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后,我靠捉鬼攻略鬼差上司》 第一章 我猝死了? 大夜弥天,璧月澄照。 陆晚凝独自坐在殡仪馆的前台,对着幽幽发光的电脑屏幕快速画着幻灯片。 她大眼高鼻、眼角下坠着一颗红痣,纤细又高挑的身材在人群中格外耀目,即便身着破旧的羽绒服也盖不住旁人对她的侧目。 轻轻叹了一口气,终于快要做完了。 白天是小广告公司的助理策划,晚上还来殡仪馆当前台。 惨白的灯光散出绿莹莹的光亮,她扫了一眼大厅外还在等待领骨灰的家属。 已经凌晨一点了。 父亲早丧、母亲要日夜照顾罹患肺癌的姐姐,她不得不在高中毕业后就辍学来补贴家用,亲戚朋友的钱借了又借,债务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可即便如此,姐姐的病还是不见起色。 不仅医药费要涨、手术费没有着落,就连这个月备着要还亲戚朋友的钱也还不够,怕是讨债人又要找上门来。 好在殡仪馆前台的工作钱多事少离家近,还能同时做第三份工。 正当她打开作家助手app网页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从后心而生钻至前胸,冰凉与麻痹迅速蔓延至手心和脚底。 与此同时,眼前渐渐变得一片黑蒙。 陆晚凝思绪开始变得迟钝起来,她已经多久没合过眼了?为了筹这个月的欠款,每天只能睡两个多小时。已经持续有七八天了吧?死了是不是就能好好睡一觉了? 心底有个念头在叫喊,喂,你来殡仪馆才三天。三天就已经见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你舍得妈妈白发人送黑发人么? 她猛然一个激灵,思绪开始回转起来。 不,我还不能死! 殷司霁披着一件黑色大衣,步履匆匆往殡仪馆里头走来。 他生得人高马大,九头生比例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可惜的是皮肤过于白皙,俗话说就是惨白惨白。眉眼精致如画、鼻梁高挺,一脸的邪魅狂狷。 当他一脚踏入大厅时,就看见小前台人软趴趴的歪在椅子上已经不省人事。玻璃门外等候骨灰的两、三个家属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看样子大家都怕惹上麻烦,有人已经掏出手机在拨打120急救电话。 谁都能置身事外,唯独他不行。 殷司霁三两步来到陆晚凝身边,小姑娘的脸色已经发紫,浑身透出潮意,看来是心梗了。 他叹息道,看来今晚殡仪馆还得烧一具了……忽然,他看到她眼角下的红痣竟开始微微散开…… 这是……封印? 几秒后,这颗红痣已彻底不见踪影。 剑眉微挑,有意思。 小姑娘,既然如此,我就救你一命吧! 他将陆晚凝放平到地上,从前台抽屉里找出药箱找到速效救心丸,倒出十粒塞进她的嘴里并对着吹了一口气,后者随即乖乖吞下了药物。 殡仪馆内经常遇见悲痛欲绝的家属,所以在前台抽屉的药箱里放着速效救心丸,以备不时之需。 做了几次心脏复苏后,他感到陆晚凝的呼吸慢慢恢复了起来。 120来得很快,殷司霁作为陪同一道登上了救护车。 夜里的急诊人满为患。里头不仅有人,还待着满满当当一屋子孤魂野鬼。 那些躺在急诊病床上濒死之人的身边都待着一只只候着投胎的鬼。 当殷司霁一脚踏进急诊大门,它们连连争先恐后化作黑雾消弭不见,好似见到了煞神一般。 导诊护士不由嘟囔了句:“真是怪了,暖气忽然升温了?” 孤魂野鬼离去,温度直线飙升。 根据殡仪馆的入职登记表,他联系上了陆晚凝的紧急联系人。 “是陆晚凝的家属吗?她急性心梗了……嗯……对,在中山医院急诊科。” 陆晚凝的家是一栋二层私房——布局老、面积小、还拆不了,距离中山医院仅有十分钟路程。 十分钟后,陆妈妈风风火火来到急诊见到了躺在床上输液的陆晚凝,得知女儿被抢救过来后,她一个劲儿向殷司霁道谢。 “阿姨,不客气。医药费我已经付过了,你不用担心。” 陆妈妈面露尴尬:“小伙子,这怎么好意思……” 殷司霁的注意力却完全在陆晚凝的身上。 此时的陆晚凝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吸着氧、输着液,迷迷瞪瞪睁开了眼睛,长长舒出一口气,她感觉好多了。 他清楚的看到,陆晚凝的右眼已经变成了透亮的浅绿色,有些似猫的瞳孔。 陆晚凝睁开眼就看到了自己妈妈,微弱地喊了一声:“妈妈。” 陆妈妈露出微笑,上前关切地询问:“好点了吗?” 陆晚凝眨了眨眼睛,怎么回事?右眼怎么有重影?再定睛一看,这人怎么是妈妈?分明是个不认识的女人!可是左眼看起来就是妈妈呀! 她一脸的僵硬,喃喃道:“妈妈,去叫医生来,我好像眼睛出了毛病。” 陆妈妈却一脸为难:“晚凝啊,没事就早点跟妈妈回家吧,你知道家里的情况……回家睡一觉就好了……” 说着就要来拉她的手,当她的手被狠狠钳住,她已经能够断定—— 这个人不是她的妈妈!绝对不是! 陆晚凝不由得大喘气起来,想要尖叫挣扎,可是舌头已经发僵麻木,根本发不出声音,身子不由自主地动起来。 她“顺从”地拉下吸氧面罩、拔出留置针,转身就要下床…… 天呐!谁来救救我! 她的眼尾已染上薄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妈妈转头对着殷司霁笑道:“小伙子,那我们就先走了……” 殷司霁轻轻勾了勾唇角,在心中一字一语清晰地问道:陆晚凝,如果我现在救你,你能答应我做一件事吗? 陆晚凝犹如被雷劈中,她目不转睛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帅哥。 她分明清晰地听到了他说的话,他会腹语?难道都这时候他还要撩妹?? 陆妈妈力道极大,已经将她拉至急诊门口。 夜风一吹,陆晚凝彻底醒了,她看到外头整整齐齐站着三排穿着寿衣的男女老少,全都瞪着漆黑眼珠子贪婪地望着她。 陆晚凝急地在心中大喊: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快救救我! 第二章 灵车…来接我了 “陆妈妈”对着急诊外那些孤魂野鬼,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今夜收获颇丰,不但附身了一个虚弱的,还买一赠一领到一个来替死的。 可还是高兴得太早,下一秒殷司霁惨白的脸已经与她近在咫尺,饱含怒意的声音叱责道:“你真是找死。” 殷司霁的周身燃起青色鬼火,转瞬间就起了变化——缥缈烟雾自他的五官中泄出,身上的衣物化作一袭黑色长袍,就连短发也瞬间长到腰际,头戴高帽,犹如仙人之姿。 待他再次睁开璀璨夺目的眼睛,早已化身为身形高大、面容英俊的白面鬼差。 陆晚凝近距离看得真切,那个在妈妈身体里陌生女人重影如一缕风那样被他旋手收进宽大袖中,消失不见。 可是,门外众鬼依旧虎视眈眈对她们依旧表现出贪婪,无人离去。 诡异恐怖的场景,像是在做梦。 可她知道,这不是梦。 陆妈妈的身体忽然软了下来,栽倒在陆晚凝的身上。 陆晚凝此时恢复了知觉,可惜还是气短胸闷、毫无力气、浑身发软。两人纷纷倒在地上,此时导诊台护士和保安才发现他们的异样。 “小伙子你怎么回事,也不来搭把手!”护士赶上前拖住两位患者嗔怪道。 她从刚刚就发现这男的不对劲,跑去拦这对母女的路,估计是前男友吧? 吃瓜吃得正起劲,也不知道到底他说了什么能把人家妈妈气得晕了过去。 殷司霁有话要和陆晚凝单独说,于是缴费给她们娘俩换了一间特需病房,内设三个床位,而第三张床位刚好空着。 “你刚刚说的话,还记得吗?”他坐在第三张床上,歪着头看着陆晚凝。 陆晚凝打量着这个陌生男人,没有回答这句话,反而问他:“是你搞的鬼?” 他料到她不会轻易相信,耸耸肩:“我可没这么大本事招来这么多孤魂野鬼。” 脑海中闪现出那一排穿着寿衣的孤魂野鬼和他们那一颗颗漆黑的眼球。 殷司霁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你命很大,我已经好几天没去殡仪馆。今晚有急事才来,正好碰见你突发心梗,顺手救了你来医院。到了医院,有野鬼要抢你妈妈的肉身,还要找你做它的替死鬼。我又顺道救了你一次。” 陆晚凝这才后怕起来,自己竟然短短一夜已经濒死了两回。 见她面露沉吟,他知道她已经信了七八分。 “濒死经历已经冲破了你身上的封印,你自己看看吧。”他说着,打开手机自拍摄像头对着她。 陆晚凝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右眼出现了异样,难道这就是自己能看到那些脏东西的原因? “你的那颗红痣是个封印。有高人把你的阴阳眼封住了。” 果然,红痣不见了。 陆晚凝揉了揉太阳穴,拉开氧气面罩吸了几口,理了理思绪:“你又是谁?为什么会懂这么多?” 殷司霁清了清嗓子,弯腰凑近她:“我叫殷司霁,你工作的那家殡仪馆,就是我家开的。殷总这个称呼,你应该听说过吧?” 陆晚凝露出苦笑,不是吧?这么巧?还好刚刚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不过一切由此刻开始变得合理起来——殷总是开殡仪馆的,会使些阴阳手段也不足为奇。 “殷总当然赫赫有名。”她立刻端正了态度,谄媚道,“谢谢殷总您救了我……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殷司霁起身坐到她的身侧:“我救了你,你答应帮我办一件事,这些你还记得吧?” 陆晚凝面对他璀璨夺目、闪耀无比的眼睛,有些不合时宜的慌乱起来。 “记得……” “那就好,你的阴阳眼我留着有用。当然我也不白用你的,你家的医药费我包了,你看这样行不行?” 陆晚凝猛地抬起煞白的脸,他说什么?要挖我的眼睛?! 见她会错了意,殷司霁耐着性子解释道:“当然不是挖你的眼睛,是借你的阴阳眼跟我一道办案子。唔……就当是你的第四份兼职好了。” 在来时的120上,他已经翻阅了她的生死簿,把她的生平查了个底朝天。 他惊喜的发现,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她,就是他一直苦苦寻觅的最佳人选。 回过神来的陆晚凝思路清晰无比,她疑惑道:“您不是开殡仪馆的吗?为什么还要办案子?办的是什么案子?” 殷司霁觉得今晚的信息量已经够多了,再多说下去恐怕她脑子得宕机。百年来,他始终坚信一个道理——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 那就让事来教教她吧。 “你的阴阳眼会吸引很多孤魂野鬼来‘关照’你,跟我一起办案可以积累你的阴德,当你阳气旺盛、法相俱足,它们就不敢近你的身。这样吧,给你一天思考一下,明晚再答复我吧。等你答应后,我再跟你说些关于办案的细枝末节。” 陆晚凝没有轻易答应,有些进退两难。 殷总开出的条件确实诱人,不仅能解决医药费,还能帮忙化解阴阳眼引来的麻烦。但她留了个心眼,天上掉的馅饼总是不容易吃,更何况她一想到那场面就已经怕得要死啊…… 甚至她还抱有一丝丝期望,或许阴阳眼会不会过两天就失效了? “好的,殷总,我考虑一下。” 殷司霁没有走,在这里陪了她们整整一晚上。 天蒙蒙亮时,他在假寐中感受到她们俩对着他小声道谢后,悄然离去。待她们走后,他睁开璀璨夺目的眼睛,露出狭隘的微笑。 陆晚凝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出了医院大门,扶着同样面色发青、印堂发黑的陆妈妈。两人腿脚发软,尽管只有十分钟的路程,还是打了一辆网约车。 她早在病房厕所就戴上了美瞳,遮挡右侧眼睛的异样,但治标不治本。 现在是早上八点,路上车来车往、人群涌动,正是早高峰的时间。 可在陆晚凝的眼里,真是恨不得自戳双目。 那些上班族的身后都跟着身着锦绣寿衣的野鬼,不断从他们的后脑勺吸食着一缕缕白雾状的东西,随着它们持续不断越吸越多,上班族们一个个哈欠连天、眼皮耷拉…… 悄无声息地,一辆黑色网约车已经停在了她们的跟前,对照车牌号和车辆颜色都显示无误。 司机摇下车窗,露出一张发灰的脸呆滞说:“你叫的车?这里不好停车,快上车……” 第三章 连他也是鬼?! 陆妈妈已经拉开车门准备上车,突然见到里头已经坐着两个人——他们直挺挺的面无表情坐在那里,不发一言。 陆晚凝硬撑着没有昏过去,她已经看出来里头这两个人穿着寿衣! 冷汗沿着额头流下来,手汗津津的紧紧握住妈妈的手腕,对司机拒绝道:“我喊的不是拼车,我不坐了。” 陆妈妈没有做声,她看着里面这两个人也觉得很邪性。 司机打了一个哈欠催促道:“什么拼车,车上没人啊,你大白天搞什么!” 没……没有人? 那怎么妈妈也能看得到他们?! 陆晚凝慌张地往后退了一步,又补充道:“我说,我要喊拼车,我喊错了车,不好意思。” 车里两个穿着寿衣的人闻言扭头瞪着漆黑的眼珠,面无表情看向陆晚凝和陆妈妈,陆妈妈眼疾手快大力关上车门。 “神经病啊!”司机大骂一句,一骑绝尘开往远处。 “晚凝啊,我们是不是遇上脏东西了……”陆妈妈心有余悸道。 陆晚凝擦了一把冷汗,她讪笑道:“妈妈,你在说什么?你是累到了,眼花了。” 糊弄了几句,一声突兀的巨响在街上炸开。 两人往那处看去——是刚刚那台车掉头逆行和另一台车撞在了一处,转瞬间周围乱成了一锅粥——网约车多为电车,很快驾驶位就燃起了大火! 陆晚凝心中后怕不已,如果刚刚上车……那自己和妈妈恐怕已经送命! 回到家里,她呆呆地坐在床边,回想着昨夜到现在的经历。 好在,家里没有鬼。 她前所未有的疲惫,倒在床上给公司请了个假就陷入昏睡中。 这一觉是浅眠,总觉得脖子后凉飕飕的,终于她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黑漆漆的屋子里显示已经是傍晚了。 陆妈妈的声音传来:“晚凝,家里来了客人,是那个送你去医院的男孩子,他来看你了。” 是殷司霁! 陆晚凝被吓得已经有些魂不守舍,三步并两步快速下楼,他正歪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看着电视,应该来了有阵子了。 他听见脚步声,回头给了陆晚凝一个大大的笑:“今天过得还好吗?” 陆晚凝刚想逞强,瞳孔瞬间紧缩——只见窗户外面,正趴着在出租车里见过的那两只身着寿衣的孤魂野鬼! 她连忙一屁股坐在殷司霁边上,眼眶发红、抓住他的衣角哀求道:“殷总,救我!” 殷司霁露出满意的笑,趁机低声道:“孺子可教。这样吧,我正好要换房子住。看你家不错——招阴得很,离殡仪馆也近。不如就租到你家,租金凑个整数一万块?以后有我在,这些孤魂野鬼就不敢……” 陆晚凝见到玻璃窗外头两个寿衣鬼已经开始往里挤,整个鬼脸都压在玻璃窗上扭曲不已,她真怕玻璃爆掉它们会冲进来……连日来的惊悚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 “都听你的,殷总,都听你的……”她的声音已经略带缀泣,垂眸紧紧挨着殷司霁。 他不禁在心里叹息一声,真是个胆小的,以后还得多多历练才行。 殷司霁扭头对着那俩寿衣鬼使了个眼神,俩鬼如获大赦立刻原地消散。 “他们走了,你和你妈说一声吧。今夜我就住下了。” 陆晚凝见窗外果真什么都没了,深吸一口气,千恩万谢的答应下来。 本以为陆妈妈会有反对意见,谁知道她也是欢喜得很。不但能多一笔租金,还能多个男人住在家里涨涨阳气——这对今天刚见过鬼的陆妈妈来说,真是久旱逢甘霖。 况且女儿说了,这个男人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而是她兼职地方的老板,还在她心梗时出手救了她。因为家里装修,所以需要在外租房,过度一下。 只是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令她泛起了难。殷司霁环绕一圈后,伸手一指:“我要住这间。” 那是由天井搭建的小房间,只有一扇窗,平时堆着要售卖的纸扎用品。 既然他都点名了,陆妈妈当下就开始收拾起来。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陆晚凝露出认命的笑,你住都住进来了,我还考虑什么? “殷总,您说吧,我该怎么配合您。我一定全力以赴。” 无论多么不愿意,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她连躲都躲不过,那些要拉她做替身的人前仆后继。 何况,只要不死,牛马就得干活。这一下子多了租金还能解决医药费,陆晚凝快速算了算账,目前的困境算是解了。 于是,把心一横,刀山火海都得去闯一闯。 陆晚凝不知道,她的这句话在看不到的地方,化作一道金光由下至上塑成了一卷发黄的卷轴。 殷司霁见卖身契已成,面露真诚笑意,昨夜被耽误的事情还是早些继续为好。 于是,陆晚凝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客厅霎时出现了一个黑洞,接着她被殷司霁一把推了进去。 “现在我和你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仔细。” 陆晚凝想要说话、咽喉被无形的什么给掐住,发不出只言片语。眼前是一片黑暗,逐渐化作暗色迷雾,看不清前路,殷司霁的声音近在耳边。 “你已签了卖身契,如今是地府的编外娘子,需同我前往异时空潜伏于不同妖鬼身边扮演不同角色与之斡旋于十二时辰内将其捉拿归案。” “否则魂魄无法归体——你就会死,连带你家人的命运也会被改变。而我,会永远被困在那里,再也无法回来。” “而我,也不是凡人。我是地府鬼差。” 心跳一次比一次快,直到最后陆晚凝的心跳到极限。 连他也是鬼?! 正当她以为将要猝死时,眼前的迷雾骤然散开,一道极光刺来—— 陆晚凝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身处在老式花厅中,与一群不认识的男男女女共围坐在一张圆桌边。 众人面色凝重,周遭只剩轻微呼吸声。 外头夜黑风高。 她不敢动,一双灵动的眼珠透出极惧的惊恐。 这里是哪里?我又是谁? 陆晚凝立刻深呼吸几下,身子也变得不似方才沉重,她只是微微动了动身子,那些人就全部朝她不满的看来。 他们或身着旗袍拢着披肩、或身着民国长衫,都像是电影画报上出来的人,个个面无表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离她最近的那口一人高的西洋大钟忽然响了起来,将众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令人窒息的诡异氛围叫她窒息,额角的冷汗不由自主流了下来…… 第四章 药铺疑云1 陆晚凝环顾四周,那女人说的话令她心神震荡。 难道殷司霁刚刚说的全是真的?! 情绪一旦紧绷到了极点,就会感到疲惫。 在此时此刻,她竟有些困了,渐渐垂眸望地才发现自己已换了一身衣服。 她立刻意识到一个更惊惧交加的现状——这是不是她的身体,而是一具十四五岁少女的陌生身体! 陆晚凝再顾不得许多,心怦怦直跳! 难道是借尸还魂?! 她急切地问眼前被称为大太太的人:“我,是谁?你是,谁?” 圆桌上坐着的人纷纷窃窃私语。 大太太终于红了眼眶,一双手紧紧扣住陆晚凝的肩膀。 “怎么回事?为什么吃了这么多副药还在犯病?” “林鸳!你叫林鸳!是老爷捧在手心的大小姐!是我的亲生女儿!林鸳你醒醒,难道你真害了那劳什子相思病不成?!” 陆晚凝脑浆都快被摇匀。 她已经意识到了,要活下来恐怕必须按照殷司霁说的去做,否则一旦死在这里,就什么都没了。 念及此处,她柔柔弱弱叫唤道:“娘,你把,阿鸳弄疼了。自然是,记得娘的。” 这句话成功把大太太给安抚住了。 大太太还想说什么,这时门房来人报:“荣先生来了。” 一句话像炸了锅。 众人纷纷起身、翘首以待这位荣先生的到来,好像聚在这里就为了等他。 奇怪了,不该都在等老爷回来吗?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也探出脑袋张望,荣先生又是谁? 待所谓的荣先生匆匆踏入花厅,她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是他!是殷司霁! 如今他是陆晚凝唯一相熟的人,见着他就莫名安心了。 大太太见荣先生两手空空,急忙走近两步往他身后张望道:“荣先生,怎么就你一个人?” 荣先生身穿棉布袍长衫,戴着金丝眼镜,同样一副急切模样。 “怎么回事?林老板还没回来?” 一言震惊四座。 刚刚与大太太唇枪舌剑的女人突然脸色大变:“什么?!老爷没跟你在一处?!” 一旁的几个男人同样也坐不住了:“荣先生,那药呢?药带回来了吗?” 荣先生沉吟片刻,认命般的摇了摇头。 “药,都在林老板手里。他每次都亲自拿回来的。” 大太太忽然急得两眼通红,突然命令道:“把阿鸳带回房去!” 陆晚凝不明就里,怎么就要带我回房了?! 身侧立时上前两个大力仆妇,左右架起她就要往偏厅门出去。 还不等她走几步,一个男人忽然抽搐倒地。 众人动作都停了一瞬。 “铛——” 那座大落地钟忽然开始摇摆起来,钟点正指向一点整。 陆晚凝立刻意识到,时间!这里的时间与外头不一样! 两个仆妇不依不饶就要拖走陆晚凝,她奋力挣扎喊叫:“娘!怕!娘!要和,娘!在一起!” 陆晚凝不想接受也必须接受,就当这是一场沉浸式剧本杀好了。一旦接受这种设定,她仿佛就能克服一些心中的恐惧。只可惜现在四肢还是很僵硬,舌头还是发麻,掌握的信息太少了,只知道自己叫林鸳是林府的大小姐。 她必须了解更多才行! 大太太果然拿林鸳这个女儿没办法,急匆匆几步走来将她护在怀中,安抚道:“阿鸳,现在不是闹的时候!” 那人倒地不起后,很快开始口吐白沫,另外几个男人见状指挥仆从上前,用毛巾塞入他的口中,使他不能咬舌后迅速将他抬走。 在陆晚凝反复纠缠下,大太太终是没忍心将她送回房中,转而对众人道:“时候不早了,二爷和三爷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晚上把门都关好了。” 众人眼中流露惊惧与不舍,但依言陆陆续续离开正厅。一转眼,厅中只剩被点名的那两个中年男人、殷司霁扮演的荣先生、大太太与陆晚凝扮演的林鸳。 “二爷、三爷,药铺的事情一直都是你们和大爷一同协理的,怎么忽然老爷就失踪了呢?就算他失踪了,药你们也该时时备着才是。现在可如何是好?”大太太待肃清旁人后又开始焦虑起来。 名唤二爷的男人抬起头,他眉清目秀、虽年近不惑仍气质高洁,率先开口为自己辩解:“大嫂,这有孩子在呢。” 他朝陆晚凝瞥了瞥,大太太啐道:“阿鸳什么情况你们还不晓得?” 二爷清了清嗓子,还想说什么,一旁默不作声的三爷向荣先生发难:“药铺里的事一向都是你在管,大爷究竟去了哪里?药还有没有多的,你赶紧细细说来。” 三爷虽然长得与二爷很是相似,但眼神中的阴鹜目光令人胆颤,好似黑恶势力头子那样。 问题被抛给了荣先生,也就是殷司霁。 他在心中暗骂一声,刚到这里就发现自己身在半路途中,唯一的记忆就是要回到林府找林老爷,现在突然问他这些事情,能答上来才有鬼了。 但他很聪明,巧妙地避开了这个问题。 “林老板理应在午夜前回到家中,药铺中没见着他的人影,所以我才匆匆赶来府中。” 陆晚凝不禁在心中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真是废话文学鼻祖。 大太太踱步几个来回,双手交缠、不自觉颤声:“二爷三爷,依我看,还是立刻派人去找老爷吧。若是老爷回不来,那是要出大事的……” “大嫂慎言!”三爷出声喝止大太太进一步透露其中缘由,承诺道:“我这就派人去找大哥。药有方子,即便缺了那几味……总有办法替代,先将贵人们和府中的药配齐才是。” 三言两语间,三爷就将诸事安排妥帖,陆晚凝暗自思索看来三爷才是府中除了林老爷以外的另一个掌权人。 二爷此刻才幡然醒悟过来,只是他的眼神透露出不同一般的惊恐。 “三弟,缺的几味药,不好找啊……” 三爷压根不搭理他,径直推门离去。 大太太只觉太阳穴猛跳:“二弟莫要多虑,三弟处事有度,定能将药和老爷都带回来。” 陆晚凝的目光移到殷司霁的脸上,后者装作与她素不相识。大太太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目光,侧身巧妙的挡在荣先生与自己女儿中间,对荣先生吩咐道:“时辰晚了,荣先生就在府里歇吧。夜里将门关关好。” 夜里,难道会发生什么? 药方中,缺的是哪几味药?竟如此难配? 老爷,又去了何处? 众人焦虑的情绪传递到了陆晚凝心头,虽面上不显强按下不安,额角却已渗出冷汗。 第五章 药铺疑云2 大太太亲自将陆晚凝扶出了正厅,此时她才真正意识到恐怕自己真真切切的来到了异世界,奇妙的感觉贯穿着她的四肢。 起伏连绵的房屋在月色下显得精巧细致,八角宫灯高挂在屋檐下闪烁着皎洁的光亮。巡夜的仆从微微低头侧身让路,她有一种恍惚,这一切真就像做梦一样。 “阿鸳,你别怕。娘一直在你身边。” 她缓缓抬头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大太太慈祥柔情的眼眸正端详着自己。 这句话令陆晚凝遍体生寒,大太太不是我的妈妈,真正的妈妈和姐姐还在家里等我回去。 她忽然想起了殷司霁对自己说的话—— “需同我前往异时空,潜伏于不同妖鬼身边扮演不同角色与之斡旋于十二时辰内将其捉拿归案。” “否则魂魄无法归体——你就会死,连带你家人的命运也会被改变。而我,会永远被困在那里,再也无法回来。” 十二时辰,也就是二十四个小时。可她现在连谁是鬼也不知道啊! 陆晚凝心中为自己暗自捏了一把汗,真是既要又要还要! “娘,我,脑子,不好。有些忘了,以前的事。” 大太太已经牵着她的手来到了院子里,边走边对婢女嘱咐:“今晚把院门把住了,叫谁也不许闯进来。再把小厨房热着的小米粥取来,大小姐睡前要用。” 两人迈步进入卧房,陆晚凝像是进了大观园,瞪大了一双灵动的眸子看什么都新奇——卧房一眼竟根本见不到底!两侧莹白的瓷器架在博古架上,炭火未灭屋中透出暖意…… 太奢侈了,真是太奢侈了! 大夫人将她按在椅上,婢女上前熟练地为她换上寝衣,取来热热的毛巾替她擦拭脸颊,陆晚凝非常不习惯却没有反抗。 “娘,你给我,说说以前的事吧。” 陆晚凝的身子依旧不那么利索,可她没有更多的时间,唯一现在可以抓住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个亲娘了。 “阿鸳,好,那这样,你喝一口,我就慢慢与你说。” 小米粥一口口喂入陆晚凝的口中,她也随之了解到了这里的一些基本信息。 现在是民国初年,时值袁大帅称帝后的两三年里,各地军阀割据不甚太平。 相传林府祖上在内廷里太医院里当过差,改朝换代后靠着一副“药”逐渐发家,如今林府不但拥有城里最大的药铺,就连独一份的洋医院也是林府的产业。 林家这一辈的当家人是林鸳的爹爹,人称林大爷。林大爷排行老大,底下还有两个兄弟,分别就是陆晚凝见过的二爷和三爷。 林大爷只有一位正房太太,也就是大太太林袁氏。没错,这个袁,就是袁大帅的那个袁。林鸳的这个鸳,谐音便是‘袁’。还是袁大帅亲笔给赐的名儿。 林大爷还有两位妾室,用大太太的话来说,老二还算识相,林大爷只当她是个秘书来对待罢了。老三才是真正难对付的狐狸精,林大爷被她勾的那是五迷三道。 “不过一个戏子,真是上辈子烧了多少高香,竟被老爷看中纳了回来。” 陆晚凝猜测刚刚在桌上对大太太冷嘲热讽的那个女人定是那林三太太,于是佯装懵懂想诈一诈大太太:“娘,那个三太太的眼睛,和你有些,像。” 大太太冷笑一声,此时她已换上了真丝睡衣,正拿玫瑰花水泡着脚。 “可不是像么,要不是那时娘被人陷害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年,这个妖精哪能就这么被纳进来?” 林鸳出生就是个傻的,大太太费心费力地照顾到她两岁,可谁知大太太积劳成疾在一天夜里一睡不起,这一躺竟躺了近十年! 两年多前大太太的侄女袁青懿和丈夫白磬臣到访,还带来了一位名医。正是这位名医为大太太和大小姐分别留下了一贴汤剂,吃了这些药母女俩才重现生机。 大太太说到侄女,情动不已,眼角竟流下珠泪。 “只可惜他们夫妻命薄,回了南边助战,谁知竟一去不复返。一家三口,都……” 陆晚凝觉得这些事情真够蹊跷的,可是还远远不足以解答她的疑惑。 “娘,那我怎么,还是说话,不清楚?表达,好难。” 大太太破涕为笑,婢女一边撤去泡脚盆一边为她涂抹雪花膏。 “傻话,你今晚表达得可清楚了,往日里才不清楚。” 她的眼帘低垂,叹息道:“那位名医正是钱庄的符老板,可他再也不露面,行踪成迷。所以你用的药方还是老方子……” 陆晚凝作为患者家属,当然懂中医药方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道理,确实不能随意调整,可若是一直喝一个方剂,病症就只能止步当前了。 根据众人的反应,她还是觉得林老爷本应带回来的那帖自家的药才是重点,她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虽然大太太说了这么多七七八八的事情,可对谁会是鬼还是无法判断。 “爹要,带回来的,是什么药?” 大太太柳眉轻挑,替陆晚凝摆好枕头严肃道:“反正那东西,你用不着。” 屋中只留了一盏微弱的油灯当作小夜灯,陆晚凝和大太太并肩躺在宽大的雕花大床上。屏风外头还躺着守夜婢女。 陆晚凝着急得不行,根本睡不着半点。 种种千丝万缕的信息还是一团乱麻,究竟谁是鬼?这里的时间又该如何去对应真实世界里的时间?毫无头绪。 正当她在想是不是要想法子溜出去时,她听到了院中传来一下又一下逐渐响起的撞击声。 “别怕,阿鸳,他进不来。” 大太太沉着冷静地安抚着陆晚凝,后者一骨碌爬起来,背靠幽暗冰冷的雕花床角。只听撞击声一次比一次大,陆晚凝的心跳也一次比一次猛烈。 她面如菜色地问:“娘,那是什么声音?” 大太太有些烦躁,索性也爬了起来,命令婢女仆从前去查看。 陆晚凝终于有了借口,披上衣裳一同跟在大太太身后出去。 随着众人围在院门内站定,一下又一下的撞击声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清晰,震得人心发颤。更诡异的是,大太太贝齿紧咬下唇,不发一言。近二十号人提着灯笼站在院中,个个神色凝重。 这番景象配合着门外的撞击,直接将诡异的氛围拉到顶峰。 门后,究竟会是什么? 第六章 药铺疑云3 与此同时,殷司霁扮演的荣先生被安置在福居苑附近的客苑中休息。 他推门而入后,刚准备假模假样地开始洗漱,便听到“吱嘎——”一声门开了,随之而来的是林二爷沉着脸径直跨进了门槛。 “荣先生,药铺究竟发生了何事?大哥他,从来未曾失约,一直都会于午夜前回来。” 殷司霁敏锐地察觉到,时间,凌晨十二点,应是个很重要的时间点。 “二爷,不信的话,可以随我去药铺看看。” 他正愁没理由出去,难不成还真要在这里装模作样等到明日天亮? 林二爷毫不犹豫地答道:“走,我们一起去药铺里瞧瞧。” 两人说干就干,前后脚离开房间。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府中早就无人走动,可就在他们行至半程时,地上潮湿暗色的印记吸引了殷司霁的注意。 他俯身伸出两指轻捻,是血迹,还未干,恐怕刚留下不久。 林二爷眼中强忍着惊惧:“荣先生,这是?” 殷司霁站起身,压低声音:“去看看。” 他是来抓鬼拿妖的,可顾不上什么林大爷的安危。十二个时辰内若回不去,就要被留在你们这群执念鬼中永远循环往复这个剧情。 没错,他骗了陆晚凝。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异时空,而是已经过去的过去,身侧这些人早已全部死去。眼前的世界是由这些执念鬼生前最痛恨、最恐惧的回忆幻化构成。 而他们要做的,是把藏身在此的真妖、真鬼抓回地府,接受惩处。 血迹一路蜿蜒,殷司霁足尖轻点寻着血迹沿着林府中的小径行走,身后跟着颤颤巍巍的林二爷。 很快,他闻到了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 他示意林二爷停下,因为他已经看到了—— 一个人半蹲着背对他们,正靠在一处福居苑的大门外。 他的怀中抱着什么在啃食,发出一阵阵野兽般的咀嚼声,同时怀中抱着的这个东西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正缓慢敲击着院门。 很快,一张惨白的人脸从他怀中露了出来……原来,是那人还没断气想要求救啊…… 是僵尸吗? 殷司霁轻轻屏住自己的呼吸,准备往后悄悄退几步。可天不遂人愿,他很快闻到一股尿骚味。 林二爷竟然吓尿了。 淅淅沥沥的尿声,由小及大如雨声一样坠在地上。 不仅殷司霁听到了,眼前这个无比诡异的人应该也听到了。 “跑!” 殷司霁大喊一声,一把拽过林二爷就往后跑。 直到跑回房间紧紧闭上大门,两人气喘吁吁好一阵根本说不出话来,才发现那人根本没有追上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殷司霁阴鹜的目光往林二爷逼来,后者吓得面无血色微微发抖。 “我不知道……不知道……” 他决定诈一诈:“林二爷,你如果不说出来你所知道的,万一这和林老板的失踪有关。可不就要耽误了大事?” 良久的沉默,就在殷司霁都快决定放弃的时候,林二爷开口了。 “荣先生,药是你和大爷一起配的,里头究竟是什么方子?” 殷司霁怔了怔。 聪明如他,在林二爷话音刚落时,就已经肯定林老爷的“药”和那诡异的人有联系,恐怕还不是一点点关系。 “林二爷说笑,里头是什么难道你不清楚?三爷不是还说少了几味,反正有方子,配一配便好。” 林二爷闻言,立刻气急败坏起来。 “荣璨,明人不说暗话。究竟药方子里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难道你以为你不说出来,就还有命活?” 殷司霁勾起了嘴角,原来,我叫荣璨。 “林二爷,若我说了,难道就能活?” 林二爷眼圈发红,好似一夜老了许多,上前紧抓殷司霁的肩膀。 “荣璨,你给我句实话,那真的只是补药吗?” 殷司霁瞬间瞳孔紧缩,这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也吃了那药啊!究竟你们在那药里放了什么?” …… 院门外的撞击声逐渐微弱、最终停了下来。 众人脸色明显松懈下来,大太太抓紧陆晚凝的手臂就要与她回房睡觉去。 陆晚凝好不容易出趟门,怎么能放过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反正自己是个傻子,做什么都不会被怀疑。 于是她奋力推开大太太,直接打开了院门—— 门外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随着目光往下移,她看到了一大滩血迹。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这个不同寻常的黑夜中,熏得她的心肝一颤颤的。 是鬼吗? 我们就是要来抓这个会吃人的鬼吗? 鬼找上门来了吗?那又要怎么做才能抓到它? 它杀了谁?尸体又在哪里? 陆晚凝心底冒出一个又一个的疑问,整个人恍惚无比,忽然她察觉到了不同寻常。 为什么没有人来抓她回去? 后背忽然汗毛耸立,好安静。 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安静? 她硬着头皮慢慢侧身往后看去,众人的脸色极差,可没人敢动,就连大太太也不再那般张牙舞爪,表情有些僵硬。 从陆晚凝的角度,她只能看到背影——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正抱着什么东西在啃,血迹就是从他怀中渗出来,并一路蜿蜒入了院中。 所以,刚刚那诡异的人与自己擦身而过了吗?自己竟毫无知觉? “绑起来,拖走。” 最终,还是大太太红唇轻启开口吩咐道。 很快众人开始行动,将那人用绳子一圈圈牢牢绑了起来,奇怪的是那人毫不抵抗,一心只顾着抱着怀中那东西,陆晚凝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和他怀中紧抱的是什么,但她猜怀抱的应是个死人。 直到仆从婢女开始洒扫庭除,清水被扑向青石板路,血沫一遍遍被洗刷,刺鼻的甜腥味冲击着陆晚凝的神经,她的鞋底被血水浸湿了。 如果抓不到那只鬼,她会死吗? 就像这样,冷冰冰的死在这个未知的世界里吗? 不,她不能死,绝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大太太失神站在她的身侧,同她一道看着这滩血渍。 陆晚凝终于忍不住生理性呕吐起来,吐得鼻涕眼泪俱下。 “阿鸳,你没事吧?” 大太太这才回了神,关切地轻拍她的后背。 陆晚凝的眼泪噙在眼眶中,怒叱道:“事到如今,娘你还要瞒我吗?!” 听到女儿终于流利地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大太太难掩心中激动红了眼圈。 “阿鸳!你……你说话,终于顺畅了?!” 陆晚凝同是一怔,舌头不再发木,思维变得越加灵敏。 “这……这是什么?” 大太太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怕下一秒就会惊声尖叫。 陆晚凝随着大太太的视线看向地上,瞳孔紧缩—— 只见自己刚刚吐出来的,是一颗眼珠,人的眼珠。 第七章 药铺疑云4 母女俩谁也没有再说话,大太太下意识地一脚踩上去——“啪叽——”一声,那颗眼珠已被踩烂了,黏糊糊湿漉漉的脚感令她很不适。 “大太太,老夫人召大家去花厅问安。” 一位婢女神色慌张,上前禀报道。 大太太一脸狐疑:“现在?半夜三更?” 是啊,陆晚凝口中泛着酸水,心中同样惴惴不安。 半夜三更问安,这……合理吗? 母女俩对视一眼,大太太深吸一口气很快镇定下来:“快替我们更衣。” 暮色如瀑,青灰色天际隐隐透着潮气,像是快要下雨。点点橘色灯火自福居苑的正门透出,仆从婢女跟了一路,缓缓往外走去,此时林府中各个院中都是相同的场面。 陆晚凝居住的院子名叫福居苑,位于整座林府的中心地带,是人人都羡慕的好住处。据说是表姐袁青懿与表姐夫白磬臣两年前在府门口当众枪毙了二爷的一个姨太太,才为自己争取来的。 老夫人是林府的大家长,共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是林府现在的当家人林大爷,小儿子则是林三爷。林二爷是庶出,自小在老夫人膝下承欢长大,三兄弟亲如一家、不分彼此。 “恐怕老太太是担心老爷。”大太太在陆晚凝耳边嘱咐,“待会儿别乱说话。” 陆晚凝点头称“是”,她目前的打算还是继续装傻充愣,毕竟一个傻子,大部分人都不会设防,或许更容易得到有用的情报。林府的情况她已经掌握得七七八八,所以她很快就在心里梳理出来几个关键的疑点和猜测。 林大爷去了哪里?他随身带的药用处是什么? 院子门口的怪人是谁?大家看到血腥的一幕都太平静了,难道是因为之前发生过类似的情况吗?还是大家都知道其中的原因?至少大太太一定知道内情,才会关照大家夜里把门关好。 还有,吐出来的眼珠子又从何而来…… 念及此处,她又开始胃里泛酸,除了眼珠子,自己这具身体还吃过什么?大太太知情吗?看样子是不知情的。 难道,我才是鬼?! 陆晚凝顿时觉得头痛不已。 陆续间,家人携仆从鱼贯而入,厅中很快就坐满了人。 一眼望去,皆是午夜时分等候林大爷归家的那群熟面孔。甚至,连殷司霁扮演的荣先生都坐在其中,他还是装作不认识自己,眼神并不与自己交汇。 陆晚凝心中翻着白眼,不行,得找机会去和他搭话,他一定有收获。 殷司霁当然能感受到陆晚凝灼热的目光,他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同样翻着白眼。小姐,你别再看我了,你的人设应该是个傻子。一个傻子这么盯着一个男人瞧,还是盯着一个药铺管事,你是嫌我命太长?想要大太太尽快了结我? 他内心说的话陆晚凝自然听不见,但大太太确实紧盯着陆晚凝的一举一动,很快就发现了女儿不同寻常地注视。 大太太轻轻揉着额角,想起女儿流落在外的那段时光——她曾遣人去打听过,近十年间阿鸳被陈妈妈养在庄子里,可那陈妈妈并不是一个人,她不仅有丈夫还有个儿子…… 芊芊十指紧握,鲜红欲滴的指甲掐进了肉里,若非我遭人陷害在床上躺了近十年,阿鸳也不会被送出府外,更不会是如今这副花痴模样! “阿鸳,你是大家闺秀,怎好这么盯着荣先生瞧?” 陆晚凝立刻收回目光垂眸望地,一副乖巧模样。 大夫人见状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像往日那般闹腾。 “老夫人到!” 老夫人约莫一米六身高,看上去六十岁左右,满头银丝梳的一丝不苟统统汇聚在脑后发髻,只插着一支翠绿色的玉簪点缀,看上去很朴素。她身穿清末制式靛青裙褂,不苟言笑,在仆妇们的簇拥下脚步稳健走了进来。 随着她的到来,众人起身向她问安。 她的眼神如鹰环视一圈,嘴唇紧抿,抬手示意众人落座。 “老大何在?” 果然,如大夫人所料,老夫人是关心林大爷的安危才将众人召集起来的。 林二爷主动起身禀告:“娘,三弟去找大哥了,大哥他……还未归家。” 老夫人不怒自威,不作声,也不喊林二爷落座,就这么僵持着。大太太见状忙起身补充:“娘,三弟黑白两道都吃得开、认识的人多,明日定能很快将老爷带回家来。” 大夫人仗着自己姓袁,在家里是个人都得让她三分。即便袁大帅称帝之路并不顺当,即便自己那个说一不二的侄女与侄女婿已战死在南边,可她的威严在林府仍旧说一不二。 当年就是老夫人为长子牵线搭桥才娶得袁氏女,她自然对大夫人各种满意。她不傻,相反很聪明,老夫人点头道:“好,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都坐吧。” 林二爷如获大赦,要知道他尿湿的裤子都还来不及换,天冷得很,夜风一吹全冻在腿上那罪遭的可不是一点点。 大夫人也跟着落座,心里还是忐忑不安。老爷应该不会真出事吧?可这城里谁不认识林老爷,谁又敢真的动林老爷呢?那药,不知三弟寻得怎样了…… 老夫人清了清嗓子,开始说些官话来稳人心。 “老大定是有事在外,你们这些人别以为他不归家就能动些歪心思。我一直说,林府走到今日不容易,旧时改了新历,在关键的时节下,更应谨小慎微……三姨太,你哭丧着脸给谁瞧?” 被点了名的三姨太,正是不久之前对陆晚凝冷嘲热讽的女人,她慌忙站起身子解释:“老太太,我是担心观儿,他没用药就……” “三姨太还请慎言。老夫人问的是,你哭丧着脸给‘谁’瞧,不是问你因何哭丧着脸。”老夫人身边一位精明仆妇出声打断指正道。 陆晚凝心想,看来老夫人并不喜欢三姨太,恐怕三姨太口中的“观儿”就是那个口吐白沫昏倒的青年男人。 三姨太整个人盈盈欲坠,眼尾染上一抹薄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看上去极为可怜。 “三姨太,林家以‘药’闻名天下,这帖药只是补药,你要记清楚。” 老夫人终于出声,说的内容却令陆晚凝和殷司霁心头同时如擂大鼓——药,这帖药非同一般! 不过总算,老夫人没有继续为难三姨太,后又略训话了一阵,便允大家伙散去。 陆晚凝不断在心中猜测着众人的身份,这里有没有鬼?谁才是鬼?鬼会怎么杀人?太多的疑问,令她看上去面色凝重。 正当她准备随着众人的脚步一同离去时,老夫人却将她单独留了下来。 “林鸳,你留下。” 第八章 药铺疑云5 那座等人高的西洋时钟接连着敲了三下,厅中烛火燃着数盏,可向外望去仍是一片漆黑。 陆晚凝双手交缠在胸前,心里不断打着鼓,战战兢兢立在老夫人身前,此时仅剩她们两人在厅内。 窗户上爬上了些许水汽,湿漉漉的,怕是很快就要下雨。 “阿鸳,走近些,奶奶有话要与你说。” 陆晚凝闻言,迟疑着往前一步。老夫人伸出枯槁的手,手背上缀着褐色的老人斑,薄薄一层皮耷拉在手上看上去精瘦精瘦的。 老夫人的手好冷,她不禁往后缩了缩,却被牢牢钳住手腕。 “阿鸳,你要知道你是个傻的,可你也不傻。你来告诉我,在这府中你能依靠的是谁?” 这话说得陆晚凝有些莫名其妙,难道老夫人一眼就看穿她已经不傻了?现在她呆滞的眼神不是装的,她是真的发怵。 老夫人见她还是这副老样子,不禁恨道:“你是老大的长女,若是老二或者老三当了这个家,还能有你什么事?” 不是吧?三更半夜把我单独留下来,是要教我宅斗的招数?陆晚凝哑然失笑,林府都搞得跟恐怖片一样了,你还有这心思?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不愧是老夫人,想得真穿。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陆晚凝乖巧的点头,结结巴巴试探道:“是。但,爹爹,去了哪?大家,好像,都急,那药。药,治,什么?” 老夫人闻言喜忧参半——喜的是,看来林鸳的病确实有所好转,两年间吃的药是没错的,符老爷果真会使神仙之术!忧的是,就连个傻子都看出林府众人对那药的焦灼,恐怕老大再不回来,府里就要乱成一锅粥了。 她面无表情,死死盯着陆晚凝的眼睛,像是要把她看穿。 “若是只有你能救你爹爹,你愿意吗?” 陆晚凝倒吸一口凉气,不会是道送命题吧? 见她不吱声,老夫人凑近她明示道:“你娘最疼你,老三若寻不回你爹爹,那就只有你娘能寻回他。” 原来是让她去劝说大太太派娘家人去找林大爷,简直吓死人了这话问得,还以为是要她付出什么重要的东西去救林大爷。 陆晚凝狠狠松了一口气,面上还是那副痴傻样应道:“我去找,娘,说说。” 老夫人方才稍稍满意,浑浊的眼珠逐渐失焦往远处看去。 “林鸳,你信么?只有老大当家,我们才都能活下去。” 不待陆晚凝反应过来,老夫人已经下了逐客令。 “回去吧,去寻你母亲吧。” 陆晚凝微微欠身,依言退出厅外。她还在思考要如何回自己的福居苑时,就在门口远远见到大太太留下为自己引路的仆从们,刚想上前打招呼却不期而遇撞上了一个男人。 那人阴沉着一张脸,高大的身形挡在陆晚凝的身前,当她茫然抬头时,他不由分说捂住她的嘴,大力将她拖至后头那荒凉又杂草丛生那处。 陆晚凝惊惧交加,双腿乱蹬,嘴巴被死死捂住,只能发出细微的声音,呜咽在指缝间流转却词不达意。终于她被压在空无一人的墙角,那人将她双手反折在背后,手肘用力将她抵住。 她的脑海一片空白,身体微微颤抖,眼角早已湿透,不知是汗还是泪。 “老太太都跟你说了什么?”那人凑近她的耳边咬牙切齿地问道。 陆晚凝贝齿咬紧嘴唇,面上被吓得毫无血色,她说不出话来。 那人见状,戏虐地轻拍她的脸颊:“现在知道怕了?你是个傻子,傻子也知道什么是怕么?” 她深呼吸几下,终于镇定住心跳继续装傻:“没,说,什么。” “哟呵,嘴巴还挺硬。” 浓黑的云层开始游走,逐渐变得稀薄,朦胧的月色自漆黑一团的上空投射下来。陆晚凝终于看清眼前男人的面容。 是在花厅里坐在三姨太身边的男人,看上去十八、九岁,长相与三姨太相似,难道他们是母子?林鸳同父异母的哥哥? 对了,大太太曾说三姨太是在她患病后才纳入府中的,可是怎么会有个比林鸢年纪还大的哥哥? 莫不是早几年三姨太就已经做了林大爷的外室?还在更早就生下了一个儿子?怪不得大太太这么容不下三姨太…… “哥……” 陆晚凝刚想拉近距离,头上就被猛敲一下,直叫她痛得七荤八素。 “傻子也配喊我哥?” 那男人掐住她的下巴,巨大的力气令她清醒异常。 陆晚凝意识到这个疯魔哥哥恐怕与林鸳有很大的过节,此时不能再示弱,谁知道这人是不是疯到会直接把自己杀掉? “叫你一声哥是给你几分面子,难道你还真以为配当我林鸳的哪门子哥哥!” 三番两次的殴打令陆晚凝早就怒意丛生,此刻凭借一股子蛮力,她的额头使劲狠狠敲向对方面门,曲膝大力顶向他的下半身,后者立刻躬身如虾米那样,随之松开了对自己的钳制。 那男人捂着鼻子,满脸难以置信:“你不傻了?!” 陆晚凝满面冷凝、面无表情威胁道:“我大可以现在就叫出声,那你就完了,我娘会立刻就要了你的命!” 她在赌,赌这个男人能被她镇住,或许还能从侧面透露一些有用的情报。 那男人听到大太太的名号,恨意更深。 他躬着身子、压低声音快速骂道:“大太太毫无德行,不仅视我们母子四人如眼中钉、肉中刺,就连你……一个傻子还要强占着大小姐的名分,害得我妹妹在外受人耻笑。你们母女都该死!” 陆晚凝毫不迟疑拔出头上的簪子,紧紧抵住他的咽喉。 “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人此时才开始真的慌了,他一直当陆晚凝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傻子,对她毫无防备,却万万没想到她是在装傻。 刚刚猛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她控在手中,自然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林思睿。”他不情不愿回道。 林思睿?陆晚凝立刻联想到三姨太刚刚提到的“观儿”,难道观儿的全名叫林睿观? 母子四人,还有个妹妹? ……思睿观通。 莫非他的妹妹名字叫林观通?这名字起得倒是随意,不过也对,三姨太没什么文化,起名字的学问估计不高。 “为什么大家都那么在意那幅药?那真是补药?” 陆晚凝单刀直入,她的时间很有限,“十二时辰”这四个字一直牢牢印在她的脑海中。 直到现在她都不明确已经过了多久,就像考试看不到时间,跟盲考有什么区别? 林思睿露出一丝冷笑,殷红的鼻血从他的鼻腔里汩汩流下。 “说到底你还是傻,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那药可能是补药吗?” 陆晚凝没时间跟他兜圈子,手中越发用力,林思睿竟然开始发怵,心想这女人也许刚恢复正常不久,下手没轻没重,若真死在她手里才是阴沟里翻船,得不偿失。 他露出讨好的笑,连鼻血也不敢去擦,忙解释起来:“大……大小姐。府里都说那是补药,那就应该是补药。可若只是补药……一天不吃,也应当不会口吐白沫倒地不醒,你说对吗?” “你怎么知道林睿观是因为没吃补药?或许,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林思睿嘴上乖巧答话,眼神中的不屑流露出他内心真实想法,明晃晃写在他脸上:他觉得林鸳没好透,还是个傻子。 “大小姐,若非如此,何故全家都要聚在正厅坐等那药送回来呢?” 陆晚凝脑海中闪过了一丝线索,可快得让她抓不住分毫。 第九章 药铺疑云6 仆从们见连老夫人都缓缓从正厅中走了出来,互相面面相觑、反应过来后鱼贯而入。客厅中哪里还有大小姐的身影? 带头的仆妇面色不虞,她低声威胁众人道:“府里现下不太平,快悄悄地分头去找,大小姐定走不远。若是她不见了,我们都活不过今晚!” 婢女小厮个个吓得脸色惨白,立刻应声四散去寻找。 …… 陆晚凝听到附近开始有人走动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知道仆从们开始寻她了,可她还有些事情要问林思睿。 林思睿的心跳得愈发快起来,如果被仆从们看到眼前的一幕——自己鼻血横流,跪在地上,喉头被林鸳拿簪子抵住,细究其中缘由能要了他的命。所以,这个傻子到底还在等什么? “那药,所有人都吃了吗?”陆晚凝再次出声询问。 林思睿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傻表妹,就在这一瞬间他相信了,林鸳就算曾经是个傻子,但现在她一定不再傻了。不但不傻,还很聪明。 “除了你和大夫人,应该都吃了。” 陆晚凝的手微微发抖,十几岁的身体分明已经到了极限,她不能继续在这里耗下去。 “林思睿,我们做个交易。” 不待他回答,她继续说:“你我一脉相承,理应同气连枝。现在不该是我们内斗的时候,我会与我娘说清内情,毕竟事分轻重缓急。若是爹一去不回,最危险的就是我们林大爷这房。” “我继续演我的傻子,非但不会碍着你的事,还会帮忙缓和我娘与你娘之间的关系。但你要替我保守秘密,还要在关键时候与我一起去找回爹爹。” 陆晚凝自问赌注已经下得够多,林思睿该不会拒绝。 现在的她急需要一个同伴——来自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同伴——如此她才能多一双眼睛、多一双手,作为一个睁眼瞎在这里瞎转悠实在太耽误事,更何况她还不知道这具身体在从前究竟树了多少敌,还有多少人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林思睿虽然攻击了她,但也从侧面说明他不是鬼也不是妖,而是一个真正的人。陆晚凝立刻在心里划去了对他的怀疑。 这笔交易对林思睿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他甚至还拿捏着林鸳装傻的把柄,自然一口应下,只是他没忘记过去他是怎么欺负林鸳这个傻子的,他慢慢开口警惕地问:“我以前对你诸多不敬……” “无妨,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听到林鸳的承诺,林思睿这才放下心来。 陆晚凝见他身上气势锐减,她尝试着慢慢放下握着簪子的手,此时才发现手臂酸胀得很,甚至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正当她感到一阵晕眩时,出乎意料的林思睿站起身扶住了摇晃的她。 “没想到啊林鸳,你傻了这么多年,身手竟然还不错。” 陆晚凝浅笑,勾出嘴角边两个可爱的梨涡吹捧道:“你也不赖。” 说着,还抽出绢帕替他擦了擦鼻血。 林思睿一直都知道表妹长得好看,可傻子不会有任何表情、甚至有时还会流口水。更何况……她非但是个傻的,还是个花痴。 据说是流落在外时,被照顾仆妇儿子猥亵成了习惯,刚回府那阵见着男人就主动要脱衣服,吓得大太太和爹直命仆妇和婢女轮番照看,吃了两年多的药才逐渐好起来、改了这上不得台面的习惯。 今日乍见灵动敏捷、美丽聪慧的林鸳,林思睿才真正后悔起自己往日的所作所为。她,不是生来就想做个傻子。她,也不是生来就是个花痴。她,更不是应是自己替母亲出头的原因。 她,也是自己的妹妹,还是最可怜的妹妹。身不由己被送出府近十年,回来的两年间在仆从照顾不到的时候被自己与其他兄弟姐妹不断霸凌着…… 林思睿承认,若非她长得这般貌美,恢复神智后又这么聪明,自己绝不会后悔昔日的胡作非为。但结果都不会改变,他被她的一个笑已经迷得头晕目眩。 正当他心猿意马时,林鸳侧过头望向更远处的墙边。 “林思睿,那是什么?府里还养着……动物?” 他疑窦丛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动物?哪里有什么动物? 陆晚凝听到自己的心跳很清晰,一下接着一下。就在刚刚她看到草丛里有什么动了动,那草丛足有半人高,里面绝不是一般的东西。 “那里面有东西。” 话音未落,就听见身后逐渐聚拢一些脚步声。 “大小姐,您真是让我们好找……”带头的仆妇气喘吁吁,正准备说什么,只见大小姐神色紧张,眼神中透出一丝凌厉。 这还是那个傻子吗? 林思睿定定的看着那处草丛,他也看到了,那里面有东西。 “别说话!” 陆晚凝尽量调节呼吸到最轻最缓。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那东西就是在院门口的那怪人?可不对啊,那人一直趴在地上抱着什么啃,身高没有那么高,更何况他已经被大夫人绑起来了,难道是逃出来了? 潮气终于凝结到了顶点,一阵细密的雨由缓至急、由小至大忽至,雨声覆盖了周遭的动静,如豆点大的雨水落在地上将众人从头到尾淋了个透心凉。 霎时间,除了陆晚凝和林思睿定在原地,其他仆从都忙着避雨。仆妇甚至对陆晚凝提高嗓音喊道:“大小姐,您快跟奴婢回去吧,这样淋雨您会生病的!” 一道闪电由九霄凌空劈下,在漆黑的夜色中带来巨大亮色。 草丛里的东西在须臾之间一跃而起,在仅有光亮中快如闪电一个不漏袭击了所有正在移动的仆从——陆晚凝死死克制住自己想要呕吐的冲动,现在的她和林思睿宛如两个血人站在原地,身侧刚还在说话的仆妇转瞬之间已经只剩半拉身子,温热的血喷了她一头一脸,她已经分不清是血还是雨…… 陆晚凝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第一次看到杀人,还一口气在跟前看到十几号人由生到死。可她看不清对方的动作、甚至没看见对方的模样。刚刚生起的那点儿自信,几乎在瞬间原地熄灭。 这就是鬼吗?是我们要抓的鬼? 它在顷刻之间,就能轻而易举地夺走十几条人命。 我,凭什么能抓住它? 忽然她感到一阵不同寻常的注视,后背汗毛乍起。闪电早已消失,眼前完全陷入一片漆黑。林府中的灯火好似都已被这场暴雨熄灭,如同她对前路的希冀。 风雨愈盛,她觉得或许只有自己还僵持在这里。 陆晚凝就快要支撑不住时,一阵怪异气息正向她迅速袭来而其中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第十章 药铺疑云7 迷雾逐渐在陆晚凝眼前散开,她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止,心中无语凝噎,还不如不要看到。 她死死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认命般缓缓闭紧双眼,接踵而至的是一道道轰鸣雷声在耳边炸开。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纠结的时刻,既期待就这么死去、又不甘心真就如此轻易死在这个奇怪的世界里,个中焦灼令她烦躁无比。 不知过了多久,林思睿眼睁睁见那怪物夺墙而出后又在原地等了小半小时才敢动弹。身子早已绵软无力,仅凭一股子毅力支撑,他见林鸳还紧闭双眼同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惨白的脸上血迹斑斑。 他微微出声提醒林鸳:“它已经走了。” 陆晚凝闻言才慢慢张开眼帘,卷翘的睫毛上沾着些肉沫碎屑,眼圈通红。 “呕——”她又一次不可抑制地低头狂吐。 刚低下头见到遍地皆是那怪物吃剩半截的人体残骸,更是刺激的胃里难受,陆晚凝已经只能吐出清水来却还是越吐越烈,根本停不下来。 饶是林思睿自认是个爷们儿,见状嘴里也泛起了酸水忍不住狂吐起来。两人大吐特吐了一番,当胃已经过度痉挛,再吐不出任何东西时,他们才终于喘着粗气陆续直起腰来思考下一步行动。 “那是……什么东西?” 陆晚凝就算再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时间仿佛又被拉回那梦魇时分—— 迷雾逐渐在她眼前散开,近在眼前的是一只身高超两米的怪物。 它长着类人的四肢,佝偻着背脊,周身光滑无比遍布着粘液,看上去有些像黄鳝的表皮。它没有头发,像虫类一样的头部却没有长眼睛,唯有两只硕大的鼻孔翕张着在嗅什么气味。嘴巴有些像蜗牛,还在咀嚼着仆从的手臂——很显然,它还在寻找,搜寻活人。 这东西的外观令陆晚凝成功地想起曾看过的电影《异形》,可是这东西还是和电影中的怪物长得不一样,它动作更快,且更嗜杀。 林思睿才缓过一口气,濒死之感令他脱力,他气喘吁吁说:“不知道,我们还是快去禀告老夫人。此事只大不小。” “不行。”陆晚凝下意识脱口而出。 她对老夫人不信任,慢慢描补道:“还是去告诉我娘吧。老夫人年纪大了,怕是受不了这刺激。” 林思睿很轻易就被说服,的确应该告诉大太太,死的都是大太太的人,她更容易相信他们说的话,更何况还有林鸳在场作证。 此时,他们俩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互相支撑着往福居苑走去,短短一段路却走的无比缓慢,因为这一路边上都是往日种植的半人高植物。俩人心有余悸、走走停停,终于挪到了院子门口。 陆晚凝刚准备敲门,门自动从内打开,原是大太太披着衣裳准备亲自来寻女儿。 双方乍见对方,均是怔住。 还是大太太眼疾手快,见两人满头满脸的血,就知道两人定是遇上大事儿,将人一把拉进了院中。 “阿鸳,你受伤了?你哪里受伤了?给娘看看!” 陆晚凝终于彻底醒过神来紧紧抓住大太太的双手,词不达意道:“我没事,但是出大事了娘……” 大太太的心怦怦直跳,还好,女儿没事就好。 派去等候的仆从再没有回信,她当然知道出事了,可再大的事还能有老爷失踪、药方不齐来的大吗? “进屋去说。” 于是才进屋,两人顾不上更衣洗漱便七嘴八舌将刚刚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又重演了一回,当然略过了彼此间剑拔弩张的那段。 大太太与一众仆妇面面相觑,这已经突破了她们的认知。 林府里出现了一个怪物?! 大太太还没来得及询问什么,一个小厮满头大汗跌跌撞撞滚进了门,跪倒在地抖如筛子。今夜注定是会被林府载入史册的一夜。 “禀,禀告,大,大太太……” 大太太身侧仆妇刚准备开口骂人,对方接下来的话令她禁了声。 “正厅后头,荒,荒废的那处地界,死,死,死了好多,人……” 话刚说完,他直接昏了过去。 大太太这下不再怀疑真实性,转而对林思睿反复确认:“那个怪物已经出府了对吧?” 林思睿点头回答:“是,可是那东西出入围墙很容易,不好说会不会再折回来……” 陆晚凝接下他的话茬,深呼吸几下对大太太说:“娘,我有话要单独与你说。” 大太太点点头,挥手示意,仆妇们与林思睿识相地退至屋外。 “娘,那不是一般的东西,今夜发生了太多事。爹爹行踪成迷、院外那怪异的人、老夫人与我说的话还有那出没的怪物……这一切,是不是都和爹爹没有及时带回‘药’有关系?” 事到如今,不再往前推进就只有死路一条。 即便到了此时此刻,大太太见到林鸳真的康复了过来,心中的欣喜仍旧越过了一连串变故的恐惧。只要女儿能好,让她做任何事,她都愿意。更何况,只是要回答几句话而已。 大太太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索性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 “林府靠卖药起家,其中有一剂名药,用之不但可驻颜有术、延年益寿,还能缓解原有疾病,相传是旧时宫廷秘方。整个林府除了老夫人、我和你没用以外,其他人全部都在服用。老夫人年轻时用了一辈子,到老了才断药。我躺在床上近十年,喝不进去。而你,早早被送出府外,你没资格喝。” “那副药里头最难凑全的就是髓海,且每日都需在规定时辰内服用,方能不断了疗效。是以三姨太的儿子林睿观未按时服药,他才会犯了羊角风。你要知道,大家族中几代人相互联姻,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会落下些病根。” 陆晚凝隐约猜到所谓名药,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秘方,但听闻是髓海还是心中一个激灵。竟然是这东西? 这就是为什么大家会聚在花厅等林大爷回来的原因。 她喃喃自语道:“可是,每日要去哪里寻供这么多人服用的髓海?” 可是,仅仅只是这样吗?她始终觉得还有哪里对不上号。 “不错,阿鸳,这些人都身缠百病,不靠这帖药难以度日。不像你我,反而因祸得福。至少不会因断药而苦恼。” 大太太见陆晚凝能对答如流,心中那块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长久以来,大太太最大的愿望只是希望林鸳生活能自理,婚嫁早已不作考虑,准备将女儿养在府中一辈子。没想到这么快,阿鸳竟会恢复得那么好。 可是,这做娘的却还没来得及教她什么,此时正好是个绝佳的教导时机,大太太不得不开始拔苗助长。 “阿鸳,那以你之见,现在该如何是好?” 第十一章 药铺疑云8 听见这句话,可谓是刚瞌睡就有人递枕头——正是时候。 “当务之急要尽快找到这个怪物,至少要给警察局去提个醒。还有,要尽快找到爹爹——现在外头有了这个怪物变得更加危险。” 陆晚凝要找个借口和殷司霁汇合,她有很多话要问他。 “我和林思睿是唯一见过这个怪物的幸存者,它当时不杀我们一定是我们摸索到了生路。依我看,不如就由我和林思睿分别带两队人马出发去找它。荣先生与我一队,二爷与林思睿一队,而娘你就镇守林府,你看这样安排可妥当?” 面对女儿的灼热目光,大太太眼圈渐红,真真是养儿防老。 没想到,阿鸳竟有如此担当,不但面对嗜杀怪物做到临危不乱、关键时刻还能与三姨太那房同气连枝,此等胸襟连她这个做娘的都自愧不如。 如今的阿鸳真是令她骄傲。 乍听她要出府捉拿怪物,大太太脱口而出就要拒绝,可听到后来那些安排令她将话咽了下去。 阿鸳她非但有勇,亦有谋。 有荣先生在旁,阿鸳定能无虞。至于老二和三姨太的大儿子……哼,全死在外头才真叫人省心。 这是女儿第一次提出建议,自己不能叫她寒了心。 “就依你,阿鸳,娘会替你备好人马,即刻出府。你记住,天一亮无论结果如何都先往家里报个平安。” 大太太首肯后,她立刻塞给女儿一把手枪。 “阿鸳,怪物都是能被打死的,不要害怕。你不仅是林家的女儿,也是我袁府的血脉,枪才是你真正的依仗。你看,它是这样使的……” 一番演示过后,陆晚凝紧紧将这个“保命符”揣在了口袋里。 …… 殷司霁这一夜真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与林二爷一同出府去药铺探访半路却碰到了僵尸,刚回屋等了不多久又被老夫人半夜三更传召,刚躺下准备寻机会出去,刚打开门就见到仆从前来传话。 好在,传达的是一个好消息。 他再次见到陆晚凝时,后者神色凝重。她身后跟着二十几号仆从,他们都举着火把。林府门口灯火通明。她的身侧还有一队人,带头的是林二爷和一位面熟的青年,他们身后是同样整齐列队的仆从与配置。 林二爷根本不想出府,可他找不到任何托词。 现在府里出了大事,这个消息大夫人根本没有打算要瞒着谁,所以满地残肢被打更的小厮见到后早已通报各院,现在府里的主事人只有他了,已经由不得他不去。更何况,更离奇的是林鸳这个大小姐居然被吓得恢复了正常,还要单独带队前去搜寻怪物,此举更是将他架在火上烤。 陆晚凝见殷司霁终于出现,心中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忽然有些松了。 “荣先生,你来了。”她主动向他搭话。 殷司霁滴水不漏地继续演绎荣先生的身份:“大小姐,我们先去哪里搜寻?” 陆晚凝迈出一步,边走边侧身对他轻语:“我有话要问你。” “林鸳!你站住!” 殷司霁闻言一把拉住陆晚凝的胳膊,眼神示意她停下,她现在的名字就叫林鸳不是吗? “胡闹,你来做什么?!” 林思睿同样拉住了来势汹汹的妹妹林观通,厉声呵斥道:“回你的院子去,陪着姨娘和弟弟,来这儿添什么乱?!” 林观通很娇俏,活脱年轻版的三姨太,就连说话风格都很类似。 她气冲冲甩开哥哥林思睿的手,怒道:“哥,你平日里最看不上这个傻子了,今儿吹的是什么风?傻子也能带队出去寻爹爹?真是个笑话,还编出来什么怪物的谎话,不怕笑掉大牙!” 林思睿只觉得太阳穴发胀,他的声音中压抑着满腔怒意:“林观通,我警告你,别乱嚼舌根。怪物,是我亲眼所见,死了那么多人是作不得假的。管住你的嘴,大小姐不是你能随意诋毁的,现在就给我滚回去。” “我偏不!姨娘同意我来,你有本事自己回去与姨娘说去!”林观通的作风倒是像个大小姐,骄横无礼得很。 正僵持不下时,殷司霁扮演的荣先生开口劝道:“既然观通小姐也想同去,那就与我们同行吧。莫要再耽误时辰。” 陆晚凝凝眉不语,这家伙要搞什么鬼?为什么要带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同往?现在可不是去郊游,一不小心那可是要送命的! 林观通勾起唇角:“哥,你不带我,自有荣先生带我。我们比一比、赛一赛,看谁先抓到怪物,找到爹爹!” 林思睿的眼神中充满担忧,妹妹却欢欣雀跃早已一溜烟跑去了荣先生身后,还朝自己做着鬼脸。 林二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心想好言难劝该死的鬼,都是你自找的。 “走吧,思睿。” 随着林二爷一声令下,林思睿不得不收起目光紧随其后,路过妹妹时不忘嘱咐道:“你要小心,跟紧荣先生……” 他并不知道,这将是他与妹妹的死别。 “切,啰嗦。”林观通根本不以为然。 在她看来,林鸳肯定还是个傻子,无非大太太鼓捣什么诡计,好叫林鸳坐稳大小姐的位子。说不定就连爹爹也是配合着她们演戏罢了,还可笑的编出了什么怪物的谎话骗骗三岁小孩儿。只是不知是怎么样的术法就连哥哥都被蒙骗了过去。 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此等好事叫一个傻子独占鳌头。 因为有林观通在身侧,陆晚凝很多话都不便再说,他们三人带队走出了林府。 殷司霁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此时四更已尽,即将鸣起五更——已经早晨四点多了。 “去药铺。” 陆晚凝与殷司霁异口同声命令道。 林观通没有异议,但见林鸳竟吐字这么清晰,就连神情都与往日截然不同,心中开始有些别样的揣测。她没有说话,只默默放缓脚步与后头举着火把的小厮走在一处,与打头阵那两人隔开了一些距离。 殷司霁目不斜视,口中轻不可闻的与陆晚凝攀谈起来。 “你有什么发现?” 陆晚凝没有正面回答,反而低声问他:“这里的时间与外头如何对应?现在十二个时辰已经过了多久?如果见到鬼,又要如何抓捕?” 关键的核心问题,该死的殷司霁出发之前居然都没交代清楚。 第十二章 药铺疑云9 “这里的一个时辰相当于我们那个世界的一年。十二个时辰,也就意味着是十二年。” 殷司霁说出了一个令陆晚凝乍舌的回答。 陆晚凝缓缓在脑子里打出个问号。 她一直以为十二时辰理应对应二十四个小时,甚至可能更快,因为那座大厅里的钟跑得就特别快。万万没想到,十二时辰对应的竟是十二年!这里的时间,究竟为什么会走得这么慢? 殷司霁仿佛知道她心中的疑问,还不等她发问就继续淡漠道:“他方世界与阳世对照如同一加一等于二的道理,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至于怎么抓鬼,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办法。” 陆晚凝伸手拦住殷司霁的路,迫使他停住了脚步,殷司霁低头对上一双执拗的眼眸。 她抬头直视他,压低声音快速说道:“我不信你是随便找上我的,我身上一定有你需要的东西。所以失去我,你也会变得麻烦。先前你我被分隔两地无法互通消息,所以你不知道我已经见过那鬼,如果不教我抓鬼的方法,或许下一次就没有这么幸运,也许我会死在你前头。” 短短一夜,数次诡异现前与死里逃生令陆晚凝越发大胆起来。因为她知道,一味被动就只会越发没有退路。 陆晚凝的底层需求已经从筹钱变成了求生。 殷司霁轻轻勾起嘴角,冷冷一笑。 真是个有种的,死到临头竟然还敢威胁他? 可见她确实是有潜力的人选,正常人进来不死都会疯,她倒是能在那么短时间内适应角色,竟已经死里逃生过一次。 “从现在开始,我不会离你半步,我会演示给你看如何做。未来如果你还有命活,后头就都由你来抓捕……只是,这件事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学成的,所以不必着急。必要时,我会尽力保你不死。” 他是在给自己承诺吗? 她怔了片刻,心中盘踞的疑问更盛。 陆晚凝见林观通狐疑的望着他们的背影,后者依旧保持着数步的距离。为免起疑,他们俩人又恢复前行状态继续低声交谈。 这回轮到殷司霁问:“你说你见过鬼?此话怎说?” 陆晚凝简略将上半夜发生的事情尽数交代给他,复又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这就麻烦了……” “什么?” 殷司霁沉吟片刻,还是将自己的猜测与她透了个底:“我在福居苑门口曾见过一个僵尸,但他还有气息,尚未死去。现在又多出个嗜杀怪物来,这两者之间有何联系?还是毫无关联?” “一般来说,一山容不得二虎,他方世界也是一样,极少数情况会同时存在两个妖邪。” 陆晚凝恍然大悟,附和道:“我懂我懂,大小王嘛,只能有一个。” 殷司霁无语望天,陆晚凝的形容词真是太江湖了,看来以后还得多提升她的文学素养。 她又想起了什么,凑近他耳语道:“林府的药我觉得也有问题,大夫人与我说……” 陆晚凝说得忘情,完全没留意自己的胳臂已经紧紧贴近殷司霁,后者听得入神也没注意这些细节。俩人步履渐缓,好不容易有一个交换情报的机会,实在是难得,于是窃窃私语不止。 此举在民国初年算是十分逾矩,跟在身后的林观通与众仆从面面相觑、越看越觉得不对,难不成大小姐又犯病了?不是说,已经好了么……? 林观通看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她是三姨太的小女儿,向来都是林大爷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在林鸳没回府的那近十年间千恩万宠长大。但她心里很清楚,作为一个庶出的女儿还有个戏子出生、毫无娘家势力的亲娘,未来她的姻缘恐怕还得靠她自己。 所以她一早就看中了荣璨,他虽只是个药铺管事,但爹爹和三叔特别看重他,他又生得高大英俊、一表人才。若是能嫁给他,便等同未曾出嫁,这才算得上是美满的婚事。 所以她三两步跑上前拉扯开林鸳,尖声骂道:“林鸳,你可真是不要脸!连荣先生你都不放过!” 殷司霁第一个反应过来。 糟了,他扮演的是荣先生。刚刚大意了,恐怕已经惹了林观通的疑心。 陆晚凝被突如其来指着鼻子骂,心抖了三抖。 她好歹在社会中摸爬滚打了两年,心智早已成熟、可以说已经被磨平了棱角。林观通不过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罢了,难道还要与她一般见识? 可转念一想,万一真要抓个十二年,就等于要在这个地方呆十二年,现在治不住她那还得了?! 只见她停住脚步转过身,对林观通云淡风轻笑道:“妹妹,你不信有怪物,我与你说了也是白说。你看,月黑风高,此时大声喧哗是不妥的。嘘——你有什么不满,还是回府找你的‘姨娘’去说吧。” 林观通闻言更气,好你个林鸳,装傻充愣竟骗了全府的人。 “你个傻子居然这么牙尖嘴利!我明明瞧见是你狐媚子去勾引荣先生!现在竟还想支开我!” 林观通骂得还不过瘾,扭头对着殷司霁扮演的荣先生换了一副无辜的嘴脸。 “荣先生,你可要顾及自己的清誉啊,林鸳在这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是个不检点的,见着男人就敞胸露怀,比那青楼女子还不如……” 听得越说越发粗鄙,殷司霁皱起了一对剑眉,小小年纪已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了。 “观通小姐,我们还是尽快去药铺搜寻吧,毕竟林大爷还未归家,外头还有怪物,不安全。” 殷司霁直接打断她的喋喋不休,径直往前走去。在他心里,林观通早就是个死人,何须与死人多言。 不过无需横生枝节,他还是微微与陆晚凝隔开了几丝若有似无的距离。 “关于林府的药,你是什么看法?” 陆晚凝甩开林观通抓着她的手,刚想回答,可是林观通这一次直接挤在他们两中间,与他们并行。 “你这个傻子,莫要再勾引荣先生,走开走开!” 林观通眼中亮起邪念,直接用力往边上推了一把陆晚凝。 林鸳这具身体刚恢复过来又经历了一夜的惊悚,早已快到极限,陆晚凝被推得一屁股重重地跌在地上倚靠在墙角边。殷司霁也没想到竟带了个麻烦在身边,赶紧走近陆晚凝身边,单膝跪地检查道:“没事吧?” 林观通见他们行为如此亲昵,更是怒火中烧。 “荣璨!你过来!不许扶她!往日里,你眼里只有我,怎么她一回来你就——” 高昂尖厉的声音戛然而止,空气中又显出湿漉漉的潮气,那股子温热人血中的甜腥味化作小分子迅速浸入在场众人的鼻腔。 陆晚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伸手勾住殷司霁的脖子,将他一把拉进怀中。后者只感受到脸前的一片柔软,心口猛跳。俩人迅速融入墙角的阴影里头。 “别动,它来了……” 第十三章 药铺疑云10 林观通到死也不会猜到,她的生命会永远停留在这个平凡的夜晚,更不会想到死状竟会如此可怖。 怪物又一次随着潮气现身,陆晚凝的瞳孔紧缩,它……竟然变小了!上半夜见到它时,它的身子足有两米多高,现在再露面竟只有一米七左右的身高。 奇怪,还是说……难道怪物不止一只? 它的行为变得更像“人”,裂开形如蜗牛口的嘴里可以看到其中布满利齿。它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由后环抱住林观通的身子,一口就咬穿了林观通的大动脉,像吸脉管喝饮料那样在转瞬之间就将她吸成了人干,青色经络虚浮在惨白表皮下,整个人变成了一具皮包骨。 怪物弃被吸干的林观通如敝履,满口血迹、形容癫狂往仆从众多处追赶而去。 林观通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看上去像个百岁老妪,完全认不出生前的样貌。 身后仆从见状早被吓破了胆,他们是仆从,不是死侍,关键时候还是保命为先。场面一度变得一片混乱起来,尖叫声和逃命的步伐充斥着这条小道。 偶有街坊打开门想叫骂一番,猛然看到形容癫狂的怪物出现就立刻紧闭房门,仆从们就连躲避都无法。一时之间,此地犹如修罗地狱,一路尸山血海。 殷司霁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变,耳朵灵敏听着周围的动静。他是个阴差、早就对残忍免疫。 他在等一个绝佳的时机出手。 陆晚凝纹丝不动,她的眼睛牢牢盯着这个怪物。它越来越像一个人,这一次的杀戮能看得出它拥有显而易见的逻辑。 女人纤细体弱,最好下手。所以它一开始就选择了自己,如果不是林观通推了自己一把,死的就会是陆晚凝。它舍近求远,去杀那些仆从来吃,正是因为—— 它认为自己和殷司霁已是瓮中之鳖,逃不掉的。所以理所当然把他们留在了最后! “糟了,它还会折回来杀我们!” 陆晚凝惊慌失措,已经顾不上上回遵循的生路,快速对殷司霁说道。 仿佛为了印证她说的话的正确性,怪物在吃完最后一个仆从后,果真转过了身子微微侧过头锁定了他们所在的墙角,陆晚凝在那张诡异的脸上竟看出了一丝嘲讽与得意。 殷司霁见人已经死的差不多,索性露出本来面目——之前在林府内,他锁定不了目标,一直披着这张人皮伪装成荣璨行事。 只见他直起身子、面色平静,转身从容淡定,缓缓走向那个怪物——此举把陆晚凝看懵了,他到底是真牛逼还是在装逼? 怪物不来虚的,像只牛蛙那样一蹦三丈高,皮肤上的粘液挥洒了一地——当它再次降落,双足如利爪般径直插入殷司霁的肩膀。殷司霁的魂魄附在这具肉身中,五感俱全,此刻痛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但他丝毫不惧,不过是只妖! 他旋手间,手中出现一团浓墨雾气,雾气源源不断迅速窜入怪物的五官,它本已将嘴裂到最大,想必是妄图一口咬去殷司霁的头颅。 只是如今它非但无法如愿、还失衡落在了地上不断剧烈抽搐着。 陆晚凝也支撑着爬起来靠近,竹筒倒豆子般问:“他这就被你捉到了?你使得什么招数?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上半夜我见他好高大概有两米多,怎么现在只有一米七左右了?这是同一只吗?” 殷司霁脸色一变:“你是说,它变小了?” “是啊,不但变小了,行事作风也更像‘人’,好像动作也变慢了。上半夜他动作好快,当时我根本看不清,它一眨眼就到了我跟前,那些人全被他吃得七零八落。我的天,你看它竟有了眼睛!上半夜见时还没有呢……” 一双血红的眼珠上悬浮着浓黑雾气,它瞪大双眼却无法锁定焦距。片刻后,它索性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抽搐中伴随挣扎,还想起身对付他们。 “看好了。” 殷司霁双手合十迅速掐起手诀,饶是陆晚凝很认真、很用心地记,也只记了个两三成,这手诀真的好复杂。 印成光至,一道金光又下至上塑形出一张紫色符咒,上面龙飞凤舞的画着一个繁体“封”字。他反手将符咒甩向怪物额头正中,那符牢牢贴上后纹丝不动。 陆晚凝目不转睛的盯着怪物,被贴住后怪物立刻停止了抽搐像一具死尸。 “捉到了?” 回答陆晚凝的不是殷司霁,而是就地消散化为齑粉的怪物。 风吹无痕。 “不,妖邪不是它。” 殷司霁挥手收回符咒,竟是白忙一场。 陆晚凝往后倒退一步,简直要吐出一口鲜血,什么?这种程度的怪物还不是他们要捉的妖邪!那什么级别才是?! 殷司霁见她满脸诧异、不满她的大惊小怪,给了一个责怪的眼神却还是解释起来其中的道理。 “我们要找的妖邪在被贴上符咒后会被封住六感,三魂七魄理应由天灵盖被逼出窍,届时将其收入袋中即可。像这般顷刻间化作齑粉,就说明其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符咒,才会灰飞烟灭。” 陆晚凝消化这段话好一会儿,眼神变得有些警惕,往后倒退一步。 “你有这样厉害的符咒,为什么不早拿出来?如果拿出来,大家就都不会死!” 她不是圣母,林观通三番四次寻她麻烦是很讨人厌,可罪不至死。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她亲眼见到成片的杀人,还都是以这种残暴的方式。殷司霁呢,他身怀绝技,但能做到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去送死。 那么人命对他来说,算是什么? “陆晚凝。”殷司霁眼神淡漠,没有任何犹豫,吐出一句冷冰冰的话,“他们已经死了。” 虽然陆晚凝现在的状态好过很多人,可是殷司霁不敢去赌人性。如果现在就告诉她,你身边全是死去的鬼,没一个活人,他真会担心她能不能承受得住。 如果她现在掉链子死在这里,事情就会变得麻烦起来。所以他选择不解释也不否认,先齐心协力把难关渡过,日后她如果还有命活,他自然会再找机会告诉她。 可这句话在陆晚凝听来却是完全另一种含义。 是啊,他是地府鬼差,只要抓回妖邪完成任务就可以,死多少人都无所谓——即便她死了,他也可以再找一个人回来替代她。她本以为自己会有所不同,可现在看来恐怕是自己多想了——所以,她只能自救。 殷司霁完全不知道陆晚凝在想些什么,只知道她变得莫名忧伤。 在他看来,这些人早就都是死人,况且符咒又不是随时都能拿出来的。在他方世界里,术法受到强烈压制——一共只能召唤出三次,现在已经平白浪费了一次机会,实在太可惜了。 “去药铺。” 还有半程就能到药铺了,殷司霁不想再耽误时间,他可没预备要在这破地方演上十二年。 陆晚凝凝视着殷司霁的背影在心中暗自思量,他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她只是他的“耗材”,如果自己要想多一道保命符,就只能尽力去讨好他,也许能令他为她出手——那一团雾气,至少能延缓怪物行动的时间,不是吗? 扭头看了一眼背后,遍地残尸。 没时间伤春悲秋,如果再不抓紧动脑子,或许下一个死的就是陆晚凝。 深吸一口气,抬起酸软的双腿跟上了殷司霁的脚步。 她,只为求生。 第十四章 药铺疑云11 后半程的路上什么都没发生,很顺利就来到药铺门口。 林府的药铺说是药铺那是谦虚了,三层楼高的大药房看上去特别壮观,中式元素拉满,门口不但放着两只半人高的石狮子,甚至设有门房。 现在天刚有些亮意,药铺门口还亮着两盏硕大的红灯笼,散出朦胧气息。 殷司霁脚下生风,三两步踏上石阶。门房听着响,急忙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披着件衣裳就来为他开门。 “荣先生,您怎么天不亮就来了?” “咔嚓——”一声,铜锁被打开。 “有没有见到林老爷?” 门房摇了摇头:“没见到啊。” 陆晚凝没有放过门房,出声问道:“林大爷最后一次离开药铺是什么时候?” 殷司霁一只脚都要跨过门槛,闻言停了下来,目露欣赏神色。 门房这下全醒了,眼前莫不是天女下凡?这么美的姑娘是谁? “林鸳林大小姐问话,你照实答就是。”出乎意料的,殷司霁为陆晚凝说话。 门房拧紧眉头,想了好一阵,他平日就偷懒耍滑,这大爷的行踪他怎么会知道…… “噢噢噢!林大爷往日里都会去洋医院里办事,恐怕昨日出门也是去洋医院?” 说了等于白说,若是真在洋医院里,林三爷早就把人给找回来了。 一眼望去,一楼的布置显而易见是几个柜台和一些桌椅板凳。应是平日里为患者登记病症、等待取药的中药房大厅。 两人登上旋转楼梯,楼梯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昏暗的灯盏高悬头顶,投射下数个阴影。 殷司霁自然注意到了不同寻常之处,但他在等,他想看看陆晚凝到底是否具备作为一个好搭档的敏锐性。 果然,他感到陆晚凝拉住了他的衣袖。 “影子,有问题。” 陆晚凝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但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这里只有两个人,为什么会有三个影子?! 在他们的影子边上,有一道灵活攒动的黑影,时而与他们的影子合二为一,时而又单独游走在边缘。 殷司霁勾起唇角,可以可以。若是她保持这样的状态,那自己和她搭档就轻松多了。 师父执意要他去寻个有阴阳眼的兼职回来帮忙,可他从心底里不觉得阳世这些人能帮的上什么忙。所以他本意只用兼职当诱饵,把妖邪钓出来他就黄雀在后。 在他眼里陆晚凝只够派上这点用场,自然死不死的也不在他的考虑范畴内。 可是她体现出的特质已经悄然减淡了他的偏见。 陆晚凝只觉腰间一紧,殷司霁单手将她护在怀中,另一只手放出浓墨雾气,雾气分为两股。一股转眼在他们跟前形成一道薄薄的屏障,另一股则灵动地缠绕在诡异黑影的周围,将其圈在当中。 很快,诡异黑影被其圈住不得逃脱。 “你很聪明。”殷司霁的声音在陆晚凝头顶幽幽响起。 不同于地铁口冰冷的触感,现在她的后背正抵住他的胸膛,能感受到温热的体温。 陆晚凝不会傻到以为这是对她的褒奖,她没有答话而是盯着眼前那团雾气与黑影之间的缠斗,黑影很快脱离地面竟从平面变成了立体。 雾气迅速往上缠绕,但黑影消失得更快,饶是雾气已经尽力,黑影还是在他们面前瞬间消散。 “那是鬼吗?” 陆晚凝快速在心里计较起来,又出现了一个新鬼?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妖邪?!频繁见鬼没有令她脱敏,反而让她愈发心悸。 殷司霁同样满腹疑问,但下意识不认为黑影会伤害他。 “它已经走了。这里暂时安全了。” 陆晚凝感受到腰间的力量松了下来,他已经转身往上快步走去。她看了看两人摇曳的影子,继续跟着他的脚步往上一层去。 他们没有看到那黑影又迅速凝结起来化作一条蛇,朝他们呲牙吐了一下信子。 推开第二层的双环木门,入目便是中药柜子、书架、研磨室和供病患暂时休憩的小单间。两人分头寻觅了一阵,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殷司霁随手打开几个药柜,摸了一把中药闻了闻,不过都是些药材罢了。陆晚凝快速扫了一眼书架,里头没有藏人。两人渐渐站在了那一排供病患暂时休憩的小单间前,那里每一间都垂着半人高的布帘遮挡隐私。 此处无风,布帘微动。难道里面有人? “你去看看。”殷司霁命令道,“尽头那间。” 陆晚凝已经草木皆兵,她后脑勺的汗毛猛地炸开,一阵阴凉由脚底窜上身子,整个人如同浸在冰水中。 她很害怕,但不敢不去。她没忘记殷司霁本身就是个鬼。鬼是说过会保护她,但这句话本身可信吗? 还是自救吧。 微微点点头,轻轻探出一步。 将手伸进口袋,握住那把大太太给的枪,尽量降低呼吸的频率。 很快,她就来到尽头,正对布帘那静谧又幽深的单间。 既然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深吸一口气,陆晚凝准备给自己一个痛快—— 一把掀开布帘,里头只有一张单人床,没有人……她刚松了一口气,视线移到地上,呼吸一滞。 殷司霁快步来到她的身侧,一眼就见到地上的东西。 一团暗色软趴趴的东西贴在地上,看上去已经干涸已久,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陆晚凝皱起眉头,看上去有些像人体组织。 殷司霁这次不再难为她,直接蹲下伸出两指轻轻捻了捻,凑近鼻子。 “是人血。” 经他翻动,那片东西的另一侧翻了过来。 陆晚凝清晰地看到了上面的黑色丝状物,生理性反胃又要现前。她死死掐着自己的虎口处,试图降低自己对这种场景的抗拒与不安。 殷司霁见她面色惨白,眼神中露出惊恐,猜想她可能知道那是什么。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背脊,询问道:“没事吧?” 昏暗的灯光下,两人身处一片漆黑。 陆晚凝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一只鬼竟在安慰自己,而自己还要为了求生讨好他。一切都显得诡异又滑稽,就像一场梦。 但她清晰地知道,这不是梦。 “那是头发。” 第十五章 药铺疑云12 一块头皮,上面还贴着些许枯燥干涸的头发。 如此突兀,躺在供患者暂时休憩的单间地板上。 陆晚凝觉得这东西和林府的那帖药一定有不可分割的联系,可转念一想,若是与他们无关就不用管。毕竟这地方诡异要素过多,她不是包拯,不是来断案的。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散开分别快速去剩下的单间查看。 一无所获。 “走,去三楼。”殷司霁主动牵住了陆晚凝的手腕,她没有拒绝。 毫无疑问,她通过了殷司霁的小测试,关键时刻即使是冲锋陷阵她也会硬着头皮上。她体现出了价值,所以大概率他会保她。 一旦松懈,肾上腺素的分泌就开始降低,陆晚凝腿一软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殷司霁冷着一张脸回头看她。 她苦笑解释:“这具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殷司霁没有丝毫犹豫,将她拦腰抱起冷着脸道:“看完就带你去吃早饭。” 陆晚凝轻轻道谢,殷司霁抱着她如履平地登上楼梯。 他不接话,沉默横在两人之间。她又开始陷入回忆,开始思考起来。 这里的妖邪到底有没有所谓的杀人规则,又会不会存在潜在的生路? 三楼的门推不开,需要钥匙才能打开。 两人被堵在门口,陆晚凝见状脱口而出:“快,用黑雾开锁。” 殷司霁眉尾扬起,是挺聪明,还使唤起我了。 见他不动,抬头发现一对璀璨夺目的眼眸正俯视着自己,陆晚凝意识到自己恐怕言语无状了,连忙描补:“老板,请使用浓墨雾气术法……” 一阵黑雾缓缓钻入锁扣中,随着“咔嚓——”一声,门锁应声而开。 殷司霁没有动手推门,立在原地侧耳听了片刻,旋手收回黑雾,锁扣又一次锁紧。 “走。” 陆晚凝一头雾水,三楼不看了吗? 殷司霁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抱着她一路往下,径直出了药铺大门。 此时天色已渐亮,他环视一圈,忽然问道:“你是上海人,应该爱吃甜口吧。” 受宠若惊,她瞪大了眼睛感到意外。 见她一脸傻样,不由分说殷司霁把她放在早餐摊的木凳上。 “老板,来两幅油条、两块糍饭糕,再加两碗热豆浆,要甜的。” 陆晚凝这时才感到饥肠辘辘,早餐上齐后就不顾形象、狼吞虎咽吃喝起来。殷司霁没有闲着,同样大口喝起豆浆,还一边劝道:“别烫着,不够还有。” 她摆摆手,犹如刚放出来的饿鬼一样。 不行了,饿得眼冒金星。 刚刚全靠肾上腺素顶着,现在一口气松了下来,全垮了。穿越到这个鬼地方到现在,不吃、不喝、不拉、不睡,简直要成仙了! 见她两腮塞的鼓鼓的,殷司霁忽然觉得有些可爱,这模样倒是有些像百年前随师父去罗酆六天纣绝阴天宫观礼时见到的那只花狐貂。 忽然,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是警察,出了什么事吗?” 回答陆晚凝的是早餐摊主,他指了指对面,谈起了自己的见闻:“出门时听街坊说,城里出现了连环凶杀案,一夜之间死了不少人,都在贫民窟那边。应该是有人去报案了吧?哎,世道不好,妖魔鬼怪都跑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还有怪物?果然不止一只,那是不是他们要抓的那只? 日光逐渐大亮,昼夜交替扫去可怖夜色。 越来越多的摊贩出现在了自己的摊位上,茶馆支开了窗户、布贩放下扁担打开货箱、菜贩已经开始叫卖新鲜的蔬菜…… 陆晚凝咽下最后一口豆浆,感到活了过来。 “吃完就回去,再去看看第一次怪物出现的地方。” 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回去再找一找。 众多摊贩中姗姗来迟一个摊贩,摆起摊子后就一直坐在那伏案书写着什么,好事者很快就与他一问一答起来。 “专治不治之症,专看疑难之事……小老弟,你这到底是游方大夫啊还是跳大神的呀?” “只要挣钱的活,都能接。” “哟呵,口气不小!” …… 摊主伏案弯腰看不清楚面目,身材倒是宽肩窄腰看上去是个练家子,陆晚凝带着探究神色打量了摊主几眼。 “只要挣钱,就都能接?” 殷司霁出声询问,同时一屁股坐上给客人准备的小木椅,探手压住摊主正书写的纸张迫使他抬头看自己。 那是一张俊美无铸的脸——他抬头的瞬间,陆晚凝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女娲的毕业设计吗?相比之下,一直被夸是小美女的她此刻真心觉得自己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林府的荣先生?如果是您找我的话,自然是能接的。”摊主淡定优雅地奉承道。 殷司霁觉得眼前人很熟悉,他确定与此人素未谋面,这份熟悉感又从而何来? “号外号外——城中惊现连环分尸案!” “林府掌门人深陷分尸迷雾,真相究竟如何?” 卖报童提着一捆新鲜出炉的报纸一路吆喝过来,路上行人纷纷围了上去争相买一份报纸瞧瞧今日这头版头条。 “荣先生就是为此事烦忧吗?”摊主饶有趣味地凑近殷司霁,目不斜视问道。 “你能帮得上忙吗?”殷司霁以问止问。 鬼差都有六通,来到他方世界魂穿肉胎后六通仅剩五通。但莫名有种直觉,这个人绝对不简单,或许他能给自己带来惊喜也说不定。 摊主缓缓站了起来,身高竟约莫一米九左右。只见他轻轻甩了甩手,骨节发出“咯咯咯”的声响来。异常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刺目的日光,他抿嘴一笑:“我一天的价钱是五个大洋。” 五枚银圆被殷司霁依次摆在案桌上:“希望你能值这些钱。” 当我们带着摊主谢少卿回到林府时,门房很快迎了上来。 “荣先生、大小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赶紧去给大太太和老夫人回个话吧。”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怎么了? …… 正厅里的气氛比夜里更加焦灼。 陆晚凝还没跨进门槛就见三姨太跌坐在地,一副失神模样。大太太闭眼扶额,满面愁苦。老夫人面无血色,嘴唇微微颤抖。 “娘,我们回来了。” 大太太听见陆晚凝的声音,喜出望外望向她,快步走向她迅速上下检查起来。 “给娘瞧瞧,阿鸳你没事吧?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殷司霁的问话打断了母女俩的温情时刻。 “报纸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闻言暴怒,直接抄起一个茶杯砸向跌坐在地的三姨太,瓷器砸中她的额头后殷红的血和碎片一起坠在地上。 三姨太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轻笑。 第十六章 药铺疑云13 三姨太的笑声逐渐扩大,姣好的面容已泪流满面,眼泪一滴滴沿着下巴落在地上,印出点点湿痕。 “府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老夫人和大太太,你们做了什么?一个杀人魔在府里杀了那么多人,碎尸就这么明晃晃摆在后头。老爷失踪你们不报警,杀人碎尸还不报警。我才要问你们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大太太冷哼一声转到三姨太跟前,面露不屑高高在上的斥责道:“老三,莫要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无非就是你的观儿忽然失踪,你担心他也死在那一摊烂肉里,是不是?观通的尸体已经被送回来了,你这个做娘的不好好送她最后一程,反而跑去警察局将事情捅大,还闹上了报纸,你以为就这样警察局那边就会帮你去寻人吗?你还是太年轻,还嫌事情还不够大?” 三姨太被怼得双眼通红,怒目圆瞪气得浑身发抖。 “林袁氏,死的不是你的女儿,你在这说什么风凉话!” “咔嚓——”大太太已解开手枪的保险,枪口黑洞洞紧紧顶住三姨太的额头。 “老三,念在你丧女之痛、言行无状,我饶你一次。再拎不清,不止你这个姨太太做到头,连你的一条贱命也就到此为止了。” 老夫人捂住心口,林袁氏的暴脾气和她那个侄女简直一脉相承。两年多了,大太太的侄女林青懿在府门前当众枪毙二房姨太太那件事还是令她常常做噩梦。 为避免引起更多的麻烦,老夫人开口协调:“现在不是闹这些事的时候,三姨太神智不清,从今天开始养病,没有大太太和我的允许,不许她踏出院子一步。” 仆妇们闻言,立刻左右架起三姨太就拖着往外头去。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老夫人烦躁的阖眼、厌恶的继续吩咐:“思睿回来不许叫他们见面,就是这蠢女人叫观通跟出去,害得我凭白没了一个孙女。” 大太太对着一众小厮轻轻点头,示意就按老夫人的意思。 三姨太很快消失在众人眼前。 陆晚凝上前一步对大太太说:“娘,林思睿和二叔还没回来吗?” 大太太摇了摇头,问道:“你们这边怎么样了?有寻到爹爹吗?观通是不是跟你们一道出去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去了药铺,爹爹不在那里。半路上那个怪物又出现了,袭击了林观通和一众仆从,我们……没能护住他们……” 陆晚凝想到那时的场景,声音不自觉弱了下来。鬼还没抓到,人已经死了那么多。 大太太拉起陆晚凝的手嗔怪道:“说什么胡话,你一个傻了十几年的痴儿,能护住自己就不错了,难道还真当自己能护得住谁?” “谢谢你,荣先生。我早就说荣先生是有大才在身的,果然跟着荣先生我们阿鸳才能平安回来。” 见话头被大太太引到自己的身上,扮演荣璨的殷司霁自然而然地接过话茬。 “警察局既然已经得知此事,继续瞒着确实不妥。林老板失踪,府里还出了人命案,已经不是能私了的事情。这样也好,药铺那边我会安排几个人值守,除了必要的那帖药,其他脉案暂时不接,先关铺一阵子避避风头再说。” 大太太思索片刻斟酌道:“好,只是那药要用到的髓海每日需去洋医院取,往日都是老爷亲自去的。这几日就拜托荣先生代劳,稍后我亲笔手书一封,方便行事。” 殷司霁脑中灵光一闪,僵尸、怪物、黑影、髓海、药铺、洋医院……这几者之中到底有什么关联? “甚好,多谢大太太。” “这位是?”此时大太太的眼神在落到被两人带回的摊主身上。 殷司霁对大太太介绍道:“这位是我新招来的助手,名叫谢少卿。” 大太太不疑有他:“荣先生事多,是得配一位助手。” 老夫人与大太太还有其他后宅之事要商量,三人很快告退离开。 “去第一次案发地瞧瞧,你一五一十把事情与他再说一次。”殷司霁对陆晚凝命令道,后者点点头带路走去正厅后方那杂草丛生处。 喷洒的血迹未干,夜雨非但没有冲刷掉血迹,反而令血迹混着雨水积在青石板路上。此处已经有寥寥几位警察蹲着搜索什么,警戒线也已经被拉了起来。 此处便是青天白日,也有一种苍白凄凉之感。 陆晚凝提起一口气,又开始跟着回忆一五一十复述起来那时的遭遇。 “你说,那东西最早是在墙边半人高的草丛里?”谢少卿很快捉住重点。 “没错。” 随着她手指的方向,谢少卿毫无不犹豫抬脚就走向那处。陆晚凝刚要跟上,肩上落下一只手,殷司霁扣住了她。 “等他出来。” 陆晚凝立刻明白过来,殷司霁是拿此人做替死鬼。 如果草丛里有危险,折损的就是谢少卿,五枚大洋就是他的买命钱。在他眼里,只要给了钱,就已经买下了人家的命,谢少卿是如此、她陆晚凝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现在用谢少卿保自己,是不是说明这段时间她暂时安全了? 不多久,谢少卿从草丛里面色阴沉地走出来。 “带我去看看这里的水井。” 殷司霁挑了挑眉,为什么是水井? 见两人面露疑惑,谢少卿坦然张开手,掌心赫然躺着一些被踩烂的苔藓。 他示意可以凑近闻闻气味,陆晚凝率先深吸一口气,惊讶道:“是井口边的苔藓!” “为什么是井口边的苔藓?”殷司霁还是不懂,气味有何异处? 陆晚凝思索了片刻解释起来。 “井口的苔藓有一种特有的气味,有些像甜丝丝的干草味。如果是大太阳下晒过的,还会有一股子石头味。以前亲戚住在乡下,家里就有一口井,夏天走亲戚时我贪凉趴在井口玩,时常能闻到那种特别的味道。” 三人面面相觑,怪物难道是从井里出来的? 陆晚凝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第十七章 药铺疑云14 林府中大大小小私井共有七处。 福居苑内、老夫人院内、老爷起居院内各设一处,二爷和三爷的院内各设一处,上述五处均用于老爷少爷太太小姐们日常饮食与洗漱。剩下两处,分别位于下人房边与洗衣院内,分别用于仆妇们日常用水和府内洗衣等盥洗。 陆晚凝摆摆手示意那个仆妇离开,根据水井分布来说,距离最近的那口井应该是老夫人院内的水井。 殷司霁在心中快速盘算了一番得出结论:“去下人用的水井处先查看。” 谢少卿勾起了唇角,奉承道:“荣先生果真名不虚传、真是好聪明,若是下人们少了几个也不会被立刻发现,那怪物出来是要吃人的。既如此,若是由贵人们院内出来,早就出事了。” 有道理,陆晚凝心想自己真是够呆的。 她不甘落后、双眼亮晶晶露出一副崇拜模样:“荣先生真厉害!” 殷司霁对他们俩的话免疫,根本不搭理。看着陆晚凝大大的眼睛闪烁着光芒,他又一次不自觉想起了那只花狐貂,嗯,它的眼睛也很亮。 林府出了这么大的事。 林大爷行踪成迷,林二爷携林思睿出府寻人一去不回,林三爷向来神出鬼没昨夜离开后再没回来。大夫人院内仆从们死了十几个,还在府内被肢解……连长房庶女林观通都在早晨被人发现死在街上,尸体已经被送回了府。 如今府里的主事人是大太太和老夫人,各房全被要求关紧院门不得出入。林府内早已人心惶惶。 各院仆从被分为四人一队,只被允许在白日里为各房送两餐,晚餐各院开小厨房自行解决,其余时候仆从们都被要求留在下人房内。 当他们三人来到下人房时,适逢仆从们正待在其中,等着大厨房做好饭要去各院送午餐。 陆晚凝摆出大小姐架势,清了清嗓子:“谁是这里的管事?” 众仆从自然都认识大小姐,可是谁都没见过她正常的样子。府中传言说大小姐已经病愈了,可是这么多年见她都是言行无状,又怎么可能一夜之间竟康复了? 现在事实胜于雄辩,大小姐真是大好了! 一名中年男人被叫来跟前,他向陆晚凝微微行礼后自我介绍道:“大小姐,我是这里的管事,大家都叫我六叔。” “这位是药铺管事荣先生和他的助手。”陆晚凝自然而然散发一身贵气,指了指殷司霁,“荣先生,你来说吧。” “六叔,接下来我问你的话,你要如实作答。”殷司霁目光直视六叔,仿佛要将他看透。 六叔将三人迎进了下人房里的值房,关上门后他一言不发直接屈膝跪地。 这一跪,陆晚凝就知道,下人房里早就已经出事了。 六叔面如死灰、垂眸望地:“大小姐,荣先生,你们能寻到这里,想必你们已经掌握了一些情况,我也没必要继续隐瞒下去。” “刚开始,只是少了几个下人,我只当是他们偷跑出了府。你们知道,时常会有这样的事,他们偷一些主家的东西就私逃了出去。大太太向来不大管下人房里的琐事,一直都是二太太在管,所以我就上报给了二太太。” “二太太也没当回事,就命我看紧剩下的人罢了。可后来几日,我加派了人手,人还是持续找不见几个。男女老少都有,其中还有不乏家生仆,这样的人出了府根本无处可去。” “陆陆续续地在少人,仆从们私下谣言四起,我一边安抚,一边希望二太太能拿出法子来处理这件事。可是她总也拿不定主意,或者说她根本没拿下人当回事。我知道指望她是不能了,只能自己先查一查。” 陆晚凝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严肃问他:“多久前发现少了人的?共少了多少人?你查到了什么?” 六叔颓唐又认命的回答:“足足半月有余,陆续不见了十几人。我排查一番后,对外谎称仆从们拉帮结派偷了府里的东西出去私卖,被抓住后私下处理了。不允许仆从们单独走动,必须三人以上才能走动。” “林府的仆从们半数是家生子,他们的卖身契都被捏在府里。半数是帮工,白日里来府里做活,晚间会归家。他们都消息灵通,也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都谨慎地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后来就没再少人。” 陆晚凝在心中寻找着一团乱麻的线头,好似已经初见端倪。假设怪物真是从井里出来,那它出来的原因就是没办法在下人房里吃到活人了,而且至少半月前他还不能同时吃这么多人,只能对付落单的人。 “我在一处下人房的井边找到了一套失踪仆从的衣物,连内衣裤都在。当时我就猜,失踪恐怕没这么简单……” 殷司霁缓缓叹气:“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大太太禀告?” 六叔苦笑道:“我本是二太太在大太太卧床的那些日子里推荐进林府来任职的,若我贸然禀告大太太此事,那就是变相在告二太太的状。我岂可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陆晚凝能理解六叔的立场,的确是两难抉择,职场上常有这样的事情。 “人命和浅薄的担忧相比,竟不值一提?”殷司霁沉吟道。他想,怪不得这些人都会死。恐怕就是因为你知情不报,怪物才会越长越大,最终导致了灭门惨案。 真是五十步笑百步啊,你又何时拿人命当人命了?陆晚凝暗自在心中腹诽不已。 六叔不做任何辩解,只顾着垂头丧气。 此时一直沉默的谢少卿问道:“六叔,你什么时候去井口探查的,又为什么会寻去水井边上?” “下人房你们去瞧了就知道,能藏人的地方不多。那处水井紧贴着围墙边上,我当时想去亲自瞧瞧到底是否会留下一些翻墙痕迹……大概是下午去的,夜里给我胆子我也不敢去呀。” 陆晚凝深吸一了口气,做出了决定:“带我们去水井。” 六叔脸色大变,豆大的冷汗沿着额角滑落下来:“大小姐,您别去了,那地方真是邪性得很……” “带路。” 第十八章 药铺疑云15 三人波澜不惊的神色给了六叔少许安慰。 他还是依言将三人带到了下人房的边缘地带,到了这里死活不愿意再往里走。 “大小姐,听六叔一句劝,真的别管这事了,真不是您能管得了的……” 陆晚凝见六叔情绪不对,再留在此地怕是会碍事,挥挥手命令他离开。后者如获大赦,跌跌撞撞就往外跑。 这一处水井正处下人房边,仆从们宁愿绕远路去洗衣院那取水,也不愿意踏入此地。 来时路上六叔说了,这地方因年久失修加之家生仆数量减少,于是自然而然便成了堆砌杂物之处,这口井多年不用。直到两年前,大太太的侄女袁小姐携夫婿前来探望,他们只在府中住了一夜。 据说就是那一夜,他们在此地挖出了诅咒大太太和大小姐的巫蛊之物。 他们离开的第二天,林大爷就下令把这里重建了一番,这口井也重新启用起来。当时在下人们之间还传了一阵风言风语。 如今三人独自踏入此地,六叔说得没错,这里的杂草足有半人高。 半人高的杂草…… 陆晚凝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看来是找对地方了,不知道那怪物现在是不是……在井里啊……? 犹犹豫豫的,她是真的有了心理阴影,愣是不敢上前。 三人越走越近,殷司霁一眼就见到了井口边粘着不少苔藓。 谢少卿见状伸手拦住他:“我去。” 兄弟大义啊! 陆晚凝是真的感动外加激动!没想到在旧中国,老百姓这么讲义气啊! 少卿,你放心。你若是不幸去了,我回去一定给你多烧点纸——她不断在心里默念,诸天菩萨保佑少卿,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谢少卿与殷司霁擦肩而过后忽然露出一丝邪笑,踮起脚尖走向井边。 殷司霁留在原地,凝视着谢少卿的背影。他,不是一般人,定身怀绝技。 陆晚凝此刻凑上前来,伸出小手轻轻拉住殷司霁的衣角,惹来后者不满的一瞥。她装作无事发生,求生,陆晚凝你这是求生。不是谄媚,绝不是。 只见谢少卿蹑手蹑脚走上前。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直到他整个人站定在井口边。 陆晚凝紧咬下唇,右手在口袋中紧握着手枪,紧张且期待地盯着谢少卿的一举一动。就连殷司霁都不自觉散出丝丝缕缕的黑雾将两人围在其中。他俩都做好了准备,一旦怪物出现,就要立刻进行攻击。 谢少卿屏住全身的气息,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银制小刮刀,单膝跪下开始采样并陆续用裁剪好的小小纸张给分门别类地包起来。 时间快到正午了,日头方向开始改变,照在他身上将整个影子投入了井中。 此时,谢少卿背对殷司霁与陆晚凝如蛇那样裂开血盆大口、露出满口尖牙,对着井下悄无声息地呲了呲牙——与此同时,从他的影子中快速分出了一条蛇状黑影钻入了井下。 做完这一切,谢少卿装模作样在井边检查了片刻,直到那尾黑影露出水面再次融入他的影子中,他才转身向在后头等候的两人沉着走去。 “有发现,去值房。” 待三人再次回到值房中,六叔早已不见踪影。 陆晚凝只觉冷汗已经浸湿了她的后背,谢少卿没事真是太好了,毕竟他是被他们两卷进来的。打心底里,她觉得他是无辜的人。 面对陆晚凝关切的目光,谢少卿温柔一笑,甚至伸出手背替她拭去冷汗:“大小姐,冬天出汗容易着凉。” 母胎solo忽然被一个超级大帅哥体贴地照顾令陆晚凝的心怦怦直跳,她手足无措地接话:“喔,我自己擦擦。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殷司霁皱起眉头,看着眼前这两个人的对话,心里不知怎么就泛起一股酸味。 怎么?难道她还准备跟个死人谈恋爱? “到底有什么发现?”他冷着一张脸,忍不住出声打断了这种旖旎的氛围。 谢少卿恢复常态,从口袋里拿出了几个采样的纸包,一字排开放在案上介绍道:“这些是在井口采集的样品……” 他边说边打开每一包,待所有纸包都被打开后,他又继续若无其事地介绍说:“从左到右分别是被踩踏过的苔藓、沾染血渍的苔藓、奇怪的粘液……和尸线虫的卵鞘。” “尸线虫是什么?”陆晚凝一脸疑惑。 殷司霁也在脑海中搜索,不过一无所获。 这是一种虫子吗? 谢少卿有问必答,一点儿不卖关子:“尸线虫并不是虫,而是一种阴物。它们凝聚怨气不散,久之化形托生成虫,多生于乱葬岗的腐尸上。我见过这东西一次,大小和蚯蚓差不多,一条成虫不出半日便能将一个大人蛀空。若是刚被尸线虫咬伤,划开伤口削去腐肉,再用生肉引之,便可将它吸引出来。必须烧成灰烬,否则必成大患。”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陆晚凝的疑惑更盛:“可被目击的怪物都与成人一般大小……” 殷司霁面无表情地开口:“或许,我们看到的是幼虫呢?” 陆晚凝欲哭无泪。什么?幼虫?这东西怎么不按常理出牌,成虫大小和蚯蚓差不多,反而幼虫能长得跟个人一样大? “你说昨晚上半夜时见到怪物它的身高足有两米多高,假设只有一只怪物,那下半夜见到的那个怪物行为处事更像‘人’,身高也缩到了一米七多。是不是就在逆生长?” 殷司霁越想越心惊,这次要收的妖物最后会变成一条蚯蚓大小?如今已经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按照这种速度,难道要在人海茫茫中寻一条蚯蚓吗? 这一说法不经意之间击中了陆晚凝,接踵而至的惊心动魄令她实在应接不暇,两眼一翻她直接晕了过去。 谢少卿还没反应过来,殷司霁已经将陆晚凝搂在怀中。 虽然他一脸明显嫌弃但嘴上还是解释道:“大小姐一夜未眠,接连受到惊吓,身体怕是熬不住。就让她在这歇一歇吧。” 陆晚凝被他放在了椅子上,斜斜靠在了墙边,陷入深度睡眠之中。 “谢少卿,你为什么会对尸线虫这么了解?”殷司霁阴恻恻地问道。 他背对着谢少卿,双手合十慢慢掐起手诀,一道金光若隐若现在他胸前由下至上塑形出一张紫色符咒…… 第十九章 药铺疑云16 谢少卿明白这是殷司霁对他起了疑心。 他真假掺半答道:“我是个孤儿,师父不但救了我还教我一身本事,我们一同走南闯北,还曾去过东洋。自古“巫”“医”不分家,只要能挣到钱活下去,我们什么都接。” “就是在东洋,我见过这东西。那一次,也是在水源地发现了它。” 殷司霁胸前的金光渐渐隐去,他转过身继续问:“那你师父呢?” 谢少卿的一双眼睛中流露出不舍的情愫,整个人陷入悲伤。他歪过头,装作不在意间道出了实话:“他已经与我在两个世界了。” 他说罢,耸了耸肩,又将话题引回了正题上。 “荣先生,这尸线虫的卵鞘中至少有十枚卵。一旦温度适宜,它们就会破壳而出。” 殷司霁迅速反应道:“有卵鞘是不是就意味着这里有一对尸线虫?” 谢少卿眼中流露出赞赏的神情:“未必,多数情况还是会从腐尸身上诞育出卵鞘。” 还好,殷司霁暗暗松了一口气。若是有一公一母就麻烦了,这得有多少卵鞘?紫色符咒也只带了一张…… 与此同时,陆晚凝到底睡不安稳,头一歪失重惊醒过来。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两人。 殷司霁见陆晚凝正呆望着自己,气不打一出来,横眉冷眼道:“睡醒了么?睡醒了就抓紧时间!” 一瞬间,出走的记忆又回来了,她竟然在这时候昏过去直接睡着了!不过睡上这么一会儿,整个人舒服好多了。 陆晚凝刚伸了个懒腰,拉伸下,就听到殷司霁又一次命令道。 “去取大夫人的手书,然后去洋医院。” 陆晚凝提出反对意见:“为什么不留在这里继续查怪物?这条线……” 殷司霁刚要不耐烦,却见谢少卿已经伸手去扶陆晚凝:“大小姐,尸线虫这条线,还不能确定你们见到的就是它的幼虫。若是现在正面碰上,胜负难料。稳妥的做法还是借机先去寻林老板。” “况且尸线虫出现的地方,定有很多死尸——不止很多,是‘成片’的那种量。此事恐涉及林府隐秘,或许与林大爷的失踪亦有关联。” “我听人说洋医院是林府在督建,林大爷常常出现在那里。” 谢少卿三言两语间已将现有线索梳理得井井有条,连殷司霁都很是赞赏,更别提陆晚凝了,她眼露崇拜神色:“原来如此。” 殷司霁一把扯过陆晚凝往外快步走去,下巴贴在她的脸颊旁冷冰冰地“提醒”道:“陆晚凝,你离谢少卿远一点。我们早晚会回去,到时候他就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你与他,绝无可能。” 陆晚凝越听越离谱,脸上不知是被气到还是尴尬有些发烫。 她压低声音放肆怼道:“殷司霁,你别越说越过分啊,我对他没什么。” “那最好。”他冷哼一声,独自一人大步走远。 大夫人果然一早就准备好了手书,她脸上担忧神色更深。 “荣先生,二爷和林思睿至今未归,恐怕他们已经出事。老太太做主已经报了警察局,我已写信回了袁家。老爷至今下落成谜,三爷也彻夜未归。我担心林府入夜会出乱子,你带着阿鸳出府去避一避吧。” 大夫人将陆晚凝推向殷司霁,再三嘱咐道:“若是平安无事,明日我会去洋医院寻你们。若是……,你们就带着这封信去袁家,再也不要回来。” 两封手书同时递给殷司霁,他没有迟疑接过后承诺道:“大太太,我会保护好大小姐。髓海是必不可少的药,我取到后还是会送回林府。” 大夫人找不出反驳的话。 她很想说,索性就让那群人就死了算了,但很可惜,荣先生不是她的人。若是日后,这话传进了老爷的耳朵里,好不容易修葺好的夫妻感情又要添上一道裂痕。没错,到了现在她都不相信林大爷会死。他,一定是碰到了什么事情。 陆晚凝听出这话像是在托孤,虽然大太太不是她真正的母亲,可是穿越到这个地方以来大太太是唯一一个全心全意护着她的人。她不禁红了眼圈,扑进了大太太的怀抱中。 “娘,你瞎说什么,为什么入夜以后会有危险?你到底还有什么不能与我说的?我不走,林府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走?” 大太太的珠泪含在眼中,依依不舍地望着陆晚凝:“阿鸳啊,大房一脉的男人都不在府里。你爹爹下落成谜,老三的观儿先犯病后失踪,林思睿又久久未归。二房三房的主事人虽然也不在府里,可是他们的儿子们都还在。此时,若是把我和老太太按住,这林府就要变天了,你懂吗?” 陆晚凝自然是听得懂她的意思的,可是她还是大为震撼:“大家要服的药都供不上了,难道还有什么比自己的隐疾更重要的吗?到了这时候还要继续尔虞我诈的宅斗吗?” 大太太擦去眼角的泪花,正色道:“林鸳,我们林府不是一般的人家。大家想的事情自然不是普通深宅大院那些事。更何况,药供不上更是一个契机。总之,你要听话。” 陆晚凝义正严辞的拒绝:“不,我是林府大小姐。死也要死在林府,和娘你在一起。” 不容大太太再纠缠,殷司霁当机立断说道:“大太太,我荣璨答应你,无论如何会保大小姐无虞。” …… 殷司霁拿出怀表看了一眼,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洋医院就在离药铺不远的两条街外,稍稍向路人打听就能知道具体位置,很出名。这家医院仍未建造完毕,但已经有患者出入。 谢少卿瞧了一眼天色,时值冬日,天暗得很快。他还是率先抬脚踏入医院大门,殷司霁随后进入,两只眼如鹰环视起来。 陆晚凝闻着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心又提了起来。 医院,一般都是恐怖片的主战场,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第二十章 药铺疑云17 洋医院与现代医院从外观来看很接近,在一楼大厅设有导诊台。 几个小护士抬眼见到殷司霁,眼睛纷纷发亮,积极向他问好:“荣先生好,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殷司霁心想,这张人皮真是好用得很啊。 “我来取些东西,顺便打听打听,你们最后一次见到林老板是什么时候?” 一个小护士用手肘顶了顶身在身边的另一个小护士:“把你和林二爷说的情况,再说一次。” 被催促的小护士立刻开口说:“荣先生,昨晚我值班时候,林二爷已经来问过了。是前天下午大概三点多钟吧,林老板从医院大门走进来,还和我打了个招呼。” 陆晚凝问:“还有哪些林家的人来过吗?” 小护士闻言露出迷惑的表情,她不认识林鸳。于是,殷司霁只能帮忙介绍:“这位是林大爷的大女儿林鸳。” 小护士顿时眨了眨眼睛,对陆晚凝点点头示意:“还有林三爷,他是昨晚上半夜来的。也是来找林老板的。” 陆晚凝心中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林老板失踪到现在一点儿没消息。如果是绑票,早就打电话来要赎金了。还有一种可能…… 既然没人看到林老板离开医院,那他会不会……还在医院里?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陆晚凝一个人,殷司霁和谢少卿也有同样的猜测。 医院还有一部分未完工,被拉着“建设中”的封锁带。有少量工人携带着铲刀、水泥等物,在其中进出。 陆晚凝越来越怀疑吃人怪物或许真与林家的那帖药相关,就在刚刚,殷司霁对她和谢少卿说,他已经看过大夫人的手书—— “旧时总从义庄那从那收髓海入药,现在林家建了洋医院,有了停尸房,就方便了许多。” 谢少卿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修长笔直的腿迈开步子还是走在最前头,医院惨白的灯光从他的头顶照射下来,他的身前出现了影子,而那道影子很快融入眼前还未来得及安装灯管的一片黑暗中。 他们现在要去停尸房取今日的髓海,若是前两日的未曾取到那也要一并取回才行。 停尸房位于医院负一楼,楼梯都还没有修建完毕,刚走到楼层交界处便被戴着安全帽的工人拦下。 “这里危险,还没建好,不对外开放的。” 殷司霁还是扮演荣璨的角色,不紧不慢答道:“我是林家药铺的荣璨,林府这几日出了些事情,大夫人遣我来取东西。” 同时递出一封信来,那工人没有接过反而扭头对下方喊了一声。 “长脚!你快来看看,有人要下来,他拿着一封信咧。” 不多时,一个工头打扮的人三两步走上前来,从黑暗中露出半边脸,一把扯过信看了起来。同时对开头那工人对那人轻踹一脚骂道:“去干活,这里没你事儿了。” 一分钟后,名唤长脚的工头吸了吸鼻子:“走,跟我来。” 他掏出一枚老式手电筒,转几圈把手,一束幽暗的光自其中射出。 “小心点走,路还没修好。” 长脚是负责修建这一层的包工头,他最早是拉黄包车的,后来生意实在不好便托亲戚帮忙在工地谋了个活儿计。 他生的面黑腿长又一身腱子肉,很快混得如鱼得水,便被派到洋医院的工地上来——这里是林府督建,油水很多。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被林老板委以重任——看管好停尸房——只有林老板和林三爷,或者携带大太太手书的人,才能被放进来。 每个月这个顺手的活计可足足能多拿两枚大洋哩! 陆晚凝心想长脚的确会来事儿,知道他们三个是林府来人后对他们非但殷勤还很坦诚。短短两段楼梯的功夫,她已经还得知林老板前天的确是来过取东西的,昨晚上半夜林三爷也曾来过。 “先生小姐,我就送到这里。小师傅,开开门!林老板家里来人了!” 一行人在负一层的一间水泥毛坯房门口站定,这一层目前只有这儿装着一扇木门,从毛玻璃内还隐隐散出白色光亮,上书“停尸间”三个大字。 长脚不由分说大力拍门。 “咚咚咚——”空旷无比的负一层内响起回声。 “吱嘎——”门被打开,印入眼帘的是一个头戴手术帽的年轻人,他戴着手套双手沾血,右手还握着一把亮闪闪的手术刀。 “进来吧。” 陆晚凝眯起了眼睛,里头倒是亮堂又整洁,一具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静谧无声。消毒水和福尔马林的气味令她有些紧张。 被称作小师傅的年轻人看起来正忙到一半,他手指了指桌上的妆匣:“今日的都在里头,可以取走了。” 谢少卿看似随意实则有意,他掀开了距离最近那具尸体白布的一角,陆晚凝和殷司霁的眼皮猛跳,他们都看到了——那尸体的头颅被划开,白花花的脑子就这么冷冰冰流在停尸台上。 “你懂不懂规矩,怎么好随便乱碰!”小师傅皱眉斥责道,边走近去盖上白布。 殷司霁朝陆晚凝使了个眼色,她立刻秒懂。 “咔嚓——”陆晚凝行云流水般打开了手枪保险,枪口对准了小师傅。 小师傅心口一沉,这是什么情况? 他虽然背对着他们,但手枪打开保险的声音他很熟悉,他本就是从监狱里被林老板捞出来的外科医生。 他双手举起,缓缓地对陆晚凝求饶道:“女侠,有话好说。” 陆晚凝是第一次拿枪指着人,她心里也慌,只好学着大夫人的样子居高临下问起话来。 她面无表情地问:“尸体是哪里来的?妆匣里一共有多少髓海?林老板前天离开后有没有交代什么?林三爷昨夜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为林老板做事的,是什么身份背景?” 小师傅依次作答:“尸体是外头运来的,我只负责取髓海。妆匣里头共有十五副髓海。林老板前天离开后没有交代过什么。林三爷昨夜大概是后半夜离开的。我曾是外科医生,在做手术时出了医疗事故,被吊销执照关进去坐了几年牢。后来经人介绍为林老板取药,已经做了十年有余。” 陆晚凝沉吟片刻,药铺中的发现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没有放下手枪,反而声音冷冽无比。 “你说谎。” 第二十一章 药铺疑云18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陆晚凝话刚出口,殷司霁立刻想起药铺地板上已经干涸的头皮。 谢少卿又揭开另一具尸体上的白布,果然是这样……他不动声色地将白布盖回去。 “你们有大太太的手书,应该是林老板家里的人。告诉你们也无妨。” 小师傅的眼珠轮流看着三人,他为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 “洋医院死去的患者会被拉到这里停尸,义庄也会送来尸体,只是这些尸体上的髓海并非最佳入药的药材。” 小师傅的汗珠沿着太阳穴滴落下来,林老板,别怪我……我还不想死。 “最佳的髓海,来自活人。” 殷司霁单手提起妆匣,按住了陆晚凝的枪:“把枪收起来。” 陆晚凝心中一片冰凉,她关上保险、木然地把枪收进了口袋。 活人? 她环视一圈,这些盖着白布的尸体究竟是死后才送来被取髓海入药,还是因髓海入药而死?林府的补药价值千金,每日都要供给贵人们与林府中人。背地里,要死多少人? 殷司霁的七窍玲珑心早就将药铺、髓海与洋医院串成一线,他拍了拍陆晚凝的后背以示安慰:“小师傅,这位是林老板的长女林鸳大小姐,她的病症刚好,情绪不稳定。你莫要介怀,既然东西已经拿到,我们这就先回去复命了。” 小师傅这才松懈下来,扯出一个笑:“原来是大小姐,虚惊一场。” 三人很快走出门,黑洞洞的负一层只有一束微弱的亮光从靠近一楼的门口传来。 就短短几分钟时间,工人们好像都跑光了,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在行走。 陆晚凝的神经又被吊了起来,她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紧贴着殷司霁。谢少卿见她如惊弓之鸟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这么害怕吗? 蛇状的黑影沿着墙角在黑暗中游来,迅速融入谢少卿的身后。嗯,或许,在这里解决也不错。 她悄悄看了一眼谢少卿,他就在自己身边,那为什么身后会有脚步声? 一阵阵凉风对着她的脖子吹来,这地方不是没窗户吗?怎么就吹来了冷风?陆晚凝转瞬间将《僵尸先生》全集想了个遍,可愣是不敢回头去看一眼。 她想起妈妈以前说过的,走夜路不要回头去看,人的肩膀上两盏阳火,一回头就会灭掉一盏。脚步声不止陆晚凝听见了,殷司霁也听到了,他见惯不惯这些事情了,不过几个孤魂野鬼,有何可惧?! 但很快他就被狠狠打脸,眼前分明已经能见到出口,可就是迟迟到不了,好似都在原地转圈一样。 鬼打墙?孤魂野鬼敢拦他的路?真是找死。 “我们……好像走了好久了。”陆晚凝紧紧贴在殷司霁的身侧,两只大眼睛湿漉漉的,好像一只易碎的瓷娃娃。 殷司霁本来很嫌弃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可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不自觉柔声说:“是鬼打墙了,不要怕。” 谢少卿歪着头一本正经:“真是奇怪了,鬼打墙一般在山路多见。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呢?” 陆晚凝想起妈妈卖纸扎跟客人闲聊说过,如果碰到了鬼打墙,一泡童子尿就能破解。她顿时眼含深意地望向殷司霁,转念一想不对啊,他本身就是鬼,鬼的尿应该派不上用场。 殷司霁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又见她拽了拽谢少卿的袖子:“谢少卿,你现在有尿意吗?” 谢少卿:听我说谢谢你…… 陆晚凝一本正经地劝:“谢少卿你年纪小,童子尿就能破除鬼打墙,你赶紧憋一憋。” 殷司霁转头露出笑意,亏她想得出,虽然损了点,但确实能解眼前的困境。他要用谢少卿,所以要维持荣璨的人皮,还不能露馅。否则他的术法一出,区区孤魂野鬼算得了什么? 谢少卿一脸诚恳:“大小姐,你看我的样貌也应该能明白……我早已非童子之身。” 陆晚凝嘴角抽搐不已:天呐,万恶的旧社会! 事情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正当他们愁眉不展时,身后的脚步声变了,变得杂乱不堪。 谢少卿也有些懵,赶紧派出蛇状黑影看了一眼——黑影刚从平面化作立体,一脸没睡醒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霎时间就瞪到最大!暗骂一声,侧身融入影子中无论再如何催动也不出现。 殷司霁可没那么多顾忌,还不等转头看一眼就将妆匣塞给陆晚凝,大力将她往前推去,自己侧身躲开了袭击—— 他终于正面对上了那个身高两米的怪物! 它果然如陆晚凝描述的那样,一丝不差。怪物俯身下来像是在嗅什么气味,殷司霁瞬间想起陆晚凝找到的生路——怪物没有眼睛,它只能靠动感来搜索。 陆晚凝倒在地上已经不敢再动,噩梦又一次重现。是它!它比之前变得更强壮,动作更敏捷。只见它凑近殷司霁不足半米,翕张着鼻孔凑近他在寻找活人的气息。 谢少卿有样学样立在原地,屏息住了呼吸。 片刻后,陆晚凝欲哭无泪,怪物径直来到了她的面前。张开血盆大口留下黏腻的口水……原来在井口采样的‘奇怪的粘液’是它的口水啊…… 殷司霁刚要散出黑雾,可怪物的距离已经离陆晚凝太近,这样的距离根本来不及结手印召唤出符咒,实在……太近了…… 谢少卿同样一脸凝重,忽然他松懈了下来,往后跑去!一阵肆意的脚步声吸引了怪物的注意力,它转身像牛蛙那样高高跃起,左右交替踩着墙边奔向他离去的方向。 殷司霁赶紧散出黑雾,闭上双眼双手合十迅速掐起手诀…… 陆晚凝急得不行,她知道殷司霁是要收妖了,可是谢少卿他等得到吗?怪物一跃而下挡住了谢少卿的路,他没有时间了。 谢少卿是为了保住她,才会以自身当做诱饵引开怪物,她做不到坐视不理。 怎么办?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救谢少卿? 急中生智。 她两眼放光,只能赌一把了! 第二十二章 药铺疑云19 谢少卿眼见怪物的动作越来越快,自己根本不是它的对手,再不还手恐怕现在就要暴露了,他不得不裂开满是尖牙的大嘴呲着牙准备反击。 怪物闻见他身上的气息,愣了一瞬。 正是这一瞬,给了陆晚凝时间,她用尽所有力气将妆匣扔向怪物并大声吆喝道:“这里有吃的!” 妆匣应声落地,髓海散落一地,腥气四溅。 怪物果然转瞬间来到髓海跟前,趴着伸出带刺长舌吸吮起来。 印成光至,一道金光由下至上塑形出一张紫色符咒,上面龙飞凤舞般画着一个繁体“封”字——殷司霁两指头夹住符咒,甩向正享受美食的怪物,一道符咒转眼间已紧贴在他的头顶。怪物仰天发出尖利刺耳的响声,很快倒在地上没有了动静。 陆晚凝大喘着气。 殷司霁旋手抛出一只凭空出现的血红色袋子,怪物的头顶转眼间出现了三缕青烟,青烟仿佛被什么吸引着进入了袋子中。待袋子回到他手中时,地上的怪物已经化作了一滩粘液。 谢少卿警惕地望着殷司霁手中的那只袋子,还好,他还没来得及还手,否则他也要被收进去,永不见天日。 还有,他欠陆晚凝一条命。 陆晚凝脸上一片冰凉,不知不觉间,她已泪流满面。 殷司霁露出笑容,转头朝她点点头,用口型说:我们可以回家了。 回家,终于可以回家了……眼眶发酸,珠泪止不住地落下脸颊,她好想回家去。 见她一副惨兮兮的模样,殷司霁的心软了下来,走上前单膝跪地伸手擦去她的眼泪。 “别哭了,走吧。” 他打定主意,出去就回阳世去。 谢少卿缓步上前,惊讶道:“荣先生真是好身手,鬼打墙也消散了!真是神迹!” 殷司霁刚刚瞧得清清楚楚,谢少卿面对怪物临危不乱,身手快得看不清,恐怕也不是一般的来历。但他不想继续追根溯源,已经抓到妖物,何必再引火烧身。 毕竟,凭他现在的术法,只能召唤一张符咒,而他已经把唯一的符咒用在了这妖邪身上。 “彼此彼此,‘自古巫医不分家’,不是么?” 话音刚落,不仅三人身前出现了通往一楼的楼梯,还隐约见到更远处倒在地上只剩残肢的工人们…… 当三人从洋医院出去时,天色已经全部黑了下来。 街上来来往往都是持械警戒的警察,异样的氛围令陆晚凝有些不安。 她悄然凑近殷司霁问道:“会不会……不止两只怪物?” 殷司霁面无表情:“若是如此,那就麻烦了。” 她踮起脚尖,贴在他的耳边低语:“你承诺给我的钱,只够抓一只妖的。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一阵阵暖洋洋带着甜味的气息扑向殷司霁,他微微扭头意外亲上了她的额头。暧昧的气氛在此时燃起,陆晚凝猛然往后退了一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殷司霁按下咚咚直跳的心,故作镇定皱眉回道:“若是还有妖邪,必须除恶务尽,绝不可半途而废。” 陆晚凝双颊绯红,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站在两人背后的谢少卿饶有兴致地望着两人一阵猛磕,啧啧啧,现在还有心思谈恋爱?真是胆大啊…… 一位看上去有些憨厚的警察见三人止步不前,上前提醒:“别在外逗留,城里出了会传染的怪病,快些回家去。明日学堂都放假,看你们的样子应该还在上学吧?” 谢少卿:“敢问大人,是何怪病?” 警察斟酌了下用词:“不好说,回家去大人们会与你们说的,城里都已经传开了。赶紧回家吧。” 三人不明所以,但心中都明白,这绝不是一个好征兆。 “那个怪物的唾液就是井边我获取的样本,几乎可以断定,怪物是从井里出来的。就是尸线虫的某一种形态。”谢少卿分析道。 陆晚凝斟酌着接过话茬:“二米的怪物是从井里出来的,那一米七的怪物是哪来的?刚刚那个怪物为什么不攻击停尸房的小师傅?明明那里有这么多的尸体啊……” 殷司霁又一次被陆晚凝的敏锐征服。 没错,刚刚陆晚凝扔出的妆匣中装有十五副髓海,此物虽腥气异常但还不如尸体的气味来的吸引这妖邪才对,所以为什么它舍近求远来追他们? 谢少卿顺着这条思路延展分析起来:“尸体是死物,尸线虫需要的是活物,因为它要寄生蛀在活物身上,所以只有活人对它的吸引力最强。这也就是为什么先是工人们被袭击,后才轮到我们。” 至于为什么攻击髓海,恐怕是因为谢少卿同样不是活人,相比之下,还是髓海更能吸引怪物的注意力吧?只是此话就不可宣之于口了。 “小师傅身上是不是有什么辟邪之物?为什么怪物不袭击他?”陆晚凝三两下就发现了盲点。 殷司霁觉得纠缠这一点对其他怪物的侦查没有太多益处,如今令他烦恼的是符咒只有一张,还已经用了。若是现在撤回阳世,就再也回不来了,接下来万一又出现了鬼怪,这件案子就算不得了结——也就意味着白来一趟。可另一方面,若是留下来,再遇见怪物,又该怎么办? 谢少卿能看出殷司霁的为难,他清了清嗓子提出建议:“荣先生,你给的五个大洋只买了我一天的时间。你若能再加些钱,我可以继续为你做事。毕竟,怪物频出,我在外头也不安全,跟着你不但能挣钱还能保命。” 他给了殷司霁一个不能拒绝的理由。 “好,那你就跟着我吧。”殷司霁没有继续深究谢少卿的目的,现在的他很需要谢少卿。 月色高悬。 陆晚凝拎着空荡荡的妆匣走进林府,门房空荡荡、已经没有人在值班。一路行至正厅,才见身着军服的官兵们手持长枪、威严肃穆地值守在此。 整座林府未见一个仆从。 大太太正抽着长杆水烟,一日一夜未合过眼的她正靠这提神。 老太太已经熬不住回房歇息,各院被把袁家调来的官兵控住了出入口,就算有发病的人也被军爷们很快控制住。这才稍稍安心,静待三爷回来交换信息。 无论如何,她坚信林三爷今夜一定会回来。 第二十三章 药铺疑云20 大太太见到陆晚凝推门入厅时,绽出惊喜的神情。 她的眼圈霎时有染上薄红,三两步来到陆晚凝跟前啐道:“让你不要回来,怎么还是不听话?” 来之前的路上,陆晚凝早就想好了说辞:“娘,外头发生了什么?怎么到处都在警戒?家里为什么来了这么多军官?” 大太太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她写信回袁家调了些人手镇宅,任是什么妖魔鬼怪,吃一颗子弹不死才怪! “外头说是传了疫病,警察和医院都拉了封锁线了。具体是什么病症还不清楚,总之乱哄哄的……” 疫病?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爹爹回来了吗?” 大太太闻言摇头,到了现在她已经有些灰心:“二爷和林思睿至今未归,恐怕是凶多吉少。” 殷司霁主动开口禀告:“大太太,因为髓海我们被怪物攻击,也因为髓海怪物已被击毙,但可惜髓海被怪物吞入腹中,‘药’始终缺了一味……” “不缺不缺,大嫂,我回来了!”随着林三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步履生风一马当先一身血污走了进来——大太太起身站了起来,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像看到了主心骨。 林三爷的身后跟着一群穿着褴褛的妇人和稚童。 他坐下猛灌一大口茶水、歇了歇吩咐道:“带他们下去,准备些热汤饭。吃喝洗漱后带他们去客房歇着。” 大太太依言吩咐了门口的官兵,很快他们被带了下去。 林三爷使了个眼色,大太太对陆晚凝和荣先生说道:“你们先下去吧,我与三爷有事要商量。” 殷司霁没有异议,他更关注府里还有没有其他怪物,若是没有了他便准备回去,懒得掺和这一摊子无关之事。 三人离开后,大太太开口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老爷身在何处?” 林三爷疲惫地笑:“药方里缺的髓海和另一味药,我都带回来了,稍后交给荣璨让他入药即可。至于大哥,他没死,只是一时半刻回不来罢了。” 大太太以为是林三爷搞的鬼,嗔道:“老爷待你不薄,你何必算计他!” 林三爷坦然摇头:“大嫂,不是我,大哥失踪之事无须挂碍,把药备上即可。我的人不日就能把大哥找回来。” 大太太见他还是卖关子,严肃道:“三爷,你与老爷一脉相承,万不可在此时同室操戈起来。” 林三爷敏锐地捕捉到大太太话里有话,皱眉问道:“出了什么事?大哥失踪后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与我说来……” …… 军阀混战的年代,能吃口饱饭显得尤为不易。 男人们总是以这样那样的缘由被不同的部队征兵带走,然后一去不复返,从此天人永隔,剩下女人和孩子在家吃不饱饭,活生生等死。 泠云本是隔壁县戏班中的刀马旦,被军阀头子看中后收房做了姨太太。刚怀上孩子,就被告知,丈夫被一枪打死了,她凭着唱戏时习得的花拳绣腿独自跑了出来,可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她只能沿路乞讨,想着赶紧进城找份活计。 刚进城就遇上了城中发了什么疫病,正不知该去何处时碰上了林三爷。他的手下告诉自己,林府坐拥城里最大的药铺和洋医院,林三爷是最慈悲不过的,正想由头救百姓于水火,所以可以先来林府吃喝休憩一番,再派去别处做工。 她已经饿得没了法子,有白吃白喝的事情,自然是愿意的。林三爷就这么一路捡了不少孕妇和稚儿,如今他们都跟着他回了林府,看来他没有骗他们。 “泠云,莫要多想,我早在县里就听说过林府的美名,这次林三爷大发慈悲,我们要把握住机会。”说话的是一同被捡回来的盼娣姐,她的肚子浑圆看上去就快要生了。可自己因为瘦小,饿的太久了,肚子始终不显怀。 泠云点点头,望着漆黑一片的深宅大院,心中总是忐忑不安,天上真有掉馅饼的事儿吗?她不信,可是她已经饿的走投无路。她能不吃,肚子里这个小的怎么能不吃? 林府仆妇们拿他们当贵人们那样妥帖的照顾着,洗漱后换上干净衣裳,还领着他们前去用餐的厢房。这一切令她很恍惚,好似又回到了与亡夫在一起的日子。 几张大圆桌上分别摆着五荤五素的热炒、一碟白面馒头和一大壶米酒,盼娣望见这菜色喜出望外,用手肘悄悄顶了顶泠云以示兴奋。 泠云心中却一凉,过去她唱的是刀马旦,戏文里有一段她记忆犹新——宋朝时的断头饭分明就是五荤五素加一壶酒! 众人落座后,纷纷火急火燎地吃喝起来,她心中焦急却不敢声张也不敢不吃,周遭的仆妇们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这帮人就像看着待宰的鸡鸭。 盼娣吃得最多,甚至还与旁人争抢起来。这倒好,泠云动作慢吃不上几口,她装作孕吐,吃两口吐一口。到最后旁人见她这么浪费,索性将她碗里的都抢了去。 几瞬之间,桌上那五荤五素很快被风卷残云般分食了去。 正当泠云暗自庆幸时,一旁的仆妇开始为众人斟酒劝道:“喝口米酒暖暖身吧。” 她僵硬地握起这杯酒,见大家都一饮而尽,手因害怕而颤抖到握不住——“啪”的一声,她的酒杯刚落地,一旁的盼娣忽然捂着肚子、豆大的汗珠满面四溢…… 另一边。 谢少卿行至半程一把拉住了陆晚凝的手臂,她不知所云地望向他,殷司霁停住了脚步,引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洋医院停尸房里的小师傅脱去了手术帽,身着常服步履匆匆从角门进来,没有见到他们三人,专注地往前走去。 “他怎么会在这里?”谢少卿脸色一寸寸的沉下来。 殷司霁轻笑道:“看来这里的养尸地……是这么来的。” 陆晚凝的脸色在明暗交替的灯火下一寸寸暗下来,她也猜到了,那些跟着林三爷进来的人就是他找来的“药材”——活人的髓海。 在现代,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底层人。难道穷人就该死吗?就该被贵人们入药吗?在这一刻,陆晚凝彻底抛却自己究竟因何而来,身负怎样的任务。 她只知道,要利用现在的身份去救他们! 转身望着殷司霁和谢少卿,她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说道。 “刚刚我们讨论过,小师傅身上应有辟邪之物。如果还有怪物,我们一定要拿到那东西,或许那东西就是一切的关键。” 殷司霁忍着笑意。 她真聪明,明明想回去救他们,可她偏不说。反而采用迂回战术,选择去截住唯一有能力取髓海的小师傅,间接达成了目的。 而她给出的这个理由,他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第二十四章 药铺疑云21 小师傅戴上了手术帽和口罩,还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展开了一系列亮晃晃的手术刀。身侧的仆妇们恭敬地退至外去。 泠云望着四周倒在地上七窍流血的众人,心生悲戚。 她是唯一没有吃下饭菜的人,可老天爷还是不准备放过她,她好像要提前发动了,一阵阵宫缩刺激得她靠在桌腿后,她死死咬着自己的虎口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 小师傅是熟门熟路地走近查看邻近的尸身,他的眼中不含一丝感情,凑近已经死去的盼娣,将其率先抱起放在清理出来的桌面上。 她眼睁睁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熟练地划开她的头皮,用锯子开始锯她的头盖骨,刺耳的响声回荡在这个人间地狱…… 泠云抽出头上亡夫赠予的发簪,用袖口擦了擦,闭起眼,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拚死一搏。 …… 殷司霁一行人沿路返回,准备去救那些被安置在客房中的流浪妇人和稚童,一声凄厉的尖叫突如其来划破了林府夜色,而那声音仅仅维持了数秒,就戛然而止。 又怎么了?! 三人迅速来到客房院外,夜风中裹胁着阵阵腥气。 谢少卿心中打起鼓来,压低声音拦住两人:“这里的气息……与养尸地很像,如果还有怪物,一定会被吸引过来……” 殷司霁感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他将陆晚凝护在身后叮嘱道:“跟紧我。” 陆晚凝一脸严肃,手中握紧手枪,点了点头。 门槛边有猩红的血往外渗出,谢少卿轻巧走上前去侧身准备开门。 此刻门忽然从内打开,只见小师傅满身血迹、跌跌撞撞地往外晃悠着走了两步,便栽倒在了地上——他后背上的肉已经不翼而飞,能清楚的见到整条脊椎,画面血腥异常,可是陆晚凝却觉得他死有余辜,不知不觉间,她的心肠变硬了。 还是谢少卿打头阵。 他走进屋去,见里头层层叠叠的都是七孔流血的孕妇,稚儿同样不能幸免,他们的尸体均有咬痕、残缺不堪。找了一圈,都没见到凶手,这种程度的杀戮绝非凡人所为。 殷司霁一阵头痛,真的还有一只妖物吗?到底还有多少只? 陆晚凝呆呆迈步走在其中,还是晚了一步么? 桌上摆着一个孕妇的尸身,她的头皮被削去,颅骨被打开,白花花的脑子流在桌面上混着血沫,是一团冰冷的死物。 当死去的那一刻开始,就切断了所有与世俗的关联,亲人、朋友、夫妻,任何曾经珍视的情缘都如泡沫破碎。 陆晚凝望着满室残肢,他们曾是谁的儿女,又曾是谁的妻儿?她不禁想到自己,难道这就是不可改变的命运吗? 谢少卿的脚步停在桌腿后,面色凝重。 殷司霁走近看了一眼,忽然他从心底发出一阵颤抖。这种程度的残忍,他早该习惯了,可为什么此刻还是会感到难过。这些人早已死去,并非真正的活人啊…… 陆晚凝是最后一个见到泠云尸体的,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殷司霁和谢少卿同时抓住了手臂,否则就要腿软跪坐下来。 泠云的尸首面布惊恐,单手捂着肚子,腹中胎儿早已不见,只剩一个空荡荡的大窟篓。地上落下一根沾血的簪子,她的生命永远留在了今夜。 穷人,就该死吗? 他们本可以不死,是林三爷把他们弄进府里来的! 陆晚凝又一次想起自己濒死的原因,生活压力和高昂医疗费用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真的已经尽力了,一天打三份工直接把自己打到猝死。这又何尝不是在被资本家吸血呢? 她的眼中蓄满了眼泪,沉痛的恨意在此刻打破了所有退缩。 谢少卿专注于自己的分析中,完全没顾及陆晚凝的异常。他蹲下掰开泠云紧握的手,她的手里握着一块布片。 殷司霁的眼睛很尖,立刻认出了这块布料的主人:“是林三爷。” 陆晚凝转瞬间就把线索串了起来。 林府的“神药”需要髓海,而最佳髓海来自活人。林三爷会定期诱骗流浪孕妇和稚儿去药铺,在药铺中将其迷晕后先把头皮的部分处理掉,方便运到洋医院中开颅取髓海。这些人本就无户籍,少了就少了,毫无痕迹可循。 三人又扫了一眼,未发现更多线索便退出院外,殷司霁又将目光移到小师傅的尸体上。 陆晚凝这一次主动伸手去掏他的口袋,里头竟真有东西——是一大把已经枯黄的草。 “坟头蒿草!”殷司霁和谢少卿同时认出了这东西。 谢少卿喃喃自语:“原来是坟头草……” 殷司霁对陆晚凝解释道:“坟头蒿草隐蔽了小师傅身上的活人气息,所有怪物没有攻击他。” 陆晚凝点点头,提出质疑:“那为什么这次他被攻击了?” “因为坟头草已经枯黄,所以失去了避祸的效果。” 陆晚凝眼中射出冷意:“那就代表着的确不止一只怪物对吗?” 殷司霁扶额叹息:“恐怕数量不会少……” 谢少卿早在心中有所推测,他试探的提出自己的想法:“荣先生,大小姐,我们和两米多的尸线虫交手过、还制服了它。可到目前为止,我们都没有见到像蚯蚓那样的成虫,不是很奇怪吗?就连卵鞘都被发现了。” 陆晚凝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你之前说,尸线虫会把人蛀空,是不是就意味着……府里已经有人被蛀空了?” “或许,不只是蛀空而已,恐怕已经有虫披上了被蛀空人的人皮……” 殷司霁在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出发前师父对他说的话——这件案子不好办,你必须要找个阴阳眼协同。 阴阳眼!阴阳眼是关键! 陆晚凝瞳孔紧缩,尸线虫的智商能有这么高?不对,那个一米七的怪物智商很高,行为还很拟人!她大胆的逆向思维……或许不止能披着人皮,还能将人同化成为虫?! 她脱口而出:“尸线虫能不能把人同化掉,变成虫?” 谢少卿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同化?不太现实吧……” 殷司霁指了指他的口袋:“卵鞘需要适宜温度才能破土而出,那尸线虫的成虫呢?有没有办法可以抑制它的行动?” 陆晚凝垂眸望地,恰好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坟头蒿草”,心底一个激灵。 现在关键的问题来了,林府中……都有谁已经被替代了? 第二十五章 药铺疑云22 训练有素的军官们举着火把团团将这里围住。 大太太被围在其中,只见她脸上染血、手臂上裸露着刺骨伤口,可当她见到陆晚凝时还是松了一口气。 “阿鸳,你过来。”大太太示意陆晚凝近前说话。 陆晚凝见大太太狼狈模样,早就焦急万分,刚要上前忽然被殷司霁扣住手腕。 “大太太,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殷司霁冷冷开口,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怀疑。 大太太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怒道:“荣璨,给你几分颜色就开染坊!林家大小姐也是你可以拉拉扯扯的?!” 谢少卿上前一步,挡在殷司霁与陆晚凝身前,周身散出凌厉的气势。 陆晚凝迟疑着开口:“娘,你不准备跟我解释解释……你身上的伤从何而来吗?” 大太太抿了抿嘴,红着眼圈满腹委屈:“你三叔已经身染疫病,他伤了我后就跑了出来,恐怕这一院子的人也是被他所害。毕竟,缺的其中一位药材,就是髓海。他即便失了理智……还是念着林家,也许执意要来取药……” 这种死无对证的话,根本无从确认。 陆晚凝轻轻拍了拍殷司霁的手背,附耳轻声对他说:“让我过去。” 殷司霁流露出的担忧快要将他淹没,他的手被挣脱开、眼睁睁看着陆晚凝走近大太太,连一旁的谢少卿也不由得侧身让路。 院中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短短几步路,陆晚凝终于来到大太太的身边,她垂眸没有去看大太太:“娘,刚刚三叔说要把髓海处理好交给荣先生,这话还算数吗?” 大太太冰冷的手牵住陆晚凝,笑得一如既往的温柔。 “当然。荣先生,你去把髓海处理一下,研磨入药后就去送给各房与外头那些贵人们……” 殷司霁迟疑着没有答应,他在担心大太太突然带人来将他们分开的原因……她来的时间点,未免也太巧了一些。 谢少卿代他应道:“是,大太太。” 最后,谢少卿扯着殷司霁进了那间满是死人的屋子,装模作样的开始处理髓海,两人的目光不断往院中瞟去,关注着陆晚凝的一举一动。 “阿鸳,娘是太担心你了。”大太太歪着头望着眼前心心念念的女儿,好似已经顾不上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痕。 陆晚凝再次抬起头时,她的眼中盛满珠泪、笑着抱住大太太:“娘,不要担心我。我一直会在你的身边。” “好,好……那你随我回房去吧,外头不安全。” 她牵起陆晚凝的手,后者没有反抗,柔柔弱弱随着眼前的大太太往前走去。官兵们拥着她们母女离去后,殷司霁与谢少卿也不再装了,两人轻声亦步亦趋跟着她们身后。 大太太牵着陆晚凝来到福居苑,官兵们一字排开值守在外不再入院。 才走到院中,陆晚凝就不再挪动脚步。 靛青色的夜空点缀着点点繁星,院中没有点燃烛火,曾经满院的仆妇小厮已无迹可寻。 “娘,就到这儿吧。”陆晚凝哽咽道。 随着眼眶中盛满的珠泪一滴滴落下,她的右眼散出一阵灼热,翠绿色的猫眼再次闪出耀眼光芒。 大太太的人形下,早已满是密密麻麻如蚯蚓般的黑虫——那些虫不断在她的伤口中扭动,她已经被蛀空了,那些虫还获得了她的记忆,披着她的人皮行走在林府,企图获取更多的食物——比如,林鸳这个女儿。 “进屋来,外头危险。”大太太一再强调,却没有转过身。 心一阵阵被扯得生疼,大太太怎么会就这样死了?她怎么会死?她是林鸳的保护神啊,她可是林袁氏! 陆晚凝从刚才就看出大太太已经只剩这张人皮,她不想再伤到那些官兵们,于是选择到这里再解决尸线虫。 她稳了稳心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常,一屁股坐下娇嗔道:“娘,你来陪我看看星星好吗?” 大太太没有拒绝,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无奈和宠溺,轻轻走来坐在陆晚凝的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伤口中逐渐凝固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很粘稠。 陆晚凝望着眼前的大太太,她长得好美,皎洁的月色晒在她的脸颊上形成莹润的光泽,可惜现在已经泛起了异样的青色,就连她的眼睛也开始变得有些雾蒙蒙的。 “娘,他们说,你在床上躺了十多年,我被送出府直到两年前才回府。我们之间错过了好多……你恨我吗?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倒下。” 大太太的脖子上凸起皮下蠕动的虫体,她扭头看向陆晚凝,凭借记忆中的印象机械的回答:“你是我最爱的女儿林鸳,我又怎么会恨你?” 陆晚凝再也绷不住,大哭不止,她一个劲儿道歉:“大太太,我不是林鸳,我不是……你认错了人……” 大太太对她的好,她无以为报,甚至……她即将亲手杀死大太太,而大太太残留的魂魄会不会误以为自己的女儿要杀了她——这是何其的残忍! 大太太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又说傻话,看完星星,就回屋吧,这里凉。” 陆晚凝执拗地摇头:“娘,我不想回去。” 说罢,她站直身子,下定了决心。 深吸一口气,抽出从泠云尸体旁捡的簪子狠狠划破了自己的手心,血汩汩的流出来…… ——谢少卿曾说过,若是刚被尸线虫咬伤,划开伤口削去腐肉,再用生肉引之,便可将它吸引出来…… 大太太的眼球中逐渐被黑色条状物充斥,她闻着气味就爬向陆晚凝口中不断说着:“好香……什么味儿?饿,好饿……” 陆晚凝见大太太伸出舌头,津津有味开始舔舐着自己滴落在地上的血。趁机锁定大太太手臂上的伤口,簪子直接一插到底,使出浑身力气旋转剜出小孩拳头大小的一块腐肉。 这么大的动静,大太太愣是毫无反应。 “啪——”一把刀和一只葫芦从院墙上被抛下,准确无误的落在陆晚凝跟前。她不用看也知道是殷司霁和谢少卿,于是她立刻捡起刀和葫芦。 陆晚凝泣血涟如,喃喃自语:“大太太,你对我那么好,我……自当投桃报李,还你恩情……” 第二十六章 药铺疑云23 一刀削下小臂上半块巴掌大的肉,疼得陆晚凝倒抽一口凉气。 掌心上的肉还带有余温,她将肉高举过头顶,厉声对着匍匐在地的大太太颤声道:“出来,这里有肉吃……” 大太太以极其僵硬的姿态仰起头,她的眼珠中不断有东西在涌动,片刻后成片浓黑蠕动的虫渐渐由手臂上的伤口而出,少部分从五孔钻出……汇成人形,扑向陆晚凝—— 她用尽全力将自己的肉扔向远处,那团尸线虫很是灵敏转瞬就随着生肉往前窜动而去。 就在此时,一阵浓烈的油味蔓延在院中——陆晚凝打开葫芦,将里头装着的火油尽数洒向它们…… 她漠然地掏出手枪,打开保险,对着它们一枪、两枪、三枪……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丝滑无障碍,火苗如一团火龙顷刻间缠绕上了不断蠕动汇聚人形的尸线虫…… 很快,人形已经难以凝结,越来越多的虫散落在地上散着令人作呕的腥味,熊熊烈火中不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陆晚凝感到一阵面热,不知不觉间潸然泪下。 大太太,竟然真的死了。 殷司霁和谢少卿敏捷跃下院墙走近,只见地上的大太太已然只剩一张穿着华衣的人皮。 院内的动静这么大,可没有军官们冲进来,看来没有大太太的命令再大的动静他们也不以为然——毕竟这里还是林府。 谢少卿取出刮刀、倾身上前,查看尸线虫的粉末,片刻后他再次确认这就是尸线虫的成虫,而且这里只有一只成虫。 陆晚凝收敛了情绪,她在消化谢少卿的意思,也就意味着一只成虫就能把人蛀空。井口发现的卵鞘中至少有十枚卵,也就是说,还有八只成虫被孵化了出来? 殷司霁的思绪同样敏捷,他忍不住脱口而出:“还有八只?” 谢少卿眸色微敛,垂下目光:“也许还不止八只,要快些找到藏尸地,那里恐怕还有更多卵鞘。” “不对。”陆晚凝抬起头,右侧翠绿色猫眼已然恢复如常,“被发现的卵鞘到现在没有破卵而出,为什么?是温度还是其他原因被限制了?” 无人知晓,事情到了这一步又一次陷入困境。 殷司霁作为鬼差,在地府中办的事情也不少,却没有哪次和现在的状态一样。这里的案件千丝万缕,不受控制地无限蔓延,他就没想过妖邪还能有这种繁衍速度,简直惊人…… 陆晚凝猝死复生后就持续见鬼,接踵而至的死里逃生令她的大脑异常活跃。她的脑门突突直跳,思维变得异常清晰。 “林大爷还找不到,林二爷生死未卜……那只能去找林三爷,大夫人说他病了,是真的吗?实在找不到林三爷就只能去找老夫人。她肯定知道关于尸线虫的秘密!尸线虫不可能无缘无故从林府的井里出来。” 殷司霁没有答应,这就意味着他们要和林府众人撕破这层窗户纸……万一推测有误,他们一定会被杀掉,现在没有了大太太这层依仗,陆晚凝变得岌岌可危,一旦失败她就会死。 而他将被永远困在这里。 不,此举过于冒险。 谢少卿耳根一动,一阵轻微的咀嚼声印入他的脑海。他悄不可闻地转过身,凝视着福居苑黑洞洞的主卧。陆晚凝与殷司霁被他的举动吸引,同样远眺凝眸。 “里面有声音……” 在陆晚凝与殷司霁的注视下,谢少卿的影子出现了异变——蛇状黑影迅速从他的影子里窜出,从平面化作立体,沿着墙角游进了屋里。 两人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陆晚凝手足无措的舔了舔嘴唇,搞什么?连谢少卿也有问题?! 谢少卿倒是想继续隐瞒下去,可是他已经猜到屋内的场景,如果再不出手大家都得死在这里。可就算出手,仅他一人也不够看,所以只能提前拿出诚意。 他声音不再刻意畏手畏脚,反而露出邪性的慵懒。 “放心,如果我要对你们做什么,在药铺里你们早就都死了。” 这句话等于他已经承认了药铺楼梯上的黑影就是他!也变相承认了从药铺开始,他就跟上了他们! 殷司霁的眼神泛出冷意,挥袖间手中黑雾蔓延化作一柄长剑,足尖轻点剑指谢少卿的后脑勺:“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从药铺开始就跟着我们……你说的那些,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陆晚凝的直觉告诉她,谢少卿不会伤害他们,可是她不敢赌。 谢少卿没有回头,他的分身还在屋内化作眼睛传回画面,他很不屑:“我说的全是真的,倒是你……你有几句话是真的?” 剑尖轻轻抵住谢少卿的后脑,殷司霁狠戾道:“回、答、我。” 谢少卿头也不回:“我说的全是真话,包括我的名字……全是真的。我就没说过我是凡人,不是吗?” 陆晚凝不知何时已经站到殷司霁的身侧,对他轻轻摇了摇头,更伸手按住他略显冰凉正握着剑的手。 “谢少卿,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又是什么……额……妖物?” 谢少卿“啧啧”了两声,有些无奈。 他慢慢转过身子,一双狭长的眼眸中泛出幽幽红光:“我绝不是妖。当务之急,不是研究我的时候。里头的东西,我一个人挡不住,需要你们的帮忙。” 殷司霁没有收起剑,双眸凝视他:“停尸房的鬼打墙,是你搞的鬼?” “冥顽不灵,你再苦苦纠缠下去我们都得死在这里。”谢少卿终于动了薄怒,“我说的真话绝对比你多……难道你敢告诉她这里真实的情况吗?” 陆晚凝瞳孔微缩:“什么叫这里的真实情况?” 殷司霁的手微微颤抖,险些抓不住手中的剑,他并不想现在就和陆晚凝坦白。陆晚凝见他不自然的面色,已经猜到他对自己有所隐瞒。 深吸一口气,陆晚凝还是决定先面对当下的困境:“谢少卿如果要杀我们,早就可以动手了。在井边、在医院、甚至刚刚,他都可以动手。不如先放下偏见,携手共度眼下的难关。” 谢少卿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说:“还是陆姑娘明事理。” 陆姑娘?他竟知道她的名字?他到底是什么人?——同样的疑惑出现在陆晚凝和殷司霁的心中。 不合时宜的,黑洞洞的屋子里发出一阵清晰无比、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三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卧室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