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雀》 野雀 晚上十一点。 酒吧洗手间,桑晚靠在一边,听外面的人拿她当谈资。 “........三少今天身边坐着的人看到了吗?” “看到了,就是她呀,那个三少宠得不得了的金丝雀,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听说跟了三少十年,十八岁就跟着了,十年的话,也二十八了,不该叫金丝雀,该叫老雀儿了吧。” 几人嬉笑。 “.......哎,其实人家有个别称?” “什么什么,什么别称?” “叫野雀。” 桑晚认得这个声音,是一个小模特,今晚对许连城最殷勤的一个。 “......知道这名头怎么来的吗?”小模特语气调侃,“大凡这种公子哥身边的人都是金丝雀,可只有她,十年了,还野性难驯,故作姿态,所以三少身边的人都说她是只野雀。” “野雀?吊人胃口的手段吧,三少那种身份,我要是咬上了,我也不松嘴。” “就是。”有人打趣,“野性难驯,别是床上野吧。” 随之便是一阵暧昧低笑。 桑晚就是在这个时候开门走出。 外面站了三四个年轻女孩子,正在补妆,背后说人被抓包,顿时没了声音。 桑晚倒是面不改色,走过去洗了手,抽了纸巾擦。 小模特忐忑,“桑小姐-” 桑晚从镜子里看她。 她很白,眼皮薄,俏丽可人,但看人很淡。 不太有温度。 小模特强笑,“.....我们开玩笑呢,桑小姐别介意。” 桑晚,“你看我笑了吗?” 小模特,“........” 她没想到桑晚这么不近人情。 但其实她一向如此,冷清寡淡,即便对着许连城,也很少有热情的时候。 对几个陌生人,更不会。 小模特脸色难看。 桑晚转身离开。 ........ 包厢里气氛正浓烈。 今天是季温州组局,为了给许连城过个好生日,他七七八八请了百十来号人,除了包厢,外面露台也全是人。 都是禹城说得上名头的姓。 桑晚回去的时候,许连城正独自坐在沙发上。 他不太爱热闹。 今天能来,纯纯是给季温州面子。 季温州他们正在掷骰子。 许连城坐在一边,他手里夹着根烟,衬衫解开了两颗扣子,显出一丝放荡,暗色的灯光下,眉眼更加浓黑,抬眸看人的时候,有种隔岸观火的冷漠。 桑晚不得不承认,他有一张蛊惑众人的好皮相。 所以哪怕他脾气再坏,有这张脸,也多的是人前仆后继的往上扑。 她在门口多站了几秒。 许连城眼睛看过来,下巴微微一抬,示意她过来。 桑晚垂下眉,走过去坐下。 季温州笑着开口,“哎呀,桑晚你总算回来了,连城不玩,你玩不玩?” 桑晚摇头,“不了,你们玩吧。” “怎么,怕输钱?”季温州说,“别怕啊,你输了算连城的,他肯定输得起。”又冲着许连城说,“对吧,连城。” 许连城嗤了声,声音不大不小,身边的人刚好都能听到。 他把烟叼在嘴巴里,没理会季温州,手空出来拂过桑晚的头顶,语气散漫,“累了?” 桑晚摇头。 “累了我们就回去。”许连城说。 桑晚,“还没切蛋糕。” 季温州接话,“对呀,蛋糕还没切呢,早着呢,你回去干什么,回去也无聊,难得出来放松,你这趟出国这么久,大家好久没聚了。” 许连城唔一声,跟季温州说,“那就切吧。” 他有些意兴阑珊,季温州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不想待了,忙起身招呼大家切蛋糕。 许连城和桑晚都没动,季温州代劳了。 他这人面子活,心思多,在哪儿都少不了热闹,打着为许连城庆生的招牌,纯纯是给自己找乐子。 热闹正酣,许连城起身拿了外套。 “走吧。” 他对接下来的节目不感兴趣,揽着桑晚的肩,很快走出了包厢。 上了车,许连城松开了她的手。 桑晚往旁边挪了挪,跟他隔开了一点距离,眼睛望向窗外。 车子是往华府园开,是许连城给她安排的住所。 最近她没回去过,他回来也没通知她,不然她会回去准备一下,不过许姨一直正常去,东西应该是不缺。 “在想什么?” 桑晚扭头望去,暗夜里许连城的眼眸浓黑一片,像是个黑洞,要把人吸进去。 “没什么。”她说,“在想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没说一声。” “忙。”许连城开口,“就没来得及。” 他跟美国那边新谈了项目,最近半年一直两地跑,这次出差去了两个月,昨天刚回来。 许家规矩多,他刚回来首先是回家给他奶奶请安。 再之后,就被季温州抓到了聚会现场,连桑晚都是季温州通知的。 “最近还出去吗?”桑晚问。 许连城闻言噙着一点笑,语气漫不经心,“怎么,怕我回来?” 桑晚,“.........” 许连城,“怕也没用。” 他们在一起十年,但是桑晚依然不习惯许连城的喜怒无常。 “没这个意思。”桑晚语气没有明显起伏,“让你不高兴了,算我的错。” “你的错?”许连城扭头望她,英俊的眼睛里带了点不太真心的笑意,“闹脾气?” “没有。” 许连城笑了声,没再说,从口袋里掏了个东西递过去。 “什么?” “自己看。” 桑晚打开,是一个项链。 她在他身边见了很多好东西,现在一眼就能识别这些东西的价值,这项链不算贵,但造型小巧。 “礼物。”许连城说,“正好看到了,觉得适合你。” 桑晚没说话。 今天是许连城的生日,按道理应该她准备,但她没弄。 倒不是忘了。 相反她记得。 毕竟跟了他这么多年,许连城的所有事她都一清二楚,她不准备礼物也不是故意的,而是不确定他回不回来。 他这半年忙的飞起,两个人见得不多。 何况许连城并不在乎生日这种东西。 她跟了他十年,他过生日没超过两次。 季温州突然安排的这一出,想必许连城之前也不知道,今晚能留到切蛋糕,的确是看在了两人多年的情分上。 要是旁人,许连城恐怕理都不会理。 许家三代从商,在禹城数一不二,许连城排第三,是家里最小的儿子,性子很霸道,也很嚣张。 他早年跟着母亲在国外,高中的时候回国,之后一直到大学,成长时间线零碎,跟禹城的很多人都谈不上有多深的私交。 所以旁人忌惮他怕他也怵他,知道他性情不定,也不敢擅作主张的拍他马屁。 像季温州这样,因为两家老一辈的交情,又家世相当,才随意了些。 “抱歉。”桑晚说,“生日礼物我过两天补给你。” “免了。”许连城闭上眼,靠在了后座,“你的礼物我可不敢收。” 他语气半真半假,桑晚辨别不出来他是高兴还是生气。 许连城很少情绪外泄。 或者说他外泄的情绪,也很难让人看出真心还是空话。 桑晚没再多说。 她比以前乖觉了很多,不会再争锋相对的与他过不去。 所以那个小模特的话也不完全对。 她现在算不上是‘野雀’。 十年,再性烈的鸟儿也会被磨平野性,徒留低眉顺眼的软。 华府园 华府园收拾的很干净。 许姨是许家安排过来照顾许连城的,一直很尽责,虽然两个人都不回来,每日也照常按时过来打扫,把冰箱里塞满新鲜的蔬菜瓜果。 许连城坐在沙发上,头靠在后面,闭着眼。 他酒量没那么差,这个状态不太正常。 桑晚走到厨房倒了杯水,然后走过去放在他面前。 “病了?”她伸手去摸他额头。 手腕半路被许连城擒住,他睁着眼,从下而上看她, “晕。”他说。 即便不舒服,语气仍旧带着一股命令味道。 桑晚,“我叫医生过来。” “不用。”许连城说,“感冒了而已,死不了。” “那我给你找点药。” 许连城嗯了一声,没反对。 家里药箱有常备药,桑晚找了两粒感冒药给他吃了,让他去床上休息。 但许连城懒得动,就还是坐在沙发上。 桑晚见他这样,便坐在了对面。 许连城头微微歪着,眼睑半阖看她。 她身上穿着衬衫牛仔,除此之外没任何首饰,像她这个人,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情感。 这么多年一直如此,只要他不在,那些漂亮的裙子,昂贵的首饰她都不会戴。 她把自己和他给予的东西分得很开。 想到这些,许连城微不可见的扯了扯唇。 桑晚察觉到他动静,扭过头望过来。 两个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一个冷冰冰,一个冰冷冷。 某些方面,他们其实很像。 季温州就说他们是绝配。 “一对冷血动物。”季少爷调侃,“连城,你别说,除了你,桑晚那样的没人受得了,这美人长得再好看,天天冷着个脸谁受得了。” “也就你,怎么都不腻。” 许连城对此是直接将手里的苹果砸到了季温州的脸上。 他不喜欢别人讨论他和桑晚。 虽然他知道,明里暗里,其实外界的猜测与流言数不胜数。 可他不在意。 而桑晚,大约也一样。 想到这,他开口,“最近你住学校?” 华府园没有丝毫人气,现在客厅里还有一股阴潮的味道。 桑晚点头,没隐瞒,“最近学校比较忙。” 她目前读研二,又辅修了心理学,双学位并行,忙一点。 “嗯。”许连城从口袋里掏了根烟含着,嘴巴里说,“最近我不出去,住这儿。” 桑晚乖觉,“那我搬回来。” “明天我休息,陪你搬。” 桑晚想说不用,没多少东西,但考虑到许连城的性子,又吞了回去。 许连城看她,“怎么?” 桑晚摇头,“没什么。” “那就好。”许连城语气慵懒,“我以为你不想我去你学校。” 桑晚没说话。 她的意愿从来也不重要。 许连城不会在乎。 他从来是想做什么做什么,不会顾忌她有什么想法。 她以前会愤怒,会反抗,会歇斯底里,但病了一场后,她已经收敛了许多。 至少不会再暴怒。 人的情感在年轻的时候最浓烈炽热,而经历了暴风洗礼之后,都会趋于平淡。 桑晚觉得自己和许连城就属于这个阶段。 “你想多了。”桑晚说。 “是吗?”许连城无所谓的笑了笑,“你说是就是吧,听你的。” 桑晚停了一秒,觉得这个话题说下去没意义。 “我去给你放水,你洗完先睡。” 她从他身边走过,留下一点淡香,是她常用的那个洗发水的味道。 客厅里没有人味,这点香味像是唯一的亮点,提醒他此刻这屋子重新迎来了主人。 ........ 浴缸的水放了一半,桑晚弯腰试探水温,脑子里把最近发生的事回想了一下,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事发生,值得许连城专门跑一趟她的学校。 她在这方面很注意。 以前她不是。 以前她恨不得越惹他生气越好,存着同归于尽的心。 为此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她被逼的退了学,失去了弟弟,与父母一刀两断,后来又生了病。 为了治病,她跟许连城去了美国。 三年前回来,许连城问她想做什么,她说想读书。 许连城答应了。 她这才重新回了学校继续学业。 之后,许连城就不再踏入她的私人领域。 算是彼此的一点默契。 她很珍惜现在的生活,不希望有变动。 但愿这只是许连城一时的抽风吧。 她正默默想着,腰被人从后面搂住。 “想什么呢?”许连城把下巴搭在她肩膀,呼出的热气熏着她的耳朵。 有些痒。 她微微避开了一些,说,“水放开了,你先洗,我去给你拿衣服。” 许连城没放她,“一起。” 话落,不等她回复,许连城的手便从她衬衫下摆滑入,贴上了她的皮肤。 他的手很热,可能是生了病的缘故,有点烫。 长时间不见,许连城的呼吸慢慢粗重,将她掰过来,咬住了她的唇。 桑晚嗯了一声。 “怎么?”许连城抵着她额头,唇若近若离,“不愿意?” 桑晚摇头,“没有。” “最好没有。”许连城把她往前一带,两个人跌进浴缸,砰的一声,水花四溅,许连城的语气也有点模糊了,“别扫我的兴。” 桑晚难耐的仰起头。 许连城的唇炙热,贴着她的脖子像是要把人血管咬破。 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让他英俊的眉眼带了点氤氲,不见柔情,却更加锋利。 桑晚怕他这幅样子,闭上了眼。 许连城轻笑一声,似乎觉得非常满意,双手用力箍着她的腰,说出的话却带着一点无奈。 “还怕?” 他说,“怕什么,我又不吃你。” 桑晚不想听他废话,干脆把脸埋在他怀里。 这让许连城的动作一顿,再之后,他动作就缓了许多。 水缓缓荡漾,浴室里潮气一片,许连城精瘦的后腰此起彼伏,直到桑晚受不住,艰难的说了句够了。 “连城-”桑晚有些恼火,“-放开!” 许连城对此无动于衷,他已经疏解过两次,此刻没有刚开始的急迫,动作很缓,带了些慢条斯理。 听了她的话,他抬眸,神色慵懒,“累了?” 桑晚咬住唇,不想回答他这种过分的问题。 许连城却也不要她的回答,他将她的手拢在手心,语气漫不经心,“累了也忍着。” “反正你一向很能忍。” 桑晚,“......” 许连城一只手捏住她下颚,让她脸对着他,“对吗?” 他不开心。 桑晚,“抱歉。” “抱歉什么?” “......我没回来住。” 他们曾经约法三章,其中一项,便是她要安分守己,待在他的地盘。 但最近半年,因为他们见得少,她不太遵守这个约定。 她以为他不在乎了,毕竟之前也有过几次。 没想到他是隐忍不发,这次一起算总账。 桑晚,“以后不会了。” “乖。”许连城亲了她一口,奖赏似的,“别随便改规则,我不喜欢。” 桑晚鼻子里嗯了一声。 他要她时时刻刻记住,她想过得好,得遵守他的规矩。 从以前到现在,许连城从未变过。 金主 第二天桑晚醒来得晚,起来的时候她嗓子有些不舒服。 不确定是昨天着凉了还是被许连城传染的。 客厅里有声响,她披了衣服走出去。 许姨正在做早饭,许连城在餐桌坐着。 见她起来,许姨笑,“桑晚起来了,早饭刚做好,快过来趁热吃。” 桑晚,“许姨好。” 许姨,“连城说你不太舒服,我给你熬了白粥,吃完了吃点药再睡一觉。” 桑晚在许连城身边坐下。 许连城问,“难受吗?” 桑晚摇头,想了想,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病了?” “你呼吸有点重。”许连城随口道。 桑晚,“你呢?” “好了。”许连城说,“传染给你了。” 桑晚,“.......” 都说病毒传染给别人,自己就好了,桑晚没想到许连城还信这个。 “无稽之谈。”她低声。 许连城扯唇一笑,“也可能是我出了汗。” 昨天许连城的确出了很多汗,她脸色一僵。 “怎么了?”偏偏许连城故意问。 桑晚,“没什么。” 许连城瞥了她一眼,也没继续说。 吃完饭,她吃了两颗药又睡下了。 许连城说,“等你起来我们再去学校,或者我让文白去办。” 文白是他的助理,精明能干。 文家两代都在许家做事,文白十五岁跟着许连城,对他的事一清二楚,跟桑晚也熟。 “不用了。”桑晚说,“下午等睡醒了我自己过去。” 许连城站在门口,闻言没反对,让她先睡,随手关了门。 .......... 桑晚睡得不太好。 她不停地出汗,又做了噩梦。 她梦到二十岁的那个雨夜,她被退了学,收拾好东西从学校出来。 那天的雨很大,但是她心里的绝望更大。 许连城撑着伞站在她面前。 一个罪魁祸首没有丝毫的负罪感,桑晚愤怒地冲过去对他又踢又打。 声嘶力竭地质问他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连城说了什么? 桑晚有点记不清了,她缩着身体,眉头皱成一团,耳边有人唤她,“桑晚,桑晚,醒醒……” 桑晚还陷在那场滂沱大雨里。 直到脸颊被狠狠捏了一把,她突然睁开眼。 许连城的脸在她眼前放大,眉头蹙着,“做噩梦了?” 桑晚有些回不过神。 许连城看了她一眼,抽了张纸给她擦汗,“梦到了什么,怕成这样,嗯?” 桑晚看着他。 她不能再失去学业。 她想离开许连城,逃离现在的生活,需要她先有资本,而对她这个普通人来说,成绩与学历是她最原始的资本。 许连城突然要跟她去学校,她以为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她错了,心底深处,她其实还是在害怕。 她回过神,摇了摇头。 “忘了。”桑晚坐起来,恢复了平常的模样,“我没事。” 许连城淡淡看她一眼,她脸色苍白,但是神色无动于衷,像个雕像,很难让人看出心里的真实想法。 他扭过头望向窗外,看着外面飘飘的白云,低头将纸巾扔进垃圾桶,没再追问。 他起身,“还睡吗?” 肯定是睡不着了,桑晚问,“几点了?” “两点。” 桑晚,“不睡了。” “学校还去吗?” 这个时候去学校不算晚,桑晚,“好。” “我去外面等你。” 桑晚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精神已经好多了。 许连城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在客厅打电话,他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挺拔,窗外的绿荫与他整个人很相称。 “……知道了。”许连城的声音严肃,“……让他们先开价,拖着。” 对面说着什么,许连城嗯了一声。 桑晚不想打扰他,默默走到他身后坐着等待,许连城听到了声响,回头看了一眼。 “……就这样吧,等我明天回公司再谈。”他说着挂了电话。 桑晚开口,“你忙的话,我可以自己去。” 顿了顿,又说,“其实没什么行李,去拿几本书回来就行了。” 许连城将手机塞回口袋,并没有接话,走过来挽着她肩膀,“走吧。” 一副完全不要别人置喙的模样。 桑晚识趣地闭嘴了。 ............ 学校距离华府园不算远,开车过去,不堵车,半个小时就到了。 车子停在停车场,她跟许连城两个人走过去。 像这样两个人一起出现在学校,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只是那时候,也并没有什么太美好的回忆。 许连城每次来找她,都是强迫。 想到这些,她不自觉抿紧了唇。 许连城,“紧张什么?” 桑晚目视前方,“没有。” 许连城似乎笑了声,也就不再问。 两个人很快到了宿舍楼下。 许连城没上去,在楼下等着。 桑晚捡了常看的书。 研究生是单人宿舍,她很少回来住,只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衣柜里也只有几件衣服。 其实东西几分钟就收好了,但她没立刻下去,站在窗边,往下看,正好能看到楼下等待的许连城。 他将衬衫袖子卷起,斜靠在树上,嘴巴里叼着烟,眉宇间肆意张扬,一股无法无天的架势。 偶尔路过的学生都对他行注目礼。 但他满不在乎,整个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色,又有一股懒洋洋的气质,不像什么商人,比较像纨绔子弟。 许连城身上这种割裂感一直很重。 当别人以为他是什么不谙世事的二世祖,看轻了他,下一刻,就会在他手里摔跟头。 她以前吃过很多次亏。 记忆并不会消失,桑晚不自觉抚了抚手臂,像是要驱赶那种不好的存在。 隔了半个小时,桑晚才拿着书下了楼。 许连城迎上来,“好了?” “嗯,好了。” “那走吧。” 许连城在前面走,桑晚跟在他后面,两个人到了停车场,许连城打开车门,旁边有辆车突然滴滴两声。 随后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年轻男人。 “桑晚!”对方喜道,“你今天不是没课吗,怎么过来了?” “张老师。”桑晚语气平常,“我过来拿几本书。” 张老师温和一笑,“这样啊。” 桑晚嗯一声,没多说的打算。 张老师却有点意犹未尽,看了看许连城又看了眼桑晚,开口,“周末院系里面有个讲座,你要来吗?” “有时间的话会考虑。” “.....。是挺有名的那个石教授,讲座限名额,想听的要预约,你要是感兴趣,我给你留个位子。” 桑晚犹豫。 许连城没说他周末的安排,她不敢说自己一定有时间。 她回头看许连城。 许连城挑眉,一手搭在车顶,并不打算开口。 张老师看了眼他们,开口,“……这位是-” 桑晚抿唇。 时至今日,她依然不知道要怎么介绍他们的关系。 反正肯定不是男朋友。 所以只好说,“一个朋友。” 许连城听完,也不反驳,一挑眉,眼睛里露出意味不明的薄笑。 他气质风格和校园并不搭,身上有股矜贵与不羁,不像是普通人。 张老师冲他含蓄地点点头。 许连城便也格外给面子地颔首。 “...。那你考虑好了给我发信息。”张老师说。 桑晚点头,“好。” 车子驶出学校,许连城一直没说话,开出了两个路口,等红灯的间隙,他转过头,漫不经心地问,“一个朋友?” 桑晚看过来。 “我是你的朋友?” 不然还能是什么? 桑晚不打算跟他争论,干脆道歉,“我下次注意。” “不用。”许连城说,“你毕竟还要上学,朋友挺好的,你总不能告诉别人,我是你的金主。” “..........”桑晚。 许连城,“不过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 “无关紧要的人,不要多接触。” 桑晚没回应,许连城扭头看她,语气带笑,“没听到?” 又是这样。 每一次许连城提这种要求的时候,她都有种窒息。 胸膛里似乎有一股火在烧,但是没烧掉她的理智。 平心静气三秒,那点子火气又卸了,剩下一点疲惫。 桑晚转过头面对他,“听到了,但是没听懂,三少指什么?” 许连城非要亲自来她的学校,到底什么目的,她不想猜。 “你可以直接提要求,不用打哑谜。”反正她又不会反抗。 许连城听完笑意全无。 但他没发怒,他只是微不可见地嗤了声,淡淡道,“既然没听懂,那就算了。” 车子启动,许连城踩了加速。 得罪 许连城出差回来休息了一天,之后又开始忙了。 华府园那边她搬了回来,但许连城却接连两天夜不归宿。 他的行踪一向没交待,桑晚也不会多问,正常过自己的日子。 张老师给她发信息,问她讲座来不来。 周末无事,她便去了。 她学习成绩一向好,研究生跟了个厉害的导师,要毕业成果。 到了礼堂,张老师老远看到她,冲她招手。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抱歉,堵车。”桑晚在位子坐下。 “没事,刚开始。” 桑晚嗯一声,认真听讲。 讲座一个半小时,到了提问环节,桑晚就走了。 张老师跟着一起出来了。 “……到午饭时间了,要么一起吃顿饭?” 桑晚看了他一眼。 她不至于眼瞎得看不出别人是什么意思。 她从大学的时候就很多人追,长得漂亮,气质清冷,学习优秀,可惜中途退了学,留下一段传说。 她以前的学校至今论坛还挂着她的讨论帖。 但她天生性格偏冷,很难对人热情。 她这辈子唯一一次好心,就是给了许连城,但许连城回报给她的是地狱。 于是她从此对心软避如蛇蝎。 “不了。”她从包里掏了盒巧克力,“我回去还有事,今天麻烦张老师你了,这盒巧克力送你,当谢礼。” “这……”张老师有点没想到,“不用客气。” “应该的。”桑晚将东西塞他手里,“那我走了。” 张老师反应不过来,见她走了,忙紧追两步,“桑晚等等-” 桑晚停下脚步。 但她停下不是因为张老师,而是面前走过来的那个女孩。 是那晚那个小模特。 桑晚眉头一皱,没想到这么巧。 小模特也看到了她,诧异地看了眼,确认没看错人,走过来不太真诚地笑了笑,“-桑小姐?” 又看了眼跟着过来的张老师,开口,“张老师,你也在啊。” 张老师,“金乔乔,你终于露面了,我给你打了多少次电话,你现在才回来?!” 金乔乔拱手,“对不起啊张老师,我很忙。” “你忙什么?” “忙着赚钱啊。”金乔乔看向桑晚,“对吧,桑小姐,你知道我的。” 桑晚,“我不知道。” 金乔乔,“你-!” 桑晚清白的眼睛盯着她,反问,“我什么?” “……”金乔乔莫名有些惧,又不服气地挺胸,“你狂什么狂,别以为你攀上许连城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以为跟的时间久就有什么不一样,人家照样左拥右抱,你算个屁。” 桑晚并不动怒。 许连城身边莺莺燕燕从不少,她也只是其中一个,从不随意抬高自己的位子。 张老师呵斥,“金乔乔,你胡说什么呢?” “我哪有。”金乔乔嘟着嘴,“不信你问她,张老师,我可没有胡说,桑小姐来头可不小呢,禹城许家三少的金-” “啪” 桑晚双手抬高在她面前上下一拍,啪的一巴掌。 声音有点大,吓得金乔乔往后退了一大步,“你干什么?!” “舌头那么长。”桑晚语气平常,“你费心想钻进去的那个圈子,最讨厌的就是长舌妇,你最好改改。” 金乔乔脸色发胀,“你-!” 桑晚没再理她,对张老师点了点头,打算离开。 金乔乔在她身后气急败坏,“别怪我没告诉你,许连城他们今晚在星河酒吧寻欢作乐,你要是赶得及,说不准还能捡个剩下的。” 桑晚没回头。 她有点烦。 学校是她难得的清静地,她不想碰到和许连城有关的任何人。 但现在也泡汤了。 .......... 今晚照样是季温州做东。 他新交了个女朋友,今天是在一起满七天,两个人办了个纪念日。 舞池灯光摇曳,暧昧与红酒滋生嬉笑怒骂。 季温州提着酒杯,和新女朋友吻得难舍难分,周边围了一大圈叫好的人。 许连城独自坐在一边。 他长腿随意抻着,手里也拿了个酒杯,眼睛看着季温州胡闹,没什么表情。 季温州说有大事,要他务必来。 他没想到所谓的大事就是寻欢作乐。 有点无聊。 他低头拨弄开手机,界面除了一些工作邮件,并没有其他人的信息。 他啪地又合上了。 有人走过来,靠在他身上,娇滴滴地开口,“三少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许连城眼低垂,看着攀附在自己肩膀的那只手。 娇嫩雪白,是一双保养得很好的手,和她的主人一样,透着一股含苞待放成熟的韵味。 许连城饮了一口酒,没说话。 暗色的灯光下,他昂起的喉结明显,带着野性的侵略感,让人有点唇干舌燥。 女人舔了舔唇,凑到他耳边,“三少怎么不说话?” “你认识我?” “当然。”女人笑道,“禹城怎么会有人不认识三少。” 许连城哦了一声,眉眼似笑非笑,“你既然认识我,不知道我的规矩?” 女人一僵。 许连城语冷,“滚。” 女人脸色一白,忙说了句对不起,转身溜了。 季温州嘿嘿笑,凑过来,“这么大火气。” 许连城,“你也是欠抽了。” “别啊。”季温州说,“我这不是为你好,你说你一出差就几个月半年的,美国那地方你肯定也不会好好玩,我是想让你放松放松。” “轮得到你。” “得。”季温州说,“我是好心变成驴肝肺,你不喜欢算。” 许连城没说话。 季温州看不出他喜欢不喜欢。 说喜欢,没让人陪,说不喜欢,也没立刻抬脚就走。 季温州,“要么我叫桑晚来?” 许连城眼眸一掀。 季温州莫名一寒,“……怎……怎么?” 许连城,“离她远点。” 季温州,“...........” 他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心想许连城还是这么小气,不过是打过一次电话,他就这么记着。 “行行行,知道你心眼小,不过你是真喜欢桑晚啊,多少年了,还不腻,干脆你们结婚算了。” 许连城听完笑出来,“结婚?”语气不阴不阳。 季温州,“.........” 他就知道自己说了蠢话了。 许家门第,禹城多少人巴结着,桑晚可不够格。 而且桑晚早年那性子要命得很,把许家从上到下都得罪过,尤其是许老太太,气得砸了客厅的一套古董水晶杯。 许连城可以跟任何人结婚,唯独桑晚,大概率是被三振出局。 “也是。”他生硬地转移话题,跟许连城碰杯,“今朝有酒今朝醉,结婚这事多没劲啊。” “咱们应该再快活两年。” 许连城没应声,抿了口酒,嘴角扯了扯。 接人 许连城最终还是没走。 他喝了一些酒,看季温州和新女朋友左拥右抱秀恩爱,竟然看得很有趣。 酒吧里人声喧嚣,到了后半场更是嘈杂。 季温州喝得半醉,见许连城一个人坐在沙发里发呆,走过去推他。 “哎,散了,我上去睡了,你什么打算?” 许连城抬头看他。 他应该喝得有些多,眼眶红着,神色发愣。 季温州半弯腰,“真醉了?” 眼睛一眨,许连城回过神。 他起了身,拎起外套往外走。 季温州不放心,按住他,“哎,你这个样子别动了,我让人来接你。” 许连城有点晕。 昨天一场感冒还是有些影响,他觉得脚步有些虚,也不勉强,又坐了回去。 季温州叹气,摸出手机。 他是想打给文白,但是手指不小心触动了桑晚的电话,嘟嘟响了两声才发现打错了。 他觑一眼许连城,见他没注意,干脆也不挂断,走到了一边。 很快,电话那端响起桑晚的声音。 “季少。” 季温州,“别这么客气,咱们都认识多少年了,早说了,叫我名字就行了。” 桑晚没搭腔,“季少有什么事?” 季温州有些尴尬。 要么说长得漂亮的人脾气都差,那么漂亮的脸配这么个硬邦邦的性子,再好看他也欣赏不来。 “.连城醉了。”季温州笑,“你方便的话,来接他一下呗。” 那边一时没声响。 季温州抬手看了眼手表,夜里两点,的确不太道德。 但许连城这人性格龟毛,他要是把他直接扔在酒吧开间房给他休息,第二天就会被他给剐了。 保险起见,还是送他回家。 “那个,我本来想打给文白的,但是吧,我想着他刚回来,肯定是想着去你那儿的。”季温州好脾气地解释,“桑晚,当帮个忙,把这尊菩萨请回去呗,拜托拜托了。” 桑晚,“...好。” 她说完挂了电话,并没有一句多余。 季温州放心了,走到许连城身边,“我可够义气了,你坐着等人来接吧。” 许连城这才问,“文白?” 季温州含糊嗯一声,转头见女朋友又在拼酒,忙喊,“姑奶奶,你还喝啊,别喝了!” 忙一溜烟跑了。 许连城没当回事。 就这么一会工夫,他已经有些清醒,从茶几上摸了根烟点上。 酒吧那头有人在台上跳舞,年轻女孩身材火辣,周边全是口哨声。 他吐了口烟,静静看着。 ......... 桑晚进门的时候,许连城就是保持这个动作。 他身处喧嚣深处,但与环境并不相容。 纸醉金迷的销金窟,和他隔着一层。 他有一种厌世感。 她走过去。 身边落下一片阴影,许连城抬眸,一瞬间的诧异,很快回过神,开口,“你怎么来了?” “季少给我打了电话,让我来接你。” 许连城闻言一顿,将烟蒂按在沙发座椅上,烫了个洞,声音也是飘飘的,“他可真多事。” 桑晚站着不说话。 反正不是她要来的,许连城就算哪根神经又不对了,也不关她的事。 许连城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眼。 她像是从被窝里刚爬起来,身上只穿了件家常的连衣裙,外面套了件开衫,头发随意用夹子夹了,几缕碎发垂着。 很温柔,与她此刻脸上冷色的表情不太相称。 许连城,“他让你来你就来?” “……”桑晚很快扫了他一眼。 许连城口齿清楚,眼神清明,根本不像是醉了的模样,她觉得被季温州耍了,此刻的许连城大概是还没消遣够,她来了是讨人嫌。 想到这,她眼睛往旁边扫了一圈,寻找季温州的身影。 她觉得她得跟这位‘过分热情’的季大少爷说个清楚。 别有事没事给她打电话。 许连城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过去,“手机。” 桑晚闻言,很干脆地掏出手机扔到他手心。 冰凉的金属触感冰的人清醒。 许连城动作很快,解锁了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最近的通话记录,很干脆地把那个电话拖进了黑名单。 桑晚,“……” “以后他再打给你,你让他滚。”许连城把手机扔回给她。 桑晚面无表情,“知道了。” 许连城起身。 他们的距离很近,桑晚刚刚是站在沙发边,他坐着的时候还不觉得,他一站起来,两个人几乎是贴着。 而他身材高大,几乎把她完全包裹在自己的气息里。 桑晚想往后退,许连城已经一把搂住了她肩。 “走吧。”他说,“回去。” 桑晚,“要跟他们打个招呼吗?” “跟谁?”许连城不看他,“季温州?他配?” 桑晚,“.......” 出了酒吧,是一股清新冷冽的空气。 桑晚不自觉打了个寒战,许连城低扫她一眼,没说什么,问,“车呢?” “前面。”桑晚说,“树下面。” 许连城一眼就找到了她的车。 两个人走过去,桑晚坐驾驶,许连城坐进了副驾。 车子是两人座,当初特意买来给她代步的,许连城很少坐,他身量高挑,坐进去有点别扭。 桑晚注意到了,问,“要换你的车吗?” 许连城,“不用。” 桑晚就不再说什么,启动了车子。 两个人照旧回华府园,到底是喝了酒,又病刚好,许连城没一会儿就合上了眼睛。 等红绿灯的时候,桑晚扭头看了一眼,他已经睡着了,抱着身体,缩在座位上有点可怜。 他眉骨很深,头发茂密浓黑,睁着眼的时候太过犀利,总让人觉得这人锋芒毕露,闭上眼又显得很乖。 乖? 想到这,她轻扯了扯唇。 当初要不是这种错觉,她也不会惹上这个人,现在再有这个想法,简直是找死。 晚上不堵车,一路回了华府园。 车子停在了家门口,桑晚熄了火,许连城也非常应景地醒来。 “到了。”她说。 许连城唔了一声,抬眸看过来。 桑晚并不躲避他的眼神,问,“怎么了?” 许连城,“明天有课吗?” “没有。” 她周一周二都空着,周中会需要去学校。 “明天我要回家一趟。” 桑晚不说话。 许连城,“你跟我去。” 桑晚开口,“你奶奶不想见我。” 许家老太太讨厌她,她们两个第一次见就起过争执,许老太太说她锋芒太甚,早晚后悔。 她那时候不信,冲她顶嘴,说她教孙无德,更应该后悔。 许老太太气得砸了杯子。 现在想来,老人家看得多,更有经验,她的确后悔了。 但后来两个人碰面,关系也没缓和。 相看两生厌不至于,彼此不待见倒是有的。 许连城说,“明天三点我来接你。” “.......知道了。” 许家 许连城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 桑晚特意起得晚,起来的时候,许姨正在露台浇花。 她跟许连城都没把这里当家,日常起居装饰打理都是许姨弄,她是许家老太太的人,喜好行为与老太太都相似。 许姨见她醒了,跟她说厨房有做好的早饭,让她自己吃。 桑晚嗯了一声,随便喝了口水,进了书房。 她手头有许多作业要完成。 到了中午两点,看时间差不多了,才起身去梳洗,换了套衣服,到楼下等。 许连城很准时,三点差五分钟车到了楼下。 桑晚拉开车门坐进去。 许连城看了她一眼,她穿得很普通,日常打扮,没戴什么首饰。 许连城问,“送你的项链呢?” “收起来了。”桑晚说。 “太素了。” 桑晚,“那我回去换。” “不用了。”许连城启动了车子,“反正你也不用见人。” 桑晚扭过头,并不搭腔。 应该说反正许家的人她都见过,何必盛装打扮,她所有的一切都来源许连城,穿得太华丽,戴得再贵重,许家心里都门清。 车开了一个小时,四点到了老宅。 许连城把车停好,抬腿往屋子里走,桑晚见他不说话,便停了下来,说,“我去旁边花房等你。” 昨天说好的,怕他奶奶见了生气。 许连城回头看她一眼,桑晚俏丽站着,衬着许家宅子里的秋菊,比花更动人。 但态度比玫瑰更刺人。 许连城扯唇,“去吧。” 桑晚转身就走。 花房里面养了许多娇贵的花,桑晚不喜欢许家,但是也觉得这花房很赏心悦目。 她走到旁边的沙发坐下。 花匠看了她进来,过来问她要不要给她上小点心和茶水。 桑晚摇头拒绝。 她不太清楚许连城要待多久,也不知道他回来做什么,没什么心情吃喝。 花房的气味浓郁,十多种香味混合在一起,让人不觉得腻,反而心情平和。 她来过许家几次,很少有心情平和的时候。 不过这地方再好,她也不喜欢,希望许连城快点走。 .......... 许家客厅,许连城懒懒坐着。 “奶奶,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我等下就走。” “急什么。”许老太太端庄坐着,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家里留不住你?” “不是。”许连城如实答,“桑晚也来了,在外面等着。” 老太太抬眼,“她来了不进来?” “怕你见了不高兴。” “你们两个在一起,我一直都不高兴,见不见得到,反正人又不会消失。” 许连城闭口不言。 许老太太把茶杯放下,说,“前两天你生日,本来想让你回来吃顿饭,你又忙。” 许连城闻言不在意地一笑,“生日我又不过。” 他四岁生日的时候,许江鸣带了新人露面,正式宣告他有了二心,谭芸当夜收拾行李离开了家。 他的生日宴,父母分道扬镳,从此他提到生日就烦。 许老太太知道缘故,也不再多说,问,“阿芸还好吗?” “嗯,还不错。” 他妈妈离开后去了美国,这么多年两地跑,他都陪着,这几年在美国那边认识了几个新朋友,回来的就少了。 许连城之前在美国谈生意,也一直陪着她。 许老太太颔首,“她还好就行。”又说,“我听说你在美国和姚家的一个女孩子走得很近。” 许连城闻言,一挑眉,带了些趣味。 “奶奶这么八卦。” 许老太太嗔他一眼,“你的事,我就算不想听,也有的是人说给我听。” 换言之,都是他惹的事。 许连城笑,“谁这么长舌头,我去找他算账,免得他来打扰你。” “许沁,你去吧。” 许连城,“.......” 许沁是他二婶的女儿,他的堂姐,他可不敢。 “...姐也太闲了。”他说,“她两个孩子还不够她忙的。” 老太太闻言笑了笑,然后说,“她也是为你好。” “她喜欢在外面玩,认识的朋友多,别人看到了说给她听,她当然要回来告诉我。” “而且,你也不小了。” 刚过了二十九岁的生日,转眼就三十了。 许连城,“奶奶是什么意思?” 他不喜欢打哑谜。 许老太太,“前几天见了一个女孩子,觉得很好。” 许连城,“多好?” “比桑晚好。” 许连城笑,“比桑晚好?那就不怎么样嘛。” 许老太太恼怒,“桑晚不怎么样,你还留了她这么久。” 许连城,“因为我也不怎么样。” 许老太太,“......” 许连城是被宠坏了,讲话完全没章法,外面都说他现在生意做得多大,许老太太觉得他是蒙祖上的荫,不然他这么个强调讲话做事,没被人打死都算轻的。 想到这个,她懒得跟他打嘴仗。 “你考虑考虑。”她说,“差不多也该收心了,你也不是十几二十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总要结婚成家的。” 许连城没搭腔。 .......... 花房里。 许沁提着一篮花进来,看到桑晚,她诧异地停了停,又很快带出笑脸,说,“桑晚来了。” 桑晚忙起身,“沁姐。” “别这么客气,你坐,我把花放下就走。”她走到长桌,将东西放下,见桑晚还局促地站着,知道她不自在,便笑着说,“你跟连城一起来的?他人呢?” “他在客厅。” “见奶奶去了是吧?”许沁说,“应该是他生日没在家,奶奶喊他回来见一面,没什么大事。” 桑晚并不知道今天的目的,闻言点了点头。 许连城虽然不过生日,他身边的人总是关心他的,毕竟长了一岁,喊他回来跟他念叨两句也很正常。 许沁看了她一眼。 眼前的女孩跟初见的时候变了很多,以前她像一朵玫瑰花,带刺,现在依然美丽,却沉淀了,粉色玫瑰变成了红色。 想起她跟许连城之间发生的种种,许沁不自觉语气温和,“听说你现在在读书,什么时候毕业?” 桑晚,“明年。” “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 许沁说,“自己有想做的事吗?你学的什么专业?” 桑晚摇头,“等毕业后再说,还要看情况。” 许连城会不会让她出来上班她还不知道,不过没关系,到时候她会争取。 许沁大概也想到了这层,顿了顿,说,“...要是到时候找不到好工作,可以来帮我,我这两年很忙。” 她做孩子图书,做得不认真,但到底是许家的人,生意一直有。 桑晚闻言心里一动。 如果她去帮许沁做事,许连城总会给几分面子,不会拒绝她。 这是条后路。 桑晚不自觉声音温暖,“多谢沁姐。” “太客气了。”许沁摆摆手,不当回事。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许沁说,“等下留下吃晚饭吗?” 桑晚,“要看连城的安排。” 许沁说,“那我去问问。” 桑晚点头。 许沁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桑晚不明所以。 许沁迟疑开口,“桑晚,连城过完生日,也二十九了,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他们在一起太久了,最近许连城在美国跟别的女孩子见面,禹城的一些八卦杂志上面,又有不少许连城与女明星出入的照片,看起来许连城像是对桑晚失去了兴趣。 许沁觉得也正常,毕竟十年了。 七年就有感情的痒了,更何况十年。 但她挺喜欢桑晚的,所以还是很关心她。 桑晚一开始没听懂,不过很快反应过来。 她说,“连城有好的安排,挺好的。” 许沁不信,“真的?” 桑晚淡淡一笑,“沁姐,我没必要说谎话。” 她的确是盼着许连城能有归宿。 许沁没再说什么,走了出去。 她走出花房,在鹅卵石小路尽头,碰到了许连城。 许连城独自站在一簇花丛后,吓了许沁一跳,“妈呀,你怎么在这?” 许连城笑出声,“我怎么不能在这?我又不是突然冒出来的,是姐你走路不看路。” 许沁白了他一眼,问,“你站在这干吗,怎么不进去,奶奶呢?” “奶奶回房休息了,我打算走了。” “这就走了?”许沁,“我还以为你们会留下吃饭呢。” 许连城双手插兜,很随意的样子,“改日吧。” 许沁看了眼他的背影,见他往花房去了,想张口问问他是不是交了女朋友,又觉得这事太隐私。 算了,许连城的感情又不会听别人的,她说了也没用。 .......... 许连城到花房找到桑晚,两个人往停车场去。 许家花园里都是鹅卵石铺的石子路,许连城走在前面,桑晚跟在后面。 两个人都没说话。 上了车,一路开回去,许连城依旧没开口,桑晚自然也就闭口不言。 一路无话。 到了华府园,许连城把她放下。 然后一溜烟直接开走了。 没交代一句。 桑晚也没好奇心问,转身进了家门。 闻俏 后面两天许连城又消失了。 不过也不算消失,他晚上应该回来了,但是没进卧室,睡在了客房。 桑晚起床的时候看到沙发有他换下来的西装。 他比以前忙了些。 即便桑晚不刻意地去关注他,电视上还是偶尔能刷到他的新闻。 许家背景雄厚,做的是老牌行业,许连城野心大,自己单个出来闯,刚开始的时候不太顺,这两年步入正轨,越来越忙。 不过桑晚并不觉得什么。 他那样的身份,早晚会成功,世道是给有钱资本玩的,只要有资本上桌,早晚会赢大奖。 中午的时候她接到闻俏的电话。 桑晚听着电话那端的声音,难得带了些笑意,“你回来了?” 闻俏欢快的声音从话筒直达华府园,“桑桑,快出来见我!” 桑晚笑。 闻俏是她的大学同学,两个人上学的时候就很要好。 后来桑晚跟了许连城,闻家也算禹城社交圈的一员,两个人仍旧在一起。 上个月闻俏跟家里人去欧洲度假,今天回来,就迫不及待约她吃饭。 桑晚自然赴约。 两个人在市中心一家私房菜馆见面。 闻俏留一头齐耳短发,像她的名字,俏皮可爱,眼睛大,很吸引人。 她把带来的礼物给桑晚,问她最近怎么样。 “还行。”桑晚搅了搅果汁,说,“我就是上学,没什么大事。” “我听说许连城回来了?” 桑晚嗯,“前几天刚回。” “他回来干什么?”闻俏不以为然,“他不是到美国做生意了吗?他妈妈又在,我还以为他不回来了。” 桑晚失笑。 许连城的少年经历称得上居无定所,后来基本就固定在了禹城,闻俏这么说,就是存心气不过,觉得他最好别回来。 “他毕竟也是禹城人。”桑晚说。 闻俏撇撇嘴。 两个人多日不见,本来有许多话说,偏偏许连城回来了,闻俏就没了心情,问,“他没找你麻烦吧?” 桑晚,“我没做让他不开心的事,他找我什么麻烦。” 顿了顿,又说,“他就算外面有不开心,找我撒气,我也不是非要受着。” 她脾气上来了,敢跟许连城鱼死网破。 闻俏听完心里一滞。 她知道桑晚说到做到,许连城刚开始逼她的时候,她那时候不愿意,闹到最厉害,是开了燃气跟许连城同归于尽。 两个人最后双双住院,惨不忍睹。 闻俏抬眸轻轻看过去,桑晚眉目低垂,很温婉,任谁也看不出她曾有那么暴戾的脾气。 但又好像很久之前,她再也没有以前的那种爪牙。 她被拔光了一身的傲骨。 闻俏启唇,“对不起。” 桑晚抬头看她。 闻俏眼睛里有内疚,“对不起,桑桑,都怪我,没有我,你不会像现在这样。” 桑晚便笑了笑。 她大学的时候见闻俏第一眼就很投缘。 她自己家境普通,小康水平,闻俏却是实打实的大小姐,桑晚以前没想过世上有眼缘这回事,但是见了闻俏,她就觉得很喜欢。 两个人从刚入学就混在了一起。 桑晚性格冷清,闻俏却很外向,两个人在一起天生互补,形影不离。 后来闻家给她安排相亲,闻俏不感兴趣,让桑晚帮她去说一声。 桑晚去了。 那天相亲的局里有许连城。 高档的餐厅里,他们包了场子,有男有女,有酒有歌。 桑晚站在一边,对里面的一个男生说,“抱歉,闻俏有事今天不能来了,她让我跟你说一声,她有男朋友了,耽误你时间很不好意思。” 男生不在意,挥挥手,“我对她也没兴趣,要不是家里逼我,我也懒得来,她不来就不来,谁稀罕!” 话不好听,但桑晚松了口气。 豪门圈子里的联姻她只在电视上看过,现实生活里还是第一次见到。 餐厅里面的大圆沙发,每个人身边都坐着一个女孩,长腿细腰,挨在一起,桑晚很不习惯,便打算抬腿走人。 但有人却一下子扯住了她。 桑晚很漂亮。 她穿着很普通,但是衣不掩明珠。 那人说,“哎,别急着走啊,留下喝一杯。” 桑晚皱眉。 “妹妹很漂亮啊,也是a大的学生,大几啊?” 桑晚抬眸。 跟闻俏相亲的人是同龄人,他身边的人也都差不多岁数,家里有钱,追女孩儿手到擒来。 桑晚,“不好意思,我有事,得走了。” “走又不急这一会儿。”男生握着她手腕不松,“喝一杯嘛,要么给个电话,我去你学校找你。” 桑晚厌烦透顶。 她说,“放开!” “哟,脾气挺大!”他说,“可本少爷脾气更大,今天不喝不给走!” 桑晚用力一挣。 男生没想到她挺有劲,不小心被她挣脱出去,桑晚捏着手腕往后一退,脚踩到了别人。 她忙回头去看,便对上了许连城的眼睛。 许连城大学回国休假,被季温州拉出来玩,刚进了门,就被人踩了一脚。 他目光低垂,眼睛深邃,眉目英俊逼人。 桑晚愣了愣。 季温州跟在许连城身边,看了看桑晚,又看了看面前那些二世祖,骂道,“靠,调戏小姑娘?不缺德啊你们!” 许连城和季温州都是一等一的家世,那男生见了忙尴尬笑,“就是开个玩笑!” 季温州,“滚你妈的,我还不知道你,看谁都想开玩笑,早晚有天玩死你!” 男生不敢跟他硬呛,嘿了两声。 季温州招呼许连城坐。 许连城表情很淡,他将目光从桑晚的脸上挪开,没往位子中心去,在旁边一个单人沙发随意坐下。 他姿态很随意,但是又一种说不出的慵懒,坐下的时候一抬头,又看了眼桑晚。 两个人四目相对,许连城先别开了目光。 季温州喊,“连城,喝什么?” 许连城,“随便。” 他声音很淡,有一种轻描淡写的意味,并不重。 桑晚垂眉,正要转身离开,季温州又问她,“美女,喝一杯不?” 桑晚,“不喝。” 她事办完了,打算走了。 身后还有季温州的声音,“她谁啊?” “闻家那丫头的同学,过来帮忙传话。” 季温州,“闻家?哪个闻家?” “.......就是” 后面的话,桑晚就听不到了。 她很快出了门,一直到站在大街上,后背好像还有那种异样感。 至少初见,许连城并没有对她那么有兴趣。 至于后来........桑晚勾起唇角,后来都是过去的事了,想也没用。 “又不是你的错。”桑晚怕闻俏多心,说,“都是意外。” 闻俏,“但是没有我,就没有这个意外。” “你要是喜欢许连城,或者许连城喜欢你,那就算了。”闻俏声音低落,“可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 她不再是独立个体的人,而只是许连城的附庸。 外人提到桑晚,都说她是许连城饲养的鸟儿。 连一个名字都不配被记住。 而许连城呢,他那么作践桑晚,也根本不是喜欢。 “他就是少爷脾气,越得不到的越不甘心!”闻俏骂。 桑晚莞尔。 不然呢,难道她跟许连城之间,还有什么真情? 一个巴掌 两个人吃了顿饭,闻俏又拉着她逛街。 她觉得许连城既然回来了,桑晚的好日子就到头了,需要给她多买点东西补偿心情。 桑晚便由着她。 两个人在商场奢侈品店试衣服。 闻俏看上了一件半裙,让人拿她的号给她试。 sales过来,“不好意思,闻小姐,这件衣服没有你的尺码了,刚刚卖完了。” 闻俏有点失望,眼睛瞥了眼旁边架子,说,“那个不是吗?” “那个是预订好要来看的货。” “谁?” sales有点尴尬,这个怎么说。 桑晚,“算了,一件衣服而已。” 闻俏想想也是,两个人又在店里看了些其他的。 快要离开的时候,有人过来取货,正好包含那一件半裙。 闻俏站住脚,“那个是不是文白?” 桑晚扭头看过去,文白正提着东西打算走,刚一转身,就看到了她们。 闻俏立刻走过去。 文白只惊讶了一秒,就收敛了神色,他等到闻俏到了跟前,笑着招呼,“闻小姐。”又对着后面的桑晚颔首点头。 闻俏,“你给谁拿衣服?” 文白,“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值得你这个大忙人亲自登门取衣服,而且还是女士衣服,你有女朋友了?” 文白笑而不语。 他是许连城的第一助理,但是跟许连城冷漠的性子不一样,他像个笑面虎,见人三分暖。 但因为许连城,闻俏看他不顺眼。 “是不是帮许连城取?”闻俏瞪大眼睛,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除了他也没人使唤的动你,他给谁买衣服?” 文白,“闻小姐,这个问题好像不应该你来问。” “好。”闻俏一转头,喊,“桑桑,你来问!” 桑晚无奈。 她走过去,牵住闻俏的手,“走吧,该回去了。” 闻俏不走,“干吗不问,许连城在外面拈花惹草,不要脸!” 文白,“三少没有。” “没有他给谁买衣服?”闻俏不依不饶。 文白无奈,他不好站在店里跟她吵架,让别人看笑话。 况且许连城的事,事实上也轮不到跟谁交代。 但也不绝对。 他将视线落在桑晚脸上,“桑小姐-” 桑晚,“你口风紧,我知道,我不问,你也不用跟我说。” 她也不感兴趣。 文白,“.......” 文白只有苦笑。 桑晚这性子,怪不得常常把许连城气倒。 闻俏着急,“桑桑!” “闻俏。”桑晚喊住她,“我的确没兴趣。” 闻俏,“......” 文白,“三少的事我不好多嘴,桑小姐要是有疑问,回头可以问三少。” 桑晚没有理她,带着闻俏走了。 出了店,闻俏还是气不过,“许连城凭什么这么对你。” 桑晚语气平淡,“凭他是我的金主。” 金主做事,自然不需要向她交代。 闻俏听不得她这么说自己,“你又不是自愿的,是许连城逼你!” 桑晚,“其实无所谓。” 她说,“闻俏,你不用为我打抱不平,我不喜欢许连城,许连城也不喜欢我,他有几个女人,我都不关心。” 闻俏无言。 她觉得即便他们两个之间没有感情,但桑晚毕竟在他身边,许连城也应该洁身自好。 但她也知道自己异想天开,许连城那种身份,身边自然有许多莺莺燕燕。 她心情低落地跟桑晚道别。 比起闻俏的低迷,桑晚情绪很稳。 吃醋或者介意,是恋人之间才有的情绪,她对许连城,没有这种心情。 ....... 晚上回了家,她照旧在书房看书。 很快,外面响起开门声。 桑晚抬头看了一眼钟,九点,许连城回来得有点早。 她正在考虑要不要起身出去看看,书房的门被打开,许连城站在门口。 他已经脱了西装外套,只穿了衬衫和马甲,头发梳了上去,一整个额头露出来,眉骨的锋利更加明显,太过英俊,晃人的眼。 “在看书?”他靠在门框。 桑晚起身,站在座位上,嗯了一声。 “真用功。”他笑了笑,没什么真意。 桑晚抿唇。 自从回了学校,她学习加倍努力,一天都不敢懈怠,而许连城对此永远有一种若即若离的嘲弄。 她知道他的未竟之言。 他大概想说,学再多,也没用,可对桑晚不是。 她以前认为,许连城是年少心性,贪图新鲜,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跟他走入了一个怪圈。 她也不再乞求许连城心软,她想要自救。 如果真有一天她能自由地来去,那至少要保证,她要先有谋生的手段。 “吃饭了吗?许姨留了饭。”桑晚开口。 许连城,“不用了。” 他转身往客厅走,“吃过了。” 桑晚跟在后面。 许连城在客厅坐下,扭头见她站在那不动,开口,“过来!” 桑晚走过去。 许连城握住她手腕一扯,把她扯到了自己腿上。 桑晚一动不动。 许连城并没有其他动作,他靠在沙发上,手指勾住她一缕头发,问,“闻俏回来了?” “嗯。”桑晚说,“今天刚回来。” “谈了什么?” 桑晚扭头看他,眼睛无波无澜,“没谈什么。” 许连城盯着她。 桑晚并没有避开,她穿着睡衣,乌黑的头发后面用笔挽了一个髻,脖子修长雪白,脸也一样,只有眼睛是黑的,浓黑得让人看不出任何感情。 许连城的手指摸到她的唇。 她的唇很软。 许连城捏住她的下巴,凑过去,“生气?” “不敢。” 许连城笑,并没有动怒。 桑晚其实并不怕他。 许连城一直知道。 她的乖顺退让都是浮于表面,内在她永远不屈。 许连城凑过去轻咬她的唇瓣,不重,有点痒,随后他松开,将他的手覆盖在她后背,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亲我一口。”他说。 桑晚静静地看着他,下一秒,毫不犹豫地凑过去亲了他脸颊。 许连城表情不变,又往下看了一眼,说,“也亲它一口。” 桑晚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随之很快回过神。 “你!”她一下子从许连城的身上跳下来,脸色青红,气到失语。 欺人太甚。 她胸膛剧烈起伏,浑身颤抖。 许连城看她这个样子,往后一仰头,痞样一笑,“这么难受?” 桑晚看着他,好半晌慢慢收敛情绪。 许连城很乐于刺她,看她气急败坏,看她无能为力。 她以前总是上当。 但自从她病过一场,他很久不这样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旧态萌发。 她无从知道他发病的理由,也不想知道。 她松开紧握的手,垂下视线,很快又抬起头,安静开口,“我应该没惹你。” 许连城没说话。 他浓黑的眼珠子落在她的脸颊,眼神没什么重量,但又让人格外沉重。 半晌,看她绷得太紧,他凉凉开口,“只是情趣而已。” “你反应太大了。” 到底是她反应大,还是他发神经。 桑晚不想去争,她说,“我先去睡了。” 她转身就走,许连城却没放过她,伸手握住她手腕,语调懒散,“亲一口放你去睡,否则-” 啪! 下半截话没说出口,空气中响亮的一个巴掌声。 许连城脸歪过去,脸颊留了几道浅痕。 桑晚站着不动,手指因为用力,有轻微的痛感,但是神色没有丝毫的心虚。 她冷冷地盯着他。 宴请 一个巴掌像是个句号。 空气里陷入很长时间的窒息。 桑晚握着拳头,浑身戒备,像是等着他来跟她算账。 许连城却倏而一笑。 他笑起来真的是好看极了,眼尾上弧,浓密的睫毛也随之弯折出一道浅痕,瞳孔印着水晶灯的光,像星星一般璀璨。 他说,“桑晚,你怎么这么大脾气。” 语气像是她在无理取闹。 桑晚抿着唇,不发一言,她知道还没完。 果然,下一秒,许连城就冷了脸。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贴近她,双手插兜,微微弯腰,凑到她面前。 桑晚也昂起脸。 许连城,“一巴掌够吗?” 他把另半张脸侧过来,“要再扇一次吗?” 桑晚盯着他,下一秒刷的抬手。 但这次巴掌没落下来,半空中被许连城稳稳捏住了手腕。 他的手很有力,牢牢钳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自己怀里一带,低头咬她的唇。 桑晚紧紧闭着嘴。 他撬不开她的嘴,双眸近距离地看着她,能看到她一脸的憎恶。 他眼睛里闪过极淡的一抹情绪,随后又放轻动作舔了舔她的唇,然后很自然地松开了她。 “.......不喜欢就算了。”他似乎轻笑了一声,“不用这么绷着,我又不会吃了你。” 桑晚不说话,抬手擦掉脸上的口水。 许连城拎起外套,往外走,“你睡吧。” 砰的声。 大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自己。 桑晚站在客厅,一瞬间以为刚刚是自己的臆想,但唇角残留的疼痛提醒她,不是做梦。 她慢吞吞地挪到沙发坐下。 茶几上是许姨今早刚摘下来的花,此刻还很娇艳,桑晚抬手握住瓶口,下一刻,一甩手将瓶子扔了出去。 一地碎片。 .......... 许连城刚下了台阶,就听到了身后的响动。 他顿住脚,没有回头,手插在口袋里,静默了三秒钟又继续离开。 坐进车里降下车窗,晚风吹得浮躁的心降了温,许连城给自己点了根烟,烟雾缭绕里,他的视线落在前方虚的一个点,并没有特别的聚焦,像在思考也像在发呆。 不过时间并不长,大概一分钟,他就回过了神,舌头顶了顶腮帮。 桑晚是下了死力,不知道这会子有没有留印子。 不过留印子他也不怕,他不会因为被女人打了一巴掌就觉得不能见人,换言之,就算他顶着一脸血,别人见了也只会害怕而不敢看笑话。 不过心情不爽,需要找个纾解的地方。 他摸出了手机,电话嘟嘟几声被接通,季温州的声音永远充满激情,“连城?” “在哪?” “喝酒。”季温州笑,“怎么,你要来?不是说回去陪桑晚-” 啪,许连城挂了电话,没听他的废话。 他很快发动车子离开。 既然他招人烦,那自然有地方欢迎他。 他不上赶着招人嫌。 …… 许连城这一走又是好几天没回来。 桑晚在手机上刷到了他的新闻,就这么几天,他身边的人又换了一个,从原来的女明星变成了一个新晋小花。两个人出去吃饭被拍到了,小花身上的衣服就是那天文白取的那件。 她手指一抬,将界面划了过去。 许连城不回来,她日子照过,这天刚上完课,闻俏给她打电话,要来找她。 桑晚,“那你来学校找我吧,我在上课。” 闻俏倒是无所谓哪儿,答应了声,很快开车过来。 两个人就在学校找了个咖啡店,正是中午,店里没什么人,闻俏刚坐下,外面正好进来几个女生,里面有金乔乔。 金乔乔看到她,当即翻了个白眼,说了句,“晦气。” “咱们换个地方吧,这地不干净了。”说着对着桑晚的方向努了努嘴,几个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簇拥着离开。 桑晚面不改色,低头搅拌咖啡。 闻俏不明所以,看了看对方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桑晚,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顿时气结,“-不是,那丫头是对着你嘴巴里不干不净吗?” 说着就一骨碌站起来,撸袖子要追上去跟她理论理论。 桑晚忙拉住了她,“犯不着,赶紧坐吧。” 闻俏被她阻拦,仍然愤愤不平,“她谁啊?” “学校的一个学生,算是我的学妹。” “你的学妹?”闻俏不可思议,“你要不说,我还以为是你的情敌,你怎么得罪她了?” 说起来,也算情敌,不过桑晚不想再提这个事,岔开了话题。 闻俏转而问她下周有没有事。 “应该没事,怎么了?” 闻俏,“冯太太过生日,让我过去,我推不掉,不想一个人去。” 提到冯太太,桑晚就明白了。 冯唐就是大学和闻俏相亲的那个,但当时桑晚代劳了,他们没见到,后来还是在两家家长的安排下见了面,不过他们彼此没看上,这事就过了。 可这么多年,她跟冯唐两个人都单着,两家家长又开始撮合他们。 闻俏并不喜欢冯唐,但是冯家和闻家的生意有许多交集,两家如果联姻,是双赢,所以这个情况下,她本人的意愿并不重要。 桑晚了解她的为难,问,“周几?” “下周五,你有课吗?” “没有。”桑晚说,“不过我要先问一下。” 问谁,不言而喻,闻俏翻了个白眼,嘴里絮絮叨叨。 桑晚没多解释,开口,“那我去打个电话。” 冯家也是圈子里的人,她去冯家的宴席不跟许连城打个招呼,事后不好交代。 她走到旁边拨通电话。 电话嘟嘟响了几声,嘟,被直接挂断。 桑晚…… 许连城这个态度,大概也说明暂时不想见她,可能短期内也不会回家。 她没有再打。 回到位子坐下,闻俏问,“怎样,答应了吗?” “嗯。”桑晚抬眸,“我陪你去。” 闻俏立刻就呜呼一声,“那到时候我早点去找你,我们一起去做妆造选衣服。” 桑晚说,“既然你不想被冯太太看中,怎么每次还要特意选衣服?” “那怎么一样。”闻俏说,“我自己要好看,那是告诉别人我就是这么好看,跟冯唐没半点关系。” “再说了,我要是打扮得差一点,肯定会被冯媛笑话,我输不起。” 冯媛是冯唐的妹妹,跟闻俏不太对付。 准确地说,跟桑晚不太对付。 冯媛喜欢许连城。 误碰 电话只响了一次。 许连城坐在办公室里,眼睛看着窗外,手里翻着手机,偶尔掠过去一眼,并没有再次打来的征兆。 他也没有回过去的意思。 文白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问,“谁的电话?” 许连城,“桑晚。” 文白惊讶,桑晚很少打电话过来,于是问,“她找你什么事?” 许连城看了他一眼,像看一个蠢人。 文白这才反应过来,许连城没接。 他试探性问,“……吵架了?” 许连城冷笑一声。 文白了然,想了想,又说,“那她给你打电话应该是有事,你不好奇。” “好奇什么?”许连城语气总是慢条斯理,带了些轻慢,“她找我,是她有事,我不找她,有事也不是我的事。” 文白…… 文白很佩服许连城的这种唯我独尊的想法。 他是个有职业操守的助理,不会太过打听老板的私事,况且许连城也没需求要跟人说他的感情生活,他对身边人都怎么看心里清楚。 “下周冯太太过生日,你去吗?”他转而说正事。 许连城,“需要去吗?” “需要。” “不去。” 文白,“……” 得,心情极差。 文白不再多说,又对了几件事,看得出许连城不耐烦了,忙麻溜地走了。 文白走了后,办公室就剩他一个人。 许连城将手机扔到了桌上。 …… 闻俏的动作很快,隔日就约着桑晚去选衣服。 闻俏有固定去的妆造店,她提前预约好了,到了就能直接选衣服做造型。 桑晚不太想,抬手拒绝,自己在休息区找了个位子坐。 店里除了闻俏,还有别人,正在更衣区换衣服,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人。 桑晚也没在意。 很快更衣区的门打开,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女孩,有些眼熟。 桑晚记忆很好,两秒就想起来在哪见过这张脸-许连城最新的八卦新闻里的女主角。 她略微有些意外,但是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当作没有看到。 她料定对方并不认识她。 对方果然也没在意她,只是在位子上安静地化妆,手里把玩着手机壳上面的挂坠。但偏偏很不巧,冷不丁铛一声,挂坠掉在了地上,是一个圆形的圆扣,咕噜噜地滚到了桑晚的脚边。 桑晚没办法,弯腰捡了起来。 “谢谢。”女孩子声音开朗。 桑晚走过去把东西还给她,女孩子抬眸,有些许微怔。 桑晚见她不接,径直把东西放在了她面前的桌上,又退了回去。 后面半个小时,她注意到对方一直往她身上瞥,于是桑晚放下手里的杂志,起身去找闻俏。 闻俏已经选好了两件衣服,正在纠结,见她过来,忙说,“快帮我看看哪一件好,我看半天了。” 桑晚指了指墨绿的一件,“这个。” “你也觉得这个好看吗?”闻俏苦恼,“我也觉得,可是又怕有点艳。” 桑晚笑,“你不是要艳压吗?” 闻俏一想也是,点头,“那就这件,我去换,你在这儿等我,换出来给你看。” 桑晚点头。 闻俏进去后,那个女孩子走了过来。 桑晚于是转身看她。 女孩子笑容很大方,“你好。”她伸出手,“我叫珠珠。” 桑晚迟疑,最后还是伸出了手,“你好。” “我认识你。”珠珠说。 桑晚,“……” “我想你也认识我。”珠珠莞尔一笑,“没想到这么巧,三少没告诉我你今天也在。” 桑晚的表情淡了下去。 对方既然提许连城,看来什么都知道,桑晚不确定她找自己挑明是要干什么。 以前许连城身边没多少人,偶尔有想巴结讨好的人,在许连城那边就被挡了,轮不到她这里,但这并不是说明许连城为她考虑,而是许连城怕麻烦。 他不让有些女人近身,纯粹是因为看不上。 但现在许连城换口味了,开始三日一换。 桑晚只觉得厌烦。 “抱歉。”她说,“如果是想谈许连城,那我们没什么话要说。” 珠珠,“你不是三少的人?” 桑晚,“所以呢?” 珠珠,“……你知道我是谁。”她用的肯定句。 “你想说什么?” “你是三少的女朋友吗?” 桑晚,“……” “那就不是了。”珠珠根据她的反应,猜出了她跟许连城关系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心里松了口气。虽然许连城的手机里正好有她的照片,但是那并不能说明什么,说不准许连城的手机里以后也有她的照片了。 想到这,她重新扬起笑脸,“你别紧张,我没什么恶意,只是正好看到你,想着大家也有缘分,过来跟你打个招呼。” 桑晚是理解不了珠珠的想法的。 难道给许连城做几日或者几月的情人,竟然是一件可以拿出来堂而皇之讨论的事吗? 她做不到。 她知道自己跟眼前的女孩不是一路人,也没有要跟她在这里争风吃醋的意思,正好闻俏换好了衣服,她抬腿走了。 珠珠…… 桑晚走过去,对着闻俏说了句好看。 闻俏笑了,又往她身后看了眼,问,“那人谁?” “不认识。”桑晚说。 闻俏狐疑,但是看脸的确陌生,也就没多想。 两个人选好衣服,走出店,珠珠的车正好停下,她降下车窗,跟桑晚挥手,“姐姐,下次见。” 桑晚面无表情。 闻俏咂摸,“这声‘姐姐’怎么听这么别扭,她是谁?” 桑晚,“没谁。” 闻俏不信,看她表情,心里有了丝了然,暗暗骂了句晦气。 晚上桑晚一个人在家。 桌子上有许姨做好的饭,尽管许连城几天不回来了,许姨做饭还是会做两人份,饭菜常常有剩。 桑晚跟她说过一次,别做那么多。 许姨乐呵呵地答应了,但是并没有照做。 总是这样,看似她能使唤得动有些人,其实她谁也使唤不动。 口袋里的电话嗡嗡作响,桑晚掏出来,上面许连城几个字格外显眼。 她抿了抿唇,按了接听。 她没说话。 对面也是静了几秒,随之是许连城的声音,带着他惯常的漫不经心与冷淡,“在哪?” 桑晚,“华府园。” 不在这儿她能在哪,她不把这地方称之为家。 对面许连城似乎吸了口烟,有点轻吐声,“找我什么事?” “……”明明是他打的电话,却问别人什么事,桑晚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也许他是在说前几天的事。 但是看许连城的这个样子,不像要回来,桑晚也就不想问了,于是开口,“误碰。” 许连城轻佻,“这么不小心?” 桑晚,“是。” 两个人讲话一个比一个简洁,桑晚这句话说完,两个人又没了话。 过了两秒,许连城先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桑晚想,许连城未必是突然想起来她那个没被接的电话,大概率还是今天碰到的那个珠珠。 也许她跟许连城说了什么,导致许连城突然给她打电话。 其实她能说什么,她从来恪守本分,倒是许连城身边的这些新人,很不讲武德,乱杀无辜的人。 冯家 时间很快到了周五,桑晚陪着闻俏去冯家赴宴。 冯家也算是禹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冯太太喜好交际,她过生日,请的人也多。 除了交好的朋友,还有许多年轻的女孩子。 桑晚问,“冯太太是什么意思?” “能什么意思,为她的宝贝儿子呗。”闻俏语气调侃。 冯太太虽然看上了闻俏,但是这么多年没成功,也不会平白耽误儿子的花期,她属于广结善缘。 当然最想搂的鱼还是闻俏,但是暂时没搂着,也不影响她先在海里撒个网。 闻俏倒是看得开,她从小这事见过的也多,不往心里去。 见了冯太太,先拥抱了一下,递上礼物,然后说了些祝福的话。 冯太的目光落在桑晚身上,“这位是-” “我朋友。”闻俏挽住桑晚的胳膊,“她陪我一起来的。” 冯太觉得她有些眼熟,可能是在哪见过,也没在意,转而看着闻俏,“冯唐跟他的朋友们在外面花园,阿俏,你去找他们一起玩吧。” 闻俏,“好,那我先去跟他们打个招呼,等下回来再陪冯太你说话。” 冯太欣慰,“去吧,不急。” 等出了厅,闻俏就抓着桑晚的手拐到了泳池那边,和花园是两个方向。 桑晚,“不去打招呼了?” “傻子才去呢。” 泳池边也围了一些人,都是穿着礼服的俊男美女,闻俏拿了两杯香槟,和桑晚找了个长椅坐下。 闻俏说,“坐一会我们再回去,就当跟冯唐打过招呼了,冯太太今晚忙,注意不到这些细节,我回去也好交差。” 桑晚笑了笑。 “对了。”闻俏说,“冯唐跟许连城也认识,他今天来吗?” 桑晚摇头,“不知道。” “他没说?” 桑晚抿了口酒,开口,“他最近住在别的地方。” 许连城不止华府园一处住宅,他自己也有房子,偶尔也回许家,居住地并不固定。 闻俏,“你们又吵架了?” 这个又字很精髓,桑晚有一瞬间怔然,原来她跟许连城在外人眼里是这样的关系吗? 但她没深思,摇了摇头,说没有。 “他有点忙。” 他事业进入上升期,的确不比以前无所事事的样子,闻俏点头。 两个人又在泳池边坐了半小时,闻俏拉着她回去,只是刚走了几步,迎面就碰到几个年轻女孩子。 其中有一个是冯媛。 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熟人,金乔乔。 桑晚脚步一顿。 闻俏也条件反射地把她往身后一挡,自己面对着冯媛这群人。 冯媛站定,挂着假笑,“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我的‘准嫂子’。” ‘准嫂子’三个字被她咬得很重,带了些贬义。 没影子的事,冯媛每次都喜欢拿出来提,而且总是阴阳怪气,闻俏也不惯着,开口,“既然叫我嫂子,怎么对嫂子这么不礼貌,见了也不问好。” 冯媛,“……” 她张口,“你真以为你能嫁给我哥?别做梦了。” “那用不着你操心。”冯唐的婚事反正也轮不到妹妹做主,“冯太反正就是很喜欢我。” 冯媛气闷。 她说不过闻俏,转眼看到一言不发的桑晚,转而收敛了一点怒意,讥诮地说,“桑晚,你今天怎么也来了,我们家好像没请你吧?” “她是我带来的,怎么了,你有意见。”闻俏开口堵她的嘴,“你妈妈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冯媛也不生气,看了看她们两个一眼,点头,“也是,反正连城那边你是靠不上了,可不得就扒着闻家嘛。”说完扭头问金乔乔,“连城今天带的是那个小明星吧?” 金乔乔看了桑晚一眼,幸灾乐祸地附和,“对呀,两个人刚刚手挽着手去给冯太问好。” 许连城竟然也来了,而且带了其他人。 闻俏有些担心地看了眼桑晚。 桑晚神色不动,如果说有什么情绪,也许只是有一些意外。 她没想到那么巧会跟许连城来了同一个地方,但又或者很多时候都是那么巧,初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因为冯家,这次也是。 她没开口。 冯媛叹气,“也是,你毕竟是旧人了嘛,人不如新,你可不就得退位让贤。” “而且你也不小了,一道菜吃那么久,总是会腻的。” 闻俏听不下去,高声,“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没胡说她心里清楚。”冯媛说,“别以为连城还在乎她,外面谁不知道,她早失宠了,要不是她死扒着连城不松手,连城早把她甩了。” 闻俏,“既然这样,那怎么还没轮到你?” 冯媛一直很喜欢许连城,但是许连城对她没兴趣,她努力了几次也没成功,今天许连城突然来了,她本来还想去打个招呼,哪知道人还没开口,就被许连城带来的那个小明星冷嘲热讽了几句。 而许连城就在旁边干看着,完全没帮她的意思,她是觉得丢了面子,才出来了。 没想到又碰到桑晚。 冤家路窄。 她气不过,就明里暗里把桑晚贬了一顿,金乔乔也附和着,闻俏听不下去,立刻就要跟她算账,被桑晚扯住手臂。 “不用。”她说完把闻俏往身后一推,自己腿一抬迈了出去,站在冯媛和金乔乔的面前。 她一向表情冷,此刻黑色的瞳孔里也没有丝毫热度,周身顿时就多了些不好惹的气质。 冯媛和金乔乔不自觉退后一步。 冯媛,“……你,你干什么?” 桑晚看她那样子,微不可见勾了勾唇,说,“怕什么?” 冯媛一噎,“谁怕了?你别忘了这是我家。” 金乔乔也不服气,张口,“就是学姐,干吗那么大火气,我们又没有说谎。” “说完了吗?”桑晚说,“我记得我提醒过你,舌头别那么长,否则不讨喜。” 金乔乔脸色一臭,“你少自以为是。” 她说,“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 桑晚,“我什么底细?” 她还真的不知道,在别人眼里她还称得上有‘底细’这两个字,而以她跟金乔乔的认识程度来说,她也未必知道一些以前的事。 唯一的可能也就是冯媛了。 桑晚的视线落在冯媛的脸上,冯媛是看好戏的模样,并不怕她,见她望自己,反而挑衅地扬眉。 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你说我的底细,是指什么?”桑晚看着金乔乔再次问。 闻俏怕对方说出什么伤人的话,忙拉住桑晚的胳膊,“算了桑桑,没必要跟她们一般见识,我们走。” 桑晚不动,闻俏就用了一些力,桑晚看了她一眼,看到了她眼睛里的担心,抿了抿唇,没再犟。 没想到金乔乔还没完,对着她背影喊,“学姐,没事多回家看看吧,为了钱连父母都不要了,说出去真不好听。” 桑晚倏而僵住。 闻俏担忧开口,“桑桑?” 桑晚没答她。 她很多年没听人提她的父母了,那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在乎她的人不会主动揭她的伤疤,不在乎她的人看着许连城的面子,也不敢来得罪她。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失宠了,于是很多人便觉得她能被随意践踏了。 原来有时候,被许连城宠,也是一件幸运的事,至少搁在以前,没人敢当面讥讽她。 想到这,她唇角露出一点清淡的笑意,乍一看像在笑,可细看,她眼尾却开始泛红。 闻俏更加担心,“桑桑……” 桑晚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她松开牵住她的手,转过身。 她觉得今天她可能要给闻俏惹麻烦了。 但她才刚转身,却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许连城。 桑晚愣住,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而许连城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他靠在一边的柱子上,一手插着口袋,剪裁流畅的衣服被手臂夹了一小片衣摆,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他没打领带,衬衫松了两颗,有一种放荡的松弛感。 他的表情也很松弛,甚至带着许多无所谓,目光落在金乔乔那伙人身上,很自然地开口,“你刚刚说什么?” 金乔乔…… 你看我笑了吗 他出现得很突然,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听了多少话。 冯媛眼看着其他人吓得半死,气氛僵硬,强笑着圆场,“连城,我们-” 许连城视线一转,对着她,“问你了?” 冯媛,“……” 她咽了咽了口水,既有害怕,也有点被吸引的心动,很难形容,于是一瞬间竟然忘了要说什么。 许连城的视线重新落回到金乔乔的脸上,再次问,“你刚刚说什么?” 他的语气称得上温和,但金乔乔却觉得他好像下一秒就要暴怒。 而许三少的怒火,她承受不起。 于是她磕磕巴巴地解释,“……三少,我们……我们在开玩笑呢。” 许连城,“你看我笑了吗?” 金乔乔,“……” 她有一瞬间怔,因为这话桑晚也说过,那天在洗手间里,桑晚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以至于金乔乔产生恍惚,觉得眼前的人跟桑晚重叠在了一起,而且两个人除了说话的方式相似,连那种淡漠,不顾别人死活的表情都格外一致。 她有点想哭,而且突然福至心灵地觉得,怪不得他们两个能在一起这么久,都这么吓人。 她咬着嘴,不敢哭出声,眼眶却蓄满了泪水。 和她们一起的女孩子也没人敢跟许连城求情的。 闻俏见此,小声说了句,“该。” 恶人自有恶人磨。 桑晚这时候才回过神,她视线落在许连城脸上,但是很难看出许连城的用意。 她没想到他会帮她。 毕竟今天他有新的女伴,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也不应该知道她在这里。 但他就好像什么都知道。 此时金乔乔成了哑巴,其他人也集体保持了缄默,让泳池这边的气氛有些怪,桑晚低头,跟闻俏说,“走吧。” 她说完率先走了,闻俏看了眼许连城,也忙跟了上去。 走出泳池,到了花园没人的地方,桑晚才停下脚步。 闻俏说,“冯媛那帮人就该许连城去治她们。” 桑晚嗯一声。 闻俏察言观色,小心问,“你真不知道他今天来?” 桑晚摇头。 “那就怪了,冯唐跟他交情一般,许连城也不喜欢凑热闹,怎么会来?” 桑晚不想猜。 她没跟许连城报备来冯家的事,她怕许连城借机跟她过不去。 “我先回去。”她说。 闻俏也觉得今晚很糟糕,没强留她,点了点头,“好,那你先走,我等下打个招呼也直接回家了。” 桑晚嗯一声,让她自己小心,抬腿离开。 她今天没开车,是搭闻俏的车一起离开的,现在要走,只能打车。 只是她刚打开打车软件,许连城的车就停在了她面前。 “上车。”车窗降下半截,许连城并不看她。 桑晚抿了抿唇,拉开车门。 许连城脱了外套,只穿了里面的衬衫,袖子卷上去,露出精瘦的手腕,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一只手搭在车窗。 桑晚开口,“抱歉,我不知道你今天也在。”要是知道,她不会来。 许连城,“那天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 “……”桑晚没想到他脑子反应这么快,但也是事实,嗯了声,“本来是。” 但结果到底是没说,而她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许连城不知道。 没想到会被抓个正着。 许连城却不像要生气,他唔了声,算作知道了,没再说什么。 他不说话,桑晚也不开口。 上次两个人算是闹了不愉快,冷不丁地突然见到,都有些疏离。 桑晚扭头看向车窗,里面印着自己的脸。 她想,不知道许连城为什么会带着她一起走,明明他来的时候,是有了新女伴。 车子一路前行,并没有回华府园,最后停在了一家小店。 桑晚不明所以,看向他。 许连城解开安全带,“饿了。”他语气带着强势,“陪我吃饭。” 说着,他自己先下了车,走到店铺推门进去,并没有等她。 桑晚叹了口气,也跟了过去。 是一家日式私厨一样的小店,门口只有一面布招牌,里面三四张桌子,此刻没人,许连城坐在靠里面的一个两人位子。 桑晚走过去坐下。 许连城问,“吃什么?” 桌面上是菜单,桑晚低头看了眼,在招牌豚骨面上面点了点,“这个。” 许连城往后面喊了声,“再加一份豚骨面。” 小窗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他望了眼许连城,又看了眼他对面的桑晚,满腹怨气地回应,“知道了。” 桑晚有些奇怪。 这种地方和许连城并不搭,他这人出身好,衣食住行都相当讲究,不是说他挑剔,而是他本身享用到的都是好的东西,自然而然就习惯了用他常用的东西,吃东西也是,吃他常吃的那几家。 “看什么?”许连城问。 “怎么没有人?”现在还不到十二点,按道理应该有人吃夜宵。 “关门了。”他说。 “关门?”桑晚疑惑,那他们怎么进来的。 许连城,“我给的钱多。” 桑晚,“……” 这实在是一个让人没法拒绝的理由,桑晚有些无语。 面很快上来了,两份豚骨面,面汤奶白,铺了荷包蛋,黄澄澄的很有食欲。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上面有香菜,为了做装饰,面上面点缀着几根香菜叶子。 而她不吃香菜。 桑晚慢动作地摸住筷子,正在考虑是捡了香菜继续吃,还是干脆不吃了,对面伸出一只手。 许连城将她的碗放在了自己面前,然后拿起筷子。 他并不是低头一根根慢条斯理地夹,而是像在打仗,筷子龙飞凤舞,动作大开大合,像他这个人一样外放不知收敛。 店里只开了一盏灯,光束正好落在许连城的鼻翼,让他的表情看上去像有些……愤愤。 像是对眼前的人没办法的那种无可奈何。 但许三少怎么可能对别人无奈,桑晚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好了。”桑晚正在发怔,许连城把碗推回来,“没了。” 桑晚忙收回视线,心跳短暂的慌乱,低声说了句,“……多谢。” 许连城抽了张纸巾擦手,没应声。 他低垂着眉,遮掩了锋利的眼睛,这样看让他整个人显得很平和,没有攻击性。 桑晚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的许连城很无害。 而无害的许连城,总是不自觉让她放松警惕。 生气了? 两个人沉默地吃饭。 许连城吃得快,吃完坐在位子上等桑晚,后厨的老板走出来,问他,“满意了吗?” 许连城,“还行。” 老板咬牙笑了,“你大爷!” 许连城语气淡淡,“我没大爷。” 他话说完,老板还没什么反应,桑晚噗一声,呛了。 “抱歉。”她忙抽了张纸,别过脸。 老板把脸转向她,怒气脸瞬间变成一张笑脸,“这位是?” 桑晚看了眼许连城,许连城撩着眼皮,“不用理他。” “你这个小屁孩,懂不懂礼貌。”老板佯装生气,“好歹我还给你煮了两碗面,你就这么对我。” 许连城,“我给了钱。” 他说着起了身,跟桑晚说,“走吧。” 老板,“这就走了,不多待一会儿,我火上还煮着汤呢。” “不吃了。”许连城揽住桑晚的肩膀,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账先挂着。” 桑晚没回头,不知道老板的表情,但是听到身后很大的一句,“许连城,下次我再给你开门我是狗。” 桑晚有点好奇了。 许连城的身边能跟他这么说话的人真的不多,而对方的年龄看起来跟许连城也差了辈分,不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 她十八岁就认识许连城了,可以说对他身边的人都熟悉,却没见过这个人,于是没忍住问了句,“他是谁?” 许连城有点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桑晚立刻意识到她干了什么。 她……以前从不多问许连城的任何事,他身边出现的人,发生的事,她从来不多嘴。 也许今晚从许连城在冯家出现,维护她开始,让她降低了对他的抗拒,灯光下他为她挑拣香菜的举动又加深了她的心软,所以才问了这么一句。 她说完就有些后悔,开口,“……我随便问的,不用答。” 许连城听完鼻腔里就带了一声笑。 “我又不是聋子,听到了装没听到。”他说,“一个亲戚,奶奶那边的,最近才回国。” 说到这,两个人刚好走到车旁边,许连城拉开车门,又对着她问,“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桑晚坐了进去。 许连城就哼笑一声关了车门。 许家老太太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出身,祖籍余杭,那辈子的人都是多子女家庭,大家族孩子更多,许老太太听说有十多个堂兄弟姊妹,后辈繁衍,的确有很多没见过面的人。 车子一路疾行,也许是吃了温暖的汤面,桑晚的心情不算坏。 她侧脸望着窗外,不期然想起和许连城吃的第一顿饭。 那时候是他第二次见她。 在一家ktv里,闻俏过生日,请了许多人,包了很大的一个包厢。他们那时候自觉上了大学,是大人了,于是开了很多酒。 闻俏大小姐作风,几乎是豪掷千金,自然每个人都很嗨,桑晚一开始还劝着,没想到也被抓着灌了许多酒,很快就晕了。 她从包厢走出来,手撑着墙壁,想去洗手间洗把脸,但是天旋地转,脚挪一步都困难,于是很自然地蹲下。 然后,视线里就多了一双球鞋。 那鞋停在她的面前,一动不动,桑晚慢半拍地仰起头,再次见到了那张英俊过分的脸。 眼睛半垂,黑色的瞳仁就这么盯着她,双手插兜,全身黑色,有种又冷又贵的气质。 桑晚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 她扶住墙壁起身,将后背紧紧贴在墙上,把路让出来。 但许连城没走。 他开口,“醉了?”语调往上扬,有种律动。 桑晚眼珠子眨了眨,才意识到他是跟自己说话,点了点头。 许连城听完,头一歪,又说,“要醒个酒吗?” 桑晚有些不解,但是许连城没等她回答,就牵住了她手腕带了她出去。 他说得醒酒,是带着她出了ktv,在楼下的一个炸串摊前,要了一串爆辣的辣椒,直接塞到了她嘴巴里。 桑晚毫无防备,被辣得剧烈的咳嗽。 没有消散的酒精与口腔里超出她承受范围的辣味交叠冲击她的脑仁,让她整个额角都颤抖,她扶着树,捂着嘴不间断地咳了三分钟。 而罪魁祸首却问她,“醒了吗?” 桑晚瞪着他,如果眼神能杀人,许连城已经死过一次了。 “关你什么事!”她暗恨。 许连城,“看来是醒了。”语气带着一点笑。 桑晚,“……” 她觉得自己完全是神经病,怎么会跟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出来,面前的人蹲在她面前,双手搭在膝盖,整个人放松又纨绔,表情是那种遇到有趣的事。 像什么呢? 大约像七八岁那种最讨人厌的小男孩,面对喜欢的东西,做出的一系列让人烦不胜烦的事。 但她过了容忍的年纪,除了觉得他恶劣,还有一种怯。 许连城的行为有一种无所顾忌的姿态,让她这个惯常好孩子的人有点敬而远之。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没错。 许连城是一个毫不在乎规矩,也不在乎秩序的人,他有自己行事的方法,只会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别人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但那时候的她还不清楚,喝醉了的脑袋跟现在差不多。 浴室的水蒸气也跟酒精有同样的功效,让她整个人呈现晕乎乎的状态,面前浴室的地板不断有水流蔓延,身后强有力的手臂将她牢牢固定,她觉得热,脖子的呼吸也让她很痒。 “嗯……”她忍不住出了声,扭头说,“……够了。” 但是身后的人不知收敛,反而一张嘴堵住了她所有想说的话。 鼻息相贴的距离里,许连城的眼睛是睁着的,隔着一层水汽,恍惚间让桑晚看到了一抹柔情。 “为什么忍着?”许连城的声音有点哑,唇并不远离,贴着问,“连我都打了。” 桑晚慢半拍地意识到他在说冯家宴会上的事。 “没。”她口齿含糊,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抗拒地推了他一把,“放开。” “不放。”许连城不松手,甚至还更深的贴近,语气半含胁迫,“既然那么会忍,就继续忍。” 桑晚很想骂人,但是全身没力。 而且她突然意识到,原来许连城在生气。 就因为她当时没冲过去给别人一巴掌? 真是……神经。 在家办公 桑晚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许连城并不在。 但是楼下花园有隐约的说话声,她裹着外套走出阳台,低头一看,果然见许连城正蹲在花园里剪花枝。 今天的太阳很好,花全浇了水,阳光下闪闪发亮,连带着许连城这个人都像被镀了一层光。 他干活很认真,也很熟练,可能因为许家老太太喜欢养花,许连城在别的家务活上是废柴,唯独养花侍弄花草方面很有经验。 她看得有些久,许连城似乎有感应,突然抬起头。 桑晚猝不及防就与他目光对上。 “额……”她有些轻微的尴尬,不知道是偷看被抓包,还是身上仍旧清晰的不适。 许连城站起身,张口,“下来!” 桑晚顺势退了一步,消失在阳台。 她在房间站了一会,感觉心里那点热气消散了,才重新换了衣服下楼。 楼下许姨正在做饭,见她起了,探出头,“桑晚醒了?饿了吧,饭快好了。” “不饿。”桑晚说。 许姨笑了笑,“连城在花园,你看他忙完了没,忙完了喊他一起进来,能开饭了。” 桑晚嗯一声走了出去。 许连城已经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正在打电话,剪刀被扔在地上,桑晚走过去,拿起剪刀继续修剪没剪完的花枝。 许连城看了她一眼,口中继续,“……嗯,那就算了,不勉强。” 对面应该是文白,桑晚能听到电话里隐约的说话声,许连城听完,没耐性的说,“不去。” 桑晚看了他一眼。 许连城臭着脸,那边文白的脸色比他还不好看,“你不去可以,星城不会手软,陈开对这个项目势在必得。” 许连城听完不说话。 文白,“反正你自己想,下周前决定好。”说完又问,“今天来公司吗?” 许连城,“不来。” “那文件发你邮箱,你在家抓紧看。” 许连城被气笑了,“我要休息。” 文白,“休息可以,工作不能停,在家办公也是休息。” 许连城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他动作有点大,桑晚抬头看了他一眼,许连城,“看什么?” 桑晚,“没什么。” 许连城走过去,蹲在她旁边,把剪刀拿过去,桑晚自觉地让开位置。她站起身,想离开,许连城突然开口,“坐那。” 就是不给走的意思。 桑晚在旁边的椅子坐下。 九月份的太阳还很毒辣,她被晒得有些油,见许连城脸上也是冒了汗。 “今天不去公司吗?”她找了话开口。 许连城鼻子里嗯了声。 他挺久没休息了。 桑晚很难定义许连城对工作事业的态度,许家什么都不缺,就算他什么都不做,这辈子也不愁吃喝,所以之前的几年,许连城无所事事,没有半点要找事干的意思。 他那时候那么闲,好像全部的精力都在跟她周旋。 但就这两三年,他早出晚归,马不停蹄的出差,有一股要好好拼事业的姿态,完全像是事业狂的症状。 几乎没再休息过。 所以冷不丁听他不去公司,还有些奇怪。 桑晚独自沉思,许连城突然开口,“拿水壶。” 于是桑晚起身,到旁边拿了喷壶给他。 许连城蹲在地上认真地给花浇水。 桑晚看着他,觉得他好像心情好不错,冷不丁地开口,“我快毕业了。” 许连城手一顿,抬头看她,眼眸有清浅的微波,凉凉的,“想说什么?” “我想找个工作。” “是想还是已经找好了?” 桑晚,“是想。”她说,“还没找。” 许连城点了点头,起身走到花园的桌子边,将喷壶放回去,又走到水池边开了龙头慢吞吞地洗手。 桑晚站在他身后没出声。 洗好了手,许连城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倏而一笑,“紧张?” 桑晚抿唇,“没有。” 许连城露出不怎么信的表情,他从口袋里掏了根烟,问,“要我安排吗?” “不要。” 意料之外的答案,许连城点燃香烟,吸了一口,又吐出烟雾,随后说,“随你。” 桑晚唇一抿,有些因为太顺利产生的意外。 有点不明白他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我会先找实习,如果找到了,会比以前忙。” 许连城,“正常。” “如果工作中有出差-” “不行。” 桑晚,“……” 许连城含着烟,转过身,“吃饭吧。” 这是她能得到的最多让步了,桑晚知道不可能再提要求。 但是她并不失望,甚至觉得已经够了,今天许连城能答应,已经出乎她的意料。 可能,他今天心情的确很好吧。 下午两个人都没出门,许姨洗好碗收拾好屋子就走了,家里只剩他们两个人,许连城坐在沙发开电脑,桑晚在书房。 她在书房看了两小时书,出来倒水的时候,发现许连城还是同个动作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烟灰缸堆满了好几个烟头,他手指还夹着一根,正冒着烟,许连城的眉头皱着。 看来大少爷也有工作不顺的时候。 桑晚站在厨房喝了水,一扭头发现许连城正看着她。 桑晚,“……要喝水吗?” 许连城,“加冰块。” 桑晚给他倒了一杯,但是没加冰。 “已经立秋了,太冰会凉脾胃。” 许连城,“又不是小孩子。”语气完全不以为然。 他在中国生活的时间不长,受西式教育更多,对中医这套不信,桑晚却是从小被妈妈拿着艾草治疗鼻塞,用花椒泡脚影响的人,对这方面莫名讲究。 桑晚,“不信的话,我给你拿冰。”不识好人心,她懒得管。 许连城听完表情带了些笑意,开口却说,“好啊,多冰。” 桑晚转身去冰箱给他用杯子装了满杯,一股脑的全倒到了他杯子里。 许连城就真喝了。 桑晚半垂眼皮扫了他一眼,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小孩子吵架。 但有这种感觉更怪。 她跟许连城两个人,哪一个都不像小孩子。 如果非要有一个,可能是许连城吧。 从昨天到今天,他每个表现都格外奇怪。 犯胃病 晚上睡到半夜,许连城果然不负众望地病了。 一开始他没发出声音,桑晚睡眠很浅,身边的呼吸稍微变重一点她就醒了,扭过头,发现许连城背对着她蜷缩着身体。 她不知道他是否醒着,不确定地先抬手戳了戳他肩。 许连城果然没睡,转过身,头上全是汗。 桑晚拧开了灯,灯一亮,许连城的症状更加明显,唇发白。 桑晚,“你怎么了?” 许连城的身体挺好的,没有什么隐疾,桑晚对他这突如其来的疾病感到意外。 许连城没吱声。 桑晚猜测,“胃疼吗?我去拿药。” “家里的药不管用。” 桑晚,“那我给医生打电话。” “叫文白。”许连城说。 桑晚看过来,许连城说,“跟他说我胃病犯了,他知道怎么处理。” 听起来不是第一次。 桑晚很快给文白打了电话,说了许连城的症状,文白也很迅速,说了句他马上来,就挂了电话。 桑晚去厨房给他倒水。 在等待文白来的过程里,她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在床头坐下,偶尔扭头看一眼许连城。 许连城发音有些急促,但是语气还算正常,“你去客房睡。” 桑晚没动,静了静,问,“你有胃病?” 许连城没答。 “什么时候的事?” 许连城就笑,“这么关心我?” 桑晚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许连城躺在床上,半阖着眼皮,盯着她,“桑晚。”他说,“放心,我死不了。” 桑晚,“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没必要故意气人。” “那你生气了吗?” 桑晚懒得跟他啰嗦,站起来,“我去看看文白到了没。” 她关上门,在门口站了两秒,最后还是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跟许连城怄气,只能气死自己,反正是气不到他的。 …… 文白半个小时后就到了。 他手里提着药箱,进了房间,很熟练地戴上听诊器给许连城检查了一下,确认他没其他毛病,开了药箱拿药随手一递。 许连城接过来。 文白问,“你吃什么了?” “没吃什么。”许连城仰头吞了药片,又抿了口水,随意地答了。 “不可能。”文白,“又贪凉?” 认识太久就这点不好,对彼此了解太透。 文白说,“胃病要好好养,你不听医嘱,我治不好你。” 许连城听完只送了两个字,“啰嗦。” 文白,“……” 许连城,“没事你可以走了。” 文白闻言笑容不变,只是眼角轻微一抽。 许连城看他一眼,张口,“会给你加工资。” 文白无语死了,见桑晚在旁边站着,不好跟他多争论,交代了一句他好好休息,就走了。 桑晚送他到门口。 文白停在了门口,转身面对着她。 桑晚猜到他有话说。 “……明天让许姨给他熬点粥,最近忌生冷。”文白语气正经了些,“桑小姐,连城不太听别人的话,可能要多麻烦你。” 桑晚觉得文白高看她了,许连城不听别人的,难道会听她的? 文白明明知道,却还是要她多照顾,无非是偏心而已。 他是跟着许连城一起长大的,自然什么都为他着想。 桑晚没兴趣跟他辩白这些,转而开口,说,“他以前没有胃病。” “嗯。”文白,“最近两年才得的,饮食不规律难免的。” 最近两年,他们之间见得很少,所以她不知道也很正常。 “另外,药要吃两天,麻烦桑小姐盯着他按时吃。”文白客气地说完,从药箱里摸出一盒药递过来,“还要麻烦桑小姐再收一盒备用,不要被许姨看见。” 许姨要是知道了,那许家自然也就知道了。 许连城不让喊医生,非喊了文白过来,大概也是这样原因。 桑晚接过药盒,上面是英文字母,是进口药。 她问,“家里不知道?” 文白摇头,“他没说。”顿了顿,又接着道,“以后遇到类似的问题,给我打电话就行了。” 文白学过医的,如果不是许连城需要有人帮他,也许他会去做医生。 桑晚看着眼前的人。 他给她也看过病,不是那种半桶水,以他的本事,如果穿上白大褂,会是一位很受欢迎的医生。 但因为许连城需要,他就只能弃医从商。 “不可惜吗?”她突然问。 文白一愣,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笑容可掬,“我跟桑小姐的想法大概不一样。” 桑晚,“我什么想法?” 文白只浅笑,没有答,转而说起了上次的事。 “……那件衣服的确是送给了珠珠,但连城和珠珠不是那种关系,桑小姐,你有点误会。” 桑晚习惯了他这种转移话题的本事,闻言也没有生气,脸微微一侧,凉凉开口,“珠珠是谁?” 文白,“……” 桑晚,“很晚了,你路上小心。”说着她拉开门。 文白心里苦笑,面上还是点头,“那桑小姐再见。” 关上了门,桑晚回了房间。 许连城的情况已经好转,脸上不再出汗,唇也不那么白。 不过折腾了这么一场,他不困了,此刻正开着灯在床上看书。 见她进了门,开口问,“文白说了什么?” 桑晚,“让你按时吃药。” 许连城就没说什么,桑晚弯腰将药放进了床头柜的抽屉,许姨不动他们卧室的东西。 桑晚问,“你不睡吗?” 许连城,“不困。”他说完又抬头看她,“你困吗?” 其实她也不困了,但是不睡觉,又要干什么呢? 许连城在看书,她总不能也拿本书和他一起看吧? 于是她说,“困。” 许连城听完,眼睛里带了些似笑非笑,像是知道她在撒谎。 不过他没生气,只是微不可见地翘起唇,“那晚安。” 桑晚不跟他对视,说,“我去客房睡。” “没必要。”许连城说,“上来吧。” 桑晚转头,“你刚刚说让我去客房。” “我又改主意了。”许连城把书往床上一扔,“给我读书。” 桑晚,“……” 许连城已经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语气是悠然的,享受的,而且带着恶趣味的,“31页第二行开始。” 桑晚就不免有些生气。 她说,“现在是凌晨三点。” “那正好,再读一个小时,我带你去看日出。” 桑晚觉得不可思议。 许连城反而觉得这个主意很好,他说,“四点出发去江边,路程一个小时,到那时间正好。” 桑晚,“我不想去。” “为什么?” “像神经病。” 半夜不睡觉读书,读完书爬起来去看日出,这种一系列的行为都很像犯病。 许连城被逗笑。 他笑出声,眼睛弯了弯。 桑晚看得一怔。 许连城很少笑,不,也不准确,他其实常笑,但都是那种带着一点嘲讽的轻蔑的笑,要么就是事不关己的那种冷淡的笑,开怀大笑或者真诚的笑不多。 惹得桑晚不自觉问,“你笑什么?” “原来我笑还要解释。”许连城双手交叉,口气调侃,“桑小姐,你好霸道。” 桑晚,“……” 跟着去学校 许连城说别人霸道,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没人比他更霸道。 比如他要人读书,桑晚再不想,还得乖乖的上床给他读。 但他到底没自己想象的那么耐抗。 桑晚才读了一页,就发现身边的人呼吸变沉,他睡着了。 可能是因为药效发挥了作用。 桑晚松了口气。 她有时候实在招架不住许连城的突发奇想。 就像以前,他突然到她的学校找她,像他们已经认识了一样,要请她吃饭。 桑晚,“……我们应该不认识。” “许连城。”他说,“现在认识了。” 桑晚,“你想干什么?” “吃饭。”许连城一歪头,“这句话应该不难理解。” “我问。”桑晚重复,“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这句话加重了语气,眼睛盯着面前的人,眼睛里清楚明白地传达了自己的意思,她问得绝不是简单的今天来干什么。 许连城听懂了,也看懂了。 他认真思考了两秒,然后张口,“还没想好。” “……”桑晚。 “因为还没想好,所以先来见见。”许连城说。 当时的桑晚并不是很懂,是很久以后,她才懂许连城说这句话的意思。 那时的她,对他而言,大约像在逛街,在店里看到一件好玩的玩具,但又没有强烈的欲望要立刻买下,所以就先来店里看看。 有些可笑,但很符合二十岁的许连城。 至于现在的他,大约不会再有那种‘年轻时期’的混沌,他对想要的东西都足够明确。 事业有成,美女相伴。 这才是许家三少应该过的生活。 …… 桑晚这一觉只睡了两个小时。 醒来时,许连城还在睡。 她起了床,走出卧室。 许姨还没来,家里很安静,花园外面隐约传来说话声,她从玻璃窗往外看了一眼,发现是搬家公司在干活。 前面有一处房子刚刚售出,大约是新来的邻居。 桑晚没有在意。 厨房里有许多吃食,她随手拿了两片面包,刚扔进面包机,许姨就到了。 “桑晚醒了?”许姨意外,“今天怎么这么早。” 桑晚没说许连城生病的事,只说了句昨晚睡得早。 许姨,“那我来做早饭,你去餐厅等一会,马上好。” 桑晚嗯了声,走了两步,又回头说,“煮个白粥吧。” “你想喝白粥?” 桑晚,“嗯,可以吗?” 许姨一愣,又笑了,“当然可以,我本来就是来照顾你们的,你们想吃什么就告诉我。” “不过白粥费时间,早饭吃晚一点不要紧吧?” 桑晚估摸了一下,觉得许连城今天应该不会早起,点头,“没事,你慢慢做。” 大概是她不怎么提要求,许姨今天的白粥煲了两个小时,所有的米粒都软烂可口,用蓝色的小碗装着,点缀了一点黑芝麻,看上去好看且美味。 许连城看到,笑出了声。 许姨,“笑什么?” 许连城摇头,挖了一勺塞进嘴里。 许姨,“难得,你也会喝粥了。” 他饮食还是偏西式,许家的厨房也总是会备两种类型的早饭,后来他跟桑晚在一起后,倒是也改了一些口味。 许连城,“你毕竟辛苦做了。” “我是给桑晚做的,她想吃。” 许连城闻言就看了桑晚一眼,问,“真的,你想吃?” 桑晚没搭理他。 许连城却心情不错的,又挖了一勺。 一罐白粥很快吃完了,许连城放下碗,露出餍足的神色。 桑晚将药拿出来给他掰了两粒,许连城眉头一蹙,不是很想吃。 桑晚也没劝,把药放在了他面前,等她到楼上换了衣服下来,药已经没了,而许连城也挪到了客厅的沙发坐下。 桑晚站在他面前,“我要去学校一趟,今天有课。” 许连城听完皱眉,摸出手机看了眼日期,果然没错。 “几点?”他问。 “十点。”顿了顿,“不过课后还要去一趟办公室,导师找我。” “找你干什么?” “不知道,她没说。” 许连城就随意一点头,当作知道了。 桑晚见他没其他话,转身出了门,她刚把车开出车库,许连城却又出现在了她面前。 她降下车窗。 许连城,“开门。” 大概是太闲了。 桑晚没多问,打开了门,许连城坐了进来。 他依旧是微蜷缩着身体,高大的身体瞬间将车厢塞满了。 桑晚瞥他一眼,没问要不要换车,反正他既然不开口,那就是不用。 她车速开得不快,许连城刚吃了药,神色有些困顿。 到了学校,桑晚解开安全带,扭头见许连城不像是要下车的模样,就问,“你要在车里睡觉吗?” 许连城拿手遮住眼,嘴巴里说,“上完课来找我。” 桑晚猜他身体还不是太舒服,但既然不舒服,为什么不在家好好休息,还要出门折腾。 如果能出门了,就应该去上班。 以他昨天在家办公的架势,他应该很忙。 桑晚摸不清他今天跟过来的意图,一方面觉得他这两天脾气难得好,另一方面又怕这是他短暂的休眠期,毕竟他高兴生气,从来也没什么规律。 她课上有些心神不宁,老师说的东西基本上都没记,算是白费了几十分钟。 早知道这样,应该就别出门,她想。 她有主的 下了课,桑晚往停车场去。 正是中午,路上都是下课去食堂的学生,桑晚路过食堂的时候,碰到了张老师。 张礼是大二的辅导员,研究生毕业直接留校的,他的导师和桑晚的导师是同门,两个人在办公室碰到过几次,就这么认识了。 他应该喜欢她。 从第一次见面。 但桑晚对他没有这方面意思,而且鉴于她的性格,她甚至没有要跟他做朋友的打算,但张礼并不在乎她冷淡的态度。 反而因为她一次次的拒绝,对她更加有耐心,就这么两年下来,两个人见面也能说一会话了。 张礼问她最近在忙什么。 “没什么。”桑晚说,“还是老样子。” 张礼看了她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桑晚不明所以。 “桑晚。”张礼开口,有些紧张,“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桑晚看着他,大概能猜出来他想问什么,但她并没有阻止。 或者说,她其实盼着他直接挑明了最好,这样她反而可以直白地拒绝。 “师兄你说。” 张礼抿了抿唇,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桑晚在导师的介绍下,也是这么称呼了他一句‘师兄’,可是后来她就只客气地叫他张老师了。 “……我想问,你有男朋友吗?” 果然,桑晚并不意外。 张礼问完不等她回答,就自己先笑了笑,“……那个,要是你不想回答,也没事。”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我本来也没资格问你这个问题。” 张礼应该是很不错的人,不过不是桑晚喜欢的类型。 她说,“抱歉,师兄。” 张礼就露出一点尴尬的苦笑,“没事……反正我大概也能猜到。” “但不问,就还是不死心。”他说,“就是上次陪你来学校的那个人吧?你们挺配的。” 他指的是许连城。 桑晚说,“不是。” “嗯?”张礼诧异,“可是你们-” “我们的确不是。”桑晚没多说,“不过我对师兄也的确没其他意思。” 张礼表情一下子来回变了好几次,一方面为那个人不是她男朋友高兴,毕竟以那个人的气质,跟他抢,自己肯定赢不了,另一方面又对这么明确的拒绝伤心。 口袋里的手机滴答一声,桑晚摸出来,页面显示是许连城的名字。 她解锁打开信息,是一张照片。 点开,照片里是她。 是她跟张礼面对面站着的照片。 她眼瞳一缩,立刻抬头,果然见不远处的食堂门口,许连城正插兜看着他们。 不知道看了多久。 许连城没有要上来的意思,但是他脸色也称不上好,而是他惯常的那种漫不经心,看着像什么事都没有,下一秒就不知道会做什么说什么。 就跟以前很多次一样。 桑晚脸色不自然地绷紧,她自己并不觉得,但是张礼却发现了她的异样,循着她的视线回头。 也看到了许连城。 “他-” 桑晚,“抱歉,我先走了。” 张礼却突然拉住了她胳膊,“等等桑晚,你怎么了?” 桑晚忙甩开他手,“我没事。” 张礼却眉头皱得更深,“桑晚。”他说,“你好像在紧张?你在紧张什么?”他想起上次金乔乔说的那些话,“桑晚,如果你有什么困难,你可以告诉我,我会-” “你会怎样?”身后有人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张礼回头。 上次见面的男人此刻站在自己面前,表情和上次一样不羁。 张礼心里隐隐有些怯,但还是开口,说,“我会帮她。” 桑晚蹙眉,“张老师!” 他不知道许连城的脾气,这么说不会帮她,只会害她。 许连城却没发怒,他只是兴趣盎然地对着他看了一眼,随之走到桑晚身边,单手将她搂在了自己怀里。 张礼,“你放开她!” “你在正义凛然什么?”许连城不紧不慢,“你有搞清楚状况吗,就在这随随便便放大话。” 张礼抿唇,“不管什么状况,她不愿意,你不能勉强她。” “有道理。”许连城低头,好脾气地问,“我勉强你了吗桑晚。” 桑晚抿唇,“连城。”她说,“不要在学校闹事。” 这是她唯一的心愿。 在她学习的地方,给她留一些体面,不要让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社交圈又满是他的痕迹。 许连城不知是否听懂了,他眼里飞快的闪过一点怔然,刚刚那种万事不放心里的情绪很快变淡,他似乎笑了声,开口,“胆小鬼。” 桑晚没反驳。 就算是吧,如果胆小能让许连城不发疯,也没什么,她愿意承认自己现在的软弱。 许连城随意地摸了摸她的头,算作答应。 桑晚,“我们走吧。” 许连城没反对,不过临走的时候还是停在了张礼面前。 “强调一声-“,他开口,“她有主的,离她远点。” 说完,带着桑晚离开,剩下张礼在原地发着愣。 那总算还不是一句多么侮辱人格的话,桑晚觉得已经足够庆幸。 上了车,许连城把她压在车门亲吻,桑晚没反抗,很柔顺。 许连城的手从她的脸颊一路摸到她的后颈,很轻的捏着她的一小块肉,语气轻轻的,“这么紧张?害怕?” 桑晚咬住唇,没回答。 “又害怕?”许连城就问,“怕什么?” 他抬起她的下巴,让她整张脸露出来,盯着她的眼睛又问了一遍,“桑晚,告诉我,你怕什么?” 下颚的指腹带着滚烫的热度,眼前人黝黑的眼珠子里能清楚看到红肿的唇。 有种残破感。 是她讨厌的自己的样子。 桑晚开口,“怕你发疯。” 许连城,“那你呢?你不疯吗?” 他说完就又用力堵住了她的嘴,桑晚摇头想拒绝,但是许连城的力气很大,她拒绝不了。 外面是学校的停车场,她也怕动静太大引起别人的注意。 于是狭窄的车厢里很快就只剩下暧昧的水渍与喘息,许连城的声音带着蛊惑,“桑晚,其实做疯子也挺好的。” 至少疯子不用考虑别人的感受,只要自己快活就够了。 放过她 有时候,桑晚的确觉得做疯子挺好。 至少做疯子杀人不犯法。 昨晚身上的酸疼还没有完全消散,今天又加重了一层,尤其许连城的胳膊圈住她的身体,让她感觉有点透不过气。 她往后看了一眼,许连城已经睡着了。 毕竟还在吃着药,身体多少不太舒服,很快就累了,桑晚却没有睡意。 她转过身,面对着许连城。 下午学校的事,许连城回来后没有再提,像是没放在心上,今天他也没有太过火,整体像是没生气。 桑晚觉得,许连城最近的脾气的确是变好了。 不过她依然没摸出什么规律。 视线下垂,落在许连城的胸口,他心脏那个位置有个小小的疤痕,是她刺破的。 她曾跟许连城动过刀,幸好水果刀很小,刺得不深。 但许连城还是住了院。 那应该算是一件大事,许连城没受过这样的伤害,桑晚觉得他应该生气,但他没有。 甚至在许家老太太大动肝火要报警抓她的时候,还出言维护她。 虽然他维护的话,并不好听。 他说的是,“奶奶,她有病,你报警也没用。” 许老太太怒道,“她有什么病?” “神经病。”许连城说,“跟我一样。” 许老太太,“……” 她那时候也在病房,他们两个人说话她都能听到,但是听着像是听别人的故事,完全进不到脑子里。 那时候也觉得,去坐牢也挺好的,至少可以不用见许连城,说不准她爸妈还会来探监。 但事实上,她爸妈不要她了,因为许连城,她的生活一团糟。 而罪魁祸首,却又把她抱在怀里,一根根摸她的手指头,语气如常地说,“我带你去看病。” 桑晚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她那段时间记忆不太好,不过她大概能猜到,无非是‘最好杀了我之类的’。 可她记得许连城的反应。 他把手搭在她的后脑,下巴抵在她头顶,开口说,“桑晚,等出院后我们就出发。” 很温和。 一周后,他们果然就出发去了大洋彼岸。 许连城给她预约了心理医生。 她的确是病了。 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 真快。 一眨眼,她竟然跟眼前的人纠缠了这么久,但是所谓的关系,却没有任何的改变。 …… 桑晚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许连城已经不在了。 许姨说他上班去了。 他休息了两天,中间文白其实打过好几次电话,差不多应该要回去了。 桑晚点点头。 她今天没课,也就没出门的打算,在家整理简历。 傍晚的时候,许姨离开,临走跟她说请两天假。 “老太太让我回去一趟。” 桑晚没多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许姨却有些不好意思了,踟蹰开口,“桑晚。”她说,“每次回去,我没多嘴。” 桑晚有点诧异。 她是许家的老人,许家把她派过来,某方面应该就是做个通风报信的桥梁,现在许姨突然说这么一句,她其实挺惊讶的。 许姨,“早上碰到连城,他让我回去跟老太太说,你们挺好的,不要她操心。” “我怕你误会,其实我每次回去,连城都有交代过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除了能说的事,多余的话我一句都没说过。” 桑晚,“连城每次回去都交代你?” “嗯,尤其是不准说你。” 桑晚并不知道,许连城也不会跟她提这个事。 至于为什么不让说……桑晚不想自作多情的猜测是为了她,许连城是个成年人,当然不喜欢被长辈管着。 但不得不说,得知这个信息让她松了口气。 她此前一直以为自己活在许家的监视下。 晚上许连城回来,桑晚跟他说许姨请了假,明日不在。 许连城,“嗯,她说了,回老宅了。” 桑晚,“她说她回去从来没说过我的事。” 许连城脱衣服的手一顿,扭头望过来,桑晚,“她说你交代的。” 许连城并不否认,“嗯,我交代的。” “为什么?” 许连城轻笑一声,“很难理解?” 桑晚没说话,当作沉默,毕竟他当初非要找一个许家的人过来,当然会让别人默认他是要找一双眼睛。 “你看起来好像很意外。”许连城走近,站在她面前,“桑晚,我的私事没必要告诉别人。” 从以前到现在,他的所有行为都不需要向任何人报备。 桑晚,“可是你的事许家都知道。” 许连城解开扣子,坐在了沙发上,翘起腿,问,“所以呢?” 他没有要解释的样子。 桑晚突然就明白了,他说他的事不需要向谁解释,这个谁包括许家,也包括她。 桑晚讥讽得翘了翘嘴。 许连城看懂了,他说,“想得多容易把自己熬死,桑晚,你累不累?” “是我想的多吗?”难道不是许连城一次次的意有所指吗?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我最大的问题就是想得太少。” 在他锲而不舍到了她的学校,请她吃饭出去的时候,她都搞不清他意图的时候,他明确地说,她想得太少。 以前是个不愉快的话题。 桑晚说完后,客厅安静了几秒。 许连城看着她。 她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身上是清冷倔强的氛围,他手交握,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会,突然问,“歪曲我的意思,是不是你的习惯?” 桑晚抿唇。 许连城没再开口,起身从她身边经过,上了楼,把她独自晾在了客厅。 临走丢下一句,“桑晚,别挑衅我的耐心。” 桑晚回头,只看到他上楼的背影。 以他的视角,也许她这两天的确有些放肆。 许连城折腾人的方式非常简单粗暴,她被按在柔软的被子,双手反绞在身后,像漂浮在水里,够不着地面,有种半浮状态,晕乎乎的。但她死咬着嘴不出声,大约是觉得谁先开口谁就认了输。 许连城倒是犹有余力,双手犹如弹钢琴一般从她光洁的后背一路轻抚而上,停留在她脖子上跳动的脉搏。 他用牙齿咬了一口,桑晚忍不住闷哼一声。 “疼吗?”他问。 桑晚不答。 她最讨厌的,就是许连城在床上的霸道与自我,从第一次到此后的每一次,总让她觉得自己不像一个人,像个玩物。 许连城不知道她这种想法。 他只是在这种游戏里得到了欢愉,于是连眉梢眼角都带了些温情。 而当他进一步索取的时候,桑晚终于忍不住质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放过我?” 许连城动作一顿。 桑晚咬着牙,“许连城,这个游戏你还要玩多久?多久你才能满意!” 就算是坐牢,也该有期限,可是她要在许连城身边再留多少年,才能被恩准释放? 又或者这是个无期徒刑。 她眼角湿润,在灯光下泛着水润,她闭上了眼。 许连城默默看了她一眼,随后,他伸出手指勾去她眼角的湿意,然后俯下身,贴近她。 “永不。”他语气冷酷而无情,“桑晚,记住,永不。” 新工作 桑晚又做梦了,这次是在酒店。 她弯腰拾起散落一地的衣服,许连城坐在床头看着她。 她穿好衣服,把自己收拾的能见人了,转身问他,“可以了吗?你满意了吗?能放过我了吗?” 许连城没说话,他赤裸着上身,精瘦的后背全是手指抓痕,非常可怖,而他的脸色比外面的天更黑。 他正在抽烟,一只腿曲着,胳膊搭在上面,烟灰落满了床被。 他说,“不可以。” 桑晚竟然没失望,她只是很轻的一点头,重复,“不可以。”强忍着没流下眼泪。 许连城走到她身边,男性特有的体温靠过来,让她忍不住就后退一步。 “桑晚。”他半弯腰,与她视线持平,“是你说要开始的,结束不能你说停就停,你得玩下去!” 桑晚的手死死握住拳。 她想告诉自己忍,但是忍不下去,她最后还是扑上去跟许连城厮打一团。 而代价是她三天没走出酒店的房间。 以前被折腾还有原因,毕竟那时候她真的跟他动过很多次手,可是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桑晚觉得有点没头绪。 她也不想花时间费神想,家里没人,她给自己煮了碗面。 下午的时候天转阴,看起来要下雨,桑晚忙把花园的花搬进来,她以前见许姨都是这么做的,今天许姨不在,她也按照习惯干了这活。 到了下午四五点,天果然开始下雨。 秋雨有些凉,桑晚坐在客厅,泡了杯热水,然后打开手机查看最新的工作情况,但暂时没收到面试邮件,便又在网站上多投了几份。 手机嘀嘀作响。 她接听,是文白的声音,“抱歉,桑小姐,我们要赶着出差,你能帮三少收拾行李送到机场吗?” 桑晚,“几点?” “晚上七点的航班。”文白,“我在机场等你。” 桑晚挂了电话。 因为下雨堵车,桑晚到达机场的时候比约定时间晚了二十分钟,文白站在机场入口处等她。 “……有个新项目的老总跟太太在美国度假,我们飞过去见面,顺利的话,三天后回来。”文白解释。 桑晚不搭腔,把行李箱推过去。 文白接过,又笑了笑,“那桑小姐,再见。” 桑晚看了眼天气,很想问一句这么大雨走得掉吗,又觉得太闲话,就没开口,点了点头。 文白目送她上了车,才转身进去。 许连城正坐在贵宾室,见他推着行李箱过来,就问,“哪儿来的?” “桑小姐送的。”文白在他对面坐下,“你什么都没带,我就让桑小姐准备了一些送过来。” 许连城就轻飘飘问了句,“你使唤她?” 文白,“……” 他说,“顺便告诉她你要出差的事。” 决定出差的那刻起,许连城拿起放下手机不下五次,文白大约能猜到他的心思,就帮他办了。 许连城却不领情,“少骚扰她。” 文白好脾气,“知道了。” …… 桑晚这一周很忙,她陆续投了一些公司,收到了面试邀请,但是没有合适的。 她跟闻俏说,她大约找不到工作。 闻俏,“怎么可能,你成绩那么好。” 桑晚,“我成绩好已经是以前的事了。”而且就算她成绩再好,可是她没有大学文凭,现在念着研究生,毕竟没毕业,也没什么证明,何况她没工作过。 闻俏怕她失落,就说,“要么我帮你去问问。” 桑晚,“不用。” 闻俏的交际圈和许连城基本上一样,她不想去了谁家的公司,临到头还要许连城给她撑场子。 她既然要做事,就要彻底跟许连城没关系。 可能上天听到了她的心声,过了两天,收到了一家科技公司的面试邀请。 公司不小,一整层楼,要给老板额外招一名助理实习生,辅助总助。 之前陆续来了几个,但都没撑下去,人事跟她说老板要求严格,公司节奏也很快,说了很多弊端之后问她是不是能接受,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才说让总助来面试。 总助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性,自称姓王,见了桑晚,笑着夸,“还是一位美女呢。” 桑晚礼貌的笑笑。 “我叫wendy,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wendy没翻她的简历,直接问,“能接受加班吗?” 桑晚,“可以。” “挨骂会哭吗?” “不会。” wendy,“会泡咖啡吗?” “会。”她甚至学过。 “好。”wendy起身,“下周一来报道吧。” 桑晚跟着起身,“我通过了?” “嗯,通过了。”wendy已经走到门口拉开门,转头冲她笑,“很乐意跟美女共事,下周不要迟到。” 直到出了大厦,桑晚仍然觉得这场面试有些儿戏。 但也许每个人都有奇怪的用人标准。 她找到工作的事没有跟许连城特意说,许连城出差也没有回来,也或者他回来了,但是没有回华府园。 到了既定时间,桑晚如约去公司报道。 在人事办完手续,她去了总裁办,wendy正要出门,见她到了,指了指里面,说,“去泡杯咖啡送进去,要求咖啡机那边有写。” 于是人还没坐下来,桑晚就开始忙碌。 咖啡机上面贴着便利贴,有冲泡咖啡的要求,桑晚按照要求做了,然后走到办公室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 桑晚等了两秒,拧开了门把手。 办公室很大,但是有些乱,地上有散落的文件,桑晚小心走进去,发现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应该是老板。 她迟疑片刻,还是小心将咖啡放在了旁边的茶几。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有人,睡着的人翻了个身,伸手取下了盖在脸上的文件。 桑晚跟他面面相觑。 “抱歉。”桑晚退后一步,开口,“咖啡泡好了。” 睡着的人回过神,坐起身。 他看起来很斯文,白衬衫西装裤,脸颊瘦削,眼角温润,周身气质也如流云。 桑晚,“我是新来的助理实习生,我叫桑晚。” 男人眼眸一动,“桑晚?” “嗯。” 男人起身,伸出手,“陈开。” 桑晚握住,“幸会。” 新老板 “所以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咖啡馆里,闻俏问。 桑晚眉头蹙着,没有说话。 闻俏扶额,“星城啊,许连城的对头公司,你真的不知道?” 桑晚,“我对他的生意不了解。” “那你完了。”闻俏说,“许连城跟陈开是生意场上的对头,互相看不顺的那种,你现在不但跑到星城去上班,还给陈开当助理,许连城知道了会发疯。” “况且陈开要是知道,应该也不会留你吧,搞不好他怀疑你是许连城派过去的卧底。” 桑晚,“工作和私生活我不会混为一谈。” “我知道你不会,但是别人不了解。”闻俏算得上语重心长,“我是为你好,希望许连城不要找你麻烦。”顿了顿,又说,“好不容易你这两年的日子好过了,我不想你又把他惹毛了,最后吃亏的还是你。” “桑桑,听我的,把工作辞了吧。” 桑晚说,“我会找机会跟他说。” “谁?许连城?”闻俏不乐观,“就算许连城不在意,但是陈开那边呢?” 桑晚问,“他是什么人?” “你没见过他?” 桑晚摇头。 “也难怪,他这人不怎么出来,你没见过也正常。”闻俏喝了口咖啡,跟她解释,“建业陈家的小儿子,模范生,以前在英国,最近几年才刚回来。” “他跟冯太太是亲戚,我在冯家见过他几次,不过他跟冯唐处不来,许连城他们那些人的聚会也就不喊他,所以你对他没印象。” “但他人很厉害,星城是他自己的公司。” 桑晚有时候觉得世界很小,许多人兜兜转转还是没逃离许连城的圈。 也许禹城本身就是一个圆圈,所有的人最终都会有些牵连。 “我知道了。”她说,“我会考虑一下。” 闻俏嗯,“你要是想找工作,许连城那边你不想沾边,我就帮你问问我哥。” 桑晚摇头,“不用了,就算不去星城,我也可以找其他的。” 但就目前而言,她其实没有辞职的打算。 也许闻俏说得很有道理,但进入许连城的对手公司,对她也许不是坏事。 她也才想起来,她听过星城,也听过陈开,那天许连城在家办公,电话里提过这两个名字。 …… 闻俏说陈开是个优等生,桑晚很快发现她这个说法没错。 陈开办事非常讲究效率,而且本人能力超群,讲话重视逻辑,工作要求严格。 桑晚花了一周才跟得上他的频率。 唯一不足的,大概是她泡的咖啡不太合陈开的口味,但是陈开没说,是她连续两天发现几乎没动的咖啡自己意识到的。 所以她再一次发现陈开没动那杯咖啡的时候,自己问了。 陈开从办公桌后抬起头看她。 桑晚,“……那个地方味道不对,陈总麻烦你直接跟我说。” 陈开闻言一怔,随后看了眼手边的咖啡,露出一点礼貌的笑意。 “你想多了。”他说,“不是你泡得不好,而是我最近在喝中药,不能喝。” 桑晚并不信。 陈开大概也觉得这个理由不足以让人信服,于是撸起手臂,给她看手臂上的针眼。 “我前段时间受了伤,住了几天院,中药是调理身体的。” 桑晚抿唇,“抱歉,是我误会了。” 陈开摇头,表示不介意,望着她,微微一停,又开口,“你的工作做得很好。” “桑晚,我没有不满意。” 桑晚点了点头,说了句多谢。 办公室的门关上后,陈开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不禁蹙了蹙眉,但随之又露出一点笑。 他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喝到她亲自煮的咖啡,虽然煮得并不好喝。 但很难想象,那样冷冰冰的人原来也会在乎别人对她是否满意。 他一直以为她什么都不在乎的。 陈开往后一靠。 桑晚并不记得他。 也正常,毕竟他们第一次见面,她根本注意不到他。 但他记得。 他大二回国过暑假,去冯家拜访,冯太太让冯唐招待他,冯唐那天有聚会,闻言就把他带着一起。 他那天很无聊,就没拒绝。 那是他第一次参加冯唐那帮人的聚会,也是唯一一次。 地点是郊外的一个温泉会所。 应该是某人的生日,会所那天人特别多,他跟着冯唐进了屋子,里面几个沙发坐满了人。 有些他认识,有些不认识。 最中间的是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表情懒懒的,冯唐跟他打招呼,喊他‘三少’。 禹城许家的三少爷,最近好像也回了国,他隐约听过这个消息,猜测这人便是许连城。 陈家虽然比不上许家的,但是两家没往来,陈开也没有要巴结攀交情的意思,许连城没有引起他的兴致,倒是他怀里的女孩,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一个很漂亮的女孩。 但是漂亮不是主因,今天在座的人每个人身边的女孩都很漂亮,但只有那个女孩没有笑。在一干喝酒嬉笑的人群里,她的冷漠太过扎眼,像个冰雕。 他想,搞不好她很快会失宠。 直到她一瓶子敲碎了许连城的脑袋。 时至今日,想到当时的场景,陈开还是忍不住露出笑意。 谁能想到,看上去那么柔软清冷的姑娘,下手会那么狠,直接让许连城流了满头血。 他那天坐得有点远,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听到人群惊呼,就看到那个许连城扯着她胳膊往外走,而她奋力挣扎。 冯唐他们没人敢劝,只有季温州在后面大喊,“连城,你要不要去医院?!” 许连城没理。 他有点为那个女孩的命运担心,毕竟许连城那种人,脾气不会好到哪里去。 以至于后来他破天荒的跟冯唐打听她是谁。 冯唐说,“许连城的金丝雀,刚养的。” 他听完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觉得可惜,也觉得遗憾。 他没想过会再见她。 毕竟时间太久,而她应该早就有了新的生活,以至于那天睁开眼的时候,以为自己在做梦。 “桑晚。”他呢喃念了一句。 原来是叫桑晚。 看起来,她脾气没怎么变,还是一样的冷淡。 陈开低眉笑了笑。 出差回来 许连城是半个月后回来的。 桑晚放学回家,就发现客厅的行李箱,沙发上还有脱掉的外套与领带,茶几上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许姨说,他在楼上睡觉。 “好像累着了。”许姨说,“回来脸色不好。” 许连城脸色不好也许是因为心情不好,未必是累。 桑晚说,“我去看看。” 卧室里面许连城在熟睡,他睡得很沉,桑晚走进去他也没有醒。这趟出差应该很累,许连城的眉宇间带着疲惫,嘴角甚至冒了个小小的痘。 桑晚转身又出了房间。 许姨已经做好了饭,问他,“连城醒了吗?” 桑晚摇头,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两三点,回来就上去睡觉了。”许姨说,“他电话没拿上去,一直响。” 话音一落,电话又响了。 许姨露出无奈表情,“你看-” 桑晚示意没事,走过去摸出他的手机,上面显示文白的名字。 桑晚按下了接听键。 “-三少-” “是我。”桑晚出声,“连城在睡觉。” 文白,“桑小姐。” “着急吗?我去喊他。” “那就不用了,等他醒了跟他说星城的投标价出来了,明天等他回公司开会。” 听到星城的名字,桑晚一怔,随后嗯,“好,知道了。” “那桑小姐再见。” 桑晚挂了电话。 后来桑晚也没再上楼,许姨做好了饭让她先吃,她也没动。 许姨走了后,她开了电视,就坐在了客厅,她在思考要怎么跟许连城提工作的事。 …… 许连城下楼的时候,桑晚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里面播着购物节目,餐桌上放着没动的晚餐。 他走过去关了电视,桑晚没醒,只是浮动很小的换了个动作,一缕头发粘在了脸颊。许连城手指伸过去,轻轻刮过她面孔,带了些轻浮的意思。 桑晚无知无觉,睡得很沉。 她少有这么深的睡眠,大约最近很累吧,许姨说她找到了新工作,最近早出晚归,应该比以前忙。 茶几上的礼物盒没有被打开。 她一直很守本分,不会随便去拆他带回来的东西,除非他开口或者交到她手里。 手机滴滴不停地有消息进来,许连城拿起手机坐在一边,是季温州发过来的消息,他跟上次那个女朋友分了手,为了庆祝单身,今晚在酒吧开单身派对,让许连城一起来。 许连城嗤了声。 季温州一年谈八百次恋爱,每次谈了要庆祝,分了也要庆祝,精力永远旺盛,许连城有时候会羡慕他这种不知疲倦的尝鲜。他没有这种余力,只跟桑晚一个人耗,就耗掉了他很多年的精力。 大约是他不回消息,季温州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许连城接了,“不去。”单刀直入。 季温州,“……你在美国乡下不无聊吗?就不想找点乐子吗?” 许连城,“你以为人人都像你。” “像我有什么不好。”季温州不以为然。 但许连城没有跟他多说,再次说了句没兴趣,挂了电话。 手机里还有文白发来的很多信息,许连城坐在沙发里,把信息逐一回复完毕,一抬头,发现桑晚正睁着眼。 “醒了?”他问。 桑晚坐起身,嗯了声。 “怎么不回房睡?” 桑晚,“没打算立刻睡觉,不小心睡着了。”说完又问他,“要吃饭吗?许姨留了饭。” 许连城点头,“好啊,吃。” 桑晚于是起身去热饭。 饭菜热好,两个人在餐桌坐下,悄无声息的动着筷子。 可能是又半个月没见,彼此之间有些陌生,而且许连城出差之前,两个人也算不上气氛和谐。 桑晚有些心不在焉。 许连城却好胃口,吃了一碗饭,又喝了一碗汤,桑晚见他很喜欢今天的鱼,就把鱼往他面前挪了挪。 许连城的筷子一顿,抬眸看她,漆黑的眼珠带了些考究与打量。 桑晚,“怎么了?” 许连城扯唇,“有话说?” 桑晚,“……” “想说什么就说。”许连城,“不然我会怀疑今天鱼里下毒了。”语气带了些调侃。 桑晚说,“我找了份新工作。” “许姨说了。”许连城随意道,“周一上的班?” “嗯。” “做什么?” 桑晚,“总助实习生助理。” 许连城就笑一声,至于是什么意思,桑晚没问,大概是觉得这个岗位很初级吧。 “哪家公司?” 桑晚没说话,筷子夹了两粒米,抬头看了他一眼。 许连城见此,开口,“要保密?” 桑晚,“不是。” “那在犹豫什么。”许连城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你总不会想让别人来告诉我。” 他指的别人是文白,以前她的所有事,愿意告诉他或者不想告诉他的,他都有办法知道。 他并不太懂怎么去尊重对方,他也不觉得桑晚需要得到尊重。 总之他需要的信息,他都会让文白给他查清楚,从里到外,从过去到现在。 桑晚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点情绪,她突然不再想好好跟他交代自己。 她没那个义务。 于是她开口,语气很淡的问,“我去什么公司对你有影响?” 许连城挑眉,觉得她过于敏感,但是他们之间很多事的确不能深谈,谈多了会让彼此不舒服。 “你也可以不说。”许连城道,“桑晚,我没拿刀架着你脖子。” “你享有自由。”最后这句有些嘲讽。 桑晚不开口。 自由是她最没有的东西,但许连城不这样想,所以他们在这件事上的认知都达不到统一。 她放下筷子,抬头,“好。”她说,“我的确不想说。” 许连城起身,垂眉看了她两秒,桑晚说,“既然你说我享有自由,那我去哪儿工作,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说。” 许连城眼神有些冷,但是桑晚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半晌,他冷冷一笑,转身上楼。 桑晚没动,她坐在餐桌,脑袋里有片刻放空,很快身后传来脚步声,许连城下了楼。桑晚回头,许连城已经换了身衣服。 他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门口拉开门。 砰。 大门关上,楼下很快传来汽车启动声。 许连城走了,桑晚往后一靠,放松了身体。 陪老板吃饭 夜晚的风有些凉,许连城的车速很快,车窗又完全打开,将他的整个头发吹得很乱。 一路疾行,到了酒吧一条街。 他开了最拉风的跑车,刚停下,就有女生跟他搭讪,胳膊搭在他的车头,问他,“帅哥一个人?” 许连城单腿落地,坐在位子上扫了对方一眼,眼眸里带了些轻笑。 “发骚?”他语调低沉。 女生脸色一僵。 许连城,“发骚找别人去。” 说完他从车里出来,高大的身体很有压迫感,头也不回地进了面前的酒吧,引得女生在后面气得狠狠踢了一脚他的车。 “有什么了不起!” 酒吧里已经喝了半场,许连城穿过热舞的人群,一路上了二楼,进了包厢。包厢里倒是不吵,季温州在和人打桌球,旁边桌子上冯唐他们在打牌,身边坐着几个女生,其他人都是一个人,整体算是很私人的聚会。 见他进来,季温州从桌台下来,坐在他身边,“你不是说不来吗?” 许连城沉着脸,不发一言。 季温州小心觑他一眼,问,“生气了?” 许连城就冷笑了声。 季温州就懂了。 “家里过来的?”他给他倒了杯酒,许连城接过一口饮尽。 看来是了,大概率还是和桑晚有关,其实搁着季温州的想法,一个人让自己这么闹心,也不知道图什么,谈恋爱不就是为了图开心吗?要是天天生气,那干嘛还谈。 这话他之前跟许连城说过一次,许连城只回了他几个字,“老子愿意。” 那他就管不了。 许连城点了根烟,说,“玩去吧,不用管我。” “那哪儿行啊。”季温州说,“你来了我肯定得陪你,不然不够兄弟。” 说着自己也拿了杯酒,靠在了一边。 许连城默不作声喝了两杯,季温州怕他又醉,就挑了个话题,“你最近回家了没?” 许连城扭头看过来,“怎么?” 季温州,“也没什么,前几天我碰到了沁姐,她问我来着。” “问你什么?” “问我你跟那个小明星的事是不是真的?我说不是,你是帮别人照顾小情儿,哪知道那小明星看上了你,想投你的好。”季温州说,“我跟沁姐说,你没招三惹四。” 许连城没应声。 许家一向低调,家里屡出八卦绯闻的只有两个人,以前是他爹,现在是他。他爹的绯闻许沁问不着,但是他的事,有些什么风吹草动,他姐会跟他奶奶说一说。 家里上次提到他结婚的事,现在许沁又关心他这些八卦,也许他奶奶的确是着急了。 许连城有些烦闷,扯开领带,一仰头又干了一杯。 季文洲说,“慢点。”又说,“我看沁姐那意思,是想让你把外面的关系都断了。”顿了顿,问,“那桑晚是不是也包含在内?” 许连城看他,“你觉得呢?” 季温州,“……是的吧。” “是。”许连城,“而且还是最想我断掉的。” “那你怎么想?” 许连城淡淡,“她们想她们的,我做我的。”他靠在沙发上,目光望着面前的酒杯,语气有些肆虐的狠意,喃喃道,“没道理都按照她想的走。” 季温州没开口,他觉得许连城嘴巴里的这个‘她’,应该不是许沁。 …… 桑晚今天只有半天班。 她上午有课,到公司的时候是中午,正是饭点,她刚把包放下,陈开从办公室出来。 “陈总。”她起身。 陈开脚步一顿。 桑晚,“陈总要吃午饭吗?我去买。” “不用。”陈开见她额头有些许汗珠,气息也不是很均匀,开口,“刚来?” “嗯。” 陈开,“吃饭了吗?” 桑晚,“早饭吃得多,午饭晚一点再吃。” 陈开就笑了笑,“那就一起吧。” 桑晚迟疑,陈开已经先一步往前走,桑晚只好跟上去。 她本来以为,陈开说的吃饭就是在楼下餐厅随便对付一口,但电梯一路下行,到了负一,陈开直接上了车,然后示意她上来。桑晚在坐副驾和后座之间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坐进了副驾。 陈开,“有忌口吗?” “没有。” “那我选地方,没问题吧?” “都可以。” 陈开侧头看了她一眼,她话不多,跟他仅有的交谈只局限上下级,除此之外的谈话几乎没有。 她对人距离感很重。 陈开并不意外,毕竟初次见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她的性格。 相反,他会觉得有些有趣。 可能这种情形并不常见,毕竟陈家也算禹城有头有脸的人家,他从小身边不乏讨好的人,就算在外读书的几年,脱离了家世的光环,也有许多人喜欢他。 但桑晚却像对这些视而不见。 他听闻过她跟许连城的事,别人叫她‘野雀’,陈开并不喜欢这个称呼,也不想别人这样叫她。 他觉得她不是别人口中那样的女孩,她像个迷,有许多解释不通又不符合情理的地方。 而他有种要弄清楚的冲动。 ……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私厨,地方并不大,但是餐厅里面是很漂亮的中式建筑,窗户是卷帘拉起来,坐在位子上能看到回廊,清雅又安静。 陈开应该是常客,店员没有问就直接带他进了一间包厢。 坐下后,陈开将菜单递给她,“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桑晚推了回去,“我没来过,陈总您点就可以了。” 陈开没勉强,点了几个清淡的菜,问她,“可以吗?” 桑晚点头。 陈开就一笑,有些无奈,“你不用这么拘谨。” 桑晚并不觉得自己拘谨,她只是不习惯,不习惯跟上司共进午餐,也不习惯跟一个陌生人这样面对面。 但她想这是难免的,所以尽量让自己适应。 陈开说,“你是本地人吗?” 桑晚不想多谈自己的私事,嗓子里唔了声,模棱两可,端起茶杯将脸转向窗外。 陈开便没有再继续,只是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眼。 她真的很难接近,如果不是恰好进了他的公司,他们要是在外面碰到,她也许不会跟他说一句话。 想到这,他没有再不识趣地问她一些私人问题,正好菜也陆续上桌,他体贴地给她介绍菜肴。 桑晚并没有什么好胃口,但还是应景地吃了一些。 陈开,“不合口味?” “不是。”桑晚抽纸擦了擦,“不太饿。” 陈开也不再劝,也放了筷子,他正在想要怎么开口,突然听到对面的桑晚问,“陈总今天是有话问我?” 用的疑问句,却是肯定的口气。 陈开抬眼看她。 桑晚并不回避他的视线。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陈开有些欲言又止,而桑晚很冷淡。 偶遇 桑晚觉得陈开对她总有种探究的神色,虽然她并不知道这种探究的来源是什么。 但让人感觉不舒服。 而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多想。 今天陈开请她吃饭,不谈工作,反而闲谈,桑晚就问了。 陈开闻言浅笑,“为什么这么问?” 桑晚,“wendy姐说你不跟下属走得太近,但是今天您单独请我吃饭,所以我想陈总您是有话说。” 陈开觉得桑晚很聪明,她一句话说了好几层意思。 陈开张了张嘴,却说,“能商量一件事吗?” “嗯?” “别叫‘您’可以吗?这让我觉得自己很老。” 桑晚,“……” 陈开露出笑意。 桑晚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 “走吧。”他起身捞起外套。 桑晚知道这个话题到此为止,陈开委婉地拒绝了回答,也不好再追问,便提上包跟在他身后离开。 两个人刚走到包厢,就看到迎面走过来四五个人,当中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性,正侧头跟身边的人说话,那人穿一身黑色西装,肩宽腿长,气质外露,眉目带着她熟悉的放肆。 是许连城。 桑晚脚步一顿,心中惊惧。 她没想到会碰到许连城,而在这种情况下碰到他,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她不自觉越走越慢,甚至想跟陈开说要去洗手间,但是来不及了。 许连城已经看到了她。 他的表情瞬间从轻松惬意变成了寒冷冰封,犹如暴风雪的前兆,但是他没发作,甚至没有过度的表情。 彼此在距离三步远的地方面对面停下。 都是熟人。 陈开笑着伸手,“胡总。” 胡总伸手回握,“是陈开啊,好久不见,你爸爸怎么样?” “我爸爸挺好的,他还一直说有空约你打球。” 胡总,“好啊,我一直说要约他出来,但是他总给我找理由推脱,是存心不给我面子。” “哪里,下次您找我,我陪您。” “那说好了。”胡总哈哈大笑,又想起来身边的人,说,“这位你还不认识吧,这是-” “许总。”陈开笑着说,“胡总,我跟许总认识。” “认识?”胡总也不意外,都是禹城一个圈子,认识也正常,说,“认识就更好了,不用我多此一举再介绍了。” 陈开,“我跟许总也是熟人。”顿了顿,看向许连城问,“是吧,许总。” 许连城,“陈总说笑了,我们并不熟。” 陈开…… 许连城并不管他什么表情,他目光从桑晚脸上掠过,见她一脸紧张,很轻的笑了声,对着陈开道,“陈总挺有闲的,工作时间还有闲情出来约会。” 陈开,“人总要吃饭嘛。” “也是。”许连城,“饱暖思淫欲,吃饱了才有心情想东想西。” “许总客气了,我自然比不上许总您。” “怎么会,我就是个混吃等吃的混球,比不上陈总能力卓越。” 陈开,“许总这么说,像是对我不满。”他说,“还是因为上次那个招标案?许总是怪我。” 许连城淡淡,“认赌服输,我没那么输不起。” 是吗? 如果是,现在在这阴阳怪气的又为了什么。 陈开瞥了眼旁边的桑晚,桑晚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参与他们的谈话。 他说,“那胡总,陈总,你们慢用,我有事先走了。” “慢走。”胡总跟他点了点头。 陈开带着桑晚离开,错身而过的瞬间,许连城的手动了动,没有冲动地牵住她的手腕。 他想的。 可他更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桑晚为什么跟陈开在一起?桑晚的社交圈他都知道,唯一不明的就是这一周她开始上班,那么她是去了星城上班? 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超出了他的忍耐度。 桑晚真的越来越会给他寻不痛快。 他面色没什么变化,但是文白知道他现在快气疯了,他庆幸今天他们是出来吃饭的,还有个胡总在这,否则今天许连城大概会把陈开暴打一顿。 回去的路上,桑晚照旧坐在副驾。 陈开扭头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比刚刚来的时候还要沉默,隐约有种不安。 所以,她跟许连城还在一起? 陈开说,“刚刚的许总许连城,跟我们公司有业务上的冲突。” 桑晚,“看得出来。” “看出来什么?”陈开玩笑。 桑晚看他,“他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他。” 陈开,“……” 他含蓄地笑了笑,没接桑晚这句话,等过了一个路口,才继续道,“我跟他的确处不来。” 桑晚随意嗯了一声,当作知道了。 偏偏陈开又问,“你觉得呢?你对他怎么看?” 桑晚眉头皱了皱,陈开说,“可能以后工作场合,我们跟他会经常碰到。” 桑晚,“如果只是工作场合碰到,那其实我不需要对他有任何看法。” 她说,“这应该是陈总和他之间的事。” 陈开挑眉,无话可说。 他没再继续,听得出来桑晚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而他也不想让她多想。 两个人到了公司,桑晚回到了座位,摊开掌心,才发现手心是湿的,这一路她一直握着拳头。 无论怎么说不紧张,但她知道今天这事触怒了许连城的底线。 她掏出手机,界面干干净净,并没有许连城的信息。 一瞬间,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担忧。 整个下午她心不在焉,人还在座位,但是心像在别处,至于想了什么,她其实没具体的印象。 当了傍晚五点,外面开始下雨,桑晚往窗外看了一眼,城市被笼罩在一片黑色的雨幕。 办公室的人陆续离开,陈开的办公室一直关着没打开,桑晚提起包,跟wendy说再见。 “路上小心。”wendy随意挥了挥手。 桑晚,“嗯。” 她今天开了车,电梯直达负一,到了自己的车旁,她刚掏出钥匙,对面有辆车突然滴滴两声。 她扭过头去,见到了熟悉的车牌。 负一比较暗,看不清驾驶座上的人,桑晚抿了抿唇,走了过去。 拉开后座的车门,文白从驾驶座回头,“桑小姐。” 桑晚动了动唇,没说话,坐了上去。 很快,车子驶出停车场,进入雨幕里。 讨好 车子一路疾行,外面雨声不停。 车厢里没有人说话,桑晚侧头望着外面,雨水将天色压得越来越暗,像多年前的第一次,她也是坐上了这辆车,然后到达酒店。 而这次等待的又是什么?她不知道。 文白从后车镜里看了她好几次,无从看出她的心思。 想到下午许连城的反应,文白有些担心,但是又谨慎的不多一句嘴。 到了家门口,桑晚推开车门,文白开口唤住她,“桑小姐。” 桑晚回头。 文白,“三少不太高兴。” “所以他会杀了我吗?”桑晚问。 文白,“……” 桑晚转身上了台阶。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许连城坐在沙发里,身影埋在昏暗的那面,看不到他的表情。桑晚站在门口,只能看到他手腕上的手表发着冷冽的光,以及手指尖的香烟燃烧着火星。 桑晚慢慢走过去。 眼睛适应了光线,也逐渐看清了沙发上人的神色,许连城翘着腿一派安然的模样,神色甚至称得上愉快,嘴角带着浅笑。 桑晚条件反射地停了下来。 “怎么?”许连城开口,语调调侃。 桑晚有些忐忑,她料想的许连城应该大发雷霆,但是他没有,她反而不安。 “你-” “什么?”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桑晚问。 许连城笑了笑,他吸了口烟,随之将烟蒂按在了旁边的沙发扶手,啪一声,按亮了客厅的灯。 桑晚不自觉抬手挡了下眼睛。 两个人此时才算是坦诚相见。 许连城还穿着白天的那套西装,甚至连外套都没脱,沙发扶手上的那个烟头像个丑陋的疤,显示着他的心情并不如他看上去那么无碍。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问我的行踪。”许连城说。 桑晚没有说话,她太知道许连城的脾性,以前他说这种话她会觉得自尊心受损,而接受了她只是他的附属之后,这些话已经不会伤害到她。 她说,“我可以解释。”是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许连城莞尔,看着她,反问,“解释什么?” 桑晚抿唇,没有开口,有些话不必说得那么明白。 许连城微笑,“星城开的薪酬高吗?” 桑晚还是不说话。 许连城起了身,走到她身边,抬手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桑晚,我在问你问题,星城给你开的薪酬高吗?” “不高。”桑晚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许连城就点了点头,凑近一点,呼吸几乎扑打在她的脸颊,“那么,你是为了什么,要去给陈开打工?” 桑晚,“我不知道。”她说,“连城,我不是故意的,我去的时候并不知道陈开和你的关系。” “那就是现在知道了。”许连城好脾气,“桑晚,那你打算怎么做?” 桑晚不说话。 她的眼睛看着他,能清楚看清他瞳孔里的自己,她清楚地知道他的意思,他在等她亲口说出辞职离开,心甘情愿。 毫无怨言。 她抿紧了唇,垂下了眼睛。 许连城挑眉,指腹摩挲着她的下巴,语气听不出喜怒,“辞职,我会给你安排工作。” “桑晚,我的耐心有限,以后不要再擅作主张。” 他说完松开手,罕见的没有发火,而是越过她走上楼。 桑晚扶着沙发稳住身体,许连城这么轻飘飘的就算了她应该感激,但是她生不出感激的心。 她的生活行为要被别人左右,她还要对施暴者心存感恩,也太可笑了。 “我不愿意。”她突然出声,回头看他,“连城,我不想辞职。” 许连城的脚步一顿,从楼梯上转身看她。 桑晚表情倔强,“你说过的,我享有自由,那么在哪儿工作,给谁打工,也是我的自由。” “你答应过我,不干涉我的工作。” 许连城沉默地看着她,眼睛里潜藏着风暴。 桑晚却像是看不懂,也看不见,她站起身,将后背挺得笔直,“三少总不会要说话不算话。” 许连城神色变冷,一瞬间脸颊收紧。 桑晚总是知道要如何踩到他的痛点。 他这人也许有千万种缺点,但至少有一个优点,就是他说过的话总是算话。 就算偶尔也有后悔的时候,但他的骄傲也不许他向谁道歉。 就像这么多年,他始终不会承认,也许当初用强迫的手段将她留在身边是错的,但他那只是一闪而过的一丝情绪,他永不会承认他错了。 他只会觉得是桑晚不识好歹,就像现在。 他从楼梯上走下,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桑晚不自觉后退,最终被逼到沙发,再无可退。 “你故意激我。”许连城望着她,语气温柔,“桑晚,你真的确定要激怒我?” 桑晚的手死死地抓住沙发扶手,她让自己不要退缩,“我只是在让你信守承诺。” “不遵守又怎样?”许连城轻笑,“桑晚,你能怎么样?” 桑晚紧紧抿住了唇,她的确不能怎么样,但是她也能让别人不痛快。 “许连城,别逼我!” “逼你?”许连城的语气一瞬间转阴,他凑近她,语气毫无波澜,“桑晚,如果我非要逼你,你能怎么样?” 桑晚看着眼前的这张脸。 很多年来,他始终没怎么变,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冷酷的话。 但是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跟他硬碰硬的女孩。 她抬手解开了衣服的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与光滑的肩膀,她踮起脚伸手抱住了他的肩,感受到他的僵硬。 “许连城,那我跟你换。”她语气毫无情绪,在他耳边开口,“我伺候你,换继续在星城上班,可以吗?” 许连城许久没说话,也没动,桑晚并不催促,直到腰被一只手搂住,许连城的声音带着轻慢,“伺候?” “嗯。” “你懂什么叫伺候吗?” 桑晚,“三少想我怎么伺候?” 许连城笑出声,将她从自己肩膀扒拉下来,脸抵在她面前,“我想怎么样都可以,嗯?” 桑晚,“你不敢?” 许连城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他英俊的眉眼沾染了寒气,语气却仍旧是漫不经心的。 “好啊。”他开口,手指拂过她的脸颊,留下一点点痒,“桑晚,你试试。” “取悦我,我会给你自由。” 多年前她不曾做过的事,今夜他要她低头。 惩罚 昏暗的卧室里只开了一盏灯,许连城衣着完好,双手死死地箍着怀里人细软的腰肢,听着她压抑的呼吸,他表情并不见得高兴,反而像是盛怒,有种说不清的愤然。 但是他没出声,他只是平淡地坐着,看她挣扎看她妥协看她不甘又不愿,却又不得不继续。 “好玩吗?”半晌,他问。 桑晚脸颊上有汗,长发垂在腰侧,有些力竭,头靠在他肩膀,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那么三少呢,满意吗?” 许连城的表情变得更冷峻。 桑晚反而无所谓了。 她想,所谓放纵其实有时候就是一念之间,并没有那么难熬。 如果不将自己当做一个人,那么做什么都很容易。 她还要再动,被许连城按住了,“够了。” “怎么?三少-” 她话没说完,一阵天旋地转,被许连城直接摔到了床上,她脸朝下,刚想起来,后背突然压上了厚重的重量,手腕也随之被牢牢握住,她侧过脸,看到许连城正在解领带。 灯光照在他的鼻翼,只留下看不清的阴影。 桑晚心里突然一阵恐慌,语气不自觉也带了些惶恐,“许连城,你干什么?” 许连城不说话。 “放开我。”她开始挣扎,“许连城,你放开我!” 但是她只如离岸的鱼,挣扎得毫无效果,很快,她感觉手腕被绑缚,身体也陡然被翻了过来,许连城的脸色阴沉极了。 桑晚有些害怕,双脚不自觉往上蹬,想逃,“许连城,你不要乱来!” “什么叫乱来。”许连城语气不轻不重,“你不是很想玩吗?” 他说,“那我们就好好玩玩。” 桑晚看了他一眼,下一秒飞快地往床边移,被许连城拦腰抱住,整个人被揉进了细软的被子。 有一瞬间的窒息,桑晚忍不住低吼,“放开我,许连城你这个浑蛋,放开我!” 但是许连城并无反应,他的手摸向她的脸颊,只摸到冷冰冰的一片,但是并无眼泪,他将她的脸扭向自己这边,果然,她的眼睛里永远没有屈服与服软。 他只觉得可笑。 “桑晚-”他话没说完,手上突然一疼,桑晚别过头一口咬住了他的虎口,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像是要把他的肉咬下去一块,眼睛里除了厌恶,再无其他。 许连城怔了怔。 像是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夜,他第一次要了她,用武力与胁迫,她也是这样,又恨又厌恶的瞪着他,语气是十足的决绝。 她说,“许连城,我会恨你一辈子。” 后来她果然说到做到。 她恨他。 这么多年,无论过去多久,她始终没有忘记过去的事。 她笑意逢迎,假装顺从,都只是表象,她厌倦与他的关系。 可是怎么办呢? 这游戏有趣又刺激,他不说结束,她永远也逃不了。 就像现在,即便她再不愿,还不是要在他的床上与他抵死缠绵。 想到这,许连城突然哂笑出声,他咬着牙,腮帮紧绷如细线,整个人也如一根弦,没有丝毫的折弯。 “是不是又想杀我,跟我同归于尽?”他凑近她,语调近乎恶意,“桑晚,记住,你永远摆脱不了我,想自由就乖乖受着。” “我让你哭你就哭,让你笑你就得给我笑,想要在星城上班,那就待着别动!” 桑晚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看他不紧不慢地脱掉外衣。 他永远从容。 玩她犹如猫捉老鼠,临死前的挣扎才是他最乐于见的,而老鼠是否伤心,是否甘愿,他都不在乎。 许连城只在乎自己。 而她到底又在期待什么呢? 他们两个之间从来只有交易,那么既然是交易,自然拿到自己的东西最重要。 她躺着不再动。 “你说话算话。”她望着天花板,“许连城,我要去星城上班,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许连城动作一顿。 桑晚看向他的脸,带了些缥缈的笑,“三少随意。” 许连城看着她。 桑晚,“怎么还不动手?” 许连城语气阴森,“你就这么想去星城?” “是。” “理由呢?” “可能因为,那里离你够远。” 许连城,“……” “不然你还以为是什么?”桑晚笑出声,“那么多公司我不去,非要去星城,就是因为我知道他跟你是对手。” “许连城,我只是想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她看着他,用同样恶意的语气问,“这个理由够吗?” 空气里安静了几秒,随之许连城呵笑,“够。” 他再没有多问一句,一把扯掉了白色的衬衫,扣子崩了一地,落在地上噼里啪啦地响,有一颗滚了好几圈,最后停在了窗户边的角落,窗幔一吹,就把它遮住了。 昏暗的房间里只余难耐的喘息。 …… 月亮重新从树梢露出,床上的人已经昏睡过去。 桑晚的眼角似乎有泪,但许连城知道,那只是他自己的错觉,桑晚很少哭泣。 尤其是在他的面前。 他身上还穿着衬衫,扣子全解,露出线条明朗的腹部,他双脚落地,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根烟点燃。 男人在床上欺负女人,是一件很无能的事。 他以前一直不屑做这种事,但他好像又一直对桑晚做这样的事。 但其实一开始,他并没有对桑晚使用强迫。 他那时候很有礼貌,也懂得尊重,桑晚拒绝跟他吃饭外出,他也没有生气,他将她当作那个暑假要解开的一道难题,耐心十足,且兴致高昂。 桑晚很漂亮,就算是被拒绝,他也觉得赏心悦目。 他去得太过频繁,以至于季温州都说,他大约是吃错了药。 许连城很清楚,他没有。 那时候谭芸正式提出跟许江鸣离婚,许家召开了一次次家庭会议,很多人都劝说他让他劝劝他妈妈,不要轻易离婚,否则闹出去不好听,而他只觉得无所谓。 他支持谭芸的一切决定,但最后谭芸却被说服,撤销了离婚的决定。 他反而有些闷。 桑晚出现的时机恰好,转移了他一部分注意力,也就成了他那个暑假新的游戏。 他本来想,就这样也挺好,但是桑晚不该在拒绝他的约会后,转头又跟同系的师哥在宿舍楼下搂搂抱抱。 他是在那一刻觉得很没有意思。 所谓细水长流,礼貌周全都很没有意思,他想要的东西,轻易就能得到,为什么要学别人去走温情路线。 他本就可以将她攥在手心。 亦如如今。 许连城扭头望了床上的人一眼,桑晚的呼吸很轻,头发凌乱的盖住了她的半张脸,只露出秀气的鼻子,他伸手拨开,看了几秒,随后抓起被子盖住她整个身躯。 随后,他起身,咬着烟走出了房间。 家事 到了下班时间,办公室人几乎都走完了,文白走到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没听到里面的动静。 他等了会,又敲了声,随之拧开门把手。 许连城正坐在办公桌后面低头处理公务,听到动静也没抬头。 文白走过去,许连城将一叠文件推过去,头都没抬,“打回去让他们重新做。” “是。”文白把文件拿回来,没打开。 最近一周基本上没打回来的文件都没什么大问题,如果说有什么疏漏,可能是眼前这位大少爷心情不好。 文白,“今晚还住公司吗?” 公司楼上有休息室,里面一应设施都齐全,许连城偶尔会留宿公司,但是连着住一个礼拜的情况不多。 许连城唔了声。 文白,“家里打了电话,说想让你回去一趟。” 许连城抬头,“什么时候?” “下午,说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许连城把手机摸过来,里面果然有未接来电,但他没听到,他合上手机,问,“知道什么事吗?” 文白摇头,“没问出来。” 许连城扭头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黑了,月亮却很亮,快到中秋,家里让他回去,大约是问谭芸是否回来过中秋。 他起身,“走吧。” 到了停车场,许连城没让文白开车,“我自己回去,你别跟着了。” 文白,“好。” 许连城一路开回许家,路上没有堵车,到家的时候,家里正在吃晚饭,但只有许老太太和许江鸣两个人,见到他进门,许老太太笑道,“怎么今天有空回来了?” 许连城脱了外套,口中道,“回来看看奶奶,怎么,奶奶不欢迎?” 他在餐桌坐下,看了眼对面的许江鸣一眼,又转移开视线,没有打招呼。 许江鸣冷笑,“连人都不会叫了?” 佣人给他添了餐具,许连城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夹了一块排骨,说,“许先生好。” 许江鸣,“……” 他啪的声放了筷子,呵斥道,“谁准你这么说话的?” 许连城抬眸,并不敢怕他,问,“许先生这个时候来质疑我的教养?” “你!” “好了。”许老太太开腔,有些不耐,“别吵了。” “父子两个难得见一次面,非得次次都这么剑拔弩张的吗?也不怕让人看笑话。” 许江鸣,“妈,你看看他像什么样子?” 许老太太,“他的样子轮不到你来问,你也不要有意见,有事找不到你头上。” 许江鸣,“……” 他点点头,“行。”他干脆起身,“你就惯着他吧,惯着他不知道天高地厚,我懒得理。” 他很快转身上了楼。 许老太太剐了许连城一眼,许连城冲他挑眉笑,眼睛里都是小人的志。 “满意了?” 许连城,“一般吧。” 许老太太无奈,“说吧,怎么突然回来了?” “家里不是给我打了电话,我想奶奶是有事找我。” 许老太太不置可否,也没否认,只说,“先吃饭吧。” 随后两个人安静了用了晚饭,移步到了小花厅,许连城帮着她泡了茶,祖孙两人坐在沙发里,各自品了一口茶水。 许老太太,“听说你最近很忙?” “还行。”许连城说。 “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我看你气色不太好。” 许连城就笑,“奶奶叫我回来,应该不是只问这一件事吧。” 许老太太不语,吹了口茶水。 许连城,“我知道奶奶的意思,快中秋了,奶奶是想让妈回来吗?” “中秋节阖家团圆,家里人都在,你妈妈不在不合适。” 许连城,“许先生有别人帮着操持家宴,何必非要我妈回来。” “别人进不了许家的门,家宴自然要长媳来操弄。” “奶奶。”许连城带了些痞样,“这么多年的老黄历了,你还遵守着?” 许老太太看他一眼,许连城说,“我妈不想回来,我也不想拿这种事去烦她。” “阿芸不是不识大体的人。”许老太太说。 许连城挑眉。 许老太太,“我不想打这个电话,是怕你妈妈为难,但我想着,凡事应该问她一声,所以才想让你去问。” 许连城沉默半晌,终于忍不住问,“奶奶为什么不让他们离婚?” “离婚未必比现在好。”许老太太没有多解释,“你妈妈也未必想离。” 许连城无言以对。 谭芸放不下许江鸣,不管她去了多远的地方,她始终舍弃不了这段婚姻,相应的,如果许家真的跟她没了关系,谭芸也不会开心。 人有时候很矛盾。 许连城说,“我知道了。” 说完了这事,许老太太转而又催他结婚,说家里其他晚辈基本上都开始成家,只有他还一个人单着。 许连城,“你知道我对婚姻没兴趣。” 许老太太闻言扯唇一笑,“对婚姻没兴趣?那桑晚呢?你就一直这么耗着她?” 许连城没开口,他半靠在沙发里,手心里摸着一个打火机,啪啪的打着玩。 “你妈妈这次回来,我会跟她谈谈。” 许连城意兴阑珊,他将打火机收在口袋,站了起来,“随便吧。” 他说,“奶奶想怎么做随意,我无所谓。” 他边说边摆手,“我先走了。” 徐老太太看了眼他的背影,没再说什么。 …… 出了许家的门,许连城一时不知道去哪儿,他的车漫无目的的开,不知不觉停在了华府园的门口。 客厅亮着灯,但是没有人,卧室的窗帘拉着,也看不到里面。 他降下车窗,头靠在座位,叼着烟,没有下车的意思。 如果此时他推门进去,不知道桑晚会是什么表情,大约还是被打扰了的那种败兴。 想到这,他忍不住想试探一下。 但最终他还是没动。 奶奶问他打算耗到什么时候,桑晚也问他打算玩到什么时候,每个人都想他给个期限,但有些事并没有明确的时间。 简单点,就这么过着,哪有那么多理由。 他取下口中烟,随手一弹弹了出去,然后重新发动了车子离开。 外面似乎响起了汽车声,桑晚掀开车帘,道路尽头什么都没有,她轻轻蹙眉,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房间的电脑屏幕开着最新的列表,是没有完成的工作,工作信息还在闪着。 wendy问她,“明天能出来吗?” 她回复,“可以。” “行,明天带好资料直接去场地,到时候你陪着陈总一起去参会。” 桑晚,“好。” “穿好看一点,晚饭要一起用餐。” 桑晚回了个知道了。 饭局 第二天的商务宴请在一处别墅举办,桑晚是跟着陈开一起。 陈开不太用司机,他出行一般是自己开车,今天也是一样,桑晚坐在副驾,扭头望着窗外,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跟陈开提过,是否由她开车比较好,但是陈开拒绝了。 “我挺享受开车的感觉的。”陈开说,“以前在英国的时候,我也经常自驾游。” 提到这个,他问她以前有没有去那儿玩过。 桑晚,“我去的地方很少。” 陈开,“那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桑晚顿了顿,摇了摇头,“没有。” 陈开不信,“没有?” 桑晚,“禹城挺好的,外面再好在我眼里也不如自己家。” “倒也是。”陈开颔首,“所以我当初才执意要回来。” 公司里人都在说,陈开原本在英国有更好的发展,是他执意回国,从头开始,这份毅力,有别于其他混吃等死的富二代。 但是桑晚对他的隐私没兴趣,很多事听过也就过了。 两个人到了地方,门童过来停车,陈开带着桑晚进去。 来之前陈开大概跟她提过,今天只是应酬,不具体谈事,让她放松。 桑晚参加过很多这样的宴请,并不紧张,wendy也跟她交代过,让她做个哑巴壁画就行了,所以她很本分地扮演自己的角色,不多说一个字,也不多做多余的动作。 宴请来的人不多,大多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像陈开一样年轻的只有寥寥几人,其中陈开的气质最出众,言谈举止温润有礼,又进退有度,桑晚已经不止一次听到有人问他是否有女朋友,要把自家的女孩儿介绍给他。 陈开总是浅笑,“你们太客气了。”他说,“没立业怎么好意思成家,等过几年再麻烦几位叔叔伯伯。” 众人笑应,“那可说好了,到时候别逃了。” 陈开回,“怎么会,到时候肯定找各位做媒。” 等一轮走完,陈开走到一处没人的角落休息,桑晚默不作声地站在他身后。 陈开,“累吗?” 桑晚摇头。 陈开就笑了笑,往后一靠,靠坐在罗马柱上,身后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这个人更加光润。 “是不是很无聊?”他问。 桑晚回答得谨慎,“还好。” “我以前很烦这种场合。”陈开没有看她,扭头望向了别处,他们此时在二楼,一楼花园里有人散步闲聊,隐约有谈话声,陈开的声音也降得很低,“不过后来自己出来做事,不得不应酬,慢慢的也习惯了,现在发现也不烦了。” 桑晚嗯一声,抿了口酒,说,“陈总很厉害。” “真的?”陈开冲着她笑问,“你觉得我很厉害?” 桑晚,“公司里的人都这么说。” “那你呢?”陈开问,“你觉得我是什么样?” 桑晚看着他,陈开的表情算得上真挚,还有种赤诚与天真。 wendy说陈开是一个尽善尽美的人,桑晚本以为他应该龟毛且难伺候,但更多的时候,他秉性犹如一个大男孩,工作之外总爱开玩笑。 桑晚说,“公司里的人也说,陈总的红颜知己能排禹城一周。” 陈开,“……” 桑晚见此弯了弯眼睛。 她知道那些传言未必全是真的,但应该也不是假的,以陈开的身份家世,有一些暧昧流言非常正常,公司最爱粉色的八卦,放大传播也是没办法的事。 陈开为此郁闷,“他们诬赖我。”语气带着怨妇味道。 桑晚无措,一时不知道怎么接。 不过好在陈开也没有继续深谈下去,花园里传来人声与喧嚣,像是到了新客人,陈开说,“走吧,进去吧。” 两个人还没到大厅,就听到里面有人高声,“哎呦,高总,好久不见,真的想死我了。” 桑晚认得这声音,脚步不自觉一顿,陈开也认得,也随之停了一停。 陈开笑了笑,“好像是熟人。” 桑晚没说话,陈开也没再继续,两个人进了门,果然见季温州正在大厅跟人寒暄客套。 桑晚不自觉朝他身后看了看,没有其他人,一瞬间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松了口气。 陈开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眼,问,“认识?” 桑晚不好撒谎,点头,“见过几次。”想了想又接了一句,“我跟闻俏是好朋友,有些人都见过。” “闻俏?”陈开笑,“怪不得。” 他说,“那要打个招呼吗?” 桑晚摇头,“不需要。”又问他,“陈总要去打个招呼吗?” 陈开也说不需要,“我跟他也不熟。” 桑晚,“陈总跟禹城的许多人好像都不熟。” “不好吗?”陈开玩笑,“说明我洁身自好。” 桑晚不接茬,陈开那些绯闻又不是假的,他这样的富家子弟大多相似,真要说洁身自好的,她还真说不出来几个。 两个人没打算去打招呼,季温州却看到了他们,扫了一眼,径直走过来。 陈开,“季少。” 季温州懒得跟他客套,瞥了眼桑晚,才转向他,皮笑肉不笑,“哟,这么巧,竟然是陈少,真是稀罕见啊。” 陈开,“我也很少见季少。” “那说明你出来少了,出来多的人,禹城还有谁见不到我。” 陈开笑而不语,问,“季少怎么来了?” “我在隔壁打牌,听说你们在,过来打个招呼。”季温州摆摆手,无所谓的样子,问,“怎么,陈少有兴趣没,过去玩两把?” 陈开摆手,“我就不去了,我不擅长这个,怕扰了季少的雅兴。” “我一个粗人,哪有什么雅兴,去吧,冯唐也在,都是你们一家人,陈少不去就是不给我季某人的面子。” 陈开有些为难。 季温州却自来熟地已经拉住了他胳膊,“走走走,相请不如偶遇,既然碰到了陈少,那肯定得请你过去玩玩。” “你说你都回来多久了,还没跟我们聚过呢,也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 陈开想挣脱,但季温州力气很大,他拉着他一边走一边念叨,走了两步,又回头看桑晚,“这位小美女也一起啊?” 桑晚抬眸。 她看得懂季温州的刻意为之,也许隔壁有她避之不及的人,但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多谢季少。”她说。 季温州一怔,随之挑眉一笑。 交换 隔壁是一栋差不多构造的别墅,只是大厅里面没有布置精巧的装扮,而是个大混战的party现场,二楼包厢上面也是人,季温州一路拉着陈开的胳膊不松,连带着桑晚也不得不跟在后面。 三个人到了二楼,迎面就看到几个圆沙发,上面坐了人,旁边牌桌也有人正在打牌,舞台上面有个女孩子在唱歌,竟然是很优雅的粤语老歌,歌声舒缓,让二楼的整个气氛跟楼下差得很远。 见到他们回来,冯唐从牌桌撩了下眼皮,说,“哟,出去一趟买一送二,你还挺会赚的。” 季温州不搭理他,“打你的牌吧!” 他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下,指了指对面说,“陈少坐!” 陈开没立刻动,视线落在沙发正中央的人。 很像当年的那一次,许连城永远是人群的焦点,坐在最中间的位置,只是这次他身边的女孩不是桑晚,而是一个眼生的女孩,女孩的表情也不是冷漠,而是殷勤地给他倒酒喂水果。 陈开不动声色,回头唤桑晚,“我们坐吧。” 他说着先走到一边坐下,桑晚前面便没有遮挡,眼前的景象一览无余,许连城也正抬眸看她,他的目光很沉,淡漠,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意味,很像初见时候的一样,但是很快,那眼神里又多了些意味不明的薄笑。 他一手搂着身边的女孩,一手搭在沙发扶手,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她,脸色并不算意外。 上次那晚之后,她在家休息了两天才能正常下床,而许连城消失得彻底。 桑晚没有心情追问他的下落,但是她可以正常地去星城上班,也就说明他遵守了承诺。 而代价是他的冷淡。 桑晚并不在意。 今晚的相遇是个意外,但既然许连城没有要跟她认识的意思,她也不会自讨没趣的上前装熟悉,于是垂下眉走到陈开身边坐下。 季温州当即就牙疼的啧了声,扭头看了眼许连城。 但许连城竟然在笑,季温州就真的服了,自己闷头喝了一口酒,别过脸,眼不见为净。 陈开说,“没想到三少也在。” 许连城,“你不知道的事很多。” “……”陈开无所谓地一笑,“也是。”他说,“三少无处不在。” 许连城就一歪头,问,“怎么?” 陈开说,“没什么。” 许连城就把视线移到了桑晚的身上,她今天像是特意打扮过,穿了件修身的长裙,因为瘦削,衬托的腰肢更细,仿佛一巴掌就可以揽过来,身上素白干净,没有什么装饰,只有耳朵上坠了个长长的耳环,脖子皙白,下巴圆润,视线上移,对上眼睛……眼睛一如既往地淡漠。 许连城勾起唇角,说,“陈总的女伴很漂亮。” 众人,“……” 在座的人都很懂,这种风月场所夸女性漂亮,不会是单纯的爱美之心,但以往也没有人真的这么干,除非对方是混世魔王,才会觊觎别人的女伴,但许三少显然不是。 可今天许连城竟然这么出格,以至于他话音一落,沙发一圈奇异地安静了两秒,只余舞台上的女歌手还在哼唱。 季温州更是直接喷了刚喝进去的一口酒。 “连城你-” 许连城却像是感觉不到,他翘着腿,一只手放在膝盖,另一只手拂过身边女孩的脸颊,眼睛一撩,犹嫌火不够旺,又加了一把柴,“……很漂亮。” 季温州,“……” 季温州已经不想去收拾烂摊子,他眼角抽抽地瞥了对面一眼,希望桑晚最好不好当场翻脸,但桑晚竟然很平静,跟没听见一样。 倒是陈开,开口顶,“三少眼光很好,不过这么当场议论别人的女伴,不太礼貌。” 说完扭头看了眼桑晚,以目询问她是否有事,桑晚轻微的摇了摇头。 许连城表情不变,神色有了细微的冷。 季温州最知道他,怕他一张嘴又说出什么惊世之语,忙开口打断,“那个,别光说话了,陈开难得来,大家也不怎么聚,不如一起喝个酒。”说着起身就啪啪啪连开几瓶啤酒,推到每个人面前,说,“来来来,喝酒。” 许连城面目表情地看着他。 季温州的神色算得上求饶,往桑晚那边瞥了眼,示意他别把人惹跑了。 但许连城却并不领情。 他放开手里的女孩,身体向前一俯,推开季温州,看着陈开,“陈总的女伴今晚借我,如何?” 完了。 季温州不想再挽救,他看出来了,许连城今晚不把桑晚惹火了不罢休。 他破罐子破摔地走回到座位坐下,隔壁打麻将的冯唐他们不明所以,以眼神询问他们在搞什么鬼,季温州摊了摊手,没说话。 陈开没吱声。 许连城,“怎么?不愿意?” 陈开余光瞥向桑晚,见她不动不开口,无从猜测她到底怎么想,但任谁在这种场合被人当作商品交换都不会开心。 陈开,“三少误会了,她是我的员工,没办法跟三少交换什么,何况-”陈开冷笑,“-就算今天她是我的女伴,陈某也做不出来把女伴交换的这种事,想必三少有很多有趣新鲜又刺激的玩法,但我这里没有。” 许连城,“既然不是你的女伴,那就轮不到问你。”他直视桑晚,问,“这位美女,喝一杯?” 桑晚看着他。 许连城的眼神很冷,比起以前那种懒散不知心思的样子,此时的他几乎打着明牌。 他摆明了要让她不痛快,甚至跌份。 多年前她跟着他身边去参加酒局,也是这样一群人,酒局现场有人夸她漂亮,夸三少捡到了宝。 许连城说,“你喜欢?” 那人讷不敢说话,许连城就拍了拍桑晚的肩,说,“去,给徐少敬杯酒。” 桑晚那时候扭头看他,许连城的眼里也是这样的冷漠,带着故意的恶劣,那时候她跟在他身边不久,还没有完全屈服,行事并不让许连城满意,所以他用这种方式彰显他的权威,让她明白他可以操控她的所有。 自己当时做了什么呢? 桑晚记得,她当时笑了一笑,随之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酒杯放回,反手握住一个酒瓶,不带一丝犹豫的直接敲到了许连城的脑袋。 砰! 一的稀碎。 许连城当场就见了血。 那么现在呢? 许连城是在等待她的反应,还是想再被敲一次头? 桑晚心里奚落的一笑,那么许连城应该想错了,这么多年,她总算也长进了许多。 喂酒 在场的有些人是认识桑晚的,不太清楚许连城搞什么鬼,但也没贸然开口,但是带来的女孩子并不认识她,坐在许连城身边的那位,见许连城这么说,就撒娇的说了句,“三少,是不满意我?” 许连城视线没有移动半分。 女孩讪讪的。 陈开对桑晚说,“我们先走?” 桑晚收回视线,没答,却握住了眼前的酒杯。 陈开,“桑晚-” 桑晚已经起身,她目光落在许连城脸上,抬起杯子,语气平淡,“那我先干了。” 仰头喝了干净。 许连城只轻佻一笑,说,“一杯可不够。”示意季温州倒酒。 季温州牙疼,冲他使眼色,许连城不为所动,季温州只好认命,提了酒瓶走到桑晚身边,弯腰的时候低声说,“那个,你别生气,连城喝多了。” 桑晚脸色不变,接过他手里的杯子给自己又倒了杯,喝完她并没有停,干脆又倒了一杯,连着三杯,全都一口干了,然后才放下杯子,眉头一抬,问,“满意了吗?” 许连城,“不满意。” 陈开皱眉,“三少别欺人太甚。”他握住桑晚的胳膊,将她重新拉坐下来。 许连城,“我欺负你了吗?”他看着桑晚。 桑晚也望着他。 她其实并不确定许连城想做到什么程度,是要她颜面扫地,还是小惩大戒。 毕竟隔着许连城的角度,她最近不顺他心的事实在太多了。 桑晚,“三少还想怎么喝?” “我想怎么喝都行?” 桑晚突然觉得很倦,也许是刚刚喝进去的酒开始发挥作用,她突然不想跟许连城再这么打哑谜下去,于是点了点头,“三少提要求就行,我都满足。” “你都满足?”许连城嘴巴里重复了一句,有些讥笑。 搁在现在,大约所有人都看出了他们两个的不对劲,但是季温州已经懒得再管,其他认识的人自然也不好再多嘴,至于那些不认识桑晚的人,自然也只好做哑巴。 “那如果我要你喂我呢?” 陈开语气一沉,“许三少!” 许连城轻飘飘看向他,看似没有重量,却又带着威胁。 陈开一瞬间失语。 桑晚却表现平淡,她嗯了声,提着酒杯,抬腿跨过一排人,走到许连城身边,对许连城身边的女孩说,“麻烦让。” 女孩嘴巴一嘟,有些不高兴,但今天的气氛太奇怪了,她看了眼许连城,发现他没反对,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开。 桑晚坐在了许连城身边。 她一靠近,身上那种淡淡的香味便萦绕在他周围,是家里常用的洗发水的味道,说起来,这香味是他喜欢的,桑晚对日常所用的东西都不讲究,也不挑剔,是许连城按照他自己的习惯添置购买。 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喜好,而不是桑晚。 又因为桑晚并不在乎,于是她的身上自然而然就带了他的气味,像是沾染了他的烙印,在某个瞬间让他有种复杂的情绪。 许连城一瞬间没说话。 桑晚已经弯腰倒了两杯酒,自己提了一杯,另一杯递到许连城面前,“三少请。” 许连城视线下垂,落在她端着酒杯的手指。 她手指修长,很适合弹钢琴,但桑晚不会,许连城自己会,他小时候常给谭芸弹琴解闷,后来在美国的那段时间,为了给桑晚治病,他也给她弹过。 原来自己也做过很多让人笑掉大牙的事。 许连城一哂,接过她的酒杯却没喝,转手放在了一边,痞痞地开口,“喂我喝,可不是这样喝?” 桑晚有一瞬间困惑,不太清楚他到底指什么。 许连城知道她不懂,指了指季温州旁边的女孩,笑,“她不懂,你教教她?” 女孩子听完,很听话地喝了一口,然后扭头凑到季温州的身边,吻了上去。 季温州一脸痛苦忍耐的表情。 许连城,“会了吗?” 桑晚握杯子的手一紧,她瞪着许连城,胸膛起伏两下,没有开口。 许连城像是在等着她发怒,俯身凑到她耳边,亲昵开口,“怎么,怕了?” 桑晚不说话,凝视着他,没有任何波澜。 许连城好整以暇。 桑晚突然没了兴致,她本来想,既然许连城不痛快,为了以后的日子好过,她就退让一步也没什么,毕竟惹翻了他,她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 但现在看,她早就惹翻了他。 不管她是软的还是硬的,在许连城这里,她都是不合格的。 而她也不需要再为谁做一个合格品。 桑晚松了酒杯,“抱歉,我不会。” 她说完站起来,打算转身离开,却又被许连城一把捏住手腕,“我说你可以走了吗?” 陈开豁然起身,“许少!” “坐下!”许连城开口,话却是对桑晚说话,连看都没看陈开一眼。 陈开皱眉,正要抬腿过去把桑晚拉出来,季温州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那个,我带你去打个球,冯唐好像都输得差不多了,你帮着去掌眼。” 陈开有点被气笑了。 “季温州,你-” “来都来了。”季温州搭着他肩膀,一股子好哥俩的味道,嘴巴里飞快地说,“人家两个人的事应该让人家两个人解决,陈少跟我是外人,别随便插手人家的私事,陈少说是吗?” 陈开抿唇,季温州才不管他怎么想,把他拖到了牌桌前,一把将冯唐推开,挪了个位置出来,不由分说就把陈开按下去坐好,“来来来,大家跟陈少玩两把,输了算我的。” 其余三个人闻言立刻笑,“那感情好,陈少到时候可别哭。” 陈开,“……” 打发了陈开,季温州往沙发那望了一眼,其他人都识趣的离开了,只剩下桑晚跟许连城两个人。 但愿今晚别闹出事,他想。 但是许连城显然不如他的意,没其他人在场,他也少了那种让人看热闹的劣根性,向后一坐,点燃了根烟。 烟雾缭绕里,他的眉头始终是皱着,整个人透着厌世与冷漠,没有要跟她说话的打算。 桑晚,“还喝吗?” 许连城扭头看她,桑晚表情不变,好像真的跟他第一次见面,只是为了来跟他喝一杯酒。 闲得很。 许连城冲陈开那边抬抬下巴,“不等他来救你?” 桑晚不语。 “他救不了你。” 桑晚抿了抿唇,她大约猜到了许连城的想法,可能她执意不肯离开星城,让他误会她是别有用心,而目的只是为了摆脱他。 虽然这么想,其实不算错。 她想要的其实就是离开。 这才是吻 包厢里女歌手中场休息,冯唐那边好像赢了钱,季温州高声叫好。 这么多声音里,只有许连城的会牵动她的神经。 她想要离开的心从来没有变过,而她以为许连城并不知道,或者他以前的确是不知道,但那天晚上她说要去离他很远的地方,他就猜到了。 但对许连城而言,这似乎并不重要。 他只是说,“桑晚,游戏没有结束,我没说结束,你走不了。” 桑晚定定看着他。 许连城吁了口烟,轻轻吹到她的脸颊,桑晚立刻憋了口气,忍着不咳嗽。 许连城凑过去,轻如羽毛地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桑晚条件反射的避开。 许连城的动作一顿,随之,他抬手掐住了她下巴,不算轻的力道。 桑晚眉头一皱,想要反抗,视线不小心落在他的手上,一怔。 许连城的虎口是她留下的牙印,他没有贴胶带,牙印清晰可见,任谁看了都知道他是被人咬了,而他并不遮掩,桑晚抬头看他。 许连城,“所以才是‘野雀’是吗?” 桑晚的瞳孔瞬间缩小,显然被这个称呼刺激到了。 她知道别人叫她什么,她听过很多次,她以为自己不会有感觉,可是这两个字从许连城嘴里说出来,她还是不自觉觉得屈辱,所以他一直都知道她在遭受什么。 他知道,但是他不在乎。 桑晚冷冷开口,“所以这个称呼三少喜欢吗?” 她说完不等许连城开口,又继续道,“别人都说,三少很喜欢这样的趣味。”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三少自己觉得呢,我做得还满意吗?” 许连城目光转冷。 桑晚,“还是说那天晚上我伺候的三少不满意,所以需要三少今天跟我又算一次账。” 她是在说他言而无信。 许连城听懂了。 他狠狠松了手,桑晚不自觉撇了下头。 “你可以继续在星城上班。”许连城开口,“毕竟这是你自己赢的。” “桑晚,我说话算话。” 他说让她去上班算话,他说她永远也走不了也算话。 桑晚装作听不懂他在暗指什么,她只是问,“酒还喝吗?” 许连城并不答她,站起了身。 “去跟陈开说一声,我在楼下等你。” 说着,他抬腿离开。 桑晚垂眉放下了酒杯,她望着自己的手指,指甲有些许的颤,但是没关系,她将双手握住,很快手就不抖。 她收拾好情绪,走到陈开身边,跟他说她有事要先走。 “抱歉陈总,酒宴我可能不能跟你去了。” 陈开微一抿唇,问了句,“你没事吧?” “人家好着呢。”季温州在旁边搭腔,“倒是你,这牌还走不走,不走就要被吃了。” 冯唐也说,“人家的事,瞎操心。” 陈开懒得理他。 桑晚摇头,“我没事。” 陈开还是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但是又很掌握分寸,没有进一步的关心。 桑晚觉得她有必要跟陈开解释一些事,但眼下不是个好时机,所以她只点了点头,然后说,“后天上班的时候,我再跟陈总解释。” 陈开,“不要紧。” 桑晚嗯了声,转身离开。 陈开目送她离开,惹得冯唐敲桌子,“赶紧坐下继续,婆婆妈妈。” 陈开横他一眼,本来想一走了之,又气不过,西装一撩,坐下摸牌,“嫌不过瘾是吧,行,那再来。” …… 到了楼下,许连城已经在车里等着,他手指上夹着烟,等桑晚上了车,一踩油门,没有半分犹豫的开了出去。 车如一道闪电,在环山路上疾驰。 桑晚觉得他开得有些快,双手握紧了身下的座椅,目视前方,咬着牙。 她知道许连城是故意的。 她害怕这么快的车速,但是许连城喜欢,他以前带她去飙车,会将摩托车车速踩到底,贴着山道最外侧过去,桑晚会一直闭着眼睛。 那时候的许连城很年轻,有种要看她崩溃的恶趣味。 但现在许连城出门都是司机,自己已经很少开车,今晚他心情不好,所以故意折腾她。 车窗开着,风从四面八方闯进来,把她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堪,有几缕飘到许连城的手背,带来一些轻微的触感。 许连城侧头看了一眼,桑晚脸颊已经冒汗。 他仍然没有降低车速。 直到车子驶过跨海大桥,他才将车停在了山路,车子一停,桑晚立刻推开车门,跑到一处草地弯腰呕吐。 他跟着下了车,却没过去,靠在车门上看她狼狈的样子。 等到恶心感过去,桑晚才起身,摸起裙摆随意的一擦嘴。 许连城低头点燃了一根烟,桑晚走过去,他从明明灭灭的光里看她清亮的眼睛,带了些笑意,“害怕?” 桑晚咬着牙。 “别这么生气。”许连城,“只是开个玩笑。” 桑晚一点笑意都没有。 许连城叼着烟看着她。 昏暗的夜色里,他的眉目很沉,语调是轻松的,但是表情却不是,许连城总是这样,让她猜不到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比如此刻,她觉得他是要找她算账,但许连城偏偏没有这个意思。 她觉得困顿,忍不住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要人生要人死,总要有个说法。 许连城闻言轻笑,“桑晚,我要干什么,不告诉你。” 桑晚,“……” “过来,吻我。” 桑晚双手倏而握紧成拳。 她总是跟不上他的思路。 许连城,“要我教你?” 桑晚没有说什么,她走过去,抱住许连城的肩膀,抬唇的一瞬间,尽量不去看对方的眼睛,在他唇上一触即分。 许连城, 桑晚于是又亲了一口。 许连城仍然说不够。 她接连亲了好几口,觉得眼前这人比他更像有病。 “够了吗?”她抬手狠狠擦了擦嘴。 许连城, “你-唔唔” 下一秒,腰被搂住,身体和面前的人颠倒,她被压在了车门上,许连城的吻比她的霸道,攻城略地,长枪舌剑,肆意搅弄,桑晚被逼出了一点眼泪,双手撑在他的肩膀,被掠夺掉所有的呼吸。 直到最后她再也忍不住,抬手去扇他的脸,许连城却像是长了眼睛,准确无误地捏住她的手腕,狠狠别在了她腰侧。 桑晚忍不住低嗯一声。 风把她的裙摆吹得高高扬起,出来的时候忘了带外套,她感觉整个身体都凉透了,像泡在冷水里。 就在她觉得窒息的前一秒,面前的人大发慈悲地放开了她。 桑晚剧烈地喘息,红艳艳的唇像饱满的玫瑰。 许连城眼神如墨,语调深沉,跟她说,“这才是吻。” 桑晚无力地闭上眼睛。 坦白 早上醒来的时候,身边的是空着的,楼下有说话声,是许姨。 “水别浇太多,根都坏死了。” 许连城懒洋洋地回,“死了就再去家里搬几盆。” “那怎么行,老太太交给我的,我怎么也得养好了再搬回去。”许姨不赞同,埋怨,“不要你了,你去看看桑晚起来了没。” 许连城一笑。 他将水壶放下,慢悠悠进了客厅。 桑晚眼睁了会,等听到脚步声到了门口,又闭上眼。 视觉受限,听觉就会非常敏锐,她感受到许连城的脚步停在床头,然后床垫陷下去一点,应该是他坐下了。 然后没有其他声响。 许连城就坐在她床边,脸上有挠人的视线,她等了又等,许连城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睁开了眼。 许连城一点不意外。 “醒了?”他说。 桑晚不说话。 “醒了就起来,许姨让你下楼吃早饭。” 桑晚问,“你不去上班吗?” 许连城的眼神像在看傻瓜,“我也要吃饭。”他说。 桑晚,“……” 他说完站起身,没等她,先出了门,桑晚懊恼地叹了口气,可能昨天吹风太多,脑子吹坏了,她说话真的像缺两根线。 早饭是小笼包和玉米粥,还煎了蛋,另外有一些凉菜和西餐,许连城胃口很好,吃了许多,桑晚却不太有胃口,只喝了几口粥。 吃完饭,许连城换衣服,桑晚站在他身后。 许连城正在打领带,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开口,“想说什么?” “我上班的事,我们达成一致了吗?” 许连城勾唇,“你觉得呢?” “我觉得几天前我们就说好了。”但是昨天晚上许连城还是要挑事,所以她想再确认一遍。 许连城鼻腔里哼笑了一声,他低头整理好领带,又拿起了手表,慢条斯理地整理完毕才转过身。 “桑晚。”他说,“陈开不会怀疑你是我的眼线吗?” 桑晚,“不会。” “这么自信?” “我问心无愧。” “原来你以为问心无愧可以作为证据?”许连城的语调带着嘲弄。 桑晚没那么天真,她说,“我没有理由。” “我的女人,竟然不是理由?”许连城走过来,弯腰看她,“是你太低看自己,还是低看了我?” 桑晚,“我会跟他解释清楚,如果他介意,我可以辞职。” 许连城颔首,“原来也是可以辞职的。” 原来不是不能辞职,只是不能由他来决定是否辞职。 桑晚不说话。 许连城也没再说,他最后留了两个字,“可笑。” 可笑什么,可笑她所谓的自尊心还是什么,桑晚无从得知,但他这个表现,至少说明这件事的确是过去了。 桑晚在第二天去了公司。 办公室里一切如常,wendy见她来了,告诉她陈总在开会,让她泡了咖啡送过去。 桑晚照做。 陈开的办公室里有几个高管,几个人围成一团正在开会,她将咖啡放在陈开手边,陈开并未抬头。 等到会议结束,桑晚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陈开从办公桌抬起头。 “陈总,您有时间吗,我想跟您聊聊。” 桑晚本来想,她这样的小人物,在一个公司并不算扎眼,可是偏偏陈开也是圈里人,而星城和许连城之间的关系,也将她的处境弄得非常尴尬。 这世上谁也不是傻子,那天晚上的事有太多疑点,她有义务跟陈开解释。 陈开坐在办公桌后面,他将她刚泡好的咖啡推到了她面前。 桑晚,“谢谢。” “你自己泡的咖啡,自己品尝,没必要跟我说谢谢。”陈开说。 桑晚一默,手心拢着杯子,口中道,“陈总,我想跟您坦白一件事。” 陈开双手交握,“你跟许连城认识。”他用的肯定句。 桑晚没有反驳,那天晚上的情况,怎么看他们也不像是陌生人。 “是。”桑晚说,“我跟他认识了很久……” “抱歉,之前没有跟你说,因为并不知道你们的关系。” 陈开就问,“所以他要你辞职?” 桑晚一怔,她没想到陈开能想到这个程度上去。 陈开笑了,“那就是你自己要辞职?” 桑晚动了动唇,半晌说,“如果其他人知道,大约会以为我是许连城派来的卧底。” 陈开说,“商业间谍不像你这样。” “……”桑晚。 她听出来了,陈开没有误会她的意思。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陈总似乎很信任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的作风。” “就算是对手?” “对手也有底线。”陈开说,“而且,许连城这人虽然我看不惯,但是派人当眼线这事,他还干不出来。” 桑晚有些无语,陈开竟然还挺了解许连城。 陈开看她表情,猜到了她的想法,想了想说,“我不是了解他,禹城许家的人,犯不上耍这些手段。” “桑晚,我不是了解许连城,我是了解许家。” 在禹城这个地界,许连城其实不需要做什么,就能得到一切。 他要是真的耍诈要星城,他其实无力招架,但许连城没有,在做生意这块,许连城的手段算得上干净。 “所以桑晚,你没必要担心我多心。” 桑晚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最后只好说了句谢谢。 “不过-”陈开又说,“-如果你有其他想说的话,我也很乐意听。” 桑晚眼中有困惑,没太听懂。 陈开动了动唇,想问什么,对着她的脸,还是没问出口。 问她为什么跟许连城认识,现在又是什么关系,似乎越界了,桑晚不会回答。 “如果以后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陈开最后说,“我会很乐意帮忙。” 这些好意,桑晚用不着,但她承情,还是说了句多谢。 她起身,“那我出去工作了,多谢陈总。” 陈开看着她,突然开口,“桑晚-” 桑晚回头。 “我说真的,你如果有困难,可以开口找人帮忙。” 这已经不是陈开第一次说这个话,桑晚并不笨,她隐约明白了一些,却并不觉得欣慰。 至于难堪,也许有吧,毕竟包养、情人这样的关系不是宣之于口的一种正大光明,但她并不以此自卑。 她曾想要隐藏自己的不堪,在自己的父母同学面前。 可是后来那些人都消失在了她的生命里,所以其他很多人都变得无所谓。 “多谢陈总,不过我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她说。 陈开眼中有一点失望,但还是得体的微笑,“那就好。” “嗯。” 桑晚再次点头,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要订婚了 中秋的时候,许连城很忙,接连好几天没回来。 许姨说,是因为太太要回来了。 桑晚,“连城的妈妈?” 许姨笑,“不然还有几个太太,当然只有一个。” 桑晚不置可否,许江鸣是比许连城绯闻更多的人,他从商有手段,但是欢场上也到处留情,外面人都说低调的许家其实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许江鸣,一个就是许连城,父子两人是许家对外的门面,其余所有人存在感都很低。 其实是因为其他人都很低调。 许连城也不算张扬,但桑晚跟他太近,对他忽视不了,所以许连城的存在感是最强的。 许老太太传统,中秋家宴春节新年都是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吃饭的,谭芸在美国,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是要把她叫回来。 桑晚问,“太太是自己回来的?” “连城打了电话。”许姨说,“不过应该是老太太的意思。” 桑晚并不意外,许连城对他父母的婚姻是一种无所谓,虽然他们两个之间没谈过,但桑晚能感觉得出来,许连城也许隐隐巴望着他父母两个人离婚,可惜,许谭两姓是商业联姻,离不了。 “那……” 桑晚顿了顿,没说下去。 她本来想问,谭芸回来,她要不要去见见,但又觉得这话有歧义,就算了。 晚上许连城回来,桑晚正在书房工作。 听到动静,但是没看到人,她于是起身走了出去。 许连城背对着她坐在沙发里,一只手搭在沙发后背,另一只手举着电话,空气里有一股酒精味,桑晚脚步一顿,许连城回头,嘴巴里叼着烟,看她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开口,“……拖着他,我马上过来。” 说着他挂了电话,很快起身,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略微一停留,桑晚抬眸看他,没有开口询问,许连城也就没有解释。 直到大门关上,楼下传来汽车声。 桑晚走到窗边,发现是文白的车,车子很快驶出华府园。 许连城走得突然,一直到中秋节,都没有再出现。 许姨也没有再来,说老宅那边忙,要回去几天,桑晚表示理解,说她自己一个人可以。 过节她是没地方去的,给自己煮了碗泡面,刚刚煮好,闻俏就打了电话让她出来。 桑晚,“有事?” “出来吃饭。”闻俏说,“你是不是又吃泡面呢?” 桑晚面不改色,“没有。” “快点,我发现了一家很好吃的馆子,我们一起去尝尝。” 桑晚不好拒绝她的好心,嗯了声,说换完衣服就去。 她没开车,打了辆车,到了地方,才发现闻俏说的地方竟然是上次她跟许连城来过的面馆。 小小的面馆白天人也不多,几张桌子却是满的,闻俏坐在位子上等她,坐她旁边的是冯唐。 桑晚有些意外。 她走过去在他们对面坐下,一时有些语塞,不知道怎么说。 冯唐正在打游戏,抬头扫了她一眼也没开口。 闻俏,“别理他,癞皮狗。” 冯唐头都不抬,“要不是你厚脸皮非要去我家,我也犯不上做癞皮狗。” 闻俏白了他一眼,举起手挡住嘴跟桑晚说悄悄话,“碰到了他妈妈,倒霉。” 桑晚大概能猜出来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闻俏去冯家拜访,冯太太借着过节的名义,让冯唐陪着一起,胳膊拧不过大腿,两个人就一起了。 但是这地方……桑晚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老板,后厨那边倒是隐约有人影。 她问,“你怎么会知道这家店?” “我看网上推荐的,上次来吃过一次,觉得不错,这次就想着带你来尝尝。”闻俏说,“我已经帮你点了招牌,你看看还有没有想吃的。” 桑晚摇头,“够了。” 两个人见面本来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多了个冯唐,桑晚就没了兴致。 闻俏却实打实的把冯唐当隐形人,跟她抱怨最近家里安排的相亲,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层出不穷,一点都没避讳。 “对了。”闻俏问,“你工作怎么样?” 桑晚,“还好。” “许连城知道你在星城上班吗?他怎么说?” “他没说什么。” “怎么可能。”闻俏不信,“那个活阎王竟然这么好说话。” 当然不是那么容易,但是很多事不适合告诉闻俏,会加重她的负罪感,所以桑晚只是一句带过。 正好面上来,送饭的却不是老板,而是一个更年轻的男性。 闻俏咦一声,“你们家老板呢?” 服务生笑,“老板回去吃团圆饭去了。” 闻俏,“还挺自由。” 看来许家今天很热闹,桑晚拿起筷子,随便想了想。 闻俏低头搅拌面,问,“许连城是不是又回家了?” 桑晚,“可能吧,我不清楚。” 闻俏皱眉,“他没跟你说?” 桑晚默了默。 冯唐这时候在旁边搭了一句话,“许连城要订婚了。” 桑晚动作一顿,没有开口,闻俏却突然惊叫,“你说什么?” 冯唐伸手掏了掏耳朵,白了闻俏一眼。 “相亲,听不懂?” “不是-”闻俏忙看了对面的桑晚一眼,桑晚只低头吃饭,闻俏一滞,半晌说,“怎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啊,他到年纪了。” 闻俏气不过,“什么年纪,他到年纪,那别人不也到年纪了,没看别人忙着相亲的。” 冯唐就嘿笑了声,有点笑她自欺欺人。 闻俏也知道这话幼稚,顿了顿,问,“他跟谁相亲?” 冯唐三两口吃了面,说,“跟谁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反正不是你想的那个人。” 说完拿了纸巾一擦嘴,起了身,“走了,今天任务完成了,以后别背地里黑我!” 闻俏,“喂,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冯唐已经出了门。 “混蛋!”闻俏骂了一声。 桑晚却很平静。 她知道很多人看不起她,觉得她矫揉造作,也有些端着架子,像冯唐这样的有很多,但是她并不靠这些人生活,也根本不会在意。 闻俏却很不好意思,“桑桑-” 桑晚摇头,“我没事。” 她说,“你吃好了吗?吃好了我们走吧。” 闻俏忙点头,“我吃好了,走走走,今天shopping我买单。” 中秋 闻俏喜欢给她买东西,可能她内心深处始终对桑晚觉得愧疚,因为没有大学那一次传话,她不会碰到许连城,也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事,所以她总是找机会弥补。 但后来连东西桑晚也不需要了,因为许连城会送她更好的。 不过闻俏还是给她挑了根手链还有戒指,桑晚并没有拒绝,她站在柜台边,看到里面有一个钻石胸针很好看,示意店员拿给她看看。 闻俏凑过来,“会不会有些老气,感觉不太称你。” 桑晚没多解释,胸针坠了颗蓝宝石,是翅膀造型,很别致。 “麻烦帮我包起来。”想了想,又加了句,“包好看一点。” 闻俏问,“你要送人?” “算是吧。” “送谁?” 桑晚摇头,“还不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 店员把包好的手提袋递给她,桑晚说了句谢谢,然后才扭头回答闻俏,“……还不知道会不会碰到,所以先预备着。” 闻俏凝眉不解。 桑晚说,“走吧,还要买什么?” 闻俏就没再继续。 两个人又逛了一会衣服店,零零散散晃荡了半个下午,到了傍晚,闻俏才提着大包小包从商场出来。 “我送你回去。”闻俏说。 桑晚站在路边,摇了摇头,“不顺路,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 闻俏,“真不要我送?” “真不要。”桑晚说,“我暂时还不回去,想走一走。” 闻俏立刻关车门,“那我陪你。” 桑晚立刻按住她,“不用,我想一个人走走。” 闻俏就顿了下,随后笑着点头,“好,那你有事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 桑晚微笑,跟她挥手再见。 目送闻俏离开,桑晚才转身往回走,她并没有明确的目的,走了几分钟,招手叫了辆出租车回去。 常走的路有些堵车,司机换了个道,桑晚往外看,不期然看到了熟悉的街道-她自己的家。 但是家里没人了,她爸妈早已经离开禹城,房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卖掉。 她离开禹城去美国治病的时候,求过许连城让她回家,许连城说她没家了。 “你爸妈走了。”他陈述事实。 桑晚不信,“不可能,我爸妈不可能不说一声就走。” 许连城反问她,“为什么不可能,他们早不要你了。” 她一瞬间就被打回了现实,是的,她的爸妈不要她了,在桑维死掉的时候,他们就哭着说,“你走吧,就当我们没有你这个女儿,你以后不要回来了。” 然后她再也没回去过。 额头靠着玻璃,桑晚的表情变得很空,很多事,是不能去回忆深想的。 家对她实在是一个太久远的记忆。 她已经很久很久不去想了。 …… 车子到了华清园,桑晚提着东西从车上下来,走到门口,才发现房间里有光。 桑晚开门的手顿了顿。 静默了几秒,她才输入密码,推开了门,不出意外,许连城坐在沙发里。 他单手提着一杯酒,正在一个人自斟自饮,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整个客厅也有浓重的烟味。 他应该回来了很久。 可是今天是许家家宴,他这么早回来,可能这场家宴也不如预期。 桑晚停在门口。 许连城看过来,他眼睛很红,像是被酒气晕染了个彻底,以至于墨黑的眼珠更亮,看到她回来,搭在膝盖上的手随意的动了动,示意她过来。 桑晚走到他面前。 许连城说,“倒酒。” 桑晚便提着酒瓶给他的酒杯倒了满杯。 许连城却又没喝,反而把酒杯放在了她手里,说,“喝下去。” 桑晚没动,抬眸看他。 许连城,“不喝?” 桑晚垂眉,没有多说一个字,仰头把酒喝了个干净。 许连城就满意的笑了笑。 他把她抱在怀里,手撩拨她几根头发,才慢悠悠地问,“去哪儿了?” “和闻俏出去吃饭。” “吃了什么?” “面。” “好吃吗?” “还好。” 许连城就笑出声,“有问必答,桑晚,你今天真乖。” 桑晚没说话,她是是识时务,知道许连城状态不对,不想随便惹事。 许连城叹了口气,他靠在沙发里,双手摊开放在靠背,整个人都舒展开,衬衫解开了半数的扣子,露出结实光滑的胸膛,下巴上冒着短短的胡茬,整个人又颓废又带着放浪。 是他平常不太有的一种状态。 许连城这个人,年轻的时候非常矜持,就算是做浑蛋,也做得很内秀,最近几年越来越有一种纨绔放荡的状态,喝了酒的时候更明显。 就像是对人世看得更透,知道做浑蛋更有优势,于是放弃了部分的好教养。 桑晚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许连城半阖的眼睛回看她,说,“不问我怎么了?” 桑晚摇头,“不该我问。” 许连城抬手拂过她脸颊,“桑晚,如果我明天死了,你会哭吗?” 桑晚,“你想我哭吗?” “不想。” “那就不哭。” 许连城听完又笑了,很愉悦,胸膛震动,连带着在他腿上的自己都有些坐不稳。 “桑晚。”他说,“别担心,我要是真死了,会把你带走。” 桑晚一滞,明明想着不要跟酒鬼一般见识,但是听了这句还是觉得气闷,忍了忍,没忍住顶了一句,“杀人犯法。” 许连城,“殉情不犯法。” “我不会给你殉情。”其实不应该搭理他的,许连城明显是喝高了,但是桑晚控制不住自己,她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重复,“连城,我不会给你殉情。” 许连城没有开口。 客厅的光只开了一半,许连城的半张脸是在阴影里,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桑晚猜不会太好。 他的手从她的脸颊移到她的下颚,然后用力转向自己的方向,反问,“这么肯定?” 桑晚被动地匍匐在他的怀里,以一个非常不舒服的姿势。 许连城贴着她脸颊,“桑晚,我很不高兴。” 桑晚,“所以三少才会回来。” 因为在家里受了气,就跑到她这里拿她撒气。 桑晚,“三少想怎么解气?” 许连城表情转阴,之前那种散漫都消失,变成了要吃人的凶狠,桑晚觉得自己应该怕,但可能刚刚那杯酒的功效,她现在胆子很大。 半晌,许连城将她从身上推下去。 桑晚扶着茶几站稳。 许连城自己也起了身,他弹了弹衣领,说了句,“扫兴。” 随后,便转身上了楼。 桑晚在原地站了几秒,确认他的确是离开了,才发现脑袋有些晕。 她可能真的是喝多了。 想要吗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桑晚发现被许连城抱在怀里,明明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许连城还在客卧,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赤裸着上身,胳膊紧紧勒住她的腰,头埋在她的后脖,呼吸吹得人有些痒。 桑晚往前挪了挪,小心翼翼地拨开他的手。 但是没成功。 拨弄到一半,许连城就醒了,开口问,“去哪儿?”嗓子带着刚醒来的暗哑。 桑晚,“不去哪儿,不困了打算起来。” “我不想起,陪我睡。” 桑晚顿了顿,问,“今天不上班吗?” 许连城不说话,整张脸埋在她浓密的发丝里,口气带了些不愉,“别吵。”他还很困。 桑晚只好闭嘴,睁着眼对着露台发呆。 她以为他说睡觉只是个借口,没想到不一会儿就听到许连城重新放缓的呼吸,竟然真的睡着了?桑晚觉得有些意外,也不知道昨天晚上他到底干了什么,今天竟然会睡这么久。 人生最无聊的事大概就是干瞪着眼什么也不干,等桑晚数完了窗户外面的树枝数量,许连城还是没醒,她再也忍不了,甚至有些气不顺,低头看了眼腰际的大手,用力直接拉开。 她转过头。 许连城只是眉头皱了皱,竟然没醒。 桑晚,“……” 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桑晚叹了口气,起身下了床,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又回头看了一眼,许连城睡得很沉,只是怀里突然空了有一些不习惯,摸到了一个枕头抱着,再次沉入梦想。 桑晚转身出门。 许姨今天依然没来,桑晚煮了两个鸡蛋,倒了杯水站在厨房窗户边喝,斜对面新搬来的邻居家今日好像很热闹,有许多说话声。 她听不清,但觉得华府园难得有这种人气,站在窗边没立即离开。 锅里的水咕噜噜冒热气,水开了,她正要伸手去掀锅盖,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握住她手腕,许连城越过她将锅盖打开,将鸡蛋倒进旁边的空碗里。 桑晚往后退了一步,“……你醒了。” 许连城嗯一声,手随意挠了挠头发,又走到旁边打开冰箱。 “想吃什么?”他问。 桑晚,“?” 许连城啧一声,“问你想吃什么?” 桑晚很快回过神,问,“你做?” “不然你做?” 桑晚不讲话。 她不会做饭,但是许连城是会的。 谁能相信,许家三少这样一个眼高于顶的人,竟然是会下厨房的,桑晚并不知道许连城是什么时候会做饭的,但是美国生活的那段时间,因为她见不了外人,他们的住处没有雇佣保姆,饭大多是许连城做的。 虽然次数并不算多,因为很多时候会有人专门给他们送饭,但是总有遇到雨天或者其他意外状况来不及的时候,这种时候,许连城会下厨房。 但是回国之后,他没再做过。 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桑晚都不自觉扭头看了眼窗外。 许连城并不知道她这些胡思乱想,他很熟练地摸出面包,拿出水果,站在琉璃台前,麻利地生火。 桑晚见他竟然是真的要做饭,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反正大少爷总有许多奇思妙想,她没必要问,又觉得自己干站着很尴尬,就说,“那我去看看花。” 桑晚给露台上的花都浇了遍水,有些花已经落败,剩了干树枝,但是为了来年,也需要搬到阳光下晒晒。桑晚忙活了一通,看时间差不多了,推开玻璃门进来,许连城正站在琉璃台上榨果汁。 桑晚走过去。 “我来吧。”她说。 许连城并不抬头,只说,“拿筷子。” 旁边面包片已经切好,还有个不知名的汤,鸡蛋也剥了壳放在各自的盘子里,水果也洗好了在一边,是个中规中矩的早饭。 但桑晚看着,又觉得有些不一样。 许连城将榨好的果汁放在她面前,自己端起另一杯喝。 桑晚问,“你不吃吗?” 许连城不看她,“吃你自己的。” 语气像是嫌弃她吃饭讲话一样,桑晚一噎,发誓再不多问他一句。 两个人无声地吃完早饭,桑晚将厨房打扫干净,见许连城还是没出门的打算,问,“你不上班吗?” 许连城回头看她,“这个问题重要到你需要问两遍?” 桑晚,“……”他睡觉的时候她问过一遍。 但他一次也没答。 许连城,“不去。” 紧接着又一句,“你也不准去。” 桑晚已经没了脾气,反正大少爷休息的时候,她一定要陪着。 她说,“那我去请假。” 许连城不置可否,桑晚回房间拿出手机给wendy说了一声,又按照要求提交了请假申请。 再次下楼的时候,发现许连城并不在房间,而隔壁的喧嚣更大,桑晚不自觉走出去。 发现邻居家今天烧烤,花园里有几对年轻男女,旁边还有几只狗在奔跑,是很和谐幸福的场景。 桑晚的视线落在那几只狗身上。 她养过狗的,美国治病的时候,养过一只边牧,那是一只很老的狗了,老到还没撑到她病好就没了。 许连城给它取名‘短命鬼’。 桑晚觉得这名字太恶趣味,从没叫过,当然,她也不承认那是她的狗,最多认为是一段寄养的偶然。 不过不管怎么说,到底跟着她生活过一段时间,偶尔还是会想起来。 “想要?”身后突然有人声。 桑晚回头。 许连城双手插兜,正望着她。 他今天在家里,穿了休闲的长裤卫衣,头发垂在额头,平白添了年轻和亲切,恍惚间让桑晚以为是几年前的美国时的许连城。 她没说话。 许连城又问,“不想要?” 他知道她在看什么,也知道她想起了什么,桑晚不想如他的意,不想承认他将自己了解得这么透彻,故意问,“想要什么?” 许连城轻笑。 桑晚,“笑什么?” “笑你。” 桑晚双眸毫无情绪。 许连城说,“不想要算了,反正我给你的东西你总是不想要的。” 桑晚没开口。 许连城的目光转移到邻居家那边,他说,“桑晚,是不是很羡慕?” 羡慕别人拥有的生活,像是没有任何烦恼,每一帧都是电影画面。 桑晚抿唇,她不想回答,而且她也不知道,许连城为什么今天这么有兴致问她这种无聊的问题。 许连城也没追问。 他说完这句像是丧失了知道答案的兴趣,正巧他口袋里的手机嘀嘀作响,他掏出来,看到上面的名字,嘴角立刻勾勒冷峭的微笑。 桑晚看着他。 许连城将手机又扔回口袋,看着她,“不过,羡慕也没用。” 桑晚觉得他是故意找茬,像是他心情不爽,就要让别人跟他一样不爽。 她懒得理他。 相亲偶遇 后面几天许连城都没回来,星城开新项目,陈开忙得脚不沾地,连带着桑晚也跟着加班。 偶尔回家的时候,餐厅上是许姨做好的饭,但是华府园没人。 这天下班后,闻俏给她打电话,说正好在她公司附近,问她要不要出来吃晚饭。 桑晚看了下时间,忙说去找她。 闻俏穿了身晚礼服,像是从什么宴会上出来,桑晚见到她,略显诧异。 “冯太太过生日。”闻俏撩了撩头发,“我去应个景。” 桑晚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忍了忍,还是问,“……你到底怎么想的?” 照这样下去,可能最后她真的要和冯唐凑对,桑晚对冯唐没什么看法,如果能成,也觉得门当户对挺好的。 闻俏知道她的意思,叹了口气,半天说,“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同意不同意,自己心里最清楚。 闻俏,“很难说。” 她皱着眉头,想起两家之间的那些琐碎,烦恼地一挥手,“算了算了,不说他了,吃饭去。” 两个人开车去了餐厅,正好是饭点,餐厅里面人很多,但是提前定了座,两个人很顺利的进去。 闻俏订的座位在二楼,她说二楼的座位不好。 “一楼露台那边没座了吗?” 侍应生,“一楼今天有人包场,不好意思闻小姐,只能坐二楼了。” “包场?”闻俏不信,“这个点包场?你们认识?”否则餐厅应该不会给这个方便。 侍应生不好说太多,礼貌地笑笑,将菜单放好便离开。 闻俏‘哎’一声,问桑晚,“你猜是谁?” 桑晚翻着菜单,对猜是谁并不感兴趣,说,“不知道。” “猜猜嘛,禹城就这么大,能有这财力的也没几个,说不准我们认识。” 桑晚笑笑。 如果说正好是认识的人其实也正常,但她没有那个闲心,就说,“你觉得是谁?” “猜不到。”虽然好像目标群很小,但到底是谁,也没那么容易猜。 “等下我去偷偷看一眼。” 桑晚,“就这么好奇?” “无聊呗。”闻俏翻开菜单,点了几个常吃的餐品,嘴巴里说,“讲不准是哪个少爷哄女朋友高兴,不然谁没事干这种无聊的事。” 桑晚敷衍地点点头。 两个人也只是随便说说,没有再继续谈下去。 过了一会,餐品上来,楼下包场的人正好也到了。 闻俏耐不住好奇,探出头扒开珠帘悄悄地往下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一男一女一次入座。 她目光一动,有些诧异。 桑晚瞅了她一眼,问,“怎么了?” 闻俏放下手,装作若无其事,“没什么,不认识。” 桑晚静看了她两眼,没说话。 吃完饭,到了上甜品,桑晚起身,闻俏忙问,“你干什么?” “去洗手间。”桑晚有些莫名。 闻俏尴尬的笑笑,“哦,那你去,我还以为你要走了。” 桑晚看她一眼,没有多问。 她在洗手间里洗手,旁边正好有个年轻的女孩子也在洗手,化妆包里掏出口红,无意间掉落了粉饼,滚到了桑晚脚边,桑晚弯腰帮她捡了起来。 “多谢。”女孩子说。 桑晚微点头,示意不用谢。 女孩子很漂亮,穿得和闻俏一样,是正装,身上戴着价值不菲的首饰,二楼座位今天没有这样的人,桑晚猜测她就是今晚一楼包场的主角。 她没有见过,但是也不好奇,很快转身离开。 回到座位,闻俏也结了账,两个人下楼。 桑晚微一侧头,就看到刚刚洗手间的女孩子正好回来,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她对面是一位年轻的男人,只看到一个背影,但是人太熟悉了,即便只是背影,桑晚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许连城。 她脚步一顿,闻俏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立刻用力握了握她手。 “桑桑-” 桑晚看她,闻俏一脸担心,大约是怕她伤心。 “我们走吧。”她说。 许连城请谁吃饭,和谁一起吃饭,都是他的自由,她无权过问。 上了车,闻俏说,“……我跟季温州打听了一下,他说许家给许连城安排了相亲对象,今天那个大约就是。” 桑晚嗯。 “季温州还说,人是美国回来的,许家老太太也知道的,许连城在美国的时候,和她常见面,姓姚,家里做运输的。” “这次许太回来,就是这位姚小姐送回来的,两家看样子是很有意思。” 她说到这,握住桑晚的手,“桑桑,你别担心。” 桑晚看她,目光露出浅笑,“我担心什么?” 她巴不得许连城结婚,更巴不得这位姚小姐厉害点,能有手段把许连城身边的这些人都处理了,那么自己大概也能拿一笔钱离开。 对谁都好。 闻俏见不得她这么糟蹋自己,“桑桑,别这么说。” “闻俏-”桑晚打断她,“-真没事。”她说,“你知道我不在意。” 闻俏没言语。 她想,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在一起那么久了,就算一开始恨得要死,这么多年陪伴,也会有一些真感情吧。 真的能不在乎吗? 她看不清桑晚的心,但既然桑晚说她不在意,那她就当做她真的不在意。 不在意反而好。 谁知道今天会这么寸,碰到他们。 闻俏心里暗骂。 …… 晚上桑晚刚收拾完上床,楼下传来了开门声。 她以为自己听错,静等了一会,果然听到了上楼声,很快,脚步声到了门口,门被推开,许连城高大的身影依靠在门框。 桑晚,“……你回来了?” 许连城唔一声,站在门口没进来。 房间里只开了台灯,许连城站在光照不到的地方,桑晚不是很能看清他的神色,只看到他指尖夹着的烟冒着火星。 “今天去哪儿了?”她听到他问。 桑晚老实回答,“和闻俏吃饭。” “在哪?” 桑晚不说话。 许连城无缘无故地问这些问题,大约是也看到了她们,桑晚声音平静,“我应该没有打扰到你。” 许连城吸了口烟,鼻腔里带了些许笑意,“那跑什么?怎么不来打招呼?” 桑晚,“如果你想,下次我会照做的。” “下次?”许连城重复了一句,将烟扔在地上用脚狠狠一碾,几步走到床边。 桑晚抬头看他。 许连城压迫的视线定格在她脸上,似乎想看清很多东西,半晌,他带着浅笑,“故意的?” 桑晚不解,“什么?” “故意激怒我对你没好处。”许连城愠怒,手托着她下巴,将她的整张脸抬起,“桑晚,你为什么总是学不乖?” 桑晚咬牙,“那你想让我说什么?” 他去相亲,难道还指望她去给他送礼问安? 许连城呢喃,“我想让你说什么?” 他半垂着眼,将她看得仔细,半晌哼了声,手一松,桑晚身体不由自主往后仰,跌靠在枕头。 “少自作聪明。”许连城说,“就算我真的结婚,你也逃不了。” 桑晚手肘撑着身体,忍着一句话没说。 门哐嘡一声,许连城已经离开。 楼下传来汽车发动声,桑晚对着暗黑的房间看了数秒,将枕头砸了出去。 谭芸 桑晚觉得这么多年,自己的心态也算练出来了,被许连城找茬,第二天照样能过自己的日子。 她每周要去一趟学校,上完课后在楼道碰到张礼,张礼表情收敛,有些踟蹰,大概是犹豫是不是要跟她打招呼。 桑晚,“张老师。” 面色如常,问候了一声,很快错身而过,像之前那些事都没发生。 出了教学楼,桑晚正要往停车场去,身后突然有人喊她,“桑晚。” 桑晚回头,待看清喊她的人,表情微怔,但是也很快回神。 她走过去,客气礼貌,“许太。” 谭芸的变化并不大。 面容温柔,神色温婉,是那种一看就有良好家教的千金大小姐,听到她的问候,露出浅笑,问,“上完课了?” 桑晚点头,问,“您怎么来了?” “连城说你今天上课,我闲着没事,过来看看你。” 桑晚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家的许多人,其实她说不上恨谁怨谁,就算是给她脸色看的许老太太,也没有真的欺辱过她,许沁更是对她客套礼貌,她们那种人对待别人有自己的教养和分寸,并不会因为桑晚的身份,就轻视她。 但是也不会帮她。 许连城才是许家的人,她们偏袒自己家的孩子,放在第一位的总是希望自家孩子舒心,所以知道桑晚不是真心实意的跟着许连城,也不会有谁出面救她。 所以桑晚也谈不上喜欢许家的人。 但谭芸不同。 桑晚并不将谭芸看作许家的人,又或者她跟许江鸣早分居两地,随时随地可离婚的状态,也的确算不上许家的人。 何况,谭芸很温柔。 是那种性情如水,即便跟人生气,也没法大声说话的人。 那时候她将许连城弄伤,她跟许连城的事就瞒不住了,她也是在那时候见到了许家的人,但不包括谭芸。 谭芸身体不好,许连城的事许家的人都瞒着她。 以至于她一直以为她跟许连城是正经谈恋爱的情侣。 直到如今,仍旧如此认为。 桑晚有时候觉得很可笑,但对着谭芸的脸,她始终没法揭穿,告诉她她的儿子是个强取豪夺的纨绔,是个拆散别人家庭的坏人。 她一直信人跟人之间是有眼缘,如她跟闻俏,又比如谭芸。 她对谭芸有眼缘,也有好感,可她偏偏是许连城的妈妈,于是感情就变得很复杂。 桑晚问,“许太找我是有事吗?” “想让你陪我吃个饭。”谭芸说,“连城说他忙,我一个人谁也不认识,想问问你是不是空着,陪我逛逛。”顿了顿,又说,“我很多年没回来过了,许多的都不认识了。” 桑晚拒绝不了,点点头,“好。” 谭芸是一个人来的,桑晚开了自己的车带她逛,两个人找了家餐厅吃饭。 桑晚问,“许太想吃什么?” “你看着就好。”谭芸笑,“我不挑剔。” 桑晚略一沉吟,给她点了些清淡的菜肴,天气凉,又加了杯红茶水。 谭芸就一直看着她为自己安排,眼神里都带着喜欢。 等她点完了,柔声说,“辛苦了。” 桑晚摇摇头。 她跟谭芸其实没什么话说,她也不觉得谭芸来找她,就是因为没人陪,但她既然没开口,桑晚也就不问。 两个人吃完了饭,桑晚问她是否还要坐坐,谭芸点头,于是又要了两杯咖啡,挪到了餐厅外面的花园坐。 谭芸,“禹城的秋天还是这么舒服。” 桑晚,“嗯,最近天气不错。” 谭芸问,“我听连城说你开始上班了?做什么工作?” “只是实习,不算正经工作。” 谭芸,“那也不错了,你还没毕业,工作倒是也不急。” 桑晚笑笑。 谭芸看着她,“好像瘦了些?是工作太累吗?” 桑晚说,“没有。” 谭芸是真的将她当作晚辈,可是这些来源于长辈的问候,她听了只觉得别扭。 于是张口,“连城没说您回来。” “我也没告诉他。”谭芸说,“我是自己回来的,中秋家宴他才知道。” 怪不得那天许连城回来那么生气。 “那打算待多久?” 谭芸想了想,又笑开,“还不知道,可能不会太久。” 桑晚点头表示理解。 今天天气好,外面坐满了喝咖啡聊天的人,桑晚的脸在日光下显得越发的白,她本来长得就好看,多年不见,脸颊褪去稚嫩,倒是显出一种风情来。 谭芸凝视她,说,“你跟连城,相处得还好?” 桑晚抬眸。 谭芸,“你们在一起也快十年了吧?” 十年真的是个不短的时间,一对情侣能在一起十年,早该修成正果,可他们两个还是老样子,谭芸觉得以许家门第,这么久了早该承认桑晚,但是如今家里却又安排连城相亲。 不知道桑晚知道了,会怎么想? 桑晚并不知道她这些想法,她猜测这才是谭芸来见她的主要原因,便说,“许太有话不妨直说。” 谭芸反而顿住。 她微叹一口气,语气依然不紧不慢,“我的想法,也不重要,反正也没人听。” 许家她做不了主,就算是许连城那里,她也觉得自己未必能说得上话。 “连城快三十了,最近家里都在商量他结婚的事。”她说到这,抬眼看向桑晚,发现桑晚并没有露出意外或者生气的神色,“……你知道了?” “我猜得出来。” 谭芸,“……那你怎么想?” 桑晚看着面前的人。 谭芸的眼睛里是真实的担忧,这里面有对自己儿子的关心,可能也有三分是对她。 有时候被瞒着未必是祸,至少当下,如果谭芸知道她跟许连城完全不是那样的关系,必然会大受刺激,没脸见她。 桑晚,“我听连城的。” “听连城的?”谭芸惊讶,“那你自己呢?你自己就没有想法?” 她语气有些急,说到这,停了停,又平复语气开口,“桑晚,男人跟女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许家的情况也不是你以为的那么简单,你们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久,但毕竟对家里不了解,你不能只听连城的。” 见她语气焦急,桑晚反而笑了。 “许太。”她说,“我都明白。” “不过连城心里有数,他如果真有其他打算,我尊重他。” 谭芸,“……” 她一直都觉得桑晚理智,但仍不免为这样消极的心态感到担心。 “……你们这样,倒像是要分手。” 桑晚无言。 她倒是想跟许连城能正大光明地提分手,但她从来都没有这个资格。 逛街偶遇 桑晚大概了解谭芸找她的原因,不过许连城那里她插不上手,也就不打算多说。 “附近就有商场,许太想逛逛吗?” 谭芸无奈,知道她不想提了,也不好再多嘴,毕竟孩子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好,那我正好买些礼物带回去。” 谭芸并没有去看多余的东西,只在一楼的首饰珠宝柜台转,她在美国有相处不错的邻居,送人最好就是送首饰最体面。 “这两个哪个好看?” 桑晚帮她参考,指了指里面蓝宝石那套,“这个。” 谭芸笑,“我也觉得这件好。”说完递给柜员,“包起来吧。” 等待的过程里,谭芸问,“你有没有喜欢的?” 桑晚摇头。 “不要跟我客气,耽误你的时间,我想送你一件谢礼。” 说着也不等她回答,看中柜台里面一对小巧的耳环,让柜员拿出来给她,“试试?” 桑晚盛情难却,只好接过来戴上。 “好看。”谭芸面露满意,“你平日里太素了,应该戴几件饰品。” 桑晚,“好。” 难得她配合,谭芸却像是发现了乐趣,接连让柜员拿了好几套首饰让她试,既然第一次没拒绝,后面也不好拒绝,桑晚耐着性子一一试过。 谭芸,“都好看,麻烦,帮我都包起来吧。” “许太-”桑晚觉得不妥。 “别拒绝我。”谭芸喜笑颜开,“我难得有机会给你买东西,就这一次,你要收着。” 桑晚倒不是因为东西贵才不敢收,而是……而是什么,说给谭芸听也说不着,最后只好抿唇点头,“多谢许太。” “不客气。”谭芸看着她,有种欣慰的感觉,“好看的人就该多打扮,我年轻的时候很喜欢逛街,最近几年很少有心情,今天倒是要感谢你。” 她话总是说得得体漂亮,桑晚无力反驳。 谭芸却像是真的兴致来了,逛完首饰店,又去了鞋店衣服店。 鞋子店里她们直接进了vip区,谭芸看中了一双鞋子,店员正帮她试穿,店门口突然进了两位年轻的女孩子,其中一个见到谭芸,惊喜道,“许阿姨。” 谭芸脸色一怔。 桑晚扭头去看,觉得眼熟,想起来是上次跟许连城吃饭在洗手间碰到的女生。 她识趣地没有上前,甚至往后退了两步。 谭芸望了她一眼,没说话,对着眼前的女孩子客气开口,“姚小姐。” 姚小姐,“许阿姨一个人来逛街?” 谭芸并没有直接答,随意点了点头,问,“姚小姐也跟朋友买鞋子?” “嗯,好多年没回来,正好碰到以前的同学,闲着没事出来逛逛。”姚小姐说,“许阿姨呢?要不要一起。” 谭芸忙摆手,“你们逛吧,我正好要走了。” 姚小姐说,“许阿姨要去哪里?我让人送你。” “不用客气,我有其他安排。” 姚小姐点了点头,也不好太殷勤,就说,“那过两天有空我再约许阿姨出来喝茶。” 谭芸,“好。” “那我们先走了,许阿姨再见。” “再见。” 目送她们两个出了店门,谭芸将目光转到桑晚的身上,有些无奈,桑晚反而失笑,“许太还要逛吗?” “不逛了。”谭芸嗔怒。 大约自己避嫌得这么明显,让谭芸觉得她太不在意,但她能怎么办呢,她总不能冲到对方眼前宣誓她是许连城的正主。 她算哪根葱? 桑晚自嘲。 出了商场,桑晚问,“许太还想去哪里?” 谭芸看她一眼,叹了口气,说,“那人就是连城的相亲对象,姓姚,在美国跟连城见过几次,家里人知道后就牵线让他们见面。” 桑晚唔。 “……不过连城应该不愿意。”谭芸说,“连城见是见了,但是回来后老太太问他怎么想,他说没感觉。” “所以桑晚,你不要放在心上。” 桑晚的确没放在心上,但是要跟谭芸说实话,谭芸未必信,所以她只点头,说,“我知道了。” 谭芸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那我们回去吧。” 桑晚,“等等。”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这个给许太您。” 打开是一款胸针,谭芸惊讶,“这是-” 她问,“你什么时候买的?”她今天根本没跟桑晚分开过。 “之前买的,觉得很适合许太您,就一直放在了包里。”桑晚说。 谭芸,“……” 她觉得桑晚面冷心热,这样一个礼物是不值钱的,但是心意难得,而且按照桑晚的说法,她应该并不确定这件东西能否送出去,但她还是为她准备了。 这便是她的体贴。 她说,“多谢。” 桑晚摇摇头,示意不必在意。 “走吧,回去吧。”谭芸说。 刚抬脚,桑晚又喊住了她,谭芸回头,“怎么?” “鞋带开了。” 谭芸低头,才发现刚刚从鞋店出来的匆忙,她高跟鞋侧边的纽扣没有扣紧,现在松了。 她正要说没关系,桑晚已经弯腰蹲了下去帮她调整。 谭芸,“……” 桑晚动作很快,几秒钟就弄好了,站起身见她表情发怔,不解,“怎么了?” 谭芸摇头,“没什么。”眼神柔软。 桑晚莫名。 她觉得谭芸看她的神色未免太亲昵,正想说什么,身后突然有汽车嘟嘟声。 两个人同时转头,就见黑色宾利停在了他们身边,车窗降下,文白露出笑脸,“太太。” 紧接着后车门打开,许连城一步跨出来。 他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袖口配着同色宝石,身高腿长,气质外泄。 见到她们两个在一起也不奇怪,走过去喊,“妈。” 谭芸,“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许连城话少,问,“逛好了吗?” 谭芸说,“多亏了桑晚陪我。” 文白已经下车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往后备箱放,许连城说,“那让文白送你回去休息。” 谭芸没拒绝,问,“你呢?” 许连城拉开后车门,将她推上去坐下,弯腰,“回去早点休息,明天我去看你。” 谭芸说,“那你们也早点回去,桑晚陪了我一天,也累了。” 许连城,“我会的。” 车门关上,文白开车离开,许连城站在原地目送车子走远,才转过身。 桑晚站在他身后。 她很难说清他的眼神,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又带了些晦涩难言。 半晌,他开口,“走走?” 救命恩人 和许连城逛街,并不是第一次,但已经是很久之前。 许连城最初认识她的时候,陪着她在校园里逛过,但确切地说也算不上逛,大少爷有怪癖,走在她身边不言不语,很难让人说清楚他到底什么意图。 桑晚问过,但是许连城说,没事。 今天依旧如此,逛逛是他提议的,两个人顺着沿河大道走了快两千米,桑晚不说话,许连城也不开口。 傍晚正是人多的时候,大部分散步的都有说有笑,只有他们两个,并排一起,却没有交流,引人侧目。 桑晚觉得没意思,说,“回去吧。” 许连城,“你们谈了什么?” “许太说很久没回来,想逛逛,没谈什么。” 许连城不信,“只是这样?” 桑晚语气冷,“你可以自己去跟许太求证。” 她明显脸色不好了,许连城反而笑了,“脾气真大。”语气揶揄。 桑晚不说话。 许连城就说,“只是表达一下关心,你也不用这么敏感。” 又成了她的错。 “我妈这次回来不会久待,她没认识的人,你陪她逛逛也好。” 提到谭芸,桑晚没那么呛,“如果她找我,我会陪的。” “这句话的意思好像是说,她不找你,你也不会主动去找她。” 桑晚默认。 许连城瞥她一眼,并没有生气,只说,“我妈如果知道你这么看她,大概会很失望。” 桑晚,“有些事她不知道,不是我瞒她。”而是许家包括眼前的这个人没有告诉她。 许连城颔首,“也是。” “你巴不得告诉她,让她救你。” 许连城英俊的眉眼挂了些淡笑,“我说得对吗?” 桑晚抿唇。 她没那么想过,因为她知道眼前的人不会听任何人的话,许连城当然在乎他的妈妈,他会为她争取,会为了她从少年时期就颠沛流离,四处为家,也会为了她跟自己的父亲针锋相对,但桑晚深知,谭芸左右不了许连城的思想。 他为她做的都是他愿意做的,要真是违逆了他的意思,他不会听。 “你知道吗,许连城,我跟你之间的事,我从来没想过牵涉第三个人。” 许连城表情微敛,眼神一滞,而桑晚已经没有再说,转身离开。 河边风大,她的衣服被吹起,衬托着腰肢更细,整个人都是单薄的。 他知道她的言外之意。 她不牵涉第三个人,不会因为他对她做过的那些事就跟谭芸告状,让谭芸生气,可他不是。 他当年用她的家人威胁她,也当着她的面警告她的弟弟桑维,他护不住她姐姐……他没那么光明磊落,他用手里的权势,自己的地位,将她整个人生相关的人都拖进了他们之前的游戏。 一场谁也不肯服输的游戏。 所以,他真的很烂……许连城扯唇一笑,从口袋里掏了根叼着。 前面的桑晚被人拦住,是个年轻的男人,应该是找她要联系方式,桑晚摇头,年轻男人很失望,也只好离开。 许连城只看着。 他去她的大学次数并不算多,但是每次,都能碰到别人找她要联系方式,多到让人厌烦。 其中有人,甚至恶劣地给她下过药。 大概是他刚认识她不久吧,在他们所谓的社团活动里,桑晚喝了加了料的酒,被人从酒吧抱出来的那刻,恰好撞到他怀里。 季温州,“操,你他妈不长眼啊?” 男生随口说了句抱歉,要走被许连城拎住后脖子。 “人放下!”他说。 男生眼神戒备,瞪着他,“你谁啊?” 许连城懒得废话,“我说,人放下,听不懂?” 他长得高大,气质不俗,面无表情的时候很唬人,男生有些怵,犹豫的瞬间,季温州已经看清了他怀里人的长相,诧异挑眉,“这不是闻俏那丫头的同学吗?叫桑什么来着?” 许连城没理他,见男生还是不松手,手上一用力,直接绞住对方的手臂,对方立刻哀嚎。 他手底下没轻重,拧得那个人鬼哭狼嚎,还是季温州怕他把人弄残了,把他劝住了。 许连城带着桑晚离开。 他那时候有股恶气,有对那个男生,也有对着昏迷不醒的桑晚。 他在附近开了间酒店,把人直接带了过去,药效发作,桑晚在酒店的床上来回翻滚,许连城就插着口袋站在床尾看着。 他没打算帮她,甚至有看着她怎么难受到底的意思,还是季温州买了药回来,才给桑晚解了困。 但是第二天清醒过来的桑晚,怀疑的第一对象却是他。 许连城被气笑了。 桑晚狐疑,“不是你?” 一边说一边视线在他身上扫射,不怪她怀疑,任谁醒来发现自己被一个男生抱在怀里,一起躺在酒店的床上,而且对方还没穿上衣,都会怀疑。 桑晚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何况她对昨晚毫无印象,而许连城,又让人觉得十分危险。 虽然那时候他并没有做什么,但桑晚对他有种说不上的异样。 许连城也没解释,他从床上跳下来,套上自己的衣服,抬了抬下巴,“有没有跟人睡过,没感觉?” 桑晚,“……” 许连城就嗤笑,“第一次?” 桑晚气得脸色发白。 许连城眼神如墨,幽深得很,盯着她的视线有种盯着猎物的压迫感,她不和他对视,摸了摸身上的衣服齐整,从床上翻下来,顿了顿说,“等我弄清了会联系你。” 说完转身离开,算得上落荒而逃。 过了两天,桑晚通过闻俏联系季温州给他递话,很简单,只有两个字谢谢。 季温州告诉他的时候,许连城哦了声,同样回复两个字,“不够。” “……”季温州,“那我帮你回个信?” 许连城看着他没开口,季温州点头,“懂了,我去打电话。” 季温州给闻俏打了电话,让她带着她朋友一起过来,当面道谢,否则大少爷不肯罢休。 闻俏,“他想干什么?” 季温州回头看了眼旁边坐着的人,语气笑嘻嘻,“那不能告诉你,反正连城帮了你朋友,于情于理,她得来。” “那我替她。”闻俏也觉出了不妥。 季温州依旧吊儿郎当,“你替不了。” 闻俏咬牙。 “别墨迹了,赶紧过来,一杯酒的事,别把事闹大了。” 季温州的话也算在理,闻俏给桑晚说了事情。 桑晚听完点头,“好,我去。” 不要回报 桑晚到达酒吧的时候,许连城正独自坐在吧台。 依旧是冯唐那批人,大白天一堆人聚在一起打牌地打牌,打球的打球,三三两两成双成对,只有许连城,正如初次见面那样,坐在远离人群外的座位。 闻俏牵着桑晚的手走过去。 许连城的视线落在她们两个身上,最后停留在明显警戒的闻俏脸上,扬了扬眉。 闻俏,“那个,昨天桑桑的事要多谢你,这样-”她弯腰倒了杯酒,“-我替她跟你道谢。” 许连城听完,冷冷一笑,将手里的打火机扔在面前的桌子,向后一靠,没说话。 闻俏,“你什么意思?” “这话该我问你。”许连城面无表情,“你觉得自己兜得住她?” 闻俏神色收敛。 说真的,她见许连城的次数并不多,一直觉得他不好亲近,其实不太敢往他身边凑。 但今天事关桑晚,她又不能不管,声音不自觉降低,“……那你想怎么样?” 许连城不说话,将视线落在桑晚身上。 桑晚扯了扯闻俏的胳膊,把她扯到了自己身后,自己站在了许连城面前,“昨天多谢你,是我误会了。” 说完不等许连城说话,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她喝得干脆利落,喝完拿起酒瓶又倒了一杯,再要喝的时候被许连城抬手压住。 桑晚抬眸。 许连城眉目很淡,“你爱喝酒?” 桑晚,“……” 她以前总是看别人说自罚三杯,以为这是他们都默认的规则,却原来许连城并不认同。 “抱歉。”她松开杯子,“我以为这是表达我的诚意。” “我没这个嗜好。”许连城说。 桑晚静静看他一眼,许连城不像是说反话,他的确对她是否给他敬酒没有兴趣,但他又要她亲自过来。 桑晚想了想,再次开口,“总之,很谢谢你。”语气真挚。 “分得清好坏人了?” 桑晚,“是,看着坏的未必是坏人,看着好的未必是好人,是我浅薄。” 她应答得这么丝滑,许连城表情略微舒缓了些。 桑晚看他,突然明白过来,也许他让自己过来,并不是道谢,倒像是道歉。 “……对不起。”她突然开口。 许连城一怔。 “我不该不问清楚就先怀疑你,你帮过我两次,我应该信你。” 她指的是ktv那次他带她去吃宵夜,虽然辣得她吐了个难受,但也算变相帮她解酒,而这次更是实打实的帮助。 她知道他们身份天差地别,对他这样的人天然带有戒备,于是默然他是居心叵测,将他设定为一个坏人,想法带动言行举止,她对他说过的话,日常的对待应该都有所表现,许连城不是笨蛋,自然感觉得出来。 也许他早有怨气。 桑晚想,也许自己的确是浅薄的,片面的。 许连城没有害过她,她不该预设他别有所图。 她眼眸清亮,许多想法都透过眼神传达了出来,许连城静看了两眼,别过了头。 像是认可了。 桑晚嘴角带了些笑意。 季温州看他们谈得差不多了,忙开口,“那坐吧,大家都是朋友,别拘束。” 闻俏还在犹豫,桑晚牵着她的手坐了下来。 接触下来后,她发现他们这批人的确不是她以为的那种横行无忌的纨绔子弟,虽然几乎所有的人身边都有女孩子,但是并不会做过分的事,喝酒亲吻也都是和自己的女伴,而不会像她以为的那种满世界大锅炖。 这里面季温州话最多,但是竟然意外的好脾气,看桑晚不声不响,跟她搭话,问她昨天那人是谁。 桑晚,“社团的学长。” “靠,还是一个学校啊,那太渣了!”季温州一拍大腿,“你没找人把他揍一顿?” 桑晚摇头。 “别啊,我最看不惯这种事了,你要不要帮忙,要帮忙我立刻给你找人。” 桑晚还没开口,闻俏说,“不要你多事,我们自己解决。” “我怎么是多事。”季温州不高兴,“我发现你这人对我意见挺大,我又不是冯唐,你冲我这么大脾气怎么滴。” 闻俏瞪他一眼。 季温州立刻冲着牌桌上的冯唐喊,“冯唐,你老婆生气了。” 冯唐不抬头,专心摸牌,他身边还坐着一个漂亮的女生,两个人靠在一起,对季温州的话充耳不闻。 闻俏就嗤一声。 季温州说,“你们两家定下来了没有?” “看不出来,你还挺八卦。”闻俏斜睨他,“怎么,改行当狗仔了。” 季温州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回,“不是啊,就是想,你身边要是有漂亮女生,给我介绍个女朋友,我正缺呢。” 闻俏皱眉,觉得他莫名其妙。 她身边最好看的就是桑晚,桑晚就坐在她身边,但季温州这话,却像是桑晚已经不作考虑。 她跟季温州说话,桑晚却在此时扭头看了眼许连城。 许连城手里把玩着打火机,单手撑着额头对着别处发呆,桑晚认识他不久,但却觉得这像是他长久以来的状态。 不知道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许连城转头对上她的眼。 桑晚,“……你不跟他们玩吗?” 许连城,“玩什么?” “额,玩牌或者玩球。”她目之所及,也就这两样东西。 许连城,“不玩。” 顿了顿,又问,“你想玩?” 桑晚摇头。 许连城盯着她两秒,突然问,“学校的事解决了?” 桑晚反应了一下,明白过来,点头,“跟系里报告了,算解决了。” 许连城就点点头。 “你常遇见这种事?”他问。 怎么可能,桑晚失笑,“我也没那么倒霉。” 许连城少见她笑,目光紧随,不自觉也慢吞吞地道,“我猜也是。” 桑晚,“?” 许连城说,“自我保护意识这么强,的确不容易受骗,你的戒备从眼睛武装到牙齿。” 桑晚不期然他说出这样一句话,细想又觉得自己的确如此, 于是也带了些轻松玩笑,问,“不好吗?” “好。”许连城莞尔,手里的打火机向上一抛,随之落在手心,他的语气懒洋洋,“放心,我不要你回报。” 他头发蓬松浓密,侧脸过分好看,这话说完,嘴角带了些矜持骄傲的得意,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 桑晚此前并不把他当成同龄人。 大约是初见他就太过深邃,之后每次遇见他又怪异行为不定,她猜测他必定家庭环境复杂,所以心智早熟,是电视剧里那种心理阴暗的大少爷,但其实几次见面,他似乎并不是她以为的样子。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他说过的话,总是相信。 他说不要回报,她信。 之后,他再来学校找她,她没再拒绝。 如果一切按部就班,很难说他们到底会怎么样,但是并没有如果,那年的圣诞节后,许连城突然大变。 她不知道为什么,也想不明白。 而之后他所有的威胁与压迫,也断送了她想要知道的意图。 她不再想去了解他,也拒绝再被他了解。 去许家 桑晚是在早饭的时候,被通知要去一趟许家。 许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期期艾艾,有些难以启齿一样,但还是硬撑着说完。 桑晚,“老太太的意思?” 许姨摇头,“是先生的意思。” 许江鸣? 这倒是出乎桑晚的意料。 “知道是什么事吗?” 许姨犹豫两秒,摇了摇头,“不知道。” 桑晚看她一眼,并不追问,点头,“好,我下午过去。” “先生会派司机来接你。” “我可以自己开车过去。” 许姨见她没什么担忧害怕的样子,想了想,还是说,“连城这两天陪着太太,不在家。” 许连城最近两天没回华府园,桑晚并不知道他的行踪。 “要么,给他打个电话?” 桑晚摇头,“不用。” “可是-” “许先生想见的是我,没必要告诉他。” 反正许江鸣会说什么,她大约猜得到,没必要把许连城扯进来,如果许江鸣真的能做主打发了她,她会乐意配合。 许姨见她这样说,也就不好再多嘴。 吃完饭,桑晚上楼换了衣服开车去上班。 今天陈开一上午的会议,桑晚跟在后面也忙了一上午,结束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 陈开说,“食堂应该没饭了,去楼下吃吧。” 桑晚喊住他,“陈总?” “怎么了?”陈开扬眉一笑,“你总不会是告诉我,你又不吃了吧。” 桑晚,“……” 她没接老板的这个玩笑,“我下午需要请个假。” 陈开恍然大悟,突然问,“是有什么事吗?” 桑晚无意多说,“是私事。” 陈开点头,又问,“需要帮忙吗?” “多谢陈总,不过没事。” 陈开嗯一声,“好。” “多谢陈总。” 她说完就提起包,陈开说,“一起下楼吧。” 电梯间里他们两个并排站着,桑晚今天穿了身西装,价格不菲,远不是她的薪水能支付,手里提着的包也是限量版。 看来许连城并不吝啬。 陈开说不清心里的感觉,有些复杂。 到了一楼,陈开先下楼,桑晚帮他挡住电梯门,说了句,“陈总再见。” 陈开回头。 他看了她一眼,随之抿起微笑,“再见。” 桑晚独自开车去了许家。 进了院子,停好车,佣人引她到偏厅,桑晚一路走过来并没有看到其他人,许宅很安静。 桑晚坐在沙发上静静等待。 过了几分钟,门口传来脚步声,很轻,并不像男人,桑晚皱了皱眉,抬头望去,看到一张有些陌生的脸。 准确地说,也不算陌生,有过一面之缘。 桑晚有些惊讶。 是曹珂-许江鸣的人。 桑晚绝对想不到会在许家见到她,第一眼有些不可置信,直到曹珂坐在了她对面,冲她微不可见的笑了笑,“桑小姐。”她客气开口。 桑晚不动声色。 “冒昧让桑小姐过来,耽误桑小姐的时间了。” 桑晚并不喜欢她,无关身份,而是给人做三事关人品,她很难喜欢得起来。 何况曹珂也并不讨人喜欢,看谁都有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她跟了许江鸣很多年,但只要谭芸跟许江鸣没离婚,她都没资格进许家的门,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她会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 桑晚起身,“抱歉,我以为是许先生找我,既然不是,那我先走了。” 她没必要跟曹珂谈什么,八竿子打不着。 “桑小姐慢。”曹珂开口拦住她,“桑小姐就不好奇我找你做什么?” 桑晚回头。 曹珂笑,“而且我能在这儿见桑小姐,当然是得到了许先生的首肯,也是他要见你,只是他不方便,由我代劳。” “桑小姐坐。” 桑晚不动,她说,“既然许先生不方便,那就不该说要见我。” 不是抬出许江鸣,她就会给面子。 曹珂脸色难看,“桑小姐非要这么说话?” 桑晚扭头看她,带了些可笑,“那曹女士指望我怎么说话?” 曹珂眼睛一眯。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么不给她面子,她毕竟跟了许江鸣很多年,外面的人多少都会给她一些面子,本来许江鸣今天要找桑晚,她自告奋勇帮忙,以为是小事一桩,没想到这丫头这么刺头。 “我劝桑小姐最好坐下来听我把我说完,否则以后后悔的是你。” 桑晚本来不想理,听她说完,又顿住脚,看着她突然问,“曹女士是以许家人的身份跟我谈吗?如果我没记错,许家没有曹女士的位置。” 曹珂脸一黑,“你-” “不好意思,我不受人威胁。”她语气淡淡。 曹珂,“桑晚,你别太嚣张!” 桑晚不言不语,眼神却有些挑衅。 曹珂咬牙,“连城要结婚了,既然你不想谈,那我也懒得跟你说,连城结婚前他身边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都要处理掉,找你过来本来想跟你好好谈,但既然你不想谈,我也不费这个事,你直接开个价,然后自己走人。” 桑晚听完一阵沉默。 说真的,她一直不明白许江鸣为什么会找曹珂这样的人,她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觉得她浅薄粗鄙,还有些莽撞,跟谭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许江鸣看上去那边精明强悍的人,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人? 她很难理解。 时至今日,这个困惑依旧在。 曹珂的言行举止不要说跟许江鸣不配,就算是跟整个许家比,也格外突兀。 最后她只能归咎,感情的事很难说清,也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生生打赢了谭芸,逼得她远走他乡。 “曹女士。”桑晚开口,语气平淡,“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拦这个差事,名不正言不顺,只是给别人增添笑柄。” 不管曹珂出于什么心理,她想做许连城的主,都是自取其辱。 曹珂怒道,“你说什么?” “不是什么好话,曹女士没必要听第二遍。”桑晚语调温婉,话却锋利,“不管今天曹女士是自作主张-”大概率不是,否则许姨不会传话,许家今日也不会这么安静,“-还是受人所托,但你跟我提的要求,你做不了主,我也无所谓答不答应。” “我们这场谈话毫无意义。” 她说完微一颔首,便转身离开。 曹珂在她身后怒吼,“桑晚你给我站住。” 桑晚当然不可能站住,她觉得自己今天特意请假,当回事一样的来这一次很可笑,她也的确笑出来了,只是笑意还没完全显露,视野就被一片阴影罩住。 她抬头,对上了许连城英俊的眉眼。 桑晚,“……” 父子吵架 许连城单手插着口袋,目光从她脸上一掠而过,落在她身后的曹珂身上。 曹珂脸白,语气讷讷,“连城-” 许连城,“给你五分钟,自己滚。” 曹珂脸上闪过屈辱,她硬撑着,“是你爸爸让我来的。” “哦,那你带他一起滚。” 曹珂,“……” 她一直都知道许连城混账,但没想到他连许江鸣的面子都不给,她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旁边突然有人出声,“你让谁滚?” 曹珂脸一亮,“江鸣。” 许江鸣从偏厅走出来,看了曹珂一眼,示意没事,背着手走到许连城面前。 他视线在他跟桑晚身上一一扫过,安耐住脾气,说,“既然回来了,就进来坐吧,正好,你们的事一并谈了。” 他说完率先走到沙发坐下。 许连城抬脚进门,桑晚不动,许连城看她一眼,握住她的手。 两个人在许江鸣对面坐下。 “要谈什么快点,我很忙。” 许江鸣一听他说话火气就往外冒,“你忙什么?你有你老子忙?!” 许连城往他身边的曹珂瞅了眼,笑意不答眼角,说,“真要这么说,的确没您忙。” 许江鸣,“……” “桑晚是我要她回来的。”许江鸣不想偏离主题,忍着脾气,“你不用朝别人发火。” 许连城不说话。 许江鸣,“你自己的破事不处理清楚,结婚的事怎么办,你以为我很想管你,还不是你自己天天拎不清。” “我不跟你废话,我告诉你,姚家那边我答应了,人你也见了,抓紧时间把你的事处理了,准备结婚。”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是通知你。”许江鸣声音冷酷,“真要等我动手,就不是今天这么容易。” 说完见许连城始终不表态,一拍桌子,怒道,“听到没有!” 许连城,“耍完威风了?” 许江鸣,“……” “如果没记错,我好像不是许先生养大的。”他跟着谭芸满世界生活,偶尔回来,也是许家老太太照顾他,“许先生想拿儿子的婚事换利益,那应该生一个自己养。” 否则,凭什么对他的人生指手画脚。 许江鸣怒视他,“你在跟谁说话?” “许连城,你别忘了你姓什么?” “我可以不姓许。”许连城两手一摊,“如果你不满意,名字我也可以换,反正这名字也不好听。” 许江鸣胸膛剧烈起伏,桑晚看着,觉得他可能要被气晕过去,扭头看了眼许连城,想劝他一句,对着他冷淡的侧脸,话又咽了回去。 曹珂忙扶住许江鸣的肩,“江鸣,江鸣,你别气别气,你不能生气。” 又转过头对许连城说,“连城,你爸爸身体不好,医生说他不能受气,你就不能让他一句?” “你在教训我?”许连城的瞳孔盯着她,语气称得上和缓。 曹珂一滞,“……不是,我没有教训你……我只是想你别把你爸气着了,你们毕竟是亲父子,有什么话好好说。” “你跟他说什么?”许江鸣推开她的手,指着许连城,“我不跟你废话,我只问你一句,姚家的婚事你应不应?” 许连城,“我已经推了。” “什么?”许江鸣。 “我已经跟姚小姐明确说过,婚事不作数。”许连城看着他,“也劝许先生不要再搞这些小心思,更不要随便给我拿主意。” 许江鸣闻言默默盯着他两眼,然后转向桑晚,“是因为她?” 见许连城不答,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破事,我不说是给你留面子。” 许连城讥诮一勾唇,许江鸣怎么有脸在这对他大放厥词?许连城觉得可笑,他们父子两个,难道不是彼此彼此。 “不用给我面子。”许连城说,“同样的,我也不会给许先生面子。” 许江鸣脸色铁青,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心梗。 “悠着点。”许连城说,“身体不好就不要管那么多事,真把自己作没了,损失的是你自己。” 许江鸣,“你还知道你老子身体不好?” 许连城看着他,“我也知道我妈身体不好。” 谭芸身体那么弱,还是拼死给他生了个孩子,到头来,许江鸣不还是找了别人。 这世上,谈什么谁欠谁?碰上了就认倒霉。 “你!”许江鸣怒目,许连城一脸无所谓。 “好好好,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住你了,你既然不稀罕姓许,那就把你的东西还回来,我倒要看看,离了这个姓,谁还把你当回事。” 许连城起身,“随意。” 他说完抬腿离开,走了一步发现桑晚没跟上来,又转身拎起她胳膊,带着她一起走。 两个人刚走到门口,身后突然响起曹珂的惊呼,“江鸣,江鸣你怎么了?” 许连城回头,发现许江鸣捂着心口瘫软在沙发上。 曹珂吓得脸色发白,眼泪横飞,冲着他喊,“快叫医生,快!” 许连城脸色一变,两步走回去,怒问,“药呢?” “药……”曹珂慌里慌张地掏许江鸣的口袋,“……药在这儿这儿。” 她手抖得厉害,许连城一把夺过去,倒出来两颗药塞进许江鸣嘴巴里。 许江鸣呼吸慢慢变缓,脸色也好看了些,但还说不出话。 曹珂扑在他身上哭哭啼啼,“江鸣,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要是许江鸣没了,她这辈子就完了,曹珂现在只有后悔,就不该插手许连城的事,这人是个没良心的,许江鸣真有可能被他直接气死。 许连城不知道她这些腹诽,见许江鸣还是不好,掏出手机给医生打电话,眉头皱成川字。 打完电话,又喊了佣人过来把许江鸣挪到了卧室。 闹成这样,许连城也没法立刻离开,他不走桑晚自然也要留。 许连城在楼下陪着。 桑晚独自在许连城的卧室里等待。 一起走 许家一向安静,院子里的花在路灯下发出清淡的香味,一阵阵地往许连城的房间里飘。 桑晚走到落地窗前站定,正巧看到许家大门打开,两辆车接连进来,很快,车子停下,许沁扶着许老太太的胳膊下车。 桑晚对此并不意外,许家老太太要是在家,曹珂进不了门。 不知是否感受到她的视线,许沁走到半路突然抬头往她这看了眼,桑晚并没有挪动,房间里没有开灯,许沁见不到什么。 她们很快进了大厅,桑晚就见不到了,房子的隔音好,声音也听不到。 她重新挪到沙发坐下。 她以为还要等很久,没想到不过几分钟,门就被推开。 许连城走进来。 同时进来的还有楼下的声音,似乎是女人的哭声,“……都是连城……” 许连城自然也听到了,他啧一声,没好气地一脚把门踢上,彻底隔绝了曹珂的告状。 随之,他走到床边打开台灯,从抽屉里摸出香烟和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朝天吐出,烦躁的神色才有所减缓。 桑晚一直随着他动作移动视线。 许连城一屁股坐在床上,问,“看什么?” 桑晚开口,“要紧吗?” “死不了。” 桑晚,“……” 许连城叼着烟,起身三两下解开衣服脱掉,露出肌肉流畅的后背。 桑晚不明所以,见他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新衬衫重新穿上。 “衣服怎么了?”她问。 “脏了。”许连城将衣服穿好,然后将旧衣服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桑晚看着没说话。 换好了衣服,许连城的情绪似乎也平和多了,他走到落地窗前拉开了门,风一瞬间从外面吹进来,隐约还有楼下客厅许老太太的声音。 听不清在说什么,但是语气并不急躁。 许连城靠在了门边,单手插着口袋,烟一口接一口的吸着,没有停下的意思,是一种肉眼可见的烦躁。 桑晚问,“不下去解释吗?”许家老太太刚回来许连城就上了楼,余地全留给了曹珂发挥,以刚刚听到的一些只言片语,曹珂也没打算留情。 许连城看她,“解释什么?” “解释不是你的错。” “老头子要是就这么死了,自然就是我的错。” 这话也对,桑晚问,“那你害怕吗?” 许连城闻言轻笑了一声,他问,“那你呢,害怕吗?” 桑晚不知道他问什么。 “……什么时候那么老实了,让你来就来。” 原来是这个事。 “不怕许家吃了你?” 桑晚没答,反而问,“那你呢,你回来干什么?” “有人要给我当妈,我当然要回来看看。” 他不喜欢曹珂,理所应当。 桑晚,“我没答应曹珂。”她也不喜欢曹珂,可能他们两个唯一能统一的认识都在这点。 “我知道。”许连城把烟一扔,几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按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困在沙发与自己之间,“我听着呢。” 桑晚眼神一怔,“你一直在外面?什么时候?” “你猜。” 桑晚抿唇,突然开口,“你跟踪我?”不是疑问句,完全肯定的语气。 “嗯,跟踪了。”语气有些无赖。 桑晚脸色难看,许连城好整以暇地看了她一会,在她发怒的前一秒,又继续道,“……我没那么闲。” “那你怎么-” “我要回家,还要给你报备?” 桑晚不说话。 她觉得过分巧合,但也不是不可能。 桑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想走?” 他整个人还以俯瞰的姿势笼罩着她,桑晚用手抵住他肩膀,问,“你不想?” 许连城挑眉,正要开口,门被咚咚敲响。 桑晚看他,许连城蹙眉,走过去打开门。 许沁站在门口。 “姐。”许连城喊。 许沁往房间看了一眼,桑晚已经站了起来,冲她点头,她也回了个,然后对着许连城说,“晚上还走吗?” 许连城没答反问,“楼下怎么样?” “还在闹。” 许连城就一声冷笑。 许沁也是一言难尽,说,“奶奶说,现在天晚了,让你住一晚再走。”说完看向桑晚,“桑晚也留下吧。” 许连城蹙眉,“奶奶说的?” “嗯,奶奶明天有话说。” “说什么?” “明天你就知道了。” 许连城,“不能提前透个风?” 许沁嗔怪,“别耍嘴皮子,好好休息,明天早点起床。” 许连城就笑了笑。 门重新关上,桑晚看着他,“我要回去。” 许连城抬眼望过来。 桑晚,“如果有其他事,我明天再过来。” 她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许连城没理她,将落地窗拉开得更大,走到阳台,桑晚跟在他身后,“你听到我的话了吗?我说不要在这里过夜。” “我的床没放钉子。”许连城弯腰往下看了一眼,手指在护栏边随意比画了一下,回头看她,“所以你到底在怕什么?” 怕什么? 有些人她就是不想见。 “不管你奶奶对我有什么安排,我都没异议,她没必要跟我谈,我也没必要留在这。”对于许家而言,她只是个小人物,只能随意被安排,而不用有什么个人想法。 “别找不痛快。” 许连城语气转冷,又打量了她一眼,问,“怕高吗?” “什么?” 许连城手撑在护栏,突然一跃而起,从阳台跳了下去。 “许连城-” 桑晚心脏漏了一拍,立刻扑过去。 她紧紧捏着围栏,手指泛白,探出半个腰往下一看,发现许连城正站在一块凸起的水泥板上,那块板介于一楼跟二楼中间,不大,许连城个子高,站在上面一伸手,正好能摸到二楼的阳台。 桑晚瞪大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许连城竟然会干出这种事。 爬窗户跳楼,这在她眼里是十几岁的小孩子才会做的事,许连城做得真的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你-” 许连城没看她,又从水泥板跳到下面的草地,稳稳落地。 “跳下来。”许连城仰头看她,语气依旧强势,“怕高就闭眼,怕疼就忍着,不想走就回去睡觉。” 桑晚,“……” 桑晚立刻脱了高跟鞋,提起裙摆,抬腿从围栏跨出来,反手抓住护栏,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迟疑。 徐连城眼眸带出笑意。 桑晚落在了那块水泥板,然后蹲下身,往下看。 许连城正站在草地上仰头一眼不错地盯着她,表情严肃,双手张开,说,“别紧张,我在下面。” 这应该是他难得的体贴话,桑晚突然有个奇怪的感觉,她想她要是就这么摔死在许连城面前,他会怎么样呢? 但这想法只是随便想想而已,她很惜命,不想死。 落地的瞬间,她被许连城一把搂紧怀里,随之而来的是他剧烈的心跳。 很快。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许连城面色如常,问,“怎么?” 桑晚没说话。 许连城没再追问,打量她一眼,觉得没什么不妥,握住她手腕往停车场走。 桑晚回头,客厅里灯光通明,许老太太正坐在沙发上,她面前跪着一个人,不用看都能猜出来是谁。 那是她最讨厌的修罗场。 而万幸,她不用参与进去,她正被人带离这片战场。 而带她走的人……桑晚抬头去看,只能看到许连城的后脑,她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但是胳膊上的手,却异常的热。 离开 许连城将车速飙到了两百一。 桑晚侧头看他,他并不像是生气,嘴角带了点漫不经心的笑意,神色是愉悦和享受的。 “……慢……慢一点。”她忍不住咬牙开口。 许连城充耳不闻。 许家这条路车很少,又是晚上,几乎是绝佳的赛车场所,许连城毫无顾忌,跑车的轰鸣震耳欲聋。 前方一个急转弯,许连城猛打方向盘,踩住刹车,车子贴着道路内侧来了个九十度的大转弯,稳稳地变了方向,随后挂档踩油门,又一阵烟似地冲出去。 桑晚惊魂未定,手牵住头顶的把手才没被甩出去,等车重新恢复正常,气急败坏地吼,“你想干什么?” 许连城只扭头冲她一笑。 神色竟然是真的十分得意,像是打了胜仗一样。 桑晚搞不懂他。 “你猜明天奶奶发现我们不见了会怎么样?”他问。 原来是因为这个。 桑晚一时有点无语,他们两个又不是青春期小孩子,好像反抗了家长能得到什么满足一样。 “幼稚。”她狠狠道。 许连城也不生气,眉毛一挑,空出一只手捏了一把她的脸,“那你呢,你幼不幼稚?” 桑晚一愣。 许连城的手很热,捏的力道也不重,但是她习惯了他手指掐着她下巴,逼迫她做一些在她看来有些屈辱的动作,像这样带有一点宠溺的捏脸,觉得很不自在。 她别过脸躲开他的手。 许连城却不放过她,说,“问你呢,不回答是几个意思?” “少发神经。”桑晚目视前方,“想死别拉我一起。” 许连城莞尔,“这么信不过我的技术?” 桑晚不说话。 许连城的技术是很好的,四轮车两轮车他都擅长,也从来没出过事。 这次也一样,两个人很顺利的进了市中心,许连城自然地把车速降下。 最后停在了上次吃饭的面馆。 许连城解开安全带,“吃个饭。”说完见桑晚不动,疑惑地瞥她一眼。 肚子是有些饿的,桑晚跟着一起下车。 面馆这次是正常营业,晚上客满,只剩吧台的小桌子,许连城并不介意,脱了外套拉开椅子。 桑晚坐在他旁边。 “要吃什么?” 桑晚,“和上次一样。” 许连城按了下桌角的铃,很快服务员走过来,还是上次那个,问,“先生要吃什么?” “两份面,一份不要放香菜。”许连城将菜单推到一边,又说,“再来一瓶酒。” 服务员说了句好的退下。 桑晚,“你要喝酒?” “清酒而已。” “喝了酒不能开车。” “那正好,你开。”许连城懒散,“二十迈还是三十迈,你随意。” 桑晚就没再说什么。 面上来了,她低头吃饭,许连城却吃得少,反而是一口接一口地喝酒。 等到她一碗面吃完,许连城也喝光了一瓶酒。 他地面几乎没动,见她放了筷子,问,“吃好了?” 桑晚嗯一声。 “那回去吧。” 桑晚迟疑,问,“你不吃吗?” “不吃。” 许连城起身,捞起外套走出去。 桑晚跟在后面。 到了车前,许连城自觉坐进了副驾,桑晚坐进驾驶座,她没怎么开过跑车,座椅要调整,启动键也找了半天,许连城也不提醒,撑着额头就这么看她无头苍蝇一样忙了几分钟。 桑晚也不问他,调整好了,看了他一眼,“我开了。” 许连城挑眉,“不然呢?” 桑晚踩下油门,跑车马力太足,她没控制好力道,车子往前猛窜了几米,她忙又踩住刹车。 一进一停,许连城身体往前撞,单手撑住稳定。 “抱歉。”桑晚重新启动,声音没有起伏。 许连城呵一声,“你故意的?” “没那个闲心。”她说。 许连城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季温州有些话说得很准,他跟桑晚是有许多相似之处的。 但他比桑晚记仇,被桑晚折腾了一下,就要原样找补回来。 柔软的床上,桑晚整个身体都陷在里面,额头都是汗。 她的唇很艳,饱满水润,还有些红肿。眼睛半阖,气息不稳。 “还敢不敢?”许连城低头看她,手托着她的脸。 桑晚别过头,头脑有些发晕,“……听不懂你说什么。” “那要我解释给你听吗?” 桑晚费力的张开眼,对上许连城戏谑的神色,她很累,抬手推开他的手,“不想。” 她手上并没有力气,拂过手背像是被羽毛亲吻了一下,只让人觉得痒。 许连城的心也像是被蛰了一口。 他把她头发撩开,看了几眼,微不可见地笑了笑。 “今天晚上,你往下跳的时候,不怕我不接你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铁定摔断腿。 桑晚闭上眼,像是睡着了。 许连城见此,仰面躺回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出一点笑,神色却很柔和。 两个人一觉睡到中午,直到楼下许姨担心上来敲门才把许连城吵醒。 窗帘没拉开,房间还很暗,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有点惊讶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有公司也有家里的。 他掀开被子,看了眼仍旧在沉睡的桑晚,走到衣帽间关上门。 是许沁的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走的。 许连城,“昨天晚上。” “……”许沁,“你这人……”无奈又可笑,顿了顿,说,“你怕什么?” “没怕什么。” “少来。”许沁说,“你是不是担心奶奶对桑晚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才偷跑的?” “不是。” “就是。”许沁忍俊不禁,“许连城,你怎么这么幼稚。” 许连城不置可否。 “你抽时间自己回来一趟赎罪吧。”许沁说。 许连城倒是觉得无所谓,反正许江鸣还躺着,他本来就要回去一趟。 挂了电话,他从衣帽间走出来,桑晚还是没醒。 许连城走到床边坐下,低头看她。 她睡得很沉,缩着身体,脸颊压在枕头上,显得很乖。 他手指拂过她脸颊,弯腰,气息扑在她脸颊,隔着一点距离停住,等了等,又坐了回去。 没亲下去。 “算了。”他喃喃,“睡吧。” 他起身离开。 一起用餐 桑晚上班的时候收到谭芸的信息,问她是否有时间,下班后想跟她一起吃个饭。 桑晚有些意外,回了个好。 谭芸就给她回了个可爱的表情包。 桑晚失笑。 许江鸣被气到卧床,也不知道谭芸知不知道,以许连城的护犊子心态,大概不会告诉她,桑晚也不想她知道那些。 下班后她开车去餐厅,在市中心,路比较堵,她给谭芸提前发了信息说晚到。 谭芸,“不要紧,你慢慢来,开车小心。” 但今天路况特别不好,桑晚在半路找个停车的位置,最后坐地铁去的。 “许太。”桑晚气息有些喘,在谭芸对面坐下,“我迟到了。” “不急。”谭芸给她倒了杯水,说,“连城也没到呢。” 桑晚抬头,语气有些迟疑,“连城也来?” “嗯。”谭芸说,“这次回来,我们三个还没一起吃过饭,正好今天连城也不忙,我就约了你们两个。”又问,“怎么了?” 桑晚摇头,示意没事。 餐厅里基本满坐,谭芸没要包厢,她们两个就坐在大厅的卡座。 谭芸神色看起来没什么不开心,跟她说最近两天在禹城好好逛了逛,还回了趟娘家,昨天刚回来。 谭芸,“……本来连城要陪我回去,不过他跟他外公一家处不来,我就没让他跟着。” 谭家的情况桑晚知道一些,谭芸当初跟许江鸣结婚,虽然是商业联姻,但谭家提了很多过分的要求,有点卖女儿的意思,后来许江鸣找了曹珂,谭芸要离婚,谭家也不许她离。 许连城为此记恨他那两个贪得无厌的舅舅,也恨袖手旁观的姥爷,对谭家感情一般。 “……您回许家了吗?”桑晚问。 谭芸一顿,抬头看她,笑了笑,“我听说了。”她说。 桑晚,“……” “不过不是我能管的事,我也习惯了。”谭芸语气依旧柔和,“只是连城不该那么说话。” 桑晚默然。 谭芸既然知道了那天许宅的事,自然也知道她说了什么,桑晚不觉得自己说得比许连城客气。 “那种情况,是个人都很难忍住。”桑晚说。 谭芸一怔,又笑。 桑晚问,“您笑什么?” “我跟连城说的时候,他也这么说。” “他说那个时候他要还忍得下去,他不如去做狗。” 桑晚…… “但其实没什么,江鸣的性子就是那样,他被人顺惯了,连城这么顶撞他,他肯定会生气。” 桑晚凝视谭芸的脸庞,她语气一点怨恨都没有,提到许江鸣,甚至还有种亲昵。 “许太……”桑晚开口,想问她为什么忍得下去,又觉得这话过界了,顿了顿,咽了回去。 谭芸,“怎么?” “没什么。”桑晚岔开话题,低头翻开菜单,说,“我们先点吧。” 谭芸却不知道想了什么,望着她,突然问,“桑晚,你跟连城为什么不结婚?” 桑晚惊讶的抬头。 “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了,连城从来没提过跟你结婚的事,我以前以为你们是太年轻,还想不到,但现在……”现在许家都忙着给许连城安排联姻了,他们不可能想不到,“……我以为你们会分手。” “可你们一直都没分。” 既然不分手,为什么不提结婚呢?就算桑晚的家庭一般,但如果许连城真的坚持,也未必不行。 何况撇开家庭,桑晚自身的条件并不差,虽然……谭芸想,虽然桑晚的脾气的确不怎么好,可她能跟连城在一起这么久,就说明他们相配。 那怎么不结婚呢?着实奇怪。 桑晚并不知道她这些疑虑,她目光微微一闪,张了张口。 谭芸,“嗯?”等着她回答。 “……许太觉得我们该结婚?” 谭芸,“这是什么意思?” “外面有很多比我好的女孩子,也许我跟连城并不合适。” 谭芸失笑,“怎么会?”她说,“桑晚,你很好。” 桑晚是有些惊讶的,她跟谭芸见的次数不超过十次,而她也没有特别表现过,谭芸是从哪里得出‘她很好’的结论。 “再说。”谭芸补充,“外面的女孩子再好,可是连城都不喜欢。” 她看着桑晚,“他只喜欢你,我想这就够了。” 桑晚,“……” 这个结论,比刚刚那个‘她很好’更加让人失笑。 “也许他并不喜欢我。”桑晚说。 谭芸微微张大眼睛。 桑晚,“许太,也许我们一直没结婚,只是因为我们并不彼此喜欢。” 谭芸的眼里闪过一丝困惑,蹙眉凝视她,正要开口问,有人影走到她们桌边。 谭芸笑,“连城。” 桑晚条件反射的转头,只感觉一片阴影从视线里飘过,许连城已经坐在了谭芸身边,正好在她对面。 他视线轻如羽毛地从她脸颊掠过,一触即分,对着谭芸问,“在聊什么?” 桑晚没答。 谭芸看了看桑晚,笑着说,“没什么,随便聊聊。” 许连城,“不是在说我坏话?” 谭芸一怔,随之哑然失笑。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难道不是吗?”许连城看向对面,目光藏着什么,“我以为某人很喜欢说我坏话。” 这是明晃晃的诬陷,桑晚懒得理他。 谭芸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明显不耐烦的桑晚,以为他们两个闹别扭,只笑了笑。 “点餐吧,我们都饿了。” 许连城也就不再多说。 用餐的过程中,基本上都是谭芸在说,她多年不回来,禹城的任何变化都觉得亲切,跟他们说了些这两天见到听到的,又说她买了很多东西。 “有些还是上次桑晚陪我一起挑的。” “是吗?”许连城抿了口酒,看着桑晚,嘴巴里问,“都挑了什么?” “一些首饰。”想起什么,谭芸将领口的胸针给他看,“这也是桑晚送我的。” 许连城低头看了看。 胸针并不贵重,但是样式是谭芸会喜欢的,也很衬她的气质,看得出来不是随便敷衍买的。 “我戴出去,很多人都说好看。”谭芸有些小得意。 “是吗?”许连城附和。 其实未必是东西好,只是谭芸的身份在这,她身上的配饰和着装,别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只会夸的。 但许连城仍然有些别样的滋味。 桑晚很少对别人上心,他认识她这么久,只看到她对闻俏无底线包容,但如果细想,她对谭芸也有一些体贴的地方。 可是,她本不应该。 依他对她做过的那些事,她应该对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憎恶跟厌恨。 但她没有。 许连城喝了一口酒,隔着一点微醺看着她。 桑晚回视,“看什么?” 许连城没答,他单手搁在桌上,指尖夹着酒杯,靠在座位,身体没动,桌子底下的脚突然轻轻往旁边踢。 哒、哒、哒。 桑晚唇色一抿。 醉酒 脚踝上被踢了一下又一下,桑晚有些恼。 桌子底下的这种小动作总让她想起‘不正经’这三个字,况且许连城的动作明显带着轻佻,脚踢她脚踝,又会轻轻地剐蹭一下,她往后缩,他却又跟过来。 啪 她重重放下筷子。 “怎么了?”谭芸不解。 桑晚往后一推桌子,起身,“没什么,我去一趟洗手间。” 目送桑晚离开,谭芸斜了眼儿子,“你又干了什么?” 许连城抿了口酒,说没什么。 “你们聊了什么?”他问。 谭芸抿唇笑,“怎么?这么关心,想知道回去的时候自己问桑晚不就好了。” 许连城也知道她不会说,看了看她,突然道,“您尽快回去吧。” “……”谭芸。 她没想到话题怎么突然就转到她身上了。 “奶奶一直希望你能回去,现在他病了,正是好时候,她要是开了口,你又拒绝不了,不如早点走。” 谭芸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看着许连城的脸,又没有说下去,半晌道,“我知道。” “听了几句软话,你别又心软。”许连城的目光落在酒杯上,语气有些飘,“……挺不值得的。” 谭芸默然。 她的婚姻很失败,以至于影响的许连城都这么为她操心。 饭后,三个人走到餐厅门口。 许连城喝了酒,桑晚开车,先送了谭芸回酒店。 到了地方,谭芸下车,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又对着桑晚挥手,“再见。” 桑晚颔首,“许太再见。” 车子重新启动,许连城一只手撑着额头,在副驾半阖双眼,桑晚侧头看了他好几次,他都没动静。 醉了? 她不确定。 就在她想要不要问一声的时候,许连城突然睁开眼。 两个人目光对上,他问,“怎么?”嗓音低哑。 桑晚别开脸,看着前方,“没什么,想问你要不要喝水。” 许连城,“哪里有水?” 桑晚,“……” 许连城的车上当然一直准备的有水,她问那句与其说是问话,不如说是客套话,可是许连城这么郑重其事的回答,她就不自觉视线偏移,把车子内部扫了一圈。 的确没看到一瓶水。 她心里泛起轻微的不自在,看到不远处是家便利店,就踩了刹车。 “我去买一瓶。” 许连城没有阻拦,反而嗯了声。 桑晚推门下车。 便利店里只有店员守在柜台,桑晚站在货架拿了瓶水,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外面,许连城已经下了车,正靠在车门,手里夹着烟,脸朝着她这个方向。 她很快付了钱。 回到车前,把水递给许连城,等了等,见他没有上车的意思,问,“不走吗?” 许连城吸了口烟,吐出来,隔着烟雾,突然开口,“生日礼物想要什么?” 12月是她的生日。 桑晚,“不过生日,也没有想要的。” 许连城笑笑,“也不想许愿?” “许什么愿?”许什么愿望能实现?她摇了摇头,平静说,“我没什么心愿。” 许连城凝视她,上半身往前俯,“真的?” “桑晚,真的什么心愿都不要?也许我什么都会答应你。” 桑晚看着他,突然问,“真的?” “嗯。”许连城又靠了回去,一根烟燃尽,他重新又点燃一根,打火机啪一声,“你说。” 桑晚有一瞬间的冲动。 她想问,如果她说从此两个人分道扬镳,许连城会不会答应? 这股冲动在这个静谧的夜晚格外有力,对着许连城一副势在必得的脸,有想要不管不顾的劲。 可那些话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桑晚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害怕,其实应该不是,她不是因为害怕许连城发火,而是有另一种力量压制了她。 “真的没什么心愿。”桑晚说,“你如果真要送,就还是跟以前一样,送我首饰衣服就行。” 那也是最保险的礼物。 许连城听完,唇角微不可见翘了,带了点浅笑,眼睛上挑,说,“真不要?” 桑晚觉得他意有所指,但她不打算配合他演这些欲迎还拒。 她看得出来许连城有些醉。 虽然今天的酒远不是他的量,但许连城整个状态都像人都很虚。 “回去吧,你醉了。”桑晚说。 风的确吹得他头很晕,醉酒最怕风,本来车上的时候他只有三分醉,现在大概是六分,可脑子又格外清醒。 许连城,“那我允许你问我一个问题,不管你问什么,我都会回答。” “桑晚,你要不要试试?” 许连城的语气带着蛊惑,像个诱人犯罪的大灰狼似的,桑晚瞬间有种无语的心情。 她现在无比确信,许连城脑子是不太清醒。 她不想理会,转身想回到驾驶座,被许连城握住手腕,“没问不准走。” 桑晚回头。 许连城,“我说问,你必须问。” 桑晚叹气。 她重新面对他,将他抓着自己的手给挥开,突然举起一根手指,“这是几?” 许连城,“……” “那这是几?”桑晚又竖起一根手指,许连城还是毫无反应,她放下手,得出结论,“你醉了。” 许连城愣了两秒,突兀嗤了声。 “桑晚,你-” 桑晚表情非常正经。 许连城突然闭嘴。 他觉得这个游戏很幼稚,而在这浪费了半个小时更是很不值得,他扔了烟用脚踩灭,拉开车门。 “走了。” 他弯腰刚要上车,又听到身后人问,“你今天为什么踢我?” 动作一顿,转身看去。 桑晚表情风光月霁,“你那样算是非礼。” 去他妈的非礼。 许连城露出雪白牙齿,“非礼?” “不是吗?” 许连城没回答,他重新关了车门,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把她笼罩住,像是把她整个人都包裹在了自己怀里,视线向下,眼睛似笑非笑。 桑晚突然不太敢看他,别开视线。 “桑晚。”许连城音调低低的,像绸缎一般丝滑,“如果硬要说,那应该是骚扰。” “你觉得呢?” 桑晚脸有些红,手不自觉蜷缩,她回答不出来。 许连城又弯腰贴近她脸颊,“桑晚,你觉得我骚扰了你吗?” 桑晚强装镇定,“你要这么说,也行。” “反正猥琐的人不是我。” 许连城一怔,随之突然咧嘴而笑,他声音闷闷的,胸膛起伏,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一直笑了半分钟才停下。 下一刻,他抬手把她搂紧了怀里。 “好,猥琐的是我。” 可是,为什么你不开口要求跟猥琐的人分开呢? 也许,我们每个人都看不清自己。 送行 十一月末,谭芸动身返美。 许连城因为有事耽搁,让桑晚替他送谭芸去机场,于是桑晚开车去酒店。 她提前给谭芸发了信息,但是到了酒店,谭芸没有按照预定时间下来。 她在门口等了十分钟,谭芸还是不见踪影,她抬手看了眼手表,推门下车,边走边打电话。 电话那端铃声一直响,但这声音又不完全是听筒里面发出来的,桑晚眉头一皱,放下手机,环视一圈,果然在酒店旁边的休息区看到谭芸的身影。 还有曹珂。 桑晚眉心顿时纠结成川。 谭芸的表情跟平常没什么区别,正静静地听对面的曹珂说话。 桑晚走过去,正好听到曹珂下半句,“……总之,这对你跟江鸣都好。” 谭芸表情一怔。 桑晚在她身边站定,“许太。” 她一开口,两个人才发现她,曹珂有些惊讶,露出一点慌乱,似乎想站起来,但是又立刻回过神,坐了回去。 谭芸,“你到了?” “嗯,在门口等了会发现您没出来。” 谭芸说,“抱歉,我有点事。” 桑晚点头,谭芸的事她已经见到了。 她在旁边的沙发坐下,“没事,我等您。” 曹珂,“……” 谭芸却像是知道她的好意,眼角露出笑纹。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曹珂站起来,拎起包。 她走到谭芸身边,顿了顿,斜睨着又说,“芸姐,我说的话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对连城也不好,你说呢?” 谭芸抿唇。 “还有-”曹珂说,“芸姐跟谁交往也要注意。”她眼光似有若无地从桑晚身上掠过,“老太太不喜欢的人,您还非要见非要亲近,不是摆明了跟老太太作对?” “我要是你,绝对不做这种蠢事,毕竟老太太可是你现在最粗的大腿,可不得好好抱紧了,小心-” 啪! 突然一阵脆响,曹珂吓了一跳,循着声音往旁边看了眼,发现茶几上的烟灰缸被砸在了面前的地上。 碎了。 她视线落在罪魁祸首身上。 桑晚,“可能得劳烦曹女士再说一遍了,刚刚声音太响,都没听清你说什么。” 曹珂…… 她胸膛起伏,脸色瞬间铁青,简直恨不得扇桑晚一嘴巴,但她又不太敢,毕竟桑晚的脾气她也领教过,真要动起手,她的顾及体面,桑晚可不会。 “你以为你这么巴结她,许家就肯让你进门了?”曹珂恶狠狠。 桑晚,“曹女士管得真宽。”语气很无所谓。 曹珂更气,她真的很讨厌这种轻飘飘的语气,好像什么也看不上,但全是装的,要真看不上,干嘛还死赖着不肯走。 “你行。”曹珂拿手点了点她,“咱们走着瞧。” 她倒要看看,凭着谭芸,桑晚能不能进许家的门。 等曹珂离开后,谭芸握住她的手,“受伤了吗?” 桑晚摇头,“没有。” 谭芸有些无奈,看着她说,“下次别这样了。” 桑晚,“哪样?” 谭芸,“……” 桑晚,“能少受气,也没必要非要受。”有些人有些气,本来就不该受,她是没办法,但谭芸又何必。 两个人这个话题没继续。 开车去机场的路上,谭芸说,“别跟连城说。” “我不说,他也会知道。” 她不信许连城对谭芸一点保护都没有,要是知道曹珂敢找到谭芸面前,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谭芸不信,“怎么会?” 桑晚不解释。 谭芸对许连城的了解,很浅。 到了机场,许连城也在,他忙完了事就直接过来了,以为她们早到了,没想到反而他先到了。 “怎么这么久?”他问。 桑晚没说话,谭芸忙开口,“……临走忘了个东西,所以又回去找了找,耽误了时间。” 许连城一挑眉,没说什么,视线瞥了眼桑晚。 桑晚并不看他。 “是吗?”他收回视线,问,“忘了什么?” 谭芸,“……一些女人用的东西,你问那么仔细干什么。” 许连城笑,“我关心你啊。” “我是你妈,不用你这么操心,你跟桑晚好好的就行。” 许连城,“我们怎么不好好的了?” 他视线瞥向旁边,桑晚垂眉不看他。 她根本不知道谭芸会说这些话,如果知道,她不会让她说。 因为这会引起许连城的误会,他一定以为她们在路上谈了些什么。 但其实她们什么都没谈。 “你们聊了什么?”果然,许连城问。 “没聊什么。”谭芸说,“就是觉得,你们这么多年不容易,要好好珍惜。” 许连城,“什么叫不容易?” “……”谭芸有些气恼,“你怎么一个劲地挑我的刺。” “有吗?”许连城抬眉。 “算了,不跟你说了。”谭芸回头看了眼大屏幕,“我进去了。” 许连城嗯。 他跟桑晚目送谭芸独自走进海关口,直到人不见了,许连城才转身。 桑晚,“回去吗?” “她说我们不容易。”许连城。 桑晚一顿,开口,“我们什么都没谈。” “我信。”许连城倒是答得爽快。 桑晚眼眸闪过惊讶。 许连城见此笑,“怎么?” 桑晚摇头,顿了顿,忍不住说,“我以为你会说别的。” “别的什么?” “……一些其他的话。” “比如?” 比如一些试探她,不信任她,要追根刨地的话。 她没真说出来,但许连城像看懂了。 “哦。”他开口,“可能最近吃错了药。” 桑晚,“……” 他说完抬手挽住她肩,抬腿离开,边走边说,“我偶尔也想做个正常人,没想到你反而不习惯了。” 最近他们之间的关系的确很融洽,许连城也像是突然改了脾气。 一切都从那天从许家离开后开始。 桑晚猜不透他改变的原因,但两个人这样的状态并不讨人厌。 是姐姐吗 十二月是桑晚的生日。 季温州得知后,就怂恿着许连城给桑晚办生日party,说大家好久没聚了,正好有这个机会。 许连城没有拒绝。 地点是季温州找的地方,在一个什么庄园里面,找人布置了一番,请了许多人。 桑晚觉得自己只是个由头,季温州是自己想玩,而许连城为什么会答应,就不得而知了。 他最近挺正常的。 两个人刚到了地方,季温州就迎了过来,“你们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要放我鸽子。” 许连城环视一圈。 “真放你鸽子,看样子也不影响什么。” 季温州哈哈大笑,虽然是桑晚生日,但聚会是他牵头,他早以东道主的身份把人都招呼了一遍,现在喝酒的喝酒,打牌的打牌,打球的打球,聚会已经开始。 “来来来,快进来。”季温州揽住许连城的肩,“我刚打牌输惨了,你快进去帮我赢回来。” 许连城,“季少也怕输钱?” “财神爷也怕输钱啊。”季温州大咧咧,“再说,我那是钱吗?那是我的家底。” 他们打牌赌注不小,桑晚不是特别清楚,但让季温州请外援,输得一定不少。 许连城不为所动,“不去!” “别呀。”季文洲讨好卖乖,“三少,三少,求你了,就一把,帮我给那些人一点小教训就成,不让你多受累。” 许连城嫌他烦,但季温州一向很会磨人,最后耐不住,许连城扭头看桑晚,以目询问她是否一起。 “不了。”桑晚摇头,“你去吧,我去找闻俏。” 闻俏得知季温州要给她办生日party,吵着闹着也要来,已经到了。 “闻俏在那边-”季温州手往走廊那边指,“-就那群小丫头那儿。” 桑晚顺着看过去,果然看到一群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女孩子。 是季温州喜欢的排场。 桑晚走过去,闻俏也看到了她。 “桑桑。”闻俏走向她,“你到啦。” “我还在想你是不是不来了,正要给你打电话呢。”又往她身后看了眼,“你一个人?许连城呢?” “被季少拉走了。”桑晚解释。 “我就知道。”闻俏撇嘴,“里面正在赌牌,季温州输了好大一笔钱,估计指望着许连城给他回本。” “可能吧,他刚刚也说了。” 闻俏,“里面吵得很,咱们别进了,走,我带你四处看看。” “你别说,季温州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庄园很适合居住。” “等我以后老了,我也找个这种房子养老。” 桑晚,“我不信你能住得惯。”闻俏最害怕一个人。 “想想也不行嘛。”闻俏哼了哼。 桑晚一笑,问,“冯唐来了吗?” “不知道。”闻俏,“我没看到,不过季温州组的局,他肯定是要来的,应该会晚一点吧。” “你问他干什么?” 桑晚,“我是关心你。”他们两个的关系毕竟跟别人不一样。 “没事,我才不在乎呢。”闻俏挥手。 两个人顺着走廊绕了一圈,沿途遇到的都是生脸孔,闻俏说季温州请的全是外面的人。 “你说他怎么能认识这么多女孩子?”闻俏觉得惊奇,“就我刚刚在一块的那些女孩子,各个都认识他。” 桑晚也好奇这个问题,季温州像是个百事通,而且精力充沛。 “他认识的女孩子就没有丑的。”闻俏不得不服气。 两个人迈上台阶,闻俏先桑晚一步。 桑晚的视线落在她后面的裙子,眼神一滞。 闻俏今天穿了一件香槟色礼服,现在礼服上一大片红色,正好在臀部位置。 “闻俏。”桑晚上前忙挡住她,“衣服脏了。” 闻俏没反应过来,“什么?” “去洗手间处理一下。” 闻俏瞬间明白,扭头看了眼身后,嘴一张,骂了句,“靠。” 怎么这么倒霉。 但是再倒霉也没办法,衣服脏了就是脏了,桑晚用湿巾帮她擦,根本一点作用都不管用。 桑晚,“带备用的衣服了吗?” “没有。”闻俏泄气,“谁出门还带两件衣服,又不是结婚。”看了眼那一团污渍,只觉得眼疼,“怎么会这么巧。” 桑晚也无语,“你自己的日子都记不得?” “我以为还要过两天。”哪知道她刚刚喝了两杯凉的,竟然就把它提前刺激出来了。 “幸好刚刚没多少人看到。” 桑晚见实在擦不掉,也不再继续,起身将湿巾扔在垃圾桶。 两个人面面相觑。 今天是party,每个人基本上都是礼服,也没有其他多余的衣服能遮挡。 “要么我去开车,到门口等你。”桑晚说,“你这样肯定是玩不成了,我送你回去。” “我不想。”闻俏噘嘴,“今天是你生日,你送我走了,算怎么回事?等下切蛋糕的时候怎么办?” “我会给连城打电话解释的。” “那他还不得宰了我。”闻俏摆手,“不行不行,你不能走。”顿了顿,“我也不想走。” 桑晚,“那你要顶着这副样子出去?” 那肯定也是不行的。 闻俏,“我给冯唐发信息,他应该还没来,我让他帮我带一件衣服,还有卫生巾。” “他肯?” “我求他。”闻俏边说边掏手机,语气无所谓,“他要是不同意,我今晚就缠着他,让他也丢脸。” 桑晚,“……” 冯唐这人好面子,大约是不肯和她一起丢脸的。 桑晚,“那他来之前,我陪你在洗手间等等吧。” “不用。”闻俏摆手,“你出去玩吧,我一个人等,没事。” 桑晚没理。 闻俏一见,又笑嘻嘻地趴在她肩膀,“我就知道桑桑你舍不得我。” 桑晚无奈。 正在这时,洗手间的门突然被推开,进来一个年轻女孩子。 两个人一愣。 刚刚为了避免尴尬,她们特意挑了个很偏僻的洗手间,反正庄园大,想着应该不会碰到别人,没想到偏偏就是有人进来。 女孩子也愣了愣,她视线在桑晚和闻俏一扫而过,礼貌点头,走到洗手池洗手。 闻俏冲桑晚吐了吐舌头,两个人往旁边让了让。 没想到女孩子洗完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 “那个-”她语气迟疑,“-你们是需要这个吗?”边说,边从包里掏了卫生棉递过来。 闻俏一愣。 女孩子笑了笑,“我看到你衣服脏了,要是不需要就算了。” 闻俏立刻开口,“要。” 她伸手接过,一把握住女孩子的手,“多谢多谢,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太感谢了。” “不客气。”女孩子客客气气地微笑,“举手之劳而已。” 闻俏念了句好运气,转身进了隔间。 剩下桑晚跟女孩子面对面。 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大约二十出头,长得很甜。 桑晚,“多谢。” “真的不用谢。”女孩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点小事而已,谁看到都会帮忙的。” 桑晚就没用再多说。 女孩子看了她一眼,却突然吞吞吐吐的问,“……那个,你是姓桑吗?” 桑晚一愣。 她仔细看了眼面前的人,并没有任何印象。 “你是-” “我以前见过你一次,不过不确定有没有认错。”女孩子羞涩的抿了抿唇,“请问,你是桑维的姐姐吗?” “什么?” 桑晚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