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之殃》 第一章 冰川银石 http://.biquxs.info/

参天的石柱撑起大堂,只是零散的一些石器让大堂显得极为空旷,微微一丝声响都会显得极其突兀。 整个空间都由冰川银石构成,清一色的冷灰色让一切都十分冰冷疏离。 大堂内的女子皮肤呈现病态的白,唇色却是鲜红,穿着一袭红裙更是十分惹眼。 池鱼光着脚走入大堂,悄无声息。 但强烈的色彩反差却没有带来生机,细风吹过让裙角飘起,更显惊悚。 池鱼用灵力点燃手中的三根香,插在泽州神像前的香炉中,姿态虔诚地跪在神像前的软垫上,闭着眼睛双手合十。 所谓,我点高香敬神明,抵我心中意难平。 池鱼唇角微勾。 我的心中意,谁也平不了。 ——— 千仞阁被浸在一片火光之中,往常阴冷寂静的杀手组织如今爆炸声声,依稀夹杂着惨叫声。 不夜天的人衣着火红,四处投掷着弹珠——落雷,落地的瞬间便炸毁了周身所有。 领头的时凌云将刀架在千仞阁阁主鱼奉的脖子上:“任平生在在哪里!” 鱼奉冷哼一声:“偷袭,不夜天也就这点本事了吗!” 时凌云手中用力将刀一抽,红痕乍现,鱼奉也轰然倒地。 鱼思渊愣神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只觉得满目荒唐,似一场梦,虚假的不像话。 明明上一秒还在和师兄弟们说着笑话,欢愉未散,怎么如今就只剩疮痍荒凉。 直到一声爆炸声从自己耳边响起,鱼思渊如梦初醒,抽出腰间的佩剑,冲向那些入侵者。 鱼思渊不知道自己杀了多久,杀了多少人,只觉得自己的剑好重。 郭云野从主殿的暗格中找到了石剑任平生,兴冲冲地跑出来给时凌云看。 时凌云却一瞬间变了脸色:“云野,快放手!” 郭云野不解,下一秒握住石剑的右手便被冻住,郭云野惨叫一声。 时凌云立马抽出佩剑,砍断了郭云野的右手,断手一落地,便成了粉碎。 “立刻带云野回去治疗!” 时凌云从一旁的弟子手中拿来锦盒,用灵力将任平生放入其中。 鱼思渊拼尽全力冲向时凌云,却被一招制住,摔倒在地,甚至向后滑了一段距离。 鱼思渊努力地想再拿起自己的剑,哪怕断了,也要杀了这些畜生! 可终究身受重伤,精疲力尽了。 手中断剑坠地的瞬间,一位白衣男子背着琴也落地在面前,只是背对着她,看不清容颜。 虽只是背影,也可见风采。 故渊伸手一挥,纯白的灵力解决了面前一众不夜天的人。 下一刻就瞬移到时凌云面前,凭空用灵力化了一把利刃,抵在时凌云的脖颈处。 动作之快,时凌云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扼住了要害。 从他手中夺过锦盒,反手将其打晕。 故渊打开锦盒,看着盒中寒光凛凛的任平生:“这是阿姐的任平生。” 故渊欲走,只见千仞阁夫人楚安恬从面前突然冲出,大声喊道:“鱼思渊,快跑!” 接着此人就被紧追其后的不夜天的人用落雷炸成了粉碎。 故渊闻言微愣,转身就看到一个女孩满目不可置信:“娘!” 故渊似回忆了片刻,便出手解决了涌来的人,拉着鱼思渊离开了千仞阁。 ——— 三月后 万圣堂后山的荒林里杂草丛生,寂静的夜晚中,偶尔几声的鸟啼更增了几分诡异。 沈既白努力压抑着喉咙处的瘙痒,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猫着腰的蒋元序。 蒋元序抬头看了眼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拿出怀里的夜明珠,照着前进的路。 尾随在后的蒋元英幻化出一个光球,打在蒋元序的腿弯处:“元序,跟我回去。” 蒋元序被那小光球打倒在地,看清来人后立刻起身:“我不回去!” 沈既白走上前:“元序,这里是万圣堂,不可胡来,有什么事我们回拓苍山再说。” 蒋元序后退:“不,回了拓苍山我就更不可能跑得了了。” 蒋元英一脸正色:“元序!只是让你和江姑娘定亲,又不是成亲,你何必出走呢?” 蒋元序极其任性地哼了一声:“我才不会娶一个道姑,定亲也不行!” 说完,蒋元序就转过身,催动灵力向荒林深处飞奔。 蒋元英见状也立刻追上去。 二人很快就消失在了荒林深处的黑暗里,沈既白四处张望:“元英!元序!” 大声喊了两声,再也无法抑制喉咙的异样,猛地咳嗽了几声。 咳嗽声后,荒林又恢复了寂静。 而消失的二人也迟迟没有回应,沈既白踌躇片刻,向眼前的黑暗探索。 不知道走了多久,沈既白凝心聚神看着地面,下一秒,却如踏空坠崖一般向下坠落。 ——— “既白,既白,醒醒,既白……” 耳边模糊的呼唤声逐渐清晰,沈既白费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正是蒋元英和蒋元序。 只见二人灰头土脸,发髻凌乱,沈既白撑着坐起来:“你们这是……” 蒋元英愤愤地瞪着蒋元序:“我一直追着元序,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拉扯间就掉下来了。” “掉下来?我一直注意着脚下,我可以确定落脚处是平地,不曾看见任何低处。” 蒋元序嘟囔着:“可能今天太黑,看错了也不是不可能,不然我能让他抓住?” 蒋元英抡手做打势,蒋元序立刻闪躲。 沈既白站起来向四周走动观察。 只见正中心是一口干枯了的泉,早已被杂草掩埋,四周的石壁也布满枯草,枯草下斑驳的白印仿佛被雕刻的花。 沈既白研究着墙上的草:“我受冰川银石所伤,虽身处修炼世家却难以修炼,二十六年也比不得旁人短短三年。” 蒋氏兄弟二人闻言都沉默了下来。 九州大陆灵力充沛,修炼的人不在少数。 有人有天分,也会资质欠佳,更有甚者无法修炼。 沈既白可谓骨骼清奇,是难得的修灵天才,可惜十六岁那年为冰川银石所伤,以致经脉过于脆弱,负担不了强大的灵力。 说的人已经淡然,可听的人眼神里却不由得多了些遗憾。 沈既白自顾自地说着:“我灵力是不行,可奇门异术却是在行,不是我自夸,天下的奇门遁术我已掌握了有八分。” 回过身看着依旧站在原地的二人:“我可以确定,我们是闯入了一个结界。” 第二章 万戾门 http://.biquxs.info/

蒋元英闻言皱起了眉头:“结界?这里是万圣堂的药山,种植耕耘采摘长需来往,怎么会有结界?” 蒋元序不以为然:“存放了一些生死人而肉白骨的奇药呗,哪个门派没点看家的东西呢。不过这结界也太脆弱了,我们不过随意拉扯的灵力竟就闯了进来。” 蒋元英指着丛丛杂草:“这里杂草丛生,恐怕近十年都无人问津,更遑论什么奇药了。” 沈既白向二人走近:“结界虽然微弱,但却十分霸道,戾气十足。” “这么厉害?”蒋元序一听就来了兴趣,也四处探索。 沈既白仰望着:“在它全盛时期恐怕是个极凶的结界。” 蒋元英看向中心干涸的泉,只觉其中心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在发光。 “元序,既白,你们快来看看,这里是什么?” 二人闻言立刻凑近,也看见枯草下的光。 沈既白找了一根枯枝,小心地把面上的枯草拨开,只见泉眼中心有一颗冰川银石,像走过漫长岁月,散发着微弱的光。 蒋元序被虚弱但美丽的冰川银石吸引,伸出手想把它捡起来,才碰到手指便在一瞬间被冻住,美丽的冰花顺着手指一直向上蔓延。 蒋元英见状立刻催动灵力化出一道火,冰川银石受到攻击收回了蔓延的冰花,又恢复了最初的微弱。 蒋元序一下坐倒在地,劫后余生般:“这,这是什么?” 沈既白蹲下来仔细观察:“冰川银石。” 蒋元英瞬间想起沈既白为其所伤:“冰川银石?这不是……” 沈既白打断蒋元英:“冰川银石取自极寒之地,呈冷灰色,任何东西碰到它都会被冻住,若非它离开极寒之地已久,元序早就被冻住了,你那一道火也是无济于事。” 蒋元英不再多言,看着这枯泉:“难怪这泉中无水,竟是被冻住了。” 蒋元序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万圣堂的药山怎么会有这等寒物?” 沈既白默言,想起了十年前冷灰与血红的相撞,灵光一现般,又去拨开石壁上的枯草,映入眼帘的不是曾经以为的石雕花,而是被覆盖的一层冰花。 蒋元序大惊失色:“又是这冰花!” 蒋元英也意识到,这四周恐怕都布满了冰川银石:“这是怎么回事?” 沈既白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以冰川银石为基,以泉水为辅,做的这极凶的结界,准确一点说,其实是封印。” 蒋元英自幼聪慧,立刻就明白了沈既白的意思:“泉水自地下来,冰川银石做的封印,不仅封住了地上,就连地下也被封死,这个空间完完全全被包围,只怕是有进无出。” 蒋元序垮着一张脸:“有进无出!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沈既白轻笑一声:“这世上没有无坚不摧之物,冰川银石虽然霸道,但自离开极寒之地的一瞬间开始,它的力量便会逐渐衰弱,更何况这封印早已过了数十年。” 蒋元英略一思索:“这里恐怕只是封印的外围,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蒋元序观望着四周的石壁:“这四周都是石壁,一定有机关暗道。” 三人相望一眼,了然的分开去寻找机关。 “等等。”沈既白喊住二人,从怀中拿出一瓶药,“这是蚀冰丸,由冰川银草制成的,应该可以保护你们。” 当年沈既白为冰川银石所伤,自那以后便一直靠着冰川银草抵消冰川银石的侵蚀。 二人接过药丸,吞下后分头搜寻。 蒋元序在墙上摸索着,只见一朵冰花不似其它的平面雕刻般,反而呈现栩栩如生的立体感。 蒋元序舔了舔唇,尝试着旋转了一下,就听见一声巨响,身旁的石壁抖落厚重的灰尘,自中轴旋转,分出两边。 沈既白和蒋元英闻声赶来,只见石门后是一条幽深黑暗的隧道,极其狭窄,只容一人通过。 同时,隧道内的冰花迅速向外蔓延,石壁上布满了厚厚的一层冰花,完全遮盖住了枯草。 哪怕有冰川银草丸护体,三人依旧感到迎面而来的刺骨般的冰凉。 沈既白更是经脉阵痛,颤抖着掏出药瓶,猛吃了几颗。 蒋元英与蒋元序抑制住侵入体内的寒气后,立刻搀扶住摇摇欲坠的沈既白。 “既白!” 沈既白极力调稳气息:“我没事,赶紧离开这里吧。” 三人进入隧道后,石门立刻又关了起来。 ——— 三人顺着狭长的隧道一直走向深处,到了尽头时,眼前的空间瞬间扩大,只见是一个比方才的石壁大了数十倍的空间。 沈既白抬头环顾,四周空无一物,只有一个巨大的石门洞,上面挂着石牌匾——万戾门。 万戾门三个字极其潇洒狂放,蒋元英不禁感叹道:“能将字写的如此嚣张,定是位见识闯荡过偌大江湖的前辈。” 蒋元序一声与文无缘,随意瞥了两眼,抱着包袱嘟囔道:“和我写的不过半斤八两罢了。” 蒋元英恨铁不成钢:“哼,你的字,有人认得出来都是奇迹,还妄想和前辈相提并论。” 眼见兄弟二人又要吵起来,沈既白立刻插到二人中间:“不要耽搁了,我们赶紧进去吧。” 三人走进石门洞,入目的无一活物,只有由冰川银石所制的石具。 虽有精美的石柱石狮,却依旧让人感到无穷无尽的寒意。 三人走入正堂,四周都充斥着冷气,目光所及之处都布满了冰花。 稀稀落落的桌椅茶具烛台,硕大的空间极其空旷。 蒋元序搓手取暖:“这里好冷啊。” 说着就把包袱的衣服拿出来裹在身上,颇有良心的也给了他们二人。 蒋元英向四周张望:“这里恐怕已经荒废许久了吧,不过这些冰川银石的寒气怎么会还如此强盛?” 沈既白走到泽州神像前,看着香炉里新鲜的香灰:“这里是住着人的。” 蒋元英闻言向香炉看去:“此处虽然空旷,却一尘不染,而且香炉里是新灰。” 蒋元序仿若参破天机:“所以这个封印是为了封住一个人?而这个人不仅在冰川银石中生活,而且至今都还活着?” 蒋元英内心瞬间布满疑问:“万圣堂是医药世家,悬壶济世,怎么会用这极凶的封印?被封印的人又是谁?” 沈既白双手负于身后,仔细凝望着威武慈祥的泽州神像。 泽州神是传说中创造了九州大陆的神,赋予了当时一片荒芜的九州生命,是九州大陆人人都衷心供奉的神。 三人虔诚的跪在泽州神像前,默默地祈福祷告。 第三章 故人 http://.biquxs.info/

另处一室的池鱼侧躺在贵妃榻上,纤纤玉手撑着头,头发不加装饰的披散着。 听见了细碎声音,池鱼睁开眼:“是谁来了呢?” 池鱼起身,走到传来声音的大堂,双手环臂,慵懒的靠在石柱上,看着三人膜拜泽州神。 “何人叨扰。” 声音清脆淡然,仿佛冬日里的寒雪,不带一丝温度。 池鱼身材纤弱,体态轻盈又未着鞋履,以致三人未曾发现她的到来。 突如其来又异常冷漠的声音在空洞的大堂里更显突兀,让三人吓了一跳,慌忙起来转身做防御姿态。 池鱼看清了三人的面貌,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失落。 池鱼生的极美,长长的睫毛覆盖下,盛着一双多情的狐狸眼,口若含朱丹,指如削根葱,修长的玉颈下红衣罩体,秀美的莲足裸露着,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 蒋元英回神后怒喝:“你是谁?” 池鱼歪着头,不回答反而看着沈既白笑了一下:“万圣堂何时收了这般俊俏的弟子。” 池鱼笑得极轻,让人心里似被勾了一下,不痛不痒,却难耐。 沈既白舔了舔苍白的唇,觉得喉咙瘙痒难耐时也未曾这般难受过。 蒋元序定力不足,早早地就显出失了心的神态,手里的包袱也掉在了地上:“你,你为什么会被封印在这里?” 沈既白和蒋元英瞪了蒋元序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封印?”池鱼闻言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笑,站直了身体,走近蒋元序,“这万戾门,是我自己走进来的。” 池鱼趁此机会,斜着眼看了一眼沈既白,眉头微挑,露出了几分不一样的神色:“如此瞧着,你这眉宇之间,与我的一位故人竟有几分神似。” 沈既白低垂着眼,偏过了头。 什么故人…… ——— 深夜寂寂,万圣山脚下的村庄里早已是户户吹灯。 杏花纷扬的小院里,隐隐有烛光微摇,接着就传来比风过杏花更动人的琴声。 鱼思渊靠在一旁的圆柱上,看着拨弄琴弦的男子。 目光流转,停到那双骨骼分明的手。 这样干净的一双手,好像生来就为了做这些风雅出尘的事。 听到周围暗风阵阵,鱼思渊眼中渐冷——难道又是不夜天的人? 紧接着,一群黑衣人就涌入了这处小院,抬刀就要上千杀。 故渊不曾抬眼,只是手中拨弄的琴弦暗加灵力,琴音碰到这群人瞬间化作黑烟消散。 鱼思渊认出了这些人的来路:“半月坡的影子人。” 故渊不语,直到落下最后一个音响,双手抚平颤抖的琴弦。 琴声消散后,故渊负手,仰望高山上灯火通明的万圣堂:“阿姐,等我。” 鱼思渊看着故渊收了琴,遥遥地望着万圣堂。 身姿挺拔,遗世独立。 回想起第一次见先生时,一袭白衫,背着长琴,实在触目难忘。 而自己却像是泡在血水里,浑身沾血,肮脏极了。 可偏偏这样一个如谪仙般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样一个混乱的夜晚? 鱼思渊目光又移到案几上的锦盒,难道也是为了任平生? 又为什么,救了自己? 不论如何,自己现在身受重伤,想找不夜天报仇实在痴人说梦。 且不论他的目的,先生本事超群,跟着他至少生命无忧。 ——— 故渊遥望的万圣堂,亦有一人在眺望远方。 周郁仪坐在八角亭中,指尖摩挲着茶盏杯沿,望着漆黑一片的药山。 万戾门的方向永远漆黑一片,不知是她从不点灯,还是因为和她相隔太远。 柳素商提着裙摆,走近周郁仪:“师兄,夜深了。” 周郁仪将杯中茶饮尽,轻轻“嗯”了一声,离开凉亭。 柳素商目送他入了房门,微低眉眼。 周绪风跑到柳素商身边,道:“娘,您也回去歇息吧。” 柳素商温柔地摸了摸周绪风的脸:“好,风儿也快回房吧。” 周绪风又看着柳素商回屋,看着烛火湮灭,也觉得难过。 为什么爹娘总是不开心? 自己已然八岁,却鲜少见父亲开怀,父亲母亲永远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二人甚至隔着一层生疏。 明明彭叔和房姨是那么亲密的。 ——— 万戾门中突然多了几个活口,往常寂静无声的地方,如今总听得到一些窃窃私语,池鱼属实有些许不适应。 池鱼耳力极佳,此刻确实被他们三人吵的眉头紧锁。 池鱼从贵妃榻上坐起,本着点了他们哑穴的念头冲进了大堂。 “哥,既白,对不起,都怪我太任性了,才害得你们被困在这里。”蒋元序垂头丧脑地坐在地上,闷声地说。 “现在知道错了?劝你的时候你可是一副上刀山下火海都不肯回去的模样。”蒋元英见不得他一副奄了的模样,出口讽刺。 蒋元序闻言头低得更厉害了。 蒋元英一把把他拉起来:“好了,此事我也有错,你不愿意我也不该强求你。” 见二人不再是针锋相对,沈既白露了一丝笑意:“既然重归于好了,我们不如想想该如何破了这个封印吧。” 蒋元英思索片刻:“只要是封印就一定会有封印之眼,那是整个封印最脆弱的地方,找到了它,或许就可以破了这个封印。” 蒋元序恢复了精神:“我一定会找到封印之眼,带着你们出去的!” 三人相视,爽朗大笑。 池鱼冷眼看着他们三人嬉笑打闹,突然想起十年前的自己初入江湖,身边也有这样一群朋友的。 当初懵懂少年想纵横天下,鲜衣怒马快意江湖,如今,物是人非。 那些生死不离的人,相识于江湖,也消散于江湖。 一切只怪自己未破红尘太过贪恋,是自己弄丢了那些惺惺相惜之人。 如今只能躲在这万戾门,不见天日。 思及此,池鱼心中悔意不减,恨意更甚。 那些辜负了自己的人,一个也别想在往后余生尽享天伦。 池鱼厌恶地看了一眼威武神圣的泽州神像,拂袖而去。 沈既白似有所感,只看见池鱼离去的背影,明明是向光里走,却透着哀伤。 可能是这里的光太凉。 第四章 不得善终 http://.biquxs.info/

千山城伫立在群山之间,山间总是弥漫着浓雾,封闭的地形使其难以消散,整座城若隐若现。 黎清歌踏进主殿,朝城主位上端坐的女子行礼:“师父。” 方秋禾年近半百,发间隐约可见丝丝白发,却依旧可见风姿绰约。 “何事?” 黎清歌将手中的文书双手奉上:“三月前,石剑任平生的踪迹出现在千仞阁,一夜之间,千仞阁便被覆灭,只有一人生还,目前下落不明。” 方秋禾闻言微愣:“千仞阁在杀手组织排名榜可入前三,如今竟在一夜之间被一锅端了,是谁又如此本事?” 黎清歌从袖中取出手帕打开,露出被包裹的铁器碎片:“我在千仞阁的废墟中找到了这个。” 方秋禾接过仔细看了一眼,嗤笑:“不夜天的落雷,千仞阁灭的不冤。” 黎清歌皱眉:“不夜天连落雷都用上了,竟也没有得到任平生吗?” 方秋禾饶有趣味地“哦”了一声,语调上扬:“竟这么热闹?” “那晚不夜天折了不少人,弟子郭云野断了右臂,大弟子时凌云被发现时也是昏迷状态。” 方秋禾合上手中的文书:“肖想任平生,不夜天合该付出点代价。” ——— 往后的几天,三人将万戾门摸索了个遍也找不到封印之眼。 池鱼也已经习惯了耳边时不时的声响,甚至可以安然地闭目聚神。 正如此刻,池鱼端端正正地跪在软垫上,他们三人就围坐在案几旁,叽哩咕噜地讨论着。 池鱼起身,点燃供香,插在香炉里。 蒋元序拍案而起:“我再去寻一圈,我就不信这世上会有无眼的封印!” 声音之大,供香上的灰都被震了下来。 池鱼侧目略带不屑地扫了他一眼,又视若无睹地离开。 后脚还未踏出门槛,就听见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回身只见沈既白面色苍白晕在地上。 蒋元英和蒋元序焦急的围在两旁,从沈既白怀中掏出蚀冰丸,喂给他吃。 池鱼凝神细看,在沈既白眉间看见了几近透明的冰川银花。 这人是谁?体内竟有冰川银花。 池鱼缓步上前:“你们若不想害死他,就继续喂他吧。” 蒋元序醒神:“前辈,你一直被封印在这冰川银石之中,一定有法子可以对付它,求你救救既白!” 蒋元英也道:“恳请前辈救救既白!” 池鱼蹲下来,为沈既白把了把脉,状似无意地问:“他是如何被冰川银石伤到的?” 蒋元英皱眉回忆:“家中长辈对此事十分缄默,我们也不知详情,只知道是十年前的事。” 池鱼喃喃:“十年前啊……” 池鱼松开沈既白的手,食指与中指轻轻抚摸他眉间的冰川银花,接着输出一道透明的灵力,将冰川银花逼退体内。 直到沈既白舒展开眉头,池鱼才收回了灵力。 池鱼稳了稳灵力,坐在案几旁:“这里是万圣堂的禁地,怎么会来这儿?” 蒋元英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蒋元序:“我们并非万圣堂弟子,只是在后山迷了路,不小心误闯了前辈的地盘。” 池鱼垂眼,睫毛微颤,透出纠结:“那你们可知晓近十年万圣堂的人和事?” 蒋元序素来爱听江湖轶事,池鱼这一句让他蠢蠢欲动,见兄长没有反对,松了一口气。 “十年前万圣堂像缺了弟子一般广招徒弟,其中最出彩的就是女弟子苏相予,这可是个妙人,不仅生得貌美,短短十年便入了地境,如今她也才十六岁……” 池鱼见他还要继续讲下去,皱着眉头打断:“我记得柳复宁有个关门弟子很是厉害,还娶了自己的女儿。” 蒋元序一副看透了她的感觉:“原来前辈想知道的是这样的江湖绯闻呀,你早说呀!” 池鱼瞪了他一眼,蒋元序立刻老实了:“你说的那个关门弟子叫周郁仪,十年前和柳师姐定亲,据说一年之后该履行婚约之时,柳师姐还不愿意呢。” “那他们,成亲了吗?” “当然成亲了,周师兄可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少年天才,和柳师姐郎才女貌,才成婚便生了个大胖小子…… 还有彭师兄和他在江湖上结识的房姐姐,虽然打打闹闹了几年,七年前也成了亲,生了个可爱的小姑娘……” 蒋元序后来又说了什么,池鱼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 原来,他们都过得很幸福啊。 自己的消失,还了江湖一个安宁,也给了他们幸福的前提。 十年前再悲惨壮烈,终究都过去了,他们都往前看,只有自己,一直被困在过去。 ——— 蒋氏兄弟未归,沈既白也了无音讯,拓苍山上上下下乱成了一片。 沈舟络坐在主位上:“元序顽劣,不见十天半个月也是寻常,怎的连元英也不曾传来消息?” 接着担忧得直唉声叹气:“既白身子骨弱,万一蚀冰丸没了可如何是好?” “如今任平生现世,江湖上又是好一阵动荡,万一有了什么意外……” 汪絮因为沈舟络递了一杯茶:“师父,大师兄好歹也入了地境,若非遇上等闲高手,定能带着既白和元序全身而退。” 沈舟络喝了口茶,渐渐冷静下来,摸索着扳指:“江湖上并无他们三人的消息,也许人还在万圣堂,我已去信,也派了些弟子下山,总会有音讯的。” 汪絮因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倘若他们未下万圣堂,万一闯进了万戾门……” 沈舟络也如临大敌:“但愿他们切莫自报家门,十年前的事还历历在目。” 十年前,好像没有最终的赢家。 池鱼被封万戾门,万圣堂弟子死伤过半,拓苍山沈既白被冰川银石所害,千山城方秋禾痛失所爱…… 凡在此局中者,都不得善终。 第五章 风雨欲来 http://.biquxs.info/

沈既白昏迷了整整一天,才悠悠转醒。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池鱼眼神带着些欲言又止的意味:“救命之恩我还是担不起的。” 池鱼摸了摸鼻子,毕竟你的病恐怕和我脱不了干系。 蒋元序讲了些故事,也不怎么怕眼前这位妖艳得过分的人,兴冲冲道:“我乃拓苍山蒋元序,这位是蒋元英,沈既白。” 沈既白闻言神色微变,抬头看了一眼池鱼。 池鱼眼波微横,拓苍山。 随即笑到:“我比你们大不了多少,无需唤我前辈,我叫池鱼。” 沈既白见池鱼神色未变,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十年前,沈既白曾尾随父亲,窥见那惨烈故事中最孤寂的一篇。 断壁残垣之中,女子身着红衣,一个人跪拜天地。 没有人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 万圣堂收到了沈舟络的书信,柳复宁便将周郁仪和苏相予唤来。 柳复宁将手中的书信递给周郁仪:“拓苍山有三名弟子失踪,恐还在我万圣堂地界内,你带几名弟子去搜寻一遍。” 周郁仪将信看了一遍:“是,师父。” 随后柳复宁又从腰间取下令牌:“相予,你去后山搜寻一遍。” 苏相予愣了一愣,看周郁仪没有反对,才接过了令牌:“是,师尊。” 出了主殿,苏相予追上周郁仪:“师父,后山不是禁地吗,师尊为何派我去而不派师父?” 柳素商正好赶来,听到了这话:“爹派小予去后山?他不是糊涂了!” 说罢便要去主殿理论,周郁仪拦住了她:“素商,后山,我是不敢去的。” 柳素商咬着下唇:“师兄,抱歉。” “无妨,已经过去十年了。” 苏相予看了一眼后山的方向,还有什么地方是师父不敢去的? 若是危险,师尊也不会派自己去,那师父是在胆怯什么呢? 此时的苏相予一心钻研修炼又太过年幼,还不知有一种胆怯叫情怯。 ——— 尨国由地域特点分为四州,东离、西蜀、南靖和北辰,东离土地肥沃,西蜀漫天黄沙,南靖山川连绵,北辰四季落雪。 昭阳城作为都城,坐落在物产丰富的东离,此刻却风云诡谲。 “陛下,暗桩在万圣堂山下,看到了那位得到任平生的神秘人。” 宣帝顾景仁手执黑子,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这白棋已被困死,孤若想救它,当作何举?” 内侍邵久微低声道:“陛下同执黑白二棋,白棋想脱困,全凭陛下如何落子。” 顾景仁爽朗一笑:“久微所言,有理。” 伸手,将白棋周边的黑棋拨到了一旁。 “传旨,凡有我昭阳驻兵之地,拨三千回援昭阳,定宋林川之乱。另,万戾门将士十年未归,孤心感之,着新兵前去交接。” 邵久微恭敬行礼:“陛下英明。” 顾景仁神色飞扬,将盘上黑子一一拾回,喜意未上眉梢,就听殿外之人高声呼之。 “儿臣允行,恳请父皇重审宋将军谋逆一案!” “宋将军金戈铁马战功赫赫,浴血奋战满身伤痕皆是为国为民,儿臣愿以性命作保,宋将军绝无谋逆之行。” 顾允行跪在殿外,重复一遍又一遍,字字恳切。 顾景仁再无耐心拾捡棋子,将手中已经拿起的棋子也松开任其落下,在棋盘上砸得刺耳。 邵久微连忙递上一杯茶,劝解道:“三皇子师出宋将军,为其求情也在所难免,否则恐要落一个不仁不义的话头。” 顾景仁将那盏茶摔在地上,负手而立:“他如此作为,难道不是在质疑孤的断决,陷孤于不仁不义吗!” 邵久微惶恐而跪:“陛下息怒!” 殿内风雨欲来,殿外顾允行跪在地上,一句一叩头,只为搏一搏心中道义。 他不明白,宋将军忠义无双,替东离征战天下,为何会得父皇如此猜忌,满朝文武为何无一人为其辩声。 谁人不知宋林川无辜,但功高盖主,帝王惧引帝王怒,岂是他人可以磨平的。 宋林川在江湖素有战神之称,可已有天子,岂容再一神。 ——— 周郁仪带着十个弟子下了山,入村庄之时,却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寒意。 林岐摸了摸手臂:“这村子怎么这么冷?虽是刚开春,但也冷得过分了。” 周郁仪观察着周围人来人往欢声笑语,淡淡道:“任平生。” 林岐正了正脸色:“千仞阁距此地至少三个月的脚程,什么人千里迢迢将任平生带到这里?” 最小的许则桉瞪着眼睛:“师兄,任平生是什么?” 林岐正正身,摆出师兄的架势:“任平生,江湖十大名剑榜排行第四,当初逍遥剑仙以一整块冰川银石打磨了整整五年,才得此剑。” 许则桉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是由冰川银石做的,难怪这么冷。” 师弟们只感叹任平生的厉害,周郁仪却心中微沉。 任平生,是池鱼的佩剑。 在千仞阁引起一阵腥风血雨,如今又出现在这里,如此大费周章,莫非是冲着池鱼来的? 周郁仪严肃地吩咐道:“在村里暗暗打探一番,最近可有什么陌生人进村。” 众师弟见状不敢继续玩笑:“是!” ——— 茶馆里,鱼思渊喘着气,连着猛喝了几盏茶,把自己刚刚偷听到的说了一遍。 “那几个人一看装扮就是万圣堂的人,现在大肆寻找我们,肯定也是冲着任平生来的!” 故渊淡定地饮着茶:“那我们即刻动身,等他查完再回山,一切也都尘埃落定了。” 故渊背起琴,鱼思渊抱着任平生,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茶馆。 正逢周郁仪经过,故渊斜眼与其对视了一瞬,再擦肩而过。 周郁仪皱眉顿住脚步,转身看着故渊的背影。 林岐也望过去:“师兄?怎么了?” “无事,只是觉得那人有些眼熟。” 而且,那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许奇怪。 周郁仪定了定心神:“走吧。” 故渊在此时又回过身来看着周郁仪,陷入了回忆。 那天是风和日丽一天,某个人曾带着自己偷偷看他,笑着说:“他就是阿姐看中的人。” 那天也是这样的背影,翩翩君子,青衣执剑,在一众人中十分惹眼。 是阿姐素来喜爱的那种好看的人。 可不管是何时,故渊都觉得十分刺眼。 第六章 飞仙裙 http://.biquxs.info/

万圣堂白日的后山有着稀稀落落几个弟子在巡山,故渊很轻松地就躲了过去。 到了结界外,故渊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鱼思渊:“鱼思渊。” 故渊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鱼思渊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怎,怎么了?” 故渊的目光像透过黑夜的流星,有了神采:“再往前一步,就生死难料了。” “什么?” 鱼思渊明显愣住了,她如何也想不到,故渊千里迢迢只是为了这生死难料? 故渊却难得轻松:“若是不幸,会死,幸运一些,会在里面呆一辈子,若是再幸运一点,也许就能够重新开始。” “如今你的伤已好了大半,可以去做你想做的,无须韬光养晦了。” 鱼思渊没想到他早早就看透了自己跟着他的心思,也没想到他知道了原因也依旧让自己跟着。 但其实此时,鱼思渊是想继续走下去,看看故渊和任平生的结局的,说不清是为了故渊,还是为了任平生。 鱼思渊呈上手中的锦盒:“承蒙先生一路关照,鱼思渊就此别过。” 也许心有懵懂青涩之意,但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不夜天! 故渊接过锦盒,鱼思渊也转身离去,只是在故渊入结界之前,依旧回头问了一句:“先生一路入这生死难料是为了什么?” 故渊步伐未定,只是愉悦的声音依旧传到鱼思渊的耳边:“为了,归途。” 归途。 鱼思渊又想起了那一夜的火光冲天,可惜,我再无归途可言了。 ——— 两人都消失之后,苏相予才从一旁走出,朝前方扔了一块石头,却没有落地,消失在了虚无之中。 “结界?” 苏相予召回了弟子,匆匆回了万圣堂,遇见了柳素商。 “小予,何事如此匆忙?” 苏相予恭敬地喊了一声师娘:“我在后山发现了一处结界,并且有一个陌生男子闯了进去,我正想去禀报师尊。” 柳素商点头:“此事非同小可,你快去吧。” 苏相予转身就欲进主殿,柳素商却伸手点了她的穴。 苏相予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柳素商,紧接着就晕了过去。 “小予,抱歉了。” 宣帝淘换了驻守万戾门的士兵,削弱了力量,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此时闯入结界,一定是为了池鱼。 十年前的事,已经十分对不起她,这次就算是我的赎罪吧。 柳复宁此时出现,见苏相予晕倒颇有些焦急:“小予这是怎么了?” “父亲,小予说后山没有什么异常,正准备去向你禀告,但我见她眼下乌青,便擅自打晕了她。” 柳复宁对女儿向来是宠爱有加,对她的话自然也是深信不疑:“既然如此,那就先回去休息吧。” ——— 自从池鱼救了沈既白,他们对池鱼也就渐渐熟悉了起来。 从蒋元序的话说,长得极为好看的人性格古怪一些实属正常。 三人靠坐在阶梯上晒着太阳,回头看见池鱼在殿内细心打理着什么。 沈既白有几分疑惑:“倒是头一次见她没在拜泽洲神像。” 蒋元序定睛一看:“是飞仙裙,十年前以’风过飞仙,一舞动千城‘名扬天下,仅此一件呢!” 蒋元英虽不了解这些,但也曾听过门中女弟子讨论:“这么说,池鱼姑娘十年前还是在江湖里的,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蒋元序可不懂这些,还是专心研究着飞仙裙:“不过听说飞仙裙纯白胜雪,怎么现在看着有几分淡粉呢?” 沈既白回身,伸手遮住耀眼的太阳,喃喃道:“兴许,染了血。” ——— 池鱼看着曾经风采动人的飞仙裙如今布满了褶皱,眼里又添了一层凄凉。 那一天夜色朦胧,星光熠熠,万圣堂红烛高照,灯火通明。 池鱼第一次穿上了飞仙裙,在一众喜庆的红色中十分扎眼。 素来名满天下的飞仙裙在此刻不仅不美,反而诡异的不祥。 那一双喜人衣着流光溢彩,幸福极了的模样。 后来飞仙裙染上了血,才勉勉强强衬景了些。 池鱼看着面目全非的裙子,浅浅笑了一声。 似无奈,似嘲讽。 突然感到一阵熟悉的寒意,池鱼眼波一横,接着就提起裙摆,向外跑去。 三人只感觉一阵风从身边经过,看清之后池鱼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中。 蒋元英感叹了一句:“好快的轻功。” 沈既白则快步追了上去,这还是他们来这这么久,池鱼第一次离开万戾门。 池鱼来到万戾门前,看见一个人背着琴,抱着锦盒,步子摇摇晃晃略显滑稽地朝自己走来。 “阿渊。” 故渊听到声音,站直了身体咧嘴一笑:“阿姐……” 接着如释重负般倒地,池鱼瞬移上前接住了他:“你又是何苦。” 正巧沈既白三人追了上来,池鱼便将故渊的琴和锦盒扔给了他们。 蒋元序好奇地想打开锦盒,却被池鱼喝住:“别动!” 池鱼眼里的警告十分明显,蒋元序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抱着锦盒,跟着她回去。 池鱼将故渊放在榻上,把着他的脉。 辛亏有任平生挡住了寒气,否则故渊早就在封印的外围化作冰雕了。 池鱼运气灵气,将故渊体内的寒气逼出,直到故渊面色渐渐红润。 ——— 为了防止苏相予醒过来,柳素商服下解药后在房中点燃了迷香,一直守在旁边。 柳素商知道自己若是非要阻拦,苏相予定不会拒绝。 但柳素商有些害怕,她怕苏相予会追问,她也怕提起那段过往。 柳素商有些抱歉地轻轻抚摸她的头:“小予,对不起,师娘只是想弥补一个人,弥补我的过错。” 苏相予虽是昏迷状态,但意识还是清醒的。 她因着柳素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隐隐约约察觉了什么。 结界里面有一个人,而那个人,让师傅胆怯,让师娘愧疚。 那些往事历历在目,柳素商一时私心作祟,一步错步步错,再也难回头了。 十年前,拓苍山、千山城和万圣堂齐力在万圣堂布下诛戾阵。 以池鱼的本事完全可以破了诛戾阵,是柳素商偷偷见了她。 “我与师兄自小指腹为婚,成亲也是众望所归,而你与他已经入了死局。” “即便师兄心悦你,以他的禀性,不可能忘记万圣堂因他而死的所有人,更不可能不顾一切地跟你走。” 第七章 十年 http://.biquxs.info/

池鱼又如何不知,从她凭一股怒气杀上万圣堂的那一刻起,输赢都是不得善终。 输了,世上再无池鱼。 可若是赢了,她杀了万圣堂半数弟子,如何再与周郁仪在一起。 她和周郁仪走到如今这一步,无论结局如何,都注定回不到过去了。 池鱼答应了柳素商所说的十年之约。 她会在万戾门呆十年,日日诚拜神像,权当为万圣堂因她而死的人超度。 十年后,便再入江湖,生死不见。 ——— 池鱼从回忆中走出,就看见故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池鱼摆着一张黑脸:“你怎得到这来了?” 若不是有任平生为他抵挡了大部分冰川银石的侵蚀,他早就在封印之外变成冰渣子了,还能这般走到池鱼面前? 池鱼语气不善,故渊却带着浅浅笑意:“我想阿姐,所以就来了。” 池鱼本就不是真的生气,故渊这么一哄更是气不起来了。 “想我?” 房若荷和彭季文修成正果,周郁仪和柳素商也殊途同归,自己不在的十年,大家都过得很好啊。 这傻小子…… 池鱼尾音上扬,抬起狐狸眼看着故渊,语气里讽刺偏多,故渊却依旧被看得耳尖尾红。 故渊触电般眉眼低垂,声音也低了下来,闷闷的透着几分委屈:“阿姐,我过得很不好,没有阿姐,谁都可以来欺负我。” “我花了十年的时间,才升到忘忧天境,有能力抵抗冰川银石,走到阿姐面前。” 池鱼沉默了,故渊先天不足,经脉比常人要细,修灵的难度很大。 而世间修灵分九品,九品之上有乐悟凡境、度和地境、忘忧天境、无量仙境和大空神境,每升一级难度都会数倍增长。 而到了第九品,想升到凡境,需要的不仅仅是充沛的灵力,也需要经历生死。 十年间从毫无根基到忘忧天境,便是天纵奇才也难以做到,而故渊没有童子根基,十年中的困苦可想而知。 池鱼压下心中的苦涩,调笑道:“昨天是我承诺的第十年,本是要破了封印出去的,你这一来,反倒叫我无缘无故白送了一天。” 故渊释然地笑了,阿姐果然不会困于一方小天地,他还是极其幸运的。 蒋元序在外面踌躇了许久,抱着锦盒和长琴走了进来:“池鱼姑娘,这些东西……” 蒋元英和沈既白看着他瑟瑟缩缩的模样忍俊不禁,带着笑意摇着头,也走了进来。 故渊防备地看了他们三人一眼,上前接下来蒋元序手中的东西。 说是接,又太过用力了些;若说是抢,这又本是他的东西。 总之有些怪异。 池鱼难得地解释了一番:“他们不是万圣堂的,只是误闯进来的。” 故渊这才收了目光,将长琴放在一旁,将锦盒恭敬地双手奉给池鱼。 “阿姐,你的东西我为你拿回来了。” 池鱼打开锦盒,一股寒气瞬间布满整个大堂,其势汹汹连燃烧着的蜡烛还来不及熄灭便被冻住了。 蒋元英愣住了:“任平生……” 早就听说不夜天为了任平生将千仞阁灭门,没想到竟是为了给池鱼? 池鱼是不夜天的人? “阿姐,我在找任平生时遇到了郭云野,他被任平生断了一臂。” 蒋元英闻言心下放松,他不是不夜天的人,也是,池鱼一直在万戾门中,怎会是与灭门之事有关。 池鱼看到了自己驰骋江湖所用的兵器,想起江湖热血,眼神中突然多了几分嗜杀之意。 勾起唇角,笑得索然。 “无妨,我与不夜天不过是小过节。” 池鱼将任平生拿出来,左手食指中指并在一起,从剑柄到剑梢轻轻抚摸。 “真正和我有仇的,是千山城,万圣堂、拓苍山。” 蒋元序和蒋元英闻言错愕地看着池鱼。 拓苍山? 如果和拓苍山有仇,那为何会救沈既白? 池鱼周身充满了纯白的灵气:“他们妄想用这么一个阵封印我,今日我便破了此阵!” 池鱼将任平生扔向泽州神像,正中眉心。 神像瞬间破裂,金黄色的灵力蓬发而出,冲破了石顶,直指云霄。 “我跪拜神像,为任平生下万圣堂的无辜亡灵超度十年,那些对我有罪的,也该是他们偿还的时候了。” 池鱼仰望那刺眼的金光。 “我偏要走得张扬,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回来了。” “他们过了十年的安稳小日子,也该尝尝惶恐不安的滋味。” ——— 那一抹金黄的封印之力十分惹眼,许许多多的人都看到了。 不知者以为天有异象,知之者哑然无言。 周郁仪手中的茶盏落地而碎,惶惶不知所措。 柳素商望着那一抹色彩,留下两行清泪,心中释然。 房若荷和彭季文是所有人中,难得的真正为池鱼高兴的人。 而当初参与封印池鱼的众人,真的如池鱼所望,惶恐不安。 但也有人胜券在握,自诩算无遗策。 ——— 江湖上人心惶惶,昭阳城数日内也经历了一番有惊无险的异动。 不过数日,昭阳城内的变动就传遍了整个江湖,各种传言层出不穷,但都大同小异。 宣帝问斩宋林川时,其副将彭仲武率顾家军围住了昭阳城,百官众民都以为宋将军会起兵谋反称帝。 但最终彭仲武撤了军,宣帝以谋逆罪处死了大将军宋林川。 为宋林川求情的三皇子顾允行因私放宋林川之女宋卿月,废除皇族身份,贬为庶人,无诏不得再入昭阳。 而在大局落定之后,顾允行和宋卿月的踪迹消失在了江湖之中。 顾允行在朝堂中本是呼声最高的,夺储之争的形势因此急剧变化,只剩二皇子顾允书和七皇子顾允真平分秋色。 朝堂是江湖的缩影,江湖中的势力门派都与皇子有接触合作。 天下第一大家拓苍山本是三皇子一派,现如今顾允行被贬,拓苍山也变成了一块香饽饽,也变成了烫手的山芋。 两位皇子可以争取与其合作,而拓苍山的宿敌也可以不再顾忌其他。 一念天,一念地。 第八章 枯木逢春 http://.biquxs.info/

池鱼用内力摧毁了早已破败的飞仙裙,携着任平生离开了万戾门。 而沈既白三人得以重见天日,蒋元序兴奋得蹦了起来:“耶,终于出来了!” 蒋元英也轻松了下来:“我们这么久了无音讯,父亲一定急坏了。” 沈既白看了看他们二人,又看了看池鱼。 他的心情不似他们那般充满希冀,沈既白只心生难过。 他与池鱼一共见了两面。 第一面,他一见生情,她一无所知。 第二面,他再见倾心,她一别两宽。 若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可以再得第三面。 蒋元序碍着池鱼所说的和拓苍山有仇,不敢去告别,就推搡着蒋元英。 蒋元英无奈地看着怂怂的弟弟,走上前抱拳:“多谢池鱼姑娘破阵,我等消失数日,恐家中担忧,这就要回拓……回去报平安了。” 蒋元英也顾忌着“仇”,刻意避免了“拓苍山”三字。 池鱼看透了他们的警惕,笑道:“我与拓苍山之事不涉及各位,就此别过,若再见针锋相对,望手下留情。” 三人感叹池鱼的冷静,又慌于日后的硝烟,拜别离去。 沈既白深深地又看了一眼池鱼,终究没有言语。 池鱼在他们走后,才卸下了那一身无所谓的姿态。 她走得肆意,但真正踏上离开已久的江湖,池鱼竟生出了一些茫然。 在万戾门中,池鱼幻想着自己出来后一定要报仇,要将万圣堂、拓苍山和千山城搅得天翻地覆。 报了仇之后,要踏遍山河,赏世间最胜的景,品世间最烈的酒,见世间最妙的人。 可这一天真的来临,池鱼只觉得无所适从。 池鱼嗤笑一声——天地之大,我竟无处可去? “阿渊,我该去哪呢?” 故渊背着琴,眼神中闪着雀跃:“阿姐乍出山门,正如枯木逢春,何处不可去?” “枯木逢春?”池鱼淡笑着看向故渊,“阿渊,我带你去一处真正的人间仙境。” ——— 池鱼带着故渊来到了东离的最南边,这里贴近南靖,四季花开。 池鱼提着裙子,缓缓走上一层一层的石阶,走进一座道观。 这道观名金台观,因观中有一天然金台得名,在北辰、南靖和西蜀都十分闻名。 池鱼和故渊掠过前来赠香的人烟,从一条长满了青草的不起眼小道深入道观。 扫地的小道士看着他们消失在小道里,被一旁的道士用拂尘扫了一下:“臭小子,看到漂亮姑娘就移不开眼了?” 小道士嘟囔一句“才没有”又继续扫着。 年长的道士理了理手上的拂尘:“终究还是回来了。” 这条小道很长,还未到尽头就已经听不到观中的喧嚣。 到了一个小院,院边竖着一个石碑,石碑上写着“逢春舍”。 故渊终于理解了池鱼口中的“枯木逢春”。 所有人都以为池鱼是十年前才破了封印出现在江湖,其实池鱼二十年前就离开了万戾门。 那是她才八岁,懵懵懂懂误打误撞进了这道观,彼时的她不识字不会言语,被当时的观主江枫眠收留,取名江岁。 在逢春舍的十年,对池鱼来说就像一场梦一样美好又遥远。 正屋的门被打开,一个姑娘身着松石八幅裙,行走间裙摆打开似树上花开,动人心魄。 只是姑娘神情恹恹,眉间挂着淡淡忧愁,头也微微低着,好似一朵蔫了的娇花。 池鱼笑着浅浅唤了一声:“晚凝。” 江晚凝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眉间忧愁尽散,喜意冲上眉梢:“岁岁!” 江晚凝激动地向前走了两步,又转过身飞快地跑回屋内:“姥姥,岁岁回来了!” 池鱼笑得温柔,偏头看着一直安安静静的故渊:“阿渊,这是我的家。” 故渊十年前才遇到池鱼,本以为她十八年的光阴一直被困在万戾门中,幸好她还有一个家。 江晚凝扶着一位老者缓缓地走了出来,江枫眠看到池鱼就红了眼:“岁岁……” 池鱼快步向前,脸凑向江枫眠伸出的粗糙的手:“姥姥……”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江枫眠不停地抚摸,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对池鱼来说,这世上如果只有一个人真心希望她好,那一定就是江枫眠。 如果世上只有一人能活,那也一定是江枫眠,谁都可以去死,江枫眠不行。 ——— 拓苍山的树郁郁葱葱,在百花齐放的春光中别有一番特色。 但拓苍山的气氛却浓重异常。 近日发生的一切对拓苍山来说都不算喜事——三皇子顾允行被废,拓苍山陷入了两难;池鱼突破万戾门封印,说不定哪天就会找上门来。 三位长老都眉头紧锁。 唯一的喜事便是沈既白三人平安地回来了。 蒋元序躲在松林里,偷偷品尝昨夜从厨房顺出来的酒。 来不及品尝一口,就被前来的蒋元英抢了去。 蒋元序气得跳脚:“蒋元英!” 蒋元英却不把他的怒吼放在眼里,甚至咂了咂嘴说了句“好酒。” 然后才把眼神放到了蒋元序身上:“我可是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喝你一口酒怎么了。” 蒋元序冷哼一声:“你倒是说说,什么样的好消息值我煞费苦心偷出来的酒!” 蒋元英靠坐在松树下:“你和江姑娘的婚约延后了。” 蒋元序一听,瞪大的眼睛里全是不可思议的喜悦:“当真!?难道是因为我消失了一段时间,师父心软了?” 蒋元英毫不留情地在蒋元序异想天开的脑子上敲了清脆的一声:“别想了,是因为江姑娘的姑姑昏迷不醒恐大限将至,前后三年都不可办喜事。” 死亡是个沉重的话题,蒋元序觉得自己的喜悦好像也没那么浓烈了。 短暂的沉默后,蒋元序突然觉得好像少了个会及时调节气氛的人。 “既白呢,怎么回来之后就不见他了?” 蒋元英抬起下巴指着山顶的方向:“既白在万戾门呆的时间太长了,蚀冰丸早就起不到作用,所以受了反噬,现在正在闭关。” 蒋元序又想起了那个张扬神秘的红衣女子:“也不知道池鱼出去之后怎么样了……” 第九章 离魂 http://.biquxs.info/

前来寻人的沈舟络凑巧听到了这句话,顿时神色凝重,负手走到二人面前。 “你们果然是去了万戾门!” 蒋元英和蒋元序都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却暗自懊悔。 虽然池鱼说要向拓苍山报仇,但毕竟在万戾门中救了沈既白,怎么看也不算坏人,二人便心照不宣地隐瞒了这些。 怎料还是被发现了。 蒋元英低头:“师父,池鱼姑娘也许本性不坏……” 沈舟络出口打断不愿再听为其辩解的话:“元英,你糊涂啊!你与她才认识几天,就觉得她是个好人?我看她迷惑人的本事一点没变!” 蒋元序看着一向稳重的师父这般恼怒,甚至对宠爱有加的首徒这般训斥,心中更是不解:“师父,池鱼姑娘和拓苍山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您这般反感?” 沈舟络叹了一口气,举起酒坛豪饮一口:“是十年前的事了,不止我拓苍山,还有千山城和万圣堂……” “池鱼是魔教少主音什之女,天生妖气深重,二十八年前魔教被覆灭,池鱼早产,其母更是以魔教戾气豢养,以至于池鱼不死不灭,我们只好用冰川银石压制,便将她封印到了万圣堂的后山禁地中。” “怎料十年前她竟逃了出来,她迷惑人的心智,勾引人的心魔,甚至诱骗万圣堂首徒周郁仪,致使江湖陷入混沌,我便再次联合千山城与万圣堂,欲再度将她封印。” “可池鱼已然成长难以抵抗,这一战惨烈无比,金台观继任观主于殊重伤而亡,千山城城主方秋禾也因失去所爱走火入魔,随后池鱼便杀上了万圣堂,害死万圣堂半数子弟。” 蒋元英听着这一切,却怎么也无法和那个只是脾气有些不好的姑娘联系起来,更忍不住为其辩驳。 “可是,她在万戾门里救了既白,若她当真是如此……如此恶毒的人,又怎会明知我们是拓苍山的人还出手相助?” 沈舟络冷笑一声:“那是因为,既白的伤也是因为她。” 蒋元英瞪大了眼睛,冰川银石?! 那满堂的冰川银石,我们呆着数日尚且遭受反噬,池鱼却在里面度过数十年依旧安然无恙。 思及此,蒋元序还想再说,沈舟络已不愿再谈:“往事已矣,如今池鱼重入江湖,定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 此时此刻,在沈舟络口中会掀起腥风血雨的池鱼却在享受着生命中难得的欢喜。 池鱼为江枫眠献上一杯茶:“姥姥,这位是故渊,我在江湖上捡到的阿弟。” 江枫眠看了一眼故渊,目光向把人看透一样犀利:“擅琴者,皆心有玲珑。” 故渊拱手:“故渊惭愧。” 池鱼兴冲冲的,媚态十足的眉眼中透露着难得的几分纯真,任谁也看不出戾气深重:“姥姥,岁岁回来了。” 江枫眠慈祥地点头,爱溺地摸着池鱼的头。 池鱼左右看了看:“姑姑呢?” 闻言,江枫眠手上的动作顿住,一旁的江晚凝也红了眼。 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池鱼跑出大堂冲进江绾的别院。 故渊摸索着指尖弹琴落下的薄茧,纠结了几下,没有跟上去。 只见院内布满了一盆一盆的风信子花,风吹过都恋恋不舍地带着阵阵暗香。 层层花盆中有一个女子躺在摇椅上,紧闭双眼,唇色惨白,但依旧可见风采。 池鱼不免松了一口气——人还在。 下一秒心却又悬了起来——江绾的呼吸声几不可闻,仿佛躺在那的不是活人,而是一具无声无息的……尸体。 江晚凝扶着江枫眠慢慢走进:“姑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如今醒着的时间不到一炷香,有时说着话她便不知不觉地睡了。” 池鱼紧紧地握住江绾的手,可池鱼的手也是冰凉无法将自己的温暖传给她,池鱼觉得很无力。 “可有解法?” 江枫眠疼爱地凝视着江绾:“绾绾是被心结所困,为心魔所伤,若绾绾放不下,诛了心魔亦是诛了她自己。” 十六年前江绾自愿入观,而后去江湖闯荡了一番再归时,便落了这离魂之症。 池鱼知道江绾在皈依道观之前有一段露水情缘,刻骨铭心。 正是这一段情,害了她。 江绾好像被困在了梦魇中,细细密密的汗布满额头,薄唇呡成一条线,眉头紧皱。 池鱼心疼地抚平眉间的参差,用自己的灵力安抚着她。 江绾悠悠转醒,看到池鱼的一瞬有些怔愣,不可置信般眨了眨眼睛。 池鱼眼中含着几分愧疚:“姑姑……” 江绾很快缓了过来,仔细看着池鱼熟悉的眉眼:“回来就好。” 江绾又看着池鱼一身的红裙,淡然道:“我早说过,飞仙裙不适合你。” 池鱼点头:“岁岁知错了……” 江绾微微动了动唇,好像还要说些什么,却又睡了过去。 池鱼笑着,轻轻为她盖上因为方才的而动作滑下的薄毯:“入春也依旧寒气未消,莫着凉了。” ——— 故渊在池鱼去找姑姑后就稍离了逢春舍,入了金台观,院中有道士道姑在清扫,殿内有人求签有人问卜,小小的道观香火倒是旺盛。 故渊将目光投到了院子正中间的大树,树上红线缠绕,挂着许许多多的木牌。 清扫的小道士凑过来:“公子可是要许愿?” “许愿?” “这是道观里的圣树,凡是诚心在这木牌上写下愿望,都会得到树神的庇佑。” “灵不灵啊。” 不等小道士回答,故渊便笑着执笔凝神,写下一生的执念。 故渊正挂着木牌,池鱼走到了一旁:“这圣树是不灵的,阿渊若诚心想求,不如去观内求签,可灵了。” 故渊顺着池鱼手指的方向,一个垂垂老者席地而坐,面前的长案上摆着竹签。 故渊知道他,名唤莫冬,东离最长寿者,据说可闻天语,窥过往未来。 故渊点头:“阿姐都说灵,我便去求个签试一试。” 故渊走到老者面前,还未说话,莫冬看着他的面相,执笔在竹签上写下一列字—— 离魂倩女,终负相思意。 第十章 兰因絮果 http://.biquxs.info/

故渊心里反复念着这句话,明知如此,依旧失落。 “施主,可要解签?” 故渊有些意外:“签乃天语,擅自解者是泄露天机,会遭天谴。” 莫冬笑起满脸皱纹:“凡签,皆囫囵模糊尔,或有颠倒之意反误众生,我只为你解一句话,便不算泄漏天机。” 签启因果,故渊所求不过池鱼。 “离魂倩女”是因,“终负相思意”是果。 这果故渊从未想过结果会与签上有何不同,也不敢奢望自己的情思会有回报。 “那便有劳道长为我解这‘离魂倩女’是何意。” 莫冬收敛笑容:“施主想知其因?” 故渊笃定地点头:“这果我早已料到的。” 莫冬叹了一口气:“离魂倩女,乃为情而死。” “可是离魂症?” 莫冬摇头浅语:“离魂乃杀死之意,世间人死,有千万法矣。” 池鱼远远看着故渊求签,看着更加苍老的莫冬,想起从前自己求的签。 老者所写——明月一兰因,千风皆絮果。 池鱼当时不食烟火,肆意张扬,当场便运火销毁了竹签:“我偏要起婆娑,炽艳火,独吞这絮果。” 现在想想,莫冬所言,句句应验。 她和周郁仪,可不就是兰因絮果。 ——— 看那一束金光得知池鱼破阵而出后,柳素商便撤了迷香,过了几天待苏相予清醒后,便去向柳复宁请了罪。 池鱼对柳复宁来说是万圣堂的劫,柳素商虽是他的爱女,也还是被罚了禁闭。 柳素商坦然受之,心下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释然。 周郁仪领着周绪风前来探望时,柳素商正望着窗外的飘花。 “素商。” 柳素商闻声回神,便被周绪风撞了个满怀:“娘亲!” 柳素商抱着周绪风,神色淡然:“师兄,我亲手套上的困了我十年的桎梏,终于解开了。” 周郁仪将带来的饭食摆在桌上:“从未有人怪过你,池鱼回到万戾门,于我于她都是最好的结局。” “素商,是你给了我们最好的结局。” 柳素商笑着流泪:“师兄,我们和离吧。” 周郁仪语气严肃了一些:“这样的话,休要再提。” “我与池鱼回不到过去了,又何必再生无谓的期许。” 周绪风将头埋在柳素商的肩头。 想起年幼时,娘亲总是不许自己唤爹爹为爹爹,便要叫他义父。 当时爹爹也是这么说的,娘亲终究没犟过爹爹,现在也是。 周郁仪走了,留下了柳素商还未看完的典籍,还叮嘱周绪风多多陪伴他娘亲,祖父那边他自会解决。 他从来如此,照顾了所有人,却从未考虑他自己。 十年前,三处首领借周郁仪和柳素商的定亲宴诱池鱼入阵。 彼时的柳素商被养在深闺中,一心恋慕周郁仪,得知定亲之事欣喜万分,全然不知这一切是个骗局。 当池鱼闯入宴席,柳素商以为只是众多纠缠周郁仪的姑娘中的一个。 所以才没轻没重,自以为是地说出了十年之约。 最后才得知一切是如此的荒谬可笑,原本他们才是两情相悦。 如果没有她,没有这场宴席,万圣堂不会死伤惨重,他们也不会走上陌路。 可为时晚矣。 那血红的一晚过后,柳素商醒悟道:“既是一场戏,定亲之事便也作罢吧。” 但周郁仪太过纯良,拒绝了她:“定亲之事江湖皆知,此时我若悔亲,你的名声当如何是好?” 柳素商笑着,周郁仪对她都这般好,若是和池鱼重归于好,一定很幸福。 ——— 池鱼在逢春舍小住了几日,一家人和睦美满,过得仿若世外桃源。 但苦痛却不会因为你留恋幸福而离开。 很明媚的一天,江绾一刻也没有清醒过。 所谓离魂症,便会越来越嗜睡昏迷,当一个人再没有清醒的时候,便是离魂之时。 池鱼很无措,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后悔自己执意去那万圣堂,错过了姑姑的十年。 池鱼立在院内,眼尾通红,运起灵力,下一瞬,周身纯白的灵气变为血红的戾气。 故渊欲上前,却抵不住愈发张狂的戾气。 池鱼将戾气源源不断地输入江绾体内。 江枫眠这才了然,当初音什也是这般保住了池鱼的命。 只可惜,江绾魂已离。 江绾只睁眼情意绵绵地唤了一声“道长”便安详地合上了眼。 满园的风信子瞬间枯萎,一如躺椅上的女子。 江绾的魂魄也化作了风信子,轻轻飘离了逢春舍,落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人手中。 ——— 江湖代代有传奇,千仞阁被灭,宋林川之乱和万圣堂的异光,件件都极不寻常。 近来在月湖城也有一则奇闻趣事。 据说在月湖城中心的小岛上一夜之间出现了一座山庄,山庄的名字十分风雅——邀月山庄——倒与这月湖城的名字十分相称。 本以为这邀月山庄的东家会是个绝世佳人或者隐士高人,可遇见闹事的,东家跑得最快,看不出半分高手佳人的影子。 能一夜之间令高楼拔起,再不济也合该是个豪商首富,但东家本人却吝啬至极,坏了些家什轻易是不修的。 除非碰上了些初入江湖想行侠仗义的少年人,在这些冤大头打退了闹事的人之后,就会讹上一笔。 如此看来,这东家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 若非要说哪里和旁人不同,大概就是这东家来自西蜀,有一双蓝色的眼瞳。 总之这则异事在月湖城不过半月,还来不及传出城,就掀不起任何波澜了。 幸好邀月山庄位置极佳,月湖城正是因为这一个小湖无论何时都能印出月影风景极美才得名,邀月山庄沾了这光倒也能吸引一些文人墨客或者附庸风雅的富人,生意也算不错。 虽是正午并无月影,但湖上水汽弥漫似人间仙境,眼下的客人也是不少。 一楼左右对称分布着精美的八仙桌,二楼则是由古韵的屏风分成不同的雅间。 顾原坐在二楼雅间内,靠着窗,偏头就能看到月湖的美景。 宋初撑着头望向窗外,眼神却好像掠过了如画风景,看着更远的东方。 顾原和宋初都生得温润好看,和这月湖的风景相融更是养目。 第十二章 一语成谶 http://.biquxs.info/

江枫眠对道法的钻研鲜有人及,传言她已成道仙,知天命闻天语,可通天道许多人慕名前来拜见她。 而这些人中,或多或少也见过池鱼。 有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曾来拜见,池鱼端茶时露了一面,妇人面露疑惑,池鱼并未在意。 也许她是常来的香客,觉得她眼生吧。 直到沈舟络带着弟子前来,池鱼才恍然悟到那眼神中的疑惑是什么。 不是因为眼生,而是因为她觉得她不应该会出现在这里。 而那位妇人,则是沈舟络青梅竹马的 江枫眠德高望重,沈舟络虽想带走池鱼,江枫眠不肯,他也无能为力。 只能一直呆在道观里,不曾来叨扰,却也不曾离开。 池鱼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狐狸眼微阖,声音也懒洋洋的。 “姥姥,要不我去见一见沈舟络?” 江枫眠知道她是什么心思,连眼睛都懒得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姥姥,他一直赖在金台观只会吸引给更多人来的。” “我就去把他劝走。” 任池鱼如何花言巧语,江枫眠都不为所动:“谁来了我都拦得住。” 江枫眠本就已是大空神境难逢对手,又名声在外更是万人敬仰,真真是谁来都不怕。 池鱼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不再吭声。 ——— 夜深人静,露重湿叶,池鱼运起轻功,绣鞋点在春天新生的嫩叶上,连露珠都未曾撼动分毫。 出了逢春舍,池鱼回头看了眼江枫眠漆黑的房间,心里不免松了口气。 这才负手晃悠悠地走进了沈舟络在金台观的小院。 池鱼面色微冷,立在不远处,浑身散发着冰冷疏离的气息 绯红的唇慢悠悠地吐着话,舌尖仿佛绕着寒冰:“我没去找你,你倒送上门来了。” 池鱼望着漆黑的小院,摩挲了几下指尖,低着头。 俗话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此时绝对是报仇的最好时机,但池鱼想到了那个身体孱弱唇色苍白的人,心里便没那么仇恨了。 池鱼咬咬唇,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附上一纸文书。 随后便施施然地离开,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就像从未来过。 次日沈舟络拿着瓷瓶看完了文书,在原地叹了口气:“是我狭隘了。” 便带着众人又离开了。 文书中写着“我亦有亏欠,如今两清。” ——— 昭阳城里风波已停,暗流仍然汹涌,各方势力依旧围着夺嫡明争暗斗,风云诡谲。 邵久微呈上探子所搜集的江湖动向文书:“千机果之事不过十日便已传遍了江湖,各方势力也都蠢蠢欲动了。” 顾景仁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打开文书:“池鱼去了金台观?” 邵久微站在一旁:“是,拓苍山的二长老前段时间去了金台观,无功而返。” 顾景仁放下文书,手里盘着两颗纯白的玉石:“她何时得了金台观的庇护?” “无论是谁,总归也是要听从陛下的命令的。” 顾景仁大手一挥,颇有气势:“那便下诏,传池鱼入宫,久微,你亲自去。” “朕苦心积虑将她放出来,也该好好回报朕。” 因为太大而显得空荡荡的殿里,顾景仁势在必得的声音环绕着。 各方势力都布了眼线,朝天殿里顾景仁的谋划便一字不漏地传到了二位皇子耳中。 二位皇子也毫无意外地启程,加入了寻找上古地图的熙熙攘攘之中。 顾允书放下手中的古书:“五弟一定也会去吧。” 裴寂右手扶着腰间的剑:“储君之位一日未定,五皇子就一定会与您争到底。” 顾允书轻轻叹气,语气透露着压抑:“三弟被贬后就了无音讯,此行希望能遇到他。” 顾允书心里嫉妒着顾允行,又忍不住挂念着他。 顾允行的母亲是宠妃,自出生起便深受父皇疼爱,因着聪明伶俐学堂的太傅也对他青睐有加,更不必说一直带着他的大将军宋林川。 对于自小生在冷宫的顾允书来说,顾允行经历的一切都像梦一样不真实,却十分嫉妒向往。 但顾允行又是皇宫之中唯一一个对他存着善意,给他一个皇子该有的尊严的人,他恣意潇洒,敢爱敢恨,也是顾允书内心深处想成为的人。 宋林川之事,他也觉得判决不公,却没有顾允行那样无谓,他怕自己会失去现在来之不易的所有。 顾允书垂下眼,握着书卷的手指尖微微泛白,绝对不要再回到过去! ——— 邀月山庄里,长空和扶桑在三楼的客房里住了下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呆了好几天。 长空瘫坐在椅子上,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师父说完成任务后仔邀月山庄碰面,怎么还没来?” 扶桑也没了劲头:“师父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总之二人叽里咕噜想了半天,就连温宴山因为生得好看被人强抢了这等离谱想法都讨论了一遍。 虽没有什么实际用处,但好歹有消磨了半天的时光。 直到说得口干舌燥,二人才肯罢休,灌了几碗茶才堪堪解了些。 麻黄的窗棂纸印出一个纤弱的身影,轻轻的敲门声穿进屋里。 长空猛地坐直,和扶桑对视了一眼,警惕地握住自己的武器:“谁啊。” 语气平常,听不出二人的小心翼翼。 “是陟云阁贵人派我来的。” 女子声色娇软,听得出是个天真烂漫的姑娘。 长空打开门,露出缺心眼的笑容:“原来是陟云阁的姑娘呀。” 扶桑鄙夷的眼神看着他,心里却不得不佩服他变脸之快。 南歆扑闪着大眼:“我们小姐想邀请您前往雅阁一聚,以谢少侠侠义。” 长空一下子就像被吸进那双眼睛一样,扶桑恨铁不成钢地一把将他推开:“妹妹怎么称呼呀?” “我叫南歆。” “南歆妹妹,我们刚刚外出染了一身灰,可否待我们梳理一番再去?” 南歆欣然答应,细细地提醒了雅阁位置便离开了。 扶桑看着长空没有回神的模样,狠狠地踹了一脚:“陟云阁找你,难道是为了千机果?” 长空拍掉身上的脚印:“管她为了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十三章 蠢蠢欲动 http://.biquxs.info/

长空拉着扶桑去雅阁,扶桑一路骂骂咧咧:“人家是来请你的,与我何干?” 长空不回头,手里使着劲:“知道你最受不了和不相干同席,特地带着你要膈应你。” 扶桑一听就火大,拉起长空抓着她的手咬了一口,长空吃痛地松开了手。 扶桑当机立断扑上去猛锤了一顿。 雅阁就在邀月山庄的二楼,只是二人记性不大好,兜兜转转了几圈才找到具体房间。 不过一路打打闹闹也不枯燥。 秋意浓眉眼弯弯,扶桑看着那一双盛满温柔的眼睛…… 一如既往地想要用脚趾头扣鞋底。 扶桑僵硬地冲秋意浓裂开嘴角,暗地里掐了一把长空的后腰。 长空“嘶”了一声,在秋意浓眼睛转向他时强装淡定:“咳,她生性怯懦,不肯离开我一步。” 扶桑面上配合的点头,手上却加重了力度,长空疼得五官乱飞了起来。 长空立刻把那只作乱的手拉住,带着扶桑坐在了席位上。 “我不过略施援手,便得到了这么一顿大餐,秋小姐果真大方!” 秋意浓端起茶盏:“意浓不甚酒力,以茶代酒再次感谢少侠相助。” 长空和扶桑举杯迎上,仰头饮尽 “秋小姐客气了。” 秋意浓用素白的手绢擦拭着唇角,一举一动都沁人心脾:“其实,意浓还有一事相求……” 扶桑眼珠转动,脚上踢了长空一脚。 长空迟疑一下道:“不知是何事?” 南歆走上前,为二人添酒:“之前听到少侠说无迹山,我们得知南靖有地图的踪迹,不知可否同行?” 不等二人答应,秋意浓轻轻道:“师兄外出未归,我们两个女子又武功不济,如果能得少侠相随,可能会更安全些。” 长空略微思索:“此次来我们也是得了师父命令,这……还请容我们先向师父禀告。” 秋意浓见好就收,浅笑道:“这是自然。” ——— 秋意浓找长空同寻千机果,顾景仁所派的人也赶到了金台观。 对于旁人江枫眠大可仗着修为,将他们原地打包扔回拓苍山,可现在来的是皇宫御史。 对江湖,人江枫眠德高望重旁人也不敢说三道四再三阻拦,可对于圣上所派,江枫眠却无能为力。 池鱼撑着脑袋,看着邵久微带着面具一般慈善的笑容,心想这人是笑了多少年,才能笑得这般得心应手。 邵久微拂尘一挥,雪白的须搭在臂弯处:“江老夫人,池鱼本由朝廷严加看管,不甚让她跑了出来,所以皇上特命我前来。” 江枫眠闭着眼睛像入定一样。 池鱼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扫了扫,眼瞳一转便生了古怪的主意。 故渊在一旁看着,心生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从来不服管教肆意张扬的人出乎意料地知礼乖巧。 “皇命难违,池鱼自当听从。” 说完眉眼间又流露出了一些悲伤,本就娇媚的眼睛更让人心疼。 哪怕知道着悲伤是假,故渊也皱起眉头不愿看见。 “可我蒙受江老夫人相助,阔别十年未曾再见,不知可否宽限三日,容我好生道别。” 江枫眠十分不悦地看着池鱼,却也无话可说。 邵久微见好就收,本就是要池鱼做事,她能自愿地走自是再好不过。 “既如此,三日后奴家再来。” 邵久微前脚走,池鱼就故作困顿地逃走了。 江枫眠独自生着闷气,在心中郁结,最终化作了叹息。 “故渊,我果真拦不住她。” 故渊抱拳作揖:“阿姐于我有恩,我定会保护她的安危。” ——— 这三天,池鱼寸步不离地跟着江枫眠,江枫眠视若无睹,二人都寂静了。 直到池鱼跟着邵久微离开,江枫眠驻在门前失神许久才低头转身回了家。 江枫眠踏入矮槛,就看见故渊靠在柱子上,不知在想什么。 “岁岁同你说了什么?” 故渊回过神,想起池鱼临走前和他说的话,抿抿唇摇头。 江枫眠对故渊的缄默并不意外,慢吞吞地坐在椅子上。 “无非就是关于千机果的事,她的心思瞒不过我。” 故渊依旧不语——就算江枫眠猜到了,自己也不能吐露半个字。 江枫眠声音变得无力:“阿渊,岁岁此行,凶多吉少。” 故渊闻言才将头抬起来,眼神从不可置信到担忧。 江枫眠言尽于此,故渊薄唇泛白。 他想起了莫冬的签——离魂倩女,终负相思意。 难道就在此行吗? 千机果天下皆知,连皇城都有所动作,更遑论万圣堂了。 那池鱼一定会再遇到周郁仪。 离魂倩女,为情而死,原来是如此。 ——— 朝天殿里,顾允书和顾允真皆前来面见顾景仁。 顾允书递上写好的文书:“灵溪镇乃宋林川故居,如今异象频发,百姓传言是上苍在为其鸣不平,此谣言传播范围虽小,但仍不可任其发展,儿臣愿前往查明真相,揪出始作俑者。” 顾景仁看着文书,眉头紧锁。 林子里瘴气变成了血红色,家禽瑟缩不出巢,烈日之下湖瞬间成冰….. 世人只知灵溪镇是宋林川的故乡吗? 顾景仁压下心中思绪,眼神移到顾允书身上:“为了查明真相?” 顾允书手下用力,神色却无常:“是。” 顾允真在一旁无声冷笑,在顾景仁目光移向他时又恢复了人畜无害的模样。 “允书所请,朕允了。”说罢看着神色无辜的顾允真,“允真前来又有何事?” 顾允真暗自咬牙,本以为顾允书是来请命去找无迹山,这才跟了过来,谁知他狡诈如此。 清溪镇就坐落在北辰,而北辰恰有上古地图的线索,如此就算大肆搜查,也叫人挑不出错处。 虽然心里骂得振振有词,面上还是如常:“儿臣听闻父皇近日龙体有样,特地带来了金台观的金丹。” 幸亏自己也留有一手,否则这次可就不好交代了。 顾景仁挥手,身旁的侍监走下来接过顾允真呈上的药瓶。 顾景仁把玩着玉瓷瓶,殿外的侍监传言道:“陛下,邵内官回来了。” 顾景仁唇角微扬:“你们都退下。” 顾允书和顾允真难得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行礼后带着狐疑退出了朝天殿。 第十一章 千机果 http://.biquxs.info/

可总有人破坏这和谐之景。 一个衣着不凡,一眼就可以看出家财万贯的富家子弟喝醉了酒,双颊醺红,走一步晃两下可见醉得不一般。 他歪歪斜斜地走了许久,才走到他的目的地——坐在一楼的一位素衫女子。 这女子未施粉黛却依旧比常人更美,发间仅有一个木簪堪堪卷起一束头发,端的是弱柳扶风,叫人忍不住温柔相待。 富家子弟走到她面前,倒了一盏酒向女子面前一推:“姑娘面色苍白,定是寒症,当饮一杯酒,去去寒气。” 如此胡诹之言女子也不恼怒,笑道:“我不甚酒力,恐要辜负公子美意。” 富家子弟却得寸进尺:“这酒乃是天子所赐,便是一口醉个三天也不负此物。” 顾原闻言顺着室内天井看着他手中的酒,冷哼一声,天子所赐? 女子仿若涉世未深,眼下已是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顾原挑眉,每当这个时候,必定会有一两个热血少年挺身而出为这女子鸣不平,再与这富家子弟打几个来回,然后富家子弟放下狂言惨败而归,最后邀月山庄的老板便会出来找那少年索赔。 不过看这富家子弟醉醺醺的模样很是弱不禁风不禁打,也许一会就可摆平,损坏不了多少物件,这回老板可讹不了多少银两了。 果不其然,在富家子弟的手就要碰到女子时,一节断筷不知从何处飞来,打在他的手腕上。 为何是断筷? 也许是店家为了省钱不曾置换,也许是这位英雄少年太过气愤。 富家子弟果然身子虚浮,不过一节筷子,便被打翻在地:“谁!谁偷袭我!” 接着一名蓝衣少年便背着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俯视:“是我!” 富家子弟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你,你又是谁,敢动本公子!” 少年桀骜一笑:“我乃寒云殿,长空!” 寒云殿号称掌握天下所有机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江湖人尽皆知的为天下高手英雄排名的金玉榜也是由其所写。 寒云殿之主温宴山也是突破大空神境的高手中最为年轻的一位。 寒云殿名头不小,但长空此人…… 所有人都面露迷茫之色,长空有些底气不足:“你们现在不知,以后我的名字一定会响彻江湖!” 富公子也不服气,挺身大有一种拼一把的气势,可瞧见长空背上的大刀,虚言:“你等着,等我找到了千机果飞仙成神,我定叫你好看!” 说完便左脚绊右脚地跑出了山庄。 长空也高声呼道:“且看我们谁先找到无迹山吧!” 说完冷哼一声。 女子面露感激,向长空福了一礼:“陟云阁秋意浓,多谢少侠相助。” 长空还来不及沉浸在美人的感激目光中,店老板延赫便从柜台后走出来:“少侠当英雄自是可佩,但损坏了我店内的家伙什……” 延赫还没说完,却发现店内无一丝狼藉,可见那富公子到底有多弱。 长空却真是少年心性,拾起地上的断筷:“抱歉,这筷子我也不知是何时弄断的,我定会赔偿的。” 延赫见自己讹人不成,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径直离开了,徒留长空一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长空同行的女子走上前,毫不客气地挖苦:“人家这么大一个山庄,稀罕你那几个铜钱?” “扶桑!” 长空气急败坏。 英雄救美拔刀相助在邀月山庄可谓平常,根本无法吸引在座的诸位。 但这次闹剧散场后,气氛中隐隐添了些许异常,豪言豪语都变作窃窃私语。 千机果…… 数日之前一则消息传遍江湖,据说在东离、西蜀、南靖和北辰四州交界之处有一海外仙山,名无迹。 山上有一仙果名千机,有人说食之可活死人肉白骨,也有人说可以使人一夜之间突破大空神境无敌于天下,更甚者说可以使人飞仙成神长生不死…… 但此山无迹可寻,山上更是凶险万分,世间只有一卷上古地图可寻其踪迹,但这上古地图早已被破为四份,流落四州。 没有人真正知晓千机果的功效,种种令人匪夷所思的传言不过是世人的贪图欲望,但江湖也确实因为这种虚妄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宋初也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千机果当真存在吗?” 顾原不以为然:“我不信,但恐怕昭阳城里各方势力已经蠢蠢欲动了。” 宋初撑着下巴:“你打算怎么做?” 顾原又在盏中添了新茶:“我们也该重新出现了。” 盏中茶香四溢,可顾原的话却冷得似北辰的雪。 ——— 江枫眠是金台观最负盛名的观主,逢春舍便是金台观专门为其辟出的小院,金台观每日香客无数,逢春舍占了些光,消息也是灵通得很。 在江绾故去后不久,池鱼便也从众多香客的口耳相传中听说了千机果之事,更是动了心思想去寻找。 如果千机果真的存在,也确实可以活死人肉白骨,那么姑姑就一定有救。 那天池鱼收拾好了一切,带着任平生和故渊就要去找上古地图,是江枫眠拦住了她。 “生死皆是天命,你此行未必会有结果,也许离开于她而言是一种解脱。” 江枫眠如是说。 池鱼天性固执一心想去,在江枫眠的劝阻下勉勉强强地压下了心中的想法。 那天晚上,池鱼便就闷闷不乐地缩在房间里,故渊则就背着琴在外面守着。 池鱼倒是难得的有些小孩子的模样。 江枫眠拄着拐杖,走到故渊身边:“岁岁自小就固执,打定主意做的事情很少有人可以阻止她。” 十年前便是如此,三人苦口婆心百般劝说阻挠,池鱼依旧是铁了心的要去那万圣堂的鸿门宴。 池鱼是个不见黄河心不死的性子。 “这次她要去无迹山我拦住了,可我终有劝不住她的时候。” 池鱼对江枫眠之重视,若江枫眠都劝不住,怕是板上钉钉了。 故渊不发一言。 对他来说,阿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反正他会一直陪在阿姐身边。 只要是阿姐想做的,他都会无条件支持。 江枫眠转过身看着故渊,浑浊的眼里印着他的脸:“岁岁想去找千机果,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地离开这里,我希望你届时,可以护着她。” 第十四章 常山郡 http://.biquxs.info/

在殿外二人看到了邵久微带着一个女子进入店内。 女子的衣裙虽然是样式简单的松石暗纹螺纹裙,但依旧不免惹眼,哪怕是在佳丽三千的皇宫之中,也毫不逊色。 顾允真嗤笑一声:“我道这几日邵内官去哪里,原来是搜罗美人去了。” 顾允书只是看了一眼,对顾允真的话充耳不闻。 顾允真也不恼,只是一直看着池鱼入殿。 二十五年前,邵久微也是如此带来了顾允行的母亲林乐思,早晨还和母亲你侬我侬的人就陷入了另一个人的温柔乡。 朝宠夕狱不过如此吧。 顾允真心中浮出窃喜,顾允行被流放,有招揽了新的美人,林乐思终于要体验一遍这种滋味了。 ——— 池鱼入了殿,看着身居高位的人,只是虚虚作了个揖。 “皇帝为了将我带到皇宫,可真是煞费苦心。” 池鱼语气不善,顾景仁倒不计较,笑得脸皱在一起:“当年是朕封印的你,岂会放你出来。” 池鱼斜眼看着邵久微:“我说要三天他就真给了三天,这可不是抓捕的模样。” 邵久微惶恐地跪在地上:“是奴才疏忽了。” 顾景仁抬手示意他起身,眼睛不离池鱼:“你倒是有几分聪慧,不错,确实是朕故意放你出来的,朕有一事要交于你做。” “我乃大半个江湖都要抓起来的人,让我做事只会难上加难寸步难行,皇帝是想事倍功半?” 顾景仁让回到身边的邵久微将一个四方锦盒送到池鱼面前。 “里面是朕亲笔的通关文牒,尨国之内你可畅通无阻,还有朕的的金鸾令,江湖上自然不会有人再抓你。” 池鱼垂下眼帘,遮住眼底得逞的笑意:“你要我做什么?” “找到无迹山,拿到千机果。” 池鱼抬眼看着略有病态的天子,果然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就会希望永远掌握着。 天子才是最贪婪的。 池鱼接过锦盒:“好。” 池鱼的眼神顾景仁看在眼里,她走后便缄口不语,也不许侍监点灯,在黑暗中坐了许久。 “久微,你也觉得朕是为了长生吗?” 可能在黑暗中待了太久,邵久微的声音也比平常暗淡:“陛下自有深意,奴才不敢妄自揣测。” “你说,朕许你无罪。” “奴才斗胆胡言,陛下是是想破镜重圆。” 顾景仁没再说话,殿内又恢复了寂静。 ——— 顾允真回府前,去看了曾经风光无限的贵妃娘娘——杨如灵。 顾允真看着风华犹存的女子坐在花丛里逗弄着小猫。 “母亲。” 杨如灵闻声瞬间收敛了笑意,手下用力,小猫尖叫了一声跑开了。 “你来做什么?” 声音冰冷,好像说话的人与自己有深仇大恨一般。 顾允真眼里的纯真不再,眼睛好似一汪深不见底的黑池。 杨如灵没有听见回答,回头:“我不是说过,你一日没有当上太子,就一日别来见我。” 深潭泛起波澜,顾允真眼里划过悲伤:“母亲在乎的,难道只有储君之位吗?” 杨如灵好像听了好笑的笑话一般,轻灵地笑了起来:“不然呢?” “顾允行已经被逐出皇宫,连一个冷宫出来的顾允书都对付不了,你还有什么用!” “我输给了林乐思,你绝对不可以输给她的儿子,我要让陛下看看,他选的人,有多无能!” 杨如灵失了智一般,断断续续说着诅咒林乐思的话,一直侍候在侧的姑姑将她扶进殿内。 “五殿下,您实在不该再来刺激娘娘了。” 姑姑走了之后,顾允真自顾地在院子里走了一遍又一遍。 明明从前,母亲是很爱我的。 ——— 池鱼拿到了想要的通行令牌,很快便从昭阳城出发去了常山郡。 据说这里有一份遗落的上古地图。 池鱼带着帷帽,坐在简陋的茶馆里,来来往往都是形形色色的人,大都步履匆匆或气质潦倒。 池鱼在其中显然是有些瞩目的,一眼就可以看出不同,凭谁来看都是外乡人。 池鱼将茶碗倒扣,放了些银两在碗底,不久就有一个贼眉鼠眼的伙计端着小点心走了过来。 “客官,您的绿豆糕。” 池鱼扫了一眼精美的糕点:“可有桃花糕?” “常山郡的桃花糕最是有名,这几个月慕名前来的数不胜数,本店已经供不起,只听说花满楼还有一些。” 池鱼眉眼一弯,又放了些银子在桌上,伙计眉飞色舞地拿走了:“谢谢客官!” 伙计走后,池鱼捏起一个绿豆糕,小口小口地吃,左手有节奏地敲打着桌子。 方才与伙计说的是江湖暗话,这桃花糕便是上古地图,看来是在花满楼里。 只是前来的人太多,且竞争对手多是江湖高手。 思及此,池鱼不免嗤笑一声。 这世上有贪念的,大多都是那些超然物外,武功绝世的人,看不淡生死,放不下贪欲。 而那些看似身陷囹圄的人,反而更能拿得起放得下,脚踏实地朝前看。 我本可以在逢春舍无忧无虑地长大,在姑姑去世后从痛彻心扉到看淡放下。 可偏偏我见识了江湖,偏偏没能抵抗贪欲的侵蚀,偏偏想要更圆满,偏偏充满贪欲。 池鱼吃完了一块糕点,茶馆又走进了四个年轻朝气的少年人,和池鱼一样,也做了江湖切口。 来者便是秋意浓和南歆,以及长空和扶桑。 那日长空和扶桑回到房间后,便在桌上发现了师父留下的书信——南靖常山郡。 二人便心照不宣地答应了秋意浓的合作。 茶馆里进进出出的都是混迹江湖的人,有大雅的清香,也有大俗的浓香,室内并不通畅,各种香味混在一起,叫人想要赶紧离开。 秋意浓闻着味道眉头紧锁,本就偏白的唇被玲珑的牙齿咬住,更显苍白。 南歆不停地上下抚摸秋意浓的背,试图缓解她的不适。 长空看着秋意浓秀眉皱在一起,又看了眼扶桑并不愉快的表情,开口道:“既然已经打听到了,我们就先去找个客栈落脚吧。” 秋意浓只是捂住口鼻,无声点头,南歆便扶着她离开了茶馆。 第十二章 一语成谶 http://.biquxs.info/

江枫眠对道法的钻研鲜有人及,传言她已成道仙,知天命闻天语,可通天道许多人慕名前来拜见她。 而这些人中,或多或少也见过池鱼。 有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曾来拜见,池鱼端茶时露了一面,妇人面露疑惑,池鱼并未在意。 也许她是常来的香客,觉得她眼生吧。 直到沈舟络带着弟子前来,池鱼才恍然悟到那眼神中的疑惑是什么。 不是因为眼生,而是因为她觉得她不应该会出现在这里。 而那位妇人,则是沈舟络青梅竹马的 江枫眠德高望重,沈舟络虽想带走池鱼,江枫眠不肯,他也无能为力。 只能一直呆在道观里,不曾来叨扰,却也不曾离开。 池鱼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狐狸眼微阖,声音也懒洋洋的。 “姥姥,要不我去见一见沈舟络?” 江枫眠知道她是什么心思,连眼睛都懒得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姥姥,他一直赖在金台观只会吸引给更多人来的。” “我就去把他劝走。” 任池鱼如何花言巧语,江枫眠都不为所动:“谁来了我都拦得住。” 江枫眠本就已是江湖皆承认的高手,早已难逢对手,又名声在外更是万人敬仰,真真是谁来都不怕。 池鱼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不再吭声。 ——— 夜深人静,露重湿叶,池鱼运起轻功,绣鞋点在春天新生的嫩叶上,连露珠都未曾撼动分毫。 出了逢春舍,池鱼回头看了眼江枫眠漆黑的房间,心里不免松了口气。 这才负手晃悠悠地走进了沈舟络在金台观的小院。 池鱼面色微冷,立在不远处,浑身散发着冰冷疏离的气息 绯红的唇慢悠悠地吐着话,舌尖仿佛绕着寒冰:“我没去找你,你倒送上门来了。” 池鱼望着漆黑的小院,摩挲了几下指尖,低着头。 俗话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此时绝对是报仇的最好时机,但池鱼想到了那个身体孱弱唇色苍白的人,心里便没那么仇恨了。 池鱼咬咬唇,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附上一纸文书。 随后便施施然地离开,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就像从未来过。 次日沈舟络拿着瓷瓶看完了文书,在原地叹了口气:“是我狭隘了。” 便带着众人又离开了。 文书中写着“我亦有亏欠,如今两清。” ——— 昭阳城里风波已停,暗流仍然汹涌,各方势力依旧围着夺嫡明争暗斗,风云诡谲。 邵久微呈上探子所搜集的江湖动向文书:“千机果之事不过十日便已传遍了江湖,各方势力也都蠢蠢欲动了。” 顾景仁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打开文书:“池鱼去了金台观?” 邵久微站在一旁:“是,拓苍山的二长老前段时间去了金台观,无功而返。” 顾景仁放下文书,手里盘着两颗纯白的玉石:“她何时得了金台观的庇护?” “无论是谁,总归也是要听从陛下的命令的。” 顾景仁大手一挥,颇有气势:“那便下诏,传池鱼入宫,久微,你亲自去。” “朕苦心积虑将她放出来,也该好好回报朕。” 因为太大而显得空荡荡的殿里,顾景仁势在必得的声音环绕着。 各方势力都布了眼线,朝天殿里顾景仁的谋划便一字不漏地传到了二位皇子耳中。 二位皇子也毫无意外地启程,加入了寻找上古地图的熙熙攘攘之中。 顾允书放下手中的古书:“五弟一定也会去吧。” 裴寂右手扶着腰间的剑:“储君之位一日未定,五皇子就一定会与您争到底。” 顾允书轻轻叹气,语气透露着压抑:“三弟被贬后就了无音讯,此行希望能遇到他。” 顾允书心里嫉妒着顾允行,又忍不住挂念着他。 顾允行的母亲是宠妃,自出生起便深受父皇疼爱,因着聪明伶俐学堂的太傅也对他青睐有加,更不必说一直带着他的大将军宋林川。 对于自小生在冷宫的顾允书来说,顾允行经历的一切都像梦一样不真实,却十分嫉妒向往。 但顾允行又是皇宫之中唯一一个对他存着善意,给他一个皇子该有的尊严的人,他恣意潇洒,敢爱敢恨,也是顾允书内心深处想成为的人。 宋林川之事,他也觉得判决不公,却没有顾允行那样无谓,他怕自己会失去现在来之不易的所有。 顾允书垂下眼,握着书卷的手指尖微微泛白,绝对不要再回到过去! ——— 邀月山庄里,长空和扶桑在三楼的客房里住了下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呆了好几天。 长空瘫坐在椅子上,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师父说完成任务后仔邀月山庄碰面,怎么还没来?” 扶桑也没了劲头:“师父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总之二人叽里咕噜想了半天,就连温宴山因为生得好看被人强抢了这等离谱想法都讨论了一遍。 虽没有什么实际用处,但好歹有消磨了半天的时光。 直到说得口干舌燥,二人才肯罢休,灌了几碗茶才堪堪解了些。 麻黄的窗棂纸印出一个纤弱的身影,轻轻的敲门声穿进屋里。 长空猛地坐直,和扶桑对视了一眼,警惕地握住自己的武器:“谁啊。” 语气平常,听不出二人的小心翼翼。 “是陟云阁贵人派我来的。” 女子声色娇软,听得出是个天真烂漫的姑娘。 长空打开门,露出缺心眼的笑容:“原来是陟云阁的姑娘呀。” 扶桑鄙夷的眼神看着他,心里却不得不佩服他变脸之快。 南歆扑闪着大眼:“我们小姐想邀请您前往雅阁一聚,以谢少侠侠义。” 长空一下子就像被吸进那双眼睛一样,扶桑恨铁不成钢地一把将他推开:“妹妹怎么称呼呀?” “我叫南歆。” “南歆妹妹,我们刚刚外出染了一身灰,可否待我们梳理一番再去?” 南歆欣然答应,细细地提醒了雅阁位置便离开了。 扶桑看着长空没有回神的模样,狠狠地踹了一脚:“陟云阁找你,难道是为了千机果?” 长空拍掉身上的脚印:“管她为了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十三章 蠢蠢欲动 http://.biquxs.info/

长空拉着扶桑去雅阁,扶桑一路骂骂咧咧:“人家是来请你的,与我何干?” 长空不回头,手里使着劲:“知道你最受不了和不相干同席,特地带着你要膈应你。” 扶桑一听就火大,拉起长空抓着她的手咬了一口,长空吃痛地松开了手。 扶桑当机立断扑上去猛锤了一顿。 雅阁就在邀月山庄的二楼,只是二人记性不大好,兜兜转转了几圈才找到具体房间。 不过一路打打闹闹也不枯燥。 秋意浓眉眼弯弯,扶桑看着那一双盛满温柔的眼睛…… 一如既往地想要用脚趾头扣鞋底。 扶桑僵硬地冲秋意浓裂开嘴角,暗地里掐了一把长空的后腰。 长空“嘶”了一声,在秋意浓眼睛转向他时强装淡定:“咳,她生性怯懦,不肯离开我一步。” 扶桑面上配合的点头,手上却加重了力度,长空疼得五官乱飞了起来。 长空立刻把那只作乱的手拉住,带着扶桑坐在了席位上。 “我不过略施援手,便得到了这么一顿大餐,秋小姐果真大方!” 秋意浓端起茶盏:“意浓不甚酒力,以茶代酒再次感谢少侠相助。” 长空和扶桑举杯迎上,仰头饮尽 “秋小姐客气了。” 秋意浓用素白的手绢擦拭着唇角,一举一动都沁人心脾:“其实,意浓还有一事相求……” 扶桑眼珠转动,脚上踢了长空一脚。 长空迟疑一下道:“不知是何事?” 南歆走上前,为二人添酒:“之前听到少侠说无迹山,我们得知南靖有地图的踪迹,不知可否同行?” 不等二人答应,秋意浓轻轻道:“师兄外出未归,我们两个女子又武功不济,如果能得少侠相随,可能会更安全些。” 长空略微思索:“此次来我们也是得了师父命令,这……还请容我们先向师父禀告。” 秋意浓见好就收,浅笑道:“这是自然。” ——— 秋意浓找长空同寻千机果,顾景仁所派的人也赶到了金台观。 对于旁人江枫眠大可仗着修为,将他们原地打包扔回拓苍山,可现在来的是皇宫御史。 对江湖,人江枫眠德高望重旁人也不敢说三道四再三阻拦,可对于圣上所派,江枫眠却无能为力。 池鱼撑着脑袋,看着邵久微带着面具一般慈善的笑容,心想这人是笑了多少年,才能笑得这般得心应手。 邵久微拂尘一挥,雪白的须搭在臂弯处:“江老夫人,池鱼本由朝廷严加看管,不甚让她跑了出来,所以皇上特命我前来。” 江枫眠闭着眼睛像入定一样。 池鱼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扫了扫,眼瞳一转便生了古怪的主意。 故渊在一旁看着,心生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从来不服管教肆意张扬的人出乎意料地知礼乖巧。 “皇命难违,池鱼自当听从。” 说完眉眼间又流露出了一些悲伤,本就娇媚的眼睛更让人心疼。 哪怕知道着悲伤是假,故渊也皱起眉头不愿看见。 “可我蒙受江老夫人相助,阔别十年未曾再见,不知可否宽限三日,容我好生道别。” 江枫眠十分不悦地看着池鱼,却也无话可说。 邵久微见好就收,本就是要池鱼做事,她能自愿地走自是再好不过。 “既如此,三日后奴家再来。” 邵久微前脚走,池鱼就故作困顿地逃走了。 江枫眠独自生着闷气,在心中郁结,最终化作了叹息。 “故渊,我果真拦不住她。” 故渊抱拳作揖:“阿姐于我有恩,我定会保护她的安危。” ——— 这三天,池鱼寸步不离地跟着江枫眠,江枫眠视若无睹,二人都寂静了。 直到池鱼跟着邵久微离开,江枫眠驻在门前失神许久才低头转身回了家。 江枫眠踏入矮槛,就看见故渊靠在柱子上,不知在想什么。 “岁岁同你说了什么?” 故渊回过神,想起池鱼临走前和他说的话,抿抿唇摇头。 江枫眠对故渊的缄默并不意外,慢吞吞地坐在椅子上。 “无非就是关于千机果的事,她的心思瞒不过我。” 故渊依旧不语——就算江枫眠猜到了,自己也不能吐露半个字。 江枫眠声音变得无力:“阿渊,岁岁此行,凶多吉少。” 故渊闻言才将头抬起来,眼神从不可置信到担忧。 江枫眠言尽于此,故渊薄唇泛白。 他想起了莫冬的签——离魂倩女,终负相思意。 难道就在此行吗? 千机果天下皆知,连皇城都有所动作,更遑论万圣堂了。 那池鱼一定会再遇到周郁仪。 离魂倩女,为情而死,原来是如此。 ——— 朝天殿里,顾允书和顾允真皆前来面见顾景仁。 顾允书递上写好的文书:“灵溪镇乃宋林川故居,如今异象频发,百姓传言是上苍在为其鸣不平,此谣言传播范围虽小,但仍不可任其发展,儿臣愿前往查明真相,揪出始作俑者。” 顾景仁看着文书,眉头紧锁。 林子里瘴气变成了血红色,家禽瑟缩不出巢,烈日之下湖瞬间成冰….. 世人只知灵溪镇是宋林川的故乡吗? 顾景仁压下心中思绪,眼神移到顾允书身上:“为了查明真相?” 顾允书手下用力,神色却无常:“是。” 顾允真在一旁无声冷笑,在顾景仁目光移向他时又恢复了人畜无害的模样。 “允书所请,朕允了。”说罢看着神色无辜的顾允真,“允真前来又有何事?” 顾允真暗自咬牙,本以为顾允书是来请命去找无迹山,这才跟了过来,谁知他狡诈如此。 清溪镇就坐落在北辰,而北辰恰有上古地图的线索,如此就算大肆搜查,也叫人挑不出错处。 虽然心里骂得振振有词,面上还是如常:“儿臣听闻父皇近日龙体有样,特地带来了金台观的金丹。” 幸亏自己也留有一手,否则这次可就不好交代了。 顾景仁挥手,身旁的侍监走下来接过顾允真呈上的药瓶。 顾景仁把玩着玉瓷瓶,殿外的侍监传言道:“陛下,邵内官回来了。” 顾景仁唇角微扬:“你们都退下。” 顾允书和顾允真难得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行礼后带着狐疑退出了朝天殿。 第十四章 常山郡 http://.biquxs.info/

在殿外二人看到了邵久微带着一个女子进入店内。 女子的衣裙虽然是样式简单的松石暗纹螺纹裙,但依旧不免惹眼,哪怕是在佳丽三千的皇宫之中,也毫不逊色。 顾允真嗤笑一声:“我道这几日邵内官去哪里,原来是搜罗美人去了。” 顾允书只是看了一眼,对顾允真的话充耳不闻。 顾允真也不恼,只是一直看着池鱼入殿。 二十五年前,邵久微也是如此带来了顾允行的母亲林乐思,早晨还和母亲你侬我侬的人就陷入了另一个人的温柔乡。 朝宠夕狱不过如此吧。 顾允真心中浮出窃喜,顾允行被流放,有招揽了新的美人,林乐思终于要体验一遍这种滋味了。 ——— 池鱼入了殿,看着身居高位的人,只是虚虚作了个揖。 “皇帝为了将我带到皇宫,可真是煞费苦心。” 池鱼语气不善,顾景仁倒不计较,笑得脸皱在一起:“当年是朕封印的你,岂会放你出来。” 池鱼斜眼看着邵久微:“我说要三天他就真给了三天,这可不是抓捕的模样。” 邵久微惶恐地跪在地上:“是奴才疏忽了。” 顾景仁抬手示意他起身,眼睛不离池鱼:“你倒是有几分聪慧,不错,确实是朕故意放你出来的,朕有一事要交于你做。” “我乃大半个江湖都要抓起来的人,让我做事只会难上加难寸步难行,皇帝是想事倍功半?” 顾景仁让回到身边的邵久微将一个四方锦盒送到池鱼面前。 “里面是朕亲笔的通关文牒,尨国之内你可畅通无阻,还有朕的的金鸾令,江湖上自然不会有人再抓你。” 池鱼垂下眼帘,遮住眼底得逞的笑意:“你要我做什么?” “找到无迹山,拿到千机果。” 池鱼抬眼看着略有病态的天子,果然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就会希望永远掌握着。 天子才是最贪婪的。 池鱼接过锦盒:“好。” 池鱼的眼神顾景仁看在眼里,她走后便缄口不语,也不许侍监点灯,在黑暗中坐了许久。 “久微,你也觉得朕是为了长生吗?” 可能在黑暗中待了太久,邵久微的声音也比平常暗淡:“陛下自有深意,奴才不敢妄自揣测。” “你说,朕许你无罪。” “奴才斗胆胡言,陛下是是想破镜重圆。” 顾景仁没再说话,殿内又恢复了寂静。 ——— 顾允真回府前,去看了曾经风光无限的贵妃娘娘——杨如灵。 顾允真看着风华犹存的女子坐在花丛里逗弄着小猫。 “母亲。” 杨如灵闻声瞬间收敛了笑意,手下用力,小猫尖叫了一声跑开了。 “你来做什么?” 声音冰冷,好像说话的人与自己有深仇大恨一般。 顾允真眼里的纯真不再,眼睛好似一汪深不见底的黑池。 杨如灵没有听见回答,回头:“我不是说过,你一日没有当上太子,就一日别来见我。” 深潭泛起波澜,顾允真眼里划过悲伤:“母亲在乎的,难道只有储君之位吗?” 杨如灵好像听了好笑的笑话一般,轻灵地笑了起来:“不然呢?” “顾允行已经被逐出皇宫,连一个冷宫出来的顾允书都对付不了,你还有什么用!” “我输给了林乐思,你绝对不可以输给她的儿子,我要让陛下看看,他选的人,有多无能!” 杨如灵失了智一般,断断续续说着诅咒林乐思的话,一直侍候在侧的姑姑将她扶进殿内。 “五殿下,您实在不该再来刺激娘娘了。” 姑姑走了之后,顾允真自顾地在院子里走了一遍又一遍。 明明从前,母亲是很爱我的。 ——— 池鱼拿到了想要的通行令牌,很快便从昭阳城出发去了常山郡。 据说这里有一份遗落的上古地图。 池鱼带着帷帽,坐在简陋的茶馆里,来来往往都是形形色色的人,大都步履匆匆或气质潦倒。 池鱼在其中显然是有些瞩目的,一眼就可以看出不同,凭谁来看都是外乡人。 池鱼将茶碗倒扣,放了些银两在碗底,不久就有一个贼眉鼠眼的伙计端着小点心走了过来。 “客官,您的绿豆糕。” 池鱼扫了一眼精美的糕点:“可有桃花糕?” “常山郡的桃花糕最是有名,这几个月慕名前来的数不胜数,本店已经供不起,只听说花满楼还有一些。” 池鱼眉眼一弯,又放了些银子在桌上,伙计眉飞色舞地拿走了:“谢谢客官!” 伙计走后,池鱼捏起一个绿豆糕,小口小口地吃,左手有节奏地敲打着桌子。 方才与伙计说的是江湖暗话,这桃花糕便是上古地图,看来是在花满楼里。 只是前来的人太多,且竞争对手多是江湖高手。 思及此,池鱼不免嗤笑一声。 这世上有贪念的,大多都是那些超然物外,武功绝世的人,看不淡生死,放不下贪欲。 而那些看似身陷囹圄的人,反而更能拿得起放得下,脚踏实地朝前看。 我本可以在逢春舍无忧无虑地长大,在姑姑去世后从痛彻心扉到看淡放下。 可偏偏我见识了江湖,偏偏没能抵抗贪欲的侵蚀,偏偏想要更圆满,偏偏充满贪欲。 池鱼吃完了一块糕点,茶馆又走进了四个年轻朝气的少年人,和池鱼一样,也做了江湖切口。 来者便是秋意浓和南歆,以及长空和扶桑。 那日长空和扶桑回到房间后,便在桌上发现了师父留下的书信——南靖常山郡。 二人便心照不宣地答应了秋意浓的合作。 茶馆里进进出出的都是混迹江湖的人,有大雅的清香,也有大俗的浓香,室内并不通畅,各种香味混在一起,叫人想要赶紧离开。 秋意浓闻着味道眉头紧锁,本就偏白的唇被玲珑的牙齿咬住,更显苍白。 南歆不停地上下抚摸秋意浓的背,试图缓解她的不适。 长空看着秋意浓秀眉皱在一起,又看了眼扶桑并不愉快的表情,开口道:“既然已经打听到了,我们就先去找个客栈落脚吧。” 秋意浓只是捂住口鼻,无声点头,南歆便扶着她离开了茶馆。 第十五章 花满楼 http://.biquxs.info/

二人走在前面,长空则跟在她们后面,而扶桑无精打采地走在最后。 长空停下脚步,回头道:“喂,你走不动啦?” 这一路行程遥远,且南靖高山无数,路又颠簸,确实走得精疲力尽。 扶桑淡淡看了他一眼,语气揶揄,眼神却带着浓浓的不爽:“想不到你喜欢的竟是温柔小意弱柳扶风的女子。” 长空顿了一下道:“那当然,毕竟英雄配秀女!” 扶桑一口气没提上来,重重地踩了他一脚后,跑着追上了秋意浓二人。 长空吃痛,面容痛苦,但也追了上去。 池鱼看着四人离开,眼眸中带着探究。 秋意浓与其父秋雁回十分相似,而长空和扶桑都配着寒云殿的腰牌,四人的身份可想而知。 但寒云殿的人和陟云阁的人怎么走到一起了,难道有什么合作? 千机果的事早已将各个表面和谐的势力割裂开来,早已是人人自危。 池鱼暂且放下心中的疑惑,找到地图才是当务之急。 ——— 花满楼是常山郡乃至南靖都赫赫有名的赌场,楼里的伙计都是貌美如花杨柳细腰的姑娘,来来往往的赌客亦是一局千金。 池鱼走进花满楼,就见满楼金雕玉琢,姑娘们身着缙云大袖儒裙,发间带着玉垂扇步摇,行走间步步生莲。 一箱一箱的金银珠玉在赌桌上交换,赌客面容疯狂,好似下一秒就要兴奋得晕过去。 池鱼在癫狂的众人中注意到了一位断臂少年,神情颓萎。 应该是不夜天的郭云野,他身旁那位便是不夜天大弟子时凌云。 池鱼握紧手中的剑,记得郭云野的手便是因为任平生而断,希望不会惹来其他的麻烦。 池鱼找了个偏僻的角落,佯装看客。 池鱼刚刚湮入人群,沈既白和蒋元序便走了进来,直往二楼。 二楼有一处被屏风隔开,里面的人神色温若,俨然是一个温润的玉面官人。 苏相予手里握着长约九寸的铁杆,从屏风外走进:“师父,我在一楼看到了被封印在万戾门的那位。” 周郁仪拿着杯子的手指尖泛白,想到自己走出屏风便可以看到她,一时忘了回话。 “师父,我们要不要将她捉回去?” 周郁仪回过神,声音微颤:“不要横生枝节,我们只需要找到地图,旁的不要理会。” 苏相予听话地应了一声“是”,心里仔细地琢磨着,她到底是谁。 沈既白和蒋元英走了过来:“我等前来相助。” 周郁仪伸出右手请二人坐:“请。” 沈既白坐在苏相予对面:“如今六皇子落难,我们俨然成了众矢之的,稍错一步,便万劫不复了。” 周郁仪沉思片刻,只道:“我们若贸然退出这场纷争,只会叫江湖人认为我们失了心气,届时必定会群起而攻之。” 沈既白赞同点头:“但若我们深陷其中,又势必会搅入那两位夺嫡之争。” 苏相予尚且年幼,看到了局势之紧迫,却不能参出方法,秀眉微纠:“那该如何破局?” 蒋元英喝尽杯中茶,无可奈何地说出唯一的解法:“为今之计,只有找到六皇子。” 既然逃不了纷争,就从一而终。 ——— 顾原在花满楼对面的小摊里端坐,看着江湖豪杰一个一个地走进那座高楼。 渡弥坐在顾原对面:“宫里的并没有来。” 渡弥是延赫之子,也生得一双异瞳,但目光清澈,像宝石一般。 宋初为自己添了一杯茶:“但不夜天和陟云阁的都来了。” 不夜天支持顾允真,陟云阁支持顾允书,他们如今齐聚花满楼,定是得了各家请求。 顾原从袖中拿出一封密信:“地图就在花满楼主人手里,此人灵力深厚,他们有得折腾了。” 宋初面对小街,目光轻而易举地被一位白衣男子吸引。 到不是因为旁的,而是因为他只稍微看了一眼花满楼,随后漠不关心地收回了目光。 仿佛楼里不是美女珍宝,不是上古地图,只是一座普通的楼罢了。 来者背着琴,俨然就是故渊。 故渊也走到小摊里,找小二上了茶与点心,坐在了他们的邻桌。 他坐了许久,茶添了许多次,但点心却没动,反反复复也换了几盘。 直到第三壶茶快见底了,故渊的目光才有了一丝波动。 宋初顺着望去,是一个从花满楼里走出的姑娘。 尽管带着帷帽,也能感觉到她正与故渊对视。 池鱼一出门就感觉到了一束熟悉炽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果不其然就看到了故渊。 池鱼轻叹,姗姗走来。 故渊在池鱼坐下时,将点心朝她面前推近。 “阿渊,你不该来的。” “我为何不该来?” 池鱼一哽:“江湖是英雄场也是炼狱场,你既无心于古图,又何必卷入这场是非纷扰。” 故渊眉眼依旧是处变不惊的淡然,说出的话也似理所当然:“我不在乎古图,但我……我答应了江姥姥,一定要保护阿姐。” 两人说话并不遮掩,更何况如今千机果和上古地图早已是人尽皆知。 顾原听着多看了故渊一眼,毕竟走了这么多路,故渊是他见到的为数不多的对千机果毫不在乎的人。 故渊搬了江枫眠出来,池鱼自然无话可说,只是依旧嘴硬:“等我拿到了千机果,救活了姑姑,姥姥一定会原宥我的。” 顾原看着池鱼,想着这世间,这常山郡内也许并不都是因欲望而盲的人。 也有一些人,是带着遗憾、带着希望而来的,可惜都看不透,这世间哪有这等仙果。 待到顾原和池鱼两拨人都走了,隐在茶摊角落里的人才抬起头来。 鱼思渊看着故渊依旧挺拔如劲松的身姿,内心泛起波澜。 自万圣堂后山一别,再见已有三月。 那日他说“为了归途”,他身边那位姑娘,就是他寻找的归途吗? 鱼思渊握紧拳头,压下心中苦涩,望向高高花满楼。 不报灭门之仇,妄为人。 更遑论去妄想那种单纯如玉的情感。 眼看郭云野和时凌云出了楼,鱼思渊亦恢复了心思,紧紧地跟了上去。 第十六章 赌局 http://.biquxs.info/

花满楼一夜之间汇聚了尨国各方势力,楼主花满面对满楼豪杰也丝毫不逊色。 花满十分爽朗承认她手中有一卷上古地图,因此吸引许多人前来拜访,这其中有威逼也有利诱。 奈何花满就是不松口,反而扬言要用古图作赌注,胜者才可以拿走古图。 花满楼外早早地就贴好了告示——三日后在楼内设一场盛大的赌局,此局不赌金银,乃是一场比武。 凡上场者都要与守擂人比武,但须点到为止,不可赶尽杀绝报私仇。 宋初眼里的疑惑盈盈可溢:“知道这这位楼主不会走寻常路,但举是想做什么?” 顾原眼里寂静无波,说出的话也很平静:“唯恐天下不乱。” 渡弥撑着下巴:“这告示一出,可逼退了不少人。” 不仅旁人不懂这比武的意义,就连花满本人也知之甚浅。 花满虽没有池鱼那一双狐狸眼,但她骨子里红尘气息散发出的娇媚却更叫人迷糊。 眼下花满侧卧在榻上,涂着鲜红蔻丹的纤手撑着头,望着和自己隔着屏风的男子,音色娇软。 “我一个赌场不赌金银反而成了擂台,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男子端坐在桌旁,身形单薄却修长挺拔,下颚线精致冷硬,眉眼清绝,吐出的话透着漫不经心的意味。 “我不过是给他们一个比试的机会罢了,优胜劣汰,灵力不足者,不配入我的局。” 花满收了慵懒的姿态,坐直研究地盯着男子印在屏风上的清冷身影:“怀律,你如此费尽心思聚集江湖势力筛选强者,到底是在做什么局?” 被唤作怀律的男子眼眸微眯,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原本绝尘的气质变得阴狠乖戾,一甩墨绿的宽袖离去了。 花满怔怔地坐了许久,嗓子像是被什么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心里淡淡念着“色授魂与惊鸿起,青梅竹马黄粱梦”。 她和怀律相识的三十六年,可不就像是一场梦。 ——— 东升西落三日过,这场生死赌终究拉开帷幕。 花满楼偌大的空庭如同擂台一般被栏杆围起,往日锣鼓喧天的楼如今安静无声。 花满站在空庭正中,手中端着一个玉盒,笑颜如画:“我手中的玉盒装的便是无迹山古图,一个时辰后最终留在在台上的人,才可以拿走。” “有谁要前来比试吗?” 众豪杰左望右瞧,却都没有人站出来。 毕竟首位的精力势必会被消耗,谁也不想去做这个冤大头。 三楼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扛着大如酒坛的铁锤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场内。 “暮云首战,哪位英雄要来!” 男子面容粗旷,脸上堆满了胡子,一副邋遢模样。 而在场的人听见“暮云”二字皆大惊失色,人群瞬间变得窸窸窣窣。 暮云,无门无派,手持破魂锤在江湖上大杀四方。 四十年前的江湖从没有一个人用笨重的锤闯天下,而他以一己之力将破魂锤送上了江湖绝器榜。 可谓是铁锤一派的鼻祖。 池鱼看着鬓角生白发的暮云,眼里满是倾佩:“早听说暮云的传说,今日得见也算是开了眼。” 人群吵闹了一阵,池鱼身旁的少年郎捞起身旁的刀,手撑在栏杆上借力向下跳在了暮云对面。 “寒云殿长空来战,请前辈赐教!” 长空手中的是偃月刀,亦是江湖至好的刀,已银铁制成,无坚不摧。 暮云朝长空抱拳示礼,接着抡动右臂,手里的破魂锤向他猛然劈去,出手迅猛携风。 长空跑步向前时左脚掌猛力一踏,身体腾空而起,侧身躲过落下的锤,停在暮云身后。 暮云一锤砸得空庭震动,传出的巨响连楼外的小贩都吓了一跳,初阳般荧黄的灵力从锤下漫至四周。 长空拔出手里的刀,手指滑过刀身带着窃蓝色的灵力冲向暮云,暮云转身抬起铁锤,两种灵力相碰,出奇美丽。 但场上长空的心情可不美丽,他和暮云来回了六七招,已经是异常艰难,而他还能感受到暮云并未使出全力。 暮云应该是不想继续纠缠,于是肌肉用力,挥开巨锤敲打偃月刀,带着长空也飞了出去。 而长空被这一道浑厚的灵力狠狠地丢在了地上,回过神时暮云的铁锤就已经近在咫尺了。 长空嘴角扬起不羁的笑:“长空不敌,能与前辈一战,不枉此行。” 暮云拉起长空:“后生可畏。” 花满宣布道:“暮云胜,可还有人要战?” 可能是长空的败也不馁的少年气息感染了其他人。 接二连三地也有许多意气风发不在乎古图的少年郎上场,只为与前辈过招。 悄然过了大半个时辰,暮云依旧守在台上,战无不胜。 所有人都在感叹暮云之强大,这种情形下若非是不夜天的楼近月或者金台观的江枫眠,恐怕都将是他的手下败将。 花满楼的大门被推开,飞扬的薄尘中一抹高大的身影走来:“陟云阁元杭来战。” 元杭提着等身的八尺长棍,运起轻功跃过围栏站在暮云对面:“请前辈赐教。” 元杭出现的一瞬间,池鱼身旁就有了一丝躁动,不过在满楼的人群中并不显眼。 南歆惊喜地小跳了一下:“是元杭师兄!” 秋意浓常常微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好像元杭一来就让她们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长空看着扶桑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元杭,便感觉自己被压了一头,于是十分别扭地嘟囔着:“不过就是比常人高了些,也看不出有多厉害。” 扶桑听到毫不客气地嘲讽道:“元杭资质极佳,那一套浮云棍法用得炉火纯青,江湖上名声不小,同辈可排入前五甲呢!” 长空更是不服,却又无话可说,直到元杭也不敌暮云而败时才回道:“前五甲不也还是输了。” 嘴上这么说,长空心里却很佩服他。 毕竟他在暮云手下未过十招便败了,而元杭却硬是与他相持了一炷香的时间。 师父说的果然不错,寒云殿外高手如云。 第十七章 重逢 http://.biquxs.info/

距离一个时辰只剩一柱香的时间了。 暮云自开场便一直守在台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打败他。 但打斗了许多回,暮云的额头也沁出一层薄汗,微微粗喘着气,大有精疲力尽之感。 暮云毕竟是江湖前辈,在金玉榜上位列第三,即便是带着连战的疲惫感,也不是寻常人可以击败的。 池鱼看着被点燃的长香,目光坚定,运轻功向空庭去。 身子出了栏杆,却被抓住了肩膀,一股力量将她拉了回来。 池鱼反应回来,便看到一个身着朱墨色短打的人从自己身旁掠过。 “不夜天时凌云来战!” 暮云毫不客气,抡起巨锤就冲了上去。 时凌云运起元火之力,化作了一个巨大的火盾。 一锤下来打散了元火,被击碎的元火溅到了暮云的脸庞。 暮云不适地眯眼,时凌云趁机左右脚蹬地腾空而起,勉强毫发无损,但他却暗暗勾起了唇角。 时凌云落地时,暮云又想再将破魂锤抡起却顿生无力,好像锤子长在了地上。 时凌云便趁此机会用元火之力化出了一把长剑,直直向暮云刺去。 暮云察觉后方的波动,侧身迅速躲过。 池鱼坐在席中,揉了揉被他抓得生疼的肩膀,看着暮云的反常:“竟然使这种暗招。” 在场的人都发现了元火之中被加入了软骨散。 时凌云这场即使赢了,也赢得不光彩。 暮云本就是以力量操纵破魂锤,软骨散渐渐发挥了作用,纵然灵力深厚,也抵不住四肢无力双目晕眩。 时凌云最终还是胜了,可场上却没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欢呼夸奖,反而阵阵唏嘘。 时凌云冷笑一声:“规矩里可没有不能使用暗器这一条,是暮云前辈太过轻敌了。” 在场的人都被他这一番不要脸的辩驳惊到,这一代竟出了这么个不体面的家伙。 “是你太过狡诈了!” 一声呵斥传来,时凌云瞬间变了脸色。 池鱼亦是如此,因为这声音,让她熟悉得连心都跟着他语调的起伏不停颤抖。 说这话的赫然是周郁仪。 故渊看着风度翩翩的周郁仪,着一身月牙白棉袍,容颜如画,整个人犹如高高在上的皎月。 眉眼间的一丝不悦让人不自觉得反省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这谪仙一般的人不开心。 故渊看着池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默默低下头,掩藏自己严重压抑不住的嫉妒。 周郁仪是名门子弟,惊才艳艳,行止间进退有度,该斗勇时不怯懦,该避锋芒时不冲动。 在江湖上是谁人见了都要夸一句后生可畏。 故渊想着莫冬的签,池鱼对周郁仪念念不忘,也实在是无可厚非。 但无论如何,我一定不会让阿姐为情而死。 周郁仪在场上与时凌云打得不可开交,故渊在席中亦是兵荒马乱。 周郁仪是这一代青云榜上的首甲,平常很是温柔的剑法此刻多了一丝凌厉。 碎雪剑剑轻如雪,刀身很薄却坚韧无比,处在一个平衡,比软剑更硬,比硬剑更软。 周郁仪每一剑都夹着窃蓝色的灵力,触之都能感到周身的凉意。 时凌云虽然是不夜天的大师兄,但修为却委实不行,再者周郁仪也是不曾手下留情,他们这一战很快就结束了。 时凌云退场时目光冷冷地盯着周郁仪,心里骂了无数狠毒的湖。 但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周郁仪不仅修为出挑,更是万圣堂的继承人,就算要动手,也不可是在此等光天化日之下。 “长香只剩下了小半,若无人上场,这地图便归万圣堂周郁仪所有!” 池鱼咬了咬唇,眼中闪过一丝纠结。 说好了十年后生死不再见的。 池鱼定定地看着周郁仪,拉住被移到一旁的隔纱,脚踏栏杆飞身入场。 而池鱼的犹豫只有一瞬。 什么再见不再见,她与周郁仪的前尘旧怨,远远抵不过姑姑的性命重要。 “池鱼来战!” 池鱼正正停在周郁仪面前,目光不夹杂一丝多余的情感。 池鱼若只按照在金台观所学,是没有把握能够赢他的,只有赌,赌万圣堂在这种情况下不会要这副图。 周郁仪看到池鱼时表情明显一愣。 这场相逢,没有烂漫飞花,没有悠扬琴声,没有陈年佳酿。 两人站在台上的对立面,目光交汇的短短一瞬,走过了曾经的万水千山。 长香上摇摇欲坠的灰支撑不住落了下来,池鱼剑身向前,带着刺骨的冰川寒气向周郁仪刺去。 周郁仪的碎雪剑气虽寒却是柔软如落雪,池鱼的任平生天生就带着冰川银石彻底的寒气,也带着冰川银石的冷硬。 顿时四周都沸腾了起来,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任平生”,讨论的声音就更大了。 郭云野看着那石剑,突又觉得被砍掉的手臂隐隐作痛,很恨地看着池鱼,只盼她能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鱼思渊亦是愣住了,任平生,是他抢来,给她的。 周郁仪提起碎雪剑,与任平生直面相迎,池鱼浅云色灵力与周郁仪窃蓝色灵力势均力敌,丝丝缕缕地相融。 池鱼心知肚明,周郁仪并未用全力。 剑光闪闪,一招又一招,空气中充满尖锐的摩擦声,凌厉的剑气扑面而来,四散的灵力无处安放。 长香一点点燃尽,两人却始终没有分出胜负。 直到最后一丝残灰落下,两人才停止了打斗。 池鱼将任平生收入剑鞘:“承让。” 细细看去,周郁仪的左脚后跟,踩在了台外,而池鱼却踮起脚尖,依旧稳稳地站在台上。 这一场比试,在旁人看来池鱼能赢不过是侥幸而已。 可只有二人才知道,不是侥幸。 是周郁仪不能要古图却又不能轻易从这场纷乱中脱身,是周郁仪的退步。 那越界的一步,是周郁仪故意踏出。 池鱼最终在众人唏嘘中拿走了这份地图。 这一个时辰,暮云连战连胜,时凌云阴险狡诈,周郁仪少年翘楚,池鱼小智险胜,足够江湖小曲儿唱一段时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