈君曦睡着了。 萧宸没有停止“念经”,静静地坐在她床边,无意间摸到了玉雕小狗。 他想到了昨晚阎初晴抱着的小狗,暗猜沈君曦…喜欢养狗?? 除了玉雕小狗,他又在她枕边摸到了一枚紫玉指环。 雕工尤为灵动细腻。 小巧玲珑的睡莲花苞,晶莹剔透花瓣一层层剥开,是双莲并开景象。 同一根茎上并排长着的两朵莲花,喻恩爱夫妻,海誓山盟。 关键指圈小,别说大拇指,戴小拇指都有点儿挤,不是男子的,该是女子的。 她这是要做什么? 萧宸捏紧了指环,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萧诗婵…… 他难以接受沈君曦亲手做的物件落在旁人手上,真有什么计谋,随便买一枚不也一样? 吴道云手上有一件,萧逸手上有一件,萧玉手上也有一件。 未来,他都会一一夺回来。 萧宸鬼迷心窍的将指环套在他纤直的拇指上,清雅别致,分毫不显突兀。 除了有些紧,别的都很好。 不过紧箍着也就难以摘下了。 窗透初晓,温暖阳光驱散晨雾,照射在墙壁上,令本就温暖的屋内燥热许多。 沈君曦睁眼,先入眼帘的是萧宸侧脸清瘦的下颚线。 他透着疲惫地坐斜在床边,脸庞绯红半露,半敞的肩,犹如雪玉晶莹,温润洁白。 她抬手触碰,随后微微蹙眉,触及的肌肤滚烫惊人,再摸向脸颊,吐息灼热。 实实在在的发热了。 当心底鬼使神差的泛起疼惜。她好像知道了,她是如何被他渗透。 他生的一副好皮囊,温和柔软又坚强偏执,情感笨拙又爱意热烈。 明明一无所有却对她倾尽所有,目光所及全都是她。 一开始,她只是怜惜他,怜惜久了,便成了习惯。 习惯最是可怕,就像人习惯空气,鱼习惯水……在无形中被渗透。 沈君曦眸底凝敛出几分不舍,失神间,萧宸的呼吸忽而紧促,像是烧的难受,睫毛颤颤,抓住了她搁在他鼻息间的手。 沈君曦想抽出来,他却顺着她抽手的力量,倒在她肩头。 语调绵哑可怜, “感觉冷……” “实际上屋子里很热,你起来,让我拿银针,再想办法开一副你能用的药。” 沈君曦轻轻的推了他一下。 萧宸楚楚可怜的往她脖颈拱,软绵求道, “你抱抱我……除了你…没人抱我…小时候就算生病…母妃也从不抱我……” 没有抽噎,但他在无声流泪,湿湿嗒嗒地滑入沈君曦的脖颈。 过分可怜到让人破防。 沈君曦被逼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背,问道, “你生病,她为什么不抱你?她不是不疼你的样子。” “从前以为这是母妃的规矩,后来明白了……母妃该是以为生下我……他能多来宫中……但他不喜欢我…一直都想要我死……我不好,这世间没人喜欢我,我生来就是弃子,是极其多余的存在。” “你抱抱我,好不好?” 缺乏温暖的人极力渴望温暖,恰似飞蛾扑火,焚身也在所不惜。 对她,萧宸甘心成为一条乞怜摇尾的狗。 他根本就不在意旁人,不在乎旁人喜欢不喜欢他。 对宸妃也好,对皇帝也罢,他的心早就冷了,一分半点都不在乎。 他只要她,世间唯有她值得。 “行行行,你别哭了,你都多大人了,哭唧唧的不嫌丢人。” 沈君曦脖颈潮湿一片,也没法擦。 最终是抵不过他烧糊涂了,一副没人要,惨兮兮、哭唧唧的模样。 掀起被子,将他拥了进来。 沈君曦安慰的抚摸着他滚烫的背,用哄孩童般口气哄他道, “首先你要相信自己在世间独一无二,旁人方会觉得你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切,明珠蒙尘是你,光芒万丈也会是你。” “那时候人人都会喜欢你,你不是弃子,更不用做任何的人棋子,不再需要在乎旁人如何看你,他们能做的唯有仰望、跪拜……” 涉取这一份来之不易的温柔,萧宸万般眷恋松下心弦,假装安心的在她脖颈间放轻呼吸。 很可惜,他不信。 他还是棋子,是她的棋子,达成目的就抛弃的弃子。 他原本不必做到这一步,但是她是女子,他要被清醒的她拥抱,以后还要被醒着亲吻,与她痴缠不休。 他想得她,得她心甘情愿的陪他。 …… 沈君曦被萧宸缠了半个多时辰。 直到小北来送药才得以自由。 小北望着萧宸双眸泛红,清清冷冷的脸上隐约竟有泪痕,问沈君曦出了什么事。 沈君曦坐在桌边,吃着小北带来的糕点,不屑的掀萧宸老底,嘲笑道, “他发烧说胡话,说没人喜欢他,满朝文武,父皇母后都讨厌他,给伤心坏了。” 小北坐到了床边,仿佛感同身受般说道, “不会的,宸王又俊又温柔还聪明,我和家主都很喜欢很喜欢宸王。” 沈君曦险些被噎着,喜欢还带上她,带上她就算了,还很喜欢,很喜欢! 小北是真肉麻! “家主,你说对吧?” 小北双眸亮晶晶的看向沈君曦,让她附和。 他就是单纯地想安慰萧宸,男儿有泪不轻弹,萧宸那晚被蒋公明骂成那样。 蒋公明也说了皇帝最厌恶萧宸,他大概能懂他心酸,被自己的爹爹厌恶,换成谁都心酸。 萧宸饮尽了碗中药,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泛着令人怜惜的红泽与水光,期待的看向沈君曦。 沈君曦走到床边,扣住萧宸下巴,拇指拭过鲜血似得药液,漫不经心地勾唇道, “喜欢,尤其是喜欢他长的俊,丰姿冶丽,纤腰长腿,多勾人。” 小北听了惊出冷汗,连忙拽开沈君曦的手, “家主,您可不兴喜欢宸王,您搭着三房责任,以后要为咱们家延续香火,与夫人生下小小侯爷呢。” 小北忽然提及,流光瞬息间从萧宸眼底闪过。 沈君曦就是演给小北看的,让他叭叭的说“喜欢”,痞气的笑道, “小小侯爷?小爷也挺期待,但是你家夫人连影子都找不到了,指不准都要跟人跑了,回头你找人将她从南城寻回来。” 苏天雪到现在都没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放弃她哥了。 人家李淼去年就有娃了,她还想要小侄儿呢! 可惜,这几年是没指望了。 小北瞬间松了口气,将心放回肚子里,就知道他家主是开玩笑的,回道, “好,包在我身上,夫人也太贪玩了,我也指望夫人教我轻功!” 萧宸望着沈君曦,不动声色的问道, “可是苏夫人毕竟是妾,未来便是小侯爷与夫人得子,也非嫡出,难不成小侯爷会宠妾冷妻?” 小北“啊”了一声,眸色暗了下去。 寻常人家多是一夫一妻,但高门高户都是妻妾成群,讲究门当户对…… 沈君曦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转身回到桌边,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萧宸心下暗笑她,却故意将右手拿到锦被面上,若无其事的说道, “小侯爷真打算娶萧诗婵吗?” 沈君曦扫他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那枚花开并蒂的戒圈,诧异的走过来,拉起他的手去拽那枚指环,面色一沉, “病秧子,这枚指环小爷另有用处,你是不是见不得好东西?!” “原本仅是想试试,取不下来了。” 萧宸浓密的睫毛悉数低垂,不像是道歉,像是被凶到了,吓到了。 “你怎么就这么贪!今日小爷打算回府,这本是一对,是要送给公孙柔的新婚礼!小爷真想把你手剁了!” 沈君曦被困在南城的时候,恰好岳峰接公孙柔出宫。 然而,那时候情况危急,岳峰仅派了下人去接公孙柔。 原本打算办的喜事也黄了。 前几天岳峰还在南城处理沈大牛一家后事。 这几天又忙着新府邸搬家的事儿。 这么一来,公孙柔彻彻底底被冷落了,沈君曦心有愧疚,她的事把让人家姑娘耽误了。 萧宸意外抬眸,这竟是她要送出去的新婚贺礼?? 沈君曦站起身从窗台桌上拿出那个装着不少玉石籽料的锦盒。 锦盒里还静静躺着一枚同款浓紫色冰翠扳指…… 男子戴的扳指不需要多雕饰,浅刻了一圈莲花纹,女款的她花了些心思,昨晚雕了两个时辰。 谁知道萧宸摸到手能戴在自己小指上! 这两枚戒指出自同一块翡翠,一眼就能看出是一对!! “你看怎么办吧?小爷今天拿什么回去!” 小北望了望宸王,又看看沈君曦,弱弱问道, “对哦,公孙姑娘……不……公孙义母…我还没见过,我是不是也应该备一份礼呀?” 沈君曦瞟了他一眼, “你义母,你说呢?” 萧宸掀开被子,作势起来,尤为尴尬的说道, “我去厨房找些油脂试试取下来……” “试什么试,人家这是花开并蒂,你戴过再给旁人!?你蠢的和猪一样,气死小爷算了!” 沈君曦恼火的横看萧宸,萧宸认错的眸光乖软,温声道, “我有银子,不如我去挑个旁的物件赔给小侯爷。” 对哦,拿她的银票去买,赔给她。 “我也去买,我也有银子!我有八十多两呢!” 小北这就要再掏出自己老底,给义母买新婚贺礼了。 萧宸温和的看向小北,难得大气的说道, “小侯爷昨日给了本王一万八千两,本王可以请你。” 这话里其实有些炫耀的意思,也成功让小北羡慕极了。 他双眸冒光,兴奋道,“好!咱们搭伙一起挑~上次箬竹陪我去闹市买衣裳,我认识了不少店铺!” 沈君曦无语的瞧着要搭伙的一对,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忽然拽了小北一把胳膊, “病秧子,你少教坏我家小北,你方才退烧,合适出门吗?” 萧宸错愕失笑……她不会真拿自己当断袖?? 他就差没剖心给她,她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已经退烧了,外面日头不错,走走应该无妨,一会儿就回来。” 萧宸极少出门,他这么说像是在给沈君曦交代一般,然而他作为王爷本身不需要向谁交代。 “我会保护宸王的,我也等着与家主一起见义母,送礼物给她!” 小北亲近地走到萧宸身边,见两人抱上了团,沈君曦没什么可说。 内心仅求萧宸不要哭唧唧回来,再喊着风寒难受,要她抱,要她救……呸! * 冬日暖阳,梅苑四处都浮动着和煦的阳光。 院内中石桌石凳,白得耀眼,发出洁白的柔光,黑檐屋瓦都渐渐被晒暖了。 屋内热的厉害,沈君曦躺在院内藤椅上晒太阳,感觉有些饿了,想去膳堂才想起现在书院好像停止放饭了。 当下距离新年不到半月,除了等着放榜的学子,其余都归家了。 锦灵从外面买了吃食进门,见到沈君曦慵懒躺着看书,他不敢主动上前搭话,朝着她恭敬行了一礼。 沈君曦淡“嗯”一声, “不是让你去找岳管家吗?怎么还留在这里。” 锦灵连忙跪下回道, “奴上午去打听了镇国府所处位置,稍后就会去,多谢小侯爷开恩,愿意留下锦灵。” “回到府邸,你且记住了,你不是皇帝赐的面首,仅是研墨伴读,明白了?” 沈君曦目光还在医书上,嗓音轻但透着疏离威严。 锦灵连忙磕头道“是”,恭敬问道, “奴买了些酥油烧饼,有芝麻、核桃、肉馅的,还热乎,您要尝尝吗?” 锦灵连头都不敢抬,他也是看快到午膳的时候但是宸王不在才敢这么问。 沈君曦这才抬眸,扫了他一眼, “也不是不行,拿来。” 锦灵狐狸里闪过诧异,他起身将手里的油纸包搁在石桌上。 拘谨的解开绑着油纸包的细麻绳,怕主子嫌自己手脏碰不得吃食,便退后两步让沈君曦自己拿。 见沈君曦真的会慢条斯理的吃这些粗食,锦灵站在一旁捏着自己手。 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他会的不少,但都是伺候人的那档子不入流的事,顶多还会弹个琴。 他想安分在宸王手下活着,不敢造次,但也不能显得半分用处都没有。 这便开口说道, “这天晴日暖,奴给小侯爷弹首《须晴日》可行?” “随意。” 等到锦灵搬出五弦琴出来弹奏,沈君曦眉头紧锁。 “摇指摇的太不均匀,松散透了。” “这里怎么能勾弦,得向上托……” 锦灵被指点的面红耳赤,越发调不成曲。 “你技艺实在太差了,赶紧多练练吧。” 沈君曦能听曲儿,但是她接受不了耳朵被摧残,原本她还担心锦灵有点本事,现在完全不担心了,准备练去吧。 锦灵涨红了脸,弱弱说道, “当真很差?可是奴在宫中都是这么弹,成绩还能拿优,贵君也觉着不错。” 沈君曦不免在心里狠狠鄙夷了一把宫中乐师以及那位不阴不阳的贵君。 她反手朝着锦灵摆了下,锦灵立刻从石凳上挪开。 韶光明媚洒在她身上,她落座,随意的做了一次摇指示范。 同样的曲调,呈现出的音色与锦灵弹的已经截然不同。 仿佛用的不是一把琴。 “宫中的乐师真的未必如藏娇楼的姑娘,都是买官进去的。” 沈君曦落下一句肯定句,简单来说就是看不上。 “家主还会弹琴!?家主文韬武略,什么都会,好厉害!” 小北怀揣着几个锦盒快步跑了进来,见沈君曦有模有样的坐在琴前,不管听没听见,先拍马屁。 锦灵方才有认真记沈君曦的指法,窘迫低头道, “感谢主子愿意点拨,奴以后一定勤加练习。” 在他眼里,沈君曦高冷归高冷,但是一位很好主子。 他觉得只要自己不做错事情,就能跟着她过好日子。 如此便决心下工夫,不靠那些污秽本事,靠进步的琴艺得到主子夸赞。 沈君曦本就想找点事给锦灵做,省得他到了府里游手好闲,想搏眼球惹出是非。 现在他肯勤学苦练就很好,因此淡淡的“嗯”了一声。 锦灵大喜,这便是还有给她弹琴的机会! “萧宸也不擅弹琴,小侯爷肯教吗?” 萧宸没有小北步子快,落后不少,在廊道上就听见了琴声,一进院门就快步走到沈君曦的跟前。 锦灵被吓得不轻,连忙低下了头,暗叹宸王醋劲儿大,他真的没敢勾引主子,唯是想不显得自己很没用。 “小爷不会。” 沈君曦面不改色地忽悠萧宸。 见他唇色冷白还往外面跑就上火。 她兴许就不该施针,让他觉得浑身轻松,不难受! “那萧宸厚着脸,教小侯爷也行。” 萧宸何尝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别的他不行,君子四艺,还是拿得出手的。 “小爷没兴趣,不想学。” 沈君曦模样倨傲,两个绝顶聪明的人也不耽误说着幼稚的话。 然而这时候,萧宸雪白的斗篷里却有一个活生生的小家伙在动。 他斗篷内的手一松,一只小奶狗就滚到了桌面上。 通体毛色软绒雪白,小身子圆滚滚的,四肢短促,脑袋上嵌着一双黑葡萄般眼睛,宛如剔透的水晶。 见到沈君曦就摇起了可爱卷曲的小尾巴,“汪”了一声,哈出一股白雾。 第93章 原来是美人计啊 “呦,你这是去哪弄了条狗回来?” 沈君曦深邃的桃花眼忽然明亮,笑容中透着难以形容的温柔。 她逗弄地戳了下小奶狗湿漉黝黑的鼻尖,小奶狗好奇睁大眼睛,舔了舔她手指。 她眸子便像是太阳生在了澄净的湖水里,明亮非常,显然很喜欢。 “宸王拉着我去了鹰店、逗猫儿店、鸟店,跑了好多店铺!哎呦,我都没想到京城中的公子那么会玩儿,他们斗鸡、斗蟋蟀、斗鹌鹑、斗狗,什么都能斗!” 沈小北算了大开眼界了,以前他日日在武馆哪里见过这些富家公子玩儿的宠儿。 萧宸说道, “店家说它品种稀有,体格强健,长大后,甚凶,可以带出去捕猎,看家护院也不错。” “你打算拿这个做新婚礼?” 沈君曦看向萧宸,但凡脑子没毛病,都不会拿让她拿一条狗当新婚贺礼送给人家吧? 萧宸将冻得短腿有点发抖的小奶狗从桌上提起来,重新塞回温暖的斗篷,微笑回道, “买了一对黄金如意,俗气是俗气些,但小侯爷说了,心意到了就行,昨日见到晴儿姑娘的小狗,因为很是喜欢便也想买一只养着。” 沈君曦瞥了眼在他斗篷里拱来拱去的小家伙,“嗯”了一声。 “方才听书童说下午会放榜,不如小侯爷等等再出们,我先去做些吃食喂小狗。” 萧宸早就看到了桌上的酥油饼,也看到了沈君曦唇上微小的碎屑,但他似乎缺少嫉妒的资格。 光是看沈君曦吃旁人送的点心,他心底都会蹿腾上来一股妒意。 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他,她是他的,任何人都不能染指。 因此他转身时轻瞥了锦灵一眼。 锦灵瑟瑟的低下头,朝着沈君曦行了个礼就赶忙退下了。 “不如我先去熬药,我买了一支珍珠桃花流苏簪等着送给箬竹姑娘,等会儿与家主一起回府!” 沈小北与沈君曦打了招呼,不等她点头就转身欢快地跑了,令沈君曦无奈失笑,箬竹是挺好的姑娘,也般配。 萧宸将小奶狗放回屋里,自己去厨房给小狗做吃食。 小狗孤零零的被丢在寒冷的屋里,嗷嗷的哀呜。 这令沈君曦躺在藤椅上晒太阳都晒不安。 大火一事后,她听不得犬类哀叫的声音,尤为刺激神经,会不自觉的跟着焦灼。 干脆起身,推开西厢房门。 小奶狗抬着下巴,见到眼前好高好高的门被打开了,温暖灿烂的光终于照在自己身上。 它兴冲冲地摇着尾巴,绕着沈君曦脚的欢快地转,嗲里嗲气的呼唤求抱。 沈君曦将他提起来,重重薅了几下脑袋,随后带回自己屋里。 她屋里暖和,地砖都是温乎乎的。 小狗像是个滚来滚去的雪球儿,撒开爪子跑,欢快的一直在笑,用眼睛朝着沈君曦笑。 沈君曦蹲下地上看了它会儿,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块上等的绿松石,询问道, “有空给你雕一串铃铛,以后跑哪儿都有声音,不容易走丢了,怎么样?” 小奶狗吭哧吭哧地朝她跑过来,抬着下巴嗅了嗅那着那块价值不菲的石头,却又扭着屁股跑了。 因为它闻见了萧宸手上的肉汤面,对它来说,诱惑太大,味道实在是香喷喷! 萧宸弯腰将食碗搁在地上,看着小狗大口朵颐。 不能吃的石头对它而言可比不这碗汤。 “怎么把它提过来了?吵您清净。” “你将它丢在屋里,它见不到人一直叫,更吵。” 沈君曦捏着绿松石站起身,没好气的横了萧宸一眼。 “咳咳……我疏忽了。” 萧宸闷咳几声,略显苍白的脸上就呈现出一片病态的红霞。 沈君曦仿若看好戏一样望着他的脸。 如果他不出这个门,今日都不该喉咙痒。 “小侯爷。” 这一声尾音拉长,带着不少可怜的味道。 沈君曦环抱着双臂靠在桌边,唇角轻翘,不带搭理他的。 谁知道萧宸胆子越来越大,径直走过来,正面揽住她,带着灼热的体温轻轻的环住她的腰! 沈君曦腰间僵了僵,就听他压低了温软的嗓音,恳求道, “有些头晕,小侯爷能不能再帮我医治,帮我下针好不好?” 春风吹柳絮,飞花漫兮,湖波漾兮都不及他声音之清婉,连落在耳边炙热的气息都浸着主人的极致低柔。 萧宸最拿的出手的不是君子四艺,是温柔细腻的绝色音容。 “你今日一直在用美人计?” 出乎意料的,沈君曦反应过来了。 浅淡的语气里带着兴味,没有回抱他,也没有拒绝他抱,处之泰然 “小侯爷不喜欢美人,美人都被小侯爷赶走了,我这怎么能算是美人计,仅是在求小侯爷多发善心罢了。” 萧宸克制因为埋在馨香墨发下想发出的喘息,克制着想要扣紧她腰的深深渴望,轻轻的解释。 他在抬眸时透过窗看到了背着琴出门的锦灵。 锦灵自然也看到了两人相拥的场景,脸上忍不住泛起羡慕,快速低下头出去了。 “你以为装可怜,以为用美人计,小爷就能再给你施针,做梦!熬着吧你!” 沈君曦傲娇的冷哼一声,轻推萧宸一把。 萧宸揽抱的轻,两人本就没贴着。 这一推就推开了。 萧宸却闷咳着移步到了床边,不急不缓的解开腰带丢在床上,褪去肩上衣裳,胆大包天地拿起她的青竹筒,无声的望着她。 将恃宠而骄发挥到了另一个境界。 他害怕她生气,但是他想试探她的底线。 唯有知道底线在哪,才能知道他能做的范围在哪。 “萧宸!你欠揍了是不是!给小爷放下!” 沈君曦不可思议的看着萧宸,他之前彬彬有礼,鲜少逾越,这会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君曦啊,为师亲自给来给你送名帖,本年院考第一,一举夺魁,你这孩子本事藏得深啊!” 周学府痛快的笑声冷不丁的从院门口传来。 他一眼就瞧见了站在窗前的沈君曦,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萧宸脸上闪过不防的慌乱,紧张的拉上里衣,捡起腰带。 玩闹归玩闹,传闻归传闻。 眼下筹谋夺嫡上位,他需要得到朝中多数官员支持,被周学府看到这幅模样,不是小事。 沈君曦得了大乐子,好笑的望着萧宸。 她将脚边打着滚,露出粉嫩肚皮的小狗抱在怀里,走出门外,朝着周学府眉眼谦逊的说道, “老师安好,学生竟能拿第一,莫不是老师批的卷,喜欢学生,故意放的水?” 周学府的脸立刻就板了下来, “看你小子说什么浑话!你这卷子棠相都瞧过了,赞不绝口啊!那论中兴之本,你写的妙哉!” “中兴于一世之间,因王道衰而有能复兴者,斯谓之中兴!好!老夫喜欢你敢写,甚喜之!” 面对周学府硬夸,沈君曦尴尬不失礼貌的笑了笑。 浅显理解是,想要中兴,想要北唐由坏到好,得看皇帝,皇帝好就能好。 但也能理解另一个意思,就是皇帝很好,已经带着北唐由坏变好了,还需继续努力。 这东西谁看都不一样,看怎么解读,毕竟她可没指名道姓。 “学生空了一题,也能榜首??” “议反者会被砍头,论正者为百官所不齿,不屑一写算得正解。” 周学府说着,见萧宸仪态端正的从沈君曦屋内出来,收了几分笑意,脸色如往常般严肃, “宸王位居榜眼,最后一题倒也是空着的,算得不错。” 周学府对萧宸没什么好感但也没什么偏见,说话还算公道。 萧宸垂眸,朝着周学府礼仪周全的拱手一拜, “学生愚钝,幸能听学于老师。” 周学府点点头。 沈君曦心中犹豫了下,开口问向周学府, “昨日在宗正院听说老师以内阁学士的身份重回朝堂,可有什么打算?” 中书省内阁学士分好几种,一种能上朝议事,为帝王谋臣,可兼职其余官位。 还有一种是在内阁中协助两位丞相处理琐事,没什么太大权利。 周学府瞥了沈君曦一眼,叹了口气,坐下身说道, “老夫不知道你小子对朝堂知道多少,姑且这么说吧,老夫在书院教书十年有余,这些年对朝中事,不想问,问了也没资格管,但眼睛却能瞧见世间疾苦。 明明国势中兴,然赋税半分未减少,去年不少州省、府商税又加了一层。 税收拔高,但国策中的予民贴补,抚恤,每年都在减少。 各地灾荒时常不了了之,令人甚为寒心。” 沈君曦心有所感,因此将小狗放了下来,坐到了周学府身边。 她以前不算了解周学府,如今忽然想了解了,说道, “蒋老师关心朝局,您似乎更关心民生。” 周学府摇摇头,看了眼萧宸,沉声道, “蒋公是有大智慧的人,但他争强好斗,他斗几十年,强盛时期曾凭借一己之力除去了半面朝堂的异党。 可位高不胜寒,春风一吹,那些人该生又生,杀不绝,灭不掉,最后还引火焚身。” “人啊,精力有限,都忙着斗,斗到最后,还有空做实事吗? 为师势单力薄,没本事斗,更不愿结党为派,这些年只喜欢教书,盼着小儿郎们多听些圣贤书以正其身,未来能学先贤,心怀大爱、小爱,着手小事,踏踏实实的福泽于民。” 沈君曦若有所思地笑了下, “老师大智若愚,说的极是。” 周学府看向沈君曦,难掩眼底喜爱,劝道, “陛下如今既想削弱傅氏又不喜棠相,因此动了召老夫回朝的心。 老夫看出,你也是不想斗争之人,镇国府本可为中立,将军早年悉数是被蒋公所牵引而行。 小侯爷该有自己的打算,凭小侯爷的身份,早就不需要“名利”二字,不需要投入精力扩大门庭。” 周学府一番话可谓推心置腹,他为什么看中沈君曦? 因为沈君曦藏拙,不愿入朝,满腹才华,未来是能办实事的人啊。 她有权有势,背靠沈家军,可为中立一党,没必要招拢其余朝臣。 因为招拢就意味着官官相护之势断不绝。 大家做事都是为了博得上面赞赏,而不是真心做事,以至于国策中虎头蛇尾的事,数不胜数。 譬如:霍风明知道户部有问题,不好说。 周学府是来当说客的,想拉沈君曦合伙,与他一同中立,放下门庭之争。 不畏不惧的敢得罪遍三省六部。 沈君曦必须承认,如果哥哥健康,他愿意接手镇国府,身居不可动摇的高位。 心怀天下黎民,的确不用像她这样拉拢朝臣,争来斗去。 仅需稳住镇国府,在能力之内为百姓谋取福祉。 然而,她没时间顾虑这些。 她的路就是斗,以最快的速度除掉异己,让门庭东山再起,再得百年繁盛。 功成身退时,但求爷爷、哥哥、沈家儿郎皆安然无虞。 她还有血海深仇,还有振兴隐谷之责,决不能让隐谷就断在自己手里。 她背负着太多太多人的希望,她没有的选,没有资格选,她的路仅有一条。 “周老师未免太看得起学生,这第三党,学生做不得,爷爷也多有交代,然,学生由衷感谢周老师那日相助。” 沈君曦心下无奈,起身朝着周学府恭恭敬敬的感激行礼。 她感谢周学府那日挺身而出,彻底让傅太师告别了尚书令一职。 愿意保护学子的老师,一身傲骨的老师,令她发自内心的敬佩。 周学府这般人是拉拢不了的,他是理想派,可以说过于理想了,官官相护是人性,水至清则无鱼啊。 周学府神色有些失望,但沈君曦连沈昊山都搬出来了,他亦是无可奈何。 见沈君曦知礼感恩,起身透露道, “尚书省掌管六部,六部之中多为你们那些门庭中人,老夫孤立无援难以打理,因此老夫打算留在中书省。” 沈君曦低着头,心叹棠容险了。 她还没想好招数对付另一位宰相。 然而,周学府却拍了拍她纤瘦的肩膀,朝外走着,沉声说道, “江山社稷,百姓民生,关系甚大,老师虽为独木,未来难支于朝,亦会渐渐人微言轻。但老师会尽力规劝皇上,留棠相下来。” “为师知道他于你有用处,你在书院数月,为师没能教你什么,如今你出师入世,盼你能惦念着为师心中所愿,今日所求。” 沈君曦惊讶的抬头看向周学府背影,一时间心潮汹涌。 周学府不在局中却了然于心,半分不为自己利益。 仅希望她能惦念着他今日的话,未来少与门庭争斗,不为输赢,不为名利,不为门庭,减民赋税,扶民危难。 就这实实在在的两件事,不是做给谁看,不是做了能得到什么,单纯的为百姓去做。 “周学府是一位好老师,咳咳……小侯爷以前还给他取外号,周扒子。” 萧宸轻声开口,转移了沈君曦的思绪。 沈君曦斜了萧宸一眼, “什么周扒子,越来越不知礼数,往后不许提。” 萧宸轻笑,还没开口,就听外面有太监遇上了周学府,扯着公鸭嗓谄媚喊道, “哎哟哟,这不是周大人吗!咱家就说今日这日头好的稀奇,准能遇上贵人,咱家给周大人请安咯!” “哼,老夫还没找你,你那内务府乌烟瘴气!昨日老夫在宫中听宫女说内务府几个掌事公公胆大包天,私掳民女! 有女子被扒去衣裳,拴上狗绳被太监戏弄,回头还希望常总管给老夫一个交代,否则老夫定叫你好看!” 周学府冷着脸狠斥责常福,常福神色僵硬。 他从藏娇楼带了女子在身边后,身边各部的掌事太监心痒难耐,花了银子从宫外买了女子,有几个贞洁不屈的确是强掳来…… 吃瘪的连连低头道是。 周学府的确没人喜欢他…… 不做官他什么都不管,只要官在其位就什么事都要管。 敢管,也不在乎事大事小,做了有没有好处。 周学府的斥责沈君曦也听见了。 她原本只想在宫中埋下眼线,她的那些姑娘们久经风月情场,时刻懂得自保,又外称是她的舞姬不会受什么欺负,但若是其余太监效仿便为祸。 她没想过会引起这般祸事,果真看见的是权斗,看不见的尽是人性险恶。 “小侯爷,咱家的小祖宗,咱家又来给您报喜了。” 不同于在院外的青白的脸色,常福的脸上再次挂上真情实意的喜意,满面春风的走向沈君曦。 第94章 不把五十岁以下的人当对手 沈君曦冷冷淡淡道, “小爷这里能有什么喜事?” “您瞧瞧,这场瑞雪停了,司天监断言近三日都不会有雪,陛下即将起程昆和行宫,您当初可是答应会陪同陛下前去,贵人多忘事,您莫不是忘了?” 常福翘着兰花指,打量着沈君曦脸色。 沈君曦挑眉,笑了下, “还真是忘了,太子也会去?” “太子怎么会去?陛下不在,皇储以及王爷们肩负重责得留下来打理朝堂,另外便是康王夫妇、后宫妃位,以及有封号的公主、皇子、小辈郡主也得宠随行了。” 常福说的痛快,卖沈君曦的好。 沈君曦觉得有些闹心,临近年关,皇帝想享乐,将权利丢给萧云泽那个蠢货。 他视萧宸为眼中钉,得了权利怎能轻易放过萧宸? “何时起程?” 沈君曦问向常福。 “稍后未时,御驾就要启行了,本早就该知会小侯爷,但昨晚才有星象,司天监给的消息迟了,具体事宜都是临时安排,这便耽搁了。” 常福又询问向萧宸, “宸王与小侯爷这阵子形影不离,宸王可要陪同?咱家也好准备一辆宽敞的马车。” 萧宸看向沈君曦,出乎意料的回道, “本王不搅扰父皇雅兴,小侯爷安心陪父皇在行宫散心。” 意思是他可以如常进内室阁,不怕萧云泽刁难。 萧宸做不到两不猜疑,他在试探沈君曦,更看重他安危,还是更在意成败。 她让他留下,他不会任人欺凌。 她带他走,他会欢喜。 “知会内务府,宸王会与本侯一同,稍后来接,通知的这般紧,本侯还有旁的事情要安排。” 沈君曦语气淡淡却能一锤定音。 萧宸的话在常福这里可什么都不算。 萧宸心里涌出许多浓稠的蜜糖却故意露出失望的神色,待常福走后,问向沈君曦, “小侯爷不信我能应付他?” 沈君曦侧脸,对上他好意思委屈的眸子,无语道, “信你能力足够,问题是急这几天做什么?眼瞧着霍风接近太子,萧逸也快回来了,时局变幻极快,京城就先丢给他们斗去好了!你逞能与萧云泽见面争锋有什么好处?” “你怎么越来越笨了,我们手上拿的太多了,任何事能不自己动手就不自己动手,待必要时候,一鼓作气,说不定,你临朝时便是大成之时。” 萧宸想从沈君曦口中听到的并不是这些,可是她满脑子都是时局谋略,因此仅是乖顺轻“嗯”回应她。 这时候小奶狗追着尾巴嬉闹着撞她的鞋面,随后碰瓷的四脚朝天,躺在地上露出粉嫩嫩的肚皮。 沈君曦不由将它抱起来,垂眸不屑道, “你留下,他让你跪,你还能站着?但他有什么资格,色迷心窍,人头畜鸣的玩意。” 萧宸禁不住这个词儿,笑了。 见他发笑,沈君曦抬手戳了下他眉心, “你啊,真的得留在小爷身边多学着点。 成事不难,但绝不能成为太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那样得来的位置,不稳,稍有不慎就会摔的很惨。” “我也是前天被蒋公明上了一课,今日又被周学府上了一课,你不能让我失望,不然……” 沈君曦没说不然怎么样,但是神态变得严肃几分。 萧宸接了她的话下去, “不然就被小侯爷打一掌,七断七绝,心脉断、血脉断、筋脉断、肝肠断、肾水断、骨骼断、腕脉断,心绝、情绝、恩绝、欲绝、苦痛绝、生死绝、相思绝,萧宸不敢忘。” “倒也不至于,行了,皇帝召得急,小爷得去藏娇楼交代一声,你帮小爷收拾行囊,记得银针、药物都带着,也算逮着与颍川王会会的机会了!” 沈君曦傲娇的挑了下眉,将怀里的小奶狗还给萧宸。 若是他做不好,她不至于打他。 她的底线是镇国府,于公于私他都不会辜负镇国府门庭,这一点她很是信任。 萧宸如常应下,心中却再次升腾起不安。 她出门也需要告知那人,同门师兄弟如同青梅竹马? 难道就是因为那人要住她府邸,所以她不答应他? 他与那人,不相融?? 因为什么原因,不可相处? 见不得面? 萧宸陷入沉思,无意识的捏痛了小狗,听它呜咽一声,他温柔安抚的摸了摸小奶狗的脑袋,轻哄道, “别怕,她喜欢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小奶狗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但萧宸愿意摸摸他,它就瞬时忘记了疼痛。 用灵动清澈的大眼睛望着他,摇着尾巴讨好地舔他手指。 萧宸失神,笑叹一句, “真像。” 刚受了疼,但只要给点安抚就欢喜不行,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地去讨好。 … 萧宸听沈君曦叮嘱收拾着她暗格中的“宝贝”们,然而,她离开书院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久久未回的万古竟然回来了,被凌墨提刀率领一帮人追进了梅苑! 万古冲进梅苑就跪在正在收拾行萧宸身前, “主子,属下回来晚了。” 萧宸朝着凌墨挥手,示意是虚惊一场,而凌墨却举刀抬头沉沉的盯着高处。 一位俊美无匹的男子立檐阙之上。 他丹凤流光,唇瓣朱红,异域瞳色如同冰雪淡漠无情,上挑的眉眼极致的张扬不羁。 明明是寒冬腊月手中却拿着一把青玉骨扇,红色飘飞的袍子好似在狂妄热烈盛开的彼岸冥花,桀骜魔魅,便是鼎鼎有名的唐门江枫。 “老老实实的滚下去,否则本座出手,尔等无路可活。” 江枫弯唇蔑笑,冰邃眼底闪着嗜杀的寒光。 万古起身朝着凌墨等神武军拱手道, “诸位别误会,这位是在下请来为主子解毒的高人,还望诸位收了刀剑,好生相商。” 凌墨看向萧宸,见萧宸微微点头,收了兵器退后几步,朝着身旁人低声交代道, “这两人来路不明,你速去藏娇楼寻小侯爷。” 江枫飘然落入庭院,一直都自顾自玩小奶狗突然跑到门槛,呲出雪白小奶牙,冲着他,“汪”“汪”吠叫。 江枫走近几步,小奶狗低伏前肢,自喉咙里发出凶戾的低吼。 他眸色骤寒,摇了下手中青玉骨扇,几根锋利寒魄的毒针随之射出! 萧宸眸光紧缩,不顾危险的侧身上前,揪过小狗的后脖颈,将它拽进怀里,旋身而过刹那,锋利的毒针根根深入木质门槛。 萧宸见状眉目微松,他不是要杀它,而是在吓唬它, 然而仅是这般吓唬也有意外,这狗小,万一被针扎入身体绝无活路。 方才已是险象环生,此人心狠手辣,危险。 “呦,会功夫的皇子,有点意思。” 江枫神态桀骜,不以为意的走进暖室。 万古被萧宸的举动吓的不轻,不禁压低声音朝着他禀报道, “主子,这位是来自川蜀的江湖高人江枫,擅长百蛊,属下将您的病情与他说了,他说不算什么,能解开。” “酬礼十万两……黄金。” 江枫冷冰冰的附加了一句。 万古立刻说道, “只要公子能将我家主子治好,麟王定会如约为您奉上黄金万两!” 麟王是萧宸的亲舅舅,榕国强盛,他作为摄政王多年来联系不上妹妹,得知此事后,拿出十万两黄金给侄儿看病算不得什么。 江枫走到萧宸面前,神态俾睨的瞧着他怀里的狗,淡薄说道, “现在你可以放下这畜生了。” 萧宸与之对视,语气薄冷异常, “不必,这笔交易本王不做,阁下可以走了。” 万古找来的人,他不信。 他仅相信沈君曦,不管面前的人是谁,有多大本事,他一概不信。 江枫缓缓展露出轻蔑的笑意,嗤笑道, “你以为本座稀罕你们朝廷的银子,不治也行,告诉本座,为你续命至今的人是谁? 是叫玄知还是旁的名字,可能是镜月,也可能是幻白,嗯……具体叫什么你得好好交代,否则,管你什么身份都会死的很惨。” 这句话出,他那诡异的笑容就是游弋在海底的一抹掠影,来到这里的目的方显露出来。 萧宸眸色深沉的看了万古一眼。 万古不解,但有些听懂了,心下意外,江枫的真实目的好像是为寻人! 不是为了治病! “本王原就是将死之人何惧生死,你先说说,你找那人做什么?” 萧宸畏他伤及小狗,说着便先将怀里的小狗放进内屋,不顾小奶狗“哼唧”的关上内屋房门。 “呵,不怕死?也是,连条小畜生都护着,不像是贪生怕死的废物,本座欣赏你,不妨……” 江枫的话戛然而止。 冰寒目光死死的盯着桌面上,梨花木箱子里呈现出玉化状态的银针竹筒,伸手就想去拿。 萧宸察觉后跨步上去夺,江枫手腕一翻,袖中的暗器化出一道流光飞速射向萧宸! 万古紧张万分,眼疾手快的抬臂去护萧宸,寒针射入他的手臂,他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萧宸将竹筒护在了怀里,已然在暗自蓄力,考虑自己现在能动多少内力,能不能交手。 她叮嘱过,这套针很重要,也叮嘱过,他不能轻动内力。 江枫瞧着萧宸拿反了竹筒,竹筒盖子有了几分松动,烦躁的寒眉紧锁, “隐谷青鳞玉为绝世至宝,你给本座放下,但凡你碰一下,摔碎一根,不用本座要你命,那人都会要你命!” 萧宸神色不变,可心下有些意外。 因为一根针要他命? 绝不可能。 他又不是没碰过……还是抢的! “这不是你的东西,你给本座放下,说,她人在哪?” 江枫想逼近萧宸,但又惧他一动,竹筒盖子会掉,呵斥问他。 “你的目的是这套针?” 萧宸不仅不惧江枫,还打开针筒,将四十九根青琼银针悉数握在手里,威胁之意尽显。 江枫的脸色不复镇定,冰色的蓝眸暗沉的渗人,冷森道, “不为这套针,本座为弄死她!” …… “啧啧,一堂之主竟如此小肚鸡肠,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倏忽间,沈君曦自高墙翻入,飞身间飘然落入院内,一身轻功灵妙超然,悄无声息。 她逆光站在门前,语气里是不假掩饰的嘲讽。 冷艳的眉眼优雅痞气,依旧夺人心魂。 江枫的脸色急遽地变幻,旋即被令人眩晕的惊讶钳住,骂道, “你个混账!” 他运气翻转甩出青玉骨扇,漫天暴雨梨花般的寒光长针朝着沈君曦迎面刺来! 她周身磅礴的内气如潮涌般散开,空气都仿佛出现了波纹,优柔抬掌间骇人的内劲犹如潮汐漫过,秋风扫叶般将千针倾覆挥去。 这种级别的机关暗器,没分毫内劲可言,在她的内力面前太小儿科了。 “你太菜了,想报仇,叫你掌门来兴许能试试?” 沈君曦脸上的神态狂傲挑衅,作为能打击任何一位江湖杰出少年的“正常人”,她从不把五十岁以下的人当对手。 萧宸原本被凶险吓的瞳孔紧缩,但他知道沈君曦武艺极高。 因此后退了几步,与江枫保持安全距离,防止江枫以他为威胁。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怎么变这么多?我射你一箭,你还我一掌,你我两清,你心虚跑什么!我找遍了天下山川都寻不到你!你这人的心,真够毒辣!” 江枫利落接回在空中旋转两圈的青玉骨扇,要不是她能够接住他的攻势,他都不敢认她! 唯有隐谷中人,年纪轻轻就能拥有骇人内力。 然而,沈君曦除了样貌还能认出轮廓,身形、声音变化太大了。 沈君曦神态自若的进门,朝着就差没躲到墙角的萧宸伸出手。 萧宸将掌心的青琼银针整理好,悉数还给她,直言不讳的解释道, “怕此人为的是这套贵重的针,便拿在手里不被他夺去。” 沈君曦浅柔一笑,青琼银针虽然贵重,但终究是死物。 他该学会如此保命,做的没错。 这一幕看的江枫匪夷所思,难掩心中震惊,一连冒出四个问题, “这套针是假的?他是什么东西?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冰寒草与芍月橙?你到底是在用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真假要试试吗?” 沈君曦素手执起一根针勾唇冷笑问他。 这个距离仅需一弹指,就能快狠准的要江枫半条命,也许是一条。 “鬼魅伎俩,歹毒至极。” 江枫退后两步,保持了半条命的距离,但嘴上却是不饶人。 沈君曦没空搭理江枫,蹲下身为万古把了脉,拔出万古脖手臂上的毒针,拿出几颗解毒的药丸塞进他嘴里,又于他手臂、拇指共落下六针,深紫色的毒血便从他指尖流出。 “滚吧,难不成等着小爷谢谢你手下留情?” 沈君曦轻飘飘地瞥了江枫一眼。 江枫不是她派人找来的,她的人才派出去三四天,没那么快。 如今看来他的腿疾似乎治好了,少了交换的筹码。 她不能急着与江枫开口,他这人极易登鼻上脸,要是求他,能开出一百个条件来。 江枫眸光落到萧宸身上,赤口毒舌道, “本座是他舅舅花了十万两黄金请来医治他的人,哦,原来就是你没本事,你医术不济,你救不了他,真是废物啊!” “都是月余前的事了,我救不了他,他还能站在这里?小爷倒觉得,你们川蜀蛊术,废物的很。” 江枫面色陡然一变,指向沈君曦, “你雪岭毒术更废!” 沈君曦斜了一眼躺在地上,脸色从青紫转为正常的万古, “我们可不靠毒术闻名天下。” 医术才是隐谷闻名于江湖的招牌,但想到江枫这么说有点打哥哥的脸,沈君曦嘲讽说道, “然而你们闻名天下的惊羽剧毒都被解了,还被完美复刻出来,怎么还有脸提毒术啊?” 江枫被戳中了痛点,神态微崩,回怼道, “本座早就改进了,有本事你再来!没本事才要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如今躲到京城王爷身边,靠朝廷保护,你可真不要脸!” “小侯爷,可要将此人拿下送到刑部?” 守在院门口的凌墨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站在院中抱拳问向沈君曦,江枫所做所言已然无礼至极。 “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羊入虎穴?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老老实实磕头认错求小爷放你一马,要么被小爷封了任督二脉送去刑部蹲大牢,那大牢里刚好有两个毒人,小爷可以送你玩玩。” 沈君曦笑看江枫,不得不说,瞧着江枫那双充满异域风情的冰色蓝眸里闪过慌张,有些好玩。 江枫满脑子都是疑问却是挑重点质问道, “你为朝廷炼毒人?你疯了?你上哪儿偷的本事?还是你吃错了药得了疯癫之症才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唐门也有毒人,但都是心甘情愿成为毒人保护门派的长老。 除了歪门邪教,正经门派做不出肆意残害平民百姓性命的事,会被全江湖讨伐。 “小爷没那个兴趣爱好,倒像是你川蜀出来的玩意。” “不过小爷劝你管闲事前还是先给开副药给自己,把妄想症治好,说话好听些,小爷倒也能日行一善,放你一马。” 沈君曦收拾好银针,再次将针筒交到萧宸手里让他帮自己拿着。 随后推开房门将委屈哼唧的小奶狗从地上抱了起来。 她温柔的搓揉着小奶狗下巴,小奶狗的尾巴欢愉摇摆的停不下来。 “你涨了多少本事,自以为出手还能碰到本座!你害本座血脉寸断,腿瘸了一年,此仇休想轻了!” 江枫不信邪,两年不见,他同样精进不少。 日夜苦修下虽然将内力上去了,但断损的经脉还是无法修复,不然不至于天涯海角的追杀她。 听他这么说,沈君曦毫不稀奇。 论本事他唐门招数诡异,她懒惰久了,真打还是费劲儿的。 何况还得想招数让他救萧宸。 这江湖的仇家啊,相处起来相对麻烦。 虽说不是什么血海深仇,但那股郁气出不来,总归要斗到你死我活。 换成她瘸了一年,她也……得恨的牙痒痒。 沈君曦怀里的小奶狗冲着江枫吠了一声,被她的抱着,它喉咙里发出的低吼声出奇的大,明显在狗仗人势。 沈君曦爱怜的摸了摸它脑袋,转身毒舌道, “报仇?行,来打啊,打不过就滚回唐门多磕几个头,求那群老家伙教你些新本事。” 江枫凝视着她漫不经心地又绝艳嚣张眼睛,他日夜寻找的就是这双该死的眼睛,恨到切齿, “本座恨不得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做成盘珠!” “不敢打放狠话谁不会?小爷也想把你脑袋割了做猪头肉下酒。” 沈君曦骂起人,萧宸微微一笑,忍不住喉头发痒,咳了几声。 江枫将手搁在腰间,想拿出兵器动手但是又怕真输了。 外面还有那么多侍卫,要真的被她制服,唐门的脸都得再丢尽了! 然而,听到萧宸咳嗽,江枫眉梢一挑,朝着萧宸开口道, “她仅能帮你续命却不知道怎么为你拔蛊,但本座不一样,本座能为你拔蛊去毒! 你把她踹了,帮本座对付她,本座救你,不要那十万两黄金,只要你昭告天下她隐谷废物没本事,输在了本座手上!” 第95章 得她一人,不恨天下 萧宸望着还在逗狗的沈君曦,她恍若未闻江枫的话,唇边轻盈的笑优雅迷人。 那小狗的脑袋她就像揉不够似的,也不知是有多喜欢。 “方才本王就说过无需阁下医治,阁下年纪轻轻就耳背也该及时去求医问诊。” 萧宸的嗓音依旧清耳悦心,沈君曦转身勾住萧宸脖颈,神态同情又无奈的落井下石, “看吧,你这块猪头肉到哪儿都多余讨嫌,没人需要你出手。” 两人站在一起,一人瑰丽冷艳,一人灵秀恬静,犹如清风明月有种出奇的般配感。 江枫片刻前还带着的蔑笑的神态凝固,冰色眸底一片森寒,灼灼红袖一甩于顷刻间挥出一片紫毒雾,毒雾中更有数根银光暗器! 沈君曦揽过萧宸,旋身躲开,一晃眼,江枫已然消失不见。 他这轻功也是极好的。 “小侯爷与他之前有什么仇怨?” 萧宸恬淡的望着她侧脸,温声询问。 “嗯,这事儿说起来也不光彩,就是前两年小爷去了他门派,在他手上骗了一支剧毒的箭,毁了他门派厉害的名声,又出手打瘸了他! 他便一直追着小爷报仇,不过江枫的确是小有威名的蛊毒高手,得罪了倒也没事,换一个人也一样,不差他一个。” 沈君曦的语调故意大了些,江枫那性子寻到她,不报仇绝不会走,指不定在那个墙头偷听。 果不其然,躲在屋后墙角的江枫颇为不屑地弯唇一笑,被死对头认可心里不免有点爽。 所以,这事似乎不是不能商量。 因为他还要找她治腿疾,隐谷七断七绝拂穴掌,只有她能治! 傍晚。 皇帝派来的车架已经在书院外侯了一个时辰,但是沈君曦要安排准备的实在是不少。 从东林武馆来的沈西代替了沈小北给萧宸送药。 “小北送礼物送回府了,他过几天要参加武贡举,暂时让沈西留在你身边,负责熬药。” 沈君曦坐在桌前逗着地上的小狗,注意力完全被小奶狗傻乎乎转圈追尾巴的举动夺走。 随手指了下沈西。 坐在软塌边的萧宸饮下药汁,朝着沈西淡淡微笑。 沈西比小北大几岁,皮肤黝黑,体态高大,面容沉稳,主动朝萧宸汇清自己的背景来历, “在下沈明西,宸王也可唤在下沈西,出自大房一脉,义父是沈青玉,义母张茹也是属下亲姑姑,战乱时,生父一家皆死于敌军手下,幸得将军抚养收留。” 沈小北的生父是沈家军战死的将领,母亲仍在军营里帮将士缝衣纳鞋做些琐事。 沈明西的来历稍微复杂些,来自大房一脉。 老大沈青玉,战死的最早。 其妻张茹并不是高门高户,而是一位普通的乡野女子。 战乱时她抱着还是婴童的沈明西,被沈青玉救下。 可就在两人生出感情不久,沈青玉在战场中了毒箭,毒发身亡,张茹受不了打击贞烈殉情。 尚且的婴童的沈明西无人照拂,沈昊山便为他改名,让成为了沈家的人。 这大概是沈昊山晚年有些惯着沈青林的原因。 他气不恨沈青林不成器,但他失去太多了…… 还好儿媳妇争气,给了他沈君曦、沈君霆一对后代,全了此生指望。 这些年,他也时常会去隐谷看望孙子、孙女。 他一生刚毅为将帅,末了将全部舔犊之情都注入在了沈君曦身上。 偏心难免,因为沈君霆老成,从小到大都不如沈君曦活泼可爱,讨人喜欢。 沈君曦抬起头朝着沈西叮嘱道, “往后你就留在宸王身边,和小北一样,一切以宸王安危为先。” “可是家主,您为什么不把东哥带出来保护您,此次武贡举,他也不参加,该是闲着的!” 沈西对沈君曦的命令没有异议,却忍不住疑惑开口问。 对他们来说,沈君曦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镇国府没了沈君曦就彻底塌了。 “晚些时候他另有安排。” 沈君曦笑了下,起身拍了拍沈西宽厚的肩膀。 对于家里人,她的神态、脾气会温和许多,怎么对小北就怎么对沈西。 沈西也就是十七八的少年,见沈君曦用格外器重的眼神看自己,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抹爽直的笑, “嗯,家主安排的一定是最好的,我麻溜将行李搬上马车。” 说着就将梨木箱子抗在了宽硕的肩上。 “你这么黑是不是晒的?” 沈君曦随口问了一句,沈西年纪不大但像极了壮汉武夫。 “可不是,您看小北是不是白净,他啊,每次烈日底下站军姿都让我给他挡太阳!” 沈西笑呵呵的回道,跨过门槛时瞧见一抹红影从院中掠过,浓眉紧锁,呵道, “是谁在鬼鬼祟祟!” 月光下一道凌厉的魅影落在沈西身后。 冰凉的匕首抵在了沈西脖颈,邪魅轻嘲道, “没用的东西,本座想杀你,你现在就没命了,这点本事还给人做护卫。” 他的发丝上浮动着无名的暗香,这种特殊的香气能够让人造成幻觉,麻痹神经。 不然沈西常年练武,不至于突然被钻了空子。 “唐门好歹是名门正派,你怎么天天就做偷鸡摸狗、爬人院墙的勾当!” “沈西你忙你的,去把木材都收拾好,不必搭理他,他敢伤你,小爷亦会灭绝了他手足兄弟。” 窗户被推开,沈君曦站在窗前冷冷的看着江枫。 “本座爬的可不是人的院墙,论偷鸡摸狗更比不过你……沈君曦,还将门之后,真不要脸。” 江枫松开了沈西,他戏弄沈西不过是想弄出点动静来,否则让他主动敲沈君曦的门,绝不可能! 踹还差不多! 江枫打听一圈,收集了一下午情报,在得知沈君曦真实身份以及境况后极为震惊。 意外她真是什么鬼的侯爷! 他分明在客栈中听过她身边的随从叫她“小姐”。 江湖上许多女子都会扮男装,他之前就看出来了,再说了,男人长成她这样,还是做女人吧! “这脸要不要是小爷自己的事,可你的脸早就丢尽了,捡都捡不起来,怎么好意思阴魂不散?还是说你太闲了,闲的书院门口路过粪车都要尝尝咸淡?” “沈君曦!你这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子来找你好生说话,你非要和老子抬杠!” 一把闪着红光的飞刀在江枫指尖旋转,发狠的甩了去! 沈君曦直接关窗,“砰”的一声! 飞刀卡在了两扇窗的缝隙里,窗户震了下,锋利的飞刀可怜的摔落在地。 屋内,沈君曦见萧宸错愕巴巴的看着自己,艳绝的桃花眼里蕴起浅浅笑意,提醒道, “你可别学,朝廷里不会这么骂人,有辱斯文,你是君子,不能说粗话。” 萧宸走到她面前, “咳咳……萧宸是在想,小侯爷应该很喜欢与江湖人肆意争论的感觉,似乎比朝堂里爽快的多,难怪平时会憋那么些气。” 沈君曦轻笑,拿起萧宸的手腕,为他把脉。 他的烧反复起了几次,现在稳定下来了。 “不过,他这般不知好歹,我用白瓷瓶里的化骨毒将他杀了好不好?” 萧宸神态清美恬然,眸光温柔似水,轻软请求的模样更像是在撒娇。 令沈君曦心神为之一愣。 她的身子微微前倾,樱红的唇贴上萧宸润白的耳畔,轻轻道, “不急,小爷留着有用,周璇会儿。” 萧宸面颊微红,心脏狂跳,强烈的酥麻感不受控制的从尾椎涌上四肢,腰都险些软了。 “你说,你这么害羞,怎么好意思动不动脱衣裳勾……” 沈君曦话没说完,江枫踹开了门! 保护欲起,她下意识的将萧宸拥入身侧。 江枫有用,但也危险,行走江湖的高手,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致命武器。 “你竟真的与这位不受待见的王爷好上了!你人品差,眼光更差,令人作呕!” 江枫推开门就看见两人贴在一起,冰琉璃般的眸子里尽是恶寒、嫌弃。 “小爷知道你是个直肠子,但你真的不能用嘴喷,嫉妒的话,你也去找男人就是了,干嘛要酸呢!?” 沈君曦绝对是能把江枫气吐血的存在。 江枫面上不显但胸口被气的起伏不止,忍着想掐死沈君曦的冲动,冷峻说道, “本座知道你等会儿要走,现在愿意好生与你商量,你让他出去。” 沈君曦不屑的眉眼透着痞坏劲儿, “小爷要是不想与你好生商量呢?” 江枫面色冷沉的从袖子里拿出半根染着陈旧血色的箭矢丢在桌面上,不屑的冷哼一声, “这是一个时辰前唐门猎鹰送到本座手上的东西,你本就在等着本座来寻你,就算本座不是跟那位暗卫来京城,也一样会被你招来! 你变着花样戏弄本座,就这么好玩?这么爱玩又做什么对天子三拜九叩的朝臣!发什么神经!” 沈君曦失策了,真没想到唐门的飞鹰这么厉害。 她要是也有……岂不是三天就能和爷爷通一封信? 别的不羡慕,这个真的羡慕。 “病秧子,你出去检查下马车里东西齐了没,尤其是你的药,我与他聊聊。” 沈君曦音落,萧宸未动。 她无奈轻笑,在萧宸耳边落下一个字,将萧宸莹白的耳垂都烫红了。 那个字是…… “乖。” …… “你小心些,我将它也带走,省的你分心。” 萧宸将又开始对着江枫龇牙咧嘴的小奶狗抱了起来。 梵清温润的眸子在与江枫擦肩对视时,翻涌过一瞬透骨阴鸷。 任谁看了,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狼”。 与同伴在雪地里打闹的时候亲昵可人,但又会在须臾间变得凶恶冰冷。 江枫划过冰蓝色流光的凤眸轻挑,傲然藐视着,当着他面关上了门。 他自顾自的坐在了桌边,一手搁在桌面上,开口道, “本座也不想与你多废话,我射你一箭,你还我一掌,你我两清,现在你帮我治腿疾,我帮你救情人。” “成。” 沈君曦双臂环抱,快言快语,没异议。 “不过他是一条命,本座仅是一条腿,所以还有附加三个条件。” “说。” “说之前,本座得先说另一件事,你应该知道红磷羽虫体态像凤尾蝶,但体型太小,颜色鲜艳,羽粉含有火毒。 本座曾经想培养出体型变大的红鳞羽虫,让其更像是凤尾蝶,放松敌人警惕。 开始的时候养的不错,快成事的时候,那些羽虫却死了,分明是酷暑夏日,羽翼上却悉数覆了一层寒霜。” “本座不知道哪一步出了错,又尝试了其余毒虫、毒兽,其结果大出本座预料。 听不懂本座的意思的话,本座再提你一句,本座曾在客栈听见你的随从,称呼你为小姐。” 沈君曦走到江枫面前,泰然自若的伸出自己的手。 江枫没想到她敢将脉门给他探,意外之余为她把了脉,一抹诧色自他眼底划过。 “我重塑骨构是我的事,你想以此要挟就是找死。 朝廷之中没有人会信一个江湖流士的话,谁还能扒了镇国侯的衣裳不成?死的只会是你,而且死得很惨。 我沈家余将,灭南唐不易,但动你一个川蜀唐门还是轻轻松松。” 江枫浅棕色的眉紧紧蹙着,恼火道, “反唇相讥,恶语相加,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本座没那么卑劣,芍月橙、青黛、落葵、冰寒草,这些灵材异能让人塑骨造形,本是无毒,但本座的蛊虫死了一半,皆是雌性。” “你把蛊虫养死了是你又失败又菜,你以为我同你一样?有要求说要求,少说废话。” 沈君曦收回了手,神态不屑一顾。 江枫捏着拳头,沉声道, “第一肯定是帮本座治腿,第二,承认隐谷解不出新的惊羽毒,第三,以后对本座好好说话,不得冷嘲热讽,张口就骂!” 江枫自认自己提的要求并不过分,然而沈君曦却不是能吃亏的人,回道, “不骂你?黄瓜欠拍,核桃欠锤,你就是欠骂啊,前面姑且能答应你,第三个太难了。” 一股火气“蹭”的涌入眼睛里,令极寒的蓝冰都在燃烧, “沈君曦,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球,先装乖卖惨然后就心狠手辣的翻脸不认人!本座欠骂?本座好心放你一马,你要的却是本座的命!” 惊羽箭为江湖第一夺命箭,箭头倒钩如莲花包裹着内里剧毒,然而当初江枫射向沈君曦的那一只,没打开机关故意放了水,不伤她性命。 以至于,沈君霆成功拿到了毒药,破解出来。 但是沈君曦给他的一掌却实实在在一点都没含糊,完全是冲着把他打死去的。 沈君曦也知道这事不光彩,咳了一声,嘀咕道, “你的腿看着和正常人一样。” 江枫咬牙说道, “学会了提着而已!” “行了,行了,当时天黑,我真没认出来,谁知道你这个客栈小老板还能是山头堂主,要是知道,不至给你打废了。” 听她这么说,江枫堵在心口的郁气减少许多, “呵……要不是本座手软,你就死了!” “你想多了,凭我的内力,你那点破烂毒不需要半个时辰就解了。” 沈君曦不饶人的又刺激他一句。 江枫已经不想争论唐门惊羽毒是不是破烂,也根本没本事吵过她,直言问道, “隐谷发生了什么?瘴气太大,我不认路,进不去,但听说出了大事。” 沈君曦瞥了他一眼,两人对视,她猛然抬手击他胸口。 江枫此刻根本没有防备,瞳眸紧缩了一瞬。 然而拍在他胸前的一掌不疼,没有分量。 唯有磅礴的内劲铺天盖地的自他体内席卷而开,顺着十二条正经涌入八脉,一瞬冲击开他全身穴道,穴位在瞬间被贯通! 须臾间,江枫的小腿恢复了知觉…… “就这么简单?” “嗯,是挺简单的。” 沈君曦已经无法直视生聚养生诀对“正常人”的难度了,灌入内气,引导内气,打通经脉。 她也觉得这三步很简单,但是哥哥和天雪一点都不觉得。 “多谢。” 像是从来没说过感谢的话,江枫的脸庞无端红了几分,他面容独特,五官深邃,异域狂野,道谢起来的样子怪有意思。 “行了,废话不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该想办法为我的九殿下解蛊了。” 沈君曦挑眉,意思是自己已经先治他够仗义了。 “你的九殿下?人家凭什么是你的?朝廷中的残废皇子,你也看的上!等着给人磕头啊!” 江枫脸上丝毫没有腿疾恢复的喜悦,反而更沉了。 “我捡来的,就是我的。” 沈君曦一直都觉得萧宸是她捡来的,虽然没有主仆之说,但不是会罩着他吗? 像是收小弟,现在自然是她的,不是旁人的,以后那是以后。 “什么破烂都捡,他看着不像善类。” “我不喜欢听人说教,无人知我身份,麻烦你多做事,少说话,医治他的事等我这几日回来再说。” 沈君曦不想同他废话地推开门,信闲的走了出去,留江枫无端失神,终是将桌上的惊羽箭愤恨的撇成两截,烦躁骂道, “死鸭子嘴硬,从头到尾没一句真话! 玄知是死了是吧?塑骨毒痛以至于五脏交瘁、宫寒绝孕,你都这样了捡个烂人起来扶持,造的什么孽,不管你,你作孽,管你,净会气老子!还不如弄死你算了!省的沾上晦气!” 时隔两年,她与他都不是江湖中的莽撞少年。 他曾无数次想过找到她的场景,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却没想到会是这幅恶劣的境况。 比他想到她也许早就嫁人生子,幸福美满,更要恶心他。 那般他仅会找她打一架,打输了就跑,打赢了让她给自己治腿,好好扬眉吐气一把。 清亭湖畔,画舫西楼,他们也曾一起纵酒高歌,畅想江湖梦。 那时候他是酒楼少掌柜,她是明媚爱笑的小少年,是一颦一笑都透着光的人。 现在活像是秋冬霜后快被冻死花蝴蝶,翅膀炫丽,可全都是在虚张声势,丢人至极! * 清寒的月光下,庭院中的梅越冷越香,越冷越雅。 萧宸站在院门口的梅花树旁等着她。 他的肩上被披上一层月华的光影,闻声回首,眉目如画,眼底浸透了清月的至美光华。 “还以为小侯爷会聊很久……咳咳,昆和行宫距离京城不到百里,龙辇提前了三个时辰走,还有两个时辰就应该到了,小侯爷若是落得太晚不好。” 萧宸出声说道,但是沈君曦无端的凝视起他的眼睛,摇了摇头,若有所感道, “你这双眼睛,太绝了,完全看不出你心思。” 其实萧宸方才开口要用化骨粉杀江枫,她没觉得有什么错,危险就该除去。 问题在于,杀人啊,他的神态、眼眸还是漂亮的不像话,没有分毫气恼或者杀机。 沈君曦自认自己做不到将情绪收敛到他这个地步。 “小侯爷与我两不猜疑,我给小侯爷的就是最真实的心,我在小侯爷面前不用掩饰什么。” 萧宸由她凝视,眸色似水般温柔醉人。 不过萧宸知道了,她还是不喜欢他杀人,他以后便不会那么提了。 方才他的眼里装的是她,世间有她,他的眼睛怎么会脏? 他可以不恨命运不公,不恨拳打脚踢的恶人,不恨厌恶他的朝臣、不恨诅咒他死的兄弟、不恨毒辣杀他的帝王,不恨视他为耻的母妃…… 得她一人,不恨天下。 第96章 镜中之月圆满透亮,流溢虚幻 她喜欢什么模样,他就做什么模样,得她喜欢就够了。 沈君曦扫去飘零至萧宸肩上的落花, “在我眼里,你是最好,走吧。” 不论旁人怎么说,萧宸对她而言是最好的选择,亦是除了爷爷、哥哥外,对她好的真心人。 她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随口感慨了。 “咳咳……最好吗?我是最好?” “小侯爷,你再说………一次。” 素来安静自持的萧宸化为了沉不住气的少年,追在沈君曦身后,还想确定她的话。 “我方才没听清。” 沈君曦光走路故意不回答。 直到与沈君曦上了帝王派来的宽敞马车,他追问着拉住沈君曦衣袖。 “在你心中,我真的是最好吗?” 这个答案对于萧宸来说很重要。 沈君曦多数时候不会说谎,这种话她不必说谎。 如果是最好,玄知公子不算什么,应该是事出有因,所以他贪爱极了“最好”这两个字。 沈君曦本是想逗他,这会儿刚想开口,外面传来沈西的声音, “阁下留步,我家家主要出门了。” “沈君曦,本座可没功夫在京城等你游山玩水回来!现在就要给他瞧!” 被拦住的江枫冷戾蹙眉,如今谈合不会轻易对她的人出手,但脾气一样臭。 “放他进来吧。” 帘帐内传来沈君曦的声音,沈北应下,让开了路。 “当了官就是不一样,架子真大。” 江枫一上马车就开口与沈君曦冷嘲热讽。 居中倚坐着的沈君曦这会儿有些乏了,不想同他说废话,冷淡道, “最后一个要求,小爷没答应你,不保证不骂你,麻烦你开口前过过脑子。” 心知自己骂不过她,江枫朝着对面的萧宸伸出手, “本座应下沈君曦救你了,你把手拿来。” 萧宸面带担忧疑惑的看向沈君曦,疑惑她答应江枫什么要求了。 沈君曦随性的解释道, “他帮你,作为交换,我答应他会治好他的腿,以后不败他唐门名声,他还想让我不骂他,没答应。” 这份心意相通的默契令萧宸眼底泛起恬然笑意,将手腕给了江枫。 江枫看萧宸不爽,给他把脉都是用掐的。 萧宸无视了他的力道,神色淡淡。 然而在细细探脉后,江枫脸色越发冷沉。 “沈,君,曦,你疯了!?” 江枫满眼都是不可思议,神态里充斥着不理解,他觉得沈君曦一定是有病! “他体内绝子蛊发不可能还有内力,你教他生聚养生诀?眼睛都给迷瞎了?” 隐谷秘术在江湖中威名赫赫,成千上万的人想拜师学艺都求不得,其中不乏各国贵族,她怎么会轻易外传? 传给朝廷的人? 沈君曦捡起又开始拱她鞋面的小奶狗,将其抱在怀里,淡淡道, “看病就看病,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小爷教的人多了去,学会一招的唯他一人,挺聪明的。” “行,你教本座,本座天赋高,不怕学不会。” 江枫抓着萧宸手腕望着她,他能查探到萧宸的内力在生生不息的运转! 凭他的年纪已然算得上高手,但却佯装出病态无害的模样! 下午还瑟瑟害怕的躲到自己身后墙角,简直就是个等着扮猪吃老虎的阴险小人! 那时候他要是真以他为要挟,怕是被他一掌打归西! 沈君曦揉着小狗爪子软乎乎的肉垫,头都没抬,无所谓说道, “行,跪下拜师,给小爷磕下一百个响头,你跪吧。” 江枫被堵住了,冷瞪她一眼, “平白想占本座便宜,难不成他给你跪了?” 萧宸垂眸。 他愿意跪她,但是她不给。 她说他膝下还有黄金,予他尊严,教他无畏。 她教的,他熟记,每日都会抽空运行小周天巩固内力。 她待他是独一无二的偏爱。 “你有他长的俊吗?” 沈君曦随口怼了一句江枫。 萧宸抬头看她,唇边泛起笑意。 江枫一直以来都受尽了各路侠女追捧,怎么看萧宸都不如他! 他倨傲抬眉,用冰透流萤的凤眸盯着沈君曦的脸,忿忿说道, “你要是眼睛不好,本座也能帮你治,睁着眼睛故意说瞎话算什么?!” 沈君曦实在忍不了了,烦躁道, “你到底能不能看?集市上卖菜的婆子都没你唠叨,绝子蛊然后呢?” “简单啊,拔出来不就行了!因为不知道他体内是蛊是公是母,取他父母或者子女的血养一公一母两只蛊虫,尝试诱出就成,他早前应该服用了什么特殊的药,令蛊虫一直在骨血深处沉睡。 现在蛊虫虽然醒了,但他底子被养的这么好,释放出的蛊毒早就不足以消耗生机,你隐谷有大把银子,给他常年续着也行,反正什么都不影响!” 萧宸眼底划过暗光,故作狐疑朝着沈君曦问道, “什么都不影响?小侯爷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沈君曦面不改色,干脆回道, “你就老实点吧,小爷就是没兴趣。” 萧宸眉眼温和,丝毫没有计较。 她对男人没兴趣没关系,他也不会像是之前那样逼她。 “考虑到你是北唐王爷,你有孩子吗?” 江枫问向萧宸,天下谁不知道北唐皇子十三岁开蒙,很多十五六岁就做爹了。 “他没有。” 沈君曦随口替萧宸回答。 “本座现在是大夫,在问自己患者,你插什么话。” 江枫逮住机会就怼沈君曦一句。 沈君曦懒得理他。 “不曾有女人自然没子嗣,母妃若是得知兴许愿意救我……” 萧宸上一句语气肯定,下一句便有些不肯定的游移。 他说未来会帮皇帝对付榕国、更要与沈君曦对付北唐帝…彻底走上夺嫡的路。 他那一心爱着北唐皇的母妃对他该是失望至极…… “不曾,啧,难怪底子这么扎实。” 江枫的话是对萧宸说的,但又看向沈君曦,意识到刚刚可能是他先入为主了。 如果一男一女靠在一起像是亲昵,但两个男人在一起也可能是说话? 他误会她了? 她说无人知她身份,就真的没人知道? 说着,江枫画风一转,竟然朝着沈君曦夸赞道, “主要是镜月的药开的真好!令他蛊就算不拔也没有大威胁!” 镜中之月,圆满透亮,流溢虚幻。 镜月玄知,玄之又玄,幻之又幻。 沈君曦之前就用这个化名,江枫提起来,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行了,既然看完了,你可以下去了。” 沈君曦无情的落下一句,柔抚着在怀里安睡的小奶狗,合上眸子,想着怎么开口要宸妃的血。 “你说京城有毒人,本座想看看。 傀儡术本是我门中秘术,但我唐门威震江湖,行得正,坐的端。 只是多年前此术泄露,江湖上出现了不少不人不鬼的毒人,这些年,门中也在调查到底是哪些门派窃取了傀儡毒术。” 说起这个,沈君曦勉强打起几分精神,抬眸说道, “应该是千毒教帮颍川王炼的,前阵子还弄出毒疫,嗜血螟蛛,你们唐门什么都能泄露,能干就干,不能干趁早散了吧。” 江湖门派,图名图利,名门正派讲究的是行侠仗义,不畏强权,抱世间不平。 唐门作为川蜀第一派,放任眼皮子底下的毒教危害百姓,同样丢人极了。 “天下姓萧,造孽人也是萧康,是他叔叔!你怎么不问罪他?!” 江枫听了就不乐意,针对起了萧宸。 “你是真吵,赶紧去找地儿落脚,顺便弄蛊种去!他亲人的血,这几日小爷就想办法。” 马车摇晃,车轱辘的声音吱呀吱呀催眠。 沈君曦困倦的厉害,觉得江枫吵闹。 “本座是得知他病况来的,你怎知本座身上没有?麟王可是要花十万两黄金请本座来救他!” “对了,听你这么说,那颍川王是不是也在行宫?本座去会会他。” 沈君曦烦的一手撑着脑袋,纤密的睫毛低覆,长眉蹙着没回他话。 江枫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她了就这么嫌弃,因此脸色跟着沉了下来,浑身都透着寒意。 …… “先将它给我,你靠着睡会儿,等到了我叫你。” 萧宸抱过她膝上蜷成一团小雪球,拿起矮桌下的毛毯盖在她身上,又将灌好热水的汤婆子塞进她怀里。 得到沈君曦很是迟缓的一声轻“嗯”。 一番细腻的举动,遭到江枫嗤笑。 只觉得眼前人心机深沉,极会献殷勤。 车厢内得了短暂的安静。 萧宸见沈君曦好似睡不着似的烦躁,取下腕间灵妙剔透的镂空佛珠,菩提珠缓慢轻撞,低声数珠的声音富有节奏。 一时间安谧宁静。 沈君曦喜欢听数珠,萧宸知道。 唯有江枫觉得枯燥,轻声嘲讽道, “你一不是和尚,二没什么好心肠,装模作样念什么经?” “阁下非主非客,依旧扯臊不休,非要学驴打旋磨儿吗?” 萧宸放低语调温柔异常,完全不像是在骂人。 “本座看你病的不轻,不想活了。” 萧宸乌黑温软的眼睛对上江枫的冰邃寒眸, “没病能与你说话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要看江枫怎么理解了,但不管怎么理解。 萧宸不是能饶人的主,他不屑与旁人废话,大多数时候,连目光都不愿意给除了沈君曦以外的人。 江枫极快的晃了一圈手中玉扇,弯唇吐字道, “活像一条卑躬屈膝的狗,本座给你脸,你别自以为是。” “阁下脸丑,本王不要。” 萧宸的嗓音温柔清晰,字字如刀,又狠又准。 狗为什么为贬义? 小狗心思单纯,对主人忠诚不二,便是恶犬也是主人管教不当,关狗什么事? 倒是有的人,狗都不如。 江枫眸色一阵变幻,生怕自己稍有不慎,控制不住手就毒死面前的这条伶牙俐齿的恶犬。 萧宸同样懒得搭理他,约莫一个时辰后,小狗不安的哼唧,萧宸会意轻声示意停车,让小狗下去排便又喂了些准备好的肉干。 喂完了肉干,他发现江枫在看沈君曦歪在窄角的侧脸。 目光好似放在了她的纤细润白的脖颈上。 萧宸走到了沈君曦身旁,连毯子带人拥在身侧。 雪参药香涌入鼻间,一直在闭目养神的沈君曦缓缓睁眼,慵懒问道, “做什么?” “前面的路石子多颠簸,我扶着你些。” “不必管我,把它抱着,别撞着了。”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一如往常的靠在萧宸肩侧。 沈君曦早就没有了习武之人强健的体魄,困,身子就会疲,就很想很想睡觉。 它,指的自然就是缩在萧宸脚边又开始对江枫呜呜低呼的小奶狗。 萧宸小心地扶着她的肩,捞起了小奶狗放在膝上。 小奶狗讨好的用脑袋蹭萧宸的手,然后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乖乖蜷成一团卧在他腿上。 江枫捏着手里的青玉骨扇,看着这一幕就觉得恶寒、刺眼。 他心里觉得沈君曦用的药一定有问题,奈何她死不承认。 无非两年再见面,困成这样再让她去门中偷箭矢,能成才有鬼! 最大的可能是因为内力深厚,所以能压着,但能压多久呢? 江枫也闭上了眼睛不想看。 沈君曦靠着萧宸倾听着他低声数珠,长眉舒缓,呼吸浅柔均匀,渐渐就睡的深了。 最后埋在了萧宸胸前。 这种安心的感觉已然无可替代。 虽然平时都是她罩着萧宸,但她感觉如果出了危险的事,他会保护自己,不会犹豫。 “睡没睡相,往别人怀里拱。” 江枫冷冰冰的吐槽一句,骤然将沈君曦惊醒,睫毛颤了颤。 萧宸尽可能温柔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于她耳边低柔轻语一句。 沈君曦在困顿中抿唇笑了下,过来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笑出了声…… 萧宸说的是:“不理他,他家住八卦阵,跑出来就阴阳怪气,胡撂蹄子乱咋呼。” 江枫没听清萧宸说了什么,但不用想也是诽谤他的话。 胸口的郁气咽不下去,反而像是雪花似得越积越多,越发越觉得自己这一趟门出的真他娘晦气! 马车驶进昆和山中御道,周遭温度陡然上升不少。 一轮高月,浅浅淡淡的水墨漾开在天边。 远处青翠山峦浸在月光下,山腰上的昆和行宫犹如悬在袅袅仙气里。 分明是寒冬腊月,但因为有山上的温泉细流,因此山花烂漫,鸟鸣林幽,布满青色苔藓的岩石间都盛开着不知名的兰花,幽雅宜人,馨香漫山。 自驶入上山官道,每五里便有一座巍峨高耸的塔楼。 每一座塔楼周边的禁军都会盘查来人。 沈君曦也不例外,每次都要下车验明正身。 整整盘查了六次。 昆和行宫正门红墙金瓦,一派典雅华美。 门前有着极大的湖泊,温暖烟霭飘荡,塔影在湖面摇摇曳曳,此地犹如仙境。 当夜值的禁军上前收走了沈南的兵器,江枫虽然浑身都是暗器,但愣是一件都没被检查出来。 沈君曦一行人跟着禁军以及掌事太监跨入行宫。 正殿前是一块广阔的空地,地上精雕着栩栩如生的双龙夺珠图纹。 正殿是行宫议事厅,绕过正殿走上曲折的长廊,水榭亭台映在青松翠柏中。 藤萝翠竹,浓淡宜的花树衬着碧瓦金檐,处处可见玉桥卧波,流水浮灯,蜿蜒的温泉水如锦缎般环绕在精致的高楼之间。 “这座温泉行宫由六万名工匠耗时三年建成,沾小侯爷的光,萧宸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景象。” 沈君曦抱着怀里的小狗,感叹怪不得人人都想做皇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也真会享受,就这还想再建行宫… 难怪阎烈他们都不同意,奢侈… 腐败啊… 掌事太监适时说道, “陛下安排小侯爷入住锦绣殿,独享一池,公主们都不得此般恩宠呢。” 沈君曦轻“嗯”一声,江枫眸色冰寒,只觉得帝王糜烂透了,没觉得有什么好看。 方才抵达锦绣殿门前,常福就提着灯笼赶来了, “咱家可把您盼来了,陛下歇下前还问了您到哪儿了,咱家担心陛下着急,便开口说您应该到山下了,幸好,幸好,不然咱家这话可就是欺君咯。” 这便是又在给沈君曦卖好,常福清楚什么话能在皇帝面前打马虎眼,什么话不能。 沈君曦收了常福的示好,抿唇一笑,说道, “也就是常公公催得紧,换成旁的公公,小爷可能还会慢上些,这几日还劳公公费心。” 常福傲然的扫了眼领着沈君曦进来的掌事公公,露出更为真情实意的笑来, “咱家能被小侯爷看入眼是咱家的福分,小侯爷快请进!” 这宫中人人都在争,沈君曦这么说便是给常福面子。 她是皇帝“看重”还捏不住的人,谁能在她跟前说话,她能听谁的劝,谁便是拔高了。 常福要的也就是这句话。 沈君曦进去后,他转身对身后太监们严声道, “你等退下吧。” 随后,常福快步跟上沈君曦,抢在她之前推开殿门。 为她倒上早就备好的热茶,殷勤的没话说。 沈君曦看了眼常福,将小狗交给萧宸,淡淡道, “你去安排他们,晚点回来伺候小爷。” 萧宸听懂了她故意放出的弦外之意,轻笑颔首。 常福脸上流露出份外扭捏的笑容,心叹还得是萧宸最得沈君曦这个断袖的心,回头必须得禀告帝王! 江枫险着没给恶心吐了,转身就出去了。 “常公公是有事要同小爷说?” 沈君曦接过常福递给她的茶,不动声色的问道。 常福躬身在沈君曦身侧,低声说道, “小侯爷,周学士在院中的话您当是有所耳闻,那些龌龊事儿老奴不是不想管,实在是老奴此时此刻岌岌可危啊!还望小侯爷给支支招,指条明路。” “常公公深得陛下与各宫娘娘喜爱,区区小事,还能威胁公公地位不成?” 沈君曦端着茶没喝,抬眸看向常福。 她的眼睛瑰丽独特,任谁与之正面对视都会感到一种穿透灵魂的惊心感,常福也不例外。 “小侯爷可别打趣老奴了,前阵子皇后娘娘出了事,本该贵君与惠妃娘娘执掌后宫,奈何贵君前几日非得给皇后求情。 这不,今晚皇上歇在了惠妃娘娘那里了。 老奴啊,压错宝了咯! 为首掳掠民女的掌事公公叫李和,是惠妃娘娘心腹,老奴怎敢处置他?但老奴不处置,周大人就要处置老奴啊!” 常福没有全部明说,但沈君曦听懂了。 他一向阿谀奉承皇后、风贵君,如今两人不甚得势,惠妃得势,他若是出事,没人保他。 第97章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后宫事务,本侯作为外臣不便插手,便是有心帮公公也无能为力。” 沈君曦吹了吹茶,无奈地摇头。 在常福眼里她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好明着求道, “小侯爷说哪里的话! 周学士为人刚正从未帮过旁人,但却喜欢极了您这位学生。 那不知好歹的傅威虎敢到书院找小侯爷麻烦,周学士可是亲自将其提到皇上跟前,哎呦,他都被他爹都打哭了,磕头如捣的给周学士道歉。” 常福一甩白色拂尘,拍了拍自己的脸,谄媚笑道, “太师那脸啊,可算是被打得啪啪响。” “所以啊,老奴望小侯爷能帮衬几句,那些女子,老奴会命李和给些钱财放回家去。 如此,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便了了,万不能闹到皇上跟前。 此事若成,老奴往后在宫中忘不了小侯爷恩情。” 常福担忧怕周学府直接将此事报到圣上面前。 圣上往日不会管这种小事,也最烦小事,但现在周学府势头正旺。 帝王正对他新鲜,极大可能知道后命惠妃处置他。 同样一件事,在不同人嘴里说出来,结果是不一样的。 “微不足道?” 沈君曦眸色晦深的看着常福,冷冷道, “常公公有没有想过,那民女当初就不愿意收下钱财与掌事公公欢好,便就是贞烈的性子,如今受尽欺辱,当真是给笔银子就能打发吗? “她们回去如何面对流言蜚语,会不会想不开?” “人命关天啊,常公公!” 常福立刻跪下,打了一巴掌自己的脸,实心实意的解释道, “小侯爷误会了,咱家从未支持过他们做这档子事,更没有这档子龌龊癖好! 小侯爷若是不信,可以召见藏娇楼的姑娘们来问! 咱家虽身子残缺,但心不缺,也就喜欢姑娘们嘴甜,喜欢听她们唱曲跳舞。 那几位掌事公公见咱家春风得意,心里嫉妒想向咱家讨要,咱家怎能舍得给他们? 他们一目障叶做了此等恶劣的混账事,咱家没了皇后依仗,他们却有惠妃靠着! 咱家知道事情不小,但不敢责罚,望小侯爷可怜老奴在宫中孤立寡薄,无人可依,帮帮老奴啊!” 常福半真半假的卖起了惨,待舞女不薄、无所依仗是真。 假的是他自己处处炫耀,起了祸端。 沈君曦搁下茶盏,淡淡开口道, “可是惠妃放纵手下与你有什么关系?” 常福抬头,愣楞说道, “咱家是内宫总管,不仅知法犯法还连带了失责之罪,惠妃手掌凤印管理后宫,不会罚自己人,只会责罚咱家啊。” 沈君曦摇了摇头,优游说道, “惠妃娘娘代理六宫,皇宫之内却有流言蜚语不止,宫女们都在讨论有太监强抢、欺辱民女,此事恶劣,就该让被欺辱的姑娘亲自上殿前指认,为她们讨回公道,给百姓,给周学士一个满意的交代。 至于你,你是内务府大总管,事务繁忙,空闲之余帮皇帝物色民间美人,从未做过欺辱百姓的事,发生这等恶劣的事情却被言语逼迫不敢处置,为何不能主动向陛下主动请罪?” “你若真待藏娇楼的美人不薄,她们在哪都会为你说话,错本来就不在你啊,常公公。” 常福犹如被当头棒喝,浑身一震,麻溜给沈君曦磕了个头,接着问道, “老奴多谢小侯爷指路,可是老奴越过惠妃,向陛下告罪岂不是得罪了惠妃?何况陛下不喜听这些琐事,指不定老奴更惨啊。” “时机,需在周学府求见皇帝时汇报上去,周大人为人你知晓,他刚正不阿,只针对事不针对人。 你都愿意负荆求罪,他也会为受害者开口帮衬你一把,求皇上严惩掌事公公。” “明面上便是你与周学府联手整治恶事,那惠妃为了萧逸,仅会巴结周学府,不敢对他意见。 再者,惠妃少了钟意的掌事太监,想重新培养人也需要时间,出了这档子事,她岂敢等不及敲打你?” 沈君曦不得不再次提点常福,要是萧宸早就懂了,哪里需要废这么多口舌。 常福想明白了,跪在地上,连连拍着自己脑袋说道, “哎呦!小侯爷聪慧,咱家怎么就迷住了,光想着与周大人不容,没想到与周大人联手!咱家笨,太笨!” “明日不知道会是哪位内室大臣送京城折子来,咱家这就先去安排人准备,先将遭罪的姑娘传来,必须给她们一个交代。” 沈君曦淡淡的“嗯”了一声,做这件事她没有目的,也不是想帮常福,仅是想为姑娘们讨回公道,狠狠处置那几个掌事公公。 因为就算周学府闹到皇帝面前,皇帝也不可能让他一个外臣进后庭调查、断案,大概率会让执掌后宫的惠妃调查、处置,倒霉的是哑巴吃黄连的常福,未必是真正的恶人。 然后,凭周学府耿直的性子,要是对结果不满,还得再闹。 如此皇帝便就不耐烦了。 所以,不如让常福起头现场告罪,让犯事者一个都逃不掉。 至于皇帝是责罚常福待下不严,还是惠妃管治失责,那便看皇帝心情以及常福的能力了。 “对了,康王住在哪儿?” 沈君曦见常福起身要走,追问了一句。 “康王与王妃,还有几个打扮怪异的随从住在枫林园。 这两日陛下对康王冷了不少,下午都没找康王下棋,另外,陛下还下令限制康王出宫,怕是出了什么事,似乎与兵部情报有关。” 常福转身朝着沈君曦弓腰说道,他最擅相处之道。 沈君曦帮他,他也不吝啬肚子里的情报,能说的,他便会说。 “多谢。” “不敢当,老奴告退。” 常福弓着腰后退出门,退出门后转身快步朝外走。 现在另外摆在“大总管”常福面前的大问题是: 皇后失宠,风贵君隐有失宠之兆。 此事过后,他得在后宫另外扶持一位娘娘稳固地位,该选谁呢? 他忽然想到了十公主萧诗婵的生母,愉贵人。 虽是仅是贵人但却来自萧氏宗族中,萧诗婵也因血脉纯正较受皇上喜爱。 但想想又觉得不可。 沈君曦是断袖啊,万一不喜欢萧诗婵,他扶愉贵人上位,沈君曦未必会买他的好。 这么想着,常福后悔方才没试探沈君曦口风。 * 锦绣殿是伫立在昆和行宫北面的单独宫殿,占地极大。 庭院中雾霭飘荡,花树美景,数不胜数。 萧宸将江枫以及沈西安排在锦绣殿西边偏殿。 偏殿后直不起腰的低矮耳房是下人住的,然而沈君曦从来不带下人在身边,换成旁的王侯出门,起码得上十个人跟着。 沈西不算下人,与小北一样是名门之后,江枫就更不是了。 “本座从镜月口中听说,你是她捡来的,从此便厚着脸皮跟着她,狗皮膏药一般甩都甩不掉。” 江枫对房间还算满意,不过在萧宸转身走后,朝着他的背影嘲讽了一句。 “她不会这么说,阁下闲来无事就想着挑拨离间,实在无趣。” 萧宸转身,心觉幼稚。 沈君曦如果觉得他不好,会直接骂他,不会在外人面前这么说他。 她只会在外人面前护着他。 江枫弯唇,眸光轻蔑。 前面那句本就是沈君曦说的,后面的是他打听到的。 他打听到是信息里,全都是萧宸如何在书院勾搭沈君曦。 “事实如此,算什么挑拨离间? 再者,本座何需挑拨,你这落魄皇子,除了有一张脸之外还有什么? 她捡你起来,不过是有她用处,没用的时候就会丢了,本座开口,无非是劝你别把自己太当一回事,自以为是,容易遭人恶心。” 江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萧宸说这些,他知道沈君曦与萧宸之间没什么,但见眼前人这就要去找她,与她在一起就烦得很。 反正沈君曦对他就是这样,与他把酒言欢的时候一口一个俊哥儿。 他被她迷得七荤八素,听她要去山上采药,担心她有危险,就差没把唐门各个山头的机关图纸画给她! 可她潜入山中打他的时候却半分不留情,一掌能要他命! 说跑就跑,躲着不见他,根本没打算给他治腿……心狠的无以复加! 萧宸身体好像忽然被一句话打成了筛子,到处都开始漏风,寒冷发骨。 他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那封信,突然有些想她了,现在就很想。 一句话都不想同江枫说,神色淡淡地转身就走。 江枫见他落荒而逃心里终于爽了,幽幽叹道, “呵……装男人都有男人喜欢你,活像是潇洒浪荡的多情种,处处都能留情,偏偏没长心眼。” * 萧宸回到正殿门前,正殿门从内关上了,里面黑黢黢的一片,没有烛火光亮。 他站在门前,喉头涌上一阵强烈咳意时又逼着吞下去。 意识到,夜深了,她睡了。 他不能吵她,她睡得不安稳。 他吵她起来开门,她会不高兴。 原本在角落窝成一团酣睡的小奶狗黝黑的鼻头动了动。 它抬起头在黑暗中四处张望,机灵地爬了起来,迈着四条小短腿欢快跳过寝室门槛。 摇着短尾巴跑到殿门前,抬头望着好高好高的门,吐着粉嫩舌头,摇着尾巴,用爪子刨起门缝。 它想帮门外的萧宸把门打开。 奈何不会,扒了一会儿就哼唧起来。 沈君曦没睡觉,她发现温泉池竟然就在殿内屏风后。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气息,厅内有一尊孔雀玉雕为泉眼滴泉如珠。 温暖的水波娴静温柔在白色雾气下漾开,池底铺着颗颗圆润的白色玉石。 她忍不住将手伸进灼烫的水里,拿起一块玉石来看。 虽然是内里隐有裂纹的青白玉,但一块卖上百八十两不成问题。 这池子里有上千块,用它在池中垫脚……也不知道该不该夸北唐帝会享受。 等着沈君曦沐浴结束从屏风后走出来。 小奶狗还在坚持不懈的扒拉着殿门,很是偏执的要把门扒开,把喂它好吃的主人放进来。 “你是饿了,还是要出去方便?” 沈君曦蹲下身摸了摸小奶狗的脑袋,起身拨开门栓后,目光一愣, “乍暖还寒,你不穿斗篷,站门前吹冷风做什么?嫌风寒好得太快了?” 他被孤立在门外,霜雪般的月光溅了他一身,融到他冰凉的骨子里。 可是见到她,那双荒凉孤僻的眼睛在抬起时忽然就活了,变得剔透明媚,恍然是从画卷中走出来的霜雪仙灵。 “咳咳…咳咳…” 因为憋的太久,放缓呼吸想开口却一下子连泪都一起咳了出来。 沈君曦蹙眉,先点了他肺脉几处穴道,又拍了拍他的浸透湿寒的背, “风寒咳嗽最伤肺,咳久了肺就坏了,这里虽然暖和,但你不能减衣,知道了?” 萧宸神态怔松,唇边蔓开笑意, “以为小侯爷是真的等着见我,便守着不敢走,担心我走了,你生气就不理我了。” 沈君曦像是看傻子般瞥了他一眼,转过了身,淡淡道, “幼稚,小爷屋里有温泉,你去泡泡暖和,再好好睡一觉。” 她乌黑的发丝末端还在滴水,打湿衣裳,玲珑细腰隐约可见,萧宸垂下了眼睫,轻声说道, “难怪小侯爷头发潮湿,屋内也不点灯,原来偷着沐浴了。” “说这话,小爷还能同你一起不成?” “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不行?” 萧宸走进屋内,点亮了烛光,低垂的眉眼脸纯洁无辜,但却在故意逗她了。 他抬头,见她湿润的脸庞白如美玉,氤氲着水汽的桃花眼里恍然有灵光闪过。 “当然不行,你好男风,小爷凭什么让你占便宜!” “洗完了就去次卧睡,别出去吹风。“ 说罢,沈君曦就转身回了主卧。 然而她刚躺到床上,萧宸就跟了进来。 屋内依旧没有点灯,他手里拿着洁白柔软的棉布,蹲在床边温声道, “在柜中找到了,我先帮小侯爷擦干头发可好?你从不在书院洗澡,这些月来还是第一次得机会帮你。” 沈君曦侧躺在床上失神了,她恍然想起…… 小时候娘亲和哥哥都会帮她擦头发,擦完头,哥哥会学娘亲给她梳辫子,变着花样打扮她,说她是最漂亮的小娃娃。 那时候还鼻子邋遢的苏天雪羡慕极了,缠着让苏长老帮她梳,但谁都没哥哥梳的好看。 十三岁那年,哥哥说,她长大了要知道男女之别,他不能帮她梳头了。 奈何她被惯得根本不会梳头,还缠着哥哥给她梳,哥哥不应,她自己梳得不好看,急得扯头发生气。 哥哥哄都哄不过来。 苏天雪见哥哥为难,竟然苦练梳发,开始帮她梳别致的发式。 苏天雪很擅长梳鲜花冠,那些娇艳明媚的花团簇拥在一起,很好看,很好看。 她最喜欢在发间别上清幽的紫莲,哥哥便时常上雪池附近采摘,让苏天雪来搭配其余鲜花做成鲜花簪。 后来,苏天雪想尽法子的在隐谷种紫莲,省了哥哥辛苦奔波,至此,懒惰的苏天雪爱上了侍花弄草。 花越毒越美,她种的毒花毒草渐渐数不胜数。 沈君曦以前不懂,现在想想天雪从小就喜欢哥哥,很喜欢。 哥哥宠着她,她便跟着哥哥一起宠她。 遗憾又绝望的是,他们再也回不去了,隐谷没了,家……不知道在哪,她没有家的。 沈君曦背对着萧宸没有说话,但周身散发的气息很沉,很沉…… “怎么了?不想就不擦了,小侯爷擅医术比我懂得多,只是我听宫里的老嬷嬷说,湿发睡觉,湿气重会头疼。” 沈君曦语气淡淡的说, “别再闹了,安静些。” 虽然这一句很轻,但把萧宸震楞住了,在这时候比“滚”更具杀伤力。 他立刻转身出去,不敢犹豫,她嫌他吵了。 萧宸走后许久。 被情绪压的难以喘息的沈君曦听到小奶狗欢快的脚步声。 她将雪白的小狗从塌边捞起来,抱在了怀里。 黑暗中,小狗会笑的眼睛乌亮,乌亮的。 用脑袋拱了下她的脖颈,拱完后望着她眨眨眼,又拱了一下,再探出头眨眨眼,“汪”了一声! 一阵小声的“汪汪汪”,虽然不知道是在说什么狗语哄人开心,但是还是让沈君曦轻轻笑了下,仿佛被暂时治愈了,将小奶狗放回塌边, “睡吧。” 也许是时间不够,她控制不了随时会席卷上心头的压抑,也治不好自己的梦魇…… 她不仅是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治疗自己,更是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沈君曦渐渐睡着了,前半夜睡得并不安稳,再次梦到了许多亡故的人,后来莫名梦到春日暖阳,儿时的她在与小伙伴跑在山坡上放纸鸢。 不比她高多少的哥哥端着有个大豁口的白玉碗…追在她身后,要喂她吃饭。 她玩儿的正欢,使劲儿跑,使劲儿跑,就不给哥哥追上。 可是,跑着跑着忽然摔了一跤,身体失重,不断下坠,砰地落在地上,滚进了……萧宸怀里?? 她莫名其妙从床上滚到了地上,睁开眼就撞在了萧宸身上。 屋外天色微亮,屋内光线昏暗,她望着这地铺,一时半会儿分不清梦境现实,眸色冷沉变化不断。 萧宸揉了揉微微发痛泛红的眼睛,指向一旁自顾自玩耍的小奶狗,嗓音微哑道, “小侯爷,这个我可以解释,原因可能有些匪夷所思,你能听吗?” 沈君曦暗自握拳,确定活动正常,不是在梦里,放松了些,问道, “行,你解释,解释你有屋有床不睡,来小爷这打地铺做什么?” “你睡着后它一直在门口等着我,我不过来,它就哼,我怕它吵你睡觉,将它关在自己房间里,可是它见不到你也叫唤… 我只好把被子抱过来了,你信吗?” 萧宸打量着沈君曦的脸色。 他是想陪她,但她昨晚烦他,他不敢惹她,也没想爬她床。 可事实就是这样。 沈君曦沉默了下。 “信,但不能惯着,以前养的狗也是这样,它把你我当成同伴,同伴晚上会睡在一起,大家轮流守夜。” 沈君曦以前养的雪犬晚上要整整齐齐的一起睡,少一只伙伴其余的雪犬都睡不着要出去找。 “原来如此,咳咳……天亮了,我这就回去不烦你,你再睡会儿。” 萧宸这几夜睡得都少,昨夜忙着应付小狗连一个时辰都没睡到,眼睛好似被水浸透,湿润泛红。 “我昨晚没烦你,你别多想了。” 沈君曦刚撑起手臂想回到床上去,萧宸猝不及防的拉住她。 全然没费力气的将她压在身下,低吻上她轻蹙的眉心,印下了一片绵软湿润。 他莹白的脸颊透着粉泽,像极了纯美杏花春雨,那些睫毛惊心动魄颤着却半分不退,目光痴缠缱绻,用最温柔清晰的声音说道, “我可以为你做一切,帮你分担一切,不想任何事令你烦恼,可对你的情意,我控制不了,如果可以控制,我怎敢拿出来烦你? 我不想患得患失,不想恐慌不安,我害怕我喜欢你,都被你不喜欢,被你厌烦,所以,你多看看我,回应我,好不好?” “以前,我读不懂,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现在,我爱你,已经比死更理所当然。” 第98章 小奶狗爆哭失控,她丢盔卸甲,认栽 他一开口,那些痴缠缱绻的猩红情欲,悉数从眼睛里汹涌蔓延。 她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些至深的真情,拼命挣扎的喜欢于他眼底翻涌不息。 往日,他的脸庞有多干净,眼睛有多恬静,此刻就有多失控彷徨。 他恬静的面容,他失控的面容,甚至吐出每一个字发出的声音,都是令她喜欢的。 因为铺天盖地的动容从心底涌出,心脏跟着地动山摇。 那些拒绝的、逃避的话,源源不断的从脑袋里冒出来却悉数堵在了喉咙里,沈君曦忽然吐不出字。 仅是用那双的冷艳镇静的眼眸,一瞬不瞬的凝视她,盯着他慌张的睫毛,试图还在分辨着什么。 得不到她的回答…… 萧宸低下头想轻吻她的脸颊。 她被吓着了,偏过脸,微微蹙眉,避开他的吻。 萧宸的眼睛红的更厉害,不敢亲她了。 他畏畏缩缩的伸出手,抚摸过她乌黑顺滑的发丝。 他昨晚还是偷偷跪在床边,悄悄将她湿漉的发丝梳开。 他心里不由自主惦念着她是女子。 即便强大、智慧却也是娇弱的、柔软的、畏寒、怕火、惧疼、被困在噩梦的姑娘。 她只能拿来爱,不能拿来欺负。 他害怕她心底不情愿,但又因为种种原因不方便拒绝他。 害怕她会为了他们之间的默认的协议,委屈自己。 哪怕仅有一点点,都是他在逼她。 眼泪涌进眼眶,声音弥漫上卑微潮湿的水汽, “对不起,我不碰你,你不皱眉,我想要你开心,想要你这辈子都不皱眉。” “你告诉我君子无争是胆怯无能,所以,我明知道水月镜花明明可见不可捉,甚至一触即碎…但还是想要…哪怕失去一切,哪怕死,我都不能错过,我都不能不争………” 第一滴泪,隐忍着,还是滴落了。 随后的泪珠就没有间隙、没有停顿地奔涌。 完全不受任何人控制,疯涌着地往外滚。 像是倾盆大雨,滴滴答答,不管不顾的砸在她脸上,往心上口撞。 砸的人抽疼抽疼,撞得的心口开裂。 沈君曦吸了一口气,终于侧过脸,愿意与病态又破碎的他对视了。 她抬手擦过他脸颊上惨痛的晶莹,眼底浮现出温柔的怜惜,极为缓慢的说道, “我不知道你我为什么会演化成现在这样,但你一直是我最好的选择,是除了亲人外,对我最照顾、最真心的人。 我不会轻易生你气,我选择你,会尽最大可能帮你。 你与我都是聪明人,不会因为情感影响大局,何况,我是男人,怎么可能与你互为归宿? 你这么年轻,偏要做断袖,断袖可没子嗣的,以后怎办? 这条路还很长,我们还得一起走下去,等走完了,再考虑这些,行吗?” 萧宸的心被她狠砸至穿透,软烂抽疼。 她又在说相辅相成,还要骗他! 把路走完,她根本就不要他! 可是,她又说他最好,她不生气,她愿意正视他了。 “我不是断袖,从来不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被男人碰恶心,被女人碰也恶心,便是中那些下三滥药的时候都压不住心中厌恶。 我眼中没有男女,小侯爷是唯一的分类,这个分类里仅有你一人,你是什么,我喜欢的就是什么,我要你…旁的都不要!” 萧宸快被逼疯了,万般深情撬不开她的坚硬壳,打不开她的心。 他克制着被捅破心扉疼,把她的头发拢到耳后,蹭她的唇,隐忍的舔了舔,低哑蛊惑求她, “你不喜欢男人但你喜欢我,对吗?这世上无人能逼你做任何事……” “若你不信,你怕疼,你怀疑,你不用爱我,让我爱你…我是你手中剑…你喜欢我……要疼我的……” 他的温柔卑微情话彻底把沈君曦的思绪再次搅乱,心湖搅乱,脑子里翁翁的…… 他收敛了疯狂,湿漉上翘的睫毛浓密纤长,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充满煽惑人心的秀美温润,眼尾挑起了艳丽色颜色,绝美得让人窒息。 分明是纤尘不染的模样,却在颤抖的吻着她的唇,轻柔讨好地舔舐着。 萧宸好想好想慢慢哄她,想用爱求她的,要一个承诺,要她不走便够了。 但是她的那颗心太硬了,硬的他想靠亲昵融化她。 当她被温柔蛊惑,失神的松开唇齿由他揉蹭的时候,便彻底将少年的贪婪爱意诱到癫狂。 他手臂战栗颤抖将她牢牢的禁锢在怀里,以宣誓姿态贪欲横生开始向她索求。 她的舌馨香又甘甜,湿乎乎的犹如蜜汁,吸允不够。 他着魔的深陷在其中,燃烧的欲望疯狂地渴望占有她,失控的捏着她的手,修长润白的手背骤然鼓起筋络。 他吻的越来越急,狂风骤雨都不及他。 沈君曦被逼的脑子空白,喘不过气,禁不住掐他的侧腰,逼他冷静。 他却自鼻腔发出蛊惑心弦的闷哼,煽惑人心的要她掐重些,最好再多给他一些回应。 暧昧缠绵的撩人闷哼,令沈君曦掐不下手。 她有那么一瞬清醒,脑袋里出现了两个选择。 要么放任他越陷越深,要么给他一记手刃,将他拍晕过去。 然而萧宸不要她呼吸缓下来,不要她醉心冷漠地周旋,不要她思考。 他微微松开她些许,动情的抚摸她的耳垂,她的脖颈,蛊惑的呢喃细语, “不管以后我是谁,不管你是谁,你在哪,我都不会再让你孤单一人,我会一直一直等着你,我乖…我很乖的…” “我是你捡来的,永远属于你一个人,只给你碰也只会碰你… 我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你不要可以丢了… 想要我就在,一直都在…我是你的…” 萧宸彻底沉沦,沉沦于这份迷醉的、无望又难以自拔的痴恋。 好似醉酒,又似溺水,越扎越深,四肢百骸都已放弃理智,万般不甘的为了减她心防,说谎的在骗她。 骗她怎样都可以,丢下他也可以。 爱意得不到纾解,吸允的吻变成了心痛的啃咬。 他说完后,心就不由自主地疼,好疼,好疼,疼得眼泪又滚出来了。 万般渴望她能回应他,哄哄他。 她哄她一句,他就不疼了,再深的伤都会立刻愈合。 她是神明。 不论他的心脏坍塌、碎裂、崩溃到什么程度,只要她愿意,一句话就能还一颗完美无缺的心给他。 沈君曦瑰丽的眼底被蒙上一层迷雾,被迫沦陷其中,缱绻缠绕,好几次想开口,他却不给她说,又急又凶又温柔吻她。 简直疯透了。 直到殿门被人强行推开,沈君曦狠掐了一把萧宸的腰,他吃痛闷哼,乌黑睫毛上挂满泪珠,腥红又破碎望着她,还不肯松口。 顷刻间,她将萧宸连人带被子拽到了床上! 他被她压在身下,莹白的脸庞清透泛红,仰着下颌,喉结滚动着,胸膛因为欲望升腾不止剧烈的起伏,竟然还好意思用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无害的凝视着她。 当着她面,万般不舍的舔了舔上唇殷红的唇珠。 极致的禁欲感交织着极致的情欲,简直…颠覆沈君曦对他的认知,疯的不能再疯! “你……” 沈君曦想骂他,又不知道从何骂起。 来人走入殿内,询问道, “郎君,可是出了什么事了?妾身得知你来了行宫,便欢心地来找你,你怎么不出声回应?” 沈君曦放下纱幔,拽过乱七八糟的被子将两人盖上,就听萧宸覆在她耳边,沙哑低声, “小侯爷对她要掩耳盗铃吗?我的鞋靴还在地上……” 音落,他像是发情的小兽,情不自禁的在昏暗中含住她圆润的耳垂,用舌尖温柔裹着,动情吸允。 酥麻流窜,令沈君曦跟着燥,被勾的脑袋发晕。 她冒火的摁住萧宸肩膀,捂住他要命的嘴, “你能不能清醒点。” 萧宸闭上了眼,深出一口气,缓缓睁开,轻“嗯”了一声。 “公主大清早地来砸本侯的门,想问本侯要什么回应?” 沈君曦盯着萧宸的眼睛,冷冷的吐字。 刚走到房门口的萧诗婵止步了。 行宫的房门都是一扇扇好似屏风般折叠着,关起来麻烦。 房门未关,她望着微微晃动的床帐,心下也觉得有些尴尬。 她一直都想找沈君曦,但完完全全没有机会,盼星星盼月亮的将她盼来……似乎是有些心急了。 “小侯爷误会了,殿门未锁好,是奴婢不小心推的。 我家公主听闻小侯爷来了,卯时就精心打扮着,还望小侯爷看在公主一片深情上,莫与公主置气。” 掌事丫鬟如玉伶牙俐齿的解释着,让萧诗婵松了口气。 “本侯卯时方到还乏着,公主情义,心领了。” 沈君曦语气故作缓和,然而她说着话,萧宸竟用失落委屈的眼神望着她,嗓音里还染着激吻后的低柔沙哑, “我明明落下门栓了…她就是撬的…” 他在埋怨她对萧诗婵温和。 这感觉比偷情更离谱。 门口站着的是未婚妻,床上的是发情占她便宜,还好意思委屈的男人! “如此郎君好生休息,妾身晚些时候再来探望郎君。” 萧诗婵自诩是皇帝赐婚,金口玉言不得有变。 因此就算婚期还没谱,但还是迫不及待地改了口,生怕沈君曦反悔。 哪怕沈君曦流言不少,但"超一品镇国夫人"的头衔是多少皇家贵女争抢破头的存在。 可望而不可即。 与沈君曦成婚得镇国诰命,其余郡主、公主见了她都得低着头走路,便是宫妃、皇后都不需要跪,再也不用看人脸色,权利永远最诱人。 然而,萧诗婵刚刚转身,那掌事宫女却拉住她胳膊,指向床前多出一双的鞋子以及自顾自啃鞋子玩儿的小白狗。 萧诗婵眸光一冷,捏紧手掌,摇了摇头。 走出殿门才拔高声音说道, “有什么好看的?侯爷喜欢,本宫作为正妻自然要包容些。” 萧宸听后,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开口道, “小侯爷…你有办法不娶她的,现在你不愿意皇帝拿你根本没办法,这并不影响我们的计划。” 就算知道沈君曦是女子,他也接受不了另一个歹毒的女子唤她夫君,与她的名字出现在一起,让她再也不能恢复作为“沈君曦”的嫡女身份! 思及就恨不得将萧诗婵血肉悉数剐下! 沈君曦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冷艳的桃花眼深不见底。 萧宸突然忐忑松开手,他害怕她理智的样子。 理智的沈君曦… 没有睡着,没有喝醉的沈君曦… 也许下一秒就会吐出一个冷冰冰的“滚”,生气得要发飙,砸掉很多很多杯盏。 但出乎萧宸意料的,沈君曦像是卸下了防备,无力的躺了下来,喃喃道, “我实在没办法去想感情的事,一日日又累又困,只想你回去就帮我平了这混乱的局势……” 萧宸意外她会突然提起这个,急切说道, “我可以现在就回去!我可以与霍风、棠容联手,先让萧云泽在查户部前怀疑萧逸,将萧逸关押,借宗正院的手除去萧逸,嫁祸萧云泽。 傅家、吏部等一定保萧云泽,因此他最多被弹劾,但惠妃丧子便不会放过他,会与他势不两立。 户部未必知道他帮北方三省十六府做假账,实际上是帮颍川王。 只要稍加设计、透露,为保住官位,为了给萧逸报仇,他都会找颍川王保他! 颍川王怕假账暴露,应该会帮他。 到时候惠妃、户部、颍川王便为一股,联手对付太子党,太子难活。 但我还可以继续做局,利用小侯爷从颍川拿到的情报掀露一切,至于睿王他们,不成气候,设法一一除去便可。” “若有变故可再想别的法子,我现在就回去,还来得及。” 萧宸是认真的,撩开床幔就要起身,只要能讨她欢心,他什么都可以。 沈君曦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坐起身,嗓音冰冷说道, “你在霍风面前说的是另一套办法,因为你知道直接杀萧逸,霍风、棠容、商龙谏……所有人都会认为你诡计多端,心狠手辣的分毫不顾念手足! 你若是正统,你夺嫡可靠狠辣,可靠杀戮,但你不是! 你连表面都不装,对手足全部不能善待,悉数屠杀,那样来的位置,坐不稳,会令天下萧氏宗亲、潘王反心大起!” 萧宸纤长的指尖微颤,回眸柔软的望着她,蹲在她面前,颤声道, “对不起…我笨……我想不到更好的……更快的办法,你想要的我都想立刻去做,但是我天生血脉不如人,没有那么多选择。” “那就去老实睡觉,眼睛都红成兔子了,别再发神经,发疯了!” 沈君曦捂着不安的心口,转身裹紧了被子闭上了眼。 方才有那么好几次。 他让她惊悚透心,疯起来不要命似得,提出的计谋好一把无情的剑,可斩天下人。 萧宸意识到他失言了,控制不住指尖颤抖。 他对她就是控制不住,甚至会因为告诉她真实想法而兴奋。 他有她,若反就屠,他不怕的,可是他不敢说…… 他蹲在她床边,望着她的背,惶恐不安。 几息过去… 沈君曦忽然转身,握住他搁在床边微微发颤的手,释然说道, “你不肯回去睡,又不肯走,还想陪我睡?还想继续疯? 顶多半个时辰,太阳一出来,你父皇大概就要召见我,我的好梦全都被你搅黄了,你先看看怎么赔?” 沈君曦在瞬时通明了,她要的就是一把无情又忠诚自己的剑。 当初那个不争不抢,为了救母,不惜性命的温良少年只配去温暖养人的江南守着。 不配留在她身边。 现在这个痴恋于她,疯狂爱着她,淡漠对手生死的少年才配留在京城,为她所用,与她相辅相成,助她早日脱身。 她捡的,她养的,是她的。 旁人该怕,她没理由畏惧。 等到少年剑成,锋芒毕露,她便能安然给自己解毒。 至于他的情感,他说了,可以等她的,也许他说的都是真的呢? 不能一棒子打死旁人,更不能打死自己。 沈君曦原本可以再让自己坚持的久一些,但是她的九殿下疯得可爱,暖得骇人,温暖会让人的心变得柔软。 虽然心这东西,冷硬的时候无所畏惧,一旦柔软就容易受伤,但他一字一句落下的承诺,未免太诱人了… 第99章 她在外面寻花问柳 萧宸黯淡的眉眼忽然明亮舒展,唇边漾起笑意,低柔道, “我赔,我哄你睡,讲《述而》,不提君臣、父子的废话……”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殿外一队太监、宫女端着洗漱用具、衣裳、茶水,鱼贯而入。 她们步入正殿,齐刷刷的跪在门前恭敬高呼, “奴等拜见小侯爷,拜见宸王。” 一袭粉色宫装的掌事女官低头屈身说道, “陛下已经醒了,传话小侯爷前去乐遥宫用早膳。” 沈君曦蹙眉,闭着眼睛没回复。 这里不是书院,是帝王建来享乐的行宫,不是想睡就睡的地儿,从上到下都得听皇帝安排。 萧宸站起身,朝着宫侍们淡淡说道, “不用你们伺候,放下东西便退下罢。” 宫侍们利落起身,但不敢抬头。 弯着腰将茶水、用具、衣裳悉数搁在桌上,悉数退了下去。 他蹲到沈君曦面前,伸出手,沿着她的指缝,与她的修长指根一点点贴合,肌肤摩擦让人心悸,从指间滑到掌心,最终十指相扣。 她睁开眼看他。 他知道她昨晚在马车上没睡好,回来后没睡到两个时辰,现在一定烦躁透了。 平日在书院,她一天起码睡七八个时辰,晚上睡的好,早上会精神很多,下午却也需睡午觉。 但是皇帝从兵部口中得知颍川兵被调走,会急着找她。 他心疼,但是他无能,不爬上那个位置便不得不受人摆布。 “小侯爷,要起来吗?我帮你打理好不好?” 沈君曦抽出手,揉了揉太阳穴,戏说道, “不起等着被你父皇砍头啊?” “你带着它先出去,我换衣洗漱用不着你帮忙。” 萧宸轻声应下。 她还是想藏着自己,不过好像接受他了。 不生他气,不拒绝他,没让他滚,应该是接受了? * 晨雾朦胧,幽幽池水上浮着片片莲叶,晶莹的露珠在上面溜圆滚动,映着朝阳微光,闪着淡淡的七彩。 淙淙流水,青石拱桥如月。 远处高楼早早的响起歌舞声。 沈君曦进了乐遥宫楼陪着皇帝用早膳。 萧宸站在衔接水道长廊的莲花台上等着她。 四处水面上浮动着连绵白雾,香雪雾莲一朵接着一朵。 雾气虚无缥缈,花盏连绵至无穷处,美得如梦似幻。 然而,清莲香气浮动却不如她身上的药香好闻。 萧宸望着被朝霞浸染着天空,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 “呦,九哥眼巴巴的在这等着小侯爷呢,昨夜春宵还不够?” 萧诗婵自萧宸正面走来。 除非召见,不然她也没资格陪北唐帝用早膳。 得知沈君曦的消息便匆促赶来,在宫外等着。 遇到萧宸在这里,也可以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宸王生的仙人之姿,做的却都是不入流的勾当,该是夜夜跪舔小侯爷吧?” 穿着大红色留仙裙的萧玉自萧宸身后的木廊走来。 她衣着暴露豪放,纤长的玉肩以及半面酥胸都袒露在外,说的话比萧诗婵更要难听。 至于她为什么这么针对萧宸,因为这阵子她向书院递请帖都被萧宸让凌墨出来拒了! 有一次,她守在藏娇楼外遇到了萧宸,他连理都不理她,不愿帮她半分。 萧宸在脑袋里过了一下“跪舔”这个词儿。 他不经事,在男女之事上有所耳闻,但实际不甚明白。 他想与她缠绵,却不知道具体怎么做能讨她喜欢。 这两个女人显然都很……懂。 “郡主口齿犀利,但小侯爷不值勾引,你又为何时不时送拜帖到书院求见她?” 萧宸坦然退后一步,给两人让了一条道,语气薄冷的先拿萧玉开刀。 “某些人啊,无名又无份,打扮出一身骚也不知道给谁看。” “本宫的夫君呢,不过是贪玩了些,也不知道外人在狗急什么,也不嫌躁得慌。” 萧诗婵脸上露出讥讽,抬手故意卖弄着自己以凤仙花染红指甲,十指纤纤玉笋红,好不漂亮。 凤仙花有许多颜色,而将指甲染成正红色意味着准备大婚。 “你的夫君?呵,怕是连正眼都没看过你吧?君曦哥哥与我早就两情相悦,我赠她发簪,她赠我指环,你不过是走了一时运气罢了!” 萧玉心中憋火,但面上却不甘示弱。 她堂堂王府嫡女,本来与她们这些贵人、美人生出不值钱的公主也有着天壤之别! 原本萧诗婵是掌国夫人,她做辅国夫人算平起平坐。 奈何那道圣旨沈君曦没接,不仅晕了,后来还重病! 皇帝以她与沈君曦八字不合为由撤了赐婚,后面的传给礼部的赐婚口谕里仅有萧诗婵一人! 萧玉怎么能不急,不气恼! “运气也不是人人都有的,谁让妹妹你是天生的扫把星呢。” 萧诗婵捂嘴轻笑,像是斗赢了的孔雀。 这些日子她没少趾高气扬地在其余贵女面前炫耀,撞上萧玉更是笑的绚烂,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萧诗婵,你别笑的太早,只要君曦哥哥不想,你以为你真的嫁得出去?!” “啧啧,父皇金口玉言,哪里还有变故?过去你我品阶相同唤本公主名讳便罢了,现在你该先朝我行礼,好生道一句请镇国夫人安。” “你少白日做梦!” …… 这种斗来斗去的场景萧宸从小到大在宫里本该看烂了。 奈何想到他们争的是沈君曦,不免生出一股恶寒。 水廊尽头,被宫人值守的弯月拱门处。 “小侯爷………送你花,之前谢谢你救我。” 娇俏紧张的少女声音蓦然响起。 从幽静林道的跑出来的阎初晴,捧着一束沾着露水的粉嫩清荷递向沈君曦。 她好似一只紧张的小白兔,纤密的睫毛上沾满晨露。 纤秀的鼻子上也挂着水珠,衣裳被林道的露水打湿,裙摆湿得在滴水,清澈忐忑的瞳孔映着沈君曦的脸庞。 作为凌嫔的侄女,阎家的嫡出大小姐,她原本就算受邀也会借病留在家里,更不会跟着姑姑来到行宫。 但这次她没有拒绝邀请,因为她听爷爷说沈君曦会来行宫伴驾。 沈君曦略略挑眉,勾唇轻笑,接过这一簇蓬勃娇艳的花,称赞道, “很漂亮,谢谢阎姑娘。” 阎初晴的脸颊红了,鼓起勇气道, “能……能一起泛舟吗?那边的尽头莲花湖很大很美,水深……我玩儿可是不敢,小侯爷能不能…有空…武功好……好……我……” 说了一半,她又要给自己结巴的蠢哭了。 她想表达的就是,你功夫好,跟你一同我敢玩儿…… 谁知道说的乱七八糟的。 “下午,午后日头好些,姑娘还是先回去换干爽衣裳,这里虽暖和但湿气重,何况还是寒冬腊月,小心落疾。” 沈君曦眼里闪烁着兴味的笑意,听懂了,莫名觉得小姑娘可爱极了。 她小时候遇到不敢钻的山洞,不要捣的蜂窝,就一定要拉着哥哥。 阎初晴听了开头第一个字就忍不住笑了。 如同捣蒜般点头,不好意思再开口说话,转身就走。 奈何……迎面就撞上了水道长廊萧诗婵一行人。 她眼底泛起怯色,屈身给问安, “晴儿见过公主,给公主请安了。” 说罢了就想跑,却被萧玉的丫鬟拦住。 “阎姑娘的话说不清,在郡主跟前礼也行不周全,你这腿弯不下来吗?” 阎初晴这才抬头,重新打量了眼前人,双颊通红的重新屈身行下一礼, “此地水雾大,一眼没能见到郡主,望郡主大量包涵。” 说罢就又想跑了,然后脚步一抬就被使坏的丫鬟伸出脚去绊。 她当在所有人的面重重摔在了湿漉漉的木板上,衣裳、手掌都脏了透。 她吓坏了,又怕丢人,疼得眼眶红了却不好意思发出声音。 爬起来绕道继续走,只是膝盖摔的疼痛难忍,走起来不免一瘸一拐,心急死了却怎么都走不快。 木板廊桥上水雾大,沈君曦也没看清阎初晴是怎么摔的,喊了一句, “阎姑娘且慢。” 阎初晴一身脏兮兮的,最怕听见沈君曦说话,不仅不慢下步子,走的还更快了。 她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一头扎进池水里躲着也行。 沈君曦转身对宫女招了招手。 机灵的宫女立刻跑过来,朝她行礼。 她低声吩咐几句,宫女们恭敬点头,朝着阎初晴小跑过去,路上甚至没给萧玉、萧诗婵行礼,忙不迭地去搀扶阎初晴。 眼瞧着两女故作其乐融融,面容温婉的快走到自己跟前…… 沈君曦丹田运气,凭空掠气,如蜻蜓点水般踩过碧翠莲叶,惹出一片涟漪。 落在萧宸面前,戏说道, “借花献佛,要不要?” 萧宸没犹豫的接过沈君曦手上的荷花,故意说道, “还以为小侯爷会想与公主说说话,怎么就过来了?” 沈君曦没正行地揽过萧宸的肩膀,声音不大不小, “不想同她说,困得很,再说了,美人在等,怎能耽误回去睡觉?” 萧玉与萧诗婵都愣了,沈君曦竟然就这么无视了他们! 尤其是萧诗婵好似当众被打了脸,火辣辣的疼。 她虽是公主,但嫁沈君曦可不是下嫁、 如果得不到沈君曦喜欢,她父皇都不会待见她! 萧玉见状却是笑了,把玩着手中帕子说道, “上月妹妹还与小侯爷一同游山玩水,小侯爷待谁都温润有礼,这般看,要不是姐姐在这该是不会连招呼都不想打。 没办法,小侯爷想娶的人本来就不是姐姐啊!能不烦吗?” 萧诗婵死咬着唇,甩袖就走。 走在莲花台上,萧宸抱着那一簇花,清灵的眸底闪过无奈,压低声音道, “小侯爷故意拿着我护阎姑娘转移矛头。” 沈君曦揽着他的肩膀,贴在他耳边低语, “我困是真的,你是美人是真的,想回去睡觉更是真的,阎烈那孙女与她们不是一路人,她们不是善茬,她一个小姑娘多危险。” 萧宸耳垂发烫,心下有种她在外面寻花问柳,他还要给她收拾摊子,护她美人的郁闷。 很是膈应但谈不上吃醋。 毕竟沈君曦还算有分寸,还没自己过去扶着,把人送回去。 “小侯爷怜香惜玉,处处留情落得人人喜欢。” 一股子醋味引得沈君曦发笑,低声说道, “行了,阎烈我们自己人,她也就是个小姑娘,道谢来着,没有坏心眼,你大度些扛着吧。 方才惠妃提起我看不上锦灵他们,说话有些阴阳怪气,晚上有宴会,得给她演一演,让她专心对付旁人,也让皇帝多看着你些。” 萧宸听后止步,两人贴的近,晨光穿透朦胧的雾气,落入他的眼底,爱欲在波光潋滟中盛然展开,他低头侧脸就蹭上了沈君曦的纤翘的鼻尖,暧昧问道, “萧宸全听小侯爷的安排,扛着就扛着,但我与小侯爷还需要演吗?” 沈君曦冷艳的桃花眼里划过一瞬失神诧异,随后眉梢轻挑,勾唇笑了,轻盈的笑坏坏的, “需要,事已至此,得更过分些。” 方才北唐帝佯装寻常交谈的询问她近日有没有关外家书寄给她。 她果断的承认有,解释爷爷兵力不足,借走了颍川超额的兵力,打了两场胜仗,十多天夺得一座边境城。 虽然北唐帝对沈昊山调兵有愤,但一来霍风提到北方十三省的变动,令他不由有些怀疑颍川王意图。 二来兵部还没传来胜仗消息,提前得知沈昊山又为他的江山开疆拓土,这喜便多于怒,龙颜大悦的夸赞沈家军勇猛。 沈君曦清楚地知道,她虽然也如同质子,但北唐帝只要不和沈家军翻脸就不会要求她拿出家书原信给他看。 不敢轻易动她。 家书情报怎么利用,怎么编撰都是她说了算。 惠妃得了势,执掌后宫了尾巴翘起来的想为儿子张罗,明里暗里的提起她婚事,讨皇帝欢心。 论起来,婚事是订下了,但她何时提成婚,成为了帝王另一件着急又不好提的事。 镇国府沈青林从未做主过,作为唯一的家中长辈,沈昊山出征不在家里,她还未弱冠又在母亲丧期,最短也要守孝一年,礼部于情于理不敢定早。 北唐帝早就想让萧宸劝她,希望她自己与礼部相商,但她觉得,推得越迟,皇帝越急,才越有价值。 比如现在,爷爷手上有多了十万兵马。 这十万兵马将会被困在榕国与南唐之间,皇帝手上没什么兵啊! 对她的婚事会更加着急,恨不得她与萧诗婵立刻生米熟饭! 所以,她不能让皇帝觉得萧宸无用,得再为萧宸拔高一层地位…… “如何更过分?” 萧宸没明白她想怎么演。 “你猜。” 他看她那眉眼艳丽、风流,润白的脸庞渐渐红了,屏息俯身用微凉的唇瓣蹭了蹭她唇。 “这样算过分吗?” 一触即收的乖巧亲蹭,格外讨好爱昵。 沈君曦被他撩得脑子有些发热。 可望着他害羞的模样,她松开搁在他肩上的胳膊,纳闷的拿起他的手,暗自给他诊脉。 为什么他一会儿眼红发疯像是能吞了她,一会儿羞的和小媳妇似的,变脸比翻书还快,精神上有暗疾? 什么都没探到的沈君曦“啧”了一声,松开他的手, “回去吧,小爷有话要和你商量。” 萧宸忍不住轻笑的跟在她身后。 他清晰的察觉到,坦白后,她越来越放纵他,不逃避他了。 她就是喜欢他的,她不在意配不配的。 * 锦绣殿外庭院,在花丛中疯玩儿的小奶狗见到主人回来了,兴冲冲奔赴而来。 它仰着脑袋瞧着她们,“哈赤”、“哈赤”地吐着粉红的小舌头。 沈君曦进屋,它便也摇着尾巴跟上了。 沈君曦大致给萧宸说了她的想法,萧宸坐在她面前,抿着唇,许久才问道, “小侯爷非得用自己的婚事来作为筹码吗?” 沈君曦一手托腮,无奈道, “不是小爷想怎么样,是这件事在你父皇心中重要,他想要一位流着萧氏血液的外孙成为镇国府继承人,指不定方便去父留子,方便沈家军能为他去打榕国! 你想想,萧诗婵母亲不过是低品阶的嫔妃,她凭什么能嫁给小爷?因为她母亲和你父皇都姓萧。” “他是皇帝,普天之下一切都是他的,他办不成的事情很少,唯有在我镇国府面前,他束手无策,所以他在乎啊! 他在乎什么,你搞定什么便是价值,柳明庭当初不就是因为能监视我,所以得他看重吗? 我希望你不仅能出入内室阁,更能替我站在龙椅之下,那个地方离他最近! 只要你能站在那里,无人会说你不受宠,无人会提你血脉,帝王面前的红人是什么?是更大的权利,是名正言顺!” 甚至沈君曦觉得,只要萧宸能站在那里,帝王稍微有什么“意外”,便就赢了! 萧宸怎么会不明白? 她女扮男装可以,女扮男装再娶公主,岂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表明正身? 就等着事成之后死遁去关外吗? “可是她太脏了,不配和小侯爷的名字出现在一起,你再多给我一些时间,我想想别的办法。” 萧宸蹲在她面前,神态恳求的望着她。 就像是那封拿不出的密函,他舍不得利用她。 他还希望她能恢复正身,做镇国府嫡女。 她要沈家辉煌,要权利,要皇位,要什么都可以,可她偏偏不惜一切代价的把这条路往死路走! “行啊,那你慢慢去想,想想你怎么能得你父皇喜欢! 他做质子时候受过你舅舅辱打,骗走你娘身子后被你舅舅追砍到榕国境外! 你说愿意帮他对付榕国他是开心,但没有沈家军,他拿什么对付? 仅能拿你去恶心你舅舅差不多! 你外公现在七老八十快不行了都想着你娘这女儿,你舅舅愿意拿十万两黄金救你性命,你真能去恶心你舅舅?你外公? 你以为小爷想早点娶那毒妇?小爷见她还嫌烦呢!恨不得弄死她!” 沈君曦是挺烦,她还不知道怎么和哥哥解释。 好在她是沈君曦,不是沈君霆。 以后就算哥哥再继承侯位,他们也不是一个人。 哥哥可以做她失散多年的双胞兄弟,继承她这一房的面首以及媳妇。 但真到那时候,萧诗婵肯定不会留的,那女人早就该死了。 沈君曦不觉得自己计划有什么问题,不明白萧宸这么排斥做什么。 “我这一生只能也只想讨到小侯爷喜欢。” 萧宸垂下了浓密的眼睫,眸底晦暗,语气发闷。 沈君曦轻缓的笑了笑,秀白的指尖抚过他发髻上流光璀璨的簪子,轻声哄道, “嗯,喜欢,等开了春,你入朝,我暂不入朝,这样我就有很多时间帮你出谋划策,陪你见招拆招。 我不会让你自己走的艰难,你一得势,我们就除了碍眼的人,不过是顺势而为,用枚棋子罢了,没什么可在意的。” 萧宸抬眸,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微微发颤地问, “小侯爷喜欢我,会一直陪我,不会骗我?” 笑意融入她冷艳深邃的眸底,她清晰落下两个字, “不骗。” 少年脸上忽而露出一抹比正午阳光更为耀眼的笑容。 那眼里的光像是像鸟雀跳跃在树梢,彻底的明亮和煦。 第100章 我也会害羞 “你喜欢我…我们回去后,我可以留在镇国府吗?” 萧宸忍不住得寸进尺的追问。 “嗯,江枫在京城,小爷得盯着他给你看病。” 这一次,沈君曦答应的特别爽快。 实际上是,情况不一样了,有了理由! 江枫一直以为玄知是她师兄,他与哥哥认识。 江枫要在京城调查毒人一事,住在镇国府合理…… 萧宸作为江枫的病人暂时住在镇国府解蛊,也很合理吧? 萧宸哪里知道沈君曦怎么想的,他觉得自己突然就握住了水中月,镜中花。 遥不可及的月亮承认偏爱他,将会一直一直笼罩着他。 * 上午的功夫沈君曦补了觉。 萧宸原本是坐在床边给她讲课,伴她安睡。 但说着说着,他竟也睡着了。 也许因为安心,他趴在床边睡得很沉很沉,连宫女们前来送午膳的声音都没听见。 虽然行宫各殿里都有单独的小厨房,可以自己做吃食,但大多数妃嫔贵人并不会使用。 皇帝都来了行宫,御膳房自然也就搬来了,宫侍每日都会准时准点地为各殿王孙贵族送上膳食。 然而,自力更生的也有。 比如江枫早上就去山里打猎了,打到两只野鸡,采摘了鲜美的野山菇、挖了山参。 英俊的脸,利落的杀鸡手段以及娴熟的厨艺,把正等着熬药的沈西看呆了。 正午的阳光下,十多位宫女站在望着紧闭的锦绣殿门不知何去何从。 掌事嬷嬷寻着烟火气找到厨房里江枫。 虽然不知道他身份,但看着英俊摄人,气度不凡,猜想是镇国府的人,说不定也是沈君曦的面首,便朝着他恭敬行了一礼, “敢问公子,小侯爷可在殿内,今日午膳在哪里用?” 江枫扫了她一眼, “殿内膳厅啊,还用说吗?” 随后,快步走到正殿门口,不耐烦拍门道, “喂,沈君曦,别睡了!吃饭了!” 说着又低咒一句, “天天睡成这个德行,老子都不知道你还能活几天!” 掌事嬷嬷以及宫女们讶异于江枫的彪悍程度。 认为他绝对是沈君曦身边顶顶受宠的面首了!! 不少宫女忍不住打量起江枫异域狂野的五官以及那健美挺拔的身材,心觉这可比风贵君俊上百倍不止,还得是镇国侯有眼光!! 片刻,殿门被打开。 “小侯爷还在睡着,你们小声些进来。” 过于明媚的光蓦地洒在萧宸身上,他伫立在门前,眉如山水温柔,微泛着红晕脸颊呈现出近乎透明的玉润,说不出的清艳暧昧。 那些端着银盘膳食宫女们低声道是,轻步进门。 但彼此间也会忍不住对视,心领神会的脑补了一场大戏!! 大戏自然是……受宠的在屋里陪着,不太受宠的争风吃醋了! 萧宸走到江枫跟前,询问道, “小侯爷昨夜卯时刚睡下,早间又被皇上召去用膳,辰时才回来,她睡觉有什么不对吗?” 江枫眼底轻蔑,弯唇道, “没什么不对,就算有,你也没资格知道。” 江枫认为如果沈君曦信任萧宸就不会瞒着他,她为达目的,不知道有多心狠啊,对自己更狠,他要是说漏嘴,岂会被她扎成刺猬?! 他才不会说。 一盏茶后,膳食端上桌,沈君曦从屋里走出来,眼睛还惺忪,懒懒道, “你们先吃就是了……不用等小爷的。” 萧宸放下了药碗,担忧的望着她睡不醒的样子。 沈西抱拳回道, “属下不敢,将军常说饭桌上有饭桌的规矩,家主怎么一点没随将军?难怪小北说,家主甚好相处。” 江枫姿态嚣张的坐在紫檀木圆桌的正中主位上,手持青玉骨扇,信口说道, “规矩?她可不是讲规矩的人。” “凌霄宗历年来都举办秋池垂钓赛,你家家主花了五十两进去参赛,因为钓不着银鱼发了急,将气往池子里撒,连水带鱼以及对手悉数拍晕。 然后信誓旦旦地说,规则里没说不能动手捞,最后她嚣张的把飘在水面上的满池银鱼打捞扛跑了。 凌霄宗掌门痛心的哭了一夜,以至于她的化名现在还在竞赛黑名单里,别说花五十两,花五万两都别想参赛。” “哇?!家主?这是真的吗?你那么厉害?水里的鱼儿都能拍晕??” 显然,沈西的关注的重点错了。 沈君曦顿觉膈应的瞥了他一眼,这家伙是怎么打听到的? 谁还没年轻不懂事的时候了!! “怎么不承认? 立秋那阵子,七星宗有几只镇派灵狐丢了,偷灵狐的人是位狠人,光宰灵狐不要皮,门主夫人捡到狐皮喊打喊杀了几天几夜……你别说不是你的人做的。” 江枫笑得戏虐,看着欠打,但说起这件事,沈君曦眉眼沉郁,安静的坐下来吃饭。 江枫瞟了眼沈君曦脸色,意识到和他猜测差不多。 立秋左右,隐谷出事了。 萧宸联想到沈君曦过世的生母,据说就是那个时候,转移话题道, “小侯爷早间不是答应了阎姑娘去泛舟?方才阎姑娘的丫鬟来问了,还去不去了?” “去。” “我猜想也是,所以帮小侯爷应下了,那一束花我选了几支养在花瓶里,小侯爷瞧瞧好不好看?” 萧宸故意卖乖,转移她注意力。 沈君曦抬眸看了一眼山水画旁的花瓶,高低有致的粉莲插在玉净瓶里,浓淡相宜,别致幽雅。 她微微一笑,“嗯”了一声。 江枫跟着看了一眼花瓶,转头将清蒸野参鸡推到她面前, “皇帝会享受,这座山上奇珍异草不少却无人该采,新鲜的硫金参,没想到吧?” 沈君曦早就闻到淡淡的硫磺气息,抬眸看他一眼,无语道, “行宫山上,一花一草一木都不能轻毁,你这罪该砍头。” 江枫桀骜的眉高高挑起,冰眸邃亮,弯唇道, “你不说,本座不说,他们不说,谁知道呢,就算说了,也是你要吃的,咱们都讲和了,你不至于还记仇吧?” 沈君曦望着这道菜, “小爷不记仇,但劝你还是先尝尝。” 江枫狐疑地用勺子尝了一口,险些没吐了! 可是刚出锅的时候不是这个味道! 沈君曦吃着御膳房送来的菜,落井下石道, “硫金参生长在硫磺矿附近,炮制时需要三洗三泡,最后用砂炙大火快炒,切片保存用来煲汤。 你直接煮不用多久就会发出臭鸡蛋的味道,小爷不知道你怎么想,但见你这么做,大为震撼。” 唐门以机关、暗器、毒术闻名,本就不是研究医人治病的行家。 江枫做药膳的本事与沈君曦不在一个级别,见到好东西就挖但未必知道该怎么做。 见江枫脸色沉沉的将清蒸鸡端了出去,随后就是瓷盆被摔碎的声音…… 沈君曦就觉得有趣,叹息道, “挺好的宝贝,真浪费。” “小侯爷心疼了?” 萧宸莫名的询问一句,他吃醋都不克制,酸劲儿上来就用乌黑澄澈的眼睛定定的凝视她。 沈君曦侧脸看他,伸手捏了下他脸颊,痞笑道, “是啊,心疼你瘦了,小爷没给你瞧好病,落得腰上都不剩二两肉。” 萧宸耳尖微微一红,垂下眼睫,夹了一颗素白肉丸进碗里。 全没脾气的低头吃,多吃点。 正经的沈君曦是一个人,不正经的沈君曦是另一个人…… 谁都没她痞,那眼神漫不经心扫过来,就能把人撩的心尖酥麻。 江枫将一锅臭鸡蛋味的鸡汤丢了,佯装无事发生自然地坐回主位,开口道, “你什么时候去见康王,带本座一同吧,先详细给本座说说他。” 沈君曦放下筷子,淡淡说道, “小爷对他不熟悉,但可以确定他想谋反,奈何北唐军权在镇国府,他就算手握北方三省十六府,有机会除去皇帝也不可能顺利上位,所以他找过机会对我下蛊,据说身边有能人异士。” “不过,你与小爷的交易不在朝堂之事,如果你路见不平,有心除害,不妨去查查他身边的人是谁,千毒教派与你唐门有多少渊源? 绝子蛊二十年前就来自颍川王手上,可记载它的《百蛊陨术》出自于你门上了不起的老祖之手,因此千毒教与你川蜀唐门指不定关系颇深。” 江枫眼底闪过暗光,不悦道, “师祖豪情于天下,百年前就将《百蛊陨术》刻印多本,赠给各大门派! 绝子蛊虽然少见,但历代善蛊毒者数不胜数,你师兄、师妹指不定也会,怎么就与我唐门有关系?” 沈君曦瞟了他一眼, “所以啊,你要是路见不平你就去查,别闲的在山上偷鸡摸狗。” “本座那是自力更生!你看他……就会吃你软饭!” 江枫指向在认认真真吃饭的萧宸。 萧宸在某些方面极为纯粹,比如现在,单纯地想多吃些长点肉给沈君曦捏,她喜欢什么,他就做什么。 “小侯爷,这行宫内的新米有一层淡金色的皮,晶莹泛亮,好似涂了油,晚上我取些先泡起来,明日做大米糍粑给你尝尝?到时候,我再与沈西一起包些馄饨,便不传膳了罢?” 萧宸放下了一粒饭都不剩的空碗,朝着沈君曦温声提议道。 “准了。” 沈君曦心下暗笑,意思是,这饭江枫不想吃,可以不吃! 明天开始不带他吃了,让他好好自力更生去! 午后。 暖阳微风吹过袅袅水雾,一塘荷花,一塘清风。 翠绿莲叶亭亭盖盖着有半人之高,在这山上,无人能分得清当下是春、是冬。 沈君曦带着萧宸与阎初晴游湖,旁敲侧击地提醒她不要去参加今日晚宴。 最好明日就离开行宫,免得遇到郡主等人,再遭欺负。 倒不是沈君曦多管闲事,阎初晴是阎烈嫡孙女,她便是帮阎烈都得设法提她几句。 这姑娘性子太稚嫩了,哪里是那些人的对手。 小姑娘也不知道听没听懂,时不时脸红点头。 在船上的时候顾着采花,上了岸好几次磕磕绊绊险些撞到树。 “小女……会谨记小侯爷的话,时候不早,先回去了,谢谢小侯爷与宸王陪我出来玩儿,小女很高兴,谢谢。” 阎初晴低着头,抱着许多不知名的花,总算是没有结巴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沈君曦轻笑应下。 阎初晴被丫鬟扶走后。 萧宸望着站在粗壮的梨花树下的沈君曦,故意逗她道, “阎姑娘早间摔得不轻,一直都在忍着腿疼陪着小侯爷散步,可算是对小侯爷一片真心,小侯爷动心吗?” “不动心,我还有些可怜她,你可知开了春便要选秀,公卿百官适龄之女不能避免。 你父皇下旨过,官员要是隐匿其女,不应征选,便处死刑,阎初晴再不找人嫁了,很快就出现在今年礼聘名单上。 阎烈官位不低,她入宫便会被封为贵人,指不定会被啃噬的骨头都不剩…不可怜吗?” 沈君曦倚着树,眉眼被和煦的日光笼罩,语气里透着无奈。 萧宸凝视着她,在她眼里入宫便是可怜。 不过他知道沈君曦说的没错,皇宫里人踩着人,人吃着人,阴谋阳谋,歹毒伎俩,日日都在上演。 他走到她面前,乌黑的瞳孔里含了光,缓缓说道, “后宫佳丽,机关算尽,用尽心血,不是为谋生就是谋帝王真情,可笑、可悲、可怜。” “可就像是小侯爷说的那样,帝王要会权衡,自古以来的帝王权衡术偏偏都用得到世家女子,封后选妃是与前朝建构稳定关联的不变铁律,以此来笼络大臣,以此来稳固江山。” 沈君曦浅笑点头,说的没错,自古今来,必须如此,不得例外。 “但萧宸认为那不是帝王之术,不过是利用君权将女子踩在脚下,满足帝王私欲的陋习,王朝兴衰,怎么会由后宫的女人决定? 帝王昏聩便是娶尽了天下女人也难逃亡国命运,帝王明智便是一生不娶,也有忠臣辅助,得盛世太平,百年来,沈家,从未有一人进宫。 小侯爷的姑奶奶,沈雨竹,为将为侯,身份尊贵不逊宫妃,保家卫国,大杀四方。 只要小侯爷想,没什么不可以改变,小侯爷可以改变北唐,改变天下。” 沈君曦双臂环抱着,垂眸倾听着他的话,不得不承认,说得挺好,吊起了她的兴趣。 女子为将为官一样尊贵,入宫为妃不是唯一的路,甚至还是“陋习”。 然而,唯萧宸知道,他说了这半天,全盘总结,想表达其实就一句话:我只要你。 可惜沈君曦对他这些话,没有一点儿表态。 一股倦懒之意从她眉眼深处生出,她抬眸眺望远处荷池,轻轻说, “病秧子,这里的味道特别像我的家,太阳温暖、花树清香,让我觉得舒服,我好像又觉得累,觉得困了。” 这是她第一次将心中脆弱的情绪表达给萧宸。 将情绪透露给他人一般有两个结果。 要么觉得你矫情脆弱。 要么会心疼你,安慰你,或者两者都有,但前者往往是最多的。 “小侯爷应该早些给我说,我便早些将阎姑娘打发走,找块好地方让你歇着。” 天上云外,他一跃惊鸿,竟大胆的抱住她的腰,带她闯入纵横交错的树枝间,落在粗壮的梨花树上。 满树梨花如雪般怦然飘落,漫天飞舞迷离,纷纷扬扬的坠入承载着细碎光影的湖面。 “整日藏着功夫,突然舍得拿出来了,可你这轻功真不怎么样。” 沈君曦是被他抱上来的,但不影响她打趣他。 说的更是实话,整棵树的花都被他吓掉完了,池中鲤儿得了乐趣,于在厚厚一叠的花瓣中欢快翻腾。 他将她的微凉手轻轻握住,抵在颌下,略带恳求地说道, “小侯爷的轻功踏雪无痕,萧宸也想学,但要看小侯爷愿不愿意教。” 沈君曦听后,那双摄人魂魄的眸中弥漫上了笑意,拒绝道, “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我不教,你寻得这地儿也不甚好,指不准就摔死了。” “花开向阳,绽放只为寻光,萧宸亦是如此,这世上兴许有淹死的孤鸟,但应该没有一对鸳鸯会淹死。” 他意思是,他学了只为她,不为旁的,仅为她喜欢。 他会保护她,保证她安全。 他清冷的脸不像是能说甜言蜜语的模样,偏偏脱口就是深情, 那股自然的深情会撞向沈君曦心口,和他的温暖的气息一同缠上她。 他又放肆大胆的亲她,微甜的愉悦在他的薄软的唇上泛开。 少年身上很暖,纯净的气息诱人,越闻越惬意安静,连亲吻都小心的像是某种抚慰。 “小侯爷如果一直不回应,非要这么看着我,我也会害羞,男欢女爱萧宸不懂,小侯爷更不会教了。” 他将她抱在怀里,像是偷到糖果的孩童,脸颊兴奋的泛红,浓浓密密的睫毛下眼底亮莹莹的,喷洒出在她唇上的气息都甜的发腻。 沈君曦看着从容高冷,实际上,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她爱吃的甜的,但是对于萧宸这道甜点无处下口。 她虽年纪不小,往日时常出入江湖,但从小到大像是小鸡一样被哥哥护在翅膀底下,全无男女经验,也就是见多识广,不容易脸红罢了,拿什么教他。 “生的冰清水冷,但偏偏害羞香软,男子像你这般,真如兔儿爷一样。” 她淡淡话音一出,萧宸乖软的神态微微僵,忍不住问道, “你……当真找过兔爷?” 她分明被他抱着却分毫不显弱势,忽而笑的又坏又痞, “川蜀的、北境的、江南的……小爷都找过不少,但你算很软,很漂亮的。” 萧宸的眼眶蓦然红了,精致的眼尾泛着朦胧薄光。 全然不知道她话中真假,不免酸涩她拿自己与旁人比较。 想到她过去爱玩,性子还放荡不羁……是真的吃醋了。 可他对她的爱,来自仰望与钦佩,他配不上她,他卑微如泥。 “哎呦,你怎么这么不经逗,哈哈~” 沈君曦笑出了声,她是从来没见过萧宸这样的人。 说他纯净不善藏心事,前有柳明庭,后有李淼,他杀人是一点信号都不提前给她。 说他孤僻冰冷,这动不动就跟可爱小白兔一样,容易红脸又红眼。 “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应我?” 他知道,他被她耍得团团转。 她腹黑,一直都很腹黑! “下次回应你,现在我要去睡觉,你帮我去找常福打听今天朝中是谁送奏折来,我想知道太子早朝情况,顺便让他安排一位靠谱的宫女到你母妃身边。 我知道你心里对你母妃有怨,可能不知道如何面对她,但我们现在要着手找她帮忙,你的蛊毒,不能这么拖着,小爷还是心疼银子的。” 音落,她抽出了手,不给他抱了。 像是惊鸿飞鸟,踏风而去。 仅是一瞬就落在了更高的枝干上,那略显单薄的树枝仅是微微轻颤,零落几许梨花,她便无声融入了花树,融入了美景。 唯有刹那风华,惊人心弦。 睡假山,睡树梢,是沈君曦的风格。 萧宸知道,所以带她上来。 可显然,他能够着的地方,太低了,不是令她舒适的地方。 * 落在芳菲明媚的光里,似有轻盈的蝴蝶栖息于梦中守护她。 她每次睡在空阔的高处都会觉得惬意,然而她方睡不久,树下就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郡主,您真要将这古怪的药用在小侯爷身上?公主知道了可不得找你麻烦?” “怕她做什么?本郡主若能与小侯爷在一起,说不准比她更早成婚! 陛下可不是真在乎我与小侯爷八字不合,在乎的是谁能先怀上她的孩子!” “那万一…小侯爷不太行如何是好?宫里都传她颇好男风,曾经与禁宫军柳大人还有过一段,且不像是…上面的那个。” “胡说八道,皇婶说了,是个男人闻到这东西都得猴急发疯,只要将生米煮成熟饭,本郡主的肚子里就会有她沈家的种儿,她必须得认!” 第101章 美人用嘴喂她…… 听萧玉说的神乎其神,沈君曦都想讨来看看什么灵丹妙药这么神。 极品蒙汗药入鼻即晕她信,但什么媚药光是闻了就疯? 如果真有这样的神药,传入世间还得了……?? 沈君曦想了想又挺无奈,放在江湖多数都是男人卑鄙下流给女子下药。 但是到了后宫,这些女人这个如狼似虎。 不过她口中的皇婶难道是颍川王妃? 沈君曦知道,颍川王想要造反就必须拿捏住自己。 否则他就算就逆天的本事也坐不上皇位。 这是他来到京城第一时间先见沈青林的原因,奈何沈青林什么都不是。 计也好,毒蛊也好,她无惧颍川王设计她。 她内力高毒蛊难以入体…只是不免担心病秧子。 分明知道他有着冷血寒戾的一面,但依旧被那份乖软迷了眼,总是觉得他好欺负… 沈君曦卷着一身梨花香回到锦绣殿的时候已是傍晚,但还是没见到萧宸。 沈西见她回来了,开口说道, “惠妃娘娘方才派人来催小侯爷赶赴晚宴。” “宸王呢?” “宸王晚间的药还没用,下午都没见到人。” 沈君曦点点头,转身就走。 她让萧宸去找常福打听打听,不该出什么事。 常福趋炎附势不假,但还是会做人的。 她才帮了他,找他做些小事,他应该会替去安排。 沈君曦走在曲折长桥水廊上,远远地瞧见了常福在乐遥宫外指挥宫人做事。 她轻咳一声,摆了摆手。 常福会意,满脸笑意的朝她走过来。 “你可见到宸王了?” “见着啦!宸王想打听朝中事,还是咱家领的他去议事厅,这会儿可能还与棠相等人在一起,对了,咱家听说辽东大雪下了半月有余,那雪雹不止,牛马牲口大量冻死,冰封千里、奇冷无比,百年不曾结冰的汉江都冻上了。 辽东巡抚求助朝廷拨款赈灾,采购棉衣、火炭,太子殿下以辽东历年缴税稀薄为由将折子给丢回中书省,不打算处置。 棠相只好拿着折子来寻皇上,这不,皇上宠幸着新送来的新美人呢,哪里有功夫见他。” 沈君曦蹙眉,这对父子俩……不愧是父子俩! 常福瞧着沈君曦脸色,好心开口道, “咱家这般告诉小侯爷,就是想小侯爷万不要为此事找陛下。 上午咱家向陛下告罪了,沾小侯爷的光,周大人帮衬了几句,陛下便随手下令将那几位太监斩了,但老奴也险些被陛下连带砍了头去! 陛下好不容易来行宫放松,您可不能再招惹了!” 沈君曦眉头舒缓,轻笑了下, “多谢常公公提点。” 常福不由笑开了花,放低声音问道, “小侯爷说哪里都话,老奴谢您还来不及! 倒是还有一事想请教小侯爷,北风将去,这东风往哪里吹才是?” 常福这个“东”的意思可不少,可指东宫储君,可指后庭正宫…… 沈君曦心觉得常福对夺嫡不会有兴趣,猜测是后宫的那档子事,摇头说道, “公公问的这风是朝不保夕的绿鬓红颜,可从古至今谁人能在宫中长青不改?常公公本就站的高,目光得放长放远……” 常福脸上笑意褪去,露出几分深思,圆滑道, “小侯爷的意思老奴不敢猜,但老奴定会认真去想。 对了,这一批新美人均是贵君一手培养,小侯爷见了指不准也喜欢! 时辰虽是没到,但陛下下午就惦记着小侯爷了,小侯爷还是早些进去,老奴当派人去知会宸王。” 沈君曦淡淡的“嗯”了一声,低头走进乐遥殿。 她的意思是百年长青还得看世家门庭。 门庭虽多风雨,但可比后宫的春色红颜扎实多了。 常福最为趋炎附势,脑子也没那么好使。 但若能为自己所用,也算是好棋。 这乐遥殿早间她进来了一次,院中玉桥卧波,清泉暖水。 大小温泉池有八方,温酒池一方。 早间并没有什么人,此刻有些人满为患。 中央莲台上成群舞姬在靡靡之音下摆动着雪白的肚皮。 八方酒池肉林,珍品堆盘。 一群媚眼含春、搔首弄姿的脔童、少女光着半截腿在池边追蝶嬉闹。 北唐帝在宫中到底收敛些,不敢在祖宗跟前荒淫胡闹,但来了行宫彻底放纵了,场面令她有些震撼。 园中色彩绚丽的孔雀屏风前,北唐帝醉卧在一位面生的宫妃腿上。 衣着微显松散的惠妃盈着笑意伴在他身侧。 颍川王夫妇落在他下座,还有多位她认不出宗亲王爷、世子在座。 这些都是北唐帝同父异母的兄弟以及宗室叔伯。 也许为了彰显先帝选他没错,北唐帝对兄弟、叔伯以及兄弟的后代、叔伯的后代均是宽厚。 每年皇宗消耗的银子不比关外大军花得少。 论起来,整座行宫里除了萧室宗亲,朝廷外臣唯她一人。 自打沈君曦步态信闲的走进来,周遭人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落在她身上。 倒不是她穿着扎眼,而是她眉眼孤傲,周身那漫不走心的清冷韵致与这里欢声笑语格格不入。 她显得突兀了。 北唐帝见她总算来了,挥了挥手让人赐座,又给了身边太监一个眼神,命莲花台上舞女悉数退去。 一位纤细高挑的美人由高楼之上,赤足跃向中央莲花舞台。 “沈家小子,你胆子真肥,朕找你都敢怠慢!但朕不同你这个小家伙计较,还大方的给你瞧瞧,什么才是美人!” 北唐帝一下午就喝了不少酒,好似醉的不轻,抬手指向台上美人让沈君曦去看。 沈君曦落座后细看过去。 美人一袭牡丹纹薄纱红衣,洁白的胴体若隐若现,背对着众人在台上翩跹而舞,脚上铃铛脚环叮铃作响。 一甩袖,一垫脚,露出的大片赛雪肌肤。 转脸回眸,面如娇蕊,雌雄不辨,美艳不可方物。 北唐帝一直在盯着沈君曦脸色,见她神态波澜不惊,清冷不走心的样子,开口问道, “这颜色与宸儿相比如何?” 沈君曦心下恶寒,垂下眼睫看向宫侍端上来的酒,敷衍回道, “美人如冬雪寒梅,令人心旌摇曳。” 她心里觉得没法比! 病秧子完全就是从江南水墨烟雨里走出来的谪仙少年,美在骨里,不在皮相。 哪里是这种艳俗的东西能比的。 但是他是皇帝,他想说谁好看就谁好看。 谁能反驳呢。 “小侯爷怎知小奴名叫寒梅?” 美人一开口便是暗哑男声,沈君曦懒得理他,端起桌上的酒,战术性敬帝王一杯, “小臣恭喜陛下得绝世佳人寒梅。” 酒送到嘴边,味道不寻常。 大概混合了上百种草本药物,闻起来无毒,但可能有类似寒食散的功效。 在短时间内令人神明开朗,体力增进,却易耽声好色,有慢性依赖性。 她便仅是抿了下杯沿意思意思。 虽然少喝些没事,但她没理由平白霍霍自己的身体。 北唐帝不悦的捏了把身边欲求不满,伸手作乱的宫妃,朝着薄纱美人使了个眼色, “你还不去陪陪朕的镇国侯。” 沈君曦桃花眼底闪过一抹惶恐错愕,起身拱手道, “陛下,于理不合。” “朕与你都不在京城,他也并非宫人,准你不拘小节,快快活活!” 北唐帝放荡形骸的丢给沈君曦一枚定心丸。 意思是这不算她玩他后宫…… 她怎么开心怎么来! 简直就是混账透了!! 美人垂首应下,扭着那承上启下的细腰,姗姗而行,小腰摇摆幅度恰好处,妖艳而不俗媚。 他移步走向沈君曦,自然的跪坐在她身边,为她倒酒,眸光如水,流波盈盈,妩媚怨道, “小侯爷俊美好似天人,这眼睛极美极美的,一眼便勾走了寒梅的心。” 说着,便轻轻扭动如蛇腰肢靠上来,端起酒杯要喂她…… 一时间,沈君曦糟心的想吐。 “咱们小侯爷怕是对这位美人不太满意,皇上,您还是别为难她了。” 见沈君曦蹙眉不接,惠妃拂过鬓角步摇流苏,嘴上是在帮沈君曦说话,但话里有些意味深长。 沈君曦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纨绔浪荡,还有着夜宿青楼玩兔儿爷的名声。 现在一看,可一点都不像是好色的断袖。 沈君曦不耐的挥了一下手,将美人手中满载的酒水打落。 一举打湿了美人胸口与她自己衣摆。 她抬头朝着惠妃说道, “小臣口味刁钻,喜欢叛逆的人儿,狗儿不驯,不会叫,颇没意思……” 北唐帝深耕此道,懂了沈君曦意思,不由开怀大笑, “沈家小子,你想要多少有意思的美人,朕就能允你多少!可玩闹无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切莫让朕与你爷爷担心。” 沈君曦故作幼稚的回道, “小臣还未弱冠就与公主定下了婚事,爷爷都全然不知,小臣想着趁着爷爷不在京中,再多玩些日子。” 沈君曦到现在也没去礼部商议婚期,定制婚服,一直不去,一直拖。 极驳帝王脸面,显然,萧宸也还没劝出什么东西来。 因此,此话一出,北唐帝眼底醉意减了几分,脸上染了几分薄怒,问道, “你小子少在朕跟前打马虎眼,听闻你早在民间时就收了一位妾室,更夜夜宿在春楼,到底是没玩够?还是婵儿不得你心?” “皇上想抱外孙着急,也不能欺负小臣啊。” 沈君曦不高兴低下了头,轻轻一句却是任性。 令帝王都拉不下脸继续逼她。 杀不得,骂不得,欺不得,这便是沈昊山留在京城的继承人! “小侯爷爱玩不肯收心也是正常,她年纪还小不懂皇兄良苦用心!” 颍川王看了眼与帝王作对的沈君曦,举起酒杯敬向北唐帝。 北唐帝的脸色缓和几分,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小侯爷,来,吃颗葡萄。” 美人方才被推却不生气,拿起一枚葡萄要剥去皮,含着樱桃嘴里仰着头要喂给沈君曦…… 沈君曦转过脸,表面神态冷淡的凝视着美人如花似玉的面庞,不为所动的冷淡道, “小爷不乐意这么吃,不如你换个喂法?” 表面镇定,其实内心已经在疯狂叫嚣萧宸这厮关键时刻找不到人,怎么还不来救场! 她快控制不住内力要拍死人了! 狗皇帝自己变态就算了,还要非得带着她一起! 男人是一个接着一个送! 柳明庭就该被碎尸万段! 一封信彻底坐实她是断袖,但凡面前的是真美人不是人妖,她也不是不能稍稍逢场作戏! 完全是头皮发麻,太恶心了! “宸王到!” “盈和公主到!” “福元郡主到!” “秦城郡主到!” “傅氏清平郡君到……” 常福怕惊扰到皇帝雅兴,因此声音并不大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上来,恭恭敬敬的拜见帝王。 其实他们都没来迟,是准时来了。 北唐帝白日就一直歇在这里,来得早容易打扰他休息,来的迟那便是罪过,只能掐着点。 沈君曦不一样,沈君曦是帝王心心念念挂念的“宝儿”。 “小侯爷想寒梅怎么喂?还是换一个地方喂?” 美人眼神尤为魅惑勾人将嘴里的葡萄咽下,晶莹的汁水沿着嘴角滑落,一只手已然抚摸上了沈君曦盘坐的腿…… 萧宸进来就瞧见沈君曦的情况了,他面庞俊美冰冷,乌黑的瞳色尤为平静,平静的没有情绪,犹如黑洞般乌邃冷漠。 北唐帝给众人赐了座,歌舞继续开始。 他饶有兴致的望着与美人打趣的沈君曦,再看看他那该死的儿子,倒是来了几分意思。 平时光听常福等人汇报沈君曦如何看重萧宸,与沈君曦没少上床。 可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萧宸至今也没改变什么,更没的得到什么情报。 不过对于北唐帝来说,能往沈君曦身边安插一条知道她行踪的狗也不算多余。 “换个地方喂,去帮小爷喂宸王。” 沈君曦不走心的吩咐一句,美人有些意外但还是魅笑应下。 他端起桌上的葡萄扭动腰肢,走向坐在沈君曦对面的萧宸。 沈君曦就是报复萧宸,他来的晚了,让她被人恶心着了,她也要恶心他!! 他要是真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要做世间奇人,就能恶心到他! “宸王殿下,小侯爷让奴家来喂您呢~” 寒梅跪在萧宸身旁,但不如靠沈君曦那么近。 帝王在上,他清楚自己的目的是谁。 萧宸冰清水冷的瞳眸里,映着沈君曦雅痞顽劣的笑。 他一甩手,寒梅手上的葡萄滚落。 那纤细的手腕宛如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痛的寒梅低声抽气却不敢显露。 萧宸拿起桌上的果盘朝着沈君曦走了过去,冷冷说道, “小侯爷想要萧宸伺候可以直说,何必羞辱萧宸?” “你怎么觉得是羞辱,不是赏赐呢? 那美人可是陛下赏赐给小爷的,也不吃点儿醋给小爷瞧瞧,你看你一点没有美人乖顺,美人还会用嘴喂给小爷葡萄……” 沈君曦抬头看着萧宸,眉梢轻浮,打情骂俏的嘲弄语气不大不小,正好皇帝能听见。 她的病秧子贼聪明,入戏特快,这不就借机过来了! 皇帝掸了两人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 “朕这么多儿子中,唯有他面容佚丽得了宸妃几分容姿,但他已封王江南,不兴日日在书院伺候你小子。” 沈君曦心知皇帝这是在威逼利诱。 但她的目的就是这个,让皇帝觉得萧宸可以拿捏她,萧宸便有大价值,起码比柳明庭大。 然而,惠妃却在这时候开口, “这些日子其余皇子都上朝听政,为陛下分忧,唯有宸王顶着高封还日日缺席,实在有些不像话呢。” “真无用,便削了吧。” 皇帝一句话可定生死,不过这一句更像是随口一说。 萧宸站在沈君曦身旁,朝着北唐帝拱手弯腰道, “儿臣知错。” “你母妃是榕国长公主,擅歌擅舞,你除了脸长的像你母妃还会些什么?废物至极,活着都是浪费!” 皇室宗亲的人纷纷看向了萧宸。 北唐帝虽然平时脾气不好,但对大多数有名有姓的皇子、公主还算温和。 这般辱骂儿子还是第一次。 惠妃都愣了,原本她只是想说萧宸失责,衬托的萧逸能干。 没想到皇上的话这么狠,一时间暗爽。 沈君曦失语愣住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按理说,北唐帝应该会将萧宸放在她身边,看重他,让萧宸帮他办事才对啊! 柳明庭不就是这样吗!? 为什么啊?! 这皇帝脑子都被精虫吃了? 她心中燃起汹汹怒火,这里虽然没有大臣,但有这么多大臣的子女,还有宗亲在,这么羞辱萧宸,他怎么争!? 可在心理扭曲的北唐帝眼中,萧宸是一枚棋子不假,但配不上任何好东西! 自从与宸妃撕开脸皮,他再也不用掩饰对这对母子的厌恶,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沈君曦抬眸看向对北唐帝卑躬不语的萧宸,一刹那就将他拽撞进她怀里,坦然笑道, “瞧,你把陛下都惹生气了!虽说强扭的瓜不甜,但小爷疼你,以后还要不要顺着小爷?要是王爷做不成了,小爷要你啊!” 沈君曦这番举动无疑荒唐。 但是…这恰恰证明,她是真喜欢萧宸。 当着皇帝的面护着呢。 萧宸屏息望着她,澄净的眼睛在说“对不起”。 他不是简单的血脉不好不受待见,而是生来就被狠狠厌恶。 他想夺是血路,是谋反,是骂名。 她会不会不要他了…… 沈君曦揉捏着他骨节分明的手,俯身与他耳边温柔低语, “不在意他,没事的。” 浓浓的安心感涌上心尖,将心脏包裹。 萧宸恢复了呼吸,点了点头。 两人亲昵的场景被皇室宗亲里看在眼里,只觉得沈君曦嚣张透了,完全是跟皇帝对着干啊! 皇帝讨厌的,皇帝要废的,她都敢要! 而在北唐帝眼中萧宸本就是不该出生的孽种,是他曾经阿谀奉承、钻人胯下,磕头求饶……被钉在耻辱柱上的证据! 然而,萧宸可太得沈君曦喜欢了,令处世还算圆滑的沈君曦不惜当面忤逆他! 这便冷沉沉的望着两人,端起酒杯,不忿的饮了一口。 皇帝喝了,其余人都得跟着敬。 宗亲们开始推杯交盏,场面热闹起来。 这里没有朝中大臣,大家都是一家人,没有太多高低之分。 他们可以肆意饮酒,戏弄舞女,在温泉池中放声调笑。 坐在远处傅氏门庭的几位小姐不过才十六五岁,已经在不断朝着这些宗亲王爷暗送秋波。 宗室的王公子弟可以任意选择各个门庭之女,给个王妃做做便是了不得恩惠。 这是便是沈君曦不让阎初晴来,让她走的原因。 皇权便是如此,很荒唐,但至高无上,无人敢不从。 女子们挤破脑袋,浑身冒血都要争着往上爬,但阎初晴不是这般的女子,来了会很害怕。 天色渐渐黯淡,日光在火烧云的退却中慢慢被月色取代。 千盏万盏的宫灯将宫宴的每个角落都照的华美透亮。 宴会时间越久,周围便越喧闹、荒淫。 莲花台上的清平乐盖不住水池中的调笑声、喘息声、抽噎声。 鬓乱钗横,淫靡浪语,绯靡不堪。 沈君曦知道棠容等人还等在议事厅,眼巴巴的等着帝王能抽空出来解决辽东雪灾,但显然不可能了。 此情此景,不禁让她想到漫天雪花下在关外浴血奋战的爷爷,想到那些沈门英魂,想到山的一座座将士荒冢。 她知道了皇帝为什么要带她一个外臣来,想让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小侯爷,我方才遇上棠相,听他说辽东雪难接近一月,滔天积雪淹没了数座山城镇,家畜悉数冻死,百姓被困其中,死伤无数。 我心觉得,此事等着经过朝中层层周璇还不知道要等死多少人,便与他们商议另一个法子:抢北援东,借税补缺。 棠相虽觉得可行,但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等回去你再帮我想想。” “这事不问不行,江山无错,百姓无过,知道了,总不能当不知道。” 萧宸嗓音清浅缓柔与周遭声音格格不入,声音很小却清晰极了。 不需要详细说,沈君曦就大概猜想到了他的想法。 她绯红唇边蔓开一抹笑意,侧脸看他,轻声道, “嗯,这件事我听常福说了,的确十万火急,等他们处理百姓都死绝户了,但你的想法有些冒险,不经朝廷调兵是欺君之死罪,此事容我细想,等会儿我要亲自见他们。” 萧宸觉着她笑眼绮丽好看,跟着微笑,低声道, “嗯,我的办法不好,我要陪你一同去见,多学些你的本事。” 浮世间的风花雪月浑浊不堪,唯有他生的靡颜腻理,但灵澈眸底不染尘埃,荡涤污秽。 沈君曦轻笑, “小爷九殿下冰雪聪明,能谋善思,办法自然是最好的,人也是最漂亮的。” 萧宸无奈,他觉得这话应该是他对沈君曦说。 美而不知的是沈君曦,无人不爱的是沈君曦。 任谁见她,不得说一句风姿绝艳? 她分明全身都透着艳、透着贵,华美摄人,高高在上。 他算什么东西。 “萧宸的办法要是真好,小侯爷会给奖励吗?” 萧宸觉得他方才花了许久为棠容出了计谋,得了棠容肯定,沈君曦也许会奖励他的。 沈君曦听懂了,她将唇覆上他敏感的耳垂上,轻声哄道, “这里脏,不与他们为伍,等会儿回去奖励你,乖。” 萧宸的心跳好似擂鼓,隐忍克制着不该有的欲望。 他原以为她接受他,他就会满足,但是没有,根本就是沟壑难填。 他好像渴望的越来越多了,仅是一句话,他期待的想发疯。 想要狠狠吻她,想要她能亲他耳垂,想要她咬,想要她掐他……好想好想。 人怎么会这么贪呢? 两人交头接耳,甚为亲昵。 忽然。 “臭小子,朕赐你美人,你不喜欢,偏偏喜欢这个不会伺候人的贱骨头……” 北唐帝喝的有些上头,一边说着,一边拥着方才的那位名叫的寒梅的美人,脚步虚浮的从台阶走下来。 “你这小子,就是故意与朕作对!” 北唐帝一脚踏在沈君曦面前的矮桌上。 他的大手还在揉掐着美人,美人一袭艳红牡丹纱实在是薄透。 清晰可见他雪白腿根以及翘臀都北唐帝一下一下捏的通红了。 她抬头,鸦羽般的长眉不羁轻挑,冷艳的双眸眯着,醉意深深的举起桌上酒杯,狂妄笑道, “小臣偏就和陛下作对,还就爱这一口!左右陛下反正不要,丢给小臣还能舍不得?!” “舍得!别玩死就行!可是朕看来,你小子不像是能啃骨头的货色!柳明庭也不该在下面吧?你是受吧!” 北唐帝的靴子还踩在桌上,看着像是真喝高了,连沈君曦那句左右你不要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无视了,嘲笑的语气意味不明。 “皇上说笑,宸王比柳大人更得我心。” 沈君曦渐渐紧锢住萧宸的腰,抬着下巴睨着北唐帝,笑意不改。 她的脸上有着蛊惑人心的艳,也有勾人心魂的痞,顺着北唐帝的话说下去,倒是想看看北唐帝想究竟表达什么。 这北唐帝别的不行,但有一样东西沈君曦很服。 他酒量极好,他应该在装。 北唐帝浑浊的目光彻底笼在沈君曦身上,面上神态好似汪洋恣肆,仿佛只要他伸出手,天下的男女无不任他攫取。 第102章 沈君曦是大腹黑 北唐帝心痒难挠,幽深缓慢的说道, “小家伙以为朕如何?” “皇上正值壮年,自然厉害。” 沈君曦唇边越来越大,浓浓的笑意融不进眼底。 萧宸猛地站起身,沈君曦心下一惊。 骤然将她拽回怀里,手指死死钉住他腰后死穴,令他整条脊柱失去力道,不得借力靠在她手臂上。 沈君曦的长眉忽然拧的很深,与他眼波轻触间,掀起的涟漪无数,语气不悦说道, “你父皇来了,你就想跑?怎么,小爷怀里就不如你父皇那好?” 此时此刻,萧宸几乎瘫在沈君曦落在他后腰的胳膊上,剧烈的瘫软感淹没他周身,自腰椎灌入颈椎,四肢动弹不得。 他眸底翻腾着狼戾的杀意,满腔恨意,化为铮铮杀气。 他对北唐帝憎恶顷刻间抵达巅峰,他就是想一掌拍死北唐帝! 在场无人是沈君曦的对手,没人敢动她,她会安然无恙! 于萧宸而言这不是该忍的东西,是男人的底线,他拼死也要捍卫,比性命更重要的底线。 因此他还狂躁要反抗沈君曦,在以内力去冲死穴,大量晶莹的汗珠自额头、鼻尖、脖颈不断冒出…… 北唐帝见状,一把推开了怀里的美人。 他身边的美人几乎都与沈君曦差不多大,但与她比起来通通都是庸脂俗粉。 沈君曦的这张脸可能第一眼过去仅是雅致明艳,但只要多看几眼,与她对视着,便会觉得这张脸的漂亮到惊魂动魄! 精致妖孽好似女人,但比女子多了几分邪肆,以及令上位者都渴望征服的绝世矜贵感。 好像天生就叛逆不羁,天生的高贵冷艳,染指不得,触碰不得,窥视不得。 但是,他的废物的儿子竟然就骑在了上面,竟然被拥在怀中还不满意! 他不服啊! “来,与朕再共饮一杯!小东西,今晚别走了!” 北唐帝寓意深长朝着沈君曦举起手中杯盏,其眼底的蔓延着人性的贪婪。 离得近的几位宗亲王爷听的清晰,瞬时瞠目结舌望过来,被北唐帝话中的含义狠狠震惊了。 那被推走的美人立刻过来给沈君曦倒酒。 沈君曦抬头与帝王对视,他脸上征服欲望可笑又令人作呕。 她没碰桌上的杯盏,淡淡拒绝道, “小臣身子不好,喝多了伤肺,不能陪陛下尽兴,陛下还是去找王爷们吧。” “小家伙这是一杯都不愿意陪朕喝了?” 北唐帝不知是精虫上脑,还是哪根筋真搭错了,说话的语气不是生气而是失落。 怅然的失落。 “这酒小臣喝不下,陛下若是强逼就没意思了。” 沈君曦冷冷的垂下了眼睫,她的手指都快掐酸了怀中人的穴位。 她怕会伤他,所以根本不敢动内力,全靠手指的力量。 她另一只手覆上了萧宸紧握的拳头,一根根掰开他的拳头,试图安抚这只恼火的小狼狗。 “松开我,这酒,我陪他喝。” 萧宸一字一句艰难发声落入沈君曦耳朵里。 沈君曦可太庆幸自己将他控住了,萧宸偏执,死都不愿意让她成婚。 他爹不怀好意的过来发骚,她是真怕他冲动。 现在直接都称呼“他”,该是怒到疯了。 “你只能陪小爷喝酒,小爷最喜欢你了,旁人都不喜欢。” 沈君曦缓缓松开他的后腰穴位,眉目舒展,绯唇轻勾,压低嗓音威胁道, “否则可是要受惩罚的,小爷会将你绑起来,你喊破了喉咙都没人救你,要乖……” 她拉长的尾音尤为哄人,音落,一吻落在他眉心。 全然无视了端着酒杯脸色越来越沉的北唐帝。 北唐帝恼火的将手中杯盏重重摔在桌上,酒水哗然溅洒在沈君曦身上…… 嫔妃与宗亲们的目光早就注视了过来。 天子敬酒不喝意味着拒绝…… 然而,无论是北唐帝借酒发疯,还是沈君曦无视帝威,都令众人心中震惊唏嘘,脸色各异。 犹如烈焰灼心,萧宸被她隐忍痛红了眼。 她顾念君臣,顾念沈家百年忠义名声,遭他这般侮辱、窥觊也要避着忍! 根本就不该忍! 凭什么要忍? 北唐帝还没胆子将沈君曦从地上提起来,逼她喝,逼她留下。 即便他内心的野兽在咆哮狂怒,他也不敢轻动这枚棋子,所以,他怒意怫然扯过雪梅的头发,大步拽着他走了! 这有火自然要宣泄…… 万千宫灯烛火下,堂堂帝王掐着暴露的美人入池,逗弄把玩,逼的美人喘息连连将这场盛宴演绎到了荒淫的巅峰。 沈君曦充耳不闻的那些淫言碎语,低头靠在萧宸满是汗珠的脸颊边,缓缓说道, “我是可以不忍,更可以与他翻脸踹翻这张桌子。 但你细想,今日他精虫上脑,直言开口要我,遍布天下的沈家郎君怎么想? 他的话一定会传进爷爷耳朵里,传遍朝堂,我与你亲昵便是万般荒唐,也是我的事,是年轻人的事,但他敢开口要我承欢于他,便是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他会付出代价。” “我少时闯荡江湖,好人坏人,什么样子的人都见过,杀的无赖混账之徒也不少,我能应对的。” “我啊,很想要今日你口中的江山模样,未来,你一定要给我,一定一定。” 周遭惶恐明灭的烛光落在他布满心疼的脸上,爱滴落又聚集,感受着淌血的心被她捧了起来呵护。 卑微的痛惜于眼底泥泞成灾,他颤声道, “萧宸,此生不敢忘,一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沈君曦神色一松,彻底松他的腰,轻声道, “差不多了,我惦念着外面的棠容,你缓一缓身子,我们得去见他们。” 萧宸被她挟制的犹如瘫痪,体脉瘀滞,四肢里都像是有小虫子在爬,一时根本走不了路。 约莫一炷香后,萧宸撑着桌面站起身。 沈君曦连招呼都没打,当着一众人的面拉着萧宸离开这座荒淫的宫殿。 皇帝没开口放人进出,守卫禁军原是想拦,但统领范晓递给手下一个眼神,示意放。 范晓极得帝王信任,但他作为沈君曦的姑公,方才是大为震撼! 沈君曦年少顽劣,不顾断袖骂名护着萧宸,他也看不惯。 然而… 年少荒唐,犯不上罪! 帝王醉酒昏聩至此,威逼利诱小辈就范,若还敢强留她…… 范晓觉得戎马一生的沈昊山知道了,不是没有二次提刀上金銮殿可能,这是自取灭亡啊! 今夜他拦沈君曦,犹如送北唐帝归西。 但是他不拦,凭沈君曦的性子,这天必定要变了…… 月夜荷塘,微风掀开袅袅水雾,激起一湖潋滟水纹。 沈君曦带着萧宸往行宫正门议事殿的方向走去。 “对不起,我没用,让你多费心……” 萧宸低着头走在她身后,缄默了许久,最终又轻又难过的道歉。 沈君曦转身,戳了一下他眉心,浅淡笑道, “谁不想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我知道,你会在乎,所以一定会生气,你若是这都能忍,必然是对我虚情假意,阿谀奉承,小爷转脸就踹了你,换个更喜欢的抱在怀里护着。” “再者,要是有旁人当着我面,馋你身子,逼你就范,我亦想让她死无全尸,你看,是不是人人都这样?” 沈君曦眼眸明亮,语气恬然。 世间仿佛无人比她更通透洒脱,宛如穿过人间繁华,遗落在世间的神灵。 因为太美好了,所以是镜花水月,如梦似幻,让人觉得卑微,觉得不配拥有。 萧宸深吸一口气,垂下纤密的睫毛不敢看她,嗓音染着几分缥缈, “小侯爷说的是。” 该是要死无全尸,千刀万剐的。 * 远处议事殿隐约可见灯火。 一阵风突然厉裂的吹拂过来,双鬓斑白的霍风坐在殿前台阶上。 苍凉的月光落在他弯曲佝偻的背上,一如风中残烛的模样,萦绕在他身上的焦急与悲凉,化为压抑的齑粉,四散开来。 这一幕猛地撞进沈君曦的眼睛里,她忽然蹙眉,对着萧宸急声说道, “你先进去,皇帝那酒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没有毒,但方才两杯,这会儿觉得恶心,我去那里吐。” 萧宸不知道那酒问题,从头到尾,他也没喝一杯。 听她说起来,神色一变,“要紧吗?我陪着你去。” “不用……” 沈君曦走到墙角,用最原始抠喉咙的办法,强迫自己吐出来。 也不知道是酒恶心,还是猛地见到霍风的模样难受。 胃里突然涨得疼,非得吐出来才会觉得舒服。 然而,厌腻作呕的感觉翻涌不息,胃在疯狂痉挛,食道在逆流。 满脑子都是皇帝恶心的嘴脸,一吐停不下来。 上次她这么吐,还是在福元生日处置冯氏的那晚。 那时候她感觉沈青林恶心,娘亲好可悲,好可怜。 现在她觉得皇帝恶心,霍风这般愿意冒着大不违死谏,想要为民为国的老人,真的好可悲,好可悲…… 好可怜,好可怜。 沈君曦被情绪恶心着,就会想吐。 但是她吐的实在太狠,太凶,霍风紧张的看了过来,棠容等人听到动静也纷纷走出来。 萧宸俊美的面容渐渐狰狞,眸底沉郁,捏紧了手,绝殇、沸腾的杀意再次涌了上来。 “这是怎么了?宸王殿下,小侯爷怎么喝成这样?” 远处还有宫女侍卫,霍风不好显得对沈君曦太关心,便轻声问向萧宸。 他冰冷的说, “小侯爷在筵席上就喝了两杯酒,但是皇上开口逼小侯爷晚上留下陪他,将小侯爷恶心着了。” 所有人面色大变,气氛瞬时浓重压抑。 棠容儒雅的脸上骤然冷沉,霍风眸色幽深,中立的周学府都紧紧蹙眉。 大家脑袋里就一个想法,北唐帝要么就是疯了,要么就是嫌皇位做得太太太安稳了…… 哪怕他想杀沈君曦,他们都能理解! 陪他? 侍寝? 士可杀不可辱,要是沈昊山知道了,连夜调兵疯杀回京城造反都是活该啊! 一袭青竹长衫的棠容冷哼一声,快步走到墙角,拿了块手帕弯腰递向她,嗓音压得极低, “鄙人看了,萧氏气运已尽,望小侯爷振作,好生考虑鄙人之前的话。” 棠容性子叛逆孤傲,他的话便是,你为什么自己不做皇帝,反了萧氏这帮的东西! 这些年下来,棠容太清楚皇帝品性了。 皇帝可以不管事,纵声享乐,他们不能,他们要是没有能力治理朝堂,便会被砍头! 然而,不是他们没有能力,不想将朝中事情顾好,而是上至皇帝,下至太子,越来越荒唐,没救啊! 沈君曦接过棠容的帕子,捂着嘴忍下喉间痉挛,站起身,面色沉沉的走进议事厅偏殿。 霍风、棠容、周学府三人看了看四周,有些犹豫但还是选择跟上她。 周学府是皇帝新宠。 上午被棠容派来送重要奏折来行宫给皇帝过目。 然而北唐帝本就对政事怠倦,到了行宫更不想过目琐事,倒是在常福的开口下,砍了几个掌事太监的脑袋。 周学府无奈只能拿着奏折回去,人还没下山,就遇上了霍风与棠容。 棠容早就收到了辽东大雪多日的事,但大雪不比洪灾、旱灾、蝗灾那些严重灾难。 起初也就没太在意。 可是,今日辽东官员上京求助,说雪已成灾,山崩不止。 极低的温度,狂风掀起的滔天积雪淹没了数座山城镇。 家畜全部冻死,百姓被困在城中,死亡人数还未统计,但目前受灾人数高达二十多万! “小侯爷,太子早朝后就去了户部,意外查出国库账目上有不小纰漏,一怒之下处置了户部尚书。 然而,辽东一带灾况越来越严重,太子嫌弃辽东近年来税收太薄,将无能的辽东官员押进大牢,不想管灾况,我等不得不来求见皇上,可您看看,等到现在还没动静!” 棠容言简意赅的将局势告诉沈君曦。 虽然下午已经和萧宸商量了些办法,但棠容私心觉得,沈君曦会有更好,更快的办法。 莫名其妙跟上沈君曦一起议事的周学府,也忍不住开口说道, “宸王下午提议恰好北方各府年年漏税缺补,兵部若能调人去北方收税,便能先拿来先救济灾民,此计是不错,然而,老夫却担心灾民等不及啊!” 霍风板着脸说道, “陛下无旨,本官也不能私下调派援军去收税救人……” 棠容算自己人,但周学府虽然与他现在政见相同却不是自己人。 所以,周学府在这,他还没想好要跟沈君曦装成什么距离。 这里的自己人指的是:扶持萧宸的人。 萧宸端了一杯温茶递给沈君曦。 沈君曦稍稍的涑了口,抬头看了眼远处殿门口的守卫禁军,直接将高大的殿内关上。 她走到殿内龙椅下的台阶上坐了下来,眉眼清肃,沉声道, “我家里在各地还些预备兵,三日内,召集出三万人不成问题。 明后日就该是武贡举,无论我家沈北夺魁与否,霍风你都要将北方调兵令给他,让他任职兵部。 帝王如果过问,便是你听命于他,正常派人去调查北方州、府军况。 若出了事,本侯替你担着。” 霍风略有紧张的瞟了一眼周学府。 周学府看了看身后紧闭的门,清咳一声,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棠容低眸,负手走到了沈君曦身边,撩开前袍与她一起坐在了龙纹台阶上,低声询问, “小侯爷想让沈北带着三万预备役去北省,若是征不到漏的税就动手?” 沈君曦点点头,果决道, “北方三省藏了多少兵我们不论,但这些人如果不听朝廷兵部调控,当杀无赦。” 霍风又忍不住看了眼周学府。 跟着走向沈君曦,慢悠悠的坐到她右手边,为自己心中执念提议道, “小侯爷,沈北那小子还年轻,我儿子霍云四十有三,陪他一同去吧。” 沈君曦轻“嗯”一声,这是霍风要的机会。 周学府一时愣住了,朝着坐在龙纹台阶上的三人不解问道, “等等,你们三位这是作何? 北方三省要是不听劝,不拿银子出来,那就是要打仗,打起仗来,灾民饿死也等不到热乎饭,等不到朝廷接济! 此计未必可行,还是得想办法继续疏通朝廷,继续求陛下调派人手,保证万无一失啊。” 沈君曦微微笑了下,看向萧宸, “老师说的在理,你写封信交给万古,让万古回去借银子,借粮草,找你嫡亲的舅舅表达一下你的境况,他十万两黄金都能私自给你掏出来,千万两白银不算什么,届时,我们连银子、带人情还他。 榕国虽然强盛,但这些年来屡屡受蛮夷骚扰。 那些蛮夷匪徒看到榕国出兵就往北唐边境躲,他借你银子,每年的边境困扰小爷替他解决,省了大笔军费,合作共赢,咱们不算欠他的。” “另外,辽东正逢灾难,百姓居无定所,刚好可以帮朝廷新招兵,男女也不限,我会安排家里人去教。” 她能解决是因为她手持镇国军玺。 军令一出,守境军逮到异国蛮夷就杀。 自然能帮榕国解决这个多年烦恼。 北唐帝这些年不管故意在恶心榕国,现在她要管,权势这东西不用,太浪费了。 萧宸点头, “回去就写,让沈西快马加鞭送回去。” “沈君曦!你小子到底是想救灾……还是……” 周学府弄不清现在的情况,但感觉突然上了一条大贼船!! 沈君曦眸光幽深的看向周学府。 “学生不受这个窝囊气,正在预谋起兵,老师要去告吗?” 周学府被嗝住了,干燥微裂的嘴微微颤了颤,挥袖转身, “只要你能解决辽东灾祸,老夫什么都没听见!” 沈君曦望着周学府的背影,很是任性的说道, “不行,老师听见了就得帮我解决苏相,他是内室阁中傅家的眼线,也是皇帝信任的人。 不论是招兵,还是救灾,一旦开始各地就会有相关折子送到中书省,老师得帮学生一把,将他眼睛戳瞎,与棠相一起牢牢把控住中书省,让学生可以顺利事成。” “只要见不到实质的奏折,各地传言便是流言。” 中书省是天下信息渠道的来源,北唐全境官员都需按时汇报,上交奏折。 相当于了解天下事的窗户,把控住中书省便是蒙住了皇帝、多数大臣的眼睛,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她说了算。 周学府转身指着沈君曦,面色铁青,气急败坏道, “沈君曦,你休得胡闹!!” 这不是妥妥地要拉他下水吗!! 棠容见状,默不作声的低头忍笑。 咳咳…… 谁遇上沈君曦都逃不掉的,这小子腹黑,一肚子坏水! 第103章 小奶狗扒她衣裳!戳破身份! 他是没本事对付苏相,清理中书省。 因为他本身就不是世家门庭出身,便是有能力,有手腕,也清理不了世家门庭的人。 往年靠着妻子家族帮衬,这些年与门庭斗成平局已经吃力。 但周学府不一样,他前身是萧氏王室的人,是先帝看中的辅助大臣,妻子是宁王次女。 宁王是北唐帝的叔辈,北唐帝对待萧氏宗亲一向宽厚。 周学府有这么一层关系,自然不一样的。 周学府为官时,最好多管闲事,哪里都插一脚,不懂半分人情世故。 若不是仗着这一层身份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以至于,致仕后还没人敢动他,能去万松书院教书纯属背景深厚。 “老师放弃朝堂隐世十余年,如今却愿为学生重新入世,证明老师喜欢学生,老师在学生身上看到了希望不是吗? 老师想要学生利用身份,利用手掌大权做踏踏实实的事,做能让北唐好的事,那学生可不就是踏实在做! 稳定北省为实事,拯救辽东为实事,帮助霍风这般敢于死谏的肱骨忠臣,扶持棠相这般拥有四方之志,力在为国为民的谋臣,也是做实事!” 沈君曦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周学府,凝视着他,追问道, “老师想中立,今日来到这里本该可以走了,为什么还与棠容、霍风留下来?” 周学府被问得如鲠在喉,不由避开她那双深邃摄人的眼睛,锁眉回道, “碰巧!” 沈君曦负手,微微一笑,说道, “世上没那么多巧合,朝中三品以上寥寥几人,偷奸耍滑的佞臣有傅氏一党,明哲保身的近臣有阎、张、何、裴,摇摆不定的庸臣以吴道云为首数不胜数! 学生说白了,今日愿意为辽东来的原本仅该有霍风一人,他什么都敢,说死谏就能死谏,不怕打扰皇帝雅兴! 不是棠相不想来,是他岌岌可危,来不了啊,然而,棠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因为他现在有学生撑着!” “老师选择入朝的时候便中立不得,因为老师的心以及希望都在学生这里,自欺欺人,又是何必?!” “老师不管学生,学生就要背上骂名,老师要是管学生,学生就是在做好人好事,未来名垂青史,该叩拜老师大恩教诲!” 她仿佛无比笃定要做这件事,浑身都透着无所畏惧的气势。 光是站在那里就好似坚韧磐石,贯彻始终,任凭风风雨雨,不屈不挠,傲然而立,令人望而生畏。 棠容在听她的话时,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潮澎湃、激动! 千里骏马终有了于万里江山奔驰之日! 霍风都觉得沈君曦是她的忘年知己啊,他只要想到灾民需要挖山救人,急需调兵支援脑子就在疼! 这权利在手却用不得滋味难受痛苦,方才真打算去乐遥宫外死谏来着! “你你……老夫就算你招兵买马顺利,沈北以及霍氏帮你兵临城下,但皇城有禁军十多万,城外还有六万水军,周边守城军不需半日就能调集! 你说,你有几个本事!你还能把关外在打仗的沈昊山调回来吗?万一不成,你怎么脱身? 你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周学府语无伦次的样子不像是在指责沈君曦,更像是在给她提出计划不安全的地方! 成事,她仅是辅助新帝上位,新帝说她是忠臣,她还是! 不成…… 无论是太子、皇帝或者其他王爷调兵反抗,她就是反贼啊! 周学府早就看到星象了,一直都有心理准备,也真的很喜欢沈君曦这个学生。 但是他怕输啊,输了,便是遗臭万年! “真到了那个地步,学生会去尽力说服禁军,少动兵戈,压势便可。” 沈君曦这话一出,周学府错愕住了,说服??? 十万禁军靠嘴皮子说服?? 如果沈君曦不是在开玩笑就是和范晓有一腿! 好比她和霍风这样,在今日之前,周学府也一直以为霍风和她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最终… 周学府叹了口气,面容沉重的点头了。 霍风见了,激动的一拍大腿,起身道, “老子这就去了,去他娘的军策!草!老子要去调兵辽东先救人再等粮!” 周学府与棠容若能把控中书省,尚书令现在又空悬着,他调兵谁知道啊! 北唐境内府兵,他霍风说了算! 棠容起身拍了拍衣裳,他眉目雅致,面容和气,淡淡一笑道, “那就看宸王能不能借到银子了,但鄙人以为蛮夷一事对榕国当值六千万两,望宸王万万不要手软,当然鄙人不会信口开河,粗略心算了下榕国三年需在这方面花费的兵政开销。” 沈君曦转身瞧着棠容,他分明是狮子大开口却有凭有据,姿态清雅,实在是好看! 棠容低头笑看沈君曦,迎上她眼中的赞赏。 他一直都不太看好萧宸,但是他太看好沈君曦。 甚至棠容最近都有一种感觉,唯有奉她为主,他才会觉得不浪费自己的一身才华,不负毕生抱负! …… 当议事殿门被打开,棠容跨过门槛时不禁多看了一眼萧宸,深有感慨的说道, “宸王,您这命贵不可言,令人生羡。” 有些像是嘲讽,也是真心的感叹。 别人拼死拼活,刀尖舔血都求不到的,沈君曦打算大刀阔斧捧着到他面前,不是好命是什么? 萧宸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命好,微笑回道, “命与运不同,运可扭转,命却天定,世间事,盛衰有时,终结有时。 小侯爷要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颠覆命运,为北唐之幸,萧宸之幸,棠相之幸,若再现盛世,我等不枉来世间一遭。” 沈君曦知道这话是他用来哄棠容的,棠容孤傲自负,内心不太认可萧宸,但萧宸若是将身份放低,放在共同理想,共同目标上,棠容会对他有所改观。 棠容听后,看向沈君曦轻笑了下, “宸王说得极好,鄙人一生不服天,不服北唐有我竟大大逊于榕国、晋国之国力,本以为生不逢时却不料有一日天赐明主。” 随后便大步走了。 棠容有些偏执,固执将“明主”往沈君曦推。 若换成旁人都像是挑拨离间沈君曦与萧宸的关系。 他不是嫌弃萧宸血脉,而是觉得如果可以选,有更好的为什么不选更好的! 萧宸上位是血路,天下王侯不满! 沈君曦上位也是,但对普普通通的百姓来说,谁做皇帝重要吗? 百姓反而更爱戴守护北唐的镇国府! 棠容的出身民间贫寒人家,注定他考虑事情的角度是不一样。 对于被棠容深深“相中”这一点,沈君曦也很无奈… 萧宸与沈君曦并肩伫立议事殿门前,他凝视着沈君曦说道, “我觉着,棠相所想极好。” 沈君曦走下台阶,悠然道, “一点都不好,甚为没意思。” 掌控权术,击溃人心,又说没意思…便是沈君曦。 *....... 沈君曦打着哈欠,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锦绣殿,远远就瞧见殿外灯火通明。 不少宫人都打着灯笼围在殿门口。 她与萧宸对视了一眼,也没出声,凑热闹似的凑了进去。 萧玉与她的丫鬟衣衫不整的在地上发疯~ 与其说发疯,实际上就是抱在一起,互相猴急的亲着… 还想具体看清,萧宸转身挡住了她,冷然道, “郡主这是怎么回事,你等还敢瞧热闹!?” 宫女们被身后的声音吓得不轻,全部跪了下来。 “宸王恕罪,郡主走到锦绣殿门前就忽然这样了,奴婢们谁上前郡主就扒谁衣裳,掌事姐姐已经去请太医了。” 萧宸完全遮挡住沈君曦目光,开口道, “小侯爷与本王多有不便,你们先将郡主送回去,不必提小侯爷见到郡主。” 宫女们对视一眼,连忙叫来几个太监帮忙。 沈君曦想起来了,萧玉想给自己下药,勾引自己的计划。 她琢磨不清这是个什么招数,就这在地上滚脸都丢尽了,也不可能有男人动心啊! “不对,你我都是男人,你都看了,怎么你还挡着我看?” 萧宸忍不住蓦然一笑,低头在她耳边说道, “我不喜欢女人,萧玉这般在我眼中与母猴打滚没区别,但小侯爷不一样,我不想让小侯爷看了恶心想吐。” 一句话说的沈君曦心服口服! 见宫人们抗走了饥渴难耐的主仆两人走了… 江枫与抱着小奶狗的沈西从庭院中的花树后走了出来。 江枫将一个红色瓷瓶抛向沈君曦。 沈君曦随手接住, “什么东西?” 江枫脸上带着不屑,双臂环抱道, “鬼蜮伎俩,你看看。” 一股幽然、诡异的香气缓慢的弥漫开来,无声的钻进人的鼻腔。 见沈君曦拔掉瓷瓶上的塞子,心不在焉的神态大变,眸底甚至还透出惊骇… 江枫神色桀骜,故意邀功,弯唇说道, “你在外面真快活潇洒,深更半夜都有女人想睡你!” “这是致幻的极品鬼蝶粉,方才那女人带着丫鬟鬼鬼祟祟的进来,拿着这瓷瓶躲到了你殿门后,本座原是不想管,但你的狗冲出来要咬她,险些被她踢死! 本座只好将她两人打晕,发现她还被人下了合欢蛊,谁和她欢好,蛊就会转移到谁身上,便顺手将她蛊改了!” 沈君曦有些发愣的看着手里的瓷瓶,垂眸说道, “多谢江少侠仗义出手。” 江枫见她紧紧捏着瓶子,神态不太对劲儿,上前一步,将瓷瓶抢过来。 他又看了看沈君曦身边神态如常的清冷的萧宸,狐疑说道, “让你看,没让你看完不盖上!你内力深厚不可能被影响吧?” “自然,你收好了,这东西不能乱丢是大祸害。” 沈君曦浅浅淡淡笑了下。 其实在打开瓶盖的一瞬间,她的眼前场景已经全部变了。 她眼前是开满白色槐花的老槐树,许多许多光环绕在娘亲秀美的面庞上… 她的身躯宛如透明,大片大片的槐花刷刷掉落,花雨纷落成海…… 这个时候,就快有槐花蜜糖糕吃了。 她知道是假的。 内力深厚意味着平时强身健体,能够沉心定气地运行内气运转大小周天,内外稳固,不易被致幻的毒物夺去神志。 然而她心魔尤为严重,早就到了分不清真实和梦境的地步。 每次睡醒望着床幔都要靠能不能控制身体来判断自己处于梦境还是现实。 她的身体有条巨大的裂缝,太容易被入侵了,定力比普通人还差。 “今天好困,先回去睡了。” 沈君曦不想被江枫看出来自己暂时陷了幻觉。 凭着记忆力朝着殿门方向走,神态也恢复了正常。 因为,她的视线里的场景是很美好的。 她许久都没见到没有被烧坏的娘亲了,她的娘亲很美。 也许是白日里的梨花翻飞,唤醒她潜意识里不敢回忆的画面。 “我陪你先进去,等会再去用药、写信。” 萧宸觉得沈君曦的步子比平时慢了好多,以为她还是想吐不适,拉住她的手扶住了她。 沈君曦闻声看向身旁的萧宸。 他的脸变成了哥哥… 哥哥完好无损的、很是优雅英俊的脸。 她很久没看到过了。 她望着萧宸,分外眷恋温柔的浅笑,“好。” 这一瞬,她的眼神里没有光,像是透过他的灵魂在看另一个人。 这感觉吓的萧宸骤然惊心…… 萧宸陪着沈君曦回到床边,望着她很自然的脱去鞋子,困倦的往床上躺了下来,但就是不对劲,不由问道, “小侯爷没事吗?” “嗯,就是好困,你先去吧,记得棠容的话不能手软,将沈西的令牌交给万古以便通关无阻。” 沈君曦侧躺在床上轻声的说着,萧宸微微松下心弦,转身走了出去。 沈君曦的目光挪到了墙角处。 娘亲正坐在那里为家人煮早茶,白发苍苍的外公慈爱的抱着哥哥站在一旁,蒸腾的烟雾里弥漫出浓浓的奶香。 可是外公很偏心,不仅偏心还会打人! 他都只带哥哥出去玩儿,还带哥哥去集市! 有好玩的都买给哥哥,为了这事,她在哥哥面前又哭又闹好多几次… 她一哭,哥哥就她看掌心的鞭伤,说外公不好,教他的东西太难了,达不到要求就会挨打…但是他学会就有奖励,得到的奖励都会给她。 她盼着哥哥不要挨打,多多学会给她带小玩意。 每每看到哥哥手心红肿,就会讨厌外公! 她最喜欢爷爷,爷爷煞气很足,但笑声特别爽朗! 每次抱她,把她丢抛的很高都能接住… 来隐谷都给她带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好多好多好吃的! 后来,外公临终的时候,小小的她哭的撕心裂肺什么都听不进去。 外公紧紧的握住她小小的手,告诉她,以后哥哥会替他保护她,给予她立足世间的底气。 那时候她仅有六七岁,她不懂,自己有本事还需要旁人给底气吗? 后来进入江湖才知道,这世间男子和女子是不一样的。 娘亲若是没有外公,没有隐谷,一个女子带着两个孩子便是有一身本事也不容易。 可是她有外公,生病的时候外公会守着照顾她,难过的时候外公会笑着哄她,逢年过节、遇上生辰的时候年迈的外公会亲自下厨…… 原来,这就是底气…… 原来她不像娘亲有外公,她没有爹爹,哥哥生来肩负着比她重的责任。 哥哥是男子汉,不仅要照顾她,还要振兴隐谷,传承秘术,所以学不会才会一次次挨打。 她早就记不清外公的模样,但是现在看的真真切切…… 外公很慈祥,一点都不凶。 沈君曦不知道吸入鬼蝶粉还有这个作用。 她甚至有些觉得那压根不是毒物,是很好,很美妙的东西…… 难怪萧玉说男人闻了会发疯,原来不过是唤醒心中最渴望的事物。 而她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她平日里不敢想的家人。 只是随着困意袭来,眼前的场景越来越模糊。 老槐树被大火燃烧着却沉默不语,外公、娘亲、哥哥、爷爷宛如祭品般站在火里…… 大家一个一个被吞没,身体被火舌舔舐融化,脸庞越发越丑陋扭曲…… 她发不出声音,全身也动弹不得。 她心爱的娘亲化为了飞灰,不再微笑,不再说话,甚至不再记得她的存在~ 死亡将她们永远分开,绝望如潮……巍然压境…… …… 萧宸用药后便着手拟信,将信写好交给了沈西连夜回京一趟,沈西会将自己身上的令牌交给万古, 如此他可以走捷径,沿途州、府守城军便是深夜都得给他放道。 萧宸忙了一天,同样有些疲惫,抱着小狗回到偏殿休息。 小狗还是会不甘心的哼唧,动不动就去扒门。 但他记得沈君曦的话,这毛病不能惯。 只是他好像与小狗一样,见不到人,睡不安,心不宁…… 这就将有些吵闹的小奶狗孤零零的关在次卧,悄悄去主卧看看沈君曦睡的好不好。 殿内的窗都是关着的,空荡而黑暗。 萧宸举着烛台,将火光笼在手中,修长润玉指缝间透出朦胧的红…… 主卧的房门半敞着,他悄步进去,床上却空无一人… 沈君曦不可能是从正门出去,他一直都在正殿厅中。 他不安的检查窗户,窗户关的严丝合缝,从内锁着,便转身从正殿边角的楼梯上了楼。 锦绣殿二楼月台可以观景,他想不到沈君曦半夜三更会去哪儿,更担心她会不会有危险。 夜风微凉,楼上无人,整座行宫都被笼罩在冰冷的月光下,乐遥殿靡靡之音依旧未绝。 萧宸快步下楼回屋拿披风要出去找。 平时她在哪,做什么,她都会说,便是去藏娇楼见她师兄都会不隐瞒的告诉他。 突然找不到她,他就像是失了魂,浑身都忍不住弥漫未知的恐惧。 然而房门刚打开,小奶狗就欢快地绕着他腿边转。 摇着卷曲的小尾巴跑向了宫殿深处,屏风后的水池。 几乎是同一时间,传来了一声小狗呜咽。 萧宸拿着烛台,快步过去。 沈君曦浑身衣裳都湿透了,双瞳无神的抱着膝,坐在水雾弥漫的池子里,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在看着。 小狗是被水花打着了,被掀翻在地上。 它身上以及地面都湿漉漉的,可怜巴巴的望着沈君曦却不敢接近。 萧宸将小狗从地上抱起来,安抚的拍了拍它,蹙眉退后了几步,低声问道, “小侯爷怎么了?冷了吗?” 没有得到回应,与在南城大火里的神态一模一样,可是这里没有火。 萧宸垂下眼睫,怀疑是江枫递给她那瓶药导致的。 但他也闻见了,一点感觉都没有。 萧宸转身将烛台搁在岸上,把委屈哼唧的小奶狗送回屋里。 几乎是贴着墙面走,距离她身边约莫两丈。【一丈=三米】 萧宸知道,假如她被魇住的时候失打伤了他。 她以后晚上怕是不让他陪了。 萧宸想要故技重施,嗓音温软央求道, “小侯爷,我有些不适,你能不能帮我把脉……” 沈君曦忽然抬起潮湿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间, “嘘,别说话。” “别担心,回去睡,我忽然不舒服,难以入睡,大约过半个时辰就好了。” 她能清晰的听见萧宸的声音,如果想的话也能转过头去看他。 只是幻觉与现实重叠,她分不清在做梦还是现实。 梦里她是不能动的,现实是可以的。 她分明处于现实,眼前却是浓烟滚滚挥之不散。 她想着,清醒承受这些,接受这些或许就勇敢了呢?或许就克服了呢? 就坐在水里静默的看着眼前不断变化的场景,水里是安全的。 她不能接受自己有软肋能被人趁虚而入,不能在江枫面前表现出来。 更加不能告诉任何人,她不能闻致幻药物。 这样的致命弱点,不允许被存在。 “小侯爷吓着我了,我以为你又和上次一样,大概要多久?我陪着你好不好?” 萧宸缓步走向她语气温柔,没有错过她身上瞬时透出的戾气警惕。 “你回去。” 很轻的一句命令,但有些生气了。 可离得近了,萧宸清楚的看见她坐在水里。 光着脚,粉嫩的脚趾紧紧蜷缩着,分明没动但周身的水面波纹不止,人是在颤的。 “可是你说了,你喜欢我,你会陪着我,我也会陪着你,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萧宸故意幼稚的与她争论,不动声色的靠近她。 “我怎么能知道,你是你呢?” 沈君曦无端失神的迷茫。 此时此刻她像是在火里扑腾的飞蛾,那些火光追着她,急惶惶的想吞噬她。 然而现在她能动,她能跑,便好生生的坐在这里面对他们。 身体知觉、触觉和视觉对应不上,但是她不想认输,没理由身体能动还害怕这些不入流的东西。 “也许小侯爷抱抱就知道了,萧宸是萧宸,旁人是旁人,怎么会一样?” 如果说方才的萧宸慢得像是乌龟,他现在快的就好像猛虎! 几乎是在顷刻间从后紧紧抱住了她,不给她抬手打他的机会。 “现在你一定知道是我抱着的你,你若是害怕什么便放松在我怀里睡,不必去想着非得面对什么。” “这世上人人都有恐惧,人人皆有软肋,因为人人都有情,正如我恐惧着你有一日会不要我,你会不喜欢我,但我爱极了这些恐惧,我不要它们消失… 如果你心中也在恐惧什么,不论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恨都已经成为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便让它们存在于过去好了,现在、以后,他们都不会再出现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萧宸从后拥着她,一字一句哄着她,行为上却不讲道理的将她从水里横抱出来。 她实在是泡了太久,连粉嫩指尖都起了一层层透白的褶子。 沈君曦被他抱在怀里很暖,但听他说,他们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失神的眼底骤然弥漫出泪光。 她一直都清楚的知道,过去就是过去了。 没了,就是没了。 突然从旁人口中听见,心被撕裂的好疼…… 好疼…… 萧宸将她抱在软塌上,揽着她的腰,拿过身旁的软巾给她擦发丝上的水,低声哄道, “你舍不得,所以你忘不掉,你看到的都是你舍不得人,你是想把他们一直一直记着,可是我舍不得你这么难过,我见你皱眉都想流泪,你若哭,我只会比你哭的更凶……” 沈君曦忍着颤抖趴在他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不去继续看眼前的场景,不让难过的情绪继续扩张。 病秧子,哭起来好厉害的。 她长大后,便极少哭了,更不会像是他那样哭,丢人死了,一星半点脸皮都不要。 萧宸知道沈君曦的梦魇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治好的,也许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疗养,但显然,她别说静养,几乎每日都折腾到疲倦…… 也忽然明白了,她在着急什么。 她这么勇敢要强的人,不甘心输,不甘心认命。 哪怕熬着自己的身体,也不会受任何事物牵制。 昏暗的池边陷入了寂静。 沈君曦靠在他肩上闭着眼睛,察觉他解她腰封想给她换衣裳,蹙眉开口道, “不要你帮我更衣,你出去。” “这里黑,我帮你更衣但不会看你,实在不行,等会儿我脱了自己给你看,给小侯爷占我便宜,成不成?” 两个人湿湿嗒嗒的全部都在滴水。 萧宸的玩笑话令沈君曦不知道该哭、该笑、还是该慌张,闭着眼睛轻轻落下两字, “不行。” 她以为萧宸会和平时一样乖巧,没想到他俯身却亲她,柔软的唇猝不及防的贴的上来。 他温柔痴缠着问她, “小侯爷金枝玉叶,萧宸不敢看,但小侯爷方才双眸不得聚神,被我抱着后都不愿意睁开了,怎么换衣裳?” 第104章 沈君曦捡便宜,他是真处啊! 沈君曦被惊得陡然睁开眼,发狠掐他的腰。 萧宸被迫仰起下巴,被狠戾的咬住了颈动脉。 莹白薄透的肌肤下,动脉中的血流加速涌动,他的身体完全贴上了她,被咬的甘之若饴。 骤然的疼痛令纯粹乌黑的眼底闪过极致兴奋的欲望。 他突兀的喉结艰难的上下滚动,撩了火的嗓音沙哑发紧, “小侯爷……咬…我…喜欢…” 他发声艰难,但对沈君曦而言,这已经是变态了! 他就不怕被咬死吗! 沈君曦上火的松开他,一手攥住他的脖颈,冷艳摄魂桃花眼里,怒气汹汹燃烧着,冒火吼道, “我以为你真喜欢男人!行啊,你敢在小爷面前装!!我掐死你!” 他低垂的浓密睫羽在颤颤发抖,清秀白皙的脸庞透着艳丽绯靡的红,她不过咬他一口,就让他春情潮涌不可收拾…… 骚气的沈君曦没法看! “小侯爷为什么不相信,我不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仅喜欢你……小侯爷手脚比男子小了许多,前几日寒疾发作的时候隐约露出了束缚胸衣,但我仅是亲了你,喂了你保暖的酒。 没做轻薄你的事…… 我爱你,不会骗你,不会让你失望,就算渴望你到身上发痛,也不敢对你胡作非为。” “我喜欢你捏我鼻子,喜欢你抱我,喜欢掐我的腰,喜欢你咬我,我不是君子,但我对你永远真心坦荡。” “我知道我贪得无厌,但你不能生气,因为我乖,我最听你话。” “你不想我看你,我就不会看,你不想让我做什么,我就不会做,我仅想照顾你,包括我现在坦白,也是因为想要照顾你,再离你近一点……” 他微仰着头,声音绵柔沙哑,透骨的爱意出格,一字一句都在表达他对她的痴迷欲望。 暗藏深入骨髓的炽热爱意疯狂外溢止不住的往她身体里涌。 沈君曦还在被药效影响看不清晰他的眼睛,却感受到他眸光的炙热滚烫,像是渴望融化她。 打算先将她溺死在他的满腔温柔里,再温吞缠绵的一点点吞噬她。 感受到放在他脖子上微凉手指捏紧了又放松,放松了又捏紧,终于像是认命了一样,缓缓地滑落…… 萧宸抬手搁在她侧脸上,低头亲昵蹭向她的脸颊,想说话却又先忍不住爱怜的舔了舔她的耳垂,动情轻喘着,蛊惑着, “小侯爷永远都是小侯爷,我也永远只是小侯爷的萧宸,不论未来如何,你都是我的主人,我是你捡的,就是你的,永远都是……” “我完完全全附属于你,知道你的一切都没关系。” 他的声音太温柔、太动听,好似诱骗人心的山精,暧昧温软纠缠着她。 爱能成魔亦成疯,隐匿在似水温柔之下是咄咄逼人的偏执。 她不让他更进一步,他就赴死来送,用最卑微的恳求,求她原谅,得她宠爱,进一步靠近她。 压根就不管静候就能得到手的皇位。 沈君曦甚至清楚知道他也在步步为营的博弈。 她那合上的纤长睫毛,淡粉色的唇角微微上翘,静默无声的笑了, “爷爷知道我女扮男装,但此事你不能告诉旁人,不然我掌控不了门庭势力,我们会输知道吗?” 让他赢吧,左右她又不能真掐死他。 相对于哭得像是大雨磅礴,收都收不住的可怜模样,她还是喜欢他缠人粘腻的撒娇。 萧宸猛地拥紧了她,又缓缓松开,很乖很乖的“嗯”一声。 他摸索出了她吃他什么招数,知道了如何能哄她,她就会放过他。 他柔柔轻笑,褪去她肩膀上湿漉漉的衣裳,快速扯过浴巾先为她裹上。 这才将潮湿的里衣脱了下来,又将干净里衣给她套上才拿掉浴巾。 将她抱在怀里时候,他的一颗心彻底软烂成泥。 他将她视若珍宝,小心翼翼的,惶恐的捧着,生怕她会有因为一点不适而生气。 她让他赢,他才有得赢,她不让他赢,他总归是要输的。 他爱惨了,他没救了,得不到在害怕,得到了也在害怕。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但他如果没她,会疯,会死。 他将她抱上柔软的床,细致地掖好了被角, “小侯爷先睡,我去换衣裳,等会儿你若是睡不着,我再给你讲课。” 沈君曦睁开眼确定致幻的药效过去大半,侧过身,幽幽开口说道, “你不是说有便宜给我占吗?” 萧宸转身的脚步停顿,清俊的脸猛地红的厉害,垂覆着睫羽诚恳说道, “方才是想哄小侯爷脱去湿衣裳罢了,这些日子萧宸一直都想方设法的勾引小侯爷,但小侯爷不喜男色,对我皆是无动于衷。 萧宸只怕脱光了,对小侯爷而言也算不上是便宜。” 沈君曦听他承认勾引自己,忍不住发出好听的笑声。 她喜欢被萧宸呵护的感觉,爱她如光,炽热明亮不浑浊。 万分情欲不为取乐,敢于坦诚便是尊重,实在没办法不喜欢。 萧宸被她笑的脸红心跳,浑身发烫,意外结舌道, “你别笑了,要是想看…我…脱…你…要吗?” 他真的用出浑身解数都使出来勾引她了,想勾引她对自己动心,但是要是有效果,她早就回应他了,不至于亲了她半天都得不到半点回应。 她太禁欲,太难勾引了… 他方才也真的没看她,连她肌肤都没沾到几分,生怕她不高兴,不喜欢自己。 他是想要她,但他与她白头到老,不能惹她生气。 听他真要脱给她看,沈君曦笑的更欢了。 明明方才生气难过的不行,这会儿却真的被他不知所措还结巴模样逗欢了,戏谑道, “论起身材,晚上那个寒梅,明明是个男人但腰细臀翘,女人都不如她,你得比他差点……” 这句话出,一瞬间,萧宸脸色骤沉,薄唇紧紧抿着。 她分明那么不走心,目光没在任何人身上停留,竟然记住了别人露骨的模样?? 萧宸转身大步走出去,沈君曦一手撑着脑袋,脸上闪过疑惑,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该不是吃醋了?这么不禁逗? 她是见过他身体,便是之前为他下针的时候, 那时候他可太瘦太瘦了。 弹指间,他竟然拿着烛台进来了,不动声色的将昏暗的屋内全部点亮。 当着沈君曦的面解开腰带,将湿漉漉的白色外衣脱了,继续脱里衣…… 沈君曦表面镇定无比的看着他, “你做什么?” “腰上没有二两肥肉,小侯爷还要捏捏吗?” 萧宸蛊惑的嗓音低柔而轻缓,褪下了手腕上那串白玉菩提珠放在床边。 大胆地拿起沈君曦的手,搁在他线条优美流畅的腰上。 他的腰线犹如山水,高雅秀逸,扎扎实实,触感是沈君曦的最喜欢把玩的羊脂润玉。 萧宸是母亲是世间难得的美人,他虽然是男子,但是继承了宸妃优点,一寸肌肤,一寸妖娆,极致的玉润,极致的灼热柔滑。 雪梅皮肤只是养的白皙,而萧宸肌肤在烛光下透着华美薄光。 沈君曦稍稍一捏,便泛起微红,骄若冬梅,艳胜春花。 有异样的光在她眼底汇聚,也不知是强行倔强,还是真的风流痞气,她尤为淡然的说道, “你又没脱完,我不算占了什么便宜。” 萧宸将她微凉的手移到自己小腹上,那晕红着秀逸的脸庞带着些委屈,暗哑说道, “怕脱完了,你见了不喜欢,动辄让我滚出去,但你记住别人的样子,我难受,我想你记住我,我是你的,别人不是你的。” 沈君曦看了眼四周,确定完完全全没有幻觉。 她抽出了被他抓着的手,随手将他束发的发簪抽了出来,失去了约束,泼墨青丝悉数覆在背上,落在玉白腰间,充满了江南水墨画的韵美…… 她微微一笑,朝他眨了眨颠倒众生的眸子。 萧宸神态彻底变了,眼尾骤然泛起了欲望的腥红,颤声问道, “小侯爷去我发簪,我可以理解成,小侯爷要我陪吗?” “不,你可以理解成,我忽然见色起意,要睡你,小爷的九殿下真好看。” 沈君曦托着侧脸瞧着他,男人长成他这样,为什么不显得娘气呢? 明澄清澈,温良无垢,剔透明媚,真漂亮。 一句话。 一瞬间。 萧宸脑热了,如果欲望是火,那他就是飞蛾,他拿起沈君曦搁在被上的手,放在了唇边,动情的吻着她的雪白的手背,凝视着她,从喉咙里艰难的滚出几个字, “你…当真?” “当然是……调戏你的。” 沈君曦一双桃花眼风流摄人,令萧宸脑袋里都产生大片空白! 他猛地被她撩的火热,身体热,那处都涨疼极了。 然而,她坏,她腹黑,她又猛地泼他一盆凉水! 她就是喜欢耍弄他! “逗我能让你解闷开心,你便多多逗好了。” 萧宸握着她的手,按耐着难熬的情欲。 他不懂情事,但他知道,那般事,要女子愿意才行,否则会吃亏,很受伤。 他以为沈君曦是男子的时候,也想吻遍她全身,想与她缠绵,但那不一样。 “见色起意是真的,想睡你是真的,真好看也是真的,只不过,你把睡想的太歪了。” 沈君曦将他拽到身边,强势又过分将他压在身上。 她早就被勾引上钩了,夜夜都要沉溺他的温柔才得以安睡。 她现在想要更多,还想要他的体温,将体温和温柔都给她,治愈她。 萧宸忍着在体内汹涌的煎熬,将她拥在怀里,然而她今日没束胸,交领里衣尤为松散,意外所触碰腰间肌肤,冰凉的让他不安,忍不住心疼的问道, “我第一次知道你竟然比我凉了这么多,是不是寒疾导致的?你医术高超,为什么治不好?” 沈君曦贴着他,被暖的身体每个毛孔都在舒展,困倦疲倦的不想说话,轻轻的嗯了一声,又好像忽然想起什么,问道, “你问你舅舅借了多少,有没有让沈西拿出通关令牌?辽东百姓等……” 她话没说完,萧宸一手搂过她的背,一手紧抱她的腰,让她紧紧的压在自己身上,嗓音发颤, “小侯爷在这时候给我说这个,我听不进去,我好害怕江枫胡咒你活不久,我白日就被他吓着了。 你不骗我,不许离开我,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可以忍,我只要你好好的。” 沈君曦忽然不说话了。 因为萧宸改口了,他忽然说“不许”。 之前他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可以一直等她的。 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会离开他的很久,但她还可以回来…… 若是少年不变,她会回来,只是现在有现在的事,谈不到那么远。 “我想睡了……” 轻轻的一句,让萧宸更为不安。 她分明刚刚还有精神问他旁的事。 他低头细吻她的馨香的颈窝,像是小兽般在她敏感滑腻的脖颈拱着,煽惑着, “小侯爷能要我的,对吗?” 沈君曦被撩到了,撩得心颤了下,酥麻泛痒。 她轻笑,缓缓抚摸着萧宸光滑的后腰,在带起一阵瘙痒电流后,轻轻掐了他一把, “我倒是没想心猿意马,不过今夜你好好求我,我会答应,要求我吗?” 萧宸发出一声闷哼,失控的啃咬她脖颈,落在她腰间的手不像话的挪到腿间却是不敢动作。沙哑恳求道, “求你要我,我想与你有未来……有天长地久,你仅给予我一人,好不好?” 沈君曦盈着坏坏的笑意,沿着他的漂亮的腰仔细寻找。 抚摸上的尾椎的一处穴位,以指尖点揉了上去。 铺天盖地的酥麻感席卷过萧宸全身,脑子里是大片大片空白! 他忍不住咬住她的肩膀,几乎在瞬间破了防…… 身体的欲望被突然纾解,心里却难受了一万倍。 萧宸忍不住大口的喘息,稍稍缓过劲就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她。 灵澈梵清的眼睛里含着水光,又生气又委屈的凝视她痞坏的眉眼。 原来她说的给,是利用她精通医术穴位让他……泄!!! 他再没经验也知道,男欢女爱绝对不是这样! “也许,你该去换条裤子……~” 沈君曦的性子一向都是乖张的,就算与萧宸在床上,她也嚣张的让人咬牙切齿。 “我……我……要你……” “我不是给你了吗?你这身体不能纵欲过度!” 沈君曦直接反驳,一句纵欲过度把萧宸都说懵了! 她是给他了,但他什么都没做就过度了?? 萧宸万分委屈的从她床上下去,将自己的洗干净的又钻进她被窝,躺在她身侧,不敢再动了。 她呼吸均匀,恬然的好似睡着了,而他的邪火却烧的浑身骨头都疼,忍不住一点点靠近她,小心的将她拥在怀里才觉得舒服些,她身上凉。 “从前看医书上记载腰骶后有一处尾闾穴,男子唯有初次情动,稍加按摩就会这般,我也是第一次验证……哈哈…对不起……太好玩了…下次估计就没用了……” 沈君曦埋在萧宸胸前,双肩笑的发颤,但困的厉害还是忍不住想继续笑他。 萧宸要二十岁了。 小皇子竟然是真处,太罕见了。 十三四岁的小少年都未必,因为这里处的意思是,手纾解过都不行。 沈君曦不是寻常女子,她是出世的神医,极为了解情欲是作为人的正常反应。 尤其是对男人,到了十四岁左右便会产生,会想释放,就像是鼻子痒了想打喷嚏,这是人为了繁衍的天性,再寻常不过。 所以,她真的会觉得占便宜,占了病秧子好大的便宜。 萧宸双眸清澈安谧,轻柔抚摸她笑的发颤的背,恬柔道, “小侯爷,国无德不兴,人无德不立,中庸之为德,存之为天下之大本,发之为天下之达道……” 像是被好大一只瞌睡虫跑进了脑子里,沈君曦止了笑,打了个哈欠,真睡着了。 萧宸是想多与她说说话,但是他怕沈君曦再这么笑话他下去…… 他会忍不住越烧越旺的邪火! 第二日天还未亮,沈西不在。 萧宸早早的起来列出所需清单给宫女,随后将药材加入紫砂炉里熬着,又将泡好的新米取出来在锅里煮上。 煮饭的时间他和水搅面,擀出薄而白的馄饨皮。 剁碎了肉糜,切碎的葱花、调出生的馄饨馅儿。 馄饨包出来,他又忍不住揉了几枚圆滚滚,看着就很乖的雪白汤圆,往里面添了蜂蜜做馅料。 等到米饭蒸好了,悉数从锅里盛出来,挤压出形状。 想等着沈君曦洗漱的时候再煎炸,油煎米糍粑刚出锅的好吃,放一会儿就不好吃了。 他记得在集市上,沈君曦抬眸看过一眼卖油条、油饼、糍粑的小吃摊。 瞧着外面天还未亮,药也没熬出来。 他闲来无事的将油面混合,擀出薄如粉笺面皮,将其层层交叠,细致的捏出漂亮的荷花形状。 入锅去炸,周身金黄,层层起酥。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单纯的在研究怎么做小吃。 他也想像是箬竹那样,时不时做些好吃的给她,奈何没有老师,自己研究不出来什么东西。 就这么忙和大半个时辰,萧宸在炉火边坐了下来。 昨日周学府带到行宫皇帝不肯过目的折子,他悉数都看了一遍,陷入了回忆了一会儿。 北唐地域辽阔,处处山高水远,奏折是广泛获取各地信息,各地境况,官员品性等等,是帝王了解天下的重要渠道,只有了解天下才有思考出制衡各地之事办法。 就好像沈君曦因为了解国势,所以能拿出筹码与榕国进行交换,就算他不是麟王的侄子,麟王不傻就会痛快的借,利益交换是稳定合作的必要条件。 单方面寻求帮助,不叫合作,叫施舍。 她明知道舅舅以及他外公得知他有能力争位,就算是为了多年恶气都会鼎力相助,但她不接受施舍,不容低人一等。 国与国之间,先谈利益,合作共赢,再谈人情才能得长久稳定、不分上下的关系。 这些沈君曦没有明说,悉数都写在她的眼睛里告诉他的,他能读懂,全部都懂。 她通透豁达,非常人不可及。 正因为她通透,便是万般偏爱他,但也可能稍加不悦便连情感都通透了,说放下就放下。 爱上这样的人,萧宸觉得自己一生都会深陷在患得患失的恐慌中。 他只能拼命去做最好,做她最优的选择,没有别的办法。 窗透初晓,庭院里弥漫着薄薄的雾,常福领着一队宫人亲自过来。 来到行宫第二日就出了那般荒唐的事,常福的脸色也不如平日喜庆。 宫中上下都清楚这事情一旦传入沈昊山耳朵里,比有人要加害沈君曦严重百倍。 “小侯爷~奴才给您报喜来了,昨晚宴会上喝多了有所不快,这不,陛下特地将东临省上供来的一对稀罕的夜明珠赏给您了!” 常福方走到殿门口,就扯着嗓子吆喝起来。 昨晚谁都看出沈君曦是负气走的。 皇帝早上悠悠醒了便要赏沈君曦夜明珠。 关键是按照宫里的规矩侍寝有赏,按照朝廷的规矩以功行赏。 他再圆滑都不知道此事该怎么开口,只能硬着头皮上。 萧宸从院中花丛小径里走出来,寒声道, “小侯爷还未睡醒,你等先回去吧。” “哎呦呦,宸王殿下,陛下命老奴找您呢,您洗漱后得速速去面圣。” 常福露出一贯谄媚的笑。 他觉得沈君曦这个小祖宗发火,皇帝找萧宸还能有什么事呢? 无非就是想让萧宸把沈君曦哄好了。 “本王稍后就去,其余人也下去吧,不得再扰小侯爷。” 常福点头说是,只不过刚才转身,又想起来什么事,朝着萧宸说道, “宸王殿下,昨日下午您安排老奴派位宫女去给宸妃娘娘传话,老奴不敢怠慢赶着紧安排了,早间宫女便回来了,宸妃娘娘说不愿见殿下,除非殿下愿意随她进常乐寺礼佛,否则……” 第105章 以至于她说一哆嗦就脸红 萧宸面庞沉静,眼中波光如远山淡漠,坦然问道, “否则如何?” 常福看了眼身后人,走到萧宸面前将一张纸条塞给他,压低声音无奈道, “否则,此生都不再见您,就当不曾生您。” 常福阿谀谄媚的笑了笑,曲意逢迎道, “宸妃娘娘啊,想不开,不喜您跟着小侯爷,老奴也觉得有些古板了,小侯爷待您,那是顶顶的真心,顶顶的好啊。” 萧宸打开字条看了一眼,便捏在手里。 【君子立身,虽云百行,唯诚与孝,最为其首,镇国府弃君之命,不信,可耻。】 “吱呀”一声,殿内传来开门声。 身着一袭墨色绣金线锦袍的沈君曦泰然自若走了过来。 薄日晨光下,她眉目如画,神态清冽。 衣裳虽穿得板正,但还没来及束发,满头青丝在行走间随风而动,衬的肌肤如玉,润白无瑕。 一双深邃凛寒的桃花眼,不过是不痛不痒的朝两人扫过来,就令人无端惊魂摄魄。 沈君曦的气场,时常强得让日日与她在一起的萧宸都忐忑。 他的心就是会忍不住因为她的眼神颤那么一下。 “你去转告皇帝,宸王不见他,本侯与公主的婚约也作废了。” 常福面容大变,手中的拂尘都险些没拿稳,惊声道, “这这这…哎呦奴才的小祖宗…小侯爷,忤逆圣上可是大罪啊!您怎么就赌气了啊!” 沈君曦微微翘了绯红的唇,语气浅淡,半分不嚣张道, “罪?你问问陛下,本侯是不是抗旨不婚他就要赐罪赐死?若是,本侯手持免死金牌、丹书铁劵,够他赐死三十三次! 如果丹书铁劵作废,他一心想取本侯的命便让禁军来动手好了!” “今日本侯与宸王谁都不见,明日回京!” 常福脊背都在发凉,吓得打哆嗦啊! 沈君曦高兴便自称小臣,不高兴她是震主之威的镇国侯。 她是借的沈昊山的威不假,但龙生龙子,凤生凤雏,她生来就贵啊! 只要沈家军在,八方边防军在,她发怒,北唐上下都要抖一抖。 这时候,有眼力劲儿的常福自然不敢在她面前说“不”字,颤颤巍巍的点头说是,领着一队人麻溜地下去了。 萧宸垂着头,恬然静默的脸上隐有沉重,缓缓将字条递给她,干净清透的嗓音泛着艰涩, “母妃那边似乎行不通,我去见萧辙,设法向他要血,行不行?若是你不生气,也许我能要到。” 沈君曦扫过字条,眉眼陡然冷峭。 两下撕了。 她瞪向萧宸,直接骂道, “见他做什么?先卑躬屈膝任他打骂发泄,然后跪着求他帮你? 我见不得你那样,更想不到是什么场景!你敢去,小爷现在掐死你,省得看得晦气!” 说着就扬了碎纸快步回屋。 沈君曦真的要被萧宸不争气母妃气死了,她脑子都不知道怎么长的! 对那个精虫上脑的玩意竟然爱的要死要活! 镇国府帮助萧宸便是对皇帝不忠?可耻? 她是真想先拿银针帮宸妃治治脑子! 宸妃怕是从小到大是想控制萧宸成为她想要的样子,一字一句拿着孝道来压萧宸! 当初萧宸为救她命都能不要,她做人娘亲,怎么就能这么蠢,这么无知,这么狠心!! 她生了萧宸,萧宸连人带意识都得是她的? 在她眼里萧宸得按照她的想法活着,活该被人骂这个不配,那个不配,甚至是她自己先时时刻刻提醒萧宸,他不配,他得让,他天生不如人,他命贱! 沈君曦想不明白娘亲为什么能和她交朋友,推心置腹! 完全不过脑子啊! 她娘亲喜欢沈青林那个人渣,是因为沈青林也曾在战场上叱咤过,后来腿废了,人变了。 娘亲觉得他不好,便洒落的走了再也谈不上爱和恨。 只是会后悔自己遇人不淑,会难过,会懊恼,而宸妃现在怕是都爱着皇帝,愚不可及,蠢笨如猪! 萧宸走到这一步跟她去吃斋念佛,不管是谁上位都会直接要萧宸的命! 先谈活着,再谈君子! 沈君曦一股火气上来,恨不得拍碎手下的桌子! 人家娘亲都在为孩子筹谋,这般娘亲是真绝了!太绝了! 萧宸轻手轻脚的关上殿门,站在她身后,温声道歉, “对不起,我什么都帮不上你,我拖累你,我不好,我想找他是因为江枫说仅有血亲的血能喂蛊,而我的父、母生来如此,我没得选……” 沈君曦侧脸,烦心的瞧他一眼,看他卑微如尘的模样火气更大了,甩手就把桌上的茶盏推翻了! “你的出息哪去了?为什么想着去求皇帝,你就不能和你母妃对着干! 她不给我们就去抢!把她迷晕! 她想救你也得救,不想救你也得救,仅是一点点血伤不了分毫! 当初要不是我拿出狐血膏给她治脸,她早就废了,出来混,哪里有不还的!心慈手软,死路一条!” 萧宸抬头看着沈君曦的土匪样,一股难以自控的苍凉心酸涌上心头,蔓延到喉咙里,他抑制着酸涩,点了点头, “我听你的,我愿意去求萧辙,是因为我恨萧辙,我一定会报仇,但恨不了母妃,她在深宫中将我抚养长大不是容易的事。” 沈君曦听他嗓音无端哽咽,蓦然心疼,跑了火气。 一转身,将他轻轻抱着,拍了拍他单薄的背,放缓语调, “没事的,你什么都没做错,错在她看不到你在宫中危险,看不到你遭受的难处还觉得本该如此。 我不理解,所以我生气,与你无关,但我见不得你求人,此事听我便可,伤不到她什么。” 萧宸被哄的心都软了,只是在她面前,他不必掩饰失望,痴迷于被她安抚,从小长到大,唯有她会安抚他。 他埋在她颈窝,诉说道, “我不是怕取血伤她,而是不敢告诉她取血原因,如果告诉她,她爱的皇帝早就在二十年前便对她下蛊,根本不想与她有孩子,她会受不了。 那时候北唐内患方除,对外守备力量薄弱,萧辙过去待母妃很好很好,母妃现在已经受了很多打击,她会承受不住。” 沈君曦抬手拂过萧宸的发丝,又忍不住骂道, “你父皇就是位阴险小人,越活越该死!” “他作为皇长子,从小就被送到榕国当质子,上位后不免势单力薄。 你母妃身为榕国长佑长公主嫁给他,便能增长他立足于多国间的底气,他方摄政表面上会对你母妃百依百顺。 但随着北唐疆土扩大,爷爷率兵无往不利,他便渐渐冷落你母妃,以至于稍听到榕国政变的风吹草动就等不及的要处置,恶劣的人性算是被他诠释的淋漓尽致! 你恨得没错! 天下的孩子可没求父母将自己生出来,感激的都是生养之恩! 他在你母妃怀孕的时候就想取你性命,难不成还得感谢他愿意一哆嗦?我迟早弄死他这个不是人的东西!” 那一句令萧宸耳尖忽然泛红,轻咳了一声。 沈君曦是女子,偏偏,太飒了。 他被她害的,明明乏的厉害都睡不着觉,浑身都被欲望烧的火烧火燎,最后连留在床上抱她都不敢了。 “你突然在想什么东西?” 沈君曦松开他,歪头打量着他脸色,就瞧着有一抹羞红缓缓地蔓延上的他润白的脸颊。 干净澄澈的眼睛都像是小鹿般湿漉漉,眼尾渐渐晕红。 “我没什么,这些事我都听你安排,我早上做了些馄饨,我去煮了端来好不好?小侯爷若是想睡,用完了再睡。” 萧宸知道那不是现在的他该想的,能想的。 他拥有她就够了,不能贪婪的惹她讨厌。 因此说话有些失措,说着就转身跑了。 沈君曦望着萧宸仓促的背影,她就觉得他好奇怪啊! 骚起来比兔儿爷浪荡,纯起来又是真纯。 惹的人心里想调戏他,狠狠丢到床上欺负的那种调戏。 她在屋内转了一圈没见到小奶狗,便想去厨房问萧宸小狗去哪儿了。 刚出门没几步,就在花园里听见了小狗可怜哼唧以及江枫的声音。 “哎呦喂,本座给你鸡腿吃,你都不满意啊?” “我到底怎么了你,一见面就这么不待见我!” “又瞪眼!又呲牙咧嘴流口水!本座将你眼睛挖出来,牙齿全拔了信不信!” 江枫坐在石桌边,正在拿着鸡腿幼稚的与小奶狗对峙。 话里有话,也不知道是在骂她,还是在骂狗。 “它不喜欢你是因为你身上藏了太多毒物,它鼻子很灵,警惕性高,所以讨厌你。” 沈君曦大步走了过来,小奶狗见到主人也不畏惧高了,从石桌上跳了下来,摔得屁股着地! 但是滚了一圈就跑到沈君曦跟前欢快的摇尾巴,求抱抱。 “你讨厌我也是吗?本座至今想不明白,我当初没有开启机关,你心里一定知道我手下留情,为什么一直不肯见我,不肯帮我治腿,你不是那样小气的人,更没理由恨我!” 江枫转身看向沈君曦,质问的语气冰冷。 日光浸入那冰色瞳眸让瞳孔化为金色,妖异的都快不似凡人了。 沈君曦弯腰抱起小狗,坦坦荡荡的说出实话, “你要是开了机关,我们再见面,我打死你都行,但是你没开,我理亏。 你追着我杀,我只能躲。 你也知道我师兄脾气不好,万一见面你冲动对我直接放毒针,我师兄岂能饶你?你岂不是死的很冤?为了你、我生命安全,我都是只能躲你。” 江枫觉得有道理,他也知道她与玄知在江湖影形不离。 因为心结彻底打开了,语气缓和许多,询问道, “本座可不觉得会打不过你师兄,那你师兄去哪儿了,为什么不管你了?” “我有我的事,师兄有师兄的事,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沈君曦白了江枫一眼。 “本座才懒得管你,本座是担心……” 话戛然而止,不屑改口道, “担心你万一死了没人帮你收尸,还得本座这个往日仇家给你埋骨。” 沈君曦抱着小奶狗转身,反唇相讥, “放心,我会比你死的晚,到时候会带着它去你坟头祭拜,顺便施点肥。” “沈君曦!你就不能好好与本座说话!你与那王爷说话也是这般吗?” 江枫烦透了,这一言不合就吵架! 沈君曦回首看向江枫, “麻烦你先和我好好说话,江枫,你这人的嘴变得就像是你的身上那些暗器一般锋利,你以前也不是这样!” 江枫偏过头,咬牙道, “行,我改还不行!” “好,为了证明你的诚意,你帮我一个忙。” 沈君曦无缝衔接了他的话,令江枫为之一愣。 他垂着脑袋,眼底忽然黯然失色,缓缓说道,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我先猜猜对不对,你昨晚得罪了皇帝,今早皇帝传召你,你不见,皇帝也许会想动你。 可你却不急着走,你有别的目的,这里没有几个你的人,你想让我保护他,所以你方才愿意解释给我听,才愿意提起从前。” 沈君曦觉得自己遇上聪明人的概率太高了,难道这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她抱着小奶狗走到江枫对面坐着,大方承认道, “嗯,颍川王与皇帝是穿一条裤子,皇帝正面拿我没办法,颍川王又在想方设法的用阴招,他们说不定这回会联手。 你知道这世上事讲究一个仁至义尽,我想再给皇帝与我镇国府最后一次机会。 他不动我,未来我放他一命,毕竟他扶持过我沈家,更是萧宸的生父,但他若杀我,我便半分不能留情了。” 江枫听后,沉默了会儿,漠然的拿出了青玉骨扇,在桌上敲了敲, “镜月,你也帮我一个忙。” “你说,若能做到不推辞。” “隐谷有一种秘药,名叫醉红尘,据说服用后能够……” 沈君曦直接打断了他,蹙眉说道, “那是害人的东西,外面人瞎胡说,根本没有妙用! 我外婆先天有疾,过世的早,外公身为鬼医都没能救活她。 外婆死后,外公一夜白头,险些走火入魔,后来便用了十年时间研制“红尘一梦”,毒副作用大的吓人,外公在我七岁的时候就过世了,不然按照他的身体百岁无恙。” “谁说我要自己用,你就说能不能给药方?!” 江枫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用扇子敲了敲白石桌面。 “行,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祸害人都祸害不上。” 见他真想要,沈君曦爽快答应,站起身朝着正殿走去。 江枫弯唇一笑,跟上了她。 回到正厅书桌旁,江枫主动研墨,沈君曦提笔,用以细腻的笔触,灵秀端正小楷的写下了“红尘一梦”的药方,最后还备注一句,赠江枫。 江湖有江湖的仪式。 这张药方是她身为隐谷谷主给出去的,而非江枫偷窃挪用。 就像江枫的祖师爷将《百蛊陨术》赠给各大门派一样。 江枫见她写的认真,孤傲不羁脸上总算是露出几分真情实意的笑来。 站在窗前十分爱惜的将药方举起来吹了又吹,就等墨渍干再收起来。 萧宸端着早点进屋,看了眼突然站在一起似乎要好上的两人,修长的眉微敛,询问道, “小侯爷在做什么?” 江枫随手展示一下手中药方,随意的瞥了他一眼, “她送了本座好东西,本座这几日好好陪着你!” “世人皆道,字如其人,小侯爷的字我竟然认不出了。” 萧宸掸了一眼就发现自己完完全全的认不出。 她写给沈昊山的都不是这字。 她给沈昊山的信字体端着圆润些许,笔锋收敛,有在书院时字迹的影子,但这上面的字,字体纤瘦清丽,笔锋不收,字里行间,极为端正。 “字如其人用不在她身上,她善……” 变,还没说出来。 决心不挤兑她的江枫,转口说道, “她善良单纯,英俊潇洒,这字自然是好看的。” 沈君曦觉得英俊潇洒她能接受,善良单纯…… 善良也勉强认,她行医救人的好事做了不少,没做过什么恶事,但“单纯”就有点过分了。 “你夸不出口,也不必硬夸的。” 沈君曦拍了拍江枫肩膀,去吃自己的早膳了。 江枫一改往日毒舌,追上沈君曦, “不不不,我刚刚仅是没想好怎么夸你,你就是那星星,月亮……” 说到这里,江枫自己觉得没趣。 寒霜般的眸色完全失颜色,笑意也褪去了。 他是脱口而出的高悬星月,下意识的知道太远了。 有的人一个举动,一个微笑,就能让人莫名地记住好多年。 反复回忆,反复惆怅,反复哀怨。 许多事对于旁人来说早就曲终人散了,旁人没错,自己也没错。 只不过把一个不知情的人久久念着,看似若无其事,可心里却被蛰的痛痒难忍。 但,话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很没意思。 沈君曦没发现江枫的异常。 她埋头咬着外酥里糯的油煎糍粑就着馄饨一起吃……实在是太香了! 萧宸将江枫的神态尽收眼底。 他不知道沈君曦与江枫又达成了什么协议,却是俯身问向沈君曦, “小侯爷觉得味道怎么样?” 他的侧脸亲昵的贴在沈君曦脸侧。 那模样分明就是求喂上一口,沈君曦下意识将手里咬了一半的糍粑递到他嘴边,夸赞一句, “还不错~” 萧宸轻轻咬了下,眼底流溢着明亮惑人的光。 他与她亲吻痴缠,她一定会给他咬的。 这一幕看的江枫眉头紧锁。 她是完全不把自己当女人?? “我回京后找箬竹多学一些,以后每日变着花样做早膳给你,好不好?” 萧宸有些得寸进尺,令沈君曦觉得意外的抬头与他对视。 “每日”和“常常”、“经常”、“得空”,概念不一样。 像是一种承诺。 她眉梢轻挑,疑惑道, “需不需要另说,但是你有空吗?” “每日我都会比小侯爷起的早,半个时辰还能抽不出来吗?” 虽然在反问,但萧宸神态温柔认真,灵秀的眸子偏执如故。 在他心中,以后他与她,一日都不会分开。 第106章 晨炊暮歇,守着你才能踏实 沈君曦抿唇一笑,悠然道, “你可是小爷看中的人,每日早上起来先撸袖做饭,未免大材小用。” 他面庞莹润清澈,脉脉含情乌眸真挚,坦然说道, “守着热烘烘的红泥火炉,心里会觉着踏实。” “晨炊暮歇,我想日日如此。” 不管处于什么位置都需要这一份心安踏实。 不急不缓做早膳等着她睡醒,日日夜夜,岁岁年年,如此下去,他便爱极了这世间,便承认棠容说得对,自己的命,好的不得了。 “本座算是知道了,你喜欢这般好好说话!本座怕你掉进蜜糖水爬不出来,最后遭蚂蚁啃得体无完肤!这种甜言蜜语…也不嫌翻胃厌腻!” 江枫听不下去了,毫不掩饰的眉眼中的鄙夷,甩袖走了。 别说是王公贵族、大户人家,就算小门小户,谁家男人天天早上起来给家里做饭吃? 反过来,妻子贤惠早早起来给男人做还有些可能。 眼前王爷满口甜言蜜语,让他觉得作呕。 关键是沈君曦好像信他,快把人恶心吐了! 萧宸眸底闪过一瞬冷戾阴晦。 他好不容易才靠近她,每一步都不容易,害怕有怀疑,有间隙,没办法的解释道, “不是甜言蜜语,我在今早捏面团的时候有感而发,他挑拨离间…” 解释不清的话,萧宸是真想把江枫掐死! 蛊不解都行! 沈君曦抬起下巴看向萧宸,桃花眼风流深邃,轻缓一笑,如流风回雪般从容, “蜜糖水甜,总不能有蜜糖水不喝,喝苦水,我喜欢蜜糖水,你放心喂,我胃口大,吃的下。” 萧宸设法哄她开心,挺好的。 至于会不会啃噬的体无完肤,不在旁人,在她自己。 他承诺什么,她就听着。 他能做到,她欢喜,他做不到,她也不需要他做。 相比于萧宸会不会辜负她,她更担心自己忙完京城这些事,回雪岭重建隐谷,查明真相,做这些事都需要抛下他很久。 他这么黏她,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嗷嗷”哭… 萧宸松下心弦,询问道, “对了,小侯爷方才将什么药方赠给他了?重要吗?为什么赠给他?” 沈君曦搅动着碗里的馄饨,叹息道, “不算重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问我要,我便给他了。 那药方名叫“红尘一梦”,解释起来,就好像我有梦魇,每每睡醒容易分不清处于梦境还是真实。 服用红尘一梦能够见到想见的人,梦的场景、生活持续发生,令现实与梦境失去区别。 外公研制出这毒药的时候说,幻方是真,真反不如幻,幻是永恒,真是过眼云烟… 外公最终死于这药方,但临终前他说不后悔,因为又与外婆共同生活了十多年。” 沈君曦语气里不免带着遗憾,外公到后来被很多人误解成疯子。 其实不是的,他只是离不开幻境里的外婆。 深深的陷入了另一个世界,不想出来,不愿解毒。 世间唯情是剧毒,轻者遍体鳞伤好比娘亲。 重者毒发身亡,好比外公。 区区一个“情”,令人甘之若饴地沉沦其间,砒霜鸩酒含笑饮,真够毒的。 “小侯爷不应该给他。” 萧宸脸色微变,心里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他隐隐觉得江枫想见的人是她,但她显然不知道。 沈君曦她足智多谋是真,但对感情相当薄冷,尤其禁欲。 她对感情不敏感,一点都不。 他若是说了,反而像是帮江枫提醒她。 沈君曦墨染般的眉轻轻挑起,兴味道, “为什么不应该?他怎么了?” “他不像是好人。” 话音一落,沈君曦蓦然笑了, “我也不算是好人,江枫虽然看着欠扁,其实比我还好多了。 他堂下收养的孤儿过千,江府在川蜀是出了名大善之家,座下酒楼、玉饰店铺上百间,威望很高。” 川蜀江枫是江湖出名的少年翘楚,为人做事还会留一线。 她出手只比江枫更狠。 二楼月台上传来江枫不屑的声音, “啧啧,说本座坏话,镜月吃你甜言蜜语,但脑子还是在的,不,是脑子很灵光~” “偷听墙角,你还能有点出息吗?” 沈君曦无语了,江枫这轻功飘上二楼月台无声无息的,听着他们说话呢! 小人行径! “本座是答应你了,自然要做到啊!你赶紧吃,吃了就去继续睡,离他远点,本座就听不到你墙角了。” 江枫躺在二楼月台的长椅上,盘玩着指间折扇,明暗的光交错在他眼底。 他的眼睛里有笑意,庆幸沈君曦的脑子犹在。 这时,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鹰鸣,沈君曦站起身,看向门外。 一只飞鹰舒展着雪白双翅翱翔于天际,盘旋着的同时以鹰眸俯瞰着整座山。 雄鹰锁定江枫后,再次发出一声冷戾鹰鸣,先是急速俯冲而下,继而缓缓低扇着翅膀…最终落在江枫伸出的手臂上。 它以锐利的鹰爪勾着江枫手臂,抖了抖雪白的羽毛,自然卖乖的蹭了蹭江枫肩头。 江枫取下了它脖颈上竹筒,从二楼月台翻落到庭院中,展开信件扫了一眼。 递给门前沈君曦一个乖张不羁的眼神, “给,这会是你感兴趣的东西。” 沈君曦几步走出门,接过江枫手中的信。 信的内容简单的说了千毒教与颍川王之间的关系。 这几年被颍川王奉为颍川第一教派,颍川王身边有四大护法。 千足虫:多烈。 粉狐狸:妖娆。 花孔雀:东方羽。 还有一位,毒婆婆。 这四个人一直都跟在颍川王身边,颍川王妃是毒婆婆的孙女。 因此极得颍川王宠爱。 沈君曦将信还给江枫,江枫又将另一封密函交给沈君曦,弯唇一笑, “这个你更感兴趣,想想怎么谢我。” 沈君曦抬眸看了他一眼,打开密函,瞳孔骤然紧缩。 白纸上仅画着三瓣构造独特的花纹。 “你告诉我,这是从哪里来的?!” 沈君曦捏紧了这张纸,眉目凛寒的盯着江枫。 江枫见她眼底隐有戾气,敛眉退后了一步,小心解释道, “你别急着同我动手,你非我唐门中人,本座不能告诉你来路,但是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与我唐门无关。 我只能告诉你这把钥匙泄露了,至于我找谁得到的,我不能说。 烛影堂有烛影堂的规矩,我也是托他们设法打探。” 说着,江枫打量着沈君曦脸色,试探问道, “你家里钥匙不少,是不是这一把丢了?” 隐谷在江湖上名声极大,每年都有许多人想去隐谷求医、求学,但隐医谷可不是药堂,日日营业。 何况江湖人动辄便是打杀,这人救活了还好,若是没救活,便少不了得罪人。 所以隐医谷外有剧毒瘴气,内有庞大的机关阵,没有开机关的钥匙,没有解瘴气的特制药,一般人进不去。 隐医谷与江湖各大门派结交,对外曾经赠送过几把钥匙,每一副都不一样。 唐门早就亡故的老祖曾经参与过隐谷的机关设计,因此也有一把,为兰花纹形状。 现在沈君曦手上的这幅图,也是启动家中机关密匙之一。 沈君曦眸色暗邃,冷然说道, “我从不管钥匙,但我师兄可能知道泄露哪一把,我得回去问他。” 江枫怕沈君曦猜疑他,再次解释, “我需要再次重申一次,你没必要怀疑我,我要是想不讲道义要偷进你家追杀你,我大可以偷老祖手上的钥匙,不是我。” “我知道,有钥匙没有瘴气解药,你也进不来,你老祖的解药都有百八十年,早就过药效了。” 一时间,沈君曦心中压抑的厉害。 这是查不出凶手的原因。 灭她隐医谷满门的人有钥匙且拥有瘴气解药,提前在隐谷内埋了大量火药。 不仅彻底毁了隐谷,连隐谷外的村民都没放过。 隐医谷也分内外门子弟,外面的村民属于外门弟子,长老们会定期教他们一些行医练武的本事。 他们离开隐谷镇去旁的地方行医看诊,本事也够用了。 可这些无辜村民也都被杀的一个不剩,悉数灭口! 灭门一案,哥哥不陪着她,她其实没有勇气去仔细回忆。 她能毫发无损地活下来是哥哥和娘亲拿命护着的。 那火烧了许久许久,她醒来时被哥哥抱进了祭拜药师佛的山洞。 能够回想的一切都是炙热的,焦糊的,连哥哥的手臂都烧焦如炭。 哥哥的眼睛很红很红,像是在流血,好像彻底坏了。 …… 沈君曦轻吸一口气,抬头看向江枫,轻声道, “谢谢。” 江枫不善于安慰旁人,故作轻松的说道, “这有什么,我帮你查,到时候记得去掌门面前夸我几句好,再来点秘方赠我更好。” 沈君曦点头笑了下,笑容很轻,像是湖畔月影,轻轻一碰就会随着涟漪的荡起碎掉。 江枫能看到她藏在深处的压抑。 他不知道隐医谷内部发生了什么,但外面隐谷镇被灭口他知道。 他从秋末就一直在调查这件事,准确的说,江湖上有关她的每件事,他都详细调查了。 他几乎知道沈君曦的每一件事,了解透了她乖张可爱的行事作风。 只是再见面,她还是她,但陌生极了。 一分一毫都不一样了。 萧宸听着他们对话,他暗自猜到与她家里的事,与大火,与她母亲的死有关系。 沈君曦手中的奇异图纹,他小时候似乎在母妃手上见过。 只是他母妃往年一直与镇国府交好,与柳素芷交好。 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会派人去杀柳素芷。 没有任何理由会牵扯上她家中事。 虽然可以肯定这一点… 但他的灵魂深处还是窜起一股恐慌,万一与他母妃有关该怎么办… * 是夜。 浓墨吞噬了天空,今夜阴,没有月光,星光稀少。 北唐帝与颍川王站在乐遥宫的高台之上眺望着锦绣殿方向。 颍川王神色凝重的朝着北唐帝跪下身,沉重说道, “皇兄之前心善不舍得动她,但她逆反之心已起,昨晚深夜就派走了身边心腹回京传话! 说不定已经暗自想反皇兄,皇兄不除她将会后患无穷,臣弟以为,不如将她永远留在行宫。” 北唐帝面色沉郁,举着杯中酒,缓缓说道, “留下来是不错,但你有几分把握能控制住她? 沈君曦这小家伙可恶,但绝不能死,朕必须将她拿捏着,稳住沈昊山。” 颍川王跪在北唐帝面前,抱拳说道, “臣弟身边能人异士不少,有把握能控制住她,根据锦绣殿宫女所言,殿内仅有三人,其中一位江湖人氏有些功夫,但外围若是能严防死守,臣弟手下的高手在内将他们制服该当没问题。 皇兄仅知道沈君曦来自江湖名门,但可能不知道,她的家族以医术闻名天下。 臣弟王妃多年不能生育曾经想找她母亲医治,无意中调查出沈君曦的母亲便是那医门门主,所以沈君曦医术可能极高,之前种种都是欺骗皇兄的障眼法,她这人虚假之至。” 北唐帝听后重砸了手中酒杯,眼底浮现出狠辣之色, “朕会派范晓助你一臂之力,务必将她永远留在朕的行宫,让她乖乖听话。 朕亦想等婵儿怀孕后,废她一身本事,盘玩掌心,到底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听北唐帝这么说,颍川王眼底不由划过一抹恶寒。 沈君曦这般小少年,他其实是欣赏的。 奈何,沈昊山顽固,沈君曦狡诈,全然都不是能合作的人,只能设法除去。 “不过,你先告诉朕,你为什么要私自勾结北方三省十六府??此事朕从兵部得到铁证了!” 北唐帝低头凝视着颍川王。 他是他最信任的弟弟。 他现在也很难怀疑他,实在是忍不住开口了。 颍川王一点也不意外,这件事沈君曦早就查到了…还警告他了,不然他也不至于急着动手。 颍川王情真意切的解释道, “难道皇兄怀疑臣弟?? 臣弟为您养兵千日,可您看看,悉数落入了沈昊山手里! 他有军玺在握,早就不把皇兄放在眼里! 臣弟几年前就觉得不安…私下筹谋此事,决心不能让朝廷知道,因为朝廷知道,沈昊山便会知道! 臣弟怎会谋反?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报仇,沈家军我们兄弟控制不了,臣弟总得想别的法子! 往日血仇盘踞心中多年,随着年龄增长越发沉重,令臣弟夜夜喘不过气,不得安睡,未来更是死不瞑目!” 颍川王的一句“我们兄弟”令北唐帝眼底闪过懊恼之色。 北唐帝在听完后竟是俯身将颍川王从地上扶了起来,双臂发颤的抱住他的肩膀,微有哽咽的难忍道, “朕怎能不明白你的心情,你我兄弟一体,感同身受,十年耻辱,朕此生必报,势必要沈昊山替朕踏平榕国!” 颍川王被北唐帝抱着,眼底露出嘲讽冷意。 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位愚笨昏聩的皇兄,脑子里究竟还剩下什么,亦或者,究竟还有没有脑子。 这些年纸迷金醉、纵酒声色是不是将他的躯壳腐蚀透了,指望沈家军替他出征榕国,又渴望骑到沈家家主身上,实在可笑至极。 颍川王自己都觉得,他的皇兄便是杀了沈君曦,以沈昊山忠义无双的性子都不会反。 但是他想要沈君曦的人,简直侮辱透了沈家满门英魂。 …… 另一边,锦绣殿。 常福在回禀帝王后,下午就没有来打扰过。 萧诗婵不甘心来拜访,被沈君曦无情拒见了。 沈北昨夜赶回去送信,早间马不停蹄回行宫。 方至行宫就又被沈君曦赶回京城。 他的新任务是:明日在京城门口迎接镇国侯归京。 得有排场,也就是说,京中沈家儿郎乃是岳峰、沈御等老将全部都得到场。 下午,沈君曦独自在屋内静待了许久。 临近傍晚,江枫找她来下棋。 出乎意料,沈君曦一口应下了。 两人一盘棋整整杀了一个时辰。 进退攻守间竟是分不出胜负。 萧宸观棋不语,便看了一个时辰。 棋盘上,江枫一直在拖延败势。 沈君曦好似落子温柔,由他吊着很长的一口气。 临近子时,轻微鬼祟脚步声落在了二楼月台。 江枫听见了,恰轮到沈君曦的落子。 沈君曦侧脸看向萧宸, “时候差不多了,棋盘上黑白分明,若交给你,你想接谁的位置继续下?” 萧宸有些意外,轻笑说道, “自然是你的位置。” 他不要与她对弈,输给她显得他好笨。 赢了她,显得他锐利。 两种结果都不好。 他不愿意在任何地方与她处于敌对状态。 沈君曦让出位置给萧宸,江枫没说什么,反而兴味满满的弯唇在笑。 但沈君曦又偏爱萧宸,不避嫌的揽过他肩膀,轻轻提醒道, “角力对峙到尾声,棋子游移不断,能力、知识次要了,克制怯懦,克制贪欲,长久为上。” 江枫乖张的笑意少了几分,她这不就是在提醒萧宸他的局吗!! 明目张胆的给提示是吧! 沈君曦说罢就朝着江枫微微一笑。 笑的让江枫想挖她眼睛,她眼睛贼亮贼亮的! 沈君曦随后就转身去拿青琼银针。 正厅内的光线不算明亮,唯有摆着棋盘的桌上燃着一盏灯。 江枫与萧宸角逐起来一点没有方才温水煮青蛙的局面。 沈君曦留下的白字本来就有优势,萧宸拿到手就乘胜追击。 然,江枫狡猾,每每都能剩下一口气。 两个人渐渐争锋锐利,互相穷追猛打。 萧宸与江枫杀的火热,落子极快。 沈君曦坐在正厅中的太师椅上擦拭着纤长的银针。 一弹指,被灌注内力的银针迅捷利箭! 寒光一瞬。 十米多的距离竟能深深穿透来人颅骨。 随后便是肉体从楼梯上滚落的声音。 唯剩下一粒光润的青琼玉还在沈君曦指尖流转。 执棋欲落的萧宸神态微愣,江枫觉得脊寒的缩了缩脖子,无语道, “什么机关暗器都比不上你这玩意狠辣!” 青鳞玉能承载内劲,为世间不可多得的至宝。 他暗器袖箭、雨扇梨花针,夺人性命的距离也就三五米,再远杀伤力就不够了。 然而,沈君曦一针就能射出十米之远,内劲恐怖如斯,与唐门现在的掌门人有的一拼。 江枫真不知道她是吃什么长的。 话音一落。 一队黑衣人悉数从楼梯上快步下来。 随着沈君曦手中的银针瞬息射出,来人死的一个比一个无声… 稀里糊涂的连番滚落,堆叠在一起。 空气里,一分一毫血腥味儿竟都没有。 青琼银针,杀人于无形。 上面的一队黑衣刺客,发现下去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场面变得诡异至极。 他只得从月台上翻身落下,手势一打,来自四面八方的黑衣人围涌上锦绣殿。 而锦绣殿外,满满都是熊熊燃烧的火把。 一袭冰冷军甲的范晓伫立在手执兵戈的禁宫军中,抬手沉声道, “陛下有命,今晚我等不得放一人出锦绣殿门!” 忠义难两全,要是有的选,范晓也不愿站在这里,更不知道是该希望沈君曦走出来,还是留在里面被帝王所控。 ┅ 锦绣殿门被“砰”的撞开! 一股烈风尖锐呼啸涌入正厅,江枫手中玉扇旋转翻飞,铺天盖地的梨花针迎风疾上,直面闯入的三个人被银针刺中,倒地不起。 玉扇重回手中。 江枫偏头又躲过两枚要命的飞镖,在棋盘上落下最后一枚棋,颇为哀怨的看向坐在一旁太师椅上的沈君曦, “镜月啊,你得给我加些辛苦费。” 窗外掠过片片阴影,脚步声稀稀落落,显然来人不少。 而门口站着一位穿着异域的女子,约莫十八九岁,她的脸庞和身上都纹着奇异的花纹,像极了靓丽的孔雀羽毛的图案,长长的赤色尾羽画在雪白的双颊边。 花孔雀…东方羽。 她看向江枫,笑着开口道, “江堂主,别来无恙,不过我的目标不是你,麻烦让让路。” 江枫桀骜不羁的笑了笑, “认识啊,那让路有好处吗??” 沈君曦却觉得江枫废话,一如鬼魅般转身出门,以手为刃迎面劈向少女正面! 少女反应极快,侧身就闪! 更在须臾间,抽出腰间匕首,迅疾划向她改袭向自己腰间的手掌! 没人看清沈君曦在这一刻做了什么,电光火石下,少女手中的弯刀匕首怦然掉落在地上。 她整个人僵直在原地,瞪大了眼睛望着沈君曦。 恐怖的“咔哒”“咔哒”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剧痛从后腰疯狂蔓延,她的脊骨在竟在一寸寸的崩裂! “啧啧,等对手到面前再抽刀,太晚太晚了。” 江枫忍不住赞叹的起身。 他看的清楚,沈君曦看似仅是拂过少女的腰,实则无形的内劲已经打上去了! 一击竟能寸寸断骨,令对手无力回天,实在是太猛,太飒了! 小小的身躯… 大大的力量… 他意识到,对付沈君曦绝不能和她贴近身打,受别人一掌仅是震断经脉吐血,受她一掌…… 江枫失神了,所以,她真的没想过取他性命? 单纯的想把他打瘸了,不好追她? 这时候,原本想绕进屋内的刺客见沈君曦人都出来了,朝她疾跑冲了上来。 见少女温热的尸体躺在地上,墙头另外两人眼中迸发出凶光,运起轻功,手持铁链、长剑,自高墙二话不说围剿上她。 刀光剑影,机关利箭,仅在刹那。 场面看似凶险,实则不然。 用剑的沈君曦和用本命武器的沈君曦又是两个人。 用实力演绎了什么叫一针见血。 她神色淡淡,轻盈飘逸的跃上二楼月台,追命银针一根接着一根悉数自她指尖迸出,快、狠、准! 地面伤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 这些人不过是千毒教派的小喽喽,但她是隐门之主,练全了功法,受族中长老全部传承,岂能是小喽啰能对付的? 她在屋内也能动银针偷袭杀了少女。 多此一举,不过想把少女的同伙引下来,引入她的致命范围内。 一举消灭。 对沈君曦而言,动手杀人比动脑子考试,简单百倍不止。 她将锦绣殿外的火光收于眼底,重新落到门前。 望着院中想上又不敢上的黑衣刺客,嗓音清冷如水, “你等奉命刺杀本侯,愣着做什么?” 第107章 他说,他好怕黑哦~ 瑟瑟的风,吹拂而过,庭院中细碎的花瓣在纷纷飘落。 眼前人云疏浅淡的伫立于深沉如墨的夜色里。 敞开的殿门内摇曳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如暗影迷离中的幽冥死神。 黑衣人面面相觑,步步后退。 全然不知该怎么能不要她命,还能将其制服。 为首的三位护法在她面前死的无声无息… 躺在地上的尸体面孔青白,瞳孔突出睁大,望之惊心怵目! 他们甚至没看清她是怎么出的手,唯知道每一个人冲向她的人,还未近身就已倒地不起! 场面诡谲蹊跷,如何不让人心惊胆裂? 在这几人眼中,面前的沈君曦披着一层光怪陆离的幽冥色彩。 大抵是,看向谁,谁就会死那种诡异。 这帮人竟是在胆怯中步步退后,退到院墙角落,没出息地翻墙逃走了!! 望着一地尸体,江枫郁郁寡欢地站在门旁,感情从头到尾,他就是个吉祥物? 完全轮不到他出手! 沈君曦仅是不放心留萧宸单独在屋内,找个人陪着他下棋罢了! 难怪意外爽快答应与他下棋,故意与他慢悠悠的玩儿,更猜准萧宸仅会接她的位置继续下! 这人,看似直爽,一句废话没有却全身都是心眼子,也不怕喝茶的时候漏了! “镜月,我现在完完全全相信你,你对本座手下留情了,是真心待本座不薄,本座误会你了。” 江枫忽然嬉皮笑脸的走向沈君曦。 沈君曦轻“嗯”一声,转身看向萧宸。 萧宸会意,拿起桌面上的针筒走向她。 她将掌心的青鳞玉递给他,叮嘱道, “三十三颗玉,帮我装进去,一颗都不能少了。” 代表了她以银针杀了三十三人。 萧宸微笑,指向桌面上的棋盘,恬然道, “那盘棋我帮你赢了。” 江枫冰色眸底闪过错愕,几步走回去。 他落下最后一子后就没看棋局了,竟然输了? 江枫心中不爽,不屑毒舌道, “本座方才担心镜月安危,心不在焉,哪像你安然在座,狼心狗肺捡现成的。” 萧宸动作轻缓的将青琼尾玉收回针筒,默然不做声。 沈君曦不需要帮她杀人的人,她要的是能为之埋尸的人。 江枫怎么能懂? 她杀了这些人,杀了天下人,他以后都会设法埋尸。 无论突然发生怎样状况,哪怕没有提前商议,只要她胸有成竹,他不需要存在感让她分心。 这是他与她的默契。 萧宸更知道,沈君曦此刻应该失望透了。 今夜,北唐帝彻底失去了,她作为镇国府家主给他的最后机会。 从此恩断义绝。 “说罢,现在怎么办?狗皇帝派人来杀你不成,等会儿命令禁军闯进来将你制服,我们可跑不掉。” 江枫见萧宸不理他,自觉没趣儿的眺望殿外,问向沈君曦。 江湖门派永远斗不过朝廷,便是本事不小,三拳两脚,以一敌百便是不易了。 他与沈君曦再能打,也不可能打得过殿外上万的禁军。 沈君曦拿起衣架上的披风披上,随后打开次卧的门将小奶狗抱在怀里,揉了揉小狗脑袋,非常能屈能伸说道, “如果说之前颍川王要掳我,皇帝还有可能被蒙在鼓里不知情。 但今夜之事,定然有他授意,我们光明正大走不出去,从后山走,回了京便无惧他了。” 江枫捏着扇子摇了摇头,叹道, “做王侯做到你这个份上……真不容易。” “小侯爷不想让范晓为难?” 萧宸不解的看向沈君曦,她之前说过,她与范晓交情匪浅。 她若是直接走出去,在明面上范晓难以拦她才是。 毕竟北唐帝不敢直接下令让禁军抓他。 那般,他便堵不住悠悠之口。 “嗯,更没有好处,我出去,范晓放我,皇帝便会换旁的禁军统领。 他现在与颍川王彻底一条裤子,要是换了颍川王的人,我们回京麻烦更多,今日我不冲这个门也许能将他留住。” 沈君曦心中认为范晓是愚忠,可人各有志。 北唐帝昏聩,负了镇国府,但没有负他。 范晓便是对北唐帝忠诚不渝,也没错。 这个门他能守,她却不应该闯,损人不利己。 沈君曦将小奶狗塞斗篷里,揉着它的下巴轻声哄道, “小家伙,要带着你受苦了,等回家一定让你过安稳日子。” 萧宸将自己的药与她重要的青琼银针收好,就是熬药的木材浪费了。 沉香木昂贵,他带了整整一箱来,值得不少银子。 江枫不动声色的瞥了沈君曦一眼,被抱在怀里也算受苦? 沈君曦临出门时转身看向萧宸,长眉轻蹙,不悦道, “我说了许多次,行宫暖和但是你不可受寒,等会离开这座山便是冰天雪地,你怎么就记不住?” 她回头的那一瞬,萧宸清澈灵透的眸子是有些失神的。 见沈君曦冷不防凝视他眼睛,他脸庞微红, “我忘了,忙着收拾东西,这就去拿斗篷。” 萧宸方才想着这就要回京了。 回京后沈君曦也许会见他母妃,那被称为钥匙的图案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必须比她先知道,必须先问清楚母妃。 如果与母妃无关,他便能松一口气坦坦荡荡的告诉她。 如果她母亲的死与母妃有关系,他有些不敢试想后果… * 另一边。 锦绣殿外。 “范大人,他们失败出来了,我等要不要进去制服小侯爷?” 副统领傅世鸣见颍川王派进去的刺客跑出来去汇报颍川王了,不禁着急的问向范晓。 范晓额头上隐有汗珠,肃声说道, “你与本将的任务仅是守在殿外,一切等陛下旨意!” 傅世鸣更焦急的回道, “可是,陛下也说了,我们需要协助康王的人,此事不容有失啊。” 范晓眼底泛起厉色,沉声骂道, “混账,我等皇城禁军一举一动皆代表陛下! 没有陛下旨意,胆敢直接捉拿镇国侯不想活了? 另外,你想清楚了,如果此事泄露,沈将军回来,陛下会不会承认下旨?到时候死的是你,还是本将?!” 范晓以为自己的话能威慑震住这位新上任的副统领。 却不料,傅世鸣瞥了眼范晓,当着一众禁宫军的面说道, “那要是陛下怪罪下来,属下望您一人担责,别连累我们这些无辜弟兄!” 范晓扶着腰间冰冷的长剑,侧身凛寒道, “你还没爬到老夫头上!轮不到你在这煽风点火!” 傅世鸣绕着范晓走了一圈,吊儿郎当的说道, “属下今天不能将您踩在脚下,但明天也许就行了~ 别的属下不知道,但属下知道这件事若是不成,让沈君曦逃了,让消息传出去,就是放虎归山! 引得陛下大怒,范统领会更先保不住脑袋! 不过范统领既然这么怕得罪镇国府,这统领之位,属下愿意收!” 范晓眸光凝重,面色冷肃,他知道沈君曦武功极高,能达到进出皇宫通畅无阻地步。 他身在其位,帮不上她,救不了她…… 唯一能做的便是什么都不做! 然而,傅世鸣说的没错,沈君曦如果跑了,今夜事情败露,北唐帝定将勃然大怒。 “呦,统领之位有这么好吗?” 不知何时,沈君曦如暗影鬼魅般伫立在巍峨高耸的金色琉璃瓦上。 风将她的衣裳吹的猎猎作响,她在高处与范晓遥遥相望。 目光相撞的刹那,范晓拧眉,捏紧了手中兵器。 示意她能走就赶紧走! 他若真对她下手,算得上忠心耿耿的对的起帝王栽培,但去了九泉之下对不起……故人。 谁也没想到,沈君曦会这么突兀的出现在宫墙上! 按理说,她遇了刺客,求救也是跑出来啊! 傅世鸣果断举剑喊道, “全体弓箭手准备,快,抓住她!!速速抓住她!” 可他到底不是统领。 范晓在轮不到他发号施令。 范晓没开口,没动作,弓箭手拉了弓但不敢射! 沈君曦的身影犹如鬼魅般在高墙上闪动,竟是不要命的冲向范晓! 范晓被逼的拔剑而出,沈君曦已然落地,一掌拍在他胸口! 大量刺目的鲜血从范晓嘴里喷涌而出! 她手腕一翻夺走他手中长剑,冰冷的剑弧急速划过,被一击割喉的却是傅世鸣! 长枪兵瞬时将她包围,沈君曦手持长剑,回眸一霎那,骇然摄魂,冷戾道, “你们真的敢对本侯动手?傅家人瞎,你们也瞎?都想找死?” 一句话逼的手持长枪的枪兵后退。 镇国侯只能活捉,不得伤命,再者,统领都倒地了,他们岂敢私自行事! 堂堂镇国侯,寻常弓箭手、枪兵岂敢射杀? 这就是擒贼先擒王! 沈君曦再次提气,轻盈跃上琉璃瓦,冷淡说道, “帮本侯转告陛下,今夜之事,望他回京后给本侯一个解释!否则,本侯就不是杀他两位统领这么简单了!” 她本是不想来,但她在山上走了许久都没看到锦绣殿里亮起火光。 她怕范晓久久不动被她连累。 昨日她离开筵席,范晓拦都不拦,问都不问,便已然刻意放她。 范晓不肯发兵冲进去抓她,真的会人头不保! 当下一死一伤,场面极其合理。 此时此刻,躺在地上大口吐血的范晓挺懵的。 自己明明胸口一点都不痛,浑身也不疼,怎么会吐这么多血,鲜血止不住的涌,看着要多严重就有多严重! 瞧着视线里…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傅世鸣。 他更懵了… 他想都不敢想,沈家这小子竟会冒险回来帮他!! 她怎么敢的啊!! 所谓艺高人胆大,沈君曦有什么不敢的。 包括北唐帝,她若不是为了沈家列祖列宗的威名,现在就能冲过去,要他狗命!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隐忍并没有让北唐帝对镇国府放松警惕,而是步步紧逼,步步严防,甚至颍川王要挟制她,北唐帝得知后都不管! 如今狗皇帝想囚她,她亦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 昆和山上,萧宸抱着小奶狗与江枫在一处避风洞旁等沈君曦。 萧宸全没了方才的安然自若,一直站在山洞前盯着远处。 清灵俊秀的脸上焦虑明显,连呼吸都在发紧。 他这副心慌意燥的模样令江枫觉得可笑,嘲讽道, “镜月那功夫没有你拖累,天上地下哪儿都去得,你至于这幅模样吗?怎么,担心她被抓了,你皇位就没了啊?” 萧宸不想理他,更没心情理他。 惶恐来于未知,他日日与她相伴,鲜少分开。 此时此刻明知她去涉险却不能同她一起。 心脏被不安的情绪缠绕裹挟,克制不住在一阵阵收缩。 他恐慌任何意外。 “怕成这样,就你这小白脸能成什么大事,真不知道她怎么能看的上你。” 江枫走近萧宸,见他捏着小狗的手背都在紧绷更觉得小题大做,没眼看。 “我喜欢她,始于初见,止于陨命,你冷嘲热讽不断,不过是没我这般情绪,不得这般情绪,嫉妒难忍。” 萧宸阴沉晦暗的望着遥遥夜色,冰凉淡漠的继续说道, “她便是骂我,便是打我,便是让我滚,但她只要愿意看我一眼,我就有万般欢喜涌上心头。 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献给她,把命都给她,你没办法与我争,连嫉妒都没有资格,连嫉妒都很没意思。” 世上能用这般方式贬低情敌的,唯有萧宸了。 也许他的话卑微,但绝对能狠狠的扎透旁人的心。 江枫被萧宸说出的话震楞住了,宛如在看一个疯子,犹豫试探道, “可是她是男子。” 萧宸还在静静的凝视着远处火光,淡淡道, “我眼中没有男女,仅有她。” 江枫觉得万般可笑。 一笑萧宸说的假。 二笑他决计做不到萧宸说的这般喜欢一个人。 未免,太卑贱了。 虽然知道这下真没得比了,但还是嘲笑道, “你说的根本就不是男女之情,更像是大街上的施予和乞讨,她要是真心喜欢你,怎么忍心你卑微乞讨?顶顶没意思。” 萧宸看到了高处树影多动了一下,温浅一笑,坦然道, “不一样,因为她不会施舍给第二个人。” 于沈君曦,偏爱便是唯一。 他为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再自然不过。 江枫心里仿若恍然一空,脸上的嘲讽再也挂不住了。 显然,人家是两情相悦。 也许等沈君曦恢复女儿身,他们自然而然的就在一起。 然而沈君曦这般用药下去,到底会怎么样江枫都不知道。 他养的雌虫无一例外全部日渐嗜睡,霜冻而死。 沈君曦也有一样的症状,而且她服用的剂量只会更大。 她半分没说,半分不告诉这个王爷,真的是喜欢吗? 江枫忽然想问问她,问清楚。 可是他又不太想问,也许他与她最后的交集便是完成这场交易。 从此,天各一方。 沈君曦像是灵动的飞鸟自枝头落下,蓦然就对上了萧宸浸透期待的乌亮眼眸。 在落地时朝他微微一笑, “解决了,等回了京城,再给狗皇帝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招惹我了。” 萧宸看向山下移动的火光, “但现在可能会想拦我们回京,走吧。” …… 虽然三人都会轻功且内力不错,但也仅能在下山时候躲巡兵塔楼用。 出了这座山该走还得走。 只是…靠仅有的两条腿走到京城可不容易。 何况,追着他们找的禁军是骑马的。 沈君曦走了半个时辰就腿酸了,自从来了书院,她鲜少练武,基本功都落下了。 江枫常年在外不觉得有什么,萧宸也不显疲惫。 作为三人中内力最高的人,沈君曦打量着他们步伐矫健,有些头疼。 难不成真的要靠两条腿走到京城?? 黑夜沉沉,荒无人烟的林道中,周遭溪流声泠泠不绝。 江枫冷不丁的说道, “镜月,我们要不要比比谁能先到十里外的驿站? “去不了,指不定已有禁军在那守着了。” 沈君曦语气无奈,但凡能去驿站,她早就等不及的飞过去了。 “亏你在外面也混了那么久,乔装改扮一番不就得了!这样,本座扮膀大腰圆的富商,你扮本座小妾,他扮本座儿子!” 江枫不要脸的给出了个好提议。 唐门易容术的确不错,但这个配置组合沈君曦接受不了,不禁戏谑道, “你想都别想,你们两个扮小爷的丫鬟还差不多。” 江枫挑眉,嗤笑一声, “我们三人里谁长的最像女人,你心里是一点数都没有?” 沈君曦抱着怀里的小奶狗,恍然反应过来。 得,现在身边这两个男人都知道她是女人,但是他们应该互相以为对方不知道。 “你的计划烂透了,荒山野岭上哪找衣裳去,老老实实走吧。” “本座不是不想走,是本座腿才刚好没多久,累得慌,这般你看行不行,本座找地方睡觉去,你自己走回京城,然后派马车来接本座。” 江枫说的是实话,他的腿好了没三天,不适应,很想撂挑子躲懒。 沈君曦份外嫌弃他, “也行,你这体质与病秧子比都差远了。” 萧宸对两人的计划视若无睹。 他见前面有溪流泛着暗光,停下了脚步,转身抓住沈君曦冰凉透骨的手,温声道, “我抱你过去,鞋靴沾湿就该凉了。” 昆和山上好似温暖的春天,但下山后越来越冷,渐渐将人体外的温暖卷走。 来到这里,冷风如刀割刮擦在脸上,呼进肺里的空气都刺骨渗人。 “我可以用轻……” 功…话都没说完,萧宸就把她横抱起来了。 忽然的失重令小奶狗的脑袋从斗篷里冒出来,亮晶晶的望着萧宸,朝着他欢欣吐着舌头。 感受到萧宸结实的手臂力量,沈君曦有些失神。 当初他瘫软的在地上爬,时常跪下来、弯了腿就起不来。 如今倒是被一口药,一把银子将健康体魄砸回来了。 “你走了这么许久气都不喘,我似乎该帮你调整药方了。” 沈君曦被他抱在怀里分毫不扭捏,若有所思想到该给他改方子。 萧宸踩在潮湿的溪石上,轻声说道, “最近每每饮药后半个时辰,会止不住出热汗,背上尤甚。” 沈君曦淡“嗯”一声, “不妨事的,稍稍改一改其中几味药的配比便可。” 江枫盯着两人要好的背影,两步飞越过溪河,踏水间,溅起冰冷的水花落在萧宸衣摆上。 萧宸垂眸,遮住黑瞳里闪过的晦深,觉得这人可笑之极。 跋涉过溪河,萧宸抱着她不撒手,略有可怜的落下一句, “再让我抱会儿,前面道又黑又窄,我会紧张害怕。” 沈君曦听后看了过去,不远处的山林小道两边尽是凋零老树,枯枝众杂参差,在夜色中深不见底,宛如隧道深渊。 寒冷凛冽的迎面吹来,冷的她想缩脖子。 江枫听到了,险些没吐了!! 他是喜欢沈君曦,为占便宜,臭不要脸!! 沈君曦打量着萧宸的脸,截至目前,她也不知道萧宸是不是真有暗室恐惧症。 但无声的同意了,甚至一抬手戴上了保暖的斗篷帽子。 他步伐稳,身上好似有些出汗,怀里暖烘烘,没道理有便宜不占。 不出片刻,沈君曦莫名睡着了。 等到一个时辰后,萧宸与江枫碰到一户乡野人家,掏出银子借宿。 老旧的柴房中,萧宸坐在不太结实的矮木椅上,掀开帽檐瞧她。 她睡颜恬静,脸颊都被闷泛着秀润的粉红,艳丽娇软,一眼就把他心看化了。 “沈君曦,你该醒醒了!” 江枫见状喊了一声,萧宸却将她抱得更紧了,更捂住她耳朵。 一抬头,眼神冷戾锁紧江枫,像极了雪地野狼在护食。 江枫被瞪的憋火,骂道, “不知好歹,谁稀罕给你抢了!柴房送你,本座去睡床!” 猎户家没几间屋子,收了他们的银子,便将儿子的屋子以及柴房给他们休息。 江枫原是想将床让给沈君曦,但看萧宸这护食的德行。 算了,他自己去睡! 人家两情相悦,他何必想不开! 江枫走后,萧宸垂下眼睫看她,冰凉阴郁的眼神全都化为柔情。 他的脸被风吹冰冷,这会儿不敢蹭她。 等过了许久才缓缓低下头,亲了亲她的泛红的脸颊,心脏蓦然被填满发涨。 他忍不住往她颈窝拱了拱,轻缓的告诉她, “回去后,我会乖乖按你想要的去做每件事。事无巨细、无大小,我没有原则,你做唯一的原则,我答应你的每件事都会做到,我求你的,唯有这么一件,你记得不许反悔…” 萧宸很清楚此番北唐局势已变。 她会与皇权正面碰撞,在明面上强势的扶持他。 她特地去救了范晓,范晓会更加摇摆。 局势进入极端,依照沈君曦的性格,上下朝臣,反她则诛,北唐朝臣将会被彻底换血一波。 他也将彻底结束现在的日子。 不能每天都守在她身边,然,唯有那般,他才是世上唯一有资格拥抱她的人。 这是他时时刻刻,日日夜夜渴望要的资格。 “你说什么……” 过了半晌,沈君曦睫毛颤了颤,睡意朦胧地回了一句。 她睡的不沉,但萧宸怀里温暖舒服,隐约听见他说话,没太听清。 萧宸在她颈窝轻笑,温声说道, “我寻思,范晓被你救了该不会认真查山里,仅会敷衍查官道以及沿途客栈,所以小侯爷安心睡。 这里的猎户说,他能找到隔壁山上有马匹的人买马,我给了一张五百两银票。” 沈君曦听进去了,轻“嗯”一声,病秧子办事她放心。 末了,忽然肉疼添了一句, “一匹马撑死四五十两,你赏钱给的未免太多了,我家累千金都不够你霍霍…” 第108章 哥哥原来一直都知道! 萧宸失笑,用薄软的唇蹭着她的脖颈肌肤,轻柔说, “我以后赚银子给你……赚很多很多………” 沈君曦却困得睡着了。 他有些动情,难耐地想舔但害怕弄醒她,最终深埋在她脖颈,倾听着她的心跳声,舒适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天蒙蒙亮。 江枫没讲究的推开了柴房的门,眸色怔松,莫名松了口气。 萧宸仿佛一夜未动,依旧保持着昨晚的姿态,见他来了,抬头凝视着他。 江枫故意大声道, “赶紧走了,再睡下去追兵都来了!” 沈君曦在他猛地推门时就被惊醒了。 她懒懒的睁开眼,一手揽过萧宸脖颈,自然的坐在他腿上,嗓音泛着初醒的绵哑, “抱歉,我晚上太困,知道你找到地方落脚就没管了。” “你也就仗着你师兄不在,放着胆子胡来!” 江枫觉得她睡着也就罢了。 睡醒还直接坐在男人腿上,忒不像话了! 沈君曦转脸看向江枫,她胡来什么了??? 下一刻意识到… 哦,她坐在萧宸腿上呢。 这就无所谓地打了个哈欠。 萧宸连人带命以及心都是她的,抱都抱了,亲都亲了,睡都睡了,还有什么不能坐的! 哥哥在,她也得认啊。 生米都煮成熟饭。 难不成夺了萧宸第一次,还能不认? 那般与玩弄感情,薄情寡义的男子有什么区别? 然而江枫提到哥哥,沈君曦觉得是有些麻烦。 利落的萧宸身上下来。 听爷爷的意思,倒是不介意她喜欢谁,还挺高兴她有喜欢的人。 但哥哥…… 她好怕挨打。 萧宸的身份不同,哥哥也许也会像是其他人一样以为萧宸是利用她。 信任这东西,很难产生。 起码需要时间。 她可以无条件信任病秧子,无条件的帮助他,但不能这么要求旁人。 哥哥没打过她,但只要板起脸抿着嘴,一派怒沉沉样子,她就心慌。 血脉压制,太可怕了。 “你以后到了镇国府,尽量走后门,若是见到我师兄,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沈君曦弯腰叮嘱向萧宸,眸光里闪着明晃晃的小心。 哥哥最近一个月恢复许多,他需要行走自由,重新适应世间环境。 她不可能一直把哥哥关在方寸之地。 在镇国府内,哥哥行走自由,所以她得让萧宸躲着哥哥! 江枫听了,觉得好笑。 江湖的小道消息不假,她果然怕他师兄。 江湖传言,隐谷少谷主年纪轻轻内力就达到天人之境,行事乖张,唯对师兄玄知公子言听计从。 萧宸温和点头。 他不知道沈君曦那位神秘师兄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但只要不是与她有那般情意,他都会恭敬让他。 * 憨直的猎户拿着银子找来了两匹马…以及…一头拖着老旧木板车的黑色小毛驴! 沈君曦见到小毛驴的时候神态微愣,这怕是不太合适。 虽说有比没有强,买到代步坐骑就算运气不错,但京都城门前,从老到小都候着她… 她镇国侯的面子还是要的。 最终沈君曦与萧宸同乘骑一匹,江枫自己一匹,放过这头可爱无辜的小毛驴了。 日光喷薄,林道上马蹄声扑扑通通,掀起滚滚烟尘。 江枫又多了一个笑点… 萧宸这王爷身子,骑马都不会,还让沈君曦在后抱着他。 萧宸抱着小狗懒得搭理江枫的嘲笑。 他说自己不会,想多挡挡风罢了。 马儿跑起来的风像是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干疼干疼的。 他得知她有寒疾,忧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 当下的冷,都是被萧辙逼的。 “对了,小侯爷,天雪姑娘是你什么人?” 萧宸觉得这些问题可以问了。 苏天雪若是她的至亲好友,往后他也要待苏天雪也要多礼。 不能像是以前那般…见她就吃醋。 “是与我和师兄一起长大同门发小,她从小到大都喜欢我师兄! 我师兄待我最好,为保护我受伤,至今还在疗养,他脾气坏,你在府邸见了他务必要躲,假装是客人就行。” 沈君曦再次认真的提醒他一遍。 萧宸心下悦然,微微一笑, “长兄如父,我知道了。” 沈君曦抿唇轻笑,萧宸不是那个意思,单纯的在说兄长如父亲一般。 事实也是这样。 “师兄喜欢天雪姑娘吗?” 萧宸心下一动,顺势问了下去。 提到八卦,沈君曦来了几分精神,过去无人能和她聊八卦。 她兴致勃勃地靠在萧宸侧脸说道, “好像有点儿,天雪与长青在南城许多天了,师兄本猜她不出三天就会回来,我来行宫那天,他见到我问我来着! 我说没回来,他沉默许久,我寻思指不定喜欢,但是感情这东西,谁知道呢?我从小就希望他们能在一起,唯有他们最般配!” “若是有情人该当撮合,像是小北与箬竹。” “我早就这么想了,等天雪回来,我设法撮合!” 沈君曦觉得哥哥是需要人陪的,天雪性子活泼开朗对哥哥一往情深,绝对是最适合,最般配的人。 萧宸心安了,她解释的清楚,不瞒他。 只不过听她说得心安,真见到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 正午,日光明媚。 沈君曦一行人纵马行至京都城门口。 京城是皇权的地盘不假,但更是镇国府的地盘。 皇帝再疯,也不敢命人在众目睽睽下捉拿她。 镇国府是北唐定海神针,他岂敢明着动? 浩浩荡荡的沈家人站在城门口拜迎家主。 沈君曦在这一刻,真庆幸自己没选择小毛驴。 守城将领亲自下城接应,嘘寒问暖的关心她怎么从行宫回来了。 沈君曦应付了几句,率领一家人直奔之前的乾德王府,也就是新镇国府。 至于她的渣爹沈青林,她最近忙,没工夫管他。 只要上次刺杀她的江湖人不是沈青林买来的,她还能放他滋润一阵子。 沈君曦将族中上下召来自然是要开会。 萧宸与江枫暂无资格参加此次会议,只能在议事厅外候着。 沈君曦在商讨中表态,她除了要发出军令召集各地预备役交给沈北前去北方十三省外,更要在辽东趁乱招兵。 赢了是扶新帝登基,输了是谋权篡位。 也就是说,输赢皇帝都得换人。 无非是赢了天下姓萧,输了天下姓沈,但是她不会允许输。 …… “诸位皆知,新君临世,一丈青天,一尺深渊。” 沈君曦端坐在主位之上,眉眼凛寒沉肃的望着一众人,严冷说道, “但眼下,不论是镇国府还是北唐天下都临近深渊,各位历年来对天下战局了如指掌,均心知肚明,边境纷扰不断,将军五十年来征战至今,打回来的国土是越来越多,然我镇国府将帅不见增长,凋零没落。” “帝王自私,多年来都在为往日仇怨逼着将军征战榕国,但蔓延出的结局,极有可能是一国倾覆,三十万沈家军伏尸战场,平他心愿,北唐必亡,镇国府必亡。” “北唐寸寸土地都是列祖列宗与爷爷的心血,容不得他继续昏聩造孽。 昨晚,萧辙派兵试图缉押本侯留在行宫,因此丹书铁劵作废,君臣协议作废,我镇国府至此后为国、为民、不再为君,所行之事,问心无愧!” 她在正厅中将心中想法全盘托出,引得老将震撼深思、少年激动亢奋。 全然呈现出两派不一样的场景。 然而不论是忧虑深思亦或者激动至心潮澎湃渴望大展拳脚,沈君曦一旦开口便是军令。 军令如山,如磐石不移,便是刀山火海也绝无退缩之意。 屋内没有质疑声,仅有一双双坚定无畏的眼睛。 议会结束,众人心里另外有事不肯走。 岳峰代替大家伙走到沈君曦跟前,抱拳问向她, “敢问家主,陛下在行宫除了刺杀您外,是否有侮辱您?霍大人前夜回来将此事告知被召到兵部的小北,我等不敢询问真假。” 沈君曦心里实在不想提这档子丢人事。 北唐帝杀他,毁了丹书铁劵上的信诺,将君臣信义撕裂,已经够了。 留下来侍寝这种事…她觉得恶心极了。 沈君曦站起身,低声承认道, “事情是真的,但你们谁都不许泄露给老将军,老将军年纪大了,受不得怒火攻心。只要不是你们这群人传的信,旁的流言蜚语,他不会信。” “狗日的皇帝,此番与在我沈氏墓陵之上拉屎窝尿有什么区别,反了他娘的!” 瘸腿的沈御脏骂一声,吼声极大! “末将这就奔赴辽东协助招兵,争取早些杀回来!” 穿着男装的红姑拿起武器架上的长枪,踹开了正厅大门。 知道的是她要去招兵,不知道的以为她现在就要去宰了皇帝。 老花匠张伯丢了手上的锄草铲子,拽住红姑的手腕, “走,大伯随你一同!” 老老少少一帮人就这么气势汹汹的冲了出去,显然这件事对他们的打击很大。 一个个表情都像是要去杀人。 沈君曦蹙眉,最怕他们管不住嘴! 这些人辈分比她大,传到爷爷耳朵里,要出事啊! 狗皇帝想睡她,免死金牌,丹书铁劵犹如废纸,爷爷知道了,完犊子得! 镇国府百年忠义英明,万万不能被一时怒火冲了! 况且京中事她还能应付。 岳峰站在厅中拱手道, “家主,您看,您能不能重新安排一位管家,末将也不想守在京中,这把老骨头出去还能有用!” 沈君曦头疼的看着岳峰, “不行,您就别为难我了,安心留在京中把舵,红姑肯定会把上下丫鬟都带走,车夫沈伯走了、花匠张伯也走了,您再走,这是打算留座空府给我?? 您撑着家里,表面好歹做做样子,另外,务必管住他们,切莫传给爷爷。” 岳峰沉着脸,越想越不是个滋味! 士可杀不可辱,皇帝能干出这般事,拿他们这些人的战功当儿戏? 对于沈家将领而言,赫赫战功换来了镇国府的延续,换来了记载战功丹书铁劵。 丹书铁劵不仅仅是给沈君曦的,是代代传承,福荫子孙的信诺。 沈君曦被皇帝这么欺辱,谈什么子孙? 断子绝孙啊! 岳峰躁怒的在沈君曦跟前来回走了一圈,最终长叹口气… 想起了旁的事,说道, “家主,前日玄知公子按照您的安排接过来了,他很喜欢青竹林的药庐。 这两日他时常在药庐附近走动,家里的暗卫都追随在他身边,不会出差池。” 沈昊山将沈君曦带回来的时候,玄知公子还处于昏迷状态。 但沈昊山特地交代过他,说是玄知公子尤为重要,动用了镇国府全体暗卫严防保护。 之前府邸里乱,便将玄知安排在了外面。 如今到了新府邸,岳峰心心念念着就把他接来了。 岳峰猜测其中另有隐情,但对军令,仅需要服从便够了。 沈君曦点点头,她回来了,旁的事情都能先放一放。 先去看哥哥才是重要的。 厅门是敞开的,江枫站在门前听到岳峰提起玄知,目光就四处扫了起来。 玄知可谓他的宿敌。 他嘴上让沈君曦承认隐医谷破不开新的惊羽毒,心里却还想与玄知一较高下! “得了,你的会开完了,先带本座在你家逛逛,让本座选个院子睡觉。” 江枫有心在这里找玄知,提出要溜达。 这座镇国府,沈君曦除了认识人,旁的一花、一草、一木、一庭院,悉数不认识。 因此淡淡的“嗯”了一声。 午后正好。 一行人穿过光秃秃的花园,前方是一湖静水。 湖泊四面八方竟是站满了气势凛然的侍卫。 粗略估计人数过百,阵仗极大。 一袭墨衫的沈君霆孤坐湖沿垂钓,温暖轻盈光洒在他明净如玉的侧脸上。 他神态安逸,令脖颈处猩红疤痕都显得不是那么狰狞。 有两条通体莹白的珑灵蛇盘身于他宽阔的肩头,惬意晒着久违的太阳。 远远听到有人走来,白蛇慵懒的抬起蛇下巴。 像是嗅到了什么,蛇瞳里那层透明的薄膜瞬时划过,露出剔透碧绿蛇瞳… 吐了吐猩红的蛇信,在仔细辨别风里的气味。 沈君曦遥遥见了,当下抬手拦住身后人,让他们都先退下。 江枫看到沈君霆,冰蓝无垢的眸子都亮了! 哪里能听沈君曦的往后退! 沈君曦立刻递给岳管家一个眼神,岳管家会意点头,表示自己立刻安排他们。 沈君霆眼前覆着薄薄的锦缎黑纱,看不见但耳力变得出奇的好。 他好似听见妹妹的脚步声,不由捏紧几分手中青竹鱼竿,试探着开口问道, “不是说要走许多日,怎么这就回来了。” 这里极其安静,仅有微风的声音。 方才那阵突兀的脚步声里有好几人,但他就是能分辨出里面有妹妹。 “我住不惯皇帝的行宫,早早溜回来了。” 沈君曦警告的看了眼江枫,先大步走过去。 妹妹的声音与记忆中不一样,他好像又忘记了什么。 不禁朝她声音的方向伸出手,需要仔细甄别来人。 他记得自己三焦经断损以致失忆混乱、心包经重损以致失明。 他怕自己认错人。 江枫不知道玄知这是什么情况,但完全不想被岳峰拉走,清咳一声,直接开口朝着沈君霆说道, “唐门暗影堂江枫,见过毒公子。” 放在之前,见面是要打架的。 但是沈君曦解释过了,他自然会客客气气说话。 “江枫……” 沈君霆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恍然想起来后英气的墨眉稍敛。 他听着灵蛇的“嘶嘶”声,忽然微笑了下,朝着走到跟前的沈君曦问道, “阿曦,你为何将他带来?” “他来京城办事恰好遇上我,我便给他治了腿,让他在府中借住几日。” 说话间,沈君曦冷冷抬眸,做出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示意他废话少说,不然她宰了他! “如此…江少侠且住着,贵派惊羽毒,我改配出了更好的毒方,若有兴趣,可来讨教。” 沈君霆一句话刺激的江枫变了脸色! 怎么就轮到他一个外人来改自己门派的镇派毒宝啊!!! 但是,他会不会改的更好??? 好有兴趣怎么办!! 惊羽毒作为镇派剧毒,不是说这个毒怎么致命,论致命,砒霜、鹤顶红喝下去一样能毒死,而是说这毒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极其痛苦,解毒过程极其复杂,除了唐门无人可解,现在多了个玄知,特没面子!! “哥…你搭理他做什么。” 沈君曦蹲下身,无奈低唤。 唐门线人遍布江湖,是川蜀第一门派。 她猜测,哥哥怕是想让唐门查隐谷一事,愿意帮人家门派改毒方,引着江枫上钩!! 关键是哥哥仅记得大火,之后就陷入了昏迷。 她一直骗哥哥娘亲没事,他没痊愈前怎能去查! 万一再受刺激,前功尽弃。 “没事的,你看它们是不是很乖?” 沈君霆仰头,夷然自若的弯了弯唇角,安抚的笑好似晚风轻拂湖面,吹开涟漪轻荡。 它们指的是盘踞在肩上的灵蛇。 那两条雪玉般晶莹的蛇见到沈君曦不仅不警惕了,反而朝着她靠拢… 半条蛇身悬空着想要爬到她身上去。 沈君曦轻"嗯"一声,抽出了手,接住朝她游过来的珑灵毒蛇。 冰凉滑腻的感觉不算讨厌,长得雪白漂亮,瞳孔碧绿有灵气,勉强能接受盘玩一下。 她猜,哥哥是用血喂蛇了。 她和哥哥是双胞胎,血脉亲密。 蛇类尤为敏感,亲近她就好似亲近哥哥。 如此,哥哥便连她的脸都不用摸了,安心知道是她。 “这驭蛇术真想讨教,看着真不错。” 江枫远远瞧着一阵心痒,唐门只能靠着药物养虫子,但不知道怎么喂蛇虫能让他们听话。 “旁门左道,不值一提,不过要有兴趣,学些也无伤大雅。” 沈君霆淡淡落下一句。 江枫隔着湖,打趣回道, “不用我磕一百个响头吧?你家……师弟,我想学她教上一招半式,她开口便是一百个响头。” 沈君霆侧脸,轻笑问道, “阿曦在外这么凶的吗?” 沈君曦火大的望着小人得势敢告状的江枫,恨不得一脚把他踹飞! 可是哥哥是自由的,哥哥渐渐恢复了神志,她不可能一直关着哥哥。 然而,哥哥一自由,她把控不住场面。 “她啊,仅是对我凶罢了,对……” 江枫瞟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全无存在感的萧宸,悠然道, “对旁人可好着呢。” 这一刻… 沈君曦有一种感觉… 大概是,大家一起玩儿,我让你不高兴了,你就跑我家告我家长! 实在卑鄙! “江枫,你要是嘴皮子发痒,小爷可以亲自帮你治治!” 沈君曦指向江枫,他再过来一步,她就能撕了他嘴! “阿曦……” 沈君霆轻轻唤了一声,他能清晰的察觉到妹妹的情绪。 她在生气。 “你不知道,江枫一见面就对我动手,我险些就被他扎成刺猬了,你怎么能和他玩儿!” 沈君曦坐在哥哥身侧的沿湖石头上,不管真的假的,卖委屈先。 一句话,彻彻底底打消了沈君霆想与江枫合作的打算。 沈君霆揪心垂眸,安抚的摸了摸沈君曦的脑袋, “我以为你们谈和了,等等我……等我好了,我打他给你出气。” 沈君曦朝着脸都变了的江枫眨眨眼,一双桃花眼比日光还要明亮绚丽,狡黠的示意他可以滚了! 没人想同他说话!! “胡言乱语! 你师弟什么内力,你还能不清楚吗?谁能欺负上她啊! 她昨晚挥挥手就杀了几十人,一掌就能把本座拍死!” 江枫试图解释,但旁人的解释沈君霆不听的。 如果他能看见,他也许会去分辨谁真谁假。 但是他现在是废人,保护不了妹妹的废人。 如今,沈君曦稍微受一点罪都会让他觉得难受。 “为什么杀人?” 沈君霆眉宇间染着担忧问着。 沈君曦觉得江枫就是个嘴瓢的东西! 她早些时候听岳峰说哥哥一直在药庐没当回事,谁知道竟然出来了,耳力还这么好! 一时间无奈的借口解释道, “不日前毒人的主人,他想抓我,我就杀了他手下。” “嗯,该杀的,你把篓里的鱼交给岳管家,我想吃鱼很久了,但你不在,我有些不敢尝试。” 沈君霆站起身,若无其事淡然说着,彻底无视江枫。 他也知道,如果妹妹想杀江枫,不会带他过来。 但是妹妹不想让他与江枫交好,他便不说了。 沈君曦将珑灵蛇放在假山上晒太阳,把水里的竹篓拿出来,轻嗯一声。 哥哥需要她,会让她觉得心里踏实。 她提着鱼篓沿着湖岸走到岳峰面前,低声道, “麻烦了,顺便安排好他们住处,尤其是江枫,派人盯着他。” 岳峰接过鱼篓,像是又想到什么,颇为难开口的说道, “对了,小北那孩子前日把夫人找回来了,夫人正在藏娇楼,说起来,夫人与那位被重创的侍卫形影不离,有些不太好。” 在岳峰眼里,苏天雪是沈君曦的青梅竹马,是受宠的妾室。 沈家上下对苏天雪很是尊重,可苏天雪不明不白的跟长青在南城那么久。 这回来了还日日在一起……多少有点绿了沈君曦的嫌疑。 沈君曦“咳”了一声,回头看了眼,站在湖边的哥哥,故意说道, “小爷与天雪青梅竹马,但她要是心有他属,小爷也能放她自由!岳管家不必多虑。” 岳峰大为吃惊,一时有些消化不了,但到底是年轻一辈的事情,他年纪大了也管不得,这便点了点头。 萧宸恬然的抓住沈君曦手腕,贴近她耳畔轻轻说道, “现在时间还早,我与沈西先去中书省将行宫情况知会他们,再进宫一趟,你在家休息,等我回来。” 一句话令沈君曦觉得怪怪的,这是她家不假,可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点不对劲儿。 猜到萧宸可能是想见他母妃,因此轻嗯一声。 她亦不好拦萧宸自由。 现在皇帝等人不在宫中,太子对付着户部。 棠容等人主事,料想没什么人能作妖。 她希望他能说通她母妃,说不通就只能让她出手了。 萧宸知道她心中所想,转身后又回头朝着她笑了笑。 他不能守在一方之地吃她与她师兄的醋。 她承认长兄如父,如亲人一般。 他看着心里不适也需忍着,去做该做的事情。 以后,他多操心一些,她就能少操心一些。 她需要他,便会多喜欢他。 江枫还厚着脸皮站在湖对面与沈君霆搭讪,搭讪得沈君霆都嫌烦。 要说江枫也是一方人物,可败在沈君霆手上不甘心啊,旁敲侧击地问他毒方的事。 奈何沈君霆自从听妹妹卖惨就不想理他了。 变脸比翻书还快。 “阿曦,还剩一百九十八,对吗?” 沈君霆听到妹妹的脚步声回来了,忽然冒出了暗号。 沈君曦神态停滞了一瞬。 一转眼,距离大火那日竟是快半年了…… “嗯,你日日记着,生怕我骗你。” 沈君曦轻笑着抓住沈君霆的手,拉着他往竹林药庐走。 她特地让岳峰在府内安排一块寻常清净的竹林,不需要青砖红墙围着。 哥哥不喜欢,哥哥喜欢开阔地方,最好再围一圈篱笆,帮他锄块地,给他研究毒花、毒草。 “屋前的地不错,假如天雪来了,一定能打理妥当。” 沈君曦故意说道,她打小就不太会做农活,更不喜欢玩儿泥巴,一向种不出东西来。 但苏天雪锄地刨坑的整齐,种出来的花草、蔬菜排列对称,赏心悦目。 隐医谷与草药为伍,如何种草药也是祖传的基本功之一。 论起来,三人一起长大,在生活上各有各的强项,她的强项是……到处骗糖吃?? “我方才听见了,她留在外面不打算回你身边,也许与那傻子侍卫很要好。” 沈君霆端起门外架子上在晒的药材走进药棚,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这些药材原本都在藏娇楼的小药房里,他搬来了便将其都腾到自己屋外。 闲来无事时设法做些常用丹药。 虽然看不见,但闻得见,摸得出。 “是啊,但还不是因为你不肯见她,她知道你在这里,哪里还敢来! 你要是肯,她指不定急吼吼的来见你了。” 沈君曦夺过他手里的簸箕,抓起簸箕里的“地黄”就往药柜里塞。 许多药材都需要时不时拿出来晒,哥哥这是自己给自己找到活计了。 “你轻点,今天日头好,地黄晒的干脆,你别弄碎了。” 沈君霆看不见妹妹的动作,但听声音就知道她的动作粗鲁。 “担心这个,你怎么不怕把人家的心等碎了……” 沈君曦忽然煽情,脱口而出后都愣了下。 她和病秧子在一起久了,好像懂了些男女之情。 反正病秧子可怜兮兮,嚎啕大哭,她就有一点儿心碎的感觉。 沈君霆抿着唇,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粘稠的好似膏药般的东西,温醇道, “昨日熬出的药浴液,对发肤好,你拿去用。” “哥~你到底怎么想的?光逃避我话做什么?我都给你急着了!” 沈君曦将瓷瓶搁在桌面上,抓住沈君霆手腕。 她以后要经常出门,哥哥看都看不见,行走都怕撞着树,却不愿意除她之外的人照顾他些,可怎么办。 沈君霆轻叹一口气,将沈君曦拉进屋内关上竹门。 静等一会儿,确定四处无人。 他抬手摸了摸妹妹脑袋,温缓认真的说道, “天雪如果不喜欢我,我可以见她,从小到大,我们青梅竹马,怎能没有这点情分? 可她喜欢,就见不得,她照顾我,不免心疼我,而我不需要这份情感,也不想欠下这份情感,明白吗?” “哥哥这一辈子只拖累你,旁人谁都不拖累,等我好了,也只照顾你,旁人谁也不照顾。 往日,你从来不会说话吞吞吐吐,做事小心翼翼,我身体是废了,但心还没废。” 沈君霆在疯了,知道身体废了的时候,心里更是这般念头。 人情,他不欠。 感情,他不要。 不误人,不误己。 第109章 来,玩儿!她把他彻底玩儿坏! 可是沈君曦不想啊,她想哥哥开心! 哥哥是支撑她的信念之一,但不需要为她而活! 她眼里泛起泪光,扯着沈君霆胳膊,倔强道, “可是我长大了,不需要你照顾了,自从十三岁你就不给我梳头了,你说以后会有人替你给我梳,你也没办法照顾我一辈子! 而我也不可能在你难过、恐慌、孤独的时候一直陪着你! 我也想要有人能够替我照顾你,我不想你孤单,你若喜欢天雪,我帮你去找她,把她拉回来,我们可以像是以前那样在一起!” 沈君曦以前是不懂,但自从被萧宸陪着她懂了。 亲情和爱情是不一样的,萧宸日日粘着她,何尝不是治愈了她的孤单无助? 午夜梦回,行走在噩梦边缘即将被淹没,身边有个人拍拍她,哄哄她,温柔告诉她,她很安全,是一件称得上温暖的事。 无人不眷恋温暖。 她得到了,她也想要哥哥能有。 “阿曦,你所承担的皆为哥哥生来肩负的责任,不是你的,我现在连你都顾不上,连记忆都在混乱丢失,拿什么去管旁人? 我甚至连对外公的承诺都没做到,甚至连家里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怎么有心去想儿女私情?!” “你乖,你别闹了,可以吗?” 沈君曦望着哥哥难过的模样,陷入了沉默。 她很想反驳,说根本不是“儿女私情”! 情感是一种羁绊,惶恐的、疮痍的生命因它而暖。 因为被很多人在意着,因为被一双双期待的眼神看着,所以再痛,再冷,吃再多委屈都甘之若饴。 她来到京城被从未见过的爷爷们,小少年们,用希翼的、期待的眼神打量着,一瞬间,油然生出许多勇敢坚强。 从小到大,哥哥、娘亲、外公、长老很多人的温暖的情感保护了她,成为她的盾甲,让她天不怕、地不怕,敢在世间无畏闯荡。 她失去了家,她恨得撕心裂肺,她也想堕落过,任由自己难过下去。 但在京城,她获得了很多情感,她再次无畏无惧。 情感的本身是人对世间的眷念,怎么会是私情呢? 然而,沈君曦也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同她思想一致,将情感化为无畏世间的勇气。 若把情感是当成负担…会很沉重。 如果她把萧宸对她的情感,把沈家少年对她的期待,把长老对她的期待,全部当成沉重的负担。 那是挺累的,每一步都很累、很累。 沈君霆不喜欢她无声的沉默。 他抓住她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静静给她把脉,浅柔询问道, “你把你的脉象藏起来了,我诊不出来,可上个月这时候你说你来了月事,但是现在时候差不多了,你身上全然没有血气,也没有用旁的遮掩,你是不是受寒了?” 沈君曦抽出了手,故意躲避道, “女子的事,你也好意思问。” “我是大夫,更是你血脉至亲,为你诊脉,怎么不能问。” 沈君霆是叙述语气,不容沈君曦的辩驳。 “可能吧,回头我好好开副药给自己。” 沈君曦不敷衍的敷衍一句。 “你身上究竟用了多少药,你需得考虑……” 沈君霆还想说,沈君曦受不得了,抬手就捂住他嘴! “哥哥,你真的好唠叨!来练生聚养生诀,我想到了新的法子教你,保证一学就会,兴许你就不用做……废人了。” 沈君霆蹙眉,拽下她胡闹的手, “怎么可能会有一学就会的办法?” 虽然不相信,但还是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 沈君霆最想要的是恢复内力,“一学就会”四个字,诱惑太大了。 沈君曦压着心中难过,将他拉到床边,自信不疑的说道, “你一时的确背不下来,但是三十三道心诀我能全部替你运行,之前你经脉断损严重,我不敢轻易刺激,经过这小半年滋补好了许多,我觉得可以试试。 任督二脉,我替你重新打通,正十二经脉中那上万条运行道路,我替你走,之前长老传授于我都是轮流来着教我,他们内气不足,但是我够,我可以将内力分给你。” “分给我?这怎么可能?” 沈君霆从来没听过内劲可以分的说法,经脉如同河流,丹田似海,到了一定境界河流固定了宽度,丹田固定了深度,怎么会存在分的说法? 沈君曦解释说道, “你觉得不可能是因为你没运行过后面的心诀,如果不能分,你以为长老们是怎么把功力传给我?我周天全通后长老们就可以做到,他们可以,我也可以。” “你也不用担心我,我失了功力还可以再练回来,说不定对我还有好处。到了我现在的境地,外力已经帮不得我了。 上哪有内力比我高两倍的人能帮我再次开拓经脉,那得是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世上没那么长寿的人,所以我想提升也只能靠自己。” 沈君霆有些犹豫, “不会冒险吗?你上次走的时候明明都虚了,还倔强不承认。” “要冒险也是你冒险,你要是受不住,诸多经脉会再断一次,说不定就瘫了,但是眼看着你仅需要一口气,往后便能自己运行,我想试试,帮你打通全身,帮你起个头。” 沈君曦半吓半哄地忽悠着沈君霆。 旁的东西她忽悠不了哥哥,唯有练功上,哥哥不如她,只能听她忽悠。 沈君霆全无畏惧的说道, “我不怕,真瘫了阿曦就找个侍卫到床前照料我一阵子,恢复过来,我们再来,我不甘心,我愿意赌。” “那就试试看,等吃过饭,我安排一下。” 沈君曦应下,她见不得哥哥难过,见不得他一日日这么压抑还想着哄自己。 她不知道损失部分功力会不会压不住体内化骨塑形的毒,但她打算从现在开始就不服用了,停止骨构改变,毒素也不会再累积。 等萧宸事成她就开始给自己解毒。 如果哥哥恢复,压力就不会那么大,他就能接受天雪。 她心底怎么舍得天雪以后照顾长青,不和哥哥在一起,她没办法舍得! … 深夜的空气一片冷寂,苍凉的月光冷冷地落在地面上,如霜似雪。 萧宸进了中书省内室阁便出不来了。 周学府与苏相吵架,将其赶出了内室阁。 棠容也不知道从哪弄到了吏部的官员卷宗。 回来后就开始清查各路官员背景,周全筹备着朝堂换血。 勋官出身、技术出身、胥吏出身、门荫出身的各路人的卷宗比堆的有半个人高。 更将这些东西一股脑的往萧宸脑子里塞。 吏部何尚书是傅家的人,也就是太子党。 户部这边一心想扶持萧逸,如今出了那么大的账目篓子,户部难责其咎。 方才得意的萧逸跟着落势。 落势也就罢了,关键太子是什么人? 是只要见人落势,就迫不及待的要冲上去踩上两脚的人。 萧云泽紧接着又查到了萧逸住所…他住所里珍贵的书画文玩数不胜数…显然贪污了。 这便高高兴兴的率领一帮文臣武将把萧逸送进了宗正院清查,说着要请旨流放萧逸! 但是萧逸好歹有个惠妃亲娘,惠妃得知此事,急书传信联络蒋公明手下的一些朝臣,让他们务必不让太子胡来,等着皇帝回京再相商。 棠容等人默不作声,守株待兔,顺势就又揪住了几个帮萧逸说话的内部叛徒。 现在属于镇国府门庭,但是不受管辖的,就是叛徒,需要清除。 然而,棋盘上的棋就那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点兵点将得有的点,所以棠容当下的重心自然在朝廷大换血上。 这一局,先让太子和萧逸他们这些人斗着。 萧宸仅需要在这些日子里不断的面见新的门庭官员,一一点清,顺便帮棠容打打下手。 只是棠容现在日子不好过,除去蒋公明的人,他左膀右臂也断了。 来自北唐全境的政事奏折堆积如山,更不提接近年关地域民生以及与它国外交的等等琐事。 一个字,形容就是“忙”,忙得要脱发了。 简单的说,上学简单,门门满分不简单。 做官简单,做好官不简单。 做皇帝简单,做明君极难。 萧宸与沈西从内室阁走出来的时候,接近子时。 就这时候棠容还没能休息,不过是看在萧宸似乎记不住了才把他丢出来。 而萧宸不是记不住那些宗卷,而是他派了宫女去常乐寺再次请求见宸妃,写了信交给她,表明有重要急事,然而宫女却将信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 宸妃态度决绝,除非他愿意跟她去礼佛,否则她不认他这个狼子野心的儿子。 萧宸知道解蛊一事可以等,他的身体不急。 但图纹的事情不能等,不得已带着沈西回了一趟宸明殿,在宫中翻箱倒柜寻找那枚石头。 他记得是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因为造型实在独特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所以他好奇过。 他翻了小半个时辰,石头没找到,倒是在他母妃枕头下翻找出十多封二十年前北唐帝写给她的信件。 他忽然和沈君曦一样犯恶心了。 胃里恶心透了。 最终他离开了宸明宫与沈西走在了回镇国府的路上。 镇国府今时不同往日,外面竟都被兵部神策军守卫护着。 凌墨从神武军都尉摇身一变成为神策军都尉。 官衔不变,但权利大太多了。 霍风表面上是在设法看守沈君曦,实则是保护她。 镇国府,已然固若金汤、铜墙铁壁! 寒风乍起,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萧宸心事重重地跨入镇国府大门,忽然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他不知道沈君曦在哪儿,如果他不知道她在哪,这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他一个人。 他在深夜拍响了岳峰的房门。 开门的人是女官公孙柔。 双方见面,莫名有些尴尬。 公孙柔面容姣好,清朗的眉目间含着几分英气,温声问道, “宸王安好,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沈西有些不好意思地替萧宸说道, “见过伯母,宸王想问家主在哪,有事与她相商。” 这里的辈分很乱,沈昊山爱认兄弟,他比岳峰大,但是与岳峰算同辈。 岳峰老来无子,三十多岁的时候,认了小北做儿子。 他本该叫岳峰爷爷,叫公孙柔奶奶,但是他和小北又是同一辈…… 何况公孙柔还那么年轻! 公孙柔恬然一笑, “岳郎不在,他性子急,非要亲自出城办事。至于小侯爷,方才听丫鬟禀告,小侯爷还在竹林药庐处理事务,她方回府,事情难免多,宸王若是事情不急,不如在凌云正院歇下等她,那只小狗也在那。” 萧宸松了口气,微微一笑, “多谢。” “宸王客气了。” 公孙柔目送萧宸离开。 “夫人为什么让宸王去家主院子里等?家主晚上明明说了宸王要是回来,安排他回清风院先休息,而且家主下午明明在那位公子吃鱼,没有事情要处理的样子,” 公孙柔回眸笑道, “小侯爷与宸王待我都好,他模样着急,我若实话实话,他难免心急的睡不着觉,让他在家主住处等便是了,家主晚上忙完了回去,他立刻就能见到家主了,挺好的。” 丫鬟不明白,但是公孙柔明白。 当初沈君曦为了给萧宸还那一巴掌,直接与惠妃联手,一举扳倒稳居后宫多年的皇后。 面对家主这般护着的人,她传话自然要小心婉转,一切以让萧宸不着急为先。 不论萧宸与沈君曦与什么关系,他们帮她脱离苦海,祝福她与岳峰百年和好,便是世间好人。 沈君曦一心扶持萧宸,便是知道了,也不会怪她自作主张。 …… 凌云院里一切用具都是崭新的,没有她来过的痕迹。 唯有小奶狗开心地朝他摇尾巴,要抱抱。 萧宸抱起小狗,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静静的等着沈西熬药。 服了药,他满背都是热汗。 简单擦洗后,萧宸躺在了崭新的,完全没有她气息的床上。 如果不是要等她,他宁愿回书院,回梅苑,那里还有很多很多让他安心的气息。 黑夜辗转,思念疯长,萧宸极为不适应这样孤独的深夜。 第二日,晨曦载耀,薄雾弥漫了整座京城。 萧宸早早的起来去厨房做了早点,让下人送去药庐。 他做的是加了陈醋的馄饨,不是在馄饨汤里加,而是往馅料里加,以至于馅料没有呈现出淡淡的粉色都发黑了。 随后他就带着沈西离开了镇国府。 萧宸不用卯时就去上朝,但得在棠容下朝前去内室阁报道。 可惜,他想错了。 棠容压根就不上朝,太子那个德行,棠容看都不想看。 棠容任由太子、睿王等皇子与傅太师、苏相等尚书省朝臣在朝堂上商量新年宴会、官员诰命腊赐【年终奖】等不痛不痒的事宜。 “腊赐”也算是重要的事。 为了讨好各个部门的朝臣,第一次掌权的萧云泽自然要大方,恨不得提到历年最高。 但是,国库空虚啊。 临近年末,工部支出修葺款项本就不小,萧氏宗亲大大小小的宴会还要花费不小数额。 每月进出账目庞大的让人瞠目结舌,而户部尚书又被他打入大牢,一时间有些群龙无首。 萧云泽为了施加仁政讨好朝臣,天不亮就热火朝天地带着一帮朝臣算账了。 * 另一边,沈君曦吃不上萧宸送来的酸馄饨。 她为沈君霆打通经脉,需要运转一个大周天,便是十二个时辰。 这十二个时辰必须要聚精会神,集中精力,内力是她的,但身体、经脉不是她的。 万一分心,哥哥真的会瘫痪的。 奈何这些内力在她体内,她运行的极其流畅,放到哥哥身体里,不是那么流畅了。 她小心翼翼不敢有一丝懈怠。 明明是一天一夜就能完成的事情,硬是又拖了三个多时辰! 不过,与将内力传给哥哥让他自己一遍遍试空不同,她帮哥哥练心诀,内力不会消失,会在丹田越聚越多,因此消耗不算太大。 …… 这十五个时辰里,沈君霆就一个想法,学不会,永远都不可能学会。 双股内力在七百二十穴位间,以不同的路径,在同一时间反复曲折万万千千次。 沈君霆清晰感受到的内气走向,已经不能用复杂来形容。 其凌乱程度就像人不知道世间千千万万的风的方向,不知道千千万的溪流会在何处交汇,何处分开。 不知道那两股内气会在何时何处分为八股并行,何时又在哪个穴位交汇。 这不是靠“蒙”出来的。 他妹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 但凡有的选,长老们都会遵从前任谷主遗言。 妹妹拥有这种传授功法的能力,未来还愁收不到能继承衣钵的徒弟? 他明白了,他没办法继承隐谷,不可能比妹妹做得好。 因为,他学不会…… 事实上,连外公也没有学全全部心诀,所以妹妹能达到境界,早就超过外公。 稍加磨砺体术,便可以与江湖各大掌门一较高下,重振隐谷之名。 这一刻,沈君霆彻底觉得自己代替不了妹妹。 当然了,他还不知道京城的事。 如果他知道了,会更受打击,觉得更失败。 江湖还是朝廷,他都代替不了沈君曦。 有的生来就是便是不一样的,万般不由人。 沈君曦早就给了自己两条路。 一,先护镇国府百年周全,不负祖宗,不负爷爷,不负生来荣耀。 二,重振隐谷,报仇雪恨,不负隐谷长老、村民善待之恩,不负外公、娘亲生养之恩。 镇国府与隐医谷,该传承,该屹立于这世间。 这是非她不可的使命,更是她心甘情愿扛起来的使命。 她与沈君霆不一样。 她不觉得这份责任如何沉重,她被爱呵护长大的女子。 她勇敢无畏,想要便会努力,努力的过程里,她是开心的,也不会在没失败前,想失败,想自己做不到怎么办。 她自信斐然,绝不自怨自艾,绝不认输。 半弦月,三更天。 沈君曦稳住沈君霆内力后,心弦一松,脑子就像是被巨锤猛击,痛得险些没裂开。 熬了一天一夜,内力损耗不算多,但人彻底虚了,躺在了沈君霆床上,大口的呼吸着缓过方才的紧张。 她忽然体会到了眼冒金星的感觉,床帐上有好多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 沈君霆摸索到妹妹的手腕给她把脉,放松不少,无法掩饰欣喜的夸赞道, “阿曦累了?我有了内力在体内游走竟然丝毫不觉得疲倦,阿曦,你实在是天才!” 沈君曦一手撑着床沿,扶着剧痛的脑袋坐起身,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哥,你要是不困就运内力再稳一遍,我太困了得去睡觉,要不是你这床小,我都能与你挤挤。” “你个夜猫子也有熬不住的时候,来到京城,便完全不练功了吗?” 沈君霆显然还没把妹妹的困当成一回事。 在他的记忆中,沈君曦性子倔,从小到大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 出门想要抓什么来玩儿,能在山里守上几天几夜不睡觉,出来还神采奕奕。 “年纪大了,脑子是脑子,我是我,我也不想睡,但脑子不听话。” 沈君曦站起身望着眼前的灯盏都有了虚影,无奈打趣。 这令沈君霆笑出了声,他笑声爽朗低醇,大大的缓解沈君曦此刻的头疼,跟着笑了出来,好似哥哥能开心,脑瓜子再疼都值。 “好,你先回去睡,对了,差不多到了拜祭祖师爷的日子,你这几日记得抽空,我们一起去烧香,诵经持名。” 沈君霆不提,沈君曦都快忘了。 每逢年关,隐医谷后人会拜净妙琉璃尊药师佛,诵读《药师经》、《药师咒》,这是自隐医谷开山以来的规矩了。 “好,我这阵子应该日日都有空,天天都能陪哥哥吃饭。” 沈君曦应下后,临走到门前,看到竹支放在桌上,拿起来放在沈君霆床边。 这里不比哥哥熟悉的藏娇楼后院。 那个后院很小,几乎没什么东西。 而她的哥哥在小小的一方天地孤独的住了三个月。 来到这里,地方是大了,但行走需要拐杖引路。 哥哥似乎不愿意给她看到他那么狼狈,一直都紧紧地跟在他身侧,没拿起过这根支竹支。 “怎么了?” 沈君霆听见妹妹走又复返。 “哥哥要用的所有药材我早就备齐了,眼睛也会好的,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阿曦,不过应该将灵狐血膏交给我了,我知道你舍不得动手,但我想去掉这些。” 沈君霆整条胳膊、背脊至脖颈、下巴都是狰狞的血色瘢痕,想要去除这些,需要避开经脉将皮剥开一遍,让其重新长,再涂上生肌的血膏。 宸妃之前本就处于皮肉愈合的状态所以没有这一步,但沈君霆早就愈合了。 “嗯,这件事不着急,我先回去睡。” 沈君曦嗓音轻轻,转身出了药庐。 她是把药做出来了,但是想到就疼的厉害,刀剐伤口得多疼啊,让她下手,她一定会哭的。 沈君曦走出了药庐,全然不认识回自己院落的路,还是询问了值守的暗卫才知道。 她踩着寒霜般的月光回到自己的院落。 推开门,视线里有道模糊黑影朝袭向自己。 要不是冲过来的时候还知道叫她一声“小侯爷”。 她恐怕就不是给他抱了,是失手一掌拍死他! “麻烦你下次点灯,更别躲着冷不防冲上来,突然出现我……” 沈君曦的话没能说完,病秧子不知道发什么疯,紧拥着她的腰,吻着她的唇,绵软地说道, “我也是方才从棠相那里回来,我想你了。” 沈君曦听后火大的想骂棠容! 这都什么时辰了,棠容是病秧子当不要钱的苦力使啊!! 但是,她的唇被堵着,说不出话。 病秧子亲她没什么技巧章法,仅是轻柔、眷恋的细细吸允着,偶尔很乖的舔舔她,想让她分开唇,放纵他加深这个吻。 她抬手揽住少年腰背,这个举动仿佛给了他莫大的鼓励。 他的吻的变得急,想破开她的牙关索求更多。 可感受到沈君曦一下又一下顺抚他背脊,他缓缓的松了口,埋入她的脖颈,嗅着她身上气息,哑声道, “小侯爷,不想给我亲。” “没有不给你亲,你还没用药,先去用再回来陪我,虽然你身体情况稳定,但除非必要不可耽误,乖。” 沈君曦的嗓音里透着倦意疲惫,实在又累又冷,被他热烘烘的亲了几下,四肢脱力泛软。 可是她这两天都没管旁的事,病秧子可怜巴巴的又让她心疼便由着他撒野了。 “沈西已经去熬药了,我哄你睡。” 萧宸拿起她冰凉的手放在他脖颈,不费力气就将她抱起来,抱到了床上,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不紧不慢的给她更衣。 “怎么,你还提前给我暖床了?” 沈君曦躺在床上,被窝里的温热令她意外。 “早间我走的时候灌了汤婆子藏在被子下,以为你白天会回来睡,傍晚棠相回家用晚膳,我偷跑回来一次,发现你还是没回来,便又换了新的,晚上回来不见你,我险些以为你又要在外面睡了。” 昏暗的光线下,萧宸语气里没有埋怨,只是微弱的委屈。 他又俯身亲她,将她的衣领拱的松松散散露出大片肩膀肌肤。 实际上是找着理由,旁敲侧击的询问沈君曦干嘛的,但又不直接问。 沈君曦哪里能想到这些弯弯绕绕,这会儿被他亲吻的脖颈微微泛痒,轻轻说道, “运行一个大周天十二时辰,上哪儿睡,困的眼前冒星星,把烛台都看重影了。” 她不知缘由,但萧宸蹭她,很舒服,暖暖的,痒痒的,温馨极了。 “原来是这样……” 萧宸轻轻说着,师门修习,运功不能轻易打断,算得上正事……与师兄在一起,正常。 心里分明是这么想的,明明就是应该要接受的。 但还是没忍住心头那股不安恐慌的郁气,抱紧她的肩膀,重重咬住她细腻的脖颈肌肤,将牙齿轻抵在上面,以灼热的舌一下一下的大口舔吻着。 他与她相识至今,还没那么久、那么久见不到她。 根本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恰逢江枫送来的钥匙的图纹。 他好害怕,她会先查到什么,恐慌她是故意不见她。 他快被恐慌淹没了,快溺死了,但是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突然撒手不管他了。 沈君曦被惊醒,重吸一口气。 她刚一瞬都睡着了,没听见萧宸说什么! 因为能感受到情绪,以为他是因为什么难过了,想把手从被窝里抽出来抱他。 萧宸却以为她想反抗,将她彻底拥紧。 他隐忍的松了牙齿的威胁,改为深深吸允她的脖颈。 细细密密的吸允,落在耳边水声绯靡暧昧。 沈君曦难受的偏过头,睁开冷艳摄人的眸子,墨染般的英飒长眉蹙了起来,嗓音隐约暗哑, “你在外面吃错药了?手拿来,我给你诊……” 沈君曦的声音不显女气,很轻朗的声音,不辨雌雄。 她一直在用改变的声音的药,但这会儿被他亲得泛起湿润的软。 萧宸得寸进尺却不敢看那双眼睛。 因此胆大包天的捂住她的眼睛,不像话地压着她亲。 义无反顾地要触碰到她的舌,缠上去,含住了,粘人透了。 沈君曦不反抗,更是天大的纵容。 不太巧的是,正当萧宸急着想解腰带钻进被窝抱抱她,房门被敲响,自然是沈西送药来了。 他又羞红了耳尖,在她脸颊蹭了一下。 沈君曦被狠亲得莫名其妙。 她脑子再好用也想不到萧宸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 只当做病秧子因为太想她了,所以发情了? 这便抬手以指腹擦过湿漉的唇角,无奈的翻过身继续睡。 没理由等着他喝完药回来再给他亲。 她是真的疼,脑袋因为缺乏睡眠在突突抽筋。 奈何,小东西是真不饶人! 他喝完药,漱了口,脱了衣裳就往她身上贴。 从后抱着她的腰,拨过她后颈的发丝,缠绵缱绻的蹭她后颈。 沈君曦受不了了,猛地转过身,压在他身上, “说罢,你是不是睡不着,就是想缠着我?” 萧宸方才放下了床幔,目光所见一片黑暗,也不怕她了,温润呓语着, “我好想你,想抱你,想亲,更想要你抱,想要你捏,你没给我留一句话,就不理我了。” “不会,我给岳峰说了,我暂时有事,你若来找我,先在清风院住着等我。” 沈君曦怎么可能不交代,但她的交代可不是萧宸想要的。 “等太久……我担心你。” 萧宸嗓音闷闷,有些不讲道理。 公孙柔的本意也是让萧宸早点见到人,事实也是如此,谁知道沈君曦耽搁这么久呢。 但本质上,这个小误会不怪任何人。 要怪,也是萧宸自己起了忐忑的心魔,稍有风吹草动,他就不安。 “不,我看你就是不想给我睡,仗着我不赶你走,变着法儿缠人!行,今晚我陪你玩!” 沈君曦恍然笑了下,如果萧宸能看见的话,她这一笑,连清冷的眉梢都泛起妖冶风流的姿色。 “什么?” 萧宸没懂她的意思,然而,下一刻,他骤然发出一声迷离闷哼。 她猛地掐他的腰,微凉的掌心在他腹部上大力肆意的揉着,咬了下他的唇又轻轻地舔了舔,酥麻猛然袭涌全身,几乎令他发颤。 她在他耳边轻轻说的, “小爷的九殿下腰细,手感一直不错。” 她睚眦必报将他抱在怀中,咬住他脆弱的脖颈,更将他的小腹肌肉揉的酥痒入魂,头皮发麻。 心脏剧烈跳动,爱欲流窜。 难耐的痛苦夹杂着愉悦在步步加剧,激得他混身颤抖。 颤颤巍巍的喘息止不住的往外溢,眼圈红了,泛着情迷意乱的水光。 灵澈的眸底深处好似有幽暗野兽在盘踞挣扎,摇摇欲坠着承受着情欲痛楚。 沈君曦嚣张的将床幔扯开,任由温暖的烛光透了进来。 少年莹白身体被揉捏出大片的粉泽,眼尾薄光猩红破碎,散发着堕落绯靡的艳丽。 “你这身体处处精致,好似粉雕玉琢般漂亮可爱,这般玩儿,怎么样?” 她笑得痞坏,桃花眼尤其艳丽,一手撑在他的身侧,一手任性恣情地揉捏下他的腰间。 在打了他屁股后,极其恣意妄行掐住最痛最致命之地! 他忍不住卷腹去躲,又被她笑意盈盈叼住红的滴血的耳垂。 “躲什么,继续啊,不够好玩吗?” 第110章 被玩儿坏了 她有一颗稍尖的虎牙,扎得他敏感的耳垂又痒又痛。 萧宸满眼渴求又委屈的望着她,没办法控制住面红心跳的喘息,可怜兮兮的落下破碎的话音, “痛,好痛了。” 沈君曦在他耳边轻而蛊惑的说, “谁家第一次不疼,你以为,这般事,那么好玩吗?” 他被压制住双腿,完整的剥落在她面前,半分阻止不得她嚣张的举动。 他被她施用指腹打圈摩挲,寸寸侵蚀。 薄软干净的指甲放肆刮擦过,又痛又爽。 沈君曦低眸打量着他的脸色。 男子也是口是心非的东西,哪里疼着他了? 那双梵清纯洁的眼眸被委屈乞求的碎光占据。 饥饿一天的小奶狗都不及他看起来……饿。 萧宸挣扎的瞧着她恣肆的眉眼,仰着下巴,忍着一阵阵入骨酥麻,艰难求道, “我…难受…小侯爷,不玩了…好不好?” 他想表达的是,不是被她揉疼了,是她还不够……用力!! 沈君曦又笑了,见他可怜的厉害,心软了软,啄了下他的唇,诱惑低哄道, “你我玩儿都玩儿了还能半途而废吗?琢玉方成器,你这颜色过于粉嫩,小爷呢,这双手最擅雕琢。 家里没什么下人,院落都是空的,你放开嗓子喊,我听高兴了就满足你,怎么样?” 萧宸从未想过沈君曦还有这么……恶劣的一面!! 她的脸上,她的眼睛里,没有情欲,唯有令人抓心挠肝的邪肆! 他觉得,她禁欲是真,熟练也是,放浪不拘,绝对玩儿过兔儿爷!! 当下的疼和爽无法言喻,他会失控的死在这种痴狂的空白里。 但是他禁不住大口喘息,还在竭尽全力的呼吸着。 他还活着,活着被她盘玩! 沈君曦的这双手,到底玩过多少兔儿爷!! “你亲亲我,求你…” 萧宸松开紧捏着被单的手去揽她的脑袋,他渴望被她亲,在欲望之外,给他缠绵的情感。 那样他就不嫉妒了。 “亲?做梦!你一张嘴停不下来,将我脖颈都咬红了,你打算明天让我怎么出去见人?嗯?还不认错?” 沈君曦避开他的手,淡淡垂眸示意向自己肩头。 她的衣领散开大半,雪白的肩膀至脖颈多处被萧宸啃咬出暧昧的红。 不受他诱惑,更不亲他,不留情的搓揉,无情征伐他的欲望。 渐渐地,他冰清玉润脸庞被情欲占据,皎白无瑕的皮肤上渗出一层晶莹的薄汗…… 一具唯美、洁净、蓬勃的少年身躯,同样令人着迷。 沈君曦轻挑着风流眉眼,悟透了一个词儿:活色生香。 萧宸回应不得她抛出的问题,更开不了口,认不了错。 有一瞬间像是无数烟火绚灿在脑中绽放。 无穷无尽的愉悦感伴随着对她爱意从血骨冒出,齐齐涌出心脏,将心脏填满、填的充盈扎实。 心脏一跳,痛快欢愉的血液奔赴向四肢五骸。 从灵魂到身体都在快慰的颤抖。 烛火下,他双眸迷蒙的绯红模样,惹人心疼的极了。 可怜的沈君曦是真想亲亲他。 柔情猝不及防的溅入她慵懒的眼底,她在他眉心落下一吻,靠在他耳边暗哑的说道, “现在能不能放我睡觉?乖…帮我擦,否则,我真打你屁股了,一百个。” 余韵过后得到的清浅触吻令他惊心动魄的失神着。 他回过神,侧脸看向她低覆的眉眼。 她就这么伏在他肩旁,合上了夺人心魂的眸子。 安静的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唯有他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喘息着。 …… 萧宸为她擦拭手指时,忍不住亲吻她素白好看的掌心。 指节如玉,玲珑细致,漂亮的不得了。 这么一双雪白柔软的手,手执长剑、指携银针能夺人性命于无形之间,却也能给他温柔雕琢…… 她说他粉嫩嫩的,颜色淡,她是真的见过旁人的? 他像是被摄去神志,看了好久好久,到了最后只觉得完美。 不仅仅是手,她哪里有不完美的地方?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完美的。 他好想要她,想要吻遍她全身,让她属于他。 渴望的彻底占有她欲望越来越强烈,心底的洪水猛兽快不受控制的要逃出来。 他急促的呼吸着,忐忑的回到床上,拉紧她的衣领,将熟睡的她轻轻抱在怀里。 贪念是魔,一念人间,一念地狱。 他不嫉妒,他得等,等她恢复身份,愿意与他永远相伴,她未来只属于他。 * 正午的阳光明媚耀眼。 沈君曦这一觉睡的太沉了,一天一夜集中精神没合眼,回来就陷入温柔乡。 温暖被窝里都是萧宸身上雪参的味道,她明明有些醒了却眷恋着床,不舍得睁眼。 她承认,她被这张床征服了。 直到一股熟悉又异样的气息恍过她的鼻尖,泪意涌上心头,她鼻腔猛地一酸,骤然睁眼间,吓的一机灵, “你有病?!!谁允许你进来的?” 一袭红裳的江枫落在阴影处,他坐在沈君曦床边的脚踏上,低垂着脑袋,凌厉轮廓的侧脸冷冷的。 沈君曦觉得府外固若金汤没用,平时她还算警惕,这睡沉了,在府里被掐死都不知道! “你把红尘一梦做出来了?我太熟悉这个味道了,外公身上就是这个味道,你自己用了?” 沈君曦见江枫不说话,仔细回忆了下昨晚的事情,以及身边的气息。 她经常分不清梦境,一睁眼见不到萧宸,反而是江枫坐在这,险些以为昨晚中幻药了,吓的心颤。 要是碰了江枫,她得不讲情面的宰了他这狗贼! “本座想问你,你是不是很喜欢他,那个王爷。” 江枫孤坐在角落,眉眼沉沉郁郁,没有抬头看她,静静的开口问。 沈君曦揉着太阳穴坐起身,没犹豫的说道, “这还需要问吗?谁不喜欢一个人,与他睡一张床!倒是你,你冷不丁的在我这做什么?还是又查到什么了?” “我等着回门派,你速速取血来,我没功夫在这等你成事!” 江枫站起身朝外走,手里甩出一枚东西砸向她,她下意识的躲,那东西砸在了墙上,落在锦被上。 她面露意外,捡起那块云母血玉,急声说道, “江枫你要是有病,我就顺便给你治,你这是演哪一出?!” 云母血玉与青鳞玉都不是字面上的玉,青鳞玉是异兽的鱼骨。 云母血玉江湖有传闻,来历沈君曦不知道,唐门的人肯定知道,这小小一块有拔毒的效果,据说唐门还有一块云母血玉床,算得镇派之宝。 问题在于,江枫平白无故赠她礼物,又把红尘一梦做出来了,这不是在胡闹吗! 沈君曦穿好衣裳去找江枫,圆拱门外的侍卫见她神色匆匆的出来,笑着问道, “家主,宸王备了早膳可要端过来?” “暂时吃不下,对了,他什么时候走的?” 沈君曦走出去,又回头问道。 侍卫想了下,回道, “卯时,比上朝还早些。” 沈君曦不悦转身,棠容这家伙,把她的人不当人,卯时叫走,子时放人。 他用着是一点不心疼啊! 这一刻,她仿佛突然站在了分叉路口,去内室阁找萧宸,还是去找江枫那神经病。 她决定先找江枫,事有轻重缓急,这弄不好要出事! 沈君曦运着轻功跑进了江枫的院落,这小院落里浮动着煮药的香气。 江枫坐在院里的石桌旁,意外的侧过脸看她。 “你来做什么?” 沈君曦冷着脸将手里的云母血玉丢抛给他,淡淡道, “这东西我不需要,你说实话,红尘一梦,你用来梦我了?你换个人我都管不着你,但我不行。” 江枫根本没抬手去接,云母玉直接砸在石桌边缘,被磕碎了一个角。 沈君曦愣了下。 江枫垂眸看了眼被丢在地上的玉,坦然不屑道, “你少自作多情,我从小被江家夫妇收养,他们待我犹如亲子,但我这双眼睛不属于北唐,我知道我来自哪里,我想用红尘一梦见一见记忆里模糊的生母罢了,因为见到了,所以丢给你一个谢礼,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东西?谁意淫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 沈君曦被噎了一口,她不男不女?? 但见江枫说的好像是那么一回事,微微松了口气,蹙眉道, “见到了就行了,那东西毒性大,且无药可医,你不可长期用,不然我犹如杀你。” 沈君曦说罢就转身走了。 江枫凝视着她的背影,冰色妖冶眼里浮出柔软、哀怨、似水母浮游在深海般的微弱薄光。 沈君曦,冷傲霜寒一点都没意思。 镜月,可爱乖张,俏皮灵动,眼睛里有如稚童般的纯澈无瑕的光。 明明是一样的脸却不是一个人。 江枫蹙眉,他开始讨厌沈君曦了,很讨厌她。 最讨厌是她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一定是连同镜月的可爱都一起给萧宸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都给了。 …… 萧宸特地起早去做棠容丢给他的事儿,这样便可抽官员午休用膳的一个时辰跑回来见沈君曦。 镇国府距离皇城很近,坐马车仅需要一盏茶的功夫。 他猜她会睡到正午,甚至下午,但他赶回来能有很大概率能与她一同用午膳。 极其幸运的,他方走到镇国府门前就迎面撞上了她。 沈君曦也觉得很巧,她走到府门前,跨过门槛一抬眸就蓦然撞进了萧宸亮如星辰的眼睛里。 马车上。 “小爷要先去内室阁找棠容一趟,再去见你母妃,但你瞧瞧,这般能好看吗?” 沈君曦解开斗篷,她脖颈上的暧昧吻痕还没去,明晃晃地暴露在外,有些像是秋后算账。 萧宸心里觉得好看,但却口是心非,诚恳道歉道, “不好看,我下次不敢了。” 他表现的可乖,可乖了。 神态温柔似水,双瞳清澈无害,但沈君曦知道都是假的,表象罢了! 咬她的时候都疼了! 她是最怕疼的,他竟然敢不知死活的咬她脖子,要不是那时候实在困的厉害,她非得狠狠收拾他! “呦,还有下次呢?” 沈君曦用眸子锁着他的脸,语气挑衅,故意逗他。 “小侯爷…我……昨晚…” 话都没说完,马车停了。 “怪我昨晚失态,以后会控制收敛…” 萧宸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是怎么回事,明明她还在,答应陪他,但他偏生没控制住咬了她。 沈君曦起身,下了马车后,忽然揽过他的腰捏了一把, “以后再敢咬我,我掐断你…腰。” 萧宸呼吸一紧,认下这个威胁很可怕…可怕到令他骤然思绪一空,横生期待,期待的恐怕睡不着觉。 沈君曦在不少官员的瞩目下踏入内室阁办事处。 正在用简餐的棠容放下碗筷,眸光大亮, “小侯爷,你来的真好,快快快,帮鄙人看几本难缠的文书!之前不想管的事情,现在都想管,鄙人心里痛快但忙不过来咯。” 棠容之前自身都不甚安全,各地琐事牵扯甚广,剪不清理还乱,他便堆积了不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也有些扬眉吐气,一改之前的温和政策。 反正要斗个鱼死网破,现如今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把剪刀下去,剪就完了。 他手上一档子都是得罪人且和傅家还没关系的事,但现在掌权的人是萧云泽,趁着他掌权,能收拾一个是一个。 太子掌权,各地官员要骂,骂太子就行了~ “棠相心急起来连晚辈都想抓,这可不兴,晚辈是来您这…为蹭饭。” 沈君曦板正的坐到了长桌前,一旁的下人听了,还真就给沈君曦打饭了。 在宫城外衙门办事的官员,官无大小,早中晚都有一顿饭,但那些饭菜寻常,不甚好。 要说好吃,当属在宫城内办事中书省、秘书省的饭好吃,因为是御膳房带着做的。 棠容轻笑,不禁扫了眼萧宸。 他觉着沈君曦是萧宸请来敲打他的,跟着做到沈君曦对面,抱怨道,“小侯爷说话前也不四处走走瞧瞧,鄙人这地方,里里外外不剩下十个人了,鄙人啊……最近脱发尤为严重。” 棠容卖惨,沈君曦跟着眉眼染笑, “晚辈有个提议棠相不如听听?” 棠容不以为意的拿起筷子, “小侯爷但说无妨,您啊,就是这老天赐给鄙人的签筒子。” 能抽到哪根,全凭运气。 没遇到沈君曦之前,棠容觉得他的气运将近,现在……全是未知。 “棠相说笑,万松书院多愿教治国之道,晚辈觉着万松书院今年能用的人不少。” 棠容听后神色变了变, “小侯爷,您出身世家门庭,贵不可言,但您亦生活在民间数年,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晚辈也这么觉得,但天下人,人各有用,哪里有那么些惊艳世间的大才? 书院中亦有出身没落的寒门子弟,您主考春闱这么些年,更曾高中状元,该是比谁都有清楚区区考题不能代表太多,尤其是品性。” 如果棠容不是状元,他没资格说考题代表不了什么,能把考题答好看,不算本事,但他是状元,他有资格说,考题不能作为为官的凭证。 棠容反应过来了,试探说道, “小侯爷是怕宸王辛苦着了,想先给他安排几位小有能力的年轻人帮他办事,买一波少年郎的赤胆忠心,省得我们这群老家伙会压着他。” 沈君曦被戳破心思,笑意绽开, “晚辈最喜欢与棠相聊天,舒坦!” 棠容儒雅的脸上泛着无奈,沈君曦是半分苦不让萧宸吃,心觉萧宸这都是什么命啊! 萧宸也没想到沈君曦见棠容是这个目的,他随口一句,她挂在心上。 书院的人,应该是陈锋等成绩不错的人,少年郎不因世事但得了一点儿往上爬的机会,都会拼命努力,竭尽忠心。 不比棠容等人有用,但是好用,因为人各有用。 帝王初登大宝,想驭老臣难,朝廷之上若都是老臣,亦或者是老臣选中的人,帝王举步维艰。 驭臣之术,何其深奥。 …… 在棠容这里蹭了一顿饭,沈君曦想前往常乐寺见宸妃,然而,她却不打算与留在内室阁的萧宸打招呼。 他这两日都没能取到血,肯定是没见上,没能力处理。 但沈君曦不能怪他无能,无论如何,宸妃生他养他,理念再不合,他岂能不管不顾的闯他母亲房间,夺她母亲的血? 换言之,她母亲万般愚钝,生了他,养了他,也不欠他什么。 世间伦理便是如此,这恶人,她来做。 她说会罩着他,便一诺千金,无论任何地方。 * 风中萦绕着淡淡的檀香,常乐寺,佛塔林立,梵音袅袅。 整座庙宇的空灵安静,行走的僧佛低眉慈目,遇见她仅是双手合十,微微一笑,全无红尘喧嚣之感。 不得不说,宸妃是会选的,这是一个好地方。 她作为宫妃原本不能进常乐寺,礼佛也该是尼姑庵,但是北唐帝不在乎她,她亦想与萧宸一起,便执意选择这里。 沈君曦伫立大悲殿外,凝视着宸妃跪在佛前的纤薄的背影,静静的感受着这里氛围。 古寺,佛像,经幡,木鱼声,佛境禅心,若是能降伏她的心魔,她也愿意多念念经。 “空门之地清规戒律,只留了无牵挂的出家人,您了无牵挂了吗?” 沈君曦步入佛堂,清清冷冷的声音不大不小,但这里有些空旷,回音不绝,显得很是突兀。 宸妃放下手中珠串,转身看向沈君曦,明丽素净的脸上泛起不小波澜,质问道, “你来本宫这里做说客吗?想让本宫同意什么?同意宸儿逆反?帮宸儿开口,让他舅舅助他一臂之力?亦或者,你觉得宸儿能做你镇国府傀儡,想让本宫不拦着他与你同行?” 宸妃一口气问了沈君曦数个问题,显然,这些问题盘踞在她心中许久。 能问出这些,她明显不是笨蛋,只是脑子坏了罢了。 “以上都不想。” 沈君曦望着她无奈开口。 宸妃神色微松,却听沈君曦继续道, “因为以上都没必要,要兵,我有的是,要傀儡,满地都是跪求做我傀儡的人,至于同行,由不得你,萧宸人归我,命归我,早就不归你,不由你了!” 第111章 她好可爱,好可爱的 宸妃神态大变,柳眉紧紧拧着,刚要开口,沈君曦冷冷继续道, “你护不住萧宸,非要让他进寺庙,无非是想显得你无愧萧辙,显得你不争,你愿竭尽所能的补偿他! 说起补偿,你又不肯反了父兄去补偿他,一个劲儿搓揉捏扁无辜的儿子算什么本事!说实话,活成这样,你是真没用!” 沈君曦想的简单,退一万步来说,如果当时萧辙与她情深似海,但是她的父兄又拿着权势百般欺辱萧辙,她就该去护! 拿起剑陪着萧辙闯出地狱! 她眼睁睁看着萧辙被追杀,险些死在关外! 先遭遇屈辱,再遭杀劫,萧辙恨极了榕国。 她见到萧辙得势,等不及的嫁给他! 既要做乖乖女不敢违背父兄,又心心念念想与心爱的人在一起,想着补偿心爱的人,不就是典型的懦弱可悲!? 某种意义上说,萧辙是小人该死不假,但他那时候无权无势,费尽心机是为了活! 萧辙受屈辱,愤恨榕国,她以为自己嫁给他就是救赎,是可悲的自以为是! “你一言一语简直就是大逆不道!难怪宸儿被你教唆的想向上爬,还承诺去杀他舅舅来讨陛下欢心,但即便讨来权利,也不可能真的他被喜欢! 宸儿想往上爬是血淋淋的谋反死路,而他愿意跟着本宫,只要本宫死了,便安然无恙!跟着你,是乱臣贼子,为天下不齿!” 宸妃原本就怀疑过沈君曦帮她,接近她是别有目的。 然而,她拿走了长佑令也就罢了,更夺走了自己儿子! 她没办法喜欢这个故人之子,被字字句句激怒的更是恼火,她怎么不是为了儿子好? 沈君曦面庞冰冷,一双眼眸犀利摄心,沉声问道, “对,你死了,他安然无恙的在北唐做代表和平的榕国“质子”,被人你一脚,我一脚的踩! 你把他生出来,便是让他来到这世间受罪的?” “我命如此,他命亦是如此,本宫竭尽所能教他为人行事,教会他不在意,若不是你,他则怎会在意?他怎会遭人注意,被人针对?” 宸妃句句争锋,半分不让。 显然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一点都不觉得。 “先不论你这位尊贵的榕国长公主的命到底是不是该这样!当年你是不是明明保不住腹中胎儿,还固执求我娘亲将他保住,可保住又不想要,冷冰冰的将他丢在一旁,为什么啊? 是不是因为你发现生了孩子,皇帝更不来你宫中!天下的侄子都像舅舅,谁看了舒服?!我说得对吗?” 沈君曦火气上来了,对于这些完全是在猜,但是看宸妃倔强欲哭的脸色就知道没说错! 她满心欢喜的为心爱的男人生孩子,竭尽全力的保胎,发现孩子生了,男人反而越来越不喜欢自己! 来宫里的次数越来越少,这不得赶紧将萧宸丢给婆子带,丢远点! 她分明是来取宸妃血的,但心里怒火越烧越旺,就是想骂这个蠢笨没救的女人,就是想让这个女人知道自己愧对萧宸! 有生育之恩,就有资格肆意伤害孩子吗? 凭什么?! 萧宸做错了什么? 生来就要被人当球踢!! “哦,你兴许也疼孩子,但是孩子哪里有男人重要,喜欢的时候提过来看看,怕男人不喜欢,赶忙藏起来,藏进暗室,生怕给他见了光。” 沈君曦嘲讽的望着宸妃,想到萧宸怕黑,便能猜到是这个原因! “本宫是不想陛下见他的脸生气,是为了保护他!本宫无需你懂!” 宸妃眼里泛起不甘的泪光。 因为沈君曦的话,萧宸小时候委屈想哭却不敢哭的瘪嘴小脸,在她脑袋里一一浮现。 往日种种,她也不想。 她也是第一次做人娘亲,她也不知道能给萧宸什么,该给萧宸什么。 她那时只知道,萧辙看到孩子会有些不高兴,不想扫兴……而萧宸一直都很乖,并没有反抗什么。 唯有与沈君曦在一起后才变得叛逆,变得不听她话! “对,您不需要旁人懂,反正萧宸就是你的工具! 现在工具不听话了,你怕极了,怕他谋反,令萧辙更加恨你!可惜的是,萧辙一定会恨你,萧宸也一定会坐上那个位置!真令你失望!” 沈君曦表面在坦然逼视着宸妃,实际上都心疼死病秧子了。 这般娘亲,不要算了! 宸妃被她的话逼着了,竟是泪流满面地拿起桌上尖锐的烛台对着自己脖颈,狠绝说道, “他敢!这些年来,陛下心中因榕国种种,恨我,怨我,伤我,但却未伤他,他若敢逆反,本宫便自尽于此!” “那你就放心上路,你是死是活,真不太有所谓!” 沈君曦冷笑,顺着她的话说。 可于情于理,宸妃拿死威胁她,她没理由紧张啊!她又不喜欢她! “你不怕宸儿怀疑你逼本宫自尽……” 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滚涌而出。 宸妃盯着沈君曦,她想阻止萧宸继续和沈君曦在一起,让他们有间隙,这般是真想孤注一掷。 沈君曦来找她,她死了,沈君曦不该有嫌疑吗? “你受了这么多罪,吃了这么些亏,竟还继续高估自己,低估旁人,还好萧宸仅继承你皮相,没继承你脑子……” 沈君曦简直无奈的望着眼前的宸妃. 她觉得自己一定太喜欢病秧子了,火气突然就浇没了! 宸妃可怜的哭起来,莹白精致的鼻尖泛红,乌黑弯翘的睫毛无声的颤抖着,一双翦水秋瞳恍若世间最美的琉璃被浸入湖水里,泪珠滚滚而下,恰如其分的绝望哀婉。 像他。 实在像。 偏执、可怜、无辜极了。 这人啊,最怕心软,沈君曦竟被她哭的有点抓狂! 她心软了。 拿起身后功德箱上的一枚铜钱,一弹指,击中她的右肩穴位,见她晕倒上前一步将她抱在怀里。 忍不住叹息道, “你是真倔,也是真绝,真没救。” 她都不知道怎么处理宸妃,也许这个被称为爱屋及乌。 病秧子给她的杀伤力太大,光是哭起来像他,就不忍心继续刺激她。 不忍心告诉她,萧辙不仅不喜欢萧宸,更早就想胎死腹中! 她总不能真将一切披露,真把她往绝路上逼,逼她自尽? 沈君曦将宸妃横抱进她休息的禅房,她身上不剩二两肉,轻的可怜,抱起来完全没分量。 她为宸妃把脉,油尽灯枯的脉象……可怜又可恨。 她拿出瓷瓶取了她指尖血,取血的时候脑袋里冒出几个滋补养生的方子,下意识的想开给她用。 能怎么办,这是萧宸的娘,这是娘亲的好友,她总不能真一刀给她,让她早点上路! 沈君曦望着宸妃憔悴的面庞,抓着她的手腕,脑中灵光一闪,犹豫的自言自语道, “你说,我让你失去从前的记忆如何?把萧辙忘了,把所有事都忘了,以后也不痛苦了,你心不坏,又生得绝美好看,怕以后找不到待你好的人吗? 你也想好,但是你被情感遮住了眼,把自己糟践的这么惨。 这世间在意你的人都心疼你,你的哥哥、父皇都想着你,何苦呢,何苦为不爱你的人难过?” 沈君曦在犹豫,她无权自作主张的夺走别人的记忆。 她于心不忍。 这份不忍不来自宸妃本身,来自病秧子。 她没有娘亲了,她不想病秧子也没有娘亲…… 沈君曦站起身将瓷瓶收好,走到屋内桌案前提笔在宣纸上写道, 【君心多年意在攻剿榕国,宸意在阻止,父、兄、子与丈夫,二者已不可兼得,望娘娘一念放下,饶人饶己。】 她写完后便搁下毛笔,从桌面上的木盒里抽出长条镇尺压着,却蓦然在盒子里看到了一枚深红色的花瓣形状老旧钥匙。 她家的钥匙都是成双成对的,因为另一把在机关里,两把完全契合对得上才能进谷。 她拿起来细看,图纹与江枫拿到手的一样,与家里的一模一样,但颜色为什么不一样? 家里的是青色的。 娘亲给了宸妃家里钥匙,兴许是想着有朝一日宸妃去看她? 但不应该这个颜色,难道娘亲藏了一把她没见过的同款不同色的钥匙? 第三把? 沈君曦的觉得事情很蹊跷。 这世间事杀人需要动机,事情定有逻辑,宸妃与娘亲,与隐谷,与镇国府在此之前没有利益冲突,更从未涉足过江湖。 如果她故意要害娘亲,这东西更不会随意的收在桌上。 她得拿着这把钥匙问哥哥,问天雪。 机关阵法一向归哥哥管,他也许记得那日有哪一把钥匙启动过机关。 她昨天不问,不是忘了,是忧心二次刺激哥哥回想大火场景。 那日哥哥是从谷外回来的,他一定见到了谷外的遍地尸骸,恐怕也见到了娘亲,但是哥哥被重创,对很多事似乎彻底忘了。 如今,一把钥匙落在手上,她若不问,心里难受极了。 不过在问之前,她得让天雪来见哥哥。 自从昨日将内力分给哥哥,她丹田内空荡得厉害,内息不得平稳,极为难受,但她只要能稳稳地压住余毒便够了。 她更担心哥哥得了内力,状态不稳易出意外。 她接受不了哥哥将“废人”挂在嘴边,可这件事做的有些冲动。 要知道内力在体内运行间,危险极多。 哥哥身子并没有完全恢复,起码错乱的记忆都没彻底恢复,她得把苏天雪叫来,守在哥哥身边。 万一运功出了什么意外,身边也好有人。 唯有天雪,她才放心。 …… 酉时,官员散值的时间。 大臣纷纷提着灯笼散值回家吃热乎饭了,内室阁的加值餐便是再香也不如家里。 冬日天黑的早,昏暗冰冷着。 沈君曦负手站在内室阁门前,远远朝着务公厅中捂着额头沉思的棠容吹了个口哨,继而勾唇一笑,活像江湖流痞! 棠容捂着脑袋没眼看,但又禁不住露出儒雅的笑,心中觉得这才是少年应有的不羁生趣。 反正吧,他就是看沈君曦怎么看怎么喜欢,要是他儿子能长成沈君曦这样,是断袖他都认! 这便提出今日到这里差不多了,放萧宸早早走。 官大一级压死人,沈君曦可不是大他一丢丢。 萧宸隐约有些激动兴奋的走出来,澄澈的乌眸亮晶晶的,掩不住欣喜对她说道, “我第一次被人接。” 沈君曦随心的揽过他肩膀,语气傲然, “这话说的,小爷一诺千金,只要有空,哪次不管你了,不等你了。” 萧宸忍不住唇角笑意,他有种归学被家人接的感觉。 “小侯爷早早来接我回去吃饭吗?吃完饭我再回来,回去早了也没有旁的事情做,陈锋等人我派人去召了,等他们来了,我便能将一些书写上的琐事丢一丢,不用忙到深夜。” 萧宸轻轻说道,他心里惦记答应她的事,他也想日日守信。 棠容虽然教他事务,但很多鸡毛蒜皮的问安、新春祈福等等奏折,也丢给他! 足足有三、四百本,那些实在是没营养,但看完需要一两个时辰。 “不行,不回来了,你我也得及时行乐,小爷带你去潇洒,我们去藏娇楼把师兄的媳妇找回来!” 沈君曦一口反驳,多了能够说“八卦”的人,她眉眼间便多了几分不曾有的颜色。 她也想要人陪她玩儿,她很寂寞的。 再说了,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吃相还会难看。 他夜夜看奏折熬到子时,算得发奋,但指不定在旁人眼里是急着上位。 她沈君曦的人,需要认真,但不需要急。 沈君曦很爱面子,面子都是自己挣的! “小侯爷到底是去找天雪姑娘,还是去潇洒,你真的戏弄过兔儿爷吗?” 萧宸实在忍不住问她,他不想去想,不想去问她过去, 可她没有半分女子的模样。 那么会、那么腹黑! 他忍不住吃醋。 沈君曦心下觉得好笑,大概知道这醋坛子在想什么,歪头瞧着他的纯洁的脸庞,没正经的说道, “戏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小爷花样多,包你满意。” 萧宸的脸不受控制的红了,沈君曦说起荤话,半分不害臊,句句都戳他心窝子! “说点正经的,下午我去见了你母妃,血拿到了,交给了江枫。 你呢,这几天不用多忧,等着过年我给你发红包就成,我心觉得皇帝这几日都不会回来,估计在行宫急得跳脚呢,咱们也过几天安稳日子,静待辽东花开,等等消息。” 寒冷夜风吹不散她语气中的安定温暖,运筹帷幄间便能带给人满满的安心感,进退有序,仿佛节奏全在她掌控之中。 到了宫门口,上了马车。 萧宸长眉轻蹙,缓缓说道, “小侯爷,心中的棋盘很大,但透露的很少。” 她让他不多忧,无非就是打算自己处理大小事务,起兵,哪里有那么简单。 “这没办法,我是家主,他们仅听我一人调控,我把舵大局,你还不放心?” 沈君曦坐在正位,白了他一眼,有的事情需要商量,有的事情她一人做主就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累着了。” “过来。” 她拍了拍她身边的位置。 萧宸愣了下,往日他都是坐在她右手边…但很快就微微一笑,挪到她身边。 沈君曦靠在了萧宸肩头,轻叹了一口气,难得郁闷的说道, “我今日见了你母妃,听了她的各种蠢话,骂完她,还恼火地想打她! 但是你们长得好像,她难过地哭,我就心疼了。 我将她弄晕把她抱进屋内,她骨瘦嶙峋,在我怀里没有分量,我抱着都忧心。 我为她把脉,她的身体也很是虚弱,病秧子,她是你母妃,她这般,你不忍面对,你心中煎熬,不如……” 萧宸垂下了细细密密的睫毛,轻轻问, “不如怎样?” 沈君曦犹豫蹙眉,轻声提议道, “不如先为她调养身子,再夺走她的记忆,我可以设法为她下针,慢慢夺走她的记忆,只不过也会忘了你,但总比死了强,没了娘亲,你该多难过。” 她知道自己有些多管闲事的嫌疑,但她是真心觉得宸妃这般可怜,不忍心宸妃香消玉殒,就算他娘亲不好,但也是娘亲呀。 萧宸有些抑制不住喉头酸涩的抱紧了她。 这世间除了她,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 沈君曦以为他难过了,开口哄道, “没事的,我已经派人多多照顾她饮食,设法养她身子,她生你、养你,对你本身没有坏心,我们还她这份恩情,若她未来能过的好,便算是了去一桩心事。”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萧宸很久就想问她了,尽管这本就是他绞尽脑汁的黏她,一步步渗透她的结果,但他就是忽然想问了。 “温柔乡谁不喜欢,我摸不到你心里有别的东西膈着我,我住在你心里,挺舒服的,你我说好两不猜疑,你不必猜疑我为什么这般待你。 哎呀,你能不能不哭?你若是哭,我等会儿就召兔儿爷玩了!” 沈君曦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缓和他的颤抖以及无声的眼泪。 她说的是实话,她没有安全感。 如果萧宸心里有别的东西,有皇权,有仇恨,有规则,有隐瞒…… 她都会忧心挤着了,睡得不踏实,但是萧宸没有。 他那双眼里仅有她,发现她是女子能及时告诉她,无畏她生气的同时也代表在他心中…她大于皇权,甚至没有可比性。 她总是能安心的睡,有的情绪形容不出来,但沈君曦能感受到干干净净的喜欢。 比如柳明庭,就算喜欢她,更有对权势的渴望。 比如江枫,就算喜欢她,也有原则,有性格的自傲。 但萧宸什么都没有,他就是想要她这个人,且,不惜代价。 “不行,你性子实在风流,行宫宴会上,你任由那位面首碰你,你明知道我会吃醋!我…我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萧宸捏住她双肩,乌黑的瞳眸满是憋火。 沈君曦说召兔儿爷,就能真的做得出来! 行宫宴会上,寒梅勾引的贴着她身体,还摸她腿,她竟然一点不拒绝。 他心脏都要憋炸了!! 但凡她拒绝一点,他都能冲上去掐死那东西,但是她没有! 沈君曦心虚忍笑, “行了,你乖一点,小爷独宠你就是了!” 虽然总觉得她这么说还是不对,但萧宸松开他,红着眼眶问道, “你说说,我们等会是什么计划?怎么帮师兄抢媳妇?” 提起这个,沈君曦一双桃花眼里骤然闪过明媚跃然的激动,兴味盎然的小声说起来。 萧宸极少能在她脸上见到这般神态,仿佛,做这种做月老牵红线的事儿,能让她好快乐。 她那双眼睛竟然会泛圆,好可爱,好可爱。 第112章 亲亲叭,她的真心好温柔 即将新年,京都临安大街两边是交织成片的灯火以及汹涌的人流。 小贩的吆喝声以及街头巷尾的孩童嬉闹声遥相呼应。 所谓万丈红尘,人间烟火,便在筹光交错的中的推杯吵嚷,买卖间的口舌之快,夫人领着孩子尽兴采买新衣、首饰。 藏娇楼恢复正常营业,整栋临水楼宇灯火通明。 沈君曦的“潇洒”仅是说来逗他,不可能真的带他逛窑子,找“兔子”。 她甚至没带萧宸从藏娇楼正门走,自无人看守的小巷中翻墙进了藏娇楼后院。 这是萧宸第一次来到她“金屋藏娇”的后院,之前仅是在楼上俯瞰过。 这会儿走进这里才知道根本没有金屋。 院内外都空旷的可怜。 偌大的房间内仅有两柜、一桌、一床,并且全部都靠墙放摆放,中间什么都没有。 想到沈君曦心疼他娘亲。 萧宸忽然觉着她那位被烧伤的师兄不容易。 双目失明,终日被困在这方寸之地。 到底确定了沈君曦对她师兄不是那般情感,他醋归醋,但能够接受。 沈君曦推门的时候故意发出不小动静,她打开屋内柜子,头疼说道, “不是这件衣服,也不是这件!哎呦,大哥穿的到底是哪一件啊!” “阿曦,你来了!你不是去行宫办事了吗?大哥怎么了?” 苏天雪是从院中另外的偏房跑出来的,她听到沈君曦的声音,脸上带着欢喜。 只是进屋瞧见沈君曦将沈君霆没带走的衣裳全部扒拉出来,眼底划过柔软的神伤,说道, “你这是做什么呢,衣裳叠的整整齐齐,弄乱做什么!” 沈君曦在衣柜里扒拉着,惆怅说道, “有几件是从家里带来的衣裳,大哥想找也找不到了。” 萧宸站在一旁,无可奈何的叹息道, “你师兄时日无多,如今惦念旧物,要不然派人回家替他找来旧衣?” 沈君曦听后眸色一震,刚刚可不是这样商量的! 刚刚说的是,萧宸来设法透露师兄需要天雪照顾,他这一剂药下的未免太猛了!! “什么?!阿曦,怎么回事,你不是一直说大哥不是恢复的不错吗?” “什么时日无多?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怎么骗我!” 萧宸一句话就把苏天雪吓得六神无主的崩溃大哭。 大颗大颗的眼泪汹涌滚落,噼里啪啦砸在地面上,哽咽吼道, “你怎么能骗我!!!你怎么骗我!!” 沈君曦更吓的不轻,萧宸太狠了!! 他是根本不知道沈君霆对苏天雪来说有多重要啊!! 不仅仅是一起长大的玩伴,更是从小喜欢到大的人! 长青听到苏天雪大哭,急慌慌跑了过来! 他一把像是母鸡护小鸡一般将苏天雪护在身后,蔚蓝的眼底是分毫都不掩饰的愤怒,吼道, “你们滚!不许伤害姐姐!不然我杀了你们!” 长青脑部受损,记忆也受了损,智力受了影响,不认识沈君曦也不认识萧宸,怕是身份来历都忘了。 苏天雪一把将长青推开,揪住沈君曦衣领, “你说啊,到底怎么了?难道心脉彻底断了??你不是说能治好的吗!你不是向我保证过了吗!阿曦……呜呜呜…你说话啊!” 泪水顺着苏天雪洁白的鹅蛋脸滑落,浓密的睫毛全部湿透了,朱红的唇瘪的厉害,完全不控制的望着她大声呜咽。 沈君曦心疼极了,冒火的瞪向萧宸,她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了,萧宸都这么说了,她总不能说没事吧?! 可是,萧宸递给她一个分外坚定的眼神,意思是,相信我,这般能绝对能成。 “大哥的问题一直棘手,你也知道大哥一直谁都不愿意见,我平时又忙,忽略了照顾他……他……他……” 沈君曦抱住哽咽不止的苏天雪,想着法照着萧宸的话说下去…… 这回萧宸可一点不吃醋了,甚至用温和恬然的眼神鼓励她继续。 长青见苏天雪被沈君曦抱着,冲上去想上去抢,结果被萧宸抬手一掌刃砸在后颈上,倒地晕了过去。 干脆又暴力。 “大哥身体倒是还好,但大哥被关在这屋内将近半年之久,心疾很是严重,这小半年来不愿被任何人照顾,性子越来越孤僻,求生意识薄弱,这般下去薪尽火灭也不是没可能……” 沈君曦尽可能的圆话,将问题推到心疾上,推到对世间没有几分眷恋上。 “他不想见我……要是能把身体养好,我就不见……就不见……我也没什么……我没关系……可是……他都不能把自己照顾好,都好不了……凭什么还不给我见!他要是死了,呜呜……我也不活了!!” 苏天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越嚎越大声,哭声愤慨又绝望, “我与他青梅竹马…从小到大…步步相随跟在他身后……祸福生死都该不离不弃……他却不要我……呜呜呜…阿曦……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啊…呜呜呜……” 沈君曦狠巴巴的瞪了眼萧宸,试探着问, “我帮你去见他?大哥若是不留你,你就像现在这样,一直哭给他看…他就拿你没办法了…” 苏天雪以前脸皮也薄,暗戳戳的喜欢沈君霆。 根本不好意思当着沈君霆面说什么,生怕破坏了三人友谊。 沈君霆说不肯见她,她就不敢要求见面,现在是完全顾不上这些了,拉着沈君曦的胳膊往外跑, “快……带我去,我非得要他活过来不可!他不开心,我能让他开心!” 长青被打疼但是没彻底晕,他趴在地上,双目模糊的望着苏天雪的背影。 明明是个人高马壮的大男人,却份外稚气的喊着,“姐姐,你去哪儿?你不要丢下我……” 萧宸站在长青身旁,淡淡承诺道, “本王很谢谢你当时愿意不顾一切的救她,往后会另外安排人照顾你衣食起居。” 长青憎恶的看向萧宸,忍着后背的酸胀,试图爬起身,狠狠道, “我不要!我要去找姐姐!” 萧宸一双乌黑瞳眸纯粹而美好,静若明渊地看着地上的长青,唇边笑意尤为轻软温醇,恬然说道, “有些人,旁人无法挽留,心属于谁便属于谁。” 他心底不喜欢她整日整夜陪着她师兄。 他觉得苏天雪能陪着那位师兄。 她往后便多了许多时间陪他。 然而,萧宸想象很美好……很美好。 他不知道苏天雪、沈君曦兄妹,这三个人一旦在一起那就是铁三角! 掰都掰不开! *.......... 深夜,空中飘起了飞雪。 烛火幽暗朦胧,萧宸洗了澡,细致的将潮湿发丝擦的干干净净,不留半分寒凉。 他独自倚窗沉思,望着漫漫雪夜冷,唯恐又独眠。 他现在只想与两个人在一起,棠容或沈君曦。 前者能为他讲解很多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事务,他竭尽所能的想学好,愿意久久地被困在内室阁。 后者,是他这一世的安稳。 贪恋她是毒,会销魂,会蚀骨。 他会反复回想她的每一句话,回想她一句话里有多少字,分析她每个字背后的意思。 他想她现在在做什么,想她过去是什么模样,想她有没有从母妃那里查到图纹的事,想她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与他说话,想她回来后会不会抱他。 无名的忐忑,惶恐,一刻也不能平复。 飞雪是她,树影是他,烛火是她,又都不是她。 孤单并非与生俱来,从爱上一个人开始,亦是所有焦躁的根源,好似干渴极了,急切等着水烧开,但是水就是烧不开。 夜仍漫长,蜡炬即将燃尽,一明一灭变幻着,小奶狗早就乖巧的蜷缩在萧宸脚边睡着了。 他听着寒风呻吟穿过院门,没有带来一丝消息。 萧宸想起了宫妃们时常梳妆打扮精细,还未天黑的时候就坐在宫门口等着。 等着一个等不到的未知…… 好在,她不会是未知。 …… 烛火颓然熄灭,萧宸转身重新点上一根。 他犹记得昨晚沈君曦说他身体漂亮,喜欢看他。 往后,他会夜夜点灯,不必熄灭。 随后又将床上的汤婆子取出来,重新灌上热水,塞进被窝里。 “吱呀”一声。 寒风裹挟着熟悉的气息,没有预兆的闯了进来。 沈君曦冻的手脚冰凉,见到萧宸弯着腰往被窝里塞暖壶,猝不及防从后抱住他,将冰凉的手塞进他腹间,灼热的她心颤也舒坦了。 “我闻见很重的酒气,你喝酒了,但你若是喝了赤炎参的酒,不该这么凉,你做什么去了?” 萧宸不仅没有反抗,还主动将她另一只手也塞进自己衣裳里,捏紧她的手,重重的熨帖上他的肌肤。 “我也不想,但是不喝不行,你不知道…等会儿…我先去把门关上,方才好险,好险的!” 沈君曦抽出手,转身去关门。 萧宸拉住了她,不容反抗的将她摁坐床边,拽过被子盖在她膝上。 他清俊的面庞上泛着温软的笑意,清澈澄净的墨瞳也在温柔的朝她笑,温声道, “我去关,你在这不许动,我顺便去旁屋厨房给你拿甜羹,晚上做了银耳雪梨汤,一直热着等你。” 萧宸住哪儿,哪里就需要一个小厨房熬药。 她这间院子也连夜被改了,外面在下雪,但是他穿着单薄的里衣就大大方方的走出去了,仿佛不知道冷。 沈君曦抱着手中汤婆子莫名笑出了声。 很快,萧宸端着瓷白的汤盅蹲在她面前,将汤勺递给她, “边吃边说,你怎么喝酒了?与苏天雪、师兄一起吗?” 沈君曦接过汤勺,略微抿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端起来,一口气喝干净了,因为酒有点烧胃,喝点真好。 “晚上的酒我要是不喝,苏天雪就要缠着过来与我一同睡,你说,我是同你睡还是同她睡?” 沈君曦上挑的桃花眼里闪烁着几分宠溺的星光,继续笑道, “方才,我把大哥与她都灌醉了,我是不是好厉害?!” 萧宸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她双眸里的温柔璀璨夺目,心里忍不住欢喜,故作犹疑的打量她, “小侯爷酒量这么好吗?” “烧刀子三斤,我一人喝了接近一半,原本我不可能喝过他们两人,但是我作弊,我用了延迟酒劲儿的法子,我一点都不觉得晕,但是他们两个肯定都醉了,天雪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见大哥…… 听大哥话里话外想赶走她,她脸皮又开始薄了,想留又不知道怎么办……我提出一起吃个饭再走……接着,我就给他们两人灌酒,苏天雪趁着酒劲儿上来哭哭啼啼的抱着大哥不撒手,大哥醉的站不起来,只能由她撒野,我借口喝多了就溜了!哈哈…哈哈…” 沈君曦畅快坏笑起来简直迷人透了。 她靠在床边,眼眸慵懒弯着,好似三千桃花盛开,灼灼其华,浓丽妖冶。 萧宸望着她,爱意翻涌,呼吸忍不住发紧,克制着心中冲动询问道, “等会儿会难受吗?要不要熬点醒酒的药汤?你说用什么药,我去库房取。” 沈君曦一把拉过他,空了白瓷盏失手落在脚塌上,好在没有摔碎,只是汤匙夭折了,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不要……睡着了就不难受了,我们直接睡觉!脱了你睡觉~” 萧宸听到这句反应过来了,她哪里是没醉,她分明醉了! 但是她自己不知道,以为自己没醉! 人饮酒适量,心情高兴,不会觉得难受!! 沈君曦每次醉酒都这样,看似清醒,逻辑清晰,明明白白的很! 其实一觉睡醒,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无奈的给她脱外裳,拉扯间,她腰间有一块石头掉了下来,磕碰着滚落到桌边。 萧宸原本没在意,以为是她盘玩儿的玉石籽料。 沈君曦却猛然站起身,推开了他,几步走过去将巴掌大的石头捡起来…… “碎了一块?这颜色,难道是拓印红泥复刻过?宸妃用红泥拓印了一块!还有一块,她一定知道还有一块在哪……” 沈君曦蹲在地上,自言自语着,桃花眼底闪过碎冰般的冷光。 被磕碎的边角呈现出淡淡的青色,青色才是这把钥匙的原本颜色! 有第三把,被复刻的第三把! 这般老物件颜色渗入内部,如果不是磕碎了些,根本看不出来。 萧宸狠狠震楞在原地,手指发颤,脑子里在飞速转动着。 她今日去寺庙见了他母妃竟然找到了钥匙,但是她下午为什么没说? 母妃拓印了一块她家里机关钥匙出去? 失措的慌张席卷过萧宸心头。 他惶恐担忧会成真,母妃与她娘亲的死有关!与大火有关! 若真的是他母妃害死柳素芷,她还愿意日日见他吗? 沈君曦拢紧了衣裳就朝外走,萧宸抓住她手臂,轻声问道, “小侯爷,你要去哪儿?” “还不能问哥哥,我要去问天雪,隐谷镇被灭口那日启动外面机关的是不是这把钥匙,我觉得,既然这般钥匙被人拓印过,可能性很大……” “灭口?” 萧宸楞楞的问她。 沈君曦失神垂眸,仿佛有破碎的星光从她眉眼飘落,轻轻回道, “整个村庄的人,男女老少全部都被灭口了…无论我隐医谷得了谁…他们都是无辜的……” 萧宸拽着她的手腕,将她往怀里拉,低声哄道, “天雪与大哥都喝醉了,这会儿怎么能醒过来?明日再问,我们先睡觉好不好?” “嗯,他们喝醉了不能回答,明日我再去问问宸妃,她给谁了,还是被谁借走过,她应该会告诉我的,她没必要害我娘亲……” 沈君曦的思维极为清晰,清晰的到了让萧宸害怕的地步,他不确定沈君曦明天会不会记得。 他轻“嗯”一声,缓缓的将她手中的石头花瓣挪到自己手掌心,抱起她,不急不缓的为她脱外裳。 “乖,别害怕,没有证据,我不会伤害你娘亲……” 沈君曦忽然抚摸向萧宸的脸庞,朝着他柔软的笑了一下。 萧宸拿起她的手掌,轻吻了下。 他知道,她恩怨、是非、都分明。 哪怕喝醉了都从不是意气用事的人。 但他不想与令她痛苦的事情扯上关系,自私的恐慌着。 “一直以来,事无大小,我都帮不上你,现在竟还不想你查,害怕与母妃有关,你会因此不喜欢我,我真的一点都不好…不孝也不忠…” 他将她抱到床上,自卑难过的在她脖颈拱,一点点涉取着能安抚他恐慌的温暖。 他知道自己像是个累赘。 若没有她,他便什么都没有。 “听我说……世间人,无论好与坏都有规律可循…… 任何事都有因与果,我在意因果… 你乖,不怕。 我家在多国交界处,战争时常连绵不断。 往日我混迹江湖在榕国酒楼上吃茶,望着官兵驱赶、羁押流民,与一孩童对视,我觉得世道真恶劣,但我能力在此,我又不是天下之主,仅是个小小的谷主罢了,我能做的…仅是无奈地在埋怨皇帝,在心中叹息。 那时候我的愿望是…打遍天下,做世最厉害的神医……侠客…… …… 后来,我来到京城…… 我是权倾天下的镇国侯,手握接近君主的权利,如果对世间事还仅是叹息,埋怨……过去岂不是在自欺欺人…… 哥哥说,儿女情长是私心,是小爱,似乎身负重任谈儿女情长便是不对的事。 但你要向我证明,我是对的。 我知道你心不在权利斗争,在我。 我想,你是我的,心不在夺名夺利便能最好的运用权利,不会为了野心、权利对天下不择手段,你能做好我交给你的事情…… 为了我的使命,也为了我们脚下的路… 于我心中,你…你是美玉明珠,会造福很多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人皇的道理,是圣德,是统治,是温饱、和平、求同存异…… 可千古以来能有几位皇帝称得上圣帝明君? 大多数皇帝要么痴迷后宫玩乐,要么痴迷征战掠夺,要么平庸无能……如果你对这些都没兴趣,又是很聪明的人,那未来,你便能成为千古明君之一,被世世代代敬仰供奉。 这才是…… 属于你萧宸的因果。 我亲手种的“因”,你会结出的“果”。 旁人因果,是她们的孽,与你萧宸无关。” 沈君曦的嗓音很轻,她第一次向萧宸袒露她的野心,似乎也不算是野心,是她的真心。 她是女子,但是她的梦好大,心好大。 “小侯爷连儿女情长都要拿来造福世间,小侯爷……不觉得累吗?” 萧宸轻轻问她,他得承认,他对权利的欲望来自她。 他能做到什么程度也只因为她。 他没那么伟大。 沈君曦发出一身轻笑,侧过身掰正他的脸,望着她,尤为认真笑道, “不累……因为是你,以后再也没人能压迫你……除了我……” 她含着酒气,亲了亲他的柔软的唇。 萧宸含着她的唇欺身而上,他裹住她的舌尖,黏黏腻腻的与纠缠在一起,情欲涌动,爱意交缠心尖,他却浅尝而止。 用她最喜欢的声音,轻轻哄道, “道德经有言,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听到道德经沈君曦方被撩起来的一点儿欲望都没了。 绵软的打了个哈欠,埋头在萧宸怀里安心的合上眼睛。 萧宸顺抚着她的纤瘦的背脊,一遍又一遍的轻柔抚摸着,感受她呼吸极其均匀后,缓缓的松开她,掌心捏着那块钥匙,悄然退出屋内,离开了镇国府。 沈君曦自从被萧宸陪睡后,噩梦虽然没有减少,但几乎不会被魇住。 因为萧宸就算睡着,也能感知到她不安的情绪波动,会清缓低柔的同她倾诉……她不知道内容,但很令她安心、暖心的话。 时间久了就产生了只要身边里有萧宸的气息,她好像就能反复听见他的低柔爱语…… 哪怕他不在了。 寅时,距离朝臣上朝还有一个时辰。 天又黑又冷,风夹着棉絮一样的雪花倾洒在京城之上。 今年不仅入冬早,且雪特别多,便是京城百姓的日子都不太好过。 这时候已经有一些低品阶的官员在宫门口的等着蹭灯。 这灯不蹭可不行,抹黑赶路跌倒不算什么,每年都有不少官员因为在摸黑步行,不慎跌入御河淹没命的。 上朝的一件极考验体力的事情,一般情况唯有三品上的重臣才能在温暖的殿内站着议事。 大多数朝臣都是在顶着寒风在殿外三拜九叩帝王,御门听政,年纪大些都吃不消。 但这阵子太子掌朝,大臣省去了三拜九叩流程,多数心里还是偷着乐的。 朝圣门外的大臣见到有人点灯来了,这便想跟上去“蹭”,但仔细一细看,宸王!一个个在昏暗中面面相觑,当下给他跪拜行礼,不敢蹭了。 萧宸面色清冷,步伐极快,周身寒意摄人,在官员眼里不像是上朝来的,像是收拾太子的。 几位要好的大臣在黑暗中小声议论起来。 “难道宸王今日会参与朝会?” “看着不像啊,镇国府距离皇宫仅一盏茶的功夫,王爷来的未免太早了。” “哎呦,张大人知道的不少啊……” “害,朝廷的天说变就变,听闻陛下在行宫激怒了镇国侯,沈小侯爷回来后直接将宸王养在镇国府! 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咱们啊,只能私底下讨论,万不能传出去咯。” “宫外都说沈小侯爷是断袖,看上了宸王容姿,张大人似乎还有旁的意思,这事不会吧?” 礼部尚书之长子,张晓在黑暗中说道, “刘大人,宸王有的可不止是容姿啊! 人家还有做摄政王的亲舅舅,若是得内外扶持,未必不得一飞冲天,我家庶弟在书院时多番与宸王、小侯爷接触,下官也算是得了小道消息,这天指不准得变,诸位与我都需小心行事,可不能传出去了。” 一众人在暗中点头,所谓“小心行事”便是在输赢未定之前,不要过多亲近皇储,站好中立的位置。 镇国府兵权在握,若真的扶持谁,是不得了事。 …… 雪风拂过,庙里敲钟回音不绝。 “砰”的一声。 萧宸生平第一次失了礼仪,不管不顾的闯入宸妃寝室。 他小时候被孤单、惶恐笼罩时,曾有无数渴望过这么做,闯进母妃寝宫,钻进母妃怀里,诉说一天遭到的委屈。 然而他没有,一次都没有。 宸妃醒后就孤坐在书桌前,灯火下,她的脸上泪痕斑驳,见到萧宸猛地闯进来,她的心被猛撞了一下,惊得不轻。 “本宫何时愿意见你了,你滚出去!” “我不为别的,但求母妃告诉儿子,这块石头被何人复刻过!” 别说问安行礼了,萧宸面寒似冰,开门见山地在质问。 他在推门前,还以为见到母亲会有几分不忍触动,当真见到时候,心里竟只剩下这么一件事。 旁的什么情绪都没有,连心疼都没有。 放在三月前,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宸妃闪着泪光的双眸被怒火侵染,呵斥道, “你看看你如今成了什么德行,夜闯生母寝室,离经叛道,悖逆不轨,全无体统!给本宫跪下!” 萧宸平静的望着宸妃的脸,紧紧的捏着手中石头,嗓音淡寒若冰, “母妃若是回答儿子,儿子便跪,母妃不说,儿子不会跪,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了。” 宸妃脸色震撼的望着面前人,惊得手指都在颤,颤声道, “本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着长大儿子,乖巧的儿子,不过就是与那沈君曦在一起几个月便成了这般败坏的模样,她到底给你喂了什么药!?” 萧宸走到宸妃面前,一掌拍在桌面上,乌瞳冰冷阴霾的宛如能毁灭一切,吞噬一切, “儿子没有耐心亦没有心情与母妃废话,因为这块石头,柳素芷死无全尸,她的家被灭口,母妃可以恨儿子,可以爱萧辙,但母妃若是还有半点作为人的理智,就应该立刻回答我!” 深棕色的梨花书桌应声崩碎,桌上的东西稀里哗啦的摔在地上,与之一起掉落的是沈君曦留在桌面上的留字,那张雪白的纸无声的飘落在地上。 纸上的字秀丽温婉,与写给她爷爷的如出一辙。 萧宸将其捡了起来,内里的暴躁被顷刻治愈。 他不需要躁狂,他的恐惧被治愈了。 沈君曦不仅仅分得清,事非黑白。 还又给他上了一课,“因、果”。 不是他的“因”,她便不会将结果的错误怪在他身上,爱恨无需那么纠结。 不是他是“因”,更不该他承受“果”。 她是世上最通透的人,她不会因此离开他。 他仅需要,无条件的站在她身边,帮她,不是私心的阻拦她。 “柳素芷死,本宫早前听说了,本宫也很遗憾,难道是因为这一块机关石头?这块石头是她白日来拿走的?” 宸妃震撼之余,失神地颤声问着。 她久居深宫,人熬久了,心也冷了,萧宸这句话给她的震撼不小。 “极有可能是因为这块石头,但即便如此,她待你温柔,不忍心伤你。” 萧宸眉梢泛起一抹轻柔,他被软化了。 沈君曦晚上还在说,她见宸妃像他,不忍心待宸妃不好。 望着这字,他能感受到她当时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在书写,能感受到她有多偏爱他…… “三年前,本宫曾帮助一位名叫暖岁的女官去隐医谷找柳素芷看顽疾,将钥匙给她复刻过,这件事本宫亦书信向柳素芷提起过,旁的本宫不知道。” 宸妃说着,缓缓抬头。 见自己儿子竟在捡起纸张后,恢复了往日谦谦温润的神态,一时间被尤如雷击,狠狠的震惊了。 “你当真成了断袖,喜欢男子?!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宸妃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得可怕,全然不是她养大的孩子。 “同母妃一般喜欢一个人,不同的是,母妃得不到的,儿子都得到了。 因此,母妃不用担心儿子。 往后,好好照顾自己,养好身子等着儿子将萧辙送到母妃跟前,反正母妃喜欢他,不论他变成什么模样都没关系。” 萧宸侧过脸,樱粉色的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温润的浅笑。 笑意里却藏不住提到萧辙时的阴晦杀意。 清灵澄澈眸底暗晃动着刀锋般的冰冷残忍的暗芒。 第113章 你是我的主人,仅给你碰 “你!…你便是想夺嫡,想去争,也绝不能逆天无道!蔑伦悖理!” 宸妃见他模样仅觉得满心胆寒,神色仓皇的疾走过去,抬手就要打他! 萧宸却捏住了她的手腕,乌眸温和的瞧着她,无奈笑道, “按理说,母妃将儿子抚养长大,便是不高兴了,打儿子几个巴掌,训斥儿子几句,儿子也该受着。 只是如今不行了,身体发肤虽受之你却不属于你,儿子这张脸一分一毫都损不得了。” 放在从前,萧宸或许会想受伤、示弱来获得沈君曦的心疼。 他现在只想强大一点,再强大一点,做世间能配上她的人,怎么还能被打,让她烦心呢? 谁都不行的。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他是你父皇,对,我也对他失望透顶,但是我怎么能倾覆他的国! 我承诺过,我这一生都会帮他! 他为了哄我高兴去草丛里抓萤火,被蚊虫啃咬的满身是伤,为了救我,寒冬腊月的跳进冰窟窿里…… 为了我……他放弃一次次尊严过,是哥哥们不好,哥哥们不喜欢他,一次次的虐打他,甚至派兵追杀他,要与他不死不休…… 你放过他……他是你父皇,他受了诸多委屈才变成这般! 我一直都不知道他恨我如此……但我没办法像是他恨我,那般恨他……” 宸妃哽咽着,泪珠滚滚顺着脸颊落下,向萧宸吐出自己多年来的心声,更恳求萧宸放过萧辙。 “不……如果他真的在意的过你,便该因果分明,黑白分明,你未做错,他为何要恨你入骨? 他从未把你当过人,仅是工具罢了。 母妃不如好好梳妆打扮,等着儿子将他送到你面前,也算是了却心愿。” 萧宸淡然的说,松开了宸妃的手腕。 他现在没空听这些,他要去尚宫局查明那位宫女来历,查出一个结果给她。 临走时。 宸妃固执地问他, “你为什么喜欢沈君曦,就不怕她不过是把你当成傀儡吗?就不怕她别有目的吗?你真疯了?” 萧宸回眸,眼底阴郁仿佛雾岚浮动的湖… 又忽被一股柔风将暗雾吹散消失,露出干净澄澈的镜湖。 他眉眼明慧,淡淡笑着, “母妃该是心知肚明,你为什么会生我,我对你而言是什么,这世间,唯有她把我当有血有肉的人呢,我何止喜欢她,我人是她的,命也是她的。 她要我便是人间,若不要我,我会下地狱。” 萧宸不会在旁人面前掩饰自己多喜欢沈君曦。 他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世上最爱她的人。 他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人。 旁人都不是,唯有他是。 …… 出宫时,正是卯时。 进宫的官员不少,但未见到棠容。 萧宸估计棠容不上朝的话,约莫辰时才会到内室阁,得了这一个多时辰,这便赶回镇国府。 推她房门时,他小心翼翼宛如做贼,进屋后发现根本就没必要。 沈君曦越醉越凶,屋内虽点着暖炭,但眼下寒冬腊月的,她蜷缩着把被子都踢了,脸颊不自然的红润着。 整个屋内都是浓浓的酒气。 他怕自己身上冷,站在炉炭边,不急不缓的解开腰带,烘热了冰冷的手,方才小心的坐到床边,扯过被子将他与她盖着。 沈君曦醉酒很是老实,只要萧宸不动她,她能一觉睡到醒酒。 但是萧宸怕她蜷在被窝里闷着了,揽过她的腰将她向上提了提。 萧宸动她,她便烦了,烦的掐住萧宸的腰,蹙眉的咬他,咬在了下巴上。 醉熏熏的发狠道, “病秧子,再勾引我…我咬死你……” 下巴被咬的很痛。 纯属无妄之灾,他真没勾引她,仅是想陪她待一会儿。 但莫名被惩罚了,不真勾引,吃亏! 少年清莹秀澈的脸渐渐泛红,食髓知味后身心都不复平静,禁不住温软祈求道, “我勾引你…我做的不对,小侯爷,你摸摸我,抱抱我,好不好?” 音落,没有回应。 伏在自己胸口的人儿睡的恬然,压根就不想搭理自己。 她柔软伏在他身上,与他亲密的相偎相依,萧宸犹豫着,终是难耐的缓缓将自己碍事的里衣扯去。 他拿着她的修长洁白的手抚向自己的腰腹。 “小侯爷,你骗人,不是第一次了还是会涨的好痛。” 他明澄清澈的眼眸里氤氲起一层痛楚的雾气,委屈可怜的乞求唤她。 只要贴着她,骨子里痒的厉害,渴望被她抚慰,又忍不住拿着她纤长手指去碰,绵哑低语道, “好奇怪,往日我摸到自己全无感觉,还觉得肮脏恶心,但小侯爷碰我,蚀骨销魂,你说怎么办……该怎么办……” 他犹如自渎的行为,令沈君曦迟钝的睁眼。 一双桃花眼里满是倦意迷惘。 意识到他在做什么的时候,微微愣神,倦意化为了染着情欲的慵懒柔情。 不仅配合的捏住了他,更捏紧在掌心大力揉着。 甚至,难得大方的亲吻他的胸口莹嫩肌肤。 萧宸没想到沈君曦会像是第一次喝醉般亲他,骤然不防的心潮澎湃,爱意滚涌上心头,抑制不住的从鼻腔里溢出撩人闷哼, “小侯爷…嗯…喜欢…我喜欢你碰我…” 他仰着弧线清冷唯美的脖颈,喉结突兀滚动着,尽情地发出更为勾人声音。 沈君曦好似被猫爪挠心…… 萧宸……!! 他放肆起来,实在是疯癫,半分不忍耐,纵情放肆的恨不得整个府邸都听见他叫!!? 她禁不住暗哑哄火道, “小爷的九殿下好乖,叫的人骨头都酥了,没听过你这么会喘的。” 她醉得不起,但清晰的知道在摸着谁,吻着谁,听谁在叫。 萧宸在欢愉之余都要醋疯了,她还听过别人叫?? 她在床上说的话就没一句正经,她……就是想酸透他心!! 冰冷酸涩的醋意涌上来,把骨头都冻的疼了! 但该死的攀比欲,燃烧的情欲却让他忍着,忍着继续下去。 他佯装承受不住,任由泪水淹湿眼尾,可怜乞求, “小侯爷,你轻些咬,轻些,好不好?疼……” “嗯?不要?我以为,你会喜欢我咬你。” 沈君曦轻咬他胸口的动作停了停,下一刻,近乎虐待的咬着他胸膛软处,带来钻入灵魂的痛、痒、爽。 【要,喜欢,最好再用力点咬。】 她越用力,他越觉得她喜欢他。 喜欢要疯掉! 他好渴望看到沈君曦因为他失控,像他一样失控。 但他不会说,他怕沈君曦觉得不好玩,不玩儿他了,不亲他了。 因此眼尾湿红,卖力落泪,故做出一副绯靡的小兽模样,讨她欢心。 让她能再放纵一些,再用力咬他一些,反馈他很多很多属于爱人的情绪。 不过… 他可不是兔儿爷,不可能第一次失在她手上,第二次不备失在她手上,还有第三次那么简单。 欲求不满,不够疼,不够纾解。 火烧的还不够旺,全身都燥热难忍。 浓浓的空虚席卷全身,灵魂都在躯壳内疯狂叫嚣着。 渴望把她压在身下,不留余地的占有她。 可是,明明是那么想的,他却能双颊透红,眼眸含情似水,低低呜咽着配合她的节奏…… 临近情潮时,他卷起小腹,将分开的腿收紧去躲。 沈君曦没防备手滑了,微长的指甲刮疼了他,不悦的“嘶”了一声。 他敛起泪光,委屈巴巴的沙哑说道, “对不起…我没忍住…要不然,你将我拴起来,我就躲不开了。 你是我主人,我是你的,全身上下都是你的,我的身体,我自己都不会乱碰,仅给你碰,仅都听你的,好不好?我只要你……” 萧宸岂会是想躲,他是想继续,不想交代! 节奏不归他控制,他被吻的意乱情迷,险些没溺死在这片爱欲中但还渴望更多,更久。 醉酒浑噩的沈君曦听清了他的浑话,但依旧觉得他很不乖,不高兴地“啪啪”两下,揍在雪亮白润的臀上。 她现在哪里能考虑到,骚起来叫她“主人”的小奶狗有一天能犯上作乱! 将一切“情趣”还回来! 此刻生气萧宸敢乱动,在她眼里,简直太不乖! 打了两下还不够解气。 放肆地捏他的腿末,在莹白泛光的肌肤上挤出一片片桃花红晕,觉得好看了…… 舒坦了。 没一会儿,这只小奶狗低缓蛊惑的哼唧恳求着想要她……开始不老实的拽她衣裳。 结果又被甩了好几个巴掌。 她醉了,她知道。 她现在的身体不能做男女情爱的事。 虽然她宫寒严重,受孕的几率很低,但万一受孕,胎儿会带携胎毒。 她的人生,不能出现这般遗憾。 更重要的,她没经验,她从小就怕疼。 医书上说,女子第一次,不仅疼还可能会撕裂。 她便是被萧宸勾得心痒难耐都觉得害怕,起码得做点给这方面的药! 但是萧宸哪里知道这些,情欲如潮将他淹没。 理智被吞噬的干干净净。 他闷哼着,讨好的舔吻着她的细腻的脖颈,圆润的耳垂,试图诱惑她… 可是,当沈君曦愿意回应他的吻,与之情浓交缠,熟稔戏弄他的舌尖。 他彻底绷不住了,最终还是落得缴械投降。 即便投降是暂时的。 他着魔的要与她缠吻尽欢,不肯这般停下。 她困的不碰他了,他就痴痴的舔吻她的手指。 含在舌尖细细的舔,他把每一根素白纤长的手指吸允的发痒。 痒烦的沈君曦愿意再睁开眼,火气冲冲压在他身上,生气地紧抿他微微凸起的唇珠。 更生气时,她吻他很凶,如她性格般果厉。 单手禁锢着他的脸颊,掌控着爱欲的主导权。 他渴望窒息在她的吻里。 爱欲如潮,血液滚烫,身体在汹汹燃烧,但哪怕被烧成灰,他也愿意与她这么痴缠下去。 …… 第二日,天光清明。 沈君曦头昏脑涨的睡醒,骚了半夜的人竟还在床上没走。 她一睁眼,他就端来温茶给她。 她揉了揉因为宿醉而痛的脑袋,看了眼君子如兰的“纯洁”少年,轻轻说道, “有美人兮……” 萧宸没听见她说的什么,蹲在床边,低声问她, “小侯爷说什么?” “有美人兮,娇面芙蓉新出水,千娇百媚暖生香,明月淡,晓风轻……青霞为骨玉为肌……” 沈君曦近乎挑逗的看着他,风流兴致的打量着萧宸半敞领口的那些暧昧吻痕。 说完之后,恍然勾唇,痞坏的朝他笑。 萧宸被说了红了耳尖,她这是一夜春宵,诗意大发! 她脑子里到底都记得了些什么东西,她不是什么都不记得吗! 沈君曦喝了水,将杯子还给他,下意识的在床头摸索想找醒酒药…… 但是床头没有,她的东西都是萧宸收的,没摸着。 萧宸知道她要找什么,从包袱里翻出来递到她唇边,沈君曦一张嘴就咽了下去,她得缓缓劲儿。 昨天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这会儿脑子里稀巴烂! 仅剩下几个萧宸昨晚惨兮兮呻吟,恳求呜咽的画面,他实在是比兔儿爷会叫床,太浪了…浪的没边… “小侯爷,昨晚我为你解衣裳的时候,这块石头磕碎了,露出了别的颜色,你昨晚说可能被拓印过,现在是不是不记得了?” 萧宸蹲在床边,将那块钥匙递到沈君曦面前。 沈君曦接过萧宸手中的石头,从鼻腔里轻嗯一声,坐起身时,眉头痛的抽了下,低声说道, “不记得了,我得去问问天雪,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说着,已然就要下床了,她身形一晃,萧宸立刻起身扶了她一把,温缓说道, “这一上午,我有三件事要同小侯爷说,你先洗漱,用早膳,再听我慢慢说好不好?” 说着,便让沈君曦坐回来,还贴心的坐在一旁为她轻揉太阳穴,缓解她宿醉头疼。 沈君曦觉得这就是温柔乡。 难怪皇帝不想早朝,未免太容易腻歪人了,无奈的笑了笑, “好,你去端,记得穿好衣裳,好歹注意点儿……” 萧宸放下手,附耳温软低语, “皆是小侯爷一手盘玩出来的痕迹,我想被你瞧清晰些…也不知道从前的那些兔儿爷都是怎么哄小爷动手的?也是趁小侯爷喝醉吗?” …… 沈君曦侧脸,上下睨他一眼,好笑道, “我说什么,你是真信,真敢猜,我没见过比你更会哄小爷动手的,这不是独宠你了吗?” 沈君曦不能说自己一点没碰过兔儿爷,在江湖时见过,但怎么可能有什么接触。 初入万松书院为达成纨绔名声,在与太子勾结在一起难免逢场作戏…但是她还是洁身自好的,至于太子等人怎么玩的……她人在场,总不能自戳双目。 总的来说,她懂,是因为见多识广,实战都在萧宸身上。 这不越来越有经验了! 萧宸听后更堵心了,一丝不苟的穿好衣裳走了出去。 他走后沈君曦凝视着手中钥匙,浑身都不适极了。 报仇的事情她一直再往后放,在她眼里,活着人比失去的重要。 即便难受承受,日夜难安,但脚下的路总得一步步计划好了走,她失去的太多了,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绝对不能。 萧宸先是端来洗漱用具,像是照顾小孩子的似的要帮她擦脸,沈君曦可受不得,夺过来就自己收拾了。 等她吃完清汤面,萧宸将两封信递给她,拿起一把紫檀木梳,温缓说道, “我中午被棠容派回来找你,万古日夜兼程将信带到榕国后,外祖父借出的四千万白银以及二十万石粮草,现在已经到了边境,将由边境军护送到辽东。 但外祖父有要求,他希望能让我设法让母妃回榕国一趟,舅舅的信上说,外祖父年过七十,身子早就不好。 听北唐传闻知晓母妃吃了许多苦,日日都惦记她,想见她。” 沈君曦将信搁在桌面上,轻“嗯”一声,说道, “你这外祖父与摄政王舅舅算是人物,挥挥手便掏出家底子帮你。 传闻他待哥哥太子极为忠心,但也不知道你那太子舅舅又是什么情况。” 萧宸抚摸着她细软的乌发,轻轻道, “皇权之下哪里都不太平,是是非非又有谁知道?” 沈君曦笑了笑,赞同了萧宸的话, “第二件事是什么?” “萧辙下旨召我去行宫见他,送信的人来还带了惠妃的话,希望小侯爷能搭救萧逸一把。” 萧宸嗓音轻轻,眼底透着笑意。 沈君曦“啧”了一声,不屑道, “狗皇帝现在想求你了,晚了,小爷早点给他机会,他不要,敢在宗亲跟前自以为是羞辱你! 这口气迟早找他还回来,至于萧逸,斩草除根亦或者施加仁德,看你往后要什么名,暂时不管他。” 说罢,跟着问道, “第三件事?” 萧宸单膝弯曲,蹲到她面前,仰着头望着她的眼睛,诚恳说道, “这件事我说,你不能生气。 那日我见到江枫手上的图纹的时候就觉得熟悉,似乎小时候见过,但是我不确定,更恐慌会与你家的事情有关,我没说,仅是回来后赶紧去宫中找。 昨晚钥匙从你手中掉落,我便认出来了,我连夜去见了母妃,查到了那块石头是被人拓印,是一位宫中女官,我已经命尚宫局清查这位女官的来历。 你要不生气,我当时是不确认,想自己先查,没有一分半点想保护母妃,不想你查事情的想法。 更不是等你拿到钥匙,能自己查出来再告诉你。 我挂在心上,回来后就在宫中想尽了办法找。” 沈君曦低垂的眉眼望着小心翼翼的萧宸。 她盯着一个人,不笑的时候,冷艳的眼睛摄心逼人。 第114章 这可不能断后了 看清他暗藏的艰深晦涩,沈君曦抬手捏了捏他的秀气的鼻尖,低着头,意蕴深藏的说道, “说了这么许久,你就是想让我轻怜疼惜你… 萧宸,自从你开了心窍,这路数是越来越多了。” 见他脸上泛起紧张,沈君曦无奈叹息一声,坦然继续道, “我的事我一定会查,仇一定会报,假设与宫中有诸多牵扯,亦或者就是宸妃所为,只要你从无欺瞒,我便不会祸及于你。 毕竟,你我是一体,无论遇到何事都该互不猜疑,互不称誉,心无芥蒂。 试想人活在世,若是连枕边人都要防着,猜着,未免太累了些,我不喜欢。 若真如此,宁可不要。 所以,你没有过失前,在我这里,你永无过失。 如果你因我遇事不决,犹豫忐忑,我想,你可能还不够了解我。” 萧宸望着她摇了摇头,温润的说道, “我以后不会了,你昨晚同我说了因果,你我言行相顾,心迹相印,此生唯一不二。 我就算以后做了坏事,做了不好的事情,我也会清清楚楚的告诉你。 我是你种的“果”,你生气会打我,会骂我,但不会抛弃我,对吗?” 沈君曦微微挑眉,望着他俊美安谧的脸庞,琢磨问道, “呦,你还想做坏事?什么坏事?血刃所有拦过你路,伤过你的人?” 萧宸露出浅笑,他好像在她面前什么都不用掩饰,轻轻道, “杀人得看我的主人不喜欢谁,得看谁拦着我喜欢主人。” 他像是在开玩笑,薄唇边的笑意温柔、细腻,明亮和煦的令人仿若置身于冬日艳阳之下。 可仔细看他的眼睛就会发现,他澄澈的眼底仅印着她一人的脸。 除此之外,无情无欲,皆为幽冥黑暗。 他对她的依赖,一日比一日更深,一日比一日更贪婪。 望着他煽惑人心的潋滟眉眼,沈君曦心湖掀起不平静的涟漪 “主人”这个词儿,从他这张嘴里说出来充斥满了情欲感。 眼前的清秀莹澈的少年似乎变了什么不该变的情感,却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仅是这一刻又让她觉得,太深了。 唯美深情的光浮在乌黑的瞳仁表面显得尤为夺目璀璨,但内里究竟是什么完全看不到,无端令人心中惊遽。 因为沈君曦不愿意揣测萧宸,不愿意猜疑他…所以她不知道萧宸变了什么。 当萧宸不顾伦理深夜闯入宸妃宫殿,浑身冰冷的去质问。 这已经是过去下跪救母,循规蹈矩的萧宸,死都不会做的事情。 萧宸不仅仅是开窍了,懂手段了,更是性情大变。 彻底颠覆性格的缘由,是越来越病态的占有欲、保护欲,以及那股时刻都不愿意压制的偏激爱欲。 “时辰快到了,小侯爷应该会想去见苏天雪与师兄,我也该去见棠相,事无巨细总得告诉小侯爷才能安心,棠相这么觉得,萧宸亦这么觉得。” 萧宸站起身,将木梳轻轻搁在桌上。 于沈君曦浅浅淡淡的目光下转身走了出去。 虽然他很想一直陪她。 可是,他只有乖才能得到她的喜欢,她的赞赏,她的温柔。 他要做最锋利的剑,最乖生长的种子,然后——与她永不分离。 …… 天色湛蓝,屋顶的积雪银光闪闪。 沈君曦还未走到竹林药庐就听见苏天雪闹腾的声音。 “大哥,它咬我,你打它嘛~” “呜呜呜……我手好疼,你快摸摸,帮我吹!” “你要是不吹,我……我……我就打滚给你看!” 沈君曦停下脚步,苏天雪从小就爱打滚撒泼,会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着闹着等哥哥拉她。 “你在地上打滚,我也看不见。” 清冷无奈的嗓音。 “看不见?!我往你身上滚!” “你到底帮不帮我吹!!它们各咬我一口,好过分!!” “要不然,你训斥它们啊!我不管~~你打它们!你帮我出气嘛~!” …… 苏天雪一个劲儿的缠着沈君霆,晃他胳膊,拽他袖子,见他不为所动,急的拿着他的手去打蛇脑袋。 两条在晒太阳的蛇被吓坏了,禁不住在窝里东躲西躲,面对沈君霆的手,它们不敢咬。 沈君霆没辙的被她捏着手腕打蛇,长眉紧蹙。 他与苏天雪呆了一上午,太阳穴都一直突突的跳。 沈君曦在竹林后,瞧着两人闹腾的欢快,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机关的事。 “阿曦!!!大哥不舍得打,你来帮我! 它们一咬我,你就打,这样它们以后就不敢了! 我也不想日日解蛇毒,阿曦你快来帮我~你快来嘛~我真的一上午被咬了三口了!” 苏天雪见了竹林拐角处隐约站着一个人,看身形,衣裳颜色就像是沈君曦,直接就喊了出来。 沈君曦轻咳一声,走向两人,看了眼碧瞳里充斥满害怕委屈的珑灵蛇,不禁劝说道, “这蛇是哥哥拿来防身用的,还是别轻易打了,不然对生人不敏感了。” “连我也防?不行!大哥~你不许防我!!我最最最喜欢你了,绝不会伤你的,你对我最最重要!日月可鉴!!” 苏天雪一把抱住沈君曦的右手,使劲儿撒娇。 昨晚得知了沈君霆求生意识薄弱,她借着酒劲儿缠在他身边,醒酒后便提起了勇气! 告白的话一句跟着一句,根本停不下来。 这便让沈君霆心也跟着突突的跳,求助的朝着妹妹方向伸手。 求妹妹过来,帮他脱离苦海。 谁知道,苏天雪强势的将他另一只胳膊也揽过来。 这回是算是将整个人抱住了。 她骄傲的仰着下巴,俏皮嬉笑道, “找阿曦没用,阿曦把你给我了!卖给我了,你现在是我的人了!” “你松开手!” “不要~” 沈君霆双臂受损,身体气力不足,难以推开她,动内力又会伤着她,脸色越发不好。 沈君曦见状不妙,下意识的怕哥哥发飙,害怕的退后两步。 苏天雪太敢说了,她什么时候说过把哥哥给她了!! 她砸锅卖铁,再穷也不能卖哥哥啊! “沈君曦,你人在这,还装看不见!还不来帮忙!” 沈君霆咬着牙,份外冷沉的一声。 “我在,我看见了!我帮你!” 沈君曦后退的脚步止住,递给苏天雪一个见好就收,赶紧闪一边去的眼神。 苏天雪立刻松了胳膊,格外激动的眨了眨灵动的美眸,露出“今日大赚”的笑容。 沈君曦简直没眼瞧她,老老实实的走到哥哥面前。 “立刻把她送走,我不愿意。” 被狠狠占了便宜的沈君霆气势生冷。 沈君曦都有点想缩脖子,慌了。 但是,苏天雪却递给她尤为鼓励眼神,让她勇敢一点! 【快反驳…加油反驳你哥!!!把我留下!】 “那个……其实…哎呀,还不是你!不是你说按照谷里规矩去拜祖师爷的吗! 我们怎么能不带天雪啊?我可没把天雪逐出门派,这肯定得带着的啊!趁着今天不下雪就得去,自己说的话,自己都忘了,真是…还好我记得!” 沈君曦理直气壮的说完后,小心翼翼的吐了一口气,感叹自己足智多谋,临危不乱! 苏天雪恨不得现场给沈君曦鼓掌! 用俏丽的大眼睛不断夸她英勇无畏,是条好汉子! 沈君曦收到后,抛给她一个,还得看小爷的傲娇眼神! 唯有沈君霆紧紧抿着薄唇,一时间挑不出毛病,沉声不甘道, “我好不容易把你们两人拉扯大,结果,你们日日合伙对付我,以前是,现在似乎更是。” 沈君曦听后,鼻尖一抽一抽,险些憋笑出声。 对,他们三人虽然年纪差不多。 但是哥哥很小的时候就不用娘亲操心,还能照顾她和天雪。 逢年过节穿新衣裳,她和天雪掉进沼泽泥坑里,变成了泥人,回去怕挨骂,都是哥哥拿着木槌在河边搓洗。 出门在外,偶尔需要缝缝补补的,哥哥也会,做饭也都是哥哥,的确是辛辛苦苦把她们拉扯大!! 苏天雪见沈君霆都愿意开玩笑了,悦然的扑进他怀里,俏兮兮道, “大哥再拉扯我几年,以后我们有了孩子,你再拉扯孩子,孩子生了孩子,你再拉扯孙子,你经验丰富,家里都得靠你!” 完了,沈君曦实在是忍不住了,大笑出来~! 苏天雪敢爱敢恨,如今就没什么她说不出来的! 尤其是得知哥哥不想活之后,这是直接给哥哥圈大饼吃呢! 沈君霆原本真要发飙的,但听到沈君曦笑的特别开怀,冷着脸抽出被苏天雪抓着的胳膊,询问道, “不许胡闹,更不得整日胡说八道,那与你形影不离的傻子侍卫呢?” “啊,长青啊,他在藏娇楼,有吃有喝的饿不死!他救我一命,我得管他一辈子吃喝,但是,人家最爱你了嘛~只要你愿意见人家,人家就寸步不离的跟着你!” 苏天雪再次抱住沈君霆胳膊撒娇,眼底泛着莹亮的光,仰着下巴瞧着他,尾音拖的玉软花柔…… 沈君曦笑意不止,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想搓胳膊。 见哥哥这般还能面不改色,冷沉着脸,全然不破防,一时间佩服的五体投地! 也许这就是功力吧!? “咳咳……我们去定宁寺上香去?” “每年上香不得先沐浴吗?我帮大哥沐浴,阿曦你去准备水!” 苏天雪忽然双眸亮晶晶地看向沈君曦,沈君曦被狠呛一口。 她……这未免也太缑急了!!! 这回沈君霆是真的受不了,强行将苏天雪的手从胳膊上撸下来,疾步走向房门。 但因为看不见险些撞到晒药的竹架。 苏天雪连忙挡在他跟前,这就又紧巴巴的抱上沈君霆的腰,娇滴滴的嚷道, “大哥~~洗嘛~” “你让我给你洗嘛~我们以前天天一起下河抓虾的,有什么不好意思!” “我保证不多占你便宜!” “天底下最最最温柔的好哥哥~你怎么忍心拒绝我嘛~你不许拒绝!” 沈君霆挣脱还挣脱不动,想说话被苏天雪强悍的捂住嘴,怄火的想转身找沈君曦救他。 “你不说话就是不反对,不反对就是同意人家了!” 苏天雪踮起脚尖,用掌心捂着沈君霆的唇,主动的无以复加!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就玩闹在一起,彼此都太熟悉了,只要沈君霆不暴怒,事情就有商量。 望着这一幕…… 沈君曦觉得萧宸早间面条煮多了,她得胃里有点撑得慌,一本正经的说, “你们准备…半个时辰后见…我想起来还有些要事得处理!” 这就果断的抛弃了沈君霆。 虽然她哥面冷,可似乎有些不忍心直接拒绝苏天雪。 他挣扎着挣扎,兴许就顺从了? 如果哥哥真不喜欢苏天雪,早就生气发火了,所以…… 她刚没走几步,就听见苏天雪放声大哭道, “呜呜!你养的蛇咬我手,你也咬手,这蛇我不能咬回来,你……我总可以吧!” “沈君曦,你给我回来把她弄走!” 沈君曦连忙加快脚步,假装没听到哥哥吼她,甚至用上了轻功逃! “大哥,你叫破喉咙,阿曦也会假装听不见! 她指望我给她生大胖小子呢~肯定偷着乐去了,不如你就从了妹妹嘛~!” “好嘛~好嘛~” 她的一字一句比她的面貌身材更火辣,一派强买强卖的架势。 苏天雪被彻底诓住了,她觉得如果沈君霆不想活了,她也不想了。 从小到大她就守着这么一个人,一件事。 她没什么可失去的,脸皮可不能帮她活命。 所以她就使劲儿想给沈君霆未来,给他别的希望。 好女怕缠郎,好男也是吧?? * 沈君曦踏过屋檐,落进了江枫的院子里。 江枫正在院内喂那只雪白的鹰,见她从天而降,眉梢间染着悦然,眼底有一瞬失神。 妖冶的冰色蓝眸不由自主化暖,可随着沈君曦收敛的那份悦然走到他面前…… 他的神态像是缓缓凝了冰,不仅冷若冰霜更带着几分发自内心的厌恶,薄寒道, “三天,新年的那一天,可以拔蛊,拔蛊结束本座就走了。 另外,京城毒人一事本座也查了,千毒教的教众的确来了京城,但这天子脚下比川蜀更乱,皇亲国戚、王侯将相的府邸尤为多,处处鱼龙混杂,许多地方管制又森严,不便深入。” 沈君曦淡淡的“嗯”了一声,京城鱼龙混杂不是一日两日。 城中常住军民就有六十多万人,等到了开春时候,商贩、游人、考生大批量进京,甚至能达到七八十万。 川蜀那边的一座城顶多十万人,哪里能比。 皇权脚下的城邦,哪里是区区一个千人帮派能彻底调查明白的。 “对了,本座需要提醒你,他的药里该加引蛊粉了,蛊虫有稳定的活跃期,方便拔蛊。” “不必,我自有办法激活深藏在他血骨中的东西。” 沈君曦淡淡回道,就这转身打算走了。 她来就是想问蛊虫情况,什么时候能够拔蛊。 引蛊粉是蛊虫喜欢气味,定时服用,每到那时候蛊虫就会开始活跃,会将人折磨的痛不欲生。 但她可以将全身内力灌入萧宸体内,用磅礴的内劲冲击、刺激他全身穴位、体脉,蛊虫感觉到被压制会冒出来,不用受那个折磨。 “你心疼他,为什么不心疼你自己,本座觉得你真没救,他是男子,他有什么不能忍的?你拿内力去冲,压不住化形的毒怎么办?” 江枫原本是不想管她,但还是没忍住无名的之火,张扬的眉宇间浮上浓浓厌恶, “他仅是会疼而已,你呢,你会怎么样?你到底是无私大爱还是中了什么情蛊,脑子都被吃了?” 沈君曦转身,不理解的回道, “江枫,你我本是交易,我不想与你争论,也不想与你商量我的私事该如何处理。 但既然你关心,我便告诉你,我会先配以赤炎参为主体的丹药压住芍月寒毒,我比谁都清楚自己不能出事。 感谢你的关心更感谢你帮我查隐谷一事,但我希望你,不用这么在意我的私事。” 江枫见她承认,脸色稍缓,无所谓的说道, “你早承认不就行了,本座知道赤炎参对你有用,不过本座愿意亲自帮他,省了你的事,更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座把你当做朋友才关心你,你少自作多情瞎想!” 沈君曦略略挑眉,目光巡视着他的表情。 江枫这么好心她有些害怕,原本江枫还挺正常的,但用了红尘一梦就不太正常了。 她不放心把萧宸的命交给江枫。 “我好心好意帮你,你怎么这副模样!要不然你再拿一张秘方来换,塑骨化形的配方就不错,我没研究出来,你借我瞧瞧呗~” 江枫露出几分真情实意的笑,拿出青玉骨扇,潇洒的盘玩儿起来,分毫不在意被她打量。 “你是真贪啊,我长这么大就研究出这一种绝世秘方,这件事没商量,不换!” 沈君曦想想就万分肉疼,直接拒绝。 “哦?本座以为你本事大着呢,混了这么多年就研究出一张啊? 那不如拿你家祖传的凝香丸的方子!那玩意做出来放在店里一定好卖! 治狐臭,能帮本座赚不少银子!” 江枫大言不惭的继续狮子大开口,他瞧着沈君曦变化不息的脸色,总算觉得熟悉又舒服。 “有银子以后小爷不会自己赚,轮的到你,你还是去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 沈君曦家里值钱的方子可多了,以前不缺银子,有大把的人上门求医,不会拿出去卖。 现在,她自己卖也轮不到江枫啊! “救你情郎你都这么抠,你啊你…啧啧啧…” 江枫凉凉的叹息,这心情倒是好起来了。 沈君曦瞟了他一眼,转身道, “你就是想讹小爷!哪儿凉快滚哪儿呆着去!” …… 江枫见她走远,轻笑着摇了摇头, 他抚摸着雪鹰脑袋,若有所思地问道, “你说,萍水相逢与一见钟情明明差不多,却似乎差很多,本座喜欢她,她却不喜欢本座。 总看着她与旁人相好,真够难受,然而,想争却没那么简单,打也打不过她,下毒也毒不过她,这可怎么办,真看她未来嫁给那狗东西?” 雪鹰用锐利鹰爪抓捞了着石桌桌面,硬是抓出数道抓痕。 江枫会意,问道, “你是说,本座去宰了她情郎?可是她聪慧异常,本座动手就会被她发现,况且她情郎也藏着几分本事,这般做不仅不光彩,更失信于人,指不定还会被她取了命,不行。” 雪鹰不耐烦的低鸣一声,又用脑袋撞了下江枫心口。 江枫眸色冷峻,不容置疑道, “你让本座放心?放下?不可,本座若是连试都不试就放弃,畏首又畏尾,岂不是连那就会说甜言蜜语的狗都不如?” 雪鹰炸开羽毛,抖了抖,桀骜的偏过头去。 随后低伏着脑袋,拱着双翅在石桌上滑稽的来回走了两步。 雄鹰翱翔时傲然凌空,为天域之主,藐视天下山河,但落在地上走路便滑稽可笑。 江枫眸色恼火,冷冷道, “苍耳!你敢嘲笑我,我打你信不信!” 苍耳是在说他丢人现眼,窝囊没用。 它喜欢主人行走在江湖时狂妄热烈,张扬不羁,不喜欢主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能的抑郁的模样。 眼瞧着江枫生气,它又鼓励的蹭了蹭江枫胳膊。 猛地扇动有力的羽翼,振翅高飞! 它击向凌霄,发出一声高亢的鹰唳! 这一声犹如石破天惊,带着穿透着撕人耳膜的力量,以迅疾之力将一只黑色的乌鸦捕捉! 锋利的鹰爪穿透乌鸦躯体,将乌鸦的血淋淋的尸体丢砸在石桌上。 江枫一甩袖避开血珠,嫌弃的看它一眼,烦躁道, “不成功便成仁!?你倒是会出主意,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本座睡觉去了!” 说着就要回屋,苍耳却跳下石桌,以尖锐的鹰喙叼住江枫身后衣摆。 一派不给他进屋的姿态。 “行了,本座没工夫陪你!” 江枫彻底烦了,他想去梦里。 他难以形容红尘一梦的真实。 他与她萍水相逢却成就了三生有幸。 云雾萦绕,花落满地,她宛如初雪优雅动人,他驻足其中,与她把酒言欢,对弈煮茶。 自此凌乱衣衫,恣意纵欲,缠绵红尘不羡神仙。 …… 议事厅内。 沈君曦会见了沈御的儿子,他方从颍川境地回来。 “家主,听闻您突然派小北那孩子率预备役出兵北方三省,属下这心里实在不放心。” 沈斌第一句话便是担忧,面色不太好。 一旁的岳峰沉声说道, “小北年轻不碍事,年轻人多活动好!何况兵部霍老头的儿子随同一起去了。 我们沈家军是去帮朝廷收税,不是打仗平乱的名头,出不得什么事,不过,你这么说,可查到了什么?” 沈斌拿出一张他手绘的羊皮地图,展开在沈君曦面前,锁眉说道, “属下这一时半会都说不清,家主,您先看这个。” “关外战役,老将军自收颍川兵过榕国麦城,前后夹击南唐军队后,已连破十座城,可以说势如破竹,也可以说进入了南唐腹地。 假设小北这时候将北方三省激怒,造成北唐内反,属下担心此处会出意外。” 沈斌指的地方是北方边境与南唐相接壤的豁口。 “根据属下查探到的消息,颍川王这些年来与南唐有书信往来,将军当下这十座城未免破得太容易了。 属下尤其担心,北方一乱,会有南唐军自北方边境入侵关内,到时候京城都难以守住! 更为重要的是最近民间一直有传言,南唐才是先祖正统,方能以君恩泽被天下。 这些年来陛下昏聩,贪图享乐,在各地建立行宫诸多,大小事务多由傅氏一党做主。 民脂民膏搜刮甚多,老百姓的日子过得不好,一旦打进来,百姓诚服,各地城卫都有可能不听兵部管教,不战而降。” 不同于被其他国家侵略,南北唐本就是分裂国势。 货币、语言、民风、习俗完全相同,百姓都不存在排斥,甚至各大家族姓氏都出自同一先祖族谱。 沈君曦听后神色跟着凝重,她还没收到爷爷的信,不知道爷爷意外破了那么多座城! 事出反常必有妖! 然而,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战士们打了这么多年,极有可能会觉得是南唐是没有劲儿打了。 沈斌诚恳规劝道, “家主,属下觉得将军回来前,不可激怒北方三省,北方三省绝不能乱!便是家里想立新君,挽回民心,施加仁政,也该先加强京城防守,等将军战报才是稳妥。” “本侯原是想两边一起抓,但你了解的信息多,话也在理,此事是本侯考虑不周,这萧辙大方,四处封王,建立行宫,逍遥自在,造下的烂摊子,实在太大!” 沈君曦凝视着羊皮地图,感觉到头疼。 萧宸上位极容易引起八方潘王不满。 若是能平北方三省,小北手上的军队以及辽东新兵,足以镇压潘王叛乱。 但古怪的颍川王还真与关外南唐军队有勾结的话,不平北方…… 北方和各地藩王一起造反,根本对付不了啊! 到时候是内外兼忧,爷爷还回不来,岂不是京城都守不住? 更为关键的是,放在之前,她是可以等。 等爷爷打到南唐帝都一探究竟。 但是她与北唐帝已经撕破脸皮,北唐帝现在是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肯定要对付她。 京城中霍风能动的兵力还不足以与禁军抗衡,将希望全部压在范晓身上也不现实。 反,迫在眉睫。 反,也会成为导火索,弄不好天下大乱。 岳峰头疼说道, “北方三省与南唐勾结颇深不能轻动! 各地藩王若见宸王夺嫡,联合起兵的可能性极大! 然而,最重要的是陛下如今也想对付家主,拖下去局势会越来越不利,这一局,乱了啊!” 沈君曦站起身,沉声说道, “待辽东兵临京城我们可联合京城神策军,一鼓作气围剿昆和行宫,逼迫北唐帝下旨调用禁宫军,先力压北省隐患,再逼他立诏书传位! 介时京城里外以我们管理的辽东兵镇守。 关外战事若是有诈,便让小北带着十万禁军与三万兵役直接从这个豁口冲入南唐境内支援爷爷,但求事有两全。” 沈斌与岳峰面色一紧,沈君曦是解决了其余问题,那问题就剩下一个,这不是明着谋反吗? 要被天下人知道,镇国府反了吗? 沈斌急声说道, “围剿逼宫?岂不是明着谋反篡位?彻底颠覆祖训!家主,您这没有回头路了啊!” 沈斌对京中事还一无所知,仅以为沈君曦要扶持萧宸,但扶持归扶持,计划着招兵买马慢慢来。 一句逼宫,带着沈家人杀入行宫,给他都吓的不轻。 沈君曦看向沈斌的眼睛,沉声说道, “宸王自己问榕国借的粮草,招的辽东兵马,我沈门在朝中无一将帅,拿什么保护帝王? 辽东兵败,宸王败,辽东兵赢,宸王赢! 然,辽东兵败,关外沈家军归至,镇国府安然无虞,辽东兵赢,关外沈家军合并南北唐,为新帝献上不世之功! 只要北唐还在,镇国府唯有赢,没有输。” 沈斌恍然大悟,猛的一拍桌,连忙回道, “家主说的是,我镇国府手握兵马大权,如何都不会输!” 沈斌心中的大石落下,领命走后,岳峰看向沈君曦,意味深长的问道, “这些日子老身看在眼里,小侯爷一心待宸王,心里怕不是这么想的,为何对下一直这么说?我们岂能真的没有输赢?您又怎么可能自己想做皇帝?” 沈君曦笑容略显无奈,说道, “军心不稳,没法打啊,我没有爷爷带兵本事,好在有爷爷传授的锦囊妙计,你记得我若有不在时,事无大小可询问宸王意见。” 沈家各地兵将无数,怎能求人人与她沈君曦想法一致? 这世上唯有利益能把人与人牢牢绑在一起,家族上下得知她只赢不输,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才能拧成一股为共同利益杀出去。 岳峰垂眸,点了点头。 他隐约觉得沈昊山不会教沈君曦这么行事,甚至觉得她搬出老将军都是为了令他安心,亦或者在敲打他,告诉他,她与宸王不论是什么关系,如今都已经决定这么走下去,并且得到老将军授意。 然而,拥有一位阴谋阳谋不动声色于腹中的少年家主,他也该知足了,不能在私事上强求她。 到底还年轻,长大了指不准就喜欢女人了呢? 岳峰哪里有别的心思,唯怕沈家断后啊! 第115章 有病,他是真娇 * 傍晚,定宁山脚下守着不少神策军。 定宁山上,夕阳洒落在屋檐霜雪上,明尊琉璃药师佛殿内,金身佛前香火弥漫,滚滚青烟飘荡不息。 有清水自碧绿的毛竹水管中流出,叮咚叮咚,宛如山泉在汩汩流淌。 沈君曦三人烧香诵经后,苏天雪闹着要去街上逛逛。 沈君霆没吭声,沈君曦一口应下,能多带哥哥在外面走走,她是愿意的。 临近新年,这阵子上山祈福的人不少,然而这会儿时候天色晚了,下山的小道上便也就不剩下几个人。 三人走在山林道上。 一股苍凉神秘的笛音悠悠传来。 沈君霆耳力最好,闻声耳朵微动,神色一变,紧张的握住沈君曦的手,分辨着说道, “阿曦这曲子不一般,听着类似是控制蛊虫的冥曲,似乎会影响神志,我们速速离开此地。” 此时天色黑了,四周来往的几个香客手上都提着不明不亮的灯笼。 沈君霆不开口,沈君曦都没有听见笛音,也没太注意四周。 可是现在看来往香客的脸,一个个好似青面死人。 她再往身侧枯树林中看,远处树木间鬼影幢幢。 暗夜鬼魅如浮光掠影的般的在眼前闪过。 “我没听见,是不是这附近有什么致幻的毒物,但你们两人没发现?” 沈君曦问向身边这两位用毒蛊的高手,她是不太善用毒蛊的。 现在忽然不确定是自己的眼睛、耳朵,出了问题,还是他们出了问题。 “我似乎也听见有人在吹奏笛子,像驯异虫的频率,阿曦你没听见? 你看到了什么了吗?谁下致幻药物会在这种空旷的地方,多少也不够用啊!” 苏天雪眨巴眨巴眼睛,有沈君曦与沈君霆在。 她没什么紧张,稍稍警惕的观望四周。 “致幻药物?我也没有察觉到,算了,别说了,我们速速下山。” 沈君霆一手拉着沈君曦,一手拉着苏天雪快步下山。 痛恨自己现在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不远处伪装成百姓的香客忽然转身,掏出藏在腰间兵器,缓慢的围上三人。 诡异催魂的笛音越发越强,一声干涩的嘲笑声自空中传来。 “好歹也是隐医谷出来的人竟然连摄魂音都中了,就这般本事能徒手解决花孔雀,老朽是半分都不信啊。” 沈君霆捏紧了妹妹的手,询问道, “阿曦,你没听见笛音吗?” 苏天雪跟着问道, “对啊,阿曦,你没听见吗?” 沈君曦面色警惕的凝视着渐渐围上他们的人,冰寒的目光在他们宛如死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沉声回道, “对,我没听见,现在我眼前是,六个人把我们围上了,难道我分不清真假?” 苏天雪瞠目结舌的望着昏暗宽阔、空无一人的下山大道,什么都没有啊! 沈君霆被妹妹的状态吓坏了,顾不上多的将她揽住, “阿曦把眼睛闭上,也许因为着了道所以听不见这笛音,虽然你没理由会中这般低劣的迷魂曲,但是…你从现在开始不得妄动,不得提内气,知道吗?” “呃……我不乱动。” 沈君曦望着沈君霆身后的死人脸,嘴上答应沈君霆不乱动,但是当那人拿着挪着诡异静步朝着沈君霆冲过来的时候,她利落的拔下头上玉簪,手腕翻转,狠狠投掷出去! 一击爆中那人眼珠子!顿时鲜血四溅! 那人连嚎都没嚎就倒了下去,匕首落在地上! 含有剧毒的滚烫血珠喷洒在沈君霆背脊衣裳上,落在沈君曦的手上,灼的她手背一阵痛痒! 如同剧烈过敏般泛起数个红肿水泡。 “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中摄魂曲了,而不是我。” 沈君曦揽着沈君霆,凝眸冷视着附近的这帮毒人。 她抬起手,闻了闻毒血的味道,仔细辨别着来自哪些毒草。 随后就将哥哥推给了苏天雪,冲过去捡起地上匕首,直接上前与剩余五人缠斗。 苏天雪听后顿时惶恐了。 她紧紧的抱着沈君霆的胳膊,眼前的视线真的越来越模糊,甚至看不起沈君曦在与什么在搏斗! “大哥,现在该怎么办,好像真的是我们中招了?” “我内力薄弱,你基本功差劲,来人是想利用你我骗阿曦,分散阿曦注意力。” 沈君霆懊恼极了,放在往日他能相信自己的五感。 好歹也有接近一甲子的功力,但是现在…太薄弱了! “我这么没用的吗?” 苏天雪气的跺脚,她旁的还行,但是内功就是学不会!! 怎么学都学不会! “山外有山,天外有人,防不胜防,阿曦清醒的便好,你什么都不要看了。” 沈君霆安慰的拍了拍苏天雪发颤的手。 苏天雪被慰藉到了,闭着眼睛,轻声说道, “我们阿曦最能打了。” 沈君曦觉得这不是能不能打的问题,这些毒人是受暗处人某种声音频率控制,毒人无惧疼痛,全身没有死穴! 没有趁手兵器,打起近战,她每每挥刀都要开毒人喷洒出来的血! 极容易伤敌八千自损三千,打的是畏手畏脚! 她有心魔,是容易中幻觉不假,但是她中幻觉仅仅是视觉,不可能连触觉、嗅觉都出问题。 她听不到证明内力抵御了,哥哥和天雪听见了不正常频率的音调,证明中招了! 眼瞧着一群鬼魅人影刮过林中,成群结队张牙舞爪的朝她袭了上来,她眉露烦躁,转身一记飞刀击中来人眼眶,穿透脑袋,朝着沈君霆两人喊道, “苏天雪,你好歹出声啊,找片树叶吹引蛊曲也行,活人和死人打,我真的很吃亏!” 他们一个个铜墙铁骨,骨头碎了都不觉得疼,唯有眼睛算是弱点,简直太恶心了。 “啊……我想想办法。” 苏天雪睁眼,为难道, “可是我不会吹,大哥,你还行吗?" “我的手指难以控制,当下吹奏不了曲子……” 沈君霆垂着头,捏着自己被烧伤的手……他的手指勉强能够拿筷子、写字,但不复灵活,还是没办法吹奏能与之抵抗的东西。 “我的意思是,不行你就赶紧喊救命!笨蛋!” 沈君曦简直了,山脚下就是神策军,眼见局势不对,当然要喊支援,她要面子!苏天雪可以不要! 当然了,沈君曦也不是打不过,她担心这么下去,解决不完,保护不了他们两人! 苏天雪娇俏的脸庞一红。 “救命啊!有刺客!!凌墨大冰块!快来救人了!!” “凌墨救人啊!!!!!!” 在山下守着的都尉是凌墨,沈君曦三人不喜被人跟着便让他们都在山下候着。 苏天雪极具穿透力的嗓门回荡在山谷里,令山下的神策军立刻奔赴上山…… “凌墨是谁?阿曦身边的人吗?” 沈君霆问道,沈君曦给他提过家里的不少人,比如沈东、南、西、北,沈长青,但是姓凌名墨没有。 “嗯,阿曦自己捡的小哥儿,长的可俊了,比前阵子被阿曦杀死的柳明庭还俊些!” 苏天雪随口回道,凌墨的确英俊,标准的剑眉星目,鹰眸犀利冷峻。 “那柳明庭做什么被阿曦杀死了,他与阿曦不是从小就很好吗?” 苏天雪琢磨了下,怕越说多,越漏嘴,回道, “柳明庭喜欢阿曦,阿曦不喜欢他,他拿她的事威逼她妥协,于是就被宰了。” 沈君霆垂着头,无奈说道, “嗯,实在该死,我落的这般,她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暗处的蠢蠢欲动的毒人齐齐奔赴上来,越发越诡异的笛音时时刻刻都在努力摄取三人的神志。 这些毒人都穿着平民百姓的衣裳,看起来像是平常香客。 实际上面容诡异,如妖魔恶鬼,一个接着一个静步游荡上来。 所谓静步便是小幅度的快步走,衣摆之下的脚步很快,快到不发出声音,宛如飘浮着移动,诡异至极。 沈君曦穿梭其中,手中冰冷的刀光迤逦着血色锋芒无声划来人的脖颈,衣裳上冷热交融的毒血气息恶臭难闻。 她的兵器青琼银针很好,但贵重还容易磕碎,不好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用匕首杀人对她来说是一种别样的折磨。 但是这些毒人拿的都是匕首,但凡捡一把剑,她都能用舒服点! 好在这些人的目标是她,暂时没有攻击苏天雪两人的意图。 但是暗处的毒婆婆发现沈君曦的目光一直往一旁的两人身上扫,心下一动,为让沈君曦分心,躲在树林中朝着他们两人射出淬了毒的袖箭! 沈君曦赫然听到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不待看清,便手快的将手中的匕首丢掷出去。 飞速旋转的匕首倾斜着斩断半截箭羽,呼啸飞驰的箭矢失去准头,没入沈君霆身旁的石缝中。 同一时间,沈君曦从面前毒人手中夺过了另一把小刀,她发狠的聚了内劲,猛的掷向发出箭矢的位置! 不出意外的“噗嗤”一声,没入血肉。 放暗箭要付出代价。 因为意味着方位暴露了。 蛊笛落地,毒婆婆吃痛的捂着肩膀,此时此刻才意识到,这真的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她手上培养出的毒人根本不够收拾她! 沈君曦的轻功超然,身姿灵巧,穿梭战场于无形。 毒人包围不得她。 另外她内功极高,兵器在她手中被运上劲儿,威力骇然,刀刀致命。 摄魂曲唯有配合上夺魂蛊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但是携带毒蛊的毒人根本进不了她身,控制不得她的神志! 凌墨等人飞奔上来后见一地尸体都吓得不轻。 神策军门拔出长剑一拥而上对上了成群的毒人。 凌墨手中的剑蓦然被沈君曦夺走,可她刚朝着毒婆婆的方向跑过去,又停下脚步。 回首看向苏天雪两人,继而烦躁的将剑丢抛给凌墨,冷冷道, “速速处理掉这些毒人,尸体要用火烧,设法追查暗处人来历!” 她担忧自己去追暗中人,哥哥与天雪会有意外。 她接受不了意外,人有了软肋,不得不瞻前顾后。 “今天是我不好,不想阵势太大,所以没将府中的暗卫一并带出来,来人的目标是我,你们被牵连了。” 沈君曦走到两人跟前,语气沉闷。 “怪我,要出来上香,阿曦身份不同,不能像是往日一般随意走动。” 沈君霆将过错拦在自己身上。 往日他们在江湖虽然也有小打小闹,但出不得这么大的阵仗。 江湖人自由,但是手握大权的王候将相哪里有自由。 哪里能随便走动。 “阿曦你的手背肿得厉害,被毒血灼着了,我们快回家敷药。” 苏天雪抓起沈君曦的手背吹了吹,剪水双瞳中里满是心疼失落。 他们三人中,数她最差劲,什么忙都帮不上。 沈君曦抽出了手,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心情尤为沉重,这不是怪谁的问题,谁都没有错,但是得斩草除根,早日把控京城。 住在一座漏风的城,危机会随时再来。 她也好,苏天雪和哥哥也好,不可能不出门啊。 * 戌时,夜色已深。 阎烈提着灯笼匆匆赶赴镇国府门前,急等着开门。 岳峰听闻后赶到府门前,朝着阎烈拱手道, “阎大人深夜到访,为了何事?” 阎烈面色焦急,“哎呀”了一声,心急火燎道, “快快,快带本官去见小侯爷,卧龙遇上凤雏,造孽了啊!出大事了!” 岳峰脸色略沉,先将阎烈先迎了进来,又朝着手下使了个眼色,把阎烈的随从拦在府外。 岳峰领着阎烈进了议事厅,垂首抱歉道, “阎大人莫急,老身这就去请小侯爷来,府中现在没有丫鬟,不能为您看茶,怠慢之处,望您见谅。” 阎烈来也不是为了喝茶,连忙朝着岳峰摆了摆手。 没了沈青林,沈君曦这镇国府恢复了军营管理、作息制。 未对外招过小厮、丫鬟。 全都是论着辈分安排家里人。 解甲的孤寡将领各领其责,做饭、洗碗、打扫,该做什么做什么。 府内上下除了年迈的老将需要小辈照顾着些,其余人也用不到下人伺候。 论起来,沈君曦都不需要人近身伺候,生活自理,继承了沈昊山多年来的良好作风。 也就公孙柔带着丫鬟,她的丫鬟是做女官时的贴身侍从,也不算是下人。 军营便是这样规章严明,鲜少有乌烟瘴气的事儿,岳峰管着现在的镇国府别提多畅快。 一盏茶后。 沈君曦赶来了议事厅,她刚沐浴完没多久,乌发湿束着。 “小侯爷,您可算来了,您赶紧随下官去兵部看看吧!宸王命霍风调动京中神策军封城了!霍风竟然真听他的!这可怎么得了!” 阎烈急的都冒汗,拉着沈君曦的胳膊就要朝外走。 沈君曦神色微怔,却是没由着阎烈出门,站在厅中疑惑道, “封城?阎大人,你先说为什么事??” 阎烈急的跳脚,心急如焚道, “宸王在一个时辰前到下官刑部衙门,将裴尚书捞回了户部衙门,下官虽不清楚缘由,但看在小侯爷的面子上就偷偷放人给他。” “然而半个时辰前,下官从早年嫁入裴府的幺女,派来的丫鬟口中得知,裴府裴氏一门三百二十人被悉数捉拿! 不是我刑部、也不是宗正院抓的人,是霍风那个老匹夫抓的! 宸王若是仅捞户部为他办事,下官无可争议! 但丫鬟说,若是裴尚书办不好宸王交给他事……便是满门抄斩啊!” “户部尚书做假账该当问罪,也无论如何罪不及满门! 何况我幺女嫁给了裴家,简直天降横祸!” “现在,太子因为封城一事也去了兵部,下官来时,兵部已经闹起来了!小侯爷到底管不管了!” 阎烈的情绪尤为激动,沈君曦认真的将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游疑问道, “阎大人表达的事情是,宸王先命神策军封城,后捞裴尚书回户部衙门办事,如今还抓了裴氏全家,包括您的幺女。 太子得知京城被封锁,急忙赶往了兵部,宸王现在可能在兵部与太子吵架了?” 阎烈擦了把脸上的汗,点了点头, “据那丫鬟说,宸王仅给了裴廉十二个时辰,时辰一到,霍风就动手!这不是疯了吗!” 事情太急,他急的表述不清楚,得亏沈君曦听明白了。 沈君曦想了下,调兵封城,捞人办事,还抓人家全家为要挟,狠啊! 这不就是逼着户部清查京都嘛! 户部上下官员对京城居住的王侯将相、平民百姓、奴籍仆从的来历,籍贯等等都有详细户籍记录,并且应该定时上门调查各个府邸实际人员。 这是基本职务。 在没有新的户部尚书前,原来的户部尚书肯定是最了解的这些的人。 也许……可能……病秧子知道她在定灵山被刺杀了? 要清查京中上下? 可是他调兵部封城,太子肯定跳脚啊! 他是拿着霍风当枪使! 霍风反心已起,绝对是萧宸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侯爷,你别想了,救人要紧,您快随下官走吧!” 阎烈作势就要将沈君曦拉走,他鲁莽的举动牵扯到了沈君曦手上的纱布。 沈君曦吃了痛,长眉轻蹙,问道, “棠相呢?这么大的事他能不知道吗?还能站着看戏?” 阎烈骤然失神一瞬,继而义愤填膺的说道, “棠相……棠相早前是与宸王一起来的下官衙门!但小侯爷,无论办什么事,没这么办事道理!便是先帝与陛下也从未如此手段狠辣过!” “不管是查案还是办事,岂能就给十二个时辰?!” 沈君曦觉得……这事真的有些胡闹,兵部也好,萧宸也好,哪里来的权利斩人家满门? 可萧宸人都抓了,问题在怎么应付太子上,不是救人上! 现在不能直接谋反,还有禁军在外! 她故作吃痛的蹙眉, “哎呦……阎大人,您这急起来都不看小爷的手!下午啊,小爷这手险些被贼人砍了去,兴许是神策军将此事汇报了霍风。 霍风为小爷着急担忧便自作主张了。 这事不如先让他们查,查不出来再说查不出来的话,您也别太着急了。” 阎烈这才注意到沈君曦的手裹着纱布,顿时明白了! 难怪……难怪…… 这帮人是为了沈君曦啊! “小侯爷,您不会早就知道了?在这戏弄下官?” 阎烈盯着沈君曦的脸,甚至怀疑是不是沈君曦授意的。 “晚辈怎么可能知道,晚辈方才刚沐浴拔毒出来,险些命都没了,哪有功夫抓凶手!” 沈君曦这会儿头发的确带着湿意,她也是真不知道。 阎烈这算得上是一手消息了。 “此事极可能是因为本侯遇刺,所以您得赶紧去安抚太子,将贼人抓出来! 现在京中是太子坐镇,本侯在天子脚下,被来路不明的江湖人刺杀,是太子空悬户部,管理不善导致! 太子失责再先,此时怎能与宸王产生冲突? 他应当与宸王同心协力揪出贼人,抓到了贼人,裴氏一门危机自然就解除了。 阎大人放心,无论成败都是吓唬裴大人罢了,不会真的祸及满门,您还是帮忙设法去规劝太子!” 沈君曦无奈之下只能先忽悠起阎烈。 阎烈得到沈君曦这句话安心不少,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得先去定住太子,随户部一起去查! 当下就面色沉重的疾步走了。 天下的父母谁不在意自己儿女,阎烈再刚正,也见不得嫁出去的女儿被牵连。 世家门庭就是这般,因为门当户对,所以大多数都在互相缠绕着。 牵一发则动全身。 沈君曦墨眉冷峭,面庞肃清站在屋中,犹豫着要不要去找始作俑者! 看看这小家伙带着霍风等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太子摄政,他封城,他是真胆肥! 若不是阎烈等不及的找上门,她都不知道! 岳峰端着一杯热茶进了厅中,呈到桌上, “家主,来尝尝,上好的云雾茶,往前在府里都藏着,等着您用。” 沈君曦眉目稍缓,坐回主位檀木椅上,刚端起茶盏,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呦,小爷的九殿下竟然回来了,未免早了些吧?!” 沈君曦抬眸看向月色下自照壁绕进院内的萧宸,端着茶盏吹了一口。 沈西比萧宸更快跑进门,望着沈君曦毫发无损大松了口气,叹道, “听凌都尉说,家主您今日出门遇刺了,可吓坏我了!还好还好,您安然无恙,要我说,家主您出门多带些人啊!” 萧宸怀里揣着一个油纸包,神态如常的走到沈君曦跟前,将手里的冒着热气的油纸包打开,清浅温润询问道, “小侯爷,我给你带了菱粉糕,你饿不饿,要不要尝尝?” 沈君曦随手捏了块温乎软糯的糕点,咬了一口,不轻不重的嘲道, “听阎烈说你挺忙的,没想到还有功夫逛临安夜市!” “不是,这是在我们清平街上的百年字号买的,不是临安集市! 宸王一直在怀里抱着,和太子殿下争论的时候都抱着,太子还以为宸王抱着什么宝贝,一度想抢去看!可好笑了~” 沈西虽然比小北看着沉稳些,但也是少年,也许是皮肤黑,显得眼睛更亮,笑容很是大方爽朗。 “清平街,户部裴府嘛,怎么样,好玩吗?棠容就这么教你剑走偏锋?把人家阎烈都吓的搬出先帝祖训!” 沈君曦脸色骤然沉了下来,染着火气的看向萧宸! 封城可以,以性命要挟也可以。 但是明目张胆的抓人家满门逼迫办事,着实过了! 老人、孩童、妇人何其无辜,这般行事,传出去还得了? 萧宸也没在意岳峰与沈西,浅笑着蹲到她面前, “小侯爷不生我气,户部仗着惠妃在宫中得权,这阵子便是被关押在刑部也不着急。 他大概觉得无论如何,家中总归安全,女儿惠妃、阎烈等官员都会保他家人。 可户部衙门这些年漏洞极多,他与他的手下,为了躲避许多失责的罪名,会将很多只有他们知道的问题藏起来,不会轻易帮我好好的清肃京都。 我出于无奈,唯有逼他一把,唯有逼上死路他才会不怕得罪宗亲,不怕得罪颍川王,查明白了,查出结果。 刑部阎烈担心女儿被牵连,定会好生配合户部挨家挨户清查,现在的京城连一只老鼠都跑不掉,至于绞杀九族……都是吓唬他们罢了,你不生气,好不好?” 沈君曦冷着脸,挥了下手,岳峰以及沈西会了意,这拱手退下去了。 她一抬手,一直在袖子里受伤的左手便露了出来。 萧宸乌瞳一紧,笑容瞬时消失殆尽,追问道, “神策军没说你受伤,小侯爷武功那么高,怎么能伤着了?” “你现在可以吓唬,但是你以后还能这么吓唬人吗? 这话岂能乱说! 我知道你想法是好的,主张也没问题,但帝王一言九鼎!岂能这般蛮横行事! 就算逼不得已,只能这么做,你该暗中做,这话若是传出去,你是要做欠骂的暴君啊?你嫌天下如今太安稳了??” 沈君曦是很腹黑的人,便是威逼利诱也不能落人口实。 萧宸这简直还没上位,做的是什么事! “你听我说,我是故意放丫鬟走去通知的阎烈,那丫鬟出刑部大门我就将她抓走了,其余人一个没放,风声传不出去。 阎烈知道此事也不会告诉旁的官员,最多来找小侯爷了。 至于裴廉,他现在也许恐慌、恨极了我不假,但若不是太子针对他,他怎能落到被我捏着的境地? 他最恨太子。 等明天,过了十二个时辰。 他帮我清肃京城找出刺杀你的江湖人氏,他的恐慌便也就过了,我可给他甜头,假意扶他一把。 如今他已经看清自己孤立无援的局势,一定会牢牢依附于我! 为了官位荣华,更会上下缄默,不会将此事传出去。 后日,我会让他写信给惠妃,惠妃是聪明人,她是一心为儿子筹划,一心疼儿子的母亲。 萧逸命悬一线,除了小侯爷无人能救,江南很好,可拿来赠他! 作为交换,我想回行宫威逼利诱惠妃,与惠妃联手合作拿到玉玺,控制住萧辙!让他写下废太子,改立我为储君的圣旨。 惠妃掌管后宫,圣旨由她拿出来再好不过。 小侯爷,我们就这么做好不好?待到辽东兵至,我既是萧氏正统亦有兵权在握,不畏禁军……潘王不得轻乱……无人可……可…可…” 萧宸蹲下地上,起初的嗓音温润轻软,后来嗓音随着瞳孔的震颤而发颤着…… 他在解沈君曦手上的纱布,她的雪白的手背猩红溃烂着。 他被狰狞的伤口吓着了心。 因此嘴唇也开始抖了。 “小侯爷,你这是中毒了?” “你疼不疼?会不会影响到别的?” “我以为你一点事都没有,如果有剧毒你是不是就死了?是不是很危险……是不是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萧宸双手捧着她的手背,仰着下巴喋喋不休的在问她,仿佛如果不一直说话,清莹的双眸里,那些着急忐忑的泪光就会化做泪珠滚出来。 沈君曦脑子里还在过他话的可行程度。 随着他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快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最终蹙眉冒出一句,“你别急,你让我细想……” “嘶……” 萧宸冷不丁的用唇贴上她血肉模糊的伤口,痛的沈君曦拽手。 但他抓握她手的力气大,一时竟没抽出来。 “你也不怕嘴烂了!这有毒!你松手!松!” 毒人的血中有混杂着各种异毒,她这伤口会持续烂一阵子,等毒素排清才能结疤复原。 “你也会受伤,你也会打不过旁人!你中毒,你也会死……” 他像是忽然意识到有这个问题存在,一字一句说着,紧紧的盯着她。 原本听沈君曦遭到刺杀,他仅是心颤了一瞬,得知她安然无恙便急着想揪出暗藏在京中的人。 颍川王是萧室宗亲,他的人藏在京中任何一个王孙宗亲府邸都有可能。 京城人口基数大,本就鱼龙混杂,寻常时候户部岂敢挨家挨户搜查? 但是不查,岂不是还有第二次? 他不能忍受,便一定要查。 他拿捏户部尚书全族性命,户部便得冒着大不违去闯入各个府邸! 清查京城所有人口! 刑部如今也得跟上! 此番已成瓮中捉鳖的局势。 “我不死,我活成老怪物!你在想什么东西,我这不是好着了吗!” 萧宸像是没听进去,恍然松开她的手,从地上起身,转身就朝外走, “我去随户部、刑部亲自去把人揪出来,今晚京城里谁都跑不掉。” “你站住,阎烈去找太子了,你夹在中间,以什么身份同他们一起!回来!” 沈君曦甩了甩被他捏疼的手,她知道萧宸是心疼她,但未免有些叛逆了。 萧宸眸露挣扎,顿时止步,又转身快步走向她,不顾旁的将她抱住,娴熟的吻她的唇,自唇齿间喃喃说道, “嗯……我没身份,你给我身份好不好……让我去行宫拿身份…我突然好难受……我不想让你等太久…我想要…我害怕…我害怕……” 爱欲的渴望里携杂着对心爱的人浓浓的保护欲。 萧宸清晰的知道唯有夺权才能昭告天下她的身份。 他是她的,这几日他越来越迫不及待,恨不得第二天睁眼……她便能嫁给他,属于他。 得知她在京城被刺杀,就好像万般期待的梦会摇摇欲坠的会破碎,将他吓的要死。 沈君曦偏过头不给他亲,推了他一把, “萧宸,你能不能冷静点!” 被拒吻的萧宸不甘心的望着她的眉眼,无辜问道, “我反复计量,计划周全,如何不冷静?我很冷静,一点都没冲动,你相信我让我去,好不好?” 沈君曦说不上来,对,计划的没问题,拿捏了几方人心。 除了个人风险大之外有实施的可能性,但冷静? 他看着哪里冷静了? 他像是疯了! 萧宸呼吸有些急促的揽着她的腰,将她笼在怀里的温馨感觉让空虚的灵魂被稍稍填补,舒适的愉悦感迅速蔓延开来。 他快被融化了。 若是能一直这么抱她,他也不想出这个门,但是不行的……为了能一直抱她,他必须出这个门。 沈君曦见萧宸状态实在不对,一把夺过他的手,为他把脉,眉头轻蹙,冷声责备道, “脉搏来去快速,脉律如此不规整,延长停歇严重,你是不是最近没好好睡觉?也不怕真弄出心疾!” 她不知道萧宸几天有没睡觉,长期以往人极易狂躁,思维是清晰不假,但是容易崩溃,尤为损伤心脉。 见她双眸冰冷摄人。 他细细密密的睫毛静谧的垂了下来,遮住了纯粹的乌瞳,不敢看她了。 他这几天睡不着,想看着她,想陪着她,想处理诸多事。 一时一刻都不想休息,他不想,他的身体也不想。 “行了,你回院子里睡觉,今晚我坐镇揪人,顺便去平了你引起的事端。” 萧宸将脑袋埋入她颈窝,清寒的脸已然绷着了,但不敢直接说“不行”,尝试无声的摇头反驳。 沈君曦觉得萧宸这举动未免幼稚极了,于他耳边轻轻威胁, “呦,小东西现在就敢不听话?不怕我掐断你腰了?嗯?” 萧宸喉结上下滑动一瞬,乌黑深邃的眼底翻涌出一股旖旎的欲望。 第116章 风月无边,爱欲慵懒,醉吻心上人 他胸前起伏着,于她暖香浮动的颈项处缓缓放松呼吸,将嗓音压得很低,好像三月的春风拂过心尖上, “萧宸怎敢不听你话,但你能不能陪我去回去……我就睡一会儿,等你回来继续商量,可行?” “行。” 沈君曦干脆应下,重新将自己的手背裹上了,她是真的很怕疼,但……伤都伤了,还能哭不成? 月色如练,寒风刺骨。 她亲自将娇气的九殿下送回院落,双臂环抱的看着他乖顺的解衣上床。 萧宸很不适应的躺在床上,见她转身要走,轻轻说道, “小侯爷方才没给我亲,我想要你哄我,不然也睡不着。” 沈君曦低头看他,难道在萧宸眼里,她仅给他亲,不回应他就不算是亲?? 她看了眼未关的房门,寒凉的夜风吹入屋内,令烛火颤颤摇曳,她本打算将他送回来就走… 亲? 他要的还挺多。 “兴许我给你一记手刃,比亲你更助眠。”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她坐到了床边俯身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凝视着他清澈灵慧的乌瞳,浅笑哄道, “你啊~老实些吧,事有轻重,心急都不能熬着身体,这时候,少让我担心。” 萧宸却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臂,仰起下巴暧昧的吻她的唇,温软道, “可是,我想要的是这个,我听你话,我会好好睡。” 他一直最擅长得寸进尺,得了机会就主动地吻她。 以柔软的舌尖去抵她的牙关,想要的是很深很热的吻,能唤醒柔情欲望的吻。 听起来真的很“乖”。 沈君曦由着他作乱,抚着他的侧脸回应了他。 她仅仅是轻轻吸允了下他的舌尖,他就来了感觉,手指就忍不住收紧,发出克制的闷哼~ “嗯……” 欲求不满的模样活像是妖冶缠人的霜雪山精,她惩罚性的咬了下他的下唇,这就要松口。 萧宸舍不得舔着她的唇,暗哑说道, “就一会儿,好不好?今晚外面不差这一会儿…” 沈君曦柔和了眉眼,淡淡的“嗯”了声,抚着他的脸庞,肆意加深了这个吻。 她的九殿下实在是……会勾人的。 即使是再沉静内敛,欲望也会在某些瞬间如洪水猛兽涌上心尖。 她有些想将他全身捏的绯靡艳红,想听他抑制不住的动人喘息,看着他被欲望淹没,缠着她发疯。 情欲容易吞噬理智,不堪深思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 方从府内神策军聊天得知沈君曦被刺杀的江枫,忽然落在院中。 此刻怔怔地站在门前,满目诧异的看着屋内纠缠的两人…… 他看见沈君曦竟然俯着身,一手撑着床,一手紧紧捏着少年纤瘦的下颚,慵懒不羁亲吻着床上的少年… 眉眼风流的简直无边无际! 然而,他梦里的不是这般。 他的梦的人是假的,连亲吻都是假的! 梦里的镜月仅剩下可爱俏皮,甚至会像旁的女子一般娇羞! 但是真正的镜月……玩世不恭…云散风流……这般才是她。 风月无边,爱欲慵懒,醉吻心上人。 她纤长如玉的手指覆在少年脸上强势又禁欲,轻吻间透着浓浓的怜爱疼惜。 他所梦的都是虚假幻想,将她变成与平常女子无异的幻想。 “小侯爷,碰我……” 萧宸被吻的销魂迷醉,敏感的痒比痛更加难以忍受,他扯开被子想要抓沈君曦的手,但是蓦然想到她手受伤了,心密密麻麻疼的厉害,碰都不敢碰了。 “乖,没关门,冷。” 沈君曦的嗓音泛着迷人的哑,轻吻了下他的鼻尖,低垂着睫毛看着他,一字一句好似呢喃爱语, “你听话睡觉,等我回来陪你,若我回来给你把脉,发现你没睡,我会生气,知道了?” “那你多带些人在身边,出门小心,不能受伤。” 萧宸抑制着心潮起伏,乖软恳求的望着她,见沈君曦承诺点头。 他乖的不能再乖的闭上眼睛,逼着自己必须睡着。 她医术高超,他没睡着一定会被发现。 沈君曦站起身放下床纱,转身抬眸就看到门前不远处的江枫。 神态上没有太多表情,如常的走出屋内,轻轻合上了门。 “你在这里做什么?” 尽管沈君曦收了方才的温柔神态,眉目冷艳如常,但她的唇被吻的嫣红,双颊微红,尤为艳丽风雅。 “听说你被刺杀,来瞧瞧你死了没,没想到……你竟是这般风流,这几年没少玩儿兔儿爷吧?” 江枫忍着心底酸水,面色不改地调笑她。 她是镜月更是沈君曦。 娇逸流丽是她,梦里的不是。 沈君曦听他调侃,满不在乎的勾唇, “没有,唯他一人,你喜欢你也去玩儿便是了,少羡慕小爷。” 说着就率先往外走。 江枫几步追到她身边,没脸没皮的问道, “可是你要是真喜欢他,以后岂不是进后宫,为妃为后?你那些方子还有什么用?不如给本座,让本座替你隐谷发扬光大!” 沈君曦微微蹙眉,她还没细想过这问题。 但萧宸真心对她,干干净净,她不能因为萧宸的身份排斥他。 这问题得交给以后的自己去想。 江枫走在沈君曦身侧,拦住她的路,弯唇露出一抹迷人的坏笑, “你看,你不愿意了吧,你也老大不小了,不如……考虑一下别人?” 沈君曦好笑地望着这阴晴不定的家伙,问道, “考虑你?” “那实在太可以了,本座要身份可不比他差,要银子够多,要脑子够好用,要样貌比他强,身材嘛,这不是太明显了吗?!你压本座,难道不会更有意思些吗?” 江枫是在毛遂自荐,妖冶邪魅的脸上满是自信,甚至拍了下胸脯。 意思是…他健壮结实的胸肌、腹肌穿衣都明显,抱起来不比萧宸带劲儿? “江枫,我害怕你半夜把小爷毒死。” 沈君曦避开他继续走,她不清楚江枫是在开玩笑还是怎么,但她已经说的很明确了。 “哎呦,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们配不配? 你看,以后你杀人,本座给你做兵器,比青琼银针更好用的兵器!” “我出生在波南,于名门正派长大,从小到大,品行端正,无不良嗜好。 这些年来唯对你念念不忘,实在不行我可以入赘你隐谷! 我从前心里只有机关、毒物,没有女人,虽然你有过这小白脸,但我可以心无芥蒂,这还不行?! 还有比我更行的吗!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样,再考虑考虑?” 江枫再次将沈君曦拦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冲动的倾吐而出。 但他不会再用红尘一梦了。 他根本不了解她,梦里的也根本不是她。 沈君曦不免震惊的看他,上下瞟他一眼, “小爷真的挺忙的,没空听你在这胡扯,也不会考虑。” 说着,沈君曦脸色沉了几分,她听见开门声了。 江枫这不要脸的玩意声音不小。 萧宸听不见就是聋了。 她好不容易哄萧宸睡觉,却给这家伙吵得猝不及防。 “你从哪看出本座是在开玩笑?青山隐隐,流水迢迢,本座瘸着腿走过多少路,翻过多少山才找到你,你以为我真的是要寻仇? 我要寻仇,我早就发出座下追击令! 你弹得一手妙绝的琵琶,说过一句杏花若云柳若烟,我就在江南寻了大半年!那里是好看,美得惊心亦伤神,本座起初还以为,你真久居江南,你个大骗子!” 江枫指着沈君曦,继续提议道, “你这人吧,就没一句话是真的,沈君曦,你既然不拘小节,我又不差,你喜欢我一下,与我试试又怎么了?” 沈君曦“嘶”了一声,她到底做什么了惹上的情债?? 简直莫名其妙! “她没有喜欢你的理由。” 萧宸没有穿外裳,但是披着雪白雍容的斗篷,快步走向沈君曦,神态安谧恬然,无奈道, “小侯爷,你刚出门,这便被男人缠上了,让我怎么放心睡?” “我什么都没做。” 沈君曦解释了一句,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在尴尬什么,但觉得场面尴尬。 江枫桀骜的眉头嚣张扬起,冰色眸子在月光下尤为妖异,环抱着双臂冷笑道, “对,本座是野男人,你也别真把自己当一盘菜! 这女未嫁,男未娶,本座想竞争镜月,不觉得有什么丢人! 等本座为你拔完蛊,本座会在远处好生看着你上位。 倒是很想知道,镜月能不能甘入你后庭! 不过,便是有嫁有娶,大家都年轻,这鹿死谁手,谁知道呢?!先让你笑一会儿就是了!” 江枫听到了苍耳在空中的桀骜鸣叫,世间事,没什么不能争,没什么不能抢! 说都不说就落荒而逃,未免太丢人了,而且一定会后悔! 他江枫,不做窝囊废,更不给自己留遗憾。 萧宸冰邃的凝视着江枫,全不掩饰那股寒戾阴冷的杀意。 “你想杀本座,可惜功夫不够,镜月的本事够杀人本座,但是她讲江湖道义! 本座不过是有意追求她,她就杀人,未来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是吧,沈小侯爷?” 江枫弯唇看着沈君曦,一派你拿我没办法的模样。 谁知道沈君曦抓住萧宸的手,甚至霸道的揽过他的腰,冷然道, “虽然得讲江湖情面与道义,但等交易结束,你再出现在我跟前,他要杀你,我不拦着,我若拦他,与薄情汉有什么区别? 然而,他杀你,我不拦,你若伤他,我会取你命,这也是道义。” 沈君曦可谓逻辑鬼才,这个逻辑,没毛病。 她或许不是那么懂感情,但是她懂专一。 若有旁人这么纠缠萧宸,她也会不喜。 江枫无所谓的瞥了眼她一本正经的脸,压根就不在乎的说道, “你本来就薄情,何必演深情,不过,本座喜欢,你且等着,迟早会有你对本座主动的一天!” 说罢,就提气跑了,生怕沈君曦发火揍他! 沈君曦无语了… 他哪来的自信?? 她松开了萧宸,微微蹙眉,略有无奈道, “你别在意他,当下解蛊最重要,换个角度想,旁人喜欢我是证明你眼光好?就是不知道他抽什么风,难道真的是红尘一梦导致的…” 萧宸褪去了方才的神色,脸庞温柔,目光莹亮的看着她, “唯我一人,小侯爷至今从未碰过旁的男子,仅我一人?” 沈君曦以为他个醋坛子会不高兴,不料他的关注点全在这里。 “对,行医、做戏时不算,就可以说仅碰过你一个人,也仅喜欢你的身体,没人比你合我心意,我的九殿下能满意了?” “小侯爷与江枫做戏过吗?” “没有,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一起喝过几次酒,游过几条湖罢了。” “小侯爷穿过女装?喜欢音律?琵琶?” “没有,我在江湖一直都是男装,音律不算喜欢,因为五律对五脏,家里逼着学了些。” “小侯爷还擅长什么技艺?” 沈君曦瞪他一眼, “你的问题没完没了是吧?” 他缓柔的笑,希翼的望着她, “小侯爷要是舍不得丢我一记手刃便带着我一起出门。 实在是睡不着了,眼睛合上脑子里却都是外面的事儿,现在就更睡不着了,带上我吧…” 沈君曦心叹,她算是白哄了!! 然而…这事怪江枫… 只得认栽的陪着萧宸进屋穿衣裳。 她和萧宸之间越来越复杂,萧宸的性子,软中带硬,复杂又自然。 她有些禁不住他求,好像不管什么事情,他一求她,她就会心软。 屋内。 萧宸脱去斗篷,小心地拿起沈君曦的手塞进自己薄而温热的里衣。 让她摸摸自己均匀的腹肌。 “等我好了,我让它们变结实,这里也是。” 他拿着沈君曦的手抚向自己胸口,清澈的乌瞳里含了光,希望她能喜欢。 萧宸骨架宽阔并不窄小,从前很善骑射,身体一直都健壮,但出宫后每况越下,体型越发单薄削瘦。 即便现在被沈君曦养得结实许多,扎实的肌肉却得靠恢复体能锻炼才能完全回来,他似乎很介意…… 介意自己不如江枫。 见在身材上他攀比欲这么强,沈君曦没忍住笑出声,摇了摇头反扣他的手腕,无奈道, “兴许,我不缺那点皮相看,你光知道小爷腰细,不知道小爷腰更结实,自己就有,旁人有什么好看的,谁差那几块肉。” 沈君曦可没骗萧宸,她腰是比男人细软,但是因为从小到大都练武,线条、腹肌不比男子差。 平时藏着罢了。 她对身材上没那么多要求,不过萧宸的肌肤是一绝,触之生润如羊脂白玉,轻柔一捏便能开出一朵艳丽桃花。 人与人差别还是有的。 …… 然而,沈君曦不知道,她炫耀过后,萧宸自出门开始就惦念着她的腹肌。 他只摸过她细腻的腰侧,没见过,完全没见过。 以至于,萧宸在见到忙碌的户部官员时,满脑子还都是乱七八糟的。 他想看,他缺那几块肉!! 奈何沈君曦禁欲又“守身如玉”。 同睡那么久,压根没给他碰过,当然更因为他不敢。 今夜并未宵禁,但因为京城内到处都是匆匆来往的官兵。 闹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街道上店门开着,接受官府盘查,小贩们早早的收摊回家。 早在两个时辰前,京城中平民也好官员也罢,无一人能够进出。 无人能够越过高耸的城墙,连护城河都有专人把守。 人想出去除非长了翅膀,但就算长了翅膀,辽阔的城墙上还有弓箭手视察着。 这种程度大张旗鼓的满城抓刺客,实在是令沈君曦长见识了。 论起来,这大概是皇帝遇刺的规格。 也有可能就算是皇帝遇刺,刑部和户部也不会团结到如此程度。 她与协助忙碌着的霍风打了招呼,随后便与萧宸并肩站在兵部巡视的塔楼之上。 沈君曦放眼遥望脚下这座火光流动的都城,心觉得萧宸手段真狠辣。 禁不住多看他一眼。 但是他模样很俊美,很温柔,很乖。 清纯无垢的目光仿佛越过夜幕银河,载满了晶晶亮亮的星辰,美不胜收,妙不可言。 “小侯爷,你冷不冷?我们下去好不好?你体寒,我怕你冻着了。” 萧宸不知道沈君曦为什么要到这楼上看,然而,这里风大,他担忧。 “我一直在想你的计划,行是能行得通,但是我有些担忧你安危。 颍川王也在行宫,你孤身前去危险太大,我只能先在暗处护着你,但当你进了宫殿,我会忧心意外。” 沈君曦轻声开口,萧宸的计划是联手惠妃来阴的。 兵不血刃的拿到玉玺,写下圣旨,算是与她所想的计划不谋而合。 甚至可以说,他的计划里,镇国府能够完全置身之外,并且前期都不需要辽东兵。 他想靠自己的手段完完全全的将萧辙留在行宫,做正统太子,从此只手遮天掌握京城。 但唯一的问题便是,现在手上还没有兵。 万一不成,没有能够制服萧辙,范晓还是不帮她,她极可能护不住他。 “小侯爷,辽东兵至只能强行逼宫,那般行宫内的宗亲都会知道! 小侯爷堵不住悠悠之口,那根本不是扶持我,是镇国府帮助我谋反。 我不在乎名声…但不想世人对镇国府存有半分流言。 小侯爷是镇国府家主,肩上压着无数座镇国府的英雄孤坟,前人留下了镇国府百年忠义威名,小侯爷从前想守的也是这份名。 小侯爷得了圣旨是顺应天命,这道圣旨,我想要,就算没有也要伪造出来。 惠妃手执凤印,她能将圣旨拿出来就够了。 我想与她合作,我想做正统,小侯爷不用担心我,我被小侯爷养得很好…不会有意外。” 萧宸嗓音很轻很柔,他想守护她想守护的一切。 他知道沈君曦性格,沈君曦自己是不在意这些的,但是她身在其位,不能这般帮他。 “小侯爷还要报仇,应该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但不论小侯爷想做什么,所做的事情我能不能帮上忙,我都想伴在你左右。” 萧宸缓缓的从后环抱住沈君曦,将下巴搭在她肩膀上,于她耳边认真说道, “于萧宸心中,这一世守护小侯爷成了生命本能,所以,你做什么都不要抛弃我… 人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我怎么能抛弃本能?” “我原以为,你我之间是互相成就,以为你也想爬,现在我突然想问你,你是被我逼到这一步的吗?” 沈君曦所感受到情感太深了,她原以为萧宸迫切想要权利,但如今仿佛又不是这样了。 萧宸抬头去看冷然遥照月亮,温缓说道, “怎么会呢,小侯爷说过,世间阴险小人都有极其隐忍的天性和慢慢渗透一个人的能力。 那时候,我被吓着了,觉得你仿佛看透了我,现在发现这句话与我关系不大,我不应该害怕的。 我追逐你,好似长途跋涉,一路上都在忐忑、惶恐、害怕,可每一次与你对视都像是身在暗室门忽然被打开似的。 我的光似乎在那里,所以,无论多惶恐害怕,我都会咬牙继续追着你,一分都隐藏不了,完全无法隐忍。 这是我费尽心机才争取到的机会,行宫我要去,你……我也好想要。” “病秧子,你简直变态。” 沈君曦莫名其妙的笑骂一句。 她至今想到那句“不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都感觉新奇。 实在是另类。 他说的情话多的数不过来,大多数她都记不清,唯有这一句,震撼到她了。 萧宸用唇轻蹭她的脖颈,委屈说道, “嗯,我变态,我不够自持,我混蛋,为勾引你,我还用美人计,但凡能想到的,能用的法子都全用在你身上,谁知道小侯爷全都不吃…” 沈君曦觉得,她要是不吃,他现在能抱着她,粘着她? 倒是听到木质楼梯发出了声音,低声道, “有人上来了。” 萧宸没松开沈君曦,仅是回首看了一眼隐有昏黄灯火摇动的阶梯口,轻轻说道, “应该是萧云泽,回京后,我尽量避着他了,今晚他见了我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尤为看不惯我狐假虎威。 霍风执意帮你抓刺客,他调不动霍风又动不了我气的跳脚,等回来,我就除去他,他之前也窥觊你,我厌恶他…” 萧宸调动兵部神策军用的是沈君曦被刺的名义,在萧云泽眼里可不就是狐假虎威。 “其实应当先放他生路,稳住傅氏门庭一党,设法拉扯一番,斩草要除根,摸清楚后连根拔出最好,你乖,做事不能急,不能意气用事。” 沈君曦轻轻说着,转身面对着萧宸。 这般她的腰便靠在了低矮的高塔围栏上。 如果萧宸松开她,或者轻轻推她一下,便极其容易坠落高楼。 不过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却将萧宸吓的心颤。 当下退后一步,将她抱紧怀里。 沈君曦格外诧异, “你在慌什么?” 萧宸眉头紧蹙,抿着薄唇,脸色骤然苍白的厉害。 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受伤的手,难以表达突如其来的恐惧。 多日前他恐惧她不要他。 现如今那份恐惧缓和了许多。 然,更为恐惧的来了。 他开始恐惧沈君曦受伤,恐惧她有危险。 每一份情绪都会无限放大,他控制不了,也许他有了心魔。 “小侯爷,诺大的京城都为你封了,可你悠闲的月下会美人,也不像是遇刺受伤的样子!” 萧云泽领着几位随从走了上来。 他许久都没见到沈君曦了,这一上来,见两人亲昵的抱在一起,脸色神色复杂。 “太子殿下觉得,见到本侯尸身才觉得算遇刺吗?” 沈君曦的话有些重,但语气像是在打趣,不像是针对。 “若不是起因是你,他与霍风联手封城,本殿会调宫中剩下的禁军直接阻止!你以为,本殿为何纵容他们?” 萧云泽神态没了从前阴冷,看向沈君曦的眼睛里还有些说不出的怀念。 “你让本殿这狼子野心的九弟下去吧,本殿一直都想单独与你说说话,但现在,你与本殿不比在书院时候,你那府邸,本殿都进不去。” 萧云泽侧过身对身后的人挥挥手, “你们都下去。” 他的随从面露紧张,放太子与沈君曦在这高楼上,未免太危险了。 但见萧云泽神态冷沉,这便老实下去了。 萧宸不想走,但是沈君曦沉声道, “你去看看搜查情况,让小爷与太子聊聊。” 萧宸一时心率失常厉害,他沉沉的看了眼萧云泽,说道, “好,小侯爷小心。” …… 长夜寒静,月凉如水,高楼之下是满城风雨喧嚣,高楼之上却能清晰听见夜风拂过耳边的声音。 萧云泽负手走到沈君曦身边,叹息一声,幽然说道, “沈君曦,父皇答应让本殿摄政,是因为不日前母后自刎谢罪于宫中… 母后做了对不起父皇的事情,但母后一心想保本殿储君之位,这件事唯有本殿知道,现在本殿告诉你。” 沈君曦听后,遥望着夜色缄默着,没什么想表达的。 “沈君曦,本殿过去是不是太混账了? 因为本殿比旁人愚笨太多,所以你喜欢九弟,喜欢六弟,但从来看不上本殿。” 萧云泽侧脸看向沈君曦。 沈君曦的脸雌雄不辨本该显得娘气,奈何墨眉冷眸极具威慑力,好似一抬眼便是风雅的万里江山。 “嗯,是挺混账,人人都少年时,旁人鲜衣怒马,太子放荡纵欲。” 沈君曦说完笑了笑,也许皇后自尽令萧云泽成长了。 他看起来是没那么混账了。 萧云泽倒是不介意沈君曦这么说,看着她坦白道, “本殿总是觉得你不一般,自从第一次在书院看到你就想亲近你,那时候本殿对男人还没什么兴趣,仅是好奇父皇为什么喜欢脔童,那一趟去了南方挑了很多男人都不如你,你真的很奇怪。” 沈君曦知道,就算她女扮男装再像,但男女间的情愫看不见摸不着,仅是一种感觉罢了,萧云泽又这么说,显得对她一往情深? 怪可笑的。 “太子殿下百忙之中过来,为的是拉拢本侯?” 沈君曦避开他的话,开门见山的问道。 萧云泽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沈君曦,本殿已经知道了,傅氏门庭与你镇国府门庭只能存在一个。 本殿身边的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本殿知道拉拢不了你,但霍风暴露与你关系匪浅,以后,镇国府门庭更难存,霍风也难存,你会反吗?” 这才是萧云泽今日上来想问沈君曦的问题,也是傅太师等人最想知道的问题。 沈家军是北唐的定海神针,沈家军若反,北唐天下都会覆灭。 但沈家军要考虑好造反的后果,南北唐都姓萧… 沈家军反,师出无名,最终会引起天下大乱,祸害山河,最终毁的还是镇国府百年忠义之名,沦为史上的乱臣贼子。 除非镇国府扶持萧氏新帝,现在萧宸便是与她最亲近的人。 “太子不能放弃傅家,更不会想做镇国府傀儡,所以,太子问这些没有意义,真的。” 沈君曦淡淡回道,她觉得现在萧云泽算是个正常有脑子的人了。 不用与他演戏,让他自己想去吧,让他们恐慌去吧。 “小侯爷该是不知道,本殿母后的遗愿是除去萧宸母子,其实母后与父皇新婚后几年感情极好,父皇独爱母后。 然而,自从宸妃来到后宫,一切都变了。 她在宫中处处违背母后制定的宫训,父皇却对她百依百顺,几乎夜夜宿在她宫中,一度冷落了母后数年。 母后出身尊贵,性格高傲,一直觉得当年是下嫁给父皇,父皇待她本该不二,如此,她便也潇洒自在找了旁人,只是心里却记恨着宸妃。 本殿想完成母后遗愿,可宸妃也好,萧宸也好,都被小侯爷护在掌心。 其实本殿曾经有许多次机会能够动手,但本殿不想与小侯爷为敌,现在不想,以后也不想。” 萧云泽一直都注视着沈君曦的脸,他想从沈君曦脸上多看出一些情绪。 但是没有,她沉默寡言,比在书院时陌生太多了。 她一直在遥望远处,甚至一眼都没看他。 萧云泽忍不住继续道, “本殿希望小侯爷能真的八面玲珑,将江山完完整整的还给本殿,本殿亦会记住小侯爷情义,保证镇国府屹立不倒。” 沈君曦的眼底泛起了波澜,终是笑了笑, “你凭什么觉得,陛下做不到的事情,你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靠着三言两语就能做到? 你三言两语就想要我镇国府军玺,萧云泽,你太幼稚了,你真不合适做太子。” 每个门庭家主身上都背负上成百上千的性命,她镇国府更多。 她将权利还给萧云泽,指望傅氏门庭对镇国府心慈手软? 那沈家儿郎不仅仅是永无出头之日,更是绝路。 人间便是人吃人,权利更会压死人,要争,就得争到底。 萧云泽想问她要完完整整的江山,可笑至极,退一万步,便是萧宸,她可以为他用,但不会交,这是原则问题。 “本殿对你一片真心,掌权后绝不动你镇国府,但是父皇现在会! 父皇恨榕国,沈昊山不肯打,他才培养外公舅舅一家,但论功勋、能力,谁能比的上镇国府!” 萧云泽的情绪忽然激动,猛地捏住沈君曦的胳膊,情绪在眼底翻涌,懊恼道, “本殿过去以为小侯爷与本殿一般贪玩,但实际上,小侯爷根本不是贪图享乐的纨绔! 你……沈君曦,从头到尾都是在考验本殿,但那时候本殿看不明白,才让六弟、九弟钻了空子,现在本殿可以改! 本殿的确从小到大就不如人,君子四艺,骑马射猎样样不如九弟,但本殿才是正统,百年前分裂劫难,你不会想让北唐在经历一次!” 沈君曦看向了萧云泽,绝艳的桃花眼里一派寒清之色,嗓音淡然若水, “千山以外有千山,这是江山,帝王胸怀的韬略得容的下江山。 太子殿下,天资是天定,本侯不觉得正统就是好,你父皇很好吗?” “难道小九就有惊世韬略?还是说,你仅是喜欢他的皮相?他是小人!人人都看清,唯独你看不清!沈君曦,你到底为什么选他?!” 萧云泽情绪激动的指向楼梯口,怒气冲冲的斥道, “本殿能保证本殿的人都规矩下了楼,不会听到我们谈话,但是小九未必!他说不定就躲在楼梯角落偷听本殿与你说什么! 他怕极了你倒戈! 但你会信吗? 还是说,就算他在偷听,你也会觉得他是在保护你,保护你这座时时刻刻挡在他身前的大山! 他就是彻头彻尾的小人! 一直以来,他比谁都想杀本殿,本殿杀他是提前除去障碍,从来没错!是你明明手掌镇国军玺,心却早就偏了!” 第117章 沈君曦一直都是霸王 沈君曦沉冷的眸底微微颤了一瞬,不悦垂眸,扫了一眼自己被紧捏的胳膊。 萧云泽意识到自己失态,松开了她,低声恳求道, “沈君曦……你给本殿一个机会!本殿如今真的什么都不差,唯差一个你! 而他,什么都差,唯有一个你。 本殿最早遇到你,本殿比他更具诚意与真心,父皇逼死母后,本殿也能为你反他。” “夜深了,本侯尚要去指认刺客,太子殿下早日回去吧,此番纠缠无用。” 沈君曦嗓音薄凉,拒人于千里之外。 先不说作为受宠的孩子,他有没有资格反萧辙。 便是他这脑子都愚笨太多了,也配做太子? 他要是有帝王之资,压根不是在这里求她! 而是得知她与北唐帝不欢而散,在她回城后,立刻调动宫中剩余禁军,将她与萧宸抓起来,直接秘密诛杀! 他若是敢这么做,导致的风风雨雨北唐帝能替他挡着、替他处理。 沈君曦也能肯定爷爷只会悲痛万分,但不会反的… 可作为摄政的太子,他敢赌吗?他有这个血性吗? 他不敢,他身边的人更不敢冒着大不违提议。 可是…… 她的九殿下一定敢。 若是萧宸站在萧云泽的位置,他不需要旁人提醒,也能自己想到计谋,不给对手留余地、留活路。 萧宸今日敢封城,明日就敢斩太子、更敢孤身闯行宫。 真正的帝王不可缺少谋略、狠辣、血性。 她绝不会看错…人。 …… 萧云泽紧紧的盯着沈君曦的脸,最终明白劝说不动,甩袖走了。 萧云泽下楼后,沈君曦仰头看向了泛着霜雪光泽的檐瓦,不悦道, “病秧子,你要是掉下去,小爷救不了你,更不会陪你殉情!” 萧宸没有躲在楼梯口偷听,他是不顾危险、不怕摔的粉身碎骨…直接上了楼阙檐顶上! 沈君曦早就听见了,但是不敢惊动他,生怕他脚滑摔死自己! 沈君曦不知道萧宸在紧张什么东西,但她能肯定他不是因为怕她倒戈。 不是相信感情,而是因为相信脑子。 萧宸是有脑子的人。 莹亮的月影晃过,萧宸落回了月台上。 “你一直都站在这么危险的边缘,万一被推落下去,我一定会杀了他,再殉情。” 萧宸在看到萧云泽抓她胳膊的时候就害怕了。 不知道该怎么忍住心头的恐惧。 没有缘由,他今天就是控制不住反复不宁的心绪,像是真病了。 沈君曦朝着他伸出手,萧宸脸色紧张,快步走过来。 他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随后按在了她胳膊上,在萧云泽刚刚抓过的位置,轻轻的揉着。 沈君曦抬起手,摸了摸萧宸脸颊,温柔哄道, “你这般还不肯睡,让我有些担心,我们越是走到这一步,越是要稳着,你得相信我,在任何情况下,我都拥有保全自己的能力。” 萧宸垂眸看向她受伤手背上,乖顺回道, “好,我相信你。” 沈君曦微微一笑,手指已经抚在他后颈穴位上,稍稍用力,萧宸后颈骤然酸痛,乌瞳震颤一瞬,四肢瘫软,无力的倒在她身上。 沈君曦扣住他的腰,将他完完全全抱在怀里,轻抚着他的背脊,轻而温柔的说道, “我要做的…我们要做的…每件事都很重要。 但是,你不能忘了,你对我而言也很重要。” 沈君曦将昏迷的萧宸横抱进了兵部官员办公休息偏房。 这强悍的一幕被沈西看在眼里,都惊着了,急忙问道, “家主,宸王怎么了?他的病严重了?” 沈君曦将萧宸放在软塌上,走到桌边提笔写下一副药方,吩咐道, “没什么大碍,你去派人去抓药,将这幅药熬出来,等宸王醒了让他服下。” 沈西点头,当下就去安排。 沈君曦走到萧宸身边,脱下自己的斗篷盖在他身上。 低垂着眉眼捏着他温热修长的手指…静静盘了一会儿。 见他腕间依旧戴着那一串菩提珠,轻叹一口气。 最终,与他十指相扣轻轻捏了捏,转身走了出去。 如果说萧宸的情感浓郁、压抑、万般不得稳定的在寻求释放。 那么沈君曦便是克制、内敛,不动如山的稳定着,保持着绝对稳定情绪接受他、包容他。 …… 萧宸这一觉睡的一点也不好,一颗心,撕扯、抽疼不止。 噩梦不断,折磨不息。 他梦见沈君曦被激动的萧云泽推下了高楼,怦然落地,摔的尸骨无存。 又梦见她被无数禁宫军围剿,万箭齐发,穿心而过,淋漓鲜血,染红了他的手。 还梦到她被蒙面人下了剧毒,忽然就没了气息…… 他的心被狠狠地剜了一刀又一刀。 悲痛不可言喻,无处宣泄。 全身上下,四肢五骸,寸寸肌肤,寸寸骨血,被恐惧碾压的鲜血淋漓,疼痛不堪。 恐惧犹如惊潮骇浪,顷刻间毁灭他的一切。 梦的最后,他建立一座固若金汤的巍峨之城,整座城里仅有他与她。 她不见任何人,任何人见不到她。 她住在里面很安全,他得以安心,将她拥在怀里,享受安宁。 可是最终的最终…… 她又化为一阵银色的蝴蝶飞向被薄雾笼罩的圆月。 光影清绝,他抬头与她隔世相望。 她没有归期的,回到了她本来该去的地方。 回到属于她的轨迹上,永远永远的离开了他。 晨之初,曦夜逐月而散。 大梦一场,空蒙的一切皆为镜月水影。 萧宸骤然睁眼,捂着剧痛的心脏,如同即将窒息般大口喘息着。 一旁的沈西见状,连忙端来了温着的药, “您还好吗?家主为你备了药,交代您醒了就得服用。” 满头大汗的萧宸原本躁动的想抬手去打这碗挡在面前的汤药。 但听清沈西的话,毫不犹豫的接过药碗,顾不上苦涩一饮而尽。 天色大亮,房门是敞着的。 外面是行走间忙碌的兵部侍郎,他坐起身,一手撑着软塌,一手捂着跳动不止的心脏,问道, “她在哪?” 沈西拱手回道, “卯时,家主在福王府邸抓住了刺客,现在一位名叫毒婆婆的人,以及一众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古怪东西都在刑部。 家主应该还在审毒婆婆,另外京中各个客栈抓到一批颍川人,大约有六千人,人数可不少。” “去知会棠容,本王晚些去内室阁,先得去户部,随后去刑部。” 萧宸落下一句,起身朝外走。 “对了,那一位住在府邸的江湖高手,他听闻了此事,去刑部找家主见毒人了。” 得知情敌陪在沈君曦身边,萧宸步伐更快了,沈西都险些追不上。 *.......... 刑部大牢,凄惨的喊叫声炸人耳膜。 沈君曦坐在太师椅上,懒倦的托着腮,无精打采的看着江枫动刑问话。 江枫这家伙手段、本事都挺多,身上也不知道装了多少毒物,把这位面容姣好的毒婆婆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想问的是颍川王究竟是什么意图,手上还有什么计划,与南唐又是什么关系。 江枫得知消息赶来,意在处理毒人,想问千毒教到底是怎么偷的唐门秘术,还在什么地方炼了毒人。 奈何毒婆婆嘴硬,拼死不说,一个问题都没回答。 直到一盏茶前。 江枫拿出蛊虫才有那么些害怕,但也不知道江枫用的是什么蛊。 这会儿毒婆婆嚎很久了,话倒是没说一句。 “镜月,你回去睡就是了,不出半个时辰,本座就能问出话来!” 瞧见沈君曦打瞌睡,江枫觉得有趣极了。 她睫毛一阵阵低覆的时候,能显出几分可爱。 沈君曦打了个哈欠,薄弱的泪光溢到了眼尾,懒倦轻嘲道, “小爷怕你问不出话,还把人弄死了,依你看,那一百多个中了毒蛊的青年人还有没有救?” 江枫一摊手,靠在桌边无奈道, “有救是有救,可已经不人不鬼了,救了顶多能剩一条命,劳心劳力还费银子,所需珍贵药材不尽其数,你看,怎么救?救不救?” 半毒人,中毒已深,不死不活,拿大把银子砸出半死不活的人,值不值? 沈君曦揉了揉太阳穴,淡淡说道, “那就是没救,这银子还不如拿去抚恤他们的妻儿父母,皆为贫苦百姓,家里没了壮丁日子不好过。” 江枫弯唇一笑,夸赞道, “你倒是真心思细腻,心地善良。” 沈君曦不想理他的阿谀奉承,眼皮子都没抬。 她不太能熬夜,精神上会吃不消,这会儿脸色也有些苍白。 “你不肯要云母玉,也不肯给我瞧瞧你的秘方,不然我能帮你研制解药。 不如……你随我回门派一趟,你内力高强,指不定仅需在云母血玉床上巡个周天,就恢复从前的样子。” 江枫一看到沈君曦就想到覆霜冻死的蝴蝶,脸上带着真担忧,给出的提议也是真心的为沈君曦着想。 接着又说道, “本座免费帮你,不要你配方,不收你银子还不行吗?” 音落,听到一阵脚步声,看向狭窄的甬道,不屑道, “应该是你的情郎来了。” 刑部牢房旁人也进不来,能来的唯有萧宸, “小爷最烦人情债,也不欠人情债。” 沈君曦摆了摆手,让江枫滚一边去,省的萧宸见他碍眼。 “拉倒吧,云母血玉是死的,你是活的,虽然平时打打闹闹,但以你身份去找掌门帮你,他还能不帮你吗? 二十年前,哪一次老祖打架重伤去找鬼医,鬼医没出手相助?” “你就闭嘴吧,就你话多,我的事没到需要你门派插手的地步,我自己能处理。” 沈君曦原本脑子就疼,可算是烦死江枫了,恨不得将他丢出去。 “行行行,就算你不知好歹,本座现在也不骂你! 毕竟这满大街都是知道好歹的人,你多独树一帜,多特别! 世上有你这位豪杰这般瞧不上本座,本座高兴还来不及!” 江枫不怒反笑,浑然无所谓。 萧宸走进来的时候鼻尖弥漫着难闻的恶臭,他不知道两人在吵什么,但瞧见沈君曦脸色很差便走了过去。 “呦,王爷一夜好梦啊,你少拿要杀人的眼睛看本座,明天本座为你拔了蛊就走! 镜月不识好歹不肯跟本座走,本座可不会强求她,你更别在镜月面前哭哭啼啼的烦她!臭小白脸!” 江枫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毒舌,笑意极其洒脱轻蔑。 在江枫眼里,萧宸这对手暗藏的手段、实力很强… 沈君曦他也打不过,他必须提升实力去,否则拿什么来争? 既然当下沈君曦有沈君曦的事,萧宸有萧宸的路。 他们三人年轻着呢,不日后顶峰相见便是,这是苍耳给他指的路。 萧宸敛眉无视了江枫,他托起沈君曦袖子里的手,拆着纱布,俯身问道, “我知道你自己便能处理这些,但心底还是有些不放心便来看你,你手背上的伤没有一点好的迹象,是不是没换药?” 沈君曦反握住萧宸的手,细细为他把脉,眸色微松,轻“嗯”一声, “忘了换药了,等会儿派人去府里拿,你先忙你的事情,这里有我。 不过你这脉象,心绪不宁挺严重,应是睡的不好,那安神的药,你再用三天。” “好,我来时带了些早点,担心带进来你吃不下,你等会儿去衙门偏厅用些。” 萧宸就知道沈君曦会为她把脉,哪里敢不喝她开的药。 江枫见沈君曦把脉手法尤为独特,很有兴趣,主动伸出手, “他都成药罐子了,还喝!本座最近也睡的不好,少主,您老帮本座瞧病呗?” 他喊她少主,便是以另一个身份提出看病。 她是隐医谷少主,他是唐门座下堂主。 萧宸抬眸看向不要脸的江枫,沈君曦却真的抬手去探他脉,主要是想知道红尘一梦对他的影响。 然而沈君曦刚想伸出手的时候,江枫突然又缩了回去。 “算了,不能给你把脉,万一你压扣本座死门,本座岂不是死翘翘了!你这人恶的很!” 宛如戏耍的举动,令沈君曦想掐死眼前这玩意。 “不过,你究竟是怎么藏脉的,这本事太高超……” “小爷没心情同你闹腾、说废话。” 沈君曦不耐烦了,嗓音薄冷骇人,这便转身出去吹冷风,透透气。 江枫哪里知道沈君曦的脾气这么差,一时间脸色沉了下来。 算是又摸到了一点沈君曦的脾性,这人完完全全闹不得。 萧宸本来还以为江枫能有什么威胁,但实在是多想。 沈君曦性子是人敬他一尺,她还人一尺,多一点没有,心墙堆垒的极高且性子敏感。 小小的戏耍,她都会记仇的。 他掏出一颗真心无止境的温柔顺从才能融化她那么一点点,也就一点点。 衙门偏厅。 萧宸给沈君曦带来的是摊位上的馄饨以及两颗圆滚滚的茶叶蛋。 沈君曦拿着瓷勺吃着馄饨。 萧宸在一旁缓慢的剥着蛋壳,温声道, “我来见你之前,先见了户部裴尚书,他答应写信了。” 沈君曦掸了他一眼, “人放了没?” 萧宸将蛋壳剥的干净,递给沈君曦,缓缓道, “霍风帮我拿到信便放。” 沈君曦却是没接,摇了摇头, “蛋白寡淡无味,蛋黄噎得慌。” 萧宸只好自己轻咬了一口,他觉得沈君曦吃的太少了,荤腥沾的太少…比他瘦了。 “宫里的那个女官来历有了吗?” “宗案找到会送到内室阁,晚点我拿来给你看,我们一起查,慢慢来,我也不急,你也不急。” 萧宸说完,见沈君曦不说话,心里生出几分不安。 沈君曦应该还有很多事情没告诉他,但是他不能问。 她极为有主见,对她自己的事情有详细的规划。 “明日一早我们去给母亲上香,然后我就去行宫,好吗?” 萧宸忽然提出来“母亲”两个字,沈君曦当下心颤了下。 新年了,该祭拜娘亲了。 她一失神都没发现萧宸这么唤有什么不对。 萧宸轻轻的从下托住她受伤的手掌,温和道, “我陪你去,什么都陪你一起,万事都不会再有意外。” 沈君曦“嗯”了一声,稍稍放松紧绷的心,说道, “明日不去祭拜,你可以拔蛊了,行宫……你想便去,我会在外守着你,一切按照你的计划来,我相信,我的九殿下,行事有分寸。” 萧宸神态骤然明亮,乌眸璀璨万分。 他开心的想亲她,但门半敞着,衙门有不少人来往,过于亲昵不合适,仅能万般喜悦地望着她。 沈君曦看着他的笑容烂漫明朗,清澈眼底有温暖的光蔓延开来,竟比阳光更炫人耳目。 好似不是去闯龙潭虎穴,是要出去玩儿了。 他总是会这样,成熟又幼稚,明朗又冷戾,但展现给她的是永恒不变的温柔。 沈君曦拽了下他的手。 萧宸以为她要说什么秘密,面带疑惑的靠近她。 她抬手用拇指指腹擦拭掉他下唇粘上的蛋白,以素白指节扣着他的侧脸。 凑上去,在他唇角落下轻如羽毛的亲吻。 “馄饨味儿的喜欢吗?” 沈君曦眉梢起挑,淡然轻笑,实际上心底却不免忧心着。 她也会害怕罩不住他的。 萧宸心底急速涌出一股强烈的爱意,不受控制的失神的屏息一瞬,蓦然恢复呼吸,他笑的更为明朗,诚实说道, “喜欢,险些一颗心都不受控制的跳出来,气息都没有了。” 萧宸精准表达他的实际情况,但在沈君曦听来却是肉麻的甜言蜜语。 略有嫌弃的看他一眼。 他现在实在是太爱说哄人的情话。 萧宸就知她不信,以为他夸大。 她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喜欢她,在意到了什么程度。 “萧宸。” 沈君曦撂下了瓷勺,冷不丁的唤了他一声。 萧宸抬起清莹秀澈的脸庞,恬然看她,询问道, “怎么了?” 沈君曦站起身,拍了拍萧宸肩膀,淡淡道, “今夜早些回来,我等你。” 这就走了。 萧宸觉得极为意外,转过头望着她背影。 一时间不知道她等他什么,凭生出古怪的期待,耳尖渐渐不可救药的红了。 他知道她定然是为了正事,不会是亲昵的事。 但是她平白无故的卖关子,他怎么能不多想! 萧宸觉得自己完了,顶着这脑子去内室阁,怕是没效率看折子。 她晚上究竟等他做什么? * 沈君曦回到了牢房,江枫手持青玉骨扇伫立在被绑了四肢的女人跟前。 风骚的摇着扇子,弯唇问道, “现在应该可以说说,你们千蛊教如何获得的《离火经》又是在为何人办事?目的是什么?” 江枫也不知道喂了毒婆婆吃了什么东西,她苍白细腻的皮肤下都好似有长虫在里面来回拱动。 怪恶心的。 “江堂主以为谁人都需要参考你们的唐门的秘术才能炼出不老不死的蛊人? 连惊羽毒都被隐谷破了,拿着此等低劣的蛊毒对付老朽,堂堂川蜀第一派…我呸!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毒婆婆被蛊毒折磨的翻着白眼,但嘴上却是分毫不软,看来江枫的毒蛊没什么用。 江枫见沈君曦回来了,顿时觉得好丢人啊! 拿着扇子挡脸了。 从前觉得无所谓,此刻怪有所谓的。 “颍川王妃是你女儿吧?让小爷猜猜,你起码得有六十岁了,但这皮肤、这身段,呦,二十岁的少女也不及,比她还年轻呢,你说,本侯要不要将她抓来陪你?” 沈君曦拿起墙上的刺鞭走进牢房,说着却没有动手,仅用带着倒钩的鞭子,轻轻拂过毒婆婆的脸。 毒婆婆面容狰狞地吐出一口血,冷然嘲道, “你也够卑鄙,可你真有那本事,何必封城抓老朽?!怎么不去闯行宫杀皇帝!” 沈君曦一句话丢出去没用,勾唇一笑,优柔说道, “颍川王不得生子,该是也服了你用的药,小爷寻思着,天下有什么药能容颜不老呢? 有代价的吧? 康王若是知道代价如此大,也不知道会不会没地方哭。” 沈君曦绝色的脸上,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浓艳而冷酷,望之生畏,夺人心魂,令人挪不开眼。 虽然她什么都不知道,但表现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控着,这是沈君曦的惯用套路。 凡是先诈再说。 这老太太都长成这样了,药肯定是好东西,好东西能不献给皇族吗? 联想到颍川王妃妇人模样,美艳但不算很年轻,颍川王比同龄人稍显年轻,便试着问问。 “你少胡说八道!你能探出什么东西!” 毒婆婆以为沈君曦为颍川王把脉过,这脱口而出,正中沈君曦下怀。 沈君曦继续道, “啧啧,哪里还有什么长生不老,颍川王要是知道是这药害他绝后,你那女儿,没好果子吃吧?他府中那些,一个都不是亲生的,真可惜啊。” 江枫一瞬不瞬地盯着沈君曦,人都懵了。 什么长生不老? 容颜不改可能是易容术,也可能是服用了什么秘药短时间的假象,但长生不老是什么东西? 世上没有的。 然而,沈君曦想的很简单,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在意什么容颜? 仅会在意寿命啊! 不管真假,反正猜呗,她最喜欢猜路子了。 猜对了继续走,猜不对继续猜…… 左右不吃亏! 一时间,毒婆婆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干哑的问道, “老朽回答你的问题,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便是有的商量了? 嘴撬开了? 江枫震惊的望着笑意风流的沈君曦,她早就知道这些为什么不早点问?? 折腾了大半夜现在才问? 然而,江枫哪里知道,萧宸来看她,她用了早膳,心情直线变好,精力不就来了,脑袋没那么痛了。 这是沈君曦的儿女情长,能让她愉悦提起精神来的治愈良药。 沈君曦丢了鞭子,不急不缓地坐回刑室的太师椅上翘起二郎腿,一手托着脸颊想了一会儿说道, “原本你刺杀小爷,小爷折磨你、杀你是天经地义,但是…小爷今日心情好,给你好处,颍川王重视你等江湖才干,这些年来对你女儿不薄……” “这般,小爷未来会留你那涉世不深的女儿一命,保她在颍川有一生荣华富贵,如何?” 毒婆婆被蛊虫钻的四肢极具颤抖,吼道, “无知……小儿!狂妄自大!你……又如何知道你能斗得过萧康?老朽又凭什……么觉得这算是好处!” 沈君曦挑了挑倨傲的眉梢,递给江枫一个嫌弃的眼神,意思是你这玩意没什么用,赶紧拿了吧! 别丢人现眼,影响小爷问话! 江枫见状上前点了毒婆婆几处穴道,毒婆婆的白眼才停止向上翻。 “老人家啊,你想清楚了,北唐狗皇帝什么东西都不算。 现在是小爷与颍川王争斗的大局,你必死的小局。 可现在你仅要动动嘴皮子,聊些不轻不重的,未来不论是颍川王赢还是小爷赢,你的女儿都安然无恙,你啊,占尽便宜了。” 沈君曦唇角轻勾,与毒婆婆的对视,不羁的桃花眼中波流转间尽是俾睨众生的高傲,仿佛她才是天生的矜贵皇族。 “老朽凭什么信你!” 毒婆婆承认沈君曦说的有几分道理,她现在死路一条,本当能争一点是一点,但凭什么信呢? “凭小爷是好人啊!你老了但眼睛不瞎吧?看不见小爷爱做的好人好事吗? 小爷镇国府以义薄云天闻名于天下,区区一孤弱女子性命,小爷背信弃义取走,值当吗?” 沈君曦理直气壮,不讲理却在理。 她把过颍川王妃的脉,天生体弱,根骨不佳,不是练武的料子。 但她会不会杀颍川王妃,取决颍川王妃自己,她要是作死,还是会杀。 这一套下来算是连蒙带骗了。 “你写承诺书……送到千毒教!盖镇国府军玺!” 毒婆婆直接狮子大开口。 沈君曦就纳闷了,怎么人人都知道军玺在她手上?? 毒婆婆见她神色,冷哼一声, “颍川兵马莫名其妙被沈昊山带去关外,被封在榕国与南唐之间,你敢说不是你在关内打探周璇的结果?没有军玺便不是沈家家主,你拿什么周璇!” “行,好说,你我聪明人做聪明事,好好聊聊! 萧辙当年写信求先帝,描述他在榕国举目无亲,想要一位弟弟来榕国陪他,此人便是萧康。 可这话说回来,萧辙如果不回北唐,萧康作为二皇子本来能继承皇位,但是萧辙坏着呢,拉他也做质子。 这般颍川王萧康纯属无妄之灾,真是无辜,但是,萧康倒是比萧辙有心谋志气,他志不在北唐天下,还想要南唐呢,对吗?” 沈君曦眉眼爽朗,不像是在审问,是一种令人舒服的聊天语气。 分明高高在上,但是不以权压,亲和的在开玩笑。 毒婆婆望着她的脸,语气缓和几分, “你都知道这些还折磨老朽,鞭挞老朽作甚!混账小子!真是该死!” 沈君曦哪里知道,她猜嘛…… 但是她这人运气好,猜什么都容易中。 “也有不知道的嘛,比如萧康这些年与南唐是什么关系?他凭什么觉得南唐会帮他呢?谁能不好奇呢,对吧?” 第118章 你真的好软 沈君曦笑望毒婆婆,目光锁定她的脸。 对付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招数,老太婆吃软不吃硬,她软着些就是了。 毒婆婆却觉得沈君曦这小白脸是想用男色诓她,偏过脸去,冷声说道, “你小子问话便问话,大可不必对老朽挤眉弄眼!萧康并非先帝亲子,是南唐容王与先皇后所出,先帝初登大宝后没几年,南唐曾派使者来游说过先帝,其中便有容王! 容王一心想整合南北唐,对皇后用下合欢蛊,接连合欢多日,萧康生来便是能整合南北大局之子,你小子可明白了?” 沈君曦双目微微泛圆,这回算是得了个天大的八卦! 追问道, “这位容王谋略真厉害啊!他还在世吗?” “早死了,但此事南唐皇族知道,且认可萧康的身份,会愿意帮他。” 毒婆婆瞧着清纯小生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竟觉得……懵懂可爱?? 她一定是中了“迷蛊”才会觉得面前这个怪物可爱。 小小年纪,武功上乘极品,不是怪物是什么? “容王算得人物,照你这么说,萧康是气运之子。 只要北唐帝气运将近,他便能证明真身,一统南北。 奈何出了个镇国府,一座一座城的为萧辙打,快将南唐打没了,他只能回京,等着继承北唐,暂时不能动疼爱他的萧辙,得先等沈家军打赢,设法抓住小爷为傀儡,是吧?他们具体有什么计划你知道吗?” “老朽不知道他们具体的计划,这些也不是老朽的身份能接触到信息,老朽言尽于此,你不信老朽也没办法。 但老朽觉得你镇国府每一战都没有意义,一座座孤坟都是皇权的牺牲品,说的好听点是忠勇无双,说的不好听点是助纣为虐!” 见沈君曦忽然眉眼一沉,不说话了,毒婆婆没好气说道, “老朽说话就是这般不好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赶紧的!” 继而,见她还是沉默的不说话。 她又说道, “你这小家伙也别太伤心了,毕竟成就了你一门英名,人活在世,要么名要么利,你们算得名利双收,行了啊,你知足吧。 观老朽炼蛊人五十载,至今也没有炼出极品蛊人,不得名震天下,此生才是遗憾。” 江枫不可思议的傻眼了,沈君曦身上有什么魅力? 能让这老毒物拿自己的失败案例…反过来哄她? 他觉得自己的心率在失常,更觉得不能在与沈君曦呆在这方寸之地。 她那双眼睛里是不是有蛊啊!! 沈君曦慵懒的坐着,胳膊肘落在椅子扶手上,纤细的小指一下一下的敲打脸颊,缓缓叹息一口,遗憾说道, “老婆婆,你想多了,小爷不是伤心啊。 小爷是在想,南唐真的会帮颍川王吗? 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好事? 不瞒你说,前阵子,南唐连续被破十座城,南唐弃城避战,该是意在绕境北方,蓄力一搏。 如今北方局势,你该比小爷清楚,贪污民税,乌烟瘴气,对朝廷全无忠心可言。 假如南唐帝仅是利用颍川王,从北方冲进来了,南唐皇帝就那么大度,一定会帮颍川王? 你想想,小爷这功夫、本事是颍川王能够控制住的吗? 假设小爷死了,颍川王就算赢了也一样身处险境。 他没有沈家军,靠北省的那点力量,拿什么与南唐皇帝争? 南唐一旦过河拆桥,但求斩草除根,能放过他的发妻吗? 介时,你在九泉之下与小爷相遇,可不能说小爷丧良心,说话不算话。” “你站在你女儿能不能活命的份上,好好想想,小爷能不能死?能不能输?颍川王控制不了小爷,他到底有多大概率能赢? 实际上,你们颍川一党已经输了,小爷一道军令下去,不论小爷是死是活,沈家军永不助康王,还有赢的可能吗?” 毒婆婆神色一僵,很多事情颍川王也不会告诉她们,然而,沈君曦说的不无道理。 一直以来,颍川王同样不想杀沈君曦,仅想控制住她。 她这条命是天下局势的重中之重! 只要把控住沈君曦,这天下便得了一半。 “你小子心眼怎么这么多,老朽这是安息不得,非得死不瞑目?” 痴迷研毒的人自身便如毒般孤僻,看多了死与痛,毒婆婆更不惧死,沈君曦杀她,她真不觉得有什么,世间牵挂唯有小女儿了。 “那能怎么办,你真死不瞑目,小爷也没办法! 你啊,祈祷着在黄泉路上别见到小爷,小爷输你女儿没命,颍川王赢,你女儿也可能没命。” 沈君曦站起身,揉了揉又开始头疼的太阳穴。 皇权秘辛、利益交缠,烦不胜烦。 她现在得尽快设法守住关内。 行宫萧宸必须得去,他的计划是及时雨,尽快调兵去北方,守稳关内大于一切! 毒婆婆见她这就要走,急声道, “还有一件事,你兴许不知道,但是老朽愿意主动告诉你。” 沈君曦转身,看向她。 “南唐对你镇国府恨之入骨,这些年来你沈门一族皆死在战场上,然而,你爷爷为了保护你,在你未长大前,未让你暴露于世间,也没人知你身份。 可一年前,你的身份就在江湖上曝露了,开始有人知道隐谷少主便是镇国府嫡公子。 颍川王那时候就想拿你做要挟,曾派我等前往隐谷,然而,我千毒教不是你隐谷对手,何况涉及江湖,自然不会不自量力去闯机关阵。 秋时,老朽听闻隐谷镇被灭口,有一个叫隐门的新门派在着重调查此事。 老朽想说,连康王都知道,南唐岂能不知道?老朽卖你这道消息,望你记得答应老朽之事!” 毒婆婆望着沈君曦的脸,她知道沈君曦这种自诩是名门正派人物,不会放过她这种人。 然而,江湖人有江湖的规矩。 作为刺客,她并未杀成沈君曦,她一死,恩怨可勾销。 卖她一分好,便多了一分她保颍川王妃的理由。 “多谢。” 沈君曦淡淡回道。 她已经知道钥匙是从宫中传出的了,只要找到拿钥匙去拓印的宫女就能顺藤摸瓜,然而如果宫女死了,她便只能再等。 等了结关内事端。 当下,报仇一事,没有镇国府与萧宸重要。 “江枫你慢慢问,记得对老人家客气些,整那些没用的,不如说点好听的。” 沈君曦走出去前,轻轻落下一句。 江枫嘴角抽了抽,刚想开口,毒婆婆一口混杂着鲜血的吐沫就吐到他身上, “无耻小辈,有本事杀了老朽!你的那些蛊毒在老朽眼中……废物极了!” 江枫现在特别想把沈君曦揪回来,人与人之间一定要差别那么大? …… 定灵山,武安冢。 沈氏一族墓群,一如既往的干净,不见半分积雪。 沈君曦孤身一人来到这里,走进了暗室。 桌案上悬丝飘浮的烛火微弱而温暖。 她没有上香,抿着唇没有说话,静静的在牌位前站了会儿。 拿起牌位后的冰冷的骨灰盒抱在了怀里,靠着墙坐在柔软蒲团上,像是在娘亲怀里一般闭上了疲惫的眼睛。 安安静静地蜷在角落,许久都睡不着,半眯着眼,无奈说道, “你都不哄我睡觉,是不是去陪外公、外婆了,不愿意管我了? 明明看着我呢,却不在意我做的事,是对是错。 我分不清所行之事对错,仅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知我执着,打小都不认放弃二字的。 我不想放弃,可拿着的东西太沉了。 原想着暂时拿起来,哥哥便能好好养病,但一切事情都比我想象中复杂。 看我掉进坑里,你会不会笑话我? 为了能爬出坑里,我选择了依靠,我想将重量分出去,但是这一步好像又做错了。 你看我做错,又不提醒我。 任由他来到你跟前,任由他当着你面哄我开心… 他也如此之沉,如此让人忧心,我能力在此,身份在此,突然仅有这么一条路能走。 我想指望你保佑他,但你连我都不管,根本指望不上。 我知道你会说什么,你会说万物有因,皆生烦恼,舍得方能自在,生老病死、爱恨别离,唯有顺其自然,可是你看破红尘都放不下,我有什么本事不在意。” 良久,长明的烛火纹丝不动,连晃都不晃。 沈君曦抱紧几分怀里的骨灰,尝试询问道, “娘亲,你老实交代,这一切是不是你的安排? 娘亲知道帮不了我,所以二十年前就救了他,这是娘亲留下的因果,娘亲喜欢他?” “我猜想,你喜欢,我从不猜错的,但是哥哥一定不喜欢,不过爷爷喜欢我,我喜欢谁,爷爷便喜欢谁。 这父母之命,我有爷爷与你同意就是了。 哥哥他身体不好,我不能轻易与他说,他会担心我,他现在极其不易,被天雪纠缠的不轻。 这些年,你一直都喜欢天雪。 如果哥哥能照顾天雪一辈子,长老爷爷和外公都会欣慰。 要我看,世上谁都没有娘亲好,为我与哥哥都留下了心上人,日子便不显得孤独。” “娘亲已经帮我很多了,我再想想办法,想办法分毫不损得赢,想办法为娘亲报仇。” …… “我会带着哥哥过好这一生,不让你牵肠挂肚,我能做好每件事,让你放心,你等着我带你回家……安葬。” 她当初带着重伤的哥哥以及娘亲的骨灰来到京城,如今她得放下,不能赖着娘亲不撒手了。 哥哥会好,娘亲也要入土为安。 …… 傍晚,落日余晖,一轮红日浸染着半边天。 萧宸不复平时自在,尤为着急的回了镇国府。 然而,沈君曦明明说在家等他,人却不在府中。 他询问了一圈却不知沈君曦去了哪儿。 得知她未出城便放心些许。 京城仍在进一步清查中,到处都是巡逻兵,没什么危险。 他喂过小奶狗后便想着做晚膳等她。 但因为压根没炒过菜,弄的一身油烟也就算了,出锅的东西还很难下咽。 萧宸觉得炒菜一事任重而道远,难以一蹴而就。 唯有安排厨房做,他得沐浴洗去身上烟污。 然而他这一顿折腾,最忙的是沈西! 镇国府没什么下人,宸王要烧茶煮饭,他得去厨房割肉拿菜。 宸王弄出了大量油烟,险些烧了厨房,他得提着井水在一旁以防不备。 宸王沐浴,他得安排烧水。 他来回跑了十多次了,险些把药都熬干了! 等到一切归于平静,天都黑了,月亮爬上了梢头。 沈君曦回来时,萧宸坐在屋内桌边,手持一本《山河地域志》,一派君子美如玉的闲逸模样。 纤柔的墨丝疏朗披散着在背上,泛着点点湿意,像是在晾着。 “你这是特地洗好澡等小爷回来?” 她负手一进门,便是调侃。 萧宸见她没正经痞气的模样,放下手中书籍,无可奈何的解释道, “过去以为自己出不得京城,鲜少涉猎地域方面的书籍。 今日几个偏远区域的折子递上来,看着便觉得肚子里的墨水不够用,回来后,想做饭给你吃,险些燎了头发、烧了厨房,一天都觉得自己愚笨透了。” 沈君曦站在门前笑眼看他,过目不忘的“文曲星”说自己笨,啧啧…… 不给人留活路?? “小侯爷,昨夜没睡现在困不困?你的手有没有换药?在外面用饭了吗?又是从哪儿回来,落得心情这般好,该不是去了藏娇楼吧?” 萧宸被沈君曦看的有些不自然,一连问着,见她没答,便起身关房门。 “你急着关门做什么?怎么,等不及要与小爷睡觉?” 沈君曦调侃他,萧宸一瞬间心乱如麻,被调戏的耳尖泛红。 清澈乌黑的瞳眸里流荡过暗光,微垂下睫毛,帮她解开斗篷,低缓解释, “因为等你所以开着门,你回来了,我担心你冷,门关上,屋内炭火正旺,一会儿就暖和了。 我总是勾引你不假,但你也不能总是…” 说道这里,萧宸突然不说下去了。 对,他是总是想,一刻也没停,她调侃的没错。 沈君曦抬头凝视着他浮生出世的清俊脸庞,伸出手捏住他下颌,迫使他抬眼与她对视,勾唇坏笑道, “我总是如何?总是诬枉你心思?说错了?” 浓密纤长的睫毛无法遮住乌瞳里的欲望晦深,许多晶莹剔透的柔情覆在爱欲之上,令他的眼尾一点点在湿润,潋滟生光。 他被逼的只能将神态显露给她看。 “小侯爷,你怎么了?我哪里让你生气了?” 萧宸最终认输的、无力的、垂下羽扇似得睫毛,像是蝴蝶翅膀黯淡无光的垂落。 他依旧不能完全摸清沈君曦的脾气。 今天京中有不少事,他还没来及与她说,但他好像没做能让她不高兴的事。 出乎意料的,沈君曦以指腹擦过他的唇。 一股淡淡的与赤炎参酒如出一辙的香气蔓进萧宸鼻腔,更为奇怪的是,她从外面回来,手指意外很烫。 “逗你玩的,你真不经逗。” 沈君曦松开了他,倚在桌边,拿起桌上一块糕点,悠然说道, “明日江枫为你拔蛊,我会先用内力帮你引蛊,别担心,不会有意外。” 她下午制药去了,方服用了赤炎参配出来的丹药,但是她寒毒又没犯,属于过补,心里烧的很不适。 萧宸两步走到她面前,乖软说道, “小侯爷,重来,我方才没准备好。” “重来什么?” 沈君曦疑惑望着他。 萧宸抿了抿唇,揽住她的腰,也不去克制他的呼吸,吻上她的脖颈,暗哑承认道, “我怎能不主动勾引小侯爷?我昨日、今日一直在想小侯爷。 我变态,我情色,但是我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 关门便是想与小侯爷睡觉,想与你聊天…与你相拥,得以片刻心安。” 他比任何时候都要主动的解自己腰带,扯自己衣裳,轻拿起沈君曦的手去摸他光滑无瑕的胸口。 被触摸的舒适感,令他在她脖颈间的呼吸染上浓浓的炽热情欲…… 沈君曦由他胡乱亲吻她的脖颈,轻轻的捏了捏他的腰,摇惑人心的问道, “我不过是摸了你,你便喘成这般模样,我若是吃了你,你会怎么样?” 萧宸蓦然抬头,不掩饰乌瞳内翻滚欲望,沉沉的望着她。 他一手揽着她的背,一手撑在桌面上。 看似是他险些将沈君曦压在桌上。 实际上,衣裳凌乱是他,被摸、被捏的也是他。 他胸膛的肌肤像是天生洁白的雪,轻轻揉捏便能开出朵妖娆绯靡的艳花,当然,沈君曦不会仅捏出一朵花。 他艳红绯靡的厉害。 “小侯爷要是愿意像是醉酒时般咬我,我会叫给小侯爷听,你要听吗? 如果你要听,我就乱来了,你不许生气。” 萧宸沙哑的说出这句话时,干净梵清的脸庞上彻底显露出匿藏的野性欲望。 他吻她,是因为他在表达爱。 他让她摸是为了取悦她。 他想要她是为了更多的得到她的心,他想与她一体不分离。 萧宸同样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不是变态,但他甘愿做变态。 沈君曦忽然很喜欢他露出的狂野狼性,指尖触上他的挺拔的鼻梁,桃花眼里染着几分浓郁的兴味,兴致满满的说道, “清朗如静川远水,春意来,梅开明雪,你真漂亮。” “小侯爷不回答我便罢了,怎么能还在这时候笑我?” 萧宸自然知道她指的什么,指他发春,指他嫩!! 他目光灼热的望着她,由着隐忍的汗珠滑落脖颈,动也未动。 “笑你?不,你记住了,这叫调情啊……” 沈君曦原本就有一手在他腰间,不着痕迹的收紧胳膊,他便贴在了她身前。 她清晰的察觉到了他的状态,顾盼间笑意更深,坏的不可救药,坏的让萧宸想咬她,却纠结挣扎的舍不得下口。 他俯身吻她的唇,自唇齿间暗哑说道, “小侯爷还是别调情了,你手伤着了。” “且不说还有另外一只,就说……伤着了又不是断了,你这么乖,得到点奖励不过分吧…” 沈君曦的嗓音压的很低,很喜欢他克制又发疯的模样,真的很漂亮,因为真心很漂亮。 她便是因为如此,每天晚上能够安心睡在他身边。 她被吻到觉得心里很舒服,很喜欢的时候,低幽蛊惑道, “乖,去榻上。” 萧宸呼吸急促,喘息厉害,伸手去解她腰封。 他扯自己衣裳的时候很着急,但是为她解衣裳,他亲吻着她的脖颈,手上却不急不缓着,像是怕将衣服弄皱似得。 仅剩下薄薄的里衣时,他轻轻的咬上她的脖颈,拱了拱,恳求道, “小侯爷,你让我看好不好?我不乱来,未来我要入赘你镇国府。” 前面那一句没让沈君曦有什么反应,但是一句入赘镇国府,把沈君曦震惊住了。 “江枫有一句话说的在理,小侯爷不可能居在四方之地,小侯爷会飞的,我嫁你好不好? 你手掌天下兵马大权,便是以皇子、太子、甚至帝王为夫又怎么了,好不好?” 说话间,少年已经解开了她的衣裳,来不及看她,怕她冷,将她横抱起来移步去了床上。 他早就用了汤婆子暖床,将沈君曦塞的动作很快,将自己脱干净才陪着她钻进被窝。 沈君曦本来还被撩的五迷八道。 眼下局势紧,萧宸冷不丁的提起娶、嫁,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想要她,原则还挺强,开口“入赘”,提前要身份? 萧宸嘴里的“夫”,指的不是天,是地。 他要嫁她?? 他这聪明脑子里怎么过的这荒唐事?? 脑子进水了? 坏了? “你真的好软…” 萧宸手下肌肤皓如凝脂,滑腻似酥,抱着她,禁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不仅仅是欲望,更因为能够没有隔阂抱着她,从灵魂弥散开的舒适。 沈君曦身材本就高挑,比例完美,躺在他怀里,细腰柔韧如柳,修长的腿犹如瓷器白皙细腻,长地惊人。 “你……心口的这是什么?刺青?” 萧宸呼吸一阵一阵在紧,他的手指触上她心口,随着沈君曦胸口起伏,那奇异的粉色花纹宛如鲜活,妖异的不像是她身上的东西。 “这里是体脉汇聚之处,我门派内功《生聚养生诀》大成时会出现生聚印记,没什么好处,也没什么坏处,单纯是一种实力象征,若是男子能拿出去展示,我恐怕不太方便。” 沈君曦稍稍回过神,不忘调侃,练功大成不能出去炫耀,有些遗憾。 然而,萧宸怕是听不进她调侃,说好的仅是看看,此刻像是失了自控似得吻了上去。 他以灼热的舌柔柔的舔吻她。 一寸一寸含着,轻咬着舔。 沈君曦眸子里多出了许多情欲的柔情,抬手抚摸过他背上的发丝,一缕乌黑发绕上指尖,她轻轻道, “病秧子,你这么亲,半分不收敛,不听话。” 说着,就翻身将少年压在了身下。 她落在腰间,抬手拔下发簪,三千青丝随之披散覆盖住了矜贵的身体。 冷艳的眉眼皆是轻挑之色,肆意妄为笑看他,捏着他的下巴问道, “你先说说,嫁我一事?你是怎么过的脑子?” 被欲望淹没的少年眼尾猩红,喉结艰难滚动,低哑说道, “我怕你要自由…我惧你不肯要我……你若不肯要我…我就一直缠着你…你要我…怎么都可以…” 他忐忑的抚上她的腰…… 很优雅,很细,曲线极美。 安静恬淡的腰腹随着呼吸若隐若现的浮现出紧致的轮廓线条。 她没骗他,有力的、绝艳的、姣美的叹为观止。 诱引人犯罪。 萧宸被摄去了神志,洪水般的渴望一股脑的涌上来,竟是发了狠的将沈君曦压在身下,大手禁锢着她的背,不得章法在她小腹上热吻。 亲吻她会紧绷的每一块圆润可爱的肌肉,吻她的腰,绮丽后腰也不想放过。 玲珑后腰,珠圆玉润,将体态的优雅诠释地淋漓尽致。 他热烈、贪婪、疯癫。 明明是缠着她,吻着她,越发急促喘息的却是他自己。 他越亲越疯魔,最终压在她身上,胡搅蛮缠的哭了。 哭的不讲道理。 隐忍的、无声的泪水砸在她脸上。 沈君曦微眯着一双桃花眼深沉的望着他。 摸不清他在哭什么东西。 这不是他日日勾引她,想要的吗? 萧宸失措喘息着,嗓音哑透了, “对不起,我控制不住,我不会,我怕弄疼你,我想要你…但是我做不到…我怕你不喜欢,怕惹你讨厌……” 他紧捏着她肩膀,眼底水波濡濡,眼眶泛红破碎,乞求的吻她的唇,也不管沈君曦怎么看着他现在不像话的疯癫状态。 强势热烈,吻的要死要活的是他。 占尽便宜的是他。 憋痛到委屈,哭诉难熬的还是他。 “我本来是想自己来,但见你这么主动,还以为你偷着懂了些。 这世间还有少年郎在床上哭成这样,我真算长见识了… 萧宸,你都是上哪学的招数?” 第119章 你是我的主人,不然我叫你夫君? 她说着,一抬手就捏住少年下巴,另一只手强势托住他的后腰,将他压在身下。 那瑰丽桃花眼里化散了平日里所有的冷僻威慑,含上鲜少出现的旖旎欲念。 在这一瞬,仅显得浓艳眩丽。 沈君曦的脸庞上被吻的泛起潮红,原本放诞不羁墨眉彻底舒展开来,她勾唇,笑着轻咬他的唇珠,蓦然的柔情,融化了少年无处安放的手、惶恐紧张的心,还有未经人事的身躯。 缓缓的下沉要他。 烫暖的灼魂,绵软的迷魄。 萧宸忍不住紧掐着她纤细的侧腰,刹那间竟是要喊。 沈君曦用唇堵他的嘴,低声威胁道, “病秧子,你最好老实点,被府内人听见了,你我没得继续…” 少年清冷俊美的脸上彻底被情欲占领,以浸透痴狂迷恋的乌眸望着她,艰涩吐字道, “我…乖…你慢慢来…我尽量忍…” 沈君曦突然懊恼地掐了一把他的腰。 他禁不住闷哼,浓密睫毛湿漉漉的,宛如小兽般澄澈的眸子里承载满了破碎泛红、绯靡至极的泪光。 “你是真人间尤物,这模样,送进藏娇楼得成头牌……” 萧宸仰着下巴,泛着泪光的乌瞳划过一瞬戾色,一字一句清晰说道, “我仅是你的,你是我的主人,旁人不得看我、碰我…会死的…” 他想到了,他被侍卫用淫靡的眼神看过胸口,实在是恶心至极。 这就又拿起沈君曦的手,抚摸过他的胸膛,放在嘴里深深吸允,大口舔着,恨不得将她细长的手指塞进他喉咙里。 他所表达的不仅仅是下半身的欲望,更将痴狂病态的欲情演绎的淋漓尽致。 沈君曦被他的模样撩的冒火,萧宸太纯欲、太疯癫了。 她主导爱欲沉浮,令他被极致愉悦的情潮淹没,被征服。 从灵魂到身体,里里外外都被征服,不愿停歇地亲吻她的脖颈,轻咬她的肩头,舔她的手指,一次次绷紧腰腹勾引她。 一遍遍低语乞求着无止境的愉悦。 唯有以柔情入骨,缠绵方得食髓知味。 萧宸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也不愿意去思考,宛如一匹脱缰之马,一分一毫都不掩饰他藏在骨子里痴迷浪荡。 准确的说,这个妖精完全没有底线,以疯了般的卑微示弱来取悦他的爱人。 他不知道沈君曦是不是因为他明日要去行宫才愿意要他。 然而,他却更加恐慌的爱着她。 他以为他陷得够深了,但仅是以为。 他对她只会越陷越深,根本没有尽头。 他脑子里甚至浮现出要与她缠绵至死,永远永远在一起,日日夜夜,一时一刻都不分开癫狂念头。 …… 沈君曦低估了萧宸,不,是低估从少年蜕变成男人的萧宸。 他比吃了媚药更疯狂。 痴缠整整两个时辰都不肯睡,听她说完刑部的事,像是没有听到般不断细吻着她的背,说着少儿不宜、不可描述的爱语,根本停不下来。 最终,被她强行点了睡穴。 她穿上衣裳,走到桌边从外裳里拿出一颗赤炎参丹药吞服下去。 这东西不仅能压制寒毒,更能止疼。 另外因为体温异常,不会受孕。 要不然,她哪敢胡来,说要他就要他。 然而,她一天连吃两颗保证药效。 这会儿大量鲜红的鼻血流了出来。 寒毒未发,阳气过剩,阳极了。 她拿手捂,落的满手都是血,一时间眉头紧蹙。 本该睡着的萧宸猛地从床上爬起来,给她拿帕子,急声道, “你吃的什么?这里又没烧地龙,总不能又是干燥?” 萧宸本身恢复了内力,沈君曦方才身子软,指尖力度不够,睡穴其实没点成功,但是萧宸知她不愿意了,再不甘心也得乖乖装睡。 沈君曦不太想提寒症,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事后处理。” 她仅是随手一句却不知道哪里激到了他。 萧宸脸色骤然苍白,蹲下身,尽可能的保持声音不颤的温柔哄道, “你不能为了这本该是两厢情愿,本该欢愉的事情伤到自己,对不起,我考虑不周。” 萧宸在后宫长大,便是对男女之事不算懂,却知道去子药是什么。 皇帝不愿意让妃子有后,便就不留,但对女子损伤很大。 他完全不在意能不能有后,但他在意他让她受损。 沈君曦没想到他这么在意,见他被吓的心惊眸颤,解释道, “我体寒,吃的是赤炎参,今天下午就吃过一次了。” 萧宸却依旧蹙眉,将她抱起来,抱到床上,嗓音温缓但态度尤为强势的说道, “我先去打水,为你洗手。 你别受寒,你有任何事要告诉我,你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吓掉我半条命。 我没经验,我色心上头,可我见不得你受损。 我活着,在这里,不愿意停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保护你。 若我令你损伤身体,我便失败透了,你想用什么药,往我身上用,我半分不在意,更甘之若饴。 这世间我唯在乎你,我没办法形容你对我多重要,大概我活一日,喘着一口气,都是为了能见到你,一日见不到你,我都活不下去,你以后千万不可吓我。” 他一口气说完,就稍稍整理里衣走了出去,一瞬间的清冷肃寒的仿佛与方才哭哭啼啼的娇软少年不是一个人。 沈君曦直接听懵了,心也跟着皱了起来。 一日见不到都会死? 之前不是早就说好,他不是愿意等她吗?? 沈君曦一直都知道萧宸的另外一面很深,但刚刚一瞬间,气势都险些唬住她了。 难道这就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萧宸端着温水进来,蹲在床边小心翼翼的为她擦拭下巴和手上的血,神色绷着,他不相信沈君曦会有治不好的寒疾,但是她不说,他便无从知晓。 他昨晚方才经历过噩梦,他第一眼以为她在吐血,浑身血液都瞬间凝固。 简直比噩梦更噩梦。 因此,一派如临大敌的模样。 “你再哭一个给小爷看看?” 沈君曦一直都静静打量着他,蓦然开口,萧宸神色一松,抬眼与她对视,长眉温顺舒展,纯澈梵清乌瞳里染上了柔情的光,询问道, “小侯爷想萧宸怎么哭?小声还是大声,能不能给旁人听见?” 沈君曦“啧”了一声,更觉得迷惑的打量他, “单纯觉得你变脸和翻书似得。” “小侯爷有很多面,对待师兄是一面,对待萧宸是一面,对待天雪又是一面,情难自控,不自觉的跟着习惯走,在小侯爷面前,我是活生生的人,在旁人面前,我是什么身份便是什么模样。” 萧宸怕她不喜欢她,神态略显委屈的在解释。 他在她面前就是情绪会无限放大,易哭,易崩溃,易心惊。 但他分毫不觉得有问题,他做拥有情绪的“人”有什么不对? 他对旁人不需要情绪干扰思维。 沈君曦困的厉害,擦干净后,转身睡觉了。 萧宸打小就可怜,爹不疼,娘不爱,被诸多兄弟排斥,心理上有缺陷属于正常,她接受便是了。 萧宸擦拭掉脚塌上的染血水渍,将铜盆先搁在桌上,又在炉火边仔细擦干手指才回到床上, “你生气了吗?你别不理我。” 沈君曦背对着他,困倦的闭着眼睛,淡淡回道, “我睡觉怎么理你。” 萧宸被噎了下,从后抱住她的腰,不敢乱动,温缓问道, “以后我叫你什么?” “你爱叫什么叫什么……” “你是娶…是嫁…我叫你夫君?” “病秧子,你不要面子,小爷还想要!” 沈君曦蓦然转过身,闭着眼狠掐一把萧宸的腰,他吃痛但又爽,泪光汪汪的瞧着她。 “那等我出来,等我事成,你能恢复身份吗?我…你不恢复,我就只能这么叫了,我要归宿的。” 归宿?? 沈君曦看来,纯纯像是女子被男子轻薄要名分…… 她都不知道萧宸这脑子里装的什么,生怕她薄情,不认账,到底谁吃亏啊? 良久。 “一百九十一……” 她将脑袋埋进他灼热的胸口,喃喃的报出一个数字,然而萧宸哪里知道这个数字的代表的含义。 可对于沈君曦而言,做事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她得等哥哥复明,等哥哥能接手,才能恢复身份。 这偌大的镇国府是生来的责任,哥哥好了会扛起来的。 萧宸蹙着长眉,不敢用力的揽着她的背。 人的贪欲就是无限的。 他要归宿,要承诺,不然他还是会想那封信,还是会想沈君曦会不会离开他,去属于她的江湖。 会忧心她不要他。 从头到尾沈君曦给他的承诺,少得可怜。 她洒脱风流,离开他一样能生活的很好,她根本不需要他,仅是镇国府需要他罢了。 可是他不行,一天都不行。 他可以死,但只要活着喘气,就不能离开她。 …… 第二日,天色微亮,屋内烛火熄灭,昏暗一片。 萧宸醒来后,将脑袋埋入怀中人脖颈处,低伏在她肩头,乌瞳染着晦深情欲,用牙齿叼开她的领口,埋入温热盈香的颈项,满足的落下一抹浅吻。 这般的清晨便觉得无比舒适。 悄然起身后,他去厨房做早膳。 他脸庞柔和温润,修长如竹的指节捏起面团来不急不缓,仿佛极为享受厨房里充满烟火气的宁静。 “宸王,昨晚家主歇下的早,天雪姑娘夜里来见家主被我拦下了,您昨晚有没有听见家主房里有奇怪的动静,早上见家主没?” 沈西端着清洗干净的紫砂炉走进厨房,问向萧宸。 见萧宸做饭,他是一点不意外,下意识以为萧宸不习惯镇国府厨房的口味。 虽然他不是小北,与萧宸相处时间不长,但也亲近许多了。 这些天跟在萧宸身后,对萧宸很了解,总结起来,看书写字不怕累、喜欢小狗、在意家主,性格上极好相处的。 这般主子谁都是喜欢的。 “小侯爷没事,还没睡醒。” 萧宸没有抬头的回道,面容清冷恬然,他昨晚叫了吗? 似乎没有,他很克制的。 沈西笑了笑,继续道, “我昨晚巡逻时听见木头摇晃碎裂的声音,小北说,家主偶尔会做噩梦,控制不住力气,把床拍坏了,经常要修… 我也会修床,若是床不结实了,我可以去修的。” 沈君曦屋里有正房有偏房有软塌,他一时没往两人睡一张床上想。 再说了,大男人睡一张床也正常,东林武馆都是通铺,他们几个一直一起睡。 东南西北这几个少年,真的一个比一个纯洁。 沈西提起来,是单纯要展露修缮的手艺。 但是萧宸脑子里却在过昨晚场景。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欲,被问的升腾起来,喉头微微干涩的说道, “无妨,小侯爷这阵子都没做噩梦了。” 萧宸将锅里的馄饨抄出来,撒上嫩绿的葱花,用托盘端回屋去。 今日要做的事情很多,他得早些唤她起来,先要一样东西。 然而,萧宸轻手轻脚进屋的时候,沈君曦居然皱着长眉坐在床边。 看模样,在深思,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计划。 他拿起沈君曦的外裳走向她,一副要帮她穿衣服的样子。 “你时常这般不注意,这起来就得穿上衣裳。 你吃了赤炎参后身体尤为暖和,但如果能治你顽疾,你该是会日日服用。 显然不仅不能,还会上火流鼻血。 既是为了帮我拔蛊才服用,你更不能贪一时凉快,我不懂医术,但是我知道你受寒会肚子疼,也会发烧,神医也会生病。” “我自从不来月事,肚子就不疼了。” 沈君曦任由他往她身上套衣裳,没什么避讳的不屑回了一句。 不懂医术还分析的头头是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些心眼子。 萧宸没听懂,他分毫不懂,女子是不是应该来月事。 不来有什么坏处,来有什么好处。 忽然觉得,他应该找些浅显的医书来看…… “不来会伤身体吗?这东西需要来吗?” 萧宸忍不住问出来,心底觉得自己好笨,蠢的不可救药。 “兴许也不需要,不孕不育不影响长命百岁。” 沈君曦抬头,不轻不重的说道。 “长命百岁挺好,我想和小侯爷一起长命百岁。” 萧宸笑着看她,模样不像是开玩笑。 沈君曦再次觉得萧宸的思维与正常男人天差地别,已经超脱世俗枷锁了,他竟还想断后求长命百岁! “你真变态。” 沈君曦穿好衣裳,洗漱时,落下这么一句。 萧宸缓慢帮她搅动碗里滚烫的馄饨,垂着眼眸,不急不缓的说道, “现在我里里外外都是小侯爷的人,我知道你心中的计划很多,想做的事情很多,但我觉得,你的计划里得开始有对我负责的内容。 虽然不是现在,但是你得开始想,我出了行宫就要你的计划……” 沈君曦尤为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话有些像是威胁。 她觉得好笑,无语说道, “一夜春宵,你不爽?你凭什么等不及要我负责?你出行宫,你事成,关我什么事!” “嗯,我出来就改口叫你夫君。” 萧宸语气恬淡,但藏不住脸上的偏执。 他有预感,他事成,辽东兵至,大局若定,沈君曦未必会留在京城。 他如此不安,想提前求个承诺罢了。 沈君曦险些被呛着了,得寸进尺就罢了,这得了便宜还想抢! “病秧子,你敢乱叫,我打不死你!” “小侯爷不能恢复身份,我便只能唤你夫君了,要不然叫主人?叫你家主?” 萧宸蹲下身,明朗的笑着。 他善于把握机会,并且不想错失任何一个机会,继续说道, “假如小侯爷心中还没有计划,我可以拟一个出来给你过目,小侯爷若是觉得行,签字盖章给我,全当提前下聘书。” 沈君曦觉得这碗馄饨她是吃不下去了。 他也想要军玺盖章呢?? 毒婆婆那个她都根本不会盖,军玺是拿来这么用的吗?? “你自己吃吧,我去看看江枫的蛊虫怎么样了,等会儿能不能解蛊。” 沈君曦撂下勺子就走。 她一直想交给以后的自己想这些问题。 现在能许诺给萧宸什么? 她暂时不可能与他成婚,留在京城。 一觉睡醒,他竟等不及让她负责,早知道不睡了!! 沈君曦走得快,萧宸追上去连她袖子都没抓着,一时间呼吸急促,面庞冷沉。 这睡完了,她还是不认人,和没睡有什么区别?? 沈君曦步伐如风,院门口的沈西想同她说话都没说上。 找到江枫的时候,他正在屋内准备着,桌面上银针、小刀、止血器具摆放整齐。 香炉里青色的烟雾缭绕,气味像是在烧甲虫的尸体,并不好闻。 “你情郎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仅看到沈君曦,江枫有些意外。 不过弯了弯唇角,朝着她露出一抹笑来,眼底带着些许不舍。 “准备妥当了吗?” “放心吧,本座岂能这点本事都没有! 对了,毒婆婆昨日不小心被本座的蛊玩儿死了,本座也没查出一个所以然来。 这次走,短时间内不会来京都看你,你若是要找本座去本座门派即可。” 江枫细瞧着沈君曦的脸,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怪难受的。 沈君曦转身,看到萧宸追上来了,微微蹙眉。 这时候萧宸的脸色也不如往日明朗。 萧宸抓住沈君曦的手,低头认错道, “我不要便是了,你别生气。” 沈君曦冷“哼”一声,听起来极为傲娇。 实际上是真的傲娇,萧宸求着她给他,占了便宜还要一步步逼她。 她就是觉得不爽。 准确的说,她不喜欢萧宸压迫她,她喜欢萧宸宠着他。 江枫兴致勃勃的看着两人,幸灾乐祸道, “你们吵架了?哎呦~本座其实也可以不走!” 结果自然是两个人都没理他。 萧宸跟着沈君曦走到屋内,方闻到屋内的燃香血液就开始躁动。 血肉好似突然被万只蚂蚁啃噬,痛入骨髓,灼麻非常。 没走几步就站不稳的跌在地上,一手撑着地面,喘息激烈。 江枫私自将引蛊粉改成引蛊香。 剂量、浓度翻了百倍不止,强行唤醒萧宸血骨深处的蛊虫,令让他四肢力量被瞬间抽离。 沈君曦错愕转身,连忙去扶住萧宸,一瞬间想明白后怄火的想要踹死江枫这狗东西!! 江枫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悠哉说道, “拔蛊总需要一点代价,本座可不想你替他付出代价。” “你倒是过来动手拔蛊!” 沈君曦发了火,语气冷骇。 “得先脱他衣裳,划开皮肉,慢慢的引,你就别看了,交给本座就是了,一个时辰就好。” 江枫拿出装着雄、雌蛊虫的瓷盒,一派根本不急的模样,说没报复心理,不可能。 “我…想…你帮我…不给他看我…” 萧宸受了剧痛,但捏在沈君曦手腕的上并没有用劲儿。 他原本不知道怎么解,现在听到要脱衣裳,还是给江枫看,一时间竟有些接受不了。 “活命重要还是贞洁重要,这世上还有你这般的男人,怎么,澡堂子都没去过?还是你有什么缺陷,怕丢人?” 江枫忽然觉得萧宸可笑,男子怕什么,大大方方就是了,果真和兔儿爷似得。 “拿来,你出去。” 沈君曦一开口,江枫愣住,疑惑问道, “你还会拔蛊?” “你滚出去!” 沈君曦见江枫慢慢吞吞故意让萧宸遭受折磨,是真起了滔天杀心。 只是此时不是动手的时候。 江枫被她突入而来的戾气惊着了,眉头紧皱将瓷盒丢给她,意识到他自作主张惹毛了沈君曦。 沈君曦接过瓷盒,迅速将萧宸抱到床上,快速说道, “你听我说,你本该胎死腹中,但你活了下来,如今中蛊多年,体内蛊虫扎根极深,更对你身体了如指掌。 这蛊虫认气味,闻到同类的气息会不由自主的汇聚在一起。 我不会江枫的解蛊手法,我只会用银针一步步封穴,一步步来引,过程不一定比江枫快多少,但你不想给旁人看就得多忍着疼,时刻运内气守心脉。 无论哪一处剧痛、瘙痒都不能乱动,唯有你放松,它们才不会太活跃,过于惊动它们会留有残余,知道了?” 萧宸浑身都被抽离了力气,丧失知觉的四肢如同烂泥,瘫软在她怀里,隐忍着说道, “知道了,我忍得住的,你不担心。” 沈君曦见他缓缓松开她的手,知道放松紧绷的呼吸,安静的闭上眼睛,一声不吭的等着她动手,心都软了,便是作为病人,他都很听话。 良久。 江枫站在门外,完全听不到里面动静,有些不可置信。 按理说,萧宸体内的蛊虫受到引蛊香以及雌雄蛊气味的刺激,应该在体内极度活跃,兴奋的想要繁衍,会不断的摄取他的骨血作为供给。 拔蛊的过程自然会痛不堪言。 可是,现在诡异的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不禁好奇的跑到窗口去看。 这一看,狠狠愣住了。 沈君曦太疼萧宸了。 她将他抱在怀中提供内力给予他,每落下几针,逼出些许毒血都会去亲吻他因为痛苦而扭曲难看的脸庞。 怜惜的无以复加。 他忽然觉得,他这么折磨萧宸,等她出来极有可能对他动手。 半个时辰过去。 沈君曦为萧宸彻底拔清体内残余后,奖励了他一个绵久的亲吻。 萧宸刻意纠缠她,便不小心吻久了些。 大抵,有一炷香那么久。 他当着她面一件一件的穿衣裳,分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沈君曦收拾器具不想看他,他还刻意的敞着胸膛,走到她面前,非要给她看他胸膛上那些尚未褪去的暧昧青紫,委屈说道, “我等会儿先出门安排事情,午时前出发去行宫,然而若是等这些痕迹消失,这件事我就没证据了,要么娶我,要么嫁我,你看…如何?” 萧宸拔蛊后除了内息运行的更加顺畅外,身体没有什么明显变化,但精神尤其的好。 此时湿漉漉的望着她,还在想要“聘书”呢。 “夫…君…” 他嗓音温润绵软一出口,沈君曦打了个激灵。 他怎么好意思喊出口的?? 还要不要脸了? “你不许再闹这件事,我也要去挑选些暗卫带着,更不准乱叫!” 沈君曦完全没有松口的迹象,这让萧宸神态沮丧,但逼她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再逼下去便不行了。 萧宸不得不穿好衣裳,陪着她一起走出了房间,出来时江枫已经不在。 “倒是个怕死的。” 沈君曦淡淡一声,戾气犹在。 萧宸抿唇轻笑,她依旧很偏爱他,或许他不应该逼着她要一个虚名。 她在便好。 …… 午时。 萧宸听从北唐帝传召口谕随着宫中禁军出城,身边仅带了沈西一人。 与之同行的还有一位内室阁官员,日常送文书给行宫内北唐帝,并无什么稀奇。 同一时间,镇国侯沈君曦在刑部清查京城可疑人士。 京城依旧是一片平静,朝廷中,萧宸的计划除了户部裴尚书知道,连霍风、棠容等人都没有说。 沈君曦觉得,既然改变部分计划来阴得,这事知道的人便越少越好。 她与萧宸说好,他提前走半个时辰,她会带着一批暗卫,晚半个时辰秘密出城找他,与他分两路。 她想尝试潜入行宫,尝试抓住颍川王逼问他与南唐的计划,顺便也能保护萧宸,防止意外。 午时三刻,日头正好。 沈君曦骑上马准备出城,守门凌墨快马赶来,急声汇报道, “小侯爷,天雪姑娘昨晚就急着找你,说是你没见她,现在在府内急的大哭,好像是公子出了事。” 沈君曦手上的僵绳骤然一松,蹙着眉利落下马,运轻功朝着府内奔去。 落在青竹林地面的时候就听见了苏天雪嚎哭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我哥怎么了?” 她快步走入屋内,沈君霆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苏天雪见她来了,哭着扑向她。 她却推了一把苏天雪,当下就坐在一旁为沈君霆把脉,面色陡然一沉,瞬时扒开沈君霆的上衣,宛若溃烂般的猩红皮肤下出现一大片瘀紫色。 “苏天雪,这是怎么回事?我哥的心脉如何会断?内里怎么会出血?昨晚就这样了?” 沈君曦不可置信的看向苏天雪,沈君霆心脉断裂,此次此刻,心肺重损,内出血了。 苏天雪还不知道事情严重的到了这个地步,吓的止了哭,嘴唇颤抖着,慌乱说道, “不是昨晚,大哥早间还好好的!昨晚我失了口提到明天新年,想去给爹爹立牌位上香,大哥突然问我爹爹什么时候过世的。 我意识到失口就赶紧呼弄过去…说爹爹病逝……大哥…那时候…也没追问。 我昨晚害怕有什么意外,等大哥睡着后就去找你。 可是沈西说你睡了,我就回来了… 大哥早上还好好的,让我在这里晒药材…半个时辰前自己出去钓鱼,遇到了岳管家,好像问了柳姨…又找了很多人问…倒在了湖边…大……大……哥,严重吗,会死吗?” 沈君曦来不及懊恼,捏着沈君霆的手腕,沉声道, “得先止住内脏血崩的局势,你速去我屋内拿青琼银针来,尽快将内脏瘀血拔出来…你…快去!” 苏天雪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沈君曦点了沈君霆几处穴位,尝试帮助哥哥稳住乱窜的内力。 她猜测哥哥极有可能一瞬间急火攻心了。 如果不是哥哥本身还有求生意识,本能以内力护着稀薄的心脉,差一点,就差一点就死了。 沈君曦同样害怕地在发抖。 等苏天雪拿着银针回来,她下针的手都在颤抖。 苏天雪不敢哭出声音了,坐在地上不断的擦着眼泪。 —— 另一边,昆和温泉行宫。 天色昏暗。 萧宸随着禁宫军再次来到了这里,这里的守卫比上次更加严格了,达到了十步一岗的程度。 随同萧宸一起来的内室阁大臣带着随从去了议事殿。 但这位随从不一般,是惠妃的弟弟。 也就是户部尚书的儿子,裴谷,更是阎烈的乘龙快婿。 信由他转交给惠妃再好不过。 萧宸分毫不担心他不配合,他为了必赢,骗了沈君曦。 他仅放了一小部分人,而裴氏一族近亲的性命还在他手中握着。 他有三长两短,他们都要陪葬。 除了利益绑定外,毒辣也能解决大多问题。 只不过,沈君曦出生正派,她不会为了一己之力,滥杀无辜的人,她事事都想要两全。 萧宸,只想赢。 光辉煊赫帝王寝殿中,灯火满殿。 北唐帝斜倚着新宠寒梅,目光阴沉的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开口道, “朕以为你不敢来,倒是个有骨气的,眼睛也不瞎。” 萧宸抬眸望着他,澄净的双眸好似春日湖泊,温和宜人,温醇道, “父皇唤儿臣来,儿臣定是要来的。” 颍川王萧康站在一边打量着萧宸模样,他脸上被掌箍青痕尚未消失。 上次没能控制住沈君曦还让其跑了。 他被这位“好哥哥”甩了数个耳光。 北唐帝原本还担心萧宸没胆量来,这会儿满意几分, “没有朕,你什么都不是,朕知道你有野心,朕愿给你机会,只要你将这一摄魂药下给沈君曦,事成之后,朕放你去江南,准你拥兵,让云泽允诺永不削藩。” 如今唯一控制沈君曦的办法便是让萧宸对沈君曦下蛊。 北唐帝原本都不想信颍川王的那些破烂玩意,但事已至此,到了这个境地,唯有萧宸能接近上沈君曦。 现在人人皆知,沈君曦这个武功高强的断袖……无比信任他。 “摄魂?” 萧宸喃喃一句,继续温声说道, “父皇知道小侯爷喜欢儿臣,危机之下还愿意保儿臣周全,甚至愿意扶持儿臣。 但权衡利弊,儿臣血脉不纯,便是有镇国府扶持也会被各地叔伯所不容,未来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因此儿臣还是冒险来了,但父皇想要儿臣对小侯爷下药,拿出这些诚意不够。” 怕北唐帝这脑子听不懂瞎想,他又温和的加了一句, “父皇空口无凭。” 北唐帝原本以为他痴心妄想做太子,刚想发火。 再听这么说便知道他是怕自己反悔,面上冷了几分,朝着殿外喊道,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是蠢货,来人,御案伺候!” 萧宸敛下眉眼,他心想过北唐帝好骗。 但是没想到这么好骗。 这般愚不可及的东西竟是自己亲生父亲,他觉得尤为可悲可笑。 北唐帝要对沈君曦下药是密事,因此殿内仅有颍川王以及北唐帝、寒梅三人。 不管私下多狠,但明面上很多事都不能传出去,至于寒梅,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人物,被北唐帝玩腻了就会死。 然而皇帝要提笔下旨,宫女们立刻端着笔、墨、纸、砚鱼贯而入。 常福派太监搬来矮桌,恭敬的将玉玺呈在桌面上。 方想如往常般为北唐帝磨砚,北唐帝却摆手,让他们下去。 常福等侍从不敢造次,垂眸快速退了下去。 宫中下人清晰的明白,有的秘密,听见就会没命。 萧宸想要上前为北唐帝递笔,颍川王却警惕的冷视他一眼,走到北唐帝跟前,前金镶玉的玉笔恭敬的递呈给他, “皇兄,让臣弟来伺墨。” 萧辙抬眸看了一眼他,没说什么。 萧宸恬然的望着这一幕,若不是沈君曦告诉了他,他也真以为康王与萧辙兄弟情深。 一炷香后,北唐帝拟好的圣旨盖上了代表着权利的玉玺,宛如不屑施舍般的丢砸到萧宸脚边。 萧宸并不介意的捡起来,大致过了眼……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态, “多谢父皇恩赐。” 真的非常高兴,外面所有人都知道北唐帝立旨了不是吗? 不等萧康拿起桌上的瓷瓶给他,他神态温良的上前一步,不急不缓的撩起前袍,看似是要跪…… 北唐帝满意,萧康放松些许…… 然而变故就在顷刻间发生,他的身形骤然向前一窜,宛若闪电般迅捷, 一掌拍在颍川王胸口,霸道的内力,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 颍川王在地面上搽出一道血痕后,狠重的撞在朱红色的大殿柱子上,一口鲜血如柱般喷涌出来! 萧宸另一只手已经紧紧掐住北唐帝脖颈,将他凭空提起。 寒梅失声尖叫,可仅发出了半声,就被萧宸一脚踢断了纤细的脖颈。 他几乎是踩在了寒梅脸上。 见颍川王还能扶着地站起来,张开嘴要喊,他抬起修长如竹的手指,抵在饱满的粉色唇珠上,嘘了一声,继而微笑着看向脸色狰狞青紫的北唐帝。 他霸道的力量暗藏在他被因爱重生的骨血里,厚积薄发,一击致命,全然无所畏惧。 颍川王哪里肯听他的手势不喊啊! 直接大喊出了声, “来人!护驾!!” “快来人护驾!!” 诡异的是没有回应!! 方才北唐帝一开口,外面明明有回应!! 颍川王狠狠震住了,为救北唐帝,孤身袭向萧宸,一缕冰寒刀光自他袖子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他。 …… 一直站在朱红色殿门前惠妃听到颍川王慌张的喊叫,一颗心猛然落地,恐慌到虚脱瘫软的身体这才有了几分力气。 她强行令自己镇定下来。 萧宸让她做的事很简单,北唐帝要下旨后,她负责谴退侯在宫殿外的太监。 她不做,萧逸会死,她的弟弟妹妹,全都会死。 父亲的信,弟弟送来,她没办法不信。 但她怕萧宸输,如今颍川王虚弱的喊出来,然后没声了…代表萧宸赢了。 代表萧逸能够离开牢狱,前往江南。 萧宸谋权篡位想做正统需要她出面,如此…她便犹如捏着萧宸的把柄。 这样萧宸便不敢杀她,不敢失信。 惠妃一向敢争取,明白自己的价值。 如今的局势,利益捆绑,相辅相成,她没理由不做,只要萧逸活着,一切都有可能重新翻盘。 因此,惠妃深吸口气推开了门,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望着眼前残忍血腥的一幕,她依旧被惊悚的险些瘫软在地。 第120章 嗜杀阴戾,还是哭唧唧要亲亲。 北唐帝额头被砸出一个血窟窿,被丢砸在床边。 寒梅扭曲着脖颈,每一个关节、每一块骨头都像是被踩得稀烂粉碎,赤红眼球突出,横死在地上。 颍川王倒在萧宸脚边,咽喉处呼呼的往外冒着鲜血,死不瞑目的盯着伫立在他面前的男人。 萧宸的手也在滴血,刺目的鲜血顺着他的皓白玉润的指尖流淌、滴落。 那些溅在他脸上血粒好似破碎的红宝石,将他莹洁的肌肤晕染的妖异摄人,艳丽无比。 颍川王的暗兵淬了毒,他从容的掏出一枚解毒丹塞进嘴里。 沈君曦说过,她的药不能解百毒,但是大多数毒都能压着。 可杀死颍川王,他被溅上血珠的眉眼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懊恼。 薄唇轻轻抿着,极为不高兴。 沈君曦还有许多事想逼问颍川王,但刚才是形势所逼。 他方才一掌没能震裂颍川王心脉令他昏迷,便知道他也是习武之人,内力还不低。 拿捏不住,只能杀,别无他选。 萧宸淡扫了眼站在门前双腿发软的惠妃,移步走向殿内的温泉汤池,取下腕上染血佛珠,过水后立刻拿出手帕细细擦拭。 他自小拇指直至腕口被划开了一道狭长的伤口,皮肉外翻,可见猩红肌理。 他倒不觉得疼,只觉得丑陋难看,若留下疤痕会很不好。 惠妃惊恐过后,慌张失措的跑到帝王面前,趴在地上探帝王鼻息… 探到北唐帝还有呼吸,也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更紧张,惊恐问道, “你…宸王…你…接下来打算……打算怎么做?” “惠妃娘娘如此失态怎么主持大局?娘娘如今是东宫之主,这胆量未免太小了。” 萧宸站在池边漠然说道,他侧脸冰清玉润,乌瞳沉静如常,好似眼前事不值一提。 惠妃惊心极了,恐慌萧宸发疯连她一起动手,强行镇定的从地上爬起来, “本宫乍一见难免,本宫不碍事。” 萧宸走到御案前,对于自己因为伤筋而不自主抽筋的右手很不满意,乌瞳阴霾几分,薄冷道, “研墨。” 惠妃连忙走过来,失去往日仪态地帮萧宸研墨。 哪怕她再想镇定,突然发生的事情已经颠覆北唐、颠覆了一切。 萧宸不得已仅能用左手托着右手手腕书写。 他觉得自己仅有一只手能用,实在废物。 应该左右手都能写字才对。 他实在是太笨了,若是沈君曦绝不会沦落这般……他就是不如她,哪里都不如她。 写了一半后,萧宸抬眼看了眼朱红色殿门,惠妃以为他担心来人,连忙证明自己能力的说道, “宸王放心,外面已经无人,本宫掌控后宫,不会有意外。” 萧宸垂眸继续写,他仅是一瞬在想,这道圣旨写完,他走出去行宫后能不能见到她。 她会紧张的给他把脉,为他解毒,还会给他奖励。 随着时间过去,萧宸以北唐帝的笔迹写了三道圣旨。 看得惠妃叹为观止,因为真的一模一样。 每一个字的形态、粗细、笔锋都没有半分差别。 萧宸这些日子都在内室阁翻阅早年至今的御批奏折,对北唐帝的字再熟悉不过,他一直都在努力学着,每个字、每句话都在心中过了成千上万遍,半分都不会出错。 “宸王殿下,颍川王刺杀陛下,您护驾有功被封储君,可喜可贺,但范大人若是要来见陛下,陛下又恰好能醒,要捉拿您,如何是好?” 拿到了属于萧逸和自己的旨意,惠妃安心许多,小心翼翼的问向萧宸。 范晓对皇帝也算忠心耿耿,皇帝待范晓更是信任。 唯有范晓不好处理了。 萧宸看向桌上的瓷瓶,淡淡道, “把这药给他吃,令他醒不来就是了,范晓此人便是心有察觉,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会动你我。” “记得为本王另处死,萧诗婵、萧玉两女,萧玉身上有一枚指环,本王需要,至于颍川王的人,交给范晓调查处置。” 萧宸不是为了报仇,而是窥觊过沈君曦的人都该死,不分男女。 惠妃忐忑的点头,她管理后宫有一阵子,后宫事端她不惧。 唯惧前庭,但若是范晓都是他们的人,那就真的没什么可惧怕。 这些圣旨并不是今日全拿出来。 第一封是废太子的旨意。 第二封是皇帝深夜“醒”后,对萧宸救驾心怀感慨,册封储君。 第三封才是萧逸的。 …… 夜色昏暗,萧宸见过范晓,处理完行宫的事带着沈西下山,遇到了一直在等他的凌墨等百位府邸暗卫。 人不少,但唯独没有他想见的人。 凌墨抱拳说道, “宸王殿下安然无恙便好,小侯爷派我等上山潜入行宫,护殿下周全,然我等打探听闻宸王殿下安然无虞便提前下山了。” 萧宸扫了眼这些原本保护玄知公子的高手,轻声问道, “她在哪。” 嗓音很轻很静如同夜风。 “家主午时原是要出城追赶殿下,但家里出了意外,听岳管家说,一直在养病的公子突然急火攻心,正在生死关头,家主不得已正在安排救治他。” 凌墨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很婉转了。 他早就接受了自己的主子与宸王“不清不楚”的事实。 现在的情况明显是,家主答应的事情没做到。 因为另一个人,没守约,他只能将情况说的紧急些。 虽然凌墨不清楚萧宸来行宫的目的,但合伙走到这一步,谁都不想破坏沈君曦与萧宸的关系。 “嗯,你快一步回去告诉她,本王中了不知名的毒,不能骑马赶回去,等着她在道上接应本王。” 萧宸故意伸出渐渐发黑的手掌给凌墨看。 他知道该觉得没关系,那人是她师兄,为保护她导致烧伤、更失明了,可是他忍不住吃醋,他想见她,迫切的想见她。 他想告诉她,他也受伤了,他需要她的。 夜色孤寒,天空如同望不见底的深渊。 苏天雪从凌墨口中得知萧宸需要接应,但没有告诉正在为沈君霆稳心脉的沈君曦。 她带着安吉药堂的大夫华班马不停蹄地去官道接应萧宸,想代替沈君曦替他看。 毒,她还是会看一些的。 但是萧宸不肯见她们,也不肯给他们看。 进了城,回到镇国府后,沉静的伫立在青竹林外。 夜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他纤长的身影被拢在月光下,晕出明暗不明的模糊轮廓,一双黑若曜石的乌瞳孤渺空寂,没有光亮。 他就是偏执地要等她,她让他等多久,他就站多久。 她在,他便能有几分安心。 苏天雪见他这浑身气势冰冷,一抬眼,黑沉沉眼底是无尽阴翳,让人见了便觉得不舒服,不免有些恼火。 苏天雪觉得沈君曦在危急关头续命沈君霆是最重要的事情。 萧宸非要在这时候等沈君曦给他看病便就是胡搅蛮缠,撒泼放刁。 即便,萧宸什么都没说。 因此原本就心急的她说了几句萧宸不知好歹、不甚好听的话。 萧宸一直闭口不言,抿着唇好似没听见。 苏天雪又担心萧宸真的会中毒身亡,最后气的骂道, “你这人真不知好歹,我先给你看脉还亏着你了?!” “大哥现在情况紧急,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阿曦能放下大哥管你!” “你要死滚出去死,别死在这里,省的阿曦见到以为我故意不管你,执意想死就滚远点!” 萧宸平静的面庞泄露几分挣扎的情绪,隐忍道, “她在意你,我不能伤你,我只能由你站着,字字句句伤我。” 苏天雪听他话中悲凉的语气,失神的愣了下。 萧宸看向遥远的月光,嗓音淡漠似水, “如此,我便也说了,她将你带到师兄身边本是想让你照顾好师兄,认可你有这个能力,但现在师兄因为你急火攻心,性命不保。 我猜想,师兄的噩梦也是灭门大火,你失口便提更不会察言观色,你真的有能力照顾自己喜欢的人吗?” 刹那间。 苏天雪脸色苍白,不甘地转过身去。 然而,萧宸并不打算就此住口,继续道。 “你究竟是在呵护爱人还是仅为求一份得不到的爱?不能小心翼翼、处处为爱人着想,算什么喜欢? 师兄落的境地如此,该是何等压力,你仅是在索取,贪恋想要索取你想要的感情,他身体累,心累,因为你更累,急火攻心是必然趋势。” “你够了!你住嘴!” 苏天雪根本就说不过萧宸。 萧宸原本不想说话,更不想与苏天雪说话。 沈君曦的人,她要责备,她自己会责备,轮不到他。 但是,他痛恨旁人拿她伤他! “你是不是觉得人人都要像小侯爷那般宠着你,让着你?你跟随她来到京城,不知道她有多辛苦,除了会惹出祸事,在南城令她深陷大火险些丧命! 她有心魔,她有梦魇,那时候我若不在她身边,她一定会死你知不知道… 除了这些,你还做了什么有价值的事吗?!你莽撞至极,自以为是,你反省过吗?” 苏天雪又哭了,不敢大声哭,捂着脸小声哽咽起来。 萧宸觉得可笑,有的人,真的在什么人面前都会哭。 她在他面前哭,他不会有半分心疼。 …… 屋内。 沈君霆的身体像是个无底深渊,无论沈君曦灌多少内力帮助他护住重损的心脉,处于昏迷状态的他都不能吸纳。 这八个时辰里,她就这么无止境的倾注下去,几次都被逼空了丹田,提不起气来。 唯一庆幸的是在喂过药后,沈君霆的心肺在药力辅助的作用下在愈合,勉强稳住气息、体征。 沈君曦觉得今日要不是因为帮萧宸拔蛊,提前服用抗寒毒的丹药,自己怕是会落得寒毒大爆发。 她更觉得,一切都是娘亲安排的。 娘亲又救了她一次,救了哥哥一次。 此事她不怪天雪,哥哥迟早都会想起来灭门一事。 迟早要接受的。 娘亲没了,家没了,这是她都接受不了但一日日都在努力接受的现实。 再难过,哥哥都得接受。 沈君曦从床上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虚脱了,深入骨髓的寒冷直透咽喉,牙齿不由自主的想打颤。 不仅仅是看东西重影,眼前更呈现出一派虚无的淡白色光影。 来自小腹的疼痛如细密蚕丝一层绕着一层,将她彻底包裹。 她不得又吞服一颗赤炎参丹药下去,但这东西比赤炎酒药效高出十倍不止。 本来不能在毒发时候服用,因为极寒、极炎相冲小腹等会儿就会很疼。 沈君曦最怕疼,所以昨晚她故意提前服用。 但只要熬过疼痛便能不依靠内力将其寒毒暂时压下去。 为了缓解稍后的疼痛,她去拿床边的桌上的银针,但眼前的模糊,令她失了手,青竹筒滚落在地上。 她看着不听话的青竹筒滚着滚着,滚到了门口撞在门槛上,一手撑着桌面,捂着小腹。 因为不好去捡,又担心摔坏了,一时间,又气又怒又急。 冷不丁的,紧闭的门被人猛然推开。 凉若霜雪的月光洒了进来,一阵寒风随之灌入。 看清门口站着的人,她心底蓦然涌出一股复杂的情绪,对他的疚歉、对哥哥的难过、对毒发的憋屈、拿不到银针的恼火,通通缠在一起。 她也不撑着桌面了,朝着萧宸伸出手。 见他走过来,她也不管他能不能接住,将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扶着他的胳膊,指着地上的青竹筒,嗓音干涩的说道, “它…不听我话……会跑……” 萧宸见她竟是委屈蹙眉,一肚子哀怨,一肚子嫉火,一肚子酸涩苦水,一瞬间什么都不剩了。 情绪说空就空,仅剩下满腔心疼。 “你别着急,我帮你捡。” 萧宸将沈君曦先放在床边,不顾苏天雪阻拦的捡起青竹筒,蹲到沈君曦面前,轻缓问道, “你捂着小腹是疼吗?哪里疼?我能为你做什么?” 沈君曦的脑袋被冻迟钝了,意识试图涣散,但赤炎参带来的灼痛又让她被逼着清醒。 她指着床上的沈君霆,先解释道, “我没能去陪你……” 但是她的话没能说完,萧宸就温柔的打断她, “我能让你放心,师兄不能,我为你分担,师兄也不能。 你知轻重,照顾弱者,我怎么会怪你,我没怪你,我乖的,你看你现在还需要什么,我帮你做。” 萧宸静谧乖顺的望着她。 他吃醋,但他不会怪她,这世上唯有她对她好,她爱他,他怎么会怪她? 只要她要他,别的他都可以忍,通通可以忍。 这是剑对主人忠诚,是雪犬对首领的忠诚。 苏天雪不知道两个人什么情况,急哭着抓住沈君曦的手问道, “阿曦,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体寒成这样?大哥还有救吗?” 沈君曦抬手去擦苏天雪的眼泪,轻声安慰道, “嗯,暂时还好,记得半个时辰喂一次药,你不哭,不哭了…” 听苏天雪哭哭啼啼,明显熬到虚弱的沈君曦还要反过来哄她。 萧宸眸色顿变,骤然抑制不住情绪,戾气突起。 拿起青琼银针强势的横抱起沈君曦就往外走。 “唉!你做什么!” 苏天雪大喊。 萧宸止步,侧过清肃冰寒的脸庞,朝着苏天雪冷然道, “希望你这一次能照顾好师兄,她轮不到你管。” “哥哥情况没有彻底稳定,我还不能走,你放我回去……” 沈君曦这会儿小腹撞疼的厉害,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萧宸最是熟悉她,怎么能看不出来她忍不了? “你想保护所有人,我也愿意帮你一起保护,但是当你也受损的时候,我仅想保护你,我最怕你受伤,最怕你疼…… 我猜,你已经尽力了,用了这么久时间该是耗空了一切,能用上的招数都用完了。 他在等药效,你现在得听我劝。 我们先回去,烧热水暖身体,你开药止疼,我去熬药,你最是禁不住我求,对吗?” 萧宸眉眼低覆,不知何时浸透水光眸子里闪烁着哀婉的恳求,好像她不答应他,就是辜负他。 沈君曦沉默了,竟是难熬的瘪了下唇。 萧宸说的没错,她将哥哥从死亡边缘拉回来了。 她在这将近十个时辰里,用尽法子从阎王手里将哥哥的命夺回来,办法都用完了,没有更多办法。 她只是因为不放心,想守在哥哥身边。 但她哪里知道,她一疼痛,一蹙眉,一瘪嘴,就等于往萧宸心口狠狠捅刀子。 剧烈疼痛蔓延到喉头,如同鱼刺般死死的卡着根本出不来。 萧宸一路都没敢呼吸,直到抱着她跑回院落,将她放在床上,盖上被子才从良久的憋气中恢复呼吸。 “我去安排烧热水,给你泡着暖暖。” 沈君曦却抓住他的手,低垂着睫毛,认真说道, “我方才服了赤炎丹药,今晚熬过去就可以了。 但我体内的是塑骨化形的余毒,这一次内力大亏损,我必须开始着手解毒,可因为没有内力抵抗支撑,余毒会持续的发作,会持续虚弱、嗜睡起不来。 这几日我顾不上哥哥安危,好在他大致脱离危险。 你替我照顾好哥哥,那是从小到大疼着我的哥哥,他的命比我自己都重要,是支撑我来到京城所做这一切的信念,我暂时将他交给你安排保护。” 这一刻,萧宸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恐怖的念头,杀掉她师兄。 他绝对不能接受,有人比她的命更重要! 更不能接受,旁人是她的精神信念!! 这对他来说,太可悲了。 沈君曦没听到回应,抬起头,模糊中见萧宸脸色阴郁,还盈着泪光的乌黑双眸猩红一片,杀意滔天。 她顿生恼火的抬手打他脑袋,但是她疼的哪里还有力气,绵软的手抬起来就落了下去…… “那是我亲哥,如同我父亲,将我拉扯大,你要娶我…还得拜他……他叫…沈君霆……你敢乱来,我掐死你!” 萧宸震惊而失态“啊?”了一声。 苏天雪与她一会儿叫大哥、一会儿哥哥、一会儿师兄,谁知道是亲长兄! 很多事,一瞬间就能解释了。 “我…我…会照顾好我们的哥哥,你放心,不着急,我已经解决了一切,你安心在家祛毒…我…保护他……” 萧宸惊心之余,语无伦次的改口,生怕沈君曦生气。 所以说,他刚刚骂的苏天雪是他未来嫂子?? 萧宸难得有后悔的事,现在觉得棘手。 沈君曦知道萧宸就是个大醋坛子,她要是不解释…光说多重要…他得吃醋吃疯了去。 “我知道错了,你说,用什么药能解毒,吃什么药缓解疼痛,你报给我,我写。” 沈君曦实在是难以思考着,缓了一阵子后,深吸一口说道, “好…我报给你…” 萧宸拿过靠枕垫在她腰后,去桌边拿起纸笔。 听沈君曦开口说,他想动笔的时候,手还在忍不住的颤,手心乌黑溃烂一片。 他的确中毒了,但不知道颍川王的暗器上是什么毒,仅知道沈君曦给他的丹药非常好用,毒没有蔓延到身体,仅是手上。 他用颤抖的手写完方子后,沈君曦怕他听不清写错,躺在床上,伸出手要过目一眼方子,药这东西可不是开玩笑的,多一点,少一点都会出事。 奈何沈君曦扫了眼白纸上扭曲的字,下意识地夺过他的手,查看情况,极度恼火的让她连腹痛都忘了,质问训斥道, “萧宸!你胆子肥了是吧!你中毒你不知道说,你等着我给你收尸!你不要命了?!” “这只手不打算要了是吧?!我帮你剁了?” 萧宸被她凶的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整条脊骨瞬时拔凉,以至于肩膀微微发颤,小心解释, “对不起,我方才吃醋,我只想你看…” 沈君曦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没有吼过。 今天因为沈君霆重创还没完全脱险,她内力耗尽又处于难熬的疼痛中,怒火中烧的极其恐怖骇人。 气氛犹如黑云压城,令萧宸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了。 要是知道沈君曦会暴怒。 他不该任性的。 他应该让大夫和他“准嫂子”给他看的。 沈君曦冷冷扣住萧宸脉门,探查到未伤其余,火气略略小了些…但也仅是一点…… 她捏着萧宸的手,在他伤口处尝试仔细辨别腐血气味,判断毒性,能确定是哪种类型的毒草制作的烈毒后,一生要强沈君曦,最终还是忍着疼痛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 自己走到案边,一手撑着桌面,一手快速提笔又写下一副解毒的方子。 “沈西!” 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暴躁的喊了一声。 一直在院内不远处值守的沈西立刻跑过来,接过她手上的药方。 “你去将这幅药先熬出来,小爷的宸王殿下吃了小半年药,一天都舍不得落下,少吃一天药心里都不舒服! 小爷只好让给他尝尝最苦的,这幅药一天六顿不能落下!” 沈西虽然有点心疼萧宸,但想到萧宸中毒还不肯让其余大夫看伤口,也觉得他该受点惩罚,拿到药方麻溜就跑。 沈君曦在生气,故意往药方里添了极涩极苦的药量。 萧宸觉得自己真成药罐子了,不敢抬头,小声忐忑的提议道, “小侯爷……你说雪参的汤药还需服用几日巩固身体,另外我还有早晚的安神药得用,加上这个,岂不是一日十一顿汤药?” “你不是只想让小爷帮你看吗?小爷仅有开药的本事,你不喝等着整条胳膊都烂掉!” 沈君曦话音一落,小腹又是一阵火灼的疼,扶着桌面,蹙眉喘息着。 换做旁人或许可以忍受,但她太怕疼了,从小到大都怕疼。 萧宸见状要去扶她,她却一把甩过他的手,气他太任性! 明知道中毒,不肯看,等着她看!当儿戏!! “对不起,我每天都在犯蠢,我笨,我蠢,我没救……” 萧宸见她横眉冷眼,急的想要哄她。 沈君曦不听,回到床上捂着小腹蜷缩进被子里。 “你别不理我……你不想知道行宫的事情吗?我意外失手杀了颍川王…以至于颍川王妃活不了,你得失信了。 如今报仇的线索仅剩下宫里那一条了,对不起,我处处都不如你,我也不想直接将他杀死,但是他内力不逊色于我,你仅教了我一招,不够我拿出去用。” 萧宸坐在床边,可怜兮兮的诉说着受到的委屈,将受伤的根本归咎于沈君曦教他太少上。 反正就想让她心疼他。 可是,沈君曦动都未动。 他又害怕闷着她了,小心伸出手拍了拍拱起的锦被,急的眼睛都湿漉漉的, “我最是在意你,我见不到你,我难受的控制不住,我之前不知道师兄与你一母同胞,是骨血至亲,我怎么不吃醋。 我见到你就想哭了,可我见你疼痛虚弱,我一直都忍着,忍着满腔酸涩想照顾你,你不能生我气,我一点都没生你气,我仅是等的心焦,但是我没生你气,你不能反过来不想理我。” 萧宸见她还是没有反应了,晕红了脸庞,透红着耳尖,撒娇的喊一声, “夫君…” 他想刺激沈君曦,但见这样都没有反应,他神色陡然一僵,惶恐将被子掀开,沈君曦早就因为承受不了疼痛昏厥过去了。 她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疼,原本还能忍受,可萧宸安然无恙的回来,镇国府上上下下有了支撑,有了能做决策的人,她不需要强撑着,受不住就任由自己晕过去。 …… 第二日了,天色大亮。 沈君曦仍在沉睡中,守了半夜的萧宸知道自己不能一直守在她床边。 废太子的圣旨早间一到,他就需得上朝,笼络人心朝局,带着棠容等人率先支撑起朝堂局势,压制住一定会不满的傅氏一党。 他算是彻底体会到了,什么是心急如焚,什么是透骨酸心。 他一眼见不到她都得在脑子里反复想着,在心里念着,却被逼的要离开她很久。 起码整个白天,五个时辰那么久。 另外昨日已经落下内室阁中很多他得过目的事务,既然要掌权,北唐各地,朝廷内外,事无大小,他得知道、得抓牢。 …… 北唐新年第一天,一条震撼人心的消息在民间炸开! 街头巷尾无一不在传播! 【北唐帝有旨抵达京城,太子萧云泽被无故废除储君之位! 宸王于行宫救驾有功被封摄政王! 金銮殿上废太子恼怒不满,当朝对宸王拔刀相向! 宸王执剑斩太子,血洒金銮殿。】 北唐的天说变就变,看到圣旨的禁宫军岂敢抓萧宸? 因此,以傅太师为首的傅氏一族、太子嫔妃、萧室宗亲等一众人,气势汹汹的出城,前往行宫求见北唐帝问个究竟! 萧宸丢弃手中染血长剑,不可阻挡下朝后,当机立断的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 他将内室阁的折子全部用马车抱回镇国府。 对萧宸计划一无所知的棠容、霍风、周学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萧宸突然成了摄政王,又有镇国府撑腰,朝中大小,他说的算咯~! 况且,萧宸用的借口是如今局势波动大,很多奏折想给沈君曦的过目。 棠容觉得没什么大毛病,只要能把事情处理完,他们这些老家伙就算把镇国府当成内室阁日日去上值务事都行! * 镇国府。 沈君曦第一次恢复意识苏醒在傍晚时分。 这期间也迷迷糊糊醒过,沈西端药给她,她会强撑起来喝,但因为身体困倦,紧接着就昏昏沉沉的继续睡了。 这一次她不是自己醒的,是被苦醒的。 她给自己开的补气止疼的药里加了许多甘草,本该不苦,但是萧宸亲她不漱口,他嘴苦的要命! “萧宸,你是不是皮痒?你敢折腾我?” 沈君曦睁开眼就是萧宸放大的脸,她被苦的脸都变了,气味浓烈的药味儿渗透进舌尖,又苦又涩又辣,味道恶心透了,也难闻透了。 “小侯爷,这药,我已经喝下去五碗了。 天雪嫂子说,方子里不需要加那么多至苦的回根草,她可以帮我修改你的解毒方子。 但是我没麻烦她。 我乖,你让我喝,我就喝,可是我怕你不知道我有多乖,所以亲了亲你。” 沈君曦神态微愣,轻轻道, “嫂子?” 萧宸微笑点头,温缓说道, “大哥的心上人自然是嫂子,我昨日胡乱吃醋,与她冲突了几句,说了大哥是因为她才受伤的话,伤到她心了,今日得了空便主动去道歉。 大哥还没醒,中午的时候安吉堂的华班大夫说他有好转。 等你恢复些精神,我拿被子将你裹起来,抱着你去看大哥,你再帮他把把脉,确保万无一失,这方面我完全帮不上忙,我笨。 另外,你的解毒药方里缺几味新鲜的草药,京城天寒没有,我派人去云川一带温暖的地域采摘了,大夫说那些草药并不难找,因此很快就能回来。” 萧宸回来不是先看奏折,而是能屈能伸的给未来嫂子苏天雪道歉。 苏天雪这人爱哭是爱哭了些,但是爱恨分明。 虽然昨天萧宸与她针锋相对,但今天萧宸上门给她解释,承认话太重,她也向萧宸道歉了。 并且,双方达成不一般合作关系。 萧宸为了沈君曦什么都可以做,阴谋阳谋拿出来就用,从来没有底线。 他不想被她的家人反对,不管是沈昊山还是沈君霆,他都想得到认可。 见沈君曦神情忧虑,又说道, “还有,外面的事我能处理,你无需担心,等辽东兵至,我便会联合能调的禁军一起去北省帮助小北守住北方。 我现在能用你的镇国军玺,即将还能拿到皇上的玉玺,各方兵都能设法调集。 不管颍川王的计划是什么,我们都不会让关内失守,你先歇着,等能运功的时候重新养回精神,不着急。” 沈君曦听后浅淡一笑,淡淡的“嗯”了一声,垂眸时,视线里堆积在床上分了多类的奏折,每一类都堆积如山,红色、蓝色、绿色、粉色……好不壮观。 这些萧宸阅完后就会丢给棠容。 例如奏安折、谢恩折及贺折常规汇报他就不批了,省点几个字,都能省劲儿。 奏事折会重点批阅。 但是沈君曦不知道萧宸这是做什么,原本艳红的唇色黯淡苍白,目光有些狐疑打量他,嗓音轻而游离, “病秧子,你不会是想要我帮你分担吧? 我现在没内力支撑,虽然服用了止疼药…小腹不疼了…可寒毒不清会很困,脑子也混沌不听话… 华班医术尚可,他说好转便出不得意外,我得再睡会儿,等恢复些体力再去给哥哥诊脉,等我醒了,你详细给我说行宫的事…” 萧宸温柔的“嗯”了一声应下,不再多说让她操心。 他没想过让沈君曦分担,但见她开口就是躲懒,觉得她好可爱的。 和他想的一样,沈君曦不是纠结的人,只要听到他乖乖喝了五碗药就会解气。 不到三息的功夫,沈君曦重新靠在他怀里呼吸均匀的睡了。 萧宸想到她过去一直都很嗜睡,一日十二个时辰,由着她睡,她能睡十个时辰。 尽管沈君曦也想尽快缓过劲,也想提起精神与萧宸说话,去给哥哥把脉,但是她现在一口内劲儿都提不起来。 整个人无力的让萧宸有些后悔将她弄醒,平白消耗她的精力。 他没必要急着将事情灌入她脑子里。 但她醒那么一会儿,与他说了几句话却让他得以安心。 否则,他就是静不下心,抓心捞肝的压抑、焦虑着。 萧宸牵着沈君曦的手,心静后再坐在床边批阅奏折。 第一次产生了一手是万里江山,一手是心中挚爱的满足感。 掌江山才能有她,不得江山便不能拥有她。 山河万里峥嵘天下,皆为她存在。 这是他对她的承诺,是她种下的因,是他对她的深沉无尽的爱。 萧宸忙到深夜才将这些东西处理完,也不管棠容、周学府有没有睡,一股脑的让沈西送到他们府邸上去。 目前一部分难题类事务归棠容具体分发下去处理。 一部分得罪人的事交给周学府派人下去安排,为此得以平衡。 然而,现在一切才刚刚开始。 门庭内部压着一口气想让他赢,不会有矛盾。 可一旦大家日子过顺了不可能不产生冲突。 帝王权衡之术依旧要用,萧宸打算先扶持裴氏门庭,让惠妃得意,利用裴氏门庭对付傅家余党。 接着再让镇国府门庭压着裴氏门庭,双方都为他办事。 暂时达到平衡局面。 未来再设法扶持新的寒门官员,加以任用,继续平衡朝廷。 但怕是不能完全平衡。 现在镇国府门庭在沈君曦的授意下一心只想赢,暂时不会出现腐蛀,但不能保证以后镇国府门庭内的人不会出歪心思,不会骄傲自大,不会在朝堂上犯上作乱。 要做明君,想要治国,光惯宠着一个门庭,保一个门庭绝对不行。 惯宠的后果是所有官员都巴结、加入那个门庭。 人人趋炎附势,间接架空帝王权利,令帝王看不清朝廷局势,怎么做明君? 这个道理,萧宸知道,沈君曦也知道。 沈君曦若是真想镇国府牢牢屹立百年…… 要么做皇帝,要么嫁他,总之都得继续摄政。 如此将镇国府的命运与北唐国势、命运完完全全绑定在一起。 萧宸本身没有母族,未来也容不得萧族门庭。 沈氏可为国姓,北唐存在多久,镇国府就存在多久。 这两者萧宸都期待。 奈何沈君曦是压根不给他承诺,不给他安心! 急的他想到就难受,又心疼她沉睡不醒,浓浓的情绪挤压心脏,如开闸泄洪般涌上喉头鼻腔,寒心酸鼻的厉害。 深夜,他不由自主的窝在她颈窝默默流眼泪,委屈抱屈停不下来。 “明明就是几句话,几个字的事,你偏偏不肯想计划,不肯让我写计划,你是不是对我还满意…不信任…” “你生来骄傲耀眼,人人都喜欢你,人人都欣赏你……你会的我通通不会,你有的我都没有…… 我跟着你身后,踩着你的脚印,学习、改变,我每天都反复斟酌你的想法,遇到难题,我就在想,如果是你,会从什么角度去想。 你会怎么做… 你会怎么处理问题…… 我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你的痕迹…你笼罩着我…渗透了我……” “我向死而生,为你而生,你怎么能对我不满意! 我心中有你,我装不下旁的,连恨都装不下…… 我就是这么爱慕你……我…要你…只有我牵强的还能与你相配… 别人都不行…绝对没人比我…更爱你……” ………… 尽管萧宸发疯似得表白有些吵嚷,但完全不影响沈君曦睡觉。 这对她来说简直适应的不能再适应的事。 每天夜里,她睡得不安的时候,萧宸便会一直说着她不清晰的呢喃。 具体的内容她不知道,但通篇表达的主题就是“喜欢”。 他就是药罐子与蜜罐子的化身,苦的发涩,甜的发腻,粘的要命。 到了卯时的时候,萧宸抱着她,一手没入她的发丝,一手拥着她的腰。 恋恋不舍的在她颈窝里拱,亲了又亲,拱着腰蹭了又蹭,像是发情的小兽,低吟低喘,哼哼唧唧,不舍的泪光溢满乌瞳, “我今日要去行宫接旨,要很晚回来,你等我,我会好想你的。” 萧宸起身的时候,无意顺下了沈君曦一根柔软乌黑的长发。 他看了看她,下意识的绕在无名指上,静悄悄的走了出去。 今日第二封圣旨会当着傅家以及不满他成为摄政王的宗亲面前下达。 他要去行宫接旨。 自此,他便是北唐储君,是正统。 为了防止意外,真正成为摄政王的萧宸亲率兵部三千神策军同去行宫。 安排七千神策军匿藏在沿途,情况极端时他会下令绞杀他的叔叔伯伯。 以求杀鸡儆猴。 然而,无论是他囚父、弑兄还是杀宗亲,忠义闻名天下的镇国府都没明着参与,所以,骂名、罪名,都落不到镇国府身上。 * 昆和行宫。 议事殿外乌泱泱的跪着以傅太师、苏相为首的官员,更为太子披麻戴孝的妃子、妾室跪在末端。 除此之外,睿王、福王、雍亲王……慧明郡主、安乐郡主也在其中。 他们浩浩荡荡、熙熙攘攘的跪在殿前,场面好不壮观。 常福手持拂尘,站在宫殿大门前,高亢的喊了一声,“宸王到”。 萧宸跨过行宫正门槛。 他身披雍容华贵的雪色狐裘,手持白玉菩提佛珠,以瑶光萤华、向死而生的乌簪束发。 面若无瑕美玉,五官雅致,线条柔和,精致不失清朗,如同天山洁白晶莹的雪莲般华冷。 但因为如黑曜石般的乌眸这会儿含着笑,更似三月江南,潋滟春湖,桃花面,碧波心,温良潜藏。 可面前的这数百人齐齐回头后,眼神统一的对萧宸怒视着,通通对他恨之入骨。 傅太师带头冷冷低骂道, “殿上弑兄,宸王当不得好死!” “谁想要本王不得好死,本王也会让谁不得好活,太师不想好活,本王会成全,望诸位六神清明。” 第121章 思君如日月,回还昼夜生 萧宸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向乐遥殿方向,语气恬淡却尽显身份嚣张。 他身上有沈君曦的影子,他正踩着沈君曦的脚印在走。 看似嚣张,何尝不是“善意的威慑”。 他想杀人,但不想杀这么多。 杀多了背上残暴名声,他的主人不高兴,他会哭都没地哭。 傅太师脸色青白,质问范晓为什么萧宸能进去看北唐帝,他们不能。 对此,范晓冷肃如常的回了一句, “昨日陛下立旨,亲封宸王为摄政王。” … 乐遥宫,坐在帝王床边的惠妃见到萧宸多了几分镇定的笑意。 昨日她便得了消息,家中人已经被萧宸放了。 不仅如此,她的弟弟即将还能成为三品户部尚书。 爹爹做了假账,本该流放甚至处斩,但是萧宸保住了。 惠妃屏退侍女,压低声音问道, “宸王殿下何时能放了逸儿?本宫知你怕本宫反悔,但望你今日事成就放了他,事到如今,本宫若是反悔也没有好下场。” 萧宸淡扫了一眼昏迷的北唐帝,淡然说道, “这般躺着实在是舒服,过几日找人替本王将他眼睛挖了,仅需要吊着他一条命便可。” 惠妃脸色骤然被吓得惨白,颤声道, “要不是宫人皆知宸妃对陛下情根深种,你如此心狠,本宫还以为你不是陛下的儿子,你不必这般绝情吧?他已经这样了,毕竟是你的父皇啊。” 绝情? 萧宸想到北唐帝看沈君曦的淫迷的眼神就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挖一双眼睛实在便宜他。 萧宸负手捏着手中白玉菩提佛珠,嗓音淡淡道, “本王很想亲自动手,仅担心一不小心将他颅骨贯穿… 惠妃娘娘不做,本王就只能自己做了。” 惠妃急的想骂人,可万一北唐帝现在就死了,她对萧宸的价值也没了。 萧宸已经得到了摄政权,背后还有镇国府撑腰,眼下这道圣旨仅是为了更加名正言顺,她得尽可能的服从他,被逼的点了点头, “本宫答应你便是了!” 惠妃起身拿起床边的圣旨以及一枚玉扳指,她将玉扳指交给萧宸,说道, “人,本宫也解决掉了,劳你守信,否则本宫亦不是怕死的。” 接过扳指,萧宸拿出手帕仔细的擦了擦,随后将手帕丢了。 见到沈君曦超乎出神的细腻技法,他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恬然浅笑。 沈君曦当初在扳指里镂空刻画江南,因为…因为…她心里想着他,见他如见江南。 “惠妃娘娘果敢,配与本王合作,不必怕死,因为不会死。” 萧宸淡淡说着,话虽然不好听,但令惠妃心里舒服几分。 不过惠妃是真的意外,萧宸真正的模样竟是如此。 她算是看着萧宸长大,这孩子……从小饱读诗书,对待宫人善良温和,见人有礼,皇后一再挑都挑不出真错处。 如今成了这般阴晴不定的狠戾模样,让人唏嘘。 一炷香后。 “娘娘口谕,众卿面圣!” 辉煌奢靡的寝殿中。 惠妃双手捧着明黄色的圣旨,声泪俱下的跪在帝王床榻前,熙熙攘攘的朝臣以及宗亲跟进来就下跪。 常福拿起惠妃手中圣旨,乍一看,惊的一头是汗,但还是扯着嗓子喊了出来, “陛下有旨,储君之重,式固宗祧,以贞万国。江南王萧宸为治世能臣,宏图夙著,孝惟德本,周於百行,仁为重任,以安万物,今可立为皇太子,王侯君公,奉以为尊,辅其摄政治国,所司具礼以时册命,钦此。” 一众还没来及开口的人悉数瘫软在地。 萧宸单手接过呈给他的玉玺、圣旨托盘,但没有跪谢龙恩。 因为没什么可谢的。 此生他唯一要“谢”的人,不需要他谢,需要他忠贞不二地去守护。 皇室宗亲们以及傅太师一党官员不禁逼视向范晓。 谁都不肯相信这是真的,也根本不可能是真的! 颍川王刺杀皇帝的事情在行宫内闹的沸沸扬扬,作为帝王心腹,禁宫军范晓缄默着处理颍川王手下的能人异士,再多了也没有透露。 他任由宗亲到他面前发怒、哭诉都一直严肃着脸,沉默寡言。 作为仅忠诚于圣意的禁宫军,帝王重伤昏迷,圣旨便是一切。 哪怕范晓心里对萧宸、对惠妃,有一万个怀疑,事到如今,他不得不认。 昨日,萧宸走之前告诉他北方情况,想让他放部分禁军协助北方平乱。 他言辞明确的拒绝了萧宸。 禁军与旁的军队不同,禁军要保卫皇权到最后一刻。 守卫帝王、守位皇城是天职,没有圣旨禁军哪里都不会去。 这是范晓的倔强,可以说迂腐,但也可以说他还想守着最后的“忠心”。 很多事便是这样,不知道什么都好,知道了便是你死我活。 范晓仅是怀疑,但只要没有证据,便不能抓拿萧宸、惠妃给北唐帝报仇。 当下萧宸成为储君临朝,他便必须服从皇权,由萧宸调动。 …… 萧宸这次兵行险招,下了一步锐利狠辣棋便得了至尊宝座,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 历史上不靠父亲扶持、庇佑上位的皇帝。 哪个不够毒辣? 哪个不够锐利? 哪个没有谋略手段? 他们的共同特点是懂得抢,掐住时机就敢争。 沈君曦教会萧宸怎么争,亲手擦去明珠上尘埃,终让他披上霞光万丈,连跑带赶的奔赴向她。 萧宸刚踏入行宫的时候就想回家。 一路都在想。 时时刻刻都在想,距离她越远,就越想,越想就会越烦躁。 越烦躁就看那些吵闹、哭嚷的宗亲很烦。 烦了就想杀人。 奈何刚拿到圣旨,辽东兵未至,他不能这么下手。 他在回京的路上共遭到三波刺杀,好在早有防范地在沿途安排了神策军。 现如今,想要孤注一掷取走他命的人太多了,回京后会更多,数不胜数。 因为只要他一死,大家都有机会争了,包括他的叔叔伯伯们。 唯有一处地方是安全的:她给他的家。 里里外外都很干净、很安全。 萧宸原本是想直接回家,但是到了镇国府门前,强忍着依恋又进了宫。 他拿着这烫手的圣旨必须先回朝中,召司天监、礼部的等官员。 同时还得去内室阁,那些大事、小事都得清理。 事情不会自己消失,会囤积在那。 每一件事情的背后,都有无数人在焦急等待…… 棠容等人可以帮他做不少,但他得清晰他们做的每件事。 如此萧宸更急躁了,他想等沈君曦恢复了就想方设法的让她陪他。 装病、装受伤都不失为好办法。 唯有她陪他,他做什么都不着急。 戌时,夜深了。 萧宸进了镇国府就失了自持,从快步走,到疾跑,焦急去见沈君曦。 抱着一堆奏折文书的沈西只能跟着跑。 他这般习武的人,脑子一天都不太清爽灵光,也不知道萧宸怎么就突然成了太子。 但今天太震撼、刺激、凶险了。 他猜想萧宸这么急,一定是迫不急的要给生病的家主说今日情况。 不过萧宸跑错门了,沈君曦下午醒了一次,恢复些许体力后就去找沈君霆了。 她给沈君霆诊脉,下针,重新开了一副药,消耗完精力就趴在沈君霆床边守着他睡着了。 苏天雪见沈君曦虚弱困顿,单纯以为她的内力严重亏损所致,心疼的给她披了衣裳。 任由她睡着,默默守在这对兄妹身边。 明明是新年是喜庆的日子,若不是她失口怎么会落得这般。 苏天雪的内心很内疚很内疚。 萧宸进门第一眼看到沈君曦,慌乱跳的心就蓦然定住。 他轻声询问道, “天雪姑娘,小侯爷什么时候醒的,又是什么睡着了?有没有用晚膳?” 苏天雪微红着眼眶转身看他,摇了摇头,低声问道, “阿曦酉时来的,不到半个时辰,忙完了就趴着睡着了。 她精神很不好,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自从来到京城后精神就差,她与你感情要好,信任的告诉你她的身份,你知道其中原因吗?” “她说……是塑骨化形造成的寒毒,我难以懂其中意思。 仅知道犯病的时候会嗜睡、手脚冰冷、肚子疼,她写下的解毒的方子,三日内能凑齐药材。” 萧宸说着便走到沈君曦身边,蹲到塌边,轻轻将趴着的她拥在怀里。 这才总算心定,现在他也不吃醋了,至亲的醋,他不能吃。 “那药从前我和阿曦都吃过,但没有嗜睡体寒的情况,也许是阿曦服用的剂量太大,过多的改变了外形。” 苏天雪不善于研究沈君曦捣鼓的东西,一时间更觉得自己没用,帮不少忙。 萧宸愣了下,轻声问道, “改变外形?” “谁家女子肩膀宽阔还长的和男子一般高,阿曦原本没这么宽阔,她受了苦,她不愿意同我说,不让我留在她身边照顾她。 她愿意让你照顾,你得多费心。” 苏天雪抿了抿唇,她一直想留在沈君曦的身边,但是沈君曦怕她担心,不肯要她。 “多谢天雪嫂子同我说,我带她回去,喂些养胃的粥。” 萧宸抱起沈君曦,朝着苏天雪微微一笑。 苏天雪脸庞微红,这八字还没一撇,况且沈君霆现在又这样,萧宸也叫的出口!! 但是她好喜欢!! “等大哥醒了,我不会同大哥说你们的事,这件事得阿曦自己说,若是大哥担忧甚多,未来我尽力帮你规劝他。” 苏天雪抿唇一笑,仗义开口。 她原本不甚清楚南城大火沈君曦是怎么活下来,听萧宸道明,心底感激他,自然认可他。 没有沈君曦,本就心力交瘁的沈君霆活不下去。 他拉回来的不仅仅是一个人。 “嫂嫂恩情,萧宸铭记在心。” 萧宸止步,轻声说道。 他与苏天雪能达成一致,便如有神助,暗自感叹自己道歉的没错。 别人可以恨他、想杀他,她的家人不行。 苏天雪忽然很喜欢听萧宸叫她嫂子,太有种美梦成真的感觉了。 * 萧宸将沈君曦抱回屋内,去了厨房拿出了早间泡上的米。 按照华班给的药膳配方,在砂锅里熬上了粥。 泡过的米,煮起来会很快,不用小半个时辰便就好了。 端着清香的米粥回屋,他瞥见了桌上成堆的奏书,假装没看到。 坐在床边拿着瓷勺缓慢搅拌着滚烫的粥,等到腾腾热气散去,差不多温乎,他得想办法叫沈君曦起来了。 赤炎参的药效渐渐过去了,沈君曦的手比往常更冰凉,被窝里的汤婆子都不太好使。 他亲了亲她的指尖,又亲了亲她的脸颊,无奈的缓声道, “小侯爷,你光睡觉不行,你醒醒,粥可不比药,我没办法喂你。” “你要是不起来,我就乱来了,你不许生气。” 萧宸说的乱来……是咬下一口苦参,弄的满嘴苦涩,再去亲她。 吻上她柔软的唇,他会不可抑制的兴奋,血液急速加快,心跳失常,不觉得苦。 沈君曦受不得苦,他舌尖抵进来,苦涩蔓延,立刻就苦的皱眉推他…… 睁开眼的时候,艳丽的桃花眼在冒着恼火。 萧宸见了欢喜又紧张,立刻递水给他。 “你故意的是不是?我现在只要睁眼见到你,你就给我渡苦水!” 沈君曦一口喝完杯中茶,她说的没错,自从她前夜毒发,她醒了不少次都没有见到萧宸。 这一共见到他两次,两次都是给她渡苦水,不是报复她开的药苦是什么? 萧宸坐在床边,清澈无害的眉眼透出几分委屈,抿了抿唇说道, “下次我用甜的试试能不能叫醒你,好不好?” “你可以大声一点说话,小爷睡着了,不是死了!下午岳峰来找小爷,叫了几声,小爷就听见了,你怎么斩了萧云泽,不是说好……” 沈君曦提起几分精神,坐起身,话没说完,温热的勺子已经递到了唇边。 “他想杀我,我不得还手,我又不是他的箭靶子,由着他刺。” 萧宸卖着委屈开玩笑。 他原本是能留萧云泽几天,让傅氏门庭不必如此激动,激动到派一波又一波人来刺杀他。 他傍晚在皇宫中与棠容等人商议完,都有太监拿着匕首接近他,想要他的命。 皇宫与傅家执掌宫中多年,眼线数不胜数,刺杀举动密集到了发指的地步,接下来还会越演越烈。 奈何萧云泽自己找死,他捏沈君曦胳膊还敢对她一往情深,五马分尸都是应该的,一剑赐死算是真便宜。 沈君曦听后微微叹息一声,接过他手里的温粥,吃了两口,缓缓说道, “行宫的事我听岳峰说了不少。 你杀了颍川王与惠妃合作囚禁皇帝没错,但你急着杀了萧云泽,傅家人一定会狗急跳墙。 你以后多带暗卫出门,起码十个以上,出京百位以上,吃的饭、用的水,全部需要试毒,我明日多做些常用丹药给你,顶过这阵子再说吧。” 沈君曦现在的消息有些慢,中午行宫封太子的事还未传遍京城。 岳峰自然不知道,这会儿她仅想到了傅家反扑,还没想到更多。 萧宸却不想与她提这些,他心里仅有“名分”一事。 见她忧心的在用粥又不敢提,一双清纯澄澈的乌瞳里盈着水光,像是小狗在乞求主人疼爱一样。 沈君曦被看的心口发麻,纳了个闷,他到底在外面怎么混的!? 弑兄囚父就不提了。 得到手的消息都说他性格狠厉,处处威逼利诱,更背着她秘密抓裴氏囚禁。 但她看到的人,水光莹莹,可怜兮兮,委屈巴巴。 萧宸与霍风联手囚禁裴氏,沈君曦能不知道吗? 岳峰今天下午就将霍风写的汇报信给她了! 这霍风愿意帮萧宸是一码事,但他分得清自己在什么门庭里呆着,门庭的老大又是谁! 棠容、周学府等人也是如此,全都想她能尽快去刑部共同商议时势。 当然,这种商议不能带萧宸,属于官员之间的会议。 她借口这几日风寒先回信推掉了。 大多数事情,沈君曦没办法与萧宸计较。 他不杀人,别人就要杀他,帝王之争本就是如此。 只是,他太唬人了。 沈君曦安静的将一碗粥吃完,接过他递的茶水涑口,再接过他帕子擦了擦唇角。 见他过于讨好的模样,眸色微深,意味深长的问道 “你在怕我?” 她如今内力薄弱,被寒毒渗透的四肢虚弱的提不起劲儿,几乎没有杀伤力,也体会到了哥哥失去自保的力量,陷入恐慌的感觉。 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怕。 他蹲下榻边望着她,目光温柔忧郁,好像盛满了的泉水,欲溢未溢,足以将人溺毙在其中,语气担忧道, “怕,怕的心惊肉跳,怕你不说话便是不高兴。 我昨日好想你,今日也好想你,明日应该还得更想你。 这该叫,思君如日月,回还昼夜生,就是循环反复不止。 我就盼着那几味新鲜药材快些送来,你解了余毒便能好,便能恢复,便能陪我。” 沈君曦无奈轻笑了下,躺了下来。 她四肢无力,坐着都难受。 她前日去了内室阁拿到了尚宫局给出了女官来历。 随后又详细的询问了公孙柔,公孙柔同为宫中女官对那位女官印象深刻。 那位女官每次拿到俸禄都会寄回北平府凤凰镇老家,与宫中记录一致。 所以眼见萧宸自己便能处理好京中事物,过些日子,她想去查,还得将娘亲骨灰带回家安葬。 通知江湖至交门派隐谷一事,停下各方江湖人氏对隐谷的猜疑,举办丧事,邀请外公、娘亲、长老们的在江湖的好友,担起肩上责任,面对这件事。 天山隐医谷不会从此在江湖消失,也不会就这么败落于她手里。 她要筹备重新开始,外公以及祖辈留下那么多珍贵的医术秘籍,一样都不能被毁。 幸好哥哥不会的她会,她记不住的哥哥全都记在脑子里。 但她还得等等,一方面等关外战报,一方面等辽东兵至,局势能完全稳定下来才能安心去做。 可是,怎么和这个粘人精说呢? 她得想想,好好说。 萧宸见她又困了,轻声说道, “你能不能等等再睡,我去打水,你泡泡脚,脚暖和,全身都会暖和些。” 沈君曦转过身朝着他伸出冷白冰凉的手。 她手背上的伤口好了许多,但难看的疤痕犹在。 萧宸心疼的回握住,她轻轻拉他,他便覆在了她身上。 “没用的,但是你可以抱抱我,我给你抱,要你体温。” 沈君曦嗓音好似都泛着凉意,但却让萧宸血热的骇然。 痴狂的烈火不可收拾的燃烧,烧的他脖颈、脸庞、耳朵骤然染上艳红。 她开口主动给他抱,简直比烈性媚药还要催情。 他脱去自己染着烟火气的外袍,钻进被窝里才轻轻的帮沈君曦脱衣裳。 将冰冰凉凉的她拥在怀里,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被冻得发抖,但是血太烫了,源源不断的炽热爱意止不住的往外溢,渴望能够全部传递给她。 昨晚赤炎参的药效还在,她身体不冷。 今天极冰,但沈君曦很怕冷热冲撞的疼,不愿再服用。 认为痛晕过去不如睡觉。 “你像是时时刻刻都会发情,不吃媚药能动情成这样,你真变态。” 沈君曦侧蜷在萧宸怀里,用冰凉小脚踩着他的竟能热出薄汗的腿,调侃了一句。 “我不抱你都在想你,抱你再不动情,该是需要你帮我看隐疾了,我不想多喝药的。” 萧宸拥着她的腰,用下巴轻蹭着她的发丝,手根本就不敢乱动。 不能失智。 他怕控制不住那股冲动的、犹如囚兽般的欲望。 情欲一旦涌出来就会失控的想狠狠吻她,将她压在身下,放肆的占有她的身体。 他不喜欢失控,比起占有她,他更爱被她占有。 她喜欢他怎么喘、怎么叫,他都配合得甘之若饴,兴奋愉悦之至。 为此,他可以忍。 前提是,没有意外。 两人相依相偎,深陷懒倦的沈君曦睡到半夜,觉得身体稍稍暖和舒适的时候,抚过萧宸背脊上细腻如羊脂玉的皮肤,无意发现了个小意外。 她细指缓缓的描绘起他肩背斜方肌、背阔肌轮廓形态。 背阔肌分为两块,男子会比女子宽阔许多,这一对肌肉越厚实宽阔越显得魁梧。 她服用药后,背阔肌也大了不少,从背面看不会再显得婀娜娇小。 萧宸还是受到了蛊毒影响,明明是形态宽阔,但生长得不够厚实。 沈君曦迷糊的想着他拔蛊后两年内可能会长高,肩背会有巨大的改变。 过去她也没注意到这些,这会儿摸他的骨,感觉应该会。 “小侯爷睡醒了,愿意碰我了?” 头顶冷不丁地传来萧宸的询问声,嗓音低沉沙哑,不复平时清润柔和。 第122章 他敢囚她,反天了 沈君曦困得不太想解释。 仅是通过抚摸肌理察觉到了这么一件事。 听他在问她,敷衍的“嗯”了一声。 她哪里知道这一声令萧宸误会了。 他无端收紧环抱她的手臂力量,俯身吻她的唇,热情的挑拨,试图抵开她的牙关。 他的额头与鼻尖都有摇摇欲坠的汗珠,隐忍太久了。 但凡不是因为沈君曦浑身冰凉,他都得处于大汗淋漓的炙热状态。 沈君曦没抗拒,放纵他胡乱吻着,可是他亲着亲着,发急了。 暗哑央求道, “小侯爷,你回应我。” “不行,我现在身子虚,没劲儿。” 沈君曦听出他的哀求,略有遗憾的拒绝。 虚就是虚,没什么丢人的。 她不虚,能要。 “我可以……” 都没听他说完。 “不行,你太重了…我不喜欢被压着,喘不过气。” 沈君曦更为遗憾的拒绝了他。 她如今手都提不起来劲儿,满足不了他这个小变态这档子事。 …… 谁知道萧宸会翻身让她趴在他胸口,吻着她耳垂,拱起劲瘦的腰蹭她。 可是如果他的爱人不动情,会全无愉悦可言。 “你简直是大变态,我虚…” “我知道…我乖,我亲亲你…再叫给你听…你要是愿意要我…就要……你不想要……我什么都不做。” 萧宸的提议很好,但是沈君曦不太想接受,懒倦道, “不行…我会腰酸。” 第三次直白的拒绝。 萧宸尝试平缓呼吸、按捺躁动,但是做不到。 沈君曦抚摸他背脊,点起的火太旺、太猛烈。 他被迫再次将她压在身下,沈君曦被惊了下,眯着眼看他,以为他想乱来… 但是下一瞬,她被萧宸的“变态”程度彻底震惊了。 他潋滟的乌眸里透着春意水光,深情凝视着她,跪在她腰两侧,拿起她的手抚摸他胸口,抚摸他的腰腹。 主动的捏出一朵又一朵绮丽的艳红… 明亮的烛火下,他煎熬的仰着下巴,脖颈皮肤犹如细瓷,喉结不受控制的滚动,悬在上面的晶莹汗珠滑落不断。 一点一滴,落在她微凉的小腹上,很烫。 “你说我嫩的粉雕玉琢,你是不是不喜欢?” 他拿着她的手,声声绯靡问向她。 但凡她是个正常人都觉得这一幕太刺激了。 她恰好是正常人 沈君曦一时分不清,他在勾引她,还是真要自渎,但是有种想流鼻血的冲动,压着心口一股火苗,沉声回道, “嫩玉易损,老玉质地紧密坚硬,你是芙蓉糯种嫩玉,通透度高,品质极佳。” 萧宸给她气着了,给憋屈的眼泪都冒出来了, “你不是说我是唯一,你到底见过多少!!” 沈君曦面庞苍白依旧,稍稍脸红便显得十分明显,她极轻、极淡的笑了笑,嗓音微哑的说道, “你哪来的那么大醋劲儿,见过便是见过了,我能怎么办?” “你想办法忘了……” 萧宸委屈不讲道理。 沈君曦漫不经心地捏住他,戏虐的问道, “你想要我失忆?” 一句话,一刹那,惊心动魄。 他俯身抱着她的肩膀,摇头, “不要…你记着便记着,你不能失忆。” 沈君曦觉得她迟早得死在萧宸手上,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么乖巧撩人的? 萧宸也觉得他这辈子死都会死在沈君曦身上,被吓死。 他控制不住,控制不住对她会无限放大的情绪。 她一句话,他半分旖旎欲望都没有了。 “病秧子,你不怕压断自己,也顾及点儿我的手行吗?” 沈君曦语气无奈,她拿萧宸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他一哭,她就心疼,他一缠人,她就心动。 欲望同样会如潮水般蔓延上来,让她牙根都烦的发痒。 有心无力… 她是真绝望。 萧宸轻“嗯”,到底是翻身,将她抱在自己身上。 分明不想乱来了,沈君曦却真要了他。 他完全没准备,硬是重重闷哼一声。 沈君曦咬住他诱惑粉色薄唇,暗哑低咒道, “你这么勾人,我要是晕死在你身上,你万不能对外说是做这事导致,你不要面子,我还要!” 一生要强沈君曦,她要是做这档子事晕了,她真的会挖坑把自己埋了。 到底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绝世高手,更是威名远震的隐谷少主,她丢不起这个人! 萧宸好似一只红眼小白兔子,湿漉又柔软的望着她。 意思是,他怎么可能说…… 天知道沈君曦愿意放下禁欲自持,沉浸享受缠绵情欲,愿意堕落的欢愉的时候,有多桀骜绝艳。 虽然沈君曦没什么力气,但萧宸会情难自控的送。 用低吟浅唱般的柔和闷哼拿捏着她的心。 明明是他主动送,不影响他自己喘。 他嗓音本就好听,一声比一声绵长,暧昧,勾魂。 生着一张冰雪仙灵的俊脸,但是红尘妖精都不及他放荡。 沈君曦知道他在刻意勾引她,但是禁不住他真浪。 算是栽得彻彻底底……栽的想掐断他磨人的腰。 …… 与他厮磨到骨子里都透出潮湿的温热,流淌熨帖全身… 她觉得舒适俯身亲他唇,吐字缓柔迷人, “病秧子…小腰真带劲儿,不嫌累。” “我的主人养得好,被你压…永远不累…喜欢…” 萧宸迫切的仰起下巴,拥着她的背脊,痴狂回应的吻着她,在湿润中允着爱情,含着她的舌尖不松。 别说累,他快愉悦疯了,他快爱死了。 只想一直这样的下去……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 沈君曦伏在萧宸肩头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虚弱还想吃肉,没这么好的事情。 萧宸带着深入骨髓的爱欲痴迷,隐忍着不再乱动,不再惊扰她。 乖顺又贪婪的亲吻她微凉的手指。 这般紧密相贴…融为一体,心脏已经幸福满足的发胀。 …… 沈君曦第二天缓醒时,发现自己还趴在他身上。 昨夜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他用无害纯净的乌眸笑看她睁眼… 沈君曦觉得要么是自己废物,要么是萧宸疯的不轻。 “你怎么白日还在这里。” “大过年,总得给他们休沐半日,昨天大年初一本该休沐,但我除去萧云泽,他们被吓坏了。 我都一直在宫中处理事务,他们自然都得上值务公。” 萧宸的嗓音好似浸了水的海绵,湿漉漉、软绵绵。 分明还在沈君曦那坚挺着,但神态纯洁柔软极了。 “病秧子粘人精…我给你开副方子,你吃些泻火药,这么玩儿,迟早精尽人亡。” 沈君曦觉得脑子在疼。 这家伙太太粘人了。 “怎么会?你使不上劲,我一次都没有,仅舒适,没有那种冲动的感觉……” 萧宸伤她自尊的话没能说完…… 沈君曦一手捂住他嘴,低声道, “你…精力的精!天有三宝,日、月、星,人有三宝,精、气、神太上养神,其次养形,精神极欲静,气血极欲动,神静则心和,神躁则心荡,心荡则形伤,欲全其形,先在理神,恬和养神以安于内,清虚栖心不诱千外!” 沈君曦忽然给萧宸讲医书,他听的乖软眨了眨眼,听不太懂,但是他觉得她好厉害。 沈君曦见他懵懂的眼睛就知道他没听懂。 不指望了… 一手撑着床面,倒在他身侧,竟是疲惫的微微喘息,全无旖旎。 萧宸就知道沈君曦冷淡禁欲,他不求她,她起不来半点情欲。 “我先去做饭,你等我做好饭再起来,我下午出去,大概未时回来。” 她醒着,不舒服着,萧宸不太敢缠着她让她烦。 老实的起身穿衣,仅是走下榻的时候,没听到回应,再去看,沈君曦竟然又睡着了。 她大概,每日断断续续仅能清醒一个时辰,再多就没有了。 萧宸见状长眉紧锁,捂着蓦然抽痛不止的心口,忽然明白她方才那句,“神躁则心荡,心荡则形伤。” 沈君曦的身体唯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脉没有大夫把的出来。 她自己就是世上不多见的顶尖医者,旁人都不能替她看。 ………… 沈君曦虚了七日。 在第三日的时候解毒药材凑齐,她连服了三日。 准备了三日丹药安排好一切,见过棠容等人,随后就提出闭关七天,巡七次内力大周天。 萧宸武艺达不到沈君曦这般出神入化的境界,他只是觉得,这些奇人异事修炼闭关,不吃不喝七天,不会难受,不会伤害身体吗? 沈君曦表示适当辟谷,不吃食物,仅服丹药,能够排污去浊,对身体只有好处。 她本不该沦落的如此境地,一切的原因是她自从大火后的心魔梦魇,闭眼就是噩梦,长时间没有巩固过内力。 她的功力一直在缓慢衰退。 如果不衰退,她的内力应该是生生不息,用之不竭。 “生聚”便是源源不断之意。 如今,她在不知不觉中被治愈了,她几乎不再做噩梦,心里有了把握,便不能忍受自己废下去。 萧宸在外很努力,很周全。 不管未来情感会不会变,他在京中事上未负她半分。 如她所愿所想,挡在她的身前,容她在一方之地休养生息,痊愈疗伤。 可是,萧宸却不能等这么久见不着她。 他会抑制不住心头焦虑。 要求她留下一扇窗,他想她的时候,起码能看到她,这便安心。 沈君曦觉得他幼稚,但是应下了。 这七天日。 萧宸每每深夜处理完了琐碎的事情便会喂一喂小奶狗,随后守在窗前,什么都不做,安谧温柔的望着她。 她偶尔吐息重上几分都会掀起一股心潮担忧。 看的很困的时候,便会去榻上抱着她的衣裳安心的睡一会儿。 这几天,成为太子的萧宸的日子不平静。 不仅刺杀一波接着一波,应接不暇,每日上下朝有了越来越多离谱的“偶遇”。 有美艳的大臣之女,有清俊的大臣之子。 但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他眼中没有男女。 旁人多看他,他自己都觉得作呕。 他洁癖不是天生,是因为沈君曦而出现,越演越烈直到病态的地步。 有那么一瞬,棠容来自墨氏门庭的小侄女用勾引魅惑的眼神看他,他就很想挖了她眼睛,心底冲动一上来就想干呕。 疯魔的想将其挖出来。 冒出这些念头,他也觉得自己疯的不轻,最后仅是让棠容不得带亲属进宫。 时间过的很慢,很慢,每一个时辰,每一天都要沉重的去推动才能到下一个时辰,下一天。 沈君曦闭关的第六日,昏迷接近半个月的沈君霆清醒了。 他记起了一切,半分没有缺失。 完完全全恢复记忆,做回了他自己。 苏天雪能够正面询问他能不能记得回隐谷那天,家里启动的是哪一把钥匙。 沈君霆自然记得,当下提笔画给了苏天雪。 苏天雪原本等不及想代替沈君曦出去查,但是沈君霆第一次拉住了她。 他安慰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的对她说, “魂飞梦惊一场,我让你受惊了,我们回家,昭告江湖,重头再来,与阿曦一起让一切回到正轨。” 对于沈君霆来说,反复失忆中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梦里他懦弱、他自卑,恐惧压过勇气,压过理智。 他性格大变,绝望无奈只能随波逐流。 不敢见苏天雪,不敢与沈君曦多说话。 让两个从小照顾着的妹妹劳心为他奔波。 苏天雪“哇”了一声,抱着他大哭,是能炸破耳膜的嚎哭。 她真的很委屈,她与沈君霆相伴将近二十载,白天黑夜,遇到好吃的、好玩的、难过的、开心的,无一不与他分享。 她一直以为,她们同欢笑,共无邪,此生相顾,永不分离。 他重伤,不肯见她,排斥她,碰都不给她碰,就这么排斥她。 她崩溃,但是她知道不能将情绪发泄在沈君曦身上。 她能做的唯有等,唯有期盼。 “但是暂时不行……阿曦已经入了朝廷……她手上的事情好像很多。 老爷爷还在关外打仗,据说深陷紧要关头,她闭关出来后,可能还需坐镇镇国府。” 苏天雪抱着沈君霆,看他拿出能手帕给她擦眼泪,哭的更凶了,断断续续的抬头解释着。 “谁说不行?太子会替我稳住镇国府。我刚才收到了沈南带回来的关外来信,南唐压轴大军兵正在行军北省一处豁口处,随时都会发兵。 我们得先前往北方,于北平府凤凰镇查清那位女官身份,必要时和沈小北、霍家军并肩,设法与深陷腹地的爷爷汇合,咱们打一场最后的仗,哥哥做军师,天雪做后勤,我嘛,做将军如何?” 沈君曦意气风发的走进来的时候,苏天雪立刻抛弃了沈君霆,激动万分的扑向她! “阿曦,你出关了?不是七日吗?你的内力都回来了?回来多少?你怎么看着还没太大变化?” 苏天雪简直高兴疯了,抱着沈君曦可比沈君霆紧多了,湿漉漉的眼泪全都往她衣领上擦。 “体型消退需要时间,我大概是天赋异禀,巡了六个周天就提升不上去了,回到顶峰便没继续巩固的意义。” 沈君曦捏了捏苏天雪鼻尖,松开了她,继而看向沈君霆。 “哥,你要不要抱我?过几天,可就抱不到这么魁梧威武的我了。” 沈君曦神采飞扬,笑容飒爽,艳丽明朗。 沈君霆看不见,但能分辨妹妹在哪,走过去,轻轻抱住了她,微微颤抖的说, “哪里魁梧了,顶多不好哭鼻子了而已。 三岁看人家吃糖馋哭打滚,六岁摔一跤磕破手皮儿哭半个时辰…十二岁在稻草堆里被蚂蚁咬了,愣是吵哭一夜,逼着我让全谷的蚂蚁搬家……” “哈哈哈哈…我想你还是失忆算了!你能不能不提这些?我真的要面子,你给我留点行不行!” 沈君曦笑的欢,也不觉得笑出了泪,单纯觉得,她好丢人啊! “好,以后不提,我虽看不着,但你不能小看我,我既然能让蚂蚁搬家,在你身边我心腹里全都是主意,我们一起报仇、回家。” “劫后重生,珍惜眼前人,往后阿曦最重要。” 沈君霆说完,苏天雪立刻问道, “那我呢?” “你第二。” 苏天雪立刻吃醋的将沈君曦拽到自己怀里, “大哥,你明目张胆这么说,我可也说了,阿曦这阵子可是我夫君!!你让我排第二,不能并列第一,我就给你抢阿曦!” …… 沈君曦又被沈君霆拉走,他皱眉道, “阿曦与我双胞一体,同血同骨,我珍惜她如我自己,与你不一样。” 苏天雪叉腰问道, “如何不一样?亲妹妹最亲,媳妇不亲是吧?以后我给你生个大胖小子,一样与你同血!!” 见哥哥面庞一红,被怼的不说出话,沈君曦笑弯了腰,实在受不得苏天雪这活宝了。 屋内欢声笑语。 屋外冰寒至极。 听到下人汇报沈君曦离开房间,等不及从皇宫跑出来的萧宸觉得彻骨冰凉。 所以她还是没有对他负责的计划。 她心里要走的,要亲自去查,亲自去报仇,亲自去做一切。 他捂着剧烈抽疼心口,他知道沈君曦没错。 她是空中掠过的桀骜飞鸟,是踏雪无痕的人间惊鸿客,她走到人间哪里,哪里就会亮起来。 但是他属于她,她抛下他,若是不给他承诺,不给他归期,他会痛死,他没办法活。 日日夜夜呆在没有她的黄金囚笼,犹如苦苦挣扎的困兽般处理那些堆积如山、处理不完的、分毫不重要的争斗。 承受揪心锥骨的痒痛,会疯的,一定会疯,会死。 “小侯爷……” 萧宸第一次没有等她…而是在门外竹林旁轻而又轻喊了一声。 沈君曦看向他,眸色亮了亮,唇边笑意未止,拍了下沈君霆肩膀,笑道, “我有事出去会儿,等会儿来。” 萧宸就伫立在原地,看着她走向他,拥抱他,捧着他的脸,亲吻他的眉心,他好又心软的不可救药,被甜到,被治愈,想哭了。 苏天雪都看惊了,惊的捂嘴看向沈君霆。 心觉得,大哥这是瞧不见,否则眼瞧着萧宸这小子拐走他妹妹,他不得急? 萧宸想说话,沈君曦一指抵在他粉嫩的薄唇上,牵起他的手,先带他走。 回到屋内。 沈君曦不太像话的直接将他压在床上,眉眼风流雅痞依旧,勾唇笑问道, “上次,你说我不行,不够刺激……再来?” 萧宸呼吸一紧,脸庞迅速泛红,却是摇了摇头,轻声问道, “你要离开京城?我听到了……这件事我们明明可以交给手下人去查,交给手下人去帮你,交给手下人……” 他揪心的话没能说完,就被迫闷哼一声,顿时间,欲望浮现在泛起晶莹的乌瞳里,他腰都软了,整条脊椎塌陷快烂了。 沈君曦用有力的手,揉着他腰侧,更在他臀上重重的捏了下… “有的事必须亲自来,不可假手于人,正如我现在想做的事,旁人可能代替? 我知你舍不得我,你是醋坛子、粘人精… 但是你要乖,此事了结,我定回来,实在不行,我答应你,我回来就计划与你长相厮守,你觉得如何?” 说着,她亲了亲他的唇,给他看她桃花眼中的那些眷恋不舍。 “我……我…我…” 萧宸神态上挣扎,冷不防的竟是推了她一把,坐在床边止不住的急促喘息着。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不能不接受。 他不能不讲道理。 不能不听话,不能不忠诚。 但是,他与她相伴这么久… 他承受不住崩溃,人世间,除了她,他什么都不剩,什么都不想要。 她要走,数月、或许更久,甚至还有危险,他忐忐忑忑的拿什么活下去? 沈君曦觉得萧宸的状态不太对劲,便拿过他手腕替他诊脉,但并没能诊出什么问题。 她起身将沈南带来的一手军报塞进他手里,收敛了不正经,认真说道, “兵部多久没有来信你应该知道,两个月前,我派沈南去关外给爷爷送羊肉饺子,他趁着这次机会到了爷爷身边。 这一仗打了诡异,爷爷不敢轻报。 沈南说爷爷身体也不如以前了,如今南唐决定背水一战,一举分输赢,他深陷腹地时不时遭到偷袭围攻,一时半会难以调兵回来。 北省我想亲自去,我得亲自报仇,更得带着娘亲的骨灰回家,没有手下能够代替我,你明白吗?” 终于到了这一天。 萧宸乌黑低垂的睫毛震颤着,望着手中这一封沈昊山的亲笔信。 沈昊山说,羊肉饺子很好吃……说这一仗能分胜负。 他征战数十载,打完这一最后胜仗便不留遗憾…… 还说让她好好在京城等着……还说了很多,但哪里有一句是让她去北省的话?? 他踩着鲜血义无反顾爬到这一步,好像就是为了这一天,放她自由离开京城的这一天。 起码,她在好好同他说,没有不要他。 他得心甘情愿留在囚笼里面,守着她想守护的镇国府。 “我明白,我等,我乖。” 萧宸出乎意料的仅是平静的红着眼眶,瞳孔干涸着,没有哭。 实在难以呼吸了,趁着能呼吸的一瞬,极快回应她。 一瞬间将自己心脏捅了个对穿,哭不出来。 因为,眼泪不再有任何价值,留不住她。 萧宸没有哭。 看着沈君曦筹划好一切,当天就离开都没有哭。 直到,孤零零回到镇国府,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才崩溃的跪在地上哭。 他把眼泪通通流尽了便蜷缩到角落枯坐着,抱着她的衣裳,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第二日,如常去上朝,如常的处理事务,如常的回家。 十日过去,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镇国府的床上没有半分她的气息。 他在深夜跑回去万松书院,尝试回梅苑找。 可惜这里物是人非,开春了,快有新的学子来了。 屋内空荡荡的都被岳峰搬走了,这里什么都不剩下了。 连那张临窗长桌都没有了。 他第一次得到她信任,帮她伪造军令函,她为他雕刻佛珠,全都在那张桌上。 萧宸渐渐的发现,起初半月的痛不是最痛的,眼泪也根本流不尽。 他开始试图用自残的方式缓解心痛、焦虑。 当撕心裂肺根本不可忍受,想要发疯的时候便会拿起她的雕刀,去扎胸口,扎手臂,想用身体的疼痛来缓解这份煎熬。 可是,不管扎的多深,身体就是不疼,依旧是那颗会跳动的心疼。 疼的他夜夜在床上蜷缩打滚。 他甚至划开胸膛皮肉,想把不听话的心脏挖出来,但是人挖出心脏会死。 死了就等不到她,他不能死。 他发泄过后会立刻找到狐血膏去愈合伤口,不想留疤,她喜欢他的。 半个月来。 萧宸每日都最早的站在距离龙椅最近的地方。 冷漠的伫立在那,望着朝臣们为了鸡皮蒜皮的事吵的面红耳赤。 平静的处理着每一份奏折。 淡然的处理逆反他的朝臣。 从容的扶持、贬低,去平衡八方局势。 偶尔,也会杀几个不像话的人,但是不多,因为沈君曦不喜欢。 他勤于政事。 他铁面无私。 他心怀天下事。 他即将濒死了。 但是睁开眼,他又活着,如丧家之犬般的活着。 如果说,还有什么能让萧宸感兴趣便是在小厨房里做点心。 他会在深夜得空时做馄饨、包水饺,雪白的面团在他手中能变出许多花样,但是他煮出来便放在那里,无人会吃。 一碗又一碗…… 一天又一天…… 他明明快死了,但偏偏活着呢,活着等她回来。 估算着时间,她应该到了北方凤凰城。 春水初生,春花繁盛,春风过,万水千山多温柔。 沈君曦离开的第三十三天,向死而生的萧宸终于死里逃生。 一枚从北省寄来的宁神香囊以及一封信落在他手里,填入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即将枯竭干涸心口。 月白色的香囊,粉色并蒂双莲在波光潋滟中盛然展开。 绣法超然,层层叠叠,流光溢彩。 香囊系绳末端有一极小的芙蓉玉坠。 表面平平无奇,透过光里面有个字—“宸”。 萧宸第一次见沈君曦写信能洋洋洒洒写上五张纸那么多。 他不知道她在哪,他没办法写信给她,但是她可以的。 他怎么就忘了,她那么偏爱他,会写信给他的。 【 ‘望太子抽空改个年号,不喜当下’ 正月二十四,我抵达凤凰城,未寻到女官,靠着江湖消息找到其余线索。 ‘非江枫,娘亲好友,莫吃醋,不详说因为你不认识。’ 确定南唐公侯将领:萧府斌,与该女官有联系,顺藤摸瓜后偷渡过境,花了十日潜入南唐京都,暗杀了此人,一家四十六口,全无放过。 血债血偿是江湖规矩,我亦不会手软。 可私仇虽报,仍不解恨。 北省内乱,我所见兵戈交加,尸横遍野。 南唐大军突袭,小北听我计策故意放了两座城,哥哥以毒雾覆城剿灭敌军一万余,南唐暂不敢再攻,但仍虎视眈眈。 但对方人多,我买遍了全城以及附近城邦的毒草都不够用,暗计行不通了。 我很想带着小北去接应爷爷,以此覆灭战局。 南唐如今是背水一战,小北、范晓、十五万兵力不足以南唐二十八万军对峙…… 我不想沈家军再有过多牺牲,我心疼。 你需再帮我想想办法,你设法在一月内,让北唐帝“开口”招各地藩王进宫,将他们困在京城,强逼他们交出在地域的兵权,你善威逼利诱,设法帮我凑多十万人过来。 不管好不好用,有的用最重要。 这些,兵部霍风不知道,别告诉他,省的他不想做尚书也想来打仗。 …… 我知道以上,不是你想看的。 你想问,我是否惦记你,何时能回来。 惦记,处理完手上这些便回京。 你需记得,我现在走的路与你在宫中走的路,是一条。 我知你在朝中该是险象环生,但你我皆不是弱者。 强者,无惧无畏,未输之前不想输,仅有赢的一条路。 赢不了也要想办法赢。 同理:没死之前不得担心我死,与其担心我,不如多想想,我赢了之后,你要拿什么奖励我。 现如今,我只会担心你心神不宁,胡思乱想,却分毫不担心你处理不好纷乱事务,不担心你会被别人算计。 我的九殿下最是聪慧,能伤你的仅有我与你自己。 料有牵情处,忍思量,待归来。】 萧宸的心脏被注入鲜血,彻底复生了。 复生的第一件事便是当朝吐血。 猝然病危于京城。 一个月呢…… 她有一个月的待战时间,不回来见他。 不行的,他忍不了,她还要这般冒险,他更忍受不了。 沈君曦又教会他了,赢不了也要想办法赢,见不到她就要想办法见她。 病重的太子为了能够撑着病体早朝住进了皇宫。 每日事务一点不落,实在让百官感叹起其兢业程度。 只是看起来,像是活不久了似得。 镇国侯这一枚定海神针不在,萧宸病重,北唐刚稳了两个多月的朝廷,再次掀起惶恐潮流。 十日后。 深夜午时。 镇国侯沈君曦快马回京,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北唐皇宫。 一众禁卫军连汇报都汇报不及,眼睁睁瞧着变化颇大的镇国侯闯入太子寝宫。 “小侯爷……” 随后,“砰”的一声! 殿门被关上了。 禁军们吓得不轻,犹豫着想要推门,毕竟作为禁军保护太子安全是第一位。 但须臾后。 “无妨,下去吧。” 听到门后平时冷若冰霜的太子殿下能发出柔若春风的嗓音,新召的禁军有点傻眼。 萧宸眼眶破碎泛红的瞧着落进自己怀里的宝贝。 她还说她不会有危险。 他不过是在她进门时,当机立断的冲上去吻她。 她就中蒙汗药晕了… 哪里有半分防备,连蒙汗药都能中。 不过是她教他的,冲上来前,先唤她…… 她便不会动手。 她交给他的每件事、每个道理,他都牢记于心,活用于行。 这几日,萧宸每日都在养自己的身体,养的干干净净、莹莹润润,乖乖等着她呢。 …… 但是,萧宸估算错了一件事。 沈君曦的内力太高了,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他还没能将她完全绑好,她竟蹙眉要睁眼了。 他被吓坏了,连忙去吻她。 萧宸的唇原本都被折磨的干裂粗糙了,但是他最近养的滋润柔软,等着吻她。 他的吻也很乖,很轻,好似花瓣飘落于湖水。 沈君曦这辈子都没想过,她能中蒙汗药。 萧宸能冲上来喂蒙汗药给她,简直……讨打!! 都不用动脑子细想,他装病,骗她回京! “萧宸……你本事大了?嗯?” 沈君曦以内劲儿冲过全身后就清明了,还没来及看他,他就捂住她冒火的眸子,趴在她纤细肩头委屈极了的大哭出来。 大哭着如同发疯似得将她衣领扯开,炽热又癫狂的大口吻她。 “萧宸!” 沈君曦意识到自己四肢被柔韧的绸缎绑起来的时候,震惊的无以复加,轻轻一牵扯,“哗啦啦”响。 很好,是被锦缎裹着的铁链。 她死死忍怒道, “萧宸,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想你………你报了仇…先留下……求你……求你…我乖…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可以把心挖出来给你……我都听你的……” 萧宸卑微的语无伦次,疯魔恐慌的紧紧抱着她的腰。 他吓得浑身已经在颤了。 这些日子以来期待的就是这一刻,但真的将沈君曦绑住,想让她陪陪他,他却连恳求的话都不会说了,有种自己会被毁灭的极度恐慌。 “我给你一次机会,现在、立刻、松开我。” 沈君曦不知道萧宸发的什么疯,但他也不算太疯,起码还知道怕她。 “不要…你会飞…我就再也没有光了…” 萧宸下意识的说了出来。 这些日子,他每每睡觉都会被惊醒,重复的做着噩梦。 她化为银蝶飞走了,再也不要他了。 “你没收到我的信吗?!” 沈君曦尝试与他沟通,但是沟通不来。 终于见到她,萧宸禁不住在她怀里释放,不断的释放他的思念、委屈、深沉又卑微至极的爱。 他的世界,没有她便是黑的……空的……什么都没有。 他怕的活不下去了。 沈君曦听他哭的又止不住心疼,忍着被下药、被捆绑的暴躁火气…… 沉默的等他哭完……等他哭完,她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简直要造反了。 这么下去,还得了?? 萧宸哭的缓过劲儿,眼尾薄光腥红,卑微的跪在床边,脱自己衣裳,想让她看,想让她看看他,看他一点都没受伤,他很好的。 奈何沈君曦这时候怎么可能吃美男计,语气冰冷的问道, “哭完了?” 他不知所措的点头。 “松不松我?” 他害怕的摇头。 沈君曦怒极反笑,勾唇问道, “那你是有这个癖好?” 萧宸清俊莹澈的脸庞上满是泪痕,拼命摇头,被她看着,他喉咙堵的厉害,没办法说话。 “很好。” 沈君曦落下一句。 一股骇然的刚猛的内劲猛烈荡开…… 细滑的锦绸被乍然撕裂,连带着手腕纤细的铁索一起断城几截,摔落在床上。 沈君曦不费力气的就挣脱了出来,站在床边整理衣领,萧宸当她双甲子,百年内劲儿是摆设? 这么细的铁链,连头猪都绑不住! 他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么愚笨、没救的办法! “拿到信没?” 沈君曦居高临下,寒声问道。 萧宸跪在床边,输了彻底,绝望垂眸,忍着酸涩,“嗯”了一声。 沈君曦近乎不可思议的望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在外面,哪怕出了这个门都不会是这幅模样! 他虽然刚摄政两个多月,但是颁布的各项政策已经让民间感受到他的明慧,他的才智。 他明明是心谋才智能成为惊艳天下的帝王……怎么……会这样? 能这样? 不应该这样! 诡异的安静了许久。 最终,她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朝着他伸出了手…… 萧宸蓦然抬头,一如往常的回握住她的手,就这么将她抱在怀里,被她轻轻抚摸着惶恐而颤抖的背脊,渐渐平复下来。 “你说,你是不是受了惊,日思夜想,恐惧成疾了?我对你的影响太大了?我是大夫,你病了,我好像没发现。” “我从前,只当你喜欢说甜言蜜语,只当你很喜欢,很喜欢我…… 我没想过,你会心智受损,诞生心魔… 因为在我眼中,我的九殿下耐心的用世间至柔的温情,治好了我的梦魇,我的心魔,我的九殿下怎会荒谬的魔怔? 最多想用各种招数算计我,想要我陪,做个粘人精罢了。” 沈君曦的嗓音,很温柔,很温柔,微带着哽咽的温柔。 萧宸无声落泪。 “我走之前,你过份理智的向我解释,你说,人都有很多面,所以你在我面前爱哭一些也是正常的。 可你其实是病了,狂躁了,躁郁了。 我不知道,我以为你仅是喜欢表达你喜欢我……” “我走的时候,你一反常态的推了我,那时候你就承受不了情绪了,你撑不住,但是你不说,你把自己困住了。 我们身上都背着巨大的压力,我的九殿下丧失了将压力化为动力的能力,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忽略了。 你在这个世上仅有我,我不在,你满目无亲,太无助了,是吗?” 萧宸静默着,没有回答,抱着她,感受她的体温,努力尝试舒缓呼吸。 “无论如何都不是你的错,不用害怕,不用自责,我走之后,你仅需要做一件事。” 萧宸克制着喉头颤抖,轻轻问道, “什么事?你说,我都会去做。” “给我写信,每日都要写,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想着什么都要写,把情绪都给我。” 萧宸知道她是一定要走,痴缠的望着她的脸庞。 她脸颊好像更好看了,好美好美的……好舍不得的。 “北省那么大的摊子,我怎么能不管? 给我六十六日,我就回来,用最快的速度回你身边。 其余的事情我都愿意为你再放一放,这期间你一直一直给我写信,送到边关,差了一天,我都会生气。” 沈君曦望着他,她的眼睛也会泛红,泛着泪光,更多是心疼的宠溺。 出来混的,迟早要还的,她欠了他的。 “你不生气,我写,我乖,只是万一被兵部知道我写淫词艳语给你…你岂不是很没面子?” 萧宸得到六十六天的承诺,竟是红着眼开起了玩笑。 这是之前沈君曦没给他的东西,她说话一向算话。 “他兵部若敢拆你写的信,便是你的治国不善了,哪来的胆子?”沈君曦歪头看他,啄吻他的眉心。 萧宸尽可能的尽可能的挤出微笑,轻缓问道, “你…不生我气?” 沈君曦望着地上的破铜烂铁,说道, “生气啊,捆绑这种招数,我迟早还给你。” 继而无奈的叹息一声, “我离开你,吓着你了,我要走,你是不是很舍不得?” 萧宸点头,得到她的温柔,得到承诺,他没那么不能承受。 沈君曦当初也是这么哄沈君霆的,清楚的给他算好日子,让他有盼头。 这个疗法很好用。 如今又用到萧宸身上了。 “好,再哭一场,哭出来就舒服了。” 沈君曦又拍了拍他,像是哄稚童似得。 萧宸耳尖红透了,乌瞳湿润,但不想哭了,艰涩解释道, “你放心去,我不否认我装病也幻想骗你回来看我,但更多的,是因为我在听你话将潘王召来。 我假装重病是想为你筹最多兵,你要十万,不够,我想做到更多,蠢蠢欲动的藩王听到我呕血、重病会更快赶来。 我谎报萧辙醒了…想见他继承正统的人,现在已经到了六位。 你说需要毒草,我派户部在各地收购了很多药材送去了北省,不管好不好用,有的用最重要… 我仅是太想你了,可是我对你忠诚大于一切……” 萧宸的声音忍不住颤抖着,哽咽着, “现在…皇宫神武后门…有两匹训好的雪麟大宛马,日行三千里…是我从在尚乘御府里亲自挑的。 我控制不住的时候想过要去找你,但是我不能,我要守着家里…我要留给你…” 说着,他也看了眼地上的破铜烂铁,不嫌丢人的拿出手帕擦了擦哭出来的鼻子, “这是我想好困你几日,你若是生气,我哄你的后路,我没有想你狂躁…出病来…你不能那么小看我…” 萧宸能这么傲娇,挺让沈君曦意外,禁不住又心疼又无奈的说道, “你招数真多。” 萧宸松开她,站起身,从床边拿出一个檀木盒。 他蹲到她面前,整个人弥漫着温柔、悲伤、潮湿的气息。 他将沉甸甸木盒塞进沈君曦手里,乌黑的瞳眸里隐忍的泪光化为不舍泪珠滚了下来,忍着喉头万般堵塞,深吸一口气,温柔说道, “我不是平白让你回来,我想把玉玺交给你,南北唐本是一家,你到了一些地方,见玉玺如见北唐帝王… 可直接下圣旨招降封南唐诸侯,赦免他们叛乱罪名…… 以求… 减少会令你心疼的沈家军伤亡…… 你最是伶俐、会哄人,很多地方可以兵不血刃…我…” 萧宸忽然被沈君曦抱住了脖颈。 他想说,我能给予你的,除了真心外,仅剩下这些了。 这也是我想困你几日陪我,再拿出来哄你招数。 但是,沈君曦不想让他继续说,他便不说了。 一句都不说了。 第123章 长相思,久别离 ………… 沈君曦没有停留的走了。 骑着他选的千里马,没有回头的离开了他。 萧宸孤身伫立在高耸的城墙上,死咬着唇,隐忍满腔酸涩不让一滴泪流出来。 他恨极了这般别离,然而,她仅是听到他病重,便连日继夜朝他奔赴而来,他……不该要求再多了。 在这条煎熬等待的时间里,他再也没有能帮上她的地方,唯一能做的,便是让她放心的走。 他也知道自己或许真的病了,但不能让她担心了。 他要争取每一分配与她并肩的资格。 他听话,他每日会写信给她,将想念的情绪都给她,半分不忍的给交给她。 她说了,她不在乎淫词艳语。 他说想要她陪他睡,想她吻他,想她抱他入睡,捏捏他,应该也没关系的…… 萧宸觉得没有关系,但站在沈君曦身旁的其余人可未必这么觉得。 * 耿耿丹心昭日月,凛凛铁骨铸边疆。 沈君曦是女子,但是浑身桀骜风雅少年气。 执棋纵横权谋间,执剑荧煌咤黄沙。 她是镇国侯,便是能执掌兵马,跃上马背,于狼烟战场生血煞的威武镇国侯。 她怕疼,但不惧烽火、刀剑、铁蹄。 她是月光便铺天盖地地绚烂,无声无息地弥散,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将心上人笼罩在她绚烂迤逦的锋芒下。 在他羽翼未满前,将他护的严严实实。 在他羽翼丰满后,予他一世相思期许。 沈君曦做到了对萧宸两不猜疑,一直以来,不论耳边有再多声音,多少流言蜚语。 她也不曾去疑过萧宸半分。 她给萧宸的是倾尽至诚的情感。 天缘凑巧的是,她的九殿下亦是如此,予她千里骏马,由她怀揣着军玺、玉玺,手掌天下权,发兵南唐! 一块代表正统萧氏玉玺,是南唐日夜疯想东西。 他给她的不是玉玺,是滔天的信任。 给将军带玉玺去开国,史无前例。 如此,她便要鲜衣怒马以一战定百年胜负。 过去北唐帝昏庸,拼死沙场的沈家军怎能不迷茫,他们为什么而战? 如今,她可以冲过去,告诉沈家军,为前烈而战,为结束战争而战,为她手中的双玺而战,北唐还是家,还值得他们势如破竹,血战到底。 …… 五日后。 京城计划收网,十二位等着萧宸死的潘王被囚在京城。 萧宸知道朝中有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其中少不了这些藩王的眼线。 其中有的是他的兄弟,有的是他的叔伯。 他掩人耳目的装病,令远处的兄弟也能闻见肉香赶紧去京城外的昆和行宫一探究竟。 然而,只要有一个被控制住,其余的闻见风声就会跑,所以惠妃算是帮了他不少忙,一个接着一个都忽悠,将他们照顾的很好。 一会儿说北唐帝明日就醒了。 一会儿说北唐帝刚刚才醒过。 一会儿说北唐帝夜里惦念着谁。 总之,将一个接着一个人留了下来。 但这些人暂时仅能威胁,不能杀,一旦杀,他们的儿子、孙子便有名义谋反,四处战火起。 萧宸按照沈君曦的意思,威胁借兵。 七七八八凑了二十万给她,但粮草不够三月。 北唐这些年被萧辙霍霍的穷了,萧宸心里又闷又气。 他痛定思痛地要好好治国,赚银子给她。 她想打仗,他没钱没人,心里苦不堪言,夜夜都恨得想哭。 但每每捏着沈君曦给她的香囊,他都愿意忍忍,再忍忍。 将眼泪都忍到见她的时候再哭,让她能心疼他,抱抱他。 他开始没日没夜的想着,沈君曦现在是打南唐,万一以后想一统天下呢? 周边有蛮夷小国、远处有榕、齐、辽等大国,北唐这些年背靠榕国,所以没受到其余大国的侵略。 但没银子、没兵力拿什么打? 萧宸觉得真到那时候,北唐局势稳定,他便能同她一起征战天下,所以他得筹备,得赚银子,得发愤图强。 他把他的这些宏伟计划一股脑的都写给沈君曦,将要努力为她赚银子刻进了骨子里。 萧宸批阅完奏折每日写信需小半个时辰,这就导致他寄给沈君曦的信就像是装了银票似得,沉甸甸的。 然而第一封信寄出去,要等十多天才能有回信。 因为信到关外后,唯有沈家军信使了。 沈君曦在行军,信使也是追着跑,追到了再拿回信回关内。 不过,便是再晚,总能收到。 当有了第一封回信之后,每隔一两天就收到她的回信。 虽然说的都是半月前的事情,但让萧宸有些真的活过来了,他有了期待。 他不知道沈君曦在外面是如何,她于沙场飞舞,血雨加身,长剑斩了多少头颅,身上染了多少血,但是她待他半分不改。 就算他写的是不堪入目的浪荡思念,她调侃的也会回他一句:知你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我怨,你我暂且梦相寻,乖乖睡觉。 如此,萧宸便会抱着信乖乖歇下,暂时什么都不想了。 兵部霍风一直都以为,萧宸日日收到沈家军来自关外的信,应该比兵部更清晰了解关外如火如荼战事。 但是没有,沈君曦极为避讳行军线路会泄密,并不怎么提战事。 萧宸会唠唠叨叨的询问,但她仅会回, 【我的九殿下足智多谋,分毫不逊色于我,如果我遇上难题、需要你,便会立刻告诉你,如果我没说,便是一切顺利,自己能处理,你的我的,我用起来不会有半分客气。】 因此,萧宸知道的并不比霍风多多少。 他每天被泡在沈君曦寄来的甜言蜜语里,人虽然依旧憔悴着,像是孤薄的寒霜满身,但心没那么疼,没那么冰冷。 …… 事实上,打仗比沈君曦想象中的复杂多了。 有时候不是打不过,而是路漫长,所谓守城容易攻城难。 将南唐兵从北方豁口赶回南唐后,战役就不好打了。 离京满四十日时,她开始担忧要失信于萧宸。 因为还没能与被前后夹在峡谷内的爷爷汇合上。 如今,萧宸每日都和哥哥一般数着日子。 每封信都在倒计时,逼的她又要行军赶路,又要花许久时间看他那些碎碎念。 但她看的时候是愉悦的,是能松一口气的。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好比一根无形的线,萧宸时时刻刻都怕线断了。 她将这根线换成实质的,能让他稍稍好受些。 于沈君曦来说,不是报仇、征战比萧宸重要。 而她与萧宸身在其位,眼睁睁看着家园遭到威胁,她们两人绝不能坐以待毙。 如果盛世太平,她可以躺在萧宸怀里雕玉绣花,慢慢为他治疗内心情感的畸形,兴许,她在,他都不用治疗,他真的很温柔,很乖的。 沈君霆的倒数八十六日。 萧宸的正数五十六日。 沈君霆提前复明。 这与他内力恢复,还有苏天雪日日为他按摩脑部穴位脱不开关系。 他这复明不得了,沈君曦不太舍得丢萧宸的信,而每一封信都有厚重的有二两重,两个月来,攒了一大箱。 沈君霆没故意看妹妹的信,但是沈君曦并不会特地藏起来。 他无意中到沈君曦营帐里时瞥到桌上的信。 内容大抵是,萧宸在对沈君曦说,他的胸肌、腹肌变得结实了,想要她摸摸、捏捏。 又委屈巴巴的诉说有人对他下药,虽然他及时发现了,但他最是怨恨被下药。 从前就被下了不少次,他想杀人,只是牵连甚广,想要沈君曦回京后帮他下回去。 其中有大篇幅的淫词浪语也有让人看不懂的古怪内容。 沈君霆不知道这信是谁寄给的,但是叫沈君曦“小侯爷”,都说字如其人,字体端正、风华内敛,内容简直,不堪入目! 沈君霆不好意思直接拿着信去问沈君曦,所以,他问了苏天雪。 苏天雪捂嘴偷笑,抱着他的胳膊让他少管闲事。 闷气的沈君霆硬是三天三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沈君曦的心上人是萧宸这件事,整个京城都知道,甚至大半个北唐都知道,镇国侯断袖喜欢九皇子。 唯有沈君霆完全不知道。 不过小北等与沈君曦熟悉的人,已经知道沈君曦是女子。 因为沈君曦落的满身血都不和他们一起洗澡,直接就爆出性别。 在沈家军眼里,没有女子不如男的说法。 因为沈家人出过赫赫有名,不逊色的男儿兵的女子将帅,沈雨竹。 沈北、沈东、沈南三人不仅接受的很快,还帮她一起藏着身份。 得了空就帮沈君曦烧热水洗澡,虽然与从前没太大区别,但多了几分男子对女子的天性照顾。 …… 第六十三日。 北唐国,皇宫,金銮殿上。 兵部霍风在早朝上汇报关外沈昊山方送达的正式军报。 沈昊山将在十日后统率三军攻占南唐最后一关口,所报战损为历年来最少。 萧宸有六天没能收到沈君曦的信了。 大抵能估算出,现在的情况是十日前,沈君曦率领的军队才与沈昊山汇合。 如此她在这一战中,回不来了,她要失约了。 因为从关外回来,最快最快也要十天。 何况,沈君曦已在敌国腹地,没能在五十五日左右给他通知便是回不来了。 然而,战事到了这一步。 他能够再等等。 她回来,他要问她讨要很多很多奖励。 …… 三日后。 第六十六日,已经人间六月天。 草长莺飞,花开络绎。 曦日的光线,天空的颜色,风的气息,浮云的形状,早蝉的鸣叫,一切一切都在宣告盛夏的来临。 车如流水的临安街,各式色彩旖旎的花灯挂在商铺门前。 家家户户门前摆满了整整齐齐的花盆,放眼望去一览无余皆为盛开的鲜花。 一拢拢蓬勃娇艳的鲜花,在阳光下开的摇摇欲坠,处处芬芳。 散出的浓郁花香浮动于整座恢宏辽阔的京都。 这是太子办的花宴,入围者可入工部为六品左、右监,夺魁者可为五品“林苑监”,掌管苑囿、园池、的花鸟鱼虫,更有赏钱。 虽是散值,但朝廷能直接从民间招官还是开国第一次,便是出生平民、目不识丁,只要愿意有一手技艺,能够去学识字,也能任职。 全城百姓踊跃参与,便是不指望家里能出官员,见人人都摆,也想博个好彩头。 夜,未时。 烟火人间,华灯初上,临安街,座座九重楼阙灯火通明。 空中圆月清辉,星光灿烂,蔓延着无边无际的光,与满城花香相辅相成,铺下了一层满满的浪漫。 夜,子时。 萧宸一直期待能听到城卫的汇报,但没有,他心里很清楚,已经是最后一役了,再等等,等过去便好。 忙完宫中政务,带着沈西回了镇国府。 他并不喜欢歇在宫中。 皇宫很大需要很多人打理,皇宫务事处很多,秘书省、翰林府、藏书阁…官员来来往往,有人的地方便有斗争,而现在的斗争往往会源于他。 他烦躁那些应接不暇的事件,厌恶被旁人惦记。 只是现在,局势不稳,很多人还杀不得,很多事,他也得忍。 …… 人人皆知,镇国府这一战若是胜了,班师回朝,再无人能撼动萧宸的帝王之位,萧宸自然成了香饽饽,有听不完的阿谀奉承,看不完的谄媚讨好,“艳遇”也更多了些,每日脾气不免更冰冷暴躁了些。 虽说,萧宸是镇国府一手扶持起来的帝王,但数月以来镇国府门庭半分没有干涉萧宸任用朝臣,积蓄旁的门庭力量。 这是什么概念? 换成历代任何一个门庭辅佐君主上位,君主上位第一件事便该是给那个门庭更多好处。 但是没有,萧宸依旧公平的平衡着各大门庭,对镇国府门庭官员的提议也没太多宠信。 许多人摸不清其中门道。 但聪明的棠容隐隐猜测,萧宸极有可能是在等沈君曦回来,将行赏封授权给她。 这可不是小事,这可能意味着一件举足轻重的大事。 …… 萧宸回到镇国府后,绑起袖子,做了肉糜汤喂了小奶狗。 不,不是小奶狗,是威风凛凛的狮子犬。 随后沐浴更衣,擦净双手,在昏黄烛光的笼罩下提笔给沈君曦写信。 写她说话不算数,写她骗他,爽约,等她回来,他起码要哭三天三夜那么久,势必要让她心疼,让她好好哄他。 写着写着,他鼻腔酸涩,双眸委屈泛红,也会想哭,但是…… 他就是要憋着所有相思泪,留到她面前哭。 一阵奇异暗香透过半敞的窗扉,涌入屋内,萧宸猛然窒息,捂起心口,想去拿沈君曦给他的解毒丹,但是来不及了。 他昏迷前,捂着心口的手背上青筋暴露,暴躁恼火的发颤! 镇国府固若金汤,门口有沈西,院内外一百多个镇国府暗卫竟然还能放刺客进来? 再不济,狗都不会叫了吗? 白喂了? …… 第124章 落日归山海,烟火向星辰 萧宸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感觉很久很久很久。 他从深度昏迷中渐渐恢复意识,睁开眼,墨瞳震颤的望着眼前厚重的浅金色床幔。 他竟然不在镇国府,四肢瘫软,抽不出半分力气。 昏沉间… 他隐约听见身后屏风后传来一声清越冷寒的女声。 “诸位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下官有事禀告,云谷府周边流匪横行已有数月,此处山川崎岖,百姓以寨落形式汇聚,流匪难除。 当地官员周贺自认无能,主动辞官告罪,该派哪位大人去平乱?” 说话的是霍风,他兴奋的打量着沈君曦,谁能想到沈君曦竟然是女子? 她现在以镇国侯身份代替太子上朝处理事务,众人心惊,但不敢多嘴。 现在是沈昊山的最后一战,很快就会带着五十万大军班师回朝关头。 文武百官谁敢有意见。 明知于理不合,也屁都不敢放一个! 再者,谁人不知道,她与太子的关系! 这下不全懂了吗!! 虽然不知道他们威严的太子去哪儿了,但看着沈君曦风华夺目的正坐在金銮殿阶梯下的太师椅上…… 棠容一脸满意了,觉得很惊喜,觉得很惊艳。 他不介意沈君曦是男是女,他只觉得未来北唐天下可大兴旺! 原本他还担心萧宸是个断袖,两个断袖怎么治国?? 这可太完美了! “你去呗,人老了,得多活动活动筋骨。” 沈君曦宛如儿戏般的话音一落,霍风激动的真老泪纵横! 他做梦都想再率兵一次,可他已经将梦想希翼寄托在儿子身上了。 他的儿子,他的霍家军如愿以偿的踏在了敌国战场上,但是,他还没老,还有不甘! “咳…小侯爷,霍大人可不行啊!” 棠容头疼的看向沈君曦,兵部乃是六部的重中之重,位高权重。 不是什么人都能代替的,朝中德高望重的将军可没有,可以说这个位置,唯有霍风。 反正萧宸是绝不可能…放霍风这把年纪出京撒野的。 “儿子去打仗,老子守家,老子去打仗,也该儿子辛苦辛苦,再说了,霍大人又不止一个儿子。” 沈君曦的逻辑没毛病,听的霍风快乐的要给她跪。 表面上是安排霍风出去,实际上这是在论功行赏,他霍风扶持新帝上位,得了一次如同诸侯般的“世袭权”。 更意味着,霍氏门庭未来将协管北唐一方兵马,与沈家军齐驾并驱。 而他自己“尚书府”的耻辱牌匾,可以重新改成“将军府”,并且家里不丢兵部尚书一位。 沈君曦一抬手,冷艳眉眼高傲但不显压迫,淡淡道, “您老下次再谢,今日不谢。” …… “继续,诸位有事快说,本侯忙着呢。” …… 金銮殿屏风后。 萧宸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现实,他稍稍恢复体力后想动,但是他竟然被绑起来了! 四肢被玄黑色的粗铁链绑着!! 半分动弹不得! 他想开口发出声音,可他在锦被下的身体不着寸缕。 这要是叫了,被人看见,成什么了? 萧宸急的双眸猩红,喘息着渴望放声嚎哭引起沈君曦来看他。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实,是她回来了。 沈昊山还在南唐京都打仗,她怎么就临战前夕回来了? 他更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早朝会那么久,那些说废话的官员,他出去后必要狠狠收拾他们。 怎么可以耽误他见她,他都思念成魔了,这些人还敢耽误她! …… 熬了整整一个时辰,漫长的早朝终于散了。 棠容开口要与沈君曦去内室阁再议战事,萧宸听见了,一瞬间,他想杀了棠容,将他钉死在铁柱上,狠狠捅死的心都有了!! “好。” 应下后,沈君曦自太师椅上站起身,走向棠容低声说道, “但是得晚点,本侯急着赶回来,多日不曾休息,太子不适,今日有劳棠相多辛苦。” 她虽穿着男装,但身材娇小许多,一开口说话便能知道是女子。 可偏偏半分未变,一抬眼,一勾唇,整个人透着超尘绝世的清傲矜贵,让人不敢不惊心。 棠容意会的笑了笑,行礼告退。 霍风激动的不肯走,想与沈君曦再聊几句,都被棠容强行拽走了。 金銮殿门被缓缓关闭。 方才还威赫严谨的大殿开始变得有意思。 萧宸不知道沈君曦究竟有没有走。 他现在想明白了,沈君曦睚眦必报,她在报复他! 目光所见厚重床幔无声的铺散在四周,一分一毫都看不到外面。 一阵极轻的衣裳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突兀极了。 “你不能这么对我。” 萧宸哑着嗓音,总算是敢开口说话。 “我就这么对你,怎么了? 我与爷爷汇合第二天就走了,为赶回来见你,三日都没睡觉,差点把千里马都跑死了,我回来就让奖励你睡懒觉,我还不够好吗?” 沈君曦掀开床幔,淡淡的看着他,一双冷艳的桃花眼里泛着冷沉沉的碎光,像是会有乌云压境。 事有轻重缓急,沈君曦与沈昊山顺利汇合后,果断放弃了陪着爷爷打最后一役,有复明的哥哥保护爷爷,沈家军没那么需要她。 而守在京城的萧宸比任何人都需要她救他。 沈君曦一向顺心而为,在不同局势,分的清孰轻孰重。 萧宸被她看委屈了,看迷糊了,看的不知所措,满腔思念、心酸、委屈快爆发。 “我在京城很听你话,每日都写信,我没做惹你生气的事,你不能…这么看我。” 他能做的都做了,事无巨细,一件不落。 她一回来用这样不悦的眼神看他,他接受不了。 沈君曦坐到床边,伸出手掀开覆在他身上的锦被,覆着薄茧指尖寸寸拂过他的莹白如玉的无瑕胸口,轻轻说道, “昨晚我为你诊脉,检查你身体,发现近百处皮下肌理受损过,狐血膏可祛疤但是恢复不了肌肉内部严重受损落下的纹理,我问过沈西,你遭的刺杀不少,但都没受伤。” “你觉得,你真的很听话吗?” 萧宸知道他现在唯有大哭才能晃过她的质问,但是他突然哭不出来。 她守约归来,他见到她一瞬间就被治愈。 他开心到要发疯,突然没有眼泪,没办法哭给她看。 “你抱抱我好不好?我被绑着,抱不到你,我想抱…” 萧宸腥红着眼尾,乞求的望着她,艰难尝试动了动手臂,先将可怜卖给她。 第125章 囚他,日月同辉,双帝临朝【大结局一】 沈君曦将他卖给她的委屈照单全收。 无奈的俯身抱住他脖颈,眼底浮现着不知道拿他怎么办的疼惜惆怅。 他却满眼悦然与她对视,樱粉色的薄唇忍不住翘起,嗓音温柔,语气忐忑着急的问道, “你能留下了,为我留下,对不对?你答应我的事,每一件都办到了,六十六天都办到了,我以为你回不来,我笨,我蠢,我不该那么以为,你最守信。” 沈君曦拥着他的脖颈,抚摸过他受损的胸口,她执剑太久的掌心茧很厚,有些粗粝,带给敏感皮肤的感觉过分刺激。 萧宸明明在等她答复,但不可避免的红透莹白的脸庞,诞生出过分强烈的反应。 就听她说道:“过阵子还得走,娘亲还没下葬,我得回隐医谷主持大局,哥哥不会我的那些东西,但是…哎呀! 你别哭,我们一起,我带你一起,我何时骗你了!” 沈君曦话没有说完,就见一道哀婉的光化为泪珠从他猩红朦胧的眼尾滑落,浓密乌黑的睫毛一瞬就湿…然后泪光顿时止住,无瑕的欣喜跃然而上。 清澈的乌瞳刹那灿若星辰。 “然而,京城事务繁重,我不在谁处理?会出很多篓子,很多麻烦,我不能离开。” 萧宸知道沈君曦开口就该有办法,但他好喜欢在她面前装乖。 他好想她能喜欢她,多一点。 这个乖,他无论如何都要卖。 她说了会带他走,就不会说话不算话。 “爷爷回来我们就走,五十万大军归来,能镇不住京城的场子?谁敢乱来? 至于各地琐事,棠容等人岂能拿着俸禄吃干饭。 不会太久,最多一个月,你要与我在一起便不仅仅是北唐太子,你还得顾及我旁的身份。 我回家办丧事,会邀请很多各国、各地的江湖人士,也想联手其他门派清理千毒教派中人。 名门正派虽未必都是好人,炼毒邪派也未必都是坏人,但他们炼毒人,夺我北唐百姓生命,惹到我头上,总该付出相应代价。 这是朝廷不好四面八方追着解决,但是江湖可以解决的江湖事。” 沈君曦说话的嗓音很柔软了,与萧宸的肌肤一般有着温软的润腻。 她摸他也会忍不住生出怜爱,触动情欲,没想克制对他思念,轻轻咬了下他的唇珠。 萧宸垂下湿漉浓密的眼睫,遮住被情欲覆盖眸子,绵柔的“嗯”了一声,低哑说道, “嗯,我听你的,小侯爷,你再亲亲我,碰我…” 绯靡乞求的尾音拉的很长,在诱惑她。 “碰?回忆下你信上写的都是什么,重新说对我说。” 萧宸在信上,“把玩”、“盘弄”,“揉捏”,“狠摸”“爱抚”……等等词汇可过分、可花了。 现在说“碰”未免太害羞,太小儿科了。 萧宸脸庞涨红,耳尖发烫。 那些他是在深夜对她发泄心底思念,不忍启齿的爱欲写出的词汇… 一时间,说不出口。 “你……你碰我…” 清润无瑕的男人,最终还是重复了这么一句,没有更浪荡的了。 “那就算了。” 沈君曦颇为傲娇的拔下发簪,任由乌发散落腰间,以发簪解开了将他束缚的铁锁。 毕竟,她仅是睚眦必报,不是真有这方面变态的兴趣。 然而,萧宸解开束缚后,像是野兽出笼,半分不忍耐。 他胆大妄为的将她压在身下,痴狂热烈的舔咬她的脖颈,扯她的腰带。 沈君曦反抗都没反抗,反而尤为动情的低睨着他。 坦然的接受他的狂热,惯着他胡乱舔吻她的脖颈、胸前、小腹。 他甚至还敢用牙啃咬… 好在,他有点疯,但还理智地知道尺度,舌尖很用力,但牙齿很轻,不敢将她咬疼,仅将她咬得酥麻泛软,心潮起伏…… 萧宸放肆的将她吻到动情,吻到她的桃花眼里透出美艳的情欲光泽,才觉得心口舒适几分。 他气吁吁着将她抱在怀里,让她压在她身上,用纯净的乌瞳湿漉漉的乞求的看她。 疼的忍不住了。 要缠绵… 要交融… 要她… 【全文完】? *?(???w???)? * 【开玩笑,还没登基…】 【就是太爱阅到这里的甜妹了!爱爱爱爱!】 * 腰间主导权的位置是萧宸主动给她的。 沈君曦看了眼身上被他折腾出的暧昧痕迹,俯身捏着他的下颚,嗓音绵哑的询问, “为什么这么喜欢被压?” 萧宸胸膛起伏,莹润的脸庞泛着诱人的红,痴迷的望着她, “我对你的忠诚永远能够凌驾在欲望之上,我渴望与你欢爱是因为爱极你占有我…爱极了被你拥有…” “我一直都很厌恶这个污浊的人间,没有你,我不想活在这人间。 唯有看得到你,我才想活。 万千世界,山川河流,日月星辉,都不如你,我一定得见到你才能活下去,你是我的月亮、我的光,我就是凡人,我无时无刻都要仰望你。” 他的眼睛有漫天银河落下的星辰,那些光裹着甜蜜糖霜浮动于他的眼底,甜的腻牙。 沈君曦的心被撞了一下。 她恍然觉得,萧宸不是魔怔、发疯。 一个自身有疾病、情绪不稳定的疯子,治愈不了另一个内心受创的人。 只是他爱到这个程度,将惶恐、忐忑、欢喜都篆刻进了骨子里。 骨生血。 爱她的血液每日都流遍全身,爱欲温柔成为他的本能。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甜言蜜语,一字一句全是真的。 他为她窒息便就是无法呼吸。 他为她心疼便就是痛不欲生,痛到自残。 他披荆斩棘,为她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所做的一切,所遇的艰险,他都不想说,能一句带过便一句带过。 他仅会重复告诉她,他对她真实的情感。 去年冬至,淋雪少年,卑微的跪在地上,说会用一生追随她,她不缺人跪,她不屑一顾,仅觉得几分有趣。 现在她信了,他的情感,厚重深沉。 他便是用这样的情感,包裹她,渗透她,治愈她。 “你真的不想在上面吗?” 沈君曦痛惜的抚摸她胸膛,俯身以沾染了情欲语气诱惑他… 她也愿意给他占有的。 萧宸抬手寸寸抚摸她的细腰,那些乌发缱眷覆在皙白如玉般的后腰边,优雅绝美的不可救药。 他用眼神和行为告诉她,一点都不想。 她与他亲密交缠的瞬间,他闷哑的“嗯”了一声,爱极了的喘息着。 这具干枯身体久逢甘霖,获得最好的奖励。 …… 从午时到傍晚… 沈君曦自认她的体力超一流,但萧宸有些变态了。 他绯靡喘息,泪光盈盈。 偏偏是不会熄灭火焰的铁烙。 萧宸是故意的,故意隐忍。 萧宸连想她,快想疯了这件事都强行控制住了。 这档子事,除了开始被沈君曦刺激受不了失了一次,后面不存在控制不住。 他要不够。 “你我总得沐浴、用膳,这么下去,你该饿了。” 沈君曦优雅润白腰腹上都是晶莹的湿汗,她现在不好说他纵欲过度,毕竟他禁欲这么久,但是她腰酸了,不好意思说,得要面子吧! “辟谷。” 萧宸水墨般的眸子里不舍的氤氲着雾气,欲求不满地望着她,故意吐出这两个字。 沈君曦被堵住了。 好一个辟谷!! 她胜负欲本就很强,不把他磨服会觉得自己失败,但他这把硬骨头,啃不动了! 沈君曦在腰断前,忽然想法子了,俯下身,于他耳边蛊惑道, “我的九殿下,我们生个孩子,怎么样?” 萧宸脑袋里“轰”的一声,憋着突如其来的急促呼吸,轻咬上她雪白的肩膀。 不可控制的拱起线条张扬健壮的腰腹。 他给她写了很多信,信里有无数内容。 唯有这件事没有过,没想过,不敢想。 她之前还说不孕不育,长命百岁! 一波痴缠癫狂后,沈君曦身心都很愉悦、舒坦,满意,她赢了! 赢不了就想办法赢。 可是她说话的那一瞬间,萧宸真的幻想了一瞬。 他与沈君曦若诞生爱意结晶会有多美,多漂亮,让他多想爱。 “我们…会有孩子…我…我接受不了,不是不喜欢,是喜欢的紧张,我想到就快呼吸不得,你快抱抱我……” 萧宸激动到心脏急促狂跳,情绪控制不住在发急。 沈君曦觉得好笑,窝进他怀里,轻拍他满是湿汗的背,说道, “原本那药我多服用几个月怕是就难了,但你提前帮了我,你我想要孩子应该不难,我的九殿下,勇敢无畏,很锋利,很强大。” 萧宸得了她的夸奖,渐渐平复剧烈的心跳。 现在沈君曦体格娇小多了,萧宸却健壮太多了。 不过,沈君曦缩进萧宸怀里都不显得娇气,墨发披散在她潮湿雪白的肌肤,唯有道不清的艳丽旖旎。 萧宸身形高大许多,润白结实的腹肌一块块明显的绷着,也不显过于健壮,唯显清秀澄澈,风月清朗。 “我一点也不强,我总是让你劳思、劳神,你…会厌倦我吗?” 萧宸心脏归落后,忽然卑微的问着。 沈君曦的纤长手指在他腰间敲了两下,沉默片刻,仔细想了想,缓缓解释道, “我被惯宠长大,小时候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自在舒服,从来没有人束缚我,大家都哄着我,也许是这个缘故,我的情感不如你细腻,不如你柔软,但不代表我不够喜欢你,或者说不如你喜欢我,那么喜欢你。” 她这话,萧宸半分不信。 她根本不知道他多喜欢她。 沈君曦说着见萧宸全然不信的低头瞧着她,不禁轻叹一口气,继续道, “我这人算是自负聪明,常常感受不到你的泪点在哪,你总是莫名其妙把我哭懵… 但只要你哭,我就心疼,我就由着你来,你说,我还能怎么喜欢你? 我第一眼见你就被你勾引了,你以为我醉酒捡到谁都亲吗?我醉酒从来不胡来!我混迹江湖那么多年,我能没有数吗?” 萧宸眼底微微泛起悦然,嗯… 她醉酒可清醒了,她对他是一见钟情。 沈君曦觉得她还得说明白一些,所以,她捏了下他的腰,更认真了几分, “你仅觉得我偏爱你,但你不够懂我的偏爱。 我这人从不认放弃二字,你是我一见钟情的潋滟江南,我情窦初开是你,晨炊暮歇是你,白头到老也只能是你。 我不是你梦里喜欢瞎飞的银色蝴蝶,更不是虚无缥缈的月亮。 我会是你懒惰在家,每日都绣花、弹琴、煮茶的妻子,也会是你在疲惫时能够倚靠的依仗。 你若是疲累,我便替你上朝,你若闲着,便为我做饭。 我承认我受不了深宫的四方之地,我之前心有游移,不知道如何处理,不能立刻给你计划,但我接受你,就不会因此放弃你,脑子里也没有过因此放弃的想法。 你予我一往情深,我予你此生唯一。 怎么就一定你爱我多些? 未来你每年都要抽出两个月时间陪我去游山玩水,陪我去参加钓鱼竞赛,陪我去混迹江湖,偶尔争个高低。 你我一路走来,本就该成为世上独一无二的神仙眷侣。 我此生,除了家人,有你足够,我的儿女情长,我的心,唯有你能调动,其余人都不行。 你说你眼中没有男人、女人,我眼中也不曾有过旁人,除你,旁人皆入不得我眼。” …… “小侯爷……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他声音微颤。 “不能,因为说多了,你又发情了。” “我腰软了,被你磨的没劲儿了,乖…带我去沐浴,吃饭,然后我们去兵部,最近我还想处理掉一个人。” 沈君曦懒倦的蜷进萧宸怀里,因为恢复了女声,声音稍稍放柔,便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 萧宸的心软的稀巴烂,他好像又更爱她了,要是再离开她,他又活不了一天。 * 夜。 从镇国府内出来,沈君曦与萧宸携手漫步在热闹的临安街花海,暗香浮动于周身。 她唇角一直微微翘着,心情看着不错。 “小侯爷,想杀谁?” 走到一座无人的青石桥上,萧宸捏了捏她的掌心,轻轻的问她。 沈君曦扫了眼河水中摇曳的花灯,抱过萧宸的腰,倚在桥石边,仰头望着他说道, “慧明郡主。” “其实我也想除去沈青林,奈何他是爷爷的儿子,我不想见他,甚至有些想逃避,可他不该活的…自在快活。” 她有些犹豫的望着萧宸,缓声道, “病秧子,这件事你帮帮我,好不好?” 萧宸被她抱的心跳加速,腰椎泛起酥软感,没过脑子,没有想原因的直接点头, “嗯,交给我,这小半年来,沈青林一直在变卖原镇国府的物件,玉器珍玩、床椅家具都卖了许多,日子应该快不好过了,你厌恶他,我便将他杀了。” 沈君曦的眸子里浮起几分憋火,摇头说道, “不仅仅是厌恶,还有些事,你不知道,我慢慢说给你听。” “那位女官虽然间接害得我家灭门,但她自己的弟弟、妹妹,父母都被南唐的人灭口,她亦是被权势中人逼着行事,我见到她时,她死里逃生,已经是个疯疯癫癫的婆子。 我从她口中得知,你母妃与我娘亲交好一事是她透过慧明郡主打听到的,并且是慧明郡主助她进的宫。 慧明郡主与沈青林曾也算得青梅竹马,感情很不错。 不过沈青林出征,她耐不住寂寞前郡马苟合被发现,只得下嫁,后来郡马死了,沈青林回来时身边也有了娘亲,见爷爷断不可能让她进门,她就二嫁给了何尚书。 可心里却惦记着镇国夫人的位置,若不是娘亲,她也许便是镇国夫人。 她从颍川王手中接到这位女官,得知南唐的目标是杀娘亲与我,迫不急的帮助女官进宫,接近你母妃拿到钥匙。” “被迫的行事家破人亡的人、一无所知的人,我兴许能放过,但心存歹念的人,该承受比娘亲更甚百倍的痛苦,对吗?” “另外我们去南城那次,刺杀我的江湖人氏,是她派的,她一直偷着恨我。” 萧宸垂眸遮住晦深眸色,明白了,慧明郡主能知道柳素芷与母妃极为交好,大概是沈青林说的。 她娘亲的死,主因是南北唐多年的战争仇恨不假,但颍川王、慧明郡主、沈青林都是直接的帮凶。 女官、他母妃,一个已经家破人亡,一个一无所知,憔悴不堪,她可以放过,别人不可能。 萧宸捏着沈君曦的手,那双像狗狗一样乌黑纯净的眼睛染着温柔安抚笑意望着她,轻轻道, “一个都不放过,你放心交给我。 我不会给慧明痛快,起码得让她见到何瑜被汤煮,被千刀万剐,父母被五马分尸,丈夫被炮烙于街市,再送她绝望痛苦的去死。 这件事你得交给我,我什么都没能为我们的娘亲做,唯有这些。” “娘亲若是知道你吃了这么多苦,大哥重创烧伤,多次生死于一线,她得多恨,多想将恶人碎尸万段,所以,他们不配痛快的死。” 沈君曦环着萧宸的腰,于他胸前放缓了呼吸,低垂着眼睫,忍着胸腔悲痛说道, “我很喜欢你说的手段,我就是在故意说给你听,这件事本是我的私仇,本不该牵扯甚广,吏部尚书在管理朝廷事务上无大过是事实。 但是,我娘亲在烈火中被活活烧死,她临死前充满痛苦、绝望、恐惧,她恐慌极了保不住我这条命,她所受的每一分折磨痛苦,我都要千百倍的还给参与害她的人。 我不想去思考谁是无辜的,我只知道隐谷内外无辜的老弱病残太多了,无辜的小生灵也太多了…… 我要绝对的公道,我要以杀止杀,我要血债血偿,她敢做,便要付出绝对的代价。” 沈君曦心魔虽好转,但灭门是她此生的噩梦,她的心,永远承受不了那时候的痛。 这些她甚至没有与沈君霆说,唯有萧宸能帮她,也唯有萧宸说的手段会让她心里舒服。 “我是你手中剑,心上人,我动手便如你动手,你往后不要再想这些,尽管相信我,我会做好,吏部逐步换人结束,我便着手去办,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萧宸此生最怕她难过,她难过就是往他心口捅刀子,他会更难过。 她笑便是给他吃糖,他会比她更开心。 他就是这么喜欢她,无可救药的,疯狂的,爱着一个人。 萧宸见沈君曦沉闷不说话,低柔的唤了一声, “夫君……” 沈君曦蓦然从回忆里抽出来,恼羞的松开他的腰, “萧宸!你现在已经是太子了!你不要脸我还要!” “小侯爷最爱要面子,小侯爷何时嫁我,我何时改口,不然我便是你不清不楚,没名没分…… 养在皇宫当外室的太子,会日日夜夜哭着叫你夫君。” “夫君宠我,当多疼爱我些~” 萧宸笑眼看他,要多不正经就不正经。 沈君曦觉得他变态的重重推了他下,甩袖就走。 萧宸去追,不轻不重的又喊了声, “夫君,你慢些…” 沈君曦扫了眼四周,跑回来捂他嘴,恼火瞪他。 “我写婚契,你签字,爷爷回来先成婚,如何?” 萧宸抓着她的手,得寸进丈的说着,白纸黑字他必然是要的。 沈君曦说的可不够让他安心。 他要名正言顺,要昭告天下,要风光大婚…… 要天下都知道他属于她,亦或者,她属于他。 “唉,我来找你的前一晚与哥哥吵了一架,在夜里偷溜走的。 哥哥不了解你,他只觉得我找皇子入宫像是被人骗了感情,突然就成婚,我怕他回来恼火揍我。” 萧宸见她眼底都能有几分沮丧,觉得可爱极了,调侃说道, “你要我的时候,可没怕他。” “因为你太浪了!” 她不甘示弱的怼他。 她就是怕,她能怎么办,血脉压制! 要怪怪他浪! “三星在天,当日月同辉,双帝临世,大哥便无需担忧什么。” 萧宸突兀的说了一句正经话,沈君曦意外一瞬。 三星在天指大婚,她要与他一起做皇帝? “那岂不得开两个后宫?” 沈君曦脱口而出的话音一落,激的萧宸捂住了心口,他的心脏被气的狠狠抽痛了下。 “小侯爷,你还想要后宫?我之前便同你说了,国家兴亡本不该与后宫床榻事有关…我…我…不许你乱来。” 萧宸不会想到他自己,他只能想到沈君曦不正经…! 她可喜欢在藏娇楼看歌舞,看的可是津津有味! 沈君曦觉得好好笑,萧宸气的脸色泛白,根本没把她白日说的话记在心里,说什么就信什么,逗着可太有意思了。 “小侯爷…腰还好吗?” 见她笑,萧宸眸色变幻着,微笑中展露出极度的温和,但语气中已经在提醒沈君曦,她连接受他都腰软了! “我这是行军累了,不然…就你这小身板……啧啧…” 沈君曦不屑一顾的转身,傲娇的走在前面,见一户人家门前的鲜红蔷薇开的明媚鲜艳,忍不住伸手点了下那么一下。 萧宸看了一眼这家的商铺的名字,追上她,恬然说道, “如此,劳烦小侯爷今晚务必休养生息,明早再行赐教。” 沈君曦忽然觉得,她的腰好像真不太好。 …… 第二日。 辰时。 萧宸睡了很久很久,醒来的时候又被沈君曦绑在金銮殿后。 这回是用艳红色的绸缎五花大绑,绑的他面红耳赤。 沈君曦睚眦必报的性子,在他身上也不例外,他绑她一次,她怕是要十次还回来! 他都不知道夜里是被她点了睡穴还是用了药,睡的又久又沉、 听她嗓音清冷的面对朝臣,于在朝上正经议事,他竟越发的迫切兴奋。 兴奋的等她结束朝会,回来。 萧宸怀疑自己真成了变态。 …… 沈君曦在赶回来的路上就打算给萧宸放假,暂时揽过朝廷事。 早朝上,棠容拿出的地方重要奏折她偶有不太能了解。 但是周学府、棠容两人,对她与对萧宸可是两个态度,不知道有多体贴她。 尤其是棠容,感觉她没经验,看不懂的地方,贴心地给她红字注释,让她一看就懂。 简直就是她的知音! 对此,棠容儒雅的脸庞显露出完全符合“知音”的笑容。 他对沈君曦当然不一样,沈君曦是他命运的转折点,更是他一张宏图改变天下的希望。 棠容认为,萧宸是明君治国之才不假,但可能野心不足,不会主动去争强斗狠。 沈君曦不一样,她尚且年少,现在也许惦记着玩儿,惦记自由… 但当她真的展望天下版图的时候,她的好胜心,她的斗志会燃起来。 并不是说沈君曦一定会去征战天下,而是沈君曦不会允许她治理的北唐,在经济、贸易、兵力、国力上逊色任何周围大国。 她一身傲骨,从不服输。 这是沈君曦生来便存在的“魂”。 因此,棠容见到沈君曦眉眼中那股桀骜不驯的威势,便不由自主的想到未来北唐的模样,他便不负一身才学,不枉在世间闯荡一遭。 …… 早朝结束后… 沈君曦没做费腰的事情,就算萧宸挺着性感健壮的劲腰,连喘带哼的勾引她。 她仅是有些想流鼻血,半分不受他蛊惑。 不急不缓的下针为他调理身体。 第126章 囚他,日月同辉,双帝临世【大结局二】 沈君曦坐在床边收拾完银针后,站起身,她轻挑的眉梢风流痞气,坏笑的瞧着动弹不得的萧宸, “我应了霍风去兵部一趟,中午回家用饭,你看着做些。” 萧宸的神态由痴苦的哀怨变得深邃幽深。 修长的眉蹙着,摇头反对! 她手执银针刺激了他多处穴位,一双手几乎都摸遍他全身!! 他根本褪不下欲望,怎么去做饭? 她真的太坏了! 她故意玩儿他! 见她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萧宸不演了…说什么都不演了! 铁链他震不断…但几根锦绸…连条狗都绑不住! 他反抗了…犯上作乱将沈君曦从屏风前拽了回来。 硬是将她压在身下,扯她衣裳,双眸狂热,舔咬着她的脖颈… 他知道怎么能把她亲到动情。 她的胸口、后腰、耳垂都极其敏感,他缓慢舔咬的时候,她的呼吸会沉重,小腹圆润的肌理线条会绷紧显露。 修长的双腿会无意识地拢紧… 他知道该如何诱惑她……吃了他! 对此,沈君曦仅是象征性的反抗了下,便由着他胡作非为,释放野性。 她无条件惯着他。 这算是治疗他不安的一环。 萧宸不用怕她,比起他卑微的时时刻刻害怕她生气,害怕她不喜欢他。 她希望萧宸自信、明朗些,多相信她一些。 能够时常与她斗嘴打趣,偶尔有些小矛盾,两个人斗一斗,她等着他跑来哄她,便算是幸福的情趣。 小心翼翼的惶恐…抱着她睡的时候都会担心她变什么蝴蝶飞了… 她会觉得心疼。 溺爱自家男人的不良后果有很多,其中一个就是废腰。 沈君曦觉得自己的腰,迟早断在萧宸这条喂不饱的小狼狗身上。 …… 下午,沈君曦穿了一件高领的墨色锦袍去兵部… 她的脖颈被萧宸亲得不能见人了。 这也是惯的不良后果。 兵部。 她刚与霍风聊过前线战事,以及相应州、城、县的接手人员,阎烈的孙女,阎初晴随着阎烈一起来到了兵部。 阎初晴知道沈君曦是女子后,可不得了,直接就当着众人的面,万分激动的牵起她的手,捧在胸口,娇俏的脸庞粉红一片,情不自禁的叫她“君曦姐姐”而不是“小侯爷”。 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满当当都是喜欢。 沈君曦觉得突然,但她蛮喜欢这单纯的小女孩,所以不仅没生气,还轻笑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以前她装成男子不能这么做,但她现在是女子,便也就无所谓了。 阎烈见这一幕高兴坏了,更是暗自松了口气。 本来他就疼爱小孙女阎初晴,舍不得让她成为秀女嫁给皇帝,之前想着许给沈君曦,就算做不成正妻…也比入宫强。 现在沈君曦虽是女子,但手掌大权,阎初晴与她交好,未来还愁没有身份,找不到好亲事吗? 阎初晴好喜欢沈君曦的,她霸气、温柔,笑起来的时候风雅无双… 那时候是她安排常福将她从行宫里送出来。 沈君曦待她好,好温柔~ 要不是沈君曦放话,她进行宫容易,出行宫可不简单。 这些,她也是后来才知道… 原来沈君曦除了风雅温柔外,权利还好大好大。 起初…她没想过这些,仅是单纯的喜欢。 沈君曦离开兵部本打算回家吃饭,但是阎初晴撒娇拉着她去了一趟刑部衙门。 阎烈管都不管,还帮腔说他也有些事情找她。 她只能又去了一趟刑部,倒是见了一位故人…蒋公明。 蒋公明一直被囚禁在刑部客房,而不是大牢。 有的人的确不好杀,便是任年迈的蒋公明活也活不得三年…… 沈君曦与蒋公明聊了什么,阎烈也不得而知,但是沈君曦的脸色依旧不太好,蒋公明太顽固了。 临走时,阎初晴跑到门前… 现在她胆大了,给沈君曦一个亲昵的拥抱,塞给她一个早就做好的青莲刺绣香囊以及一方丝缎手帕。 绣着平安符的手帕有个精致的“沈”字。 这是她得知沈君曦去打仗的时候绣的,一直以来念念不忘地想送给她。 沈君曦见了喜欢,没拒绝,给阎初晴道了谢,还笑着说,过阵子回礼给她。 看的阎烈高兴的不行,他得罪的人多,他孙女若是能有镇国府庇佑几分,以后…嫁出去谁敢欺负去了。 沈君曦回府后,摸了摸门前大狗狗的脑袋。 但没想到,一进门就冷不丁的被萧宸抱在怀里,他像是清肃的小狼狗,巡逻似得在她脖颈间闻。 萧宸对沈君曦身上的味道很敏感,她身上总是有药香,不一样的药香,但泛着暖意的橙香是她练功大成诞生的。 所以沈君曦一进门带起的香风,让他敏感了。 “你去了藏娇楼?” “没有,初晴送我的香囊,给你看…绣的挺精致!” 沈君曦从袖子里拿出来,但是萧宸不认,判断道, “香囊的味道与你脖颈处的味道对不上,她抱你了。” “她是女子,你吃什么醋。” 沈君曦上下打量他,嫌弃了句,“醋坛子真幼稚。” 萧宸抿了抿薄唇,在他眼里,男子、女子,不太有区别。 因为他以为沈君曦是男子的时候,一样爱她入骨。 所以,有什么区别? 没有! 但是…他不能说,等沈君曦拿起筷子吃饭的时候,嗓音淡淡提议道, “初晴姑娘天真善良…对小侯爷一片真心,不如册封她做正二品县主,赏府邸,以后有自己的食邑和俸禄,阎烈在意她,当是赏阎烈了。” 沈君曦上下打量他一眼,意会后,乐不可支的笑道, “病秧子,你心眼子是真多,她受你封,阎府求亲的门槛都会被踏破。” 萧宸被戳破心思,但面色如常温柔无害,温柔道, “萧宸是在为夫君分忧……” 沈君曦落下筷子,俾睨的瞧着他,咬牙无语道, “得…你赶紧拿出来,现在就签还不行,没完没了。” 萧宸乌眸纯澈,得逞的笑意温醇至极。 整个人都清凌凌的…可谓无害极了。 他桌边抽屉里珍重的拿出他拟写的“契约”,蹲下身,郑重其事的以双手呈给沈君曦。 厚厚一叠… 七张纸的“卖身契”。 要写七次名字… “病秧子,你解释一下…第六条,什么叫,生气不能隔夜,不能用轻功跑,离开你? 我赌气不会揍你吗? 我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要等到第二天?” “第七条,不会另寻新欢,开后宫,我随口说你都当真?写出来给人瞧见不怕丢人?” “第九条,没有急事,子时之前要回家陪你,怎么,我不回家睡临安大街?” …… 沈君曦一页一页翻着自己的卖身契,简直绝了! 前面几条是何时成婚,成婚后她要与他共同治国她认了,但后面越来越离谱了,她服了萧宸的幼稚程度。 真变心了,契约承诺有用吗? 萧宸一声不吭的去研墨,心怀忐忑激动的将笔递给她,乌眸里含着乞求,嗓音低哑的又叫了一声 “夫君…” “我不能做外室…你得给名分…” 契约有用。 他知道沈君曦这人说什么便是什么,从不骗他,怎么会没用? 沈君曦听的头皮发麻… 认栽夺过笔,一张不落的飞速签给他,随后故作吃了亏的埋头吃饭。 她是故意的。 如果笔墨能给萧宸安全感…就给他! 省的他整日自己自称凡人,整得她像是什么神仙似得。 谁不是凡人呢? 沈君曦瞄到萧宸还站在书桌前,清盈的眼底闪过几分腹黑的狡黠,捏着契书暗自欣喜… 她觉得…这才是萧宸本该有的少年风华。 她想他健康,想他睡的安。 这两晚萧宸抱着她入睡,时不时都会像是被什么吓着般拥紧她,窒息到大汗淋漓,迷糊醒来就极致委屈的唤她名字。 所以,她才会点安神香… 晚上。 沈君曦提出想去看看宸妃,萧宸脸色微变,但没有多说地带她去了宸妃宫里。 巍峨明亮的宫殿内来往宫人不少,但是… 无人收拾偏殿中瘫痪的北唐帝拉在床上的屎、尿…腥臭至极。 起初三天,萧宸把瘫痪又瞎的北唐帝刚送来,宸妃止不住的痛斥萧宸,甚至还亲自去照顾北唐帝。 又瞎又瘫的北唐帝渐渐清醒,像是多年前一般开始甜言蜜语的哄着她设法对付萧宸、毒杀萧宸,帮他夺回权利…… 宸妃开始还觉得是自己、是萧宸不忠不孝,对不起萧辙。 因无能管住萧宸而哭泣…而道歉。 但实在是太多了,一日日重复听着他要如何喜欢她,要与她重新生个孩子,他要杀萧宸,要萧宸不得好死,要将萧宸碎尸万段… 宸妃开始觉得厌恶,觉着这幅嘴脸是多么丑陋,多么虚伪… 可笑的是,她念念不忘的竟是萧辙这幅嘴脸。 察觉到宸妃冷淡,北唐帝又开始骂,骂她哥哥如何对不起他,骂她如何像是贱狗一样非嫁他不可…… 宸妃不肯面对,被逼的耳膜要炸,脑子要裂开…时常大喊大叫着想逃出宫中! 但是她出不去… 她也被萧宸囚禁了,被亲儿子囚禁了。 萧宸始终认为,沈君曦娘亲的死,他的母亲一样有过…… 始终认为,他愚不可及的母亲还不够清醒。 他早就打算将两人囚在一起,更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沈君曦走的日子,他自己都痛不欲生,又怎么能顾得上宸妃? 当下沈君曦见到这么污秽的场景,他不由恐慌的去捂她眼睛…… 沈君曦内心多少有点震撼,她对宸妃谈不上恨,娘亲也的确收到了宸妃提醒她的信。 总归是可怜人,便开口就让萧宸赶紧将宸妃送回榕国。 未来她若是还想他,随时可以来看他。 母子情分一场,谁都没想真要谁的命,不必真折磨疯了。 萧宸一口应下,连看都没看他的亲生父母,拉着她就走。 他总是听她的。 因为,这世间唯有她把他当人,当美玉明珠般呵护着、爱着。 * 沈君曦回来的第十天,关外来信,沈昊山彻底覆灭南唐,他会暂时留兵驻守,守卫秩序,等待内政官员到达。 因此,京城这边需要尽快调集兵、刑、户、工、礼四部中的合适的官员接手那边的事情,统计人口、制定新律、安抚民心……等等都是事儿。 万事开头难,负任随行的官员需得有能力。 沈君曦每日忙的脑袋疼。 倒是萧宸,被连续绑了十天… 每日都被强行要求睡上五个时辰。 醒来后都得配合她下针为他调理身体。 一番梳洗后还得去选菜回家做饭,大半个白天就这么过去了。 下午的时候沈君曦会带着他去六部府衙,安排些他因为几日远离朝政而不太清晰的琐事。 天黑后,明月清风,夏夜焰火漫天。 她会带着他乔装打扮,宛如寻常伴侣般遛狗、游街市。 去聘猫儿店里帮小狗修剪毛发,去逗鸟店里买上一对七彩鹦鸟,回家教说话玩儿。 看游街杂技、听戏曲、品茗茶。 采买各式各样的点心,偶尔尝到特别好吃的,她会买上整整一车,分给岳峰等家中老人。 夜里奏折,他更批改不着。 到了子时就无端被她哄睡着。 大多数奏书都被沈君曦啃着点心,亲自提笔洋洋洒洒的批阅了。 兴许在一些不明实情的官员看来,女扮男装的镇国侯沈君曦回来后,太子丧失了所有权利,恐怕能不能登基都危险了…… 但工作量明显增大的棠容很清楚,这是镇国侯对太子的奖励啊! 拿着他夜夜挑灯之苦,奖励太子日日欢愉,满京城的玩儿! 日日泡在内室阁的棠容心里别提多苦了,他更怀疑,沈君曦在报复他! 报复他早前日日让萧宸熬到午夜! …… 萧宸更知道,她又在养他了,笼罩着他了。 自她回来,他没有大哭一次,没有抱屈一次,她依旧会奖励他。 这是她对他极致内敛的爱。 第127章 战事后续/天雪后续/ …… 沈君曦归京的第十二天。 镇国府小厨房里弥漫出热腾腾的香气,色泽鲜艳的三菜一汤,是柴米油盐构成的心灵熨帖,让等待沈君曦下朝归来的萧宸觉得无比心安。 夏日渐渐热了,萧宸会提前半个时辰做午膳,炒菜后得花一会儿时间沐浴,将自己拾掇的肌肤明莹,洁净无瑕。 因为沈君曦最近诗兴挺好,将霞姿月韵、云容月貌、香含雪霁,丰肌秀骨,万般妩媚…等等好听的词儿都拿造诗形容他的身体。 萧宸被她夸几句就忍不住失控,且,越来越在意自己的身体。 现在让他拿刀自损,绝对不可能。 因为他的这具皮囊,她是真的很喜欢,内外都不能伤着了。 站在院中晾着湿发的萧宸,意外收到关外来信。 他本以为是沈君曦落在路上的信,好奇的拆开看,竟是苏天雪寄给他的信! 【七月二十日,唉,妹婿啊~!!! 想来你拿到信时,阿曦已然在你身边多日,然而嫂子这里为你周旋真的不易! 半月前,大哥无意中见到了你写给阿曦的‘情书’。 落得百般怄火,仅当你登徒浪子,花言巧语,玩弄人心。 我极力帮你解释,可效果甚微。 大哥憋火三日后,忍不住去找阿曦询问。 他不好意思问信中内容真假,仅问阿曦是否在外私定终身却不告诉他。 我们家阿曦啊,天不怕地不怕,从小就怕大哥黑脸。 她知与你私定终身却没有早些知会大哥不合适。 因此大哥还没训她两句,她就被吓的连夜奔赴爷爷大营,求爷爷庇护。 整夜都没敢出来。 那晚,大哥被她气得脸色发青,嫂嫂我啊,哄了大半夜都没什么效果。 第二日,她便连夜奔回京城寻你。 她临战偷跑一事,知会了小北、爷爷以及我。 唯独没告诉大哥,将大哥气的多日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大哥又恼火又沮丧的认为,他最重要的妹妹被你骗跑了,为了你,不要他了。 前几日,战局明朗,已然大胜,仅需要收尾。 大哥便等不及要回京抓她,好在你嫂嫂我威武善劝,可劲儿折腾将大哥继续留在军营。 却不料,大哥得知爷爷都知道你与阿曦之事,竟胆大包天的与爷爷斗嘴! 最后被爷爷凶猛一脚踹出了营帐! 爷爷与老谷主从小到大都偏心阿曦,爷爷尤甚! 爷爷听大哥说阿曦不懂事,恼火的踹飞大哥了! 大哥更委屈了… 其实吧,我们也不能怪大哥,在大哥心里,阿曦还是处处需要盯着照顾的小妹。 他大病、大梦一场,还没有意识到阿曦完全长大了,与阿曦同龄的女子,娃都要有好几个了。 嫂嫂亦是如此,也是老大不小了,奈何你大哥实在是知礼守节,碰都碰不得,实在是禁欲冷淡! 唉,扯远了…… 嫂嫂写信是想告诉你,我即将设法将大哥带回隐医谷,包括不限于下药给他。 你与阿曦久别胜新婚,他若是回去一定会打扰你们爱侣团聚。 短时间内肯定闹的不得安宁。 原本这件事我们花时间慢慢解释,让他接受就是了。 但我不想浪费这个时间,谁知道要多久。 况且我知道因为隐谷一事,阿曦变化甚大,她这些年来几乎没有为自己活。 不是在担忧爷爷、大哥,就是在担忧镇国府未来,更有灭门之痛压在她心口。 这些我有心无力,帮不上她半分,更会惹出麻烦,所以我才会在南城呆那么久。 她喜欢你,愿意与你无话不说,便代表你能让她开心,让她幸福。 我想阿曦开心,所以我一定会拖住大哥找你们! 阿曦受了很多罪,但是她不想对大哥说。 这会是大哥不能理解你与她的原因,误会你人品的原因,但阿曦不想说,我们便不说了。 未来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们向前看,再也不回头! 嫂嫂指望你与阿曦能早日圆满……赶紧生娃! 等你成了孩它爹,大哥再生气,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到时候,我便能安心了。 你倒也不用担心嫂嫂会不会惹大哥生气。 你大哥嘴硬心软,性子与阿曦其实差不多。 看着又冷又傲,但只要肯哭,肯撒娇,他就心软不会真生气。 又扯远了…… 你在京中一定要好好待阿曦,无论任何事都不能与她正面冲突。 我与阿曦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甚至比亲姐妹更亲。 我很希望她能恢复从前模样,但是我没本事,我功夫不行,能力不行,什么都不太行,仅有制服大哥本事。 所以,阿曦就交给你了,小妹婿。 不用回信给嫂子道谢,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对了,对了,我写信给你,你最好别告诉阿曦。 她若是知道大哥火气这般大,指不定睡不好觉! 记得帮我管长青饭,不行的话也给他送点宠物养着,省的无聊!嫂子谢你了!】 萧宸看着苏天雪的信件,乌瞳浸上笑意。 心底产生了一声异样感。 他过去不知道什么是家人。 只觉得沈君曦过分宠爱苏天雪,现在有些能懂了。 原来,苏天雪的确是性子很好的人,信任说给便就给了,干干净净,利落洒脱。 【正文完,番外详细写旁的,不然时间线对不上,宝贝们谅解】 沈昊山身披金麟战甲,率浩浩荡荡的大军回来京那日。 满城欢呼,满城旗帜,满城鲜花。 沈君曦与萧宸并肩站在城门下。 萧宸原是要对沈昊山行礼,但沈君曦不按套路的跑到沈昊山的战马下,笑着朝着爷爷伸出了手。 满头花白的沈昊山接过她素白手掌,利落下马,豪迈的抱着她转了三圈,倒是还想将她丢高,但是力气真不足了。 “君霆那小兔崽子被爷爷气跑了,他若是有你一半乖巧,爷爷都至于揍他!哼…咱们家指不上他!” 沈昊山用粗糙的大手捏了捏沈君曦的脸庞,分明是粗矿厚重的嗓音,却听的出刻意的偏宠语气。 “啊?你把哥哥气走了?得,过阵子回头我去哄~!对了,这次三军的犒赏今年会少,但明年翻倍,后年三倍,分三次发,爷爷你记得给将士们说啊~” 沈君曦笑眼望着沈昊山,这话萧宸说不出口,但她随口就能说。 治国方知…穷上还有穷! 她现在穷的叮当响。 其实也不是那么穷,仅是因为今年她要好好整顿“无为而治”的工部。 在各地加强治水、防灾、防虫的基础建设,大力推动发展农耕、减少农耕赋税,以求明年北唐百姓能有个好收成。 如此,明年再恢复正常赋税,国库便会充盈一些。 有了兵力与充盈的国库才有资本开口与其余区域构建贸易渠道,大力推动政策经济。 沈君曦脑袋里最近全都是怎么赚银子,让她屈居于人,她做不到。 做就要做强,做大,做让诸国仰望的存在! 沈昊山笑了笑,意思便是同意了。 倒是淡而威严的掸了眼萧宸,拉着沈君曦走时,以厚重的手拍了拍萧宸肩膀,但什么都没有说。 …… 沈昊山清晰的知道,无论萧宸能力如何。 他的孙女选择他,他这一生都要被笼罩在沈家的光芒之下。 他若真的与沈君曦说的一致,是心甘情愿最好。 若不一致,沈君曦可不是没了男人疼爱就在深宫里不想活的宸妃云皎月…兴许…把他弄死都算轻的。 萧宸瞬时明白,他竟是被沈昊山可怜了。 一时间竟是忍俊不禁的想笑。 他幻想成真,沈昊山竟可怜他。 他刚才都吃醋了,他都没那么抱过她转圈,也从来不知道,亲人见面竟也是这样热烈的情感。 他更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这般抱他与沈君曦的孩子。 他猜想,一定会的。 …… 当晚,趁着沈君曦被沈小北死缠烂打着拉去藏娇楼帮他说亲。 萧宸趁机捧着他的“聘书”去见沈昊山,为求一道父母之命。 沈君曦的性格完全不需要他承诺什么。 但是沈昊山不了解他,他无论如何都要呈上去。 沈昊山威坐在椅子上,扫了眼手中明黄色的圣旨,端详了一会儿竟是挺直腰背跪在地上的的储君,不动如山的沉声道, “事到如今,老夫若要天下,怎轮到双帝?曦儿要真有野心,也轮不到你下旨。” “孙婿知道,她没有野心,可她心怀天下,她极为在意镇国府。 她需要一位能够全心全意对她的丈夫,唯有我将永远甘于在她之下,永远背靠镇国府。” 沈昊山明白了萧宸的意思,淡淡问道, “那你要将萧辙以及你的宗亲如何安置?他们该是不会同意这些。” “杀。” 仅是一个字,令沈昊山都有些心惊。 他对京城局势知道的不多,多数都是小北等人告诉他的。 小北是话痨,一个劲儿夸奖萧宸,但小北知道的也不是那么多。 在沈昊山眼中,萧宸至今不登基,兴许是因为还顾及昏迷不醒的萧辙。 沈君曦不会对任何人说萧宸故意计划弑兄囚父,沈昊山也不例外。 其中曲折,没几个人知道。 沈昊山唯知道,沈家人帮他在辽东招兵,如今京城禁军全换成他的人了。 萧宸回视着沈昊山,面色沉着,字字认真道, “孙婿此生仅要她,旁的都不要,旁人都能为她杀,谁让她不高兴,谁拦她的路,我便杀谁。 未来史记我将是一代铁面无情的暴君,她会是一代贤君、天后,明曦圣武,延沈氏一族,忠义无双护国之名。” 想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帝王心得狠,心狠必然会被民间、宫廷的史书变本加厉的描述刻画。 他不在乎名声,他仅在意她的绝美无瑕的羽毛。 每一片都很爱惜,要倾尽一生给她最好的名,最好的人间。 此时此刻,沈昊山都觉得萧宸像是疯子。 他以前也见过萧宸,但那时候的萧宸温良如玉,处处得礼,仅是个没心机的小少年。 现在的他表面依旧俊朗文雅,但内里却蕴含震撼世俗的极致情感。 这是萧宸对沈君曦的情感,偏执疯魔般的爱。 第128章 明昭理想【宸曦番外】 *【不是大婚…按照时间线走一波,看情况能多少番~】 双帝登基大典结束的一月后,国号改为“明昭”。 “明”取日月双字合体之意,“昭”为昭告天下,昭昭真心之意。 由于刚接手飘摇的国家,国库实在空虚,萧宸幻想中的大婚梦碎的彻底。 他幻想中的大婚是火树银花不夜城,烟火辉煌满天下。 是花红似火盛开百里,是鲜甜的喜糖撒落全城,起码让街头巷尾的孩童数月都不缺糖吃。 他还要大赦天下,要普天同庆。 然而,礼部告诉他,每一项都达成粗略计算,纹银七千万两。 京城多大了,足足百八十万人。 萧宸要烟花数夜,喜糖全城,国库里有几个银子? 够他新婚这么霍霍? 礼部尚书张毅说的婉转,萧宸烦躁得彻底。 沈君曦慵懒的躺在软塌上,脸上神态还挺乐。 她的小帝王嘛,心里有股极强的执念。 想要天下人知道他们相爱,想得天下人祝福。 小狼狗平日性子真的很不错,但与她有关的脾性就很差。 她的是他的逆麟,有时候,她也挺无奈的。 比如早前有迂腐的官员认为皇后便是摄政也当穿女装,穿凤袍,男装朝服不得体。 评判她服饰。 龙椅上的萧宸的眼睛刹那阴沉,当时就以大不敬的罪名要诛全家。 她被唬到了,这多吓人啊,递派棠容眼神让他救场。 谁知道棠容却更狠,当下附和萧宸,说了句:天后娘娘上战场打天下的时候,是不是也要为了得体,丢了战甲穿襦裙? 依臣看,赵大人如此不敬,当诛九族…… 她只能再暗送目光给周学府,周老师。 最后自然是没诛九族,也没诛全家,小小的落了一颗人头。 没办法,萧宸护她,她不能在殿上反驳萧宸旨意。 况且这种事是杀鸡儆猴,只是不能那么杀。 萧宸脾气不好,她只能多担待一点,况且,朝中很多事怪不到萧宸。 萧宸治国理事铁面无私,素来公正,但不长眼的要掺和他私事,便是纯属送人头。 要不是太狠了,她连拦都不带拦。 这人没有求生意识,送死属于活该。 礼部尚书退下后,懒靠榻上的沈君曦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看萧宸。 萧宸捏着手中玉笔,一张俊秀脸庞上梵清乌黑的眸底暗幽幽的浮躁着。 他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让他凑合婚事,他半分忍不了,但不想凑合,便还得等! 他一天都不想等! “乖,过来~” 斜倚在软塌上沈君曦一手撑着脑袋,抬起另一只手递向他的方向。 萧宸当下撂下笔走到她跟前,握着她的手,蹲在塌边,一改方才的躁动冷沉,温柔又无奈的抬头望着她。 给她看他眼底的委屈。 沈君曦微微阖目的望着他,一双慵懒桃花眼漾着浅柔笑意,绯红的唇角在上翘,极致的蛊惑诱人。 萧宸眼神从委屈渐渐化为深邃晦深欲望,喉结无端滚动。 他越是与她缠绵,对她的欲望,越是与日俱增。 她懒懒的笑,他就像是被勾了魂,快处理不了桌上的文书了。 “坐上来,我给你说一件事,兴许你就不急着大婚了。” 萧宸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她的腰,摇了摇头, “不行,你不喜欢被压……” 沈君曦略略挑眉,知道他是在故意会错她意。 她捏萧宸下巴,轻嘲笑道, “呦,我当你不知道呢,你前天你不是胆子挺肥吗?” 萧宸喉结上下滚动,嗓音暗哑的尝试解释, “从背后来不算压,你喜欢我吻你背,便不能算压你,我在帮你省腰,夫人,该多疼疼我。” 萧宸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些别的花样,所以…最近有些纵欲。 见他越来越不正经,沈君曦低伏下身,于萧宸耳边轻而又轻说道, “我怀胎有一月,暂时受不得鞭炮声,受不得劳累,也受不得情事,你看看……怎么办?” 萧宸一双乌瞳迅速变幻着神色,他忽然站起来,将沈君曦从塌上抱起来,抱在怀里,紧紧搂着,伏在她脖颈,胸口急促喘息着。 良久。 萧宸深吸一口气,在她脖颈间,还是渐渐语无伦次的欢喜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突然觉得好奇妙,好神奇,落在旁人身上娶妻生子再自然不过没什么稀奇,可是我就觉得不一样。 这人间玄妙极了,我与你有孩子,我要成为爹爹,要做人父,好像人间能将一切腐朽都化作美好…我…好喜欢这人间。” “的确挺神奇,你还要吗?从后面?” 沈君曦格外淡定的望着他,眨了眨漂亮艳丽的桃花眼。 萧宸见她明知故问,眼泪都险些出来了, “我…从现在开始都不会碰你,我…要你安全…要孩子……别的都不要了。” 沈君曦又问,“那还急着成婚吗?” “不要,不要烟花、鞭炮,万万不能惊着它了,你帮我处理几份奏疏,我去做些点心给你,我之前就学了好几样酸甜的,我现在就去做给你。” 萧宸说着就将她小心放回榻上,随后将剩余的奏疏搬了过来。 沈君曦觉得,早知道还是不说了,再等等,最起码等他处理完了。 可如果不让萧宸去做点心,他批改这些时会一直分心,一直想着。 他最是喜欢做点心,然后看着她吃,神态便会恬静满足的不像话。 这些日子,沈君曦一直在治愈萧宸。 刻意的纵容他对她的念想,试图让萧宸多相信一些,她真的不是什么胡扯淡的扑棱蛾子。 原本萧宸不舍得给她批阅这些,怕她累,但她一直强调,夫妻就该携手与共,相互扶持,相互信任。 虽然她与萧宸身份在这里,与平常百姓家的夫妻生活相差很大,但是属于他们,独一无二的烟火生活。 寻常人的生活,他们也不会羡慕。 权利会改变一个人。 她与萧宸在治国时目的一致,他们此生可以有权利不用,但绝对不能没有权利。 在人间活着便是如此,不够强大,没有权利便极易被人践踏。 人是如此,国家亦是如此。 天下,本就是强者的天下。 巧合的是,她与萧宸都是强者,总有一天要鼎立于诸国之中,显赫家国威名。 这是她与萧宸的共同理想,她们会朝着这个理想,驰骋而去。 第129章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宸曦番外】 自从沈君曦有身孕后,萧宸渐渐地开始产生了各种不适的反应。 比如,失眠、食欲不振、害喜、好几次在漫长的早朝上犯恶心,险些干呕。 可沈君曦除了容易困倦些,再也没有旁的反应。 她连安胎药都没给自己开,倒是想给病秧子开,见他日渐严重也真的开了不少,但起效甚微,白瞎她的江湖神医之名。 萧宸不是真害喜。 他是早朝时候见不到沈君曦,过于忐忑不安。 他日夜都在喜悦忐忑,每日都抽出半个时辰翻看医书,查询孕妇的情况。 自己日思夜想着、忧心忡忡着沈君曦会不会出现这些症状,最后都落到他自己身上了。 沈君曦怀孕三个月,他吐了三个月。 到了第四个月,见到沈君曦的小腹微微凸起。 他的状态才堪堪自行缓解,但又出现了新的症状,恐慌沈君曦用轻功,不给她出宫去集市走动,不给她坐在高处上晒太阳,能把她抱着,绝对不给她站着。 沈君曦倒也不介意被他日夜像是盯犯人似的盯着。 她最近爱上了爷爷写的兵书,爷爷征战沙场多年,闲下来竟是写书了,将他历年来的战役总结经验,撰成书籍。 沈君曦可太喜欢看了,喜欢反复琢磨其中门道。 萧宸每日都想没收,害怕她冒出打仗心思。 沈君曦不怀孕出去打仗,他都半死不活,沈君曦怀孕出这个宫门,他都得急疯。 因此证明,沈君曦对萧宸的长达半年的治疗,屁用没有。 他除了不再害怕沈君曦不要她,性子上都强势许多,内里保护欲更翻了数倍,行为举动病态极了。 看守的沈君曦没有自由一说。 每日抱着她进进出出,为她沐浴梳发,批阅奏折都得将她抱在怀里,由着她手中的玉屑稀稀落落的掉在自己身上。 沈君曦若是绣点什么,萧宸还神鬼迷信的不给她碰剪刀,最后一下都得他来剪。 他总有一只手会放在沈君曦的小腹上,偶尔感受到微弱的胎动,会难以抑制兴奋的吻她。 沈君曦则会抚摸他的脸颊回应他,由着他继续下去。 他会在深夜焦灼难眠时,去念佛诵经求药师佛保佑他的妻儿平安无虞。 好几次沈君曦半夜见不到人,派人将他从佛堂里揪出来。 笑他幼稚。 至于沈君曦为什么能接受这种极致病态的情感,与她内外强大脱不开关系。 她适应且不在意萧宸过度的保护行为。 这好比…… 彪悍的猛虎见到小奶狗,挡在凶恶野兽面前保护自己,会怎么样? 在强者面前,弱者的保护,要么可笑的无可救药,会不屑一顾的把小奶狗一爪子拍飞出去。 要么觉得小奶狗可爱的无可救药,把人心都融化了,喜欢的要命,恨不得揣进怀里猛亲几口。 唯有本身弱小,需要依赖男人,又不想被时时刻刻监控的女子容易觉得烦躁。 沈君曦一掌能把三个萧宸拍死。 沈君曦执掌军玺,手握天下兵马大权。 萧宸再怎么病态的呵护她,爱着她。 她都仅觉得,她的小帝王真温柔,是世间独一无二最好最甜腻的夫君。 她从小就爱吃糖,喜欢温柔乡,恰好,她遇到的就是属于她的温柔乡。 她胃口大,萧宸不管灌多少甜水给她,她都能欣然接受。 被甜的格外高兴了还会奖励他。 起码要奖励一次,嗯,爱欲缠绵。 …… 沈君曦怀孕四个月时临近立秋,京城连续多日下暴雨,导致她夜夜睡的不安,午夜梦回,时常落得一背湿汗。 隐谷灭门便在立秋,那时候的天气也是这般恶劣。 深夜,一道道道耀眼的蛇形闪电将撕扯的夜空,雷鸣一声接着一声,闪电夜空上交错激烈的碰撞不息。 咆哮的狂风裹挟着倾盆暴雨,倾尽一切的砸向大地。 沈君曦再次被惊醒了,醒来后… 她枕边的小帝王不知所踪,放在往日,他该是要说很多话来哄她的。 雷电急走,沈君曦蹙眉走在宫中廊道上,硕大的雨珠杂乱的敲打着屋檐,很是吵闹。 萧宸近日又开始提前产前焦躁,情况很是严重。 严重到他开始迷信神佛之事,时常去偏殿拜明尊琉璃药师佛。 “令诸有情,所求皆得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 果不其然,他又又又…焦躁的睡不着跪在药师佛前念经。 他这几个月,禁欲又好念经,再这么下去…… 沈君曦都怕他看破红尘,出家当和尚。 殿内烛火被风吹的摇曳不止,一尊金身药师佛手持药钵,慈眉善目的望着跪在他跟前虔诚诵经的凡人。 瞧着萧宸的孤薄背影,沈君曦的内心是无奈的。 她自己就是天下顶好的大夫,天下顶强的高手,她要是能出什么意外,旁的女子没得生了。 “我饿了……” 浅浅淡淡的一声险些被淹没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但萧宸听见了。 蓦然回头,见到沈君曦仅穿着里衣就出来吹风,立刻起身,朝她走去的时候下意识的解自己衣裳给她披着。 他因为多日睡不好,清俊脸庞有些憔悴,梵清的瞳眸都泛着红血丝,好似怀孕的人是他。 “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沈君曦抱过他的腰,将手伸进他的里衣里,揉了揉他的结实腹肌,勾唇笑道, “吃你,好不……” 话都没说完,便被萧宸用手指堵住了嘴,甚至他还侧过脸抱歉的看了眼佛祖。 二话不说的将她抱起来就走。 “哈哈,病秧子,你再神神叨叨下去,我就受不得你了。” 沈君曦在路上就笑的没心没肺,见萧宸一如既往的动情就红耳尖,还抬手捏了下他发烫的脸颊。 他最受不了她摸,受不了勾引。 禁欲礼佛简直笑死人。 “你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我去做你喜欢的甜羹。” 萧宸没回应她无情的嘲笑,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盖在被子,温柔落下一句,转身就去拿点心。 沈君曦拉他胳膊,不费劲的就将他拉进怀里。 萧宸被迫压在她身上,甚至最初的一瞬压了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险些没给吓得魂飞魄散! 他当即就单手撑着床,见她无恙更在坏笑,呼吸和心跳才堪堪恢复过来。 沈君曦不松他腰,他不敢挣扎,着急的提醒她, “你…太医说了,孕妇的小腹万万不能挤压,甚至有孕妇晾衣,抻着了都会滑胎受损,你不能这么抱……” 话没说完,被沈君曦掐住腰,轻蹭上了柔软的唇, “你成天听他们那群庸医忽悠,旁人是旁人,我是我,我有内力护体,怎么可能连小家伙都保不住…” “不是保胎,是你本就有损,宫壁极薄,若是滑胎对你损害极大,极大可能会血崩……” 这回又没说话,被她彻底堵住了唇,沿着腰线往下揉捏,不高兴地打他屁股。 “啪啪”就是两下,不出意外,绝对五个鲜红的手指印,不是沈君曦的打的重,是萧宸的皮肉太细嫩。 沈君曦也不知道萧宸从哪翻的医术…连她的后遗症的都能查出来,简直是自学成才。 但是她真的没有后遗症,小帝王的臆想症才很严重。 萧宸被她打哭了,真的哭了。 不是疼的,是怕的,他最近实在是太焦虑了,他询问了好多有名的大夫以及稳婆,得到的都是女子生产犹如在鬼门关走一遭的极致恐怖言论。 她最近睡不好,常常蹙眉烦躁,他就更怕了。 刚刚他还压了她,他怕的莹莹的泪都要不受控制的滚出来了。 他睡不着,不敢生怕翻身吵她,仅能去念经。 奈何沈君曦突然就不正经了,杀的他猝不及防。 “听话……” 沈君曦松开他微微颤的唇,将他手中菩提佛珠直接褪下来,甩手丢到了远处案桌上,准确无误的落进了锦盒子里。 她可不要他戴着日日瞎想,日日神神叨叨。 萧宸尝试反抗了,但他对她哪里有防御力,被她吻了几下就溃不成军的喘息着,渴望着,燃烧着…… 温软灵巧的小手游曳于他敏感的身躯,令薄嫩肌肤泛起一层层潋滟粉泽,最后开出了娇艳绯靡的花来。 他被情欲焚烧,恐慌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拒绝她的话,他这辈子都说不出口,鼓起勇气要说的时候,又被狠捏了一把,舒服的他窒息了。 最终他半推半就…反抗没能起到任何作用。 沈君曦还是亲自要了他,与他缠绵,与他接吻,任由他被欲望淹没,被忐忑淹没,溺死在爱欲中,然后重新活过来… 令人启齿的闷哼,喘息,恳求… 都是萧宸发出的来的声音。 但是沈君曦不太喜欢他恳求停止的扫兴言语… 孕中期胎儿已稳,附着牢固,适当的房事有利于身心愉悦… 近日,她本身就身心不愉悦,见萧宸又战战兢兢更不愉悦。 “再说废话,我点了你哑穴……再给你下药……让你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放在以前萧宸肯定高兴死了,现在…这威胁太可怕了。 他好像是委身给她的小媳妇,再也不吭声了。 沈君曦愉悦了,吻了吻他的脖颈,蛊惑低缓道, “乖,轻轻的无妨,但我想要又怕累,你自己来…嗯?” 萧宸听话且老实,轻轻缓缓动腰,几乎不用腹部力量。 在软玉温香的厮磨中轻缓的宣泄狂热的情感。 能够与她相贴,动情的吻她,深陷炽热温情,他渐渐被治愈了。 舒适的沉沦其中便忘了近日他做的惊悚的噩梦,那些血腥骇然的画面暂时消失。 沈君曦当然知道,情欲不发泄,真的会憋出病来,更会焦躁,有病就得治… 她的病秧子,隐忍太久了。 她哄他的路,任重而道远。 这一晚后,沈君曦找了些正经的医术给他看。 萧宸确定孕中可以欢好,可算是恢复了往日痴缠模样。 每晚歇下后会动情吻她一会儿,如果沈君曦提前睡着了,他就握着她的手抚摸他自己的身体,寻求身体和心灵的安慰。 不是每次都要有结果,但一定每晚都要缠溺其中,心里才份外踏实。 其实萧宸心里一直都有根刺……时常扎的心疼。 【你们齁住没…我略微卡嗓子了…要不要继续写甜蜜生活…我听你们的!】 回隐谷的那次,沈君曦在苏天雪与沈君霆的婚礼后,醉酒后与他说过一句话,她说,她腻了与他欢好情爱。 这也导致,回来后,他开始换新鲜的方式缠着她。 但得知她怀孕,他便克制住了乱七八糟的念头…将精力都放在了国事上。 准确的说,他与沈君曦一起将精力都放在了国事上。 每日卯时至子时,每天起码六个时辰都在忙于公事。 他与沈君曦是普天之下,唯一会在每日下朝后巡视六部府衙、三省务事处的帝王。 他们没有后宫,没有旁的花精力,需要分心的东西,仅需同心携手的将权利牢牢把控在掌心。 萧宸一直认为,国运兴衰与后宫仅会争宠、争高低的女子无关。 …… 但沈君曦却知道,这与她手掌兵权脱不开关系,若是没有兵权,身为帝王不娶前朝大臣的女儿试试? 保证前朝日日不得安宁,这娶了一个就要娶第二个……做帝王也会身不由己。 只是她手掌兵权又有门庭、两相簇拥,再加上萧宸自己碾灭了他自己的萧氏族人。 如此,大臣们的心思怎会在嫁女给脱离她就无权的萧宸身上? 不管她不上朝多久,萧宸所处的位置都很薄弱。 反而……有些心思不正的大臣会想方设法带着俊美男子来与她谈公事。 这些她不敢告诉萧宸,说了要出事的,敲打敲打便是了。 萧宸为她付出太多太多,但是从不提付出。 沈君曦每每午夜惊醒都会忍不住抱紧他几分,心疼的吻他眉心。 他原本完全可以做手握实权的帝王,镇国府是有一块军玺不假,但她已让霍风助他,刻意培养霍家军。 他本来的路应该让霍家军与沈家军平衡,随后在朝中建立自己的力量,平衡各方门庭,完完全全的掌控大局。 毕竟镇国府只想要个信任,要个公平就够了,会帮他做这些。 他又不是脑子不够,不会,做不到。 但是他没有,他甘愿如此卑微,甘愿一生都被她的光芒笼罩。 第130章 这绝对不是亲爹【父子番外】 沈君曦觉得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像萧宸这般义无反顾爱她。 她越是珍惜便也会在惊醒时产生惊慌感… 萧宸若是有什么意外,她怕是也得疯了。 * 沈君曦理解萧宸的在她孕时的焦虑症状,但萧宸在她产后忧郁她是真没想到。 真开眼了。 沈君曦本身就是大夫,她没有让胎儿足月生产,而是摸到胎位在宫内极正时,下针刺激,提前半个月生产。 目的是防止胎儿过大,生产时难产,减少生产时间~ 她产前服用了止疼的汤药,等到感觉宫缩得厉害,不是特别费劲的就将孩子顺产下来。 也许是她准备的足,体质好,内力高的缘故,产后没有太多不适… 奈何,萧宸忧郁了。 初为人父的他抱到了小小的婴儿,指尖小心触碰婴儿极薄极嫩的新生肌肤。 小婴儿实在太稚嫩了,雪白肉乎小手没有半分力量的揪着萧宸的衣领,用乌黑稚嫩的眼睛好奇的打量这个人间,好奇的打量他红了眼眶的爹爹。 嫩嫩的,小小的,身上骨头都软塌塌的。 萧宸荒谬的诞生了,他稍微不小心抱重一些,这个可爱小生命就会消失的恐慌感。 他重复的问沈君曦, “孩子这么小,这么软,好脆弱,我会不会照顾不好他?会不会养不活?” “不会,小家伙好的很。” 沈君曦觉得有趣,不禁爱昵的捏了捏小婴儿的脸颊,小小的举动将萧宸吓的乌瞳骤紧,甚至想藏起来不给她捏,好似捏一下就不能活了。 于是,真的仅给沈君曦捏了那么一下,然后就藏进怀里,那架势仿佛他能喂奶。 沈君曦由着他抱去,等小婴儿饿的“呜呜”抽噎,他不得不蹙着眉,小心翼翼的还给她。 萧宸与沈君曦目前为止产生的唯一正面争执是“奶孩子”的事。 沈君曦觉得做娘亲就该奶小崽崽。 血浓于水,她觉得这是天底下最理所应当的事情。 起码喂上五六个月大,再换羊奶,汤粥,全然也不耽误她什么。 可萧宸自小在深宫长大,宫里没有嫔妃会亲自喂孩子。 他的乳娘早早的就死了,怎么死的他不知道。 嫔妃们为了保持身材,为了早日恢复帝王宠爱,不会亲喂孩子。 但为人母往往又难以接受自己诞下的孩儿与乳娘感情深厚。 早早的便会将乳娘赶出宫去或者杀死。 萧宸难以接受沈君曦要亲喂,因为他见医术上有记载,妇人的乳汁是由血液而化。 他舍不得。 就算是他们的孩子,他也舍不得。 她方生产过,流了那么多惊悚骇目的血,已然虚弱无力,却还要再将血液化为营养去喂婴儿,他看着难过。 萧宸在心底暗自狠心决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满月后他就要开始给孩子添羊奶,日日背着沈君曦偷偷喂点儿,让孩子早点断奶。 第二件事,他与她此生有一个孩子就够了,够的够了,此生再也不冒险。 …… 第二日,萧宸为了守床前照顾妻儿,不仅大赦天下还允许百官同喜,上下轮流换职,得休沐七日。 明昭国有双帝临朝摄政,这早朝是一日都没落过! 京城官员一年没放过一日假,连喜假、丧假、病假、公差等等,规章都极其严格! 实在是两位帝王勤政的有点不像话! 这一年哪里都去不得,官员们都快憋疯了! 突如其来的七天,让百官喜极而泣,跪谢太子殿下—沈乾。 感动到泪流满面的文武百官,此时此刻最大的愿望是:天后娘娘多生几个吧~每年一个最好! 要是生一对,岂不是十四天的假? 做官嘛,总得有点梦想~ * 萧宸这次大赦天下,连带着蒋公明都被赦免了。 沈昊山亲自去刑部接自己这位老友接出来。 孙女,孙女婿对沈昊山来说同样重要。 他不在京中时,蒋公明想强逼他孙女,毒杀他孙女婿。 他便是不舍这位老友被关押,也不想、不能替他开口求情,心里更知道萧宸已经手下留情了。 大赦天下,过往恩怨一笔勾销。 萧宸一分半点都不在意过去了。 他此生无恨,再不会回头看。 惠妃得偿所想,带着成为江南王的萧逸以及小儿子去了江南。 只要萧逸不乱来,此生便是荣华富贵,安然无虞。 从前在书院欺辱过萧宸的人,他都没有去报复。 最后为他说话的张枫林,还被任命为礼部侍郎。 他如今爱极了他的妻儿,爱极了他与沈君曦一手打造的盛世繁华,烟火人间。 垂暮的蒋公明与沈昊山并肩走在临安街上。 百姓们的日子蒸蒸日上。 天下合一,四海升平,这时候萧宸是不是正统真的重要吗? 正统又能比萧宸做得好吗? 也许,这是蒋公明正在思考的问题…… *【添一个怀孕那晚的小剧场】 隐医谷。 月色皎洁,夜风拂过梨花瓣,抖落一阵宜人馨香。 淡蓝色的萤火虫在花海里烂漫的飞舞,星点大的光芒汇聚在一起,好似繁星流淌在人间。 沈君曦将追过来的萧宸压在竹屋外的草地上,捂着他嘴,不许他发出半点声音。 她的眉眼痞坏,做的事更坏,准备再闹苏天雪与沈君霆的洞房,计划是破窗而入。 刚才小北等人已经闹过了一回,方回去休息。 她今夜尤为高兴,酒喝的实在是多,不死心的从床上偷溜出来,醉的还想闹。 “相公啊,你我堂也拜了,交杯酒也喝了,这喜服你到底脱不脱了?!还是想等为妻帮你?” 窗外传来苏天雪娇软的训斥声…… 沈君曦唇角跟着激动上翘,桃花眼都笑弯了,这就想爬窗再闹他们! 萧宸蹙眉,苏天雪帮他可不少,大家喝酒本就喝到了子时,再闹下去天都亮了! 好不容易才进行到了脱衣服这一步,岂能被她打搅!? 沈君曦醉酒高兴,他却得设法拦。 眼瞧着沈君曦的手已经覆在窗框上了,他从后咬住她的脖颈,一手去揉她腰侧,舌尖舔了舔她的耳垂,诱惑低声道, “夫人,今夜陪我好不好?” 沈君曦清艳的脸庞泛着酒醉的红,眼底染上几分不悦,低声道,“不行…我要玩……” “玩儿我……” 头顶的嗓音低哑温醇。 “你没意思,我玩儿够了…松手……” 沈君曦本身不贪欲,她单纯指的纵欲过度不好,已经够了。 可都说酒后吐真言,乍听到沈君曦似乎对他腻了… 萧宸胸口仿佛被尖锐的荆棘扎透,含着她的耳垂,好久都没平复呼吸。 等到缓过呼吸,缓过劲儿的时候,他发狠的抱过她的腰,堵住着她的唇,带着她步步后退,远离沈君霆的窗。 沈君曦哪里肯走。 奈何她醉酒也知道抱她的人是萧宸,她打不得只能去推,推不动只能咬他,咬到血腥味弥漫都不松! 她恼火的瞪他。 “小侯爷厌倦的不是我,是厌倦了宫里,厌倦了床上,想要别的情调对吗?” 沈君曦刚想说不是,就是单纯腰酸,不想玩儿。 奈何萧宸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将她迷迷糊糊的抱进了澄澈凉爽的瀑布泉池中。 他暧昧诱惑,他主动讨好,他抱着她,用强健的手臂托着她臀,靠在泉池便低喘闷哼。 沈君曦感觉起的很缓慢,但也许是在水里缘故。 身体软、润、轻,这就被他不要脸的忙活了大半夜! 不是沈君曦不想继续闹洞房,不想反抗,而是萧宸无端动了火气,胳膊太有劲儿了,起伏的劲腰也韧性、力道十足。 她能拿这条时不时发疯的小狼狗怎么办? 她又舍不得打他! *【父子番外、长青结局、沈雨竹的孙子】 明昭三年,十一月十三日,辰时。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深秋的雨裹胁着冬日将至的寒冷,雨雪霏霏,凄迷阴冷。 萧宸睁开眼的刹那,望着漆黑的铁链,乌瞳震颤不止,浅粉色的薄唇紧紧的抿着。 他所处的境况不太好,虽然衣服还在,但是被绑了,被绑了也就罢了。 关键要命的地方处于不正常的炽热状态。 山雨欲来,乌云压境,沈君曦对他来硬的了。 萧宸清莹俊秀脸庞上少了几分温顺,多了几分帝王独有的威赫。 此时面色极沉,眼睛里仿若有暗沉墨色堆叠凝聚,暗自思考着等她早朝回来,到底该如何应对她。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临近午时,殿门终于响了,他以为是沈君曦回来了,没想到推门的是肚子饿了,等他做饭的儿子。 “爹爹~你怎么还在呼呼~乾儿好饿!” 小奶团几乎是与萧宸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稚气漂亮的不像话,奶乎乎的去摇萧宸的胳膊。 胳膊一摇,连带着绑在床柱上的铁链响了,萧宸内心是绝望的,轻哄道, “乖~去找沈西,让他带你去用膳。” “不要,我要吃爹爹做的甜甜的饭!” “嘻嘻~但是我知道爹爹被娘亲绑起来了哦!” 奶乎乎的小男孩从兜兜里掏出一把黑色的钥匙,说着便费劲儿的蹬着小短腿上了床,稚气道, “因为爹爹不肯解开穴位,不肯给我生小弟弟、小妹妹,娘亲惩罚了爹爹~娘亲让我保管钥匙呢,说是中午我饿了就能找爹爹!” 他爬到萧宸胸口,小靴子踩在他袖子上,“吧唧”的亲了口他的下巴,然后更费劲儿的帮萧宸开锁。 “娘亲去哪儿了?” 萧宸忍着身体躁动,轻声询问。 他动不得,仅能等着三岁不到,但是勉强算懂事的乖儿子给他开锁。 “娘亲和一个大哥哥回祖爷爷那里去了,那个大哥哥很好看的。” 小沈乾用肉乎乎的小手将钥匙对准锁孔,双手并用费劲儿的在拧,包子脸紧巴巴皱在一起,怕是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大哥哥?什么人?多大?” 萧宸并不觉得有什么人配得上乾儿叫哥哥。 便是小北等人,也是日日称呼乾儿为小主人。 乾儿则称呼他们名字,身份天生有尊卑,沈乾是贵不可言的明昭太子,除了家人,何人配他叫哥哥?? “和爹爹差不多高,娘亲喜欢他,带他一起出宫玩儿了都没有带我~” “呜呜呜~爹爹你别动……呜呜呜…撞的好疼…” 沈乾上一句话刚说完,萧宸醋意飙起来不禁扯动锁链,以至于蹲在床上的沈乾像个球儿似得翻倒,麻溜的在床上滚了一圈,撞在了床脚的柱子上。 娃儿才两岁能有什么力气! “好好好,爹爹不动了,你乖,去叫外面叫禁宫军来开。” 萧宸心急如焚,酸的胃都在烧,但面对嚎哭的儿子,不想忍都得忍。 “呜呜呜……疼……爹爹吹…呼呼…” 沈乾坐在原地抱屈,他在这一点上遗传了沈君曦,是个好哭鬼~! 但沈君曦并没觉得有什么,她小时候好哭长大了可不哭了。 萧宸小时候受委屈从来不哭,长大了三天两头抱着她委屈哭不是吗? 萧宸尝试又安慰了几句,随后实在忍受不得这个小哭包,严声道,“停下,不许哭了!” 小奶娃被吓得打了个哭嗝,瘪着小嘴,“啪嗒”,晶莹的眼泪从稚气乌黑大眼睛里又滚了出来。 他憋着想抽噎欲望着,从床上滚了下去,小小一团滚落在柔软的毛毯上,攥着小拳头擦着眼泪,一边走,一边扎他爹心的说道, “父皇好凶……娘亲从来不凶……今天不喜欢父皇……儿臣去吃……吃……膳…房……的……去……父皇不生弟弟…妹妹……还凶…父皇…不好……娘亲和别的哥哥…给我生…” 沈乾模样像极了萧宸,所以沈乾刚走路的时候,沈君曦见他摔跤哭都觉得可爱。 见他摔着了,不会去扶却每次都会笑着捏他脸颊,亲亲他的眼泪…鼓励他起来,继续走,不管他怎么哭都不嫌烦。 在小小的沈乾心里,娘亲的笑容明朗温柔,总是无声的鼓励他克服难关,一点也不觉得他怕疼,好哭又什么不对。 所以,沈乾不觉得哭是什么错,他爹爹突然凶才是错! 非常非常大的错! 干脆连爹爹都不叫了! 娘亲说了,生分的人面前叫父皇,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叫爹爹,他今天不叫爹爹了,因为今天不喜欢! 萧宸自己用牙齿咬着被插入的钥匙拧开了左手的锁扣,接下来便简单了… 他冲到门前甚至想狠揍沈乾! 敢说要他娘亲和旁人生弟弟妹妹给他…… 这孩子还能要? 但见沈乾小小的背影已经走远了,强忍着火气,换了衣裳。 要命的是,沈君曦为了给他解穴真的给他下药。 沈乾出生不久,他主动提出暂时恢复不好,让沈君曦设法帮他不得孕,沈君曦答应了,给他用银针封了下面的几处穴位。 前阵子沈乾羡慕旁人有弟弟妹妹,他一个皇子在宫中无聊便缠着沈君曦生。 沈君曦也动了再生一胎的念头,他无论如何都不同意。 如今她给他强行解了穴…… 按理说该是下朝就回来,没想到却出宫了。 萧宸面色阴霾伫立在殿门前,清冽的乌瞳泛着森寒的怒气,他的妻子,要么是在故意气他,要么真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 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亲儿子的那句同别人生……都在顷刻间将他的心脏挤压爆了。 …… 天色阴郁,雨丝如烟如雾,无声地飘洒在京城上空。 处于濛濛细雨中的临安街上,一位手执素伞,牵着哭泣孩童的白衣男子引得不少人注目。 他身形颀长,面容清隽飘逸,周身的气韵清贵,看不出是哪家公子,但一定很贵, 因为他穿的是寸尺寸金的白云锦,衣摆袖间以金银织线绣着一簇簇华美的琼花,瑰姿艳逸,风华如雪。 至于他身边的小奶娃都哭成大花猫了。 要不是这身气质实在出尘惊艳,百姓们还以为他是人贩子呢! “坏爹爹……坏爹爹,我不走!娘亲出去玩儿就玩儿了,我才不要打搅娘亲!娘亲不高兴……就不给我丢高高了!” 沈乾被萧宸拽着哭了一路,说什么都不肯去抓沈君曦回宫。 他娘亲是世上最好的娘亲,旁人都不会抛他高高,只有娘亲能把他抛到屋顶那么高,还能轻而易举地接住,他打死都不要娘亲生气!! 对,别看沈乾好哭,但是他更爱玩儿~并且喜欢玩儿刺激的! 沈君曦得空就盘他,让他高兴的不得了! “你娘要是与旁的男……” 萧宸说道这里,自己已经不想吐字了,换了个说法,吓唬道, “你娘亲若是看上旁的男人肯定就不要你我,到时候,你就是没娘的孩子,你到底走不走?” 沈乾苦巴巴的瘪着小嘴,擦着眼泪抽噎道, “我才不会没娘,娘亲说我是她的身上的肉肉…是心肝…小宝贝…爹爹才……” 会没娘亲… 当然,话没说完,小奶娃就被亲爹尤为冰冷的面庞以及透骨生寒的冷戾眼神吓懵住了。 救命! 他父皇真的好凶! 第131章 天下大局【番外】 萧宸以前都不知道沈君曦会说这种话。 她内敛,一年都哄不了他一次。 唯有对乾儿,这般甜腻掉牙的话,随口就说! 哄孩子的话他原本没有多酸涩的慌,且能忍受,现在忽然忍不住了! 对。 她不要他,也会要乾儿! 他捏紧抓着沈乾的小手就往藏娇楼走…… 沈乾也是个两岁的小哭包,一路流泪嗷嗷哭,憋屈地想咬他爹手,但是看了看又不敢…吸着鼻涕喊着……“呜……等找到娘…娘亲…我…我…让…娘亲…打到爹爹…哭…” 萧宸不屑一顾的看了这小崽子一眼, “为父让你瞧瞧,她是揍为父,还是揍你。” 沈乾双眸懵懂不解,他又没做错事…明明是爹爹这几日与娘亲吵架,不肯与娘亲生弟弟妹妹,为什么娘亲却揍他?? 藏娇楼的生意红火依旧,高楼上人声沸腾,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后院内传出的火锅香气一堵院墙根本挡不住。 萧宸没带乾儿走正门,带着他翻墙进了后院。 他瞬时止了哭,眨巴着湿漉漉的稚气双眸崇拜的望着萧宸, “原来爹爹也会轻功…好厉害!” 萧宸刚心情好上点,又听沈乾奶乎乎的炫耀道, “但还是娘亲更厉害…娘亲说等我满三岁就全部教给我!” …… 萧宸去年也想让沈君曦教他些,但是沈君曦说他这个年纪了,学了也精进不了多少,然而,苏天雪真的教了沈小北! 苏天雪都能把沈小北教会,她教不会他? 是她不如苏天雪,还是他不如沈小北? 她分明就是忙于国事,不想多分心、分时间给他! 原本萧宸也不在意,每日的确很忙,没有功夫想。 但是沈乾这奶娃娃话说的不是时候,还尽挑戳心窝的地方说,把他爹眼睛都快气红了。 屋内,沈君曦与另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男子相邻坐着,沈君霆、怀着身孕的苏天雪以及长青都在。 很好…他的确不认识! 那男人还敢笑着给沈君曦敬酒! 不等萧宸出声,沈乾欢呼着跑了过去,“娘亲!舅舅!亲亲姨姨~姨姨亲亲!” 直接就跑进屋内,欢快亲昵的抱住了苏天雪胳膊。 苏天雪最是溺爱孩子,根本不管牙疼不牙疼的事儿,在京城这阵子就没少给沈乾塞糖吃。 见到沈乾跑进来,不费劲儿的将小奶娃抱到腿上。 虽然苏天雪有了身孕,但沈君霆可不是见到媳妇怀孕就焦躁的萧宸。 他不会拦着她抱孩子,还格外喜欢的捏了捏小奶娃的鼻尖。 与沈君曦一个德行,见孩子就捏。 沈乾会过来,他们都不意外。 因为沈君曦刚刚就说了,晚些时候萧宸可能带孩子来一起聚。 沈君曦了解萧宸,但可能不够了解她儿子。 她哪里知道她那乖儿子,有多会气他亲爹。 她跟沈昊山走的时候说的清楚,这是“哥哥”,家里的“哥哥”,意思是沈家的。 这小东西字字句句险些给他爹气死。 那双冷艳风流的桃花眼扫向院中的萧宸时,萧宸的火气压住了,甚至露出一抹温和无害又大气的浅笑,走向她说道, “乾儿在家啼哭着要寻你,我听沈西说你在这,便将他带来了。” 沈乾瞪向恶人先告状的亲爹,立刻说道,“才不是,爹爹解不开……” 话没说完,被沈君曦笑着撇了一眼,勾唇道, “忘了娘亲怎么同你说的了?” 沈乾垂下浓密乌黑的眼睫,小脑袋瓜想了想,乖巧说道, “我好想娘亲~好想的~!” 说着又看向沈君霆,甜甜道, “也想舅舅,想姨姨~姨姨天下第一好!” 两句话,让三个人都露出了笑意。 他年纪小,但他心里可清楚了,娘亲说了,要弟弟妹妹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不然就不会有了。 爹爹还说娘亲会揍他,他要是不听娘亲话说出来就会惹娘亲生气。 爹爹休想! 可怜的小乾儿哪里知道他是被亲爹一句话唬住了。 萧宸带着他来找沈君曦,自然想好了理由,自然得让鬼机灵的小崽子自己承认! “姐姐的孩子真是可爱喜人。” 坐在沈君曦身旁的少年抿唇轻笑,他一袭紫衣,腰间别着佩剑,墨染长眉轻拢着,桃花眼里含着三分风流,五官俊美的具备的侵略性。 可以说,与沈君曦、沈君霆坐在一起便很像是一家人。 也的确是一家人。 因为他是沈霜的儿子,范晓与沈雨竹的孙子:沈流云。 沈霜与沈青林是同辈,如此,他与沈君曦也是同辈。 原本都是爷爷那一辈的后人,关系当算不上亲。 但沈门一族就剩下这么三个有直系血脉,便也算亲的了。 沈流云被范晓一封信召到京城照顾了病危的范晓几日,随后便为范晓办了丧事。 但他仅去拜见了沈昊山,便隐姓埋名的不想告诉其余人。 他虽然一直知道自己身份,但因为打小跟着娘亲相依为命,混迹在关外边境,所以对京城,对朝廷的事没有兴趣。 如今要离开京城,沈昊山心里便寻思着让沈君霆与沈君曦见见他。 好歹也算是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 “范伯丧事已了,你如今无牵无挂,尚不如随兄长去隐谷玩儿,如何?” 沈君曦说话间已朝着萧宸的方向伸出了手,让他过来,继而对萧宸解释说道, “这位是族中的小弟,姑奶一脉的独苗苗。” 萧宸点头,落座沈君曦身旁时,小崽子已然钻进了沈君霆怀里,明晃晃的对他做了个鬼脸示威。 小崽子可清楚了…舅舅也不喜欢爹爹,而爹爹还不能拿舅舅怎么样。 萧宸算是知道了,今天这事大概又是他瞎想、瞎吃醋。 他这几天半句不松口,沈君曦对他用药仅为了解开穴道。 因为沈昊山进宫,所以她告诉了沈西她在哪,等着他来找她。 事实上,事情就没什么,奈何他这儿子,不像是亲的! “多谢姐姐好意,不过流云对医术不得兴趣,从小痴剑,这几年想入茗剑宗试炼一二。”沈流云笑着回绝了沈君曦。 他是江湖人,便不认什么王孙贵戚。 即便面前的是帝王,在他眼里也仅是有血缘关系,因此对他真心的好的同龄亲人。 “哈哈~茗剑宗……他们三代掌门联手也打不过阿曦一个!” 苏天雪听到这名字就大笑了出来,继续道, “阿曦十六岁的时候,他们刚好炼出了一把什么血剑的,听起来可厉害了! 为了炫耀这把剑,他们广招天下少年豪杰去打擂台,赢了就给剑,最后阿曦赢了,他们耍赖,然后…阿曦把他们掌门门牙都打掉了!还生生掰断了剑~!” “哈哈哈哈!!” 苏天雪笑着去拍沈君霆大腿,沈君霆无奈的握住她的手… 沈流云看了看沈君曦,疑惑道, “江湖传闻,那不是位面容丑陋但内功极高的……玄冥大侠吗?” “也是阿曦扮的啊,她上哪儿好意思拿自己身份去打架抢剑,哈哈哈哈……!!” …… “你们门派这么厉害?” 沈流云有些不相信,目光游移看了看沈君曦,又问向沈君霆。 沈君霆抿了一杯酒,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现在隐谷重建,前来拜师的人不少,但是有天资让沈君曦收为徒弟的还没有,门派厉不厉害他不知道,但是……他妹妹很厉害。 沈君曦同样笑而不语,这个看个人选择,她也仅是随口一说。 沈君曦看向萧宸,举杯敬他,话锋一转,勾唇笑道, “夫君,等会儿大哥和天雪便要走了,我方才诊脉,诊出天雪怀的是龙凤胎,可算是羡慕着我了。” 萧宸会了她的意,接过她的酒,仅是抿唇笑了笑,低垂下眸子什么都没说。 他不想要。 不想再熬那般日子。 也许他真的有什么心疾,他想到她再流那么多鲜血,再从身体里掏出一块血淋淋的肉以及一个孩子,为此走一次鬼门关就觉得恐怖窒息。 就算乾儿故意扮鬼脸、故意气他,但到了晚上就会钻进他怀里,一下又一下的亲他… 有了孩子,有了家,是很幸福,因此没必要再添旁的,他已经很满足了。 他圆满了,他的后半生只想要他的爱妻没有半分意外,永远陪着他。 * 傍晚时分,沈君曦将哥哥、天雪、长青以及沈流云送到了城门口。 她心里挺舍不得,哥哥走的也很突然,说是收到飞鸽传书谷内的有了些事,加上天雪又快临盆,不得再留在京城陪她了。 回宫后,沈君曦去了书房。 萧宸将睡着的小乾儿带回安宁殿偏殿,将他轻柔放在床上。 这孩子又开始撒娇的搂着他脖颈不撒手,宛如梦呓般央求道, “爹爹不凶,不走,要讲故事…讲昨日小猴子与小麻雀后来…遇到老鹰…怎么样了?” 萧宸每日都随口编个故事给他听,少一日,少一个都不行,睡着了都得听。 而且唯有萧宸讲才行,沈君曦不行,因为萧宸的嗓音最是低醇温润…很容易就让人身临其境。 萧宸哄睡孩子花了小半个时辰,确定他熟睡后才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从前每一日,他哄完乾儿都会迫不及待的去找她,但今天,他竟是怯的不想。 她贪恋亲情,想要乾儿有个伴,他却半分不想要孩子。 萧宸第一次独自回了寝宫,孤坐在窗前的椅上,摩挲着那串温润的菩提佛珠…… 他不想这么窒息的爱着她。 不仅会让她觉得压抑,连他自己都窒息焦躁。 但是他控制不住焦灼的情感,控制不住担忧,控制不住很多因为她产生的情绪。 他不想,但是他无能。 沈君曦与他完全是不一样的人。 他拼命的去追赶她,然而……他们在很多方面差距太大了。 他从不怕追她累,但他怕生老病死,怕她不给他追,怕她觉得他跑的不够快…… 她的洒脱让他痴迷又恐惧,她没有他依旧活的很好。 因此她永远不懂他的恐惧,他没有她,活不了一天,有乾儿在也活不了。 她不懂他的恐惧,不想他的意愿,仅为乾儿考虑,他会忍不住难过。 萧宸甚至清楚的知道,他亲手囚住了他心中的飞鸟,囚住了他的贪恋的月光。 她同他在一起就再没去过江湖,没出过几次宫,丧失了全部自由。 每日都是忙不完的事情……看不完的奏折……以及陪不完的他。 萧宸更知道,她救他性命、扶持他上位,他对她最恰当的回报应该做位明君,从此信任镇国府,执掌天下… 给她潇洒自由。 他强行用深沉的感情、契约将她囚在深宫与他一起做高处不胜寒的孤家寡人,然后日夜守着她,囚着她,怕着她…… 他是真该死啊,但是他舍不得死,因为他活的实在是太幸福了。 清寒孤冷的月光下,萧宸无声的紧捂着发痛的心口。 …… 沈君曦知道今天自己强行为萧宸解穴闹得有些过分,但是没想到能把萧宸惹的哄完乾儿不来书房了。 她丢下奏折偷偷去看他的时候,还瞧见他哭了… 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觉得完蛋了,过火了,事儿大了。 她的病秧子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哭过了…… 她静悄悄的退出殿外,坐在书房里反省了一会儿。 她就是也想生一对双胎,若能有女儿能与他更亲近些,能与乾儿有个伴。 若有男儿能随他姓…也未必乾儿就要做大统,都说三岁看到老,乾儿外貌像萧宸,性格却像她… 但是她太急了,被他反对,几天都劝不了就强行绑他。 她绑的还有些心虚,恰逢爷爷进宫带她回家…没来及哄他。 这回惹哭了…事大了,沈君曦更心虚了,想了想,折子也批不下去了。 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回寝殿,哄他。 然而,等沈君曦回到寝殿的时候,萧宸人不在了,她四处寻他一圈不见人,问了禁军才知道萧宸去厨房了。 她差不多知道萧宸这是给她做点心去了。 她只好赶回书房,继续将那些费神的玩意看完去。 每晚萧宸哄宸儿睡觉,她来审阅各地奏折是商量好的事儿… 放在往日,萧宸多哄小半个时辰,她也不会在意,但是今天,她心虚,所以在意。 萧宸端着甜点走进来后,从后环抱住了沈君曦的肩膀,缓柔的说, “我们生,你想生几个就生几个,我都听你的,我最乖了。” 萧宸再一次自我妥协,就算怕的要死。 他都得妥协。 他囚着她,还不能处处妥协、处处顺着她……他真的太过分了。 “其实我又想了下,还是算了,哥哥这一次能生两个,按照天雪的性子,指不定还能继续生…孩子让他们生,等他们以后回京城定居,我去抓几个来陪乾儿玩儿,我们不要了,要那么多养不过来。” 沈君曦义正言辞的反对了萧宸,侧脸望着他被泪水洗过因此极为澄澈的乌眸,柔声继续说道, “我下次不欺负你了,不行的话,你把契约拿出来,我再给你添一条,不绑你。” 萧宸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忍着委屈问道, “你为什么不亲自来帮我解绑。” “我心虚,又碰上爷爷了。”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沈流云的事。” “因为我也不知道,范晓你也知道,他一生都不愿意旁人知道,他最后背叛了皇帝,与我镇国府有勾结,沈流云是秘密,他自己也不想说。 爷爷也没说他来了京城,爷爷今早带了他进宫,说是哥哥要走了,有话与我回去说。 我当下派了乾儿告知你,到了藏娇楼安排沈西告诉你,还有下给你的药仅是轻微的,不会让你有什么反应。 我没理由伤你,故意气你,你可是我夫君!” 沈君曦的脸庞透着几分无辜,但是她的眉眼实在是冷艳风流,就算是说着忠贞不二的话,唤着萧宸夫君,也潇洒的很! “我无时无刻不盯着你,追着你,我若是死了,你是不是就自由了……” 萧宸平静的问出这么一句话,沈君曦当下蹙眉,桃花眼碎光闪过,刹那冷沉。 她忽然觉得,她自己处处顺着她,治疗他这几年,不仅半分作用没起,反而将他纵容的…病的不轻。 这些年,她完全按照契约上做,鲜少离开他的目光,如今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令他连“死”都冒出来了。 “嗯,你死了,我刚好开后宫,找男宠。 你愿意你儿子叫别人爹,愿意我叫旁人夫君,便去死,我绝不拦你。” 沈君曦的语气很冷,直达冰点,透出的寒意渗人脊骨。 “我冲动,做错事我可以道歉,但我觉得这不是原则问题,甚至连契约都没违背,你到不了这个程度。 万般事你开口,我都能顺着你,哪怕你说,你想我无时无刻尽可能一日十二个时辰都不离开你,我都能尝试去做,但是你自己想不开,我救不了你了,病秧子。” 沈君曦转身,将满桌的奏折甩到地上,双臂环抱的坐在了桌上,一脚踩着椅子,就这么冷邃的盯着萧宸。 她的脾气一直都不算好,更不是什么善类,杀人快,脾气暴的也快,仅是面对家人会极致收敛。 尤其是对萧宸,基本是事事与他商量,处处考虑着他。 “我怕你有意外,怕你也会死,不想你有危险,我自私,你不生气。” 萧宸一阵心惊,伸出手去抱她。 沈君曦没动任由他抱,仅是蹙着眉想着该怎么办。 她过于包容他病态的情感,纵容他的保护欲上涨……就成了这幅样子,因为太想保护一个人,动不动就会瞎想。 …… “怕什么?人都会死。我死了,你立刻陪我死不就行了? 你怕我孤单,就陪我,我们重新开始一起投胎,下辈子,我还与你在一起,永远与你做夫妻,还有什么可担心?” 沈君曦换了个逻辑,萧宸被狠狠惊楞住了…… “好像…是…这样,你真的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好像真的有心魔,大哥对嫂子也很宠爱,但是大哥一点都不担心嫂子大肚子还到处跑,若是你,我接受不了,我会惊心害怕,会日夜难安,会有很多噩梦。” 他抱住她的肩膀,病态又紧张的问她。 “愿意。” “你不用管旁人,你做你自己,但是你得记住了,你要是死了,我不会陪你殉情,你我就不能一起投胎。 你若是再这么忧思下去,会短命,除非你忍心将我杀了,这世间唯有你睡在我枕边一刀便能了结我,你舍得吗?” 萧宸立刻说道, “不会,不敢,舍不得,天下人都死了,我的小侯爷都要活着。” 沈君曦满意的“嗯”了一声,她就知道,病秧子就是病秧子,一辈子都欠她治! 好不了两年就得犯点毛病出来! “我抱你回去睡,剩下的奏折我处理,我不乱想了。” 萧宸卖乖的说着,开始讨好的亲吻她的脖颈,又忍不住情欲的轻咬着,拥着她的腰的手也在收紧。 …… 沈君曦被萧宸抱回寝殿,被他动情细致的吻着肩膀才又反应过来一件事。 她恼火的掐着他的腰,开口道, “我并不想要苏天雪嘴里的自由,过去的自由。 我不是被你逼迫得不到自由,更不是因为爱你失去自由,而是我仅有在你怀里才能睡得踏实。 我需要你,离不开你,你就算给我过去的自由,我也不得安,你是我的归宿,望你明白这一点。” 她猛地想到萧宸究竟在瞎哭什么东西了。 他听什么就是什么,受了点委屈就自己搁心里瞎捣鼓! 萧宸脊背微僵,贪恋的在她颈窝拱了拱,恳求道, “我很久没听你这么哄我了…大概有一年半那么久,我好喜欢,你以后多说说好不好?” 沈君曦内敛,平时不会说感性的话。 萧宸平时就算焦虑着点也不会表现出来烦她,然而,萧宸最渴望、最喜欢听她哄的。 “行,你记得提醒我,一个月提醒一次,任何事,你开口,我也会想办法做到。 你别想些偏激的,我会心疼。 我知道,你为我,放弃了很多,我什么都没为你放弃,我唯一能做的,想做的…就是永远陪你走下去,到死为止。” “喜欢,你再说……” “再说你发情了…还能去书房吗?下个月!” “我们再生一个孩子…”萧宸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尾泛红。 “不生了,万一又是个只会惹亲爹生气的熊孩子,要来何用?” 他细致的舔吻她的胸口,抚摸她的后腰…暗哑道, “要来打他,我舍不得揍他…” ………… 【曦曦大概暂时治好了宸宸这病娇,病态的焦虑症… 爱的病态就是这德行,他也不想,只能拿一生去治愈。 曦曦对宸宸的包容其实也有些病态,她的确受得了宸宸每日无止境的黏腻… 她受创后渐渐把宸宸的黏人,当成生活的必需品了…日日年年如胶似漆不嫌烦。】 天下大局【番外】 一年后。 榕国大朝贺。 榕国作为鼎盛大国,每隔六年便会举办一次大朝贺。 周边多数小国都会去朝拜榕国帝王。 三年前,榕国太子云堔,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北唐民间找到失散多年的亲子,江枫。 江枫眸色独特,许多人都能看出他来自波南。 而波南早就在多年前被榕国所覆灭。 江枫的母亲是亡国公主,被云堔占有后,逃出榕国,生下江枫便忍不得家国之耻,自尽于人世间。 至此,太子云堔再未娶妻纳妃。 但太子这般情况拿什么继承大统? 麟王虽把持朝政多年,但麟王、太子、云皎月可是一母三胞,他从未想过继承大统,大不了他帮哥哥守一辈子江山便是。 然而当江枫出现,让麟王觉得这么下去不行了。 若是江枫继位,那榕国必定内乱,外忧内困,会出大事。 江枫与萧宸的情况不同。 当年的北唐帝虽因为私仇暗恨榕国,但谈不上水火不容,更不是灭国之仇。 萧宸身为异国血脉的皇子得了镇国府军权庇佑,他杀萧氏门庭的宗亲算不上报仇,是正常的清除路上障碍。 便是如此,明昭国还是双帝在位,以军权、人心让天下大定。 江枫若是上位,云宗皇室被谁能忍? 但凡江枫杀一个人,那就是在为他母国报仇。 关系可以乱,但家国不能乱。 所以,麟王被迫上位称帝,罢免云堔太子之位,封为上君王。 江枫可继承其王位,做个闲散王爷。 江枫与萧宸的差距,便就在媳妇这里了。 他以为能和萧宸的身份不差,但他没有沈君曦。 世间也唯一个能治国、能率兵的明曦圣武女帝。 今年大朝贺特恰逢麟王登基,因此邀请了已经是明昭帝的萧宸。 明昭国有双圣把持政治,国力日渐强盛。 另沈家军、霍家军双军护国,拥兵远超百万。 如今的明昭国仗着百万雄师都没理由去参加榕国大朝贺,朝拜麟王登基。 但是,麟王在信上明说,他很想见见萧宸,想见小侄孙,望亲侄儿务必卖个面子。 其实更是长佑公主云皎月想儿子,想孙子了,想让萧宸带着孩子来看望她。 但云皎月哪里说的说口,肯定设法找麟王开口… 按理说,她该是明昭国的太后,她的儿子,孙子都在那里,然而,她再次失去了与亲人在一起的机会。 只能说万般都是命。 萧宸收到邀请函的时候,冷淡的扫了一眼就随手丢到一旁。 当初欠给这位舅舅的早就还完了,一年期齐、辽两国联手奇袭榕国。 沈君曦得到江湖情报,逮到机会就替榕国剿灭了齐国二十万军马,让应接不暇的榕国仅丢了一座城,后面稳住,将城夺了回来。 感情牌可以打,但人情债半分不欠。 他与沈君曦治理的明昭国虽国土不算大,但兵力强盛。 前朝早年弱小没得罪过什么国家,现在沈家军威名天下,鲜少有国家来挑衅。 但榕国不一样,他们曾以天朝为自称,收了许多国家的质子。 早年前四处侵略、抢夺小国,以至于不少国家都对其恨得咬牙,虎视眈眈。 因此,他与沈君曦不能过多与榕国并肩作战,更不能去朝拜、结盟。 这是天下大局,与亲情无关…唯有云皎月还看不清局势。 兴衰分合本就是天下常态。 他的妻子骨子里藏有战意,每年都在暗自布局,积攒力量,一直在期待天下大局能多一点改变。 他们都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 只要契机到了,他们未必不能一统天下,收服诸国。 麟王的邀请,他们一家人不会去,不能去。 待有朝一日,明昭国也能举办大朝会的时候。 他与沈君曦应该会邀请麟王以及长佑长公主前来。 这一点,沈君曦与萧宸意见一致。 国力不够强,出门可是要低头的。 未来,他们两人将并肩站在天下之巅。 谁要见他们,请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