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娇娘 卷五》 第1章 【正文开始】 若自己把这件事上报漳州府,只怕知府大人会趁机给自己扣上个居心不良造谣生事意图引发骚乱的罪名,便王大人不给自己扣罪名,也断不会理会,只会随便一句待查便交代了,而此事干系百姓安稳刻不容缓。为今之计只能找小侯爷想法子。 想到此,起身去了客居,小侯爷正在心里后悔把月娘要来搁在潘清身边呢,以前不知道,如今想来这不等于刺激这小子吗,自己这做法实在有些不厚道。 心中有了愧疚,对潘清便不免殷勤了许多,一见他来一边儿让座一边让瑞儿泡茶,潘清还真有些不习惯,接了茶在手里,奇怪的看了小侯爷一眼,心说今儿这位抽什么风。 小侯爷道:「潘兄不说去翻案卷了吗,这么快就看完了?如何会这个脸色。」 潘清道:「小侯爷可听说过疯狗病?」 小侯爷愣了愣笑道:「什么是疯狗病,是说狗得了疯病吗,怎好端端问起这个来了,莫非潘兄不想查案子想改行当郎中了?」却见潘清一脸凝重,不像玩笑,小侯爷收起了笑:「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潘清:「疯狗病的确狗得了疯病,但这种疯病却能过到人身上,一旦过到人身上,小侯爷可知会有什么症状?」 小侯爷摇摇头:「什么症状,难道会跟疯狗一样见人就咬。」 潘清点点头:「不止见人就咬,还怕水怕光,怕惊扰,躁狂起来逢人便咬,最麻烦的是举凡被咬过的人,也会患上疯狗病,然后也去咬人,所以这种病相当于瘟疫,只要发现一人得病,便必须尽快采取措施,若任其发展后果不堪设想。」 小侯爷:「怕水,怕光,逢人就咬……」猛然想起一件事,脸色大变:「潘兄不是想说,靠山村那些恶鬼其实不是恶鬼而是得了疯狗病的病人吧。」 潘清:「这是唯一说的通的,那些恶鬼只在夜间出没,恶鬼闯入张府那晚,月娘正躲在客院的廊柱子后头,看的真切,那些恶鬼穿的不过是寻常百姓的衣裳,那青面獠牙,想必是怕人认出来戴了面具遮掩,而据张大户说被这些所谓的恶鬼咬过的家丁,当夜就死了并且烧了尸首,恐怕不是火葬的习俗,而是另有蹊跷。」 小侯爷:「你是说张家那两个家丁其实没死而是被过了疯狗病之后,变成了吃人恶鬼,若这疯狗病真如你所说如此邪性,张大户难道不怕,而这些恶鬼又跟那些偷炼红铅丸的老道有何干系。」 潘清:「张家在这漳州府也算得上富甲一方了,银子自是不缺,能让张大户铤而走险的只怕也只有张府那位病弱的少爷,便张大户挣下再大的家业,若后继无人,不是也便宜了别人吗,听说这些年四处求医却一直不见效用,而玉虚老道一直鼓吹红铅丸是神仙药,吃了延年益寿百病全消,张大户必是信了玉虚老道的话,方才想方设法助玉虚炼制红铅丸,甚至不惜用得了疯狗病的病人扮成恶鬼这样的手段。」 小侯爷越听脸色越凝重:「潘兄,若果真如你推测,这疯狗病传播开来,可是塌天大祸啊,这该如何是好?」 潘清:「小侯爷不必着急,目前这些只是我的推测,并未完全确定,即便确定,从靠山村出没的恶鬼数量来说,即便是疯狗病至多也就几个人,只要及时控制住这几个病人,不让他们胡乱咬人,便不会过给别人,而张大户的目的是为了吓唬住村民,进而顺理成章的实施少女活祭,给玉虚老道做药引,如今目的已经达到,断不会再放恶鬼出来,所以一时半会儿不会肆意传播。」 小侯爷这才略放了些心,却想到那些如恶鬼的病人,仍觉不安生:「潘兄果真有见识,连疯狗病都知道,潘兄既然知道的如此清楚,想必也知道这个病如何治了?」 潘清摇摇头:「据我所知,这个病无药可医。」 小侯爷一惊:「你是说得了这个疯狗病的只能一死吗。」 潘清觉得自己把话说的太死不好,便又道:「潘清并非郎中,对治病之事知之甚少,或许有法医治,只是潘清不知道罢了。」 小侯爷自认颇了解潘清,这小子既说无药可医,基本就没指望了,自己来之前可没想到漳州竟出了这么多事儿,而且一件比一件麻烦,这林山县更是麻烦中的麻烦。 小侯爷摊摊手:「我说潘兄,到了这会儿,就甭拐弯抹角的了,你就直接跟本世子说该怎么办吧,是我立刻上报朝廷吗?」 潘清:「便八百里加急上奏朝廷京城到漳州,一来一去至少也需一个月,一个月那些得了疯狗病的人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呢。」 第2章 小侯爷:「听你这话,莫非不用上奏?」 潘清:「上奏自然要上奏,这林山县知县作为一县百姓的父母,竟因莫须有的恶鬼食人便弃衙逃了,若是这样荒唐的官都得不到严惩,别人有样学样儿,老百姓该如何?另外,小侯爷可张榜寻医,若真有知道此病的,许能找到医治之法?」 小侯爷点点头:「只是,以什么借口张榜妥当呢?」 潘清:「不如就以小侯爷染恙为由张榜,以小侯爷的身份必有不少医术高明的郎中上门。」 小侯爷愣了愣:「染恙,你这是说本公子得了疯狗病?」 潘清:「不过是个由头罢了,小侯爷何必如此较真儿,前头还有公务,潘清先告辞了。」站起来走了。 小侯爷半天才回过神来,指着自己问瑞儿:「瑞儿你说是本世子较真儿还是这小子故意的,这不等于变相说本世子得了疯狗病吗。」 瑞儿:「世子爷,潘大人不说了就是个由头吗,您可何必如此在意,您忘了潘大人……」说着停住话头。 小侯爷听了这话,想较真儿也较不起来了,叹了口气:「得了,本世子不跟她计较,你速去衙外张榜,就说本世子染了怪病,凡有神医圣手能医治好本世子病症的,赏银五百两。」 不出两天,县衙外来给小侯爷看病的郎中便排成了长龙,冯宣王大三个算是有个事,两个守着大门,一个维持秩序,瑞儿在衙门口放了个条板凳,翘着腿坐在上头,一边儿喝茶一边儿打量了一遭眼前五大三粗的汉子一眼:「你是郎中?」 那汉子点点头:「是,咋了?」 瑞儿:「我怎么记得前儿在前边街的肉铺子里看见过你呢,当时你轮着刀正剁排骨。」 那汉子:「那,哪是俺兄弟,俺兄弟是杀猪的,俺是郎中。」 瑞儿挥挥手:「赶紧卖你的肉去吧,别跟这儿裹乱。」 那汉子:「俺真是郎中。」 瑞儿:「再不走,这几位差爷的板子可不是吃素的。」 一听打板子,那汉子立马就老实了,忙着撒腿跑了。 瑞儿摇摇头站起来,看了看后面排队的,开口道:「我们世子爷贴出告示是想重金寻求一位药到病除的神医,什么卖肉的种菜的磨豆腐挑大粪的还是算了,老实的既回去做你们自己的营生去,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谁瞅着都眼馋,可真的有本事的才能拿到手,小爷的耐心这两日已经磨没了,再有似刚才那个杀猪的一样心存侥幸浑水摸鱼的,可没这么容易就放了,先打二十板子长长教训再说。」 瑞儿一句话,排队的哗啦啦走了一大半,就剩下了十几个人,瑞儿这才松了口气,自己昨儿要是也这么来一下子,也不用跟这些人周旋了。 招招手叫下一个上来,见是五十多的老头儿,花白胡子,身穿蓝袍,瞧样儿倒像个医术高明的,把茶碗放下,问道:「您老在何处坐堂?」 那老头儿捋了捋胡子:「慈云寺。」 瑞儿愣了愣,琢磨慈云寺听着像个和尚庙,不像药铺,又一想兴许人家是在慈云寺附近的药铺里坐堂,说话简单,就直接说了句慈云寺。 想到此点点头继续道:「那您老知道疯狗病?」 那老头莫测高深的道:「说知道也知道,说不知道也不知道。」 瑞儿越听越不对,哪有这么答话的,含糊其辞云山雾罩,简直不知道说的什么。正要再问,冯宣侧头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瑞儿大怒,一指老头:「好你个糟老头,刚小爷说的清楚明白,浑水摸鱼的先打二十板子,你个摆摊算卦的来凑什么热闹,给我把这蒙事的糟老头拖下去狠狠的打,想银子想疯了。」 这糟老头别看长了一副慈眉善目的皮相,却不是个好东西,专喜欢往花楼里头钻,若是遇上个大姑娘小媳妇的来算命,便非要摸骨,故意占人家便宜,慈云寺虽在漳州城,冯宣却跟着媳妇儿去上过香,因此见过这不正道的老头,这会儿得了机会哪会客气,招呼了一声把老头按在长凳上,噼里啪啦一顿板子打下来,老头子嗷嗷直叫。 打完了丢到一边儿,半天才缓过来,再不敢胡说八道,扶着墙一瘸一拐的走了。 这一顿板子打的又少了一半,就剩下五个人稀稀落落的站着,瑞儿索性走了过去直接问:「你们几个谁知道疯狗病怎么治?知道的留下,不知道留下也没用,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瑞儿说完又走了四个,就剩下一个,瑞儿觉得大有希望,打量他一遭忽道:「哎,我怎么瞧着你有些眼熟呢?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你在哪儿坐堂?」 第3章 那郎中道:「不是要治疯狗病吗,问在何处坐堂做什么?」 瑞儿给他噎住倒不恼,反而高兴起来,这能人谁没点儿脾气啊,有脾气才有真本事:「您别恼,我们世子爷说了,不管哪儿的郎中只要能治病就能得五百两赏银,您放心,我们家世子爷一言九鼎,绝不赖账。」 那郎中却道:「我并不是为了你家世子爷的赏银来的。」 瑞儿:「您就甭客气了,只要有本事治病,这就是您该得的。」 那郎中却道:「这么说,你家世子爷真得了疯狗病?」 瑞儿心话,世子爷这个黑锅是背定了,如今外头都传说世子爷得了疯狗病,亏得这里是漳州,要是在京城,传到老侯爷耳朵里,自己非给老侯爷扒了皮不可。 遂咳嗽一声:「此事说来话长,您还是跟小的进来,先见过我们世子爷再说吧。」说着引了郎中往后衙走,刚到客居门口正碰上来寻小侯爷的潘清。 潘清跟瑞儿后面的郎中一照面,不禁愣了:「文清叔,您怎么在这儿?」 张文清也颇为意外:「潘捕快。」 瑞儿忙道:「您原来是潘大人的叔叔啊,哪您刚还在外头排什么队啊,直接进来不就得了。」 瑞儿话音刚落小侯爷从里头走了出来:「瑞儿,这位是太医院的张太医,上次来侯府给老爷子瞧病,你不是还见过吗。」 瑞儿:「怪不得奴才觉着眼熟呢,还真是张太医,不过张太医何时成了潘大人的叔叔了?」 小侯爷:「张太医是保善堂小张大夫的堂叔,潘兄跟小张大夫乃莫逆之交,故此跟着小张大夫叫一声叔,得了,我这正愁找不着人没法跟潘兄交差呢,张太医就来了,咱们也别再外头说话了,先进去再说。」 一行人进了客居,刚落座未及寒暄,张文清便问:「可是真有人得了疯狗病?」 潘清:「文清叔既如此问,想必知道这个病了?」 张文清点点头:「在下少年之时曾随父四处行医,曾到过广西的郁林州,哪里盛行吃狗肉,后来便有人得了疯狗病,发病之时神思不属六亲不认,就跟疯狗一样见人便咬,最可怕的这种病会过到被咬人身上,也患上疯狗病,曾经有一个村的人都得了这种病,官府无法控制便把这些人用网子捉住,丢进坑里浇上桐油活活烧死,那些人凄厉的叫声,我如今仍然记忆犹新,这种病比疫病更可怕,因疫病尚有医治之法,而疯狗病却至无法医治。」 小侯爷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说,只要得了这种病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潘清:「文清叔你看过的医书典籍多,不知以往可有记载?」 张文清:「倒是在一本验方集上看过一两个病例。」 潘清忙道:「那可有记录医治之法?」 张文清:「有倒是有,我记得书上记载若被恶犬所伤,可急用生甘草煎汤洗之,则毒散而不结黄,用玉真散,或搽或服,皆可无恙,若是疯犬伤人,其毒最甚,急打散头发,顶内细看,有红发如铜针者,即拔去。次以地骨皮一把,约一两,煎汤洗去黄,内亦服之;又用地龙粪为末,将咬伤处封好,口出犬毛,即无虞矣,倘人已发狂如狗状,大小便俱闭,外热急痛,腹痛甚者,前方又不能解可用活命丹,许能得命,书上所说前两个方子,家父都曾在郁林州用在过了疯狗病的人身上。」 小侯爷忙道:「如何,可治愈了?」 张文清摇摇头:「不曾治愈,虽延拖了些日子,到底也没保住命。」 潘清:「那个活命丹呢可曾试过?」 张文清:「我与家父曾遍寻医书想找到活命丹的方子,却一直未寻到,这也是家父临终都未撂下的一桩憾事。」 张文清一句话潘清跟小侯爷都沉默了,张文清的话就等于彻底没了希望,就算这个活命丹真是治疗疯狗病的灵丹妙药若不知配置之法也是无用。 张文清看向小侯爷道:「观小侯爷气色红润,不像身子有恙,为甚张贴告示重金寻找治疗疯狗病的郎中呢?」 小侯爷颇有些幽怨的看了潘清一眼:「张太医可别误会,本世子可没得疯狗病,是这林山县靠山村出了一桩恶鬼食人的案子,那些恶鬼深夜闯入村子见人就咬,以至于林山县人心惶惶,潘兄说那些并非恶鬼倒像是得了疯狗病的病人,这才以本世子为由张榜招贤,不想招来了张太医。 张文清:「在下已辞了太医院官职,如今只是一介江湖郎中,小侯爷切莫以太医之名称呼,在下着实受不起。」 上回从阁老府救出张文清那个美人媳妇儿还是自己出的力呢,小侯爷自然知道张文清之所以辞官,是因心灰意冷,所以才听不得自己称呼张太医,说起来,太医院也真是,好容易来了个有真本事的,还挤兑的辞官了,倒是那些酒囊饭袋混日子的留的长久。 第4章 心里也敬重张文清的品性,点点头:「那本世子以后就叫张大夫好了,张大夫刚你说的那个活命丹的配置方子,难道就真的找不到了吗?」 张文清:「这个,说起来也并非绝无可能,既有名字,必是前人用过此药,实不相瞒,那本记载此法的验方集乃是我张家祖上传下来的,年代久远不可考,若要寻此丹配置之法,在上古医书上或可寻到。」 潘清:「那这上古医书该去何处寻来?」 张文清:「便我说出来也进不去,倒不如不说的好。」 潘清:「文清叔,此事干系重大,还请文清叔不吝相告,哪怕有一丝可能,也要试上一试。」 张文清叹了口气道:「这世上也唯有禁宫的藏书阁中能寻到上古医书了,只是皇宫内院,岂是常人能进的去的,更别说找书了,绝无可能,所以在下才说还不如不说的好。」 潘清目光闪了闪看向小侯爷:「这件事儿文清叔不用烦恼,交给小侯爷就好,便是为了林山县的数万百姓,小侯爷也能拿到这上古医书,咱们就别在此打扰小侯爷做正事儿了,去书房里坐坐,这一晃有一年不见文清叔了吧,倒不想竟这漳州碰上了,潘清让丫头备下香茶,咱们叔侄好好叙叙别情。」不等小侯爷说什么,已让着张文清出了客居,往书房去了。 小侯爷回过神来,只来得及听见一句:「文清婶子婶子可好……」 小侯爷:「瑞儿你说这小子直接把事儿丢给我就跑了,倒是个什么意思,张文清当太医的时候都进不去宫里的藏书阁,我这远在漳州呢,往哪儿给她找上古医书去,这不故意难为本世子吗。」 瑞儿:「世子爷,就算您这会儿在京城,那禁宫可也不是您能进的。」 小侯爷一拍大腿:「就是说啊,本世子就算承继了老爷子的爵位,也是个外臣,姑姑活着的时候,偶尔进去走走还说的过去,如今也可不成了,名不正言不顺啊。」 瑞儿:「世子爷您进不得,不还有九殿下呢吗,九殿下进宫里的藏书阁里走一遭应该不难吧。」 小侯爷:「是啊,我怎么忘了这茬儿了,不对啊,咱们是清楚九殿下的身份,潘小子可不知道,怎么就如此笃定,我能找着上古医书呢。」 瑞儿:「世子爷您怎么糊涂了,肯定潘大人也知道九殿下的身份呗。」 小侯爷:「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瑞儿:「潘大人这么个聪明人,九殿下也没刻意隐瞒,潘大人只要一猜既猜了八九不离十了。」 小侯爷点点头:「也是,九爷压根儿就没想瞒她,好几次想跟她说,都被她岔过去了,如今想来这小子根本是早猜到了九爷的身份,成心装傻呢,也不知这小子那小脑袋里成日琢磨些什么,人家削尖了脑袋都想巴望不上的好事儿,落到她头上,竟唯恐避之不及。」 瑞儿:「潘大人不一直是这个脾性吗。」 小侯爷:「是啊,这小子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得了,本世子不跟他较劲儿,正事儿要紧,得赶紧送信回京,这疯狗病可等不得。」 再说潘清跟张文清叙了会儿话方知,自从辞官之后,送了妻子回乡,便出来游历四方悬壶济世,前几日刚来漳州,看过一个病人,年逾七十却色心不改,府中本已有了十几个妻妾,仍往花楼去寻乐子,本就上了年纪还不知清心寡欲的保养,终是缠绵病榻炕都起不来了,才请了自己过去瞧病,说来奇怪,虽病的起不来,却面色潮红,思那房中之事,仔细问了方知曾重金从一个老道手里买了几丸神仙丹,先头倒还好,后来便成了如此,这症候像是服食了红铅丹,心中疑惑,扫听的那个卖药的老道在这林山县的玉清观之中,这才寻着追了过来,瞧见张贴在衙外的告示,念着小侯爷与我夫妻有救命之恩,方来了衙门。」 潘清点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文清叔回来林山县呢。」 张文清:「鸿臣曾在给我的书信中提过冀州府红铅丸的案子,说那些私炼禁药的老道已然伏诛,那些红铅丸也已销毁,如何又会在漳州出现?」 潘清:「文清叔有所不知,那些老道是在押解京城途中被人灭口,案子便匆匆了解,而且冀州府那些老道也不过是听命行事,玉虚真人才是真凶,事发之后便逃了。」 张文清:「莫非这个玉虚真人逃到了漳州来,又开始炼制红铅丸,这怎么可能,似这样的要犯,难道刑部未发海捕文书吗?」 潘清知道张文清的性子,孤直耿介不通世俗,所以即便医术高明却仍难在太医院立足,太医院也是官场:「文清叔,玉虚真人不过一个出家人,若无幕后之人撑着,怎敢如此大肆炼制朝廷禁药,而且,这幕后之人必定位高权重,这玉虚老道才敢在冀州案子之后又跑来漳州炼制红铅丸。」 第5章 张文清终于明白过来:「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桩事来,在阁老府诊病之时,便觉陈阁老脉息不对,除了那半夏之毒外还有阳亢之兆,也曾特意询问,管家吱吱呜呜说服食过补益之剂,因陈阁老有了年纪,服用些滋补助益之药也寻常,便未在意,如今看来,莫非他服食的便是红铅丸。」 潘清点点头:「冀州府的红铅丸案跟阁老府也有牵连,只不过,陈阁老虽是阁老之尊,却已致休在家,加之为官多年,老奸巨猾,若无十足的把握,断不会牵连进这种杀头灭族的事情中来,潘清猜测,此案后头除陈阁老之外还有身份更贵重之人。」 张文清:「比陈阁老身份更贵重的便是皇族了,莫非是几位皇子?」 潘清:「文清叔曾在太医院任职,常在各府走动,不知对当今的几位皇子可熟悉?」 张文清:「熟悉不敢说,倒是都见过。」 潘清:「以文清叔看,几位皇子性情如何?」 张文清:「俗语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当今这几位皇子正应了这句话,当今万岁爷共有九位皇子,九位皇子性情各异,若论身份贵重,当属太子跟九皇子,这两位乃是皇后娘娘所出,虽皇后娘娘已然薨逝,皇上却念着夫妻情份一直未立新后,对太子与九皇子也比旁的皇子偏疼些,加之皇后娘娘出身卫家,这卫家乃是世代将门,战功赫赫,想必潘捕头比我清楚卫家的事。」 潘清:「文清叔何出此言?」 张文清:「潘捕头跟小侯爷交情莫逆,怎会不知卫家?」 潘清:「文清叔是说卫家便是靖远侯府。」 张文清点点头:「正是,已故的皇后娘娘是老侯爷的姐姐小侯爷嫡亲的姑姑,太子殿下跟九殿下跟小侯爷是姑表兄弟。」 潘清愣了半天,虽说早猜到卫九的身份是皇子,也未想到竟是皇后所出,潘清知道古代最讲嫡庶之分,尤其皇族,皇后跟其他嫔妃生的孩子,虽同是皇子却极不同,皇后所出根正苗红,身份比其他皇子贵重的多。 怪不得他叫卫九呢,卫取了母姓,九是他的排行,他根本不是什么卫九,他是京都身份尊贵的九殿下。 潘清忽然想到一件事,开口道:「太子殿下性情如何,文清叔可清楚?」 提起太子张文清叹了口气:「我曾多次进东宫为太子妃诊脉,太子的性情多少知道一些,太子殿下迷恋道法,东宫大小事务都交给下头的管事打理,自己常请了老道来论道,连妻妾也冷待了,因此至今东宫仍无所出,除了九殿下之外其他几位殿下都已成婚生子,故此,太子妃着急才时常召我去东宫,只是文清虽是医生,这子嗣之事也无能为力,潘捕头问起太子,莫非这红铅丸案跟太子殿下有关。」 潘清只是从卫九的态度上猜着跟太子有关,虽跟卫九认识不过一年,但性子还是知道一些的,卫九跟小侯爷这两人看似浪荡纨绔骨子里却有忧国忧民之心,他们跟那些依仗权势胡作非为的纨绔不一样,他们有一颗正心,尤其卫九,对于贪官污吏的憎恶,根本不屑掩饰。 这样的卫九却并未对冀州红铅丸案子追根究底,在明知道把那些老道押解回京必会被人灭口,却仍未阻拦,这不像他的性格会做出的事情,既然做了,必有不得已的原因。 即便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皇后娘娘又已仙逝,太子殿下这个兄长便尤为珍贵,所以才会故意防水,帮太子殿下遮掩罪行。 当然,这些目前只是自己的猜测,潘清也希望自己猜错了,因为如果这红铅丸的幕后黑手是太子殿下,便自己拿到确切的证据,只怕这幕后黑手也揪不出来。 潘清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网中,想挣扎着破网而出,简直难上加难,如今潘清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猜错了,要不然自己拿到账本也无济于事。 潘清把张文清安置在县衙之中,便小侯爷寻不到上古医书,无法配置活命丹,以张文清的医术或许能找到别的法子,虽然潘清知道希望渺茫,但总要尽力一试。 说话转眼就到了献祭之日,前一天潘清便到了靠山村,顶了那个献祭的姑娘,小侯爷虽极好奇潘清穿女装是何等模样儿,但潘清却并未给他机会,扮成寻常百姓进了靠山村,到了那家才换了衣裳就。 小侯爷虽遗憾却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能有丝毫疏忽,亲自带着暗卫在玉清庙周围埋伏,只要看见潘清打出的信号,便冲将进去。 这献祭的姑娘穿的极喜兴,红衫红裤红裙,里外都是红,真跟成亲的喜服一样,头上还盖着一顶红盖头,这个潘清倒格外满意,毕竟村子里的人认识献祭的姑娘,要是没盖头遮着早露馅儿了。 第6章 一路吹吹打打到了半山,当日冯宣回来说献祭的姑娘莫名消失之时,潘清就猜这山洞中必是有密道直通玉清观,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弄走,这种伎俩,自己在冀州就见识过,原来这路子是从玉虚老道这儿来的。 送祭的队伍头上便是这位姑娘的哥哥,颇会演戏,明知道已经换了人却仍哭了两声,把潘清放到山东之中便被人拖走了。 等送祭的人走远了,潘清掀开头上的盖头,四下看了看,的确如冯宣所说,山洞不大,不是天然而成,是在山壁上新凿出来的,石壁上仍留着斧凿的痕迹,潘清屈起手指轻轻扣了扣,两侧石壁是实的,接着便去扣里头的石壁。 还未等扣忽发现内里的石壁上有个圆圆的小孔,伸出一个芦管样的东西来,潘清想起刘三跟自己说过江湖上下**的手段,忙屏住呼吸,果然那管中喷出一股烟来,潘清假装中招倒在地上,倒下的时候刻意选择了一个的朝里的角度,手臂抬起遮在脸上,这样眯着眼看,就不会被发觉。 很快便听见石壁开启的声音,潘清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果然看见内里的石壁打开,从石壁中出来两个老道,年纪瞧着有三十上下,出来不做停留,前头一个直接把自己扛在肩上就进了石壁,合上石门,四周一片黑暗。 接着一晃另一个老道点燃了火把在前头照着道,免得扛着自己的老道看不见。地道不宽,仅容一人,两个老道一前一后的走,边走便聊天,前头的老道开口道:「还是咱们真人有本事,把张大户弄来又给咱们盖道观,又修地道的不说,还想出了这么个活祭的法子来,半个月就弄个丫头进来,省的咱们出去踅摸了,这林山县的捕快四处乱溜达,真要是给抓到衙门里问一个出家人拐卖人口,下到大牢里,哪还有咱的舒坦日子?」 扛着自己的老道哼了一声:「瞧你那点儿出息,这算什么舒坦日子,东躲西藏的没个安稳的时候,要不是冀州出了事儿,如今咱们跟师傅还在京里头有酒有肉有美人,那才叫快活呢,如今躲在这荒僻的林山县里,要啥没啥,哪来的舒坦日子。」 前头的老道:「师兄,这人啊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冀州的案子惊动了皇上,要不是师傅得信儿快,带着咱们跑了出来,咱俩这条命早交代了,如今我是想开了,能保着这条命吃饭睡觉就是赚的,不过,师傅说了京城咱们早晚能回去,皇上有了春秋,加之龙体虚弱,满打满算还有几年的活头,等皇上一蹬腿去了,太子殿下登基,君临天下,太子殿下最信奉道法,说不定封师傅一个国师当当,到时咱们哥俩也弄个一官半职的当当,弄几个美人生他七八个小子丫头,这日子可比当老道强多了。」 扛着自己的老道啐了他一口:「我呸,你倒是想的美,我可跟你说,冀州府那个姓潘的捕快升官了,来漳州当了知县,冀州的真武庙可就折在这小子手里,师傅一早便嘱咐咱们小心些,就是怕给这个姓潘的查到蛛丝马迹,这小子跟那个许广丰一样,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儿,要是犯到他手里就完了,」 前头的老道:「要问说师傅是被冀州的事儿吓怕了,就算这个姓潘的来漳州当知县又能如何,漳州地面大着呢,下辖好几十个县,哪会这么巧的就来林山县了,就算她想来,如今林山县有恶鬼食人,我还就不信这小子还敢来。」 潘清心说,果真是玉虚真人捣鬼,弄出这么一桩恶鬼食人的事来,弄的整个漳州人心惶惶,林山县百姓四散奔逃避祸,甚至差点儿引发民乱,加之手上有这么多无辜少女的性命,把这个玉虚真人活剐了都算便宜他的。 至于那些所谓的恶鬼,潘清怀疑,那些人正被玉虚老道藏在玉清观之中,用来吓唬百姓献祭。 正想着,果然听见前头的老道开口道:「师兄,那些地窖里关着的人,这几日越发怕人,互相乱啃乱咬,还会呲牙嘶叫,真像厉鬼一般,每天送饭的时候,我都吓得不行,师兄要不一会儿你替我去送饭成不成?」 扛着自己的老道:「有什么可怕的,一盆水下去都老实了,再说,送个屁饭,直接把馒头丢下去不就得了,你就把那些人当狗就成了。」 潘清心里暗惊,果然那些所为的恶鬼在玉清观中,这些老道竟然把那些过了疯狗病的病人关在一起,让他们相互撕咬,这么处理只会加速病情恶化,一旦那些病人狂躁起来,根本无法控制,看起来,自己必须尽快拿到账本,把玉清观的老道悉数缉拿归案,及时处理这些病人,以免变成瘟疫蔓延开来不可收拾。 只是如此要紧的账本必然被玉虚老道随身携带,想拿到就必须找到玉虚老道,想着眼前忽然一亮,潘清急忙闭上眼,听见两个老道叫了声:「师傅。」接着一个有些低哑的声音道:「回来了,可曾被人发现?」想来便是玉虚老道。 第7章 扛着自己的老道:「我跟师弟记着师傅的嘱咐,格外小心,等那些送祭的人走了方才放迷烟,把人弄了回来,并未被人发现。」 玉虚老道:「你们俩传话下去,从今儿起没有我的话不许私自出观。」 刚前头那个老道开口道:「师傅,可是观里的炭不够了,需得出外购置。」 玉虚老道:「暂且凑合几日,若实在不够,先把丹炉停了。」 扛着自己的老道忙道:「师傅,京城那边儿催的紧,若是停了丹炉,如何交代?」 前头的老道:「就是,师傅您何必如此小心。」 玉虚老道:「你们懂什么,刚得的消息,冀州姓潘的小子来了林山县暂代县令一职,这姓潘的可不是前头那个草包,后头还有靖远侯府撑腰,要是被她看出蹊跷,必会查个清楚明白,若查到这玉清观就麻烦了。」 扛着自己的老道:「师傅放心,我跟师弟这就吩咐下去,不许出观,待过去这阵风声再说。」 前头的老道咬着牙道:「这个姓潘的还真是阴魂不散,有朝一日犯进道爷手里,非把他抽筋剥皮方泄我心头之恨。」 玉虚老道挥挥手:「别再这儿了,对了,地窖那些人留着终是祸害,你们去药库取些药拌如饭食,之后把地窖填埋封死以绝后患。」 潘清暗道想来玉虚老道口中的药绝不会是治病的良药,他是想把那些得了疯狗病的病人灭口,那些虽是病人但也是一条条生命,可是自己人单力孤,无论如何也救不了那些人,而且那些人已经传染了疯狗病,再没有完全的隔离措施之前,太过危险,或许等这老道把自己放下之后找机会出来再做计较。 正想着,忽听玉虚老道开口道:「且慢。」 扛着自己的老道停下:「师傅,您还有吩咐?」 玉虚老道:「你们从密道出来也有一会儿子了,怎么那迷烟的药劲也该过了,怎么这人还没醒过来。」 潘清一惊,莫非自己装过劲儿了。 那扛着自己的老道开口道:「上次迷烟吹得少了,我们出去的时候那丫头还晕呢,是我捂了嘴硬拖进密道的,这次师弟就多吹了些,估摸是迷烟放多了,才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玉虚老道:「就算迷烟吹得多,也差不多该醒了,你把她放下来我看看。」 潘清感觉自己被丢在了地上,潘清知道自己再不醒过来就麻烦了,便嘤了一声睁开眼,假装才醒过来,一脸惊恐:「你,你们是谁?」 前头照亮的老道嘿嘿笑了两声:「还真是个美人,美人你别怕,我师傅就是你们的天神,你既献给了天神,以后就乖乖听话吧。」 潘清努力做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你,你们不是天神,我,我去过天神庙,给天神爷上过香,天神爷不,不是道士。」 扛着自己的老道皱眉道:「天神庙里是泥塑的神像,我师傅是真身,能一样吗。」 潘清咬着唇,一个劲儿摇头,嘴里喃喃的道:「不是,不是,你不是……」趁着摇头的机会,把屋里打量了一遍。 想来这是一间寝室,玉虚老道坐在靠墙的床上,垂着青色的床帐,从潘清的角度能隐约看见床里的枕头边上有个上了锁的黑木匣子,搁在枕头边儿上,不是红铅丸就是账本,自己怎么才能拿到手呢? 玉虚老道大概被潘清闹得有些烦,挥挥手:「把她跟那些人关在一起,等姓潘的走了,再取血炼药。」 两个老道一左一右拖着潘清走了出去,潘清一直低着头做出惊恐啜泣的状态,心里却暗暗记着路,免得一会儿出来走错了。 从玉虚老道的寝室出来,又过了两个门,进了一个小院,刚进来就听听见隐隐的哭泣声,厢房中上着锁,老道从腰里摸出钥匙来,开了锁,把潘清推了进去,关上门咔嚓又锁上了。 听着脚步声去远,估摸是出去了,潘清方回身,厢房已经打通,很是宽敞,靠墙是一溜大通铺,放着被褥,粗略估计有十几个少女,七八个都躺在大通铺上,无声无息的,也不知是睡着,还是身子弱的起不来了,还有七八个缩在角落里的,本来哭得十分入神,见潘清来了方停下抬头看着她,眼睛都跟红眼兔子似的,看了一会儿又低下头嘤嘤哭了起来。 潘清先不理会她们,走到通铺边儿上看那几个躺着的,伸手探了探鼻息,从怀中掏出个荷包来,从里头倒出药丸来,对那几个停住哭声,愣愣看着自己的少女道:「可有水?」 最侧面的一个圆脸少女道:「有,我去拿。」抹了把脸站起来,去那边儿桌子上倒了碗水端过来,潘清接过:「帮我把她扶起来。」圆脸少女点点头,把人扶了起来,看着潘清把药丸碾碎化在碗里,凑到那虚弱的少女嘴边:「把药喝了,就有力气了。」那少女勉强睁开眼,看了看潘清又看了看那碗药汤子,慢慢张开嘴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 第8章 潘清把碗交给圆脸少女,跟角落里傻看着自己的人道:「别愣着了,过来帮忙啊,把这药丸子化在水里,给她们灌下去,先保住命,等出去了再寻郎中调养。」 听了潘清的话,那个圆脸少女忙道:「你是说我们还能出去?可是外头那些老道凶的很,抓了我们来是为了当药引子的,哪会放我们出去。」 潘清:「不用他们放,咱们自己出去。」 圆脸少女:「少说大话了,你不也是老道抓来的吗,要说能出去怎么不走?」 潘清:「只要你们听我的,就一定能出去,现在赶紧帮忙,把药给这几位姐姐吃下去。」 圆脸少女:「这几个姐姐身子弱的很了,只怕喝了药也不顶用。」 潘清:「能救一个是一个,跟她们说,只有活着才能出去见爹娘,见自己的亲人,若是死在这儿,就再也见不着了。」 圆脸少女脸色一暗:「我姐姐不知怎么样了呢,把我送出来的那天,姐姐哭了整整一宿,抱着我说,对不住我,其实我不怨我姐,我姐护我到现在,已经不易了,她也是当丫头的,能做什么呢,这就是我们的命。」 做丫头的,潘清仔细瞧了瞧圆脸少女,眉眼儿间有几分月娘的影子,不禁道:「你可是月娘的妹子?」 圆脸少女一听顿时一把抓住潘清的胳膊:「你怎么知道的,你认的我姐?我姐好不好?」 潘清:「据我所知,你姐如今已经不再张府了,被京里来的小侯爷带去了林山县县衙。」 县衙?圆脸少女脸色有些焦灼:「怎么去了县衙,听人说那个知县老爷是个大大的坏人,我姐去了,还不知怎么欺负我姐呢。」 潘清:「你放心吧,先头的知县跑了,如今这个是新来的。」 圆脸少女撅了噘嘴:「新来也一样,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人,都想欺负我姐。」 潘清咳嗽了一声:「这个,也不能一概而论,或许这个知县是个好人。」 圆脸少女看着潘清:「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当官的。」 潘清:「那个,我见过这位知县大人,看着不像坏人?」 圆脸少女:「我姐跟我说过,坏人也不会写在脸上,让我不要看人家和善就以为是好人。」 这丫头简直就是个杠头,潘清:「他欺没欺负你姐,等你出去不就知道了吗,现在先把药给这几位姐姐吃了好不好?」 圆脸少女想了想终于点点头:「好,先听你的。」 其他人也来帮忙,不一会儿就把药喂了下去,潘清方松了口气,这药是上次在冀州府救出那些被老道当药引子的姑娘之后,鸿臣特意配的补益气血的,对于这些姑娘们最是对症,且,看她们虽虚弱,却并无性命之忧,想是玉虚老道来漳州时日尚短,玉清观更是盖了没多少日子,这些少女并未被掏空,吃下这些药,家去养些日子估摸就能缓过来。 正想着忽然手里塞过来一碗水,潘清侧头是圆脸少女,一双灵动的大眼眨巴眨巴的看着自己:「你不是这次献祭的姑娘吧,靠山村跟我一般大的姑娘我都认得,却从没见过你,可见你不是靠山村的人。」说着凑近潘清的耳朵小声道:「你来玉清观肯定有事儿对不对?你偷偷告诉我什么事儿,我保证不说给别人。」 潘清好笑的看着她:「你们姐俩的性子还真是南辕北辙。」 圆脸少女:「你还真认得我姐啊,对了,你刚说我姐如今在县衙呢,你既然认得我姐,肯定也是线县衙里的人,可衙门里除了衙差捕快,哪来的姑娘啊,你倒是做什么的?能不能告诉我?我是个急性子,你要是不说,今儿夜里连觉都睡不成的。」 潘清见她急的那样,想了想:「我是跟着我们家大人来的。」 圆脸少女:「你们家大人,哦,我知道了,你是那个新来的知县大人身边的伺候丫头对不对?」 潘清本来就是想顶凌霄的名儿,不然自己这身份还真不好说,便点了点头。 圆脸少女高兴的道:「这我就明白了,一定是你们家大人派你来的对不对?」 潘清还没答应呢,喂药的几个少女凑了过来:「你,你真是知县大老爷派来救我们的吗?可是这道观大的很,不说外头有老道守着,就是这屋子都从外落了锁,根本出不去。」 潘清:「只要你们都听我的,我保证救你们出去。」 那少女道:「你说大话呢吧,外头锁着呢,咱们连屋都出不去。」 潘清:「你们放心,我会开锁,等到时候,我先从窗子出去,把锁打开不就成了吗。」 第9章 圆脸少女不信的道:「你,你真会开锁?」 潘清:「会。」 正说着,听见外头院门响动,潘清忙道:「大家还跟刚才一样,该哭的哭该睡的睡,千万别让老道看出来,快。」 众人听了忙照着潘清的话,该躺着的还躺下,该哭的还缩在角落里哭,潘清也挨在圆脸少女旁边,低着头做啜泣装,刚装好,门便从外头开了,那个前头引路的老道,探了脑袋进来看了一遭咕哝了一声:有啥可看的,就知道使唤人。」头缩了回去,又锁上了。 听见脚步像是往正屋里去了,潘清松了口气,圆脸少女道:「他们一天总要来看个七八次的,不是这个老道就是刚推你进来的那个老道,既他们俩倒着班的看着我们,生怕我们跑了,也不想想关在这道观里,哪跑得了啊。」说着又找补了一句:「你,真能救我们出去吗?可就算我们出去了,这些老道若是捉别人来怎么办?」 这丫头倒真善良而且天真,自小被卖了,还能有这样烂漫的性格,可见这些年月娘把这个妹子护的多好。 潘清:「放心吧,过了今晚,再不回有被捉来当药引子的姑娘了,这些作恶的老道也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圆脸少女:「姐姐,你说话的时候好威风啊,像是大堂上断案的青天大老爷。」 潘清嗤一声乐了:「你又没见过,怎知青天大老爷是如何断案的?」 圆脸少女:「我是没见过青天大老爷,可我听过书啊,说书的嘴里那些青天大老爷都是这么说的。」 潘清不觉莞尔,这丫头还真是个活宝,说书人嘴里的话哪有真的,不想这丫头竟信了实。 圆脸少女是个闲不住的,见潘清不再吭声忍不住道:「你不是说会开锁的吗,怎么不去,要是真能把锁开了,咱们不就能出去了吗。」 潘清微微叹了口气:「你刚不是说了,外头有老道守着,便是出了这个小院,外头怎么办?」 圆脸少女:「那,那怎么办?」 潘清:「等。」 圆脸少女:等什么?」 潘清:「等天黑。」 说完便不再言语,靠在墙上闭目养神,昨晚上想着这玉清观的事,根本没怎么睡,这会儿真困了,闭上眼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一直到天黑,圆脸少女才推醒了她:「醒醒啊,你不说等天黑吗,现在外头可黑了。」 潘清睁开眼看了看,果然天黑了,站起来走过去从上午戳的那个窟窿里往外望了望。 圆脸少女跟了过来低声道:「刚瞧见那两个老道提了一坛子酒进了屋,估摸这会儿已经吃醉了,你看屋里的灯都熄了,不过你想从窗子出去也不可能的,这窗子都是钉死了的,出不去人。」 潘清忙过去推了推,果然钉死了,若想出去只能破窗,可破窗的动静太大,难免会惊动外头的老道,为今之计也只有走门了。 想到此侧头跟圆脸少女道:「你叫一声把老道引过来,我自有法子。」 圆脸少女忙道:「不成,这些老道凶得很,手里还有鞭子,若是来了,我们又该挨鞭子了。」 她一说鞭子,旁边的几个少女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潘清暗道,这些老道真不是东西,竟然对这些少女抽鞭子,怪不得她们的脸上手腕子上有一条一条的伤呢。 潘清拍了拍圆脸少女:「你放心,有鞭子也不怕。」 圆脸少女一个劲儿的摇头:「我,我怕疼。」 潘清见她不配合,也没辙了,只得道:「若不把老道引过来,可没法子出去,也就见不着你姐了。」 一提月娘,圆脸少女脸色暗了暗,点了点头,冲着窗外叫了一声,她的嗓音有南方人特有的软糯,说起话来蛮好听,可扯着脖子一喊就不大中听了,有些尖利,就算那两个老道喝醉了也能醒过来。 果然,不大会儿,便听见脚步声,圆脸少女道:「那个老道可过来了,怎么办?」 潘清:「别怕,我自有法子制伏他。」说着,就听开锁的声音,接着咣当一声老道把门踹开:「大半夜的不睡觉,号什么号,我看是皮痒痒了,想挨鞭子了,说着手一抖,一鞭子冲着圆脸少女抽了过来,潘清未想他直接就抽鞭子,待要夺了他的鞭子已经来不及了,身子一侧挡在圆脸少女身前,啪一声,老道的鞭子一声正抽在背上,即便隔着衣裳,那种刺骨的疼也让潘清不觉吸了一口气。 那老道见潘清竟然挡了鞭子,更是恼火:「行啊,刚才来的时候哭哭啼啼的还以为是个软柿子,怎么着这会儿倒硬气了,敢替别人挡鞭子,道爷今儿就成全你,好好收拾收拾你这丫头。」说着手里的鞭子又举了起来,只不过这次没等抽下去,已被潘清一把抓住了鞭梢,一抓一带就把鞭子夺了过去。那老道一愣的功夫,被潘清一掌劈在脑后,倒在地上。 第10章 一连串的变故把屋里的少女都看傻了,潘清蹲下在老道怀里摸了摸,先摸出要是,又摸出吹迷烟的竹管来,又从腰上的荷包里搜到了迷烟,跟屋里的少女道:「把被褥撕开拿过来当绳子,快。」 少女们方才回过神吗来,忙去撕扯被褥,不要里头的棉絮只要里面,撕成一条一条的,并在一起编成了麻花辫接在一起,格外结实,递了过来,潘清把这老道手脚都捆起来,把剩下的布条团了一团塞在嘴里,左右看了看,侧面靠着墙有个柜子,估摸是放杂物的,便要拖着老道过去,她一动,屋里那几个身子好的少女都过来帮忙,七手八脚把人塞到了柜子里。 刚把人放好,就听另一个老道喊了声:「师弟怎么去了这么半天。」屋里的少女脸色都变了,下意识看向潘清。 潘清嘘了一声,示意她们别出声,拿出从刚那个老道身上搜出的迷烟,扯了块被面折成帕子,把迷烟倒在上头,悄悄躲在门边儿上,等那老道一迈进屋,从后头伸手直接捂在他的鼻子上,直接就迷晕了,接着如法炮制,把这个老道也丢进了柜子里。 圆脸少女已经不再疑心潘清,而是换成了一脸崇拜:「你,你好厉害,这老道可坏着呢,总抽我们鞭子,现在可好了,以后再没人打我们了,对了,你是来救我们出去的,以后这坏老道也打不着了。」去了疑心之后,少女天真可爱的性子更显现了出来,拉着潘清胳膊摇了摇:「我们现在就走对不对?」 潘清:「现在还不行,虽然把这个老道制伏了,外头还有呢,而且,我还要去玉虚老道的屋里找账本。」 圆脸少女:「找账本做什么,莫非你跟老道还做买卖不成。」 潘清失笑:「我跟老道做什么买卖,我是要找他与别人的账本,只有拿到账本,才能把这些老道后头的坏人都抓起来,以后便再不会有少女受害了。」 圆脸少女:「可,可是你怎么知道那账本子在哪儿?」 潘清:「所以才去找啊。」 圆脸少女:「那,那我们怎么办?」 潘清:「你们在这屋里再待一会儿,等我找到账本就回来。」说着往外走,却给圆脸少女扯住袖子:「我跟你去好不好?」 外头还不知什么形势呢,若是被人发现,自己一个人还好对付,带上这丫头就不成了,万一有个闪失,跟她姐也没法交代。 想到此,拍了拍她:「别怕,我去去就回。」圆脸少女才放开她。 潘清出了屋,仍把锁从外头锁上,万一别的老道来了,也不会看出破绽来,自己顺着记忆往玉虚老道的寝室走,好在这玉清观不算太大,刚过来的时候,也没怎么拐弯,不一会儿便找着了玉清老道住的院子。 潘清正想着自己怎么进去,忽见那边儿隐隐有光亮,忙一侧身藏在柱子后头,刚藏好,就见进来一个小道士一手提着灯,一手端着茶盘子,站在门外叫了声:「师傅我我给你送茶来了。」听见里头玉虚老道说了声进来,方才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拿着空茶盘出来,小心的掩上门走了,潘清方从柱子后头出来,琢磨这么晚了,玉虚老道怎么还没睡,他不睡自己怎么进去,对了,不睡怕什么,自己不是有迷烟吗,这些老道有事儿没事儿就迷别人,今儿让这玉虚老道也尝尝被迷晕的滋味。 想着,从怀里取出竹管,装了**在里头,小心的寻了个窗子角吹了进去,略等了片刻,潘清先伸手扣了扣窗子,并无动静,方把门推开走了进去。 果见玉虚老道倒在矮榻上,旁边的茶尚冒着热气,潘清扯下里面的床帐,把玉虚老道嘴堵上,手脚捆结实了,丢在一边儿,自己找出枕头边儿的匣子,在玉虚老道身上搜了一遍,竟没搜出钥匙来,想来是藏在了别处,潘清四处翻了翻没找着钥匙,瞥见老道头上的插的云头簪,伸手拔了下来,在那锁上拨了拨,只听咔哒一声开了,潘清打开盒子,不禁愣了愣,不是账本,却是银票,都是一千两一张的,这么厚一沓子也不知有多少。 刚要把匣子合上,一想不对,这玉虚老道既然把这匣子放在枕头边儿上的,必然装的是要紧东西,若真论起来,那账本可比这银票要紧多了,自不会放在别处。 想着,不禁低头仔细瞧了瞧这匣子,见这匣子的底子有些厚,莫非有夹层,伸手摸了摸,果然摸到匣子边儿上有个鼓起来的暗扣,按下去,果然匣子底层的木板便弹了出去,下头正是潘清要找的账本。 潘清大喜,拿出来就着灯亮翻了翻,上头一笔一笔记得清楚,从进药到炼制所费,成丹多少,送去了京城多少,每一笔皆有收条,而收条下头亦有署名,手印,只要顺着这些署名手印,必能揪出幕后主使之人。 第11章 潘清刚把账本子放到怀里,就听外头喧闹声大作,好像有人喊叫,仔细一听喊得是恶鬼跑出来了,潘清一惊,莫非是地牢关的那些人? 若是那些人可麻烦了,潘清急忙跑了出去,还没出院子迎面就撞上了刚才送茶过来的老道,老道一见潘清愣了愣:「你是什么人,怎么在师傅的院子……」话未说完被潘清一记手刀劈晕在地上。 潘清迈过他出了院子,顺着嘶喊声看去,方向竟是先头关自己的院子,潘清暗惊,那些少女可还在里头呢,忙着往那院子跑,一进院子,饶是潘清有一定心理准备,也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足有七八个老道被那些所谓的恶鬼抓住撕咬,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个正啃咬老道的恶鬼发现了潘清,放开那个血肉模糊的老道,向潘清扑来,潘清知道疯狗病的病菌是靠唾液传播的,所以被疯狗咬伤之后,若不及时注射狂犬育苗就可能感染狂犬病,而这些感染了疯狗病的人同样危险,绝不能被他们咬伤。 可这些发展到狂躁期的病人,已经失去了人性,有的只是动物的本能,对他们客气就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但像这些老道一样,把他们当成疯狗,潘清一样做不到,因为潘清知道他们是人,是病人。 眼看那人已经扑了过来,潘清忽瞧见旁边的接雨瓮,想起疯狗病人怕水,跑过去捧了一把水甩了过去,那扑过来的人一沾水,立马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虽然制服了一个,可其余的仍抓住老道撕咬,月光下血肉模糊的恐怖非常,潘清很清楚,一旦这些病人跑出玉清观藏匿起来,再想找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绝不能让这些人跑出玉清观,最好关在一起,再跟文清叔商量着怎么控制这些人的病情。 想到此,转身把院门关上,拿起旁边扫帚,沾了水往那些人身上撒,那些人极为怕水,一沾水便倒在地上,有的瑟缩有的抽搐,不再撕咬那些老道,潘清从怀里拿出小侯爷给她的信号弹正要拉开,却不想近处那个倒在地上的病人,忽的站起来冲潘清扑了过来,潘清待要反应已经来不及了,眼看就要被他缠住,忽听嗖一声,一支弩箭从侧面飞了过来,直接射在那人胳膊上,那人身形一顿倒在了地上。 潘清侧头看去,墙头上一个黑衣人,手里拿着一把弩箭,即便夜色中看不清楚五官,但那身形却怎的如此熟悉,竟好像哪里见过一般。 正想着,那人已从墙上跃了下来,从她手里接过信号弹,拉开引线,只听咚咚两声,两颗信号弹点亮了夜空,也照亮了那人俊朗的五官,潘清看着他:「卫兄你怎么来了。」 卫九挑了挑眉:「闻听漳州春景最美,为兄怎能错过。」 潘清心说,还真是大闲人一个,嘴上却道:「卫兄真是风雅。」 两人说话的功夫,小侯爷已经带着人进来,见两人站在院子里说话,不禁道:「这会儿可不是叙旧的好时机,先把这玉清观的杂毛老道料理了,回去说上三天三夜也没人管得着,我说潘兄,外头的老道已经都捆了,这院子里的几个怎么办?」 潘清忙道:「这些被咬过的老道,需跟外头的人隔开关着。」 小侯爷点点头吩咐下去,不一会儿功夫院子里的老道跟那些所谓的恶鬼都带走了,小侯爷亲自把关着少女的屋子打开,有家的送回家,没家的先带到林山县县衙安置,待寻到家人再做打算。 这边儿刚料理清楚,张大户就跑了来,见了小侯爷噗通跪在地上磕头:「小的实在不知这些恶鬼竟是玉清观老道指使的,还当是天神降罚,才想起了送祭的法子,小的也是被这老道花言巧语糊弄了,才盖了这玉清观,却未想到竟成了窝藏恶鬼之处,实在可恶。」 小侯爷:「张员外倒是来的快,你可知这玉虚真人是什么人吗?」 张大户:「小老儿不知。」 小侯爷:「他便刑部发下海捕文书要缉捕的朝廷要犯,你可知他犯了何罪?」 张大户忙摇头:「小老儿不知。」 小侯爷微微弯腰看着他:「冀州府去年曾有一桩红丸案,这红丸乃是禁药,自我大魏开国起,便下了严令,若有违者,杀头灭九族,而冀州真武庙的老道却不顾朝廷禁令,用无辜少女做药引子,偷炼禁药,论罪当诛,真武庙的老道都死绝了,他们的师傅这位玉虚真人却跑来了漳州,张员外你说他抓了这么多少女藏在这玉清观中是为了什么。」 张员外冷汗森森:「小,小老儿不知。」 小侯爷冷笑了一声:「若是别人说不知许说得过去,张员外你吗,本世子还真不信。」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这是你们家那位自幼体弱多病的少爷,近一个月开始吃的药,此药据你家少爷跟前的丫头说是你从玉清观拿回去的,你可知这是什么药?」 第12章 张员外已经趴在地上:「小老儿实在不知。」 小侯爷:「张员外,到了这会儿可不是你一句不知就能蒙混过去的,这便是朝廷禁药红铅丸,炼制此药,除了少女经血做引之外,还需大量的珍贵药材,而这玉清观的药库中的药材,可都是从你张记生药铺中拉来的,还有这活祭少女的主意,也是你张员外出的,为了你那个病弱的儿子能给你传宗接代,你还真舍得下本啊,可怎么就不想想,这子孙可都是修来的,是福德余荫,你说你干了这么多缺德带冒烟的事儿,要是再混一个儿孙满堂,老天爷也太不开眼了,所以要积福德,才能子孙绵长香火永继,你这样的就得断子绝孙才公平,张员外你说本世子这些话有没有道理。」 张员外面如死灰却仍心存侥幸:「小老儿不知什么红铅丸,这是玉虚老道说给我儿治病的神仙丹。」 小侯爷:「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这世上哪来的什么神仙丹,你那儿子本来还有救,如今吃了这药才是没得救了。」 正说着张府的管家蹬蹬的跑来进来:「老,老爷,不好了,少爷七窍流血,端了生息了。」 张大户一听顿时眼前发黑一头栽到地上半天没缓过来,小侯爷:「张员外,这玉虚老道的神仙丹如何,你儿子没成神仙反倒做了冤鬼,而你助纣为虐也是罪责难逃,来人把他带下去,等审清此案再论罪行刑。」 等侍卫把张大户带下去,小侯爷凑到潘清跟前儿:「怎么样,本世子刚像不像个青天大老爷。」 潘清在心里暗笑,嘴上却道:「不像。」等小侯爷脸色僵住了才道:「小侯爷就是青天大老爷。」 小侯爷哈哈笑了起来:「还是潘兄会说话,不过卫兄你这来的也太快了点儿吧。」 旁边的明路低声道:「接着小侯爷的飞鸽传书,主子连夜进宫寻了小侯爷要的那什么上古医书,快马加鞭赶了过来,这一路都未停歇,马累了便换车,略闭闭眼又换成快马,刚进林山县便来了这玉清观,连脚都没站一下呢。」 潘清看向卫九,刚夜色昏暗并未看清,这会儿灯烛火把亮如白昼,他脸上的疲惫便再也遮掩不住,想也是,这么远的路,坐快船也要二十天,他竟八天就到了,可见是日夜不辍的赶路,他这般拼命是怕疯狗病不能控制蔓延开来吗,还是因为玉清观的玉虚老道? 想到此,不禁道:「卫兄一路辛苦,还是早些回县衙歇息吧。」 卫九点点头:「如此也好,只是日后清弟断不可如此莽撞,今日若非为兄来的及时,你被那染病之人咬伤,可该如何是好?」 潘清:「潘清多谢卫兄救命之恩。」 卫九:「我说这些可不是为了你这个谢字。」 潘清只得道:「以后潘清会小心。」 卫九这才低头打量她眼里有不容错辨的惊艳:「清弟这般打扮,刚为兄险些认不得呢。」 潘清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女装,给他看的有些心虚,略侧过头避开他的目光,却见小侯爷也正盯着自己看,目光跟卫九差不多。 潘清给他们瞧的,颇有些不自在,咳嗽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快亮了,折腾了一宿,实在有些困乏,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说着迈脚出了院子,往玉清观外走去。潘清走了,卫九跟小侯爷自然留在这道观之中,跟着回到林山县衙。 一干人犯压进大牢,潘清叫了冯宣过来吩咐他把玉虚老道提出来单独关押,再寻一个跟玉虚老道身形像的死囚犯穿上道袍关在牢中。」 冯宣疑惑的道:「大人,这却是为何?」 潘清:「这红铅丸案牵连甚广,只怕有人会来灭口,玉清老道既是此案主犯,也是至关重要的证人,若有闪失,想揪出幕后主使者就难了。」 冯宣点点头:「属下这就去安排。」 冯宣刚走,小侯爷从外头走了进来:「原来潘兄不是回来歇息而是背着本世子跟卫兄使了李代桃僵之计,怎么,潘兄还怕本世子跟卫兄给他人通风报信不成,若非瞧见了冯宣来了后衙,本世子心中奇怪跟了过来,还未想到潘兄竟会防着我跟卫兄」 潘清看向他:「潘清这么做也是为了二位着想,不想二位从中为难。」 小侯爷:「这话本世子可越发不明白了,这玉虚老道本就是朝廷缉拿的要犯,如今缉拿归案,免得他再去祸害无辜少女,此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喜事,我们为难什么?」 潘清:「若只是这玉虚老道,小侯爷跟卫兄自不会为难,却若牵连太子殿下,小侯爷跟卫兄难道也不为难吗?」 小侯爷倒吸了一口凉气:「太子乃我大魏储君,此事万不可妄言。」 第13章 潘清:「我只是说了一句,小侯爷已吓的这般,若我说我已握有证据,证明太子殿下的确参与了这红铅丸案中,小侯爷又当如何?」 小侯爷:「你果真有证据?」 潘清:「小侯爷忘了吗,潘清扮成女子进入玉清观是为了什么?」 小侯爷:「对了,你是为了账本,莫非真让你找到了,账本子上有太子殿下参与其中的证据。」 潘清从怀中拿出账本:「这账本子上有炼制红铅丸所需费用,也有送到京城的日期数量,下头有接货人的署名,这头一页上的署名是个寿字,我记得上回在京城之时,曾听大师兄提过,东宫的大管家叫全寿。」 小侯爷:「这名字里有寿字的多了去了,可不止他一个,仅凭这一个寿字,只怕不能确定就是太子府的大管家吧。」 潘清:「仅凭一个寿字自是不能确定,但这手印却假不了,只要把这账本上的手印跟这位东宫的大管家一对,便知真假了。」 小侯爷脸色凝重:「此事关重大,待明日跟卫兄商议之后再说,而且,这红铅丸乃朝廷禁药,太子殿下身为储君怎会不知,断不会如此糊涂。」 潘清:「若果真太子殿下便是这红铅丸案的幕后之人呢?」 潘清话音刚落,就听卫九的声音:「太子殿下绝不会是幕后之人。」 潘清侧头,果见卫九走了进来,脸上的神情异常肯定。 潘清暗暗叹了口气,这俩人不睡觉在这儿裹什么乱啊,这件事本来自己不想让他们知道,毕竟他二人一个是太子殿下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一个是表兄弟,有这份兄弟亲情在便早已失了公正之心,所以两人才异口同声的说不会是太子殿下。 潘清:「我也不希望此案跟太子殿下有关,就如小侯爷所说,太子殿下是我大魏的储君,是这天下百姓的未来之主,若无仁善之心,天下百姓岂非要陷在水深火热之中。」 卫九:「阿康你先回去,太子殿下之事我跟清弟说。」 小侯爷看了两人一眼,转身出去了。 潘清:「卫兄要跟潘清说什么?」 卫九深深看着她:「清弟可信为兄吗?」 潘清:「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卫九:「若清弟信为兄,便把此案交于为兄处理可好?」 潘清:「若不信呢?」 卫九直直看着她:「清弟果真不信为兄吗?」 在这样的目光中,潘清败下阵来:「好,我信你。」 小侯爷出了院子,瑞儿道:「世子爷,您觉不觉得九爷看潘大人的目光不大对劲儿啊。」 小侯爷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别说九爷就是本世子刚瞧见这小子穿女装的样儿,这心里头扑腾呢。」 瑞儿点点头:「潘大人要是穿着女子的衣裳出去,一准不会被人认出来。」 小侯爷:「再好看也是男的,九爷可没有龙阳之好。」瑞儿心道话是这么说,可九爷对潘大人也太好了吧,走吧,去瞧瞧张文清哪儿怎么着了,那些病人可都在县衙里呢,要是治不好可是大麻烦。」 潘清把账本子交给了卫九,便去寻张文清,毕竟那些从玉清观带回来的染了疯狗病的病人,说实话这些人能治好的几率微乎其微,便医学高度发达的现代,狂犬病也是不治之症,就算找到张文清说的那个活命丹配方,能不能救这些人的命也是未知数。 只不过还没进张文清所住的院子,就碰上小侯爷,手里的扇子一伸拦住潘清:「若是找张太医就甭去了,不在屋里。」 潘清一愣:「不在屋里?」说着看了眼后头的明路。 明路道:「回清少爷话,主子让奴才给张太医送了医术来,张太医翻了翻,脸色就变了跟中魔了一样,说要自己试试,站起来往关病人的院子去了,奴才拦都拦不住。」 潘清脸色一变,转身就往关病人的院子走。 小侯爷:「你等等我,走这么快干啥,那些人又跑不了。」随后追着潘清去了。 到了院门外守门的侍卫忙拦住潘清:「潘大人,九爷吩咐下了,除张太医之外,旁人不可入内,以免过了疯狗病。」 潘清:「我怕,文清叔就不怕吗。」说着一把推开院门走进去,刚进院就见张文清要摇摇晃晃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身上的衣裳破了几处,被咬伤的地方还渗着血,滴答滴答的往下落。 小侯爷也惊了:「张太医,你这是做什么?」 张文清:「上古医书虽找到,却因年代久远,已有些残缺不全,那活命丹的方子只有一半,无法配出救命的良药,为今之计只有我自己过了此病,通过我自己的病情发展来配药,或能找到解救之法。」 第14章 潘清:「文清叔你怎么这般糊涂,这疯狗病尚无药可医,你过了此病,若有万一,让潘清如何跟鸿臣交代。」 张文清摇摇头:「医病救人是大夫的本分,我张家岐黄传家,世代习医,万不能眼睁睁看着病人病死,潘大人放心,这个道理鸿臣明白,断不会埋怨与你。」 潘清叹了口气:「如今潘清能做什么?」 张文清:「我写下所需草药,你叫人给我拿到屋里,再送进来个药炉,便不用理会了。」 潘清点点头:「我这就叫人去备。」 县衙的衙差虽不多,好在小侯爷跟卫九的人不少,又极为能干,不过会儿功夫就置办妥当,张文清把自己关在了屋里。 小侯爷:「潘兄,你说张太医这个法子有用不,若找不到治病之法,岂非连张太医这条命也搭了进去。」 潘清:「昔日有佛祖以肉饲鹰,今有文清叔以身试药,若我大魏的郎中都文清叔一般,想必这世上便再无疑难之症了,而且,你没听文清叔说吗,为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张文清在屋里整整关了三天三夜,到了第四天终于开门出来,潘清得了信忙跑了来,见张文清虽脸色憔悴,身子虚弱,却并无狂犬病的表症,精神上看着也很正常,不禁道:「文清叔可是找到法子了。」 张文清点点头:「法子是找到了,还是基于那本上古医书上的半张方子,想出了其余半张,只是缺一味紫竹根,只寻来紫竹根这疯狗之毒便可解了。」 潘清:「紫竹根哪里有?」 张文清:「当年,与父亲四处行医,倒是在郁林州附近见过。」 郁林州?潘清正琢磨这个郁林州在哪儿呢,忽听后头卫九的声音:「我这就叫人去郁林州速取紫竹根来,张太医暂且稍待一两日。」 张文清点点头,进屋拿了方子出来递给潘清:「紫竹根未到之前可照此方煎药,可抑制犬毒发作。」 潘清忙命人拿下去照发抓药,给那些病人灌下,果然安稳了许多。 果然,卫九说到做到,一天半时间便取来了紫竹根,配置活命丹给那些人服下,数日后,果真痊愈,潘清暗暗称奇,看起来,这古代的医术相当高明,树皮草根配在一起就治好疯狗病,若非亲眼所见,断不会相信。 这些过了疯狗病的病人,都是靠山村的乡民,潘清问过他们先头是不是被狗咬过,众人一概摇头,再自己询问方知,最先得名的两个人是因吃了烤狗腿。 小侯爷听了心里一惊:「吃狗肉就会得疯狗病吗,那,那本世子也是吃过的,张大夫你那个活命丹,赶紧跟本世子来两丸。」 张文清心中也疑惑,看向潘清道:「吃狗肉不至于就会过疯狗病吧。」 潘清:「若是煮熟了吃,自是无妨,可他们吃的是烤狗腿,这烤的难免有些生,想是吃了半生的狗肉,才过了病。」 小侯爷:「如此说来,需得贴告示出去,严令禁止百姓吃狗肉才好,不然哪天谁又吃了怎么办。」 卫九:「这倒不必,只要贴出告示去,把此事说清便可,告诉百姓,吃狗肉定要烹熟,不然便会得病。」 潘清点点头:「卫兄这个法子好,我这就叫人去写告示。」说着快步出去了,卫九也跟了出去。 小侯爷:「怎么说风就是雨的,对了,张大夫,你那解毒丸还没给我呢。」 张文清:「小侯爷是多久之前吃的狗肉?」 小侯爷:「让我想想,大约十年前吧。」 张文清咳嗽了一声:「既已过去十年,也未见表征,这解毒丸就不必吃了,小的还得去配药,就不扰小侯爷了。」撂下话走了。 小侯爷眨眨眼:「瑞儿,我怎么觉得他是敷衍本世子呢。」 瑞儿:「世子爷,没病的多好啊,难道您还盼着得那个疯狗病不成。」 小侯爷瞪了他一眼:「谁皮痒了是不是,不管如何,林山县的恶鬼食人的案终于真相大白了,潘小子这回可露脸了,也不枉本世子跟他走了这一趟。」 既然病好了,便放了家去了,这边儿刚料理完,潘清却未得清闲,闹了这一场恶鬼食人的乌龙,林山县的百姓因惧怕恶鬼纷纷出外避祸,以至于整个林山县城格外萧条,就算最热闹的一条街上,也看不见几个行人,衙门里的衙差倒是听见信儿回来了不少,想继续在衙门当差。 潘清暗暗冷笑,这些人还真不知怎么死的,若是跑了便跑了,自己也不好派人去抓他们,既然回来了,那就要清算清算这笔账了,身为衙差,却因莫须有的恶鬼先跑了个干净,让老百姓找谁去,若人人都如此,官府衙门岂不成了摆设,以为这差事是想干就干想不干就不干的吗。 第15章 举凡回来的都打了一顿板子丢了出去,这都是便宜他们了,刚料理完这些衙差,就见冯宣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大人,外头知府大人的官轿已到衙门口了。」 潘清挑了挑眉,心道,这个王知府倒是会挑时候,自己这边儿的案子了了,他也来了,不用想也知道必是来抢功劳的,站起来迎了出去。 王知府从官轿下来,看向潘清目光颇有些复杂,这小子的运道也太好了些,本打算把这小子弄到林山县来,是想借着这桩恶鬼食人案,把这小子收拾了,谁想这小子来了不过一个月,案子就破了。 恶鬼食人案破了就破了却牵扯出玉真观的红铅丸来,这红铅丸的事儿一出来,京里可炸了窝,昨儿夜里接到了京中周侍郎的加急书信,才知这件事儿牵连之大,若是这个玉虚老道把什么都招了,周侍郎倒台,自己可也没好处,美人娘娘哪儿眼瞅着就靠不住了,周侍郎这条线要是再断了,别说升官发财,只怕这漳州知府的官帽也戴不住了。 所以,这个玉虚老道绝不能进京,只要把人从潘清手里要出来,关进府衙的大牢,后头就省事多了,在王知府看来,自己堂堂知府从潘清这个属下手上要人,理所应当,因此,见了潘清也不废话直接开口道:「玉虚真人可在县衙?」 潘清:「知府大人何意?」 王知府皮笑肉不笑的道:「潘大人就别装糊涂了,玉清观的玉虚真人偷炼朝廷禁药,被你缉拿归案,这事儿整个漳州府都传遍了,本官怎能不知?这玉虚真人乃朝廷缉拿的要犯,不想窜逃到我漳州府来作乱,如今既已拿住,自然要尽快押解回京论罪,若是耽搁了,这罪责本官跟潘大人都可都担不起。」 潘清目光闪了闪,本来以为王知府是来抢功的,不想却是为了玉虚老道,只字不提恶鬼食人之事,莫非这王知府也跟这桩红铅丸的案子有牵连,不,不对,若有牵连,不会把自己派到林山县来。 那么就是受了什么人的托付了,这么急巴巴的跑来林山县要人,想必不是着急押解回京而是怕玉虚老道招出幕后之人,急着灭口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王知府见潘清不应,语气有些不耐:「怎么,潘大人还要扣住此等朝廷要犯不成。」 潘清:「并非下官要扣住朝廷要犯,而是这玉虚老道昨日在牢中被人刺死了。」 王知府一愣:「死了?怎么可能,潘大人不是搪塞本官吧,这人好端端的关在大牢里怎会被人刺死?」 潘清:「下官不敢搪塞,据说是江湖上的紫燕堂所为,有紫燕堂留下的飞刀作证。」说着叫冯宣去取了飞刀过来。 这还真不是潘清胡说,那天把玉虚老道带回县衙,潘清就知道那些幕后之人必会来杀人灭口,所以才让冯宣李代桃僵用死囚犯穿了玉虚老道的衣裳关在牢里,而真正的玉虚老道已经交给了卫九。 果然,不出潘清所料,当天晚上那个死囚犯便死了,胸口插着一把刻着燕子的飞刀,正是紫燕堂的标识。 也正因此,潘清才确定王知府跟那些京里的幕后之人并非同伙,若是同伙,绝不会对玉虚老道已被紫燕堂灭口的事一无所知,还跑来要人。 或许是那些人为求稳妥,怕紫燕堂不能灭口,才又寻了王知府,以确保万无一失。 王知府看了看托盘上的飞刀,紫燕堂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最是心狠手辣,只要给得起银子,买谁的命都成,看起来,是周子山提前下了手。 既然得手了还给自己写哪门子书信?让自己大老远跑来林山县却扑了空,正心里恼怒,忽想起这玉虚老道可是朝廷要犯,如今竟然在潘清看守之下被人灭口,不是正好可以借着此事问罪吗。 想到此,脸色一沉:「潘清你可知玉虚真人乃朝廷要犯,如今在你这县衙之内被人灭口,你身为林山县知县也是罪责难逃。」 潘清皱了皱眉,这王知府摆明了要借此生事,若自己道出真相,只怕即便是卫九亲自押解玉虚老道,也难保不出差错。 若不说明,王知府给自己扣上这个罪名又难推脱,正想着该怎么应付,忽听小侯爷的声音从后头传了过来:「王知府,此事跟潘大人并无干系,因前头那桩恶鬼食人之事,这林山县先头那个知县一跑,衙差也跟着跑了个精光,以至于从玉清观拿了那些老道来,连看押的人都没有,总不能让堂堂的知县大人,当牢头吧,更何况,还有那么多衙门公务需潘大人亲自料理,故此,本世子便叫我那几个侍卫先充当几日牢头,看管那些老道,不成想他们几个一时疏忽被紫燕堂的人钻了空子,把玉虚老道弄死了,若要问罪也该是本世子跟潘大人无干,王知府看看,是杀头还是灭罪,本世子承着便是。」 第16章 小侯爷这几句话说的极冷,盯着王知府的目光跟刀子似的,看的王知府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忙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靖远侯府可是大魏一等一的勋贵,不禁有累累战功还是国戚,杀头灭族,谁敢啊。 小侯爷冷哼了一声:「先头恶鬼食人的时候不见王知府前来,这案子破了王知府倒颠颠的来了,王知府来的还真是时候啊。」 王知府咳嗽了一声:「府衙这些日子事务繁忙一时未顾上这边儿,今日方得了空,惦记着林山县的恶鬼食人之事,便忙着来了。」 小侯爷:「看起来,王知府此来是为了给潘大人请功的了,此次若不是潘大人,这恶鬼食人的案子继续下去,还不知多少无辜少女会受害呢,这可是一件大功,这样的官员若不请功封赏可没天理了,王知府,说本世子这话可有些道理。」 王知府唯唯诺诺的道:「小侯爷说的是,等回去知府衙门,下官就写折子上报为潘大人请功。」 小侯爷笑了:「何必还回去写,本世子正好有封书信要送回京,大人不如就在这儿写,写好了一并送回京倒便宜。」 王知府哪会给潘清请功,刚不过是随口说的客套话罢了,不想小侯爷却让他在这儿写,不禁道:「在这儿写不妥吧。」 小侯爷:「有什么不妥,请功的折子本世子见过,昨儿想着王知府日理万机,写个请功的折子只怕累着,本世子左右无事,便帮着王知府拟了一个,王知府瞧瞧。」说着一伸手:「瑞儿,去把本世子昨夜里拟的折子拿过来让王大人过目。」 瑞儿应了一声去了,不一会儿取了来,王知府不想接可小侯爷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不接不成,只得勉强接了过来,打开扫了一眼。 小侯爷:「如何,本世子写得还算中肯吧。」 王知府心说,虽中肯,可这么一件大功若是落到潘清头上,又有小侯爷这样的靠山,估摸不用等到这一任期满就升官了。这小子要是升了官,自己这个漳州知府算什么,势必要寻个借口推脱了才是。 略想了想,想出个主意来,开口道:「小侯爷文采斐然,下官佩服,加盖官印也是应该,只不过本官的官印现在府衙之中,不如这折子下官带回去加盖了官印,再递送吏部。」 小侯爷却道:「哎,在府衙中怕什么,叫人去取来就是,从这儿到你的漳州府衙,一来一回两个时辰也尽够了,王知府好容易来了一趟林山县,怎么也得听潘大人汇报汇报此案的细枝末节才是,等王大人听完了,官印也该取来了。」说着,伸手一指王知府后头的衙差:「你,赶紧会知府衙门把你们家大人的官印取来,有大用。」 那差人如何敢应,忙看向王知府,小侯爷脸色一沉:「怎么,本世子的话听不见吗?」 那差人脸色都白了,王知府没辙只得挥挥手:「去吧,速去速回。」说着,别有深意的看了差人一眼, 差人会意,转身刚要走却被小侯爷叫住:「且慢,瑞儿,你跟他去一趟,那官印要紧,别回头弄丢了。」 瑞儿应了一声跟着差人去了。 王知府看了潘清一眼道:「小侯爷对潘大人还真是格外青眼啊。」 潘清根本不在乎什么请不请功的,因此对于王知府的阴阳怪气也不想理会,却想起一桩要紧事,便道:「这林山县恶鬼食人之事出来之后,林山县风声鹤唳,百姓四处避祸,靠山屯里的乡民也走了一半,如今案情查明,还请府衙张贴告示,让林山县百姓回家,以免误了农时。」 王知府:「这个自是应当的,只不过这林山县玉清观的老道偷炼禁药,虽说玉虚老道死了,其他人本官也应带走押送进京才是。」 小侯爷:「那些牛鼻子老道是朝廷要犯,留在漳州终不妥当,本世子已经着人押解进京,这会儿估摸着已经上船了。」 王知府一惊:「这,是何时的是?」 小侯爷:「就是今儿早上。」 王知府脸色变了变道:「小侯爷,您虽贵为侯府世子,却也不好插手我漳州的公务吧。」 小侯爷:「王大人此话差矣,本世子何时插手你漳州的公务了。若王大人说的是这些牛鼻子老道,可不能怪罪本世子,这林山县的知县跑了,衙差也都跟着没影儿了,偌大的县衙就是剩下三个捕快,实在没有人手,无奈之下本世子才动用了侯府侍卫暂充当衙差,干了这一趟差事,既然动用了我侯府侍卫,这事儿本世子就得负责到底,不能半途而废,所以,本世子便贡献出了一艘快船,押这些牛鼻子进京,也省的半路被人灭了口。」 第17章 王知府:「何人如此大胆?」 小侯爷忽的凑到他身边低声道:「王知府,这大胆的人多着呢,据本世子所知,京里的周子山周侍郎便是一个,这老家伙阴着呢,许了好处转眼就能不认账,王知府以后若跟这位周侍郎打交道可得小心些。」 王知府脸色一变:「下,官跟周侍郎并无来往。」 小侯爷点点头:「没来往就好,本世子不过是好意提醒王大人一句罢了。」 王知府心里突突的跳,暗道,都说这位小侯爷是流连风月的纨绔子弟,从不理会朝廷政事,可今儿这几句话听着可不大妙,他怎么知道自己跟周子山有来往的,他既知道别人呢,皇上最忌讳的便是京官跟外官勾连,此事若传到皇上耳朵里,自己头上这顶乌纱帽恐怕就保不住了。 想到此,哪还有心思听潘清汇报案子,忍到瑞儿跟差人送了官印来盖在请功的折子上,忙着告辞走了。 比起收拾潘清,他更珍惜自己的乌纱帽,而对于这些老道,玉虚已死必然是周子山派人下的手,既然已经派了人,却还让自己跑这一趟做什么,是把自己当猴耍了,还是正如小侯爷所说,是个许了好处转眼就不认账的。 不说,王知府心中忐忑不安,忧虑自己的乌纱不保,且说潘清,林山县案子既了了,也没必要在此久留,虽林山县的新任知县还未到任,却从别县调过来一个县城暂代县令,潘清方腾出身子来回了龙溪县。 至于月娘姊妹,潘清原想让她们回家乡去寻爹娘,月娘却道当日便是爹娘把她们姊妹卖给人贩子的,如今回去也只是再被卖一遍罢了,跪下求潘清收留她们,不怕吃亏只求有个安身之处。 潘清也知月娘说的是事实,若她们家去不定又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了,横竖县衙大的很,多两个人也无妨,便带了回去。 一进后衙却听见一阵孩子的笑声,不禁愣了愣琢磨这后衙中哪来的孩子,正想着,就见一个总着发髻穿着一身墨绿锦缎裤袄的小孩跑了出来,一边儿跑一边儿往后看,嘴里还嚷嚷着凌霜凌霜,我在这儿呢,这儿呢,脑袋扭向后头,根本看不见潘清,一头撞在了潘清怀里。 这小子劲儿极大,装的潘清往后退了一步才站住,这小子也知道闯祸了,忙站下抬头看了看潘清,开口道:上回你来过我家的梅林。」 潘清这才看清,这小子竟是顾家的小公子,他怎会到县衙中来的,心里纳闷疑惑的看向后头的凌霜,凌霜见潘清回来,高兴的比着手势,让潘清屋里歇着她去泡茶。 见这丫头要走,潘清叫住她:「凌霜,顾家的小公子怎会在这儿?」 凌霜俏脸微红,低下头捏着帕子不吭声,那个样子整个一个小女儿的神态,潘清暗道,莫非自己去林山县这一阵子,凌霜跟顾赦有了什么进展? 正想底细问问,那小子却开口了:「是我自己来找凌霜的,我要她当我娘亲。」 潘清愕然看向凌霜,凌霜本来微红的一张脸听了这话腾的红了个透,再也站不得,扭身跑没影儿了。 潘清回过神来低头看着小家伙:「这娘亲哪是你说认就认的,虽是你娘亲却是你爹的媳妇儿,得你爹答应才成。」 那小子眨眨眼:「我爹说了只要我喜欢的就好。」 潘清本来便有意撮合这桩姻缘,只是还需看顾赦的态度,凌霜的过往瞒是瞒不住的,得先说明白了,若顾赦仍不改初衷,自己才能放心的把凌霜嫁过去。 想到此,便道:「你爹呢?」 小家伙抬头瞧了瞧天:「过会儿就来接我了。」 潘清暗笑,这明摆着是借着儿子亲近佳人啊,之前倒未看出来正儿八经的顾家大公子还有这般泡妞的手段,看起来,男人不管风雅还是木讷,一旦遇上自己喜欢的女人,泡妞的手段便无师自通了。 小家伙见潘清不说话,又跑去找凌霜了。 小侯爷看了她一眼:「我说你这度量也太大了些,俗话说的好,朋友妻不能欺,朋友妾不可戏,虽说你刚来漳州没多少日子,却帮了顾家不少忙,跟顾赦怎么也有些交情,凌霜可是你跟前儿的人,顾赦这算什么?」 潘清:「又如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侯爷不也惦记过凌霜吗?」 小侯爷咳嗽了一声:「那个,那是本世子随口说的,当不得真,知道凌霜是你的人,本世子怎会夺人之好。」 潘清:「凌霜不是我的人,她只是个苦命人罢了,当日是因她实在无处可去,方才让她跟了我,我视她如妹,并无其它,若有好姻缘自是该欢喜,难道还能阻挡不成。」 第18章 小侯爷:「你真的假的,这么个佳人朝夕相对,怎会看成妹子。」 潘清:「真的。」 两人正说着,顾赦来了,见着潘清微怔了怔,继而拱手见礼:「顾赦见过小侯爷潘大人。」 小侯爷:「这一向大公子倒来的勤快,连你家小子都一并来了,若不是门口明晃晃的鸣冤鼓,本世子差点儿以为这是顾府了。」 小侯爷这几句话夹枪带棒不大好听,说的顾赦俊脸微红:「小侯爷说笑了。」 小侯爷:「本世子可没说笑,你家小子刚说了,要凌霜丫头当娘亲,本世子见识浅,还是头一会见着到处认娘的,不知大公子是怎么教儿子的。」 顾赦更有些局促,潘清不想为难他,开口道:「小侯爷说笑呢,大公子莫在意,凌霜虽是丫头,我却一直视她如妹,本想着得机会帮她物色一桩妥帖的姻缘,今日既大公子来了,咱们索性把话说明白,大公子果真想娶凌霜为妻吗?你顾家可容得下她这样的出身的夫人?」 顾赦道:「我顾家虽有些家资,却也并非什么世族官宦,娶妻娶贤,不看出身,虽有族中长辈也具是通情达理之人。」 潘清:「他们再通情达理只怕也不希望你娶一个出身丫头且不能说话的女子为妻吧。」 顾赦:「顾赦再不济也是顾家家主,且,是顾赦娶妻又不是他们,不希望又如何。」 潘清暗暗点头,就这几句话便说的极有担当:「即便如此,还有些事需大公子知晓,此事却有些长,大公子请屋里坐,待潘清慢慢与你道来。」 三人进屋里分宾主落座,月娘上了茶来,潘清刻意观察了一下顾赦的反应,见他目不斜视,连一眼都没瞧月娘,跟见凌霜的时候大异,才放了心。 若论姿色月娘跟凌霜可说是不相上下,且月娘更多了一份妩媚风情,寻常男子见了,便不生邪念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毕竟美人难得,这顾赦倒是一位正人君子。 顾赦心知潘清要说的是凌霜的过去,他也十分好奇,凌霜虽不能言,偶尔却能发出声音,可见并非天生的哑巴,顾赦猜着许是得过什么疾患?却也说不过去。 想到此便有些急切的看着潘清:「潘大人可是要说凌霜姑娘之事。」 潘清点点头:「之前我在冀州当捕头,想必大公子知道,有一桩红铅丸案……」 随着潘清娓娓道来,顾赦越听脸色越凝重,却未想到那样有着温暖笑容的女子,竟有这样悲惨的过往,原来她不能言并非疾病所致,而是被人割了舌头用作药引炼丹。 潘清见他脸色骤变,不禁暗暗叹息,莫非他不能接受凌霜的过往,若果真如此,倒有些可惜了。 正想着,却听顾赦咬着牙道:「那些害人的贼老道现在何处?」 小侯爷:「若那些老道未伏诛,哪有凌霜丫头。」 潘清看了他一会儿:「凌霜因此伤了身子,不禁不能言,且终生不能再育子女,小侯爷若在意,就此不提此事也罢了。」 顾赦:「潘大人何出此言,在下岂是如此浅薄之人。」 小侯爷:「大公子可别勉强,这俗话说的好,强扭的瓜不甜,这勉强来的姻缘成了也是怨偶。」 顾赦站了起来单手举起:「皇天在上厚土在下,顾赦在此立誓,若非真心娶凌霜姑娘,就让顾赦死无葬身之地。」 潘清忙道:「大公子这可言重了,既大公子有如此诚意,潘清若再阻挡,便有些说不过去了,只是,这丫头虽跟随我的年头不长,情份却不同,大公子若真心求娶,还需应潘清一事方可。」 顾赦:「莫说一件便是十件百件也无妨。」 小侯爷听了嗤一声乐了:「本世子先头还道大公子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呢,今日方知也是性情中人。」 这句话说的顾赦俊脸更红一层:「小侯爷取笑了。」 潘清:「没有十件百件只一件,便是若娶凌霜之后不可纳妾,不知大公子可否答应?」 小侯爷一愣继而皱了皱眉:「潘兄你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吧,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平常,更何况大公子贵为顾家家主,跟前儿有一两个侍妾也没什么。」 潘清:「若不娶凌霜,大公子便纳一百个侍妾也于潘清无干,却若娶凌霜,便不能纳妾。」 顾赦略沉吟道:「在下并无纳妾之意,但之前府中却有两个妾氏,一个是自小伺候我的丫头,一个是冲儿娘亲的陪嫁丫头,均无所出,身子也都不大好,如今都在别院将养着身子。」 潘清心说这顾赦倒也算有诚意的,自己也只能让他以后不纳妾,之前的旧账却不好计较,想了想道:「虽则如此,还得问问凌霜的意思。」 第19章 顾赦:「这是自然。」见时候不早,叫人寻了顾家小少爷来,眼看着爷俩走了,小侯爷才道:「真没想到这顾赦还真是个情种,为了凌霜丫头竟连先头的两个侍妾都送走了。」 潘清:「小侯爷,若果真两心如一,怎还会有旁的心思。」 小侯爷摇头失笑:「两心如一不过是诗文里的句子罢了,世上哪有如此男女。」 潘清:「并非没有而是小侯爷未遇到罢了,等小侯爷遇到了便知纵这世上繁花尽放,小侯爷也只愿守着心中的那一朵,我去看凌霜了。」转身走了 小侯爷愣了半天,琢磨着这花园子里百花齐放千妍万姿的多好,今儿看看这个,明儿赏赏那个才有意思,若只有一种便是国色天香的牡丹,看久了也未免腻烦,潘清这话简直是谬论,半点道理也没有。 正想着,就见卫九走了进来,忙迎上去:「怎么样,那玉虚老道可招了?」 卫九:「招是招了,只不过……」说着皱了皱眉。 小侯爷:「不是真跟太子殿下有干系吧。」 卫九:「这玉虚老道虽只招了全寿,可全寿是东宫的大总管,此事谁人不知,他说此事皆为全寿授意,岂不等于说幕后主事便是太子殿下吗。」 小侯爷:「这老道真不是个东西,估摸着一准是认出你了,才把东宫搬出来,若是什么事儿都往全寿身上推,这案子可麻烦。」 卫九:「阿康,你说太子殿下跟此案可有干系?」 小侯爷:「太子殿下虽近年痴迷道法,却也不至于为了个红铅丸便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不过,全寿这奴才就难说了,太子殿下近几年不大理事,东宫内外大小事都交于了全寿打理,这狗奴才最是贪财,若周子山以利相诱,这狗奴才还能想得起主子不成。」 卫九目光一厉:「近年东宫是太没规矩了些。」 小侯爷:「即便太子殿下不知情,若果真坐实了全寿参与其中,只怕太子殿下也要受牵累,因太子殿下迷恋道法之事,皇上已颇为不满,上次还当着群臣的面说太子殿下作为储君不思料理朝廷政务,却一味在邪门歪道上下功夫,丝毫不留情面,若又牵连进这红铅丸案中,只怕太子殿下的储君之位难保。」 卫九微微叹了口气:「或许若没了这个储君之位,大哥会更自在些。」 小侯爷:「话虽如此说,可东宫那些人如何能肯,这里头牵扯的世族利益,便太子殿下自己不想当这个储君,如今只怕也由不得他了,其实有个法子,倒是省事多。」 卫九岂会不知他说的法子是什么,摇摇头:「上次冀州府之事,过后思想起来,着实不该,清弟说的是,律法若不能公正,世上哪还有真理,律法是一个国家立国的根本,若连你我这样的人都不能公正公平,有什么资格要求底下的官员,清正廉明便成了一句空话,律法是律法,人情是人情,绝不可混为一谈。」 小侯爷:「你可是糊涂了不成,潘清这小子是个愣头青,不知京中的事,你难道不清楚,更何况,你跟太子殿下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你若不帮他,难道还指望别人不成。」 卫九:「这些年我之所以常出来,便是不想裹进这些事中去,不想终是未躲过去。」 小侯爷:「说起来,若不是姓潘的小子也没今日的烦恼了,你呀是自讨苦吃,这小子一根筋,根本不管什么后台人情,只要犯了律法,就得依法论罪,得罪人了都不理会,费劲巴拉的把恶鬼食人的案子破了,却一点儿好处没落上,若不是我连吓带唬的逼着姓王的把请功的折子递上去,指望这小子自己,在这漳州当一辈子七品芝麻官吧。」 卫九:「阿康,你总说清弟不识时务,可我还未见你对谁这般好过。」 小侯爷咳嗽了一声:「我,我可是看你的面子,若不然,她当捕头还是知县,干我屁事啊,不过,先头月娘说这小子有隐疾,我还不大信,如今看来是真的了。」 卫九愣了愣:「隐疾?」 小侯爷:「你还不知道呢,顾赦这家伙不地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惦记上了凌霜丫头,趁着潘小子去林山县查案,把他儿子弄来勾搭上了,今儿舔着脸来求娶,潘小子竟然答应了,你说这么个如花似玉的佳人,若无隐疾哪舍得给别人啊。」 卫九要往里头寻潘清,被小侯爷拦下了:「潘小子在凌霜丫头哪儿呢,想必正说顾赦求娶之事,旁人去了只怕不妥,其实顾赦娶了凌霜丫头也有好处,顾家可不止是漳州首富,咱们大魏的商家都算上,能跟顾家比肩的也就冀州的姚半城了,如今姚半城是潘小子的义父,这凌霜再当了顾家的掌家夫人,往后对潘小子的仕途可是大大有利。」 第20章 卫九:「清弟何尝会计量这些?」 小侯爷:「所以说有福之人不用想,她是不计量,可架不住运气好啊,看起来这人就得跟潘小子一样,别看没心没法,可有的是人上赶着往前凑。」 卫九:「她哪是没心没肺,只是不想在这些事上留心罢了。」 小侯爷:「好,好,好,这小子处处都好,我看你是上辈子欠这小子的,这辈子才看他哪儿哪儿都好,对了,你这次来漳州怕是待不住吧,听说山东一个知县冒死上奏弹劾陆泰于琨下辖州县银库亏空,此事震惊朝野,如今怎么着了。」 卫九:「你消息倒灵通。」 小侯爷:「这漳州又不是什么穷乡僻壤,这件事儿震惊朝野,何人不知,我还真佩服这个县令,一个七品官竟敢弹劾陆泰这个山东巡抚,这是不要命了啊。」 卫九:「是不要命了,折子到京父皇下旨召他入京查问此事,不想却已经服毒自尽。」 小侯爷倒抽了一口凉气:「你是说这县令知道得罪了陆泰必死无疑,干脆自己服毒自尽了,这说不过去啊,命都豁出去了,还怕陆泰打击报复吗,这不明摆着是杀人灭口吗。」 卫九:「陆泰于琨坚称他是诽谤朝廷命官,怕获罪因此畏罪自尽,说山东各州府银库账目清楚,并无半点亏空。」 小侯爷:「莫非此案就这么算了不成。」 卫九:「父皇已下令许广丰亲赴山东彻查此案。」 小侯爷点点头:「这满朝里也只有许广丰敢接这个烫手山芋了,不过就算是许广丰想动陆泰只怕也不易,要知道这陆泰可是淑妃的兄弟,三殿下的亲娘舅,陆家又是三朝元老,况陆家的祖坟就在山东,山东可是陆家的根基,除非把陆家连根拔了不然这案子就算许广丰去了也没戏。」 卫九:「这些世族凭借外戚身份,在地方州府横征暴敛胡作非为,若不除了,早晚是我大魏的祸害。」 小侯爷:「虽是这个理儿,可朝中势力错综复杂,尤其这些世族多跟朝中重臣联姻,彼此照应,同气连枝,牵一发而动全身,正因如此他们才越发无法无天。」 两人正说着,忽明路进来,手里拿着鸽子脚上的传信筒:「主子,京中有飞鸽传书。」 卫九接过小心取出竹筒中的字条展开,脸色一变,小侯爷探头看过去,脸色也变了:「这个许广丰,是老糊涂了不成,潘小子才来漳州几天啊,这屁股还没坐热呢,怎么又举荐去山东查案,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他许广丰都怵头的事儿,潘小子去了能有好儿吗,不行,我这就回京找这老家伙算账去。」说着就要走。 卫九拦住他:「父皇已经应了,吏部的调令过几日便该到了,你这会儿回去也无济于事,况,许广丰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去了也没用。」 小侯爷不免有些着急:「我说你可想好了,这山东可不是漳州,这个漳州知府王贵虽说不是个东西,到底根基浅,还有个忌讳,陆泰可不一样,身后有陆家,又官居巡抚之职加上于琨这个山东布政使,在山东可谓一手遮天,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潘小子去了,只怕连骨头渣滓都剩不下,这许广丰哪是举荐潘小子去当官,分明是让她送死去的。」 卫九:「这话也不尽然,许广丰有爱才之心,对清弟格外青眼,断不会让她白白送死,或许他另有计较也未可知。」 小侯爷:「狗屁计较,许广丰的心思还不好猜啊,把潘小子推出来,不就是为了你这杆大旗吗,许广丰知道你跟潘小子的交情,断不会眼睁睁看她送死,若想庇佑潘小子,便得插手山东这个案子,你若插手,这案子就有戏了,这老家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卫九点点头:「这倒有可能。」 小侯爷:「什么有可能,分明就是这么算计的,你可想好了,若插手此事得罪的可不止陆家,还有三殿下,虽说自来不亲近,也是兄弟,情分上只怕过不去。」 卫九:「之前我便是厌烦这些事,才避出去,如今看来逃避却不是解决之法,既避不开索性不如迎头直上,国家大事在前,兄弟情分在后,若陆泰并未贪赃枉法,陆家仍是国戚,若果真如那位知县所奏,将之绳之以法也是为我大魏除害。」 什么除害?两人正说着,潘清走了进来。 小侯爷笑着拱拱手:「本世子这儿先恭喜潘大人高升了,这又嫁丫头又高升的可是双喜临门啊。」 潘清愣了愣:「什么高升?」 小侯爷:「你还不知道呢,你那个恩师许广丰接了个天大的好差事,生怕你这个学生落不着好,巴巴的举荐了你随他办差,估摸着吏部的调令就快到了,这不是高升是什么?」 第21章 潘清可不信,看向卫九,卫九点点头:「山东那边儿一个知县在任上死了,临死上了一道奏折弹劾山东巡抚陆泰跟布政使于琨,收受贿赂,亏空库银,皇上命许大人为钦差彻查此案,许大人举荐了清弟随行。」 潘清心道,又死了一个知县,看起来这大魏的知县还真是个高危的官儿,龙溪县知县中毒致死一案刚查明白,山东又死了一个。 不过,她倒明白小侯爷为什么阴阳怪气的,想是恼了许大人,这样受累不讨好的差事不该拉上自己,小侯爷这人虽说嘴碎些,对自己却当真不差。 想到此,开口道:「卫兄大老远来漳州,潘清也该尽地主之谊,若卫兄不嫌弃,一会儿潘清亲去灶房做几个菜给卫兄接风。」 卫九笑了:「清弟的厨艺卫兄可是惦记了好些日子,怎会嫌弃。」 潘清:「既不嫌弃,请卫兄稍待,潘清这便去灶房准备。」说着径自去了。 小侯爷挠挠头:「这小子好没良心,本世子大老远跑来漳州,跑前跑后的帮他,这小子也没说主动做顿饭给我吃的,你一来就跑灶房做菜去了,这也太厚此薄彼了吧。」 卫九拍了拍他:「那是自然,总有个前来后到不是,我跟清弟可是先认识的,怎能跟你这后来的一样对待呢。」说着迈步进屋里去了。 小侯爷愕然半晌,追了进去:「要论先来后到,你我可打落生就认得,一晃都二十年了,你跟潘小子满打满算也才认得一年多,怎么你也厚此薄彼。」 卫九在榻上坐了:「阿康,又不是妇人,怎么这般小肚鸡肠的计较起来。」 小侯爷给他一句话噎住:「谁小肚鸡肠了,我说的是个理儿。」 卫九笑道:「其实你对清弟比对谁都好,只是嘴上不认罢了,清弟也是如此,说是给我接风,其实也是为了谢你,不信咱们瞧着,清弟做的菜必有你喜欢的。」 小侯爷仍有些不信:「我瞧着可不像要谢我的。」 见凌霜端茶进来,小侯爷想起顾赦求亲的事儿,不禁道:「凌霜姑娘大喜了,这以后成了顾家的掌家夫人,本世子可就再也吃不上姑娘的茶了。」 凌霜俏脸绯红,忙着扭身跑了。 小侯爷:「这丫头本世子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就跑了。」 卫九:「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提起这种事儿自是害臊。」 小侯爷:「说到这个,潘小子的隐疾得想法子治治,这年纪轻轻的,有了这个毛病,以后连媳妇儿都娶不了,这一辈子还有什么乐趣,对了,张文清不是正好在吗,我去找他给潘小子瞧瞧,以张文清的医术,说不准吃几服药就好了。」说着起身要走却给卫九拦住了:「就要吃饭了,你这会儿去寻张太医做什么,是想邀他过来一起用饭吗。」 小侯爷:「想得美,潘小子下回厨可不易,本世子都没享用呢,哪能便宜了别人,那等吃了饭再说吧。」 正说着,潘清端了菜进来,后头还跟着月娘的妹子,这丫头自打知道潘清是龙溪县的知县大人之后,先是怎么也不信,后来信了却又喜欢粘着潘清,她的性子天真烂漫,有什么说什么,潘清倒很喜欢她,尤其这丫头竟有一手好厨艺。 听她说才知道,在张家这丫头一直是在厨房里当差的,因此学了一身厨艺,这几个菜说是潘清做的,不如说都出自这丫头之手。 小丫头有个好听的名儿,叫月牙儿,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像她的名字,虽喜欢粘着潘清,却也极有规矩,把菜放到桌子上,虽想留下伺候,却见她姐在外头摆了摆手才依依不舍的退了出去。 一出来就嘟着嘴:「姐做什么叫我出来?」 月娘点了点她:「大人不喜有人伺候,你没见凌霜姐姐都不常在大人跟前儿吗。」 月牙儿:「姐,我还没见过像潘大人这样的官儿呢,没架子,跟咱们说起话来也亲切,长的长的还好看,在玉清观的时候,穿上女装比姐姐还好看呢,换上官服却又很威风。」 月娘:「月儿,大人对咱们姊妹的救命之恩,今生今世都报答不完,万不可存旁的心思。」 小丫头脸一红:「姐说什么呢,我,我没别的心思,我,我先去收拾灶房去了。」转身跑了。 月娘望着她的身影在心里叹了口气,月牙儿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亲妹子,怎会不知她的心思,只是潘大人虽性子亲和,身份却在那儿摆着呢,哪是她们这样的人能高攀的,此生能在潘大人身边伺候便是她们姊妹的造化了。」 小侯爷见月牙儿出去,不禁道:「潘兄的桃花倒是旺的很,眼瞅凌霜嫁了,身边又来了一对姊妹花。」 第22章 潘清:「月娘难道不是小侯爷要来的吗?」 小侯爷:「潘兄若是这么说,那本世子可就不客气了啊,既是我要来的,等回京的时候带了她们去,你可别舍不得。」 这句话外头的月娘正听在耳朵里,心里咯噔一下,虽说小侯爷身份尊贵,可比起来自己更愿意服侍潘大人,就像月儿说的,潘大人亲和没有架子,在他身边让她觉得可以安身立命,若是去了侯府却又不知会如何了? 想到此,忙仔细听着里头的说话声。 潘清:「我原是想让她们姊妹回乡投奔爹娘的,可月娘却说正是她们爹娘把她们姊妹卖给人贩子的,若再回去只怕仍逃不脱被卖的命运,若是再落到张大户这样人的手里,岂不是白费了小侯爷救她们出来的心思,不过,小侯爷的为人潘清还是知道的,若小侯爷能给她们姊妹一个容身之所,倒比跟着我更妥当些。」 月娘脸色一白,看起来,她们姊妹要去侯府了吗?正想着,忽听小侯爷道:「还是算了吧,侯府人多事杂,虽说有我们家老爷子坐镇,只怕也顾不上这俩丫头,本世子又不常在京里,把人撂在府里,不放心,带在身边儿吧,这么两个如花似月的美人儿,朝夕相处的,本世子要是一个把持不住,就麻烦了,还是搁在你这儿好。」 潘清知道小侯爷的意思,以他的身份,便是纳妾也得是身家清白的,月娘姊妹是进不得侯府的,若跟了他至多就是个通房丫头,没名没份的,这一辈子也没指望,仅凭这一点就让潘清从心里佩服,既能承认自己好色,又能替旁人着想,也算难得了,至少比起那些一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伪君子强得多,而这个世界最不缺伪君子,似小侯爷这般坦荡的男儿却并不多见。 想到此,举起茶盏郑重的道:「潘清以茶代酒敬小侯爷。」 小侯爷愣了愣:「我说潘兄,有什么事儿直接说得了,别这么客气,你这一正儿八经的敬酒,本世子从心里头不得劲儿。」 小侯爷这话一出口,潘清跟卫九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卫九:「既如此,清弟就别敬了,横竖是自己人,也不在乎这些虚礼儿?」 小侯爷:「就是说,客气什么啊,又不是外人。」 潘清心说,自己跟这两位几时成自己人了。想起玉虚老道,不禁道:「卫兄何时回京?」 卫九目光闪了闪:「怎么,为兄才来了这两日,清弟就要赶为兄走吗。」 潘清:「卫兄这话倒冤枉潘清了,我是想这案子拖了越久越麻烦,倒不如快些把这老道送回京去,以免出什么岔子。」 卫九:「清弟还是不信为兄吗?」 潘清摇摇头:「我不是不信卫兄,我是不信那些幕后之人,从冀州到漳州,这红铅丸竟仿似如影随形,可见这案子牵扯甚广,试想这些人为了银子都能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若是为了保命,保住他们的荣华富贵,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紫燕堂这样江湖上的杀手组织不都为他们所用了吗。」 小侯爷:「自来江湖帮派不参与朝廷之事,已成了规矩,这紫燕堂不知什么原因坏了这个规矩,掺和进这桩事来?」 潘清:「紫燕堂这样的杀手组织,不都是认钱不认人的吗,还管什么朝廷不朝廷的,只要有银子就好了。」 卫九:「江湖人江湖的规矩,不跟官府打交道,紫燕堂之所以坏了规矩,或许跟紫燕堂这一代的堂主有关。」 潘清:「卫兄见过这位堂主?」 卫九:「前些年在江南倒是照过一面。」 潘清忍不住道:「长得什么样儿?」 小侯爷:「蒙着脸呢,看不清模样儿,不过瞧那窈窕的身段,姿色应该不会差,你说好端端的美人,那双嫩白的青葱玉手,弹弹琴绣绣花多好,非得拿着刀天天又砍又杀的,倒让血腥气污了,可惜可惜啊,不过那个紫燕堂的堂主瞧着倒不像不懂规矩的,却不知为何甘心当那些人走狗,等以后再碰见了,本世子非得问问清楚不可。」 潘清:「或许她们也是被逼无奈,身为女子无处存身,效力杀手组织,好歹有个立身之地,这世道对女人太不公了,男人可以为所欲为,女人却要守着那么多礼法规矩,稍有不妥,便成了千夫所指,哪怕那些并不是她们自己造成的,后果也一样悲惨,或许她们是一群被这个社会放弃的人,所以才会干这样杀人越货的勾当,但能有条路只怕也不会如此。」 卫九跟小侯爷听了潘清的话都暗暗沉吟,这些话听着有些荒唐,仔细想来的确如此,就像那些冀州府被真武庙老道糟蹋的姑娘们,如果不是潘清帮她们开了布坊,安置了以后的谋生之路,只怕那些姑娘也会生不如死。 第23章 潘清见自己一句话把气氛弄得有些尴尬,有些不好意思,端起茶盏:「想必卫兄不日便要启程回京,今儿这顿酒就算给卫兄送行了,潘清在这里预祝卫兄一路平安到京。」 卫九看了她一会儿,拿起酒盏:「你也不要说为兄,刑部的调令想必这几日便到了,这龙溪县若有未尽之事,清弟还是尽早安置妥当的好,等调令一到,便不能耽搁了,而且,这次山东之行,清弟要格外小心,处处都要留心,陆泰跟于坤这两个可不是漳州的王贵,是两只老狐狸,狡猾非常,且有家族在后头撑着,为兄需得提醒你,就算你跟许大人拿到了他们亏空库银的真凭实据,也不能贸然动手。」 潘清愣了愣:「这是为何?」 小侯爷:「你这小子看着挺精怎么这会儿犯起傻了,陆泰是山东巡抚,于坤是布政使,这两个人都是二品大员封疆大吏,且一个手里有势,一个手里有兵,整个山东等于都攥在他们手里,就像你刚才说的,为了保命保富贵,他们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别说你了就是许广丰这个万岁爷亲自委派的钦差,一样敢弄死。」 潘清暗暗点头,可不是吗,这个陆泰跟于坤手握军政大权,等于是山东的土皇帝,什么干不出来,不过,以卫九跟小侯爷的身份,都如此忌讳的人,潘清实在好奇这两人有什么厉害的背景。 想到此,不禁道:「这个陆泰跟于坤是怎么个来历?」 小侯爷:「陆泰是淑妃的亲兄弟,二殿下的亲娘舅,除此以外,陆泰的亲闺女便是二殿下的王妃,除此以外陆家更是累世功勋,要是往前倒起来,我们家老爷子都不够看呢,万岁爷是念旧之人,其实这些年陆泰在山东也实在闹得不像话,万岁爷也并非不知道,只是一个念着陆家的功勋,再一个也念着跟淑妃的情份,不好下手整治,毕竟陆泰一倒陆家就完了,陆家好歹是我大魏开国的功臣,万岁爷总要留些情面的,以免背上狡兔死走狗烹的骂名。」 潘清:「难道为了情份,为了名声,为了累世的功勋,就无视被鱼肉的百姓,无视那些貌似觐见的忠良之臣吗,大魏开国的功臣有多少,若人人都如陆家这般胡作为非,大魏得有多少无辜百姓要遭殃,若如此,还说什么公理,而那高高在上的大魏律法岂非成了一纸空文。」 小侯爷:「你这小子今儿吃了酒不成,我知道你行得正做得正,你心里有公理正义,但人有千百种,有你这样心存正义的也有天天想着搂钱的,历朝历代的律法制定的时候都是公正的,但执行起来总会有特殊情况,这世上本来也没有绝对的公正,你这着的哪门子急啊。」 潘清颓然坐下,是啊,自己激动个什么劲儿啊,哪个朝代没有特权阶级啊,有权有势到什么时候都有用,而老百姓命如草芥,低贱如泥,所以才叫草民,贱民。 正颓丧,忽的一双手按在自己肩上,潘清抬头是卫九。 卫九看着她:「清弟想的对,只有严守律法,一视同仁,才能海清河晏,天下太平,清弟,我大魏终会有这一天的。」 这顿酒直吃到夜深方散了,转天一早卫九跟小侯爷便登船回京了,潘清送到码头,小侯爷已钻进舱内蒙头补觉去了,卫九却落在后面,嘱咐潘清:「山东的事不用烦恼,许大人虽性情耿介,却知道轻重,断不会莽撞行事,不管怎么样,到底还有国法,还有皇上呢,这次你去山东也好,如此一来再找机会留在京里就容易了。」 潘清本想说自己根本不想去京城,可见他目光殷切,语气真挚,扫兴的话又实在说不出口,她是个不能欠人情的性子,一旦欠了人情说话都没了底气。 可自打认识这两个人,潘清都算不清欠他们多少人情了,从东安县到冀州再到这漳州,若没有卫九跟小侯爷一路保驾护航,只怕自己都不知摔了多少跟头了,摔跟头还是轻的,弄不好命早没了。 有道是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自己受了他们这许多恩情,又该拿什么偿还,故此,再也说不出硬气的话来,也或许,日子久了的缘故,人吗都是感情动物,日子长了,情份自然就不一样了,再让她像之前在东安县那样不管不顾,实在做不来。 只得点了点头:「江边风寒,卫兄快上船吧,路上珍重。」 卫九还要说什么,却想到自己回京便请旨去山东,过不久又能见面,有什么话也不必急在这一时,遂点点头:「清弟回吧,为兄去了。」转身上船,却立在船头并不进去。 船老大命人松开帆绳,不一会儿便去远了,隔着江上的晨雾,仍能隐约看见那船头挺拔的身影,还有身后被风鼓起的披风,潘清心中不由萦起几句诗:「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第24章 话音刚落就后头的马嘶鸣了一声,不免笑了起来,这马倒是应景,不过,送走他们俩,自己也快走了,这漳州虽来的日子不长,该料理的事情却不少,头一件便是凌霜的终身大事。 潘清昨儿问过凌霜心里有没有顾赦,在潘清眼里,顾赦的家世容貌财富,都只是他这个人的外在装饰,而成亲是要过一辈子的,光有这些没用,重要的是彼此的心。 凌霜先开头害臊低着头不吭声,小脑袋恨不能扎到怀里去,也不知是个什么打算,潘清只得吓唬她说,要是不喜欢就罢了,自己一会儿去回绝了大公子,让他别有事儿没事儿的胡思乱想,我们家凌霜对他根本没意思,他父子再寻借口来县衙骚扰,就一顿板子打出去。 潘清话没说完,凌霜丫头就急了起来,忙抬头对她一阵比划,那意思自己不是这个意思,潘清暗暗好笑,却仍板着脸道:「你不用怕顾家,他顾家再有钱也不过一介商贾,就算我只是个七品县令,想收拾他也不在话下。」 难得有机会逗逗凌霜,潘清演的格外真实,凌霜吓坏了忙摆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又做了个亲近的手势,那意思,自己心里是喜欢顾赦的。 潘清方才笑了起来,点了点凌霜:「傻丫头,我早就知道你心里有他,只是跟你闹着玩的,你跟了我我这么久,什么性子还能不知道吗,若对大公子无意,哪会由着他们父子日日来县衙。」 凌霜俏脸通红,却想到什么又暗淡了下去,半晌才比划说自己配不上大公子,不能嫁过去。 潘清岂会不知她的心结,伸手拍了拍她:「你放心,大公子是一位坦荡真男儿,这些事儿我已经跟他说明白了,若他有丝毫勉强,我也不会答应这桩婚事,但大公子只有对你的心疼,可见是真心爱你,凌霜,过去的事儿已经过去了,获救那日你便已经重生,遇到大公子也是你们彼此有缘,俗话说千里姻缘一线牵,这份姻缘得之不易你得好好珍惜,以后便不用跟着我四处跑了,有家,有疼你爱你的丈夫,有活泼可爱的孩子,凌霜,这才是一个女人该过的日子。」 凌霜忽抬手指了指她,潘清自是知道她是问自己呢,摇头失笑:「倒是学会抬杠了,我跟你不一样。」 作为一个现代的大龄剩女,对于结婚生子几乎已经可有可无,更何况,自己还是个工作狂,上一世那般活跃开放的社会,男女之间几乎没什么界限的前提下,自己都没想过找个男人结婚,在这里就更不可能了。 再有,除了这些,还有自己的身世,就算他是女的,可在社会上被大家认可的身份却是男子,如今还走上仕途当了这龙溪县的知县,虽是个七品官,也不是女人能做的。 所以,找男人成亲的事儿基本不可能了,潘清如今就盼着自己的身份能长长久久的隐瞒下去,如此,方能在这个男权社会里,拥有话语权,才活得像个有尊严的人。 她一向认为,人活一世尊严比什么都重要,只不过这些是不能跟凌霜说的,说了她也理解不了,潘清只希望经过那般苦难的凌霜,能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快快活活的过她的后半生。 顾赦是她的爱人也是这丫头的救赎者,作为自己能为凌霜做的只有一件事儿,把自己的身份秘密透露给顾赦,虽顾赦嘴里说的什么都不在乎,但男人大都小心眼,凌霜之前在道观里的事,他可以不在乎,但凌霜跟在自己这边儿这么久,外人都以为凌霜是自己的通房丫头,将来会收房的侍妾。 自己一直没澄清,是因为的确挡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再有,也没想到会遇上顾赦,成就了凌霜的姻缘。 如今凌霜即将嫁到顾家,若再不澄清,难保将来成了两口子的心结,只是怎么澄清颇费了一番心思,最后寻借口把顾赦请过来吃酒,席间把自己的身世当成故事说了。 潘清本想着以顾赦的精明,必是听弦歌而知雅意,哪想这位佳人到手乐傻了,脑子跟不上趟儿,竟没听出潘清的意思。 潘清也不好再说,只得就此作罢,琢磨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总不能直接说自己是女的吧。 潘清却未想到,顾赦没听出来的后果比自己想的严重的多。 这家伙竟在自己离开漳州的时候,纠集老百姓声势浩大的给自己送了一把万民伞。 卫九跟小侯爷一走,潘清就在县衙正儿八经的摆了认亲宴,认了凌霄当妹子,凌霄也随了潘姓,三日后,顾府大摆喜宴迎了凌霄进门,成了顾家的掌家夫人,有看笑话的一接到喜帖,便说顾赦被色所迷疯魔了,娶了哑巴进门,就算被知县大人认成了妹子,到底也不是亲的,之前可是在身边儿伺候的丫头,难保干净,这顾赦还喜滋滋的以为占了多大的便宜,真真不知怎么想的,娶这么个丫头出身的,还好意思给咱们下帖子,当咱们是什么人了。 第25章 有消息灵通的却道,你们知道什么,别瞧潘大人这会儿是个七品官儿,就凭着跟小侯爷吃喝不分的交情,还用愁以后的前程吗,跟你们说,我家舅爷如今正在吏部当差,前儿捎了信儿来,说咱们龙溪县这位潘大人要升迁了,吏部的公文这一两日便能到漳州,俗话说的好宰相门人七品官,更何况这位凌霄姑娘还是妹子,往后潘大人腾达了,顾家不是跟着沾光吗。 众人听了忙道:「这么说来,这顾家的喜宴咱们得去了。」 那个消息灵通的道:「我不管诸位,反正在下是要去的,不仅去,在下还预备了一份体面的贺礼,这可是顾府的大喜事,这礼数不能少了。」 有这位消息灵通的一散播,顾家的喜宴异常热闹,就连漳州知府王大人都亲自前来,并送上一份厚礼,对潘清的态度也一扫之前的冷淡,格外热络了起来,一口一个潘兄叫着,别提多亲了。 潘清也虚应了几句,毕竟凌霄这一嫁,往后就得留在漳州,虽觉以顾赦的能力足能应付,但若王贵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少找顾家些麻烦,顾赦便能多得空在家陪老婆孩子。 当然,潘清也知道王贵并未把自己看在眼里,他忌讳的是自己身后的小侯爷,不过,依仗着小侯爷的权势狐假虎威一次也没什么,只要凌霄以后的日子能安稳幸福就比什么都强。 喜宴转天吏部的文书便到了,潘清又拖延了两日,待凌霄三朝回门之后,方动身启程,潘清刻意起了个大早,天刚蒙蒙亮便到了码头,行李简单,随身用品只装了一个小箱子,玉兰姐打点着送的那几个大箱子,都让潘清收拾收拾给了凌霄当嫁妆。 不是不领玉兰姐的心意,而是那几箱子是自己手上唯一能拿出去的东西,凌霄出嫁,又嫁的是顾家,嫁妆总不能太寒酸,那几箱子东西正好做嫁妆,反正搁在自己手里也没大用,给了凌霄,还能壮壮门面。 月娘姊妹的行李更少,一人就背着个小包袱,里头是几身换洗衣裳,自打来了县衙,月娘便不再精心装扮,平日里穿的都是凌霄过往的旧衣裳,两人身量差不多,穿着倒也合适,可越是不装扮,反倒透出几分清丽之姿,比之以前的月娘更美了几分。 月牙儿还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天真烂漫,拉着潘清一会问要做多久的船,一会儿又问京城什么样儿,被月娘呵斥了几句安静了片刻,又忍不住问潘清,什么时候能去冀州? 潘清愣了愣:「去冀州做什么?」 月牙儿:「凌霄姐姐说,大人的家在冀州,家里头有老爷老夫人,还有许多姐姐,有个叫小翠的姐姐跟我性子差不多,可能干了,自己开铺子做生意呢。」 她这么一说,潘清倒忍不住点点头,凌霜倒说的是,这丫头的性子跟小翠是有几分像,都是爱说爱笑的爽利性子。 潘清:「月牙儿想不想像小翠姐姐一样。」 月牙儿眼睛一亮:「月牙儿也能开铺子吗?」 潘清点点头:「能啊,只是你得想好了开什么铺子。」 月牙儿:「我,我喜欢做菜,以前就想要是能开个饭馆子就好了。」 月娘听了忙道:「胡说,你一个姑娘家开饭馆子像什么话?」 月牙儿嘟嘟嘴:「开饭馆子怎么了,凌霄姐姐可说了,那个冀州的小翠姐姐先头就是卖豆腐的,如今开了好几家卖豆浆油饼的铺子呢,可厉害了。」 月娘愣了愣:「又胡说,凌霄姑娘怎会跟你说这些?」 月牙儿:「姐凌霄姐姐虽不会说话,可什么都知道,她用手比划的我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潘清暗道,怪不得这丫头除了粘着自己就去粘着凌霄呢,原来是能看的懂凌霄的手语。潘清从心里希望她们能跟小翠一样,男权社会又如何,只要肯努力,只要敢,就能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只要她们想自己便会尽所能的帮助她们。 因为自己始终认为,女人不该是男人的附属,更不该是男人的玩物,女人应该有自己的尊严,至少能左右自己的命运而不受他人摆布。 正想着,忽听一阵锣鼓喧天声传了过来,月牙儿跟着叫了起来:「大人,您看那边儿来了好些人敲锣打鼓的好热闹,好像还举着一把老大的伞,那是什么伞啊,月牙儿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的伞呢,上头好像写了好多字呢。」 什么伞?潘清举目望过去,顿时傻了,是顾赦,后头跟着漳州的乡绅名流,后头还有老百姓,敲锣打鼓乌泱泱的来了一大片人,顾赦在前头,手里举着一把老大的伞,离着还有一段距离都能看见上头密密麻麻的签名。 潘清心里一惊,暗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万民伞,这东西潘清就在电视剧里见过,都是那种对老百姓有大功德的官员,临卸任的时候,老百姓为表心意把自己的名字都写在伞上,故此才叫万民伞。 第26章 以潘清想这东西有些像锦旗,这东西看着没什么用,可对于走仕途的官员来说,却是最牛的政绩,若赶上好机会,一把万民伞能让一个官员青云直上。 但是,这东西对自己来说却是大麻烦,因为她从没想过青云直上,事实上,现在已经有些骑虎难下了,如果再有这把万民伞,加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侯爷跟卫九,后果可想而知,想到此,潘清哭的心都有了,她只是想当个小捕头罢了,不想当官更不想升迁。 顾赦穿着一件暗红的绸袍,除了成婚那日的大红喜袍就数今儿这身喜庆了,愈发显得意气风发,一看便是生活美满的男人,新婚燕尔你侬我侬,又是彼此喜欢中意之人,如何能不美满。 既然美满就家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呗,一大早跑江边儿来凑什么热闹真是的。顾赦打头带着乡绅名流走了过来,排场极大,潘清嘴角抽了抽,琢磨自己这会儿要是上船还来不来得及。 显然是来不及的,这么想着大队人马已到了跟前儿,潘清有些无奈的道:「大公子此来是……」 顾赦:「潘大人自来漳州先是查清了宋知县中毒的案子,二叔得脱嫌疑,更在林山县计颇恶鬼食人案,以身犯险深入虎穴把玉清观那些祸害老百姓老道一网打尽,解救了数十无辜少女,令她们能与家人团圆,这份恩德无以为报,这是林山县老百姓亲手缝制的万民伞,上有林山县上万百姓的签名手印,拖顾某亲手交给潘大人以表我等心意。」说着把那把大伞往前一递。 潘清看了看四周殷切的目光,的确有不少林山县的人,自己尚记得几个,自己若不接,倒辜负了他们的心意,接吧,这万民伞之于自己实在是个烫手山芋。 正犹豫间,顾赦已经把伞放到他手里,伞拿在手里,怎么也得说两句,看了看周围的老百姓,开口道:「潘清来漳州不过数月,所做所为皆是分内之事并非什么恩德,乡亲们如此番潘清心中越发惭愧,乡亲们的心意潘清领了,可这万民伞潘清实受不起,不如就放在龙溪县县衙之内,以待日后真正的有德者,江上风寒,乡亲们回吧,潘清也该登船了。」说着把万民伞塞回到顾赦手中,拱拱手转身上船,吩咐开船 待船离岸而去,顾赦方回过神来,望了望远去船,再看看手里的万民伞,竟然没送出去?从码头回家一路上都没想明白,虽说这事儿是自己起的头,可这万民伞却真是林山县老百姓亲手所制,上头的手印签名都是真的,怎么自己这个便宜的大舅哥竟口口声声说受不起,把伞还了回来,实在没道理。 刚进府门便问管家:「夫人呢?」 管家道:「一早起来陪小少爷读了一个时辰的书,这会儿正在后头花园里拾掇花草呢。」 不等管家说完顾赦已举步往花园去了,管家暗笑,自打夫人进门,少爷只要回来头一件事便是去寻夫人,无论夫人做什么少爷都会陪着,一时一刻也离不开。 一进月洞门就瞧见凌霄正拿着一把花锄在花园的一弯粉墙下挖地呢,想是不许下人插手,丫头婆子都在不远处站着,看见顾赦纷纷行礼:「少爷。」 凌霄忙站起来身来,扭头看向顾赦,俏脸有些红,手里的花锄下意识想藏到身后去,却因慌张未抓住松了手,顾赦眼疾手快的扶住才没打在凌霄的脸上。 顾赦摇摇头:「怎么这般不小心。」 凌霄脸更红,羞愧的低下头,顾赦见她脸颊晕起两朵桃花煞是好看,忍不住伸手过去,凌霄更是害臊,避开丈夫的手,瞟了眼旁边的下人。 顾赦笑了挥挥手:「这里不用伺候了,都下去吧。」等人都退了下去,顾赦才抓住她的手,感觉有些凉,不禁皱了皱眉:「虽开了春一早上也凉,怎穿的这样单薄就出来了。」说着把自己的斗篷卸下来披在她身上,指了指墙根儿柔声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凌霄比划了几下,顾赦:「你是说想在这儿种葫芦?」 凌霄点点头又些怯怯的看着他,顾赦:「你是我顾赦的妻子,是顾家的掌家夫人,这内院里的事都由你做主,只要你欢喜,莫说种一架葫芦便把这花园子里都种上葫芦也无妨。」 凌霄比划了一个指头那意思只种一架就好,想起丈夫一早去江边送行了,忙比划了几下,顾赦揽着她坐到旁边的亭子里,叹了口气:「夫人你这位兄长的性子真叫人摸不透,今日我去送行,本是要代林山县百姓送万民伞的,却不想竟没送出去。」 凌霄疑惑的比划了个手势问他万民伞是什么?顾赦:「这万民伞就是老百姓为了感谢官员执政期间的功德所制,上头有一万个老百姓的手印,还有乡绅名流签字留名,万民伞是官员最好的政绩,有了这个吏部考评升迁便容易多了。」 第27章 顾赦说完见凌霄脸色不对忙道:「可是着了凉,身子不舒服吗?」 凌霄抿了抿唇比划那意思是说顾赦不该送万民伞。 顾赦更疑惑了:「这是为何?兄长初涉仕途,虽跟小侯爷交好,可这官场升迁也要有出色的政绩才行。」 凌霜摇摇头,一时犹豫该不该说出来,如今她已是他的妻,夫妻一心,本不该隐瞒,可此事是大人私事且事关重大,说出来又觉对不住大人。 正为难呢忽想起自己出嫁前,大人曾来寻自己说本想趁着酒宴的机会把身份透漏给大公子知道的,奈何不知为何平日异常精明的大公子,今日却愚钝起来,竟听懂我的话外之音,大人还为此颇为郁闷了一阵。 如此说来,大人从未想过瞒着丈夫的,那自己说出来也无妨了,想到此便指了指顾赦的帽子,又摸了摸头发,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顾赦。 自从潘清去了林山县,顾赦几乎日日以儿子为借口往县衙里跑,有机会便跟凌霄说几句话,一个多月下来,凌霄的手语差不多都能明白,如今结成夫妻,一体一心,更有默契,可今儿妻子比划的竟不知说的什么,不禁愣了愣。 想了想,妻子指了指自己,又摸了摸她的头发,猛然想起成亲之前,潘清曾亲下帖邀自己过府饮宴,席间说了许多古古怪怪的话,如今再看妻子的手语,忽的明白过来,顿时脸色一变:「你,你是说,潘大人是……这怎么可能……」 顾赦想不信可见妻子异常肯定的神情,愣了半晌才道:「这可麻烦了,我朝律法女子不可为官,若被人知道可是杀头的大罪。」 凌霄抬头看着他脸上有些忐忑,比了个手势,顾赦会意摇摇头:「我不是怕是担心,若早知道此事,就不会送什么万民伞了,如今可麻烦了。」不过,顾赦心里却也有些欢喜,虽说不在意妻子过去的事儿,却有些介意潘清的,毕竟妻子曾在潘清跟前儿伺候了这么久。 如今真相大白,终是放了心,也就不在意妻子总惦记这个便宜大舅子了,只不过大舅子明明是女的,却入了仕途,且有小侯爷保驾护航,不用想也知道以后必然青云直上,如此下去可怎么收场呢,难道要瞒一辈子不成。 忽想起那日酒宴上潘清给自己说的那个故事,莫非是她的身世,若是她的身世,女扮男装是为了给她父亲洗刷冤屈吗,那个故事里虽未细说,却也是朝廷的案子,那么自己这个大舅子真正的身份只怕不是潘家这样的寒门了,隐姓埋名女扮男装入朝为官为父伸冤,这听起来简直跟戏文一样,若非事实摆在眼前,自己说什么也不会信的。 忽想起什么,不禁道:「那么小侯爷可知道此事?」见妻子摇头,顾赦暗道,也是,谁能想到世上会有如此奇女子呢,怪不得她死活不接万民伞呢,自己这个便宜的大舅哥不是不想升官是不能升官。 不能升官的潘清正站在船头上欣赏两岸的风景,自己来漳州的时候是秋天,走的时候却是初春,这一来一去经了两季,风景也别有不同,春风送暖,两岸成行的堤柳冒出嫩嫩的柳芽,丝丝缕缕了的垂下来随着和煦的春风摆荡出万种风情,映着两边的民居投射在碧波之中,像是一副层次递进的油画,在自己眼前徐徐展开,以至于自己总有种在画中的错觉。 月娘取了斗篷来给她披在肩上:「大人,船头风凉,还是进舱中歇息吧。」 潘清摇摇头:「回舱中岂不要错过了如此好景致,对了,月牙可好些了?」 月娘:「吃了药已好了许多,给大人添麻烦了。」 潘清:「这算什么麻烦,不过,我倒未想到她会晕船,漳州临水你们姊妹竟没坐过船吗?」 月娘:「当初被卖到张家便是坐船来的,只是那时月牙年纪还小,估摸是不记得了,这些年她在灶房里当差,没怎么出去过,所以晕船,不像奴婢服侍客人,有时出去在画舫中弹唱歌舞,便习惯了。」 潘清不想自己一句话竟勾起她这些不堪的回忆,即便她说的轻巧,可摊上张大户那样的主子,日日迎来送往,跟花楼的姑娘有何差别,所以,月娘才拼死护着月牙儿,宁可让她在灶房里当个粗使的丫头,也不愿意月牙儿跟她一样,好在月牙儿的姿色不算很出挑,若不然,恐怕张家也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她。 想想她们姊妹这些年的境遇都觉可怜,所以,潘清很理解月娘非要跟着自己,她是怕了,自己在她眼里是个可以避风的港湾,但潘清也相信,等以后日子长了,月娘终会打开心结,坦然而自信的面对生活,就像凌霄,像布坊那些姑娘,在这个世界找到属于他们自己的精彩。 而自己呢,潘清不敢想,做个捕快仿佛已经是个遥远的梦,此一次山东之行更不知是福是祸,在冀州的爹娘也不知怎么样了,因吏部文书催的紧,这次虽路过冀州却不能停留,许大人已经在山东等着自己了。 第28章 其实潘清觉得山东的案子根本不用查,明摆着就是那个巡抚陆泰跟布政使于坤做的,他们在山东一手遮天,不就是为了中饱私囊吗,那个县令把这事儿捅到了皇上跟前儿,挡了他们的财路,所以才杀人灭口。 陆泰跟于坤在山东能一手遮天想来没有十年八年的经营是做不到的,这么多年皇上都不理会,却在这时候下了旨彻查,且派了油盐不进的许广丰,估摸着不单单是为了扳倒一个权臣,而是为了拿掉权臣背后的势力,而据小侯爷跟卫九说,陆泰是淑妃的亲兄弟,二皇子的亲娘舅,皇上若拿掉陆家等于断了二皇子争储的念想,难道这才是皇上的目的。 一想到这些潘清脑仁儿都疼,她还是不能适应这种争名夺利你死我活的争斗,而且这种贪墨的案子在现代都是归检察院管的,跟她们刑警毫无干系,所以她并不擅长,许广丰把自己拉进来实在有些失策。 潘清这一路快船也是小一月才到了山东的长青县,死的那位便是这长青县的知县,一到长青县令潘清惊住了,山东是麦子的产地,初春正是农忙之时,经了一冬的麦子,开春正是疯长的时候,锄草,施肥,冀州府这时候没一个闲着的,地里的麦苗应该长到齐脚面高了,青郁郁的瞧着甚是喜人。 可这里却满眼都是荒地,别说麦苗了连草都少,树上的树叶也都秃了,以至于车把式连路都分辨不出,潘清看见地头上有几个八九岁的小子提着篮子挖野菜,叫车把式停车,想下去问问路。 谁知刚走过去,还没开口呢,那几个小子看见自己,仿佛见了鬼一样,喊了一句官府的人来了,几个小子撒开腿就跑了。 潘清愣神的功夫,几个小子就跑没影儿了,就留下一个,因为拌到了石头摔在了地上,想是摔的疼了,也顾不上跑,趴在地上哇哇的哭。 潘清急忙过去把他扶了起来,见他膝盖磕破了一大块,忙道:「月娘把水袋拿过来。」月娘应着把水袋拿了过来,月牙儿找了块帕子递给潘清。 那小子一见被捉住了,在潘清手里拼命的挣扎,他一动,伤口的血冒了出来,月牙儿一叉腰:「你动什么啊,我们家大人是要给你治伤呢,再动你的腿就别要了,赶明儿落个瘸子,看你往哪儿娶媳妇儿去。」 月牙儿几句话,那小子果然不动了,潘清暗暗好笑,月牙儿的性子跟小翠还真有些像,都是快人快语的爽利性子。 见这小子老实了,潘清把帕子浸湿了给他粗略清理了伤口,才从腰里的荷包里拿出鸿臣给自己配的伤药来,敷在上面,用帕子仔细包好了,把药瓶塞在他手里:「回去叫你娘倒些酒重新擦擦伤口,再敷一遍药,明儿就能好了。」 那小子捏着药瓶半天才敢抬头看潘清:「我,我家连饭都吃不上了,哪还有酒,你也是当官的吗,我爹说天下当官的都没好人。」 月牙儿:「你爹胡说呢,我们大人就是好人。」 那小子:「我爹才没胡说呢,我们村子里都饿死好些人了,都是因为当官的。」 饿死好些人了?潘清抬头看了看,触目所及皆是一片荒凉,若非道边儿斑驳的几点青绿,真瞧不出半点儿春天的影子来。 眼前这个小子瘦的就剩下一把骨头了,一脸青黄菜色,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看了看地上篮子里可怜的几颗野菜,开口道:「咱们可还有干粮?」 月牙儿点点头:「还有些我前儿做的枣糕。」 潘清:「拿给他吧。」 月牙儿忙转身去车里拿了两块出来,刚要递给他,不想那小子却先一步从她手里抢了两块枣糕,撒腿跑了。」 月牙儿回过神来:「这小子,大人好心好意的给他吃的,他倒抢了起来,看我把他追回来。」说着便要追过去,潘清忙道:「别追了,由他去吧,想是饿急了。」 月牙儿只得站住:「大人,咱这一路上也没听谁说山东闹灾荒了,怎么这都开春了,地里头还荒着就,连庄稼都瞧不见,您看着道两边儿的树都秃了,我姐说过闹灾荒的年月,实在饿得不成了才吃树叶呢。」 月娘怕她叽叽喳喳的吵到潘清,把她拉到一边儿:「你呀少说两句吧,这一路嘴都没拾闲儿,我都替你累得慌,歇会儿子吧。」 正说着,听见马蹄声,潘清手搭凉棚望了过去,一马平川的荒地倒也有好处,一眼就能望的老远,好像来了个骑马的,不一会儿到了跟前儿,潘清方看出来是许广丰身边儿的长随常贵。 常贵下马给潘清见礼,潘清摆摆手:「不用多礼,你家许大人可在长青县?」 常贵道:「我家大人如今正在长青县内,怕潘大人不认得路,才遣了小的来迎大人。」 第29章 潘清:「既如此,走吧。」 有常贵带路不一会儿便进了长青县城,县城里比外头也好不到哪儿去,街上的商铺大都关了门,开着的没有几家,行人也少,一副百业萧条的样儿,潘清不由想起了林山县,恶鬼食人之事闹得最厉害的时候,也就跟这长青县差不多了,这风调雨顺的怎会如此荒败至此,实在叫人想不明白。 进了长青县县衙,就见许广丰正站在大堂上抬头看上头的匾额,许广丰之于自己有推举提携之恩,在官场上便是自己的恩师,故此潘清的执学生礼,肃立躬身:「学生潘清给恩师请安。」 许广丰转身微微抬手:「一路奔波辛苦了,若非我点名让你随我来山东,也不会有这番舟车劳苦了,只是这长青县县令死的蹊跷,且此案事关重大,这才在万岁跟前儿点名让你来山东。」 潘清:「恩师是让学生来此查明长青县县令的死因吗?」 许广丰点点头:「据山东巡抚陆泰跟布政使于坤所奏,楚知县乃是畏罪服毒,可本官曾与楚县令有过数面之缘,楚县令性子虽耿介,却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且既刚上疏弹劾陆泰于坤便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又怎会在上疏之后却畏罪自尽,此事说不通。」 潘清心道,这还用说吗,楚知县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却把银库亏空之事捅到了御前,被灭口也不奇怪,不过这份破釜沉舟的孤勇实在让人敬佩,若是换了自己,大约没有这份豁出身家性命的勇气,而许广丰要查的想来也不仅仅是楚知县的死因吧。 想到此开口道:「闻听恩师此来山东是奉圣旨查山东府库亏空之事,恩师是打算从这长青县查起吗?」 许广丰叹了口气:「你既问了,我就跟你撂句实底儿,我虽奉圣命前来查山东的府库亏空,但,若无有力的证据也不能轻举妄动。」 潘清:「恩师的意思是,这府库亏空证据跟楚知县的死因有关了。」 许广丰:「长青县银库的账本子不翼而飞,记账的主薄也不知所宗,正因没有账簿无法查证,陆泰才上奏折说是楚知县起了贪念把县衙银库的银子据为己有,却还贼喊捉贼的诬陷上司,因见事情败露才畏罪自尽。」 潘清道:「若依着恩师所说,即便找到账本为楚知县洗清冤屈,这一个长青县银库的亏空账本只怕也扳不到巡抚跟布政使这样的封疆大吏。」 许广丰:「是不能扳倒,但这长青县却是个口子,只要找到账本顺着往上查,便能查到府库亏空的祸首。」 潘清暗暗点头,怪不得许广丰一进山东就奔着长青县来了,陆泰于坤在山东经营十几年,估计底下的州府大都是他们的人,才能欺上瞒下胡作非为,至于这个楚知县上奏折弹劾这样两个封疆大吏实在是自寻死路,据说这位楚知县在长青县已做了两任知县,既然都忍了八年,为什么会在任期将满之时却忽然上奏,这不合常理。 这一切的疑点都围绕着府库亏空的案子,所以许广丰从长青县知县畏罪自杀的案子入手,是相当聪明的,也只能如此。 正想着,忽常贵跑进来道:「大人,外头兖州知府钱来求见。」 潘清险些没笑出来,这名儿可够直接的,钱来,光听名儿就不像个清官。 许广丰:「这个钱知府你可知是何来历?」 潘清:「请恩师指教。」 许广丰:「这位钱知府的亲姐姐正是山东布政使于大人的夫人。」 潘清点点头闹半天是于坤的小舅子,还真是不避嫌,把自己的小舅子提拔到手下当知府,这姐夫跟小舅子,既是一家子,贪起来就更容易了。 许广丰摆摆手:「请钱知府进来。」 常贵应着去了,不大会儿功夫,引着一个肥滚滚的男人进来,双下巴都没脖子了,肉太多把两只眼都挤成了眯缝眼,趴趴鼻子,下头一张大嘴,那大肚子跟怀了七八个月的一样,估摸一刀下去肥油都得流上半天。 潘清忽然可怜起于坤来,兄弟长这个德行,他那个姐姐能漂亮的了吗,潘清在脑子里忍不住给这肥猪换了一身女装,顿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钱知府端着大胖的身子,从外头走进来这么几步,便呼哧呼哧喘了半天,方才缓过来行礼:「下官参见许大人,不知许大人到了兖州府,有失远迎请许大人恕罪。」 许广丰:「钱知府倒是消息灵通,本官昨儿才到长青县,钱知府今儿就来了。」 钱知府:「一听说万岁爷指派了许大人前来山东,下官可是日思夜盼,盼着许大人来了,能给下官等洗清冤枉。」 许广丰目光闪了闪:「钱大人所指的冤枉为何?」 第30章 钱知府:「如今谁不知许大人衔圣命来山东是为了查府库亏空之事,却哪有亏空之事,不说别的州府就是我这莱州府,许大人可随时开库查看,对验账目,若有一两亏空,下官甘愿领罪。」 许广丰:「依着钱大人所说,陈知县上奏的折子又该如何解释?」 钱知府嘿嘿笑了两声:「许大人这陈知县自上任以来,把这长青县治理的乱七八糟,想必许大人也瞧见了,这都开春了,地里连根儿青苗儿都不见,这么下去,等到了冬底下还不知得饿死多少人呢,下官这儿正着急呢,想着上报求朝廷赈济呢。」 许广丰:「据本官所知山东这几年并无旱涝灾害,如何能上报求赈?本官正要问你,这正是农耕之时,怎这长青县却都是荒地,老百姓用树叶野菜裹腹。」 钱知府:「这个下官也不大清楚,虽说这长青县隶属下官的莱州府,可莱州下辖十六个县呢,本官也不能挨个县的去,且这陈平上任之时,下官见他秉性正直,不像贪官污吏,便放心的把长青县交给他了,哪想这厮长了一副忠厚老实相,却是个最大的贪官,且贪得无厌,贪了县衙银库的银子不说,还巧立各种名目横征暴敛,把长青县的老百姓害的民不聊生,以树叶野菜裹腹,每每想到此,下官便恨不能食其肉嚼其骨方能解心头之恨。」 潘清忍不住道:「你是说陈平贪了银库的官银。」 钱来瞥了潘清一眼,见她并未着官服,不禁道:「你是何人?」 许广丰:「钱大人,这位是潘大人,先头在漳州任职,能力卓绝善断奇案,因此本官上奏皇上,让潘大人随本官来山东查府库亏空的案子。」 钱来这才用正眼打量潘清两眼,皮笑肉不笑的道:「原来是潘大人,幸会幸会。」敷衍两句便回过头继续跟许广丰说话,根本没有搭理潘清的意思。 许广丰开口道:「刚钱大人说是陈知县贪了官银?」 钱来:「可不是吗,真是贼喊捉贼,想必是见遮掩不住才畏罪自尽,本官也是来了这长青县才知,银库粮库竟都是空的。」 潘清:「即便银库粮库都是空的,若无证据也不能说是陈知县所贪。」 钱来冷笑了两声:「他是长青知县,若无知县之命何人敢开官库,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潘清:「既人人都知是掉脑袋的罪,难道陈知县不知吗,明知动了官库是死罪,却仍要一意孤行,便贪了银子也没命花,所求何来?这岂非说不通」 钱来微微眯了眯眼:「本官又不是陈平,如何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过本官倒是听老百姓常说,有些人要钱不要命,看见银子也就顾不得性命了,说不准这陈平便是财迷心窍之人。」 这明摆着胡说八道呢,就算再爱钱也没说不顾命的,况且还是一家老小的命。而这位钱知府倒是把此事推了个一干二净。 钱知府咳嗽了一声:「许大人您是皇上亲点的钦差大臣,待在这长青县只怕不妥,若大人要查陈平的案子,不如先去下官的府衙,莱州的乡绅名流正等着给大人接风呢。」 许广丰皱了皱眉:「钱大人真是好兴致,本官记得刚钱大人还说要上报朝廷求赈呢,怎么一转眼就要给本官接风了。」 钱来:「这……虽说日子都不好过,到底莱州的地面大,还有几个富户,这接风宴是他们的意思,跟本官无干,既然许大人执意要住在这长青县,下官也不敢阻拦,只是下官府衙之中尚有些要务需的料理,不能久在这长青县待着。」 许广丰:「既钱大人有要务在身,就赶紧回去吧,若陈知县的案子有了眉目再知会钱大人。」 钱来:「如此,下官告退。」 从长青县衙出来,上了车吩咐一声:「去布政司,快。」 到了布政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这许广丰真是个油盐不尽的,本说要在莱州给他接风,谁知这老家伙半点面子都不给,真他娘不识抬举,我大老远的跑去了长青县,倒惹了一肚子气。」 于坤让人给他上茶:「许广丰不识好歹也不是一两天了,你跟他置什么气,他可说了什么?」 钱来:「他说要在长青县查陈平畏罪自尽的案子。」 于坤:「他没提府库亏空之事。」 钱来:「提倒是提了一句,我便照着姐夫教的说我莱州的银库任他随时查验,若有半分亏空,我甘愿领罪。」 于坤:「他可说了要查验?」 钱来摇摇头:「老家伙没理我这儿茬儿,只说要查陈平的案子,姐夫,你说这个许广丰是什么路数,不说皇上派他来查府库亏空的吗,怎么跑去长青县不走了,是不是怕了,知道山东是咱们的天下,不敢轻举妄动。」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