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玩主天下》 第1章 玩三爷病归荣国府 …… 快雨疏云八月凉,青天外两三点星光。 贾玩从榻上下来,移步窗前,抬眼望月,神色明晦难言。 晚间从丫鬟那儿打听到些消息,他这才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于是夜里倒有些睡不着了。 红楼一梦,满纸荒唐! 自己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被发配进了红楼贾家? 他现如今这副小身板,名叫贾玩,是荣国府三房的人,前不久才搬进府里。 说起这荣国府三房,外面知道的人不多,来历也有些特别,得追溯到国公爷贾代善还在世的时候。 作为四王八公的一份子,贾家也是开国元勋,地位尊隆,累世荣殊。 到了国公爷贾代善那一辈,已是二世祖,勋贵们大都富贵至极,开始沉于享乐了。 而代善公依旧勤于弓马,在战场上屡立军功,名声极盛! 可这并非好事,不懂得激流勇退明哲保身,是犯了大忌讳的! 贾家荣宠已极,封无可封,偏偏你贾代善还屡屡建功,存了什么心思? 是想封王?还是想让这天下姓贾? 幸好,代善老爷人生中的最后一役,出征辽西,打了个大败亏输,自污了一世英名。 之后,国公爷主动交出兵权,贾家后辈子孙也都退出军伍、远离疆场。 贾玩的亲爷爷,名叫贾代茂,本为贾府旁支,就是在那最后一场战役中替国公爷挡箭才死的。 这可是救命之恩呐! 彼时,国公爷就当着部众的面,对只剩下一口气的贾代茂承诺: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必将他当做亲子看待! 代善公是守信之人,从战场上大败归来后,便立即认下了贾玩的父亲贾敦为义子。 可千万别小看了义子这个身份,在当下这个年代,义子是在法理上都被认可的存在! 真要是到了分家产的那一天,义子比庶子的正统性或许还要高些! 就像蜀汉的昭烈皇帝,他的义子刘封,甚至想跟亲子刘禅争一争大位,而且还有不少人支持,这都是有史可考的。 当时的贾敦年只六岁,被代善公收为义子后并未搬进荣国府。 只因其生父虽亡于疆场,但其母犹在,又不好一块儿搬进府中居住,所以便继续留在老宅生活。 荣国府在生活上,对他们母子二人多有接济。 之后,国公爷赋闲在家不久,突然旧伤发作,不治身亡。 其妻贾史氏顾念亡夫的身后名,对贾敦母子的接济倒是始终未断。 后来,贾敦长大成人,娶妻生子,逢年过节也得进府问候。 直到两个月前,京中生了时疫,贾玩的祖母年迈体衰,不幸染上疫病。 贾敦夫妇仁孝,不避风险地在病榻前日夜看护,最终也遭了灾,一并去了。 最终只留下一个年方十岁的独子贾玩,病中无人照看。 到底是荣国府名义上的三房少爷,这个时候贾家要是不管不问,那传出去岂不惹人耻笑? 贾母是好面子的人,并且也确实有着一副好心肠。 老国公爷走了快二十年,她老人家可是从未薄待了贾敦这个义子。 所以得知此事后,当即就派人去给贾敦夫妇以及他那位老母料理后事,并把贾玩接回荣国府照料,请医问药。 只因疫病有传播的风险,所以小贾玩便被单独安排在府中较为偏远的梨香院。 这里也是代善公晚年养病的地方,很是清雅素静。 晚风透过窗棂吹进屋内,贾玩久病的身子竟还有些受不住,不禁咳嗽起来。 丫鬟五儿听见动静,立时转醒,进来照看。 见三爷穿着单衣扶在窗边咳嗽,连忙上前倒了杯温茶递来,又轻拍其背,帮着顺气。 “三爷,天都这样晚了,您身子还没好利索,下床做什么?” 这声“三爷”是老太太定下的,说是荣国府三房序齿,大爷贾珠,二爷贾琏,之后便是他三爷贾玩。 至于二房的宝二爷,真论岁数,比他还要小几个月。 喝些温水润润喉咙,贾玩方才止住咳嗽,心中百转千愁不能跟五儿吐露,只随意找个借口:“口干了,下来倒杯水喝。” “我就在里门伺候着,您渴了唤我一声就成,哪还用亲自动手?”,五儿微蹙着眉头,语气里半是自责半是幽怨。 这就是国公府的规矩,贾玩无奈言道:“我自小长在府外,这些事也是做惯了的,哪里就这样金贵?” 五儿年只十一二岁,生得柔弱,身材娇小,在贾玩眼里其实还是个孩子,真要事事让她来做,心里反而不落忍。 小丫头显然不同意他这样的说法,辩道:“三爷是府里的主子,如何能不金贵?婢子能到您身边伺候,都觉着是沾了福气呢!” 这话听起来自然是奉承的意味多些,可却也不尽是虚言。 国公府规矩大,丫鬟也分三六九等。 一等丫鬟能在老爷夫人和老太太身边伺候,二等丫鬟能在少爷小姐们身边伺候。 这两类,在下人中极是体面,不用做那些庭除洒扫的脏活累活,只需守在主子们身边端茶倒水就好。 平日里,若是主子有什么事情吩咐下来,也是由她们转给院里的使唤丫头。 而后者,想进主子的屋,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至于那些负责浆洗衣物等的粗使婆子,就更不必提了。 所以五儿能到三爷身边当二等丫鬟,确实也可以说是有福气。 贾玩现在身边伺候的丫鬟只有五儿一个,其实低于府里的正常标准。 不过这主要是因为他先前病着,派多了人万一都染上,到时候反而麻烦,所以只留了梨香院里的差役伺候着。 五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选出来的,她是家生子,父母都领着梨香院的差役。 一个是院里的门房,另一个则是梨香院小厨房中的厨娘。 贾玩既然被安排进了梨香院,那这事儿他们就没得选,只能用心伺候着。 “夜深了,三爷您还是早些歇息吧?”,五儿用商量的口吻劝着。 贾玩也不想叫她为难,点了点头,重新回到榻上。 …… 第2章 林妹妹初到盛京城 …… 荣国府西路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雕梁画栋,正中间是大会客厅,往里边有一套房暖阁。 这处院子正是府中老祖宗,贾母史老太君的住所。 今日,套房暖阁中聚了很多人,贾玩也身处其间,只不过站得要稍远些,此刻也无人在意他。 就在刚才,扬州城有信送到,说是姑太太病逝了! 这里的“姑太太”,实际上是贾母的幺女贾敏,贾玩如今名义上的姑母,也就是那位林妹妹的母亲。 本来贾玩病愈后,来老太太处请安,跟宝玉、迎春、探春、惜春这一众姊妹刚认了面,气氛也算不错。 可这则消息一到,老太太当场哀恸不止,竟至昏厥! 院里顿时乱作一团,邢夫人和王夫人两位太太,珠大嫂子和琏二嫂子两位奶奶都来了。 又派了人去请御医! 贾玩在屋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老老实实跟三春一块儿待到边上。 倒是宝玉,依旧伏在老太太榻前,寸步不离。 相较于场中众人的紧张担忧,贾玩倒是情绪更稳定些。 毕竟他熟知红楼故事,基本可以断定,老太太不会有什么大碍,但面上却还是和姊妹们保持一致。 今日的这些人,大多都是头回见到,于他而言,却是既熟悉又陌生。 邢、王二位夫人是长辈,权且不提。 同辈当中,珠大嫂子李纨,面上约莫二十三四岁,以后世的眼光看,自然是青春正好。 可谁又能想到她如今已是一位五岁孩童的母亲? 挽着妇人的发髻,不施脂粉,看起来略显容颜憔悴。 往后是琏二嫂子王熙凤,年只十八九岁,嫁入府中还不到两年,但已是荣国府内宅的实权主子之一。 眉眼间多有英气,有一股压不住的锐意,当真不愧是神妃仙子。 再是宝玉,面盘圆润,浓眉大眼,看起来很有福气,就像是古早的年画娃娃,确实喜庆。 三春与他离得最近,迎春要年长几岁,是位姐姐,个子也高些。不过眉眼温婉,性子温吞,看着倒像是个好欺负的。 探春今年才八九岁,瞧着却很机敏,有股子伶俐劲儿。 惜春最小,刚满六岁,但不知为何,此时就已透着淡淡疏离,不喜不悲,也不亲人。 贾玩悄悄打量一圈,基本都能与印象中的人物对得上。 屋里乱哄哄折腾许久,医师诊过,又开了方子,只言老太太哀伤过度,宜静养,留一二体贴的人在身边陪着即可。 丫鬟们自不必说,又将宝玉留下,而其余人等,则陆续告退离开。 此后的一段时日里,府中气氛一直有些沉重。 直到两个多月后,林妹妹被接进府中,情况方才有所好转。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人接来,可见是用了心的,毕竟以如今的交通条件,从扬州到盛京,走水路少说也得一月,更何况是走了来回。 这段时间,贾玩也去老太太处请过几次安,只是均未多待,但好歹同宝玉还有三春都不算陌生了。 唯一可惜的是,黛玉抵京那日,他却不在府中,没能第一时间见到。 当天,二房的政老爷要去庙里斋戒,宝玉也得跟去还愿,考虑到贾玩父母皆殁于今夏,便把他一道带上,去进香祈福也好。 此事关乎孝道,自然由不得他推脱。 贾政车驾在前,贾玩与宝玉同乘一车在后,还有随行的仆从若干。 宝玉对这个“玩三哥”印象不错,别看他早前说过“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之类的荒唐论调,可实际上,这孩子与贾母一样,只是单纯看脸。 府里的丫鬟那样多,也不见他个个都亲近,只挑好看的顽罢了。 至于男子,在书里他同秦钟、还有那忠顺王府的伶优蒋玉菡,不一样眉来眼去相见恨晚。 贾玩生得一副好面相,样貌俊朗,神采风流,说话做事又合宝玉心意,且他们是弟兄,怎会印象不好? 所以二人同乘一车时,气氛并不尴尬,反而相谈甚欢,贾玩更只当是哄着孩子玩。 就在他们的车驾离去后不久,便有一顶轿子过街进府,最终停在了荣国府内宅垂花门前。 几个婆子早就等在那儿,打起轿帘,扶着里面那位林姑娘下轿。 九岁的女娃娃,一张脸蛋儿粉雕玉琢,端的是说不出的精致。 可经历丧母之痛是真,从扬州到京城舟车劳碌月余也是真,此刻确是形容有些憔悴,叫人心疼。 有底下人引着,穿堂过廊,转屏进厅,走了好一阵,终于被贾母身边伺候的几个大丫鬟迎进了老祖宗的套房暖阁内。 祖孙相见哭诉且不提,大房二房两位夫人、一众姑娘们、珠大嫂子和琏二嫂子过来劝慰并一一认脸也不必说。 叙了一阵,黛玉还要去见过两位母舅,这才作辞。 先去了长房舅父贾赦处,没见着人,只有母舅继室邢夫人陪着说了会儿话。 再去了二舅舅贾政处,不过贾政今日去庙里斋戒,自然也没见到。 黛玉同舅母王夫人聊了许多,及至晚间,才一起被老太太传过去用饭。 待贾玩和宝玉去庙里还愿归来,后者因惦记着姑母家那位新到的妹妹,所以一回府便兴冲冲往老太太院里去。 而前者却被伯父贾政留下,聊了几句,内容多与学业有关。 等他应答完,赶到贾母院中,经丫鬟通传,终于进到套房暖阁时,刚巧听得宝玉一声“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 贾玩心下一惊,连忙快走几步,正瞧见宝玉摘玉便摔! 而此刻,那通灵宝玉在他眼中,竟好似放出五彩华光,是那样的璀璨夺目! 分明白日里相处那么久,都未见分毫异样,怎么偏在此时显出不同? 贾玩不能理解,但眼睁睁看着那玉摔在地上,五色彩光猛然一震,仿佛松动了些。 随即其中四彩又附着回玉石之中,光华内敛,但仍有一道黑光停留在外,迷蒙片刻后径直朝着贾玩飞来! 不及阻挡,那黑光转瞬便没入眉心,直消失不见。 贾玩隐约觉得体内似乎因此生出了某种变化,可眼下显然不是仔细检查的时候。 紧张地左右看看,在场众人都未见什么特别的反应,仿佛那彩光只他一人可见,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再看暖阁内的情形,众人已经乱作一团,慌忙在地上找那块被摔没影儿了的通灵宝玉。 贾母正急得将宝玉搂在怀中,哄着:“你生气,要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 而后者似傻如狂,满面泪痕,一味哭诉,全然不顾其他。 独独黛玉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 第3章 宝二爷暖阁摔玉 …… 这丫头年方九岁,数月前才经历丧母之痛,现别了父亲,孤身离家,不远千里赶赴京中。 一路舟车劳苦,进府后也不得闲,依次见过诸位长辈,处处谨小慎微,生怕坏了规矩。 可宝玉刚回来,就闹了这一出,又算个什么? 贾玩见此情形,心中极不舒坦。 可他到底人微言轻,场中人都忙着在地上找那块通灵玉,哪怕他进到屋里也根本无暇理会。 贾玩干脆自顾自地移步上前,往黛玉和贾母处走去。 前者正低着头,眼中含泪却强忍不落。 下午在舅母王夫人房中时,她就听闻这位衔玉而生的表兄是位“孽胎祸根”,姐妹们都不敢招惹。 当时她便疑他是惫赖顽童、懵懂蠢物。 可方才初见,只觉其仪容不俗,以为是舅母与姐妹们谦虚之言。 却不成想,应答之间有一句不到,他便犯了浑,直将那什么通灵宝玉摔了,闹出这等动静,叫她该如何自处? 她虽年只九岁,但却是何等机敏伶俐的人儿! 先前老祖宗问她读了什么书,她答“只刚念了‘四书’”,可等她问完姊妹们读了什么书,贾母回“不过认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瞎子罢了”,她便立刻懂了。 等宝玉过来,再问她同样问题,她就立刻改了内容,只道:“不曾读书,只上了一年学,些许认得几个字。” 如此一颗玲珑心,见宝玉摔玉,满座皆惊,贾母又一味哄着,根本无人顾及她的感受,叫她怎能不多想? 正伤心委屈之时,忽然感觉有一阵暖风靠近,抬眼一看,身前竟又多一位未曾见过的少年。 这个时候能出现在这里,看年纪,应当也是一位表兄吧? 不过他的眼神怎么那样温暖? 黛玉正有些疑惑,贾玩便先张口安慰了一句:“别怕!” 声音极轻,在此刻乱哄哄的环境里,二人离这么近都几不可闻。 可黛玉还是听见了,又或许是看懂了嘴型,心里瞬间升起一阵暖流,刚才的不安仿佛都得到了消解。 贾玩现如今能为她做的并不多,说完这一句后,他便随手从桌角暗处将那玉拾起,刚才那样强烈的彩光,旁人看不见,他却看得清楚。 通灵玉握进手中,却未见分毫异样,仿佛刚才的彩光只是他的错觉。 眼下也不方便细看,只转手将玉递到贾母那儿,同时请安道:“老祖宗!” 玉石找回,套房暖阁内瞬间恢复平静。 贾母一边接过,一边简单应了声:“玩儿来了,先去见你妹妹吧!” 说着,便亲手将通灵玉给宝玉戴上,同时又继续安抚起他的情绪。 显然在宝玉情绪稳定下来之前,老太太是没心思管其他孙儿孙女了。 贾玩得了话,在此来到黛玉身前:“林妹妹好!” 黛玉并不知这位表哥的身份,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回礼。 幸好此时三春皆在,一旁的探春及时上前,帮着介绍道:“这位是玩三哥!” “玩三哥好!”,黛玉这才补上一礼,目光盈盈。 未曾多谈,宝玉那边已经恢复过来,看向贾玩问道:“玩三哥,你怎么来得这样晚?” 瞧他这语气和模样,竟似对先前的混乱浑然不觉。 贾玩愕然,不过当着贾母的面,他还是收敛了心中不满,只微笑道:“政老爷留下我说了会儿进学方面的事,你也要听么?” 宝玉最是不喜这些,尤其还和贾政有关,当即摇头。 “刚才这是怎么了?”,贾玩故作不知,主动问起。 宝玉不答,又躲进贾母怀中。 老太太最宠这个孙儿,只道:“不过是两个玉儿耍闹罢了!” 说着,这才想起来黛玉,见那小可怜孤单单站在一旁,一时又有些心疼,忙冲这个玉儿招招手。 后者顺从地靠过去,也被老太太揽进怀里。 贾母知道黛玉刚才怕是受了惊吓,随即便生了补偿的心思。 细想了想,见她只带了两人进府,一个是奶娘王嬷嬷,另一个是自幼随身的丫头雪雁,甚小,年仅十岁。 于是立刻有了主意,指了自己身边的大丫鬟鹦哥去黛玉那里伺候。 这可是府中少爷小姐们最大的体面,一等大丫鬟,那都是伺候太太和老夫人的,寻常少爷小姐身边只留二等丫鬟伺候。 在黛玉来之前,府中一众少爷小姐里唯有宝玉有此荣宠,得了老太太跟前的袭人在身边侍奉。 不管黛玉是否有别的心思,老祖宗这般做,便已是施恩,再不能言其他了。 贾玩目睹这些,心中也不免叹息。 都说两位“玉儿”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可实际上嫡亲孙儿和外孙女儿到底是不一样的。 不过,这通闹剧至此也算有了个较为体面的收尾。 接着,便是安排黛玉的住处。 老太太本意是将宝玉从她这套房暖阁的碧纱橱里搬出来,让黛玉在她这儿住下。 这其实是好意,贾母的套房暖阁是单设了火炕的,冬日里最为暖和。 黛玉本就身弱,在这儿住着,既妥帖,又能显出老太太的爱护。 可偏偏宝玉不大情愿,还想赖在这儿不走,央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很妥当,何必又出来?” 他一张口,贾玩就立时警觉。 似乎故事原也是这样发展,后来贾母还真放任他如此胡闹,在碧纱橱内隔了一帘,用来安置两个小人儿。 虽说他们现今年纪都还小,但到底不合礼法规矩! 今日亲眼目睹了黛玉在此处受气,贾玩便有心替她张目,万万不能等贾母开口应下! 于是他抢先对宝玉笑言道:“这话是怎么说的?林妹妹大老远从扬州来府上,也没带什么人在身边,就剩老祖宗疼爱,这你也要同她争么?” 玩笑的口吻,说的却是实话。 明面上冲着宝玉,实际却是说给贾母来听。 他还怕这样不够,于是又多补了一句:“你要是一个人睡着害怕,不如就干脆随我去了梨香院吧,总好过你在这儿挤着林妹妹!” 依旧是语带玩笑,凭他最近两个月里同宝玉相处下来的情谊,再加上今日一块儿待了整天,这样的玩笑也是能说说的。 “我几时说过害怕?”,宝玉当即反驳道。 贾母本就只在犹豫之间,闻言,似是也想通了些,便道:“哪里就会短了他的住处?只不过这些年在我这儿院里住惯了罢!” 说着,便笑了起来,姑娘们和丫鬟们也一并笑了起来。 宝玉一时倒也不好再继续闹着留下。 黛玉又细瞧了贾玩一眼,只觉得这位玩三哥当真是个体贴的人。 住处安排就此定下,黛玉住进碧纱橱里,宝玉则怏怏搬回自己的住处。 时候业已不早,今日折腾一天,是该乏了,于是众人便各自散去。 …… 第4章 薛家子事出金陵 …… 次日一早,黛玉省过贾母后,又同姊妹们一起到舅母王夫人处请安,恰好听闻有金陵来信。 说是金陵薛家姨母之子、姨表兄薛蟠惹出了人命官司,如今案子正压在应天府受理。 母舅王子腾得知此事后,便打算安排薛姨妈一家进京。 而偏偏这个节骨眼儿上,王子腾升任九省统制,要奉旨巡边,不能留在京中。 所以二嫂子见信后,去和老太太商议,一众姑娘们也在私下里悄悄议论着。 “薛姨妈家久不入京,这回过来应该能住的长远些。” 开口的是探春,她是二房人,虽然并非王夫人所出,但王夫人一直待她如亲女。 所以薛姨妈家进京之事,她倒是几个姊妹中最有资格谈论的。 惜春年岁还小,如今才五六岁,是东院宁国府的小姐。 只不过,东府那边敬老爷好道,一味在都外玄都观修炼,府中事全由珍大哥做主。 这位珍大哥属实是没什么当家人的样子,也不擅教养幼妹,于是贾母便做主将小惜春接在身边养着。 不知怎么就成了如今这副孤僻的性子,才五六岁便时时透着一股冷清的模样来,三姐姐刚才说的话自是与她无关。 迎春虽也温吞木讷,但总不至于叫姐妹间谈天冷了场,便接话道:“是啊,薛姨妈此来,多半是要住在府上的。我听闻薛姨妈家有一位宝妹妹,生得极好,到时候姊妹多了就更热闹了。” 黛玉只在一旁听着,却并不参与进去。 探春忽然又道:“也不知薛姨妈来了以后,具体会安排在哪个院儿?” 迎春稍加思索,迟疑着开口:“其实,梨香院当是最合适的,只不过玩哥儿先住了进去。” 探春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梨香院僻静,有一门通街,又有一耳门可走夹道直通母亲正房。既方便薛家表兄出入,又便于薛姨妈和母亲来往,当真是再合适不过!可惜了!” 听二春提到昨晚的那位“玩三哥”,想起对方那温柔暖心的眉眼,黛玉这才忍不住好奇问道:“不知这位玩三哥是哪一支的?我在家中时怎没听人提起过?” 探春笑着给她解释:“玩三哥是三房的人,比你早几个月搬进府中,眼下就住在梨香院里。他也是个身子弱的,近来难得好些。” 黛玉若有所思,关于荣国府三房的事,她并非一无所知,只是了解不多,等回去后倒是可以跟鹦哥问问。 对了,鹦哥到了黛玉身边,现已改了名,唤作紫鹃。 这也是昨晚宴后,那位宝二哥缠着她撺掇的,否则以黛玉的性子,断不会冒冒失失给老太太派来的丫鬟改名。 只管叫那混世魔王顺心,再不敢惹他! 一众姐妹说说笑笑,身边又跟着大小丫鬟,真是好大一帮人。 正聊着,却见那“孽胎祸根”又从远处迎来。 桃盘脸,脂粉颜,穿红戴紫,佩金着银,如此招摇,在荣国府内宅之中,除了宝玉又能有谁? “姊妹们在聊什么?这样热闹?” 他笑的满面春风,上来就要融进姊妹的圈子。 黛玉现在见他都有些怕,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发作,又来害人? 所以面上虽不显,步子却往后稍退了退。 惹不起总躲得起! 探春与宝玉皆是二房人,自幼就比别的姊妹更亲近,当即应了他的话,好叫他知道内容。 不想宝玉刚一听完,当即惊喜追问:“姨妈家那位宝姐姐当真生得极好吗?比林妹妹如何?” 黛玉在旁闻言,又羞又恼,心道:这位表兄好没道理,平白无故,何必拿我做伐? 可还不等探春等人开口,宝玉又突然道:“既如此,还有什么好想?直接让玩三哥搬出梨香院就是,大不了搬来与我同住!把院子腾出来让给薛姨妈一家,岂不正好?” 他这话带有赌气的成分,谁让对方昨晚拿话打趣自己,害他搬出碧纱橱,都不能与林妹妹亲近。 今儿既听说薛家有位宝姐姐生得极好,又将来府上住下,可不得趁机报复回去! 黛玉却是不知这里面的真假,只听得眉心直蹙:宝二哥也忒不通情理,哪有人一上来便叫人搬屋的? 经过昨晚初见,她本就对玩三哥印象大好,而对宝二哥略有不满。 今日又听后者如此言论和做派,他待玩三哥都如此,那明日待自己这个客居的表小姐又当如何呢? 兄弟不当兄弟,姊妹便能当姊妹了么? 一念及此,忽然悲从中来,竟更念起玩三哥的好,同时又多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而此时的贾玩,却是不知道金陵来信,也不知道姑娘们与宝玉的交谈。 正一门心思研究着昨晚得来的本事! 昨晚在贾母的套房暖阁中,宝玉摔玉的瞬间,从通灵宝玉中逃出了一道奇光融进他的身体。 当时他便觉察到身体里有了某种变化,只是不方便细细体会。 回到梨香院后,经过一夜琢磨,他才终于弄清楚了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一种名为“通灵”的特殊能力! 正是通灵宝玉的“通灵”! 当然,这种“通灵”并非沟通鬼神之能,而是能与各类生物进行沟通交流,产生一种特殊的感应,同时建立一种奇妙的联系。 简单来说,就是贾玩可以与各种动植物进行交流,达到类似对话的沟通效果。 只是具体能做到什么程度,还需要试验一番才能验证。 屋里的绿植他早尝试过,并不能有效传递信息,仅能感应到些许简单的情绪变化。 比如刚浇水时它会开心,水浇多了它会慌乱。 贾玩觉得这个特殊能力如果好好利用,一定可以派上大用场,所以今儿个一早,五儿服侍他穿衣洗漱时,他便问了:“五儿姐姐,府里可有养猫?” “自是有的,您问这个做什么?”,五儿嘴上答话,手里还在继续帮他整理衣服。 “昨晚屋里有动静,我疑是闹了耗子,既然府里养猫,那能否抱一只来咱们院中养着?”,贾玩随口编了个理由。 五儿很是意外:“怎么好端端的,屋里又闹起了耗子?三爷您别担心,一会儿我就叫人去抱只猫来!” …… 第5章 通灵术首驯橘猫 …… 五儿遣人去抱猫一事,很快就有了着落,一只灵巧的半大橘猫被带进了院中。 她当真以为这只猫是用来捉耗子的,还想看看它本事。 可贾玩心里清楚,他的房里哪儿来的耗子,不过是自己想要弄只猫来的说辞罢了。 于是把橘猫留在屋内,又随口把五儿支开,然后便立刻迫不及待地开始试验那“通灵”之术。 这个能力的最大限制,便是首次通灵时,他必须与通灵对象直接接触! 用手摸着橘猫的小脑袋,掌心与橘猫接触的瞬间,通灵术发动,隐隐发出一层淡淡的黑光! 随后,他的意识仿佛可以下沉到橘猫的脑海,这种感觉颇为玄妙! 小家伙瑟瑟缩缩,刚开始还十分抗拒,可在通灵术的作用下,渐渐生出一股臣服的情绪。 最终,在贾玩与橘猫之间多出一条无形的纽带! 或许是因为橘猫本就是家养,所以它对人类并不排斥,整个过程,也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根据刚才的试验,贾玩已经心中有数,他收回手掌,开始尝试着对橘猫下达一些简单的指令,比如坐、伸手、趴下之类。 小家伙经过通灵术的洗礼,领悟能力明显增强,并且能以极高完成度执行贾玩的命令。 掌握了通灵术的使用方法,那接下来就该考虑它的用途了。 能干嘛?当驯兽师? 贾玩肯定不至于如此荒唐,在他的想法里,若是能用通灵术驯养一群狼狗就好了! 那绝对是最忠诚的打手,既可以给自己提供保护,也可以对外进行威慑! 只不过此事并不好办,荣国府并非没有看家护院的大狗,但不会养在内宅。 二门内都是女眷和未长成的少爷,养狗实在危险,府里多半不会同意,更别提多养几只了。 就在贾玩一门心思鼓捣通灵术的时候,宝玉也开始忙活起来。 让玩三哥搬出梨香院给宝姐姐腾地方,可不只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打算这样做。 于是别了姊妹们以后,他就来到老祖宗的院里,刚巧赶上母亲王夫人和琏二嫂子都在,正汇报着此事。 宝玉腻在贾母的怀里,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好祖宗,玩三哥昨儿个不是说愿与我同住?索性我一个人在院里住着也实在冷清,不如就遂了他的意,将他搬到我那儿去吧?” 他也并非一直是傻的,此事自然不会先提薛姨妈一家。 贾母被他这顽童之言逗乐,笑道:“好宝贝,你那小院哪里还有地方安置你那哥哥?” 这话并非表态,宝玉一时看向琏二嫂子,他素来与这位嫂子亲近。 毕竟王熙凤与王夫人是姑侄,所以同宝玉之间除了是叔嫂,也能算姐弟。 她见宝玉看来,先往王夫人处瞧了一眼,见后者不动声色,一时心中有数,笑着帮腔:“瞧瞧他们弟兄之间,感情多好!” 别的不论,上来就给宝玉让贾玩搬院一事定了个性——感情好! 老太太自然是喜欢孙辈们关系和睦的,听了这话,怎能不高兴? 接着,这位琏二嫂子又继续说:“玩兄弟将养了两个月,身子也该大好了。梨香院那边到底偏远了些,既不方便他平日里来给老祖宗请安,也不方便弟兄姊妹一块儿玩耍。” 这说的都是实情,倒是让搬院一事变得合理许多。 贾母点了点头,也开始认真思考起此事来:“这样说,让玩儿搬出来倒也合适,只是宝玉的那个院实在小了些,总不好让他们弟兄挤在一个屋里。” 王熙凤进府一年多,又开始掌权,对家中事益发了解,当即就给出了解决方案,供贾母斟酌。 “老祖宗,孙媳妇儿是这样想的,既然宝玉和玩兄弟感情好,那不如就依着他们。” “宝玉的院子旁边,不是有个绮霰斋么?稍微改一改,就是个新院子,玩兄弟可以搬到那儿去,您看怎么样?” 绮霰斋本是宝玉的外书房,贾府的爷们,不管是否有心进学,总要有一处书房才算体面。 贾母听了这话,到底有些迟疑,便道:“绮霰斋终究只是书房,会不会委屈了玩儿?再说,宝玉年岁渐渐长了,也不能没个书房进学。” 王熙凤敢提自然是有应对的法儿,笑言道:“老祖宗放心,绮霰斋本就有几间小舍,改一改就能长住,费不了多大功夫,至于书房,从别处找补回来就行。” 三言两语把老太太哄高兴,这事儿就算彻底定下。 宝玉最是兴奋,玩三哥害自己一个人回了小院去住,那他就得来陪着! 消息很快传开,府中其余人如何想不清楚,但黛玉却甚为忧伤。 她不知道此事是琏二嫂子和舅母王夫人出力,只当是那“混世魔王”一言而决,心中甚苦。 宝二哥是个会耍痴犯浑的,一众姊妹皆出于荣宁两府,都还有所依仗。 可自己孤身进京无依无靠,除了老祖宗疼爱,其他是半点也无。 但她从第一天进贾府时就清楚,老祖宗对宝二哥的疼爱是自己远不能比的。 若是自己真受了宝二哥的委屈,只怕没人会向着她,除了玩三哥! 可玩三哥刚替自己出了回头,便被连累地搬了院子,叫她怎能心安? 越想越是神伤,越念越是悲苦。 大丫鬟紫鹃瞧见自家姑娘神色不对,便近前关切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心事么?” 黛玉缓缓摇头,有些事可以想,却不能说。 但忽地又想起什么,便跟紫鹃问道:“听说梨香院的玩三哥要搬出去住了,可知要搬去何处么?” 紫鹃仔细想了想,似乎未曾留意,便道:“倒是未曾听说,左右还是在荣国府里,总不至于搬出府去。” 说着,见自家姑娘仍未开颜,便试探着说:“要不,我过去打听打听?二奶奶这会儿应该正好在梨香院里帮衬着呢!” 黛玉眼前一亮,漂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又问:“那其余姊妹可也在么?” “这个却不知道,不过三姑娘一向爱凑这些热闹,常跟在二奶奶身边,想必应该是在的吧?姑娘可要跟过去看看?” 紫鹃并不确定,但她瞧出了自家姑娘的心思,不就是想去梨香院看看么,所以她很贴心地递上了话。 黛玉佯装犹豫,不过片刻后就答应了。 叫上雪雁一起,主仆三人朝着梨香院的方向走去。 …… 第6章 梨香院始进新人 …… 梨香院这处僻静地方,今儿个可是难得地热闹了一回。 琏二嫂子先到了此处,身边跟着探春,后头还跟着几个丫鬟。 “玩兄弟,这丫头叫小红。老祖宗惦记着你身边缺人伺候,特意让我把她带来,以后就留在你这儿听用!” 随着琏二嫂子话音落下,随行的丫鬟中也有一人上前,然后行礼道:“奴婢见过三爷!” 贾玩看向她,年约十三岁上下,模样在一众丫鬟里虽不算特别出挑,倒也能称得上清秀。 既然已经是派到自己身边伺候的人,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了解。 他先遥冲着贾母院躬身一拜道:“谢老祖宗挂念!” 随即又将琏二嫂子和三妹妹请进堂中坐下,并让五儿端来茶水。 “琏二嫂子今日,应该不会只是给我送丫鬟来的吧?” 贾玩虽还没得到消息,但只看这阵势就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王熙凤倒是很场面地笑了笑,随后就将迁院一事同他说了。 五儿是贾玩的贴身丫鬟,虽然身子弱,但心性却刚强,闻听此言气得柳眉倒竖,攥紧小手,指节泛白。 三房确实不同于大房和二房,可既然已经搬回了荣国府,又是老祖宗亲自安排了梨香院,又怎么能说叫人搬走就叫人搬走? 莫说那即将上京的薛姨妈只是客,便是大房二房的正经主子,行事也不该如此霸道! 这丫头甚至想当场据理力争一番,可眼下哪有她说话的资格,传出没得叫人议论梨香院的丫鬟没规矩。 贾玩及时拦着,并且很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玩兄弟,绮霰斋那边是个雅致的地方,老祖宗吩咐了,回头把绮霰斋改一改,将那几间小舍连起来,既方便你日后进学,也方便你和姊妹们来往。” 王熙凤说话总是笑模样,到了这个时候,也还是一副为你好的和气样。 这不是贾玩第一次见这位二嫂子,却是头一回领教对方的手段,怪不得是让贾母和王夫人都放心的掌事之人! 他没准备和对方较劲,因为没必要。 作为一个能洞见未来,并知晓贾府这些人物命运的特殊存在,贾玩很清楚什么是自己需要去争的,而什么又是不必放在心上的。 所以他看得很开,神态自若道:“老祖宗挂念,也有劳琏二嫂子费心了!” 王熙凤听完眉头跳了跳,她竟是不知道这便宜三房的玩老三居然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不过还是笑着应:“这值当个什么,我就是个劳碌命!” 探春站在一旁细细打量着这个玩三哥,之前虽也见过几次,但到底没说过什么话。 难得今日离得这样近,她才发现玩三哥生得如此俊俏,眉目清秀,身材匀称,站时挺拔如松,坐时也很稳重。 她心中正好奇着,贾玩却突然笑问:“三妹妹为何一直盯着我看?可是我面上有什么不妥么?” 探春一时羞臊,涨红了脸,却也只能摇头嗫喏:“并无不妥,玩三哥生得极好!” 王熙凤也跟着打趣两句,气氛一时间热闹起来。 几人正聊的一团和气,黛玉这时也进了院子,被丫鬟迎进屋。 “林妹妹也来了?快坐!” 贾玩目前还是这梨香院的主人,所以有客进门,便该他来招呼。 黛玉如今年纪比他还要小一岁,九岁的孩童自然不可说生得标致与否,只能称一声精巧,宛如瓷娃娃一般,确实讨喜。 “玩三哥!”,黛玉微微见了一礼,随即被丫鬟伺候着坐下,又沏了蜜茶。 “妹妹昨儿个歇得可好?” 对于这个姑娘,贾玩心中确实有一股别样的怜惜,尤其是亲眼见了昨晚之事以后,今日见她,便比待旁人更热络几分。 黛玉尚未接话,琏二嫂子倒是多起了嘴:“在老祖宗那儿哪能歇得不好?我瞧着妹妹今儿这气色,可比昨日好多了!” 被她这一打岔,黛玉倒是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抿嘴笑笑。 再看玩三哥,本以为他今日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必定是心中郁郁,忍气难平。 毕竟自己只是听说,便已能感同身受,觉着巨石压顶。 可此时一见,他却仍是气度潇洒,仪态端方,哪有半分苦闷? 一时间,不由得心生敬慕,更添几分好奇来。 琏二嫂子昨晚终究不在老太太处,纵是后头听到些情况,想来也不及亲眼瞧得清楚。 贾玩也不同她争,只继续对着黛玉言道:“有老祖宗照拂,自是无碍的!不过京城终究不比扬州,尤其是入了冬,气候总归干燥寒冷些。” 虽不是什么大事,可听在黛玉耳中,就是觉着玩三哥果然是个体贴暖心的人儿。 不过她坐下后还没来得及说两句话,便又听门外有小丫鬟报信,原是宝二爷也到了! 宝玉本是去找林妹妹的,结果扑了个空。 一听说林妹妹、琏二嫂子还有三妹妹都去了梨香院玩三哥处,他便马不停蹄的跟了过来。 今日说动老祖宗让玩三哥搬院,对他来说就像打了一场大胜仗,此刻自然心情大好。 “好啊!姊妹们都来了这里高乐,怎的不叫上我一起?” 宝玉刚一进门,便开始嚷嚷起来。 “哪里就是高乐?不过是琏二嫂子过来与我传信,顺带多聊了几句罢,你又在计较个什么?还不快些坐下!” 贾玩神色如常,甚至依旧面带笑意,招呼道。 宝玉坐下后,一脸得意地看向贾玩,道:“玩三哥,昨儿你不是才说让我搬来你这儿?不过我觉着梨香院太冷清,还是你搬到我那儿同住最合适!” 贾玩不以为意,似乎丝毫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笑道:“趁了你的意就好!正巧听闻绮霰斋藏书颇丰,我若搬去了你那儿,书都归我,你可舍得?” 宝玉小手一挥:“都归你最好!尽是些经传旧书,古板得很,看得多了,只怕掉进书袋里,成了禄蠹一流。我本就不喜,你若拿去,倒省了我事!” 这话倒是出自真心,宝玉不喜经传,阖府上下谁人不知? “你就算不喜,又何必非得说出口来?若是让政老爷知道了,少不得又得挨一顿板子!”,贾玩很清楚,荣国府里能治住宝玉,只有贾政。 宝玉果然被唬了一跳,不过很快又软道:“今日这里只有我们姊妹弟兄几个,如何能传到父亲耳中?谁若是说出去,我就再不跟他好了!” 探春立刻开口:“宝二哥这话倒像是冲着我说的,玩三哥、林姐姐还有琏二嫂子,哪个平日里会见老爷?” 这倒是事实,贾玩进度这么久,拢共也只见过贾政两面,还没说上什么话。 黛玉每日请安,多也只是去见舅母王夫人,琏二嫂子是大房的人,自然更没什么机会碰见,可不只剩下探春? 几个小人儿热热闹闹聊了一阵,琏二嫂子到底有着管家的正事,不好待太久,便道: “好了!我信儿也传到,就不打扰你休息,等明儿绮霰斋那边落成,我再来寻你!” 说完,就要离去。 其余如宝玉、探春、黛玉几人,见状也不好多留,只能一并起身同行。 …… 第7章 请东道迁居绮霰 …… 几人从梨香院出来后,一路同行。 宝玉今日心情好,事事顺意,最是欢脱。 探春是二房人,常在王夫人身前侍奉,跟宝玉一同长大,总归是要比才见了一面的玩三哥亲近些,自然也向着他。 琏二嫂子年岁长些,且已在府中掌权,跟这几个年幼的弟弟妹妹多少有些不同,只一味哄孩子似的拨弄。 又因懂得揣摩老太太的心思,所以她向来待一众姊妹都好。 而黛玉毕竟刚刚入府,宝二哥这两日的作风,实在叫她不敢亲近。 若是未曾见过玩三哥也就罢了,只学姊妹们忍着、哄着宝二哥些便是。 但有着玩三哥做对比,心情却十分不同。 上午同姊妹们聊过以后,她回去就跟紫鹃打听清楚了,玩三哥身世比她还惨些,双亲皆殁于今夏,孤身一人进府。 今觉着他受了欺负,将被迫着搬出梨香院,这样大的委屈,要换做自己,只怕哭都哭死了。 可对方竟那般从容以对,那股子淡然温和,真叫人敬慕与钦佩。 这般想着想着,一时便出了神,再听不见身边人的谈笑。 “林妹妹,你说呢?”,宝玉谈的兴起,见林妹妹不作声,偏就在此时来招她。 黛玉恍然回神,却已不知他们谈到何处。 探春也是细腻的人,见状便贴心问道:“林姐姐身子弱,今儿走了许久,可是乏了?” 黛玉顺势点头,便也不跟着几人继续闲闹,由紫鹃雪雁两个丫头扶着,先一步回去歇息。 王熙凤毕竟掌事,不能总哄着孩子玩,于是也自行离去。 热闹劲儿散了,宝玉和探春也只好各自作别。 黛玉回到屋里,及至坐下,都还不时回想起玩三哥的样子。 紫鹃给她沏了温茶,守在边上。 “紫娟姐姐,你可知那绮霰斋在何处么?” 这是她今日从琏二嫂子那儿听来的,知道那是玩三哥将要搬去的地方,便好奇多问一句。 紫鹃毕竟先前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自然清楚这些事情,便回道:“那原是宝二爷的外书房,倒是倒是备了几间精舍,条件不差。” 黛玉大致能听明白,却也有几分糊涂。 紫鹃见这两日,自家姑娘打听玩三爷的事儿比较多,便又补充一句:“那地方倒是比梨香院离咱们这儿近些,姑娘以后若是想串门,可方便多了。” 听了这话,黛玉心中有些欢喜,却还佯作不依:“哪个要去串门?没得打扰人家清静,反倒讨嫌。” 两日接触下来,紫鹃也是大抵摸熟了自家姑娘的性子,倒不戳破,只是一味笑着。 直笑得黛玉恼了,要动手挠她痒痒,紫鹃这才讨饶,主仆笑闹一团。 绮霰斋那边的改造本也不是什么大工程,半月不到便已落成。 贾玩没有迁延时日,十月末,便将搬迁一事忙完。 左右是琏二嫂子安排,府里的下人动手,倒也无需他亲自操心。 不过在这件事情上,刚到贾玩身边的那个丫鬟小红,表现得却是可圈可点,认真负责,且处处仔细,很有些小管家的样子。 贾玩稍一打听,才知其父林之孝是府里的管家之一,专门负责管理银库账房以及收管各处房田事物,其母也是内宅巡夜管事。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小红是谁! 可不就是红楼故事里少数几个得了善终的丫鬟之一? 她本名林红玉,因宝玉出生后,下人们避讳“玉”字,便不叫她红玉,只叫小红。 是个伶俐谨细的人! 绮霰斋修过以后,虽基本保留了原先外书房的大致格局,但几间精舍该联通联通,外面又简单围了一圈矮墙,也算是个独立的小院了。 黛玉、宝玉、探春,甚至还有迎春和惜春,也都陆续来看过。 宝玉来时,还劝他给这里改个名字,甚至还想代劳,不过被贾玩给婉拒了,依旧沿用着绮霰斋。 探春则玩笑着要他请个乔迁新居的东道,贾玩自是没有不应的道理,只定好日子,把一众姊妹都叫上。 此事并不复杂,贾玩虽然没有经验,但红玉和五儿却是懂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费银子! 请这顿东道,宝玉、黛玉、三春,还有琏二嫂子都不能落下。 主子们吃酒席,身边跟来的丫鬟婆子总不能饿着肚子伺候。 又没有主仆同席的道理,所以便得单开一桌,档次会比主桌低些,但总要说得过去。 此外还有时令果盘、零食蜜饯也要考虑到。 甚至连用什么餐具都有讲究! 幸好有红玉和五儿帮着打点,否则贾玩一句话应出去,到时候招待的不像,反倒要闹出笑话。 最后算下来,从私房里拨出五两银子,算不上有多奢遮,但档次绝对是不低了。 贾玩进府至今已有三四个月,拢共拿到四次月例,共计八两银子。 平时他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本以为够用,不想请姊妹们一顿东道便见了底。 这事儿也给他提了个醒,还是得想办法额外找些银子才行! 不然下回,连请东道的钱都出不起了,更别提日后习武进学,与人结交,都免不了额外花销。 再有,绮霰斋不比梨香院,没了小厨房,偶尔想开小灶加餐都很不方便,也得费银子。 要是遇上个头疼脑热请医问药,还有姊妹们过生日要送礼,包括逢年过节给身边丫鬟婆子们的赏钱…… 随便理一理,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这些都是节省不得的,贾玩将此事记在心上,准备将“赚银子”提上日程。 晚间,宴席置办妥当,绮霰斋里也渐渐热闹起来。 宝玉、林妹妹和二姐姐四妹妹是一道来的,探春晚他们一步,倒是把小贾环也叫上了。 琏二嫂子更晚些,是忙完了手头的事儿才过来的。 大小主子共计八人,宝玉性子肖贾母,最喜热闹,今又没有长辈在此,可不是撒欢儿似的逗乐。 探春年纪虽小些,但同他一比,倒更显得稳重,不过捧哏却是极好。 再有琏二嫂子那张巧嘴,拿捏一众弟弟妹妹还不轻巧? 所以气氛一团和乐。 迎春年长些,十二三岁的姑娘,喜静,性子柔,不大爱说话,安安稳稳地坐着,有时也跟着笑一笑。 贾环只有七岁,倒比惜春大一点,贾玩头回见他,模样生得还好,可不知怎的,总觉得他举止有些瑟缩,歪头斜肩。 坐在席间也不多嘴,只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瞅瞅这个瞧瞧那个,缺了一份国府少爷应有的贵气。 许是以往不受重视,赵姨娘也不大会教导吧。 黛玉平时不算少言寡语的,进府至今已有大半个月,很得老太太喜欢,和一众姊妹相处也都极为融洽。 只是每每见了贾玩,就转了性子,听得多说得少。 …… 第8章 雪花酥又掀波澜 …… 小惜春最是自在,性子说不出的冷清。 极少见她笑,便是宝玉把满桌人都逗乐了,她也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仿佛世间所有都与之无关。 贾玩格外留意这个四妹妹,因为实在不忍心这样小的姑娘,日后真走到绞了头发去当姑子的那一步,于是便多给了些关注。 “今日的菜可是不合四妹妹的口味么?”,他主动关心一句。 惜春有些愕然,因为以往不论什么时候,她都不会站到台前,也不会成为众人关注的对象。 她终究是宁国府的小姐而非是荣国府,住在这边后,就像是二姐姐三姐姐身边的一根小尾巴,姐姐们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看似一直都在,每场热闹也都不落下,但实际上热闹都是别人的,她只像个陪衬。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总是想要被关注的,期待一次次落空,她便认清了现实,安心当个看客。 若说黛玉在贾府常觉寄人篱下,惜春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不过前者好歹还有老太太疼,而后者则是彻彻底底的边缘人。 宝玉、探春、迎春都比惜春大一些,知道带妹妹玩,可九岁十岁的孩子终究和六岁的孩子玩不到一块儿去。 “五儿,你去把那盒雪花酥拿来,放到四妹妹那儿!” 贾玩吩咐一句后,便又看向惜春,软着语气说道:“到了我这儿只当跟在自己房里一样,想吃什么或是想玩什么,随意就好,没那些个规矩!” 小孩子缺少关注,又因为懂事而不哭不闹,所以性子就会越来越冷清,直至封闭。 贾玩不懂得怎么开解,但想来多给些关注总归是好的。 惜春这会儿子倒是有些无措了,甚至鼻头都有些微红,已经开始犯酸。 带过孩子的都明白,小孩子摔倒了没人哄,他会自己爬起来当做无事发生,可一旦有人哄,那委屈就再也压不住了,非得大哭一场不可。 小惜春现在的情况便与此类似。 琏二嫂子如今也还没个孩子,自然不懂得这里面的关窍,但她惯会热场,于是接话道:“你们都来瞧瞧!咱们在这儿吃了许久,也不见玩兄弟多拿什么,原来有好东西都收着,只留给四妹妹一人呢!” 她这话本也只是逗趣,其他人也没当回事,顶多宝玉和探春跟着起哄不依罢了。 唯独小惜春红了脸又红了眼,心里既羞且暖。 贾玩自是不会叫话落到地上,随口接过:“琏二嫂子这样说,倒叫我没脸了。” “只不过,这盒雪花酥确实不比别处。是梨香院小厨房的柳家婶子,此番因我迁居,特意亲手做的。” “方才见四妹妹吃得不香,我这才忍痛割爱,拿出来给妹妹尝尝。” “既然嫂子都这样说了,那不如索性就由姊妹们分了吧!” 他这话说的圆滑,一旁的五儿听了却是心中止不住欢喜。 贾玩方才提到的柳家婶子,就是五儿的母亲。 这次迁居,五儿作为贴身丫鬟自然得跟着,可梨香院原本的差役们却还是得留在那里。 贾玩珍惜这盒雪花酥,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就是在表现他对五儿的重视。 听了这话,小丫头又怎能不高兴? 琏二嫂子那是什么心窍?瞬间就反应过来,回道:“罢了罢了!我可没有四妹妹这样好的口福,还是吃我的酒罢!” 说完,众人一齐笑着,又同饮一杯。 贾玩今日准备的酒水,是那种甜口的米酒,就是他认知中的醪糟,小孩子少吃些也不碍事。 只不过黛玉身弱,所以以茶代之,情绪似乎也有些平淡。 贾玩留意到了这一点,不由问道:“林妹妹今儿个怎的也不说话?可是乏了?” 黛玉柳烟眉微动,佯嗔道:“玩三哥这话好没道理,四妹妹不说话便是饭菜不合口味,怎的到了我这儿便是乏了?” 贾玩被呛得一愣,前几次相见,黛玉可不是这样,怎么今儿却使起了小性子? 还是探春在旁边笑道:“我看啊,林姐姐这是眼馋四妹妹的那盒雪花酥了吧?谁让玩三哥有偏有向,怪不得林姐姐恼你!” 黛玉被戳破心思,又羞又恼,气呼呼的瞪着探春:“我今儿不撕了你的嘴,明儿还得浑说!” 小姐妹俩本就是挨着坐的,一时间打闹成团。 贾玩这才明白,黛玉这是有些吃醋了? 才九岁的小丫头,就已经会计较这些了吗?当真叫人哭笑不得。 一旁的宝玉看着这一幕,两眼却是渐渐放空失神。 他自小到大,在哪里不是焦点?早已习惯了所有人围着他转! 今日来玩三哥这儿吃酒,刚开始一切都好,也很快活。 可怎么话题渐渐就远了?他宝二爷倒像成了个局外人! 桌上越是热闹,他心里就越是委屈,只想闹出点动静,把姊妹们的目光都抓回来! 小胖手不自觉地攀上项间宝玉,动作倒快,扯来便摔! 贾玩被忽然出现的彩光吸引,刚一转头,正好瞥见这一幕。 又来! 太阳穴猛地往外突突几下,这是他第二次见宝玉摔玉了! 可今日又有谁招惹他? 贾玩心知,这玉要是由着他摔了,那势必与自己脱不了干系,说不得就得被老太太和王夫人迁怒! 但转念一想,这通灵玉中的彩光里似乎蕴藏着极为神奇的力量,就像上次所得的“通灵术”。 如果这回能再得一样本事的话,似乎让老太太和王夫人迁怒责罚一番也值得! 更何况,今日琏二嫂子和姊妹们都在,事情是很清楚的,未必就会怪罪到自己头上。 如此权衡过后,贾玩便收了动作,眼睁睁看着宝玉将那通灵玉石狠摔在地。 四色彩光果然又被震出一道,同上回一样,悄无声息地被贾玩收入眉心,只剩三色光华内敛。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宴席的和谐,下人们慌忙拾起宝玉,而宝二爷又是泪流满面。 琏二嫂子最为年长,立时学着贾母那般,将宝玉搂进怀中安抚着。 其余姊妹面面相觑,皆不知该如何是好。 黛玉先是被吓一跳,后便蹙起眉头,心中气闷不已,难得高兴一会儿,又被他给搅了! 惜春冷眼看向宝二哥,贾玩撇着嘴,似乎很是不屑…… 好好的一顿乔迁东道,因宝玉摔玉被迫中断,众人也被叫到了贾母院中。 幸亏琏二嫂子全程都在,巧嘴帮着众人解释了一番,这才让他们免受牵连。 老太太搂着宝玉,心中疼惜,可听完始末,到底说不出责备的重话来,只道:“几块雪花酥又值当个什么?也至于摔了那命根子!现派人去买个十盒八盒回来!” 王夫人同样心疼地看着宝玉,转头看向其余人时,却在黛玉、贾玩和贾环身上顿了顿,暗暗皱眉,很有些不喜。 三春是她看着长大的,凤丫头是她娘家侄女,如今更是左膀右臂。 唯有黛玉、贾玩和贾环这三人! 黛玉进府方才半月,就害得宝玉摔了两回玉,属实晦气! 不过念在老太太疼爱,这丫头现又在碧纱橱里住着,实在不好找她麻烦。 但贾玩和贾环这两个小子,总是要为今日之事付些责任的。 贾环一向被她厌弃,奴几辈生的种,等出了老太太这儿就罚他去跪佛堂抄经书! 还有他那个狐媚子娘,也得再叫过来立立规矩! 至于贾玩嘛,也不能让他太好过! …… 第9章 五色光再得强化 …… 众人在贾母院里待了一阵。 见宝玉恢复过来,老太太才终于发话:“行了!没什么事就退吧!两个玉儿留下陪我说说话!” 贾玩却是上前半步出来,行礼道:“老祖宗,孙儿还有一事想请您恩准!” 这倒是有些稀奇,所有人都朝他看过来。 “说吧!”,贾母虽也有些意外,但还是得先听听。 “前些日子,孙儿随二伯父去庙里进香,回来时,伯父提及了孙儿的进学一事。” 此事已经耽搁半月有余,如今搬迁之事落定,今日又正好来了老太太这儿,他觉得是时候提一提了。 贾母闻言心下了然,贾玩这个年纪,本就是该进学的时候。 只是先前几个月病着,又是他父母丧期,后来因为黛玉母亲病故那件事,又闷在府里两个月不得安宁,所以才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今听他主动提起,倒是不叫人意外。 “那你二伯父怎么说?”,老太太问了一声。 府中玉字辈进学的事,一向是贾政在管,请了几位西席先生,专为宝玉和三春等姑娘们讲学。 贾玩据实以禀:“二伯父的意思是,让孙儿同宝玉和几位姊妹一起,留在府中听先生讲学。” 此话一出,姑娘们都有些高兴,宝玉不悲不喜,王夫人则略有不满。 不过,这倒是在贾母意料之中,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准备直接应下,随他去。 可贾玩却又继续说道:“不过孙儿回府前,父亲大人是准备将我送去族学念书的,如今父亲虽已离我而去,但孙儿还是想听从父亲临终前的安排,前往族学读书,请老祖宗恩准!” 这是不是实情,无从考证,但却是贾玩自己选的出路。 族学的教学水平虽然肯定不能同荣国府请的西席先生相比,但他本也没准备真走科举这条路,进族学起码多了个能正常出府的理由。 贾玩熟知红楼故事,心里很清楚,想要破局,想要不被贾府的命运拖累,那就不能总在内宅这一亩三分地上打转。 同姑娘们相处得再好,再怎么得贾母宠爱,也终是改变不了大势! 所以他必须出府,去外面寻找机会,求一个存身之法! 进族学,就是他现阶段最好的选择!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甚至还叫人有些感动。 贾母自是没有不应的道理,只感慨一声:“你也是个孝顺的!今儿既求到我这里,那我便允了,起来罢!” 说完,老太太又跟身边的大丫鬟鸳鸯吩咐道:“玩儿要进学,你去挑一套好些的笔墨,再取十两银子一并包上给他!” 到底是三房嫡脉少爷,老太太也没小气,赐了不少东西。 贾玩自然又赶紧叩首谢过! 遂了意受了赏,便同姊妹们一道出来。 因进族学一事,是伯父贾政最先提的,如今有了结果,还得前去禀明,于是他先行离去。 二伯父贾政是荣国府二房,并未承爵,国公爷去世前为他上表,得了官身,现为五品工部员外郎。 理说有长房承爵的赦老爷在,荣国府怎么也轮不到二房当家。 可贾母偏爱次子,给了王夫人管家之权,长房那边则越过邢夫人选了孙媳凤丫头当家。 所以赦老爷那边空有袭爵人的名头,实际上并不过问府中事,整日花天酒地寻欢作乐,或许也是为了发泄这种权力被架空的不满吧。 不过政老爷为人确实是比赦老爷端方些,甚至于有些迂腐守旧,深信圣人之言,属于死读书的那种。 贾玩前去拜见,先说了结果,又将刚才在老太太屋里说的那番言论重说一遍。 贾政自然也不会阻挠,只又劝勉几句,便让他去了。 回到绮霰斋后,贾玩把自己关进书房,连五儿和小红都不让近身。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一次通灵宝玉中逃散出的那道彩光,又会给他带来何种变化! 今日贾玩看得很清楚,宝玉摔玉时,通灵玉上有青、赤、黄、白四色交织。 上回逃来他这儿的是一道黑光,附带通灵秘术,这回的白光,理应有所不同。 一番查验过后,结果却让他有些意外。 沉思片刻后,贾玩又叫五儿把橘猫抱来! 这只小家伙,自从先前被通灵术驯化以后,便一直跟在贾玩身边,平日里总是被五儿抱在怀里。 贾玩将小橘猫从五儿怀里接过,想着上次使用通灵术时掌心会隐隐放出黑光,他还是选择将五儿支开。 确定无人看见后,他才将手抚在小橘头上,一道淡淡的白光晕开。 小橘舒服地眯起了眼,趾爪外张,像是打了个哈欠。 贾玩只觉得,似乎自己的体内,正有某种能量不断流失,而去向正是小橘! 这种能量流失的速度极快,短短两个呼吸,他便倍感虚弱,连忙收手。 再看小橘,此时皮毛更亮,目光如炬,似乎连体型都变得稍大了一些! 贾玩将它放到地上,简单做了几个试验。 结果发现,现在的小橘不仅可以完成那些简单的指令,甚至就连一些完整的句子它也能听得懂,简直有着不弱于人类幼崽的智慧! 而且除此之外,它的体质也明显得到了强化,尖牙利爪,皮糙肉厚! 橘猫属于狸猫的一种,本就是家猫中较为善战的。 而如今,这只小橘虽然体型变化不明显,但力量、速度、敏捷、感知等各方面都有极大加强! 或许已经可以与山猫、豹猫等中型猫科动物相媲美,偏瘦小的体型还能让它有更好的伪装。 对一个成年人来说,它或许不致命,但足以构成威胁! 黑光附带通灵,白光附带强化,贾玩兴致勃勃,甚至开始好奇通灵宝玉里剩下的三色光又会是什么特殊能力。 接连两次经历下来,他心里其实已经有所猜测,或许只要宝玉摔玉,便会激起这种变化,然后他就能从中受益! 不过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强化不比通灵,极为耗费精力和能量,刚才只简单实验,现在便有些困了。 …… 第10章 进族学小露锋芒(上) …… 贾玩进族学的事定下以后,宝玉、黛玉、探春和惜春都陆续来看望过。 宝玉对进学一事是颇为厌弃,对贾玩主动要求进学更是不能理解。 虽然他觉得自己昨日在绮霰斋赴宴时“受了些冷落”,但还是不愿看见玩三哥这样的人物变成那种满脑袋利禄功名的“禄蠹”,所以过来苦心规劝。 贾玩只一句话便将他堵了回去:“此事是老祖宗应了的,政老爷也已知晓,莫不如你替我去同政老爷说说?”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宝玉对贾政避之唯恐不及,哪还敢到他的面前说这些混账话? 于是讪讪息了心思。 送走宝玉,便来了探春,这位三妹妹还给他带了一份糕点。 扭捏半天才终于开口,意思很简单,就是想让玩三哥往后在族学能照应贾环几分。 贾环与探春是一母同胞,生母赵姨娘不是个体面的,嫡母王夫人愿意留探春在身边养着以显度量,却对贾环尤为厌弃。 那小家伙,贾玩昨儿个也是见了的,作为荣国府的二房少爷,不能同宝玉和一众姊妹在府里听先生讲学,却被发配到了族学,待遇可想而知。 贾玩并未推拒,只道:“环哥儿与我是弟兄,我自当尽到兄长的责任,更不提还有三妹妹的面子。” 探春得了答复,这才高兴离开。 之后林妹妹和小惜春也陆续登门,前者送来两本笔记,竟是林姑父当年进士及第时亲笔所写! 林姑父可是前科探花郎,他的科考笔记要是放在外面,那绝对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 如果贾玩有心走科举这条路的话,那这两本笔记对他来说必有大用。 虽然他暂时还不曾真正确定自己未来的方向,但主动要求进学,显然是让林妹妹以为他有此意,于是才将这两本笔记送来,当真是用心良苦。 贾玩心中感动,只能将此情记下,心里想着该寻个机会回林妹妹一份礼才是。 至于小惜春,则是送了贾玩一幅画。 倒也并非出自什么名家之手,而是惜春亲笔所作。 她是个有天赋的,虽然年只六岁,但画的这幅飞鹰图已然初具神韵。 礼物的贵重与否,不能只看价值高低,更得看心意。 小惜春这样一个清冷性子,能专门为他画这幅画,显然是心意已足。 贾玩自当以珍宝视之。 在得到小惜春的准许后,他甚至还借了后世的一首诗题在画上: 呼吸入长空,夭矫神龙舞。凌轹日月光,助长风云怒。未应怀饥肠,威逼弱者惧。 小惜春默念一遍,暗暗记在心里。 又等了两日,一切准备妥当,贾玩终于正式进入族学。 贾家族学是义学。 所谓义学,便是指学生不用交束修,免费进学,甚至学堂还会管饭。 里面的学生,要么是贾家子弟,要么就是府里下人们的后辈,总之都沾亲带故。 学堂的先生贾代儒,在族里辈分颇高,只惜才学有限,未能中举,不过给一帮顽童启蒙倒也勉强够用。 贾玩是荣国府正经主子,既然决定进学,丫鬟不能带,那就必得挑两个小厮在身边伺候着,主要负责替他背书箱、研墨、洗笔、跑腿、准备出行车马等,处理一应杂事。 像宝玉身边的李贵、茗烟、墨雨、扫红、锄药等,光是贾玩见过的就有数人。 当然,贾玩也不必同他比,贾母派到他身边的两人还算得用,一个叫多福,一个叫多肉,是一对双胞胎。 都是府里的家生子,十三四岁的年纪,身材偏胖,看起来很是憨厚。 到学堂的第一天,他就撞见了小贾环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哭。 来前,三妹妹可是特意请托过的,他也答应了,总不好说了不算,白吃人家的糕点不是? 于是他走上前去,主动询问缘由。 贾环哭得哼哼唧唧,抽噎道:“是金荣,骗我与他斗虫,结果他那只银头猩猩,上来便将我的黑背金刚给咬坏了,连我身上的一吊私房也被他抢走了!” 贾玩闻言皱了皱眉,没有立刻应声,而是先想了想,方才问道:“那金荣是谁?你的私房是被他抢走了,还是赌虫输给了他?” 贾环以为他不信,就像受了天大冤枉,连忙辩道:“金荣是东府璜大嫂子家的侄儿,今年刚来学堂。哪个要与他赌虫?是他说只斗一斗我才应的,结果输了以后他又来抢我!” 这话说的委屈,不像有假,贾玩心中有数。 便道:“输便输了,这又值当个什么?贾家的爷们儿,如何能哭哭啼啼?那金荣在哪儿?你领我去找他,我自替你出气!” 贾环止住声泪,有些狐疑地看向他,似是不信道:“他此刻应在学堂后院,你要如何替我出气?” 贾玩笑道:“既然他斗虫赢了你,那我帮你赢回来便是,总不会让他赖了你那一吊私房。” 贾环愣住,更加不信,问道:“你也有虫?” 贾玩从他手里拿过蝈蝈笼子,先是往里面瞧了瞧,果然见着一只瘸着一条后腿,精神头也蔫了的黑背大蛐蛐儿。 试着用通灵秘术去感应这只半残废的虫子,果然能得到些许回应,立时心中更多几分底气。 他敢出言揽下此事,凭的其实是荣国府三少爷这张皮! 金荣算是哪个位份的?也敢在国公府正牌主子跟前龇牙? 贾环是不受宠的庶子倒还罢了,可碰上他玩三爷,那金荣就必须伏低做小,这才叫不犯尊卑! 况且这事儿,本就是金荣理亏,便是闹到先生那儿、甚至是闹到府中,那也是他玩三爷占理! 不过如今既然通灵秘术能派上用场,手段倒是可以变通一二。 以眼还眼,总比仗势欺人来得要好! 心中有了主意,贾玩便道:“我没有虫,但用你的这只虫去赢他岂不更好?” 贾环大失所望,情绪低落道:“黑背金刚打不过他的那只虫,况且如今都已经被咬坏了!” 说着说着,眼看又要流出泪来。 贾玩连忙将他止住,只道:“先前打不过,不代表现在打不过!你的黑背金刚到了我的手上,定能要他的虫好看!” 见他如此自信,说的煞有介事,贾环也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难道这个玩三哥真有这样的本事? 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他还想再问,却被贾玩打断,催促着:“休要多言!你只管带路寻人便是,我自有手段!” 贾环这才闭口,领着他往学堂后院走去。 途中,贾玩便将手指伸进蝈蝈笼中,以通灵术去沟通笼中的那只蛐蛐儿。 有笼子做遮掩,旁人倒是瞧不见那些黑白光晕。 先通灵驯化,然后再全面强化! 事实证明,强化一只蛐蛐儿,可比强化小橘容易多了! 或许是与二者的体型有关? 完成后,再看笼中的那只黑背金刚,伤势已然痊愈,而且气息明显足了太多,贾玩能清楚感应到它情绪中的兴奋与欢喜。 贾环在前,贾玩身边跟着多福多肉在后,很快来到学堂后院。 这里躲了七八个学生,都是半大的孩子,却围在一起赌虫打牌,哪有半点在学堂进学该有的样子? 贾玩不由皱了皱眉,心道:贾府的败亡原是早就注定了的,当家管事的不像,后辈子弟亦不像,从根儿上就坏掉了! 不过这事儿不该由他一个小辈来管,也管不着。 甚至为了将来考虑,他还少不得要和光同尘。 心中如此计较,贾环已引着他来到金荣身前站定。 “呦!环三爷?怎的?输了不服,还搬了救兵来?是哪家的小子,说出来叫金大爷听听!” 金荣年约十五,生得五大三粗,远比同龄人更高更壮。 其人背景未必如何,但仗着几分勇力,又兼有一手好赌技,平日里也没少银钱打点代儒太爷的独孙贾瑞,所以在学堂里愈发横行无忌。 “放肆!你是个什么位份的东西?也敢在玩三爷面前自称‘大爷’?” 开口的是多福,他毕竟已有十三四岁,身材同样高壮,丝毫不输金荣。 虽然刚到贾玩跟前伺候,但维护主子的威严本就是他应该做的。 等他斥完,多肉同样挺身半步,倒是很有些威慑力。 金荣见他们底气这样足,一时便软了下来,色厉内荏地问道:“哪个玩三爷?我怎的没听说过?” 多福正要与他说道清楚,贾玩却一抬手,示意不必多言。 接着他自己开口笑言道:“我什么身份不重要,今日我来也非是要以身份压你!” 这一开口,语气十分淡然,可正是这股子平静中又添笃定的威势,才更能显出其尊贵与底气十足。 …… 第11章 进族学小露锋芒(下) …… “贾环是我弟弟,听说你与他斗虫,还拿了他一吊私房,是也不是?” 贾玩不急不徐地说着,目光沉静,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俯视。 事实上,贾玩如今的身高,至少比金荣矮了一个头。 可前者微微昂扬,后者却莫名地有些低眉顺眼,垂首侧目。 贾环在一旁看得心中激荡,小拳头藏在袖子里攥得紧紧的。 这位玩三哥好生威风,也不见他疾言厉色,更不叫他以拳脚胁迫,单只这三两句话的气势,便能压得金荣低头! 叫人看了好不痛快! 多福多肉也有些惊讶,他们竟是不知,自家三爷居然如此了得! 主子的威风,就是下人的体面! 只有跟着这样的主子,他们说话才能更硬气! 以前只听说府里的宝二爷尊贵,可今日看来,他们的这位玩三爷同样尊贵! 区别在于,宝二爷的尊贵是老夫人给的,而玩三爷的尊贵里有自己的本事! 对面金荣身边的一众学子,不论平时跟他关系是好是坏,此刻皆躲到一旁,谁也不敢替他壮势。 金荣倍感憋屈,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是!可那是……” 他似乎想要辩驳什么,不过贾玩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又是轻轻一抬手。 这个动作非常简单,而且根本不必用力,可就是能起到作用。 金荣说了半截的话也只能生生咽回肚子里,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我不问你事情的始末,也不追究任何责任,只替他再跟你赌一场,敢吗?” 贾玩继续平静开口,积蓄了这么久的威势,几乎压得眼前这帮学子大气儿都不敢喘。 金荣闻言却是一愣,仿佛溺水的人终于扒上一块儿浮木,可算能喘口气儿了! 当即找回些自信言道:“有何不敢?说吧,赌什么?” 贾玩勾了勾嘴角,亮出手中那只蝈蝈笼子,言道:“你既是赌虫赢了他,那我便也跟你赌虫。” “行!你若输给我,又待怎讲?”,金荣底气更足,他的那只银头猩猩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得来的,打遍学堂无敌手! 贾玩自信一笑:“你若能赢,只管提要求!可你要是输了,便须得把环兄弟的私房还来!” 金荣颇有些诧异,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就还他私房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贾玩字字清晰。 金荣忽然生出一股不真实感,这位什么玩三爷,摆出这样大的阵仗,他都差点以为今天恐怕没法囫囵走出学堂了! 闹了半天,只为那区区一吊钱! 早说如此,自己直接把钱还给那贾环便是,何必这般吓人! 只觉逃过一劫的他,也不敢狮子大张口。 这位玩三爷既然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那干脆自己也主动卖他个好! 于是说道:“既然如此,那若是我侥幸赢了,也不要别的,只要玩三爷手里那个蝈蝈笼子!” 贾玩不置可否。 双方既已达成一致,当下其余人便主动清出场地,留给二人斗虫。 金荣信心十足,率先放出自己那只银背猩猩,属实是威武不凡! 又拿一根牛筋草在手上,显然做好了战斗准备。 贾玩打开笼子,一只强化后的黑背金刚直接跳出,状态比原先未受伤时更好十倍! 贾环登时瞪大双眼,只觉不可思议! 明明半炷香以前,黑背金刚还是半死不活的模样,怎的到了玩三哥手里,只这么会儿功夫,就能如此生龙活虎?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莫非玩三哥真的是个养虫斗虫的行家? 带着这样的疑惑,他继续看了下去,其余人也无不好奇这场比试的结果。 贾玩刚才声势那么足,若是最后输了,倒不知该如何收场。 他们对金荣都很熟悉,也知道对方手里那只银头猩猩的厉害,所以一个个这会儿都等着看好戏。 小罐中的两只蛐蛐儿互相试探着,并没有立刻打起来。 其实黑背金刚早已按捺不住,对面的银头猩猩先前可是差点要了它的小命! 如今自己身强体健,又有机会报仇,当然恨不得一口将对方咬死了账。 只不过贾玩并不想结束的那样突然,所以才令它稍微等等。 至于等什么? 自然是在等金荣等人的情绪变化! 贾家族学这块儿地不干净,和金荣这帮人有着最直接的关系。 自己如今既然来了,又有今日这种机会,不帮着收拾收拾岂不可惜? 直接碾压看似干脆利落,可快速落败带来的压力往往也是短暂的。 所以贾玩不介意慢一些,不急不躁,好整以暇。 而对面的金荣却有些沉不住气了,拿着手里的牛筋草去拨弄银头猩猩的尾巴,催促其尽快结束战斗! 其余人也都不复一开始看戏的样子,跟着紧张起来。 贾玩见时机差不多了,心念一动,黑背金刚立时得信儿,两条粗壮大腿猛然发力,高高跃起,直扑到银头猩猩背上,张开一对锯齿般地大颚当头便咬。 后者根本没有多少挣扎的力气,不到一个呼吸,就分出胜负。 金荣愣了神,全然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在他身后的一众学子们也是倍感意外! 贾玩站起身,将手里蝈蝈笼子交还给贾环,金荣依旧蹲在地上。 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贾玩便又把目光移回到贾环身上,言道:“好了!今天我帮你找回了体面,以后可不许再与人赌虫了!” “若是再让我知道,我必得告诉三妹妹或是政老爷不可!” “当然,若是有谁胆敢欺负你,我也绝不答应!” 说着,视线扫过场中一众学子。 目光所及,此些人尽皆低下了头,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贾环此刻心中的荣耀和兴奋已经快要爆开了! 从小到大,他从未有过今日这般感觉! 这种有所依靠,受人庇护的感觉,让他一直瑟缩着的脊背都不由地挺直了几分! 他贾环,再也不是那个人人可欺的二房庶子了! 因为从今日起,他多了一位真正能替他出头的兄长! …… 第12章 珠嫂子送汤示好 …… 贾环年只七岁,本就心性未定。 先前歪头斜肩,举止猥琐,更多的其实是畏缩! 嫡母王夫人不待见他,政老爷又是一位古板严厉的父亲,极少过问宅中之事。 生母赵姨娘毕竟身份低微,言行泼辣,见识也浅薄,对贾环动辄打骂。 姐姐探春养在王夫人跟前,并不常见,即便见了,也只是对他多有批评。 除这些人外,府中其余人又有谁会多看他这个二房环三爷一眼?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贾环,自然是严重缺乏安全感,也必然是自信不起来的。 又怎么能一味怪他举止瑟缩、形容猥琐,上不得台面呢? 贾玩看得清这一点,也愿意帮他。 贾府的情况是沉疴顽疾,说是自食恶果也好,说是自取灭亡也罢。 换做以前,他多少也觉得贾家的结局是命中注定的因果报应。 可来到这里几个月,和府中人的相处下来,发现也不尽是如此。 东府那边暂且不提,只看荣国府,倒也未见什么大奸大恶。 贾母对宝玉确实是溺爱了些,可老人家拉扯着一大家子这么多年,如今已年近古稀,就想含饴弄孙,有错么? 便是她不溺爱宝玉又能如何?后者真就能建功立业,顶门立户了? 偌大的宁荣两府,若只是出几个不学无术不求上进的纨绔,其实又能算个什么? 纵是有错,也不至于沦落到抄家灭门的地步! 至于像贾环这样的孩童,还有三春、黛玉等一众姑娘,总归是无辜的。 所以贾玩现在的心态是,尽量破局,实在力有不逮,那就能救一个是一个。 事实上,他带给贾环的变化是立竿见影的,自从贾玩进入学堂以后,贾环明显多了不少底气。 对此感触最深的,便是贾兰! 贾兰是政老爷的嫡亲长孙,是已故珠大哥的儿子,现年五岁,与贾环同在学堂读书,关系颇好。 以前的环三叔是什么模样,贾兰心里再清楚不过,可自打玩三叔进了学堂以后,情况就立刻不同了! 现在的环三叔行事比以往大胆得多,说话声音都亮了不少。 就连金荣那帮在族学里不守规矩、胆大妄为的人,待环三叔都比以往多了几分尊敬。 不仅如此,贾兰还发现,只要有玩三叔在,金荣等人便会老实许多,甚至打牌赌虫的时候,都会刻意躲到不那么起眼的地方,似乎是有意避着。 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这帮人就算在夫子面前也没见有这么老实! 种种变化,让贾兰大为惊奇,连带着对那位接触不多的玩三叔也好奇起来。 学堂放课后,回到家中,他忍不住将此事讲给母亲听。 李纨寡居几年,除了独子贾兰的健康和学业外,旁的事情都不大关心。 对于贾玩,她倒是见过几回,也确实有些印象。 模样好看还是其次,最关键的是他那双眼睛,和眼睛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种贾家爷们儿少有的沉静、稳重与自信! 这种感觉,她只在亡夫贾珠身上看见过。 其余诸如琏二、宝玉等人,都是空有一副好皮囊,行事却透着股纨绔与放浪。 至于贾环、贾琮之流,更是不必提。 但贾玩与自家亡夫的气质其实又有不同。 贾珠是二房嫡长,年仅十四便成功进学,考中了秀才,所以他的自信是与生俱来、是少年得意、是神采飞扬! 而贾玩的气质,却是沉稳中透着坚韧,不屈中透着刚强,这是只有经历过磋磨,身处逆境才有可能培养出的气质! 李纨虽不掌事,但看人的眼光很准。 如今又听见贾兰这样说,便当即言道:“即是如此,往后便该同你玩三叔多亲近些,时时请教,记下了么?” “孩儿记下了!”,贾兰十分乖顺。 母子二人叙话之后,贾兰由婆子领着回房休息,李纨则是唤来了身边的大丫鬟素云,吩咐道: “我记着前儿老祖宗赏了一些雪蛤,你去取来炖一盅参汤,给玩哥儿送去。他身子一向不大好,现在进了族学读书,更该好好补补。” “……” 绮霰斋里,五儿正抱着小橘跟放课归来的贾玩小声抱怨着:“三爷,府里下人今儿送来的饭菜又是冷的,真是越来越不像了!” 搬出梨香院以后,他们便没了小厨房,一日三餐皆是大厨房派人送来。 眼下已是月末,转天就到仲冬,天儿也愈发冷了。 这个时节送冷饭冷菜,显然是有人刻意针对。 贾玩进府至今,行事还算谨慎周全,未曾得罪过什么人。 况且敢在这上面给他上眼药的,内宅之中不也只有那几位么? 老太太断不会如此,她老人家想惩戒贾玩,只需一句话的事,哪用如此偷偷摸摸? 剩下的无非就是二太太和琏二嫂子,可自己哪里得罪了她们吗? 稍一思量,贾玩便猜到大概与宝玉在他这儿摔玉一事有关。 不过,这事他是得了实在好处的,拿了通灵玉中两道奇光,衍生出两样了不得的本事。 所以心中倒也不至于生出什么怨气来,反而平和出声劝慰五儿:“冷些也不打紧,咱们自己用炉子热一热就是,哪值当为这种事情生气?” “要我说,三爷您就是太和气了,所以那些人才敢这样欺负您!”,五儿仍是有些愤愤不平。 贾玩失笑摇头,大丈夫不争一时之短,须争一世之长,又非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实在无需计较。 只不过这些男儿的道理,却是不必说与这些小丫鬟们知晓。 正说着,珠大嫂子遣素云送来的雪蛤参汤到了。 贾玩稍一思量,心里便明白了,多半和贾兰那小家伙有关,也就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收下后,让素云代为转达谢意,又叫小红送她离开。 这汤滋味不错,喝下去以后胃里暖暖的。 转过天去,贾玩从族学放课归来。 五儿一改前几日的憋闷愁苦,眉开眼笑地跟他汇报着:“三爷,您今儿没看见,小橘可威风了!” 贾玩刚换了屋里穿的小袄,看了眼五儿和她怀里的小橘,好奇问道:“这话怎么说?” 五儿托着小橘,替它邀功似的炫耀道:“先前那送饭的小厮过来,我见餐食又是冷的,便气不过与他争论几句。” “那人也不是个好的,直说什么一路送来,有冷有热都是常事,总之不肯认错。” “就在那个时候,不知道小橘从哪里窜了出来,直扑到那人脸上,一爪子下去便多出几道血痕!那人被吓得又哭又嚎,一骨碌逃走了,真真解气!” 贾玩微微蹙了蹙眉,走到五儿身边,伸手揉了揉她怀里的小橘,方才无奈言道:“这次就算了,以后可不能随意亮爪子伤人!” “万一被他们给记恨上,奈何不得我,难道还奈何不得你这么个小东西么?可记住了?” 他这话说的认真,小橘也确实听话,当即就点了点脑袋。 五儿和旁边的红玉全都见怪不怪,自家小橘聪明,她们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 第13章 小贾环斗虫收银 …… 进了仲冬,农历十一月,京城的天是愈发冷了。 清早起来,院中的树上都结着一层晶莹的霜花。 荣国府的月例里,也多加了一份炭火的支出。 今儿个族学休沐,贾玩难得地起晚了一回,不想偏在今日,探春携贾环一早来绮霰斋寻他。 红玉进来通报时,玩三爷还和五儿一块儿赖在床上呢,可不得闹个大红脸? 当然,并非是贾玩胡闹,以他如今的年纪,自是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入冬天寒,房里的丫鬟给少爷小姐温床暖被,本就是应有的规矩。 尤其是像黛玉那些身子弱的姑娘,冬日里仅靠自己可睡不安稳。 贾玩虽然对此还有些不适应,但总不能叫红玉和五儿难做,所以只好被迫接受。 昨儿个是头一回,难免睡不踏实,故而才晚起了些。 探春和贾环被小红先请进书房里稍坐,玩三爷在五儿的伺候下收拾妥当后也尽快跟来。 进到书房,探春在书桌前端坐着,正细看贾玩昨夜温书时留下的笔记,似乎很感兴趣。 而贾环则在一旁耷拉着脑袋,倒像是刚被责骂过一通。 “三妹妹和环哥儿怎么这样早就来了?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贾玩现如今与姊妹们已算比较熟悉,相处起来也可随意许多,免了那些客套话。 探春的目光从书桌稿纸上收回,乜了眼贾环,见后者倔强不肯开口,只好又看向环三哥,言道:“原也不瞒三哥哥,我今儿是为了环儿来的!” 贾环抿了抿嘴,似是想开口辩解什么,却终究没有出声。 贾玩一头雾水,自他去族学以后,贾环可以说是一日好过一日,行事也越来越有样子。 只不过以往被打压狠了,猛然心绪回弹,略有骄狂也是有的。 可到底还是在他眼皮底下,理应没有什么出格之举才对。 所以他便问道:“这话怎么说?” 探春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荷包,放在桌上,缓缓开口:“今儿个一早,我去姨娘院里请安,正撞见他冒冒失失往外头跑,便将他拦住询问。” “不想这小子竟是跟人约好了出去斗虫,我心里觉得不对,便多问了几句。这才知道,他这样做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贾玩微微皱眉,又瞥了眼桌上的荷包,心中隐约有所猜测,但为稳妥起见,他还是又确认了一声:“那这荷包又是?” 探春瞪了一眼贾环,似是怒其不争道:“正是他与人赌虫赢来的银子!我看过了,少说也有四五两之多!” 贾环似有不服,正欲辩解,可却突然瞧见玩三哥面色严肃,瞬间便泄了气,成了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探春见了心里大为意外,她对自己这个弟弟可是再清楚不过的,便是今日被自己拿住,也依然不服不忿。 这些年,除了父亲大人当面,就没见这家伙如此老实过,当真是奇了! 贾玩此时半点笑模样也无,只平静地看向贾环,沉声问道:“环哥儿,方才三妹妹说的是否属实?我先前又是如何跟你说的?” 此时的他极有威严,探春心中暗暗吃惊,这样的玩三哥,她还是头一回见。 心中一时竟有些不安,甚至开始反思起自己是否不该带贾环来告状。 贾玩这话虽不严厉,一如既往的平静,可不知为何,贾环却被吓得打了个激灵,嘴里含糊不清地想要解释。 “大点声说!”,贾玩再次开口。 贾环又一激灵,不过这回确实说得清楚多了:“玩三哥,你不许我赌虫我是记得的,一刻也没敢忘!” 贾玩却不言语,依旧冷着脸,等他继续说完。 贾环悄悄抬眼,偷瞄了下玩三哥的脸色,正与其目光对上,复又低下头去,略带心虚的言道:“我并未与人赌虫!” 探春见他还不承认,又怕玩三哥真的因此事恼了自家幼弟,于是主动问道:“你说未与人赌虫,那这些银子是从何处来得?还不老实交代了!” 贾环咬了咬牙,似是在给自己打气,终于道:“我那是斗虫!” “自那日玩三哥替我出气,教训了金荣等人,他们便再不敢欺负我了。” “又因我的黑背金刚让玩三哥调教过,实在厉害,他们便常请我出去与人斗虫。” “我听着玩三哥的话,并未参赌,这些银子,是金荣他们付与我斗虫的报酬。” 贾环的声音越说越小,显然是底气渐无,不过事情总算是说清楚了。 金荣等人攒局,邀人赌虫,各出赌资,贾环属于被请过去的外援,自己不问盈亏,只拿应有的酬劳。 这算赌虫么? 若说算,他这事儿并无亏钱的风险,只赚取固定收益。 若说不算,他的报酬实际上也确实是金荣等人从赌桌上赢回来的,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 模棱两可之间,倒是可大可小。 探春已经有些糊涂了,金荣是谁?环儿被人欺负了?玩三哥又替他出了气?还有这什么虫什么报酬的,确实是有些乱。 贾玩则在思量着,此事的度该怎么把握。 贾环时刻留意着他的脸色,见似有缓和,连忙保证道:“三哥若是不许,我以后不去便是!” 他是真的很在意贾玩的态度,从对方替自己出头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在心里将玩三哥当成亲哥哥看待了。 沉默良久,贾玩终于开口:“人无信不立,今日你既与人有约,我便不该拦你!” 贾环顿时一喜,眼神明亮。 探春却是一急,虽不明白,但她总觉得这并非好事。 “三哥哥!” 只不过她刚一出声,贾玩便抬手示意她安心,然后继续说道:“但此事终非正途,你年纪还小,不宜把心思放在这种地方,所以今日过后,不许你再牵扯其中,记住了么?” 贾环连连点头:“记住了!” 贾玩还没说完,复又开口道:“你今日去,只管斗虫,却不许收金荣等人的银钱。” 贾环一时陷入纠结,似乎很不明白,终究还是迟疑着问了一句:“这是为何?” “夫赌博者,祸乱之源也!赌虫看起来无伤大雅,只是娱乐消遣,但一旦入毂,便会越陷越深,难以自拔!”,贾玩耐心规劝。 他平生最恨便是“毒”、“赌”二字,不管怎样的豪富之家,一旦和这两样扯上关系,便必不能长久。 “哪里就有三哥说的这样可怕?”,贾环并非不信贾玩的话,只是身边人博赌戏的太多,所以才觉得不至于此。 贾玩也明白时下风气,于是并不恼,反而耐心解释:“赌局之上,财帛相易,输赢无常,然人心逐利,赢者犹觉不足,输者又岂可甘心?如此往复,岂能有好?” 贾环怔了片刻,若有所悟,而后坚定地点头应下。 …… 第14章 休沐日逛街还礼 …… 从绮霰斋出来以后,贾环自去履约。 探春虽然心里担忧,但出于对玩三哥的信任,倒是也没再多言。 “三妹妹来我这儿之前,可先去老祖宗和老爷夫人处请了安吗?” 贾玩见探春没有离去的意思,便随口提醒道。 一向机敏的探春,这会儿子倒像听不明白贾玩的话了,反而实诚对答:“自是先去拜了老祖宗,再是父亲母亲,然后才去了姨娘处,碰上环儿这档子事,便到了三哥哥这里。” 贾玩讪讪一笑,不好再言,端起茶水浅啜一口。 探春今日也不知道哪里就有这样好的谈兴,先聊贾环,再聊族学,又聊近几日贾玩去族学后姊妹们的一些趣事。 贾玩只好陪着,茶水接连续了几盏,这丫头方才满意离去。 今日休沐,倒是难得清闲,不如干脆趁此机会去街上逛逛? 细细想来,来此地这么久,却始终局限在荣国府和族学两处,是该去外面走走才对。 正好前一阵入族学,林妹妹亲自送来了林姑父笔记,惜春也送了一幅亲笔画。 自己作为兄长,总该找机会回一份礼才是。 正好今儿个出去好好挑一挑,寻个合适的。 拿定主意,跟红玉和五儿一说,可把两个小丫鬟高兴坏了。 这个年代,大户人家的小姐丫鬟都是不能随意出门的,便是在府里,也有不能见外男的规矩。 想要出去一趟,须得等那种去寺庙进香祈福,或是某些特定的日子。 所以红玉和五儿一听说有机会跟着自家三爷出去逛逛,才会如此激动。 吩咐多福多肉提前备好车架停在贾府侧门等着,等贾玩带着红玉五儿两人出来,上了车便往城中街上行去。 另一边,宝玉正在黛玉那里同她一块儿玩耍。 自从这位林妹妹来了府上,他便极少去外面浑闹,只常在老祖宗和林妹妹跟前转悠。 黛玉本想躲着他,可毕竟在老祖宗院里,自己又是客居在贾府,所以只能忍让些,拿捏着不冷不热的分寸。 好在宝二哥这几日没发癔症,相处起来倒也没那么惹人厌烦了。 宝玉坐在一旁讲着笑话,逗得袭人、紫鹃等丫鬟掩嘴笑着。 黛玉则坐在书桌前,捧着一册话本,期间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几句。 房里的气氛始终还算热闹,几人正聊着,忽听得院里的小丫鬟进来传话,说是绮霰斋的玩三爷遣人送了东西过来。 黛玉眼睛瞬间一亮,心情也一时明媚起来,忙叫紫鹃把人带进屋。 “林姑娘好,宝二爷好!” 进来的人是小红,见宝玉也在,当先朝着两位主子行了一礼。 然后奉上手里捧着的那个书奁,继续言道:“我们三爷差我来给姑娘送个物件儿。” 黛玉眸子微动,眼底闪过几分惊喜与好奇,先示意紫鹃将东西接过来,方才言道:“三哥哥今儿个怎的想起送我东西来了?” 小红还没及答话,宝玉倒是先耐不住性子道:“是个什么?快打开看看!” 说着,人已经站起身,快走了两步来到紫鹃处,竟是要亲自动手。 黛玉抿了抿唇,罥烟眉一时蹙起,宝二哥好不知礼! 这是三哥哥送我的东西,怎的轮到他来拆了? 倒是小红见状,连忙提醒道:“宝二爷,这是我们三爷送给林姑娘的!” 宝玉愕然,似是没想到在这荣国府中,竟还有丫鬟会不顺他的意。 可这毕竟是在林妹妹屋里,小红又是玩三哥的人,他终究不好多说什么,只悻悻收回手,复又看向林妹妹,才道:“那妹妹你来!” 黛玉松了口气,对宝二哥这性子也是愈发无奈了。 到底还是起身,不急打开,复又问了红玉一遍:“这里面是个什么?” 红玉恭恭敬敬地笑言道:“回姑娘的话,今儿个三爷领婢子们去东街逛了逛,偶然得了这两本好书,想着姑娘素日里是爱看书的,定会喜欢,便赶忙叫我送了来,让姑娘闲时也好解解闷儿。” 黛玉听完,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慢慢打开书奁,露出上面一本书的封皮,名曰《警世通言》。 这是贾玩特意选出来的。 今日上街闲逛,刚巧在一个书斋中看见了“三言两拍”全套五本书籍。 眼下这些属于半开半禁的闲书,民间依然有一定流传。放在后世,更是一时经典,很受一部分人的追捧。 贾玩也曾看过,对书中的一些道理甚为膺服。 其对社会百态的描写,以及对人性的深刻洞察,或许正是贾家人应该多了解多学习的地方! 不过这种事,他是有心无力,今日他敢把书拿到政老爷面前,明日估计就得去祠堂跪着。 也罢,还是悄悄买回去,送给林妹妹当礼物好了。 一是那丫头喜欢这些东西,二是其心思细腻敏感,多看看这类书,见的多了便能把心放宽些。不至于以后动不动就觉得委屈,哭坏了身子。 当然,三言两拍当中,还是有不少艳俗露骨的情节,他不能全都买下送去,否则万一暴露,必定惹出大乱子来。 所以他只取了其中两本,《警世通言》和《二刻拍案惊奇》,这两本在此系列中属于内容比较“干净”的,基本没有什么露骨的内容。 比之《西厢记》一类还要纯粹得多,便是叫旁人知道,也不至于当作什么丑事,更不至于惹怒老夫人和政老爷这些古板家长。 这便是贾玩的分寸了。 黛玉收了书,心中甚为欢喜,指尖稍微摩挲着封页,嘴上说着:“难为三哥哥费心了,倒叫我不知该如何谢他才好。” 一旁的宝玉见林妹妹这副模样,又这般说话,一时间,心里竟不由得生出几分醋意。 语气幽怨道:“玩三哥怎的单送林妹妹礼物?我也爱看话本,怎不见他想着我?” 此言一出,场中气氛登时便有些许古怪。 黛玉俏眉更紧,不再理他,只跟小红说话:“回去替我谢谢三哥哥,就说我很是喜欢。” 小红也是知事妥贴的人,忙应道:“是,姑娘喜欢就好,那我这便回去,先回了三爷。” 说完,又是一礼,告退出去。 宝玉不知林妹妹为何又恼了他,只觉心酸苦闷。 甚至不由得开始怪起玩三哥来,这位兄长自打去了学堂,便同他越渐疏远,现在连送礼物这种事都没有他的份,真真不是个好的!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或许也能出去淘换些有趣的话本回来,一样送给林妹妹,偏不给旁人! 贾玩自是不知道这些事情,不过便是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只是小孩子闹别扭罢了。 他今日出去逛街,可不止是单买了两本书,还买了许多糕点、饴糖等,回来后分给他院中的丫鬟婆子们。 毕竟进族学时,老太太可是赏了十两银子,再加上进了冬月刚领的二两月例,玩三爷现在身上也是难得的阔绰,待身边人总不能太小气。 像小红和五儿这两个丫头,一人还额外得了根桃木簪子。 东西不贵,可要的就是这份特殊对待,方才能显出她们在三爷心里的与众不同来! …… 第15章 回学堂生意上门 …… 休沐结束以后,再去学堂,贾玩又感受到些许变化。 金荣等人一直鬼鬼祟祟,似是想往他身边凑,却又有些不敢。 贾玩把贾环叫来一问,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原是上回休沐的时候,贾环如约前去斗虫,得胜之后按照贾玩的吩咐与几人做了切割。 金荣等人自然不解,贾环的黑背金刚现在如此厉害,在圈内名声越来越响,他的赌局也已经越攒越大。 一场赌虫,就能入账十几两银子! 这是个什么概念? 以金荣的家世,换做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 原先在学堂里小打小闹,连赌带抢连哄带骗,一个月也不过能弄个几两散碎银子。 哪有现在这种开盘的大场面? 可这样好的生意,贾环居然要中途收手,那金荣又怎么可能愿意? 不过打听出是贾玩的意思,他便也不敢强逼,只是转变思路,想从贾环手里买下那只黑背金刚。 贾环当然不肯,这只虫,是玩三哥帮他治好调教出来的! 对他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一只虫那么简单,更是他贾环找回自信,挺直腰杆的见证! 黑背金刚已然成了一份信物,是玩三哥对他的认可,是一种精神! 所以不论金荣如何开价,他就是不肯松口,千金不易! 最后金荣缠得他烦了,贾环才道:“我这只虫是玩三哥调教出来的,绝不会卖!你们若是想要,不如自去找玩三哥,看他肯不肯帮忙!” 这句话无疑是让金荣大为动心的,黑背金刚再厉害也只是一只虫,可要是他们能搭上玩三爷的线,那以后不就有数不尽的黑背金刚了? 当然,前提是那位玩三爷真有这样大的本事! 于是,今儿个休沐结束,众人回到学堂以后,金荣等人就在那边扎堆寻思,该怎么跟贾玩张这个口。 几人头回见面时,玩三爷可是抖了好大一场威风,让他们至今还有些发怵。 听贾环说完前因后果,贾玩心中有数,不禁也开始琢磨,或许这确实不失为一条赚钱的好路子! 眼瞅着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过年,到时候姊妹之间互相送礼,又得打点丫鬟婆子,费银子的事儿都在后头等着呢。 要是能借着通灵术,狠狠赚上两笔快钱,确实可以省不少事儿。 卖虫和参赌,一码归一码! 不过这类交易却不宜多,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总是没错的。 想通这些,贾玩才对贾环笑言道:“他们倒是胆大,居然敢打我的主意!” 贾环心中惴惴,生怕玩三哥责怪自己乱说话给他惹麻烦。 “不过,好歹相识一场,这个忙我也不是不能帮。这样吧,你让他们今日放课后去学堂后面候着!” 贾玩心中已有计较,当下如此交代。 贾环也没有多问,他对玩三哥有着绝对的信任,领了吩咐便传话去了。 与金荣的交涉其实并不复杂,因为双方的身份本就不对等。 贾玩有身份有地位有手段,现在又有金荣主动求上门的“技术”,所以基本是贾玩全程拿捏。 最后轻飘飘给出一口高价,五十两银子一只虫! 这个价格在京城的蛐蛐儿市场里,绝对是相当高了,属于极少见的那种! 但贾玩先前便已从环哥儿口中得知,金荣现在攒一场赌局,参与的人数可不少,学堂附近好几条胡同里的年轻纨绔都牵扯其中,收益少说也有十余两。 否则贾环也不会得到那么多的报酬! 所以说,贾玩给金荣提供的蛐蛐儿,并非只是一只虫,还涉及到一笔生意,这当中的价值,要远高于蛐蛐儿本身。 金荣显然没想到他会狮子大张口,一开始还以为只是贾玩的玩笑话。 不过后者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悠悠道:“你看我像是开玩笑么?” 金荣这才开始认真考虑起这笔交易,账他是会算的,只要玩三爷真的能给他一只媲美黑背金刚的蛐蛐儿,那他办个三场赌局就能回本,往后更是纯赚! 可对方手里真有这样的蛐蛐儿么? 见不到货,他自然很难放心得下,咬了咬牙,大着胆子问道:“敢问三爷,可能保证交给我的虫,不输环三爷手里那只么?” 贾玩嗤笑一声:“凭你也配让我保证?既是不信,那便算了,往后也莫再来烦我!” 高姿态! 绝对的高姿态! 可对付金荣这种人,就得这般时常敲打,才能让对方摆正自己的位置。 果然,金荣一听贾玩这样说,又一副转身欲走的模样,当下不再迟疑,忙道:“别别别!五十两就五十两!三爷勿怪!我是个俗人,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这就是个贱胚子,给不得好脸! “不过我现在手头现银不多,只有二十两,先给您留下当定钱,剩下的等我回头凑给您,您看怎么样?” 金荣到底是赖货,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心里还在打着小算盘。 二十两定钱交出去,先把虫拿到手! 等蛐蛐儿到了手里试试成色,若是真如贾环那只黑背金刚一样厉害,那他赢了银子把剩下的三十两尾款补足也不算亏。 可要是贾玩给他的是个残次品,值不上那个价,那还提什么尾款? 到时候别说他玩三爷,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再从他手里抠出一个子儿! 贾玩并不在意金荣此话是不是有别的心思,反正经他手给出的虫不会有假,金荣要是敢赖账,那就等着瞧! 于是他眯了眯眼睛,淡淡笑道:“月底之前,把剩下的三十两给我补足!” 金荣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同时谄媚道:“一定一定!那您看,这虫?” 贾玩乜了他一眼:“明儿个一早,记得把银子备好!” 金荣自是不敢有分毫异议。 从学堂离开后,与金荣等人分开,贾玩便向多福多肉两人道:“先不着急回府,宁荣街上,可有卖蛐蛐儿的地方?” 这二人虽也不常出府,但作为侍奉少爷的小厮,熟悉宁荣街的情况是最起码的要求。 …… 第16章 花鸟巷掮客宁五 …… “爷,东街那边倒是有个花鸟巷子,专门卖些花鸟鱼虫的小玩意儿,不过他们一般都是早上出摊,这会儿应该早就散了。” 多福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出这么一处地方。 贾玩点点头,道:“那就先过去看看再说吧!” 没办法,刚才他都已经把话说出去了,让金荣明早带银子拿货,如果到时候给不出虫,岂不是影响他“玩三爷”的名声? 主仆三人步行前往多福口中花鸟巷子,虽然没出宁荣街,但从西走到东,也属实是一段不近的路。 日头已经半落,等贾玩带着多福多肉来到花鸟巷子的时候,确实只剩零星几个小摊还摆在外头。 有卖锦鲤的,有卖鸟雀的,还有卖花草盆景的,不过就是没瞧见卖蛐蛐儿的。 “你去找人问问看,看这里还有没有卖蛐蛐儿的地儿!” 这种事情,肯定还是常在这里做生意的摊贩们更为清楚。 可贾玩刚交代下去,就见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主动朝着他们这里靠了过来。 多肉当即警惕地挡在贾玩身前,以免来人冲撞了自家三爷。 多福也挺身一步,当先喝住此人:“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他俩虽然年岁比对方小些,但身量高大健壮,且背靠国公府,在宁荣街上自然底气十足。 那年轻人明显一愣,不过很快便极有分寸的未再继续上前,只面带讨好地言道:“这位少爷,小人宁五,是这花鸟巷子里的掮客,绝无恶意!” 掮客其实就是中介,靠贩卖信息为店铺招引客人为业。 自称宁五的年轻人身材瘦高,虽然年纪不大,但身上却似乎透着一股子市侩油滑,确实符合他掮客的身份。 不过贾玩并不在意这些,他现在只关心哪里能买到蛐蛐儿,于是示意多福多肉退回左右,方才问道: “你刚才说,是这儿的掮客?那应该对这条巷子里的情况很熟悉吧?” 宁五一听这位小少爷问到了自己的强项,心知十有八九能揽到活儿,便拍着胸脯自夸道: “您问别的咱不敢乱说,但要打听这花鸟巷的情况,那小人绝对是这个!” 说着,他还骄傲地给自己竖了个大拇哥。 贾玩没心思听废话,直言:“我要买只蛐蛐儿,现在哪儿还有卖?” 宁五眼珠子转了转,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那得看您想要个什么档次的了!” “这里面莫非还有什么讲究?”,贾玩虽然知道斗蛐蛐儿在时下的京城纨绔里比较盛行,但对此终究了解得不多。 “那是自然!蛐蛐儿这东西,一看脑袋二看牙,三看身子四听响儿!品质上稍微那么一变,价格可就得翻上好几番!” 宁五身上的那股油滑劲儿又出来了,毕竟买主购买货物的价值高低,决定了他能拿的提成多少。 贾玩也想趁机打听下蛐蛐儿的市场价,毕竟自己有着通灵术和强化这样的手段,那卖蛐蛐儿这种事肯定就不会是一锤子买卖,多了解些情况总不是坏事。 于是道:“那你先说说看!” 就凭贾玩今天穿的这身衣裳,宁五就能看出他的富贵,更不提身边还有两个小厮跟着。 所以在三人刚踏进花鸟巷的时候,宁五便主动凑了上来,这也是作为一名掮客应有的眼力。 现在贾玩主动打听,他自然是详细介绍了一番。 比如一只品相好的蛐蛐儿,那脑袋基本都是大而圆、头顶光泽锃亮、斗丝细直、眼睛突出、触须粗长。 这叫“一看头”! 而“二看牙”,则是指门牙干亮,牙钳锯齿尖锐锋利,这种蛐蛐儿战斗力强。 甚至颜色都有讲究,头色以青金、古铜、紫樱桃为上品;牙色以金为最,其次是紫或银白。 “三看身子”主要是看躯干、六足和尾巴,“四听响儿”就是听虫的叫声是否清脆、洪亮、频繁、有力。 至于价格嘛,便宜的只要几文几十文,但贵的却要几两银子乃至几十两银子,这当中有着千倍万倍的差距! “这花鸟巷子里的蛐蛐儿,最高卖出过什么价?”,贾玩听完之后追问了一句。 宁五稍作回忆,便答:“最近几年里,咱们这儿还真出过几只极品,最贵的一只是被宁国府的大老爷派人买走的,出了足足六十两银子!” 提到这个价格,宁五的语气明显有些夸张,显然并不常见。 不过他说买家是东府的大老爷,那应该就是贾珍了。 此人贾玩至今还没见过,可想想书中提到的对方做下的那些荒唐事,似乎花六十两买只虫也并不奇怪。 宁五又继续说:“至于今年嘛,前一阵儿刚卖出去只蟹壳青,品相非常不错,被裘指挥家的公子相中,用二十两银子买走了。” “这个裘指挥家的公子又是何人?”,贾玩对那什么“蟹壳青”兴趣不大,倒是对宁五口中的那位公子好奇更多些。 宁五对他不知道那位裘家公子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老实答道:“那位爷名叫裘安,是咱们东城兵马指挥司裘指挥家的大少爷。” 东城兵马指挥司?干什么的?是几品官? 贾玩如今对京中事了解还是太少,连着许许多多的官职都还理不清楚,要是身边能有个幕僚、师爷一类的人跟着讲解就好了! 不过这显然不太现实,哪个有见识的人会接受一个十岁顽童的招揽? 更何况,他贾玩无钱无官无爵,在荣国府内都排不上号,就连最近大厨房里送来的饭菜都还冷着呢,又凭什么敢肖想其他? 念及此处,他自嘲地笑了笑。 也没有继续多问,只对宁五道:“我只要最普通的蛐蛐儿即可,哪里有卖?” 宁五顿时傻眼,他是看这位小少爷身份不一般才上赶着过来的,费了半天口水讲了一大堆,结果就只要一只最普通的蛐蛐儿? 贾玩见他愣住,便知是怎么回事,笑道:“只管带路,少不了你的赏钱!” 宁五这才反应过来,僵硬的脸上重新堆笑,忙不迭应声领路。 很快,几人便跟着他来到了一家名叫‘葫芦阁’的铺子,专卖蝈蝈笼子,地方不大,店口匾额都已经掉漆,并没什么特别之处。 贾玩也无心在此地耽搁太久,随手拿起一个蝈蝈笼子,里面的蛐蛐儿个头很小,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 不过他并不在意,反正通灵强化过后都会产生质变! 刚准备直接买下,可看了眼其余的那些,索性又拿了三只。 四只虫,连带四个普通的蝈蝈笼子,共计两百文。 贾玩直接示意多福给钱,并且还额外多给十文,算是给宁五的辛苦费。 十文钱其实已经不少了,像贾玩院里的那些丫鬟,五儿和红玉每个月才一吊钱,院里的洒扫丫头,更是只有五百文月钱,平均一天还不到二十文。 宁五是个知道知足的,十文钱对他来说已经算是比较高的佣金了。 天色渐晚,回到绮霰斋后,贾玩将这四只蛐蛐儿通通强化一遍,看到明显变化后,这才满意收手。 明日将其中一只带给金荣,剩下的暂且养着。 等金荣靠赌虫赢了钱,交上那三十两尾款以后,那他便能将这三只强化后的蛐蛐儿放到花鸟巷里寄卖。 到时候,既能收一波卖虫的银子,又能刺激一下市场,不愁没有生意上门! …… 第17章 兵马司指挥裘良 …… 次日进了族学,老先生贾代儒还没到,金荣便急着交钱取货。 二十两纹银入账,贾玩心情很是不错,痛快地将东西交给对方。 金荣仔细验了一番,确认果真是一只不输贾环那黑背金刚的好虫,这才激动离去。 对他来说,逃学本就是家常便饭,听老头吊书袋哪有开赌盘赚银子重要? 负责管理学堂风纪的贾瑞,在收了金荣的几文钱孝敬后,也是很痛快地直接放行。 提起这个贾瑞,是贾代儒的孙子,十七八岁的年纪也没个正经营生,全靠着爷爷的面子在族学领个差事,赚一份族里的津贴混日子罢了。 金荣与他关系不错,毕竟以往,前者只要在学里赢了银子,就少不了贾瑞的彩头。 可以说,二人本是一丘之貉! 现如今,金荣还有几分利用价值,可贾瑞…… 贾玩是当真瞧不上此人! 只不过惦记着书中提及的那样宝贝,他才决定静观其变,待时而动! “……不矜细行,终累大德,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学堂今日授业的内容是《尚书·旅獒》,讲的是武王灭商后,四方来贡,有个叫“旅”的国家进贡了一头獒犬,召公担心武王玩物丧志,便写下“旅獒”一文劝谏。 贾代儒好歹是过了府试的老秀才,在族学教书又教了这么多年的四书五经,所以讲得还算清楚。 只是贾玩却没什么心思认真听,此刻的他正捧着一本《御制官箴》看得津津有味,桌上还另外摆着一本《大顺会典》。 后者是本朝的行政法典,其中对各级各类官员的设置、品级、职责、权限以及相关礼仪制度都有着明确而详细的规定。 前者则更是为了专门介绍这部分内容而编纂刊印的。 自从昨日傍晚在花鸟巷里听宁五提起那什么东城兵马指挥司以后,贾玩便意识到自己在这方面的不足。 于是昨晚回到绮霰斋,强化了四只蛐蛐儿以后,他便在书房里仔细寻找有关京中官职介绍的书籍,最终找出这两本。 用心查阅之后,他对这个时代终于有了更为清晰而具体的认知。 本朝国号曰“顺”,开国太祖姓李,出身寒微,于前朝末年参与起义。 短短十余年间,连克江南、荆襄、西北等地,最后长驱直入,攻下盛京,改元开国! 同时封赏了东平、西宁、南安、北静四位郡王,以及镇国公牛清、理国公柳彪、齐国公陈翼、治国公马魁、修国公侯晓明、缮国公石定安、宁国公贾演和荣国公贾源这八位国公。 此外更有一众侯伯不提。 贾家一门双国公,堪称八公之首! 李顺天下定鼎至今,已有一个甲子,历经三代帝王。 太祖皇帝龙驭宾天后,靖平帝继位。彼时国朝初定,境内仍不安稳,各地时有叛乱。 靖平帝上位后,致力于荡平四方贼寇,驱除边地胡虏,深孚人望。 这位帝皇在位二十年,春秋鼎盛之际却突然抱病卧床,之后匆匆禅位,长居深宫,不问朝中之事。 今上隆兴帝,乃是靖平帝第五子,十七岁便登临大宝,现为隆兴二十七年。 贾玩看到这段历史时,第一感觉便是诡异,一位文治武功的帝王,手握兵权深孚人望,正值壮年却突然禅位退到幕后! 若说这当中没有隐情,谁会相信? 不过这些帝王事,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流传出来,从绮霰斋的藏书里也很难找到答案。 贾玩对此确实有着好奇,但他同样清楚,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妙,好奇害死猫! 所以他并没有深入探究,而是在了解了大致情况后,又把重心放回到京官品级职责上。 东城兵马指挥司,其实就是五城兵马司的一部分。 所谓“五城”,便是将盛京划分为东南西北中五个区域,分别设五个兵马指挥司负责管理。 这个机构,相当于后世的首都公安局和城市管理局的结合体。 负责的方面很多,防火防盗、治安保障、维护秩序、疏理街道沟渠、公共设施维护等。 可以说既是警察,又是城管! 宁荣街位属东城,所以花鸟巷里的那些小摊小贩,本就属于东城兵马指挥司管辖范围之内。 这个兵马指挥司的主管职级不高,仅有正六品,看起来比贾政的工部员外郎还要低上两级。 可实际上,这可是个实权官职,跟贾政那种虚职大有不同。 盛京城内,常备武装力量共有三支,一是京中三大营,主管为京营节度使,官居从一品。 王子腾升任九省统制前,便任此职,相当于盛京城军队力量的一把手! 第二是锦衣军,主要负责拱卫皇城,维护皇宫内的治安秩序,是直属于皇帝的军事力量。 最后便是五城兵马司,人员的武器装备和军事素质肯定不如前面两个,但作为盛京城常备力量,用途却宽泛许多。 宁荣街既在东城,属于东城兵马指挥司的管辖范围,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所交集。 贾玩一早便派多福出去打听了,这事儿连宁五那种小人物都知道,自然不算什么隐秘的消息,所以很快便有了结果。 那位裘指挥,名叫裘良,乃是已故景田侯之孙,与贾家也是有旧的。 其子裘安,如今年方十七,文不成武不就,酷爱提笼架鸟、比虫斗鸡。 虽不成器,但也并非什么奸恶之人,从无欺男霸女之举,在东城兵马司辖区内买虫购鸟,向来也是出手大方,不会仗势欺人。 得知这些情况后,贾玩便生出心思,决定找机会和那位东城兵马司的裘指挥之子结交一番。 对方不是喜欢蛐蛐儿吗?他玩三爷正好深谙此道! 上午课业很快结束,没有了金荣等人捣乱,族学风气虽不说立刻改好,但总归有所变化。 有心进学者如贾兰、贾菌等,更可安心读书。 其余不求上进者,至多也就是趴在座位上打打瞌睡而已,并不影响他人。 这就已经很不错了,总不能指望所有人都求上进。 有些人来族学,或许只是为了此地提供的免费餐食,能给家里省些嚼用。 在这方面,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 第18章 逢初雪相邀小聚 …… 初雪,姗姗来迟。 往年十月末便会降下的飞雪,今年硬是拖到了十一月中。 不过,这场雪一连落了三天。 屋顶、树梢、地面,全都留下厚厚一层白棉铺盖。 贾玩如今只有十岁,身高不过一米四,一脚踏进积雪,半截小腿都会深陷其中。 这种情况下,学堂也只能暂时关闭,给学子们放了假。 绮霰斋中,贾玩正带着院里的几个丫鬟堆着雪人。 五儿素有弱疾,以贾玩的认知来看,大抵是先天性心脏病一类的问题,比一般人更怕冷,受不得寒,所以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不能参与其中。 小红年岁大些,又在贾玩这儿当着类似“管家”的角色,向来稳重,所以也未亲自动手。 反倒是院里的三四个小丫鬟,在贾玩的带领下玩得很欢。 正这时,宝玉身边的丫鬟媚人来到院中。 这丫头本是最早在宝玉身边服侍的丫鬟之一,大抵就像五儿之于贾玩。 不过后来,袭人作为一等丫鬟被派到宝玉身边,宝玉的事便多由袭人负责。 “奴婢给三爷请安!”,媚人见到贾玩后,当先行了一礼。 贾玩也停下堆雪人的动作,接过五儿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雪水,笑道:“媚人姐姐怎么来了?可是宝玉有事?” “回三爷的话,我们二爷前一阵新得了几样有趣的物件儿,今儿请了姑娘们过来赏玩,特让婢子来请三爷同去!” 媚人也是个好颜色的,不过话说回来,宝玉身边的丫鬟,哪一个模样能差了? 贾玩听了并不意外,这几日大雪,景色正好,又得闲,依宝玉的性子是该叫上姊妹们一块儿聚聚。 绮霰斋离宝玉的院儿这样近,他若不到反而不像。 于是也未推拒,叫五儿将自己的那件大氅拿来披上,便带着她和小红一起,随媚人去了宝玉院中。 姊妹们都已经到了,黛玉和三春皆在,并无琏二嫂子、贾环等。 “玩三哥,你怎么来得这样慢?”,宝玉笑容满面,似是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展示他近日淘来的那些小玩意儿了。 “我正在院里堆着雪人,一听媚人姐姐说,我便来了,你倒还嫌慢?”,贾玩同样笑回一句。 随即又冲其余姊妹打起招呼:“二姐姐好!” 迎春今日眼眶微红,细看还有些肿,倒像是刚哭过一般。 不过此时还是强打精神,勉强笑道:“玩兄弟好!” 贾玩将疑惑暂时按下,准备一会儿再找机会侧面打听一下是出了什么事儿。 余下黛玉、迎春、惜春,则是依次先向他问好,此为长幼之序。 “林妹妹近来似乎清减了些,可是受不惯北地严寒?”,贾玩正常关心一句。 黛玉自小在扬州长大,冬日的平均气温大抵多在零度以上。 头回来到盛京,也就是后世的奉天,相比之下气温要低个十度左右,空气又比较干燥,难免不太适应。 “不碍事的,是我自己身子弱,谢玩三哥挂念!” 黛玉心情又好了一些,每次见到玩三哥,总能感觉到他的体贴。 “盛京气候干燥,老祖宗的暖阁里又烧着火炕,便更是如此了,你一时不习惯也正常,不必扛着!” 说着,贾玩又看向林妹妹身旁的紫鹃道:“紫娟姐姐,你也是跟惯了老祖宗的,回头可以跟鸳鸯姐姐她们说说,往暖阁里多摆几盆绿植,能让林妹妹住得舒坦些。” 绿植叶片能蒸腾水汽,具有加湿效果。 “是!奴婢记下了!”,紫鹃应的干脆,随即又笑着看了自家姑娘一眼,惹得林妹妹亦羞亦喜,目带嗔怪地看回她。 宝玉却皱着眉头又仔细看看黛玉,疑道:“我日日都与林妹妹在一块儿,怎没瞧出她哪里清减?” 贾玩失笑:“正因你们常在一块儿,每日变化微小,所以才瞧不出,但我与林妹妹一晃半个多月不见,变化自然更明显些!” 宝玉似懂非懂,又问:“那玩三哥看我可有变化?” 贾玩认真上下打量他一番,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瞧着像是更圆润了一些,更有福相了!” 其实就是胖了,但这个时代,福相是好词儿,更讨长辈欢心,所以宝玉也满意地笑起来。 “那我呢?”,探春是爱凑热闹的,也跟着问一句。 贾玩对她的性格也算比较熟悉,前些日子因为贾环的事更与其多些接触,便动了玩笑的心思,故作惊疑道:“三妹妹怎么瞧着比上回见面像是矮了些?” 探春当即恼了,不忿道:“玩三哥可是胡说!不长高也就罢了,如何还会变矮?” 贾玩当即赔礼,笑言:“当是我看错了,三妹妹勿怪!那应是四妹妹长高了才对!你又同她站在一处,这才显不出来!” 他这玩笑,就是为了把小惜春带上。 小丫头虽然嘴上不说,但一听这话,明显眼睛都弯了弯,显然很是高兴。 探春听他这样解释,也不好再追究,只是依旧气鼓鼓的。 和一众弟弟妹妹闹过,贾玩便把目光落回迎春这儿,他还是想知道,这个温吞木讷的姑娘今日为何哭红了眼。 “二姐姐瞧着气色倒像不大好,可是有什么心事么?” 迎春本来看着玩三弟同弟弟妹妹说笑,心情已有所好转,不想转头对方就问到了自己身上。 错愕之余,却还是缓缓摇头,并不欲多说。 倒是探春张了张口,似乎知道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言语。 她们不肯说,贾玩自然也不好多问。 宝玉今日叫姊妹们过来是要与大家分享新鲜玩意儿的,见玩三哥一到便同所有人聊开,便又不大高兴,怕他抢了自己的风头。 于是连忙拉着贾玩坐到一边,然后让丫鬟们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开始一一显摆。 贾玩本以为会是什么稀奇的物件儿,可没想到尽是些女儿家的脂粉、还有各种香料! 不同颜色、不同气味、不同质地,种类繁多! 贾宝玉对此是如数家珍! 可贾玩作为一个正经的男儿,又哪里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只坐在旁边吃茶,并不参与姑娘们的讨论。 …… 第19章 送礼物再起祸端 …… 众人在宝玉院里待了许久。 讨论完那些胭脂水粉和香料,宝二爷便大气地将这些作为礼物通通分给一众姊妹。 至于贾玩,他又用不着这些,便推拒道:“我便算了,要来无用,还是分与姊妹们吧!” 宝玉却是不知怎么想的,闻言直看向贾玩身边的小红和五儿,笑道:“玩三哥不喜欢脂粉香料,这两位姐姐却合用啊!不如就由她们代玩三哥收了吧!” 小红模样虽不算出挑,但在一众丫鬟里也不差。 五儿更是娇俏,丝毫不输琏二嫂子跟前的平儿、老太太房里的鸳鸯、宝玉身边的袭人和黛玉身边的紫鹃这些。 所以宝玉会给她俩送来胭脂水粉,倒也不算奇怪。 可五儿是个有心气儿的,上回宝玉在绮霰斋摔玉,搅了自家三爷请的乔迁东道,她就已经有了意见。 近来,送往绮霰斋的饭菜又一直是冷的,都已经大半个月了! 此事,她也猜出背后有人搞鬼,多半还是跟宝二爷有关。 所以今日这脂粉香料,她是断然不会收的! 而小红做事稳妥,更懂审时度势,自家三爷都已经表态,五儿也明确拒绝,她要收下又像个什么? 为了些许脂粉和香料,让三爷心生不满的蠢事,她又怎么会做? 于是同样婉拒:“宝二爷的美意,婢子们心领了,不过我家三爷喜欢素净,奴婢们便也不大爱用这些了。” 宝玉大为不满,又看向贾玩,埋怨道:“玩三哥这是什么道理?这两位姐姐都是如花似玉一样的好人儿,怎就不许她们涂脂抹粉?” 贾玩愕然,这也能赖到自己头上吗? 随即失笑摇头:“哪里是我不许?各人好恶不同,莫非我不喜这些女儿家的脂粉也有错了?你不喜研读经传求取功名,我又几时劝过你?” 宝玉一时被问住,倒也无法反驳。 分脂粉终究是小事,插曲过后,众人正打算散去,却不料宝玉又将林妹妹叫住,说是有一份额外的礼物要送。 黛玉先是看看贾玩,又看了眼三春。 探春调笑道:“上回在玩三哥那儿才说了三哥哥偏四妹妹,这会子,宝二哥又偏起林姐姐来了,倒独剩我夹在姊姊妹妹之间。” 这话只是顽笑,贾玩也对黛玉言道:“去罢,我们多吃盏茶,等你一道回去便是。” 黛玉这才心安,带着紫鹃和雪雁二人跟宝玉进了里间。 外面只剩贾玩和三春,便是到了此时,迎春眼眶的红肿都还未能彻底消散。 贾玩终于再次问道:“二姐姐当真无碍么?若是有事,不妨说出来,姊妹们也能帮着出出主意,总好过事事憋在心里。” 他其实有所猜测,或许是迎春又在她的奶嬷嬷那受了委屈。 毕竟书里的那些嬷嬷,一个个自恃功高,欺负起少爷小姐简直心安理得,就连宝玉都没能幸免,更何况迎春这等温吞性子。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探春忍不住说明缘由。 原是进了冬月半,眼看年节将至,贾家在外的那些个田庄地头的人,都要来府里交租、报账。 这些产业,基本都是祖辈攒下的,主要负责给府里提供各类物资。 比如新鲜的粮米蔬菜、鸡鸭鱼猪牛羊等各类肉食,还有专门养蚕缫丝的作坊供应布匹,包括府里过冬用的炭火,也都是出自这些庄头。 除开供应给府里的部分,多余产出还会批量卖给一些商贾换成现银。 为了承包这部分生意,又会有大小商贾出现竞争,逢年过节来走贾府的门路,送些金银珠宝。 个中事物,繁杂着呢! 贾家文字辈和玉字辈的爷们,对这方面都不甚关心,糊涂如贾赦贾珍贾琏之流只管享乐,清高如贾政则只问诗书。 哪个会关心那些田间地头里的琐碎事? 只要大小庄头每年应交的份例上出入不大,不影响贾府的各项支应就行。 这当中有多少瞒报谎报,年头一长,根本算都算不清。 近二年轮到王熙凤接手过问时,早成了一笔糊涂账。 当然,这些事跟迎春肯定没关系,探春更不可能知道。 她们所了解到的部分,只是那些外面的人似乎有什么事求到了大太太那儿。 邢夫人是大老爷贾赦继室,娘家门第不高,进府后又无所出,所以一直被王夫人压着,无法掌权管事。 但她实际上又不甘心,且是个贪财的。 这回收了外面人的礼,就想交代儿媳王熙凤去办。 邢夫人到底是贾琏和王熙凤两口子名义上的母亲,于是后者只能试着报上去。 结果却被王夫人给压了下来! 钱收了,事儿没办成,最后邢夫人又只能把到手的银子退回去! 丢了好大的面子! 还心疼那些银子! 所以这位大太太最近一直气不顺,连带着迎春每日去她那里请安都要吃好些挂落。 不过此事,不好与旁人说,就连探春能知道也是因为常在王夫人身边侍奉。 贾玩听完,心里也清楚这事并非是他能插手的。 可邢夫人、王夫人还有琏二嫂子这三人之间有龃龉,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自己如今还吃着大厨房每日送来的冷菜冷饭,如果能想个办法让两位太太斗起来,那谁还有精力理会他这种小人物? 只是目前来看,二太太实在强势,压得大太太毫无还手之力。 该如何平衡一下二者之间的实力呢? 他这正想着,忽听宝玉和黛玉所在的里间传来了动静,随后便见青、赤、黄三道奇光穿透门窗墙壁放射而出! 贾玩悚然一惊,不过精神也随之一振! 宝玉这是又要摔玉了? 事实的确如此! 黛玉在紫鹃和雪雁的陪同下,一块儿跟着宝玉来到里间。 却见后者取出一个书奁,然后献宝似的把它送上来。 黛玉好奇打开,里面竟是《初刻拍案惊奇》、《醒世恒言》和《喻世明言》三本书! 约莫半月以前,贾玩曾送了林妹妹《警世通言》和《二刻拍案惊奇》两本。 当日宝玉见了,便生出攀比之心,着身边小厮去外面搜罗话本。 这才得知,原来玩三哥送给林妹妹的只是“三言两拍”这一套书中的两本! 他自是不知贾玩的考量,还以为是有所疏漏,未能得全。 所以当即让人把另外三本买了回来,然后便想着送给林妹妹将此系列补全,以讨她欢心。 不想黛玉好奇翻开,只粗略浏览几页,便不禁面红耳赤,心知不是好物,说什么也不肯收下! 宝玉本以为自己送出话本,林妹妹定会开心,岂料竟是这种结局! 于是立时犯了痴劲儿,泪流不止,口中哭喊:“他送的你收,我送的你就不收,说什么通灵不通灵,我再不要这劳什子!” 一边说着,一边已将玉扯下狠摔了出去! …… 第20章 政老爷孝亲除孽 …… 凡事都有轻重之分,在荣国府内宅中,宝玉摔玉,便是重中之重! 消息传得极快,很快便到贾母耳中,连带着贾玩、黛玉、三春和宝玉一起,也全都被传唤到老太太的暖阁内。 “这又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已经被气得心慌,自黛玉进到府中,拢共才过去多久? 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宝玉已经摔了三回玉! 还叫不叫人安生! 贾玩和三春此时也是一头雾水,黛玉跟着宝玉去拿礼物,没多大会儿功夫便闹出了摔玉的动静。 从宝玉院子过来老太太这边的路上,黛玉暗暗垂泪,问她什么也不说话。 宝玉同样泣涕涟涟,竟还有着一股愤懑的情绪。 当时里间只有黛玉紫鹃雪雁和宝玉袭人在场,眼下宝黛都还没止住泪,老太太一眼扫过便点了袭人的名。 “袭人,你来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袭人其实并不清楚自家二爷送给林姑娘的礼物究竟是什么,但也不敢隐瞒,只好据实以答: “回老太太的话,今日本是二爷请几位姑娘们和玩三爷一块儿小聚,期间送了姑娘们一些脂粉和香料,一直好好的。” “只是后来,二爷又想单送林姑娘一份礼儿,姑娘看了以后却不肯收,二爷这才突然使了性子。” 邢夫人和王夫人此刻也都在场,前者本来这些日子心气不顺,但今儿一听宝玉摔玉,倒是觉得有些痛快,又有几分幸灾乐祸,赶忙过来看看热闹。 而后者听完袭人的话,便把目光转向黛玉,虽已尽量克制,可面色还是有些难看。 她的第一反应也是,黛玉进府这才多久?短短一个多月,就已经害得宝玉摔了三回玉! 头一回是她刚来府上那天,第二回是那贾玩没事请什么东道。 刚消停没几天,今日又来了第三回! 王夫人是经历过丧子之痛的人,长子贾珠十四岁考中秀才,是何等天才?可却不幸夭亡! 女儿元春,又被送进了宫中,到了那不得见人的去处。 膝下只剩一个幼子宝玉,如何能不珍之宝之? 所以她现在对病殃殃的黛玉,是真没什么好印象,还有那个贾玩也是一样! 在这二人进府之前,哪有这样乱的事情? 贾母听完,一时也有些糊涂,宝玉送份礼物,黛玉不肯收,然后就摔玉了? 老太太依然将两个闹别扭的玉儿一左一右揽进怀里,又问:“为的是个什么东西?一个非得送,一个不肯收,竟闹成这样?” 两个玉儿谁也不答,还是被派去宝玉院里叫人的鸳鸯,将那个书奁带了回来,呈到老太太面前。 宝玉仍不觉有错,黛玉却是又羞又怨,若是这等事被传开,她可如何做人? 一时间,竟又委屈地泪流不止。 贾母见只是三本书册,本也没放在心上,可随手翻开两页一瞧,登时面色大变,直气得喘不上气来! 未等鸳鸯等人反应过来帮着顺气,老太太便已气急攻心,直接昏了过去! 暖阁内顿时慌乱不已,与上回贾敏病逝来信不同,这次贾母是气急晕厥,情况更为危急。 王夫人也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可还是快速稳住场面,安排人去请御医。 一旁的邢夫人见了,虽也慌张,但转念一想,老太太被宝玉给气成这样,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 于是她暗中吩咐自己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让她去请政老爷过来! 贾政最重孝道,又是府中唯一一个敢对宝玉下狠手的人! 王夫人肯定是想尽量遮掩此事,最好不让贾政知道的。 但邢夫人却也是瞬间想到这点,她就是想把事情闹大,到时候看王夫人如何收场! 若是一个处理不好,老太太真被气出个好歹,那王夫人一个“教子无方”的罪过是跑不了的,宝玉更是得受重罚! 没准儿到时候,就能趁机逼对方让出管家之权了! 贾玩这会儿也在发懵,从宝玉莫名其妙摔玉,自己又意外获得一道黄光起,今日之事就已经不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内了。 刚才鸳鸯把书奁递到老太太那儿,后者只简单翻看一下,便突然气晕过去,更是出乎他的预料。 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能把贾母气成这样? 禁书? 肯定是禁书! 不过能被宝玉当成礼物送给黛玉的,总不至于是什么反书或小黄书吧? 顶多也就是《西厢记》、《牡丹亭》一类的才子佳人话本。 可这类书,能将贾母气成这样?不至于吧? 眼下贾母晕倒,丫鬟们在榻前照顾,宝玉和黛玉自然就得先退到一旁。 前者还能躲进母亲王夫人怀里,而后者又是孤零零站在一处,只有紫鹃和雪雁陪着。 这一幕,又让贾玩想起了林妹妹刚进府的那天! 他并未犹豫,直接走上前去,带着黛玉退回三春身边。 反正此时阁中乱糟糟的,并无人在意他们这些小人儿。 黛玉见了贾玩,就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满心满眼都是他! 正如两人初见那天一样,他在用实际行动告诉自己“别怕”! 不多时,贾政率先得了消息,来到老太太阁中。 王夫人立时大骇,可此时已顾不得追究是谁去通风报信,只能先把宝玉往身边的丫鬟堆里藏了藏,然后上前应付:“老爷怎么来了?” 贾政此刻满是担忧,急声问道:“母亲现在状态如何?” 王夫人连忙答道:“已着人去请了御医,稍后便到!” 贾政忧色不减,一眼扫过,瞬间瞥见躲在金钏儿玉钏儿身后的宝玉,顿时怒不可遏,厉声喝道:“你这孽障!竟将你祖母气成这样!我今日非打死你不可!” 说着,便已经移步上前,一脚将宝玉踹倒在地! 后者瑟瑟发抖,被吓得浑身战栗,涕泗横流。 王夫人亦是惊惧交加,连忙带着丫鬟们上前,尽量将宝玉护住,免得贾政震怒之下,真下重手将人给打坏了。 邢夫人端坐在一旁看戏,甚至巴不得贾政把宝玉打死才好! 这样,贾琏就是荣国府唯一嫡出少爷,以后家产都归大房! 至于贾玩那个三房,不过是螟蛉之子,上无亲长,外无故旧,凭什么争家产? “你们让开!今日我非得亲手打死这个孽障不可!” 贾政怒火仍未平息,他并非是做做样子,作为一个死读书的纯孝之人,他的孝甚至已经到了愚孝的地步。 今日贾母被宝玉气昏过去,他是真的发了狠,誓要给这个孽障长长记性! 若是贾母真的有个好歹,那宝玉能不能熬过这一劫,都还是个未知数! …… 第21章 玩哥儿据理力争 …… 政老爷终究没能亲手打死宝玉,因为下人及时请回御医,施针救醒了贾母。 待御医离开后,宝玉准备送给黛玉的那三本书又落到贾政手中。 《初刻拍案惊奇》、《醒世恒言》和《喻世明言》其实也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黄书。 只不过书中皆有一些篇目,不乏艳俗露骨的情节,对男女情欲之事的描写过于直白。 本也未必就能一眼看到。 可坏就坏在,宝玉着人买的这些,是带插图的版本。 所以随手翻一翻,便能瞧见那些不堪入目的彩绘! 正因如此,黛玉才会一眼羞惭,贾母看上两眼便气至昏厥,如贾政这般古板的读书人,又岂能容忍? 只粗略翻翻,便太阳穴狂跳不止,额前青筋鼓涨,对宝玉怒目而视,恨声道:“你这孽障!今日不打死你,我愧对先人!” 刚刚清醒过来的贾母,此时老泪纵横,竟是一时说不出拦阻的话来。 老太太对孙辈其实极为包庇纵容,尤其是对宝玉。 倘若今日,只是宝玉自己看些杂书、秽书,甚至做下荒唐事,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偏偏,他竟是打算将这等腌臜之物,当礼物送给黛玉! 幸亏后者是个有分寸的,不肯收下,否则一旦事情传出去,那闺阁女儿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老太太昔日偏爱幺女贾敏和次子贾政,如今敏儿刚刚去世不久,她是为了给黛玉这个外孙女儿提供更好的照顾才将其接回荣国府的。 可结果呢? 两个月不到,差点把这丫头的名声都毁了! 老太太可以在宝玉和黛玉中有所偏向,但还不至于由着宝玉如此胡来! 王夫人在听见贾政开口时便知事情比预想中更为严重,可等她看向老太太时,却发现后者竟不准备阻拦,而是闭上双眼默默落泪,瞬间便慌了神。 也顾不得多想,只先将宝玉护在怀中,免得自家老爷真下毒手! “让开!到了今日,你还想护着他!”,贾政已经怒极。 而此时得了庇护的宝玉,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突然放声哭诉道:“如何玩三哥送得?我却送不得!” 此言一出,满屋寂然,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贾玩身上,随后又看向黛玉。 什么叫贾玩送得他送不得? 贾玩送了什么? 难道也送了这等腌臜之物! 贾母原本闭着的双目陡然睁开,对宝玉她心怀不忍,可若是对贾玩,那必须严惩不贷! “混账东西!到了此时居然还敢狡辩,攀咬弟兄?”,贾政对宝玉的话并不太信任,毕竟从他先前几次与贾玩的接触来看,这个侄儿还是比较懂事的。 贾母却发话道:“玩哥儿,宝玉刚才说的是怎么一回事?还不从实说来!” 贾玩在刚才贾政翻书时,便已从书封上瞧见了“醒世恒言”几个字,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现听贾母问起,他也不推脱,直接移步出来,然后毫不犹豫地长跪行礼道:“回老祖宗的话,孙儿半月前确实送了林妹妹两本闲书作为娱乐消遣。” 贾政面色陡然一变,目光中有着难掩的失望。 王夫人心头恨意更深,果然与这小畜生脱不了干系,把她好好一个宝玉都给拐带坏了! 贾母的怒气似乎一下找到了宣泄口,当即严厉斥责道:“混账!鸳鸯,你随鹦哥一起,去黛玉房里将书取来!” 鹦哥是紫鹃在老太太处用的名字,虽改了一个多月,但贾母正在气头上,显然是怎么顺嘴怎么叫。 两个丫鬟不敢反驳,只能依言去了。 紫鹃担忧地看着自家姑娘,黛玉则担忧地看着跪在堂中的玩三哥。 黛玉就住在这间暖阁里的碧纱橱内,没几步路便能到地方,所以紫鹃和鸳鸯很快回来。 老太太只看书封,《二刻拍案惊奇》和《警世通言》,便知和宝玉那儿的三本是一类东西! 当下也不愿再污了眼睛,直气得将这两本书推到地上,正落在贾玩身前。 “你这孽障!竟敢拿这等腌臜之物,带坏姊妹弟兄!今日,老身就要请家法!” 贾母是极少这样动怒的,不过今日,事关她最在乎的两个玉儿,不严惩贾玩,她实在气不顺! 贾玩自是不能就这样应下,挨一顿毒打事小,被扣上这样一顶帽子坏了名声事大! 在这个时代,一旦他受了家法,那就相当于成了整个贾家的反面教材,要族人引以为戒! 背上这个名声,他还能有什么指望?再也别想出头,只能被困死在府中,最终跟荣宁两府一起走向灭亡! 所以他当即膝行两步,拾起地上的《警世通言》与《二刻拍案惊奇》,自辩道:“老祖宗!孙儿送给林妹妹的这两本书,虽非正传经典,但书中奇闻异事却也并不出格,只作日常消遣之用。” “对老祖宗所斥‘腌臜’二字,孙儿实不敢应!” 贾母先前看了宝玉那儿得来的书,明显与贾玩手中之书同根同源,此时如何能信他的话,只当他在狡辩罢了。 贾玩也知道不能仅靠自己一人之言,于是刚一说完,他便又看向贾政,请到:“政老爷,侄儿所言是否属实,您一看便知!” 请贾政做评判是最合适的,首先他是读书人,评判结果最有说服力,其次他为人方正,绝不会有所偏向。 至于书中内容,贾玩在最开始选择这两本书时,就已经仔细甄别过,确认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才送给黛玉的,自然是不惧检验。 这是合情合理的要求,贾政自然也没拒绝,当即从贾玩手中接过那两本书,仔细翻看起来。 没有插图,这方面就已经正经不少! 再看内容,第一卷“俞伯牙摔琴谢知音”,讲的是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故事,风雅难得。 第二卷“庄子休鼓盆成大道”,是试探人心最终悟道的故事,虽说略有不羁,但到底还算合乎理法。 第三卷“王安石三难苏学士”,记载了王安石三次为难苏轼,苏轼从中生出感悟的故事,算是文人轶事,同样可称有趣。 一一看过,贾政微微点头,确实算得上一本不错的消遣读物,不违礼法规矩,且读完以后似乎还能有所得。 两本书简单翻了一遍,他已彻底放心,贾玩这个侄儿,到底还是懂事的! 于是他当即对贾母言道:“母亲,儿已仔细检查过了,玩哥儿所拿的这两本书,并无逾矩之处,若用作消遣,确实可以一看!” 此言一出,贾母颇觉意外,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黛玉喜极而泣,含笑落泪,三春也是长出了口气,一众丫鬟更不必提。 而王夫人此时却是面色极为难看,宝玉则明显还没弄清形势,只执着于林妹妹收了玩三哥的礼物而不肯收自己的。 至于那位差人请来贾政的邢夫人,便一心看戏了,贾玩受罚与否她不关心,只要宝玉逃不过责罚就好! …… 第22章 跪祠堂宝玉抄书 …… 贾玩替自己洗脱了污名,同时也替林妹妹保住了声誉。 若是他送出去的那两本书,真被判归小黄书一类,那老太太要请家法可就真躲不过去了。 而牵涉其中的林妹妹,只怕也会被扣上看小黄书的帽子,少不得受人非议。 以那丫头的心性,到时又如何能承受得住? 万幸啊! 不过此事还不算了结,宝玉淘来的那三本书终究要有个说法。 贾政正想继续动手时,贾玩却突然道:“二伯父!可否容侄儿一言?” 众人无不意外,贾政倒是猜出他几分心思,直道:“玩哥儿莫要替这孽障开脱!” 贾玩却还是坚持道:“二伯父!侄儿以为,宝玉今日所为实属无心之失!” 这话一出,贾政面露疑惑:“此言何意?” 王夫人护着宝玉,同样有些意外之余,不过却又若有所思。 贾玩继续道:“侄儿以为,宝玉定是不曾仔细看过那三本书里的内容,只是在林妹妹处先读了另外两本,故而以为应属一类,才准备送与林妹妹,闹出今日之误会!” 贾母闻言,瞬间转忧为喜,定是如此!定是如此啊! 她的玉儿,到底不会是那种坏了德行的! 王夫人也是面有喜色,照贾玩这个说法,虽不说能直接免于责罚,但至少也可以从轻发落! 贾政却是皱眉看向宝玉,依旧沉着脸问道:“混账东西!那书你可曾看过?” 宝玉被吓得打了个哆嗦,差点脱口而出“看过”,幸好王夫人及时拦住并提了醒,他这才后知后觉,及时改口:“不,不曾看过!” 本来事情发展到这里,应该已经可以收尾,却不想旁观全程未发一言的邢夫人却突然幽幽插话:“听玩哥儿这意思,倒像是对那几本腌臜之书,也很了解啊!” 她这是不满贾玩搅了她的好戏,所以随手使个绊子。 不想,一直表现都很精明稳重的贾玩,居然轻易就落入了陷阱,竟是直言不讳道:“大太太所言极是!侄儿确实有所了解!” 这事其实想瞒也瞒不过去,三言两拍一共五本,他偏挑了能看的两本出来,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贾玩干脆直接承认。 反正这个时代,对男性和女性的包容度本就不同。 未等余者反应,他又继续说道:“侄儿不敢有所欺瞒,先前在书店选购书籍时,侄儿便已翻阅了很多,有儒学经典,也有野史杂谈,从中优选出合适的才最终买下。” “正因如此,今日的这几本书,侄儿也曾简单翻阅,只不过觉得并不合适,才最终弃之不顾,仅优选其二。” 这是很合理也很合逻辑的说辞,买书前看一看是很正常的,最终弃之不顾,便已能说明贾玩持身以正,任谁也无法在这方面对他进行指摘。 “不过今日之事,终究是因小侄而起!若非我先买了杂书回来,也不会引出宝玉后来购书作礼。” “身为兄长,我既没有为弟弟妹妹们作出表率,也没能及时发现问题并帮助他们加以改正,这是我的过错!” “老祖宗,此事,我愿一力承担,请老祖宗责罚!也请二伯父,饶过宝玉这一回!” 贾玩一口气说完,最后竟是要替宝玉担责,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实在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感意外! 相比之下,宝玉先前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幼稚可笑! 贾玩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他心里清楚,真让宝玉因此受罚的话,贾母和王夫人心里肯定会扎下一根刺! 日后自己少不得要受王夫人明里暗里的针对和算计,并且在贾母这儿也会彻底失去分量。 所以说,坐视宝玉受罚,于贾玩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招来荣国府内宅两位实权人物的厌恶! 相反,如果像现在这样主动揽责,替对方求情呢? 宝玉本人且不说,贾母肯定是对他极为满意的,王夫人多少也要承他一份情,起码不至于再往绮霰斋派冷菜冷饭搞针对了吧? 除此之外,还能在三春和黛玉那儿顺手刷一波好感。 最后便是名声! 无论在什么时代,名声都是一个极为重要的隐藏属性,总能在某些时候派上用场。 今天发生的事,王夫人和老太太为了宝玉的名声,肯定会有心替他遮掩,八成传不到府外。 但他玩三爷的孝悌之名,至少能传遍府中上下! 而贾玩所需要付出的,只是去接受一点微不足道的惩罚。 两相对比,孰优孰劣,孰轻孰重,几乎一目了然。 事实也的确如此,他刚一说完,贾母看向他的目光便柔和许多,其身边的大丫鬟如鸳鸯、琥珀等人也是今日方知这位玩三爷的品性之高! 迎春没想到玩兄弟竟有如此担当,探春却觉得玩三哥果然是个极好的兄长。 小惜春一脸骄傲,她心目中的玩三哥本就是这样一个温暖的人,会主动回护姊妹弟兄。 可同时又觉得宝二哥实在不配受此照顾,就该让他好好挨顿板子吃些苦头才对! 而黛玉此时,一颗心儿早已容不下别的。 从刚到贾府那天起,她就清楚地知道,在这儿住着,自己能依靠的只有老祖宗一人,而老祖宗,终究是更偏着那位宝二哥些的。 当时,在她彷徨无措之际,便是玩三哥突然出现,给予安慰。 今日,宝二哥又来害人,老祖宗虽然已经秉持公正,但于她而言,最终却还是玩三哥替她挡下了风波! 或许黛玉自己都还不曾觉察到,她已经开始对贾玩心生依赖! 邢夫人现在牙都快咬碎了,原本大好的局面,甚至能借此机会好好打压二房一番,结果都让贾玩给搅和了。 而王夫人此刻,心情极是复杂,既为宝玉能脱罪而感到高兴,又对挑起此事的黛玉和贾玩有些憎恶。 可后者主动替宝玉求情开脱并揽下所有责任这一举动,却让她也不好再记恨。 事情到了这一步,终究要有个定论,还是贾母开口,断道:“总算你还有几分做哥哥的样子!这样吧,就罚玩儿去跪半天祠堂。” 贾政对这个结果是不大满意的,到底是他生下的孽障惹出事来,最后却委屈了玩哥儿。 可贾母的话,他也不敢违背,只先应下后,又冲宝玉补了一句:“你这混账,纵是玩哥儿替你求情,也不能轻饶了去,就同你哥哥一块儿去祠堂跪着吧!” 对此,贾母和王夫人都不好阻拦,毕竟这已经算是从轻发落了。 不想,贾政又多补一句:“另外,再将《仪礼》全文抄写一遍!” …… 第23章 除邪祟贾玩铺路 …… 《仪礼》作为“三礼”之一,是儒学十三经中的正典。 综合来看,《周礼》偏向政治制度,《礼记》侧重对具体礼仪的解释和论述,而《仪礼》则强调行为规范。 宝玉给林妹妹送杂书一事,极是失礼,所以贾政罚他抄写《仪礼》也很应当。 这部经书,共计五万六千余字! 在人们都习惯用毛笔写字的当下,抄写一部五万多字的经典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正常情况下,一天抄写千八百字属于正常速度,便是再努力些,估计两千封顶。 所以宝玉想抄完《仪礼》全文,少说也得一个月! 政老爷已提前交代了,出祠堂以后就将宝玉禁足,不准他同姊妹们玩耍,等什么时候抄完书,什么时候再放他出来。 “玩三哥,你也帮我抄几篇吧?”,宝玉抄了几百字后,手都酸了,只能冲一旁的贾玩央道。 这家伙,全无连累旁人的自觉,当真也是个奇葩。 贾玩此刻同样是在祠堂里跪着的! 一开始听说惩罚只是跪半日祠堂,他还不觉得有什么。 可真跪下来才知道,其实半日便已经极为难熬了! 军训都经历过吧? 跪半天,并不比站半天军姿容易! 祠堂内并非只有贾玩和宝玉二人,还有两位老仆看守着。 一是监督他们受罚,二是留心他们的身体状况。 万一在罚跪时出现什么意外,比如突然晕厥,也好能及时救治。 连宝玉都是老老实实地跪着蒲团,趴在地上抄书,贾玩又怎能偷懒? 就算宝玉此时向他求助,也是背着那两个老仆,以极微弱的声音传递消息。 可他既然不敢声张,贾玩便只装作没听见,闭上眼睛探查着今日新得的那道黄光。 “除邪祟”!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能力! 该怎么描述呢? 大抵是一种类似于道门画符的本事! 贾玩可以画出具备特殊力量的黄符,就像去寺庙、道观里求来的那些开过光的平安符一样。 区别只在于,贾玩利用“除邪祟”画出来的符,真能起到保平安的效果。 普通人将其佩戴在身上,风邪不扰、火邪不侵、寒邪难袭、暑邪无忧、湿邪不犯、燥邪不生,这些都是医书上常见的一些病灶源头。 总的来说,利用除邪祟画出来的符,可以让人提高抵抗力,不易生病。 当然,对那些已经生病的人来说,却是无法通过画符进行救治的,须得老老实实去请大夫。 贾玩对这项能力是很满意的,毕竟以时下的医疗水平而言,能不生病最好! 唯一可惜的是,这玩意很难给旁人证明其价值,不好变现。 就像神医扁鹊所说:“上医医未病之病,中医医欲病之病,下医医已病之病!” 可纵观历史,上医中医总是籍籍无名,而下医却屡屡见于史书。 有了除邪祟的本事,贾玩现在就是个货真价实的上医,却不能自证。 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真是贪心不足! 有了这种本事,竟还一门心思想着捞钱捞名! 等出去后就该先多画上几张,给自己身边的人都备上! 之后,他便又开始细数起,该送给哪些人。 五儿是身边人,本就体弱多病,还一直在自己跟前伺候着,肯定不能少了她。 黛玉也是一样,身体弱是一方面,心思又重,再加上今年刚刚北上,少不得还有些水土不服,自然有她一份。 余下如小红,与五儿一样,若是单给五儿却不给她,或也不好。 还有三春,同样要考虑到。 至于再往外,似乎便不必上心了。 这种东西,本就不宜太多,若是人人都有,又岂能显出珍贵? 跪足半日,天色已是极晚。 幸好月中的夜,有银盘高悬,此刻照在雪地上,无需提灯,也依旧透亮。 贾玩回到绮霰斋后,甚是疲乏,也不考虑其他,草草让人热了些食物吃来果腹,便洗漱睡下。 转过天去,族学重新开课,贾玩、贾环、贾兰等,又照常去学堂读书。 宝玉则被禁足,关在他自己院里抄写《仪礼》,荣国府内宅一时瞧不见哥儿,似乎都少了几分热闹。 只剩三春和黛玉,常在贾母跟前陪着。 绮霰斋这边,大厨房日里送来的饭菜也不再是冷的了,仿佛一切都回归正轨。 与此同时,金荣那边欠下的三十两银子尾款也交到了贾玩手中。 虽然当初两人约好的是月末之前,可金荣哪敢真拖到那个时候? 最近半个月里,他已经开盘几次,赚得盆满钵满,所以进到本月下旬,这家伙就屁颠颠儿地把银子送来了。 金荣很清楚,靠一只虫,吃不了一辈子,但靠上玩三爷可以! 哪怕不提对方荣国府嫡脉少爷的身份,光是这手调教秋虫的本事,也足以不愁吃喝! 贾玩能看出他的有意讨好,不过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可不是一般的纨绔,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自己身边扒拉。 想当他玩三爷的狗腿子,那也是有门槛儿的! 像金荣这种心思不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惹出祸来的家伙,还是别来沾边,免得连累到自己。 尾款刚拿到手,贾玩便将先前多买的那三只蛐蛐儿交给多福,交代道:“你把这些,拿到东街花鸟巷去,就找上回那个宁五!” “跟他说,其中两只让他帮我卖出去,能卖上什么价要看他的本事,无论卖出多少银子,都有他一成!” 听到这儿,多福那憨厚的脸上似乎露出几分迟疑,试探着问道:“爷,一成利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他和多肉到贾玩身边伺候已有一个多月,打玩三爷头一天进学堂,二人就一直跟着。 替贾环出头教训金荣,到后来金荣花五十两银子买虫,包括后面去花鸟巷遇到宁五,从对方口中打听出这里面的门道。 多福可是回回都在! 所以他很清楚自家三爷调教出来的虫该是什么价! 足足几十两白花花的银子! 哪怕只有一成利润,那也是几两银! 宁五那种家伙,怎么配得这么多? 在他看来,赏几个铜板就差不多了。 贾玩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无需计较那些,你只管听我的就是!” “这三只虫都交给他,前两只交给他去卖,但第三只却只是先放在他那儿,我只有一个要求!” “……” …… 第24章 享清闲邢王暗斗 …… 多福拿上三只通灵强化后的蛐蛐儿,带着自家三爷的吩咐再次来到花鸟巷,很快便找到了宁五。 然后将三爷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达给了对方。 宁五是个孤儿,从小吃百家饭长大,就连他这个姓,都是因为在宁荣街上讨生活才给自己取的。 他能在花鸟巷里活下来,靠的就是那双能识人辨物的招子。 分得清谁是贵人,什么是好东西! 从多福手里接过三只虫,只打眼一瞧,他便立刻知道,这是难得的宝贝! 品相绝对上乘! 随后又瞬间反应过来,要是他能给这几只虫找个好买主,一成利便已足够自己好好过个肥年! 多福实在瞧不上他那股掉进钱眼儿里的市侩样,生怕这家伙不够谨细耽误了自家三爷的事儿,便又郑重提醒一句:“记住!重点是第三只虫!要是事情办砸了,后果你自己掂量!” 宁五忙不迭应道:“放心!我保证办得漂漂亮亮的!” 精瘦的身子骨被他拍得震响。 这家伙眼珠子动了动,因为低着头,所以先上翻瞧了瞧多福正脸,随即又把视线移到蛐蛐儿上,最后落在空处,心思急转。 忽然,他又有了主意,跟多福套着近乎道:“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你再仔细跟我说道说道!” 多福很有些嫌弃,质疑道:“你不是刚刚才说都记住了?” 宁五只陪着笑道:“这不是为了更稳妥嘛?你再跟我说说!这样!巷口有个茶水铺子,我请你吃茶,再来两盘花生米和芸豆,咱们边吃边聊!” 多福有些犹豫,他还急着回去给三爷交差呢! 宁五却已经拉着他,又劝道:“哎呀,走吧!你就算要回去交差也不急这一会儿,咱们俩先对接清楚,总比日后出岔子要好吧?” 多福一听,也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索性跟他去了。 宁五是个眼头活络的人,从他第一眼见到那位玩三爷起,就知道对方富贵,本来也没想别的。 但时隔半月,那位爷主动派身边人找来,不仅给了他赚银子的机会,更让他看见了攀附上去的希望! 如果事情办好了,能得到那位小爷的赏识,那他宁五以后,还愁没有一番富贵么? 人家是什么身份? 从指甲缝里随便漏出来那么点,就比他现在过的日子强! 为了更接近这个目标,他决定从眼前这个小厮身上下手,先拉近关系,多打听点情况,再考虑接下来的事! 在这方面,多福终究还是欠缺了些经验,很快就被宁五旁敲侧击地套出话来,毫无觉察,甚至还觉得对方人不错,的确有几分可取之处! 送走了多福以后,宁五拿着那三只上品的蛐蛐儿,心里开始仔细揣摩那位三爷的心思。 贾玩的身份,他刚才已经从多福那里打听清楚了,荣国府三房嫡脉的少爷! 在宁荣街上,绝对是身份最贵重的那一小撮人之一! 所以他的判断没错,只要抱上这条大腿,不敢说大富大贵,一辈子衣食无忧肯定没问题! 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是,怎么才能把差事办得漂亮,让那位爷满意! 正如多福千叮咛万嘱咐的那样,重点是第三只虫。 这只虫不是拿来卖银子的,而是用来钓鱼的! 钓的还是东城兵马指挥司家的大爷裘安! 虽然三爷没有明着这么交代,但通过对方的吩咐以及他刚才从多福那儿套出来的话,宁五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事儿,由不得他擅作主张,否则万一出了纰漏,那不仅大腿抱不上,反而会惹祸。 但如果完全按照吩咐,运气不好的话,一时半会估计也办不成,要是拖得久了,估计又会给那位爷留下个办事不力的印象。 所以他还得好好合计合计,仔细斟酌着办! 贾玩在交代完多福以后,便没再关注花鸟巷那边的情况。 无论是银子还是裘安,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儿,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 接下来的几日,贾玩的生活一直风平浪静,闲暇时还会带着多福多肉去宁荣街上逛逛。 腰包里突然多了几十两银子,他这也算是穷人乍富,适度的消费,体验一下这个时代的美食总不过分。 从西街到东街,比较出名的那几家糕点铺子,几乎都被他给尝遍了。 绮霰斋的丫鬟们也跟着一块儿沾光,时不时就能吃到自家三爷带回来的点心。 不过府里的其他几处地方,可就没那么和谐了。 自从那日贾玩和宝玉被罚跪半天祠堂以后,王夫人心里就一直不痛快。 这里面有黛玉的因素,但那丫头有贾母护着,所以王夫人不能真拿她怎么样。 至于贾玩,看在他当日表现的份上,也能先饶过,不予追究。 可对让人请来贾政的邢夫人,王夫人是恨到了心里的。 若是当日政老爷不在,事情断不至于闹到那个地步! 所以近来,王夫人处处都在找邢夫人的麻烦。 后者虽不掌权,却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角色。 贾赦到底承袭了代善公的爵位,虽然只是一等将军,可她作为贾赦继室,那也是正经夫人,有着诰命在身。 再者说,贾赦是兄,贾政是弟,所以在身份上,邢夫人总要压过王夫人一头。 二人明争暗斗,在贾母面前还算有所遮掩,可到了私底下,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最苦的,却是琏二嫂子! 一边是名义上的婆婆,另一边是手握实权的姑母,两边她都不敢得罪! 况且,城外那些庄子田地的大小管事,最近依然在陆续往府里报账。 进到腊月以后,各房的年礼也该准备上了,还有府中采买年货等。 杂事一大堆,本就已经让她着急上火,头疼的厉害。 偏偏贾琏这些日子又经常不着家,前儿个半夜才回来,身上竟还沾着不知道哪个野女人的气味! 这让生性要强的王熙凤如何能忍? 可如此丑事,她又不好同外人去说,一时间又急又累又忙又怄气,竟生生病倒了! …… 第25章 过腊八好信自来 …… 盛京民谚:腊七腊八,冻死寒鸦。 熬过这两日,族学就该正式放寒假了! “三爷,今儿个腊八,老太太那儿熬了腊八粥,一早就差了人送来呢!” 五儿满脸喜意,端着热粥来到贾玩身边。 这丫头自从前几日得了自家三爷赏的平安符后,说话做事就一直美滋滋的。 最神奇的是,那张平安符被她放进荷包里贴身带着以后,就一直觉得心里暖暖的,似乎真的不像往年那样怕冷了! 连腊七腊八这种正冷的时候,她也能正常行动,既不咳嗽也不哆嗦。 那个所谓的平安符,自然是贾玩利用“除邪祟”的特殊能力亲手画出来的。 自己留下一张,给了五儿和小红各一张,本以为这种预防类的小道具没办法试验效果。 可根据五儿的感受,还是能说明这东西确实起了作用。 现在贾玩手里还剩下几张,本来是给黛玉和三春等人准备的,可惜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送出去! 因为这东西不同于一般礼物,须得贴身佩戴才能发挥效用。 可恰恰这一点,最难保证。 以他如今和姊妹们的关系,送出去的礼物倒不担心会被随手丢弃,但放进小匣里妥善保存却是再正常不过的。 除非言明此物是平安符,直接提醒她们随身携带。 但平安符哪儿来的也得有个说法吧?总不能真说是他自己画的。 贾玩想了好些日子,觉得最好是找个机会去一趟寺庙或道观,到时便可以说这些是他费心求来的平安符,如此方才能说得通。 可唯一的问题是,这样的机会并不好找。 以他现在的年纪,即便有着去族学读书的便利,活动范围也只局限在宁荣街。 再想出远门,就须得征得贾母或贾赦贾政两位伯父的同意了。 所以在年节之前,这几张平安符可能会一直放在他手里吃灰。 不过也不着急,“除邪祟”只是预防,早一个月和晚一个月并没有多少差距。 总不见得这一个月里,姐妹们就刚好病了吧? 从五儿手里接过腊八粥,趁热吃起来。 贾玩刚开始以为这东西跟八宝粥没什么区别,可吃进嘴里才发现,味道竟出奇的好! 这腊八粥里的东西非常丰富,口感也极有层次。 吃了两口,愈发满意,便好奇地问:“这是用什么做的?” “老太太房里的腊八粥,用了大米小米糯米紫米,还加了赤豆绿豆黑豆芸豆,又有桂圆红枣莲子核桃花生葡萄干枸杞,偶尔还会加薏仁芡实菱角荸荠等,少说也有十几样东西一块儿熬的呢!” 五儿的母亲是府里的厨娘,对这些东西自然还是比较熟悉的,说的是如数家珍,显然也馋得紧。 贾玩听得暗暗咋舌,不过看到五儿这个样子,又不禁有些好笑,问道:“老祖宗送来了多少?” “满满一罐呢!等三爷吃完,我再去盛。”,五儿很高兴。 一是高兴三爷胃口好,二是高兴老太太惦记着三爷。 距离上回贾玩被罚跪祠堂已经有大半个月,期间因为常在学堂,所以很少去老太太处请安。 五儿就一直担心着,生怕三爷被老太太厌弃。 府里的女眷,无论是小姐还是丫鬟,大多一个心思,只一味哄着老太太高兴就行! 可对贾玩来说,这是远远不够的。 哄贾母高兴能改变贾府的命运么?能让自己从泥潭中挣脱出来并且护住身边的人么? 显然不能! 但这些事情,是不能也不必同五儿这种小丫头说的。 “我只这一碗就够了,余下的,你和小红姐姐,带着院里的那些丫鬟婆子分了吧。” 待身边人好些,总归不是坏事,免得他们暗地里生出怨怼,长出异心来。 不过也不能惯得她们乱了尊卑,欺负到主子头上。 这方面,府里的那些个少爷小姐,做的就差了些。 如何把握当中的分寸,其实大有学问,贾玩也在渐渐摸索当中。 五儿自是欢喜应下,不过还是周到地等贾玩吃完,伺候他净口后,才收了碗勺出去。 贾玩用过早饭,便出了荣国府,在多福多肉的陪同下前往族学。 “三爷,您看那人,像不像宁五?” 刚来到贾家族学门口,多福就指着站在外边的一人说道。 贾玩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人裹着粗布袄子,头戴一顶旧毡帽,双手拢在一块儿交叉着放进袖口。 瘦瘦高高,却瑟缩成一团,嘴里不时呼出雾气,显然穿得不大暖和。 没等他仔细辨认,对方却是已经一溜小跑,朝着三人这里趋步赶来。 果然是宁五,刚到近前,便当即躬身拱手:“小人宁五,见过三爷!” 贾玩笑了笑,道:“我记得你!好像还有一份差事交给你办着呢!是特意过来找我的?” 宁五忙道:“回三爷的话!您吩咐我办的事,小人已经办好了!” 说着,又从自己怀里取出一个钱袋子,恭恭敬敬地递过来,道:“这里是五十两银子!另外,裘家大爷今儿个中午在满香楼备了一桌席,想请您赏脸过去。” 多福一听这话,突然眉头一横。 他是不满意宁五报上来的数字,才五十两?金荣从自家三爷那儿买一只虫就值这个价! 怎么到了宁五这儿就得打个对折? 可贾玩却是满意地接过钱袋,刚想掂量掂量,只是五十两银子对他来说还是有些沉,重三斤多,所以没能掂起来。 很多人觉得五十两银子就应该是五斤重,可实际上并非如此。 现在这个时代,一斤等于十六两,而且重量标准也与后世有些微差异。 贾玩心里很清楚,卖给金荣和卖到市场上,本就不可能是一个价。 前者终究不是长久的生意,而后者却代表了一条稳定的收入渠道,前提是他不一下子放太多强化后的蛐蛐儿去冲击市场。 而且,那些强化后的蛐蛐儿,本身的素质其实不高,强化又多体现在战斗力上,顶多会附带一些体型上的变化。 至于宁五之前说的什么头型、牙型、还有五花八门的颜色,那都不是强化可以改变的。 所以战斗力高的虫,并不一定就是卖的最贵的虫,贾玩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平均五十文一只买回来的小东西,转手就能卖出二十五两,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办的不错!可我不是说过,让你自留一成吗?”,贾玩看着宁五,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 第26章 立规矩金荣挨打 …… 宁五神情一震,当即言道:“回三爷的话,小人按您的吩咐,已经留了!” 贾玩饶有兴致,再问:“一成?” 这个数字是肯定对不上的,五十两银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扣除一成后的结果。 “小人不敢隐瞒,三爷交代售卖的两只蛐蛐儿,共得了五十二两银子,小人依着吩咐,自留二两,余下都在这里。” 宁五此时,倒是收起了以往的奸猾市侩,正色答道。 “为何不拿足你应得的部分?”,贾玩依旧笑容玩味。 宁五鼓足勇气,猛然俯身下拜,道:“回三爷的话!小人想求一个机会,能跟随在三爷左右,为您牵马坠蹬!” 贾玩嗤笑一声,随即摇头,悠悠开口:“我更喜欢手底下的人,按规矩办事,拿自己应得的部分!” “你是个聪明人,或许也听过‘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可我很不喜欢这招被别人用在自己身上!” 宁五心头一颤,他没想到,这个荣国府三爷,完全不同于那些寻常的贾家旁支子弟! 小小年纪,做事竟如此的守规矩有章法! 只怪自己没有早看出这一点,聪明反被聪明误,终究没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啊! 贾玩话说到这里,便终止了这个话题,带着多福多肉二人往贾家族学里进。 没走出几步,忽又停下,补了一句:“中午学堂放课,你在此地等我,记得换身体面些的衣裳!” 说着,又从钱袋子里取出三两碎银子,回身递了过去。 宁五本以为已经没机会了,不想三爷竟还愿意用他,这让他重新看到希望,立刻双手接过银子,郑重应道:“是!” 不再犹豫,转身进到学堂后。 贾玩见身旁多福一脸疑惑,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实在憋得难受,干脆道:“想问什么就问!” 却不料多肉率先朝他看过来,一脸迷茫。 这两兄弟,虽是双生子,模样也大差不差,可性子却有很大差别。 多肉更憨厚些,没什么心眼,平时话也很少,只闷头做事。 多福虽也算不得聪明,但喜欢思考,愿问愿学。 此时听贾玩这样说,他就直接问了出来:“三爷,刚才那个宁五,您既然不肯收下留用,为啥还要再给他那些银子?” “怎么才算是收下?”,贾玩脚步不停,不答反问。 多福愣愣地答道:“那自然是像我和多肉这样的才算!” 贾玩不由失笑:“你和多肉是府里的家生子,如何能一样?” 多福显然不明白这里面的区别。 贾玩也不多解释,只道:“你需记住,对待外面的人,终究与府里不同。即便今日留下那宁五为我所用,也未必就要他鞍前马后!” 多福似懂非懂。 多肉则根本不想那些,什么宁五宁六的,跟他又有什么关系?自己只要当好三爷的差就行! 其实贾玩的意思很简单,一句话,宁五这个人能用。 他需要通过这样一个人,来将自己从通灵宝玉中得来的特殊能力变现! 经过此次合作,宁五已经初步证明了他的价值。 至于点破对方少拿了银子,则是贾玩在表明自己的态度。 该拿多少就拿多少!一切按规矩办事! 没有规矩的买卖是做不长久的,今日能少拿,明日就能多拿! 至于宁五的投效,正如贾玩所说,有些东西不必非得摆在明面上。 当今天下,士农工商,商排最末。 便是做到顶,也不过就是如昔日的金陵薛家一样当个皇商,撑破天封个紫微舍人,然后说倒便倒! 贾玩不会选择这条路,但他同样清楚,钱很重要!得赚! 所以就得有人替他站在明面上! 宁五,是他看中的第一个人,但未必会是最后一个。 日子还长,这事急不得。 学堂里,今日的气氛有些古怪。 贾玩刚到座位上坐下,贾环便凑了过来,道明情况。 “玩三哥,今天金荣那帮人来了!”,贾环这话是悄悄说的。 贾玩眉头一挑,不解问道:“来便来了,有什么打紧?” 贾环连忙继续说:“不一样!今天金荣是带伤来的,我听人说,他们昨天在柳条胡同开盘口,赌虫赌输了,赔了好些银子呢!” 贾玩并不意外,似乎早有预料,语气轻松道:“那又有何稀奇?有赌便有输!你忘了我之前是怎么教你的?” 贾环摇了摇头,还是有些紧张:“三哥说的话,我都记得!可金荣的那只虫,不是你给的吗?现在输了,我担心他们会来找麻烦!” 贾玩丝毫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只笑言:“无须担心,只管读你的书去。我看兰哥儿都已经快把《孟子》学完了,你再拖沓,只怕要被比下。” “等到年节时,政老爷肯定会找时间考校你等功课,到时候若是差了,可没人替你求情。” 贾兰的座位离得不远,此时那小子也侧着耳朵留心听着他们谈话。 哪知道玩三叔竟突然提到自己,有种偷听别人说话却被当场抓住的感觉,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坐正身子。 贾环听了这话,仍有些担忧金荣之事,急着蹦出一句:“可是!” 随即便被贾玩止住,不愿多聊。 他也只能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拿出书来。 贾玩则安稳拿出一本《学庸章句》来读,根本不受任何影响。 《御制官箴》和《大顺会典》他早已通读,之后又看了两本国朝史书,对本朝开国至今发生的一些重大事件和关键人物,也算是有了基本的认知。 没过多久,金荣果然带着几个小跟班找了过来。 眼圈微青,肿着半张脸,身上有冬衣遮着倒是看不出其余伤势。 贾玩连面上的笑容都没收敛,只好整以暇地等着几人走到近前。 “玩三爷!” 金荣身上明显怨气很重,他是奔着找贾玩要说法来的,可见了真人,气焰一下又弱了三分,到底还是强压怒气先见了个礼。 “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贾玩故作不知。 金荣一脸怨愤道:“一个叫倪二的泼皮!且不说这个,我今儿来找三爷是想要个说法!” “哦?你找我要哪门子说法?”,贾玩还真想听听此人能说出个什么道道来。 “三爷!我当初从您那儿买虫的时候,可是花了足足五十两银子,现在这虫居然输了,还害我赔了许多钱,您总得给我个说法吧!”,金荣觉得自己是占理的,否则他也不敢来找贾玩的不痛快。 贾玩却有些失望,道:“当初是怎么说的?你想要一只不弱于环哥儿那黑背金刚的虫,我给你没有?实力可差半分?” “你提要求给银子,我出虫,钱货两讫。事情都过去一个月了,你现在想来找后账?怎么?你赔了钱挨了打就找我要说法?莫非是觉得我比那泼皮好欺负不成?” 他的言语并不激烈,但一连串的发问,确实让金荣张口结舌,无从辩驳。 …… 第27章 再卖虫初见裘安 …… “三爷,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之前的事儿,咱就不提了。我只问一句,这虫,您除了卖给过我,可还卖给过旁人吗?” 金荣其实最想问的就是这个! 贾玩调教出来的蛐蛐儿,实在跟别处不同,模样未必多好,但战斗力属实强悍! 昨儿个来他盘口赌虫的人,手里的蛐蛐儿居然跟他那只极为相像,所以他怀疑也是出自贾玩的手笔。 贾玩嗤笑道:“怎么?我手里的东西,能卖给谁不能卖给谁,莫非还要你说的才算吗?” 金荣又被噎了一句。 是啊,凭什么呢?就算贾玩真把虫卖给了别人,也跟他金荣没什么关系。 前后几句话的功夫,金荣身上那股兴师问罪的劲儿已经全灭了,因为他确实讲不出什么道理来。 贾玩见他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头脸之上又带着伤,属实有几分可怜,便不再打击他,摆了摆手将其挥退道: “罢了!看你现在这副模样,我也不忍跟你计较,你自去吧!若是还想要虫,再来找我!” 金荣听了最后一句话,咬了咬牙,问道:“三爷手里可有更能打的虫吗?” 这个问题有点意思,贾玩不置可否。 金荣只当他这是默认了,便又问:“还是上回那个价?” “你自己都说了要更能打的虫,如何能是一个价?”,贾玩理所当然道。 金荣对此似乎也并不是很意外,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才道:“再加十两?” 贾玩以指敲桌,没有出声。 金荣眉头紧锁,内心挣扎,再次加价:“二十两!” 贾玩仍不松口,似乎还不满意! 金荣急了,他是尝到了甜头的人,知道赌虫开盘究竟有多大的利润。 若是他不能从贾玩这儿买到更强的虫,那他的盘口就开不下去,好好的一条赚银子的路也就断了! 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于是一狠心,咬碎了牙报数:“一口价,一百两!” 贾玩略有些意外,其实金荣再加十两,报到八十两他就准备应下了。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从七十两直接叫到一百两! 看来他那赌虫的路子,是真能捞钱啊! “行叭!看你今天这副可怜模样,一百两就一百两。”,贾玩终于开口。 金荣松了口气,不过这回他长了个心眼,道:“不过三爷!咱们可得先说好了,这最能打的虫,您一百两卖给了我,可就不兴再卖给旁人了!” 贾玩再次发出一声嗤笑:“养虫对我而言是件很简单的事!你知道那种能打的蛐蛐儿,我随便养几只放到外面,能卖出什么价么?区区一百两,你还想买断我的财路?笑话!” 金荣那张肥脸青一阵白一阵,不过他也知道贾玩说的是事实,所以只能争取道:“那您总得答应点什么吧?别我这一百两银子花出去,转头就被人带着虫给挑了!您吃肉,好歹也叫小的跟身后这帮弟兄喝口汤不是?” “行了行了!跟我装什么可怜?你那盘口能赚多少银子,真当我不知道吗?罢了!过年之前,不会有更能打的虫从我这儿流出去就是!”,贾玩不耐烦地应了下来。 金荣估摸着,今儿个腊八,离年节还有二十多天,差不多也够赚了! 正常来说,一只蛐蛐儿每天能打个三五场,再多就该乏了,会影响状态。 他现在搁柳条胡同的那些赌档里,也算有点薄名了,赌虫这一块儿谁不知道他金大爷? 摊子比以前大,参与的人就比以前多,挣得银子自是也要多些。 于是干脆利落地应了下来:“成!就按您说的来!那这虫?” “我今儿有事,等明天吧!”,贾玩随口安排。 金荣却又急了:“别介儿!明儿学堂就放假了,我去哪儿找您啊?” 重点是晚拿一天虫,他就少赚一天银子,心疼啊! 可贾玩今天中午还要去见见那个兵马指挥司家的裘安,实在没空理他,只道:“明天上午,你准备好银子去荣国府后门口等着,我会让多福带着虫去那找你!” 金荣无奈,只能应下,然后带着人先筹银子去了。 虽然先前是挣了不少,但毕竟才短短一个月,其中还有五十两是买上一只虫的钱,余下那些,离买这只虫还是差了些,所以得抓紧想想办法。 贾玩则安稳地继续看书。 先前他给屋里的小橘猫和几只蛐蛐儿都进行过强化,早已摸熟当中的规律。 强化过程是抽取自身能量,大概是精气神一类的东西,然后灌注进通灵之物的体内。 不同个体,都有不同的强化上限,能承受的能量也不一样。 这一点不仅与体型和物种有关,就连同一物种的不同个体间也有差异,就比如那四只蛐蛐儿,能承受的能量强化便有多有少。 贾玩把这称之为强化潜力! 强化到达潜力上限后,如果再想向其灌输能量,那无论是小橘猫还是蛐蛐儿,都会传递出一股强烈的抵触情绪。 若是想强行施加强化,那很有可能会导致它们的肌体崩溃甚至死亡。 金荣想要更强的蛐蛐儿,对贾玩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上午的课业很快结束,中午放课时,贾玩带着多福多肉走出族学,宁五果然已经换了一身看起来还算得体的衣裳守在那儿等着。 “带路吧!” 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说,宁五当前领路,几人很快便来到东街的满香楼。 这是宁荣街上数一数二的酒楼,高有三层,门面气派。 楼下大堂有一位说书先生在讲着故事,据说碰上喜庆日子,这里还会请戏班子来搭台唱戏。 裘安身边的小厮早就在楼下候着,见宁五带着人来,立刻便知贾玩即是正主,忙迎着上到二楼雅间,礼数还算周全。 雅间里,此时已坐了四人,皆是锦衣华服,气质富贵。 其中样貌最好的那位,贾玩却是见过的,乃是荣国府大房的琏二哥,之前去贾母处请安时便认识了。 至于另外三人,他却分不清哪个才是裘安。 见小厮迎了贾玩进来,裘安作为东道主,起身热络招呼道:“是玩兄弟到了吧?” 有贾琏在,他提前听过贾玩的一些事倒不奇怪。 贾玩见他开口,便知谁是正主了,也回了一礼:“弟贾玩,见过裘世兄!” …… 第28章 东西府纨绔当面 …… 贾玩这声“世兄”是合适的。 裘安是已故景田侯曾孙,贾玩是初代荣国公贾源曾孙,而景田侯又与荣国公和宁国公同属开国一脉,所以裘贾两家也算世交。 之后,他又向贾琏见礼:“琏二哥!” “玩兄弟!” 面对弟弟,贾琏自是无需起身,只安稳坐着,微笑回应。 视线转向另外两人,一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不差,但气质上略显阴柔。 另一个年岁稍小些,大抵也是十五六岁,模样更加俊俏,几可与贾琏相比。 这两人一时起身,开口道:“小侄见过玩三叔!” 贾玩一愣,这样大的两个侄儿,实在是不熟悉。 贾琏知他与两人初见,便帮着介绍:“他们是东府的蓉哥儿和蔷哥儿!” 原来是他二人! 贾玩心下了然,贾蓉是贾珍之子,是秦可卿之夫,也是个好招猫逗狗寻花问柳的货色。 贾蔷同样是宁国公正派玄孙,因父祖辈早亡,所以自小养在贾珍处,与贾蓉一类。 想想书中提到的宁国府那些个烂事,比荣国府还要差劲许多! 虽然心中不喜,但贾玩面上却不曾表现分毫,只以笑对。 既已见过,裘安作为东道主,便又招呼几人坐下,然后吩咐上菜。 小厮们是没资格入席的,宁五身份低微,自也没他的位置,全都侍立在一旁。 贾玩趁机打量裘安一番,此人面白微胖,身材大体还算匀称,个头较同龄人偏矮,相貌倒不差。 “前一阵,宁荣街那条花鸟巷里连着出了三只品相极好的秋虫,听说都是从玩兄弟这儿放出来的?” 裘安是个急性子,刚坐下没聊两句,便切入正题。 贾玩答的却很低调:“这我倒是不知,不过拿几只不像样的蛐蛐儿交给底下人去变卖之事,却是有的。” 不像样? 裘安眼前一亮,惊喜问道:“哪里是不像样的蛐蛐儿?玩兄弟手里莫非还有更好的?” 贾玩也不正面回答,只赧然笑道:“是不是好的,我却是分不清,只不过更能看得过眼罢了!” 此言一出,不止裘安,贾琏贾蓉贾蔷等人也一时跟着激动起来。 贾琏都不由高看这位三房的玩三弟一眼,笑道:“玩兄弟有这样好的本事,我竟不知!” 贾玩继续谦虚道:“哪里就是我的本事?不过是运气好恰好碰上罢了,当不得琏二哥如此夸赞。” “不知玩兄弟可将那虫带在身上么?我与琏二哥还有蓉哥儿蔷哥儿,都是喜欢此道的,能否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裘安此时已心痒难耐。 京中子弟,尤其是武勋出身的纨绔,喜欢的东西无非就那么几样,冬养秋虫,提笼架鸟,斗鸡走狗,再有便是寻花问柳。 至于那些文臣清流一脉的年轻子弟,则更喜欢吟诗对句,饮酒作赋。 就连去那些风月场所,这两拨人也不是一路。 武勋子弟喜欢去青楼妓馆,而文官子弟却流连画舫和教坊司等地。 前者以色娱人,更擅长各类技巧极尽床笫之欢;后者则多精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兼具才貌,更注重情绪价值。 像裘安、贾琏、贾蓉、贾蔷等人,就是标准的武勋纨绔。 而如宝玉那般,明明出身武勋之家,却受其父贾政影响喜欢诗词,便属于长歪了。 贾玩并不意外几人的反应,但他手里此时却是无虫的,只能推脱道:“实在不巧,今日并未带在身边,却是让两位兄长,还有蓉哥儿和蔷哥儿失望了!” “不若这样!等到明日,我将那虫送到琏二哥处,裘世兄还有蓉哥儿和蔷哥儿若是感兴趣,自可拿去赏玩,如何?” 他要结识裘安,可不是为了赚银子,而是为了打好关系,日后看看能否有机会走通东城兵马司这条路。 原本听到前一句,裘安等人还有些失望,不过听到后一句,几人又高兴起来。 贾琏更是好奇:“如何非得等到明日?” 贾玩老实答道:“今日下午,学堂还有半日课程,待到明日,便是年节假期了。” 四人一时无言,面面相觑。 在他们的圈子里,可不曾有人真把读书进学当一回事,武勋子弟,对四书五经那么用心做什么?莫非还真打算去考个功名? “玩兄弟,还真是……” 看得出来,裘安很想夸他两句,却又实在不知该夸些什么。 贾玩对此也能理解,为避免尴尬,也防止贾琏等人硬要他今日逃学回去取虫来看,所以便主动给出理由:“此乃家父遗愿,玩不敢不从!” 这是个万能法宝,先前在贾母、贾政处,他也是同样一套说辞。 几人听得此言,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 孝道大过天! 就算纨绔如他们,在自己父亲面前,也依旧要毕恭毕敬。 红楼一书中,贾琏对贾赦那可是言听计从,即便有些事情明知是错的,但只要父亲交代了,他就得不折不扣地去执行。 而贾蓉对贾珍就更是如此,在某些谣传的版本里,贾珍觊觎儿媳秦可卿美色欲行扒灰之事,贾蓉甚至都能视而不见,更遑论其他? 所以贾玩搬出先父遗愿,他们便皆表示理解。 之后,几人又换了话题闲聊。 本以为贾玩年纪太小,同他们聊不到一块儿。 却不想,除了与女人相关的事之外,其他方面,贾玩皆能同他们侃侃而谈,而且其看问题的角度极是有趣。 裘安、贾琏、贾蓉、贾蔷等,在这顿宴席过后,对贾玩印象俱是大好,深以为妙。 宴罢,宾主尽欢。 贾玩又回到学堂,不过却派了多福随宁五一起,去花鸟巷再买三五只蛐蛐儿回来,并给了二两银子。 这回,他特别点明,要分两种。 一种只挑战斗力强的,模样不必好看。 另一种则只挑好看的,看头看牙看颜色,叫声不响不打紧,体型小些也不打紧。 前者是应付金荣,后者是为了吸引住裘安和贾琏等人。 多福或许没有这个眼力,但有宁五在,这些事自然是难不住他。 …… 第29章 备年礼试穿新衣 …… 腊八过后,族学正式停课放假,学子们也各自回家准备迎接新年。 贾玩一早便派了人,将一只模样好看且经过强化的蛐蛐儿送到琏二哥院里。 之后又安排多福带上战斗力极为彪悍的大蛐蛐儿,去了荣国府后门,交给金荣并带回一百两银子。 先后三次卖出四只蛐蛐儿,累计得银二百两,贾玩的荷包还是头一回这么鼓! 至于宁五手中剩下的那只,昨儿个便已被他在酒桌上顺手送给裘安,换了人情。 “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事事皆顺,贾玩心中大为畅快,兴之所至,挥毫泼墨,提笔练起字来。 五儿抱着小橘侍候在一旁,仿佛也被自家三爷的好心情感染,笑道:“三爷的字,写得愈发好了!就是这诗不应景!” “哦?如何不应景?”,贾玩觉得,这两句诗简直就是他现在最真实的写照,再合适不过。 五儿也是学过一些诗书的,当即给出了自己那样说的理由:“这首诗叫《春日偶成》,而眼下正值寒冬,时节不应,此为其一!” “其一?莫非还有其二?”,贾玩失笑。 五儿狡黠一笑,娇俏道:“这其二嘛,便是年纪不应!三爷岁数小,本就是‘少年’,又何来‘学少年’一说呢?” 说完,她自己笑得更欢,贾玩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啊! 如今的他,正少年! 二人正说笑着,小红也挑帘进屋,笑着说道:“三爷,府里今年裁剪的新衣刚送到了,您这会儿要不要先穿上试试?” 贾玩还没应,五儿倒是先欢喜起来,忙要将新衣取来替他换上。 裁剪新衣是荣国府的传统,每年至少两次,从公账上统一支出。 不仅是各房主子,就连府里的丫鬟婆子们都有! 像为新年准备的冬衣,从过了中秋以后就开始着人筹办了。 这里面讲究多,做工精细,没有几个月功夫根本下不来。 两个小丫头似乎对给他换新衣有着浓厚的兴趣! 贾玩并不能理解这种心情,就像他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些小姑娘喜欢给布娃娃翻来覆去的换衣服一样! 府里送来的是一身桑蚕丝月白绫里衣,质地柔软顺滑,与皮肤贴合度较高。 外穿一件青金石色织金锦缎猞猁皮夹袄,更外面则是一身赤金云纹玄色雪狼皮大氅。 除此之外,还有水貂皮的帽子,赤狐皮的坎肩,镶玉的束腰皮带,嵌珠的织金抹额,日常穿的千层底布鞋,还有外出用的鹿皮靴子等。 里里外外从头到脚,足足好几套搭配。 贾玩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五儿和小红手里的布娃娃,任凭摆布。 直到将这些一一试了,确认合身后,两个小丫头才终于放过他。 还没等他松快一会儿,小红便已收好新衣,又来提醒道:“三爷,快到年节,府里各房各院都在备置年礼,咱们院儿是不是也该提前准备着?” 贾玩想了想,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我头一回在府中过年,还不知需要准备哪些东西?” 他是有年货置办经验的,只不过以前的经验放进荣国府却派不上什么用场。 食物一类,自有府中大小厨房买办负责,桃符烟花爆竹一类,也不需要他来考虑,剩下还有什么可置办的? 小红是个体贴细致且极有条理的人,当即帮他理清思路:“主要便是年礼了,几位姑娘们自不必说,宝二爷、环三爷那里也得准备,还有珠大奶奶家的兰少爷。” 这些基本都是弟弟妹妹,还有一个侄儿,按规矩便该他来准备。 虽然迎春是姐姐,但姊妹们都有,总不能单少了她。 贾玩点了点头,一一记下。 小红继续道:“最重要的,便是老太太,您也该准备一份礼物以表孝心!至于其余长辈或兄嫂处,倒是并无太大关碍,三爷按着自己的心意来即可。” “除此之外,还应提换几吊钱和一些散碎银子,用作给府里下人们的打赏。” “……” 零零总总的东西虽不多,但若没有小红,光靠贾玩自己还真未必能考虑到如此周全。 贾玩在心里暗暗思量一番后,发现别的都还好办,可给贾母准备礼物,却是件由不得他随意的事情。 便又问道:“小红姐姐,老祖宗那里,你觉得送什么礼物比较合适?” 小红并不直接给出答案,而是罗列出往年各房少爷小姐们给老太太准备的礼物信息供他参考。 “去年,琏二爷托人从苏州运回来一块半人高的太湖石,宝二爷送的是一副象牙骨牌,几位姑娘们则多是亲手绣制了香囊和荷包。” 有了例照,贾玩心里顿时便有了底。 左右今日无事,钱袋子又正充足,他便干脆换了衣服,直接带上多福多肉出去大肆采购。 此事,并非一日就能办妥,前前后后跑了好几趟,也只准备了个大概。 有给二姐姐预备的《商山奕谱》,迎春擅弈,所以贾玩便在这方面留心。《商山奕谱》市面上流通极少,他也是偶尔碰见才将其买下。 有给三妹妹预备的一套字帖,《草书临王羲之胡桃帖》轴,出自前朝兰雪斋主邢慈静之手。 这位是书法名家邢侗的妹妹,也是当时杰出的几位女性书法家之一。 探春好书法,此物想必正合她的心意。 与《草书临王羲之胡桃帖》轴一块儿得到的,还有这位女书法家的一幅《白描大士图》,画艺精妙绝伦,丝毫不逊色于其书。 贾玩自然是一并收下,准备将这幅画送给四妹妹惜春作为新年礼物。 还有宝玉、贾环这些弟兄的,包括小贾兰这个侄儿的,都已准备妥当。 至于身边的丫鬟们,像五儿和红玉这两个,他便买了几样小首饰,银制的簪子和耳环一类,不算多贵重,但总算符合她们的身份,也能显出特别来。 除此之外,还有几匹绢布,到时让她们带着院里的那些洒扫丫鬟分一分。 剩下的那些粗使婆子和仆妇,用红封包点碎银子,讨个新年彩头也就是了。 唯独给林妹妹的礼物,却是迟迟没能定下。 …… 第30章 除夕日进香祭祖 …… “玩兄弟,你给琏二哥的那只虫我们已经看过了,实在是眼馋得紧,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裘安又斟了一杯酒,已然有些吃醉了。 贾琏却是先道:“莫要为难玩兄弟!我同他可是一个府里的弟兄,你们如何能比?” 他说这话时颇为自得,同样酒气熏熏。 贾玩此刻却被一旁的画眉鸟牵引了注意力。 这只鸟是裘安新得的一只宝贝,立时便成了他的心头好。 今日贾琏做东请客,贾蓉贾蔷都在,后者也好此道,便央裘安将之带出来给大伙儿瞧瞧。 四人喝的是黄酒,度数略高,且喝得多,此时都已半醉。 贾玩年纪小,喝的是米酒,没什么度数,且只喝了两杯,自然无碍。 “一两只蛐蛐儿又算个什么?回头我便让人给你送去!不过世兄这只画眉当真极好,不知是从哪儿得来的?” 裘安醉眼朦胧,闻言却还是颇为得意,开始炫耀起来:“我这只画眉那可是来之不易……” 一长串的醉话无需过多理会,贾玩只抓住重点,那就是这只画眉鸟,花了十两金! 金银兑换比其实一直都不固定,但大体控制在十倍左右的汇率,现下会略高一些。 就像一两银子,明面上与一吊钱,也就是一千枚铜钱等价,但实际上却是前者价值更高。 所以十两金,大约与一百二十两白银等价,约合十四万钱! 蛐蛐儿终究是季节性产物,活不了几个月就蹦跶不起来了。 每年秋天气候转凉时,蛐蛐儿差不多长成,然后开始流行。 等养到冬天,便多是为了听个响,大都活不到第二年春。 眼看着就要过了时节,今日裘安带来画眉,却给贾玩提了个醒。 卖完虫,还能接着卖鸟啊! 等聚会散场,贾玩便叫来宁五打听了情况。 后者身为花鸟巷的掮客,不仅懂虫,也应该懂鸟。 时下的盛京城,勋贵们最喜欢的鸟,主要便是画眉、百灵、鹦鹉、绣眼四种,其中绣眼的受众还要略少一些,只提前三种也可。 价格方面,其实并不高,根据品相高低,大抵也只在几两银子到几十两银子之间。 这个结果,多少让贾玩有些失望。 因为观赏鸟的上限不高,下限却又不低,所以他便不能像卖蛐蛐儿那样,几十文买回来再转手几十两卖出去。 当然,几两成本的东西,过他的手能卖几十两,肯定还是有得赚。 贾玩给了宁五几两银子,让他在花鸟巷里帮自己挑一只鹦鹉回来,打算先试试看。 “三爷,您看这只还行吗?”,宁五很快就给他带回一只绿桃牡丹鹦鹉。 巴掌大小,身材短胖,但是颜色极为鲜妍明丽,粉红色头脸,翠绿色身体,看起来确实适合赏玩。 贾玩大致用通灵术感受了一下这只小家伙的情况,身体健康,没有什么缺陷,感知中它对外界充满好奇,应是还算机灵。 “嗯,就它了!” 宁五又递回一两多碎银子,说是剩下的。 贾玩自然不会收,只说给他当赏钱。 回到绮霰斋后,他毫不犹豫地将小鹦鹉给通灵强化了一遍,毛色更加鲜亮,而且在粉红和翠绿之间的过渡区域颜色也更加漂亮! “三爷,好漂亮的鸟啊!”,五儿一见这只鹦鹉便喜欢上了。 惹得她怀中的小橘颇为不满,看向鹦鹉的眼神也有些不怀好意。 小红同样很喜欢,毕竟五儿天天都有小橘抱着,她也想有一只小宠物来养。 可惜贾玩没觉察到这一点,还说了一句让她们大为失望的话:“你们说,我把这只小家伙送给林妹妹当年礼如何?” 他也是临时起意,毕竟前些日子,其余姊妹弟兄的礼物都备好了,就连老太太那边也准备妥当,独独给黛玉的那份不好办。 先前他给对方送过两本闲书,差点惹出祸来,虽然主要原因并不在他,但也须得更加谨慎些才是。 挑了许久都不满意,今日这只小鹦鹉却似乎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林妹妹心思细腻,雪雁和紫鹃再是亲近,她也终究有些话不好对人言,养只小宠物在身边陪着,想必能让她开心些。 况且,瞧瞧她身边的丫鬟,一个“雪雁”,一个“紫鹃”,都是鸟名,甚至紫鹃改名前直接就叫“鹦哥”。 那今日的这只绿桃牡丹鹦鹉,岂不正和她相配么? 贾玩越想越觉得妥帖! 小红和五儿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给出了中肯的回答:送给林姑娘是合适的! 于是此事便如此定下! 贾琏、贾蓉、贾蔷和裘安,是酷爱聚会饮酒的,尤其是前三者,东西两府离得这么近,去哪儿都方便! 三天一小饮,五天一大饮。 贾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经常陪着他们一块儿胡闹? 万一酒喝多了,不长个儿怎么办? 所以除了刚开始的那两回,后面他便有所节制,适当推脱。 转眼就到除夕。 贾家东西两座国公府,如贾母、邢夫人、王夫人,还有东府贾珍之妻尤氏,这都是有诰命在身的。 除夕当天一早,便身着诰命服进宫朝贺,这也是皇室对臣子的荣宠与恩泽。 宫里的事无从得知,不过府里今日同样热闹,除夕祭祖,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头一天,下人们便开始忙着在宗祠内洒扫庭除、摆放供品,各类牲醴、糕点、果盘都要齐整,还要检查祭器,桌围、椅披、帐幔等统统换新,又点上香烛,以彰肃穆。 等贾母从宫里回来,便被后辈们引入祠堂。 贾家主脉旁支,只要没出五服的男丁,今日基本都在,就连东府那位在玄都观修道的大老爷贾敬今儿都回来了。 分辈分、亲疏依次排班列队,荣宁两府主脉在前,其余各房在后。 进到宗祠,白石铺路,两侧种满苍松翠柏,入内,过照壁穿仪门,一幅幅联书俱是祖辈功业所传!一块块匾额皆是国朝太祖高皇帝与太上皇御笔亲书所赐! 及至正殿,东府贾敬主祭居中迎神,跪拜鞠躬,西府贾赦贾政陪祭在侧,分左右齐随。 余下后辈旁支,只按着这三位老爷的动作照做即可。 之后主祭上香、陪祭上香,主脉玉字辈子孙依次上香。 贾玩身为荣国府三房嫡脉,位列贾琏之后,宝玉之前。 说起来,自那日祠堂罚跪以后,这还是他和宝玉头回见面。 只知道他那部《仪礼》还没抄完,直到今日除夕祭祖,才被解除禁足放出来。 …… 第31章 见贾珍细分根苗 …… 祠堂祭祖是一件极为庄严肃穆的事情,所有人都须恪守本分,各司其职。 进香完毕后,接下来便是贾珍献爵、贾琏献帛,草字辈儿孙看守焚池等。 贾玩身处其间,并无其余任务。 到族中长者诵读祭文时,他的目光便开始在场中众人身上不停游走。 贾家子弟难得能像今日这般聚集在一起,很多人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比如东府的当家人、贾家现任族长——贾珍! 贾玩之所以对他额外关注,是因为在红楼一书的续本中,荣宁两府的最终败落,便是以“锦衣军查抄宁国府”一回作为展开。 这便足以说明宁国府的问题比荣国府更为严重! 也正应了那句“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的判词! 荣国府不必多说,贾玩现身处其中,对府里的情势自然更加清楚。 老夫人贾母是个慈蔼和善的,尽管有溺爱子孙纵容不肖之嫌,但抄家之祸总归不是因她而起。 二老爷贾政,虽然愚孝迂腐,只知空谈而不理实务,但这样一个人,也惹不出什么大祸来。 最大的问题其实是长房贾赦一脉,从贾赦到贾琏,再到琏二嫂子,这几人都不是省心的主! 不过同在荣国,他至少还有几年时间去慢慢了解,可以想办法制止、补救、或是干脆剪除这些祸根! 但宁国府那边,他平时可没有太多机会接触,只能趁着今日,多看看这位珍大哥究竟是个怎样荒唐的人! 没有贾母这样的老祖宗压着,贾敬又长居城外道观,宁国府各项事宜全由贾珍一人说了算,所以府中出了任何差错,都该算到他的头上! 此时的他,排在贾家玉字辈子孙首位,不到四十,年只三十五岁上下,面上看起来倒也瞧不出多少特别之处,并不像是被酒色掏空身体的样子。 贾玩很清楚,看问题不能光看表面。 只从他前段时间同贾蓉贾蔷那哥儿俩的接触来看,便已能窥见宁国府如今风气。 贾琏不敢在荣国府内明目张胆的饮酒高乐、把婢欢愉,但在宁国府却可以! 而且贾蓉贾蔷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上行下效,贾珍平日是个什么作派,不言而喻! 可即便贾玩清楚的知道此人会在日后将贾府拖进深渊,又能怎么办呢? 他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改变这一切,更没有资格去干涉对方的行为,就如他现在动不了贾赦一样! 甚至阖族上下,能阻止这二人的,也只有贾敬和贾母两人而已。 前者是贾珍之父,是贾赦之兄,自然有此资格。 不过其人一心修道,今日祭祖之后便会返回玄都观,实在指望不上。 至于贾母,作为贾府如今辈分最高,身份也最为贵重之人,她老人家手里握有着贾家最高的权柄! 可惜这份力量,却很难为贾玩所用。 对付贾赦,或许还有法可想,但东府那边,老太太只怕也不会轻易过问。 深深看了贾赦、贾珍一眼,贾玩才收回目光,复又打量起旁人。 贾琏虽然风流了一些,可秉性还算不坏,并非奸恶之人。 只是需提防着,不能让他助纣为虐,替贾赦做下那些恶事! 往后是宝玉,过了这个年,便算是十一岁的顽童了。 他亦没有什么坏心肠,只是太受溺爱,有些过于骄纵。 若没有贾母和王夫人护着,其实贾玩还是有信心能将他的性子掰回来,就像之前的贾环和惜春一样。 可惜,实在不值得因此事恶了贾母和王夫人,便只能由他。 禁足抄书一个多月,也不知道是否有长进。 目光落到其颈间通灵宝玉上,里面的五道奇光,贾玩如今已得其三,不知算不算夺了原本属于对方的气运。 但他并不会因此生出什么后悔或歉疚,毕竟自己获得能力的同时,也揽过了原本属于宝玉的责任! 替其撑起贾家门楣,避免家破人亡的悲剧再现! 贾玩对此问心无愧! 若有朝一日,宝玉能醒悟过来,哪怕如政老爷一般领个闲差,只管与那些清谈门客讨论经义文章,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了! 再往后,贾环、贾琮就不提了。 前者跟在他身边已两个多月,很有些长进。 至于后者,养在其父贾赦院里极少露面,也不进学。贾玩今日才头回见到,年纪太小,有机会再说吧。 更后面是嫡脉草字辈,如贾蓉、贾蔷、贾菌、贾兰、贾菖、贾菱等众,皆不必说。 很快祭文诵读完毕,一众男丁转场至外,依次传递贡品,传至里间则由两府女眷配合摆放。 贾母拈香进礼,余者各守其位行跪拜礼,最后送神,礼成班退。 祭祖仪式告一段落,后面便是族宴的环节。 今年的贾玩,自是和以往不同! 宴上,除了宝玉同他交好,还有贾琏、贾蓉、贾蔷等人皆待他热络。 此外,还有贾环、贾兰、贾菌等一众在族学里的那些贾家子,他们都是知道贾玩威风的人。 有那些不了解情况的旁支子弟,突然见两房嫡脉中多出这么个受欢迎的人物,便少不得要打听一番。 “你问那位?是西府三房的玩三叔,比宝二叔长些,现也在族学,他可是个厉害体面的!”,有人如此介绍。 贾芸听罢,若有所思。 他是贾家旁支子弟,年后便满十五,这二年刚没了父亲,也无心进学,只想谋一份差事好帮母亲减轻些负担。 今日见了这位玩三叔在宁荣两府嫡脉里的风光,又听人说他是厉害体面的,便有了些想法。 只可惜对方身边此时太过热闹,就算自己现在凑上去,恐怕也不会被记住,须得另找机会。 席间,贾琏和宝玉等人去给东府的敬老爷敬酒,贾玩自然也跟着一块儿。 这位敬老爷如今五十多岁,修道多年也未见什么仙风道骨,反而面黄肌瘦一脸病态,只怕是吃多了那些药石之丹,中毒已深了吧! 贾玩心中如是想着。 却不料对方见着他时,竟也稍微愣了愣神,似是恍惚片刻,然后才目光极为复杂地叹了一声:“真像啊!” 随后也不多言,就挥退了他们这一干小辈。 贾玩是一脸糊涂,想着自己那位已故的父亲贾敦,或许与东府这位敬老爷之间,也曾有些交情。 不过这种陈年旧事无从打听,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 弟三十二章 庆新春薛家终到 …… 族宴持续了很久,直到申时方才散场。 贾琏是已经成家了的人,另有应酬,所以贾玩和宝玉便先一步回到荣国府。 其实后者早就想回来了! 他年纪小,往年除夕都是跟贾母等人待在一块儿,混进女眷当中的。 就像贾环、贾琮、贾兰这些几岁大的孩童,今日便没有在族宴上露面,祭祖之后即回了西府。 当然,地位如贾环肯定没资格往贾母跟前凑,多半只是回了他生母赵姨娘身边陪着热闹。 宝玉是刚解了禁足的人,有罚在身,况且现在又多出个同岁的兄长贾玩,事事皆有比照。 贾玩既选择留在族宴,那贾政自然也就将宝玉一并留了下来。 不过,政老爷对此只是简单吩咐。 以宝玉的心性根本想不明白自己被扣下的原因,全当这也是惩罚的一部分,自是怪不到贾玩头上。 进了二门,耳根子终于暂时清静下来。 不过仍不能歇脚,刚一回到府中,离了贾政的视线,宝玉便忙不迭拉着贾玩去了老太太处。 到地方,虽有丫鬟通报,但这家伙等也不等,直往里闯,偏还拉着贾玩不放。 “我的心肝儿,快过来!” 贾母是当真许久不见这个她最心疼的玉儿,一直都挂念着。 “好祖宗!”,宝玉刚进门,听了这声唤,立时便扑到老太太怀中。 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 这一个多月的禁足,可把他憋坏了,心里委屈得不行。 老太太哪能见他如此,立时也跟着落下泪来,连贾玩请安,都无暇理会。 琏二嫂子连忙站出来调节气氛:“宝兄弟总算来了!你不在,老祖宗这儿都少人陪着一块儿摸骨牌呢!” 她是个会控场的人,知道这会子不能一味跟着劝,否则越劝越麻烦,只能想办法转移话题,同时也是转移情绪。 果然,宝玉瞬间就被吸引过去,忙要加入其中。 “玩兄弟也来了,可要一块儿凑一席?”,王熙凤是个场面人,连贾玩都一并照顾到了。 “我哪里会这些?琏二嫂子若是想罚我吃酒,直说便是,做弟弟的又岂敢不从?” 一句半开玩笑的话挡了回去,把自己摘到一旁。 宝玉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同老太太和姊妹们顽了,便催促着快点开始。 贾玩退至一旁,只一局看下来,便大致弄明白了这牙牌令的规则。 共有三十二张骨牌,每张牌上都刻有等同于两粒骰子的点数,一上一下,粗计六六三十六种搭配。 刨除重复的“二二”、“三三”、“四四”、“五五”四张牌,正好剩下三十二张。 每张牌都对应着不同名称,比如上“一”下“一”,点数最小,称“地牌”,上“六”下“六”,点数最大,称“天牌”。 居中那些,如上“三”下“六”称“鹅牌”,上“四”下“四”称“人牌”…… 游戏时,会专门选出一人担任行令官,盲抽三张骨牌,再由参与游戏的行令者根据行令官翻出的牌面,说出一句合韵的诗词、俗语或成语。 三张牌由一人全部说完后,合成一副,再根据这副牌另行一句酒令便算过关。 如此,便轮到下一人,对不上来者便要罚酒。 今日参与游戏的人很多,像琏二嫂子、宝玉、迎春、探春、黛玉都在,鸳鸯担任行令官,一块儿陪着老太太高乐。 贾玩和珠大嫂子还有小惜春等人则在旁边看着,当观众捧场凑热闹。 琏二嫂子那张巧嘴,明明是摸着骨牌,可她行的每一句酒令,大都能捧着贾母说吉祥话,老太太又怎会不高兴? 寻常时候奉承多了会显得阿谀,但玩着游戏,还能想到这些好词,那便是本事了! 宝玉也是会哄人的,吉祥话方面比琏二嫂子是差了些,但行俏皮话逗乐子却是没问题。 屋内欢声笑语接连不断,当真是其乐融融。 转到晚间,夜幕落后,整条宁荣街上,乃至大半个京城,都燃放起烟花爆竹喜迎新年。 这个年代的烟花工艺远比贾玩想象中的更为出彩,虽然还不及后世那种一炸亮半城的巨型烟花,但也算是相当绚烂。 夜放千花,星如雨! 至于小辈们挨个给贾母磕头,各送年礼这些,就无须一一赘述了。 新年的头几日,总少不得走亲访友,贾家在京根基深厚,旧交老亲极多,平时不常走动,但在年节上却要顾全礼数。 如宝玉、琏二等人,做为荣国府玉字辈嫡出少爷,应酬上也是免不了。 只有贾玩这个三房闲人,因为父亲未入官场,加上走得又早,所以没什么故旧,才能落个清静,在房中练字。 “三爷,听说金陵的姨太太一家,今儿个晌午到了,老太太和二太太那边现已安排了他们在梨香院住下。” 红玉的消息素来灵通,也不知她都是从哪儿打听的。 贾玩闻言顿了顿,原是宝丫头今日进府么? 不过算算时日,自黛玉进府那阵便得了信儿,中间耽搁那么久,从金陵城一路北上进京,到如今已有三月,是该到了! 薛姨妈是王夫人胞妹,也是琏二嫂子姑母,所以场面上的应酬和招待便应以二房为主,琏二嫂子帮衬。 贾家同薛家又是金陵老亲,相处起来,必得照顾到老亲的体面以全情谊。 在这一点上,自然比先前黛玉来时更客气也更正式些。 “到便到了吧!眼下连十五都没过,正是节里。薛姨妈一家初来,在京中也有许多故旧老亲要走,想必是要忙碌一阵的,我们也不便去打扰。” 贾玩随口说一句,便又继续落笔。 红玉听了,已清楚自家三爷对薛家的态度,复又言道:“听说姨太太一家这回上京,除了因那位表少爷的事外,还是为表小姐应征宫中才女而来。” 这事儿贾玩也有些印象,今上崇诗尚礼,降下隆恩,除聘选妃嫔外,又采士宦名家之女为公主、郡主的入学陪读,所以宝钗便是奔着陪读身份来的。 有了这层身份,与皇家就攀上了关系,日后嫁与哪位皇子、郡王为侧室都有机会。 不过红楼故事既然能展开,就说明宝钗最后定是落选了。 并不奇怪,商贾出身终是差了些,况且现在的薛家,同贾家一样日渐败落,便更难入皇家之眼。 还不提薛蟠有案在身,宝钗本人又有隐疾这些。 贾玩微微颔首表示知道。 红玉仍未退走,又说起一事:“今日东府的珍大奶奶来过,说是会芳园的梅花开了,便置备了酒席,想请老太太和夫人姑娘们明日一块儿过去赏梅。” …… 第33章 琏二哥治酒相邀 …… 听了这话,贾玩终于搁笔。 会芳园赏梅,可是件重要的事! “宝玉是否同去?” 这个信息是需要确认的,毕竟红楼故事里有些时间线比较乱。 “珍大奶奶来时,宝二爷正在老太太屋里,想必是要一块儿的。”,红玉答的稳妥。 贾玩心知应该没错,大抵就在明日了! 宝玉东府赏梅,中途去秦可卿处小憩,结果梦游太虚,见警幻而知云雨,往后便通男女之事,行止益发荒唐。 本来,对此类事件,贾玩是不大相信的。 但自从他意外攫取了通灵宝玉中三道奇光,并获得几样神奇的本事后,不信也得信了。 所以他迅速做出决断,明日东府赏梅,自己也得跟去! 一方面,是要尽量阻止宝玉去秦可卿处小憩,实在没有叔叔睡侄儿媳妇房里的道理,更是不能让宝玉梦游太虚。 他现在年只十一,甚至要等到今年四月份才算满周岁,太早知道男女之事能有什么好? 既不利于他本人的健康成长,也很影响荣国府内宅的风气。 另一方面,贾玩也想见识见识那位兼具钗黛之美的蓉哥儿媳妇! 这当然不是他心思不正,而是对方在不同版本的红楼里性格各异,后世研究者对她褒贬不一、毁誉参半。 所以贾玩想知道,此人究竟是否如曹公笔下判词说的那样“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是不是那个“造衅开端”! 如果其当真是个滥情堕落之人,自甘下贱与贾珍等合污一处,那宁国府上下便当真烂透了,合该一把火烧了干净! 而若是并非如此,那他便当设法救一救这个苦命的人,阻止贾珍行禽兽之事,也算是在救宁国,在救贾玩自己了! “小红姐姐,我听说东府的蓉哥儿已娶了亲?”,贾玩忽地一问。 他虽与贾蓉贾蔷二人已认识,但对前者的婚娶之事却并未仔细打听过,只现在想到这一茬,才进行确认。 小红是个谨细的,凡过了她耳的消息,通通都记在心里。 所以对这些事向来清楚,便答:“是呢!去年八月上娶的亲,是工部营缮司秦郎中家的姑娘,那会儿三爷您还在梨香院养病。” 这就没错了,一切都能对得上。 主仆二人正说着,便听院里的小丫鬟来报,说是琏二哥派了身边的人来请他过去。 多问两句才知道,原是因为薛姨妈家的姨表哥薛蟠今日刚到,所以贾琏便设了宴为他接风。 这并不奇怪,虽然中午到时,老太太那边便已设宴招待过。 但薛蟠终究是外男,且年已十五,到底不好在府中内宅逗留。 所以午宴后,薛姨妈和宝钗去了二太太的院里叙话,琏二嫂子、宝玉、探春几人也都一并陪着。 而薛蟠则由贾琏带着,去见了东府的贾珍等人,再设一场私宴。 贾玩到底是府中兄弟,近来也算半只脚踏进了他们的圈子,所以便派了人来叫他一起过去。 “事儿都赶到一块儿了!”,贾玩无奈地笑了笑。 五儿放下怀里的胖橘,来帮他换上出门穿的衣服,笑道:“左不过是一两回,年节里头,三爷您也不能总在自家院儿里待着不是?”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贾玩点点头,不过临出门时,还是没让五儿和小红跟着,而是叫来了多福多肉一起。 琏二哥、薛蟠、贾蓉、贾蔷等,生活作风上可都不太干净。 虽然应该还不至于对自家兄弟身边的丫鬟下手,但就怕回头喝多了胡闹起来。 即使不惦记小红和五儿,也难保宴上没有其他人陪着,让两个小姑娘看见终归不好。 所以还是带着多福多肉兄弟俩比较省心! 贾琏是很少在自家院儿里设宴招待客人的,今儿也就是琏二嫂子去了王夫人处,且薛蟠又是王熙凤的娘家亲戚,所以才难得张罗一回。 果然,贾蓉和贾蔷都在,不过却没有裘安之类的外客。 座中只有一位生人,不是薛蟠又能是谁? 其人模样不能说差,但与贾家东西两府里这些个白净、略带脂粉气的男儿相比,他却要显得阳刚许多。 许是在外头野惯了,常见阳光,所以皮肤略黑,稍显粗糙。 一双剑眉,又粗又重,眉尾上飞,倒显得有几分桀骜不驯。 大眼睛大耳朵大鼻头大嘴巴,五官很是张扬! 贾玩来前对此人的形象气质是有过预判的,主要是依靠故事中的人物刻画,所以预期较低。 但此刻真见了面,却并没叫他生出什么恶感,反而觉得对方就应该是个性情中人! “玩兄弟来了!快快入席!”,贾琏一声招呼。 几人现已算熟悉,所以私下小聚时便不必再拘着那些礼数。 不等贾琏介绍,贾玩便当先冲着薛蟠笑着开口道:“这位应该就是姨妈家的表兄了吧?” 贾琏微微一愣,不过也很快笑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正是!” 薛蟠先前同这位琏二哥,还有东府的蓉哥儿蔷哥儿聊得都很自在,觉得很合脾气。 本以为玩兄弟也是一样的人! 可不想,竟才只是个小孩儿,同姨妈家的那位宝兄弟差不多大,便有些意外。 “文龙,你可不要小瞧了我这位玩兄弟,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有一手调教秋虫的好本事!” 贾琏一边帮着介绍,一边拉着贾玩在自己身旁坐下。 薛蟠一时来了兴趣,不过相比蛐蛐儿,他更喜欢斗鸡遛鸟逛窑子,便问:“竟是如此?那玩兄弟可擅长斗鸡吗?” “倒是不曾接触!” 贾玩回答的很低调,毕竟有通灵术和强化在手,无论是蛐蛐儿还是斗鸡,对他来说其实都是一样的。 “薛大叔也喜欢斗鸡?”,贾蔷闻言却是极有兴致,开口问道。 “我有一只高冠黑羽白腹斗鸡!产自黄淮,性情凶悍,战绩彪炳,到我手后,未逢一败!”,薛蟠满脸骄傲。 贾蔷闻言更是欢喜,又道:“薛大叔此次上京,可曾将之带来?” “那是自然!”,薛蟠给出肯定回答。 “我也养了一只品相不错的斗鸡,是鲁西品种,不知何时有机会,能与薛大叔的那只斗上一斗!”,贾蔷满心期待。 薛蟠同样高兴,立刻应道:“好啊!等一会儿吃完了酒,我便去找你!” 贾琏立时拦住:“今日到了我这儿,哪有让你们清醒着离开的道理?必得不醉不归!斗鸡之事,便往后延一延!” 几人聊得一团火热。 举起杯来,先共饮几盅。 聊着聊着,话题转到接下来几日的安排,贾琏说要好好陪薛蟠在京中逛一逛,带他和一干好友都先认识认识,贾蓉贾蔷哥俩也说要陪着一块儿。 贾玩当即顺口问道:“明日,珍大嫂子不是说要治酒席请老祖宗和几个太太去东府会芳园赏梅么?怎么?蓉哥儿不陪着一起?” …… 第34章 黛玉病东府梅开 …… “此事有母亲负责,我妻也会跟着帮衬,还要我去做什么?”,贾蓉理所当然地答着,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好奇问道,“玩三叔明日也在?” 贾玩点点头:“是有这个打算,毕竟宝玉和姊妹们都去。” 贾蓉闻言,稍一思量,而后说道:“既如此,那我明日便留在府上,到时候好好陪着玩三叔在会芳园里逛一逛。” 年前,他也从贾玩这儿得了只品相上佳的秋虫,交情也日渐深厚。 严格意义上来说,贾玩还没有正儿八经地过府游玩过,明日桂芳园赏梅算是头回去东府做客,他于情于理都该跟着陪一陪。 “如此甚好,有蓉哥儿陪着,想来便不会无聊了。”,贾玩笑着端起一杯米酒。 在场几人似乎都很能理解。 他们的确都是风流种子,但那都是对外面的女人或男人,跟自家姊妹混在一块儿有个什么意思? 又不是人人都如宝玉那般! 更何况,明日的东府,不仅是同辈,贾母和太太们也都在,有长辈们管着,就更加拘束了。 众人都是从贾玩这个年纪过来的,现听他这样说,自然会心一笑,又一块儿陪了一杯酒水。 饮尽后,贾琏似乎又刚想起什么,满脸好奇地朝薛蟠问道:“对了文龙,我先前听说,你在金陵那件事,是因一个丫鬟而起?不知是个怎样的丫鬟?” 贾玩闻言,也随之看向后者。 他当然知道那个丫鬟是谁,香菱,本名甄英莲,乃是金陵十二钗副册之首! 红楼故事里,此人的出场顺序,竟还在宝黛之前! 薛蟠听罢,却是一脸懊恼,不满道:“莫要提此事!一提我便有气!” 贾琏很有些意外:“这话是何意?莫非那丫鬟不合用?” 薛蟠自饮一杯,然后将酒杯重掷在桌上,烦躁道:“哪里是合用不合用?琏表兄你是不知道,我母亲和我那妹子,因为此事恼了我,所以那丫头买回来后,竟不让留在我身边伺候,反倒让她一直跟在我妹子身边!” 贾琏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竟忍不住笑起来:“原来如此!闹了那样大的波折,却还没能吃进嘴里,怪不得你不痛快!” 薛蟠依旧不快:“表兄莫要打趣我!” 贾琏却是一拍其肩,安慰道:“不必心烦!等明日,我领你去翠红楼,给你点几个品貌不错的红倌人伺候着,让你尝尝这京中滋味,看比金陵如何!” 薛蟠顿时眼前一亮! 聊到此处,越往下,话题便越是粗俗了。 贾玩悄悄看了琏二哥几眼,心里暗暗摇头。 琏二嫂子可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去年腊月前后,对方病倒那次,府里就有风言风语传出,说是和贾琏在外面睡女人有关。 夫妻俩还因此冷战许久,直到年节才算把事情揭过。 眼下还没出十五,薛蟠一来,琏二哥便故态复萌,若是再被抓住把柄,只怕又得闹得家宅不宁。 不过这种事儿,贾玩一个做弟弟的自是没法多说什么。 宴罢,贾琏、薛蟠、贾蓉、贾蔷四人犹觉不足,还要出去再续一场。 贾玩心知他们是聊得兴起,已等不及明日了。 自己年纪还小,况且也确实瞧不上青楼妓馆那种腌臜地方,万一染上什么脏病,哭都没地方哭去。 于是,他便辞了几人,先行返回绮霰斋。 转过天去,贾玩一早便去了贾母房里请安。 宝玉和姊妹们都在,却没见到黛玉和昨日刚到的宝钗。 随口问一句,方知后者来得还要早些,给老太太请过安后便随其母薛姨妈去拜访京中老亲去了。 而黛玉,竟是昨晚受了寒,今日身子不大爽利。 “老祖宗,那我进去看看林妹妹?”,贾玩请示了一句。 “去吧!她们也都刚去看过。”,贾母也没拦着,几个月相处下来,她对贾玩这个孙儿还是比较满意的。 而这里的“她们”自然是指三春和宝玉。 碧纱橱内,黛玉正卧在床榻上,小脸病白,唇无血色。 这丫头刚吃下汤药,现正睡着。 紫鹃则用铜盆接了热水,将帕子浸湿拧干,不时替她擦去头脸上的汗珠。 “三哥哥来了!” “三哥哥来了!” 最先开口的,却是贾玩除夕夜送给黛玉的那只绿桃牡丹鹦鹉,场中人也都为此感到有些意外。 短短十余日功夫,这小家伙竟已学会了几句人言! 不愧是经历过通灵强化的,果然是比同类聪明许多。 见贾玩进来,雪雁和紫鹃两人还想起身行礼,不过却被他给拦住:“不必管我,好好伺候你家姑娘!” 他现在心情略有些复杂! 因为年前他便得了通灵宝玉中的那道黄色奇光,掌握着“除邪祟”的能力。 平安符都已经画好,可却迟迟没找到机会送出来。 本想着迟上一两个月也不打紧,谁知道真就这么巧,黛玉说病就病了。 她这小身子骨,病上一场只怕就得养个许久,实在熬人呐! 不过“除邪祟”只能医未病,却不能治已病,就算贾玩此时将其拿出来也无用。 看来去道观、寺庙“求平安符”一事,还得再抓点紧! 简单看过以后,因为黛玉睡着,他便也不好多待,又转身离去。 昨个儿已请过一回,但东府的珍大嫂子和蓉哥儿媳妇,今日又来面请。 老太太用过早饭后,便带着一干小辈们一块儿过府。 除贾玩和宝玉外,其余皆是女眷。 有邢、王两位夫人,还有珠大嫂子、琏二嫂子,剩下的便是三春了。 看起来似乎人也不多,但实际上每人身边至少都跟了两个丫鬟伺候着,便又要翻个两番,成了好大一帮。 迎春和琏二嫂子是大房人,探春和珠大嫂子是二房人,分左右各自跟在邢夫人和王夫人身后。 惜春则本就是东府的大小姐,这趟只算回家。 宝玉今日的兴致倒是不高,甚少说话,或许是因为林妹妹病了,且昨日刚认识的那位宝姐姐也不在。 一行人到了东府,被迎进会芳园后,贾玩也是第一时间看见了珍大嫂子尤氏,还有那位蓉哥儿媳妇秦可卿。 …… 第35章 会芳园游园闲趣 …… 珍大嫂子尤氏是贾珍继室,今年也不过只二十五六,生得一副好样貌,更兼体态娴柔。 这倒也是应有之礼,否则尤家小门小户,哪里有机会攀上贾珍的高枝? 便是做继室,本也不够格的,全凭颜色好,且贾珍此人不拘那些罢了。 像书中提到的,尤氏的那两个妹妹,也都是颇有姿容。 可一个与贾琏做姨娘,另一个与没落世家子柳湘莲定情,这便是门第之限。 再看那蓉哥儿媳妇,数月前刚嫁进宁府,凭其老父工部营缮司郎中那个芝麻大点的小官,能让她与贾蓉为妻,其实也是高攀了。 这个时代的女子出嫁都比较早,所以秦氏如今也不过就十六七岁的模样,现挽着妇人的盘桓髻都还有些违和。 至于相貌嘛,确有天人之姿,倾城之貌! 瞧着并不像是淫邪之人,毕竟兼具钗黛之美,而后两者,一个是精灵柔美的病西子,另一个据书中说也是温婉端方且明媚之人。 所以从面上看,哪里能见到什么魅惑颠倒呢? 真要说风情万种、体格风骚的话,在贾玩看来,明显是琏二嫂子要胜出不止一筹。 当然,这种事情,实在不该他一个做小叔子的来比较,所以只闪过一丝念头,便被贾玩瞬间掐灭。 他偏转视线看向宝玉,只见后者的眼神已经有些移不开了,显然是被秦可卿的美貌震住! 贾玩知道他的性子,一个看脸的人,无论年纪大小,也无论是否开窍,都会不自觉地对貌美之人心生亲近。 这一点,并无错处,只要能守住本心,不生邪念,那便属于正常。 而若是因此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欲望,那便是有错了! 先简单聊一阵,随后尤氏便陪着老太太和两位夫人在会芳园里转开,余下姊妹不必一直跟在老太太后头,也各自寻了好景看去。 宝玉倒是一直缀在蓉哥儿媳妇和琏二嫂子等人后头,也不同三春等去顽。 众人只当他今日兴致不高,唯有贾玩心中叹息。 逛了一阵,略有些累了,便进一处亭中坐下歇脚。 因始终不见贾蓉,贾玩便问道:“怎不见蓉哥儿?昨儿个在琏二哥处,他还同我说,今日会留在府上陪我好好逛逛。” 秦可卿似乎有些意外,不过还是解释道:“他昨夜在外头吃醉了酒,直到四更天才回来,这会儿还没醒呢!” 四更天? 那不都半夜两点钟前后了? 贾玩属实有些意外,毕竟现在不比后世,夜里可没有那些灯红酒绿的繁华。 而且大顺是沿用了前朝宵禁制度的,夜间一更三点禁行,到五更三点才放。 只不过从除夕开始到元宵结束这段期间处于年节,会有弛禁,城中管理方面主要以防火防盗为主,其他方面会宽松许多。 他本意想着,如果今日有贾蓉在场,那宝玉若一会儿真要午睡,便不必非得秦可卿来安排,自然也就能避开梦游太虚那些事。 可到底还是不中用啊! “好歹蓉哥儿还知道回来!” 王熙凤这会儿也跟着插了一句,不阴不阳,语气刁钻。 听她这意思,倒像是贾琏昨日彻夜未归一般。 贾玩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聊,但琏二嫂子却似乎上了心,又追问一句:“玩兄弟昨儿个也在,可知他们最后去了何处吗?” 这事贾玩当然知道,但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他却不好说,否则传讲出去,倒像有搬弄是非之嫌。 “昨日薛姨妈一家到了府上,琏二哥为给薛家表兄接风,便在院里治了酒,又叫上我和蓉哥儿蔷哥儿作陪。” 他说的都是些明摆着的些事实,王熙凤也早就从院里的丫鬟小厮那儿打听过了,自然知道。 “席间,蔷哥儿和薛家表兄聊起斗鸡,颇为投缘,大抵之后的事便与此有关吧!只不过我年纪小,当时吃了几杯酒也有些醉了,所以不曾跟去。” 贾玩一推干净,言语间已帮着尽量遮掩,若再闹出什么夫妻不和的事,至少怪不到他的头上。 王熙凤是何等聪明的人?怎会相信这种明显不可信的话? 出去斗鸡还能斗上一夜? 所以她只冷笑两声,看向贾玩的目光也有些不善。 那感觉,就像是在说:小小年纪不学好,和琏二、贾蓉等都是一路货色! 贾玩知道这是池鱼之殃,很是无奈。 “你们吃酒,如何不叫上我?”,宝玉一听有热闹就想往前凑。 正好有他出声缓和气氛,贾玩便接话打趣道:“怎是我们不想叫你?当时你正在二伯母院里,同姨妈还有那位表姐叙话,便是叫了,你又岂能舍得出来?” 宝玉一时倒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相比和兄长侄儿们一块儿吃酒,自然还是和那位宝姐姐顽更好些。 歇一阵,聊一阵,逛一阵,再聊一阵。 宁国府的会芳园,虽不说一步一景,但也是布局精巧,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再加这些初开的梅花点缀,便更添雅致。 逛的累了,众人又聚到一处阁内,吃些酒水点心。 宝玉这会儿已没了精神,嘴里吃着糕点,嚼着嚼着就昏昏欲睡。 众人察觉这一幕,都被逗得大笑起来。 “宝兄弟这是困了。”,琏二嫂子笑着说了一句废话。 贾母却是开怀,笑着吩咐道:“就先带他下去睡会儿吧,等睡饱了再出来!” “老祖宗,孙儿也想陪着宝玉一块儿!”,贾玩当即言道。 贾母又乐,看向左右笑道:“你们瞧瞧,他们兄弟俩倒处得极好!哈哈哈!” 子孙和睦,兄友弟恭的这在什么时候都是一件让老人家高兴的事。 众人又跟着和几句,陪着一块儿笑。 贾母这才道:“那便一块儿去吧!” 得了此话,果然是秦可卿站出来,领着二人去安排。 贾玩身旁跟着五儿和小红,宝玉身边跟着袭人和媚人,秦可卿也有宝珠和瑞珠跟着,外加身后几位嬷嬷不提。 一行人出了园子,先去了东府内宅一处上房里间,果然见着一幅《燃藜图》,还有一副写着“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对联。 这一联,在后世可是流传极广。 贾玩正在欣赏感怀,宝玉却当先闹了起来:“快出去!快出去!” 他一见了这类经济仕途的东西,便头疼得厉害,片刻也不肯多待。 …… 第36章 摘联画雪落上元 …… 贾玩闻言,并未第一时间开口,而是不动声色地看向秦可卿。 他今日过府,本就带着两个目的,一是阻止宝玉梦游太虚,二是看这秦氏究竟是怎样的人。 此刻,看她如何应对,便是一个很好的观察机会。 只见秦可卿笑着说:“这里如何还不好?那该要个怎样的去处呢?” 贾玩心中微动,终究是与书中不同了! 秦可卿此时并未如原书所写一般主动邀宝玉去她房里小睡! 当然,仅凭这一点还不足以判断其品性是否高洁。 毕竟今日之事,早已被改写。 若是没有他昨日宴饮时与贾蓉的约定,或许后者便会如贾琏等人一般夜不归宿。 那样的话,贾蓉今日多半不在府上,更不会在房中宿醉不醒。 秦可卿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完,可能正是因为其夫正在卧房酣睡,又或许是因为今日贾玩也在,实不方便。 不怀好意的揣度总是可以要多少有多少的! 但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 贾玩对事物的评价认知,是有一套自己的逻辑的。 就目前情况来看,秦氏并不是个没规矩的人! 初步得出结论后,贾玩也不再迟疑,笑着接过话来:“哪里就须寻什么别的去处?只是那一幅画和那两句联碍了他眼罢!不如且叫人摘了去!” 他一语道破关键,宝玉心中甚是欢喜,奇道:“好哥哥!你怎就这样懂我?” 秦氏听了这话,也是略有惊疑,不过很快便也反应过来。 她虽是刚嫁入东府不久,但对西府那边的情况也做过简单了解,像宝玉这样有名的哥儿,以及他那些个颠倒错乱的荒唐之言,自然也是有所耳闻。 只是不曾想,这位宝二叔竟对经济仕途之道抵触到了这种地步,真是怪哉! “那便听玩三叔的,暂将那些东西都摘了去吧!” 并未犹豫,忙指使了两个嬷嬷去做。 区区联画而已,本就是挂在墙上的,摘下也很简单。 东西拿走后,宝玉果然不再闹,老实搁房内榻上歇下,还欲拉着玩三哥同榻而眠。 贾玩却是不肯,而是道:“你且安稳睡下,我先去看看蓉哥儿。” 宝玉确实是困了,闻言便不再管他,自顾自睡去。 秦可卿不解道:“玩三叔要去看大爷?只怕他这会儿还没醒呢!” 贾玩之所以会临时起意,一方面是不愿意跟宝玉睡在一张床上,另一方面也是想碰碰运气。 要是那什么太虚幻境真的存在,且和通灵宝玉一样能带给他特殊能力,就再好不过了! 于是笑道:“不妨事!蓉哥儿昨日与我有约,今日岂能失信?便是他真睡着,也得见上一见!” 叔叔睡侄儿和侄儿媳妇房里自然不像话,但若只是去房里看看侄儿,却不违礼法规矩,说到哪儿都挑不出错。 秦可卿略有些迟疑,一般来说,府里主子睡着的时候,是不会见外客的。 可贾玩先是姓贾,其次年纪小,再者和贾蓉关系又不错,所以她也没多问,只引着前者,又往贾蓉房中去。 不过到了地方,他才意识到忽略了一个问题。 荣宁两府的规矩太大,夫妻之间大多同院而不同房。 丈夫在妻子房里留宿可以,但仍会有属于自己的单独房间。 这样规定的原因有很多,比如妻子来了月事,时人常以为污秽,于男子不利,此时便须分房。 再或者是,夫妻间闹了别扭,就像前段时间琏二哥和琏二嫂子那样,亦会分房而居。 此外,还有一些特殊情况,像贾蓉昨日夜饮晚归,秦氏早已睡下不便打扰,那他也只好回到自己房间。 所以秦可卿带着贾玩来的,真就只是贾蓉自己的卧房,自然见不到那什么太虚幻境。 “竟醉成这样,可曾让人备下醒酒汤吗?”,贾玩随口关心一句。 “都已备下了,按大奶奶的吩咐,在炉上温着,只等大爷醒了就能吃用。”,一个不知名的丫鬟恭敬答道。 见已见了,秦可卿看他在此地待着也无甚趣味,便又笑着劝去另一上房让他睡下。 之后的事,再无波澜,及至晚间,荣国府一行人才打道回府。 是夜,大雪纷飞! 新年后的第一场雪,倒真有几分瑞雪兆丰年的迹象。 一连两天,直飘进上元。 “三爷,别忘了我的冰糖葫芦!” “三爷,还有我的油酥!” “三爷,我要个糖人!” “……” 一大早,绮霰斋里的小丫鬟们便叽叽喳喳将送贾玩送出了门。 上元灯会,今日的宁荣街,比过年那天还要热闹三分。 街上摆满了小摊小贩,卖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零食小吃最多,还有那些个卖玩意儿、耍把式的。 贾玩是头一回近距离观看这些古典戏法与杂技表演,像什么三仙归洞、胸口碎大石、喉顶钢枪、口喷烈火…… 虽然谈不上大开眼界,但也确实叫人兴致盎然,更添节日喜庆。 “三爷,真拿不下了!” 简单一圈逛下来,多福多肉两人怀里都多了一大堆东西,此刻正叫苦呢。 贾玩仔细清点了一下,丫鬟们要的东西基本都齐了。 五儿要的冰糖葫芦,他更是直接买了一树! 没错,就是小贩扛着卖的那种! 还有他特意在摊位上买的平安符和转运珠一类物件儿,这样回去后给姊妹们送“除邪祟”的符,便算顺理成章了。 “那就回吧!”,贾玩见东西置办的差不多了,也很体谅多福多肉的辛苦,便决定回府。 可多福却又不解问道:“三爷,咱们现在就回么?灯会可是晚上才好看哩!” 贾玩跟看傻子似的看向他:“这会儿离晌午都早着呢,你还想抱着这堆东西等到晚上?” “再说,府里今日也在布置了,到处都挂着灯笼。听说宝玉和姊妹们都各自写了不少灯谜,就等着晚上一块儿热闹呢,又怎么能独我一人在外头闲逛?” 往回走的路上,贾玩突然又瞧见一个进行着投壶游戏的摊位,跟后世的套圈倒是极为相似。 心念一动,便将此事记下…… …… 第37章 众金钗佳节集会 …… 回到绮霰斋后,小丫鬟们一时围了上来,就准备瓜分贾玩带回来的一应物品。 却被他给止住:“不急!等一会儿多福回来,咱们玩个新鲜的,再决定这些东西的归属。” 院里正热闹,忽听外面一阵笑闹声朝着绮霰斋的方向行来。 不及下人通报,宝玉、黛玉、迎春、探春、惜春还有两个之前不曾见过的姑娘,在一众丫鬟们的簇拥下进了门。 红玉当先凑过来,小声提醒道:“那两位分别是姨太太家的宝姑娘和保龄侯府的湘云姑娘。” 贾玩了然,他也猜是这样。 移步迎了上去,当先笑道:“二姐姐,宝玉、林妹妹还有四妹妹,你们怎么来了?” 宝玉今儿个心情最好,姊姊妹妹们齐聚在一块儿,又都团在他身边! 所以他当即玩笑回道:“玩三哥不去找我们顽,我们便只好来找你了。” 探春刚才在贾玩的招呼里,没听见自己的名儿,当即不依道:“三哥哥把姊姊妹妹们都招呼一遍,怎独少了我?” “如何是独少了你?这两位姊妹我今儿都是头一回见,你也不帮着介绍介绍?” 贾玩本就是特意留的话把子,听探春果然问了,他便自然顺着话头引向宝钗和湘云。 探春只能先饶过,介绍道:“那位是薛姨妈家的宝姐姐!” 宝钗的年纪与迎春相仿,大抵十三四岁,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容貌丰美,皮肤白腻欺霜赛雪,已能初窥倾城之姿。 “宝姐姐好!” 贾玩并未多瞧,简单微笑问候一声,看那模样,倒是待对方与其余姊妹并无二致。 宝钗这几日随着母亲在京中,先去了舅父家中,虽然王子腾已经升职离京,奉旨巡边,但舅母仍在,不能不去看望。 另有拜访了几家故旧,颇多交际。 更不提还托人打点宫中采女一事,实在辛苦。 今日难得闲下来,同姊妹们一块儿,心情也还不错。 头回见这位玩兄弟,见其容貌、气度、谈吐还有目光,皆不同俗,与自家兄长还有姨妈家的宝兄弟似乎都不大一样,便有些许意外。 但她面上却不显分毫,只微笑回应:“玩兄弟好!” “这位是保龄侯府的湘云妹妹,早些时候也是住在府里的,只不过前两年被接回了侯府,今儿个特来陪老祖宗过节。”,探春继续介绍。 “你说谁是妹妹?”,湘云一听这话,仿佛立刻变成炸毛小兽,瞪向探春。 贾玩见状不解。 还是迎春无奈解释一句:“她俩一边大,自小便闹,无需理会。” 湘云这才收敛,红着脸先行礼道:“三哥哥好!” 探春在一旁得意地笑了。 贾玩瞧见两人的小动作,心中也觉有趣,笑道:“湘云妹妹好!” 这个时代的闺阁小姐,大多讲究娴静端方,举止柔美。 不过见的多了,难免就少几分孩童应有的活泼。 如湘云这般英气生动的姑娘,倒是难得! “玩三哥院里怎么堆了这样多的东西?”,宝玉瞧着那大包小包的零嘴还有新鲜玩意,不由好奇问道。 贾玩随口答道:“我一早出去逛了逛,正巧丫鬟们嘴馋,便多买了些回来,打算一会儿带她们做游戏的时候用。” “什么游戏?”,湘云眼神一亮,显得格外好奇。 贾玩浅浅卖了个关子,笑道:“等一会儿东西拿回来再说,姊妹们若是有兴趣,到时也可一块儿参加!” 说完,他又将目光移向黛玉。 这丫头前几天受了风寒,一直在房里养着,今日虽然也跟了出来,但瞧着还是很有些柔弱。 “林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黛玉迎上他的视线后,很快避开,微微低头,轻声回道:“已好多了。” 贾玩略一思量,觉得此时倒是正好,便从随身荷包里取出一张早就画好折好的平安符来。 黛玉一眼瞧见那个荷包,心里就有些羞喜。 因为那正是她今岁除夕时送给玩三哥的礼物,不想对方竟真的换上了,而且随身带着。 “今儿个在外面逛时,正好碰见了一位卜卦算命的老道士,瞧着像是个有些道行的,念林妹妹近来病着,我便向他讨了张平安符来。” “妹妹把它带在身上,没准真能祛病消灾,身子也好得快些。” 贾玩说着,便将那枚平安符递了过去。 黛玉心中极暖,道谢接符的瞬间,更觉如此,一时欢喜羞涩居多,却未觉察出什么异样来。 五儿在旁边看着那张平安符,总觉得有几分熟悉,似乎和年前三爷送给自己和小红的那张颇为相像,不由面露狐疑之色。 但此时,她肯定不会胡乱插嘴。 迎春温柔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弟弟妹妹们都很好。 宝玉见了,心中又难免有些酸苦! 林妹妹待他终究不如玩三哥热络,玩三哥待他也始终不像待林妹妹那样好。 他受惯宠爱,可在玩三哥和林妹妹这儿,总是会少两份关注,岂能不失落? 好在经过前两次的事,他也渐渐认清现实,不至于随意摔玉。 小惜春满眼羡慕,林姐姐虽小病一场,但能得玩三哥这样上心,似乎又很值得。 至于宝钗和湘云的想法倒是也简单,只当贾玩与黛玉关系好,毕竟她们与这二人接触都还不多。 唯有探春,吃味道:“我总说哥哥们都偏着姊姊妹妹一些,果然不假!” 贾玩失笑道:“林妹妹病着,我才单请了平安符,三妹妹连这个也要争吗?” 探春否认道:“我哪里说的是这个?” 贾玩有些疑惑:“那何出此言?” 探春一指贾玩身上的荷包道:“年节时,我也送了三哥哥荷包,怎么不见你戴?只单用林姐姐的?” 贾玩低头一看,顿时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好争的? 却是湘云先开口道:“那自然是因为林姐姐送的更好看些!瞧瞧这荷包上的翠竹,绣得真好!” 探春知她故意在闹,以两人的情分,自然不会真恼了。 气氛正好的时候,贾玩先前派多福多肉去取的东西也带了回来。 …… 第38章 绮霰斋游戏元宵 …… “三哥哥,这个怎么玩?” 湘云又是第一个问了出来。 贾玩此时刚把东西摆好,横七竖八摆成一个矩形,在干净平整的雪地中分外醒目。 靠在外围的多是些饴糖、坚果类的小零食,往里是拨浪鼓、九连环、燕几图之类的小玩意儿。 正中间,则是那一树冰糖葫芦,草把子上共有三层,每一层都插着近二十串。 贾玩在稍远些的地方又划了几条雪线,然后笑着回答道:“很简单,与投壶类似,只不过是将箭枝换成了竹环。站在线外,往里丢掷竹环,套中什么,便可直接拿走作为奖品!” 先前他在街上看见投壶游戏时,便想起了这个,哪怕放到后世也依然有很多受众,放在眼下便更是新奇有趣了。 众人听完,全都跃跃欲试。 湘云眼前一亮,当即率先开口:“那我先试试?” 贾玩自是没有意见,从几十只竹环里取出三个交到湘云手中,笑着言道:“每人三次机会!” 湘云信心满满,接过竹环后,迫不及待地就丢出去一个。 其余姑娘们还有一众丫鬟都看得目不转睛。 很可惜,这丫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利用技巧,竹环是竖着飞出去的。 而且松软的积雪并无多少弹性,竹环落地的瞬间便陷进雪里,生生立住,连距离最近的一包饴糖都半点不挨着。 探春最先笑出声来,取笑的意味毫不遮掩,其余姊妹也都掩嘴而笑,就连许多丫鬟们都跟着一块儿笑着。 湘云有些羞恼,很不服气地又抛出一个竹环,依旧是竖着飞出去的。 这个要稍好一些,竹环砸中了一个拨浪鼓! 不过还不等湘云高兴,竹环便又在瞬间弹开,再次落在空处。 接连两次失利,小丫头已然收起轻视之心,第三次出手也慎重了许多。 她可不愿意空手而归! 只是,这丫头执拗的很,根本没意识到问题所在,依旧是竖着出手。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这次虽也是竖着插进雪里,但却没能立住,倒下时还正好压中了一个油纸包,里面包着的应是一份糕点。 让人捡回三个竹环,并取出那个油纸包交到湘云手中。 小丫头洋洋得意,当场打开,是一包糖火烧,外皮酥脆,内馅香甜。 虽然这类小食都很平常,但从游戏里赢回来的,便觉格外美味! 湘云之后,小姊妹们轮番上场一试身手。 探春喜欢与湘云较劲,是第二个,斗志昂扬,目标直指那一树冰糖葫芦! 这可把五儿紧张坏了,生怕自己嘴馋的零食被三姑娘套走。 幸好,三环皆空,倒是误打误撞中了一包芸豆卷。 宝玉早已急不可耐,紧随其后,也没什么亮眼的表现,只套中一个拨浪鼓。 宝钗是被推出来的,第四个出手。 总算是个聪明的,知道横着扔竹环,命中率果然高些,中了两样。 当然,这与贾玩本就将难度设置的不高有关。 距离近,竹环大,而且雪地“减震”效果好,落地时不会弹开。 过节嘛,主要就是图个高兴! 迎春、黛玉、惜春一一试过,皆有所得。 奖品仍有很多,包括那一树冰糖葫芦也还在场中。 宝玉对自己获得的拨浪鼓并不满意,提议再来一轮。 贾玩并没应他,而是笑道:“第一轮都没结束呢,还有这么多人没有试手,如何就要开始第二轮了?” 说着,他便叫出五儿,俨然是让一众丫鬟们都来热闹热闹。 甚至,这活动一开始就是他为五儿和小红她们准备的,宝玉等人只是恰逢其会而已,出于对客人的照顾,才让他们占了先。 小丫鬟们自是颇为欢喜的,本以为只是主子们的游戏,现在知道自己也有参与的机会,如何能不高兴? 湘云的大眼睛转了转,开始跟自己身边的丫鬟翠缕悄悄议论什么。 也不知道是在传授技巧,还是看上了奖品里的什么东西让对方帮忙。 场中的二等丫鬟足有一二十人,那树冰糖葫芦,终究还是被人给套走了,得主竟是黛玉身边没什么存在感的丫鬟雪雁。 这丫头是自幼陪着黛玉,又一块陪着上京的,在一众丫鬟里年纪最小。 猛地中了大奖,倒是成了香饽饽,如五儿这丫头便主动凑上去,想用自己的奖品去换一两串冰糖葫芦…… 热热闹闹玩了许久,直到大小奖品各自有主,这场游戏方才结束。 院里终究不如屋内暖和,玩在兴头上的时候不觉着,可一旦平静下来就吃不消了。 所以贾玩及时将众人引回屋内,又安排丫鬟们置了暖炉、热酒、姜汤等用来驱寒。 “三哥哥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地方小了些。”,湘云进屋坐下后打量一圈,心直口快道。 她这会儿刚喝了一碗热汤,小脸儿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只不过她这话刚一说完,场中气氛便古怪起来,有人看向贾玩,有人看向宝玉,还有人看向宝钗。 贾玩从梨香院搬到绮霰斋的事,虽说已过去了两三个月,但总不至于这么快就被忘个干净。 宝钗心思足够敏锐,几乎瞬间就觉察到了众人反应,知道这里面肯定隐藏着什么她不曾了解过的事情。 宝玉倒是很坦然,并未有半点心虚。 在老祖宗面前撺掇让玩三哥搬院一事,在他看来本就是公平的。 自己从碧纱橱搬出来,玩三哥从梨香院搬出来,又能住得近些,有何不好? 再说了,现在梨香院是宝姐姐住着,就连三妹妹当时都说这样是再合适不过的! 贾玩倒是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笑答道:“我这儿本也没多少人,要那么大地方做什么?小些反而住得自在,丫鬟们平日洒扫起来也便宜。” 湘云本就是随口一说,小丫头心思单纯,听了这话便也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宝玉是最不愿意叫气氛冷下来的,当即又提议道:“今日姊妹们来得这样齐,又玩得这样高兴,外头景儿也好,咱们何不一块儿来联诗?” 他因有些诗才,所以向来是喜欢作诗的。 探春、湘云也喜此道,自然是第一时间响应。 迎春、惜春都不大爱说话,众人只当她们是默认了。 余下宝钗最擅长和光同尘,又岂会背着姊妹们的意愿来? 黛玉则是先看向贾玩。 贾玩对此实在兴趣缺缺,他所受的教育终究与宝玉等人不同,赏析诗文还行,可要是让他自己作,就实在有些为难了。 虽说最近几个月也读了不少经传典籍,但于诗文方面却并无多少长进。 此时参与其中,岂不是自曝短处? …… 第39章 年节后族学开课 …… 至于说借用后世诗文,贾玩当然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只是那些东西,若说用做士林扬名也就罢了,可如果仅仅是为了在孩童游戏时拿出来显摆炫耀,就实在显得有些幼稚可笑了。 好在,并未让他为难,时近晌午,贾母刚好派了人来传饭。 众人一同前往,联诗游戏也就暂时搁置不提。 饭后,小辈们陪着老太太摸骨牌,共叙天伦。 直到晚间,一盏盏灯笼亮起,便又猜起灯谜,多是些拆字谜,对贾玩来说都很简单基础。 像什么“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念过书的都知道,明显谜底是个“日”字。 还有“十字对十字,太阳对月亮”,打一个“朝”字。 谜底都在谜面上,看一眼便能得出答案。 不过贾玩并没有刻意表现自己,只以一个兄长的态度,看着一众弟弟妹妹们玩闹。 唯有在几人迟迟答不出来的问题上,才会跟着参与一下。 一直玩到很晚,方才散去。 黛玉回到自己房间后,便由丫鬟服侍着梳洗泡脚。 她手里捏着贾玩今日单送给她的那张平安符,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面上却不自觉地升起一抹笑意。 紫鹃就守在旁边,哪能看不见? 于是笑道:“前儿个姑娘才病了,三爷今儿就送了平安符,真是是把姑娘放在了心上。” 黛玉心中既羞涩又欢喜,但嘴上却说:“又在浑说些什么?三哥哥待姊姊妹妹们都是一样的,哪就像你说的单偏了我呢?” 紫鹃早就摸熟了自家姑娘的小性儿,又揶揄道:“那别的姑娘们也有平安符么?” 黛玉不依,轻嗔了一下,眼神里似有几分薄怒与羞赧。 刚梳洗完,湘云便来了她这儿。 这丫头今晚是住在府上的,也留在贾母的套房暖阁之中,与林妹妹离得倒很近。 “姑娘,史姑娘来了!” 小雪雁刚通报完,湘云便已进到屋里,身边跟着丫鬟翠缕,瞧这股莽撞劲儿,和宝玉倒有几分相似。 “史姑娘来了!” “史姑娘来了!” 还没等湘云说话,黛玉房里的那只鹦鹉却先开了口,正是学着刚才的雪雁。 湘云一时好奇:“林姐姐这儿,竟有这样一只机灵的鸟儿?模样可真漂亮,是从哪儿弄来的?” 少爷们爱斗虫斗鸡,小姐们多偏爱花鸟,尤其是那些颜色鲜艳,模样乖巧,且叫声悦耳的鸟,便更讨人喜欢了。 “是三哥哥除夕时送来的!” 黛玉刚答完,却见身旁紫鹃又是掩嘴默笑,眼神中尽是打趣。 想到方才两人的对话,黛玉心中更是又羞又恼。 “三哥哥待林姐姐还真是偏重些!我除夕没能过来,倒像是亏大了!” 湘云未曾留意到主仆二人的神情,只按着自己的想法半开玩笑。 不料这话一出,紫鹃更是憋不住笑了,黛玉也愈发羞恼。 “怎么?可是我说错了什么?”,湘云这才注意到二人的动静,一时不解。 黛玉哪好意思再聊这个话题,只能随口掩过,谈及其他。 要说这两个小丫头,在府中一众姑娘里差别最大,一个喜静一个喜动;一个心思最为细腻,一个心思最为单纯;一个是乐天派,乐观开朗,个性张扬,另一个又是极易伤春悲秋感时伤怀…… 可就是这样的两个人,今日却一见如故,对彼此的印象都很好,奇哉怪哉! 另一边,宝钗回到梨香院后,也在跟身边的丫鬟莺儿聊着贾玩的事儿。 一日相处下来,以宝丫头的眼力,自是能瞧出那位玩兄弟的不凡来。 许是见多了哥哥薛蟠还有姨妈家的宝兄弟那样不争气的纨绔,乍一见贾玩这类言行稳重举止有度的世家子弟,确实有些新奇。 “小姐,奴婢今日瞧着,那位玩三爷当真是个极好的人呢!”,莺儿今儿也在绮霰斋参与了游戏,对贾玩自然印象大好。 宝钗却笑道:“今儿才头回见到,又未经什么事,哪有这样快就说人是好是坏的道理?” 她是个懂事的姑娘,年岁也大些,自然更明白人是最难有个定论的。 “你回头跟袭人、紫鹃、司棋、侍书还有入画那些丫头一块儿顽时,记得留意着些那位玩兄弟的消息,也打听一下他住在绮霰斋可是有什么隐情!” 宝钗到底还是没忘了今日湘云提起对方住处时,其余姊妹的反应。 她是个谨细的人,父亲早亡,唯一的兄长又不顶事,所以她很早就开始帮着母亲管家。 商贾出身并没有淡了她的志气,反而让她更为精明。 此次上京,对薛家来说其实是很关键的一步,毕竟留在金陵,只是徒等败亡。 她要替兄长撑起薛家门楣! 所以才会想着应征采女,去争取做公主伴读! 当然,若是遇见合适的人并提前投资,也不失为一条重振薛家的好路。 元宵夜,月圆如镜,处处欢歌。 上元节过后没几日,族学再次开课,贾玩也回归了学堂的正常生活。 时不时就让多福去花鸟巷找宁五拿些画眉、百灵之类的鸟儿,强化之后再交给对方卖出去。 因为只有贾玩自己有此本事,一次性又不好放出太多,所以只能做做零售的买卖,不成规模。 但好在,一只鸟赚个十几二十两银子,总比府里的二两月例要多得多。 隔三差五卖上几只,也算是相当不错的进项,能让他不必为了银钱发愁。 裘安、贾琏、贾蓉、贾蔷等,又得了信儿。 知道贾玩不仅是调教秋虫的行家,而且更擅长驯鸟! 一时间,待他更为热络,在小圈子里的地位也愈发扎实。 不过,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 还没出正月,贾家族学里就多了一位不安分的新人,正是那金陵来的薛家子,呆霸王薛蟠! 上京后的这十余日,他因与贾琏等人交好,早已同不少贾家子弟混熟,又知有族学这样一处少受拘束的地方,便自请着来了。 偏到这个时节,秋虫多已死尽,金荣那家伙的盘口没了营生,也老实回到学堂。 这二人臭味相投,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薛蟠毕竟占个贾玩表兄的名义,所以行事并无多少顾忌。 有他牵头,金荣便也故态复萌。 好不容易有所好转的学堂风气,眼看又要被带坏。 贾玩也开始琢磨,或许是该好好想个法儿,治他们一治! …… 第40章 二月二贾玩生辰 …… “三爷,金荣那家伙这两天又开始开盘口了!” 学堂里,多福小声跟贾玩汇报着情况。 贾玩眉头紧了紧,放下手里的书,疑惑道:“怎么回事?” “那家伙攀上了薛大爷,而薛大爷手里有一只了不得的斗鸡,所以金荣就起了心思,重操旧业,只不过把赌虫的盘口改成了斗鸡的盘口。”,多福回答的很仔细。 这几日,三爷让他留意盯着那位薛家大爷和金荣的动静,自己可是半点也没懈怠。 得知这个消息,贾玩也开始盘算起来。 如果薛蟠和金荣能像先前一样,在开了盘口以后就一直泡在赌场,不影响学堂风气的话,那倒是省了他的事。 不过目光扫过,在学堂一角里瞥见香伶、玉爱那两个面容阴柔的娘娘腔后,他还是狠狠皱起了眉头。 红楼世界,男风极盛! 身份贵者如贾琏、贾蓉,还有书中那位养了琪官等人的忠顺王,皆好此道。 须知,这前两人若无意外,那就是东西两府日后的袭爵之人,更不提还有忠顺王这样尊贵的人物。 往下,如薛蟠、再大些的宝玉、以及金荣等,包括他们的那一堆姘头。 可以说,从上到下,无论贱贵,对断袖龙阳之事皆习以为常! 这也是贾玩最为厌恶的一点! 薛蟠与金荣到底不同,后者为了赚银子,可以赖在赌场不出来。 可前者出身虽不高,但皇商之家终究豪富,便是再破落又岂会在意那点儿散碎银子? 所以薛蟠行事,更以取乐享受为主,受兴趣主导。 等他在赌场待两天腻了,便肯定又会回到学堂胡作非为,然后周而复始。 族学风气岂能不受影响? 到头来,坏的不还是贾家的名声? 贾玩又岂能独善? 简单权衡过后,他便重新坚定了要收拾他们的念头,并很快就有了主意。 便对多福吩咐道:“你再去一趟花鸟巷子,找到宁五,让他给我准备一只斗鸡!” 多福也不多问,领命就走,反正自家三爷说啥是啥! 而此时的荣国府梨香院中,宝钗正在命人给贾玩准备着礼物。 当然,并不是想感谢他即将替自己管教兄长,而是为了给对方准备生日礼物。 自从上元节初见之后,她便派丫鬟莺儿去留意打听了这位玩兄弟的消息。 关于贾玩的情况又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很快就有了结果。 从三房来历,到他搬进荣国府的原因,再到其从梨香院迁至绮霰斋等情况,宝钗已尽数知晓。 尤其是对方搬出梨香院之事,居然还与自家上京有关! 她素来精细,虽然此事已过去许久,但自己既已得知,总不好装聋作哑。 正巧又打听到贾玩的生辰将近,当即便决定好好备些礼物,以做弥补。 “小姐,这也太多了些吧?而且那位玩三爷,真的会喜欢吗?我看咱家大爷,还有宝二爷,可是碰也不碰这些东西的!” 莺儿瞧着自家小姐准备的两大箱书稿,心怀疑惑地问道。 宝钗微微一笑:“那位玩兄弟,与哥哥和宝兄弟是不一样的。” 她的语气平和柔软,却又透着一股笃定。 不过并未给莺儿过多解释什么,只一句话后,便继续让对方收拾起来。 这两箱书稿多是文章策论,包含了近些年来几乎所有进士与举人及第所作之文。 为了杜绝科举舞弊,大顺朝自恢复科举后便有规定:每届科考放榜后,各考生答卷皆会被誊抄一份,同时张贴出来,以示公允。 所以有心人想要抄录整理下来,也并非难事。 而宝钗就是这样一个有心人,早在金陵时便派人在做这件事了。 一是为了增长自己的见识,去学习进士、举人这些真正博学之士是如何写文章的,更能了解他们在文章中所传递出的思想,以及看待问题的不同角度。 二则,也是想通过他们的文章,看看其人是否有投资的价值和拉拢的机会! 很可惜,她只是个女儿身,兄长又不经事,所以即便做了这些准备,也还是无用。 见过那位玩兄弟之后,宝钗能感觉到对方是个有志气的! 现下既入贾家族学,想来便是打算走科举之路,所以她断定自己的这份礼物,定会让对方满意! 二月二,龙抬头。 今日正是贾玩的生辰! 只不过,既非整岁,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时候,所以并没有大肆操办。 一早去拜了贾母,又给贾赦贾政两位伯父请了安后,他便回到绮霰斋,准备设宴招待一众姊妹了。 如今他与府中姊妹关系都颇为和睦,更与琏二哥、包括东府的蓉哥儿蔷哥儿皆有私交,所以宴请的人也不少。 贾琏贾蓉等人因已成家,所以并未亲至,只说晚间在府外设宴,叫上薛蟠、裘安等人,再给贾玩庆生。 所以中午来绮霰斋赴宴的,有纨大嫂子、琏二嫂子、迎春、探春、惜春、宝玉、黛玉、宝钗、贾环、贾兰,还有东府的蓉哥儿媳妇秦氏。 当真是好大一桌! 至于湘云,那丫头过完上元节后,拢共也没待上几日便回了侯府,自然是来不了的。 贾玩如今腰包也鼓,请客设宴又岂会吝啬? 特意从府外的满香楼订了一桌好酒好菜送来,又另花银子让府里的小厨房备了不少,各式糕点、果盘自也不必多说。 宴上气氛很好,有琏二嫂子、宝玉、探春这些人在,怎能不热闹? 宝玉今日倒是没犯浑,知道玩三哥的生日宴轮不到自己当主角,况且这样多的姊妹陪着,他开心还来不及呢! 看似一切正常,可贾玩还是留意到一分异样。 那就是蓉哥儿媳妇秦氏,状态似乎比上元节前在东府见到时要差了些。 她与琏二嫂子年岁相仿,本也是很能聊得来的,而且性格明媚。 虽然今日依旧一团和气,但话却少了很多,明显是有心事。 莫非贾珍现在就已经开始打她的主意了? 想到这种可能,贾玩心里也是一惊! 看来东府的事,今晚就得和贾蓉贾蔷二人打听清楚,不能再拖了! …… 第41章 治小宴酒桌问讯 …… 绮霰斋的这场生日宴结束后,贾玩连众人送来的生日礼物都没来得及细看,便匆匆赶赴下一场。 人数少了一半,只有贾琏、贾蓉、贾蔷、薛蟠和裘安这些。 其实东城的纨绔少爷远不止他们几个,但贾玩对那些只顶着勋贵背景,却并无实权职司的纨绔确实看不上眼。 缺银子花的时候,卖虫卖鸟可以想着他们些,但要说一块儿吃喝玩乐联络感情,那大可不必。 今日小聚,终究还是打着为贾玩庆生的名义,请谁不请谁,他还是能说了算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众人兴致都上来了,贾玩才不经意间把话题引向自己感兴趣的地方:“薛大哥,我近来听人说你与金荣常一块儿去柳条胡同那片斗鸡?” 首先便是薛蟠! 他已做下布置,只要今儿个把话讲在前头,那等明日行动起来,便能更好拿捏此人! 薛蟠自是想不到这个年岁最小的弟兄在算计他什么,饮下一杯酒后,笑道:“正是!不过那些家伙也没什么本事,我已经连着赢了许多场,愈发无趣了!” 贾玩故作放心地点了点头,方才道:“那就好!既然无趣,薛大哥日后还是少去那里为妙!” 薛蟠不解道:“玩兄弟为何这样说?” “我也不瞒薛大哥,那柳条胡同鱼龙混杂,全是些赌档、窑子。年前,金荣那家伙便在那里挨了人好一顿打,鼻青脸肿地来了族学,我是怕薛大哥在那儿待长了容易吃亏!”,贾玩说得极为真诚。 薛蟠猛一挑眉:“竟有这样的事?” “此事,学堂里的人几乎都知道,薛大哥一问便知!”,贾玩说的都是实情,自然有底。 “你们说的那金荣又是谁?”,贾琏突然插话进来。 贾玩简单给他解释一句后。 贾琏复又言道:“这样说的话,文龙还是听玩兄弟的劝,少去那柳条胡同为妙!” 裘安、贾蓉等人皆以为然,附和着点头。 薛蟠却大手一挥,不以为意道:“不妨事!区区几个泼皮,还敢来找我的麻烦不成?” “况且,我先前便与一人约好,他说他手里有一只顶好的斗鸡能胜过我的,我总要先好好收拾他一番再说!” 贾玩要的就是他这个态度! 不过面上依旧劝道:“薛大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又何必与那些人置气?再说,万一对方手里真有厉害的斗鸡,输了岂不更失脸面?” “欸!玩兄弟!养虫驯鸟的本事我不如你,但要说玩斗鸡,上京以来我还没输过!若他手里真有好斗鸡,那我直接买来便是!” 薛蟠很是自信,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玩三叔,薛大叔的那只斗鸡确实了得,不是一般斗鸡能比的!”,贾蔷也跟着劝。 他是与薛蟠比过的,所以更清楚对方那只斗鸡的厉害。 贾玩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也不再多劝,正好贾蔷接话,他就顺着转移话题道:“好吧!既然薛大哥和蔷哥儿都这样有信心,那我便不多说什么了!” “只是蔷哥儿,东府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贾蔷贾蓉闻言,当先对视一眼。 只这一眼,贾玩便能判断,东府定是出了什么事,而且这两人都知道! 不过贾蔷并未说出来,反遮掩道:“玩三叔怎么会这样问?东府一切都好,并未听说有什么事!” 眼下还有裘安和薛蟠在场,终究家丑不可外扬,所以贾玩也并未追问,笑道:“那就好,我也是随口一问罢了!” 之后,他便不再多言,只听贾琏、裘安和薛蟠几人胡吹乱侃。 “我来说一样趣事!前一阵,冯家兄弟把仇朗给胖揍了一顿,据说是折了筋骨,没有几个月怕是好不了!”,裘安笑得颇为肆意。 贾琏也一时高兴起来:“当真!那仇朗可不是善茬!没想到冯兄弟小小年纪,竟能做下这样大的事!” 薛蟠却是没听过这两人,便问:“你们说的这二人,又是谁?” 贾蓉笑着解释道:“薛大叔来得晚,不了解情况,那仇朗是当朝武义都尉家的独子,与我们向来不对付。而冯家大叔,名紫英,乃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与我等亲厚!” 薛蟠听完仍是半懂不懂,只知道被打的是对头,打人的是自己人,顿时跟着笑开。 而贾玩却是突然上心! 冯紫英? 这可是一个有故事的人物! 于是他当即问道:“这位冯家兄弟,不知是何年纪?我竟没听说过!改日何不约到一块儿见见?” 裘安哈哈一笑:“那恐怕要让玩兄弟失望了,咱们这个圈子里,目前还没有谁能比你年纪更轻!不过想约紫英出来,怕是也得多等些时日了。” “这又为何?莫非他也受了伤需要养着?”,问话的又是薛蟠。 裘安摇头道:“那倒不是,只不过仇都尉在当朝武官群体中颇有几分名望,也很得圣上信重!紫英兄弟打伤了他的独子后,便被神武将军严惩了一番,关在家中禁足。” 贾玩再问:“那仇都尉既是武官,难道不该与勋贵亲厚吗?为何又与我等不是一路?” 裘安笑着解释道:“玩兄弟有所不知,朝中局势复杂,哪能单分文武两脉?文官中都是派系林立,武官又岂能例外?” “现在的武官里,有我开国一脉的门生,也有靖平一脉的故旧,还有便是不受勋贵照拂,凭着自身能力打拼出来的将领,后者尤其得今上信重!” 这里面的水很深,光是粗略听裘安这么一说,便觉形势复杂。 不过涉及到一个国家一个王朝的统治,岂能简单? 裘安到底只是纨绔,贾玩能从他这儿打听到的东西也很有限,三言两语又说不清楚,所以话题便权且搁下,约好等回头冯紫英解了禁足后一块儿聚饮再谈。 这顿小宴,吃得比绮霰斋那顿大宴还要久一些,除贾玩外,众人皆已半醉。 由各自小厮扶着裘安、薛蟠等离去后,贾玩执意要送一送贾蓉贾蔷这对兄弟,毕竟他还有话没问完呢! …… 第42章 散席后再探宁国 …… “玩三叔,就送到这里罢!” 眼瞧着离宁国府越来越近,离荣国府越来越远,贾蓉方醉醺醺地言道。 贾玩一时支开随行的小厮,连多福多肉都没让留下。 贾蔷稍微还清醒些,见状问道:“玩三叔可是有事要说?” 贾玩便不遮掩,诈言道:“东府的事,我已有耳闻,此刻左右无人,蓉哥儿蔷哥儿还不肯对我说实话吗?” 二人闻言,猝然一愣,就连醉意都淡了三分。 对视一眼后,贾蔷无奈苦笑道:“玩三叔何必非要打听这些?叫侄儿们无地自容!” 贾玩心中略有些疑惑,秦可卿之事,又与贾蔷何干? 不过他还是装作一副早已洞悉一切的模样,关切道:“咱们到底是一家人,论辈分是叔侄,论情分是手足,有什么不能说的?说明白了,或许我还能帮着出出主意!” 贾蓉贾蔷听了,并未当真。 玩三叔的年纪到底还是小了些,虽然平素里也很能与大家聊得来,但每每涉及这种事,他却从不参与,谁又能真指望他出什么主意呢? 不过贾玩这样追问,贾蔷也知不好瞒过,索性言道:“既然玩三叔这样说,那侄儿们便坦诚以告了!我与蓉大哥的事,不知被哪个坏了心的东西揭了出去,还传进了大老爷耳中!” “听说大老爷动了火气,估计要不了几日,我便得搬出宁府,自谋出路去了!” 贾珍口中的大老爷,是东府当家人贾珍。 他这话说得既憋屈又害臊。 可听在贾玩耳中,却是倍觉荒唐! 他还以为是贾珍准备对儿媳秦氏动手的事,结果却问出来贾蓉贾蔷这对哥俩的私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不对! 今日中午在绮霰斋时,秦可卿心事重重并非作假! 难道她也在为贾蓉贾蔷之事忧烦? 突然得知自家爷们与其兄弟搞在一起,糟心是一定的,似乎也能说得过去。 可凭秦氏的聪慧,进府半年,难道真会是最近才知道枕边人的情况? 早该有所察觉才是! 那她的忧心烦闷,怎么会全因此事而起?必然另有隐情! 说不定,正是得知了贾蓉贾蔷之事,才让贾珍那个老畜生打起了自家儿媳的主意! 贾玩快速在脑海中将信息梳理一遍,才重新看向贾蓉贾蔷二人。 心里暗暗摇头,但嘴上却还是好言安慰道:“此事或也不必太过担忧,便是搬出宁府又如何?总不至叫咱们叔侄弟兄生分了!其实最关键的还是珍大哥的态度,他若拿住不放,那才叫麻烦!” 贾蓉贾蔷虽还半醉,可听了此话却似被点醒一般。 贾蔷见他看得透彻,这回是真起了请教的心思,问道:“玩三叔所言极是!可如何才能叫大老爷饶过呢?” 贾玩老神在在,似乎已有主意,道:“依我看,珍大哥这回动怒,未必就是因你二人。” 贾蓉贾蔷俱是不解,又问:“玩三叔怎会这样说?大老爷明明就……” 贾玩摆手打断:“欸!我且问你们,珍大哥可是迂腐之人?” 他说的很委婉,只言“不迂腐”,但却瞬间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贾珍是什么人? 那是连妻妹、儿媳都敢伸手的货色! 在时下风气里,多半连他自己都好这一口,又怎会在此事上与贾蓉贾蔷较真呢? 二人自然反应过来这点,立时恍然。 “可既然如此,大老爷又为何要让我搬出宁国?”,贾蔷还剩此节未曾想通。 贾玩又点拨道:“那自然是为了堵住下面人的嘴,此事总要尽快有个了结的,否则众口铄金,岂不于你们于宁国的名声皆有不利吗?” 贾蓉贾蔷这回是真真明白过来,彻悟道:“原来是这样!都是那些混账东西乱嚼舌头,否则我等何必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贾玩心说:这该怪你们自己平时不修德行,举止放浪! 不过嘴上却换了一套说辞:“所以你们也不必太在意此事,只是日后言行还须谨细些才好!” 二人此时对他已是心悦诚服,自然满口应下:“多谢玩三叔指点!” 有关他们的破烂事暂时告一段落,重点还得回到贾珍与秦可卿之间。 贾玩想着,此事还须贾蓉出力方有转圜余地,便道:“你们跟我还客套什么?不过今日午间我在绮霰斋设宴,瞧着蓉哥儿媳妇的脸色不大好,多半也是得了风声,在为此事担忧。蓉哥儿回去后还是该宽慰一番,别叫好好的人给憋出病来!” 这话他自然说得,而且合情合理,叫人挑不出毛病。 贾蓉也不疑有他,当即点头称是。 “若是后续还有什么变数,可千万别再闷在心里,只管找我来说,须知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大家商量着来总归更稳妥些!”,贾玩临了又补了一句。 只要彻底打通贾蓉贾蔷这条线,不再局限于吃喝玩乐花鸟鱼虫,那宁府之事在贾玩眼里就少了许多秘密,日后行动起来也更加方便。 聊完之后,贾玩与两人作别,带着多福多肉直接回了荣国。 脑子里却依旧想着,贾珍此人在东府一手遮天,如果他真决心要做些什么,仅靠贾蓉贾蔷二人是断然无法阻止的。 联系红楼故事里,荣宁两府最终被查抄的结局,贾玩越想越觉艰难。 曹公亲笔仅留下前八十回篇目,至于后续,看似合乎情理,却终不可信! 宁国府便是真被查抄,也不是因为那什么引诱世家子聚赌,更不会是强占良民妻女为妾逼凌致死。 普通百姓的命,在这个时代,并没有那么值钱! 就连薛蟠这等人家,打死个把人都能混弄过去,来到盛京继续作威作福,更何况偌大一座国公府?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秦可卿之事! 发现一桩就先制止一桩! 只要让荣宁两府少造些冤孽,尽量拖到自己长成,羽翼丰满。 到那时,有了名器,再想处理这些事便简单多了。 甚至有能力,直接铲除贾珍、贾赦之类祸根才好,才真正算是救亡图存之道! …… 第43章 闻恶讯乌香初现 …… 回到绮霰斋后,小红和五儿帮着他宽衣梳洗。 贾玩瞧见后者怀里的小橘,脑海中忽地闪过一道灵光! 自己怎么把通灵术给忘了! 宁国的人许是不敢不听贾珍的话,但宁国的猫狗莫非也是他说了算吗? 后宅不便养狗,但若是送给秦氏一只强化后的狸猫,却是再合适不过! 去年仲冬那会儿,府里大厨房给绮霰斋送了一阵冷饭冷菜,当时小橘便展现出了不俗的战斗力,在送饭下人的脸上留了几道血痕。 如果秦氏也有一只类似小橘的狸猫养在身边,那便多了个防身的手段。 要是哪一天贾珍真想用强,到了关键时候,也能派上大用! 想着想着,贾玩忽然又想出一个更狠的主意。 贾府祸根,摆在明面上,最清楚地就是贾赦贾珍! 如果他通灵强化什么毒蛇毒鼠之类的东西,直接取了这二人的性命,岂不省了大事? 不过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来,贾赦贾珍若死,便是贾琏贾蓉袭爵,以贾玩对这二人的了解,没了父辈管束,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到那时怎么办?难道又要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二来,靠毒鼠毒蛇一类的东西杀人,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国公府下人众多,尤其是主子们的房间,日日都有人打扫,蛇鼠一类想靠近都难。 此外,这些东西就算经过强化,变得再怎么聪明,也不至于到自己认识贾赦贾珍是谁的地步。 贾玩莫非还能带着它们先去认脸认气味不成? 最后,毒蛇毒鼠的来源也成问题。 他是可以通过多福和宁五来办此事,但一旦事发,这些知情人岂不都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莫非都杀了灭口? 所以综合来看,这种事风险大,难落成,即便办成了也未必就是一劳永逸。 除非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否则贾玩犯不着如此行事,让自己陷进人命官司里! 尤其还是两位国公府袭爵人的命,可不是那么容易躲过追查的! “三爷,该休息了!” 五儿见自家三爷泡完脚后,迟迟不回到榻上,只坐在外面愣神,不由提醒道。 贾玩这才回神,笑着说:“好!对了!五儿姐姐,今晚我同蓉哥儿他们宴饮时,听琏二哥和蓉哥儿说,他们今儿皆送了很像样的礼物让琏二嫂子和蓉哥儿媳妇带来,你去帮我看看,分别是个什么?” 他这话是故意问的,毕竟要给秦氏送猫,总得有个由头才是。 否则哪有做叔叔的,平白无故给侄儿媳妇送礼的道理? 五儿并未生疑,只老实过去清点,不久便回来报给他听:“琏二爷和琏二奶奶送的是一件黄花梨嵌金丝鸟笼,东府蓉大爷和蓉大奶奶送的是一瓶乌香丸。” 贾玩本也不是冲着礼物本身,只为一个由头罢了,正想夸蓉哥儿送的礼物几句,却发现自己好像还不知道那“乌香丸”是个什么。 便好奇问道:“那乌香丸是个什么东西?可是跟林妹妹的人参养荣丸一样,是滋补养身的丸药么?” 五儿却也说不清楚,还是一旁的红玉知道的多些,答道:“回三爷的话,这乌香丸是暹罗进贡给本朝的贡品,虽不是补药,但也极为珍贵,据说服用后能让人精神振奋、精力充沛、忘却伤痛,飘飘然如登仙境!” 嗯? 贾玩一开始还没当回事,可听红玉这个描述,似乎越听越不对劲! 精神振奋? 精力充沛? 忘却伤痛? 听起来像是兴奋剂、止疼药一样的东西。 但再加上“飘飘然如登仙境”,岂不干脆就成了鸦片? 而且是暹罗进贡来的,那不就是后世的东南亚一带? 正是这些东西的产地啊! 贾玩悚然一惊,连秦氏的事都顾不上了,忙问:“这乌香丸,蓉哥儿是从哪儿弄来的?” 问完,他也知道自己问错了人,红玉和五儿又怎么会知道呢? 所以他连忙换了个问题:“小红姐姐,这乌香丸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莫非你也吃过?” 红玉见自家三爷的神态紧张不似平时,更不敢玩笑,当即认真答道:“婢子哪有这样好的福气?只不过是偶然听说罢了!” 此事干系重大,贾玩必须追根究底,继续问道:“是从何处听说?莫非府里也有人吃?” 红玉从未见过自家三爷如此反应,但还是老实点头,仔细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如实说了出来: “关于此药,其实婢子是早些年跟在父母身边时听说的,大老爷院里近些年来一直有此项支出。不过此物稀罕,并不常有。” 贾玩瞬间头大如斗,许多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此时忽然就明白了许多! 此时的贾家乃至盛京,岂不正如彼时的魏晋风流一般? 好男风,喜嗑药! 这乌香丸与那五石散又有何不同? 甚至,产自暹罗,成瘾性估计只会更强! 贾赦!宁国府! 怪不得偌大一个贾家,最后落到那步田地! 贾赦嗑药,那贾琏呢? 贾蓉既然给他送药,那他自己和贾蔷想必是早已身陷其中了! 更不用提贾珍! 说不定,就连在京都城外道观修炼的贾敬,烧丹炼汞为的也是这一味“仙丹”! 贾玩越想越是心惊! 两府主脉,要真有这样多人染上了毒瘾,那还怎么救? 他忽然觉得有些无力,颓丧地跌坐回榻上。 实在可笑! 自己先前竟觉得贾琏、贾蓉等人至少还不像他们的父辈那样糟糕! 现在看来,东西两府主脉之中,或许也唯有贾政这个迂腐守旧的端方君子,还算持身以正了吧? 宝玉如今这是年岁还小,若再过两年,只怕也会被卷入其中,变得愈发不堪。 “三爷!您这是怎么了?” 红玉和五儿察觉到他的不对,忙担心地问道。 贾玩眼神瞬间亮起,重新问出刚才那个关键问题:“这乌香丸既是贡品,大老爷和蓉哥儿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红玉和五儿自然答不上。 贾玩更像是自问自答,在帮自己理清思路:“此物既然罕见,想必定不是那么容易得到,而这条路,就是重点!” 越理越是清晰,似乎就连贾赦日后被查抄的罪名“勾连外臣”都有了合理解释! …… 第44章 理思绪秦氏忧烦 …… 这一夜,贾玩睡得并不安稳。 他梦见了红楼崩倒,梦见了贾府被抄,还梦见了众金钗死伤颠沛,梦见了漫天大雪落得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梦里,是旧故事的结局,并没有他玩三爷存在的痕迹。 “三爷,您今天好像跟平时有些不大一样,可是昨夜没休息好。” 五儿一早伺候贾玩穿衣梳洗时,突然这样说道。 “是吗?”,贾玩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又笑道,“那可能是因为回春了吧!” 说着,他便看向窗外,目光定了定,补充道:“你瞧,院儿里的积雪都快化了!” 五儿顺势望去,似乎并未瞧出什么特别,但也没再多问。 只换了话题:“再过一阵,就是林姑娘的生儿,昨儿个林姑娘可是送了三爷好大一份礼,三爷可想好到时怎么回了么?” “林妹妹的生日?还有几天?”,贾玩对这些事通常都记不大真切。 “林姑娘是花朝节的生儿,二月十二,连上今日,还有整十天。”,五儿知道自家三爷待林姑娘一向比其余姊妹更好些,所以记得仔细。 贾玩有些意外:“竟挨得这样近?” 五儿笑道:“府里主子多,年后几乎月月都有生儿。” “是吗?都在什么日子?”,贾玩特意多打听了一句。 毕竟国公府讲排场,大小主子们的生日都有讲究,自己也不能缺礼。 提早了解一下,之后也方便安排时间,以免冲突。 五儿虽说记得几个日子,但哪能府里每位主子都记住? 于是当即求助似的看向身边的红玉。 红玉自然替她答道:“三月里,是二太太、三姑娘还有琏二爷的生儿,太太在三月初一,三姑娘是三月三,琏二爷在三月九;四月里,是宝二爷……” 只能说红玉到底是红玉,这些信息在她那小脑袋瓜里全都记得烂熟,张口就报了出来。 贾玩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一听完才知道究竟有多麻烦。 大家族本就规矩大,每个月都有主子过生,还多不止一个。 岂不是说这边忙完了就得忙那边? 设宴、摆酒,碰个整岁还要请戏班子搭台唱戏好好热闹热闹。 要是自己就这么一直闷在内宅,每个月光是准备礼物和参加筵席,都得耽误多少功夫?浪费多少心力? 尤其在昨晚得知了乌香丸一事后,贾玩现在愈发觉得时间不够用了,哪还愿意在这些事情上磋磨? 不行!须得想个法子,绝不能被这些事情给绊住脚! 忽又想起刚才五儿说的林妹妹送了好大一份礼,他便好奇问道:“林妹妹送了我个什么?” “是一支上好玉竹笛,青白如葱,可要婢子现在拿来给三爷您看看?” 玉竹笛? 贾玩有些不解,黛玉为何要送他这件礼物?自己并没说过通音律啊? 不过这倒不值得深究,他这会儿也没那个心情,便道:“不必了,先好好收起来吧!” 红玉这时却突然说了一句:“三爷,宝姑娘送来的礼物也很特别!” “是个什么?”,贾玩又好奇起来,因为红玉绝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 “是两箱书稿,婢子们也没敢多看,或许三爷您该亲自瞧瞧。”,红玉说得认真。 “那就拿来看看吧!”,贾玩这回并未推拒。 两箱书稿,很快到了身前。 只粗略翻看几张,贾玩心里就越来越惊疑,这个时代,竟有这样的东西? 宝钗送来的这两箱书稿,全都是近些年进士和举人高中时所作的答卷。 没人比贾玩更懂这个东西的意义,这简直就是跨时代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啊! 而且每年的考题,都附带了至少数十篇的标准答案! 宝钗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贾玩想不明白,但前有林妹妹送来的那几本笔记,后有宝姐姐送来的这两箱书稿。 似乎那条自己本没打算走的科举之路,如今已经被铺成一片坦途! 再加上,自己又刚萌生出摆脱荣府内宅束缚的想法,这一切的一切,就仿佛命中注定一般! 经过一夜沉淀,他其实想通了很多事情。 突然出现的乌香丸,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料,也让贾家东西两府的问题变得更加棘手。 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那些人,本就是扶不上墙的! 贾玩最初的目的,也只是独善其身而已。 直到他从通灵宝玉中获得几样特殊能力,有了一定底气之后,他才动了恻隐之心,决定试着为贾家这些无辜的姑娘们,包括贾环、贾兰这些孩子做点什么。 事情进展也一直很顺利,自己渐渐在府中站住了脚,无论是在贾母眼里,还是一众姊妹弟兄面前,都有了一定分量。 甚至在府外,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条路。经济上基本独立,人脉上与裘安等人熟络,就连东府那边都慢慢打通…… 可惜啊! 现在看来,想救所有人还是不太现实,有些人根本就不像人,不值得他救! 像壁虎一样,断尾求生才是贾家目前唯一的生路! 而与此同时,宁国府内宅之中,秦可卿正独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心生烦忧。 自她嫁进宁国府至今已有半年,处处谨慎小心,对上恭顺孝敬,待下和善宽仁,与同辈同龄之间亦是相处和睦。 面上一切都好,可心里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贾蓉是个好男色的,与薛蟠、贾琏这些自己掌握主动权的爷们儿还不太一样,前者性子更柔弱些,属于被动接受的那种。 他与贾蔷从小长在一处,刚通人事的年纪便搞在一起。 这么多年下来,贾蓉早已不像个正常爷们儿,不仅对女人丧失了兴趣,更丧失了一个男人该有的功能。 所以秦可卿这半年来,虽为人妇,却未经人事。 好在,未经男女之妙,倒也不觉活寡难守。 只让她气苦的是,贾蔷这个小叔子虽与贾蓉搞在一块儿,但却是男女皆好的。 明知贾蓉不能人事,所以他便一直觊觎着秦可卿这位姿容卓绝的嫂子,想将夫妻二人一并收入囊中! 但到底是在东府内宅,只要她不给机会,贾蔷也不能将自己如何。 可今年上元之后,贾蓉贾蔷的丑事被揭开,大老爷欲将贾蔷迁出府去。 秦可卿初听此事,还觉松了口气,谁成想,走了独狼又来猛虎! 公公贾珍得知其子不能人事,竟也如禽兽一般打起了她这位美貌儿媳的主意。 虽未明言,但秦可卿又怎能感觉不出来? 对方前次看自己的眼神,已和贾蔷那等人大差不差了,甚至还要更加直白! …… 第45章 薛文龙斗鸡入毂 …… 昨夜,贾蓉醉醺醺地回来,还罕见地留宿在她的屋里,并未做什么,只说了许多酒话。 时断时续,东一句西一句的,不过秦可卿还是大致听出了些东西。 无非是他和贾蔷之间的破事,似乎经那位“玩三叔”点拨后,已无须太过担心了。 秦氏对此也只觉心苦,他是不用担心了,可自己的难处又有谁能体会? 这等丑事,是万万不能对人言的! 甚至无须事实,只要有丑闻传出一分一毫,自己也没脸再活在世上! 可大老爷不是贾蔷,后者是平辈,到底也不在府中掌事,但前者却是长辈,且府中大小事皆能一言而决。 他若真要对自己如何,又该怎么得了? 她真有反抗的余地么? 对着镜子,秦可卿便愈发觉得没了指望,眼眶湿润微红。 “大奶奶,老爷那边来人传了信,要您过去问话!”,丫鬟瑞珠进屋禀报一声。 秦可卿心里吓得一颤,可还是强壮镇定道:“可说是什么事吗?” 瑞珠并未多想,照常答道:“似乎是和昨晚大爷醉酒晚归一事有关。” 贾蓉醉酒晚归? 那不是常有的事情吗? 早几个月也没见有人过问! 倒是自从那消息传开后,这几日大老爷便时常叫自己这个儿媳前去问话。 最开始还有个幌子,可越往后越不顾忌。 说是问贾蓉的事,实际上却没少“关心”自己! 嘘寒问暖,又献殷勤,哪里还像个公公的样子? 婆婆尤氏又是个柔弱的,没什么家世背景可言,便是看出什么也不敢替自己说话。 可她又不敢不去! “知道了!” 秦可卿强装镇定,整敛情绪,换上更为厚实些的衣裳后,才带着宝珠瑞珠两个丫鬟前去回话。 …… 贾玩安坐在学堂里,手捧着几份前科举人的手抄版答卷认真研读着。 大顺朝在科举上沿用前朝八股取士之法,虽然此法多为后世之人所诟病,但以现如今的眼光来看,确实还是有不少可取之处的。 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每一个部分都有讲究! 写起来绝非易事! 而且考题出的也很有水平,虽借四书五经等古文,却立在论人论家国论天下等今时之事上。 很考验一个人的眼光、心性、以及对事物的分析和处理能力。 当然,贾玩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四书五经一共才多少内容? 用到最后难免会出现无题可考的局面! 所以越往后发展,八股之路便越是务虚,随意摘取篇目字句拼接到一起,抠字眼、过度解读这些毛病就都有了,实难长久。 正在他看得认真时,多福从学堂外进来。 贾家族学,在很多时候,跟自习室没什么两样。 就贾代儒一位先生,还是六七十岁的老头,每日能讲多少内容? 贾瑞又是那样一个德行,能管什么事? 所以大家出入都很方便! “三爷,人都已经安排好了!”,多福凑近以后,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汇报道。 贾玩点点头:“妥帖么?” “嗯!转了两道,都是生人,保管查不上来!”,多福打着包票。 贾玩复又点头道:“去办吧,仔细些!” 多福依言退下。 与此同时,柳条胡同里,金荣的斗鸡盘口开得正热闹。 近来连战连捷的薛蟠,今日终于碰上了对手! 对方手里那只斗鸡,竟真是个品貌不俗的稀罕物! 喙尖爪利,还泛着乌光! 两只斗鸡交手仅不到十个回合,薛蟠从金陵带来的那只高冠黑羽白腹斗鸡便已现颓势,受伤挂彩。 围观赌徒分成两派,一边是支持薛大爷继续连胜,另一边则是在给那位陌生的挑战者鼓劲加油。 他们可都是压了银子的,喊的比正主都卖力。 又一个照面,薛蟠那只斗鸡脑袋上竟被生生啄出一个血窟窿! 金荣目瞪口呆,而后拍着大腿叫悔! 今日这盘攒了好几天,阵势很大,输一场,得足足赔出去几十上百两银子啊! 薛蟠先是惊愕,却并不伤心,而是两眼直盯着对方手里的那只斗鸡惊喜道:“好!这只鸡我要了,你开个价吧!” 那人连连摇头,只想拿银子走人,还不忘嘲讽几句。 薛蟠那是什么人? 见到好货就移不动步子! 对方只是个下贱胚,算个什么东西? 敢不卖便已不合他意,更别提还胆大包天的语带嘲讽! 砸烂他的狗头都算轻饶了他! 岂料这人竟是个硬骨头,面对薛蟠这么多人也不肯服软,于是当场闹将起来! 在所有人都未曾留意的地方,一个不起眼的小泼皮从混乱中溜了出来,很快就从赌场里拉来帮手。 其人五大三粗,膀阔腰圆,身后跟着六七个弟兄,来到场中就是一声震喝:“全都给老子住手!” 场面先是一愣,薛蟠横眉竖目,冲声喝了回来:“哪来的王八操的东西?你是谁的老子?给我滚一边去!” 金荣本有些畏惧,可听薛蟠这一声骂,才反应过来这回自己是抱着大腿的! 于是也跟有主的狗一般叫上两句:“倪二,这没你的事!敢得罪我们薛大爷,有你好果子吃!” 薛蟠再补一句,只冲身边小厮招呼道:“给我打!把那只斗鸡抢过来,我看谁敢拦!” 倪二是赌场镇馆,阻止人捣乱生事本就是他的职责,结果没想到薛蟠上来就是一通骂! 他也是个有血性的人,哪肯受辱? 更不提金荣这种东西都敢在自己跟前蹦跶了? 至于薛大爷? 宁荣街上什么时候多了位薛大爷? 见他们行事如此嚣张,倪二也不废话,当即招呼道:“谁敢拦?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敢来这里闹事,兄弟们,给我打!” 金荣、薛蟠竟也亲自下场,不过又哪里是倪二这种泼皮的对手? 双方人马打成一团时,另有一人引着一队东城兵马司的巡逻兵士刚好赶到,也不问其他,直接将聚众斗殴之人统统拿下,带回去候审。 等尘埃落定,多福将事情的过程与结果回告给贾玩的时候。 后者只一声叹息:“这位薛家表哥,还真是不长记性!金陵时便是因一个丫鬟闹出人命官司,现躲到盛京还不知收敛,又为一只斗鸡惹出乱来!” …… 第46章 玩兄弟好心建言 …… 东城兵马司设在东大街主干道旁,距宁荣街约有五里。 聚众斗殴这事儿,在京中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关键要看都有哪些人牵涉其中。 薛家在金陵或许的确算是一霸,但到了盛京城嘛! 呵呵! 随便丢一块板砖下去,砸倒的人就可能是勋贵出身,要不就是朝中大员、名儒子弟,甚至还有概率是皇亲国戚! 小小一个薛家又算得了什么? 要是薛蟠搬出王子腾外甥这个身份的话,或许还能管点用。 毕竟一品实权大员的分量,即便在京中也不容小觑。 可惜,呆霸王没有这个脑子,也没有这个胆量! 进京还不到一个月,就又惹出事来,落到兵马司的手里,王子腾知道了,能有他好果子吃? 他不敢借势,只想凭着薛家子的身份压人,又能压得住谁? 兵马司的人根本不买账! 至于余下那些泼皮无赖,更不值得上心的,抓回来关几天或者打一顿板子就算了结。 幸亏裘安到得还算及时,薛蟠并未过审收监,不过回来的路上不老实,些许皮肉之苦总免不了的。 前者毕竟是东城兵马司指挥之子,相当于后世首都公安分局局长的儿子,亲自出面保一个打架斗殴的小人物,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文龙,怎就弄成这样?” 看见眼前鼻青脸肿的薛蟠被人从兵马司里放出来,裘安心中极为不解。 如他们这样的出身,要想收拾谁,何须亲自动手?身边那些小厮随从难道都是吃干饭的? 实在有失体面! 薛蟠此时心情极差,既是恼恨那些下贱胚子不识抬举,竟真的敢同他薛大爷动手! 又因那些兵马司的混账,居然丝毫不顾及他的脸面,一点儿没将薛家放在眼里! 此外,被裘安这个新结识不久的朋友救出来,还将自己这副糗样看去,实在丢脸! 诸般情绪杂糅到一块儿,心情能好才有鬼! 但面对来保自己的裘安,他还是知道不能甩脸子的。 只好强挤出一点笑模样,含糊着把事情的大概简单说了一遍,比哭还难看! 裘安听完也是摇头叹气:“我还当是多大个事!就为一只斗鸡,何至于此?你啊!还是该把玩兄弟的话放在心上!” “玩兄弟?”,薛蟠有些意外。 “是啊!昨日一块儿吃酒时他不就说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还特别提醒你要小心那什么金荣和泼皮的事儿,你怎么就不往心里去呢?” 昨日,贾玩是当着众人的面好意提醒的,裘安当时也在,今天发生这样的事,自然想得起来。 “要不是他及时得了信儿,谴了人来寻我,只怕你今晚就要在里面过夜了!” 薛蟠经他一提醒,也想起这一茬。 本来因为贾玩年纪小,所以即便大伙儿都凑在一起,他的话也没什么人放在心上。 哪有哥哥听弟弟话的道理? 不过现在倒是稍微有些不同了,有些话说在事前和说在事后,是大不一样的! “请安大哥来救我的,也是玩兄弟?”,薛蟠心中更加意外。 裘安点了点头:“嗯!没错!他在满香楼备了酒席,说是帮你去去晦气,咱们先过去吧,路上边走边说!” “好!” 薛蟠不知道玩兄弟为何能把事事都算到,但眼下自己这副模样,确实不好在外面久待。 跟着裘安上了马车,一炷香的功夫便赶回宁荣街。 进到满香楼的雅间后,并无旁人,只有贾玩,还有他特地为薛蟠提前请来的医师。 连贾琏、贾蓉、贾蔷三人都没在。 贾玩准备的越是周全,薛蟠就越是有些臊得慌。 他比前者多长了四五岁,可现惹出麻烦竟还要贾玩一个弟弟帮着收拾,感觉实在难言。 贾玩也没说什么让他难堪的话,只在其情绪平缓下来,吃了些酒菜后,方才替他考虑道:“旁的倒不打紧,表兄还是先想想,这事儿该如何跟姨妈和宝姐姐交代吧!” 薛蟠顿时面色一惊:“母亲和我妹子都知道了?” 他是犯了人命官司避祸上京的,当时便已挨了不知多少数落。 如今又添一状,虽然事情不大,但传到母亲和宝钗耳朵里哪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贾玩摇头:“此事平息的还算及时,倒是还没让消息传开,知道的人暂时不多,起码府里应该还不知情。” 薛蟠长松一口气:“没传开就好!不知情就好!” 贾玩依旧叹气道:“但此事真能瞒得过去么?表兄脸上的那些淤青一时半会儿可遮不住!” 薛蟠脸色一僵,随即又看向贾玩,这个弟弟事事都能料中,准备也足,虽然年纪小,但明显是个有主意的! 所以他当即问道:“好弟弟,你再想个法子,救救哥哥吧!此事千万不能让我母亲和妹子知道!” 贾玩面露难色,不过想了一会儿后,还是给出了建议:“如果真想瞒着姨妈和宝姐姐,那表兄脸上淤青散去之前,最好还是别回梨香院了!” “可若不回,母亲岂不还得派人来打探我的消息?到时又怎能瞒过去?”,薛蟠这会儿倒是稍微有了点脑子。 贾玩继续道:“所以还须一个妥帖的去处,西府不好久留,表兄还可以去东府找珍大哥,只要珍大哥派人给姨妈报个信,便不至引人怀疑。” 薛蟠连连点头:“没错!我可以在东府躲几日,跟蓉哥儿和蔷哥儿他们一块儿耍!” 贾玩纠正道:“是珍大哥,不是蓉哥儿和蔷哥儿!” 薛蟠不解:“这有何区别?” 贾玩再道:“珍大哥是你我长兄,现又为我贾家族长、亦是东府主人,他留你,姨妈才不好干涉!” 这话其实只是托词,实际上,是贾玩临时起意,利用薛蟠去绊住贾珍,也能让后者有所收敛。 正好多给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至于薛蟠嘛! 费了那么大功夫,肯定不会只到这种程度,还是要将他撵出贾家族学才算妥当! 薛姨妈和宝钗那边,自己不会去告状,但不代表别人不会! 只要这二人知道此事,清楚了薛蟠在外头的所作所为,又怎么会放任不管呢? …… 第47章 议捉放泼皮倪二 …… “有道理!好兄弟,这次多亏有你啊!不然哥哥我还真不知该怎么瞒过去!”,薛蟠感慨道。 贾玩佯作不满:“你我兄弟之间,说这些话做什么?岂不见外了?合该罚酒一杯!” “对!该罚酒!”,裘安也跟着附和。 薛蟠闻言傻乐,倒不推拒,当即满饮一杯。 三杯五盏之后,他的情绪已好了许多,只略带惋惜道:“可惜啊!我从金陵带来的斗鸡没了,那可是上好的黄淮斗鸡!今日那人的斗鸡也不知现在怎样了!” 裘安接话道:“一只斗鸡算个什么?玩兄弟养虫养鸟都是一把好手!赶明让他试试,没准能给你弄出一只上好的斗鸡来!” 薛蟠当即两眼放光地看来! 而贾玩却面露苦色,矢口否认道:“两位兄长有所不知,表兄刚来那日,我听说了斗鸡以后,就曾尝试过去养一只来玩。” “如何?”,薛蟠好奇道。 贾玩连连摇头,似乎心有余悸:“可惜此物与虫鸟相比,凶性实在太重,根本不适合我,连接近都叫人心慌,还谈什么调教呢?” 说着,还不忘抬薛蟠一句:“也只有表兄这种人物,才能压住那等凶禽!” 薛蟠闻言大快! 弟弟太聪明,太能干,就会显得哥哥太愚笨无能。 可现在贾玩这样说,他便觉得只是各有所长。 玩兄弟虽年少多智,且能虫善鸟,但在体魄与气概上嘛,还是比自己逊色很多的! 于是反过来安慰道:“玩兄弟不必自馁,你现在年岁还小,体格不壮,等再过两年就好了!” “文龙所言极是!不过你说的那只斗鸡,说不定也被兵马司的人一块儿当做证物带回去了,我现在就遣人过去问问,若是还在,便给你带回来!”,裘安随口言道。 他这话说得极是轻松,进了兵马司的东西,便是赃物,哪还有物归原主的道理? 自然是该兵马司内部处理! 而他裘安作为东城兵马司指挥之子,想要什么东西,只要不是涉及什么大案要案的证物赃物,还有弄不来的? 区区一只斗鸡又能算得了什么? 薛蟠闻言,大喜过望! 他也是今日才明白过来,盛京不比金陵,自己很难光靠薛家身份作威作福。 但裘安的体面他是看得清清楚楚! 说让放人就让放人,兵马司的那些官差,哪个不对他礼敬有加? 舅父王子腾的身份不能乱用,事情或许能摆平,但少不得要挨舅父一顿教训! 姨父贾政这边也是一样,挨教训不说,在外面还未必能顶得住。 所以刚认识不久的裘安,就成了一条新大腿,起码在东城这一片,是真管用啊! 贾玩突然插话道:“裘世兄,你既遣人去问斗鸡,不知可能顺便再带一个人出来?” “带谁?”,裘安略有不解。 薛蟠却似恍然想起什么:“对了!金荣那小子还在里面关着呢,我竟把他忘了!” 贾玩摇头道:“表兄!非是我背后揭人短处,只是金荣此人实在不算老实,他在柳条胡同挨打也不是第一回了,说不得此番,你便是受他连累!” “再者说,事情既然已经捅到兵马司,那总得有人担责,他不扛着,难道要让表兄身边的那些小厮去扛么?” 裘安闻言却是又高看他一眼。 玩兄弟虽年轻,不想却也懂兵马司这些地方明面之下的规矩,尽管这种小事有没有人担责都无所谓,但懂规矩总是好的。 而薛蟠此时仍有些犹豫,毕竟他和金荣也不是简单的关系,这几日已经贴在一块儿,情投意合。 贾玩眼中精光一闪,忽然换了个说法道:“表兄,我知你与他关系匪浅,但你们终究接触不长,知面不知心!你若执意想放他出来,说不得他还要来害你!” 薛蟠一脸错愕:“害我?为何?” “表兄若是不信,大可一试!”,贾玩也不多解释,反正他又不可能替对方做决定。 薛蟠紧皱眉头,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终究言道:“还是救一救吧!” 他是个赌性极重的人,贾玩这样说,他还偏想看看自己把金荣捞出来,对方会如何害自己。 裘安倒是好说话,本也不是大问题,就算要把人都放了,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不过他又看向贾玩:“玩兄弟方才说带个人,又不是那金荣,却不知是谁?” 贾玩笑道:“就是今日与表兄起了冲突的那个赌场泼皮,倪二!” 薛蟠和裘安俱是一愣。 前者不解问道:“为何要放此人?那个下贱东西,就该留在监牢中多吃些苦头才是!” 裘安有同样的疑惑:“是啊!莫非玩兄弟是想将人放出来教训?何须那么麻烦?只要我跟司里的人打声招呼,必能让他吃尽苦头!” 贾玩摇头道:“二位兄长误会了!我只是听说此人打了金荣两回,这次又能同表兄在拳脚上斗个旗鼓相当,想必不是俗手,所以想见见是个怎样的壮士!” 他这话,自然又是抬着薛蟠说的。 呆霸王年只十五六岁,能有多少本事? 至于什么旗鼓相当,那就更是无稽之谈,当时分明是倪二压着他们打。 当然了,一个二三十岁的人,压着几个十几岁的青少年打,似乎也算不得什么本事。 只不过贾玩难得对此人有些印象,若依故事所说,这倪二也算是个急公好义打不平之人。 这样的人,勇力还是其次,最关键的是心性,若能收服留用,起码武力方面比多福多肉这种半大小子要强。 薛蟠本是不满的,但贾玩捧着他说,便也不好开口阻拦,只能厚着脸皮点头承认道:“那倒也是!此人确实有些拳脚本事,竟能伤到我,算个壮士!” 裘安听完,倒也未做他想,直派出身边小厮,回一趟兵马司,去找那只斗鸡,另将金荣倪二放了。 “裘世兄,今日真是多亏有你!不然表兄可就要受苦了,我敬你一杯!”,贾玩又替薛蟠道谢。 “兄弟之间,我也不说什么回报不回报的,显得生分。不如这样,世兄去年腊月得的那只画眉借我带回去养两天,可好?” …… 第48章 落闲棋再安学堂 …… 金荣和倪二很快便被裘安派出的人带回了满香楼。 因贾玩对前者有些成见,而薛蟠又觉得与后者碰面会不大自在,所以这场酒局便草草散了。 薛蟠带着金荣另去别处潇洒快活,裘安也没留下,他只对花鸟鱼虫感兴趣,哪会在意倪二这种泼皮无赖? “你就是倪二?” 贾玩仔细打量着眼前之人,个子很高,在当下这个男性身高普遍只有一米七左右的时代,他却妥妥超过了一米八。 脑袋大脖子粗,肩宽胸厚,一身横肉满脸凶相! 即便是在盛京城这种地方,也绝对可称一句魁梧! 瞧着大约只在二十多岁,正是好年纪,当个泼皮在赌场镇馆,确有些屈才了。 倪二同样在打量着贾玩,身高不过五尺,体格匀称,这个年纪的娃娃一般看他一眼都会被吓哭。 可此人却神色自若,有着超乎常人的镇静与从容,甚至连问话都带着小大人的气势。 果然不愧是出身名门望族啊! “正是!不知公子是谁?叫我来,又有何事指教?” 此刻满香楼雅间之内,除了他二人外,就只有多福多肉两兄弟,并无旁人。 所以贾玩也没有多少顾忌,只笑道:“我行三,你可以跟他们一样,叫我三爷。” “不过我找人将你从兵马司捞出来,免了坐监受苦,你不该先谢谢我吗?” 携恩图报的人很多,但如贾玩这般直白的,在时下却少见。 不过倪二并未觉得不妥,毕竟对方的话本也是事实。 于是当即拱手行礼:“倪二谢过玩三爷!” 贾玩心情不错,面上一直带笑,又道:“今日你打的那些人,为首的那位薛大爷,是我表兄!” 倪二面色微变,可想着眼前这两个小胖墩,也就是半大小子,并不能拿自己如何,便放下心来。 试探着问道:“三爷莫非是要教训我,替那位薛大爷出气?” “若要教训你,何须那么麻烦?直接跟兵马司的兵卒打声招呼就好,何必非得把你捞出来?”,这话还是刚才裘安跟他说的,所以贾玩拿来就用。 倪二心中有数,对方既然能让兵马司放人,那自然也能让其收拾人,这话肯定不假。 那他先前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莫非这位三爷与那位薛大爷关系不睦? 他心思微动,再道:“我是个粗人,三爷有话直说便是!” 贾玩也不想浪费时间去兜圈子,干脆道:“你与金荣当是认识的,我不喜此人,听说你打了他两回,所以便把你叫来见见!” 倪二没有接话,因为他知道肯定还有后续。 贾玩继续说:“现在见了,瞧着还真像条好汉,怎么就甘心泡在赌场那种地方?没想过换个出路?” 倪二有些诧异,不过还是答道:“我从小生在柳条胡同,身边的人不是窑姐就是赌棍,不待在赌场又能去哪儿?” “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难道没想过参军入伍,沙场扬名,靠军功赚个一官半职?”,贾玩再问。 “我上有老母需要奉养,我若走了,她怎么办?再说,我能有多少本事?对付些赌棍流氓尚可,可真对上那些见过血的老卒,活下来的还不见得是谁呢,又何谈建功立业?” 倪二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那就是所谓的军功,几时能落到底层士卒头上了? 随便一个勋贵世家的子弟,去军伍中混两年,回来便能封个官授个爵,功劳都是哪里来得? 还不都是从底层兵卒那里顶占的! 底下人拼死拼活,到头来全是那些勋贵子弟指挥有功。 倪二的见识不算多,但宁荣街上,其实是住了不少退伍老卒的。 那些人大多是早年跟随宁荣两府国公爷作战的亲兵,对行伍中的情况都很清楚。 倪二的本事,早也是跟那些老卒学的,只是一点皮毛,但有赖于强悍的身体素质,所以比一般人要强出不少。 贾玩问了话,倪二碍于他的身份,才没将这些内容宣之于口。 二人一问一答,倒是聊了好一阵,不过最终,贾玩还是没有出言招揽。 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倪二对他仍缺乏信任,最关键的是,贾玩现在并没有属于自己的产业,就算把对方招来,也没地方安置? 虫鸟生意目前只是挣个零花钱,想靠这个发家致富不太现实,毕竟通灵术只有他一个人会,而他又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把精力都浪费在挣银子上。 所以暂时只是趁着这次“意外”,与倪二接触一下,略施恩惠。 等日后用得到他的时候,再联系就方便多了。 反正倪二目前没有什么更好的出路,贾玩看的过眼,随手落子,用不用得上,并不着急。 接下来的几天,薛蟠住进东府,事情也在持续发酵。 斗鸡打架一事,最终还是没能瞒住,金荣的姑妈,也就是东府那边贾璜的妻子,将此事捅到了琏二嫂子那里。 金荣当日被打的比薛蟠还狠,岂能瞒得过旁人? 再一问,金荣竟因那薛蟠赔了足足百十两银子! 须知道,贾璜虽是东府嫡脉曾孙,但父祖辈可并未承爵,只守着几家小产业过日子罢。 百十两银子,于他们而言,那也是一两个月的营收,岂能就这么认了? 薛家豪富,薛姨妈又是王家人,所以这位璜大嫂子,便去找了琏二嫂子说好话,想着薛蟠多少也该为此承担一些。 这事儿,用不着贾玩撺掇,金荣一家与那位璜大嫂子本性而已。 金荣被放出来,便早已注定此节。 当然,若是不放出来也一样,人进了监,大概还得闹得更厉害些。 所以无论放还是不放,薛蟠都得栽在这家人手里! 这些早在贾玩预料之中,并不意外。 而且他有言在先,薛蟠除了后悔没听他这位兄弟的话外,又能如何? 呆霸王有薛姨妈收拾,总得老实一阵,最关键的是他与金荣之间生了嫌隙,算是彻底凑不到一块儿了。 没了前者撑腰,金荣在族学里只能恢复到年前那种夹着尾巴做人的状态,学堂风气重新扳正。 这几日,秦可卿也没闲着,不断想着法儿自救,时常遣人来请琏二嫂子过府谈天,再不就是亲自来西府给贾母请安,陪贾母叙话。 总之避免自己落单,不让贾珍找到机会! …… 第49章 趁酒胆贾蔷作孽 …… 二月初九,花朝节前三日,余寒犹厉。 薛蟠正式被薛姨妈禁足在梨香院,不许外出。 他身上始终是背着官司的,就压在应天府,这个时候还敢出去招惹是非,一旦被查出来,那就是场大祸。 所以多管束些,也是为了他好。 虽然少了薛蟠,但宁国府的热闹却半点没少。 贾蔷搬出宁国的事已经定了下来,不出月中便要迁至府外,就在宁荣街小花枝巷的一处宅院,离得倒不太远。 此事,贾玩是知情人,所以这事儿定下以后,贾蓉便在自家院里治酒,和贾蔷一起,单请了他过去谈天。 兄弟二人兴致不高,心情郁郁,话没说几句,闷酒倒喝了不少。 贾蓉量小,很快便已半醉,多是贾蔷与贾玩二人闲聊。 “玩三叔,此事当真再无转圜余地了么?”,贾蔷也已半醉,心中郁气难消。 贾玩劝道:“珍大哥都已发话,还能如何?再说,小花枝巷离得也不远,更无人管束,想做什么都很方便,有何不好?” 贾蔷张了张口,似是话到嘴边,但却没说出来,而是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叹息道:“唉!不提了,我且去方便方便,你们先喝着!” 待他走后,贾玩看向贾蓉,正好问道:“蓉哥儿,前几日我生辰时,你送来的那瓶乌香丸是哪儿来的?” 贾蓉醉眼朦胧,闻听此言笑道:“玩三叔也尝到其中真味了!不过此物,我却不多,还是从父亲那里偶然得上一些!” 贾珍么? 贾玩眼睛眯了眯,又问道:“那为何要送给我呢?” 贾蓉似乎并未多想,答道:“我又岂是吃独食的人?琏二叔有,蔷兄弟有,新到的薛大叔也有,如何能独少了玩三叔?” 你倒是还挺仗义? 居然连薛蟠也吃了? 难得有这样好的机会,贾玩继续打听道:“此物你吃了多久?吃了多少?” 贾蓉似乎想了想,最终却皱眉摇头道:“记不清了,大约吃了有四五年吧!每年也只得个几十丸,越发不够了,能匀出两粒给玩三叔已是不易,再要确实没有。” 因为不敢亲自尝试,所以贾玩也没法估计这玩意儿的成瘾性到底有多大。 “你现在多久吃一次?若断了药又是何感受?”,贾玩继续追问。 可贾蓉已晕晕乎乎答不上话了,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音,便一头栽在桌上,彻底醉得不省人事。 贾玩满心遗憾,他还有诸多疑惑没有解开呢! 现已叫不醒他,只能等日后再找机会打探了。 因为今日聊的事,关乎到贾蓉贾蔷二人的隐秘,所以房中并未留小厮。 贾蓉一倒,贾蔷又没回,倒让贾玩待着无趣起来。 正等着,忽然听见院里似乎传出什么动静,他连忙起身出去查看。 刚循声走两步,却见秦可卿身边的丫鬟宝珠端着一罐汤过来。 “玩三爷好!” 小丫鬟很守礼地问了个安。 贾玩疑惑道:“你怎么过来了?” 瑞珠道:“蔷大爷说,我家大爷醉倒了,让我们去熬了醒酒汤送来。” 贾玩点了点头,贾蓉倒是正好需要,便道:“去吧!” 不过很快,他又反应过来不对,贾蔷不是方便去了么? 怎么还有心思让人给贾蓉备醒酒汤? 疑惑地看了一眼端汤进屋的宝珠,还不及细想,又听一声瓷器落地破裂的脆响传来。 贾玩这回听得更加真切,连忙快走几步,朝着声源处赶去。 自从接收了通灵宝玉里的那三道奇光后,他的眼睛耳朵鼻子似乎都变得比旁人更加灵敏了。 很快靠近声源,是一间门窗紧闭的屋子,不过里面却好似有人声传出。 “好嫂嫂!你就给我一次吧!” 是贾蔷的声音! “你别过来!放开我!” 是秦氏! 贾玩心头巨震,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也来不及细想,一脚踹开掩上的房门,直往里间闯去。 却见贾蔷将秦氏按倒在床榻上,正撕扯着衣物。 幸而冬衣厚实繁杂,一层裹着一层,所以倒未见什么春光。 贾玩上去就是一脚,直将贾蔷踹开! 他虽年纪小,体格也不壮,但贾蔷比他大不了几岁,又是沉湎于酒色之人。 尤其今日后者还吃了不少酒,半醉之时毫无防备,挨了这一脚岂能不倒? “畜牲!你在做什么!”,贾玩厉声喝问道。 “玩三叔?”,贾蔷已经懵了,他没想到贾玩会在此时过来。 他垂涎秦可卿已久,半年来朝思暮想,却苦无机会。 今日在贾蓉院里饮酒,又确定即将搬出东府,往后再无机会,加之半醉壮胆,才想支开丫鬟促成好事! 秦氏显然受了极大惊吓,扯过衣物被褥遮掩自身,啜泣不止,哭得梨花带雨。 贾玩也不多问,只扯住贾蔷先往屋外走去。 后者根本不敢反抗,他此刻酒也被吓醒了,知道这事儿被发现的后果! 已经被撞破,不走还能如何? 难道他还能杀了贾玩灭口不成? 贾玩黑着脸,心里只反反复复有一句话在炸响,“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 这本是书中借老卒焦大之口胡言出的丑事! 前半句,基本没什么争议,毕竟偌大一座东府,贾敬修道不归,“扒灰之论”除了这一对公媳,基本再无旁人。 而后半句,其实却没有个定论。 不成想,今日竟让贾玩撞破! 贾蔷竟也在觊觎着秦氏的美色,而且竟敢用强,险些得手! 来到屋外,贾蔷突然跪下,酒劲儿和色欲皆散,这会儿他只有冷汗不停! “玩三叔!我知错了!此事万万不能让旁人知晓啊!” 贾玩冷眼以对。 他本以为,贾蔷贾蓉贾琏等人,年岁小些,总比贾珍贾赦之流要强! 现在看来,也是一路货色,死不足惜! “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那是你嫂子!蓉哥儿与你那样好,你就背着他做下这种丑事?” 贾蔷连声求饶:“玩三叔,侄儿吃醉了,一时糊涂!此事万万不能让蓉大哥知道!” “这会儿知道怕了?还不快滚!等着人来抓你吗!” 此时二人尚在秦氏房门外,贾蔷跪在这里求饶,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撞见。 屋里又是那样一个情形,有嘴也说不清楚! 所以无论贾玩心里怎么想,这会儿都不会多待,且必须先将贾蔷带离这个是非之地! 从头至尾,甚至都没同秦氏多说半个字。 …… 第50章 抓把柄废物利用 …… “玩三叔,我已全都告诉你了,此事可千万要保密啊!”,贾蔷神色依旧紧张不安。 说到底,他也只才十六岁,放后世就是个摆烂放纵的高中生罢了,能有个什么心理素质? 今被抓住这样大一个短处,自然是问什么答什么,甚至就连贾蓉不能人事的秘密,都未有丝毫隐瞒。 贾玩却不应声,只沉思默想着什么,让贾蔷愈发忐忑。 良久,直到贾蔷觉得自己快要憋晕过去时,贾玩才终于开口:“我看你是乌香丸吃昏了头了!” 贾蔷先是一愣,随即连忙道:“玩三叔,我今日真的没有服药,以往和蓉大哥在一块儿时,为了助兴才会偶尔吃上一丸!” “你的乌香丸也是从珍大哥处得来的?”,贾玩终究还是将话题岔到此处。 贾蔷的确不是东西,早在得知他也吃了几年乌香丸时,贾玩便将其列入需要剪除的名单里了。 但眼下,却还不是时候,须得废物利用一番! “是!不过我的份例不多,每月只能领三粒。”,贾蔷虽不知玩三叔为何对乌香丸感兴趣,但只要他不抓着蓉大嫂子的事不放就好! “今日之事,我可以当做没看见,只是你须得替我去打听一件事!” “但凭玩三叔吩咐!”,贾蔷此时显然没有拒绝的权力。 逼奸兄嫂这种事,实在丑陋! 尤其对方还是宁国府主脉! 如无意外,等贾珍去后,贾蓉就是妥妥的袭爵之人,更兼贾家族长! 这种丑事一旦外传,贾蔷又岂能在族中立足? “我要你去珍大哥处替我将乌香丸的来路打听清楚,另外东西两府都有哪些人在吃、吃了多久、吃了多少,我也要知道!” 此事干系重大,由贾蔷这个本身就牵涉其中的人去做,终究比贾玩自己想法儿打听要方便得多。 至于他是不是畜牲,该不该死,倒不急于一时。 更何况,贾玩本也没打算将此事抖出去,毕竟这还关系到秦可卿的名节。 在这个时代,落了不洁之名的女人,那跟丢了性命也没多少差别。 另一边,被支开的宝珠和瑞珠回到秦可卿身边后,都被吓了一跳。 屋里的破瓷瓶碎碎瓷罐,还有自家大奶奶散乱的妆发和衣衫,以及那双哭红了的眼眸。 无不说明在她们离开的那段时间里,此处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秦可卿虽然未失贞洁,但这样恶劣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后怕总是有的。 若是她今日当真失身与贾蔷,那日后面对公公贾珍,只怕就更加难守了! 此事万不能提,不过那会子在院中的人拢共就那么几个,宝珠和瑞珠两个小丫头猜也能猜到。 自家大爷是个什么情况,她们作为大奶奶贴身服侍的丫鬟又岂能不知道? 剩下的玩三爷年纪太小,可不就只剩下贾蔷一个? 那位爷打自家奶奶的主意也不是一两日,可谁能想到他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来? 丫鬟们又是自责内疚,又是替自家奶奶委屈,最后竟抱在一块儿哭了起来。 …… 今年的冬天,走得格外迟些,到了花朝节也仍不见回暖。 树梢挂冰棱,屋檐垂晶锥。 贾蓉院里的那桩荒唐事,除了秦可卿主仆三人外,也就只有贾蔷贾玩二人知晓。 没有传出流言,未曾使名节败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贾蔷自那日后,回去便病倒了。 吃了那么多酒,又吓出了那样一身冷汗,最后还被贾玩留在外面盘问许久受了寒风,病倒也很正常。 不过除了不知情的贾蓉外,倒也无旁人去关心。 今天过节,也是个热闹的日子。 林妹妹来荣国府以后,还是头回过生儿,又是整十岁的日子,所以贾母格外上心,没出正月的时候就交代了琏二嫂子一定要好好操办。 东西两府的女眷,除了那些妾室和姨娘外基本算是到齐了,客居的薛姨妈和宝丫头也在。 如贾玩、宝玉、贾环、贾兰这些年轻哥儿同样不少。 其实换做以往,贾环是不该来的。 因为他那举止神态,常惹贾母生厌,所以老太太并不喜欢这个庶出的孙儿在眼前晃悠。 但近来,其人改好了不少,又在贾玩处与众姊妹弟兄聚了两回,今次便也没落下他。 当然,如薛蟠这类客居府中的外男,还有贾琏、贾蓉这种成了亲的就不必跟着凑热闹了,更不提几位老爷。 今日特请了戏班子过来,一条拼接出的长桌正对着戏台。 贾母居中安坐,黛玉这个小寿星也紧陪在老太太身边坐着,另一边则是宝玉,他在老太太心里的位置,是谁也抢不走的。 宝玉身旁是两位太太、姨太太和几位嫂子,黛玉身旁则是一干姊妹。 每位主子身边都有大小丫鬟伺候,便又是二三十个莺莺燕燕,模样个顶个的娇俏。 不过这份热闹,却与秦可卿无多大关系。 自从被三日前,贾蔷欲对她用强,幸被贾玩救下以后,她的心态就有了极大转变。 之前,她总以为贾蔷、贾珍这些人,起码应该是会有所顾忌的。 可实际上,连贾蔷这等人都敢强来,更遑论贾珍? 所以她心中愈发慌乱,睡不安寝食不知味,短短三日,便已显憔悴,哪里还有心思听曲儿看戏、给人祝生? “大奶奶,玩三爷坐在那儿呢!”,丫鬟瑞珠眼尖,当先瞧见贾玩的身影,便伏在自家奶奶的耳边小声提醒着。 她是秦可卿身边伺候的贴心人,也是少数几个知道内情的人之一,自然知道自家奶奶的心思。 秦可卿闻言,立时看去,果然见到了那位有恩于她的“玩三叔”。 那日若非他及时赶到,真叫贾蔷得逞的话,只怕自己也没脸活了! 她早想找个机会当面与贾玩道谢,但隔着东西两府并不方便,侄儿媳妇没事儿单独去找叔叔更不合礼。 唯有像今儿这样热闹的日子,大伙儿都聚到一块儿才能见着。 可那些话,又哪能当着人前说? …… 第51章 倒春寒多生病气 …… 贾玩坐的位置是比较靠外的,往里是三春、宝钗这样的姊妹,再往外则只有贾环和贾兰了。 虽说是林妹妹的整岁生辰,但有诸多长辈在场,除了宝玉外,其余姑娘们和哥儿自然是有些放不开的。 贾玩也只管吃喝看戏,或与贾环、兰哥儿还有身边的几位姊妹偶尔聊上几句,并不硬往里凑。 三折戏唱罢,酒宴暂歇。 众人回转至贾母院小厅继续高乐,期间老太太又提了一事。 “年前玉儿来时怕她住不习惯,便一直安顿在我这儿陪着,现已回春,是该给她安排个正经地方。” 琏二嫂子接话最快,搂住黛玉笑道:“二太太房后那几间小抱厦可不正好?几位姑娘们都住在一处,也方便她们日里走动。” 这事没什么可议论的,很快便定下,随后又陪老太太摸起骨牌来。 秦氏推脱身子不适,并未参与,同惜春、贾玩坐在一旁看着。 瞧着对方那故意接近,有话想说,却又不好开口的模样,贾玩心里也很清楚,必定是与三日前贾蔷之事有关。 于是他先开口道:“蓉哥儿最近身子可好?” 秦可卿先是一愣,不过很快言道:“劳三叔叔挂念,大爷他一切都好!” 贾玩点点头:“那就好!前几日同他和蔷哥儿一块儿吃酒,结果转天就听说蔷哥儿受寒病倒了,这两日学堂课业重,我还没来得及去探望。” “不过,好在都是过去的事了,想必很快就会好起来!” 秦可卿抿了抿唇,她听出了玩三叔话里的宽慰之意。 为了照顾她的颜面,说得已足够隐晦。 这位玩三叔当真是个不同的人,年纪虽小,但说话做事却都很周全,半点儿也不像贾家的爷们儿。 贾蔷之事,他帮了自己一回,那公公贾珍那边,他能不能再帮自己一回呢? 秦可卿此时内心很是纠结,因为这种事,实在叫人难以启齿! 若不是贾玩撞破了贾蔷对她欲行不轨,并将她救下,她也是断然不会生出这种念头的。 咬了咬银牙,她还是决定试一试! “三叔叔说得是!只是近来春寒反复,难免多生病气!” 贾玩眉头一挑,这秦氏不仅生得好,心窍竟也灵透。 难怪能与琏二嫂子那样精明的人聊到一处,谈论管家之事。 “哦?除了蔷哥儿外,莫非还有人病了?” 贾玩当然是心中有数的,只是如果能从秦可卿这里得到证实的话,自然更好。 听他这样问,秦可卿不由怔了怔。 这位玩三叔怎就如此机敏?竟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并问到了关键! 不过越是这样厉害,才越有可能帮到自己! 她稍微平复了下心绪,方带着一股强烈的羞耻感,答道:“近来听太太说,大老爷身子也不大爽利。” 一边说着,她也一边紧盯着贾玩神情。 可听她说完,玩三叔竟然面不改色? 难道是没听懂? 还是说他是那种心有激雷而面如平湖之人? 贾玩当然听懂了,只是这个消息早在他预料之中,所以并不意外,也没必要刻意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 淡淡地点了点头,道:“那是该多注意才是!不过终究是开春了,冷不了几日。” “说起来,东府那边还是太冷清了些,不如西府热闹,像林妹妹那样体弱的人有老祖宗的庇护,这些日子精神头都要足一些呢!” 秦可卿闻言沉思,贾玩的意思是让她常来西府走动,讨老祖宗欢心。 这确实有些用处,而且前段时间她便已经在做了,但总不能日日都来,终究不够保险,否则又怎么会让贾蔷有机可乘呢? “是呢!林姐姐这些日子,瞧着是比早些时候脸色好多了!” 小惜春突然插了句话,她是一直和两人待在一处的,也把对话都听了下来。 只不过那些加密的内容,即便当着人面说,她这小丫头又怎么能听得明白呢? 贾玩笑了笑,忽又问道:“对了,前两日在蓉哥儿院里,我记得好像看见过一只花猫,可是你养的吗?” 秦可卿一愣,没听明白,不解道:“花猫?应该不曾养,三叔叔为何突然提这个?” “不曾吗?那许是我看错了吧!”,贾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似乎当真只是随口一提,“因我院中也养了一只猫,可惜性子实在乖戾难驯,年前府上一个送饭的下人挨了它一爪子,听说月余才养好。” 秦可卿似有所悟,但仍抓不真切,便跟着问道:“竟有这样凶的猫?那三叔叔为何还敢养在身边?” “猫这种东西,一开始难养,可真养熟也就不碍事了,不仅能抓耗子,而且还忠心护主!”,贾玩解释道。 随后又提一句:“前儿个我确实在蓉哥儿院里见了一只大花猫,模样极是好看!蓉哥儿媳妇回去后还请替我留意着,若能找到,而你又不喜欢的话,不妨便让给我吧!” 秦可卿点了点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人对话到此为止,场中人虽然多,但大多都围着老太太和小寿星林妹妹转。 场外仅有的几人,也很难从这样一番对话里听出什么端倪。 热闹了许久,老太太毕竟上了年纪,倦怠以后便先去休息。 几位太太,包括东府的尤大嫂子和蓉哥儿媳妇也一并散了。 纨大嫂子早带着兰哥儿离开,贾环更是没进老太太的院儿。 所以余下琏二嫂子、宝钗、宝玉、黛玉、三春还有贾玩这几个,倒是终于自在。 宝玉最是闲不住,半刻也不愿冷清,当即提议道:“人都走了,那咱们也别在这儿待着,不如一块儿去看看林妹妹的新屋吧?” “瞧你猴急那样,先让下人去收拾着,等都布置好了,咱们再去也不迟。”,琏二嫂子调笑道。 姊妹们一并笑着,黛玉也笑着。 今日的热闹是她的,对离家千里的小姑娘来说,难得有这样开心的时候。 只是,都还没来得及同三哥哥说上几句话。 并非是她不想,可一早就被老祖宗搂在身边,午宴时三哥哥坐得远,摸骨牌做游戏他又未参与,始终没个机会。 …… 第52章 祝生辰诸事暂平 …… 王夫人房后有几间小抱厦,离贾母院不远,本是元春、迎春、探春、惜春这四个姑娘的住处,尚未住满。 五年前,元春十四岁时选中秀女进了宫,属于她的那间现也空了下来。 大姐姐的屋子动不得,还余下两间可供黛玉任选。 着人收拾妥当后,宝玉和三春等也一起跟来看,地方不大,但还算雅致。 不过贾玩却没有一道跟来,中途说是有事离开,让姊妹们在黛玉这里等他一会儿。 “三哥哥怎么还不过来?再等下去天都要黑了!”,最先没了耐性的竟是探春。 宝玉倒是还好,和姊妹们待在一处,林妹妹宝姐姐都在,又没长辈管束,便是一直待下去他也乐意。 “姑娘,三爷说了,您先得把眼睛闭上!”,紫鹃忽然提道。 黛玉蹙着眉头,不解道:“为何?三哥哥几时说了这话?” 紫鹃笑而不语,一副我有秘密,但不能说的表情。 闷葫芦小丫头雪雁也跟着点头:“小姐,三爷是这样说的!” 黛玉又猛地转头看向她,虽未开口,但眼神里已然透着意外。 连你也有份? 怎么偏我不知? 不过雪雁却跟紫鹃一样,什么也不肯透露。 而宝钗、三春还有宝玉,看起来也不知情。 黛玉无奈,只好先把眼睛闭上,其余人则看向门口,却见贾玩推着一辆木质餐车走了进来,先朝众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缓缓近前。 车上是一个足有面盆大小的巨型糕点,异常精致,糕点一周还用十根点燃的红烛围了一圈。 “还不可以睁开吗?”,黛玉等了许久,只听见一些细小的动静,忍不住问道。 “可以了,睁开吧!” 这是玩三哥的声音? 黛玉有些意外,睁开眼,玩三哥正站在她身前,二人之间还多了一个未曾见过的精美大糕点,与十根燃烧着的红烛。 五儿、红玉、紫鹃、雪雁四个小丫鬟,毫无预兆地开始拍着巴掌唱起从未听过的庆生小曲来。 在这个时代,这些东西都还属于新鲜玩意,不过年轻人对新事物的接受度总是比较高的。 林妹妹的十岁生日,肯定还是得重视一下,就算放到后世,十岁生日一般也比九岁、十一岁这种要办的更为隆重些。 蛋糕这样的东西,盛京城的糕点铺子没有师傅会做,贾玩就按自己印象里的来提要求,定制了一份。 最下层是类似蒸糕的松软面点,上面是口感绵密的乳酪,加点蜂蜜、坚果、饴糖等调和一下口味,最后把形状精修一番,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在贾玩的记忆中,小孩子过生日,大致就是听生日歌、吃蛋糕、吹蜡烛,这套流程。 四句生日歌唱完,贾玩也笑道:“林妹妹,生辰快乐!” “三哥哥!” 黛玉目光盈盈地看向他,突然唤了一声,却又没有继续说话。 小惜春满眼羡慕,宝玉同样满眼羡慕,至于二者分别羡慕的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宝钗侧目看向贾玩,只觉得这位玩兄弟还真是与众不同,每次见他,都能拿出一些新鲜东西来。 探春则是先喜后嗔道:“三哥哥,这是你特意为林姐姐准备的?竟连我们也一块儿瞒着!” 贾玩只是笑笑,并不多解释。 “林妹妹,吹蜡烛吧!” 黛玉虽不明白,但隐约觉得,这是一件很有仪式感的事,满心欢喜已快压抑不住。 还不等分蛋糕的流程走完,老太太房里就派了人来传饭。 “可惜了!” 其实姑娘们倒是都想尝尝,看这份以前并未见过的精致糕点是个什么滋味。 但黛玉心里却在窃喜! 她并不是个小气的人,可玩三哥送的东西,能独享最好! 热热闹闹庆生一天,在老太太处用过晚饭后,又陪着聊了会儿天,众人这才各自散去。 黛玉带着紫鹃雪雁回到自己在小抱厦的新居后,面上的笑容也始终不曾减退。 紫鹃也跟着笑,促狭道:“姑娘,三爷送来的糕点还没吃,这会儿可要尝尝?” 黛玉自然是想的,可嘴上却道:“刚才用过晚饭,哪里还吃得下?到时又不好克化!” 不过一说完,她自己又忙着改口:“罢了!你既提了,那就少拿一些来尝尝吧!” 紫鹃见自家姑娘这副欲盖弥彰的模样,到底没忍住笑。 她这一笑,黛玉立时就羞恼了,不依道:“又笑个什么?你们俩瞒着我和三哥哥串通一气的事,我还没清算呢!也不知你们是向着谁的!” 雪雁是个老实孩子,少言寡语,但心里明白,自家小姐并未真恼,所以也跟着笑。 见两个小丫鬟都在笑,黛玉越发受不住了,当即就去挠二人痒处,主仆笑闹不提。 花朝节后几日,诸事平静。 贾蔷正式搬进小花枝巷,治了酒请贾蓉、贾琏、贾玩还有裘安几人一顿东道。 薛蟠还在禁足,因而未至。 迁居之后的第二天,贾蔷便进了贾家族学,因有贾玩在上面压着,所以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及至二月下旬,族学休沐,蓉哥儿派了人来绮霰斋请贾玩过府,说是先前托蓉哥儿媳妇留意的那只花猫找到了,让他去认一认。 这事倒也没什么可说。 贾玩抱着那只体格健壮的大胖花狸,看似是在仔细辨认,可实际上已经明里暗里好好通灵强化了一番。 然后对其耳语几句,让它记熟秦氏,便撒手道:“似乎不是这只,不过也很漂亮!” 秦可卿是不懂贾玩手段的,当着贾蓉的面也不好细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如先前一样隐晦提道:“那玩三叔可要带回去养着吗?” 贾玩却摇头道:“算了!我还是比较喜欢那天碰见的花猫。” 然后看向贾蓉,又笑言:“不过蓉哥儿这院儿里实在冷清,我看养几只猫也不错!” 贾蓉倒未多想,秦可卿却先接话:“玩三叔说得是,我也正有此意!” 听她这样说,贾蓉虽略有些诧异,不过也没再说什么。 他给不了秦氏正常的夫妻生活,也少陪伴,后者想养几只猫在身边陪着,自己又怎能不许呢? …… 第53章 国子监入读门路 …… 这终究是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尤其是妻族暗弱的情况下,尊卑关系就会愈发体现出来。 只有如王夫人和王熙凤这般,背后有王家撑腰的,说话做事才会多些底气。 而秦可卿的娘家,相较于宁国府来说,实在不够看。 否则,贾蔷和贾珍也不至于那样嚣张,敢对她肆意妄为。 此事说罢,贾蓉送贾玩离去的时候,后者忽又提起一事:“蓉哥儿,我记得,你现今还是国子监的监生吧?” “是有这回事!不过也只是捐纳来个名头,未曾真去念过什么书,玩三叔怎会突然问起这个?”,贾蓉对此倒是没必要遮掩。 贾玩同样坦诚言道:“我的情况你也知道,迟早是要搬出西府的,总得为自己找份前程才是!” 贾蓉闻言一怔,略作沉思后点了点头,方道:“玩三叔是想进国子监走科举的路子?” 贾玩摇头道:“科不科举还是其次,想进国子监倒是真的,蓉哥儿可否跟我讲讲这里面的门道?” 大顺承袭历朝旧制,国子监堪称国中最高学府,只要有了这层身份,日后想混个一官半职简直如探囊取物一般。 自月初听闻乌香丸之事后,贾玩便已觉时间紧迫,由不得自己慢慢发育积蓄能量。 而偏偏荣府内宅杂事琐事太多,隔三差五就要设宴高乐,耗时费力,他又岂能将精神都放在这些地方? 所以当时便有了尽快抽身出来的念头! 可自己现如今年纪太小,远不到顶门立户的时候。 就连贾母也不会允许他现在搬出府去,否则传到外面,别人还以为是荣府苛待三房,不顾恩义呢! 冥思苦想了好些日子,终于让贾玩想到了国子监这么个去处。 若是他能入监读书,便有理由住在监中书舍,只在休沐日回府即可。 这足以让他避过多数无用而繁杂的社交,省下精力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而且,国子监监生还有一项特权,那便是可以跳过县试、府试和院试这些环节,直接参加乡试。 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捐纳一个国子监监生身份,几乎就等同于考取了秀才。 林妹妹早先送给他的几本笔记,以及宝钗前一阵送给他的那两箱书稿,确实让贾玩动了科举的心思。 反正身在这个时代,除了读书习武外,基本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贾玩当然能看明白这一点,之所以迟迟未曾定下,其实也是有着自己的顾虑。 常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偏偏贾府败亡得那样快! 这里面固然有着贾家人自己作死的因素在,但背后又焉知没有一双手在暗处发力? 贾珠十四岁中秀才,露了锋芒,成亲不到两年就突然暴毙,这里面有没有人为因素还不好说。 后来的贤德妃元春,同样是刚有起色就暴毙而亡,未免也太蹊跷了一些。 如果不能弄清楚这一点,便急于冒尖扬名往官面上闯,真入了某些人的眼,只怕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相比之下,还是捐监来得稳妥,既打通了向上的路,又不至于惹人注意招来灾祸。 “进国子监的规矩我倒是知道,无外乎三条路,荫监、优监和例监。” “所谓荫监,是指当朝勋贵,以及朝中高品官员家的子弟,凭借父祖辈恩荫免试入学读书。” “而优监,则是正常通过科考选拔,成绩优异者,可入学读书。” “最后例监,便是如我这般,通过捐纳银钱,取得监生资格者。” 贾蓉说的还算仔细。 不过贾玩听后,却又有疑惑:“珍大哥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为何蓉哥儿不是荫监,还须捐纳?” 贾蓉解释道:“玩三叔有所不知,本朝律,文官在京四品以上、在外三品以上,武官二品以上者,才被准许送一子入监读书。” “父亲大人虽袭三品爵,但属武官序列,所以离标准还是差了那么一些。” 贾玩点了点头,又问:“那赦老爷袭一品爵,想必琏二哥是走荫监这条路的?” 贾蓉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前两年,琏二叔便已出监,捐了个五品同知的官身。” 贾玩心中有数,便不再言其他,只问与自身相关:“那例监是个什么标准?需要多少银钱?” 贾蓉又回忆一番,似乎不大确定地言道:“此事还不好说,与出身或也有关,我这名额,当初好像是抵了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吗? 贾玩在心底盘算了一下,这个价倒是能接受。 以他近来售卖画眉、鹦鹉等的情况来看,一只鸟赚个十两银子不算太难。 一旬出手一次,每次三到五只,每月进项大抵有一百两到一百五十两不等。 如此说来,顶多四个月,就能凑足。 只不过,五百两是贾蓉的价钱,贾珍好歹有个三品爵的身份。 而贾玩的父亲早亡,无官无职,那这个价就不好估量了。 贾玩正思索着,却听贾蓉又补一句:“国子监生员名额有限,玩三叔若是真想捐监,须得有人做保,否则光靠银子也难。” 关于这点,倒也不算意外。 荣宁两府内,拥有官爵的人拢共就那么几个,贾赦、贾珍、贾政、贾琏,屈指可数。 要论亲疏,那自然是贾琏与自己关系最近,可他那五品同知的官身毕竟是捐来的,有些虚,怕是不够分量。 其次便是政老爷,这位二伯父,对府中子弟进学一事还是较为关心的。 只要自己凑足银钱,找他出面,应当不是太大问题。 至于贾赦和贾珍,还是算了吧! 这二人都不长久,迟早是要被清算的,自己走他们的路子只怕到时候会被牵累! 聊到这个程度,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东西,大致情况贾玩也已清楚。 于是道:“多亏有蓉哥儿提醒,此事我已省得,这便去了,不必再送!” 二人作别后,贾玩便带上多福多肉出了宁国府。 捐纳国子监一事,并非朝夕可成,在他找政老爷提此事之前,至少得先把银子攒够! 贾蓉有贾珍铺路,还得花个五百两,那到了自己这儿,没准便是八百两、一千两,只会多不会少。 …… 第54章 遇冲突初窥时局 …… 刚从东府回来,还未进荣府角门,便见贾琏从里面出来,瞧着像有急事。 贾玩略带好奇,迎上去打了个招呼:“琏二哥!” 贾琏没料到会跟贾玩碰上,有些意外地回道:“是玩兄弟啊!你这是刚从东府回来?” 贾玩点点头:“嗯,去跟蓉哥儿聊了会儿天。” 简单应一句,后又问道:“琏二哥这是要到哪里去?” 贾琏也没瞒着,直叹道:“平之遣人来寻我,说是被仇兴派一帮人给堵住了,我得过去看看!” “平之”是裘安的表字,东城这一片,居然还有人堵他这个兵马司指挥的儿子? 贾玩很有些意外,奇道:“这仇兴又是谁?怎敢如此行事?” “他是仇朗的堂兄弟!”,贾琏答得简略。 不过见贾玩一脸迷惑,他才想起这位玩兄弟对盛京的勋贵子弟都不大熟悉,便又提醒一句:“就是月初我们几个聚饮为你庆生那日,平之提过的武义都尉家的子弟。” 贾玩这才有些印象,就是被冯紫英打伤的那人嘛! “我记得裘世兄当日说,那仇朗是武义都尉家的独子,连他都伤了,这仇兴又怎么敢来找不痛快?更何况,就算是要报复,也不该来找裘世兄的麻烦吧?” 他确实不太能理清这些勋贵纨绔之间的关系,但却很愿意打听。 毕竟后辈们的远近亲疏,很大程度就是上一辈人关系的真实写照。 通过这些人,贾玩也能窥见贾府在京中的敌友,一步步靠近真相。 不过贾琏这会儿急着过去,倒也没那么多时间给他讲清这里面的恩怨,索性道:“平之还在等我,玩兄弟若是实在想知道,不如与我同去,路上我再与你细说!” “好!”,贾玩应得极为干脆。 被裘安派来的小厮当前引路,贾琏与贾玩二人在后面边走边聊。 “先说那仇兴,是仇朗堂兄,家世背景倒不值一提,可此人极善钻营,长于借势,颇有家资。” “其名下诸如钱庄、赌档、青楼、戏园之类的产业众多。” “不仅如此,他还养了许多打手,分别在钱庄、赌档、青楼、戏园里镇场。” “靠着堂弟仇朗和叔父武义都尉的名头,再加上他出手又大方,常请客设宴,广交朋友,所以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很受欢迎。” 简单来说,就是个黑白通吃的人物! 果然不是善茬! “要说恩怨嘛,那便得往前追溯了!” 这一路,约有一炷香的脚程,贾琏步子不停,说了更多。 将京中武勋纨绔间的亲疏远近都给贾玩好好科普了一番! 京中武勋子弟共分三个圈子,开国一脉、靖平一脉以及今上隆兴帝的腹心,姑且称作隆兴一脉。 开国一脉主要便是四王八公以及一干侯伯,是随本朝太祖皇帝打天下的那些人。 靖平一脉,则是指靖平帝在位期间,用来平定边地犁清疆界的武官将校。 这二者,同样是以军功武勋为立身之本,在军事权力划分上有着天然的利益冲突,这是新旧交替之际,必然出现的矛盾。 可初代宁荣二位国公爷贾演贾源,是开国一脉的核心人物,位列八公之首,这不必多说。 二代荣国公贾代善,则在靖平年间大放异彩,屡立功勋,成为靖平一脉的核心人物,深孚人望! 所以因为贾家的存在,使得开国与靖平两派人马能够平稳过渡,大体上相安无事。 等到今上隆兴帝继位,因为太上皇靖平帝犹在,所以这两股军中力量,基本还被他老人家牢牢把持。 这让隆兴帝岂能甘心?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下,便有了隆兴武勋一脉的崛起,不断往军中渗透,削弱开国一脉与靖平一脉的力量! 可以说,隆兴武勋,就是隆兴帝手里的一把尖刀,用来瓦解、打压开国武勋与靖平武勋,以此达到制衡的效果。 裘安之父裘良乃是景田侯之孙,属开国一脉;冯紫英之父冯唐乃是神武将军,属靖平一脉;而先前被打的仇朗之父乃是武义都尉,属隆兴一脉。 当然,裘良在开国一脉中并非什么重要人物,而神武将军和武义都尉,在各自的圈子里却举足轻重。 贾琏说得大多是明面上的信息,而贾玩却是个见微知着的人,很快就能将之与朝堂联系到一起。 而后,便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靖平帝退位二十多年,却依然握着军权不放,以贾家为核心的这帮人,则都是忠于这位太上皇的? 隆兴帝怎么可能没意见? 难怪太上皇驾崩以后,不管什么甄家贾家,旦夕之间便落个家破人亡! 站错队了啊! 隆兴帝春秋鼎盛如日中天,而太上皇年过古稀夕阳迟暮,还能有几岁好活? 这种时候,不仅不想着往隆兴帝靠拢,还敢跟隆兴武勋起冲突,那不是在打隆兴帝的脸么? 贾玩越想越是心惊,可转念一想,若是贾家真往隆兴帝那边靠,似乎也未必有什么好下场。 太上皇仍在,仍旧手握相当一部分权柄,又岂能容许贾家首鼠两端? 更何况,一旦这么做,那就是对四王八公这个集团的背叛,必定为开国一脉和靖平一脉所不容! 到时候,贾家面临的或许就是众叛亲离的结局! 简直是进退维谷! 贾玩这才意识到,什么叫鲜花着锦!什么叫烈火烹油! “玩兄弟,不必害怕,那仇兴能算个什么?一会儿你只管待在我身边,看我如何收拾他!” 二人已到了地方,翠芳苑,瞧着像是个青楼,十多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堵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出。 贾琏见贾玩面色微白,只当他年纪小没经过事,被吓着了,于是出言安慰道。 贾玩强挤出几分笑,也不解释。 二人走上前去,贾琏身后小厮报号:“琏二爷来了,还不让开!” 这些壮汉似乎早得了命令,闻言,轻易便让开一条道来。 迈入楼内,楼下大堂又围了一圈人,少说不下二十,裘安势单力孤,只有两三名小厮护着,而对面趾高气昂。 二三楼的嫖客、妓女,也都站在楼上看戏。 瞧这模样,摆明了是想当众折辱裘安一番。 “琏二哥!”,裘安见贾琏过来可算是见到了亲人,连忙脱身靠将过来,对面也未曾阻拦。 “没事吧?”,贾琏问了一声。 裘安摇了摇头,留意到贾玩也一并跟来,似乎很有些意外:“玩兄弟怎么也来了?” “出来的时候刚碰上,他也想跟来看看!”,贾琏帮着解释一句。 贾玩便没开口,只顺着点点头,随后将目光落在对面之人身上。 …… 第55章 五十金碰瓷索鸟 …… “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琏二爷嘛?” 场中一人前迎一步,越众而出,生得一副三角眼,留着两撇八字胡,眼神中透着一股狡黠与傲慢。 一身锦衣华服,看起来有几分富贵,不过开口却带嘲弄,很有种不知死活的味道。 贾琏在外人面前倒不跌份,只冷冷瞥了对方一眼,理也不理,随即又问向裘安:“这是怎么回事?” 裘安连忙解释起来:“我今日本是来此找乐,不知怎就撞上了仇兴,然后他手里的鸟笼就开了,里面的鸟也飞了出来。” “我根本看都没看清,他们这帮人便非说那只鸟价值五十金,找我索赔!” “……” 裘安说了好大一通,其实就俩字——“碰瓷”! 五十金,换成银子的话那可是足足五六百两,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贾琏听完,也是觉得有些棘手。 反观先前说话的那个“三角眼”,此时好整以暇,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怎么?裘大爷放跑了我的鸟,总不会不认账吧?琏二爷是来替他赔银子的?” 贾琏给了他个正眼,气势丝毫不虚,嗤笑道:“仇兴,你少在这儿装模作样!就凭你这几句空口白话,就想讹去五十金?莫非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那你要说那只破鸟价值千金,我们还得赔你千金不成?” 原来这个三角眼就是仇兴? 贾玩在来的路上听琏二哥说了些有关仇兴的事情,本以为其人是个黑白通吃的枭雄人物,没想到瞧着也不怎么样嘛! 手段更是低劣,没什么技术含量! 仇兴敢来碰瓷裘安,那也是做足了准备的,当即讥笑道:“我那只鸟,可是昨儿才从老北市花鸟鱼场里淘来的,是不是空口白话,值不值那个价儿,琏二爷大可出去打听打听!” 很明显是他自导自演的戏码! 早在月初堂弟仇朗被冯紫英打伤之后,仇兴就已经起了报复的心思。 没办法,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很大程度上都是靠着叔父和堂弟才得来的。 如果仇朗被打得那么惨,他这个堂哥却没有任何表示,那在隆兴武勋子弟这个小圈子里以后还怎么混? 可冯紫英已经被家中禁足,况且就算此人不被禁足,也不是他仇兴可以轻易对付的。 所以只能从冯紫英身边几位关系近的人下手! 贾家人且不用考虑,破船还有三千钉,那种树大根深的势力,他仇兴根本得罪不起。 几经筛选,唯有裘安最好下手! 其父裘良虽是景田侯之孙,但已无爵可承,官职也只是东城兵马司指挥,区区一个六品官,在京中能算个什么? 于是稍作准备,便有了今日之事! 五六百两银子,贾琏和裘安倒不是说真拿不出来,也就半年的零用而已。 可这么被对头敲诈拿捏了去,实在憋屈,而且很失颜面! 两人正在苦思对策之时,一旁的贾玩也在心底暗暗思量,自己能不能借此机会赚点好处? 裘安赔不赔这五十金,与他没多大关系,贾琏丢不丢面子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可想到今日在宁国府与贾蓉谈起的国子监捐监正缺银子,又已知这仇兴是个不缺银子的主…… 这才让他动了心思! 很快想通后,贾玩突然开口道:“即便你花了五十金买鸟,又如何证明今日放走之鸟与那价值五十金的鸟是同一只?” “再者说,今日就算你的鸟飞了,又凭什么说是裘世兄的责任?鸟笼是他亲手打开的吗?如果一碰就开,那鸟笼也未免太过劣质了一些!” “用那样劣质的鸟笼,去养一只价值五十金的鸟?足下的品味还真是与众不同!” 他这话说的在理,每说一句,贾琏与裘安底气便足一分,仇兴的脸色却要难看一分。 “你又是何人?”,仇兴不认识贾玩,但此时却对他颇为恼怒。 贾琏代其答道:“他是我弟兄,荣国一脉正派曾孙!刚才我这这位玩兄弟说的话大家也都听见了,你还想继续讹诈么?” “讹诈?”,仇兴忽然冷笑,“裘大爷放跑了我的鸟莫非是我虚言构陷的不成?众目睽睽之下,琏二爷若真不认账,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反正你们贾家势大!替人出头仗势欺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仇家小门小户,认栽就是!” 他这话就有些毒了,一副钱我可以不要,那泼贾家一桶脏水也行的态度! 贾琏眉头再紧,裘安也心有不安,担心此事真让琏二哥跟着受牵累。 贾玩却仍不以为意:“何必说这种赖话?既然你丢了一只鸟,那我们赔你一只便是!” 仇兴神情一滞,复又冷笑道:“我的鸟可是价值五十金的珍品!你拿什么赔?” 贾玩笑容玩味:“你的鸟既然价值五十金,那我们便拿一只价值五十金的鸟赔你,如此可算公平?” 仇兴目光阴鸷,似乎猜到了贾玩的心思,嗤笑道:“价值五十金的鸟?放眼整个盛京只怕也找不出两只,你说拿就能拿得出来吗?可别想拿什么丑货赖货来糊弄我!” 贾玩不急不躁,淡然问道:“那你说说看,你的鸟是个什么模样,我也想听听什么样的鸟价值五十金!” 仇兴这回连气息都是一滞,他已经愈发感觉到眼前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屁孩到底有多难缠。 “好!那你可听好了!”,仇兴还是打算开口,尽可能地拔高标准,他就不信贾玩能弄到那种品质的鸟! 更何况,要是真能弄来极品的鸟,那他也不亏! “等等!我记性不大好,多福,取笔墨来,在旁边记下,一会儿就按照他给的标准去取一只鸟来!”,贾玩继续开口吩咐。 瞧那模样,倒像是他手里有无数只极品的鸟儿可供任选一般。 仇兴自然不信,以防万一,提要求时,也是极尽刁难! 从毛色、声音、鸟喙、雀足、体型、眼睛等各个方面,都是极高标准,而且很是详细。 想找这样一只在细节上高度重合的鸟,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贾琏、裘安二人听完,面色极为难看。 而贾玩却依旧不急不躁,甚至还能平淡问道:“你的那只鸟确定就长这个模样?” 仇兴也不知道这个小屁孩哪里来的底气,但还是确定道:“没错!就是这样!我也不刁难你,要是你能按照这个标准赔我一只,那今天的事就算过去了!” …… 第56章 退仇兴还手谋财 …… 贾玩依旧从容,点了点头,随即看向裘安道:“裘世兄,你也派个人,陪多福一块儿,去老北市花鸟鱼场问问吧!” 裘安还有些不解,还真要去买啊?那怎么可能买得到? “问什么?”,仇兴此时反倒有些紧张了。 贾玩理所当然地笑道:“老北市花鸟鱼场不是昨儿才卖了这么一只鸟么?万一还有一模一样的呢?” 贾琏皱眉,若有所思,裘安张口结舌,愣愣问道:“玩兄弟,你是认真的?” 贾玩再次点头:“自然!不过得先找那些人打听打听,尤其是找到那个卖鸟的摊贩,问问他昨天卖出五十金的鸟是个什么品种什么模样,看与这仇兴所言能不能对得上!” “毕竟价值五十金的鸟,而且昨天刚卖出去,应该不难打听吧?” 仇兴此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佯装镇定道:“卖鸟那人刚得了一笔巨款,收摊不卖了也是常有,你若找不到人又待如何?” 贾玩并不意外:“这个简单,小摊小贩之间一般都很熟悉,大不了找他家去!” “若是那人并非摊贩,只是偶然得了这一只极品,又如何?”,仇兴仍在挣扎。 贾玩继续道:“这也不难,偌大一个市场,总不至于没人认识他吧?实在不行,就额外花上十金,让其他摊贩帮着找一找认一认,谁能提供消息,把人带来,十金便归谁。” 仇兴就像吃了只苍蝇一样难受,憋屈道:“这样找得找到什么时候?若是你一日找不到便拖延一日,一辈子找不到还能拖一辈子不成?” 贾玩摇摇头,嘲弄道:“自然不会!东城总共就这么点大,找个人而已,能花多少时日?” “不过!若是找到那人,最后问出的结果和你所说的要求不一样,那可就怪不得我们了!” 仇兴心头一跳,感觉不妙,问道:“你什么意思?” 贾玩悠悠道:“依《大顺律例-刑律-盗贼》门中,第二百八十三条,诈欺官私取财者,计赃准窃盗论!” “根据诈欺钱款数目多少,处笞刑、杖刑、流刑甚至死刑不等!” “五十金,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贾玩每多说一句,仇兴气势便要矮上三分。 而贾琏、裘良,此时俱已兴奋起来,先前的憋闷早一扫而空! 看向贾玩的目光,也与先前大有不同! 玩兄弟的聪明他们是知道的,去族学读书认真他们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他竟连《大顺律》这种东西都记住了! 当真了不得! 再看仇兴那副便秘的样子,更觉心情畅快! “裘世兄,欺诈官私取财的案子也应受兵马司受理,依我看,不如干脆就遣人去兵马司报上一声,让那边派人来查,也能省些时间,免得这仇家大爷等急了!” 贾玩是真没把这种伎俩放在心上,到底只是一群纨绔而已,仇兴此人能出头,也只是矮子里拔高个,实在不值一提! 仇兴听得太阳穴直跳,东城兵马司毕竟是裘家说了算,自己若落到那种地方,还能有好? 眼见裘安正欲激动应下,他连忙先声开口:“慢着!今日之事,耽搁太久,没时间陪你们耗下去,我认栽了!那五十金,我不要了还不成!” “我们走!” 说完,便极为干脆地带人离去。 贾玩没有再做阻拦,对方已经认栽放弃索银,那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不能给其定罪量刑,占那点口舌之利属实没有必要。 见他们果真灰溜溜退走了,贾琏和裘安对贾玩也是刮目相看! 本来只是带着一块儿玩的小老弟,结果突然发现,竟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人物,了不得啊! 一番感叹、夸赞无需多提,贾玩也不好这些虚名,只谦虚应付。 二三楼的那些看客里也不乏纨绔,只是未必属于武勋圈层,今日看了一出好戏,对小小年纪但能言善辩的贾玩也是印象深刻。 三人带着小厮从翠芳苑中离开后,裘安说什么也要请贾玩和贾琏一顿东道。 贾玩正好想借今日这个机会,跟二人聊聊挣银子的事情。 光靠他自己闲着没事儿卖鸟卖虫,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弄几家铺面到名下才是正经。 本来贾玩也没想好该怎么做,但今见仇兴那等人,都能靠赌场、青楼大捞银子,他便有了些想法。 “玩兄弟啊!今天,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那仇兴竟被你三言两语就给吓跑了!就凭这个,我再敬你一杯!” 裘安心中实在畅快,连喝几杯依旧兴致极高。 贾玩却拦道:“裘世兄,琏二哥,吓跑仇兴怎值得高兴?就像两人互殴,仇兴打了我们一拳,被我们挡下,难道能算我们胜了么?” 贾琏眉头一扬,奇道:“玩兄弟有何想法?”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既出手来害我们,那便不能这么算了,我们至少也该回敬一番才是!”,贾玩挑动着二人的情绪。 裘安一想,似乎是这么个理,于是道:“玩兄弟说的是!可又该如何做呢?” “不瞒二位兄长,弟打算捐纳一个国子监监生的身份,现还差些银钱。这仇兴不是产业众多吗?二位兄长若有兴趣,咱们大可打一打他的秋风,从他身上割几块肉下来!”,贾玩直奔主题。 贾琏裘安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里的意动,银子嘛,谁不喜欢? “玩兄弟可是有什么好主意?”,贾琏问道。 他虽有五品官身,但只顶虚职,并无油水可捞。 因未分家,所以诸多开销都还走的荣府公账,若论私房,又有王熙凤那样一个强势的媳妇儿管着,实不痛快。 今听贾玩说,有机会从仇兴那里捞外财,岂能不动心? 贾玩也不卖关子,干脆道:“是有些想法,不过能做到什么程度,那还得看二位哥哥的意思!” “玩兄弟直说便是!”,裘安也颇为意动, “裘世兄,如我记得不差,似乎东城区域内的大小商号铺面的经营管理,应该也是在兵马司的职权范围之内吧?”,贾玩问道。 裘安不假思索:“那是自然,兵马司分管市场秩序,稳定物价,校勘街市斛斗、秤尺,稽考牙侩姓名,以及各铺面经办手续等!” …… 第57章 初定计楼船画舫 …… “既然如此,那仇兴在东城的产业能否开得顺当,岂不是也由兵马司说了算吗?”,贾玩循循善诱。 贾琏听得眼神一亮,喜道:“玩兄弟是想用兵马司去找仇兴名下产业的麻烦?” 裘安也是恍然,点头认可道:“这倒是个法子,用好了确实能治仇兴一治。” 不过刚一说完,他又面露难色,犹豫道:“只是京中负责管理商贾之事的,并非只有咱们兵马司一家!” “哦?此话怎讲?”,贾玩对此的确不太了解。 裘安解释道:“这里面牵涉极广,像负责收取商税的都税司和宣课司,监管市场平衡市价的有市司,最上面还有奉天府、内务府、工部和户部压着。” “东城这边,兵马司虽说能分管一部分,但也不好太过,否则真捅到上面咱们可吃罪不起!” 贾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商业的重要性毕竟摆在那里,想也知道不可能全归公安和城管部门来负责。 于是宽慰道:“裘世兄无需多虑!咱们又不是仗势欺人!只需要在兵马司的职责范围内按规矩办事即可,更何况只针对仇兴一人,断不会出什么岔子!” “按规矩办事?”,裘安茫然不解,难道以前的兵马司没按规矩办么? 贾玩先不解释,而是笑问:“裘世兄可知,仇兴在东城的诸多产业中,哪家最赚钱么?” 裘安稍一思量,便确定道:“那自然是万泉河上的那几艘楼船画舫了!其他产业加在一块儿也未必能抵得过!” “几艘楼船画舫,竟这样好赚?”,贾玩有些意外。 贾琏连忙点头认可道:“没错!那地方我去过一回,简直就是销金窟!里面那些歌姬舞伎,有不少都是从教坊司捞出来的,个顶个的水润!而且上面还开着赌盘,参与的人极多!” 从语气里听得出来,那地方确实不一般。 贾玩皱眉疑道:“女人暂且不提,这聚赌可是本朝律法明令禁止的!凡赌博财物者,皆杖八十,摊场财物入官,其开张赌坊之人,虽不与赌列,亦同罪。既然知道,为何不抓?” 裘安愕然,张了张嘴,无奈解释道:“玩兄弟终究年纪轻些,法条怎么规定是一回事,下面人怎么执行又是另一回事!” “旁的不提,单说咱们宁荣街的柳条胡同,里面的赌档还能少了不成?只要不惹麻烦,还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贾玩眉头更紧,不过思量一番后,也大致明白过来,京中纨绔如此之多,聚赌成风。 一旦较真,那得罪的可就是一大片人,属于四处树敌! 况且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所以民间赌风更重,屡禁不止,堵不如疏,慢慢也就听之任之了。 这种情况下,东城兵马司又怎么肯当这个出头鸟?去管这种烂事呢? 贾琏也帮着解释一句:“不仅如此,仇兴那家伙也很精明,基本都是等楼船画舫夜游至江面湖心才会真正放开了玩。等靠岸前又会恢复如常,叫人抓不住把柄。” “所以玩兄弟若是打算从这方面下手,只怕没那么容易!何不换个好拿捏的产业?” 贾玩一听这话,却是忽然舒眉轻笑:“琏二哥说得正是!不过打蛇打七寸,既然决定动手,就得专挑痛点!否则动了别处,不疼不痒,反倒叫他有了防备,那就不好了!” 裘安和贾琏一听,也觉得有理。 “咱们得想个法儿,争取把那几艘楼船画舫弄到咱们手里!彼消我长,方可出气!”,贾玩继续拱火。 这个前景实在美妙,若真能如贾玩所说,把楼船画舫弄到他们手上,那得是多少银子? 贾琏和裘安,眼中一片火热! 干了! “玩兄弟,可有什么好主意?”,贾琏问道。 可贾玩却是摇了摇头:“此事也不能操之过急,还得好好谋划一番。” 这是正经道理! 想收拾仇兴、找画舫的麻烦容易,难的是,怎么才能把这东西弄到自己手里! 贾玩忽又言道:“裘世兄,那楼船画舫靠岸补给、采买物资等诸事,可都在东城兵马司的辖地之内吗?” 裘安点头道:“这是自然,整条万泉河穿东城而过,顶多只与南城辖区略有交集。” “那倒是可以考虑从此处着手!”,贾玩心里有了些想法。 贾琏忙问:“玩兄弟可是有了主意?” 贾玩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道:“咱们虽不能以聚赌之名直接拿他,却可从这些日常事务里寻些由头。他那楼船画舫每日消耗定是不少,食材、美酒、布帛等物,既是在东城补给,那哪一样不得经咱们的眼?” 裘安思索片刻,眼睛一亮,道:“玩兄弟的意思是,在这些物资的查验上做文章?可若只是寻常查验,只怕也抓不到什么把柄。” 贾玩摇头笑道:“自然不是寻常查验!” 不过他却没有就此细说,而是聊到别处:“二位兄长,那仇兴所依仗的,无非是与那些新锐武勋子弟交好,否则光靠一个仇朗和武义都尉,如何能让他撑起那样大的摊子?” “楼船画舫不好轻动,究其原因,也还是船舫上的客人多为达官显贵、出身名门!” “所以,若是我们能使个手段,让仇兴与那些世家子离心离德,那他还有何能为?到时候岂不是任我们揉捏?” 他这话可谓是刨到了根上,若真能成,仇兴又算什么? 贾琏和裘安固然心动,可却想不明白这与画舫有何关联,于是问道:“玩兄弟此言何意?” 贾玩先前已说了很多,一方面是在将贾琏、裘安团到一处,另一方面四其实也不断梳理思路。 “只要我们稍微使些手段,败坏一下画舫名声,那些世家子还愿意上船聚戏么?” 败坏名声? 几条画舫而已,能有个什么名声? 裘安贾琏仍是不解。 见二人一脸迷惑,贾玩只能解释的更仔细些:“比如那船上艺妓不洁,染有脏病!再比如说仇兴暗中搜集那些世家子的把柄,谁在船上做过什么都受监视,再比如……” 贾玩一口气举了好些例子,让贾琏和裘安惊诧不已。 毕竟他说的那些事,光是听一听,就已经让人对画舫望而生畏了! …… 第58章 寻李纨祭酒推介 …… 对付仇兴的事,并非朝夕可成。 不仅需要有详细而周全的谋划,还要静待时机。 贾玩毕竟年止十一,帮着出出主意想想办法自是无妨,可真要他站到台前,那就有些不合适了。 所以明面上的事,基本都由贾琏和裘安去做。 两人虽然纨绔,但这种既能打击报复对手,又能顺带捞好处收产业的事,做起来还是颇为上心的。 尤其是那几条画舫里,有的可不止是金银,还有那许许多多的舞姬歌姬,更让贾琏这等风流种子垂涎! 聊完画舫,三人痛饮几杯后,贾琏才又提起一事:“先前听玩兄弟说,意欲捐纳进国子监读书?” 贾玩点头承认:“正是!”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贾琏不可能平白无故又提起此事,于是眼眸一亮,请教道:“琏二哥莫非有好的门路?” 贾琏也不绕弯子,直言道:“我哪里有什么好的门路?不过此事,或许你可以去找珠大嫂子问一问!” “珠大嫂子?” 贾玩不解,李纨一个孀居多年的寡妇,日里连荣府内宅都难出,能帮到自己什么? 贾琏又提点道:“珠大嫂子的父亲可是前任国子监祭酒,监中现任祭酒、司业、监丞、典簿、博士、学正等,几乎都是他的旧属,若是能从其手中得一封推介书信,或许比几百两银子更有用!” 贾玩这才恍然,国子监祭酒可是国子监一把手,官居从四品。 若国子监看成后世大学,那祭酒就是这座最高学府的校长! 可还不等他高兴,忽又想起一点,疑惑道:“那位李大人,似乎已经致仕好些年了吧?” 常言道:人走茶凉。 李守中都退休几年了,推荐信还能管用么? “欸!玩兄弟这会儿怎么糊涂了?李大人虽已致仕还乡,但名望仍重!保举一人进监读书又非是什么大事,岂会有人为难?”,贾琏再言。 贾玩也似想明白了些,退休的老校长,依旧是学坛名士,那开口自然是管用的。 如能得他推介,再怎么说,也比自己原先准备找的政老爷要强吧? 将此事记在心上后,转过天去,贾玩便备了一套精美的文房四宝以及一些上好的燕窝、阿胶等补品,送到了珠大嫂子处。 前者是带给小贾兰的,后者则是送给李纨的,托人办事,总该有个请托的样子。 珠大嫂子在府中有一处独立的小院,珠大哥去后,纨嫂子便带着贾兰住在此处,平时少有人来,也很清幽。 院中丫鬟婆子也少,身边除了素云、碧月这两个大丫鬟外,便只有几个院里洒扫使唤之人。 “玩兄弟怎么会想着来我这儿?还如此破费?” 李纨是久不招待客人的,平时待在院里也很随意,并不涂脂抹粉,也不沐香描眉。 二十三四岁的年纪,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还很年轻,肤白貌美,素静清雅,体态娴柔。 “不瞒嫂嫂,玩今日登门,确有一事相求!”,贾玩并未藏着掖着。 进府半年不曾来过,冒然携礼来访,傻子都知道有事。 与其藏着掖着编些蹩脚的借口,还不如开门见山,起码显得坦诚。 李纨见眼前少年双目清朗,虽言有事相求,但气度依旧不卑不亢,不见半点羞怯畏缩,只正常执礼以言,心中不由赞叹。 微笑道:“玩兄弟直说便是,都是一家人,哪里就说什么求不求的话?” “嫂嫂说的是!”,贾玩先是应承一句,随后便将自己欲进国子监读书,想请李老大人一封推介的事给说了出来。 末了,又多补一句,表明自己愿交捐纳银钱,只为能进国子监读书。 这是很关键的一点! 他来找李守中的门路,虽说有省钱的心思在,但省钱还是次要,关键是省事! 若自己不交捐纳,就想换那样一份推荐信,那是摆明了占人家便宜。 人情这种东西,用一分薄一分,凭什么为了你消耗自己的人情呢? 但肯交捐纳那就不一样了,对对方来说人情一下子就变成了顺水人情,答应下来的概率也会高些。 果然,李纨听完后大有深意地看了贾玩一眼,随即便笑着回道:“玩兄弟果然是个肯上进的!不过此事我也做不了主,只能先修书一封托人送往金陵,成与不成还得看父亲大人的意思。” “有嫂嫂这句话,玩已感激在心!”,贾玩自然是个懂事的,有李纨这句话,其实便已有了八分成算。 李纨也有自己的考量,这半年来,贾兰跟贾玩相处得不错。 在外,学堂里风气改好,贾兰可专心读书。 在内,除夕年礼时,贾玩给贾兰准备的礼物也不小气,是个舍得的。 其人与姊妹弟兄相处都很融洽,甚至就连宝玉那样一个性子,也能跟他处得来! 进府半年,未曾听过半分恶名,也没听说他与谁生了嫌隙。 无论是从品性、举止,还是从言谈、做事,可以说各个方面都有着超乎同龄人的表现。 虽未大肆扬名,但府中人尽已知之! 她早在去年,贾玩刚进族学时,便已留意到他的不凡,今日之事,更是表明其志向。 这样的人,能提早投资总是好事,日后待他功成名就,也许兰儿也能多一分指望! 事实上,当下贾府之中,有此心思的,也非只李纨一人。 那位刚上京不久,还在为宫中采选一事筹备的薛家姑娘,同样早有此意。 这便是个人眼光与识人之能了! 一封书信,从盛京发往金陵,若是八百里加急,七日可达,而若只是普通寄送,大抵要耗时半月。 算上回程,至少也得三月底才能得信。 贾玩并不着急,在此期间,依旧如往常一样,在学堂读书练字,每旬休沐便出手三五只鸟雀通过宁五售卖,换个三五十两银子。 贾琏、裘安二人近来把目标放在仇兴的楼船画舫上后,也是有了正事儿,不再隔三差五就张罗宴饮。 薛蟠仍在禁足,只剩贾蓉贾蔷,偶尔一块儿聚在小花枝巷里厮混。 贾玩让后者打听的乌香丸一事,倒是迟迟没见动静。 这也让贾玩给他又记上一笔,只等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干脆将其处理了才好! …… 第59章 饮酒嗑药贾珍上头 …… 时间转进三月上旬,初一、初三、初九,荣国府内一连办了三场酒宴。 分别是为王夫人的寿诞,以及探春和贾琏的生辰。 贾玩身在荣府,自是躲不过的,该备礼备礼,该赴宴赴宴。 二太太和三妹妹都不是整岁,所以并未大操大办。 王夫人是长辈,自然无需多言。 虽说去岁冬月里,因宝玉频频摔玉,她暗使手脚,着人给绮霰斋送了大半个月的冷菜冷饭。 但贾玩得了三道奇光的实在好处,冷菜冷饭热一热又算不得什么大事,并不触及底线,便也谈不上记恨。 睚眦必报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习惯,二太太毕竟在府中内宅掌权,想扳倒她岂是那么容易? 何况,便是真扳倒她,自己又能落到多少好处? 反之,得罪她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加艰难,行事更不方便。 如此劳神费力却有害无益的事情,贾玩怎会分不清? 他现在可没时间和精力去陪一介妇人玩什么宅斗心计! 只要自己在外面站稳脚跟,有了随时可以从荣府抽身出去的底气和能力,那内宅妇人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祸患总大不过贾珍、贾赦之流。 况且,“三言两拍”之事后,王夫人已收敛很多,并未继续针对他使什么阴私手段,所以没必要再翻旧账。 探春那边也很简单,贾玩并未厚此薄彼,同样定制了一份“蛋糕”外加一份正经的生日礼就算结束。 至于贾琏,则是二十整岁,正值冠龄,场面也要热闹得多。 因为明眼人都知道,贾琏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荣国府袭爵人,所以来贺的亲朋故旧怎会少了? 不仅有贾玩、贾蓉、贾蔷、裘安这些,东府贾珍一并到场,禁足一月的薛蟠同样被放了出来。 除了这些亲近人外,还有几位侯伯家的同辈子弟,也有前来赴宴的。 推杯换盏不提,也没人聊什么正经事,有人谈新得的猎犬、有人论刚到的宝马、还有人议近来的美人…… 纨绔抱团扎堆,这大概就是京中二代们日常生活。 贾玩对这些人倒是不冷不热,没多少结交的心思。 既然已经从琏二哥那儿得知了贾家的历史和现状,那他又怎么可能还跟这些人搅和到一块儿呢? 抱团越紧,威胁越大,死得越快! 他也想明白了,整个武勋集团,其实早已没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走开国一脉或靖平一脉的路,那对皇帝来说就是结党营私,迟早会被铲除。 走隆兴一脉的路,开国一脉和靖平一脉只怕是会先清理门户。 自代善公以后,贾家子弟再无一人往军中效力,顶多扶持姻亲故旧站在台前。 东府贾敬是考中了进士的人,显然不是蠢货,可既不做官也不贪爵,生生住进玄都观修道去了。 西府贾赦袭爵后,每日只管饮酒高乐,甚至连东府现在的贾珍袭爵,也是同样做派,甚至荒唐犹有过之。 贾玩一直以为是贾家无人,后辈无能! 可现在来看,倒也未必全然如此,或许是有人在有意为之,以求存身!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暂时无从得证,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贾玩想要破局,绝不能从军伍下手。 隆兴帝绝对不会容忍贾家子弟再出一位能揽军权之人! “来来来,这可是上好的鹿血酒,咱们再饮一杯!”,贾琏又举杯劝酒。 众人无有不应,不过却有一人出言调笑道:“琏二哥只供酒水,却不供美婢,这不是让大家伙儿喝完出丑嘛?” 虎骨酒、鹿血酒这些东西,都是壮阳大补之物。 所以这话虽有些荤,但贾琏听完却也不恼,笑道:“这有何难?一会儿府中宴罢,咱们出去再摆一桌,还能让你没了想头不成?” 其余人心照不宣,纷纷大笑举杯,一饮而尽。 这种事情,贾玩自是不会参与,浅尝半杯,便言上头,停杯住箸,先行离席。 等到天色不早,西府酒宴结束后,贾琏等人果然又去外面再续一场,听曲看戏,风流快活。 贾珍倒是并未同去,独自返回东府后,或许是因为那鹿血酒和虎骨酒确实厉害,心头燥热,只想找人来给自己去去火气。 不知怎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儿媳秦氏那娇俏柔美的绝世容颜,还有那玲珑婀娜的窈窕身段。 其实早在秦氏刚进府的第二日,来他这里奉茶时,他便为其形容所惑,惊为天人。 只不过彼时,他还有所克制,并未真正打此女的主意。 直到今年初,贾蓉和贾蔷丑事被揭开,让他知晓了一些隐秘后,这才压抑不住心思! 贾蓉那个小畜生不能人事,白白浪费了秦氏那样一个大美人,简直是暴殄天物! 最让他恼怒的是,贾蔷竟然也敢打秦氏的主意! 这种觊觎兄嫂的禽兽,岂能留在府中?所以贾珍才执意要赶贾蔷出宁国! 今日夜月高悬,春花初绽。 贾蓉又外出浑闹,不知何时能返,岂不正是他与秦氏成就好事的最佳时机? 一想到儿媳秦氏那样一个美人儿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场景,贾珍就感到口干舌燥,腹生邪火! 当即取出一枚乌香丸服下,也不让丫鬟下人们跟着,独自朝着贾蓉和秦氏的小院走去。 “大奶奶,时候不早了,大爷今晚应该也是不回来的,还是早些梳洗歇下吧。” 丫鬟瑞珠和宝珠都陪在秦可卿身边。 后者今儿也是去了西府的,陪着贾母等人一块儿高乐,只是女眷那边散得要早些。 秦可卿今日也饮了几杯酒,此刻微醺,面色酡红,春夜里正是慵懒的时候,一举一动愈发娇艳明媚,动人心魄。 “院儿里的猫喂了吗?”,她懒懒地问了一句,声音都有些糯糊,无需刻意展现,听起来便已勾人。 连瑞珠宝珠这样的丫鬟们,听完都有些脸红,甚至不好意思多看自家奶奶一眼。 只老实答道:“都已喂过了!” 秦可卿是真把玩三叔的建议记到了心里,这些日子常去陪老太太摸骨牌,哄老太太高兴。 除了身边那只被贾玩看中的大花狸外,还多养了五六只猫在院里,似乎确实能叫人安心一些。 …… 第60章 欲行不轨花狸逞威 …… 只不过,毕竟是三月初九,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猫儿狗儿受繁衍本能驱使,整夜整夜叫个不停。 高亢、绵长,声如婴儿哭诉,难免听得人有些心烦。 贾珍悄然走近小院,那母猫发情的叫声愈发清晰,似在这静谧春夜中奏响一曲撩人的乐章,却也让他心中那股邪念愈发炽热。 秦可卿在屋内,听丫鬟说猫已喂过,却仍叫声不止,便道:“这猫叫得实在恼人,宝珠,你出去看看,可有法子让它们安静些。” 宝珠应了一声,便走出屋来。 还没走出多远,便与大老爷贾珍正面碰上。 小丫鬟吃惊不已,这么晚了,大老爷怎么会到这儿来! 虽然心下慌张,但她还是守着规矩,连忙见礼问安道:“奴婢请大老爷安!” 贾珍欲行好事,不过这种事终究见不得光,所以他这一路走得都很小心。 谁料快摸到秦氏门前时,竟被一个小丫鬟堵住了。 他强压下心头燥热,故作镇定道:“大晚上的,慌里慌张做什么?” 宝珠和瑞珠都是知道前一阵贾蔷之事的,从那以后,心里便多了几分警觉。 现已入夜,蓉大爷又不曾回府,大老爷孤身来到院中,怎么看都不妥当! 可此时,她一个小丫鬟又能做什么呢? 只能畏缩着,磕磕巴巴答道:“回大老爷,是院中猫儿太闹,大奶奶便吩咐奴婢出来看看,好让它们安静些。” 猫儿太闹? 闹些好啊! 秦氏那只猫儿一会儿在自己身下承欢的时候,若是动静大了,这些猫叫还能帮着遮掩一番,岂不妙哉? 这般想着,贾珍心里更是一荡。 但神色很快又调转如常,随口对着宝珠吩咐道:“不必麻烦了!你去库房,取一盒安神香回来,心静下来,便不觉得吵闹了!” 他这明显就是想将宝珠支开。 “这——”,小丫头回头看了看自家大奶奶的房间,神情挣扎,又慌又急,不知该如何是好。 贾珍见她迟疑不动,立时横眉厉斥:“嗯?还不快去!” 宝珠被吓得一哆嗦,咬了咬牙,只能应道:“是!” 随后便快步离开。 她只是个丫鬟,实在无法违抗老爷的命令,纵是心里觉得对不起自家奶奶,那也实属无奈。 贾珍只觉离成功更进一步,心头愈发火热。 移步门前,透过缝隙,可见屋内烛光摇曳,秦氏半倚在榻上,身影婀娜,那娇柔的姿态实在让人难以自制。 勾的人越加火起! 他深吸一口气,强自按捺着内心的急切,怀揣着那邪恶的期待,缓缓推开房门。 “吱呀——” 一声开门的响动,丫鬟瑞珠还以为是宝珠回来了,可外面猫叫仍未停歇,便挑帘走出里间来看。 认清是贾珍后,大吃一惊,慌乱见礼道:“大老爷!您怎么来了?” 贾珍摆了摆手,示意她莫要声张,目光却直勾勾地盯着屋内秦可卿的方向。 秦可卿听闻动静,也迎了出来,见是公公贾珍,心中顿时一慌,但还是强自镇定,见礼道:“大老爷,这晚来此,可是有事?” 贾珍目光贪婪,在她身上肆意游走,假笑道:“听下人说,你今日身子不大痛快,所以过来看看。” 秦可卿此时酒意尽去,面色苍白,忧惧道:“劳大老爷挂念,媳妇儿并无不妥,想是误传!” 贾珍却不理她,只道:“你整日操劳,也该好好歇歇,多多调养!对了,前一阵子,北静王着人给我捎了些上好的老参,就让这丫鬟去拿来给你补一补身子吧!” 他这是急于将瑞珠也给支开! 秦可卿唇齿发颤,慌乱已极,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贾珍竟会这样肆无忌惮! 痛苦道:“谢大老爷美意,不过今儿已晚了,能否……” 不等她说完,贾珍又打断道:“无需多言!正好我还有些管家之事儿要与你单独说!” 说着又看向瑞珠吩咐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同样的威胁,同样的逼迫,丫鬟瑞珠虽然畏惧到浑身发抖,但却仍死守着不肯挪步! 贾珍早已急不可耐,见这丫鬟如此没眼色,当即大怒,竟是连遮掩也不愿,上去就是一巴掌,直喝骂道:“没眼色的东西,竟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赶明把你发卖到窑子里,也叫你知道这府里究竟谁说了算!” 瑞珠嘴角带血,凄惶无措,秦可卿更是大骇,说不出话来。 都到了这个份上,她哪里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今日可不会再有玩三叔来救她,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贾珍见她这副悲愤、屈辱、哀婉又带着怯惧的凄楚模样,心中更添几分病态的垂涎。 一刻也不想再等! 直拖着瑞珠,将她丢到一旁,然后便朝着秦氏扑去。 秦可卿惊慌失措,连连后退,却不慎被逼到桌角。 正此时,房中的大花狸猫猛然窜出,挡在自家女主人身前,弓着背,毛炸起,死死盯住贾珍发出声声威吓性的嘶吼。 贾珍此时已是不管不顾的时候,哪会被一只猫给吓住? 怒起一脚,就欲踢开花狸! 哪料这猫灵活非常,一跃而起,利爪直抓向贾珍面门。 动作之迅速,别说他今日半醉,便是日里清醒着也极难躲开! 几乎瞬间,其脸上便被划出几道血痕! 贾珍痛呼一声,更引得狸猫攻势愈猛,又扑向他的手臂,狠狠咬下。 他奋力甩臂,却甩不掉那猫。 院内的母猫们似乎听了动静,纷纷窜进屋来! 这些猫,虽然未经贾玩通灵强化,但却能听懂花狸的吩咐。 花狸最为强壮、聪明,早就将这批小母猫收入麾下。 只需一声,便能调令过来! 秦可卿此时已趁机躲到一旁,瞧着被群猫围攻的贾珍,心里又惊又怕又觉解气。 贾珍狼狈不堪,身上已多出许多抓药伤痕,伤口的疼痛让他的欲望都减退了许多,快速清醒冷静下来。 因为对这些疯狂的狸猫感到有些惊惧,又怕事情真的闹大不好收场,只得恨恨地瞪了秦可卿一眼,随即捂着伤口,转身踉跄而逃! 待贾珍离去,秦可卿瘫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 大花狸凑到她身边,被其一把抱进怀里,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无尽的悲哀。 …… 第61章 流言起浇油点火 …… 东府的事,被有意遮掩了下来。 想也知道,贾珍色令智昏,做下那等丑事,肉没吃到,反落得一身狼狈样,换成谁也没脸往外说。 但珍大老爷被“野猫”挠伤,甚至连脸都被抓花了,这总不可能完全瞒住。 传到底下,便有人议论,估计是大老爷不知对哪家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用强,才被挠成那样的。 不过,能联系到秦可卿身上的却没有几个,也没什么人敢往这方面联想! 真正能猜到事情真相的,大抵贾玩要算一个,毕竟秦氏身边的那只花狸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除此之外,贾蓉对此也是有些疑心的。 父亲身上的伤口他见过,绝对是被猫抓咬所致,而且不止一处! 可宁府内外,目前似乎就数他和秦氏的院里,养猫最多! 不过,这种事实在骇人听闻,光是想想就让他遍体身寒,不知该如何面对父亲和妻子。 所以,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他实在不敢做此猜想! 三月中,天气愈渐回暖,冰凌、玉兰等花卉竞相绽放。 南雁北飞,蛇虫出洞,城中生机鲜活。 “玩兄弟,如今有关万泉河上那几艘画舫的流言已起,不过作用却不明显,接下来又该如何?” 自上月下旬,仇兴主动碰瓷裘安后,贾玩便伙同他和贾琏,三人一块儿定下了还击报复之事。 半个多月来,舆论战进展还算顺利,却未见多少成效。 于是贾琏和裘安心里觉得不踏实,便又将贾玩约出来再行商议,想看看他有无别的计策。 贾玩对此倒是早有准备,当即言道:“二位兄长莫急,流言初起,其效未显亦属正常。如今只需再添一把火,让这火势熊熊,料能烧得仇兴一个焦头烂额。” “那这把火该如何添?”,裘安急切问道。 贾玩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这其一,便是继续推波助澜,最好能以假混真,比如派人打探一下,谁曾在那画舫上做过隐私糗事,然后张冠李戴,将事情略做夸大歪曲,半真半假宣扬出去!” “为何要半真半假?”,裘安不解。 贾玩笑着解释道:“若据实以传,指名道姓,那对方岂能不恼?万一追根究底查出我等岂不是无故树敌?” “而半真半假,甚至连名姓都弄错,那就不一样了,没人会上赶着追究,否则便成了不打自招!” 贾琏也已听懂,抚掌大笑:“玩兄弟此计甚妙!凡知道此事的,即便只有半真,也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如此便会以为画舫守不住秘密,不敢轻易上船!既不得罪人,还能达到效果!” “刚才玩兄弟说,这是其一,那其二呢?”,裘安有些迫不及待。 贾玩也不卖关子,直道:“这其二嘛,便是要在画舫的物资供应上卡一卡脖子。之前查验物资只是开端,如今要让那些为画舫供货的商家知晓,与仇兴合作风险极大,让他们重新掂量掂量!” “具体该如何做?”,裘安是半点脑子也不愿动。 贾玩只能说得细致些:“兵马司查验那些供货商家时,只需在职权范围稍加刁难即可,比如渔获、生肉、鲜蔬、瓜果之类不能久放的货品,原本要查半日,那现在就拖一日!原本查一日,那就拖两日!” “而诸如酒水之类,需要封缸攒劲的,那便开缸来验,替他们放一放!” “其实这些,本不该我来说,毕竟刁难商贩,对兵马司的人来说那还不是拿手好戏?甚至他们的手段,远比我更多,也应比我高明,更能踩中那些人的痛点!” 贾琏听得是频频点头,赞道:“玩兄弟这是将画舫的客源和货源都给堵上了,妙极!” 贾玩继续说:“只要办妥此事,仇兴在他们那个圈子里的地位必定会受到影响,届时无人帮衬,我们便可对他在东城的其他产业同时出手,痛打落水狗,逼他断臂求生,割让一部分产业出来!” 贾琏和裘安听得眼睛愈发亮了,本以为能得几艘画舫就已经是天大的好处,现在看来,没准能得到更多! 三人的小圈子也是越来越牢靠,贾玩因为年纪和志向,所以只在背后出谋划策,并不参与执行。 贾琏是贾家正统嫡脉,凭借圈子里的身份和名望,完全可以站到台前。 而裘安则是有东城兵马司这把刀子,无论是庇护自身,还是用以对敌,都很有保障。 也算是各尽其能了! 之后的事,便基本无需贾玩参与,自有贾琏和裘安处理。 于是他又得了清闲,日常在族学中读书进学,研习经义文章。 学堂最近其实也比先前热闹些,自贾琏生辰宴后,薛蟠终于解了禁足,重新回到学里。 他这次回来,虽说要比先前安分些,但终究是个闲不住的。 呆霸王素有龙阳之兴,刚进贾家族学是跟金荣搞在一块儿,斗鸡走狗,如胶似漆。 后因贾玩出手,使了些离间手段将二人拆开,金荣便成往日黄花。 而现今薛蟠重返学堂,虽不理金荣,却有贾蔷同他耍乐,更不提又认下香怜、玉爱两位契弟满足私欲。 所以族学里便多出了这么一个小团体。 好在贾蔷是个被贾玩拿住短处的,薛蟠也是欠着贾玩人情的,所以二人跳得也不算太厉害,便是斗鸡聚赌,多少也会顾及着些。 起码,诸如贾兰、贾菌这样愿意上进,志气高远的贾家子弟,都不会被轻易打扰。 至于那些自甘堕落的人,贾玩也没空搭理,既已决心入国子监,那他在族学便待不了太久,眼不见心不烦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诸事都很平顺。 直到三月末,神武将军冯唐家的那位大爷冯紫英,在家中禁足了两个月后终于被放出来。 裘安、贾蓉、贾蔷、贾琏等一众好友,当先为其设宴,并着薛蟠、贾玩二人,一块儿热闹热闹。 贾玩想结识冯紫英之事,是二月初便提过的,当时裘安和琏二哥便说日后找机会攒局介绍他们认识,不想这一拖就是两个月。 …… 第62章 冯紫英首谈春猎 …… 冯紫英是个丰神俊朗、英气勃发的男儿,与贾琏、贾蓉、贾蔷这等身上带着脂粉气的风流浪荡子还是有着很大不同。 众人相聚于满香楼,觥筹交错,笑语欢声。 聊的第一个话题,便是冯紫英痛打仇朗之事! 这件事虽不是隐秘,时隔两月也有不少传闻,但终究不如事主亲口所说那样精准。 冯紫英也未隐瞒,干脆以故事佐酒。 “此事,还得从今岁春猎说起!” 春猎是旧俗,一般在每年冬春交替,冰雪将消,万物将苏的时候,会举行大型围猎活动。 从蒙元至朱明,皆有此例,本朝也同样沿袭。 盛京城南郊,有一处皇家猎场,是历经元、明两朝,及至今朝依旧在使用的皇家苑囿。 苑内有永定河故道穿过,形成大片湖泊沼泽,草木繁茂,禽兽、麋鹿聚集,非常适合打猎。 只不过,因为在其中打猎太过容易,所以一般仅作皇室私用,唯有陛下、王爷、皇子以及王府世子等才可入内。 为显天家与民同乐,所以太上皇靖平帝在位时,便在盛京城北郊的潢海铁网山,又开了一处北苑。 同样是皇家猎场,但铁网山地形相对复杂,崇山峻岭,而且里面不乏虎狼熊罴等猛兽。 皇帝有时为嘉赏功勋之臣,或为考校军中将帅的勇武,便会选在北苑春猎。 由麾下武勋或武勋之子下场一试身手,表现优异者,往往大受褒奖,甚至还能得到一些诸如兵戈弓箭等的御赐之物。 今年上元节后几日,隆兴帝便是定了在北苑春猎。 贾家现已无人在军中效力,所以此事跟他们自然没什么关系,也无人关心。 裘安之父裘良,位卑职低,这种恩宠同样与之无关,薛蟠更不必说。 据冯紫英所言,开国一脉四王八公中,参与今次春猎的,其实也只有镇国府牛家、理国府柳家、修国府侯家,以及南安郡王府和北静王。 当然,余下侯伯也有,比如定城侯之孙谢鲸世袭二等男兼任京营游击一职。 而二等男爵等同于正二品朝官,京营游击本身又是从三品要职,所以才有资格参加春猎。 至于其他几家,大都跟贾家一样,要么日渐败落,要么便已在军中失势。 不过,今次春猎,主角也并非开国一脉,而是靖平一脉和隆兴一脉较劲。 尚未开始时,便有人拿冯紫英与仇朗比较,甚至还拿二人春猎所获多少来打赌,就连隆兴帝都起兴参与,取了一张御制宝雕弓作为彩头。 冯紫英毕竟年只十五岁,还未扬名,只有靖平一脉内部的一些人知道他精于弓马骑射,武艺超群。 而仇朗在隆兴一脉的青年后辈中本就是翘楚,武艺精湛,成名也久。 最关键的是,其年纪终究要长几岁,已过双十,如何会将初出茅庐的冯紫英放在眼里? 在明里暗里的较量中,仇朗更是对冯紫英多有轻慢讥讽之言行。 早就让后者心头大为窝火!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 春猎开始后,冯紫英本是一心打猎,想按规矩取胜,好好证明自己的实力。 可仇朗却实在恶心,故意放冷箭戏弄,惊了冯紫英的马! 若非后者马术不错,只怕当时便要摔下马来! 这一箭,让冯紫英忍无可忍,于是就追了上去,有了后来的对打。 结果竟是仇朗败了,受伤不轻! 关于此事,隆兴帝虽未惩处或评价,但心中显然有着不满,所以神武将军冯唐主动替子请罪,并将冯紫英关在家中禁闭以示惩处。 至于额外补偿仇朗汤药费等,冯紫英也没有详说。 旁的不提,只看冯紫英能以十五六岁的年纪,压着二十出头且成名已久的仇朗来打,便足见其武功了得。 在座众人,皆听得入神,尤其听到仇朗被打一节,只觉心头大快! 薛蟠最是好斗心直,抚掌赞叹道:“冯兄弟当真好本事!对付那等人,就该狠狠收拾一顿!” 冯紫英倒是谦逊苦笑道:“不过是年少气盛,一时冲动罢了!当不得文龙兄如此夸赞!” 他二人算是同龄,只不过薛蟠虚长两个月,今日一见,倒似有几分投缘。 贾玩全程都只默默听着,甚少开口。 平心而论,他对冯紫英是颇为欣赏的,自己目前见过的红楼儿郎里,就数此人血性最足,一腔武勇,少年意气! 若是放在之前,他是极愿意与此人结交的! 可经过那次同琏二哥的对话,贾玩已经大致知道了京中武勋的格局,也对贾家的现状有了一定了解。 所以此时听完冯紫英所言,心中反倒多了一层顾虑。 不过酒过三巡,话题渐转。 琏二哥和裘安,竟主动提起了仇兴过来找麻烦那回事。 “什么?那仇兴不敢来寻我,找平之兄的麻烦又算个什么!”,冯紫英闻言当即大怒,恨不能直接打上门去! 贾琏连声安抚:“紫英不必着恼,此事也未叫他占了什么便宜去!” 说着,他还和裘安一起,将贾玩当日表现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 这让冯紫英大为惊奇! 至于薛蟠、贾蓉、贾蔷,反应倒是平淡许多,有喜无惊。 毕竟他们对贾玩的聪明和急智都是比较认可的。 说到兴起,裘安甚至差点将三人针对仇兴的计划都全盘托出。 幸好贾玩、贾琏及时提醒,这才将后续的反击手段隐去。 不过,这已经让冯紫英对这位年纪最小,且“少言寡语”的玩兄弟,有了个较为深刻的印象。 之后,众人又聊起其他杂事,斗鸡走狗等闲趣不提。 与冯紫英结识、宴饮之事只算插曲。 毕竟此人非是浪荡子,不似薛蟠、贾蔷之流整日无事可做,所以聚饮的机会并不多。 而贾琏、裘安继续忙着画舫之事,贾玩也继续研习经义文章,顺带着卖卖鸟雀积攒银钱。 只剩薛蟠、贾蔷、贾蓉三人,继续蒙昧,时常聚在一块儿浑闹。 四月上,金陵有信来。 正是珠大嫂子的父亲,前国子监祭酒李老大人的回信。 贾玩第二次来到珠大嫂子院中,那封请托的推介信终于如愿到手! …… 第63章 得推介欲见贾政 …… 耗时比贾玩最开始预想的要略晚几天,但也大差不差。 推介信是要送往国子监的,他自然不会冒失拆开,只是具体该送往何处,以及捐纳的规矩,却还得打听一番。 “玩兄弟可还有事?”,李纨见他得了信后,便陷入沉思,不由问道。 贾玩回神,对珠大嫂子深深一揖,言道:“嫂嫂恩情,玩铭记在心!只是这信接下来该交予何处,转交何人,弟却不知,还请嫂嫂指教!” 李纨轻拂衣角,缓缓笑道:“此事,我一深宅夫人如何知晓?不过家父在来信中倒是提过一位友人,还说玩兄弟若是能顺利进入国子监的话,不妨代他老人家前去探望一二。” 这话已不能说是隐晦,基本就是明摆着给贾玩指清方向了。 他也不是蠢人,当即留心问道:“玩自当遵从,只是不知李老大人这位友人尊讳,在国子监现任何职?” 李纨见他心里明白,便也笑道:“是国子监现任监丞,张庭和张大人!” 监丞啊! 贾玩这些日子可不曾虚度,对于国子监的基本情况早已打听的七七八八。 若说国子监祭酒和司业,相当于后世最高学府的正副校长,那监丞则更像是教导主任,担着监察风纪、监督教学等职责。 单就国子监这个部门来说,监丞也是妥妥的三号人物,仅在祭酒与司业之下。 贾玩点点头,将此事记在心里,又请教道:“那再问嫂嫂,有关捐纳一事,李老大人可有交代?” 李纨摇了摇头:“这便不曾说了,或许,玩兄弟可以去找政老爷问问?” 找贾政么? 贾玩心中略一思量,觉得确也无不妥,便应道:“多谢嫂嫂提点!” 说完,没再多问,只又道谢一番,而后告辞离去。 从珠大嫂子院里出来后,贾玩并没有回绮霰斋,而是直往政老爷的院儿走。 快到时,刚巧碰上宝玉从院里出来。 “玩三哥,你怎么来了?”,宝玉也是有些意外。 贾玩并未与他直言,毕竟这种进学之类的事情,对方本就不感兴趣。 又见宝玉面色怏怏,想是刚在政老爷处挨了骂,便道:“我有事想请政老爷指教,你这又是怎么了?” 宝玉面色一苦,当即就开始大吐苦水:“老爷的一位西宾,也就是我的座师,因家中有事,便向老爷请辞。老爷便疑是我不肯上进、顽劣气跑了先生,于是将我召来好一通责骂……” 贾玩有些奇怪地看向他,你不肯上进这种事,还需要人怀疑么? 不过他也没必要直说,只问:“那政老爷这会儿可是在与西宾谈话?若是如此,我倒不敢打扰了。” 宝玉摇了摇头:“先生走得急,这会儿老爷正一个人在书房。” “那我先去见政老爷!”,贾玩说完便要让下人进去通报。 宝玉连忙拉住他,张了张口,似还有事想说。 贾玩疑惑问道:“可还有事?” 宝玉往自家父亲院里看了眼,确定“安全”后,方才扯着玩三哥走远几步,问道:“玩三哥,再过几日便是我的生儿,你可想好送我什么礼物了吗?” 贾玩更是不解,奇道:“这话何意?莫非是怕我短了你的礼不成?” 宝玉自然听出他话里的揶揄,不过还是道:“我也不瞒三哥,实是这几日在林妹妹处,见了那只绿桃牡丹鹦鹉乖巧机灵,心里喜欢得紧,所以也想找三哥讨一只来养着,最好是一样的,能跟林妹妹那只凑一对!” 贾玩闻言一愣,随即微微紧了紧眉头。 忽然想起那虚无缥缈的“木石姻缘”来! 倒不是他心里对黛玉有什么想法,那丫头才刚过十岁的生日,便是再怎么禽兽的人,也不可能对这样一个女娃娃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无论是黛玉、三春、还是宝钗,在贾玩眼里都还只是小丫头片子,即便年纪最长的迎春现也才十四,不是小丫头又是什么? 以他的心理年纪,至少也得是蓉哥儿媳妇、琏二嫂子还有珠大嫂子那样的,才能让他以一个看待正常异性的眼光去…… 这么说也有不妥,毕竟这几人要么是兄嫂,要么是侄儿媳妇,实在不该拿她们举例。 思绪刚岔到此处,又很快被贾玩抓回,笑问道:“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惦记起林妹妹的那只鹦鹉来?这可都过去好几个月了!” 那只鸟是当做年礼送的,如今已进四月,确实过去很久了。 宝玉忙道:“自然不同,林妹妹的那只鹦鹉,现在都会对句了!真是少有的机灵!” 贾玩也有些意外,多问一句,宝玉又说得更详细些。 这才知道,宝玉、三春常去黛玉处一块儿玩耍,多有吟诗对句。 念得多了,那绿桃牡丹鹦鹉竟也跟在后面学了不少。 虽然还不到自己能做诗文的程度,但一本《笠翁对韵》都快被它记下。 人言“天”,鸟言“地”,人言“雨”,鸟言“风”,还有什么山花海树、赤日苍穹之类,那鹦鹉通通学得极快! 此事,众人最近才发现,不仅宝玉,就连三春、宝钗也都稀罕得紧。 只不过贾玩因去学堂,总是早出晚归,姊妹们也找不到机会寻他讨要。 听了此言,贾玩先觉新鲜,不过很快又心生警惕。 若经他手的鹦鹉,都如林妹妹那只那样聪明,可就不太好了! 一只两只暂且不提,但若能批量制造,岂不摆明了告诉别人他有大秘密? 这跟寻常养鸟养虫可不一样,那些顶多是强壮些、毛色鲜亮些、叫声悦耳些,总算是人力可以做到的。 但大批量的让鹦鹉变聪明,却不合理! 想到此节,不止宝玉来求的鹦鹉不能给,就连以后卖鸟,也应把鹦鹉排除在外,只强化画眉、百灵即可。 幸好先前出手的鹦鹉,一共也没几只,还不至于引人窥探。 “玩三哥?”,宝玉见他突然愣神,不由催促道。 贾玩回神笑言:“不就是区区一只鹦鹉嘛!这有何难?不过若真像你说那样,林妹妹的那只真有那么聪明,只怕是可遇不可求,若寻不到,你可不能来怨我!” 他先把话说在前头,要鸟可以,但只能是普普通通的鸟,别的不行! 宝玉哪管那些,一听玩三哥答应,便兴冲冲离去,不敢在政老爷院外过多逗留。 贾玩则让人往政老爷院中通报,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捐监之事上。 …… 第64章 捐监前设法筹银 …… 政老爷是个真正的端方君子,极重孝道、严肃刻板、为人正直。 只可惜,能力上有所欠缺,性格方面也迂腐了些。 贾珠能在十四岁考中秀才,少不得是受了他的影响,足见其在教育子女方面应该还是不错的。 只不过,自长子去后,这位政老爷也受了不小打击。 宝玉他想管教,却有王夫人和贾母从中拦着。 而如贾环这样的庶子,又确实很难得到他的重视,尤其后者以前还是那样一副不长进的样子。 但对于贾玩这个侄儿,贾政的印象却一直还算不错。 今日,这孩子主动过来,坦白了想通过捐纳,进国子监读书一事。 贾政对此,其实心情颇有些复杂。 家中子弟愿意主动求上进,愿意读书,自然是好事! 可为何非要走捐纳的路子呢? “你年岁还轻,若是想进国子监,何不再苦读两年,通过科举走优监之路?须知道,捐监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这便是贾政的态度! 捐监,其实再进一步,就跟买官没多少区别了。 对于贾政这样一个爱惜羽毛、自矜名节的人来说,是不屑于走捐监这条路的。 否则,当初的贾珠又何必去考那秀才的薄名,优监入国子监读书呢? 至于后来的宝玉,因为不喜读书,贾政确定他不是这块料以后,也没想过走捐监的路让他进国子监丢人现眼,更不会通过捐官的方式替他谋什么出身。 尽管,这种事情在四王八公的群体里屡见不鲜,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但对贾政来说,原则就是原则! 贾玩是知道政老爷的脾性的,对他这样劝诫自己也不觉得奇怪。 可他哪里还能再忍两年? 于是当即言道:“二伯父教训的是!侄儿原也打算在族学里用功读书。只是学中子弟众多,而先生却仅有太爷一人,实在难以兼顾!” 贾政皱眉问道:“此言何意?” 贾玩继续拿出早已备好的说辞:“侄儿近来已通读四书五经,而如兰哥儿、还有环兄弟等,终究年岁小些,仍在学《孟子》或《中庸》。” “又有年长如薛姨妈家的表兄以及东府的蔷哥儿,或许学的更深一些,所以难免进度不一。” “太爷若是讲浅了,薛家表兄和蔷哥儿等人只怕听来无趣,若是讲深了,又担心兰哥儿、环兄弟等听不明白。侄儿身处其间,时深时浅,也觉倍感吃力!” 他来找贾政,本就是想好顺带提一提此事。 贾家族学的弊病,早就该有人来管一管了! 五六岁的稚童和十五六岁的少年同堂授业,怎么可能不出问题? 贾政听完也很意外,毕竟此事他以前从未听人提过。 科举进学,极少有人会在意年纪,比如童子试中的县试府试,十来岁的娃娃可以参考,六七十岁的老头同样可以参考。 代儒太爷只在学里教导童生层次的基础知识,哪里需要在意年龄差别? 不过听贾玩方才所言,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莫不如,再多聘两位先生? 当然,此事并非他一人说了就能算的,贾家现任族长毕竟是贾珍,便是荣国府,也还有兄长贾赦和母亲拿主意。 所以听完后,贾政并未急着开口,只对贾玩急于进国子监读书一事多了几分理解。 “如此说来,你想进国子监倒也合适!” 说着,他又看了看贾玩手里那封未拆封的推介信,是他那位亲家特意给这孩子准备的。 便不再多劝,只道:“既如此,那你明日便跟我走一趟吧!” “明日?”,贾玩一愣。 “有何不妥?”,贾政问道。 贾玩略有些尴尬,道:“侄儿尚不知捐纳入监,需要准备多少银两。” 贾政倒有些意外:“莫非你打算自己拿这笔银子?” 他其实还真没想过这一点,毕竟贾玩才多大点的孩子?手里哪来的银子? 要知道,荣国府这一代一直还未分家,所以府里的田庄铺面等产业都是记在公账上的。 三房一直留在府外,没多少私产,虽有府中贴补,但终究算不上多富裕,只维持着基本的体面。 尤其是去年,贾玩的亲祖母、父母相继染病,寻医问药又是一大笔花销,那点资财便是剩也不多。 所以贾政在听到贾玩想要捐纳进国子监读书时,一直想的都是走府中公账,或者他这个伯父代为出资。 贾玩理所当然地答道:“是!” 他并未过多解释,说得多了,倒像是有意在跟贾府划清界限,容易让人心寒。 对贾赦、贾珍之流可以,但对贾政这样的长辈,贾玩还是怀着敬重的。 贾政本想说些什么,但考虑到自家夫人的情况,真要拿几百两银子出来让玩哥儿进学,只怕她也未必爽快。 共同生活二十余年,又岂会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呢? 品性不坏,但某些时候,小气计较还是有的,尤其是涉及到幼子宝玉! 自己不愿给那个孽障捐监进学,却要掏银子给贾玩这个侄儿捐监进学,夫人怎能甘心? 想到这儿,他原本大包大揽的话也不好说出口了,只又道:“国子监捐纳之事,多归户部和工部来管,按例,应有五百两之数!” 说完,终究补了一句:“你若拿不出,也不必为难,府中总不至短了你进学的银钱!” 贾玩有些意外,之前听贾蓉说捐了五百两,他本以为自己需要更多,可没想到竟也是这个数。 政老爷是个不会营私作假的人,他既然说这个数,那应当就没错。 自己攒了一个多月,再加上之前的积累,现也有三百多两银子在身,差额并不算特别大。 于是道:“二伯父放心,侄儿拿的出!只是还须多等几日!” 贾政倒未多想,他本就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性子,对黄白之物并不上心。 闻言只点头道:“既如此,等你准备好了,再来寻我!” 说着,又提点一句:“对了!最近读书也别懈怠,进国子监时要经过测试分派讲堂,须得用心些!” “侄儿谨记!” 贾玩记下,之后便没在政老爷院里多待,告退后直想法儿筹银子去。 …… 第65章 六讲堂开学考试 …… 区区一百多两银子的差额,对贾玩来说并不算什么麻烦。 凭他现在跟裘安、薛蟠还有琏二哥的交情,区区一百多两银子,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哪怕光靠他自己养鸟卖钱,同样不难。 强化一只中高档的画眉,能赚十到十五两,再卖出十几只鸟便能凑足。 只不过,宁荣街还是太小了些,提笼架鸟的富贵人家拢共就那么多,都是有数的。 从年初至今,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他通过花鸟巷的宁五,陆陆续续出手了三四十只高档的画眉、百灵。 虽还不至于使市场饱和,但想一次性再出十几只,还是要花些时间的。 如果能找个大点的花鸟店,直接批量交易就好了! 这事自然不需要贾玩亲自操心,直接安排多福去找宁五即可。 那家伙自从抱上玩三爷的大腿以后,高端的蛐蛐儿、画眉、百灵几乎不断货。 虽然他只是代售,大头都交到了玩三爷手里,但三爷留给他的抽成,便已经不是小数目,小日子比以往不知滋润了多少。 在花鸟巷里,宁五已然成了一号人物,甚至有那么一小撮人,还尊称他一声“五爷”! 这差事交给他去办,稍微放出点风去,花鸟巷里那几家稍微有点实力的花鸟店,全都上赶着去求合作。 高品质的鸟雀,在圈子里可是打名气的好宝贝! 贾玩一口气通灵强化了二十只鸟,批发不比零售,价钱方面总要低一些,共折现二百两。 好歹是将捐纳的五百两银子凑足了! 之后有政老爷带着,审核捐纳资格、确定捐纳数额以及登记造册等。 有李老大人那封推介信在,又有国公府本身的名望地位,自然是一路绿灯,走个流程而已。 值得一提的,便是现国子监监丞张庭和张大人。 这位张大人出身桐城张氏,隆兴十二年中丁未科进士,授庶吉士,历任金陵学政、礼科给事中等职。 其在金陵任职时,便与李老大人有交,后调任京中又是上下级。 而今年过五旬,为人依旧方正严肃,很有些死板守旧。 堂堂进士出身,为官十六七载,却仍只是区区七品监丞,显然不是能力的问题。 贾政好歹官居五品,在京中少有上官去拜会下官的道理,所以去见此人时是贾玩孤身前往。 饶是他带着李老大人的推介信与提早准备的礼物,却也未得什么优待。 “监中规矩俱已讲明,日后你若有所违背,我必不会徇私!同样,若是你在监中遭遇不公,我也不会坐视不理,只管来说与我听!” 这便是张大人的态度了。 贾玩并未有什么不满,很多时候,有一个讲规矩、认规矩、守规矩的人,已是难得。 “学生谨记!多谢先生!” 张大人见他态度恭谦,不似其余勋贵子弟,也是微微颔首。 老朋友老上司推荐来的人,果然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嗯!我且问你,都读了哪些书?十三经可曾学完?” 所谓十三经,其实就是儒家十三部经典。 具体包括《诗经》、《尚书》、《周礼》、《仪礼》、《礼记》、《易经》、《左传》、《公羊传》、《谷梁传》、《论语》、《尔雅》、《孝经》、《孟子》。 贾玩据实以答:“学生仅知‘四书’,对其余经学只浅读过,理解不深。” 张大人对此并不意外,这么多年来,捐纳入国子监的勋贵子弟是个什么样,他又岂能不知? 贾玩这个年纪,能知“四书”,便已算不错了! 他点点头道:“国子监内共有六个讲堂,其中正义、崇志、广业三堂,是仅知晓‘四书’而未通经学的学生就读之处,或许适合你?” 贾玩来前是打听过的,这三个讲堂,基本就是收纳勋贵纨绔的地方,大都是如贾蓉那般,交了银子却根本不来进学之人。 便是真来了监里,也是斗鸡走狗成风,比之贾家族学强不出多少,纯粹的学渣班。 如果换做之前,他对此或许还不在意,但自从认清贾家现状,知道军伍之路难走,也知与武勋子弟结交太深并非好事。 那他去这三个讲堂,既难学到东西,又不能充实有用人脉,如何还会愿意? 而且,他现在是真动了科举心思的,能去好一点的讲堂,自然要争取一下! 至于会不会重蹈贾珠旧辙,怎么避免被上位者针对,那是科举扬名前才需考虑的事。 所以他当即言道:“回先生,学生虽鲁顿,但确实真心向学,愿下苦功,不知可否从修道、诚心二堂学起?” 张大人有些意外,沉吟片刻后言道:“正义、崇志、广业三堂是打基础的地方,在此学习一年半后,考课中行文流畅、条理分明者,方可升入修道堂或诚心堂。” “在此基础上,再修业一年半,经史兼通、文理俱优,且坐堂累计达七百天以上者,方可升入率性堂。” 率性堂是国子监精英荟萃之地,进入此堂的学生实行积分制考核,一年考核十二次,四季进行,积分超八分者,国子监给予预备官职资格。 是真正的官场摇篮! 贾玩对此倒不奢望,只要自己能进修道堂或诚心堂就好。 不等他开口,张大人复又言道:“你想进修道堂或诚心堂,也并非没有机会。监中规矩,凡恩监、例监学子,都可申请入学考核,核定通过者,便可进入对应讲堂进学。” 其实就是入学考试,贾玩对此底气倒不算太足,便试探着问道:“敢问先生,这考核具体要考哪些内容?难度如何?” “自是从四书五经中选题,难度不会太高!” 或许是看出了贾玩并非胡闹,而是真心进学,所以张大人的态度也亲善三分。 “你若申请参加考核,那便可先回去温书准备,十日后再来!” 贾玩看出此事取巧不得,只能凭真本事进修道、诚心二堂,便也就咬牙应下。 又跟张大人打听了些关于考试的内容,大致划定考纲范围,贾玩这才告辞。 …… 第66章 入学试终定诚心 …… 其实,在应对考试这件事情上,贾玩相比于旁人,是有极大优势的。 或者说,今人与古人相比,在应试方面,都会有属于自己的优势。 这主要是因为彼此受教育的经历不同,今人从小到大,经历的考试数都数不过来,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 反观时下,除了正儿八经的科举考试外,基本就不存在别的考试、测验等。 对红楼学子来说,考童生考秀才,那就是一年一次机会,考举人考进士,更是三年才有一次机会。 这种情况下,一般只有极少数对自身天赋才情十分自信、或有过硬心理素质的能人,才可以把自身实力正常发挥出来。 而寻常考生,或多或少,都要受些影响。 所以在应试心态方面,贾玩的优势是巨大的。 此外还有应试技巧一节,后世之人因为考试繁多、信息传递又便捷,所以在短短几十年内总结出大量的应试技巧。 科举学子的重点,是四书五经文章策论,有关技巧,至多也就是多习往科范文,引经据典。 但在贾玩的固有思维里,总是习惯性对试题赋分,然后尽可能去寻找得分点,回避失分点。 从这个角度去总结,固然在文采上会略有逊色,但却更为务实有效。 大顺朝沿用八股取士之法,现阶段考官评阅考卷,多从“理”、“气”、“辞”、“法”四个方面着眼。 这里面,唯有“辞”,注重考生遣词造句的能力,要求文字优美、准确、精炼。 而其余三点,则更侧重考生的思想高度、对四书五经的领悟与理解深度,以及对实务的应对和处理手段。 有着后世贤达对四书五经不断解读、释义,再加后世的见识与眼光。 贾玩在这些方面,同相当一部分科考学子来比,有些天然优势。 至于文采上的短板,这点确实很难补齐,不是朝夕之功。 但根据张大人给他划定的入学考试考纲范围,再突击一下其他方面,想来并非难事。 凡是接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学子,其实都不会缺乏这种能力——期末考前复习或预习总经历过吧? 十日温书,未生波澜。 唯一不巧的事,是贾玩去国子监参加入学考试那日,正赶上四月十八,宝玉生辰。 宝二爷的生儿,纵不是整岁,排面也小不到哪里去。 但贾玩总不可能为给他庆生而耽误正事,所以一早先去了国子监,只安排小红送了一份礼物过去。 就是宝玉先前主动要的绿桃牡丹鹦鹉,品相不差,模样和毛色上都很不错,比林妹妹那只也只是稍有逊色。 不过并非出自贾玩通灵强化,而是让宁五在花鸟巷里淘来的,所以聪慧程度上自然没法儿比。 宝玉得了鸟,但仍不很高兴。 林妹妹的生儿和三妹妹的生儿,玩三哥都是在的,怎么轮到他的生儿,偏就来不了了? 再一打听,竟还是被劳什子国子监考试给绊住了脚! 那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追逐功名的浮沉之所! 怎能与兄弟情谊相比? 所以宝玉狠不快活! 甚至,姊妹们还偏帮着玩三哥来说话,说什么“正事”不“正事”。 莫非他去那种俗气迂腐的地方是正事,我的生儿倒成“闲事”、“琐事”了? 但整一个上午加午宴,他都待在老祖宗身边,倒是不好发作什么,只觉着憋闷、怏怏不乐。 而另一边,贾玩却是无暇顾及其他,只专心作答。 国子监入学分堂考试,并非集中进行,毕竟恩监、例监入学的生员,对进哪个讲堂大多都不在意,反正也没几个真正愿意学的,所以通常是有一个算一个。 就那么一间单独考舍,也无人监考,只象征性检查了下随身物品,简单确认未携带小抄,便发下考卷。 至于笔墨等都是国子监标配,同样无需考生自备。 试卷发下,贾玩填好题头信息,主要是名姓一类。 之后又先通览一遍。 题型多为策问、论等,并无选择、判断、填空之类。 比如第一题,“有知虑乎?曰‘否’。多闻识乎?曰‘否’。然则奚为喜而不寐!” 这一句,选自《孟子·告子下》,意思是: 问一个人有知识谋略吗?回答是“没有”;问他见多识广吗?回答也是“没有”。最后又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还会高兴得睡不着觉呢? 然后要求考生据此写出观点明确、分析细密的策论。 这是非常基础的策问,多见于童子试中,贾玩也是知道答案的。 回答这个问题时,要结合儒家经典思想来进行分析,从品德修养、精神境界等角度来阐述。 比如这个人虽然没有世俗意义上的知虑和闻识,但他可能拥有一颗赤子之心,因内心的纯净喜悦或者是对某种道德准则的坚守而夜不能寐。 也可以从其他角度来理解这个“否”,或许是自谦之词,而真正让他喜而不寐的是能够亲近贤德、领悟大道之类的高尚追求。 就像大多数语文或政治考题,答案仅供参考而非固定,只要学子言之成理即可。 当然,格式上是有要求的,正常的四书题,需按照八股文的格式作答。 整张试卷共才四题,四书文一题,试帖诗一题,策问一题,经史论一题。 其中,四书文和策问两题,贾玩都是见过原题的,答起来自然有底。 经史论虽是初见,但对所问也并非一无所知,总能答个大略。 至于试帖诗嘛,以“苔痕上阶绿”得苔字为题,作诗一篇。 这一题需根据给定诗句的意境、情感等进行创作,并在诗中巧妙嵌入所要求的字。 通常是五言八韵或七言八韵,韵脚还多要落在“苔”字上。 平心而论,贾玩并不擅长此道,但糊弄一篇打油诗上去,却也不难。 思量一阵,提笔落墨。 《苔》 幽径生春苔,东风拂面开。 翠痕依石砌,绿影覆莓陔。 雨润姿容秀,阳曦韵彩来。 卑微心自静,渺小意无哀。 默守荒园寂,甘居僻处偎。 不随花卉艳,独守岁时催。 但得青葱意,何求俗世栽。 虽无多少文采,但总算合乎题意,不至于失分太重。 考卷半日答完,交由张庭和张大人并两位学正与一位博士当场评点。 正如张大人先前所说,入学考试难度不高,也无人刻意刁难。 所以很快便出结果,贾玩如愿进诚心堂听讲! …… 第67章 进内班偶得晴雯 …… 国子监六堂,均有内班外班之分,其实也就是住校生与走读生的区别。 内班每堂二十五人,外班每堂二十人,因上课时间、地点等安排不同,所以并不同堂授课,交集甚少。 当然,因为捐监制度,所以国子监各堂并不会长期保持满员状态,上述只是正常标准而已。 贾玩进国子监,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摆脱荣国府内宅琐事的缠磨,为了脱身出来! 所以他自然是选择诚心堂内班就读,每月只需休沐还家一次就好。 而且国子监也在东城,位于成贤街,与宁荣街相距止不过五里。 平日若想与裘安、贾琏联络依然方便,至于薛蟠、贾蔷之流,却是没有太多接触的必要了。 回到荣府,宝玉的生辰宴热闹已散,贾玩便先去了贾母和二老爷处。 入国子监诚心堂的事既已定下,总该跟府中长辈禀明,包括他日后住在学舍的事,也同样要说。 宝玉、三春、黛玉、宝钗等俱在贾母房中玩闹,贾玩到时,刚好一并见了。 待听闻贾玩要入国子监诚心堂内班就读,且常住学舍后,姊妹们心情各异。 黛玉、惜春是多有不舍,探春是心生敬佩,而宝钗则只觉自己看得果然没错,玩兄弟绝非池中之物! 至于老太太,大抵还是欣慰居多,叮嘱一句:“你既一心向学,也是好事,只在学里莫要贪玩,好好念书。” 贾玩恭敬应下。 而宝玉却道:“玩三哥缘何要去那种地方?好好的一个人,非去那里受拘束,到时被拐带成了禄蠹蠢物怎生是好?在府里与我们一处岂不快活?” 他这话说得实在荒谬! 姊妹们的反应暂且不管,贾玩当先留意了一下老太太的神色,结果发现并无多少变化。 心中不由一叹。 老太太这人不坏,也并非全然不明事理,只是很多时候,她老人家帮亲不帮理。 看明白这一点后,贾玩也无意同宝玉争辩什么,更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谈,便寻了个理由挡道:“在府中逍遥快活我又如何不知?不过国子监也并非宝兄弟说得那般不堪,珠大哥当年也曾在其中就读,正是你我弟兄的榜样才对!” 众人听闻贾玩提及贾珠,皆微微一怔。 珠大哥去得早,如探春、惜春年纪小些的妹妹,对这位兄长都无多少印象。 而如黛玉、宝钗这两个姑娘,对那位珠大哥也只停留在传闻中,少听人提及。 唯有迎春知道的多些,毕竟珠大哥身故时,她已有八岁。 贾母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既有对长孙的缅怀,又有对贾玩拿贾珠作比的默许。 平心而论,她老人家对贾珠那个孙儿自然是满意的,而且引以为荣。 但自贾珠去后,对宝玉却没有那样的期待了,毕竟学业再出色,也不如平平安安、承欢膝下来得重要! 可若有宝玉陪在身前,又有贾玩这样的孙儿出去进学挣体面,那自然再好不过! 于是言道:“你能有这份心,可见是懂事了!” 赞了一句后,复又想起什么,再开口道:“你既打算入国子监学舍读书,身边也得带人照顾,不能失了国公府的体面!” 一般来说,进国子监就读,是不方便带人伺候的,别说是丫鬟,就算是小厮或书童,带的人也很少。 但国公府的子弟,自然是有些特权的,带个别丫鬟小厮,并不算逾规。 贾玩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下意识地看向身后的五儿和红玉。 五儿终究身子弱些,即便有贾玩给的“除邪祟”的平安符护身,也不好带在身边。 相比之下,红玉倒是更合适些。 不等他思量清楚,贾母又继续开口道:“你身边只有两个丫鬟,终究是少了些。我这儿有个出挑的丫鬟叫晴雯,今儿就指到你那儿,跟你去国子监伺候吧!” 老太太也是有计较的,五儿模样不错,但瞧着就身弱,红玉虽伶俐谨细,但模样却非是一等。 这两个丫鬟带出门去,终究体现不出国公府的排场。 再加上刚动了宝玉在内,贾玩在外的心思,便想着赏他一个丫鬟正合适。 听得这话,贾玩颇为意外,他从未想过竟还有此一节。 目光移向老太太身后那个身材高挑、模样清秀的大丫鬟,刚好与之四目相对。 肩薄而窄,腰肢纤细,是那种骨架小巧的类型,而个子偏又不低。 年只十三四岁,但俏丽可人的模样已经非常出挑了。 晴雯并未避开贾玩的目光,而是同样大胆地回望过去。 她对玩三爷的印象也是不错的,或者说,在府中绝大多数下人眼里,玩三爷都是不错的。 所以对于老太太的指派,她并没有任何抗拒或不满。 宝玉张了张嘴,可终究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脸上露出些许不自在与怅惘。 他是早注意到老祖宗身边这个漂亮丫头的,早在去年年节时就动了心思。 若非当时年关前惹了祸,被罚禁闭抄书,只怕早就向老祖宗央了来。 后面又没寻到什么好时机,直到今天他生辰! 可谁知却让老祖宗先一步赐给了玩三哥! 本来玩三哥未能给他庆生,他便已很不痛快,再加上那什么国子监入学的破烂事就更让人恼火。 如今又多了晴雯这么一茬! 宝玉只觉得,这么多年生儿,就今儿最最难过! 连带着对玩三哥,也多了几分怨气! “孙儿谢老祖宗!”,贾玩很快回神,当先谢过。 这种事情,虽然意外,但实在没有拒绝的道理。 红玉闻言,依旧眼观鼻鼻观心,未见分毫异样。 但五儿闻言,却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晴雯。 无她,这个姐姐实在是生得好看! 而且老太太明确指了她跟着自家三爷去国子监伺候,难免叫人心里空落落的。 在老太太处没有闲聊太久,贾玩便又去了政老爷院里回禀情况。 得知贾玩竟然入了诚心堂,政老爷颇为惊喜! 相比于老太太,他对国子监六堂的认识显然要深一些。能进诚心堂,足以说明贾玩的才学和能力! 然后又是好一通叮嘱,方才放他离去。 …… 第68章 正心院主仆对话 …… 正式进入国子监诚心堂前,又难免在荣国府中多磋磨几日。 单独备了礼物去谢珠大嫂子一回,这总是应该的。 在绮霰斋设宴招待一众姊妹以及宝玉、环哥儿、兰哥儿等一回。 在府外同琏二哥、裘安、薛蟠、贾蓉、贾蔷还有冯紫英又另聚了一回。 绮霰斋那回,蓉哥儿媳妇倒是并着琏二嫂子一块儿也过来了,席间寻机道谢一事隐去不提。 “三爷,真不能让我也跟过去,在您身边伺候么?” 五儿早起服侍贾玩梳洗时,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贾玩无奈解释道:“国子监是读书进学的地方,岂能儿戏?能带一人随侍,已是国公府的体面,哪能贪心不足?就连多福,也只是日里在监外候着,不能在学舍留宿。” “你和小红姐姐,安心留在绮霰斋,若有什么急事,便让多肉去国子监寻我!” 这是他这些日子定好的安排。 晴雯是老祖宗特指的,得带在身边,多福办事机灵,也一并跟去,在监外听用。 至于红玉、五儿还有多肉,则留在府上。 两地相隔不远,有多福多肉在,往来传信也很方便。 当然,真有什么事的话,还是红玉办起来更叫人安心。 所以贾玩又对红玉叮嘱几句后,便带着晴雯出门。 多福早已备好马车,在角门外停候。 国子监学子虽不多,但号舍却不少,西院分仁、义、礼、智、信、忠、孝、悌、节、恕、勇、让,又以天干数序之,共得一百二十间常规学舍。 另有东苑分“格物”、“致知”、“诚意”、“正心”等独立院舍三十间,每间配有耳房,用以安置随侍的丫鬟或小厮。 这也算是贵族子弟的特权了。 贾玩被分在“正心院”,地方很小,只一室一厅,一书房一耳房、再加个小院儿。 整体面积不足百平,比绮霰斋的一半还要小上许多。 “三爷,这院儿也忒小了些。” 待引路之人去后,正心院只剩晴雯与贾玩二人,这小妮子便心直口快地说了出来。 贾玩看了她一眼,见其目光清澈,面上也没有什么委屈或嫌恶之色,应当不是抱怨,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这才放下心来。 不是嫌弃就好,如果因身处荣府的高门大院,便把眼光也一并抬高了,误将自己当做金枝玉叶,那说明其本身心性不纯。 若真如此,纵是她颜色再好,贾玩也不敢轻信轻用,也不会将之留在身边。 好在,目前来看,还算不错。 贾玩微笑言道:“跟府里自然是没得比。你若是觉得此地艰苦,待下回休沐时,可以留在绮霰斋,换红玉或五儿过来也可。” 他这话未必没有试探的意思。 晴雯一诧,柳眉竖道:“三爷说的这是什么话?老太太既然吩咐奴婢在您身边伺候,那奴婢自当尽心!别说是这小院子,就算是进了猪窝狗窝,奴婢也会跟随左右!” 这丫头到底跟五儿和红玉不同,后二者都是家生子,就算没正儿八经读过什么书,起码认得几个字,规矩更是不用说。 而晴雯却是从府外买回来的,进府时已是九岁十岁的年纪,不仅不认字,而且规矩上也差了些。 虽经府里嬷嬷调教了两年,但根儿上到底是俗气的,若非实在有一副好颜色,哪有机会到贾母跟前侍奉? 贾玩闻言失笑,故意逗乐道:“哪里就要沦落到猪窝狗窝的地步?莫非我就这么不堪?” 晴雯立时急红了脸,忙改口道:“不是不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贾玩见她这样认真,也不忍逗弄,又安抚道:“不必紧张!老祖宗既将你指给了我,那便是我屋里人。若按府里的规矩,你比五儿和红玉的体面,还要大些呢!” 晴雯红着脸不说话。 贾玩继续道:“在外人面前,自然是该守着规矩,不能叫人觉着咱们荣国府没了上下尊卑。但关起门来,就不必拘着那些,也没那么多讲究。” “可有一点要说在前头,五儿跟我最久,打我病中进府,她就跟在我身边伺候。你虽是老祖宗派来的,也有一等丫鬟的体面,但却不许欺负她!红玉也是一样!” 晴雯先是乖巧点头,随后又有些不满,闷声道:“三爷怎就以为我是个爱欺负人的?” 贾玩失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做提醒而已,你也不必多想!” 说完,他又想起什么,提道:“对了,国子监不比别处,监中尽是男儿,规矩也严,你平时待在院中也不便外出,若是觉着无趣或是憋闷,也可同我说。” 晴雯是个性格直率的丫头,并不扭捏,直道:“不打紧,奴婢带了针线、绢布一类,闲时可以做女工解闷,还可以给三爷绣一些手帕、荷包。” 贾玩听了倒有几分感慨,这姑娘的性子也是不坏啊。 从前读书时,只看这丫头撕扇子、欺负小红、多有任性之举。 还以为她是个轻狂的,恃宠生娇! 可这几日接触下来,发现其并不难相处,而且也很懂规矩,倒叫人放心不少。 晴雯并非是个心思重的姑娘,见三爷没有继续训话的意思,便开始自己找活儿,道:“那三爷,我先把东西归置归置!” 贾玩微笑点头:“我还要出去一趟,这里就辛苦你了!” 屋里并无重活,至多也就是收拾下铺盖,整理下衣物,其余杂事,早在他们搬进来前就有人安排好了。 “是!三爷尽管放心!”,小丫头答得也很干脆。 贾玩并未在院里多留,对话结束后,又简单看了一圈,便出了门。 沿着小径缓步行出,道旁绿树成荫,学舍、讲堂、食堂、藏书楼、射圃、典籍厅、典簿厅、博士厅、绳衍厅和掌馔厅。 至于那些各有其名的门、柱、牌坊便不必说了。 贾玩一一转过,算是先熟悉一下校园环境。 这期间或有学子匆匆而过,皆身着长衫,神色端肃,透着股儒雅之气。 国子监内班生员,以优监居多,其中多是文官子弟,还有少数寒门学子,有此气质并不意外。 若连国子监里都找不出几个真心进学之人,那这大顺朝估计也就没什么指望了。 …… 第69章 交新友仇兴服软 …… 诚心堂内班,二十五名学子,贾玩进来后刚好满员。 这二十四人,年纪大都在十五至二十五岁之间,多是京中文官子弟。 内阁、六部、都察院、翰林院、大理寺、太常寺、鸿胪寺、太仆寺、钦天监、还有奉天府等。 上至一品、下到五品,各个出身不俗。 光是这些人,就占去了诚心堂大半席位! 余下数人中,又多为外官之子或士林名儒之后,真正通过优中选优,考入监内的,其实只那么一两位而已,堪称凤毛麟角! 如贾玩这种出身武勋之家贵为公侯之裔,却能进诚心堂的,也是十年八年难得一见。 不过碍于长久以来的文武壁垒,再加年龄差距,所以鲜有人愿意主动与之结交。 贾玩对此同样并不着急,起码在他弄清楚这些人及背后势力对贾家的态度之前,胡乱与人结交绝非明智之举。 所以他选择从那两位靠实力不靠关系的寒门学子切入,先了解情况再做考量。 这两人,一个姓杜名信字明诚,津沽人士,二十余岁,才学一等,性格孤傲,与那些文官子弟相处融洽,却对贾玩有着明显的疏远之意。 另一个姓林名鹏字远志,姑苏人士,才学与杜明诚不相伯仲,年纪同样相仿,但为人却谦逊有礼得多,与人相交朋而不党,很有分寸。 “林兄是姑苏人,不知与姑苏林氏可是同宗?”,贾玩有意与之交好,自然是主动寻找话题。 “说来惭愧,鹏正是出身姑苏林氏,不过只是旁支,与大宗久不来往。”,林鹏惭道。 姑苏林氏也是钟鼎之家、书香之族,祖上曾袭列侯。 贾玩也没想到竟真这样巧,于是又问道:“玩之姑父也是姑苏林氏出身,为隆兴十八年进士,还是那一科的探花郎,现为扬州巡盐御史,不知林兄可认得?” 林鹏闻言,同样有些意外,但情绪依旧稳重,试问道:“贾兄所指,可是林如海林探花?” 贾玩笑道:“正是!与林兄可是一脉?” 林鹏苦笑道:“贾兄有所不知,林探花出身大宗嫡脉,与我祖上相隔已远,鹏岂敢高攀?” 贾玩对此也不意外,林如海与林鹏之间的关系,大抵就跟贾瑞与贾芹的关系类似。 哪怕上溯至曾祖辈也非一脉,又能有多亲近? 不过贾玩偏要攀亲道:“一笔终写不出两个‘林’字,林兄何必见外?玩年岁尚浅,族中兄长都唤我‘玩兄弟’,林兄若不嫌弃,也可如此称呼!” “……” 与林鹏结交并非难事,虽然并不特别亲近,但日常聊上几句,通过他了解一下其余同窗的情况,已然足够。 在诚心堂授课的老师、助教、学正、学录等,大都是进士及第,最次也是举人,水平远非贾家族学里的那位老儒生贾代儒可比。 而且监中生活极有规律,几时学书、几时学经、几时用餐、几时熄灯都是定好的,而且每日放课后都布置有功课,次日上交。 倒是真让贾玩找回了那种久违的学生时代的感觉。 晴雯每晚都守在他身边伺候茶水,负责研墨。 贾玩也会在每日练字的时候,教她认字,总好过当一辈子文盲! 整个四月下旬,乃至五月上,贾玩都未再主动与旁人结交,在讲堂内只与林鹏一人交好。 因他年纪小,又不张狂生事,所以在同窗中,并无毁誉之言,也谈不上被孤立与否。 月半休沐,离府二十多天后,贾玩终于带着晴雯返回荣国。 琏二哥闻讯赶来,第一时间跟他分享了一个好消息——仇兴认栽了! 说实话,比贾玩预想的要快很多,也容易很多。 本以为对方至少还应使些手段挣扎一二,不想这么轻易就放弃挣扎。 当然,这也与双方身份与实力差距过大有关。 仇兴唯一的依仗是其武义都尉和堂弟仇朗,但前者其实根本不会过问这些小打小闹,而后者还在养伤。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现在距离冯紫英打伤仇朗已过了百日之气,后者仍未彻底痊愈,想来当时的状况还要更严重些。 仇兴没了依仗,原本团在一起的隆兴二代们,也因画舫谣言一事待他冷淡了许多,渐渐疏远。 他孤身面对贾琏和裘安的双重压力,扛不住也很正常,甚至于,能坚持这两个多月,都已经算他有本事了! “现在,那仇兴主动找我们求和,自愿付出东城区域内一半的店面商铺,来换我们放他一马,玩兄弟,你说此事我们应是不应?” 贾琏这几日,可谓是春风得意。 短短三个月不到,就从那仇兴身上榨出这么多油水! 对方在东城一半的产业,他和裘安已提前合计过,年收入绝对不会低于五千两银子! 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赦老爷袭一等将军,年俸银也不过四百一十两,禄米四百一十斛。 东府贾珍那个三等将军,年俸银二百一十两,禄米二百一十斛。 如政老爷这样的五品工部员外郎,岁俸银更是只有八十两,禄米八十斛! 当然,贾家人也看不上这点俸禄,光是东西两府的那些田庄,每个庄头每年都得交上来三五千两白银,而这样的田庄,两府加一块儿约有不下十处! 至于其他铺面、生意上的收入,倒是小头,占比不高。 而贾琏、裘安和贾玩,这么容易就得来了一批年收益不下一个庄头的产业,即便三人分一分,数目也依旧可观! 贾琏怎能不高兴? “依琏二哥的意思呢?”,贾玩并未正面回答,而是先问道。 贾琏答得倒是干脆:“依我的意思?那自然是见好就收,万一真把他给逼急了,来一个鱼死网破,那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贾玩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还是琏二哥考虑得周全!我也觉得不宜太过!” 得了他这话,贾琏明显更有底气了些,便道:“既然如此,一会儿我把平之也叫出来,咱们再好好商量商量,看看割他哪些铺面最合适!” …… 第70章 分蛋糕让利要人 …… 三人很快聚到一处,细细计较起来。 仇兴和仇朗也都住在东城,产业自然多在这里。 抛开那几艘最值钱的画舫不谈,余下的青楼、戏园、酒楼、钱庄也有好几家。 “除了那几艘画舫外,依我看,咱们再一人挑一处接手,那样最好不过!”,裘安思路清晰,当先给出方案,简单明了。 贾琏与他应是提前商量好的,贾玩这趟回来,便拿出方案给他参考。 贾玩略一沉吟,问道:“二位兄长,这画舫名声已坏,不复从前,此时接手,只怕也非明智之举,何不将其留给仇兴?我等另取别处?” 裘安一阵愕然,他却是从未想过这一点。 毕竟三人费了这么大功夫,整垮画舫,然后又以点破面去打击仇兴其余产业,结果到了最后,反而将最值钱的画舫轻轻放过? 怎么想都不合理! 贾琏也反对道:“玩兄弟到底还是了解得浅了!那几艘画舫可是正儿八经的摇钱树!名声不名声,能值几个钱?重点是画舫上的那些歌姬舞妓!想培养出那等通诗书善琴棋,且又长于男女之事的一帮妖精,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其实他没说出口的事,是他自己也对那些妖精垂涎不已。 以前登船享乐,花销太大,家里又有王熙凤那头母老虎管着,实在负担不起。 可若是将画舫收归己用,那他以后岂不是可以夜夜笙歌,逍遥快活了么? 贾玩却又言道:“琏二哥就不怕仇兴用同样的招数来阴我们?虽然他没有东城兵马司的人能用,但散布流言又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虽不说将我们拖垮,但总是个麻烦!” “而若是我们将画舫的烂摊子留给他,多收几家其余产业,则至少有两点好处!” “一是把鸡蛋放在不同篮子里,抵抗风险的能力会更强,也不容易被人针对。” “二是用画舫绊住仇兴,利用画舫的弱点,不让他腾出精力去想什么歪主意,日后若真有什么风吹草动,再想收拾他也容易!” 这话,其实只是贾玩有意引导。 傻子都知道,画舫是摇钱树!几艘画舫至少能再抵三五家产业! 而且打理画舫,和打理好几家产业的难度也不是一回事,前者显然轻松很多,需要的人手也少。 但贾玩这么做,自然也有他的考量。 一个产业,大到一定程度,就会自然而然地变成标靶! 这不是由产业的所有人决定的,而是由市场决定的! 画舫在东城名气极大,甚至在南城也有盛名,横跨青楼、赌坊两个行当,都是吸金能力巨强的偏门。 但这种产业,贾琏、裘安还有贾玩能守住么? 仇兴背后是武义都尉,是隆兴武勋! 这次三人敢朝他下手,是占了冯紫英打伤仇朗的便宜,是趁着靖平一脉短暂压过隆兴一脉,然后又离间隆兴其余纨绔与仇兴离心离德,才捡了漏! 而如果三人真的堂而皇之将画舫吃下,隆兴纨绔们必能反应过来,等仇朗痊愈后重整旗鼓,那占据画舫的贾琏、裘安和贾玩就成了活靶子。 以贾家现在的情况,最重要的其实就是少出风头。 所以贾玩宁可麻烦些,从仇兴的其他产业里收实在好处,也不想吸引火力。 画舫能入隆兴纨绔的眼,其余地方就未必了! 贾琏和裘安听完,皆是皱眉沉思。 纵使他们信得过玩兄弟的聪明才智,但肥肉在前,不咬上一口也实在不甘心。 贾玩继续劝道:“琏二哥倒也不必如此为难,若是实在惦记那画舫,或也可以与那仇兴合作!” “合作?”,贾琏更是讶然。 贾玩与他们不同,并没有那种特别鲜明的圈子概念,而且他也确实认为“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句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没错!与仇兴合作,共同经营画舫,对半分成,他不必怕我们算计,我们也不用担心他的报复,更能继续用他手下的那些人,有何不好?”,贾玩说得理所应当一般。 如果贾琏实在舍不得画舫,那绑在一块儿就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总之不能让贾家人站在画舫台前。 “这倒也是个办法,不过其余产业又该如何划分?莫非也都和仇兴对半?我估计他不会答应!”,贾琏又问。 贾玩再道:“倒也不必那么麻烦,画舫方面,与仇兴对半,至于其他,则由我们各自挑一挑就好,不宜与那等人牵扯太深!” 一处画舫有往来就足够了,若处处都勾缠,反而也容易惹祸。 这个方案倒也妥帖,三人又一番商议,各自选定两处铺面。 贾玩要的,是位于老北市花鸟鱼虫的一处花鸟行,外加成贤街上的一处茶楼。 花鸟行是为了配合自己通灵强化的本事,总指望宁五一个人小打小闹,总不是个事,该有份正经产业。 而成贤街的茶楼,则是因为挨着国子监,自己在那儿说不得还要多待些日子,有那么一座茶楼也方便。 至于贾琏,要了一处青楼,外加一间胭脂铺子,也是配套的。 裘安只挑了一个戏园,那是个大产业,分量不轻。 “琏二哥,画舫那边我就不参与了,我年纪轻,既不到碰女色的时候,也不好赌,所以我的那份,就由二位兄长分了吧!” 贾玩确实不愿意沾染这类灰色产业,所以直接放了。 “这如何使得?亲兄弟明算账!说好了一人一份,我们又怎能占你的便宜?再说,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初尝风月,等你尝到个中滋味,就知道妙处了!” 贾琏说着,竟还将人往歪处引! 贾玩如何不知道那点事? 只不过身板还未长成,所以有意克制罢了! 等再过二年,阳气又壮些,到时不需人勾,忍得也会辛苦很多。 “琏二哥莫要拿我取笑!此事能成,本也是赖二位兄长出力,我能得两处产业如何还不知足?浮财太多,反而不易守住!” 贾玩说着,又道:“二位兄长若是有心,倒不如借我些人手,帮我好好打理那两处产业才是真的,留着仇兴的人在,总归不够稳妥!” 贾琏大手一挥:“这有何难?前一阵,后街西廊五嫂子家的芸哥儿还来找我,说想谋一份差事!他是个机警能用的人,回头我就引他来见你!” 裘安略做思量,却是为难道:“我这儿倒是实在没什么可用之人,玩兄弟有所不知,兵马司最近差事重,正缺人手呢,我也不好轻易要人!” …… 第71章 兵马司临时差吏 …… 关于贾芸这个旁支侄儿,贾玩还是有些印象的。 当然也非是因为之前听说过或亲眼见过,只是在书里有所了解罢了。 谈不上有多大本事,但为人还算机灵,懂得把握机会。 故事中,只借一句玩笑,便当场认了比他小四五岁的宝玉当“干爹”。 这种事儿,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 不过,抛开这些不谈,其人至少还算是个踏实肯干、知恩义、求上进的。 受过贾家恩惠的人不少,可大厦倾颓之时,多是落井下石之徒! 愿意雪中送炭,回报一二的,那是少之又少! 所以在听到琏二哥给他推荐此人时,贾玩意外之余,也是比较满意的。 至于裘安说手上缺人,倒是不打紧,本就只是随口一提罢了。 琏二哥推荐来的贾芸,可以派去成贤街的茶楼,老北市花鸟行那边还有个宁五能用。 反正接手这两家产业,又不是要立刻将里面的人手里里外外换一遍。 只需派两个得力的人,过去掌权,平稳过渡就好。 听得裘安这话,贾玩刚想说不打紧,可突然转念一想,好奇问道:“裘世兄刚才说兵马司最近缺人?这是为何?” 这种事并非隐秘,裘安也不瞒着,直叹道:“唉!别提了!京郊东北处有座棋盘山,近来匪患实在猖獗,东城和北城治安都受影响!” 贾琏大概是听说过此事的,因此并不觉得意外。 而贾玩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国子监读书听讲,对坊间杂事了解甚少,现在听闻,一时来了兴趣,追问道:“一帮山匪,如何能影响到城内治安?莫非他们还敢进城来抢夺财货不成?” “那他们自是不敢,可那些抢来的赃物,尤其是古玩字画、精品瓷器,那些山匪又用不上!总得有地方销赃不是?” 裘安继续解释道:“所以近期城中多有赃物流转,兵马司负责追查此事,现也忙得厉害。” 贾玩大致听明白了,可还有疑惑,又问:“若只如此,也不至于让兵马司人手不够吧?” “谁说不是呢!偏偏棋盘山那帮贼寇,声势闹得太大,往来商贾只要打那儿过,就没有不遭殃的!据说还有一个即将调任京中的外官,路过时折在那儿了!”,裘安说得小心,可见这事没让外传。 贾玩实在意外:“那些山贼竟如此胆大包天?” 裘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又道:“所以啊!朝廷动怒,特从五军营中调了一支新兵队伍出来,一是练兵,二是剿匪!东城兵马司和北城兵马司也被抽了不少人前去配合,做些围山设卡的工作,所以城里的人手可不就一下少了许多?” 五军营是京中三大营之一,由中军、左掖、右掖、左哨、右哨五部构成。 营中步骑混合,有上万百战精锐,训练有素、作战勇猛,纪律严明,精通各种战术配合。 战时是京营主力,平时还会负责练兵,以老带新,不断补充新血。 朝廷派出五军营的新兵去剿匪,可见那棋盘山是真的捅了大篓子。 贾玩只是略一感慨,不过剿匪之事终究和他关系不大。 相比之下,兵马司缺人,倒是跟他们还有点牵扯,于是试探着问道:“既然兵马司缺人,又多了追查赃物的差事,那给仇兴找麻烦的事,应该已经停了吧?这种时候,咱们可不好叫人抓住短处!” 裘安摇头安抚道:“那倒不会!玩兄弟无需多虑,这阵子,兵马司正在扩充人手,多找些临时差吏使唤也就是了,不碍事!” 听得此言,贾玩心中又是一动:“裘世兄,这兵马司招收差吏可有什么要求?” 裘安随口应着:“底层差吏而已,又是临时的,能有个什么要求?不缺胳膊少腿,能装装样子就行呗!” 说完,他似也反应过来什么,问道:“怎么?玩兄弟有什么想法?” 贾玩思量片刻,点了点头:“倒是有些想法!” “哦?说来听听!”,裘安对这位玩兄弟的想法感兴趣并不奇怪,毕竟贾玩先前做的那些事、出的那些主意,他也没少跟着受益。 “裘世兄,我不了解具体情况,只试着说一说,你和琏二哥帮着听听,能不能成!”,贾玩先兜了一句。 贾琏笑道:“今日只我们弟兄三人,还绕什么圈子?直说便是!” 贾玩点头笑道:“那我便直说了!仇兴虽败一回,但那些铺子里终究是他的人,咱们这么接收过来,短时间内里里外外换一遍人手也不容易。” “而兵马司那边,裘世兄调派人手也得有个度,公器私用总归是麻烦事。” “所以刚才听说这临时差吏,我便动了心,既不占兵马司的萝卜坑,又合规矩,那咱们要是能趁这个机会塞一批人手进去,专盯着门店这一块,岂不省了咱们好大事?” 这也是贾玩刚刚想到的! 兵马司正式吏卒,那都是有编制的,闲时偶尔被裘安支使两回影响不大,但长期这么做实在不好。 而临时差吏就不一样的,大概相当于辅警、或是不在编的城管之类,既占了身份上的便利,又有着较高的自由度。 让他们来替这些新接手的产业镇场,可比那什么打手靠谱得多! 贾琏、裘安听完,皆是眼前一亮,这主意不错啊! 而且,他们这些公子哥儿身边,向来不缺捧臭脚的狗腿子。 有些人身份低微,家境没落,就像前一阵求到贾琏那儿的贾芸,甚至还有很多不如他的。 这帮人有很多也是需要差事的! 临时差吏,即便多了临时二字,那好歹也是个“吏”,总算端了半碗公家饭,对部分人来说起码是份体面! 不仅自己用起来顺手,还能拿来收买人心,培养爪牙。 这些事,以前他们瞧不上,也不屑于去做,但被贾玩点破以后,却发现了实在好处,自然一通百通。 裘安更是高兴,直抚掌笑道:“玩兄弟这个点子好!而且临时差吏若是表现得好了,一旦有缺,也是能直接补正的!甚至若再有了功劳,混个吏目当当,虽是不入品的小官,但也算混到官身了!” 正儿八经的官员任免,别说他们这些纨绔,就算到裘安他老子裘良那个份上,也是不能私相授受的。 但吏目,手下只分管几个吏卒,介乎官吏之间,有裘安从中运作,并非难事。 贾琏和裘安心头,一时都涌现出不少面孔,贾玩倒也想起一人,准备唤来问问。 …… 第72章 凑班底初见雏形 …… 别了贾琏和裘安后,天色也已不早,贾玩并未急着见贾芸、宁五等人,而是先回了绮霰斋。 一别半月有余,晴雯一回来就被五儿和红玉两个小丫头缠住,兴致勃勃地打听着自家三爷在国子监的生活。 晴雯与她们本来接触不多,刚被老太太指给贾玩没两天,便跟去了国子监。 但因为跟了同一个主子,所以彼此之间总该熟络一些。 她虽来得晚,但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天然尊贵,而且她生得又好看,年纪也比红玉和五儿都要大些,再加上最清楚三爷近况,所以红玉和五儿都捧着她来聊。 “晴雯姐姐,那国子监的饭食真有那样难吃?可我怎么瞧着三爷这趟回来,好像还长高了些?” 五儿是个好奇心重的,而且照顾自家三爷最久也最亲近,无论是高了矮了胖了瘦了,只一眼就能瞧出差别。 晴雯跟在国子监伺候,虽然只在正心院内拘束着,但对监里的日常饮食总归是有所了解的。 而且贾玩每天回去后做功课她也一直陪着,不仅是研墨认字,偶尔还会听自家三爷讲一讲学堂里发生的趣事。 日子尚不算长,能说的东西其实就只有那些。 但五儿翻来覆去的听,依旧兴致极高,似乎自家三爷在外生活的点滴细节她都爱听。 贾玩回来时,三个小丫头聊的正欢,在他回来后,五儿又跟他仔细说了说这些日子府里发生的事儿。 都是些不大紧要的,否则肯定会有人去国子监通知他。 不过贾玩依旧很配合得听着,他身边最贴心的人毕竟还是五儿。 在他刚来红楼时,病中只有五儿在身边照顾,算是重获新生后第一眼见到的人,所以注定是要比旁人亲近些的。 一夜闲话不提。 次日一早,贾玩很守规矩地先去给贾母请安,在那儿见了一众姊妹,聊了一会儿。 之后又依次去赦老爷和政老爷处请安。 贾赦那里不必多说,从来说不了三句话就被打发了。 而贾政处,却是聊了许久,包括这段时间的学业情况,师友情况,又考校了几个经义文章上的问题。 贾玩对答顺畅,政老爷也很高兴,多勉励几句才放他离开。 本来见过一众长辈后,宝玉、黛玉这些姊妹弟兄还想约着他再一块儿玩耍的。 可休沐只有两天时间,他还得紧着正事来办,所以在去珠大嫂子处拜会一番,并关心了兰哥儿几句后,贾玩便直接出了荣国。 先叫多福找来宁五,简单提了一下自己有意让他来帮着打理产业的事,后者立刻满口应下。 这半年来,他只是帮着三爷干点跑腿零售的杂活,便已经咸鱼翻身,如今被三爷看重,有了更好的机会,岂能不知道好好把握? 不过琏二哥他们和仇兴的谈判还没定下,铺子门店的转让契书也还未到手,所以他并没急着跟宁五说具体是哪里的产业,只是垫一句话看看他的态度,同时让他有个准备而已。 贾芸那里也不着急见,这几日琏二哥忙着与仇兴谈判的事,等产业正式交割后,再让他带贾芸来见一见也不迟。 除了这两人外,贾玩还让多福去了一趟柳条胡同找来了倪二。 说起来,贾玩与倪二其实只有那么一次交集,薛蟠与金荣在赌窝里斗鸡闹事与倪二起了冲突,结果全都被东城兵马司的差吏带走,最后是贾玩出面请裘安将他放了出来。 起码明面上看,此人欠着贾玩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倪二是个仗义爽快的人,虽然不认得几个字,在赌档里待久了身上沾染的坏毛病也多,但大体还算靠谱。 毕竟越是赌场内部的人,见惯了赌场的手段,见多了破家灭门的赌徒,反而越不沾赌。 而且头回见面时贾玩跟他聊过,知道倪二对寡母孝顺,且能认清自身有几斤几两。 一个孝顺、仗义且有自知之明的人,贾玩怎会不想将他收归己用? 以前是没处安置,昨儿跟裘安聊到东城兵马司的临时差吏,他第一时间便是想到了倪二! 跟他说话也不用兜圈子,多福把人带来后,贾玩简单言明情况。 “去兵马司当临时差吏,赚的未必有你在赌档镇场多,但大小是个‘吏’,活计也算轻巧体面!” 倪二听完,只问了一句话:“三爷想让我进兵马司当差?” 贾玩哑然失笑道:“主要是看你自己的意思,我只是给你提供这样一个选择,若你说不愿,自然也不会有人逼你!” 这是他的真心话,虽然在普世价值观里,当差吏总比在赌档镇场强。 但正儿八经的收入,肯定是后者这样的灰产更高! 就像放到后世,也不是所有人都削尖了脑袋去当公务员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追求权力和稳定。 倪二又多问了一句:“三爷为何要帮我?” 贾玩看向他,再道:“上回见你时我便说过,大好的男儿,每日在赌档蹉跎岁月,实在可惜了!” 虽仍笑着,但话音里却透着认真。 其实当个临时差吏,也未必就不算蹉跎岁月,主要是看个人怎么理解。 倪二一怔,也不说其他,直抱拳言道:“倪二是个粗人,三爷给脸,俺必须兜着!” 倒是没有什么贾玩虎躯一震霸气外露,他便纳头拜倒,又是当牛做马又是结草衔环以命相托之类的虚言。 活生生的人,都逃不开一个“情”字,人情味儿才是芸芸众生身上最鲜活的东西! 贾玩和倪二头回相见便帮了他一回,这第二次有了机会又主动想到他。 在正常人的思维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倪二同样清楚,自己跟玩三爷之间身份地位的差距。 没钱没权没势,若非说三爷图自己什么,那还不是看中了自己这个人? 而这份看重,并不会叫他心生不安,只有那种被认可被重视的感激! 所以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 对于这个结果,贾玩自然也是满意的。 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吩咐,回头只要他把倪二带到裘安面前,自有后者来安排。 余下的事,基本不用贾玩再操心什么,安心在荣府里待完这两日休沐,他便又带上多福和晴雯返回国子监。 …… 第73章 听同窗细说文武 …… 休沐结束,再回国子监,盛京的天也渐渐热了起来。 今年是隆兴二十八年,己卯年,注定与去年或明年不同。 自宋朝以来,科举乡试便是三年举行一次,逢子、午、卯、酉年为正科。 一般是在当年的农历八月份进行,取八月初九至八月十五这一时间段。 今年恰逢正科,且已至六月,秋闱将近,所以准备下场一试身手的学子极多。 毕竟是三年才能考一次,谁又甘心错过? 外面的学子需要考取秀才身份才能报名,但在国子监内,因为有着监生身份,所以大家都有报名参加乡试的资格。 诚心堂中虽然基本都是官宦子弟,家世不俗,但众人依旧对科举抱有极高热情,积极备考,讨论热烈。 “贾兄今年,莫非不打算下场一试身手的吧?”,于闻道见贾玩并不参与讨论,便出言问候一句。 贾玩有些意外,不过还不等他开口,却听一旁又有一人接话: “于兄何必多此一问?贾兄可是出身公侯之家,有着勋贵之荣,哪需要如你我一般劳神费力去争科举之路?” 这话说得是阴阳怪气,夹枪带棒,贾玩听得眉头直皱。 此处的“兄”,与年龄无关,只是同窗之间交往的基本礼数。 于闻道替他辩道:“蒋兄这话说得差了!科举选拔是为国选才,能者上庸者下,与出身又有何关碍?” 在国子监入学一个多月,诚心堂内班拢共就二十五人,贾玩再怎么不合群,也该与众人混了个脸熟。 不过大多数对他仍有些排斥,除林鹏外,这个于闻道便是有数几个与贾玩友善的同窗之一了。 其人是兵部侍郎于大人家的次子,年近双十,性格洒脱,好交朋友,才学中上。 而那姓蒋的,其父是都察院御史,都察院那帮人,整天不是弹劾这个就是弹劾那个。 估计是受家风影响,此人也是好摇唇鼓舌,搬弄是非的,说话尖酸刻薄。 “于兄自是胸怀坦荡,心性直爽!可这人与人啊,生来就是不同命的!不是一个圈子,强融也无意义!贾兄,你说呢?” 很显然,他只针对贾玩一个。 贾玩也不是泥捏的,早摸清对方底细,此时自然不会怯退,淡然道:“蒋兄言之有理!人与人自然是不同的!” 听他这样说,姓蒋的还以为他是服软退让了,正欲耻笑。 却听贾玩继续言道:“只是不知,蒋兄以为的圈子,是基于身份家世,还是基于人品志趣!君子朋而不党,小人党而不朋,敢问蒋兄的‘圈子之论’意指何处?圈中又有几人?” 这话就是专抓对方的言语漏洞来打的。 只要稍微看过两场辩论赛,应付起此类基础的口舌之争,都会觉得简单。 蒋家子其实并非是那种巧舌如簧、能言善辩的人,按后世说法,他就是个“毒舌”,或者说嘴贱而已。 在诚心堂中本就不太招人喜欢,被贾玩用“朋党”、“圈子”这么呛了一句,还是他自己先提出来的。 旁边同窗自然又远了他一些,生怕被刮带成了“小人”。 见此情形,蒋家子脸色红一阵青一阵,最终还是灰溜溜离开。 林鹏在旁边劝道:“玩兄弟不必介怀,其实蒋兄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勋贵、世家与普通的文武官吏确实区别极大。” 贾玩听他也这样说,不由好奇起来,正想听听这些儒生,或者说文官集团对勋贵的看法! 于是道:“愿闻其详!” 林鹏认真解释道:“武将暂且不谈,只说朝中文臣,十之八九都是走科举之路,经八股取士,而后崭露头角,扬名上位的!” “但即便位登宰辅,也终有致仕还乡的一天,这份恩荣更不可能代代相传,子孙后代仍需通过科举取士方可为官!” “而勋贵则不同,尤其是超品的公侯,即便子孙为膏粱纨绔,多半也能保个三代荫封,但凡三代之中能出一个可塑之才,便又能接续荣光!” “无数学子十年乃至数十年寒窗苦读,最终闯过科举这一关,或许运气好才被封个七品、八品的小官,但勋贵子弟呢?玩兄弟应当比我更清楚这一点吧?” 贾玩听后默然,他自然是清楚的! 别的不说,但看贾家那几个,贾赦、贾珍、贾琏。 前二者承爵,位同一品、三品,就连贾琏这样的风流种子,整天没多少正事,也能随意捐来五品同知的官身。 单看国子监里这些文官家的子弟,勤勉向学,刻苦用功,但这一辈子能做到五品官的又能有几个? 盛京城就这么点大,四王八公外加一堆侯伯,东南西北中五个城区内,谁身边还没几个勋贵纨绔? 而偏偏这些勋贵,大都是军功封爵,武官出身,也难怪文武之间不对付。 搁谁看到贾琏这种人混到五品官,甚至按书里的剧情发展,贾蓉那种人都能混到五品官,谁能服气? 想明白这一点,贾玩对那些同窗“孤立”自己,倒是更添几分理解。 于闻道也从旁“开解”道:“其实远志兄这话说的也不全对!文臣这边虽说难有父子相承,血脉代传,可实际上却也有师生门户,这里面的干系纠缠,其实一点儿也不比勋贵之家少!” “远志兄刚才只说了勋贵和普通文臣,独独漏了世家,而世家不正是由这种师生传承造就的吗?门生故吏遍天下!他们的便利,可一点儿不比勋贵之家要少!公侯能荫封三代五代,而世家却有机会长盛不衰,甚至朝代更迭也难动摇他们的根基!” 他这话点得更透! 武将的终点是军功封爵成为勋贵,文臣的终点则是缔造世家! 区别只在于,勋贵中懂得教育后辈的少,所以多出膏粱纨绔名声差,而世家着书立说家风严谨,舆论又多由儒生引导,所以名声好! 贾玩在荣宁两府中,可不曾听过这些论调,今日听林鹏和于闻道讲来,只觉振聋发聩,思路愈发清晰。 …… 第74章 逢正科乡试报名 …… 这些事,放在别处或许还要有所避讳,但在国子监上三堂的内班中,却可畅所欲言。 与下三堂的勋贵纨绔不同,他们这批学子,要么是本身天赋才情出众,要么是父辈为高官名儒家学渊源,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所以在国子监中,学习之余谈古论今、针砭时弊,向来是再正常不过的。 儒生,尤其是太学生和正儿八经的国子监监生,大都是有理想有抱负有主见的热血青年。 上溯至汉唐魏晋时期,这些人闹出了一次又一次的学潮,连皇权都压不住他们的执拗、堵不住他们的口舌。 又岂会讳言这些事情? “其实相比于在外面的学子,吾辈身为国子监监生,已经是占了极大的便利,否则光是报名资格这一关,或许就会被卡出去!”,林鹏感慨一句。 这话要是于闻道来说并不奇怪,可出自林鹏之口,却不由得让贾玩多问一句:“林兄这话从何说起?若是如我这般需要凭借国子监监生身份才能报考乡试就罢了,可林兄三年前便已通过院试考中秀才,报考乡试还有何难?” 无需林鹏作答,于闻道便已微笑接话:“看来贾兄对本朝科举之事了解还是不多!自前朝‘南北榜’之事后,全国各地便开始调整‘乡试配额’,不仅在录取人数上加以限制,就连报考人数也有严格规定。” “原来如此!”,贾玩恍然。 前朝“南北榜”之事流传盛广,前朝洪武年间,首开科举选拔人才,录取五十一人,皆为南方学子。 发榜后,引发北方学子不满,他们联名上书,指责主考官偏袒南方学子。 前朝太祖令人重审,一众主考坚决维持原判,认为落第北方士人的试卷质量差。 北方学子则抨击主考等人故意用陋卷复查,朝野震动,最后以几位主考官的人头平息了北方士子的怒火。 并在同年六月,重开会试殿试,录取六十一皆为北方学子,才算揭过。 此事过后,便有了南北分卷,按南六北四的比例录取考生。 再后来,划分日益精细,直至南卷百分之五十五、中卷百分之三十五、北卷百分之十的比例。 转到本朝,更是各省皆有不同,如江南贡院这样的科考大省,每届乡试约能考取二百余位举人。 而放眼全国,每科取中的举人也只堪堪过千。 盛京地区的奉天贡院,因占着皇都之利,地位特殊,所以科举配额总要多些,但其实也很有限。 为维持京都的体面与尊荣,朝廷便在盛京地区乡试录取名额之外,又专门拨出一定配额单独分给国子监的考生! 甚至还会在朱卷上特别盖有“皿”字,以彰显国子监考生的特殊性,这些考生也会有相对固定的录取途径。 三人又多聊了几句,贾玩这才知道,原来三年前林鹏考取生员资格后,便想在江南贡院参加秋闱,结果连名都没能报上,就被挤了下去。 错过一次便又得等上三年,可林鹏家里无权无势,又与林氏大宗断了来往,纵是再等三年,也未必就能如愿。 无奈之下,他才决心考入国子监,毕竟国子监监生身份,享有单独名额,起码在报名资格上不会有人为难。 “我看贾兄也是个有心进学的,何不下场一试身手?哪怕多积累些经验也是好的!”,于闻道如此劝说。 其实这话是有道理的,贾玩分得清好坏。 乡试与会试,有些像后世的省考与国考,又有些像考硕士与考博士,考得既是文凭又是为官的资格! 这种东西,并无次数与年龄的限制,只要身份不出差错,合乎规定,便能参加。 贾玩既然有心走科举这条路,哪有理由错过? 就像于闻道说的,哪怕只是去见识见识,积累些经验也好! 至于现在是否是扬名的时候,贾玩倒也没那么担心,因为他有自知之明,并不会自大到以为自己苦读半年就能一次中举。 别的不说,光是诚心堂内,就有林鹏、于闻道、杜信等人的才学远胜于他,甚至连刚才被他怼走的那个都察院御史家的蒋公子比他也毫不逊色。 光是一个诚心堂内班,贾玩便排十名开外,甚至还要处于中下游。 再算上修道堂内班、以及更出色的率性堂,保守估计他都在五十名之后。 乡试录取率他刚才也听林鹏和于闻道提过了,最高的一年,也就三十取一,其余那些年基本都是百里挑一! 所以他大可以放开手脚一试,去好好感受一下。 反正十一岁的勋贵子弟,乡试落榜也很正常,说出去又不算丢人。 大顺朝自隆兴帝继位后,国泰民安、物阜民丰,确实有兴盛之象,人口已过万万之数! 近年来,全国各地又开设官学,大兴文教,识字率已破百一,算是初见成效。 简单算一算便不难知晓,全国识字之人也就百万,刨除已经考取功名的举人、进士,再去掉未中秀才的那些,人数至少又去大半。 剩下的几十万人分散到全国各地,会在盛京城奉天贡院参考的,大抵也就数千人。 要在这数千人里,去争抢前一百的举人资格,平心而论,与后世的考研考公相比,这个竞争压力会小很多。 贾玩是经历过考研考公的人,所以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只不过,现在的积累还不够,准备的时间太短。 今科去积累经验,等三年后再逢正科,他必能一举中第! 正好,三年时间,也足够他想到破局之法了! 贾玩很快理清思路,便伴着于闻道和林鹏一块儿,去主动申请了乡试报名事宜。 对外界考生来说,报考流程是相当复杂的。 取得生员资格的秀才,还需参加学政举行的科试,只有在科试中考取六等中的第一、二等和第三等中的前三名,获得“科举生员”资格,才能参加乡试。 此外便是准备报考材料,大抵就是后世的身份证明和准考证上的那些信息。 之后还得寻找廪生保结,以防科举舞弊等等。 不过,对国子监监生来说,手续就很简单了,只要主动跟监中申请一番,一应资料便会直接从监中调出提用。 而监生要做的,只是及时上缴报名费用而已。 …… 第75章 得私产契书入手 …… 贾玩报名参加乡试的事情,并未声张,仅有诚心堂内班的那些同窗知晓。 多数人都未将其放在心上,毕竟一块儿进学一个多月,彼此之间多少还是有几分了解。 他们与贾玩没多少交情,后者的学识才情也只平平。 当然,以他的年纪和出身来看,已经算是很不错了,总归比绝大多数勋贵纨绔要好! 但这还不足以让他们另眼相待,至多也就是少了几分偏见罢,并无什么好感或恶感之说。 只有少数几个官家子,如都察院御史家那个姓蒋的,偶尔会不阴不阳地嘲讽几句,当个乐子人。 贾玩全然不放在心上,整日只与林鹏和于闻道一块儿温书备考。 人一旦有了正事儿,时间就总会加速流逝。 一晃便是六月中,农历六七月,正是暑气最重的时候,天炎如火。 换做平常书院学堂,早该放田假了,让农家学子回去帮着农忙,富家学子也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避暑。 但国子监总归不同,京中哪有农家子? 便真有个别从外地优监入学的学子,一个月田假也基本来不及往返,更别说路费往往比雇人务农更贵,所以本朝国子监并无田假之说。 照例月中休沐。 仇兴那边的事早已妥当,划归贾玩名下的花鸟行和茶楼也终于落实,白纸黑字红泥印的契书到手。 倪二被他带给了裘安,三人各自安排进兵马司的临时差吏一共约有十来人。 以后巡查坊市,配合打理铺面的活计,就由这批人来专门负责了。 随后,贾玩便带着宁五去老北市花鸟行做交接,原本在那儿打点的掌柜、账房、活计都继续留着。 只单给宁五放了权,让一边跟着学,一边对这些人进行考察。 同时,这也是贾玩对宁五的考验和培养,如果他只有做掮客当小贩的本事,而没有当掌柜打理铺面的能力,那他在贾玩身边也跟不了太久。 至于成贤街的茶楼那边,贾玩则是带了贾芸过去,也是差不多的安排。 “钱掌柜,我这个侄儿刚出来做事,你平时辛苦些,多带带他!” 贾玩带着贾芸在三层茶楼上下转了一圈后,对茶楼的钱掌柜如是说道。 这处茶楼的位置很好,斜对着国子监正门,距离奉天府贡院同样不算远。 只不过里里外外的布局实在俗气了些,铜臭味太重,一楼桌椅太密,相邻两张桌挨得那么近,声音稍微大些就会被邻桌听去。 卫生也不算讲究,茶水点心的品质又很一般…… 在这条街上做茶楼生意,那最主要的客源其实就是国子监的监生还有贡院的考生。 这些是什么人? 读书人! 心高气傲,自以为是文曲星下凡的比比皆是。 这种档次的茶楼,恐怕只有落魄书生才愿意下脚。 可京城里,能有几家落魄的? 所以贾玩只一眼,就看出这里的定位有问题,肯定还是该走高端市场! 不过茶楼的钱掌柜是个四十多岁的大胖子,脸上的膘堆着,把眼睛都挤得眯缝到了一块儿,看起来显得极为油滑和市侩。 与茶楼这种清雅地方,气质实在不符。 之所以没有立刻把他换了,主要是因为贾芸年纪太轻。 这小子和宁五不一样,宁五是从小在商贩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早就能识人断物,最擅长察言观色,知道眉眼高低。 而贾芸今年刚出来做事,即便脑袋灵光,机灵能用,也需要时间成长,暂时还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这个钱掌柜虽说不适合茶楼,但待人接物的本事总归还是有的,足够带一带贾芸。 听新东家这样说,钱掌柜也是连声应下。 最近这两个月,贾玩是打算好好备考的,所以生意上的事只简单提了几句。 将刚才发现的问题都说了出来,并点明自己的想法。 至于钱掌柜要怎么改动,那就是他的事了! 如果等秋闱过后,贾玩依旧看不到成效,那到时候腾出空来的他,便能好好整顿整顿手里的两处产业,该换人换人。 “三爷,晴雯姐姐说,您今年就要考状元去啦?” 待在荣国府的时候,红玉和五儿照例缠着晴雯问长问短。 贾玩报名乡试的事,晴雯是知道的。 并不是特意告诉,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瞒着。 这些日子,他比往常更加用功,晴雯好奇问了,贾玩便随口提了乡试。 不知怎么到了五儿嘴里,就变成了“考状元”,竟还跑来问自己。 贾玩哭笑不得:“什么‘考状元’?” 五儿虽比晴雯多读了几本书,但对科举之事了解终究有限。 只道:“晴雯姐姐说,您这段时间学习学得辛苦,是因为要考状元。难道不是吗?” 贾玩无奈地失笑摇头道:“哪里就能考什么‘状元’?只是恰逢正科,跟去长长见识而已,可不能胡乱往外传,会招人耻笑的。” 晴雯也在旁边,闻言一愣,不解问道:“为何会被耻笑?考状元难道不是件特别体面的事吗?” “考上了自然体面,但考不上却先说了大话出去,岂不让人觉得不自量力?”,贾玩随口解释着。 晴雯那精致的小脸一红,羞愧认错道:“奴知错了!请三爷责罚!” 贾玩又是失笑:“我倒也不是怪你,终究算不得什么大事,以我如今这个年纪,即便传出这种无稽的话,也不至于怎样,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是玩笑而已,顶多当成少年的天真无知罢!” “但这种事,以后多注意就好,有些话要少说或斟酌着说!” 他并没有什么太严厉的责备,只是几声提醒而已。 说得重了,让晴雯五儿这些身边人,一个个变得谨小慎微,失了这个年纪应有的天真活泼也并非好事。 但也不能完全放任,他现在年纪小,无官无爵人微言轻倒没什么。 可如果养成习惯,等他日后起势,进入某些人的视野后,口舌上若不能把牢,传出风言风语,也是容易惹祸引人攻讦的。 红玉默默听着,若有所思。 晴雯和五儿则是认真应下,懂与不懂都不打紧,三爷说的话,她们记住并照做就好。 …… 第76章 不死心秦氏装病 …… 七月流火,暑意渐消。 大雨一连几日不断,把余夏的最后一点热乎气儿都给赶走了。 宁国府内宅院中,秦可卿怀抱着一只花狸,坐在廊下,怔怔地望着雨幕出神。 丫鬟宝珠瑞珠二人陪侍一旁,同样面带忧色,却不敢打扰。 自从三月上闹出那档子事后,公爹贾珍便没敢再踏进她这处养了群猫的院子,也算消停了一阵。 可那人仍未死心,近来又开始变着法地传她过去,想方设法地创造与她独处的机会。 秦可卿是个性子柔弱的人,摊上那样一个丈夫,又有贾蔷那样的小叔子和贾珍那样的公爹,她是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婆母尤氏出身还不如自己,虽占着一个掌家夫人的名头,但实际上却也是个说不上话的。 贾珍对自己动了那龌龊肮脏的念头,尤氏未必看不出来,可即便看出来了又能如何呢? 或者说,贾珍肯娶毫无根基的尤氏为继室,除了看中她的好样貌好身段外,本就也图她好拿捏,知道这样的女子,进门后不会影响他肆意妄为寻欢作乐。 身处在这样肮脏恶臭的深宅大院里,秦可卿几乎看不见半点指望,就像这些日子的天一样,乌云密布,阴沉沉透不出光来。 她好几次都想一死了之,总强过日后真的受辱,到死也落不到个干净。 可她如今才十七岁! 真要动手,既缺乏勇气,也有些不甘心。 其实她甚至想过,若不是当初玩三叔先从贾蔷手里救了自己一回、后给自己出了养猫的主意又让自己从贾珍手中逃过一劫。 恐怕她早就已经被玷污,成了不洁之人。 到时候,要么认命忍辱偷生,要么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正因为有那位玩三叔,才让秦氏心里抱有一线希望,盼着或许有那么一天能摆脱这种噩梦般地生活。 “大奶奶,太太院里来人传话,说是老爷病了,要您过去侍疾!” 传话的婆子说完,又特别提醒一句:“太太还专门交代了,老爷最厌恶猫狗,现在病着就更得离得远些,您院儿里的猫,可千万不能抱过去!” 秦氏水润的眸子一颤,抿了抿唇,强压下心底的恐惧,稳住声音道:“知道了,你先过去吧,我换身衣裳就来!” “是!”,传话婆子领命退走。 “大奶奶!”,宝珠瑞珠看向自家奶奶,也是担忧不已,声音都有些发颤。 她们都是知情的人,怎能不担心不惧怕? 这次的传话与以往不同,是婆母尤氏派的人来! 尤氏不是不知道老爷的心思,那样龌龊的心思! 可她还是帮着做了,助纣为虐! 眼下,说是去给公爹侍疾,传出去也是后辈应尽的孝心。 但实际是怎么回事,彼此都心知肚明。 真要过去,注定难逃此劫,甚至连大花狸这个护身符都被提前吩咐拦下。 不能去! 绝对不能去! 秦可卿强忍不让恐惧的泪水落下,全力思考对策,终于有了主意。 咬了咬贝齿,对宝珠道:“宝珠,你去回了太太,就说我突然病倒!卧床不起,无法侍疾!” 宝珠讶然,但还是帮着她考虑道:“可奴婢这样说,太太肯定是要请大夫来的,到时候怎么办?” 秦可卿又转头看向瑞珠道:“我能指望的,也就只有你们两个了!瑞珠,你得帮我去请大夫,多给些银子,要让他知道该怎么说!” 说着,她便取了不少自己的体己,这种时候,必须得舍得花银子! “你去回话的时候,若太太提出要去请大夫,你便说瑞珠已经去了!另外,最好能把大爷请回来!” 贾蓉未必能顶多大用处,但有他在,终究会好一些。 两个丫鬟心怀惴惴,各自领命去了。 而秦可卿仍觉不够稳妥,抱着花狸回到屋内,从妆台的奁内,取出一包早已磨好的药粉,下了一些在茶盏中。 搅匀后一饮而尽,然后躺回榻上。 能装病就装病,若不能装病,哪怕下药也得病着! 这是她近两个月来提前做好的打算。 只要自己病了,就能省去给公婆的问安,尽量少跟那人接触,起码心里也能踏实些。 是药三分毒,不过被逼到这个份上,她也没别的路可选…… 头回给自己下药,秦可卿也是怕剂量不够,又知这药吃不死人,所以一狠心便下了重手,结果真病得不轻! 消息传出,琏二嫂子最先过来看望,毕竟她与秦氏的关系,一向都不错。 就连秦可卿的娘家弟弟秦钟,也得了信儿过来探望。 不过这种事,国子监里的贾玩肯定是听不见风声的。 距离乡试已越来越近,修道堂与诚心堂之间还在暗暗较劲,似乎是想拿今科的乡试中举人数来做比。 所以诚心堂内班的学子温书愈发上进,全都“卷”了起来,这便凸显出了高等学府学风的重要性。 像贾家义学,之前都是比着玩的,认真进学之人,反而要被取笑被孤立被视为书呆子。 在那种情况下,贾兰贾菌这样的孩子还能坚持向学,实在难能可贵。 要不是有这几个孩子在,贾玩吃饱了撑得去管贾家义学的闲事! “贾兄,该你破题了!” 于闻道见他走神,特别提醒道。 贾玩恍然回过神来,却见同组学习的另外两名同窗面色不虞,他也略带歉意道:“实在抱歉,一时失神,不知刚才说到哪里?” 这话一出,另外两人更加不满。 临近乡试,诚心堂学子们都是抱团论述,交流经义思路,取长补短。 他们是看在于闻道和林鹏的面子上才来的,本来就对贾玩印象平平没抱什么期待。 可大家集中探讨时,他竟如此不专心,散漫走神,就实在让人不悦! 到底是勋贵出身,根性还是差了些! 还是林鹏替他解围,道:“现下谈到,‘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玩兄弟以为该如何破题?” 此句出自《孟子·梁惠王下》,考生要以八股文形式,论述君主对人才任用的态度及其反映的治国理念,也可联系孟子的仁政思想等进行发挥。 并非难题,贾玩近来也练过不少,略一思量便答: “夫舟车致远,人力通极,上及于天之所覆,此乃世象之阔,亦含治道之机焉。盖舟车者,载行之具,示通途之广;人力者,作为之本,彰奋勉之功;而天覆之下,万象咸包,是知域中之事,皆可由此探其奥蕴,明其统理,此题意之所寓,当详审而深析之。” 贾玩这个破题思路,先点明舟车、人力与天所覆范围的关系,表明这涵盖世间万象与治理之道的关键,后进一步阐释舟车、人力的象征意义,最后指出该题目的内涵值得深入探究解析,引出下文进一步的阐述与议论。 中规中矩,并没有特别亮眼的地方,但绝对是合格的。 见他脑子还算灵光,能这么快进行破题,另外两人方才脸色缓和下来,各自评点。 …… 第77章 谈时务勋贵活路 …… 乡试试题的类型都是固定的,这么多年来也一直被人研究着。 先考“书艺”和“经论”,分别从“四书”和“五经”中摘句出题,严格按照八股格式作答。 相对来说,这是熟通四书五经后,考生们最容易“得分”的两题,有着较为固定的作答方式和参考答案。 而后便是史论和策问类的考题,多以政事、经义、历史、时务等为主题设问,要求考生提出见解和对策。 格式要求上,不似书艺经论那样严格,但通常每题也要答一篇千字以上的大作文。 毛笔写字是很慢的,去年年末宝玉被罚抄写《仪礼》,五万多字的内容硬是抄了一个多月都没抄完,平均每天也就一千多字。 这还只是抄,并非自己作文。 所以乡试持续的时间要好几天, 第一场从八月初九开始,主要考经义,要求考生写三篇八股文,还需作五言八韵排律诗一首。 第二场在八月十二日进行,考史论,通常是试经题文五篇,按《易》《书》《诗》《春秋》《礼记》为序。 第三场于八月十五日开考,考时务策,要求考生针对当时的时局问题提出自己的看法和建议,并撰写策论五篇。 每场考三天两夜,共计持续九天六夜方能考完。 贾玩对八股破题之类兴致一般,毕竟这类题目最看积累,是水磨功夫,并非考前突击就能补上来的。 相比之下,政事和时务,这才是考前最该重视的内容。 京外的普通学子接触不到朝堂,难知国家大事,但对国子监的这些官宦子弟来说,却是轻而易举就能了解到的。 贾玩对这些尤其感兴趣,不仅是为了科考,更是为了探知朝中格局,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自古邪僻固多,而世风至今日,奸情丑态,愈不可名,不惟十八狱所不得尽,亦非十八狱所能容。是果何术而可?” 于闻道又拿出一题策问,来与众人探讨。 这题很有些意思,主要着眼于当时社会风气败坏的现象,诸如欺诈、盗窃、通奸等不正之风盛行,要考生分析问题并提出解决办法。 其余几人看不看得见这些问题,贾玩不知道,但他是看得清清楚楚。 远了不说,光是荣宁两府内,该有的就已经全有了! 两府老奴仗势欺主诈骗府中财货,从主子那里偷盗物件出去典当变卖,还有府中的淫乱悖伦…… 不干不净的东西,数都数不过来! 于闻道既然能搬出此题,说明这个问题在当今社会普遍存在,并非贾家独有! 整个大顺都如贾家一般么? 那这“隆兴”,只怕是“兴”过头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上层的荒唐腐败滋生了下层的丑恶爆发,但也正是因为明面上的兴盛,才让权贵们忘记忧患贪于享乐…… 贾玩再度陷入沉思,而包括林鹏在内的几位同窗正在集思广益,探讨不停。 出身户部那个官家子,常跟财货打交道,便从经济角度来分析,言:“时人逐利之心日盛,以致道德淡薄。” 出身吏部的官家子则从吏治角度考虑,言:“官员腐败,庸政懒政,同样是纵容不正之风蔓延的祸根。” 还有人从教育方面、律法方面等出发,逐一剖析。 不得不说,相比于贾琏等勋贵纨绔,这些文官子弟确实有瞧不起他们的资本。 他们不仅会分析,更能提出解决办法,比如兴办义学讲堂、树立道德楷模、完善律法制度…… 当然,这些建议大多浮于表面,想要真正落到实处,并非那么简单。 但至少,他们是愿意思考,愿意为了国家为了百姓而努力的。 在这些学子眼里,初代公侯勋爵是可敬的,但后世袭爵的纨绔,那就是大顺的蛀虫,是道德败坏的一大源头! 贾玩默默听着,也觉有理。 或许这些年轻人的想法,根本就是受父辈影响,文官集团没准很多人都是这么觉得的。 甚至可能连皇室也这样想! 只因顾念昔日情分,或者更多是在顾念天家名声,不愿被人说是苛待功臣之后。 所以他和他们都在等,在等那些无用的勋贵们犯错,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让人挑不出理地收回爵位,抄没家产! 贾玩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 没有价值的勋贵纨绔,反而占着那么多的资源、田产,不知收敛地在人前招摇,怎能不惹人嫉恨? 所以红楼里,勋贵们想活,只有两条路能走! 一是夹着尾巴做人,就像史家! 有保龄侯和忠靖侯在,一门双侯,除了王公以外,怕是没有别家能胜过史家的荣耀。 可是史家却对外表现出经济拮据的样子,甚至在书中,还需要史湘云这样一个侯府大小姐做针线活到深夜。 这样的门第,说什么也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 所以很显然,史家看清楚了这一点,摸透了京中局势,才有意收敛、低调行事。 而他们看明白这一点,又未同贾家说,一方面是贾家已无人能站出来主事,另一方面,大概也是有意与贾家、王家、薛家逐渐减少来往,切割以自保。 贾王史薛四家,三家败落皆可见于书稿,唯有史家结局不详,想来是要好一些的。 但这条路,史家能走,贾家却不能走。 因为贾母是要面子的人,而贾赦的贾珍这两位袭爵人又是贪于享乐的。 不见棺材不落泪,想要他们低调收敛,怎么可能? 那就只有第二条路能走了——展现出应有的价值!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贾家身系开国、靖平两脉,军中故交极多。 想重回军中混一混功勋不难,但混出来的功勋可体现不了价值,而且很有可能又惹皇帝忌惮。 所以贾玩早就断了这个心思,决定走科举之路! 但他还有一点顾虑,那就是贾敬、贾政与贾珠三人! 东府贾敬是考中了进士的,之后就抛开世俗去修道了。 贾政年轻时也是一门心思走科举之路的,但代善公临死前一封请荫的折子,直接让他入仕,断了科举前途。 最后便是贾珠,十四岁的秀才,年不及弱冠就暴毙而亡。 若说这些全是巧合,贾玩实在不信! …… 第78章 进考场金玉良缘 …… 七月里并无大事。 转进八月,初三便是贾母的寿辰。 虽非整寿,但依然是得好好操办的,阖府上下都很热闹,赐下不少赏钱。 这种事儿,便是贾玩在国子监进学也躲不过去,只得专告了假回府庆贺。 他今年要下场科考的事,府里并没多少人知晓,也就身边伺候的晴雯、红玉和五儿了解的多些。 前几次贾玩回府时,红玉和五儿缠着晴雯问完三爷在国子监的事后,还会凑在跟前提一提府里发生的大事小情。 可眼下临近乡试,小丫头们倒是都不敢拿琐事来打扰了。 虽说贾玩是抱着积累经验长见识的心态去的,但小丫头们可不知道,一个个期待重视得很。 盛京的仲秋,天气已经开始转凉。 白日里或许还时有高温,但到了夜里,气温一般都能降到十度左右,昼夜温差可达十几度。 奉天府贡院的号舍比别处也好不到哪里去,长达九天六夜的乡试,不止是考验才学,其实也是考验耐力和体能。 贾玩跟晴雯说了大致情况,这丫头提前好些日子就在帮着准备了。 除了笔、墨、砚台、镇纸、笔洗等一应考具外,还有御寒用的棉服大氅、夜间休息用的被褥毛毯和枕头、以及足够的水食,像点心、肉脯、干粮以及新鲜的时令瓜果…… 若非贾玩拦着,只怕这丫头还得再装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去。 开考前几日,成贤街上便当先戒严,而后是一众监考官入场。 又等两日,八月初八,奉天府贡院外面,应试的学子寅时不到便已经排起了长队。 乌泱泱六七千人挤在成贤街,即便有朝廷派了兵士在外面维持秩序,也难免滋生混乱。 考官手持点名簿,依据准考证上的考生姓名、年龄、籍贯、相貌特征等信息逐一核对,同时还需检查保互结亲供单,由两名原生做保证人,确保考生身家清白、无冒籍顶替等情况,核对无误且经兵丁搜身检查后,考生方可入场。 这一套流程马虎不得,所以自然耗时也久。 六七千人过检,排在前头的能早早进入贡院熟悉考场或先补上一觉稍作休息。 而排在后头的,一排就是大半天,站得腿也软了人也乏了,体力精力消耗极大。 贾玩和林鹏、于闻道等几位同窗近来结伴进学备考,所以开考当天也是约好了一块儿来的。 排队入场方面,国子监也无太大优势,不过他们并没有大半夜就来傻等,也没有真排在六七千人的最末。 而是派了身边的小厮帮着占位,快轮到他们时,才提前赶来。 这样做其实不大合规矩,但也不曾明令禁止,法无禁止即可为嘛。 国子监监生大多出身高贵,即便有人有些微词,基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流程走完,正式入场后,众人便得分开,由差役引着前往各自号舍。 号舍空间极为狭小逼仄,约只四尺见方。 内部置两块木板,一块用于坐下,一块用于写字,晚上还可拼成床铺休憩。舍内墙中有高数尺的龛,深入约三寸,用于放置油灯。 这样小的地方,连贾玩这种年只十一的童子,躺下以后都伸不开腿,想想每场考试要在此地待上三天两夜,还真是有些熬人。 与此同时,宁国府内宅,“喝药调养”了个把月的秦氏,身子终于见好,恰比公爹贾珍晚了几天康复,不必前去侍疾。 她那娘家兄弟秦钟,这会儿也在她这儿,今日约了西府的琏二嫂子,正打算谈谈让他进贾家族学的事。 其实,秦可卿心中也有遗憾,若是秦钟能早几个月来找她,那她没准还能安排他和那位玩三叔认识认识。 可惜现在,玩三叔已出了族学进了国子监读书,就连她也许久没见到了。 王熙凤如何带着宝玉来见秦氏姐弟暂且不提。 荣国府,梨香院内,宝钗正抱病卧床。 其实也非什么大事,她今年北上进京,一是为了兄长薛蟠避祸,二是为了进宫选才女做公主伴读。 眼下半年多过去,事情已经有了定论。 前一阵,她因选采一事有幸入了趟宫门,可惜正赶上热症发作,遗憾落选,只领了一些个宫花回来。 她素来是个有主意有傲气的,谋划落空,又逢热症,一时心中焦躁,这才苦坏了身子,一病倒了。 薛姨妈守在女儿榻前,宽慰着:“你也不要多想,好好调养身子才是正经,这京城终究不比金陵,以后的机会还多着呢!” 宝钗也不言语,只思量着薛家的未来,眉间带着舒展不开的愁绪。 薛姨妈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女儿,来京前预备下的那个金项圈,可还戴在身上么?” 宝钗闻言一滞,缓缓摇头:“女儿素来不爱穿金戴银,您是知道的!母亲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薛姨妈便言道:“这些日子,我常跟你姨母谈心,多提到你那位宝兄弟,都说他有一块儿落草时带下来的通灵玉……” 宝钗是何等机敏的人,几乎瞬间便懂了自家母亲的心思,未见羞怯,只是眉头更紧三分。 母亲怎会动这样的心思? 薛姨妈说了一气,便试探道:“女儿觉得,你那宝兄弟如何?” 宝钗故作不知,不答反问:“母亲指的是哪方面?” 薛姨妈当即开始夸起宝玉的好处来:“你宝兄弟是你姨妈家的独子,在这荣府又最受老太太宠爱。咱们在府里的这半年是个什么情况,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看得见。” 宝钗见母亲都说得这个份上,也装不下去了,便道:“母亲想说什么?” 薛姨妈干脆挑明:“咱们贾王史薛四家是金陵老亲,贾家一门双公,史家一门双侯,你舅父如今也是朝中一品大员,位高权重,唯有咱们薛家,败落得厉害。女儿啊!你哥哥是个不经事的,有些事还得指望你以后帮衬啊!” 宝钗深吸一口气,为难道:“母亲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些吧?宝兄弟才多大?” 她如今已有十四,又因懂事得早,所以在母亲面前并不讳言这些,也不会作出什么小女儿态。 …… 第79章 宝钗病母女心思 …… “凡事都得提早预备着,总不见得真到了时候再临时起意。” 薛姨妈也是个有成算的人,女儿入宫不成,那贾家差不多就是他们能够上的最高门第了。 而贾家东西两府中,适龄未婚的同辈男儿,可不就剩下一个宝玉? 要是不提早谋划,弄一个青梅竹马的感情基础,那真等到宝玉谈婚论嫁的时候,宝丫头又比别人多什么凭仗呢? 远了不说,史家的那个表小姐湘云,打小是养在荣府的,虽说现在搬回侯府了,但根儿上还是跟宝玉熟络,又是贾母的娘家后人。 还有那个林家的姑娘黛玉,更不必说,其母本就是荣府出去的姑太太,其父又得今上信重。 无论是看亲疏,还是看家世,宝丫头都没有多少优势可言。 若是她父亲还在,尚有一争之力,可偏偏她父亲走得早,留下她们这孤儿寡母的愈发没了指望。 薛姨妈苦心劝着,跟女儿诉说着心里的担忧与计较。 宝钗听得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但还是没有松口,只道:“母亲莫要伤怀,且容女儿再想想!”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母亲说得是实话,但宝兄弟到底年纪小了些。 他现在在贾府受宠不假,但堂堂男儿,总不能一辈子靠祖宗荫庇宠爱过活! 想到这儿,脑海里忽然闪过那位玩兄弟的身影。 真要说起来,玩兄弟与宝兄弟差不多年纪,可前者现在已经进了国子监读书,能力先不提,光是这份心性就已经难得。 只可惜,三房上面没人,以后少了些护持,也不知荣府的势他能借到几分。 母女二人又叙一阵,宝钗终究身子不大爽利,有些乏了,薛姨妈这才出去。 丫鬟莺儿一直在里门伺候,她是自小跟在宝钗身边的,就算自家小姐出嫁,她也是跑不掉的陪嫁丫鬟,所以有些话也可以听。 “小姐,那金项圈一直收在妆奁里,要不要奴婢拿出来给您戴上?”,莺儿试探着问道。 十四岁的姑娘,已经不算小了,等到十五及笄,便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大顺朝女子出嫁一般都比较早,多在十五到十八岁之间,便是晚一些,也至多拖到双十。 再晚就有些不像,会被人议论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宝钗听她这样问,挣扎一瞬,便缓缓摇头:“不必!还不到时候,也不许往外乱传什么!” 其实,若是没有那位玩兄弟,听母亲这样提,她多半也是会顺从的。 可现在,终究多一个选择,又何必急于一时? 东府那边,秦氏已引了秦钟与王熙凤与宝玉见过。 她那弟弟,相貌也是极好,正合宝玉性子。 这一下午,秦可卿只管与婆母尤氏陪着王熙凤玩牌,大抵是麻将一类的东西。 而宝玉则是同秦钟聊了半日,颇为投缘,并商量好了同进族学之事。 宝玉原本是没有这个打算的,今年四月里,政老爷给他延请的西席先生离京返乡,他这几个月不必进学,过得好不自在。 可今日结识了秦钟,便觉多了一位难得的好友,纵是跟着一块儿进族学也甘愿! 待到天色暗了,王熙凤才并着宝玉一块儿,出了东府准备回荣国,正逢那吃醉了酒的焦大在外耍混。 这焦大是跟过初代宁国公贾演的老卒,十几岁时便给老国公爷牵马坠蹬。 老国公爷落难时,是他讨来了水喂给国公爷,自己却靠喝马尿活下来,有着护主的功劳。 如今年岁大了,已过古稀,辈分又高,行事愈发随性起来。 他敢这般胡闹,甚至指着贾蓉贾珍的鼻子骂,一是仗着有功,二来也是宁府实在不像。 贾珍贾蓉荒唐无度,焦大到底是上过战场的骄兵,性子难免冲一些,骂起来也是毫无顾忌。 不过,倒是并未骂出什么“扒灰”、“养小叔子”的之类的荒唐事,总算有张遮羞布在。 转过天去,宝玉一早便同琏二嫂子跟贾母禀明了秦钟进贾家族学一事,并无半分阻碍,只等后头带秦钟过府给老太太见见。 午后得闲,惦念着宝姐姐仍在病中,又想着往梨香院去了一趟。 梨香院素来安静,风过树叶响,间有秋虫闹。 还没真正走进去,便听院墙里传出莺儿的声音:“小姐,外头风大,您今儿个才刚好些,还是先回屋吧!” 宝钗轻声应道:“哪里就那样娇弱?我这热症旁人不知你还能不知么?正该吹吹凉风才觉舒坦。” 宝玉听了一句,便继续往前,进了院儿。 朝着先前听着声儿的院墙底下望去,只见宝姐姐简单挽着鬓发,乌黑发亮又很浓密。 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葱黄绫绵裙,欺霜赛雪的脸蛋儿上,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虽然不施粉黛,但素净里已现雍容。 主仆二人待在墙下廊里,正赏着八月里新开的黄菊与金桂。 真正的人比花娇! “宝二爷安!”,莺儿最先瞧见宝玉,当即行礼问安。 宝玉只看着宝钗笑道:“我听人说宝姐姐病了,今儿瞧着可是好了?” 宝钗见是宝玉,忽又念起昨日母亲同自己说得那些话,神色多了几分不自然。 但还是很快恢复如常,淡笑着迎了迎:“宝兄弟怎么来了?劳你记挂,已经好多了!” 宝玉走近,也来到廊下坐着,说道:“心里总惦记着姐姐,就过来看看。” 这一坐近,他便闻见宝姐姐身上传来一阵清幽甜凉的奇香,立时眼前一亮:“姐姐用的是什么香?我竟从未闻见过!” 换做旁人,或许这话实在孟浪,有登徒子之嫌。 可宝玉问出来,却不显得奇怪。 一来是他年纪小,二来是他也确有几分闻香识香的天才,对此道兴趣极浓。 宝钗笑道:“哪有什么香,我向来不爱用那些!” “那这是什么?”,宝玉说着又仔细嗅了嗅,似要好好辨认一番。 宝钗下意识皱眉就想后退,可念着母亲昨日的言语,她又没有动弹,眉头也快速舒展。 自己偏头闻了闻,试着解释道:“大抵是今早服了冷香丸,这会儿子丸药的味儿还没散尽吧!” …… 第80章 过十五乡试终场 …… “什么丸药竟这样好闻?好姐姐,也匀我一丸尝尝吧!”,宝玉满怀期待。 宝钗神色一怔,想着宝兄弟还真是孩童心性,无奈笑道:“又在浑说,丸药也是能乱吃的?” 两人正说笑着,又听院外一阵谈笑声走近。 听那声儿,倒是极为热闹,最清晰入耳的便数探春和湘云,这俩丫头凑到一块儿,总是欢脱得很。 一大帮子很快进到梨香院,三春、黛玉和湘云都在,身边还跟着头十个大小丫鬟。 廊下可容不了这么多人,宝钗只得出来,与姊妹们见后,便招呼着众人进了偏厅。 “今儿倒是赶巧了,都凑到了一块儿,院里难得这样热闹!”,宝钗笑着说。 黛玉则跟着笑道:“要说,这是赶得不巧了!要来时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一个太冷清,一个太热闹。” 自宝钗进府后,府里的下人们对这位知节守礼、进退有度且温婉大方的表小姐便多有赞誉。 其实主要还是因为薛家豪富,来到荣国后打赏下人从不吝啬。 这帮丫鬟婆子,有奶便是娘,岂能不用好话捧着? 而黛玉只比宝钗早三个月进府,下人们难免会拿二者进行比较,私下里多有拉踩。 年仅十岁的姑娘,便是在机灵,行事也难如十三四岁那样周全。 更何况,黛玉刚进府那一阵,短短两个月里,宝二爷连着摔回玉,动静实在不小,下人们都跟着吃了不少挂落。 所以明里暗里,就有了一阵贬低黛玉捧高宝钗的歪风。 虽然姊妹们都常聚在一起,但两人之间要说多亲近却也未必。 不过更多的,其实还是黛玉听了闲话,心里不大服气,所以隐隐跟宝钗较劲而已。 至于宝玉亲近谁不亲近谁,那黛玉还真不放在心上,甚至她心里巴不得宝二哥跟旁人近些,别老在自己身边晃悠。 也免得什么时候突然发癔症,连累着她! “这话是怎么说得?倒像是怪到我的头上了!”,湘云立时不依。 她其实是个受宠的姑娘,换作一般不受宠的闺阁小姐,断然养不出这股子明媚大气。 事事都敢掰扯清楚,其实也是因为有所依仗。 黛玉同她是有缘分的,虽然相处的日子不长,但拌嘴也是亲近,便笑回道:“哪个又在怪你?” “我今儿要不来,宝姐姐这儿就冷清着,我攒着姊妹们来了,又变得吵闹起来,可不是来与不来都成了错处?”,湘云那张嘴也不饶人,说得最直。 宝钗当即笑道:“冷清有冷清的好,热闹有热闹的妙,独身能自省,二人能谈心,三人能做戏,哪里就有什么错不错的?” 湘云这才笑道:“宝姐姐这话说得极是!” 黛玉一听,抿了抿唇,藏在袖里的小手暗暗绞了绞帕子。 总觉着,好像自己又被宝姐姐给比下去了一头,不开心! 不过这点情绪她还收得住,也不至于真往心里去。 宝钗又道:“湘云妹妹是几时来的?” “刚来,陪明儿是十五,来陪老祖宗一块儿过节,又听说宝姐姐病着,就过来看看!”,湘云简答道。 宝玉好长一阵插不进话,都快急坏了,连忙寻机问道:“今儿个姨母和表兄怎么不在?” “母亲去了姨妈那儿,哥哥说是去了族学。”,宝钗随口应着。 宝玉正想跟姊妹们提自己即将进族学的事,现听宝姐姐主动谈到,立时便开了口:“那可巧!再过几日,我便也要去族学里听讲,到时候还能同表兄一起!” 他这话说得稀奇,姑娘们谁不知道他的性子? 经济仕途的东西,多看一眼便要嫌弃,西席先生还乡,没了约束的他过得不知道有多自在! 怎么突然又要去族学里找不痛快? 难道转性了? 湘云心直口问,最先问道:“你怎么想去族学?政老爷逼你去的?” 宝玉当即将秦钟的事儿给说了出来,没有半点遮掩。 宝钗原本是有所期待的,可听完以后,眸光又重新内敛。 自从得知母亲动了那样的心思后,她待宝玉终究也是要与以往不同的。 如果宝兄弟能够醒悟过来,决心进学入仕,那凭借贾府以及王家的助力,必然是前途无量的。 肯定比玩兄弟事事靠自己要容易成事得多! 可惜啊,只是为了一个友人,终究差了些。 不过也算是比以往走了些进益! 于是她劝勉道:“当真是件好事,宝兄弟生来聪慧,去了族学,必能大有长进!” 她素来知道分寸,相处半年多,也摸熟了宝玉的脾性,即便想劝他进学,也不会摊开来讲,只敲边鼓而已。 宝玉当然不会因此生出什么反感。 湘云却突然想到:“今日不见三哥哥,他是不是也还在族学?” 探春应道:“三哥哥四月里就去了国子监读书,今儿你是见不着了,等明日休沐,他才会回来过节!” 姑娘们说说笑笑,可聊的东西也多。 八月十五,乡试第三场开考。 贾玩坐在号舍里,这几日熬得他是腰酸背痛、腿脚不便。 他这小身板,属实是差了些,自从他放弃军伍之路后,便没有正儿八经的锻炼过。 没人不想自己文武双全,可精力总归有限,学的累了活动活动身体尚可,但若还要去锻炼,那骨子里的惰性就忍不住往外翻。 贾玩自认为是一个有些毅力的人,前世便吃得了学习的苦! 可这一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事事都有五儿、红玉、晴雯这样娇美的丫鬟帮着做。 平心而论,没有被这些外物腐化成膏粱纨绔,已经是他意志坚定了! 再想比前世更努力更辛苦,确实极难! 不理杂念,稍微活动活动手脚后,贾玩继续把目光放回考卷之上。 “庶几衣食足而礼义兴,人心协正,风俗还淳,敦尚经学而修明性道;君子怀刑,小人亦耻犯法。俾隆古之上理再见于今日,何道而可?” 这道策问题,倒是与备考期间,于闻道抛出的一题策问有不少相似之处,同样是与社会风气相关。 贾玩略做思量,提笔在稿纸上理出一二三点,然后逐一补充。 同时心里也在思量: 科考时,考生答卷上基本不许有错字,所以通常都是在稿纸上先写一篇答案,而后誊抄到答卷上。 在稿纸上,以毛笔作答同样并非易事,千余字的大作文不难写,随便抓一个后世的高中生来,都能在半个时辰内糊弄出一篇。 而换用毛笔,却需要三五个时辰才能写成。 等到下一届科考,他完全可以带一支炭笔过来,用硬笔打草稿,再用毛笔誊抄,每篇文章,至少都能节省出两三个时辰。 省出的时间无论是用来休息,还是用来再做打磨,都是极好的! …… 第81章 团圆宴秋闱完结 …… 秋中月满,阖家团圆。 荣国府内,今日也是热热闹闹摆了两桌家宴。 内院一桌,外院一桌,即便是至亲,也没有叔嫂同席的道理。 已经成家的老爷少爷们,老老实实在贾母跟前问个安,然后便在外间就食。 但好歹是都要见一面的,唯独三房的少爷贾玩,今儿个没回来。 府里有人问了,这才知道,玩三爷今年竟下场应试了! 团圆宴上,众人没少谈论此事。 十一岁的少年,满打满算才学过几年书? 就敢去考举人? 初听这个消息,众人心思各异。 大房那边不必多说,只有一个琏二与贾玩联系紧些,可玩兄弟参加秋闱的事,连他也不知道。 虽说年纪确实太小了一点,可想想这段时间对方的表现,出的那些主意,贾琏又觉得未必全无机会。 他那个三弟,脑子不是一般的好用! 至于二房,政老爷只是皱了皱眉,却未多评判。 玩哥儿那个侄儿,他是认可的。 只是这孩子去年冬初才进族学,今年春末便折腾进了国子监,现在刚过去多久,就敢下场秋闱? 实在是有些浮躁了! 等这回落榜后,须得把他叫回来,好好磨磨性子! 做学问,不沉下心来怎么能行? 王夫人倒是阴不阴阳不阳地说了几句,毕竟她长子贾珠那样出色的人儿,也不过十四岁中个秀才,贾玩又算个什么?十一岁就敢去考举人? 简直是不知所谓!痴心妄想! 至于余下那些小辈,叽叽喳喳谈论的热闹,却也没个所以然。 探春、惜春、湘云毕竟年岁还小,对科举之事了解不多,迎春虽然年长,却少问外事,同样不大明白。 只有黛玉和宝钗,在这方面懂得多些,前者是家学渊源,后者则是自己长期以来的关注。 正因为懂得多些,所以才更知道这里面的难度,同时隐隐抱有一线期待。 黛玉知道玩三哥待她好,所以一心也盼着玩三哥好! 宝钗则是因为母亲先前说的那些话,动了别的心思。 若是玩兄弟真能高中,那就是十一岁的举人! 这份本事,就算上面无人帮衬,也足以闯出一片天!更何况,他再怎么也是出身荣国,是嫡脉! 可他要是真的高中了,十一岁的举人,又有荣府三房少爷的出身,只怕盯上他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吧? 哪怕现在岁数还小,想上门先把亲事定下的人,估计也能把门槛踏破了! 一时想远,心情也是莫名有些复杂。 最不痛快的还要数宝玉,好好的一场中秋家宴,不谈论风月,却偏偏要谈经济仕途。 玩三哥当真是越来越叫人厌烦了,再找不到当初那种影子。 就是进那劳什子国子监害的! 见不着面不说,还把好好的一个人给拐带坏了! 他早就说过只要沾上经济仕途,人便会变得污浊不堪,玩三哥却偏不听! 真想摔点什么,把姊姊妹妹的注意力都拉到别处! 可今日政老爷也在,他又实在不敢,下意识脖颈处攀去的手,最终也只是扯了扯襟子,好像这样便能缓解几分那叫人喘不过气来的憋闷。 贾母和薛姨妈也都听了,但并没有太多表示。 不过薛姨妈却也开始注意到这位先前一直被她忽略的荣府三房少爷。 年纪跟宝玉差不多,虽然没有太多父祖辈的疼宠,但要是自己争气,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西府这边十好几口人热闹着,也算规规矩矩。 可东府那边的气氛就有些诡异了,贾珍不是个讲究的人,尤其心里还憋着坏,打着东府人少的旗号,竟把贾蓉、贾蔷还有秦可卿都叫到一起。 按说叔嫂同席不合规矩,翁媳同席也不合规矩,可贾珍偏偏就这么做了,东府里谁又能挑他的理儿? 贾蓉不知是反应慢还是根本不敢往那儿想,压根儿就没有维护秦氏的意思。 毕竟那只是他名义上的妻子,而他是不是个男人自己都不在意,又哪会在意什么妻子? 尤氏虽然也在,但同样只能看着,然后装看不见。 当然,贾珍也不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下太出格的事。 只是言语上,常常关切得过了线。 贾蔷目睹全程,眸光晦明难言。 他看出了珍老爷对蓉嫂子的觊觎,也看出了秦氏的抵触与抗拒。 震惊之余,便是愤怒! 珍老爷怎能有这种禽兽般的心思?蓉嫂子可是他的儿媳! 如果自己能帮秦氏摆脱这种纠缠,算不算英雄救美,对方会不会以身相许,和自己成就好事? 念头一闪而过,几乎瞬间就被他掐灭! 珍老爷是东府主人,是贾家族长,自己算个什么?怎么敢生出替秦氏张目的心思? 想通这一节,他便很快转变思路,如果珍老爷都能得手,那秦氏还有什么可矜持的? 如果自己拿捏住这一点,能不能跟着分一杯羹? 一看到蓉嫂子这张完美无瑕的脸蛋儿,还有那窈窕绝伦的身段,他心里的激动就难以自持,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秦可卿这顿家宴吃得极是煎熬,还硬是被灌了几杯酒。 多亏她留了个心眼,宴未散时,便让身边的丫鬟瑞珠悄悄去荣府找琏二奶奶求助。 时间卡得也是刚刚好,这边家宴刚散,那边琏二奶奶跟前的丫鬟平儿便来请,说是邀尤氏和秦氏一块儿过府陪贾母摸骨牌。 这个理由,贾珍是拦不住的,秦可卿这才得以脱身。 诸如此类的琐事,身处奉天贡院,专心应考的贾玩自然不知。 他没有挑灯夜考的习惯,天色暗下来以后,便收了木板拼成床铺,先是回忆了一番白日的作答有无疏漏,再是构思一下明日将要作答的考题。 最后神思倦怠,便开始总结他这初次科考遇到的一些问题,以及后续该如何改进。 除了先前提到的炭笔可以节省大量时间以外,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号舍狭小难以入眠。 但这一点,他又确实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贡院不可能为了他将号舍改建的更大,而三年后再考乡试,他的身量也只会更高更壮,号舍更显逼仄。 这个“刑”,看来是避免不了了,只能尽量在下一科秋闱上,一试中举,也少让自己受这份辛苦! …… 第82章 授衣假贾环习武 …… 科举是为国选才的大事,自隋唐以来代代完善,早有一套纯熟且标准的规定和流程。 考卷收回后,先经弥封官糊名,后由誊录官誊抄,便有了“墨卷”和“朱卷”之分。 墨卷为考生原卷,朱卷为誊抄副卷,之后再将墨卷与朱卷一齐交由对读生校对,核认无误后加盖印章。 这些步骤,极大程度上保证了科举的公平公正,避免出现徇私舞弊的丑闻。 国朝定鼎这些年来,对科举考场的重视,一直未曾懈怠。 做完这些前期准备后,才会开始正式阅卷审批。 朱卷分发给一众同考官,他们也只能评阅分到各自手里的试卷,不得干预旁人阅卷,也不许议论考卷内容与优劣。 若是遇到认为上等的试卷,便用蓝笔标记为“荐卷”推荐给主考官,并须写出推荐理由。 主考官再根据三场的综合成绩来决定取舍,若是看中,副主考官会在荐卷上题“取”字,正主考官则题“中”字,取中后的考卷和推荐理由纸条还需妥善留存,以备磨勘。 至于那些想靠着家世背景、或是凭借一笔好字暴露身份的考生,只能说是打错了主意。 糊名和誊抄,正是为了避免这些外在依仗,防止阅卷人员认出考生笔迹或通过记号作弊。 唯有确定取中后,才会拆开墨卷糊名,确认考生信息。 当然,这样一套流程下来,时间是肯定短不了的。 本朝惯例一月为期,八月中秋闱结束,九月中秋闱放榜,都是定好的日子。 国子监并不会因为乡试刚结束便安排监生休假,但转进九月深秋,天气渐凉,该有的授衣假断不会少。 授衣假长达一个月,便是家住京外的学子,也有机会回去取过冬衣物。 如林鹏这样家在江南的监生,路程实在遥远,若是有意还家,也可另外申请延长假期。 不过他没打算回去,仍留在国子监学舍之中。 贾玩自然不能同他比,长达一个月的授衣假,荣府该回还是得回的。 参加今科乡试的事,因为他中秋缺席已经瞒不住了。 姑娘们充满好奇围着他问长问短,就连贾环和贾兰都跟他打听了许多。 贾兰因受他先父影响,一心要走科举,对此感兴趣并不奇怪。 可贾环分明无心进学,却也来问,就让贾玩有些意外了。 “我竟不知,环哥儿也会老实问学了?” 挺长一段日子没认真过问这个从弟,瞧着人还算精神。 贾环听着玩三哥话音里的揶揄,略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并未瑟缩,依旧壮着胆子说:“那倒也不是,只是想来问问三哥哥,乡试到底难不难?” 贾玩认真想了想,乡试难吗? 本朝隆兴年间,历届乡试加在一块儿,平均录取率大约六十进一。 平心而论,经历过后世考公考研,见识过数百人上千人竞争一个名额一个岗位,他觉得不难! 首先是人少,其次读书人更少,所以竞争压力真的不算多大。 想考解元、状元这种当然另当别论,但若只奔着位列孙山去,其实努努力都有机会。 可这是按照贾玩的能力和想法来看的,若换成贾环…… 恐怕真不是件简单的事! 读书也是要看天分的,贾环今年八岁,可四书五经上的学习进度,已经被小他两岁的贾兰反超了。 照这个情况下去,只怕再过三年五载,他也未必摸得到童生的门槛。 毕竟贾珠十四岁中秀才,就已经是件极荣耀的事,真当谁都有这个本事么? 至于贾玩自己,他终究是个例外,前世二三十年的苦读也不是虚度的,只不过顶了张十一岁的皮而已。 若真按照他前世的十四岁来比,恐怕也要差贾珠一大截。 毕竟后世有几个初中生能对一县一乡的民生民政问题,提出切实可行的建设性意见? 所以他自然不会厚着脸皮真把自己当天才! “我若说难呢?你有什么想法?”,贾玩看着贾环,他觉得这个小家伙不是心血来潮,来找自己没头没尾地问上一句。 贾环纠结一阵,小脸都皱巴着,最后期期艾艾地说出口:“玩三哥,若是连你都说难,那我读书还能读个什么?不如早些学个别的也好!” 贾玩很有些意外,但并未不满,反而觉得惊喜。 这小家伙,居然能说出这种话了? 是单纯的不想念书,还是真的开始为自己的以后考虑? 贾玩更倾向于后者! 于是试探着问:“你不想念书,那想学个什么?以后想做什么?” 贾环并未被问住,他似乎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 而且他刚才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是做好准备要被三哥训斥的,可三哥没有! 所以他胆子更壮了,深吸一口气,坚定道:“我想习武!” 贾玩当真没想到这小子会动这个心思,惊奇地问道:“为何?” 贾环没有瞒他,自从玩三哥替自己出头的那天起,这份信服就已经扎根了。 所以有些事,他宁愿瞒着政老爷、瞒着三姐姐、甚至瞒着自己的姨娘,也不能瞒着玩三哥! 他的理由其实很简单,自从课业上被兰哥儿反超后,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不是这块料了。 就像姨娘常骂他的那样,蛆心孽障、不成器的东西…… 但他又隐隐觉得不对,他不甘心也不服气! 因为玩三哥从不这么看他! 后来在族学,尤其是这些日子没了玩三哥的族学,金荣、薛蟠、贾蔷、宝玉那些人,又搅得一团乱,甚至都闹到了要动手的地步。 当时是菌哥儿护着他和兰哥儿的! 贾环觉得自己怎么也是叔叔辈,哪能让侄儿护着? 可贾菌练过一阵武,虽然不厉害,但确实是比自己强! 所以贾环就想着,自己学不了文,去练武或许也行! 到时候一样可以有出息! 他也不奢望有多大出息,只要能护着姨娘,能护着三姐姐,能护着兰哥儿就好! 还有三哥! 只是他觉得三哥哥太厉害,自己可能再怎么努力也没那个本事,所以不敢想。 贾玩听了,倍感欣慰,总有些后辈争气的奇怪感觉。 “你跟政老爷说过么?” 这话是要问的。 贾环摇了摇头,他不敢。 也是,在政老爷那儿,读书恐怕就是头等大事了,哪会考虑别的路? 不过环哥儿终究不是宝玉,他的路或许真有机会自己走! …… 第83章 庆寿辰宁府家宴 …… 这话,贾环现在还不敢自己去跟政老爷说,但贾玩其实也不好替他开这个口。 十一岁的孺子,连自己的路都没走明白呢,有什么资格去做从弟的主? 政老爷那样的人又岂是那么容易说服的? 除非他自己先混出个样来! 贾玩思索一阵,终于有了个折中的法子,说道:“环哥儿学武,是想当个好勇斗狠的武夫,还是想像我贾家祖宗一样驰骋沙场拜将封侯?” 这话是极具诱导性的,一褒一贬,傻子都知道后者更好。 贾环以前也是有点心眼的,只可惜那些心眼太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现在要纯粹些,也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既然想当将军,那就要有将军的韬略与见识!环哥儿,这不是光凭几分拳脚或是舞刀弄剑就能成的事。”,贾玩目光灼灼地看着贾环,神情中透着几分兄长的威严与期许。 “那我该如何做?”,贾环急切地问道,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与迷茫。 贾玩负手而立,缓缓说道:“行军打仗,讲究的是排兵布阵、知己知彼。这些都需要你潜心研习兵法,熟知古今战例,方能有所成就!你明白么?” 贾环茫然,还是要读书么? 习武不应该是练拳练脚练刀枪,然后一个打十个,当“百人敌”、“万人敌”吗? 他不解问道:“三哥哥,学文考科举要读书,怎么习武当将军也要读书?读书到底是文事还是武事?” 贾玩几乎不假思索,张口便答:“人分文武,书同样分文武!学文书则为文,学兵书则为武!” 这个问题,早在秦汉时便有定论。 昔日楚霸王项籍便有言: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 贾环毕竟才八岁,想让人真正理解这个道理确实有些为难。 所以贾玩也不强求,只道:“一会儿我回去给你找两本兵书来,你先试着读一读,若能看的进去,再来同我谈其他可好?” 贾环稍一犹豫后,方才迟疑着问道:“三哥哥能不能给我一个期限?我怕自己贪玩,耽误太久!” 他现在也是有一点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贾玩微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孩童心性,总是难以长久,无论是学文还是学武,都是需要长久坚持的,绝非一时冲动就能成功。 像小贾兰那样懂事的孩子,并不是那么多见的。 就连孔老夫子都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十五岁才定下向学之心,更遑论其他? 所以贾玩很能理解,并且对于贾环主动求助于外力鞭策的行为非常支持且赞赏! 便道:“那好!我们便定下一个百日之约,现已九月,再有百余日便是新年。若你能在年节前通读我送去的两本兵书,并且言之有物的话,我便替你向政老爷求一位武师来,助你习武,可好?” 这话他说得真诚。 如果贾环真能在这几个月时间里看完两本兵书并学到点什么,到时候借着年节的气氛,再让政老爷亲自考校一番,十有八九都能成事。 贾环不疑有他,郑重点头应下! 替这小子选书的事,倒也没必要考虑太多,兵家经典耳熟能详的也就那几本。 《六韬》、《三略》、《尉缭子》、《司马法》这些,一时半会儿找起来也不容易。 但《孙子兵法》和《吴子兵法》两本,那还不到处都是? 至于贾环能学到什么样,贾玩也不好说,毕竟他对这些兵书,也就仅局限于知道或简单翻阅而已。 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贾环这小子连探春都没告诉。 不过兰哥儿菌哥儿同他亲近,在族学也是常待一处,大抵是知道一些的。 反正的代儒太爷还有政老爷,平时都不会过问这些事,贾环学了什么、学成什么样也没多少人关心。 此事过后没几日,宁国府又办大事。 这回是真的大事——贾敬的六十大寿! 需要大操大办,比上个月贾母的寿宴还要热闹! 不过这事儿没法比,男尊女卑的时代,贾敬在性别上就注定了拥有更大影响力。 此外,整岁寿,也不比平时,自然要再隆重些。 偌大一座宁国府,就如被点燃的花树,热闹非凡。 天未亮透,府里的下人就已忙得脚不沾地。 门房小厮挺直腰板,眼观六路,迎来送往。 一辆辆马车鱼贯而至,整条宁荣街几乎排满,东平、南安、西宁、北静四位郡王府都派了人持名帖来送贺礼,个顶个的厚重。 除贾家这个东道主外,其余六座国公府也是应到尽到,更有大小侯伯十余家,连着数不清的姻亲故旧,送来的寿礼都堆成了山! 不过大多都非亲至,毕竟贾敬这位正主今儿都没回来,仍留在京外道观之中。 就连贾蓉去请,也只请回了一万张《阴骘文》,散与众宾朋。 这种诡异场面,王公贵族们若是亲至才叫不像样。 但大多持名帖来送寿礼的人也是有一定身份的,其中不乏各家儿孙辈的后人,自然还须用心招待。 男宾们身着华服,谈笑风生。 贾琏、贾玩、贾蔷等贾家子弟穿梭其中,偶尔也会应酬各方贵客。 当然,那些身份贵重的客人,还是需要贾珍亲自招待寒暄的。 女眷们则都汇聚在后院,尤氏主陪,蓉哥儿媳妇副陪,伴着邢、王二位夫人笑谈家常,当然也不会少了琏二嫂子这样热闹的人以及一众姑娘们。 这一世,秦可卿未曾失贞,也不曾病重,所以寿宴只有虚浮的热闹与喜庆,并无什么悲哀与落寞。 筵席不必多谈,这不是贾玩能多言语的场合,也没道理偏要在此时拓展人脉。 四王八公的势,有没有用且先不提,能不能借都得再好好掂量掂量,他那小胳膊小腿,还不到乱蹦跶的时候,最好别太跳。 宴中,贾玩特别留意到一人离席,犹豫一阵后,也借口悄悄跟了上去。 这人他已经盯了许久,早料到对方今日不会消停,又怎能不去亲眼见证? …… 第84章 会芳园贾瑞拦人 …… 黄花满地,白柳横坡。 贾家荣宁两府以东为尊以宁为长,这是按照初代两位国公爷的年齿来定的,所以贾家族长历来出于宁国。 相比之下,东府人丁总要单薄些,从敬老爷开始,到贾珍再到贾蓉,三代都是独苗苗。 所以府里总是空荡荡的,国公府那么大的地方总不能空着,用不着那么多内院,便拿来盖天香楼、建会芳园。 这么多年,几代人下来,园子不仅没荒废,反而代代精修,愈发成了不可多得的好景。 小桥通若耶之溪,曲径接天台之路,还有那些依山之榭、临水之轩,四时之色各有不同,每次来都有不一样的感受。 琏二嫂子不知怎得就离了人群,独身打园中经过。 那暗窥已久、浑不知死的贾瑞,陡然从假山后窜出,拦住了她的去路。 今儿个的琏二嫂子,毕竟是来赴宴,穿得自然也明媚大气,妆容更是如此, 又因九月里,偶尔还有“秋老虎”一说,气温近来不低,所以衣裳略有些轻薄,不时贴出两分姣好的体态,美得属实撩人。 贾瑞的轻佻试探淫邪心思和琏二嫂子的虚与委蛇暗中生厌皆不必细究,亦不必去问二人之间具体聊了什么。 贾玩只在假山后远远瞧见了二人相遇的这一幕,再观二人的神情举止便足够心中有数。 贾瑞是个怎样的人,早在去年他进学堂时便已看清,琏二嫂子那样傲气的心性,能多看他一眼恐怕都觉脏了眸子。 这是本就该发生的事,而且贾玩还知道贾瑞会因此丧命,可他并未阻止,只是冷眼旁观。 贾瑞这种人落到既定下场是咎由自取,丝毫不值得同情。 琏二嫂子首先是嫂子,敢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本就混账。 贾玩也是男人,也分得清美丑,可他起码还知道避讳些道义礼法,做不出贾珍、贾瑞、贾蔷那样下作的事! 身处这个时代,拥有贾家嫡脉的出身,只要贾家不倒,他以后难道还会缺了女人? 别的不说,光是荣府里的那些大小丫鬟,哪个模样差了? 正因为有这样清醒的认知,所以他很清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他可以同情秦氏、心疼黛玉、怜悯惜春,但那只是基于一个正常人的善。 赶巧遇上了,或是在力所能及的程度里顺手给她们出出主意帮上一把。 就跟他在路上看见真正可怜的人在乞讨时,有零钱就给一点,或是陌生人掉沟里会伸手拉一把一样。 后世的风气或许因为一部分人的作为而变得有些歪,使得人心日渐凉薄,自扫门前雪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就连去管他人瓦上霜都要骂一声“多管闲事”或“愚蠢”。 但总不能因为这些东西,就让自己变得善恶不分、是非不辨了吧? 起码贾玩不希望自己变成那样,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他想做的,从来就只是让该活的人好好活下去,让该死的人继续去死! 贾瑞是不是一个该死的人? 贾玩不好评断,虽然他确实算不上什么大奸大恶,但一次次招惹到王熙凤头上就是他自己作死。 在书里,王熙凤可不是直接对他下的死手,一次殴打不长记性,一次大半夜受冷风被浇屎尿还不长记性。 最后自己管不住那肮脏心思,病成那样还敢肖想恶心人的事儿,落得个精尽人亡,能怪得了谁? 这种人,当然不值得救,不落井下石都是怕脏了自己的手! 所以贾玩只作壁上观,静待事情的发展,顺便去给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东西找个答案。 宝玉身上的那块通灵玉,书中并没提过有什么特别的力量,可贾玩已经从中占了些实在好处。 通灵、强化、除邪祟,这三样本事无疑是有用的,只是目前在他手里能发挥出的力量还很有限而已。 那书中提到过的风月宝鉴呢? 里面又有什么秘密? 贾玩也不可能不动心! 所以在宝贝现世之前,他绝不会轻举妄动,只需耐心等待就好。 悄无声息地退走,回到席上,该听戏听戏,该吃酒吃酒。 等外客散去,只剩亲友时,贾琏等人又聊到贾玩科举之事。 “玩兄弟,再过两日就是秋闱放榜了?你有几成把握?” 关注这个消息的人不多,但贾琏都问了,其余人也跟着听一听。 贾蓉、贾蔷和薛蟠,都不知道仇兴那件事。 换做以往,琏二哥占了那样大的便宜,肯定是要跟贾蓉贾蔷这两个关系近的侄儿好好炫耀一番的。 但六月以前,事情未定,三人谋划不好外传,以免走漏风声让仇兴寻了破局的法子。 六月之后,得了产业,贾玩又特意提醒琏二哥此事不好宣扬,否则让琏二嫂子知道后没准又生岔子。 这是实在话,除非是商贾之家,否则正经有官身有爵位的世家少爷一般都很少亲自过问这些琐事。 尤其是贾家这样的门第,无论是田庄还是铺面,都是底下人在打理,定期到府中报账。 而涉及到中馈,便是掌家媳妇儿的职责,琏二嫂子若真跟琏二哥要铺面的管理职权,也不是没有道理。 贾琏哪能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要的就是这份不受控的自由支配! 所以为图家宅安宁,他便极少跟贾蓉贾蔷透露此事,毕竟这两个家伙,可都是常有机会见到王熙凤的,万一说漏嘴了怎么办? 正因如此,不知情的贾蓉贾蔷和薛蟠,对贾玩的印象都还停留在很会养虫养鸟,也有些主意上。 听琏二哥这样问,贾玩也是坦然摇头:“琏二哥又拿我逗乐!我不过是下场凑个热闹罢了,哪里就谈到什么把握?” 贾琏有些不信,玩兄弟可不像是那种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人,他既然下场,总该有几分把握才对! 否则下场做什么?平白浪费精力和时间么?还是说考试好玩? 他虽不信,但旁人却是信的。 贾玩才十一岁,可不就应该是凑个热闹? 若是他真说有把握,那才是见了鬼呢! “玩兄弟才多大?落榜也不妨个什么!真有这个心,下一科再考呗!” “正是这个理儿!来来来,喝酒喝酒!” “……” …… 第85章 天香楼幽情私会 …… 贾玩陪着众人闲谈一阵,又饮几杯后,一向酒量不差的贾蓉却突然醉倒在桌上。 “蓉哥儿这是怎么了?” 众人都在半酣,贾蓉先醉倒,刚好又是一个谈资。 贾蔷也是酒意上头,面色酡红,连唤了蓉哥儿几声,推也不醒,便道:“蓉大哥吃醉了,诸位叔叔哥哥们先吃着,我扶他先回去歇下!” 贾玩眉心一蹙,因为贾蔷说这话时,眼底可不见多少迷蒙,他在装醉?托词离场? 准备做什么? 不管他有什么打算,贾玩既然看出了不对,便不想就这么放他离开。 尤其是见琏二哥满不在乎地就要应声,贾玩当即抢先开口,拦道:“这儿是宁国府,哪儿还找不着两个下人扶蓉哥儿回去?蔷哥儿这么上赶着,该不是打算找借口躲酒吧?” 这话半带玩笑,同桌的弟兄们也跟着起哄:“就是就是!蓉哥儿自有人扶,蔷哥儿不许躲!” 贾蔷呼吸一紧,而后赔笑道:“玩三叔这是怎么说的?侄儿哪敢有那些心思?只是酒水吃得多了,正好扶蓉大哥回去,也能趁机方便一二。” 借口尿遁,便不好再拦了。 同桌人一通取笑后,便也由着他搀贾蓉离去。 贾玩面上依旧笑着,只是眼底的眸光敛了敛。 待两人去后不久,贾玩也跟着借口尿遁。 他本就少饮,在与不在并不影响酒桌气氛,离席也无人留心。 至多是贾琏提了一句,让他催一催贾蔷,早些回来。 这理由倒是给的正好,贾玩当即唤来今日陪侍的下人,打听着:“蔷哥儿刚才是往哪里去了?” “回三爷的话,蔷二爷亲自扶着蓉大爷去了天香楼。”,小厮如是回着。 贾玩闻言便不驻足,直往天香楼去。 两府女眷多在那边听戏,不过戏台喧闹,敲锣打鼓也不是个适合休息的地方。 贾蓉是真醉还是装醉? 贾蔷带他离席,又去天香楼做什么? 贾玩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不该有的念头“秦可卿淫丧天香楼”! 通行本里并未有此一节,但在甲戌本、庚辰本和靖藏本中均有类似情节或观点。 尤其是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第十三回回末有两条批语,更为此节添了不少论据。 后人多受影响,认为“淫丧天香楼”是“真相”,只不过被曹公删减隐去了而已。 贾玩越想越是不安,秦氏本人如何是一方面,可今日这样场面,若是闹出那等叔嫂或翁媳丑闻,贾家在京中还能有个什么名声? 就算贾玩身在荣府,也未必不会被流言蜚语所影响。 不过,女眷们现都聚在那边,贾蔷就算再不是东西,也不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什么幺蛾子吧? 想不明白,心里终究不踏实,便只能加快步子赶了过去。 天香楼下,同样有小厮看门。 “请玩三爷安!” 他还是有些排面的! 贾玩微微点头算作回应,并上前问道:“蔷哥儿和蓉哥儿可在楼上?” 守门小厮应道:“回三爷的话,蓉大爷醉了,蔷二爷扶他上楼休息。” 贾玩抬脚正欲上楼,又多问一句:“可还有旁人在楼上?” 小厮摇头否定:“只两位爷进去了,并无旁人!” 贾玩心下稍安,再问:“可派人去通知了你们蓉大奶奶?” 小厮茫然,通知蓉大奶奶做什么?自家大爷醉酒也用不着大奶奶照顾啊。 更何况,就算真要报信,这种事也无需他们沾手。 老实摇头道:“不曾!” 那就没什么好问的了,贾玩也不再停留,直往上走。 天香楼只三层,他之前不是没来过,能休息的房间并不算多,而且基本都挨在一块儿,很快便找对了地方。 房间的门窗紧闭着,贾玩止住了敲门的手,只听几声压抑的闷哼从门缝里爬出来。 他神色一凝! 屋里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混账! 竟真是那些腌臜事! 小厮不是说楼里没人么?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屋里的人是谁? 难道真是秦氏? 是贾蔷当着醉酒贾蓉的面?还是三人一起? 贾玩脸色铁青,亏他还好心给她送了一只强化后的花狸,结果还是出了这种烂事么? 越想越是窝火,索性门也不敲了,一脚将其踹开! “嘭!” 屋内声音猛然一停,贾蔷惊声问道:“谁!” 你还有脸问谁? 被自己当场逮过一次,还不死心!竟还敢问? “我!” 贾玩并未进门,只在门口沉声道,声音里明显压着怒气。 他有发怒的资格么? 当然有! 首先是基于辈分,其次他之前算是放过贾蔷一马,最后此事影响的是整个贾家的名声,也就是损害了贾玩的利益。 他凭什么不能发怒? 没有进门去看那恶心人的场景,已经是给他们最后留一些脸面了! 或者说也不是为他们,而是为里面那个不知是何人的姑娘。 屋内的人顿了两个呼吸,随后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听着应是在手忙脚乱地收拾衣物。 随后贾蔷贾蓉联袂走出,衣衫终究不如丫鬟帮着穿的周整,鬓发也很凌乱,面上还带着几分惊慌下的苍白与一抹不自然的红润。 “玩三叔,你怎么来了?”,贾蔷开口,面色尴尬。 贾蓉站在一旁,并不出声,但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还有那么点羞耻心。 贾玩实在给不出好脸色,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们不知道么?来了多少客人?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贾家? 他们心里就半点数都没有吗? “屋里的人是谁!”,他说话的语调很冷,虽然声音尚还有些稚嫩,但似乎已初具威严。 贾蔷一愣,随后茫然道:“什么人?” 贾玩见他们都被自己堵在这儿了还不承认,当即就要…… 可看着贾蔷的神情,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震惊问道:“屋里只有你们两个?” 贾蔷贾蓉俱是羞赧,垂首不语。 是了,早就知道他俩是那种关系,又有什么好意外的呢? 只是贾玩自己取向正常,所以一时没往那儿想。 但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改口说是误会,总之他们二人这样,依旧荒唐! 便板着脸道:“外面那样多人,今儿又是什么日子?怎能宾客未散就这样胡闹?万一传出去,看敬老爷和珍大哥饶不饶得过你们!” 他搬出贾敬和贾珍,贾蔷和贾蓉不服气也得服气了,只能低眉顺眼。 贾玩也不愿在此久待,便道:“琏二哥让我来催一催你们早点回去,快些收拾体面吧!成何体统!” 说完,转身就走! …… 第86章 贾宝玉梦困太虚 …… 贾玩离了天香楼后,耳畔尽是园子里那些唱念做打的曲戏之声,间有谈笑,热闹非凡。 可一想到会芳园中拦住琏二嫂子的贾瑞,还有方才暗生龌龊的贾蔷贾蓉那哥俩,不禁又觉讽刺。 果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会儿,他也不愿再回席上,去跟那帮脏的臭的应酬。 眼下也不好单独离开宁国,倒不如干脆去女眷那边躲一阵,反正宝玉一直在那儿,自己过去也不显得突兀。 念及此处,他倒是有几分理解宝玉为何会有那些谬论了。 身边尽是这样的“男子”,可不正该觉得污秽? 反观府中的姑娘们,莫说三春、黛玉、宝钗和湘云这些小姐,便是大小主子们跟前近身伺候的丫鬟,都显得品格更高,至少也落个干净! 今日贾母未曾亲至,所以贾玩过来后也不往人前凑,只简单问候一声便寻了一角听戏。 “三哥哥怎么坐在这儿?”,探春最先来问。 姊妹们许久不曾与贾玩聚在一处玩耍,前几月便是逢他休沐,多也只是匆匆一晤,浅谈几句,少有这样闲适的时候。 贾玩待她们,自然与待贾蓉贾蔷不同,面上重新挂笑,道:“在前院被琏二哥拉着吃了几杯酒,便觉有些醉了,只好来这儿躲躲,三妹妹可不能卖我!” 迎春接笑:“那玩兄弟该早些过来才是,若像宝兄弟一般,便不必被拉住攀酒了。” 二姐姐虽然温吞话少,但偶尔也会开开玩笑。 贾玩闻言,正好看了一眼,却没寻着宝玉的身影,于是好奇问道:“宝兄弟去了何处,这会儿怎得不在?” 探春接话解释道:“宝二哥临时有些乏了,刚才被嬷嬷带下去休息,有蓉哥儿媳妇陪着,估计得睡醒了再过来。” 午休去了? 贾玩眉头一扬,怎么又去午休?而且又是秦氏带去的? 这场景怎么似曾相识? 年初大伙儿一块儿来会芳园赏梅时就有过一回了吧! 该不会自己当时阻止了宝玉梦游太虚,今儿个他还能补上? 实在是今日撞见的两幕都不干净,贾玩这才多想了些。 不过未等他想出什么,便听四妹妹惜春又道:“三哥哥这会儿可还难受吗?要不传一份醒酒汤来?” 言语里满是真心关切。 她终究是宁府的小姐,虽养在荣国,但回来了也是正经主子,是有说这话的资格的。 “果然还是四妹妹最知道心疼人!不过倒也不必麻烦,我歇这儿缓缓就好。”,贾玩微笑应着。 黛玉闻言,脸上的喜色与忧色俱是一变,连手上的动作也随之滞住。 她本是想给三哥哥拿些剥好的橘子和洗好的葡萄来的,吃醉了酒的人,食这样的水果能清新好受些。 不料竟听三哥哥说什么“四妹妹最知道心疼人”的话,立时眼底就多了一分幽怨,没得叫人难过,干脆不往跟前凑了! 可这水果,到底是希望他吃一些,便又跟紫鹃耳语几句。 后者听完,会意将果盘端到了玩三爷近处,方便他随手取食。 “三爷,我家姑娘说,这些果子吃了能醒神,会好受些。” 这话,是她自己思忖着说的。 贾玩当即看向林妹妹,只见黛玉小脸微粉,躲过他的视线,语气古怪道:“不过是见桌上空着,有地儿放盘罢了!哪里就有那样多的话?” 听这语调,倒像是有几分羞赧再加几分幽怨。 大抵是小孩子吃醋加不好意思? 这样明摆着的事情,贾玩自然不会看不出来。 吃醋和害羞不分年纪,哪怕是在后世刚上幼儿园的娃娃身上,看到这些情绪都不奇怪。 贾玩只觉得有趣,哄小孩儿一般捻起一粒葡萄送入口中,汁水饱满,口感酸甜,外加过喉时的清凉,当真是叫人觉得清爽些。 而后谢道:“当真是极好!还是林妹妹懂得多,最体贴不过!” 小惜春瘪了瘪嘴没有说话,黛玉听了又羞又喜,更不敢和三哥哥视线对上,眉眼低垂,目光闪烁,口不应心地说道:“呸!三哥哥惯会浑说!” 这小丫头,被夸还不好意思了。 贾玩也不点破,只笑着吃些水果,同时跟姊妹们聊着。 幸亏宝玉这会儿不在,不然见了姊妹们同玩三哥说笑玩闹,只怕又要堵气。 而此刻的宁国府内宅中,宝玉刚闹了一阵,终是进了秦氏房里歇下。 其实本不该有此一回,毕竟早在年初赏梅那次,宝玉便有上房安置。 秦可卿此次也是想着继续带他去那儿休息,而且还提前叫人撤了房里那些经济仕途的字画,就怕宝二叔不乐意跟她闹。 可谁料,宝玉刚躺下就入梦,非说能梦见那些文章、联画,竟生生将他吓醒! 然后说什么也不肯再待在那屋午睡。 一连换了两处,皆不合他心意,又见他那满头的汗和惊魂未定的模样,实在不似作假,真叫人犯了难。 迷迷糊糊路过秦可卿的房时,宝玉只往里看了眼,又不知嗅探到了什么,竟十分欢喜,闹着就要此处。 秦可卿心里是极不情愿的! 若换做年初那回,她根本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宝二叔才多大点的人儿? 可这半年多来,发生的事儿实在太多! 先是贾蔷那个畜生借着酒劲想在此对她用强,幸被玩三叔救下。 后又是公爹贾珍那个老禽兽,同样是借机在此地对她发难,又多亏了大花狸和一院的猫儿,才让她侥幸逃过一劫。 所以她现在,对异性的戒备心极重! 除了自己那个名义上的丈夫贾蓉外,值得信一信的或许也就只有个玩三叔。 今天宝二叔要在她屋里小憩,实是叫人为难。 但她终究骨子里带些柔弱,即便近来长了些胆气,面对贾蔷贾珍时也敢想法儿自保,可那是因为她被逼急了,真正应对旁人时终究还是要差些。 想着宝二叔到底年岁小,而且自家弟弟秦钟进贾家族学一事也是多亏了宝二叔在贾母跟前提。 而且只是午间小憩,自己不会留下,又有丫鬟婆子看顾,应不至于出什么意外,所以她最终还是允了。 宝玉刚躺下便入梦,在秦氏房里,果然不见那些经济仕途文章。 只见一处仙境般的绝美之地,朱栏白石,绿树清溪,四野雾蒙蒙一片,处处飘飘然欢歌。 那些歌,凄美婉转,不停回荡在天地之间。 叫人遗憾的是,无论他往何处去寻,都寻不见半分人迹。 若此时有人留心观察便可发现,宝玉项间那块落草时带来的通灵玉上,正有一青一红两道微弱的光芒流转。 可惜得是,玉石中的能量五去其三,所以无论宝玉如何在梦境中挣扎,也只能看见白茫茫一片。 听得见曲音在耳,仿佛相隔咫尺,但咫尺便是天涯,终究遥不可及。 …… 第87章 梦不醒通灵试探 …… 宝玉这一觉,睡得久久不醒。 直到天色将昏,宁府宴席散时,王夫人遣人来唤他回府,这才惊觉不对。 无论使上什么手段,宝玉总也叫不醒,就连传了大夫来看诊,都瞧不出什么端倪。 最后闹哄哄用车驾将人送回荣府,本来身体便有些不适的贾母,又跟着哭了一气。 顾不得将要入夜,忙把京中名医圣手换了几茬,甚至还请了太医院的御医过府,可惜均不见效。 眼见寻医无用,便有人心向鬼神,提议焚香祈祷,诵经礼佛,以求驱邪消灾。 可惜终无应验,宝玉仍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 老太太愈发心急,两府人也尽跟着不得安稳。 围在他榻前的人众多,贾玩想凑近些瞧瞧都难。 这种时候,任谁也越不过老太太、王夫人这些至亲,甚至常在宝玉跟前伺候的袭人、媚人、麝月等丫鬟们都能离得近些。 但却没多少贾玩插手或开口的资格。 事实上,他心里是隐约有些猜测的,毕竟宝玉是在秦氏房里出的事,很难让知道书中事的人不联想到“梦游太虚”。 可即便真有梦游太虚幻境那一场,也不该“游”这么久吧! 还是说,与自己其实也有干系? 贾玩思虑重,但这些话又不可能说与旁人知晓,所以只能跟着待在旁边。 “老祖宗,夜深了。您也不能一直守在这儿,哥儿姐儿们年纪都小,身子不经熬。左右太医瞧过,不像是有大碍的样儿,不如今晚且先这样,让宝兄弟好好睡一觉,兴许明儿就自己醒了,您看可好?” 劝话的是琏二嫂子,这种时候,王夫人同贾母一样慌了神,就数她说话还能派上点用场。 贾母这会儿确实已经有些精力不济,可疼了十多年的心肝状况不明,她实在是忧心得厉害,哪能睡得安稳? 但看着一屋子熬得疲惫不堪的晚辈,老太太终究还是心软了,长叹一口气道:“罢了,都回去歇着吧!多留下几个得力的丫鬟婆子守着,一有消息便立刻报上来!” 走之前又仔细叮嘱了留人彻夜看护,这才离去。 老太太一走,其余后辈自然也跟着散了。 宝玉房里一时空出,贾玩故意落在后头,还有琏二嫂子留下来安排人收拾首尾,余下便只有几位丫鬟。 “玩兄弟怎么还不回去歇着?”,琏二嫂子见他不挪步子,疑惑问道。 贾玩心里有着自己的盘算,还想试验一二,自然不愿离去,只道:“绮霰斋离宝兄弟这院最近,我想留下多陪宝兄弟一会儿,琏二嫂子只管安排,不必理我!” 王熙凤眸子里映着烛光,意味深长地闪了闪,才道:“到底是你们弟兄感情好,可也不能熬狠了,不然明儿个宝兄弟醒了,你再病下,又怎么好?” 贾玩听她这话语气有些怪,很快反应过来:琏二嫂子以为自己这么做是为了邀名? 是了!弟弟卧病,兄长衣不解带地陪着,传讲出去可不是个友爱弟兄的好名声? 他与宝玉之间并非没有交情,但还达不到这个程度,所以今日自己这样做,难免让琏二嫂子有所怀疑。 贾玩也不好解释,只装作听不明白,道:“嫂嫂说得是!眼下我还不困,等一时困倦了,我便回去歇着!” 王熙凤未再多言,自顾自地安排起守夜的人手。 贾玩这才来到榻前,看向宝玉。 刚在宁府发现不对时,他其实也是有机会同宝玉接触的。 只不过那时,他可没有把握能让宝玉醒来,一旦沾手,弄不好便要代一份责任。 但眼下又不一样,那么多名医乃至御医都来看过,而且宝玉昏睡前的种种也已经被盘问清楚,所以他此时接触要稳妥很多。 “袭人姐姐,宝兄弟平时也这么睡着么?”,贾玩同床前侍奉的大丫鬟袭人先问一句。 袭人眼眶泛红,神情忧虑,缓缓摇头答道:“奴婢伺候二爷也有几年,从未有过今日这样的情形。” “我倒不是说这个,只是宝兄弟衣衫未解,长命锁那些首饰也不摘,这么睡着可是习惯了?”,贾玩提醒一句。 宝玉先前毕竟只是在秦可卿房中小憩,自然没有宽衣解带的道理,顶多只除了一件外衣、摘了顶冠罢。 发现不对,又忙着请医,一直折腾到现在,也不及好好收拾。 袭人等一众丫鬟这才意识到不妥,先回道:“婢子们都糊涂了,早该替二爷摘了换了才是,幸亏有三爷提点!” 其实也未必是她们忘了,先前屋里面人太多,老太太和二太太心思又都系在上面,哪有她们开口的资格。 再说,当着一众姑娘们、奶奶们的面,替宝二爷脱衣服总归不大合适,可不就耽搁耽搁到了这个时候。 宝玉身上的配饰也多,光是颈间便有项圈、通灵玉、寄名锁、护身符等物,多是金玉打造、宝石妆成,份量皆是不轻,自然不可能连睡时也戴着。 否则压在心口,怕是日日都要魇着。 贾玩在袭人等帮着摘取通灵玉等物时特别留心瞧了,并不见什么异样。 之后他又靠近了些,伸手去探了探宝玉额温。 然后悄悄试用通灵术! 通灵术并不能对人生效,这是贾玩早就尝试过的,无益也无害。 之所以此时又要尝试,是因为这毕竟是出自通灵玉里的本事,而宝玉若真是梦游太虚,这些本事应该会与之产生联系。 倒也不是他真就急于唤醒宝玉,毕竟唤醒宝玉于他而言其实并无多少好处。 甚至阴暗一些的想法里,宝玉真醒不过来,反倒于他有益。 起码日后不会出现蒋玉菡那档子事,也就不必因为宝玉,沾上北静王和忠顺亲王的麻烦。 当然,贾玩这也只是想想,还不至于真看着宝玉去死或成个植物人。 这家伙只是不成器,又不是什么非要喊打喊杀的坏种。 连贾珍、贾蔷、贾蓉、贾赦这些人,都活得好好的,哪里就非得轮到宝玉? 就算是看在政老爷的面子上,贾玩也不至于坐视不理。 况且,他确实对那太虚幻境有些好奇,想试试能否窥探一二。 …… 第88章 通太虚红玉对账 …… 房中烛光昏黄,手中玄光黯淡,并不引人觉察。 贾玩微微阖眼,意识顺着通灵之光,直往宝玉脑海中去,很快便触碰到一层无形的壁垒。 这层防护,并非宝玉独有,早在之前几次实验中,他便已经发现了这一点。 几乎人人都有,而在虫鸟或猫狗身上却从未见过。 以往意识触碰到这层壁垒,便只能无功而返,根本不能透进去。 可今日在宝玉这儿,果然有所不同! 壁垒之上,隐隐有一层白色雾气弥漫。 贾玩的意识顺着白雾,很快便融了进去! 那是一方如仙家园林一样的天地,确有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 可惜四周雾蒙蒙一片,终究不可见全貌。 在漫天大雾之中,宝玉竟似一缕烛火,走到哪里,哪里雾散,显出周边十步之景来! 贾玩一眼便看见了他,到处求索,却只得迷茫,不闻回应。 这就是太虚幻境么? 当真不愧是仙家的地界! 可传说中的警幻仙姑与一众仙姑呢? 是本就不存在,还是因为通灵玉有不全,所以未能具现? 贾玩心里没个答案,但见宝玉东游西荡也不是个事,便试探着与他交流。 意识虽无口耳,但只动心起念,便闻此处有声如雷霆,自重霄降下。 “宝玉!” 莫说宝玉,就连贾玩都被唬了一跳。 “谁?是谁在说话?”,宝玉仰头望天,心生怯惧。 贾玩也不知该同他说些什么,仓促之间,只试探着唤他:“还不醒来!” 只一瞬,宝玉呆愣片刻,随后太虚幻境与梦境一齐破碎! 贾玩万没有料到这一遭,只觉那些碎片如刀如针,狠扎了自己一回。 随即便觉刺痛,意识被生生挤了出来,而后只知昏天黑地,全无半点印象。 宝玉醒了。 可贾玩却一连昏睡三天! 他这晕倒,虽说没有宝玉闹出的动静大,但该请的医师问的药,还是一样不缺。 醒来时,仿佛刚经历一场宿醉,脑袋也昏沉得厉害。 等他缓了一阵,真正记起发生了什么以后,更是后怕不已! 这通灵术,在太虚幻境的配合下,有着入梦之能,甚至可以将梦境进行编织拼接重塑! 如果能善加利用,绝对是了不得的好本事! 可惜的是,太虚幻境寄在秦可卿房中,而且也不知具体在哪个物件上,他便是再想要,也没什么机会。 而且,想引人入幻境造梦,还须借助通灵玉,这东西就像那太虚幻境的钥匙一样。 贾玩虽得了通灵玉中的大半能量,但终究不全,如果想强行进入他人梦境,便要冒极大风险。 如果梦境的主人忽然惊醒,就如先前的宝玉那般,会对入梦之人的精神造成极大损伤。 轻则昏迷不醒,重则直接被冲击成白痴也不无可能。 他熟用通灵术半年之久,哪曾料到会有这种风险? 若早知如此,说什么也不会掺和其中! “三爷,该喝药了!”,五儿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过来。 贾玩按着脑袋,抵抗着那股眩晕感,问了一声:“是什么药?” “是王太医开的安神补气的方子。”,五儿已来到榻前坐下,用瓷勺盛出、吹凉,就要喂给他吃。 贾玩光闻着味便觉苦,有些犯恶心,只道:“先放一放吧,等它凉些我再喝!” 到时喝猛一些,几口喝干,总好过一勺一勺地折磨舌头。 五儿不大情愿,但终究没有多说什么,暂且把药搁下。 反正她就守在这儿,会盯着三爷吃药的,也不会由着汤药真放冷了。 “宝玉怎么样了?”,贾玩问了一句,有关心,但更多的还是在意梦境破碎对他有没有影响。 “宝二爷当天夜里就醒了,您待人家上心,夜里都陪着,可您昏迷这三天,又不见人家来看你!”,五儿显然对此是有所不满的,张口就带着情绪。 贾玩了解她的性子,宝玉来不来看望自己他也不在意,所以继续道:“他身子可有什么不妥?” 五儿撇了撇嘴,还是说道:“倒是没听说有什么不妥,只听宝二爷院里的碧痕说,二爷自醒来后便似丢了魂一般,对人问话也只是敷衍回应,没有以往那么热闹了。” 贾玩紧了紧眉头,看来这梦境破碎,不仅是对自己有影响,只是不知宝玉那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红玉和晴雯呢?”,贾玩见屋里只有五儿一个,忽又问道。 “晴雯姐姐去了老太太那儿,先前鸳鸯姐姐就来嘱咐过,说是等您醒了就得第一时间报给老太太知晓。红玉姐姐正在对账,这两天花鸟行和茶楼的账目正好都送来了。”,五儿答得仔细。 贾玩微微点头,红玉帮着对账是他前段时间授意的。 虽然外头有宁五和贾芸管着,但账目这方面还是要做到心中有数,总不能全由他二人说了算。 红玉的父亲是府中管事,查账本就是一把好手,红玉刚好学有这门本事,正该人尽其才。 这样才不会叫外面人欺瞒了去,也不至于让宁五和贾芸养出什么散漫心思,对红玉也是一种锻炼。 “三爷,药不烫了,您还是趁热喝吧。” 说了一阵,五儿又端起药碗来喂。 贾玩浅试了一口,还行,不烫舌头,便接过碗,大口灌下去。 是真难喝! 又苦又涩! 五儿却很满意,又端来一盘饴糖给他压一压苦味。 等糖块儿进嘴,甜味在口中化开,这才觉得好些。 随即起身穿衣,收拾一番后,便去书房找了红玉。 小丫头算盘打得飞快,光听声音,只怕还以为是个经验十足的老账房呢! “三爷,您怎么起来了?” 红玉见人挑开书房的帘子,偏头来看,先在旁边记下一笔数字,方才问道。 贾玩见她认真,便笑道:“不用管我,你先忙你的!” 红玉乖巧点头,继续拨弄起算珠来。 这门打算盘的本事,贾玩是没有的,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可真要用它来算,只怕还不如自己拿笔列竖式来得快。 不过,身边既然有能人,他便也没必要学。 与宁五和贾芸不同,红玉是他真正的身边人,总归更放心些。 …… 第89章 玩三爷不食肉糜 …… “噼里啪啦” 拨算珠的声音响了好一阵,总算停歇。 “三爷,账目核对清了!老北市花鸟行那边今年一夏的进项,为二百一十四两又五百七十文,成贤街茶楼今夏进项,为一百六十六两又三百二十七文,总计三百八十两又八百九十七文。”,红玉第一时间报上数目。 两家产业,看着也挺像那么回事,怎么一个季度下来,才赚这点银子? 贾玩很意外,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不对! 毕竟他之前只靠一个宁五在宁荣街花鸟巷零售,每个月也能卖出十只八只品相上佳的画眉、百灵来,收入百两纹银并非什么难事。 可老北市那里他去看过,偌大一个花鸟行,门脸气派,人手众多,既不缺精修过的盆景花木、也不缺品相不错的鸟雀鱼虫,更不缺来来往往的新老客人。 但就是这样一个要什么有什么的花鸟行,整一夏的营收才区区二百多两? “能看出账目有无问题吗?”,贾玩问了出来。 红玉却摇头道:“从账面上看,倒是看不出什么不对。” 贾玩又试探着问:“那有没有可能是做的假账?” 这下轮到红玉觉得意外了,犹豫一阵,迟疑着说道:“应该是不大可能,三爷怎会这样想?” 贾玩直接说出了心里的疑惑:“那处花鸟行怎么也算小有规模,一季营收却只二百多两,合理吗?” 红玉面色有些古怪,似乎是觉得自家爷在银钱方面的认知出现了偏差,于是委婉言道:“三爷,这只是一季的盈收。” “扣除伙计、账房、掌柜的工钱,再去掉进购花木盆景鸟雀的成本,还有门店的维护费用、盆景的修缮费用,包括鸟雀鱼虫可能存在的折损,以及京中收缴的各项赋税,一季能剩下二百多两纯利,不少了。” 听她这样说,贾玩更加疑惑,再问:“照这么说,京中其余花鸟行,一年营收也就只在几百上千两银子?” “这倒不清楚,不过一年能进千两白银的铺子,已经很难得了,那些挂在咱们府里名下的铺子,一年多也只有几百两银子。遇上管理不善的,倒亏银子的都有。”,红玉说得是实话。 她父亲林之孝是负责管理府中银库账房的管事。 府中银库那是什么地方? 进出都是要有明确账目的,一笔一笔都要核算清楚喽。 林之孝能坐这个位置,管账查账的本事自然不用说。 所以红玉这话,还是很可信的。 贾玩闻言沉默一阵,倒是想明白了些。 自己通过宁五零售,方才红玉提及的那些成本费用几乎都不存在。 又绕过了商税、牙贴税、门税等一大堆巧立名目征收的赋税。 再加上,经他手出去的鸟雀,全都堪称上品,身强体健几无折损,又不愁销路,所以他才能凭一己之力对标一家花鸟行。 想通这一节,贾玩忽然又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误区,那就是错估的银子的实际价值。 荣府的一等丫鬟和二等丫鬟,月钱在一两银子或一吊钱,一年便是十两到十二两银子不等,打赏另算。 而这份收入,其实是比京中绝大多数普通百姓都要高的。 像府中三等丫鬟,月钱五百文,都已经处在中上水平了。 京中平民,一年收入能到五两银子的,已经算是相当不错。 所以一个铺面,年净利润能到几百上千两银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这也就是他开局身处荣国府,还没接触到民间疾苦罢。 贾玩苦笑一下,不想有朝一日,自己竟也成了那种“何不食肉糜”的蠢物! 实在不该! 此事暂且按下,等回头他亲自再去花鸟行和茶楼看看,了解得更清楚些再说。 “对了,算算日子,秋闱应已放榜了吧?”,贾玩忽又想起正事来。 他这几日昏迷不醒,想来已经错过。 这事若问别人,可能问不出什么,但以红玉的灵巧,肯定是替他打听了的。 “是,昨儿个贴出来的,三爷您好像不在榜上。”,红玉回话时也在留意着自家三爷的情绪,似乎怕他失落。 贾玩对此早有预料,压根儿也没觉得自己这次能中举,所以哪里会失落。 之所以还要问,只是想打听打听林鹏、于闻道那些同窗的情况罢,依着他们的才学,应足以榜上有名。 所以又问:“可知国子监都有哪些人在榜?” 问完,见红玉答不上,他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为难她了。 于是又笑道:“罢了,我还是自己去看一眼。” 说着,又想起什么,叮嘱道:“替我准备好三份贺礼,我先去看过榜单,随后要用!” 准备礼物这种事儿,如今也不需要他亲自来做了。 绮霰斋的私库里,半年多来也充盈了许多,像这种无需他特别费心准备的礼物,红玉帮着就能办好,又省了他不少功夫。 如今他要出府,已简单很多,无需特意跟谁打招呼,便能支用车马。 毕竟他来往国子监这么久,出行总离不开这些,府中人也已习惯。 放榜是在昨天,但今日依旧热闹,沿街大小酒楼披红挂彩,有哪几位举人乡试期间是他们店里用餐下榻的,都要说出来沾沾喜气,用以邀名。 酒席更是不缺,中举学子之间互相设宴结识,落榜考生中也有人想借着同乡、同窗的关系去和新晋举人攀交情…… 怎能不热闹? 一路赶到成贤街,榜文仍贴得好好的。 已没有刚放榜时的人潮拥挤,但依然有人不时驻足观看。 贾玩今日只着一身湖蓝色云纹锦缎长衫,上以金线织成兰草缀边,腰环白玉束带,侧佩香囊、荷包、玉坠等物,皆巧而精。 这是今秋府中新做的款式,依裁衣尺丈量,他如今身高已有四尺七寸。 大顺朝有裁衣尺、营造尺、量地尺三种规格,裁衣尺一尺约合后世三十四厘米。 所以贾玩现在的实际身高有一百五十九点八厘米,四舍五入便是一米六。 对于一个年不满十二的少年来说,已经不算矮了。 …… 第90章 说书人清远茶楼 …… 贡院墙上,写有中举者名姓的黄色大纸榜单,极为醒目地贴在那里。 按成绩高低依次排列,包括名次、姓名、籍贯等信息 ,确保无误。 贾玩一眼看向榜单前列,立时便在五经魁中瞧见两个熟人,分别是位列第二的杜信以及位列第四的林鹏。 这两人皆出于国子监诚心堂,还是少有的京外寒门出身,素有才名。 今科下场一试身手,果然也是六千余应试考生中的佼佼者。 只不过杜信为人个性孤傲,同窗数月,贾玩几乎未同他说过什么话。 一个对勋贵抱有极大偏见的寒门儒生,别说中举,就算进士及第又如何? 京中这样的文官从来不少,也没见谁真能把勋贵怎样,贾玩自然犯不上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 相比之下,林鹏能取得这样的成绩,那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事。 让红玉帮忙准备的贺礼中,本也该有他一份。 除此之外,再往后看,果然又瞧见几个诚心堂内班学员的名字。 于闻道名列正榜第六十二,居于今科一百一十六名举人中游。 林鹏今年二十有三,于闻道更是年只十九,绝对都算得上是一时俊彦。 只通过这个榜单,贾玩便对国子监的含金量心中有数了。 光诚心堂内班,便有数人在榜,而且名次不低,想必修道堂也不会差了,更不提率性堂。 所以贾玩只要保证自身才学能进诚心堂前五,应该便足够榜上有名! 除正榜外,另有一张副榜贴在旁边。 副榜排名在正榜之后,是未达到正榜分数线但高于一定标准的考生,名额也较少,只有正榜的五分之一,寥寥二十余人。 能登副榜者,雅称“副贡”,虽不算中举,但也足以证明比其余应试者更出色,还有机会凭此身份进入国子监肄业,对普通学生来说同样值得争取! 贾玩有自知之明,即便是副榜也不是如今的他可以随意够上的。 只将正榜中那几个与他相熟的同窗记下,便没再继续逗留。 “走吧!顺道去茶楼坐坐!” 茶楼就在成贤街斜对面,倒也无需乘车,贾玩只带着多福多肉步行走去。 从外面看,老远见着两个大字——“清远”! 这是茶楼的招牌,据说是上上一任国子监祭酒亲笔题的字,距今也有好几十年的光景了。 字面上的漆墨略显斑驳,但用笔依旧传神,八面出锋、迅疾劲健、已斜取正,更重气韵益见潇洒,倒是颇见宋时米南宫的痕迹。 正因如此,贾玩才没想过给茶楼换个招牌。 “三爷!您怎么来了!” 钱掌柜是个很有眼色的人,最先瞧见门口的贾玩,连忙出了柜台迎出来。 贾玩瞧了瞧他那领先一个身位的肚子,随手指了指上面的招牌道:“钱掌柜,这招牌也要留心打理,回头叫人看看,还能用的话就重新上一遍漆,木头要是朽了,就尽快找匠人照样打一副新的,得用好的料子!” “诶!是是!怪我疏忽了,还累得您跟着操心,明儿就找人来办!”,钱掌柜点头哈腰地应承着,同时把贾玩往里面迎。 “我那族侄呢?怎么没瞧见他的人?”,贾玩进去后,简单扫视一圈。 今儿的客人倒是不少,店里超过一半的座上都坐着,显然也是沾了秋闱放榜的光。 钱掌柜连忙解释道:“三爷有所不知,这段时间正好是秋茶上市的时候,今儿正好有一船新茶到了,芸哥儿带人接货,一会儿便能回来。” “三爷,楼下闹一些,您楼上坐,正好咱们这儿新来了一位说书先生,您给评点评点,看看他合不合用?” 这种人事任免的事儿,掌柜自己就能处理,贾玩需要盯的,其实只有每年交到他手里的银子多少而已。 京中大户人家的产业,大都是这个打理模式,要是事事都要主家操心,那还要掌柜做什么? 只有碰上那种解决不了的事,比如纨绔、二代在店里闹事,或是官面上的针对,那才需要主家出面。 贾玩听他这样说,也就顺着上了楼。 前一阵他跟钱掌柜提过要把茶楼的档次往上提一提,现在想来,后者是打算从茶叶质量和请说书先生两方面入手了。 进到二楼雅间,很快茶汤端上来,钱掌柜亲自帮着沏茶。 贾玩微微皱了皱眉,道:“钱掌柜这儿,都是自己亲自给客人泡茶?” 钱掌柜不明所以,但惯会看人眼色,哪能不知道这位小东家有些不满? 心有惴惴,却又想不出哪里有问题,只能僵着笑脸陪道:“哪儿能啊!这不是三爷您来了嘛!我怕下面的伙计伺候不周到,可是有什么不妥?” 贾玩想到后世那些精致的茶艺师,还有各种功夫茶,只觉钱掌柜泡出来的茶,顿时差了不知几个档次。 可再想想,今时不同后世,茶艺虽有,但多局限在官宦人家,真想培养几个拿得出手的茶艺师,又是费银子的事。 茶楼的收益连花鸟行都不如,真想奔着高端去,从人手、到装修、再到茶叶品质、糕点品质、茶具品质…… 需要改动的地方太多太多! 就凭他手里那点底子,全投进去也溅不起多大水花,而且真那么做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本。 有这么多限制在,他便也没再多提,且先这样经营着吧,一点点来。 没同钱掌柜聊几句,便听楼下忽然热闹起来——说书的付先生到了! 刚一进门,茶客就纷纷拱手跟他打招呼。 付先生同样拱手回礼,微微倾身。 “诸位客官,付某来迟了,在这儿先赔个不是!” 堂下看客多与这位先生相熟,也只善意地打趣两句。 钱掌柜早就在堂中给他摆好了说书席位,见他到了,也是笑脸相迎,先上点心后上茶,给足了面子。 贾玩只坐在二楼,临窗看着。 那说书人瞧着不过三四十岁,精瘦精瘦,像个文人。 “说书唱戏讲古,茶余饭后助兴。是非功过大家评,说书人怎敢——肯定!” “啪!” 定场诗念罢,醒木一拍,茶客们纷纷拍手叫好,随后收声。 “好!” “棋盘山大伙儿都熟悉,那是咱京郊的门户。要说这一般的山,在咱们奉天地界上那着实不少,估计我不说您各位也都知道,今儿个去南山敬香,明儿个上东山祈福,甚至于该走哪条道儿,该登哪座峰,您列位没准比我都熟!” 话说到这儿,付先生猛然把风口一转:“但这棋盘山可不一样,不仅有虎狼熊罴,更有贼寇立寨!” “……” 这篇故事是新的,讲的正是前月京中派兵剿匪的事儿。 说书人的本事主要就那么几样,能抓住时事并编成故事,就是一条。 显然,这篇他已经讲了许多遍了。 对气口、节奏、包袱、扣子等的把握已经非常纯熟,再加上说书人本就嘴皮子利索。 听过的客人很快被带了进去,没听过的客人也被深深吸引着。 …… 第91章 走背运恶犬拦路 …… “这人是个什么来历?”,贾玩拿过一块儿栗子酥浅尝一口,多往楼下说书人那儿瞧了两眼,问道。 钱掌柜下楼把人安排妥帖后,这会儿又上楼来到贾玩跟前陪着。 答得也快:“三爷是问付先生?这位以前是在惠丰楼坐馆说书的,听人说早年间师从田连河田先生学过一阵评书,至于出身倒是没打听过。能进这行,想来也高不到哪里去。” 说书唱戏在这个时代都属于贱业,虽说大顺开国后取消了乐籍制度,没有将这些人从出身上直接钉死。 但在百姓的固有印象里,还是有些上不得台面,婚嫁时都多受人挑剔。 毕竟放在前朝,乐籍贱民不得与良人通婚,也是几百年的老规矩,哪那么容易转过来? 贾玩对这些人自然不会抱有什么偏见,毕竟打那样一个时代过来,有些东西看得很开。 “惠丰楼的坐馆?那可是座不小的酒楼,有那样好的去处,你也能把人挖过来?”,贾玩也就随口一问。 钱掌柜堆笑道:“那有什么?惠丰楼家大业大,连戏班子也养得起,区区一个说书先生,能得多少重视?请来咱们这儿也就是先试着说一说,十五文钱说一场,有客打赏另算。” 一场十五文,那一个月也才五百文不到,倒是不贵。 贾玩又听一阵,觉得这人还真有两把刷子,就棋盘山剿匪这档子事,也才刚落定没多久,他便编成书讲得绘声绘色,像亲眼见了一般。 这样的人,倒是很适合用来明里暗里宣传一些东西,借之扬名或给人泼脏水都很方便。 远的不说,光拿今年春,贾琏裘安和仇兴斗法那件事,如果前者手里养几位说书先生,仇兴败得还要更快些。 而要是仇兴手里有这样的人才,结果如何恐怕也不好说。 恰如昔日孟尝君手下养的鸡鸣狗盗之辈,本事不大、名声不显,但谁也不知道关键时候能派多大用场。 贾玩觉得,自己或许也能试着走一走这条路。 这些人,养再多也不会引人忌惮,顶多被划归膏粱纨绔一类罢了,反正勋贵子弟,本来就该如此,不是吗? “回头还是得让人把他的情况打听清楚,要是家世还算清白,那就干脆签下坐馆,多开些报酬也不打紧!” 钱掌柜忙不迭点头应下,只当是那付先生的说书本事入了东家的眼,自不会打听其他。 又坐了一会儿,仍未见贾芸回来,贾玩便也不再等,干脆乘车离去。 马车刚驶出成贤街,贾玩坐在车内,半靠着车厢壁闭目养神。 多福搭在车厢前,驾车的是多肉,能被派到在外求学的少爷跟前伺候的小厮,总不缺这点本事。 况且这是城里,马车也不可能跑快,所以向来很稳当。 可偏偏马车突然一个急停,贾玩差点从座位上摔出去。 他眉头一皱,撩起车帘问道:“怎么回事?” 多福赶忙告罪:“三爷,前头巷子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差点撞上了!” 贾玩顺着多福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着一个破衣烂衫的背影,应是个岁数不大的年轻人,穿着原本应也算鲜亮,不过此时不知怎的被撕扯成褴褛样,似乎还见了血? 那人冲出后,惊了车马,跌跌撞撞也未见停,只蒙头跑着,就跟后头有人追命一样。 未等他跑出视野,巷子里又窜出四五条恶犬,尽是半人高的成年狼犬,瞧着就凶性十足! 途中行人、摊贩,唯恐避之不及,纷纷让开一条路来。 狼犬的目标显然正是那夺路出逃的青年! 人与狼犬皆均在街道上久留,只从路这边的小巷一前一后追逃进了路那边的小巷,而后消失不见。 前后受惊或是看热闹的人很多,却也没人真敢上前掺和。 五条凶性大发的成年狼犬,战斗力比五条饿狼差也有限,谁敢轻易上前? 多福见自家三爷望着对面巷口,试探着问一声:“三爷,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贾玩乜了他一眼,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什么看?那人是你亲戚?” 这种没头没尾,不知对错的事情,他才不会跟着凑热闹。 自家一屁股烂账没理清,还有心思管别人? 真是闲的! 多福满脸局促:“那哪儿能啊!” 他本也没有那个打算,只是看自家三爷多瞧了两眼,这才揣度着问了一嘴。 贾玩没空理他,放下帘子道:“回府!” 多福不再开口,多肉听话继续驾车,就要驶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还不等马车真正动起来,不知何处又有一条狼犬窜出,而且竟避让不及地直接撞上了马车! 贾玩身处车厢之内,都觉得猛然一震。 至于那条狼犬,血肉之躯撞上来,自然更讨不了好。 骨头腑脏这些看不见的且不说,单是左前肢和背上那渗血的伤口,就足见撞得不轻! 狼犬躺在马车的轮毂旁,呜咽哀嚎着,瞧着是爬起来都费劲了。 “三爷,撞上来一个!”,多福有些紧张地往车厢里报了一句。 贾玩已经有些不耐,帘子也没掀,只问道:“车子可有损坏?” 多福下去仔细看了看,而后道:“只染了点血迹,并未见什么损坏。” 正说着,巷子里又有几人露面,凶神恶煞,为首之人锦衣华服,瞧着便不好惹。 一见巷口躺着的狼狗,又见染了血渍的马车,当即就拦了上来。 “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把这些人都给我——” 为首那人开口就要发难,一副二世祖的做派。 旁边跟班凑过去小声提醒道:“是荣国府的马车!” 京城里达官显贵太多,谁家能没个记号? 尤其是像马车这种东西,都有着比较显眼的标志,就是防止有不长眼的东西冲撞上来犯了忌讳。 那二世祖听了这个提醒,说了半截的话终究卡在了喉咙里。 但素来横行霸道惯了的他,也不至于被一个贾家的车马给唬住,谁知道车里坐着的是不是正经主子? 就算真是正经主子,伤了他的狗,那也不能轻易算了! …… 第92章 内务府纨绔欺人 …… 那二世祖心里有了成算,眼珠子在车架上略一打量,便挥了挥手。 其身后几个跟班立刻心领神会,呈扇形散开将马车围了起来。 “车里的人下来说话!” 贾玩在车内听人叫阵,心情又坏几分,但眼下这个局面,不处理好他只怕也走不脱。 缓缓撩起车厢侧帘,十一二岁的面庞上透着一股清冷与平静。 “这位兄台拦我车驾,所为何事?”,他的语气很是平淡。 今日之事,自己本就占理,就算闹到对簿公堂也不怕! 当然,他心里也很清楚,道理这种东西,只在双方身份对等时有用。 尤其是在这个时代! 若没有宁荣两府、没有贾家这面大旗,那遇到此类事件,他便只能忍气吞声夹着尾巴做人! 但现今两府尚在,余威犹存,盛京城中除了皇亲国戚外,其他势力若想仗势欺负到国公府的人头上,那就得好好掂量掂量! 荣国府的嫡脉身份,便是他应对这种场面的最大底气。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试图保全贾府的名声,想着尽量延缓它败落的脚步。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宁荣两府同气连枝,这才是宗族时代里的真相! 就像两府日后抄家,书中的确没波及到二房贾政一脉,但结果呢? 侥幸未死,余者也只是苟活而已! 即便如贾兰那样的读书种子,能靠科举闯出一片天,但背后有贾家帮衬和没有贾家帮衬也同样是两条路,而且是云泥之别的两条路! 贾玩的头脑一向清醒,这会儿也不至于被吓糊涂。 拦路之人见他只挑帘而不下车,且神色淡然,言谈之间又颇显底气,一时也捏不住他的斤两。 但纨绔有纨绔的活法,在适度的范围里找脸面! 眼下这个度,他还是需要多试探试探的! 于是继续摆着那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混不吝态度,叫嚣道:“你撞了我的狗,还问我为何拦你?今日你若不给我个交代,这事儿恐怕揭不过去!” 宁荣两府又如何?贾家又如何? 京中谁不知道贾家现在不得圣眷? 不说贾家人是往日黄花,起码也是断了牙的老虎,想着戳两下试探虚实的绝对大有人在! “哦?那依你之见,想要个什么交代?”,贾玩的语气依旧不咸不淡。 那纨绔见他如此,心中多少有些打鼓,但嘴上开价却不低:“哼!什么交代?你可知我这爱犬是什么来历?这可是鹰狗处退下来的宝贝!早两年说不准就是跟着当今圣上参加过南北苑春猎的!” “今儿被你撞成这样,万一圣上怪罪下来,你能吃罪得起吗?” 嚯!好大一顶帽子! 贾玩虽不知道那鹰狗处是何处,但也不会被轻易唬住,神色不变地反问道:“你说这是皇家猎犬?那为何会流落到你的手里?莫非是兄台私盗?” 扣帽子嘛!当谁不会是怎的? 纨绔脸色勃然一变,竟不顾礼数地骂道:“你这作死的夯货,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界儿!容你胡乱攀咬!爷爷我可是内务府总管王大人的侄儿!鹰狗处掌事统领孙大人都与我平辈论交,我需要私盗?” 原来是内务府总管家的孩子! 这内务府总管,大抵也就是皇室的大管家了,正二品实权官职,又得皇家信重,在京里绝对算有头有脸的人物! 贾玩早就熟读《御史官箴》和《大顺会典》,对本朝官员品级和职司烂熟于心,尤其是有实权或有排面的京官,更是熟悉。 知道对方的身份,他心里更加有数,尤其是外看眼前这人的脾性,立时就有了计较。 只见他不仅没被吓住,反而脸色一沉,冷冷开口道:“我乃荣国府三房嫡脉少爷,祖父是先荣国公代善老爷,你是谁的爷爷?” 对方口不择言,送上门的弱点,贾玩不打上去,岂不叫对方失望? 那纨绔面色一变,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但也不想被强压改口,更不想直接认错短了气势,于是转移话题道:“你不用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荣国府的人又怎样?撞伤我的狗,该赔就得赔!” 贾玩大致看出了这人是个什么水准,便也不愿同他多纠缠,只道:“是你的狗撞了我的车!惊了我的马!我不找你索赔已算宽仁大度,你怎敢倒打一耙?既如此,那我们不如便好好算算!” 纨绔脸色又黑几分,荣国府这人年纪不大,怎就生得牙尖嘴利? 真是晦气! 贾玩见他还准备胡搅蛮缠,便又道:“我没时间陪你胡闹,今日之事我也不跟你计较。若你还有不服,大可报到兵马司,或者大理寺、锦衣卫随便哪里,我自会在荣国府等着!” 说完,他便干脆地放下侧帘,再清冷开口:“走吧!” 这话是对多福多肉说的。 多肉憨直,听了自家三爷的话,也不管前面有没有人拦车,直接就挥鞭驱车。 马车动起来,拦路的小厮也不敢真拿身子去硬堵,只能纷纷让开。 纨绔瞧着马车远走,心里憋屈得不行。 早听说贾家自恃功高,行事张扬。 这些年不得圣恩,还以为会收敛一些,不想竖子竟仍猖狂至此! “去查一查,看看那小子都有什么凭仗,竟敢这样蛮横!” “是!” “……” 贾玩那边离开后,也跟多福说了类似的话:“回头找人打听打听,称称那胖子的底细。” 单凭一个内务府总管当叔父或伯父,就猖狂至此? 京中纨绔圈子,他先前已经知道有开国一脉、靖平一脉和隆兴一脉,这算是武勋里的三伙人,都有成器的和不成器的。 但无论成器与否,阵营都是划分好的,不以个人品性为转移。 就像靖平一脉的冯紫英,绝对算是青年才俊,但还不是一样得和贾琏、贾珍、贾蔷、裘安这些混日子的主搅和在一块儿? 即便再怎么看不上,再不是一路人,该打交道就少不了! 除武勋圈子外,贾玩进入国子监后,接触了于闻道等人,那是另一个圈子。 只是接触,根本融不进去,就因为出身不同! 而今碰上这么个内务府总管家的侄儿,显然又是一个圈子。 说不得以后还会同那些皇亲国戚的纨绔们打交道。 盛京城这样大点的地方,还真是三五成群,不知道打哪儿就会冒出个惹不起的人物! …… 第93章 动杀心贱人作死 …… 马车稳稳停在荣府角门,贾玩刚一回到绮霰斋,便见红玉提前迎了出来,汇报道:“三爷,东府的蔷大爷和薛家的表少爷来了,这会儿正在厅里等您呢!” 她说这话时,明显带着情绪,一副有话不好直说的样子。 贾玩不明所以,这两人怎么会来找自己? 便问道:“是吗?可说是什么事儿?” 红玉欲言又止,只催促道:“还是您进去见了再说吧!” 这可不太像是红玉的性子,看来那二人上门,必定是没有好事。 贾玩也未迟疑,快步走进厅中。 入眼便是薛蟠和贾蔷坐着,然后晴雯和五儿站得不远不近。 薛蟠色眯眯的眼睛直往晴雯身上乱飘,而且不知是不是先前说了什么,惹得晴雯一脸羞愤,美眸含怒。 若非顾忌着彼此身份,说不得早该一巴掌上去了! 而贾蔷则缠着五儿,虽未动手动脚,但显然心思也不大纯正。 五儿退得远,目光冷淡,并没有给半点好脸。 贾玩又岂会看不明白状况,登时心头火起! 这两个混账东西,自己还没急着动手收拾了他们,他们反倒是打起了自己身边人的主意! 当真是找死! “蓉哥儿和表兄这是在做什么!”,贾玩声音冰冷,仿佛不带半点温度,语气与平时截然不同。 厅中四人一齐看来,晴雯和五儿当即有了主心骨,立即退到自家三爷身边。 贾蔷面色略有尴尬,毕竟贾玩手里捏着他的短处,今日这事儿难免有几分心虚。 薛蟠却是浑然未觉有什么不妥,反而依旧腆着张大脸,没脸没皮地拿浑话说笑:“玩兄弟回来了!我正跟蔷哥儿说呢!你这院儿里竟有这样标致的人儿,怎么就能一直藏着掖着?若不是我们今日上门,只怕还要被你瞒过!” 贾玩眼睛微微合了几分,敛着眸中冷光不让人瞧见:“听说表兄院里也有一位美人儿,当初还是为了她一怒上京,这么长日子不也没带出来让弟兄们瞧瞧!” 他这话,可以说是正面怼了回去! 说到底,薛蟠姓薛不姓贾,跟他贾玩能有多少关系? 之前不想把事情做绝,只是没必要惹这个麻烦。 但这个狗东西,敢惹到自己头上,那就没必要顾及什么了! 薛蟠当即变了脸色! 贾玩是个什么人他又不是不知道,区区一个螟蛉之子,能有多大根脚? 无父无母的东西,看在他平时有几分聪明劲儿,又懂什么养鸟养虫的本事,才带他一块儿玩玩。 可今儿,他怎么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玩兄弟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没有直接开骂,在薛蟠看来已经是给贾玩机会了。 贾玩哪会在意他言语中的冷意? 区区一个商贾之家的纨绔而已! 在京中要权没权,要势没势,没脑子没手段,还一身的毛病和短处! 谁给他的自信敢在自己面前摆兄长的臭架子? 贾玩冷冷一笑道:“表兄莫不是吃醉了!话也听不明白?” 贾蔷此时早已瞪圆了双眼,玩三叔这样和气的人,今日脾气怎么就这样大? 难道说,那两个丫鬟就那么得他的意? “你!”,薛蟠腾地站起身来,眼看便要发作。 贾蔷顾不上多想,他连忙也站出来将薛蟠拦住,而后向贾玩赔罪道:“玩三叔莫要生气,薛大叔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贾玩看向他,这个狗东西还知道说场面话,可恶也是一点没少做! 先前他觊觎秦氏、与贾蓉搞在一起、包括服食乌香丸的事,贾玩都可以缓缓。 可这家伙不知死活地打五儿的主意,那就没必要再留他恶心人了! 在贾玩心里,远近亲疏向来分明。 秦氏虽然美艳,但到底和自己没多大关系,能帮的时候帮一把就是他的良心,真帮不上那只能说她命该如此。 可五儿不同,自他来到红楼世界后,五儿陪他最久,与他最近。 贾蔷既然动了不该有的心思,那就必须狠狠报复回去,死也活该! 贾玩目光依旧不带温度,看得贾蔷心里很不踏实,只继续陪笑道:“玩三叔莫怪,薛大叔与我,今日是给您送银子来了!” 给我送银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于是贾玩继续冷笑:“还有这种好事?” 贾蔷就像没听出他话音里的讽刺,接着说:“那是当然啦!凭咱们之间的情分,有了好处,怎么能忘了您呢!” “说说看,是怎么个送法儿!”,贾玩不信归不信,但既然要收拾这二人,自然还是了解一下他们接下来准备做什么比较好。 贾蔷当即道:“三叔可还记得族学里的那个金荣?” 贾玩眼眸一抬,怎么又扯到金荣那里去了? 那个东西,不是已经跟他们闹掰了么? 不过这样也好,本来是为了让薛蟠、贾蔷等人消停消停,才分化的他们。 现在倒是不必了,本就蛇鼠一窝,搅和吧! 真搅和到一起,没准收拾起来还方便些! “金荣怎么了?”,贾玩随口问着, 贾蔷继续说道:“是这么回事儿,眼下这不暮秋了吗?前一阵听那金荣说,他去年从玩三叔这儿求了两只蛐蛐儿,拿出去开盘口斗虫赢了好些银子呢!这事儿可是真的?” 贾玩嗤笑一声:“就为这点事儿?谁不知薛家豪富,区区百十两银子的门路,也值当表兄上心?还亲自登门?” 薛蟠被他揶揄的面子又挂不住,以往这玩老三都很懂事乖顺,今儿怎么就跟吃了火药一般? 就为了那两个丫鬟? 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还没尝过个中滋味呢,至于护短成这样? 贾蔷见薛蟠面色难堪,又替他开口解围:“玩三叔这话说的气派,不过百十两银子可也不算少了!再说,今年有我和薛大叔介入,怎么也不是金荣能比的。” “他才能接触到什么档次的货色?能榨出几两银子?交给我和薛大叔来办,起码要再翻上好几翻!到时候,可就不是百八十两的事儿,变成三五百两,甚至千八百两也未必不能!” 不愧是宁国府的正派玄孙,说话底气就是足,也真敢想! 但这话,多半还真是实情。 沾上赌这种东西,银子那就跟流水一样,肯定不是老老实实的正经生意能比的。 只不过,来得快去得也快! 既然他们自己作死,贾玩现在肯定不会拦着,甚至还得顺手推他们一把! …… 第1章 玩三爷病归荣国府 …… 快雨疏云八月凉,青天外两三点星光。 贾玩从榻上下来,移步窗前,抬眼望月,神色明晦难言。 晚间从丫鬟那儿打听到些消息,他这才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于是夜里倒有些睡不着了。 红楼一梦,满纸荒唐! 自己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被发配进了红楼贾家? 他现如今这副小身板,名叫贾玩,是荣国府三房的人,前不久才搬进府里。 说起这荣国府三房,外面知道的人不多,来历也有些特别,得追溯到国公爷贾代善还在世的时候。 作为四王八公的一份子,贾家也是开国元勋,地位尊隆,累世荣殊。 到了国公爷贾代善那一辈,已是二世祖,勋贵们大都富贵至极,开始沉于享乐了。 而代善公依旧勤于弓马,在战场上屡立军功,名声极盛! 可这并非好事,不懂得激流勇退明哲保身,是犯了大忌讳的! 贾家荣宠已极,封无可封,偏偏你贾代善还屡屡建功,存了什么心思? 是想封王?还是想让这天下姓贾? 幸好,代善老爷人生中的最后一役,出征辽西,打了个大败亏输,自污了一世英名。 之后,国公爷主动交出兵权,贾家后辈子孙也都退出军伍、远离疆场。 贾玩的亲爷爷,名叫贾代茂,本为贾府旁支,就是在那最后一场战役中替国公爷挡箭才死的。 这可是救命之恩呐! 彼时,国公爷就当着部众的面,对只剩下一口气的贾代茂承诺: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必将他当做亲子看待! 代善公是守信之人,从战场上大败归来后,便立即认下了贾玩的父亲贾敦为义子。 可千万别小看了义子这个身份,在当下这个年代,义子是在法理上都被认可的存在! 真要是到了分家产的那一天,义子比庶子的正统性或许还要高些! 就像蜀汉的昭烈皇帝,他的义子刘封,甚至想跟亲子刘禅争一争大位,而且还有不少人支持,这都是有史可考的。 当时的贾敦年只六岁,被代善公收为义子后并未搬进荣国府。 只因其生父虽亡于疆场,但其母犹在,又不好一块儿搬进府中居住,所以便继续留在老宅生活。 荣国府在生活上,对他们母子二人多有接济。 之后,国公爷赋闲在家不久,突然旧伤发作,不治身亡。 其妻贾史氏顾念亡夫的身后名,对贾敦母子的接济倒是始终未断。 后来,贾敦长大成人,娶妻生子,逢年过节也得进府问候。 直到两个月前,京中生了时疫,贾玩的祖母年迈体衰,不幸染上疫病。 贾敦夫妇仁孝,不避风险地在病榻前日夜看护,最终也遭了灾,一并去了。 最终只留下一个年方十岁的独子贾玩,病中无人照看。 到底是荣国府名义上的三房少爷,这个时候贾家要是不管不问,那传出去岂不惹人耻笑? 贾母是好面子的人,并且也确实有着一副好心肠。 老国公爷走了快二十年,她老人家可是从未薄待了贾敦这个义子。 所以得知此事后,当即就派人去给贾敦夫妇以及他那位老母料理后事,并把贾玩接回荣国府照料,请医问药。 只因疫病有传播的风险,所以小贾玩便被单独安排在府中较为偏远的梨香院。 这里也是代善公晚年养病的地方,很是清雅素静。 晚风透过窗棂吹进屋内,贾玩久病的身子竟还有些受不住,不禁咳嗽起来。 丫鬟五儿听见动静,立时转醒,进来照看。 见三爷穿着单衣扶在窗边咳嗽,连忙上前倒了杯温茶递来,又轻拍其背,帮着顺气。 “三爷,天都这样晚了,您身子还没好利索,下床做什么?” 这声“三爷”是老太太定下的,说是荣国府三房序齿,大爷贾珠,二爷贾琏,之后便是他三爷贾玩。 至于二房的宝二爷,真论岁数,比他还要小几个月。 喝些温水润润喉咙,贾玩方才止住咳嗽,心中百转千愁不能跟五儿吐露,只随意找个借口:“口干了,下来倒杯水喝。” “我就在里门伺候着,您渴了唤我一声就成,哪还用亲自动手?”,五儿微蹙着眉头,语气里半是自责半是幽怨。 这就是国公府的规矩,贾玩无奈言道:“我自小长在府外,这些事也是做惯了的,哪里就这样金贵?” 五儿年只十一二岁,生得柔弱,身材娇小,在贾玩眼里其实还是个孩子,真要事事让她来做,心里反而不落忍。 小丫头显然不同意他这样的说法,辩道:“三爷是府里的主子,如何能不金贵?婢子能到您身边伺候,都觉着是沾了福气呢!” 这话听起来自然是奉承的意味多些,可却也不尽是虚言。 国公府规矩大,丫鬟也分三六九等。 一等丫鬟能在老爷夫人和老太太身边伺候,二等丫鬟能在少爷小姐们身边伺候。 这两类,在下人中极是体面,不用做那些庭除洒扫的脏活累活,只需守在主子们身边端茶倒水就好。 平日里,若是主子有什么事情吩咐下来,也是由她们转给院里的使唤丫头。 而后者,想进主子的屋,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至于那些负责浆洗衣物等的粗使婆子,就更不必提了。 所以五儿能到三爷身边当二等丫鬟,确实也可以说是有福气。 贾玩现在身边伺候的丫鬟只有五儿一个,其实低于府里的正常标准。 不过这主要是因为他先前病着,派多了人万一都染上,到时候反而麻烦,所以只留了梨香院里的差役伺候着。 五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选出来的,她是家生子,父母都领着梨香院的差役。 一个是院里的门房,另一个则是梨香院小厨房中的厨娘。 贾玩既然被安排进了梨香院,那这事儿他们就没得选,只能用心伺候着。 “夜深了,三爷您还是早些歇息吧?”,五儿用商量的口吻劝着。 贾玩也不想叫她为难,点了点头,重新回到榻上。 …… 第2章 林妹妹初到盛京城 …… 荣国府西路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雕梁画栋,正中间是大会客厅,往里边有一套房暖阁。 这处院子正是府中老祖宗,贾母史老太君的住所。 今日,套房暖阁中聚了很多人,贾玩也身处其间,只不过站得要稍远些,此刻也无人在意他。 就在刚才,扬州城有信送到,说是姑太太病逝了! 这里的“姑太太”,实际上是贾母的幺女贾敏,贾玩如今名义上的姑母,也就是那位林妹妹的母亲。 本来贾玩病愈后,来老太太处请安,跟宝玉、迎春、探春、惜春这一众姊妹刚认了面,气氛也算不错。 可这则消息一到,老太太当场哀恸不止,竟至昏厥! 院里顿时乱作一团,邢夫人和王夫人两位太太,珠大嫂子和琏二嫂子两位奶奶都来了。 又派了人去请御医! 贾玩在屋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老老实实跟三春一块儿待到边上。 倒是宝玉,依旧伏在老太太榻前,寸步不离。 相较于场中众人的紧张担忧,贾玩倒是情绪更稳定些。 毕竟他熟知红楼故事,基本可以断定,老太太不会有什么大碍,但面上却还是和姊妹们保持一致。 今日的这些人,大多都是头回见到,于他而言,却是既熟悉又陌生。 邢、王二位夫人是长辈,权且不提。 同辈当中,珠大嫂子李纨,面上约莫二十三四岁,以后世的眼光看,自然是青春正好。 可谁又能想到她如今已是一位五岁孩童的母亲? 挽着妇人的发髻,不施脂粉,看起来略显容颜憔悴。 往后是琏二嫂子王熙凤,年只十八九岁,嫁入府中还不到两年,但已是荣国府内宅的实权主子之一。 眉眼间多有英气,有一股压不住的锐意,当真不愧是神妃仙子。 再是宝玉,面盘圆润,浓眉大眼,看起来很有福气,就像是古早的年画娃娃,确实喜庆。 三春与他离得最近,迎春要年长几岁,是位姐姐,个子也高些。不过眉眼温婉,性子温吞,看着倒像是个好欺负的。 探春今年才八九岁,瞧着却很机敏,有股子伶俐劲儿。 惜春最小,刚满六岁,但不知为何,此时就已透着淡淡疏离,不喜不悲,也不亲人。 贾玩悄悄打量一圈,基本都能与印象中的人物对得上。 屋里乱哄哄折腾许久,医师诊过,又开了方子,只言老太太哀伤过度,宜静养,留一二体贴的人在身边陪着即可。 丫鬟们自不必说,又将宝玉留下,而其余人等,则陆续告退离开。 此后的一段时日里,府中气氛一直有些沉重。 直到两个多月后,林妹妹被接进府中,情况方才有所好转。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人接来,可见是用了心的,毕竟以如今的交通条件,从扬州到盛京,走水路少说也得一月,更何况是走了来回。 这段时间,贾玩也去老太太处请过几次安,只是均未多待,但好歹同宝玉还有三春都不算陌生了。 唯一可惜的是,黛玉抵京那日,他却不在府中,没能第一时间见到。 当天,二房的政老爷要去庙里斋戒,宝玉也得跟去还愿,考虑到贾玩父母皆殁于今夏,便把他一道带上,去进香祈福也好。 此事关乎孝道,自然由不得他推脱。 贾政车驾在前,贾玩与宝玉同乘一车在后,还有随行的仆从若干。 宝玉对这个“玩三哥”印象不错,别看他早前说过“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之类的荒唐论调,可实际上,这孩子与贾母一样,只是单纯看脸。 府里的丫鬟那样多,也不见他个个都亲近,只挑好看的顽罢了。 至于男子,在书里他同秦钟、还有那忠顺王府的伶优蒋玉菡,不一样眉来眼去相见恨晚。 贾玩生得一副好面相,样貌俊朗,神采风流,说话做事又合宝玉心意,且他们是弟兄,怎会印象不好? 所以二人同乘一车时,气氛并不尴尬,反而相谈甚欢,贾玩更只当是哄着孩子玩。 就在他们的车驾离去后不久,便有一顶轿子过街进府,最终停在了荣国府内宅垂花门前。 几个婆子早就等在那儿,打起轿帘,扶着里面那位林姑娘下轿。 九岁的女娃娃,一张脸蛋儿粉雕玉琢,端的是说不出的精致。 可经历丧母之痛是真,从扬州到京城舟车劳碌月余也是真,此刻确是形容有些憔悴,叫人心疼。 有底下人引着,穿堂过廊,转屏进厅,走了好一阵,终于被贾母身边伺候的几个大丫鬟迎进了老祖宗的套房暖阁内。 祖孙相见哭诉且不提,大房二房两位夫人、一众姑娘们、珠大嫂子和琏二嫂子过来劝慰并一一认脸也不必说。 叙了一阵,黛玉还要去见过两位母舅,这才作辞。 先去了长房舅父贾赦处,没见着人,只有母舅继室邢夫人陪着说了会儿话。 再去了二舅舅贾政处,不过贾政今日去庙里斋戒,自然也没见到。 黛玉同舅母王夫人聊了许多,及至晚间,才一起被老太太传过去用饭。 待贾玩和宝玉去庙里还愿归来,后者因惦记着姑母家那位新到的妹妹,所以一回府便兴冲冲往老太太院里去。 而前者却被伯父贾政留下,聊了几句,内容多与学业有关。 等他应答完,赶到贾母院中,经丫鬟通传,终于进到套房暖阁时,刚巧听得宝玉一声“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 贾玩心下一惊,连忙快走几步,正瞧见宝玉摘玉便摔! 而此刻,那通灵宝玉在他眼中,竟好似放出五彩华光,是那样的璀璨夺目! 分明白日里相处那么久,都未见分毫异样,怎么偏在此时显出不同? 贾玩不能理解,但眼睁睁看着那玉摔在地上,五色彩光猛然一震,仿佛松动了些。 随即其中四彩又附着回玉石之中,光华内敛,但仍有一道黑光停留在外,迷蒙片刻后径直朝着贾玩飞来! 不及阻挡,那黑光转瞬便没入眉心,直消失不见。 贾玩隐约觉得体内似乎因此生出了某种变化,可眼下显然不是仔细检查的时候。 紧张地左右看看,在场众人都未见什么特别的反应,仿佛那彩光只他一人可见,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再看暖阁内的情形,众人已经乱作一团,慌忙在地上找那块被摔没影儿了的通灵宝玉。 贾母正急得将宝玉搂在怀中,哄着:“你生气,要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 而后者似傻如狂,满面泪痕,一味哭诉,全然不顾其他。 独独黛玉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 第3章 宝二爷暖阁摔玉 …… 这丫头年方九岁,数月前才经历丧母之痛,现别了父亲,孤身离家,不远千里赶赴京中。 一路舟车劳苦,进府后也不得闲,依次见过诸位长辈,处处谨小慎微,生怕坏了规矩。 可宝玉刚回来,就闹了这一出,又算个什么? 贾玩见此情形,心中极不舒坦。 可他到底人微言轻,场中人都忙着在地上找那块通灵玉,哪怕他进到屋里也根本无暇理会。 贾玩干脆自顾自地移步上前,往黛玉和贾母处走去。 前者正低着头,眼中含泪却强忍不落。 下午在舅母王夫人房中时,她就听闻这位衔玉而生的表兄是位“孽胎祸根”,姐妹们都不敢招惹。 当时她便疑他是惫赖顽童、懵懂蠢物。 可方才初见,只觉其仪容不俗,以为是舅母与姐妹们谦虚之言。 却不成想,应答之间有一句不到,他便犯了浑,直将那什么通灵宝玉摔了,闹出这等动静,叫她该如何自处? 她虽年只九岁,但却是何等机敏伶俐的人儿! 先前老祖宗问她读了什么书,她答“只刚念了‘四书’”,可等她问完姊妹们读了什么书,贾母回“不过认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瞎子罢了”,她便立刻懂了。 等宝玉过来,再问她同样问题,她就立刻改了内容,只道:“不曾读书,只上了一年学,些许认得几个字。” 如此一颗玲珑心,见宝玉摔玉,满座皆惊,贾母又一味哄着,根本无人顾及她的感受,叫她怎能不多想? 正伤心委屈之时,忽然感觉有一阵暖风靠近,抬眼一看,身前竟又多一位未曾见过的少年。 这个时候能出现在这里,看年纪,应当也是一位表兄吧? 不过他的眼神怎么那样温暖? 黛玉正有些疑惑,贾玩便先张口安慰了一句:“别怕!” 声音极轻,在此刻乱哄哄的环境里,二人离这么近都几不可闻。 可黛玉还是听见了,又或许是看懂了嘴型,心里瞬间升起一阵暖流,刚才的不安仿佛都得到了消解。 贾玩现如今能为她做的并不多,说完这一句后,他便随手从桌角暗处将那玉拾起,刚才那样强烈的彩光,旁人看不见,他却看得清楚。 通灵玉握进手中,却未见分毫异样,仿佛刚才的彩光只是他的错觉。 眼下也不方便细看,只转手将玉递到贾母那儿,同时请安道:“老祖宗!” 玉石找回,套房暖阁内瞬间恢复平静。 贾母一边接过,一边简单应了声:“玩儿来了,先去见你妹妹吧!” 说着,便亲手将通灵玉给宝玉戴上,同时又继续安抚起他的情绪。 显然在宝玉情绪稳定下来之前,老太太是没心思管其他孙儿孙女了。 贾玩得了话,在此来到黛玉身前:“林妹妹好!” 黛玉并不知这位表哥的身份,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回礼。 幸好此时三春皆在,一旁的探春及时上前,帮着介绍道:“这位是玩三哥!” “玩三哥好!”,黛玉这才补上一礼,目光盈盈。 未曾多谈,宝玉那边已经恢复过来,看向贾玩问道:“玩三哥,你怎么来得这样晚?” 瞧他这语气和模样,竟似对先前的混乱浑然不觉。 贾玩愕然,不过当着贾母的面,他还是收敛了心中不满,只微笑道:“政老爷留下我说了会儿进学方面的事,你也要听么?” 宝玉最是不喜这些,尤其还和贾政有关,当即摇头。 “刚才这是怎么了?”,贾玩故作不知,主动问起。 宝玉不答,又躲进贾母怀中。 老太太最宠这个孙儿,只道:“不过是两个玉儿耍闹罢了!” 说着,这才想起来黛玉,见那小可怜孤单单站在一旁,一时又有些心疼,忙冲这个玉儿招招手。 后者顺从地靠过去,也被老太太揽进怀里。 贾母知道黛玉刚才怕是受了惊吓,随即便生了补偿的心思。 细想了想,见她只带了两人进府,一个是奶娘王嬷嬷,另一个是自幼随身的丫头雪雁,甚小,年仅十岁。 于是立刻有了主意,指了自己身边的大丫鬟鹦哥去黛玉那里伺候。 这可是府中少爷小姐们最大的体面,一等大丫鬟,那都是伺候太太和老夫人的,寻常少爷小姐身边只留二等丫鬟伺候。 在黛玉来之前,府中一众少爷小姐里唯有宝玉有此荣宠,得了老太太跟前的袭人在身边侍奉。 不管黛玉是否有别的心思,老祖宗这般做,便已是施恩,再不能言其他了。 贾玩目睹这些,心中也不免叹息。 都说两位“玉儿”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可实际上嫡亲孙儿和外孙女儿到底是不一样的。 不过,这通闹剧至此也算有了个较为体面的收尾。 接着,便是安排黛玉的住处。 老太太本意是将宝玉从她这套房暖阁的碧纱橱里搬出来,让黛玉在她这儿住下。 这其实是好意,贾母的套房暖阁是单设了火炕的,冬日里最为暖和。 黛玉本就身弱,在这儿住着,既妥帖,又能显出老太太的爱护。 可偏偏宝玉不大情愿,还想赖在这儿不走,央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很妥当,何必又出来?” 他一张口,贾玩就立时警觉。 似乎故事原也是这样发展,后来贾母还真放任他如此胡闹,在碧纱橱内隔了一帘,用来安置两个小人儿。 虽说他们现今年纪都还小,但到底不合礼法规矩! 今日亲眼目睹了黛玉在此处受气,贾玩便有心替她张目,万万不能等贾母开口应下! 于是他抢先对宝玉笑言道:“这话是怎么说的?林妹妹大老远从扬州来府上,也没带什么人在身边,就剩老祖宗疼爱,这你也要同她争么?” 玩笑的口吻,说的却是实话。 明面上冲着宝玉,实际却是说给贾母来听。 他还怕这样不够,于是又多补了一句:“你要是一个人睡着害怕,不如就干脆随我去了梨香院吧,总好过你在这儿挤着林妹妹!” 依旧是语带玩笑,凭他最近两个月里同宝玉相处下来的情谊,再加上今日一块儿待了整天,这样的玩笑也是能说说的。 “我几时说过害怕?”,宝玉当即反驳道。 贾母本就只在犹豫之间,闻言,似是也想通了些,便道:“哪里就会短了他的住处?只不过这些年在我这儿院里住惯了罢!” 说着,便笑了起来,姑娘们和丫鬟们也一并笑了起来。 宝玉一时倒也不好再继续闹着留下。 黛玉又细瞧了贾玩一眼,只觉得这位玩三哥当真是个体贴的人。 住处安排就此定下,黛玉住进碧纱橱里,宝玉则怏怏搬回自己的住处。 时候业已不早,今日折腾一天,是该乏了,于是众人便各自散去。 …… 第4章 薛家子事出金陵 …… 次日一早,黛玉省过贾母后,又同姊妹们一起到舅母王夫人处请安,恰好听闻有金陵来信。 说是金陵薛家姨母之子、姨表兄薛蟠惹出了人命官司,如今案子正压在应天府受理。 母舅王子腾得知此事后,便打算安排薛姨妈一家进京。 而偏偏这个节骨眼儿上,王子腾升任九省统制,要奉旨巡边,不能留在京中。 所以二嫂子见信后,去和老太太商议,一众姑娘们也在私下里悄悄议论着。 “薛姨妈家久不入京,这回过来应该能住的长远些。” 开口的是探春,她是二房人,虽然并非王夫人所出,但王夫人一直待她如亲女。 所以薛姨妈家进京之事,她倒是几个姊妹中最有资格谈论的。 惜春年岁还小,如今才五六岁,是东院宁国府的小姐。 只不过,东府那边敬老爷好道,一味在都外玄都观修炼,府中事全由珍大哥做主。 这位珍大哥属实是没什么当家人的样子,也不擅教养幼妹,于是贾母便做主将小惜春接在身边养着。 不知怎么就成了如今这副孤僻的性子,才五六岁便时时透着一股冷清的模样来,三姐姐刚才说的话自是与她无关。 迎春虽也温吞木讷,但总不至于叫姐妹间谈天冷了场,便接话道:“是啊,薛姨妈此来,多半是要住在府上的。我听闻薛姨妈家有一位宝妹妹,生得极好,到时候姊妹多了就更热闹了。” 黛玉只在一旁听着,却并不参与进去。 探春忽然又道:“也不知薛姨妈来了以后,具体会安排在哪个院儿?” 迎春稍加思索,迟疑着开口:“其实,梨香院当是最合适的,只不过玩哥儿先住了进去。” 探春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梨香院僻静,有一门通街,又有一耳门可走夹道直通母亲正房。既方便薛家表兄出入,又便于薛姨妈和母亲来往,当真是再合适不过!可惜了!” 听二春提到昨晚的那位“玩三哥”,想起对方那温柔暖心的眉眼,黛玉这才忍不住好奇问道:“不知这位玩三哥是哪一支的?我在家中时怎没听人提起过?” 探春笑着给她解释:“玩三哥是三房的人,比你早几个月搬进府中,眼下就住在梨香院里。他也是个身子弱的,近来难得好些。” 黛玉若有所思,关于荣国府三房的事,她并非一无所知,只是了解不多,等回去后倒是可以跟鹦哥问问。 对了,鹦哥到了黛玉身边,现已改了名,唤作紫鹃。 这也是昨晚宴后,那位宝二哥缠着她撺掇的,否则以黛玉的性子,断不会冒冒失失给老太太派来的丫鬟改名。 只管叫那混世魔王顺心,再不敢惹他! 一众姐妹说说笑笑,身边又跟着大小丫鬟,真是好大一帮人。 正聊着,却见那“孽胎祸根”又从远处迎来。 桃盘脸,脂粉颜,穿红戴紫,佩金着银,如此招摇,在荣国府内宅之中,除了宝玉又能有谁? “姊妹们在聊什么?这样热闹?” 他笑的满面春风,上来就要融进姊妹的圈子。 黛玉现在见他都有些怕,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发作,又来害人? 所以面上虽不显,步子却往后稍退了退。 惹不起总躲得起! 探春与宝玉皆是二房人,自幼就比别的姊妹更亲近,当即应了他的话,好叫他知道内容。 不想宝玉刚一听完,当即惊喜追问:“姨妈家那位宝姐姐当真生得极好吗?比林妹妹如何?” 黛玉在旁闻言,又羞又恼,心道:这位表兄好没道理,平白无故,何必拿我做伐? 可还不等探春等人开口,宝玉又突然道:“既如此,还有什么好想?直接让玩三哥搬出梨香院就是,大不了搬来与我同住!把院子腾出来让给薛姨妈一家,岂不正好?” 他这话带有赌气的成分,谁让对方昨晚拿话打趣自己,害他搬出碧纱橱,都不能与林妹妹亲近。 今儿既听说薛家有位宝姐姐生得极好,又将来府上住下,可不得趁机报复回去! 黛玉却是不知这里面的真假,只听得眉心直蹙:宝二哥也忒不通情理,哪有人一上来便叫人搬屋的? 经过昨晚初见,她本就对玩三哥印象大好,而对宝二哥略有不满。 今日又听后者如此言论和做派,他待玩三哥都如此,那明日待自己这个客居的表小姐又当如何呢? 兄弟不当兄弟,姊妹便能当姊妹了么? 一念及此,忽然悲从中来,竟更念起玩三哥的好,同时又多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而此时的贾玩,却是不知道金陵来信,也不知道姑娘们与宝玉的交谈。 正一门心思研究着昨晚得来的本事! 昨晚在贾母的套房暖阁中,宝玉摔玉的瞬间,从通灵宝玉中逃出了一道奇光融进他的身体。 当时他便觉察到身体里有了某种变化,只是不方便细细体会。 回到梨香院后,经过一夜琢磨,他才终于弄清楚了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一种名为“通灵”的特殊能力! 正是通灵宝玉的“通灵”! 当然,这种“通灵”并非沟通鬼神之能,而是能与各类生物进行沟通交流,产生一种特殊的感应,同时建立一种奇妙的联系。 简单来说,就是贾玩可以与各种动植物进行交流,达到类似对话的沟通效果。 只是具体能做到什么程度,还需要试验一番才能验证。 屋里的绿植他早尝试过,并不能有效传递信息,仅能感应到些许简单的情绪变化。 比如刚浇水时它会开心,水浇多了它会慌乱。 贾玩觉得这个特殊能力如果好好利用,一定可以派上大用场,所以今儿个一早,五儿服侍他穿衣洗漱时,他便问了:“五儿姐姐,府里可有养猫?” “自是有的,您问这个做什么?”,五儿嘴上答话,手里还在继续帮他整理衣服。 “昨晚屋里有动静,我疑是闹了耗子,既然府里养猫,那能否抱一只来咱们院中养着?”,贾玩随口编了个理由。 五儿很是意外:“怎么好端端的,屋里又闹起了耗子?三爷您别担心,一会儿我就叫人去抱只猫来!” …… 第5章 通灵术首驯橘猫 …… 五儿遣人去抱猫一事,很快就有了着落,一只灵巧的半大橘猫被带进了院中。 她当真以为这只猫是用来捉耗子的,还想看看它本事。 可贾玩心里清楚,他的房里哪儿来的耗子,不过是自己想要弄只猫来的说辞罢了。 于是把橘猫留在屋内,又随口把五儿支开,然后便立刻迫不及待地开始试验那“通灵”之术。 这个能力的最大限制,便是首次通灵时,他必须与通灵对象直接接触! 用手摸着橘猫的小脑袋,掌心与橘猫接触的瞬间,通灵术发动,隐隐发出一层淡淡的黑光! 随后,他的意识仿佛可以下沉到橘猫的脑海,这种感觉颇为玄妙! 小家伙瑟瑟缩缩,刚开始还十分抗拒,可在通灵术的作用下,渐渐生出一股臣服的情绪。 最终,在贾玩与橘猫之间多出一条无形的纽带! 或许是因为橘猫本就是家养,所以它对人类并不排斥,整个过程,也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根据刚才的试验,贾玩已经心中有数,他收回手掌,开始尝试着对橘猫下达一些简单的指令,比如坐、伸手、趴下之类。 小家伙经过通灵术的洗礼,领悟能力明显增强,并且能以极高完成度执行贾玩的命令。 掌握了通灵术的使用方法,那接下来就该考虑它的用途了。 能干嘛?当驯兽师? 贾玩肯定不至于如此荒唐,在他的想法里,若是能用通灵术驯养一群狼狗就好了! 那绝对是最忠诚的打手,既可以给自己提供保护,也可以对外进行威慑! 只不过此事并不好办,荣国府并非没有看家护院的大狗,但不会养在内宅。 二门内都是女眷和未长成的少爷,养狗实在危险,府里多半不会同意,更别提多养几只了。 就在贾玩一门心思鼓捣通灵术的时候,宝玉也开始忙活起来。 让玩三哥搬出梨香院给宝姐姐腾地方,可不只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打算这样做。 于是别了姊妹们以后,他就来到老祖宗的院里,刚巧赶上母亲王夫人和琏二嫂子都在,正汇报着此事。 宝玉腻在贾母的怀里,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好祖宗,玩三哥昨儿个不是说愿与我同住?索性我一个人在院里住着也实在冷清,不如就遂了他的意,将他搬到我那儿去吧?” 他也并非一直是傻的,此事自然不会先提薛姨妈一家。 贾母被他这顽童之言逗乐,笑道:“好宝贝,你那小院哪里还有地方安置你那哥哥?” 这话并非表态,宝玉一时看向琏二嫂子,他素来与这位嫂子亲近。 毕竟王熙凤与王夫人是姑侄,所以同宝玉之间除了是叔嫂,也能算姐弟。 她见宝玉看来,先往王夫人处瞧了一眼,见后者不动声色,一时心中有数,笑着帮腔:“瞧瞧他们弟兄之间,感情多好!” 别的不论,上来就给宝玉让贾玩搬院一事定了个性——感情好! 老太太自然是喜欢孙辈们关系和睦的,听了这话,怎能不高兴? 接着,这位琏二嫂子又继续说:“玩兄弟将养了两个月,身子也该大好了。梨香院那边到底偏远了些,既不方便他平日里来给老祖宗请安,也不方便弟兄姊妹一块儿玩耍。” 这说的都是实情,倒是让搬院一事变得合理许多。 贾母点了点头,也开始认真思考起此事来:“这样说,让玩儿搬出来倒也合适,只是宝玉的那个院实在小了些,总不好让他们弟兄挤在一个屋里。” 王熙凤进府一年多,又开始掌权,对家中事益发了解,当即就给出了解决方案,供贾母斟酌。 “老祖宗,孙媳妇儿是这样想的,既然宝玉和玩兄弟感情好,那不如就依着他们。” “宝玉的院子旁边,不是有个绮霰斋么?稍微改一改,就是个新院子,玩兄弟可以搬到那儿去,您看怎么样?” 绮霰斋本是宝玉的外书房,贾府的爷们,不管是否有心进学,总要有一处书房才算体面。 贾母听了这话,到底有些迟疑,便道:“绮霰斋终究只是书房,会不会委屈了玩儿?再说,宝玉年岁渐渐长了,也不能没个书房进学。” 王熙凤敢提自然是有应对的法儿,笑言道:“老祖宗放心,绮霰斋本就有几间小舍,改一改就能长住,费不了多大功夫,至于书房,从别处找补回来就行。” 三言两语把老太太哄高兴,这事儿就算彻底定下。 宝玉最是兴奋,玩三哥害自己一个人回了小院去住,那他就得来陪着! 消息很快传开,府中其余人如何想不清楚,但黛玉却甚为忧伤。 她不知道此事是琏二嫂子和舅母王夫人出力,只当是那“混世魔王”一言而决,心中甚苦。 宝二哥是个会耍痴犯浑的,一众姊妹皆出于荣宁两府,都还有所依仗。 可自己孤身进京无依无靠,除了老祖宗疼爱,其他是半点也无。 但她从第一天进贾府时就清楚,老祖宗对宝二哥的疼爱是自己远不能比的。 若是自己真受了宝二哥的委屈,只怕没人会向着她,除了玩三哥! 可玩三哥刚替自己出了回头,便被连累地搬了院子,叫她怎能心安? 越想越是神伤,越念越是悲苦。 大丫鬟紫鹃瞧见自家姑娘神色不对,便近前关切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心事么?” 黛玉缓缓摇头,有些事可以想,却不能说。 但忽地又想起什么,便跟紫鹃问道:“听说梨香院的玩三哥要搬出去住了,可知要搬去何处么?” 紫鹃仔细想了想,似乎未曾留意,便道:“倒是未曾听说,左右还是在荣国府里,总不至于搬出府去。” 说着,见自家姑娘仍未开颜,便试探着说:“要不,我过去打听打听?二奶奶这会儿应该正好在梨香院里帮衬着呢!” 黛玉眼前一亮,漂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又问:“那其余姊妹可也在么?” “这个却不知道,不过三姑娘一向爱凑这些热闹,常跟在二奶奶身边,想必应该是在的吧?姑娘可要跟过去看看?” 紫鹃并不确定,但她瞧出了自家姑娘的心思,不就是想去梨香院看看么,所以她很贴心地递上了话。 黛玉佯装犹豫,不过片刻后就答应了。 叫上雪雁一起,主仆三人朝着梨香院的方向走去。 …… 第6章 梨香院始进新人 …… 梨香院这处僻静地方,今儿个可是难得地热闹了一回。 琏二嫂子先到了此处,身边跟着探春,后头还跟着几个丫鬟。 “玩兄弟,这丫头叫小红。老祖宗惦记着你身边缺人伺候,特意让我把她带来,以后就留在你这儿听用!” 随着琏二嫂子话音落下,随行的丫鬟中也有一人上前,然后行礼道:“奴婢见过三爷!” 贾玩看向她,年约十三岁上下,模样在一众丫鬟里虽不算特别出挑,倒也能称得上清秀。 既然已经是派到自己身边伺候的人,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了解。 他先遥冲着贾母院躬身一拜道:“谢老祖宗挂念!” 随即又将琏二嫂子和三妹妹请进堂中坐下,并让五儿端来茶水。 “琏二嫂子今日,应该不会只是给我送丫鬟来的吧?” 贾玩虽还没得到消息,但只看这阵势就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王熙凤倒是很场面地笑了笑,随后就将迁院一事同他说了。 五儿是贾玩的贴身丫鬟,虽然身子弱,但心性却刚强,闻听此言气得柳眉倒竖,攥紧小手,指节泛白。 三房确实不同于大房和二房,可既然已经搬回了荣国府,又是老祖宗亲自安排了梨香院,又怎么能说叫人搬走就叫人搬走? 莫说那即将上京的薛姨妈只是客,便是大房二房的正经主子,行事也不该如此霸道! 这丫头甚至想当场据理力争一番,可眼下哪有她说话的资格,传出没得叫人议论梨香院的丫鬟没规矩。 贾玩及时拦着,并且很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玩兄弟,绮霰斋那边是个雅致的地方,老祖宗吩咐了,回头把绮霰斋改一改,将那几间小舍连起来,既方便你日后进学,也方便你和姊妹们来往。” 王熙凤说话总是笑模样,到了这个时候,也还是一副为你好的和气样。 这不是贾玩第一次见这位二嫂子,却是头一回领教对方的手段,怪不得是让贾母和王夫人都放心的掌事之人! 他没准备和对方较劲,因为没必要。 作为一个能洞见未来,并知晓贾府这些人物命运的特殊存在,贾玩很清楚什么是自己需要去争的,而什么又是不必放在心上的。 所以他看得很开,神态自若道:“老祖宗挂念,也有劳琏二嫂子费心了!” 王熙凤听完眉头跳了跳,她竟是不知道这便宜三房的玩老三居然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不过还是笑着应:“这值当个什么,我就是个劳碌命!” 探春站在一旁细细打量着这个玩三哥,之前虽也见过几次,但到底没说过什么话。 难得今日离得这样近,她才发现玩三哥生得如此俊俏,眉目清秀,身材匀称,站时挺拔如松,坐时也很稳重。 她心中正好奇着,贾玩却突然笑问:“三妹妹为何一直盯着我看?可是我面上有什么不妥么?” 探春一时羞臊,涨红了脸,却也只能摇头嗫喏:“并无不妥,玩三哥生得极好!” 王熙凤也跟着打趣两句,气氛一时间热闹起来。 几人正聊的一团和气,黛玉这时也进了院子,被丫鬟迎进屋。 “林妹妹也来了?快坐!” 贾玩目前还是这梨香院的主人,所以有客进门,便该他来招呼。 黛玉如今年纪比他还要小一岁,九岁的孩童自然不可说生得标致与否,只能称一声精巧,宛如瓷娃娃一般,确实讨喜。 “玩三哥!”,黛玉微微见了一礼,随即被丫鬟伺候着坐下,又沏了蜜茶。 “妹妹昨儿个歇得可好?” 对于这个姑娘,贾玩心中确实有一股别样的怜惜,尤其是亲眼见了昨晚之事以后,今日见她,便比待旁人更热络几分。 黛玉尚未接话,琏二嫂子倒是多起了嘴:“在老祖宗那儿哪能歇得不好?我瞧着妹妹今儿这气色,可比昨日好多了!” 被她这一打岔,黛玉倒是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抿嘴笑笑。 再看玩三哥,本以为他今日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必定是心中郁郁,忍气难平。 毕竟自己只是听说,便已能感同身受,觉着巨石压顶。 可此时一见,他却仍是气度潇洒,仪态端方,哪有半分苦闷? 一时间,不由得心生敬慕,更添几分好奇来。 琏二嫂子昨晚终究不在老太太处,纵是后头听到些情况,想来也不及亲眼瞧得清楚。 贾玩也不同她争,只继续对着黛玉言道:“有老祖宗照拂,自是无碍的!不过京城终究不比扬州,尤其是入了冬,气候总归干燥寒冷些。” 虽不是什么大事,可听在黛玉耳中,就是觉着玩三哥果然是个体贴暖心的人儿。 不过她坐下后还没来得及说两句话,便又听门外有小丫鬟报信,原是宝二爷也到了! 宝玉本是去找林妹妹的,结果扑了个空。 一听说林妹妹、琏二嫂子还有三妹妹都去了梨香院玩三哥处,他便马不停蹄的跟了过来。 今日说动老祖宗让玩三哥搬院,对他来说就像打了一场大胜仗,此刻自然心情大好。 “好啊!姊妹们都来了这里高乐,怎的不叫上我一起?” 宝玉刚一进门,便开始嚷嚷起来。 “哪里就是高乐?不过是琏二嫂子过来与我传信,顺带多聊了几句罢,你又在计较个什么?还不快些坐下!” 贾玩神色如常,甚至依旧面带笑意,招呼道。 宝玉坐下后,一脸得意地看向贾玩,道:“玩三哥,昨儿你不是才说让我搬来你这儿?不过我觉着梨香院太冷清,还是你搬到我那儿同住最合适!” 贾玩不以为意,似乎丝毫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笑道:“趁了你的意就好!正巧听闻绮霰斋藏书颇丰,我若搬去了你那儿,书都归我,你可舍得?” 宝玉小手一挥:“都归你最好!尽是些经传旧书,古板得很,看得多了,只怕掉进书袋里,成了禄蠹一流。我本就不喜,你若拿去,倒省了我事!” 这话倒是出自真心,宝玉不喜经传,阖府上下谁人不知? “你就算不喜,又何必非得说出口来?若是让政老爷知道了,少不得又得挨一顿板子!”,贾玩很清楚,荣国府里能治住宝玉,只有贾政。 宝玉果然被唬了一跳,不过很快又软道:“今日这里只有我们姊妹弟兄几个,如何能传到父亲耳中?谁若是说出去,我就再不跟他好了!” 探春立刻开口:“宝二哥这话倒像是冲着我说的,玩三哥、林姐姐还有琏二嫂子,哪个平日里会见老爷?” 这倒是事实,贾玩进度这么久,拢共也只见过贾政两面,还没说上什么话。 黛玉每日请安,多也只是去见舅母王夫人,琏二嫂子是大房的人,自然更没什么机会碰见,可不只剩下探春? 几个小人儿热热闹闹聊了一阵,琏二嫂子到底有着管家的正事,不好待太久,便道: “好了!我信儿也传到,就不打扰你休息,等明儿绮霰斋那边落成,我再来寻你!” 说完,就要离去。 其余如宝玉、探春、黛玉几人,见状也不好多留,只能一并起身同行。 …… 第7章 请东道迁居绮霰 …… 几人从梨香院出来后,一路同行。 宝玉今日心情好,事事顺意,最是欢脱。 探春是二房人,常在王夫人身前侍奉,跟宝玉一同长大,总归是要比才见了一面的玩三哥亲近些,自然也向着他。 琏二嫂子年岁长些,且已在府中掌权,跟这几个年幼的弟弟妹妹多少有些不同,只一味哄孩子似的拨弄。 又因懂得揣摩老太太的心思,所以她向来待一众姊妹都好。 而黛玉毕竟刚刚入府,宝二哥这两日的作风,实在叫她不敢亲近。 若是未曾见过玩三哥也就罢了,只学姊妹们忍着、哄着宝二哥些便是。 但有着玩三哥做对比,心情却十分不同。 上午同姊妹们聊过以后,她回去就跟紫鹃打听清楚了,玩三哥身世比她还惨些,双亲皆殁于今夏,孤身一人进府。 今觉着他受了欺负,将被迫着搬出梨香院,这样大的委屈,要换做自己,只怕哭都哭死了。 可对方竟那般从容以对,那股子淡然温和,真叫人敬慕与钦佩。 这般想着想着,一时便出了神,再听不见身边人的谈笑。 “林妹妹,你说呢?”,宝玉谈的兴起,见林妹妹不作声,偏就在此时来招她。 黛玉恍然回神,却已不知他们谈到何处。 探春也是细腻的人,见状便贴心问道:“林姐姐身子弱,今儿走了许久,可是乏了?” 黛玉顺势点头,便也不跟着几人继续闲闹,由紫鹃雪雁两个丫头扶着,先一步回去歇息。 王熙凤毕竟掌事,不能总哄着孩子玩,于是也自行离去。 热闹劲儿散了,宝玉和探春也只好各自作别。 黛玉回到屋里,及至坐下,都还不时回想起玩三哥的样子。 紫鹃给她沏了温茶,守在边上。 “紫娟姐姐,你可知那绮霰斋在何处么?” 这是她今日从琏二嫂子那儿听来的,知道那是玩三哥将要搬去的地方,便好奇多问一句。 紫鹃毕竟先前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自然清楚这些事情,便回道:“那原是宝二爷的外书房,倒是倒是备了几间精舍,条件不差。” 黛玉大致能听明白,却也有几分糊涂。 紫鹃见这两日,自家姑娘打听玩三爷的事儿比较多,便又补充一句:“那地方倒是比梨香院离咱们这儿近些,姑娘以后若是想串门,可方便多了。” 听了这话,黛玉心中有些欢喜,却还佯作不依:“哪个要去串门?没得打扰人家清静,反倒讨嫌。” 两日接触下来,紫鹃也是大抵摸熟了自家姑娘的性子,倒不戳破,只是一味笑着。 直笑得黛玉恼了,要动手挠她痒痒,紫鹃这才讨饶,主仆笑闹一团。 绮霰斋那边的改造本也不是什么大工程,半月不到便已落成。 贾玩没有迁延时日,十月末,便将搬迁一事忙完。 左右是琏二嫂子安排,府里的下人动手,倒也无需他亲自操心。 不过在这件事情上,刚到贾玩身边的那个丫鬟小红,表现得却是可圈可点,认真负责,且处处仔细,很有些小管家的样子。 贾玩稍一打听,才知其父林之孝是府里的管家之一,专门负责管理银库账房以及收管各处房田事物,其母也是内宅巡夜管事。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小红是谁! 可不就是红楼故事里少数几个得了善终的丫鬟之一? 她本名林红玉,因宝玉出生后,下人们避讳“玉”字,便不叫她红玉,只叫小红。 是个伶俐谨细的人! 绮霰斋修过以后,虽基本保留了原先外书房的大致格局,但几间精舍该联通联通,外面又简单围了一圈矮墙,也算是个独立的小院了。 黛玉、宝玉、探春,甚至还有迎春和惜春,也都陆续来看过。 宝玉来时,还劝他给这里改个名字,甚至还想代劳,不过被贾玩给婉拒了,依旧沿用着绮霰斋。 探春则玩笑着要他请个乔迁新居的东道,贾玩自是没有不应的道理,只定好日子,把一众姊妹都叫上。 此事并不复杂,贾玩虽然没有经验,但红玉和五儿却是懂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费银子! 请这顿东道,宝玉、黛玉、三春,还有琏二嫂子都不能落下。 主子们吃酒席,身边跟来的丫鬟婆子总不能饿着肚子伺候。 又没有主仆同席的道理,所以便得单开一桌,档次会比主桌低些,但总要说得过去。 此外还有时令果盘、零食蜜饯也要考虑到。 甚至连用什么餐具都有讲究! 幸好有红玉和五儿帮着打点,否则贾玩一句话应出去,到时候招待的不像,反倒要闹出笑话。 最后算下来,从私房里拨出五两银子,算不上有多奢遮,但档次绝对是不低了。 贾玩进府至今已有三四个月,拢共拿到四次月例,共计八两银子。 平时他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本以为够用,不想请姊妹们一顿东道便见了底。 这事儿也给他提了个醒,还是得想办法额外找些银子才行! 不然下回,连请东道的钱都出不起了,更别提日后习武进学,与人结交,都免不了额外花销。 再有,绮霰斋不比梨香院,没了小厨房,偶尔想开小灶加餐都很不方便,也得费银子。 要是遇上个头疼脑热请医问药,还有姊妹们过生日要送礼,包括逢年过节给身边丫鬟婆子们的赏钱…… 随便理一理,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这些都是节省不得的,贾玩将此事记在心上,准备将“赚银子”提上日程。 晚间,宴席置办妥当,绮霰斋里也渐渐热闹起来。 宝玉、林妹妹和二姐姐四妹妹是一道来的,探春晚他们一步,倒是把小贾环也叫上了。 琏二嫂子更晚些,是忙完了手头的事儿才过来的。 大小主子共计八人,宝玉性子肖贾母,最喜热闹,今又没有长辈在此,可不是撒欢儿似的逗乐。 探春年纪虽小些,但同他一比,倒更显得稳重,不过捧哏却是极好。 再有琏二嫂子那张巧嘴,拿捏一众弟弟妹妹还不轻巧? 所以气氛一团和乐。 迎春年长些,十二三岁的姑娘,喜静,性子柔,不大爱说话,安安稳稳地坐着,有时也跟着笑一笑。 贾环只有七岁,倒比惜春大一点,贾玩头回见他,模样生得还好,可不知怎的,总觉得他举止有些瑟缩,歪头斜肩。 坐在席间也不多嘴,只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瞅瞅这个瞧瞧那个,缺了一份国府少爷应有的贵气。 许是以往不受重视,赵姨娘也不大会教导吧。 黛玉平时不算少言寡语的,进府至今已有大半个月,很得老太太喜欢,和一众姊妹相处也都极为融洽。 只是每每见了贾玩,就转了性子,听得多说得少。 …… 第8章 雪花酥又掀波澜 …… 小惜春最是自在,性子说不出的冷清。 极少见她笑,便是宝玉把满桌人都逗乐了,她也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仿佛世间所有都与之无关。 贾玩格外留意这个四妹妹,因为实在不忍心这样小的姑娘,日后真走到绞了头发去当姑子的那一步,于是便多给了些关注。 “今日的菜可是不合四妹妹的口味么?”,他主动关心一句。 惜春有些愕然,因为以往不论什么时候,她都不会站到台前,也不会成为众人关注的对象。 她终究是宁国府的小姐而非是荣国府,住在这边后,就像是二姐姐三姐姐身边的一根小尾巴,姐姐们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看似一直都在,每场热闹也都不落下,但实际上热闹都是别人的,她只像个陪衬。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总是想要被关注的,期待一次次落空,她便认清了现实,安心当个看客。 若说黛玉在贾府常觉寄人篱下,惜春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不过前者好歹还有老太太疼,而后者则是彻彻底底的边缘人。 宝玉、探春、迎春都比惜春大一些,知道带妹妹玩,可九岁十岁的孩子终究和六岁的孩子玩不到一块儿去。 “五儿,你去把那盒雪花酥拿来,放到四妹妹那儿!” 贾玩吩咐一句后,便又看向惜春,软着语气说道:“到了我这儿只当跟在自己房里一样,想吃什么或是想玩什么,随意就好,没那些个规矩!” 小孩子缺少关注,又因为懂事而不哭不闹,所以性子就会越来越冷清,直至封闭。 贾玩不懂得怎么开解,但想来多给些关注总归是好的。 惜春这会儿子倒是有些无措了,甚至鼻头都有些微红,已经开始犯酸。 带过孩子的都明白,小孩子摔倒了没人哄,他会自己爬起来当做无事发生,可一旦有人哄,那委屈就再也压不住了,非得大哭一场不可。 小惜春现在的情况便与此类似。 琏二嫂子如今也还没个孩子,自然不懂得这里面的关窍,但她惯会热场,于是接话道:“你们都来瞧瞧!咱们在这儿吃了许久,也不见玩兄弟多拿什么,原来有好东西都收着,只留给四妹妹一人呢!” 她这话本也只是逗趣,其他人也没当回事,顶多宝玉和探春跟着起哄不依罢了。 唯独小惜春红了脸又红了眼,心里既羞且暖。 贾玩自是不会叫话落到地上,随口接过:“琏二嫂子这样说,倒叫我没脸了。” “只不过,这盒雪花酥确实不比别处。是梨香院小厨房的柳家婶子,此番因我迁居,特意亲手做的。” “方才见四妹妹吃得不香,我这才忍痛割爱,拿出来给妹妹尝尝。” “既然嫂子都这样说了,那不如索性就由姊妹们分了吧!” 他这话说的圆滑,一旁的五儿听了却是心中止不住欢喜。 贾玩方才提到的柳家婶子,就是五儿的母亲。 这次迁居,五儿作为贴身丫鬟自然得跟着,可梨香院原本的差役们却还是得留在那里。 贾玩珍惜这盒雪花酥,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就是在表现他对五儿的重视。 听了这话,小丫头又怎能不高兴? 琏二嫂子那是什么心窍?瞬间就反应过来,回道:“罢了罢了!我可没有四妹妹这样好的口福,还是吃我的酒罢!” 说完,众人一齐笑着,又同饮一杯。 贾玩今日准备的酒水,是那种甜口的米酒,就是他认知中的醪糟,小孩子少吃些也不碍事。 只不过黛玉身弱,所以以茶代之,情绪似乎也有些平淡。 贾玩留意到了这一点,不由问道:“林妹妹今儿个怎的也不说话?可是乏了?” 黛玉柳烟眉微动,佯嗔道:“玩三哥这话好没道理,四妹妹不说话便是饭菜不合口味,怎的到了我这儿便是乏了?” 贾玩被呛得一愣,前几次相见,黛玉可不是这样,怎么今儿却使起了小性子? 还是探春在旁边笑道:“我看啊,林姐姐这是眼馋四妹妹的那盒雪花酥了吧?谁让玩三哥有偏有向,怪不得林姐姐恼你!” 黛玉被戳破心思,又羞又恼,气呼呼的瞪着探春:“我今儿不撕了你的嘴,明儿还得浑说!” 小姐妹俩本就是挨着坐的,一时间打闹成团。 贾玩这才明白,黛玉这是有些吃醋了? 才九岁的小丫头,就已经会计较这些了吗?当真叫人哭笑不得。 一旁的宝玉看着这一幕,两眼却是渐渐放空失神。 他自小到大,在哪里不是焦点?早已习惯了所有人围着他转! 今日来玩三哥这儿吃酒,刚开始一切都好,也很快活。 可怎么话题渐渐就远了?他宝二爷倒像成了个局外人! 桌上越是热闹,他心里就越是委屈,只想闹出点动静,把姊妹们的目光都抓回来! 小胖手不自觉地攀上项间宝玉,动作倒快,扯来便摔! 贾玩被忽然出现的彩光吸引,刚一转头,正好瞥见这一幕。 又来! 太阳穴猛地往外突突几下,这是他第二次见宝玉摔玉了! 可今日又有谁招惹他? 贾玩心知,这玉要是由着他摔了,那势必与自己脱不了干系,说不得就得被老太太和王夫人迁怒! 但转念一想,这通灵玉中的彩光里似乎蕴藏着极为神奇的力量,就像上次所得的“通灵术”。 如果这回能再得一样本事的话,似乎让老太太和王夫人迁怒责罚一番也值得! 更何况,今日琏二嫂子和姊妹们都在,事情是很清楚的,未必就会怪罪到自己头上。 如此权衡过后,贾玩便收了动作,眼睁睁看着宝玉将那通灵玉石狠摔在地。 四色彩光果然又被震出一道,同上回一样,悄无声息地被贾玩收入眉心,只剩三色光华内敛。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宴席的和谐,下人们慌忙拾起宝玉,而宝二爷又是泪流满面。 琏二嫂子最为年长,立时学着贾母那般,将宝玉搂进怀中安抚着。 其余姊妹面面相觑,皆不知该如何是好。 黛玉先是被吓一跳,后便蹙起眉头,心中气闷不已,难得高兴一会儿,又被他给搅了! 惜春冷眼看向宝二哥,贾玩撇着嘴,似乎很是不屑…… 好好的一顿乔迁东道,因宝玉摔玉被迫中断,众人也被叫到了贾母院中。 幸亏琏二嫂子全程都在,巧嘴帮着众人解释了一番,这才让他们免受牵连。 老太太搂着宝玉,心中疼惜,可听完始末,到底说不出责备的重话来,只道:“几块雪花酥又值当个什么?也至于摔了那命根子!现派人去买个十盒八盒回来!” 王夫人同样心疼地看着宝玉,转头看向其余人时,却在黛玉、贾玩和贾环身上顿了顿,暗暗皱眉,很有些不喜。 三春是她看着长大的,凤丫头是她娘家侄女,如今更是左膀右臂。 唯有黛玉、贾玩和贾环这三人! 黛玉进府方才半月,就害得宝玉摔了两回玉,属实晦气! 不过念在老太太疼爱,这丫头现又在碧纱橱里住着,实在不好找她麻烦。 但贾玩和贾环这两个小子,总是要为今日之事付些责任的。 贾环一向被她厌弃,奴几辈生的种,等出了老太太这儿就罚他去跪佛堂抄经书! 还有他那个狐媚子娘,也得再叫过来立立规矩! 至于贾玩嘛,也不能让他太好过! …… 第9章 五色光再得强化 …… 众人在贾母院里待了一阵。 见宝玉恢复过来,老太太才终于发话:“行了!没什么事就退吧!两个玉儿留下陪我说说话!” 贾玩却是上前半步出来,行礼道:“老祖宗,孙儿还有一事想请您恩准!” 这倒是有些稀奇,所有人都朝他看过来。 “说吧!”,贾母虽也有些意外,但还是得先听听。 “前些日子,孙儿随二伯父去庙里进香,回来时,伯父提及了孙儿的进学一事。” 此事已经耽搁半月有余,如今搬迁之事落定,今日又正好来了老太太这儿,他觉得是时候提一提了。 贾母闻言心下了然,贾玩这个年纪,本就是该进学的时候。 只是先前几个月病着,又是他父母丧期,后来因为黛玉母亲病故那件事,又闷在府里两个月不得安宁,所以才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今听他主动提起,倒是不叫人意外。 “那你二伯父怎么说?”,老太太问了一声。 府中玉字辈进学的事,一向是贾政在管,请了几位西席先生,专为宝玉和三春等姑娘们讲学。 贾玩据实以禀:“二伯父的意思是,让孙儿同宝玉和几位姊妹一起,留在府中听先生讲学。” 此话一出,姑娘们都有些高兴,宝玉不悲不喜,王夫人则略有不满。 不过,这倒是在贾母意料之中,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准备直接应下,随他去。 可贾玩却又继续说道:“不过孙儿回府前,父亲大人是准备将我送去族学念书的,如今父亲虽已离我而去,但孙儿还是想听从父亲临终前的安排,前往族学读书,请老祖宗恩准!” 这是不是实情,无从考证,但却是贾玩自己选的出路。 族学的教学水平虽然肯定不能同荣国府请的西席先生相比,但他本也没准备真走科举这条路,进族学起码多了个能正常出府的理由。 贾玩熟知红楼故事,心里很清楚,想要破局,想要不被贾府的命运拖累,那就不能总在内宅这一亩三分地上打转。 同姑娘们相处得再好,再怎么得贾母宠爱,也终是改变不了大势! 所以他必须出府,去外面寻找机会,求一个存身之法! 进族学,就是他现阶段最好的选择!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甚至还叫人有些感动。 贾母自是没有不应的道理,只感慨一声:“你也是个孝顺的!今儿既求到我这里,那我便允了,起来罢!” 说完,老太太又跟身边的大丫鬟鸳鸯吩咐道:“玩儿要进学,你去挑一套好些的笔墨,再取十两银子一并包上给他!” 到底是三房嫡脉少爷,老太太也没小气,赐了不少东西。 贾玩自然又赶紧叩首谢过! 遂了意受了赏,便同姊妹们一道出来。 因进族学一事,是伯父贾政最先提的,如今有了结果,还得前去禀明,于是他先行离去。 二伯父贾政是荣国府二房,并未承爵,国公爷去世前为他上表,得了官身,现为五品工部员外郎。 理说有长房承爵的赦老爷在,荣国府怎么也轮不到二房当家。 可贾母偏爱次子,给了王夫人管家之权,长房那边则越过邢夫人选了孙媳凤丫头当家。 所以赦老爷那边空有袭爵人的名头,实际上并不过问府中事,整日花天酒地寻欢作乐,或许也是为了发泄这种权力被架空的不满吧。 不过政老爷为人确实是比赦老爷端方些,甚至于有些迂腐守旧,深信圣人之言,属于死读书的那种。 贾玩前去拜见,先说了结果,又将刚才在老太太屋里说的那番言论重说一遍。 贾政自然也不会阻挠,只又劝勉几句,便让他去了。 回到绮霰斋后,贾玩把自己关进书房,连五儿和小红都不让近身。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一次通灵宝玉中逃散出的那道彩光,又会给他带来何种变化! 今日贾玩看得很清楚,宝玉摔玉时,通灵玉上有青、赤、黄、白四色交织。 上回逃来他这儿的是一道黑光,附带通灵秘术,这回的白光,理应有所不同。 一番查验过后,结果却让他有些意外。 沉思片刻后,贾玩又叫五儿把橘猫抱来! 这只小家伙,自从先前被通灵术驯化以后,便一直跟在贾玩身边,平日里总是被五儿抱在怀里。 贾玩将小橘猫从五儿怀里接过,想着上次使用通灵术时掌心会隐隐放出黑光,他还是选择将五儿支开。 确定无人看见后,他才将手抚在小橘头上,一道淡淡的白光晕开。 小橘舒服地眯起了眼,趾爪外张,像是打了个哈欠。 贾玩只觉得,似乎自己的体内,正有某种能量不断流失,而去向正是小橘! 这种能量流失的速度极快,短短两个呼吸,他便倍感虚弱,连忙收手。 再看小橘,此时皮毛更亮,目光如炬,似乎连体型都变得稍大了一些! 贾玩将它放到地上,简单做了几个试验。 结果发现,现在的小橘不仅可以完成那些简单的指令,甚至就连一些完整的句子它也能听得懂,简直有着不弱于人类幼崽的智慧! 而且除此之外,它的体质也明显得到了强化,尖牙利爪,皮糙肉厚! 橘猫属于狸猫的一种,本就是家猫中较为善战的。 而如今,这只小橘虽然体型变化不明显,但力量、速度、敏捷、感知等各方面都有极大加强! 或许已经可以与山猫、豹猫等中型猫科动物相媲美,偏瘦小的体型还能让它有更好的伪装。 对一个成年人来说,它或许不致命,但足以构成威胁! 黑光附带通灵,白光附带强化,贾玩兴致勃勃,甚至开始好奇通灵宝玉里剩下的三色光又会是什么特殊能力。 接连两次经历下来,他心里其实已经有所猜测,或许只要宝玉摔玉,便会激起这种变化,然后他就能从中受益! 不过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强化不比通灵,极为耗费精力和能量,刚才只简单实验,现在便有些困了。 …… 第10章 进族学小露锋芒(上) …… 贾玩进族学的事定下以后,宝玉、黛玉、探春和惜春都陆续来看望过。 宝玉对进学一事是颇为厌弃,对贾玩主动要求进学更是不能理解。 虽然他觉得自己昨日在绮霰斋赴宴时“受了些冷落”,但还是不愿看见玩三哥这样的人物变成那种满脑袋利禄功名的“禄蠹”,所以过来苦心规劝。 贾玩只一句话便将他堵了回去:“此事是老祖宗应了的,政老爷也已知晓,莫不如你替我去同政老爷说说?”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宝玉对贾政避之唯恐不及,哪还敢到他的面前说这些混账话? 于是讪讪息了心思。 送走宝玉,便来了探春,这位三妹妹还给他带了一份糕点。 扭捏半天才终于开口,意思很简单,就是想让玩三哥往后在族学能照应贾环几分。 贾环与探春是一母同胞,生母赵姨娘不是个体面的,嫡母王夫人愿意留探春在身边养着以显度量,却对贾环尤为厌弃。 那小家伙,贾玩昨儿个也是见了的,作为荣国府的二房少爷,不能同宝玉和一众姊妹在府里听先生讲学,却被发配到了族学,待遇可想而知。 贾玩并未推拒,只道:“环哥儿与我是弟兄,我自当尽到兄长的责任,更不提还有三妹妹的面子。” 探春得了答复,这才高兴离开。 之后林妹妹和小惜春也陆续登门,前者送来两本笔记,竟是林姑父当年进士及第时亲笔所写! 林姑父可是前科探花郎,他的科考笔记要是放在外面,那绝对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 如果贾玩有心走科举这条路的话,那这两本笔记对他来说必有大用。 虽然他暂时还不曾真正确定自己未来的方向,但主动要求进学,显然是让林妹妹以为他有此意,于是才将这两本笔记送来,当真是用心良苦。 贾玩心中感动,只能将此情记下,心里想着该寻个机会回林妹妹一份礼才是。 至于小惜春,则是送了贾玩一幅画。 倒也并非出自什么名家之手,而是惜春亲笔所作。 她是个有天赋的,虽然年只六岁,但画的这幅飞鹰图已然初具神韵。 礼物的贵重与否,不能只看价值高低,更得看心意。 小惜春这样一个清冷性子,能专门为他画这幅画,显然是心意已足。 贾玩自当以珍宝视之。 在得到小惜春的准许后,他甚至还借了后世的一首诗题在画上: 呼吸入长空,夭矫神龙舞。凌轹日月光,助长风云怒。未应怀饥肠,威逼弱者惧。 小惜春默念一遍,暗暗记在心里。 又等了两日,一切准备妥当,贾玩终于正式进入族学。 贾家族学是义学。 所谓义学,便是指学生不用交束修,免费进学,甚至学堂还会管饭。 里面的学生,要么是贾家子弟,要么就是府里下人们的后辈,总之都沾亲带故。 学堂的先生贾代儒,在族里辈分颇高,只惜才学有限,未能中举,不过给一帮顽童启蒙倒也勉强够用。 贾玩是荣国府正经主子,既然决定进学,丫鬟不能带,那就必得挑两个小厮在身边伺候着,主要负责替他背书箱、研墨、洗笔、跑腿、准备出行车马等,处理一应杂事。 像宝玉身边的李贵、茗烟、墨雨、扫红、锄药等,光是贾玩见过的就有数人。 当然,贾玩也不必同他比,贾母派到他身边的两人还算得用,一个叫多福,一个叫多肉,是一对双胞胎。 都是府里的家生子,十三四岁的年纪,身材偏胖,看起来很是憨厚。 到学堂的第一天,他就撞见了小贾环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哭。 来前,三妹妹可是特意请托过的,他也答应了,总不好说了不算,白吃人家的糕点不是? 于是他走上前去,主动询问缘由。 贾环哭得哼哼唧唧,抽噎道:“是金荣,骗我与他斗虫,结果他那只银头猩猩,上来便将我的黑背金刚给咬坏了,连我身上的一吊私房也被他抢走了!” 贾玩闻言皱了皱眉,没有立刻应声,而是先想了想,方才问道:“那金荣是谁?你的私房是被他抢走了,还是赌虫输给了他?” 贾环以为他不信,就像受了天大冤枉,连忙辩道:“金荣是东府璜大嫂子家的侄儿,今年刚来学堂。哪个要与他赌虫?是他说只斗一斗我才应的,结果输了以后他又来抢我!” 这话说的委屈,不像有假,贾玩心中有数。 便道:“输便输了,这又值当个什么?贾家的爷们儿,如何能哭哭啼啼?那金荣在哪儿?你领我去找他,我自替你出气!” 贾环止住声泪,有些狐疑地看向他,似是不信道:“他此刻应在学堂后院,你要如何替我出气?” 贾玩笑道:“既然他斗虫赢了你,那我帮你赢回来便是,总不会让他赖了你那一吊私房。” 贾环愣住,更加不信,问道:“你也有虫?” 贾玩从他手里拿过蝈蝈笼子,先是往里面瞧了瞧,果然见着一只瘸着一条后腿,精神头也蔫了的黑背大蛐蛐儿。 试着用通灵秘术去感应这只半残废的虫子,果然能得到些许回应,立时心中更多几分底气。 他敢出言揽下此事,凭的其实是荣国府三少爷这张皮! 金荣算是哪个位份的?也敢在国公府正牌主子跟前龇牙? 贾环是不受宠的庶子倒还罢了,可碰上他玩三爷,那金荣就必须伏低做小,这才叫不犯尊卑! 况且这事儿,本就是金荣理亏,便是闹到先生那儿、甚至是闹到府中,那也是他玩三爷占理! 不过如今既然通灵秘术能派上用场,手段倒是可以变通一二。 以眼还眼,总比仗势欺人来得要好! 心中有了主意,贾玩便道:“我没有虫,但用你的这只虫去赢他岂不更好?” 贾环大失所望,情绪低落道:“黑背金刚打不过他的那只虫,况且如今都已经被咬坏了!” 说着说着,眼看又要流出泪来。 贾玩连忙将他止住,只道:“先前打不过,不代表现在打不过!你的黑背金刚到了我的手上,定能要他的虫好看!” 见他如此自信,说的煞有介事,贾环也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难道这个玩三哥真有这样的本事? 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他还想再问,却被贾玩打断,催促着:“休要多言!你只管带路寻人便是,我自有手段!” 贾环这才闭口,领着他往学堂后院走去。 途中,贾玩便将手指伸进蝈蝈笼中,以通灵术去沟通笼中的那只蛐蛐儿。 有笼子做遮掩,旁人倒是瞧不见那些黑白光晕。 先通灵驯化,然后再全面强化! 事实证明,强化一只蛐蛐儿,可比强化小橘容易多了! 或许是与二者的体型有关? 完成后,再看笼中的那只黑背金刚,伤势已然痊愈,而且气息明显足了太多,贾玩能清楚感应到它情绪中的兴奋与欢喜。 贾环在前,贾玩身边跟着多福多肉在后,很快来到学堂后院。 这里躲了七八个学生,都是半大的孩子,却围在一起赌虫打牌,哪有半点在学堂进学该有的样子? 贾玩不由皱了皱眉,心道:贾府的败亡原是早就注定了的,当家管事的不像,后辈子弟亦不像,从根儿上就坏掉了! 不过这事儿不该由他一个小辈来管,也管不着。 甚至为了将来考虑,他还少不得要和光同尘。 心中如此计较,贾环已引着他来到金荣身前站定。 “呦!环三爷?怎的?输了不服,还搬了救兵来?是哪家的小子,说出来叫金大爷听听!” 金荣年约十五,生得五大三粗,远比同龄人更高更壮。 其人背景未必如何,但仗着几分勇力,又兼有一手好赌技,平日里也没少银钱打点代儒太爷的独孙贾瑞,所以在学堂里愈发横行无忌。 “放肆!你是个什么位份的东西?也敢在玩三爷面前自称‘大爷’?” 开口的是多福,他毕竟已有十三四岁,身材同样高壮,丝毫不输金荣。 虽然刚到贾玩跟前伺候,但维护主子的威严本就是他应该做的。 等他斥完,多肉同样挺身半步,倒是很有些威慑力。 金荣见他们底气这样足,一时便软了下来,色厉内荏地问道:“哪个玩三爷?我怎的没听说过?” 多福正要与他说道清楚,贾玩却一抬手,示意不必多言。 接着他自己开口笑言道:“我什么身份不重要,今日我来也非是要以身份压你!” 这一开口,语气十分淡然,可正是这股子平静中又添笃定的威势,才更能显出其尊贵与底气十足。 …… 第11章 进族学小露锋芒(下) …… “贾环是我弟弟,听说你与他斗虫,还拿了他一吊私房,是也不是?” 贾玩不急不徐地说着,目光沉静,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俯视。 事实上,贾玩如今的身高,至少比金荣矮了一个头。 可前者微微昂扬,后者却莫名地有些低眉顺眼,垂首侧目。 贾环在一旁看得心中激荡,小拳头藏在袖子里攥得紧紧的。 这位玩三哥好生威风,也不见他疾言厉色,更不叫他以拳脚胁迫,单只这三两句话的气势,便能压得金荣低头! 叫人看了好不痛快! 多福多肉也有些惊讶,他们竟是不知,自家三爷居然如此了得! 主子的威风,就是下人的体面! 只有跟着这样的主子,他们说话才能更硬气! 以前只听说府里的宝二爷尊贵,可今日看来,他们的这位玩三爷同样尊贵! 区别在于,宝二爷的尊贵是老夫人给的,而玩三爷的尊贵里有自己的本事! 对面金荣身边的一众学子,不论平时跟他关系是好是坏,此刻皆躲到一旁,谁也不敢替他壮势。 金荣倍感憋屈,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是!可那是……” 他似乎想要辩驳什么,不过贾玩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又是轻轻一抬手。 这个动作非常简单,而且根本不必用力,可就是能起到作用。 金荣说了半截的话也只能生生咽回肚子里,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我不问你事情的始末,也不追究任何责任,只替他再跟你赌一场,敢吗?” 贾玩继续平静开口,积蓄了这么久的威势,几乎压得眼前这帮学子大气儿都不敢喘。 金荣闻言却是一愣,仿佛溺水的人终于扒上一块儿浮木,可算能喘口气儿了! 当即找回些自信言道:“有何不敢?说吧,赌什么?” 贾玩勾了勾嘴角,亮出手中那只蝈蝈笼子,言道:“你既是赌虫赢了他,那我便也跟你赌虫。” “行!你若输给我,又待怎讲?”,金荣底气更足,他的那只银头猩猩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得来的,打遍学堂无敌手! 贾玩自信一笑:“你若能赢,只管提要求!可你要是输了,便须得把环兄弟的私房还来!” 金荣颇有些诧异,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就还他私房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贾玩字字清晰。 金荣忽然生出一股不真实感,这位什么玩三爷,摆出这样大的阵仗,他都差点以为今天恐怕没法囫囵走出学堂了! 闹了半天,只为那区区一吊钱! 早说如此,自己直接把钱还给那贾环便是,何必这般吓人! 只觉逃过一劫的他,也不敢狮子大张口。 这位玩三爷既然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那干脆自己也主动卖他个好! 于是说道:“既然如此,那若是我侥幸赢了,也不要别的,只要玩三爷手里那个蝈蝈笼子!” 贾玩不置可否。 双方既已达成一致,当下其余人便主动清出场地,留给二人斗虫。 金荣信心十足,率先放出自己那只银背猩猩,属实是威武不凡! 又拿一根牛筋草在手上,显然做好了战斗准备。 贾玩打开笼子,一只强化后的黑背金刚直接跳出,状态比原先未受伤时更好十倍! 贾环登时瞪大双眼,只觉不可思议! 明明半炷香以前,黑背金刚还是半死不活的模样,怎的到了玩三哥手里,只这么会儿功夫,就能如此生龙活虎?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莫非玩三哥真的是个养虫斗虫的行家? 带着这样的疑惑,他继续看了下去,其余人也无不好奇这场比试的结果。 贾玩刚才声势那么足,若是最后输了,倒不知该如何收场。 他们对金荣都很熟悉,也知道对方手里那只银头猩猩的厉害,所以一个个这会儿都等着看好戏。 小罐中的两只蛐蛐儿互相试探着,并没有立刻打起来。 其实黑背金刚早已按捺不住,对面的银头猩猩先前可是差点要了它的小命! 如今自己身强体健,又有机会报仇,当然恨不得一口将对方咬死了账。 只不过贾玩并不想结束的那样突然,所以才令它稍微等等。 至于等什么? 自然是在等金荣等人的情绪变化! 贾家族学这块儿地不干净,和金荣这帮人有着最直接的关系。 自己如今既然来了,又有今日这种机会,不帮着收拾收拾岂不可惜? 直接碾压看似干脆利落,可快速落败带来的压力往往也是短暂的。 所以贾玩不介意慢一些,不急不躁,好整以暇。 而对面的金荣却有些沉不住气了,拿着手里的牛筋草去拨弄银头猩猩的尾巴,催促其尽快结束战斗! 其余人也都不复一开始看戏的样子,跟着紧张起来。 贾玩见时机差不多了,心念一动,黑背金刚立时得信儿,两条粗壮大腿猛然发力,高高跃起,直扑到银头猩猩背上,张开一对锯齿般地大颚当头便咬。 后者根本没有多少挣扎的力气,不到一个呼吸,就分出胜负。 金荣愣了神,全然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在他身后的一众学子们也是倍感意外! 贾玩站起身,将手里蝈蝈笼子交还给贾环,金荣依旧蹲在地上。 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贾玩便又把目光移回到贾环身上,言道:“好了!今天我帮你找回了体面,以后可不许再与人赌虫了!” “若是再让我知道,我必得告诉三妹妹或是政老爷不可!” “当然,若是有谁胆敢欺负你,我也绝不答应!” 说着,视线扫过场中一众学子。 目光所及,此些人尽皆低下了头,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贾环此刻心中的荣耀和兴奋已经快要爆开了! 从小到大,他从未有过今日这般感觉! 这种有所依靠,受人庇护的感觉,让他一直瑟缩着的脊背都不由地挺直了几分! 他贾环,再也不是那个人人可欺的二房庶子了! 因为从今日起,他多了一位真正能替他出头的兄长! …… 第12章 珠嫂子送汤示好 …… 贾环年只七岁,本就心性未定。 先前歪头斜肩,举止猥琐,更多的其实是畏缩! 嫡母王夫人不待见他,政老爷又是一位古板严厉的父亲,极少过问宅中之事。 生母赵姨娘毕竟身份低微,言行泼辣,见识也浅薄,对贾环动辄打骂。 姐姐探春养在王夫人跟前,并不常见,即便见了,也只是对他多有批评。 除这些人外,府中其余人又有谁会多看他这个二房环三爷一眼?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贾环,自然是严重缺乏安全感,也必然是自信不起来的。 又怎么能一味怪他举止瑟缩、形容猥琐,上不得台面呢? 贾玩看得清这一点,也愿意帮他。 贾府的情况是沉疴顽疾,说是自食恶果也好,说是自取灭亡也罢。 换做以前,他多少也觉得贾家的结局是命中注定的因果报应。 可来到这里几个月,和府中人的相处下来,发现也不尽是如此。 东府那边暂且不提,只看荣国府,倒也未见什么大奸大恶。 贾母对宝玉确实是溺爱了些,可老人家拉扯着一大家子这么多年,如今已年近古稀,就想含饴弄孙,有错么? 便是她不溺爱宝玉又能如何?后者真就能建功立业,顶门立户了? 偌大的宁荣两府,若只是出几个不学无术不求上进的纨绔,其实又能算个什么? 纵是有错,也不至于沦落到抄家灭门的地步! 至于像贾环这样的孩童,还有三春、黛玉等一众姑娘,总归是无辜的。 所以贾玩现在的心态是,尽量破局,实在力有不逮,那就能救一个是一个。 事实上,他带给贾环的变化是立竿见影的,自从贾玩进入学堂以后,贾环明显多了不少底气。 对此感触最深的,便是贾兰! 贾兰是政老爷的嫡亲长孙,是已故珠大哥的儿子,现年五岁,与贾环同在学堂读书,关系颇好。 以前的环三叔是什么模样,贾兰心里再清楚不过,可自打玩三叔进了学堂以后,情况就立刻不同了! 现在的环三叔行事比以往大胆得多,说话声音都亮了不少。 就连金荣那帮在族学里不守规矩、胆大妄为的人,待环三叔都比以往多了几分尊敬。 不仅如此,贾兰还发现,只要有玩三叔在,金荣等人便会老实许多,甚至打牌赌虫的时候,都会刻意躲到不那么起眼的地方,似乎是有意避着。 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这帮人就算在夫子面前也没见有这么老实! 种种变化,让贾兰大为惊奇,连带着对那位接触不多的玩三叔也好奇起来。 学堂放课后,回到家中,他忍不住将此事讲给母亲听。 李纨寡居几年,除了独子贾兰的健康和学业外,旁的事情都不大关心。 对于贾玩,她倒是见过几回,也确实有些印象。 模样好看还是其次,最关键的是他那双眼睛,和眼睛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种贾家爷们儿少有的沉静、稳重与自信! 这种感觉,她只在亡夫贾珠身上看见过。 其余诸如琏二、宝玉等人,都是空有一副好皮囊,行事却透着股纨绔与放浪。 至于贾环、贾琮之流,更是不必提。 但贾玩与自家亡夫的气质其实又有不同。 贾珠是二房嫡长,年仅十四便成功进学,考中了秀才,所以他的自信是与生俱来、是少年得意、是神采飞扬! 而贾玩的气质,却是沉稳中透着坚韧,不屈中透着刚强,这是只有经历过磋磨,身处逆境才有可能培养出的气质! 李纨虽不掌事,但看人的眼光很准。 如今又听见贾兰这样说,便当即言道:“即是如此,往后便该同你玩三叔多亲近些,时时请教,记下了么?” “孩儿记下了!”,贾兰十分乖顺。 母子二人叙话之后,贾兰由婆子领着回房休息,李纨则是唤来了身边的大丫鬟素云,吩咐道: “我记着前儿老祖宗赏了一些雪蛤,你去取来炖一盅参汤,给玩哥儿送去。他身子一向不大好,现在进了族学读书,更该好好补补。” “……” 绮霰斋里,五儿正抱着小橘跟放课归来的贾玩小声抱怨着:“三爷,府里下人今儿送来的饭菜又是冷的,真是越来越不像了!” 搬出梨香院以后,他们便没了小厨房,一日三餐皆是大厨房派人送来。 眼下已是月末,转天就到仲冬,天儿也愈发冷了。 这个时节送冷饭冷菜,显然是有人刻意针对。 贾玩进府至今,行事还算谨慎周全,未曾得罪过什么人。 况且敢在这上面给他上眼药的,内宅之中不也只有那几位么? 老太太断不会如此,她老人家想惩戒贾玩,只需一句话的事,哪用如此偷偷摸摸? 剩下的无非就是二太太和琏二嫂子,可自己哪里得罪了她们吗? 稍一思量,贾玩便猜到大概与宝玉在他这儿摔玉一事有关。 不过,这事他是得了实在好处的,拿了通灵玉中两道奇光,衍生出两样了不得的本事。 所以心中倒也不至于生出什么怨气来,反而平和出声劝慰五儿:“冷些也不打紧,咱们自己用炉子热一热就是,哪值当为这种事情生气?” “要我说,三爷您就是太和气了,所以那些人才敢这样欺负您!”,五儿仍是有些愤愤不平。 贾玩失笑摇头,大丈夫不争一时之短,须争一世之长,又非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实在无需计较。 只不过这些男儿的道理,却是不必说与这些小丫鬟们知晓。 正说着,珠大嫂子遣素云送来的雪蛤参汤到了。 贾玩稍一思量,心里便明白了,多半和贾兰那小家伙有关,也就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收下后,让素云代为转达谢意,又叫小红送她离开。 这汤滋味不错,喝下去以后胃里暖暖的。 转过天去,贾玩从族学放课归来。 五儿一改前几日的憋闷愁苦,眉开眼笑地跟他汇报着:“三爷,您今儿没看见,小橘可威风了!” 贾玩刚换了屋里穿的小袄,看了眼五儿和她怀里的小橘,好奇问道:“这话怎么说?” 五儿托着小橘,替它邀功似的炫耀道:“先前那送饭的小厮过来,我见餐食又是冷的,便气不过与他争论几句。” “那人也不是个好的,直说什么一路送来,有冷有热都是常事,总之不肯认错。” “就在那个时候,不知道小橘从哪里窜了出来,直扑到那人脸上,一爪子下去便多出几道血痕!那人被吓得又哭又嚎,一骨碌逃走了,真真解气!” 贾玩微微蹙了蹙眉,走到五儿身边,伸手揉了揉她怀里的小橘,方才无奈言道:“这次就算了,以后可不能随意亮爪子伤人!” “万一被他们给记恨上,奈何不得我,难道还奈何不得你这么个小东西么?可记住了?” 他这话说的认真,小橘也确实听话,当即就点了点脑袋。 五儿和旁边的红玉全都见怪不怪,自家小橘聪明,她们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 第13章 小贾环斗虫收银 …… 进了仲冬,农历十一月,京城的天是愈发冷了。 清早起来,院中的树上都结着一层晶莹的霜花。 荣国府的月例里,也多加了一份炭火的支出。 今儿个族学休沐,贾玩难得地起晚了一回,不想偏在今日,探春携贾环一早来绮霰斋寻他。 红玉进来通报时,玩三爷还和五儿一块儿赖在床上呢,可不得闹个大红脸? 当然,并非是贾玩胡闹,以他如今的年纪,自是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入冬天寒,房里的丫鬟给少爷小姐温床暖被,本就是应有的规矩。 尤其是像黛玉那些身子弱的姑娘,冬日里仅靠自己可睡不安稳。 贾玩虽然对此还有些不适应,但总不能叫红玉和五儿难做,所以只好被迫接受。 昨儿个是头一回,难免睡不踏实,故而才晚起了些。 探春和贾环被小红先请进书房里稍坐,玩三爷在五儿的伺候下收拾妥当后也尽快跟来。 进到书房,探春在书桌前端坐着,正细看贾玩昨夜温书时留下的笔记,似乎很感兴趣。 而贾环则在一旁耷拉着脑袋,倒像是刚被责骂过一通。 “三妹妹和环哥儿怎么这样早就来了?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贾玩现如今与姊妹们已算比较熟悉,相处起来也可随意许多,免了那些客套话。 探春的目光从书桌稿纸上收回,乜了眼贾环,见后者倔强不肯开口,只好又看向环三哥,言道:“原也不瞒三哥哥,我今儿是为了环儿来的!” 贾环抿了抿嘴,似是想开口辩解什么,却终究没有出声。 贾玩一头雾水,自他去族学以后,贾环可以说是一日好过一日,行事也越来越有样子。 只不过以往被打压狠了,猛然心绪回弹,略有骄狂也是有的。 可到底还是在他眼皮底下,理应没有什么出格之举才对。 所以他便问道:“这话怎么说?” 探春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荷包,放在桌上,缓缓开口:“今儿个一早,我去姨娘院里请安,正撞见他冒冒失失往外头跑,便将他拦住询问。” “不想这小子竟是跟人约好了出去斗虫,我心里觉得不对,便多问了几句。这才知道,他这样做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贾玩微微皱眉,又瞥了眼桌上的荷包,心中隐约有所猜测,但为稳妥起见,他还是又确认了一声:“那这荷包又是?” 探春瞪了一眼贾环,似是怒其不争道:“正是他与人赌虫赢来的银子!我看过了,少说也有四五两之多!” 贾环似有不服,正欲辩解,可却突然瞧见玩三哥面色严肃,瞬间便泄了气,成了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探春见了心里大为意外,她对自己这个弟弟可是再清楚不过的,便是今日被自己拿住,也依然不服不忿。 这些年,除了父亲大人当面,就没见这家伙如此老实过,当真是奇了! 贾玩此时半点笑模样也无,只平静地看向贾环,沉声问道:“环哥儿,方才三妹妹说的是否属实?我先前又是如何跟你说的?” 此时的他极有威严,探春心中暗暗吃惊,这样的玩三哥,她还是头一回见。 心中一时竟有些不安,甚至开始反思起自己是否不该带贾环来告状。 贾玩这话虽不严厉,一如既往的平静,可不知为何,贾环却被吓得打了个激灵,嘴里含糊不清地想要解释。 “大点声说!”,贾玩再次开口。 贾环又一激灵,不过这回确实说得清楚多了:“玩三哥,你不许我赌虫我是记得的,一刻也没敢忘!” 贾玩却不言语,依旧冷着脸,等他继续说完。 贾环悄悄抬眼,偷瞄了下玩三哥的脸色,正与其目光对上,复又低下头去,略带心虚的言道:“我并未与人赌虫!” 探春见他还不承认,又怕玩三哥真的因此事恼了自家幼弟,于是主动问道:“你说未与人赌虫,那这些银子是从何处来得?还不老实交代了!” 贾环咬了咬牙,似是在给自己打气,终于道:“我那是斗虫!” “自那日玩三哥替我出气,教训了金荣等人,他们便再不敢欺负我了。” “又因我的黑背金刚让玩三哥调教过,实在厉害,他们便常请我出去与人斗虫。” “我听着玩三哥的话,并未参赌,这些银子,是金荣他们付与我斗虫的报酬。” 贾环的声音越说越小,显然是底气渐无,不过事情总算是说清楚了。 金荣等人攒局,邀人赌虫,各出赌资,贾环属于被请过去的外援,自己不问盈亏,只拿应有的酬劳。 这算赌虫么? 若说算,他这事儿并无亏钱的风险,只赚取固定收益。 若说不算,他的报酬实际上也确实是金荣等人从赌桌上赢回来的,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 模棱两可之间,倒是可大可小。 探春已经有些糊涂了,金荣是谁?环儿被人欺负了?玩三哥又替他出了气?还有这什么虫什么报酬的,确实是有些乱。 贾玩则在思量着,此事的度该怎么把握。 贾环时刻留意着他的脸色,见似有缓和,连忙保证道:“三哥若是不许,我以后不去便是!” 他是真的很在意贾玩的态度,从对方替自己出头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在心里将玩三哥当成亲哥哥看待了。 沉默良久,贾玩终于开口:“人无信不立,今日你既与人有约,我便不该拦你!” 贾环顿时一喜,眼神明亮。 探春却是一急,虽不明白,但她总觉得这并非好事。 “三哥哥!” 只不过她刚一出声,贾玩便抬手示意她安心,然后继续说道:“但此事终非正途,你年纪还小,不宜把心思放在这种地方,所以今日过后,不许你再牵扯其中,记住了么?” 贾环连连点头:“记住了!” 贾玩还没说完,复又开口道:“你今日去,只管斗虫,却不许收金荣等人的银钱。” 贾环一时陷入纠结,似乎很不明白,终究还是迟疑着问了一句:“这是为何?” “夫赌博者,祸乱之源也!赌虫看起来无伤大雅,只是娱乐消遣,但一旦入毂,便会越陷越深,难以自拔!”,贾玩耐心规劝。 他平生最恨便是“毒”、“赌”二字,不管怎样的豪富之家,一旦和这两样扯上关系,便必不能长久。 “哪里就有三哥说的这样可怕?”,贾环并非不信贾玩的话,只是身边人博赌戏的太多,所以才觉得不至于此。 贾玩也明白时下风气,于是并不恼,反而耐心解释:“赌局之上,财帛相易,输赢无常,然人心逐利,赢者犹觉不足,输者又岂可甘心?如此往复,岂能有好?” 贾环怔了片刻,若有所悟,而后坚定地点头应下。 …… 第14章 休沐日逛街还礼 …… 从绮霰斋出来以后,贾环自去履约。 探春虽然心里担忧,但出于对玩三哥的信任,倒是也没再多言。 “三妹妹来我这儿之前,可先去老祖宗和老爷夫人处请了安吗?” 贾玩见探春没有离去的意思,便随口提醒道。 一向机敏的探春,这会儿子倒像听不明白贾玩的话了,反而实诚对答:“自是先去拜了老祖宗,再是父亲母亲,然后才去了姨娘处,碰上环儿这档子事,便到了三哥哥这里。” 贾玩讪讪一笑,不好再言,端起茶水浅啜一口。 探春今日也不知道哪里就有这样好的谈兴,先聊贾环,再聊族学,又聊近几日贾玩去族学后姊妹们的一些趣事。 贾玩只好陪着,茶水接连续了几盏,这丫头方才满意离去。 今日休沐,倒是难得清闲,不如干脆趁此机会去街上逛逛? 细细想来,来此地这么久,却始终局限在荣国府和族学两处,是该去外面走走才对。 正好前一阵入族学,林妹妹亲自送来了林姑父笔记,惜春也送了一幅亲笔画。 自己作为兄长,总该找机会回一份礼才是。 正好今儿个出去好好挑一挑,寻个合适的。 拿定主意,跟红玉和五儿一说,可把两个小丫鬟高兴坏了。 这个年代,大户人家的小姐丫鬟都是不能随意出门的,便是在府里,也有不能见外男的规矩。 想要出去一趟,须得等那种去寺庙进香祈福,或是某些特定的日子。 所以红玉和五儿一听说有机会跟着自家三爷出去逛逛,才会如此激动。 吩咐多福多肉提前备好车架停在贾府侧门等着,等贾玩带着红玉五儿两人出来,上了车便往城中街上行去。 另一边,宝玉正在黛玉那里同她一块儿玩耍。 自从这位林妹妹来了府上,他便极少去外面浑闹,只常在老祖宗和林妹妹跟前转悠。 黛玉本想躲着他,可毕竟在老祖宗院里,自己又是客居在贾府,所以只能忍让些,拿捏着不冷不热的分寸。 好在宝二哥这几日没发癔症,相处起来倒也没那么惹人厌烦了。 宝玉坐在一旁讲着笑话,逗得袭人、紫鹃等丫鬟掩嘴笑着。 黛玉则坐在书桌前,捧着一册话本,期间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几句。 房里的气氛始终还算热闹,几人正聊着,忽听得院里的小丫鬟进来传话,说是绮霰斋的玩三爷遣人送了东西过来。 黛玉眼睛瞬间一亮,心情也一时明媚起来,忙叫紫鹃把人带进屋。 “林姑娘好,宝二爷好!” 进来的人是小红,见宝玉也在,当先朝着两位主子行了一礼。 然后奉上手里捧着的那个书奁,继续言道:“我们三爷差我来给姑娘送个物件儿。” 黛玉眸子微动,眼底闪过几分惊喜与好奇,先示意紫鹃将东西接过来,方才言道:“三哥哥今儿个怎的想起送我东西来了?” 小红还没及答话,宝玉倒是先耐不住性子道:“是个什么?快打开看看!” 说着,人已经站起身,快走了两步来到紫鹃处,竟是要亲自动手。 黛玉抿了抿唇,罥烟眉一时蹙起,宝二哥好不知礼! 这是三哥哥送我的东西,怎的轮到他来拆了? 倒是小红见状,连忙提醒道:“宝二爷,这是我们三爷送给林姑娘的!” 宝玉愕然,似是没想到在这荣国府中,竟还有丫鬟会不顺他的意。 可这毕竟是在林妹妹屋里,小红又是玩三哥的人,他终究不好多说什么,只悻悻收回手,复又看向林妹妹,才道:“那妹妹你来!” 黛玉松了口气,对宝二哥这性子也是愈发无奈了。 到底还是起身,不急打开,复又问了红玉一遍:“这里面是个什么?” 红玉恭恭敬敬地笑言道:“回姑娘的话,今儿个三爷领婢子们去东街逛了逛,偶然得了这两本好书,想着姑娘素日里是爱看书的,定会喜欢,便赶忙叫我送了来,让姑娘闲时也好解解闷儿。” 黛玉听完,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慢慢打开书奁,露出上面一本书的封皮,名曰《警世通言》。 这是贾玩特意选出来的。 今日上街闲逛,刚巧在一个书斋中看见了“三言两拍”全套五本书籍。 眼下这些属于半开半禁的闲书,民间依然有一定流传。放在后世,更是一时经典,很受一部分人的追捧。 贾玩也曾看过,对书中的一些道理甚为膺服。 其对社会百态的描写,以及对人性的深刻洞察,或许正是贾家人应该多了解多学习的地方! 不过这种事,他是有心无力,今日他敢把书拿到政老爷面前,明日估计就得去祠堂跪着。 也罢,还是悄悄买回去,送给林妹妹当礼物好了。 一是那丫头喜欢这些东西,二是其心思细腻敏感,多看看这类书,见的多了便能把心放宽些。不至于以后动不动就觉得委屈,哭坏了身子。 当然,三言两拍当中,还是有不少艳俗露骨的情节,他不能全都买下送去,否则万一暴露,必定惹出大乱子来。 所以他只取了其中两本,《警世通言》和《二刻拍案惊奇》,这两本在此系列中属于内容比较“干净”的,基本没有什么露骨的内容。 比之《西厢记》一类还要纯粹得多,便是叫旁人知道,也不至于当作什么丑事,更不至于惹怒老夫人和政老爷这些古板家长。 这便是贾玩的分寸了。 黛玉收了书,心中甚为欢喜,指尖稍微摩挲着封页,嘴上说着:“难为三哥哥费心了,倒叫我不知该如何谢他才好。” 一旁的宝玉见林妹妹这副模样,又这般说话,一时间,心里竟不由得生出几分醋意。 语气幽怨道:“玩三哥怎的单送林妹妹礼物?我也爱看话本,怎不见他想着我?” 此言一出,场中气氛登时便有些许古怪。 黛玉俏眉更紧,不再理他,只跟小红说话:“回去替我谢谢三哥哥,就说我很是喜欢。” 小红也是知事妥贴的人,忙应道:“是,姑娘喜欢就好,那我这便回去,先回了三爷。” 说完,又是一礼,告退出去。 宝玉不知林妹妹为何又恼了他,只觉心酸苦闷。 甚至不由得开始怪起玩三哥来,这位兄长自打去了学堂,便同他越渐疏远,现在连送礼物这种事都没有他的份,真真不是个好的!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或许也能出去淘换些有趣的话本回来,一样送给林妹妹,偏不给旁人! 贾玩自是不知道这些事情,不过便是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只是小孩子闹别扭罢了。 他今日出去逛街,可不止是单买了两本书,还买了许多糕点、饴糖等,回来后分给他院中的丫鬟婆子们。 毕竟进族学时,老太太可是赏了十两银子,再加上进了冬月刚领的二两月例,玩三爷现在身上也是难得的阔绰,待身边人总不能太小气。 像小红和五儿这两个丫头,一人还额外得了根桃木簪子。 东西不贵,可要的就是这份特殊对待,方才能显出她们在三爷心里的与众不同来! …… 第15章 回学堂生意上门 …… 休沐结束以后,再去学堂,贾玩又感受到些许变化。 金荣等人一直鬼鬼祟祟,似是想往他身边凑,却又有些不敢。 贾玩把贾环叫来一问,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原是上回休沐的时候,贾环如约前去斗虫,得胜之后按照贾玩的吩咐与几人做了切割。 金荣等人自然不解,贾环的黑背金刚现在如此厉害,在圈内名声越来越响,他的赌局也已经越攒越大。 一场赌虫,就能入账十几两银子! 这是个什么概念? 以金荣的家世,换做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 原先在学堂里小打小闹,连赌带抢连哄带骗,一个月也不过能弄个几两散碎银子。 哪有现在这种开盘的大场面? 可这样好的生意,贾环居然要中途收手,那金荣又怎么可能愿意? 不过打听出是贾玩的意思,他便也不敢强逼,只是转变思路,想从贾环手里买下那只黑背金刚。 贾环当然不肯,这只虫,是玩三哥帮他治好调教出来的! 对他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一只虫那么简单,更是他贾环找回自信,挺直腰杆的见证! 黑背金刚已然成了一份信物,是玩三哥对他的认可,是一种精神! 所以不论金荣如何开价,他就是不肯松口,千金不易! 最后金荣缠得他烦了,贾环才道:“我这只虫是玩三哥调教出来的,绝不会卖!你们若是想要,不如自去找玩三哥,看他肯不肯帮忙!” 这句话无疑是让金荣大为动心的,黑背金刚再厉害也只是一只虫,可要是他们能搭上玩三爷的线,那以后不就有数不尽的黑背金刚了? 当然,前提是那位玩三爷真有这样大的本事! 于是,今儿个休沐结束,众人回到学堂以后,金荣等人就在那边扎堆寻思,该怎么跟贾玩张这个口。 几人头回见面时,玩三爷可是抖了好大一场威风,让他们至今还有些发怵。 听贾环说完前因后果,贾玩心中有数,不禁也开始琢磨,或许这确实不失为一条赚钱的好路子! 眼瞅着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过年,到时候姊妹之间互相送礼,又得打点丫鬟婆子,费银子的事儿都在后头等着呢。 要是能借着通灵术,狠狠赚上两笔快钱,确实可以省不少事儿。 卖虫和参赌,一码归一码! 不过这类交易却不宜多,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总是没错的。 想通这些,贾玩才对贾环笑言道:“他们倒是胆大,居然敢打我的主意!” 贾环心中惴惴,生怕玩三哥责怪自己乱说话给他惹麻烦。 “不过,好歹相识一场,这个忙我也不是不能帮。这样吧,你让他们今日放课后去学堂后面候着!” 贾玩心中已有计较,当下如此交代。 贾环也没有多问,他对玩三哥有着绝对的信任,领了吩咐便传话去了。 与金荣的交涉其实并不复杂,因为双方的身份本就不对等。 贾玩有身份有地位有手段,现在又有金荣主动求上门的“技术”,所以基本是贾玩全程拿捏。 最后轻飘飘给出一口高价,五十两银子一只虫! 这个价格在京城的蛐蛐儿市场里,绝对是相当高了,属于极少见的那种! 但贾玩先前便已从环哥儿口中得知,金荣现在攒一场赌局,参与的人数可不少,学堂附近好几条胡同里的年轻纨绔都牵扯其中,收益少说也有十余两。 否则贾环也不会得到那么多的报酬! 所以说,贾玩给金荣提供的蛐蛐儿,并非只是一只虫,还涉及到一笔生意,这当中的价值,要远高于蛐蛐儿本身。 金荣显然没想到他会狮子大张口,一开始还以为只是贾玩的玩笑话。 不过后者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悠悠道:“你看我像是开玩笑么?” 金荣这才开始认真考虑起这笔交易,账他是会算的,只要玩三爷真的能给他一只媲美黑背金刚的蛐蛐儿,那他办个三场赌局就能回本,往后更是纯赚! 可对方手里真有这样的蛐蛐儿么? 见不到货,他自然很难放心得下,咬了咬牙,大着胆子问道:“敢问三爷,可能保证交给我的虫,不输环三爷手里那只么?” 贾玩嗤笑一声:“凭你也配让我保证?既是不信,那便算了,往后也莫再来烦我!” 高姿态! 绝对的高姿态! 可对付金荣这种人,就得这般时常敲打,才能让对方摆正自己的位置。 果然,金荣一听贾玩这样说,又一副转身欲走的模样,当下不再迟疑,忙道:“别别别!五十两就五十两!三爷勿怪!我是个俗人,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这就是个贱胚子,给不得好脸! “不过我现在手头现银不多,只有二十两,先给您留下当定钱,剩下的等我回头凑给您,您看怎么样?” 金荣到底是赖货,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心里还在打着小算盘。 二十两定钱交出去,先把虫拿到手! 等蛐蛐儿到了手里试试成色,若是真如贾环那只黑背金刚一样厉害,那他赢了银子把剩下的三十两尾款补足也不算亏。 可要是贾玩给他的是个残次品,值不上那个价,那还提什么尾款? 到时候别说他玩三爷,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再从他手里抠出一个子儿! 贾玩并不在意金荣此话是不是有别的心思,反正经他手给出的虫不会有假,金荣要是敢赖账,那就等着瞧! 于是他眯了眯眼睛,淡淡笑道:“月底之前,把剩下的三十两给我补足!” 金荣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同时谄媚道:“一定一定!那您看,这虫?” 贾玩乜了他一眼:“明儿个一早,记得把银子备好!” 金荣自是不敢有分毫异议。 从学堂离开后,与金荣等人分开,贾玩便向多福多肉两人道:“先不着急回府,宁荣街上,可有卖蛐蛐儿的地方?” 这二人虽也不常出府,但作为侍奉少爷的小厮,熟悉宁荣街的情况是最起码的要求。 …… 第16章 花鸟巷掮客宁五 …… “爷,东街那边倒是有个花鸟巷子,专门卖些花鸟鱼虫的小玩意儿,不过他们一般都是早上出摊,这会儿应该早就散了。” 多福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出这么一处地方。 贾玩点点头,道:“那就先过去看看再说吧!” 没办法,刚才他都已经把话说出去了,让金荣明早带银子拿货,如果到时候给不出虫,岂不是影响他“玩三爷”的名声? 主仆三人步行前往多福口中花鸟巷子,虽然没出宁荣街,但从西走到东,也属实是一段不近的路。 日头已经半落,等贾玩带着多福多肉来到花鸟巷子的时候,确实只剩零星几个小摊还摆在外头。 有卖锦鲤的,有卖鸟雀的,还有卖花草盆景的,不过就是没瞧见卖蛐蛐儿的。 “你去找人问问看,看这里还有没有卖蛐蛐儿的地儿!” 这种事情,肯定还是常在这里做生意的摊贩们更为清楚。 可贾玩刚交代下去,就见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主动朝着他们这里靠了过来。 多肉当即警惕地挡在贾玩身前,以免来人冲撞了自家三爷。 多福也挺身一步,当先喝住此人:“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他俩虽然年岁比对方小些,但身量高大健壮,且背靠国公府,在宁荣街上自然底气十足。 那年轻人明显一愣,不过很快便极有分寸的未再继续上前,只面带讨好地言道:“这位少爷,小人宁五,是这花鸟巷子里的掮客,绝无恶意!” 掮客其实就是中介,靠贩卖信息为店铺招引客人为业。 自称宁五的年轻人身材瘦高,虽然年纪不大,但身上却似乎透着一股子市侩油滑,确实符合他掮客的身份。 不过贾玩并不在意这些,他现在只关心哪里能买到蛐蛐儿,于是示意多福多肉退回左右,方才问道: “你刚才说,是这儿的掮客?那应该对这条巷子里的情况很熟悉吧?” 宁五一听这位小少爷问到了自己的强项,心知十有八九能揽到活儿,便拍着胸脯自夸道: “您问别的咱不敢乱说,但要打听这花鸟巷的情况,那小人绝对是这个!” 说着,他还骄傲地给自己竖了个大拇哥。 贾玩没心思听废话,直言:“我要买只蛐蛐儿,现在哪儿还有卖?” 宁五眼珠子转了转,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那得看您想要个什么档次的了!” “这里面莫非还有什么讲究?”,贾玩虽然知道斗蛐蛐儿在时下的京城纨绔里比较盛行,但对此终究了解得不多。 “那是自然!蛐蛐儿这东西,一看脑袋二看牙,三看身子四听响儿!品质上稍微那么一变,价格可就得翻上好几番!” 宁五身上的那股油滑劲儿又出来了,毕竟买主购买货物的价值高低,决定了他能拿的提成多少。 贾玩也想趁机打听下蛐蛐儿的市场价,毕竟自己有着通灵术和强化这样的手段,那卖蛐蛐儿这种事肯定就不会是一锤子买卖,多了解些情况总不是坏事。 于是道:“那你先说说看!” 就凭贾玩今天穿的这身衣裳,宁五就能看出他的富贵,更不提身边还有两个小厮跟着。 所以在三人刚踏进花鸟巷的时候,宁五便主动凑了上来,这也是作为一名掮客应有的眼力。 现在贾玩主动打听,他自然是详细介绍了一番。 比如一只品相好的蛐蛐儿,那脑袋基本都是大而圆、头顶光泽锃亮、斗丝细直、眼睛突出、触须粗长。 这叫“一看头”! 而“二看牙”,则是指门牙干亮,牙钳锯齿尖锐锋利,这种蛐蛐儿战斗力强。 甚至颜色都有讲究,头色以青金、古铜、紫樱桃为上品;牙色以金为最,其次是紫或银白。 “三看身子”主要是看躯干、六足和尾巴,“四听响儿”就是听虫的叫声是否清脆、洪亮、频繁、有力。 至于价格嘛,便宜的只要几文几十文,但贵的却要几两银子乃至几十两银子,这当中有着千倍万倍的差距! “这花鸟巷子里的蛐蛐儿,最高卖出过什么价?”,贾玩听完之后追问了一句。 宁五稍作回忆,便答:“最近几年里,咱们这儿还真出过几只极品,最贵的一只是被宁国府的大老爷派人买走的,出了足足六十两银子!” 提到这个价格,宁五的语气明显有些夸张,显然并不常见。 不过他说买家是东府的大老爷,那应该就是贾珍了。 此人贾玩至今还没见过,可想想书中提到的对方做下的那些荒唐事,似乎花六十两买只虫也并不奇怪。 宁五又继续说:“至于今年嘛,前一阵儿刚卖出去只蟹壳青,品相非常不错,被裘指挥家的公子相中,用二十两银子买走了。” “这个裘指挥家的公子又是何人?”,贾玩对那什么“蟹壳青”兴趣不大,倒是对宁五口中的那位公子好奇更多些。 宁五对他不知道那位裘家公子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老实答道:“那位爷名叫裘安,是咱们东城兵马指挥司裘指挥家的大少爷。” 东城兵马指挥司?干什么的?是几品官? 贾玩如今对京中事了解还是太少,连着许许多多的官职都还理不清楚,要是身边能有个幕僚、师爷一类的人跟着讲解就好了! 不过这显然不太现实,哪个有见识的人会接受一个十岁顽童的招揽? 更何况,他贾玩无钱无官无爵,在荣国府内都排不上号,就连最近大厨房里送来的饭菜都还冷着呢,又凭什么敢肖想其他? 念及此处,他自嘲地笑了笑。 也没有继续多问,只对宁五道:“我只要最普通的蛐蛐儿即可,哪里有卖?” 宁五顿时傻眼,他是看这位小少爷身份不一般才上赶着过来的,费了半天口水讲了一大堆,结果就只要一只最普通的蛐蛐儿? 贾玩见他愣住,便知是怎么回事,笑道:“只管带路,少不了你的赏钱!” 宁五这才反应过来,僵硬的脸上重新堆笑,忙不迭应声领路。 很快,几人便跟着他来到了一家名叫‘葫芦阁’的铺子,专卖蝈蝈笼子,地方不大,店口匾额都已经掉漆,并没什么特别之处。 贾玩也无心在此地耽搁太久,随手拿起一个蝈蝈笼子,里面的蛐蛐儿个头很小,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 不过他并不在意,反正通灵强化过后都会产生质变! 刚准备直接买下,可看了眼其余的那些,索性又拿了三只。 四只虫,连带四个普通的蝈蝈笼子,共计两百文。 贾玩直接示意多福给钱,并且还额外多给十文,算是给宁五的辛苦费。 十文钱其实已经不少了,像贾玩院里的那些丫鬟,五儿和红玉每个月才一吊钱,院里的洒扫丫头,更是只有五百文月钱,平均一天还不到二十文。 宁五是个知道知足的,十文钱对他来说已经算是比较高的佣金了。 天色渐晚,回到绮霰斋后,贾玩将这四只蛐蛐儿通通强化一遍,看到明显变化后,这才满意收手。 明日将其中一只带给金荣,剩下的暂且养着。 等金荣靠赌虫赢了钱,交上那三十两尾款以后,那他便能将这三只强化后的蛐蛐儿放到花鸟巷里寄卖。 到时候,既能收一波卖虫的银子,又能刺激一下市场,不愁没有生意上门! …… 第17章 兵马司指挥裘良 …… 次日进了族学,老先生贾代儒还没到,金荣便急着交钱取货。 二十两纹银入账,贾玩心情很是不错,痛快地将东西交给对方。 金荣仔细验了一番,确认果真是一只不输贾环那黑背金刚的好虫,这才激动离去。 对他来说,逃学本就是家常便饭,听老头吊书袋哪有开赌盘赚银子重要? 负责管理学堂风纪的贾瑞,在收了金荣的几文钱孝敬后,也是很痛快地直接放行。 提起这个贾瑞,是贾代儒的孙子,十七八岁的年纪也没个正经营生,全靠着爷爷的面子在族学领个差事,赚一份族里的津贴混日子罢了。 金荣与他关系不错,毕竟以往,前者只要在学里赢了银子,就少不了贾瑞的彩头。 可以说,二人本是一丘之貉! 现如今,金荣还有几分利用价值,可贾瑞…… 贾玩是当真瞧不上此人! 只不过惦记着书中提及的那样宝贝,他才决定静观其变,待时而动! “……不矜细行,终累大德,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学堂今日授业的内容是《尚书·旅獒》,讲的是武王灭商后,四方来贡,有个叫“旅”的国家进贡了一头獒犬,召公担心武王玩物丧志,便写下“旅獒”一文劝谏。 贾代儒好歹是过了府试的老秀才,在族学教书又教了这么多年的四书五经,所以讲得还算清楚。 只是贾玩却没什么心思认真听,此刻的他正捧着一本《御制官箴》看得津津有味,桌上还另外摆着一本《大顺会典》。 后者是本朝的行政法典,其中对各级各类官员的设置、品级、职责、权限以及相关礼仪制度都有着明确而详细的规定。 前者则更是为了专门介绍这部分内容而编纂刊印的。 自从昨日傍晚在花鸟巷里听宁五提起那什么东城兵马指挥司以后,贾玩便意识到自己在这方面的不足。 于是昨晚回到绮霰斋,强化了四只蛐蛐儿以后,他便在书房里仔细寻找有关京中官职介绍的书籍,最终找出这两本。 用心查阅之后,他对这个时代终于有了更为清晰而具体的认知。 本朝国号曰“顺”,开国太祖姓李,出身寒微,于前朝末年参与起义。 短短十余年间,连克江南、荆襄、西北等地,最后长驱直入,攻下盛京,改元开国! 同时封赏了东平、西宁、南安、北静四位郡王,以及镇国公牛清、理国公柳彪、齐国公陈翼、治国公马魁、修国公侯晓明、缮国公石定安、宁国公贾演和荣国公贾源这八位国公。 此外更有一众侯伯不提。 贾家一门双国公,堪称八公之首! 李顺天下定鼎至今,已有一个甲子,历经三代帝王。 太祖皇帝龙驭宾天后,靖平帝继位。彼时国朝初定,境内仍不安稳,各地时有叛乱。 靖平帝上位后,致力于荡平四方贼寇,驱除边地胡虏,深孚人望。 这位帝皇在位二十年,春秋鼎盛之际却突然抱病卧床,之后匆匆禅位,长居深宫,不问朝中之事。 今上隆兴帝,乃是靖平帝第五子,十七岁便登临大宝,现为隆兴二十七年。 贾玩看到这段历史时,第一感觉便是诡异,一位文治武功的帝王,手握兵权深孚人望,正值壮年却突然禅位退到幕后! 若说这当中没有隐情,谁会相信? 不过这些帝王事,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流传出来,从绮霰斋的藏书里也很难找到答案。 贾玩对此确实有着好奇,但他同样清楚,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妙,好奇害死猫! 所以他并没有深入探究,而是在了解了大致情况后,又把重心放回到京官品级职责上。 东城兵马指挥司,其实就是五城兵马司的一部分。 所谓“五城”,便是将盛京划分为东南西北中五个区域,分别设五个兵马指挥司负责管理。 这个机构,相当于后世的首都公安局和城市管理局的结合体。 负责的方面很多,防火防盗、治安保障、维护秩序、疏理街道沟渠、公共设施维护等。 可以说既是警察,又是城管! 宁荣街位属东城,所以花鸟巷里的那些小摊小贩,本就属于东城兵马指挥司管辖范围之内。 这个兵马指挥司的主管职级不高,仅有正六品,看起来比贾政的工部员外郎还要低上两级。 可实际上,这可是个实权官职,跟贾政那种虚职大有不同。 盛京城内,常备武装力量共有三支,一是京中三大营,主管为京营节度使,官居从一品。 王子腾升任九省统制前,便任此职,相当于盛京城军队力量的一把手! 第二是锦衣军,主要负责拱卫皇城,维护皇宫内的治安秩序,是直属于皇帝的军事力量。 最后便是五城兵马司,人员的武器装备和军事素质肯定不如前面两个,但作为盛京城常备力量,用途却宽泛许多。 宁荣街既在东城,属于东城兵马指挥司的管辖范围,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所交集。 贾玩一早便派多福出去打听了,这事儿连宁五那种小人物都知道,自然不算什么隐秘的消息,所以很快便有了结果。 那位裘指挥,名叫裘良,乃是已故景田侯之孙,与贾家也是有旧的。 其子裘安,如今年方十七,文不成武不就,酷爱提笼架鸟、比虫斗鸡。 虽不成器,但也并非什么奸恶之人,从无欺男霸女之举,在东城兵马司辖区内买虫购鸟,向来也是出手大方,不会仗势欺人。 得知这些情况后,贾玩便生出心思,决定找机会和那位东城兵马司的裘指挥之子结交一番。 对方不是喜欢蛐蛐儿吗?他玩三爷正好深谙此道! 上午课业很快结束,没有了金荣等人捣乱,族学风气虽不说立刻改好,但总归有所变化。 有心进学者如贾兰、贾菌等,更可安心读书。 其余不求上进者,至多也就是趴在座位上打打瞌睡而已,并不影响他人。 这就已经很不错了,总不能指望所有人都求上进。 有些人来族学,或许只是为了此地提供的免费餐食,能给家里省些嚼用。 在这方面,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 第18章 逢初雪相邀小聚 …… 初雪,姗姗来迟。 往年十月末便会降下的飞雪,今年硬是拖到了十一月中。 不过,这场雪一连落了三天。 屋顶、树梢、地面,全都留下厚厚一层白棉铺盖。 贾玩如今只有十岁,身高不过一米四,一脚踏进积雪,半截小腿都会深陷其中。 这种情况下,学堂也只能暂时关闭,给学子们放了假。 绮霰斋中,贾玩正带着院里的几个丫鬟堆着雪人。 五儿素有弱疾,以贾玩的认知来看,大抵是先天性心脏病一类的问题,比一般人更怕冷,受不得寒,所以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不能参与其中。 小红年岁大些,又在贾玩这儿当着类似“管家”的角色,向来稳重,所以也未亲自动手。 反倒是院里的三四个小丫鬟,在贾玩的带领下玩得很欢。 正这时,宝玉身边的丫鬟媚人来到院中。 这丫头本是最早在宝玉身边服侍的丫鬟之一,大抵就像五儿之于贾玩。 不过后来,袭人作为一等丫鬟被派到宝玉身边,宝玉的事便多由袭人负责。 “奴婢给三爷请安!”,媚人见到贾玩后,当先行了一礼。 贾玩也停下堆雪人的动作,接过五儿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雪水,笑道:“媚人姐姐怎么来了?可是宝玉有事?” “回三爷的话,我们二爷前一阵新得了几样有趣的物件儿,今儿请了姑娘们过来赏玩,特让婢子来请三爷同去!” 媚人也是个好颜色的,不过话说回来,宝玉身边的丫鬟,哪一个模样能差了? 贾玩听了并不意外,这几日大雪,景色正好,又得闲,依宝玉的性子是该叫上姊妹们一块儿聚聚。 绮霰斋离宝玉的院儿这样近,他若不到反而不像。 于是也未推拒,叫五儿将自己的那件大氅拿来披上,便带着她和小红一起,随媚人去了宝玉院中。 姊妹们都已经到了,黛玉和三春皆在,并无琏二嫂子、贾环等。 “玩三哥,你怎么来得这样慢?”,宝玉笑容满面,似是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展示他近日淘来的那些小玩意儿了。 “我正在院里堆着雪人,一听媚人姐姐说,我便来了,你倒还嫌慢?”,贾玩同样笑回一句。 随即又冲其余姊妹打起招呼:“二姐姐好!” 迎春今日眼眶微红,细看还有些肿,倒像是刚哭过一般。 不过此时还是强打精神,勉强笑道:“玩兄弟好!” 贾玩将疑惑暂时按下,准备一会儿再找机会侧面打听一下是出了什么事儿。 余下黛玉、迎春、惜春,则是依次先向他问好,此为长幼之序。 “林妹妹近来似乎清减了些,可是受不惯北地严寒?”,贾玩正常关心一句。 黛玉自小在扬州长大,冬日的平均气温大抵多在零度以上。 头回来到盛京,也就是后世的奉天,相比之下气温要低个十度左右,空气又比较干燥,难免不太适应。 “不碍事的,是我自己身子弱,谢玩三哥挂念!” 黛玉心情又好了一些,每次见到玩三哥,总能感觉到他的体贴。 “盛京气候干燥,老祖宗的暖阁里又烧着火炕,便更是如此了,你一时不习惯也正常,不必扛着!” 说着,贾玩又看向林妹妹身旁的紫鹃道:“紫娟姐姐,你也是跟惯了老祖宗的,回头可以跟鸳鸯姐姐她们说说,往暖阁里多摆几盆绿植,能让林妹妹住得舒坦些。” 绿植叶片能蒸腾水汽,具有加湿效果。 “是!奴婢记下了!”,紫鹃应的干脆,随即又笑着看了自家姑娘一眼,惹得林妹妹亦羞亦喜,目带嗔怪地看回她。 宝玉却皱着眉头又仔细看看黛玉,疑道:“我日日都与林妹妹在一块儿,怎没瞧出她哪里清减?” 贾玩失笑:“正因你们常在一块儿,每日变化微小,所以才瞧不出,但我与林妹妹一晃半个多月不见,变化自然更明显些!” 宝玉似懂非懂,又问:“那玩三哥看我可有变化?” 贾玩认真上下打量他一番,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瞧着像是更圆润了一些,更有福相了!” 其实就是胖了,但这个时代,福相是好词儿,更讨长辈欢心,所以宝玉也满意地笑起来。 “那我呢?”,探春是爱凑热闹的,也跟着问一句。 贾玩对她的性格也算比较熟悉,前些日子因为贾环的事更与其多些接触,便动了玩笑的心思,故作惊疑道:“三妹妹怎么瞧着比上回见面像是矮了些?” 探春当即恼了,不忿道:“玩三哥可是胡说!不长高也就罢了,如何还会变矮?” 贾玩当即赔礼,笑言:“当是我看错了,三妹妹勿怪!那应是四妹妹长高了才对!你又同她站在一处,这才显不出来!” 他这玩笑,就是为了把小惜春带上。 小丫头虽然嘴上不说,但一听这话,明显眼睛都弯了弯,显然很是高兴。 探春听他这样解释,也不好再追究,只是依旧气鼓鼓的。 和一众弟弟妹妹闹过,贾玩便把目光落回迎春这儿,他还是想知道,这个温吞木讷的姑娘今日为何哭红了眼。 “二姐姐瞧着气色倒像不大好,可是有什么心事么?” 迎春本来看着玩三弟同弟弟妹妹说笑,心情已有所好转,不想转头对方就问到了自己身上。 错愕之余,却还是缓缓摇头,并不欲多说。 倒是探春张了张口,似乎知道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言语。 她们不肯说,贾玩自然也不好多问。 宝玉今日叫姊妹们过来是要与大家分享新鲜玩意儿的,见玩三哥一到便同所有人聊开,便又不大高兴,怕他抢了自己的风头。 于是连忙拉着贾玩坐到一边,然后让丫鬟们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开始一一显摆。 贾玩本以为会是什么稀奇的物件儿,可没想到尽是些女儿家的脂粉、还有各种香料! 不同颜色、不同气味、不同质地,种类繁多! 贾宝玉对此是如数家珍! 可贾玩作为一个正经的男儿,又哪里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只坐在旁边吃茶,并不参与姑娘们的讨论。 …… 第19章 送礼物再起祸端 …… 众人在宝玉院里待了许久。 讨论完那些胭脂水粉和香料,宝二爷便大气地将这些作为礼物通通分给一众姊妹。 至于贾玩,他又用不着这些,便推拒道:“我便算了,要来无用,还是分与姊妹们吧!” 宝玉却是不知怎么想的,闻言直看向贾玩身边的小红和五儿,笑道:“玩三哥不喜欢脂粉香料,这两位姐姐却合用啊!不如就由她们代玩三哥收了吧!” 小红模样虽不算出挑,但在一众丫鬟里也不差。 五儿更是娇俏,丝毫不输琏二嫂子跟前的平儿、老太太房里的鸳鸯、宝玉身边的袭人和黛玉身边的紫鹃这些。 所以宝玉会给她俩送来胭脂水粉,倒也不算奇怪。 可五儿是个有心气儿的,上回宝玉在绮霰斋摔玉,搅了自家三爷请的乔迁东道,她就已经有了意见。 近来,送往绮霰斋的饭菜又一直是冷的,都已经大半个月了! 此事,她也猜出背后有人搞鬼,多半还是跟宝二爷有关。 所以今日这脂粉香料,她是断然不会收的! 而小红做事稳妥,更懂审时度势,自家三爷都已经表态,五儿也明确拒绝,她要收下又像个什么? 为了些许脂粉和香料,让三爷心生不满的蠢事,她又怎么会做? 于是同样婉拒:“宝二爷的美意,婢子们心领了,不过我家三爷喜欢素净,奴婢们便也不大爱用这些了。” 宝玉大为不满,又看向贾玩,埋怨道:“玩三哥这是什么道理?这两位姐姐都是如花似玉一样的好人儿,怎就不许她们涂脂抹粉?” 贾玩愕然,这也能赖到自己头上吗? 随即失笑摇头:“哪里是我不许?各人好恶不同,莫非我不喜这些女儿家的脂粉也有错了?你不喜研读经传求取功名,我又几时劝过你?” 宝玉一时被问住,倒也无法反驳。 分脂粉终究是小事,插曲过后,众人正打算散去,却不料宝玉又将林妹妹叫住,说是有一份额外的礼物要送。 黛玉先是看看贾玩,又看了眼三春。 探春调笑道:“上回在玩三哥那儿才说了三哥哥偏四妹妹,这会子,宝二哥又偏起林姐姐来了,倒独剩我夹在姊姊妹妹之间。” 这话只是顽笑,贾玩也对黛玉言道:“去罢,我们多吃盏茶,等你一道回去便是。” 黛玉这才心安,带着紫鹃和雪雁二人跟宝玉进了里间。 外面只剩贾玩和三春,便是到了此时,迎春眼眶的红肿都还未能彻底消散。 贾玩终于再次问道:“二姐姐当真无碍么?若是有事,不妨说出来,姊妹们也能帮着出出主意,总好过事事憋在心里。” 他其实有所猜测,或许是迎春又在她的奶嬷嬷那受了委屈。 毕竟书里的那些嬷嬷,一个个自恃功高,欺负起少爷小姐简直心安理得,就连宝玉都没能幸免,更何况迎春这等温吞性子。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探春忍不住说明缘由。 原是进了冬月半,眼看年节将至,贾家在外的那些个田庄地头的人,都要来府里交租、报账。 这些产业,基本都是祖辈攒下的,主要负责给府里提供各类物资。 比如新鲜的粮米蔬菜、鸡鸭鱼猪牛羊等各类肉食,还有专门养蚕缫丝的作坊供应布匹,包括府里过冬用的炭火,也都是出自这些庄头。 除开供应给府里的部分,多余产出还会批量卖给一些商贾换成现银。 为了承包这部分生意,又会有大小商贾出现竞争,逢年过节来走贾府的门路,送些金银珠宝。 个中事物,繁杂着呢! 贾家文字辈和玉字辈的爷们,对这方面都不甚关心,糊涂如贾赦贾珍贾琏之流只管享乐,清高如贾政则只问诗书。 哪个会关心那些田间地头里的琐碎事? 只要大小庄头每年应交的份例上出入不大,不影响贾府的各项支应就行。 这当中有多少瞒报谎报,年头一长,根本算都算不清。 近二年轮到王熙凤接手过问时,早成了一笔糊涂账。 当然,这些事跟迎春肯定没关系,探春更不可能知道。 她们所了解到的部分,只是那些外面的人似乎有什么事求到了大太太那儿。 邢夫人是大老爷贾赦继室,娘家门第不高,进府后又无所出,所以一直被王夫人压着,无法掌权管事。 但她实际上又不甘心,且是个贪财的。 这回收了外面人的礼,就想交代儿媳王熙凤去办。 邢夫人到底是贾琏和王熙凤两口子名义上的母亲,于是后者只能试着报上去。 结果却被王夫人给压了下来! 钱收了,事儿没办成,最后邢夫人又只能把到手的银子退回去! 丢了好大的面子! 还心疼那些银子! 所以这位大太太最近一直气不顺,连带着迎春每日去她那里请安都要吃好些挂落。 不过此事,不好与旁人说,就连探春能知道也是因为常在王夫人身边侍奉。 贾玩听完,心里也清楚这事并非是他能插手的。 可邢夫人、王夫人还有琏二嫂子这三人之间有龃龉,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自己如今还吃着大厨房每日送来的冷菜冷饭,如果能想个办法让两位太太斗起来,那谁还有精力理会他这种小人物? 只是目前来看,二太太实在强势,压得大太太毫无还手之力。 该如何平衡一下二者之间的实力呢? 他这正想着,忽听宝玉和黛玉所在的里间传来了动静,随后便见青、赤、黄三道奇光穿透门窗墙壁放射而出! 贾玩悚然一惊,不过精神也随之一振! 宝玉这是又要摔玉了? 事实的确如此! 黛玉在紫鹃和雪雁的陪同下,一块儿跟着宝玉来到里间。 却见后者取出一个书奁,然后献宝似的把它送上来。 黛玉好奇打开,里面竟是《初刻拍案惊奇》、《醒世恒言》和《喻世明言》三本书! 约莫半月以前,贾玩曾送了林妹妹《警世通言》和《二刻拍案惊奇》两本。 当日宝玉见了,便生出攀比之心,着身边小厮去外面搜罗话本。 这才得知,原来玩三哥送给林妹妹的只是“三言两拍”这一套书中的两本! 他自是不知贾玩的考量,还以为是有所疏漏,未能得全。 所以当即让人把另外三本买了回来,然后便想着送给林妹妹将此系列补全,以讨她欢心。 不想黛玉好奇翻开,只粗略浏览几页,便不禁面红耳赤,心知不是好物,说什么也不肯收下! 宝玉本以为自己送出话本,林妹妹定会开心,岂料竟是这种结局! 于是立时犯了痴劲儿,泪流不止,口中哭喊:“他送的你收,我送的你就不收,说什么通灵不通灵,我再不要这劳什子!” 一边说着,一边已将玉扯下狠摔了出去! …… 第20章 政老爷孝亲除孽 …… 凡事都有轻重之分,在荣国府内宅中,宝玉摔玉,便是重中之重! 消息传得极快,很快便到贾母耳中,连带着贾玩、黛玉、三春和宝玉一起,也全都被传唤到老太太的暖阁内。 “这又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已经被气得心慌,自黛玉进到府中,拢共才过去多久? 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宝玉已经摔了三回玉! 还叫不叫人安生! 贾玩和三春此时也是一头雾水,黛玉跟着宝玉去拿礼物,没多大会儿功夫便闹出了摔玉的动静。 从宝玉院子过来老太太这边的路上,黛玉暗暗垂泪,问她什么也不说话。 宝玉同样泣涕涟涟,竟还有着一股愤懑的情绪。 当时里间只有黛玉紫鹃雪雁和宝玉袭人在场,眼下宝黛都还没止住泪,老太太一眼扫过便点了袭人的名。 “袭人,你来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袭人其实并不清楚自家二爷送给林姑娘的礼物究竟是什么,但也不敢隐瞒,只好据实以答: “回老太太的话,今日本是二爷请几位姑娘们和玩三爷一块儿小聚,期间送了姑娘们一些脂粉和香料,一直好好的。” “只是后来,二爷又想单送林姑娘一份礼儿,姑娘看了以后却不肯收,二爷这才突然使了性子。” 邢夫人和王夫人此刻也都在场,前者本来这些日子心气不顺,但今儿一听宝玉摔玉,倒是觉得有些痛快,又有几分幸灾乐祸,赶忙过来看看热闹。 而后者听完袭人的话,便把目光转向黛玉,虽已尽量克制,可面色还是有些难看。 她的第一反应也是,黛玉进府这才多久?短短一个多月,就已经害得宝玉摔了三回玉! 头一回是她刚来府上那天,第二回是那贾玩没事请什么东道。 刚消停没几天,今日又来了第三回! 王夫人是经历过丧子之痛的人,长子贾珠十四岁考中秀才,是何等天才?可却不幸夭亡! 女儿元春,又被送进了宫中,到了那不得见人的去处。 膝下只剩一个幼子宝玉,如何能不珍之宝之? 所以她现在对病殃殃的黛玉,是真没什么好印象,还有那个贾玩也是一样! 在这二人进府之前,哪有这样乱的事情? 贾母听完,一时也有些糊涂,宝玉送份礼物,黛玉不肯收,然后就摔玉了? 老太太依然将两个闹别扭的玉儿一左一右揽进怀里,又问:“为的是个什么东西?一个非得送,一个不肯收,竟闹成这样?” 两个玉儿谁也不答,还是被派去宝玉院里叫人的鸳鸯,将那个书奁带了回来,呈到老太太面前。 宝玉仍不觉有错,黛玉却是又羞又怨,若是这等事被传开,她可如何做人? 一时间,竟又委屈地泪流不止。 贾母见只是三本书册,本也没放在心上,可随手翻开两页一瞧,登时面色大变,直气得喘不上气来! 未等鸳鸯等人反应过来帮着顺气,老太太便已气急攻心,直接昏了过去! 暖阁内顿时慌乱不已,与上回贾敏病逝来信不同,这次贾母是气急晕厥,情况更为危急。 王夫人也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可还是快速稳住场面,安排人去请御医。 一旁的邢夫人见了,虽也慌张,但转念一想,老太太被宝玉给气成这样,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 于是她暗中吩咐自己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让她去请政老爷过来! 贾政最重孝道,又是府中唯一一个敢对宝玉下狠手的人! 王夫人肯定是想尽量遮掩此事,最好不让贾政知道的。 但邢夫人却也是瞬间想到这点,她就是想把事情闹大,到时候看王夫人如何收场! 若是一个处理不好,老太太真被气出个好歹,那王夫人一个“教子无方”的罪过是跑不了的,宝玉更是得受重罚! 没准儿到时候,就能趁机逼对方让出管家之权了! 贾玩这会儿也在发懵,从宝玉莫名其妙摔玉,自己又意外获得一道黄光起,今日之事就已经不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内了。 刚才鸳鸯把书奁递到老太太那儿,后者只简单翻看一下,便突然气晕过去,更是出乎他的预料。 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能把贾母气成这样? 禁书? 肯定是禁书! 不过能被宝玉当成礼物送给黛玉的,总不至于是什么反书或小黄书吧? 顶多也就是《西厢记》、《牡丹亭》一类的才子佳人话本。 可这类书,能将贾母气成这样?不至于吧? 眼下贾母晕倒,丫鬟们在榻前照顾,宝玉和黛玉自然就得先退到一旁。 前者还能躲进母亲王夫人怀里,而后者又是孤零零站在一处,只有紫鹃和雪雁陪着。 这一幕,又让贾玩想起了林妹妹刚进府的那天! 他并未犹豫,直接走上前去,带着黛玉退回三春身边。 反正此时阁中乱糟糟的,并无人在意他们这些小人儿。 黛玉见了贾玩,就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满心满眼都是他! 正如两人初见那天一样,他在用实际行动告诉自己“别怕”! 不多时,贾政率先得了消息,来到老太太阁中。 王夫人立时大骇,可此时已顾不得追究是谁去通风报信,只能先把宝玉往身边的丫鬟堆里藏了藏,然后上前应付:“老爷怎么来了?” 贾政此刻满是担忧,急声问道:“母亲现在状态如何?” 王夫人连忙答道:“已着人去请了御医,稍后便到!” 贾政忧色不减,一眼扫过,瞬间瞥见躲在金钏儿玉钏儿身后的宝玉,顿时怒不可遏,厉声喝道:“你这孽障!竟将你祖母气成这样!我今日非打死你不可!” 说着,便已经移步上前,一脚将宝玉踹倒在地! 后者瑟瑟发抖,被吓得浑身战栗,涕泗横流。 王夫人亦是惊惧交加,连忙带着丫鬟们上前,尽量将宝玉护住,免得贾政震怒之下,真下重手将人给打坏了。 邢夫人端坐在一旁看戏,甚至巴不得贾政把宝玉打死才好! 这样,贾琏就是荣国府唯一嫡出少爷,以后家产都归大房! 至于贾玩那个三房,不过是螟蛉之子,上无亲长,外无故旧,凭什么争家产? “你们让开!今日我非得亲手打死这个孽障不可!” 贾政怒火仍未平息,他并非是做做样子,作为一个死读书的纯孝之人,他的孝甚至已经到了愚孝的地步。 今日贾母被宝玉气昏过去,他是真的发了狠,誓要给这个孽障长长记性! 若是贾母真的有个好歹,那宝玉能不能熬过这一劫,都还是个未知数! …… 第21章 玩哥儿据理力争 …… 政老爷终究没能亲手打死宝玉,因为下人及时请回御医,施针救醒了贾母。 待御医离开后,宝玉准备送给黛玉的那三本书又落到贾政手中。 《初刻拍案惊奇》、《醒世恒言》和《喻世明言》其实也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黄书。 只不过书中皆有一些篇目,不乏艳俗露骨的情节,对男女情欲之事的描写过于直白。 本也未必就能一眼看到。 可坏就坏在,宝玉着人买的这些,是带插图的版本。 所以随手翻一翻,便能瞧见那些不堪入目的彩绘! 正因如此,黛玉才会一眼羞惭,贾母看上两眼便气至昏厥,如贾政这般古板的读书人,又岂能容忍? 只粗略翻翻,便太阳穴狂跳不止,额前青筋鼓涨,对宝玉怒目而视,恨声道:“你这孽障!今日不打死你,我愧对先人!” 刚刚清醒过来的贾母,此时老泪纵横,竟是一时说不出拦阻的话来。 老太太对孙辈其实极为包庇纵容,尤其是对宝玉。 倘若今日,只是宝玉自己看些杂书、秽书,甚至做下荒唐事,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偏偏,他竟是打算将这等腌臜之物,当礼物送给黛玉! 幸亏后者是个有分寸的,不肯收下,否则一旦事情传出去,那闺阁女儿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老太太昔日偏爱幺女贾敏和次子贾政,如今敏儿刚刚去世不久,她是为了给黛玉这个外孙女儿提供更好的照顾才将其接回荣国府的。 可结果呢? 两个月不到,差点把这丫头的名声都毁了! 老太太可以在宝玉和黛玉中有所偏向,但还不至于由着宝玉如此胡来! 王夫人在听见贾政开口时便知事情比预想中更为严重,可等她看向老太太时,却发现后者竟不准备阻拦,而是闭上双眼默默落泪,瞬间便慌了神。 也顾不得多想,只先将宝玉护在怀中,免得自家老爷真下毒手! “让开!到了今日,你还想护着他!”,贾政已经怒极。 而此时得了庇护的宝玉,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突然放声哭诉道:“如何玩三哥送得?我却送不得!” 此言一出,满屋寂然,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贾玩身上,随后又看向黛玉。 什么叫贾玩送得他送不得? 贾玩送了什么? 难道也送了这等腌臜之物! 贾母原本闭着的双目陡然睁开,对宝玉她心怀不忍,可若是对贾玩,那必须严惩不贷! “混账东西!到了此时居然还敢狡辩,攀咬弟兄?”,贾政对宝玉的话并不太信任,毕竟从他先前几次与贾玩的接触来看,这个侄儿还是比较懂事的。 贾母却发话道:“玩哥儿,宝玉刚才说的是怎么一回事?还不从实说来!” 贾玩在刚才贾政翻书时,便已从书封上瞧见了“醒世恒言”几个字,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现听贾母问起,他也不推脱,直接移步出来,然后毫不犹豫地长跪行礼道:“回老祖宗的话,孙儿半月前确实送了林妹妹两本闲书作为娱乐消遣。” 贾政面色陡然一变,目光中有着难掩的失望。 王夫人心头恨意更深,果然与这小畜生脱不了干系,把她好好一个宝玉都给拐带坏了! 贾母的怒气似乎一下找到了宣泄口,当即严厉斥责道:“混账!鸳鸯,你随鹦哥一起,去黛玉房里将书取来!” 鹦哥是紫鹃在老太太处用的名字,虽改了一个多月,但贾母正在气头上,显然是怎么顺嘴怎么叫。 两个丫鬟不敢反驳,只能依言去了。 紫鹃担忧地看着自家姑娘,黛玉则担忧地看着跪在堂中的玩三哥。 黛玉就住在这间暖阁里的碧纱橱内,没几步路便能到地方,所以紫鹃和鸳鸯很快回来。 老太太只看书封,《二刻拍案惊奇》和《警世通言》,便知和宝玉那儿的三本是一类东西! 当下也不愿再污了眼睛,直气得将这两本书推到地上,正落在贾玩身前。 “你这孽障!竟敢拿这等腌臜之物,带坏姊妹弟兄!今日,老身就要请家法!” 贾母是极少这样动怒的,不过今日,事关她最在乎的两个玉儿,不严惩贾玩,她实在气不顺! 贾玩自是不能就这样应下,挨一顿毒打事小,被扣上这样一顶帽子坏了名声事大! 在这个时代,一旦他受了家法,那就相当于成了整个贾家的反面教材,要族人引以为戒! 背上这个名声,他还能有什么指望?再也别想出头,只能被困死在府中,最终跟荣宁两府一起走向灭亡! 所以他当即膝行两步,拾起地上的《警世通言》与《二刻拍案惊奇》,自辩道:“老祖宗!孙儿送给林妹妹的这两本书,虽非正传经典,但书中奇闻异事却也并不出格,只作日常消遣之用。” “对老祖宗所斥‘腌臜’二字,孙儿实不敢应!” 贾母先前看了宝玉那儿得来的书,明显与贾玩手中之书同根同源,此时如何能信他的话,只当他在狡辩罢了。 贾玩也知道不能仅靠自己一人之言,于是刚一说完,他便又看向贾政,请到:“政老爷,侄儿所言是否属实,您一看便知!” 请贾政做评判是最合适的,首先他是读书人,评判结果最有说服力,其次他为人方正,绝不会有所偏向。 至于书中内容,贾玩在最开始选择这两本书时,就已经仔细甄别过,确认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才送给黛玉的,自然是不惧检验。 这是合情合理的要求,贾政自然也没拒绝,当即从贾玩手中接过那两本书,仔细翻看起来。 没有插图,这方面就已经正经不少! 再看内容,第一卷“俞伯牙摔琴谢知音”,讲的是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故事,风雅难得。 第二卷“庄子休鼓盆成大道”,是试探人心最终悟道的故事,虽说略有不羁,但到底还算合乎理法。 第三卷“王安石三难苏学士”,记载了王安石三次为难苏轼,苏轼从中生出感悟的故事,算是文人轶事,同样可称有趣。 一一看过,贾政微微点头,确实算得上一本不错的消遣读物,不违礼法规矩,且读完以后似乎还能有所得。 两本书简单翻了一遍,他已彻底放心,贾玩这个侄儿,到底还是懂事的! 于是他当即对贾母言道:“母亲,儿已仔细检查过了,玩哥儿所拿的这两本书,并无逾矩之处,若用作消遣,确实可以一看!” 此言一出,贾母颇觉意外,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黛玉喜极而泣,含笑落泪,三春也是长出了口气,一众丫鬟更不必提。 而王夫人此时却是面色极为难看,宝玉则明显还没弄清形势,只执着于林妹妹收了玩三哥的礼物而不肯收自己的。 至于那位差人请来贾政的邢夫人,便一心看戏了,贾玩受罚与否她不关心,只要宝玉逃不过责罚就好! …… 第22章 跪祠堂宝玉抄书 …… 贾玩替自己洗脱了污名,同时也替林妹妹保住了声誉。 若是他送出去的那两本书,真被判归小黄书一类,那老太太要请家法可就真躲不过去了。 而牵涉其中的林妹妹,只怕也会被扣上看小黄书的帽子,少不得受人非议。 以那丫头的心性,到时又如何能承受得住? 万幸啊! 不过此事还不算了结,宝玉淘来的那三本书终究要有个说法。 贾政正想继续动手时,贾玩却突然道:“二伯父!可否容侄儿一言?” 众人无不意外,贾政倒是猜出他几分心思,直道:“玩哥儿莫要替这孽障开脱!” 贾玩却还是坚持道:“二伯父!侄儿以为,宝玉今日所为实属无心之失!” 这话一出,贾政面露疑惑:“此言何意?” 王夫人护着宝玉,同样有些意外之余,不过却又若有所思。 贾玩继续道:“侄儿以为,宝玉定是不曾仔细看过那三本书里的内容,只是在林妹妹处先读了另外两本,故而以为应属一类,才准备送与林妹妹,闹出今日之误会!” 贾母闻言,瞬间转忧为喜,定是如此!定是如此啊! 她的玉儿,到底不会是那种坏了德行的! 王夫人也是面有喜色,照贾玩这个说法,虽不说能直接免于责罚,但至少也可以从轻发落! 贾政却是皱眉看向宝玉,依旧沉着脸问道:“混账东西!那书你可曾看过?” 宝玉被吓得打了个哆嗦,差点脱口而出“看过”,幸好王夫人及时拦住并提了醒,他这才后知后觉,及时改口:“不,不曾看过!” 本来事情发展到这里,应该已经可以收尾,却不想旁观全程未发一言的邢夫人却突然幽幽插话:“听玩哥儿这意思,倒像是对那几本腌臜之书,也很了解啊!” 她这是不满贾玩搅了她的好戏,所以随手使个绊子。 不想,一直表现都很精明稳重的贾玩,居然轻易就落入了陷阱,竟是直言不讳道:“大太太所言极是!侄儿确实有所了解!” 这事其实想瞒也瞒不过去,三言两拍一共五本,他偏挑了能看的两本出来,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贾玩干脆直接承认。 反正这个时代,对男性和女性的包容度本就不同。 未等余者反应,他又继续说道:“侄儿不敢有所欺瞒,先前在书店选购书籍时,侄儿便已翻阅了很多,有儒学经典,也有野史杂谈,从中优选出合适的才最终买下。” “正因如此,今日的这几本书,侄儿也曾简单翻阅,只不过觉得并不合适,才最终弃之不顾,仅优选其二。” 这是很合理也很合逻辑的说辞,买书前看一看是很正常的,最终弃之不顾,便已能说明贾玩持身以正,任谁也无法在这方面对他进行指摘。 “不过今日之事,终究是因小侄而起!若非我先买了杂书回来,也不会引出宝玉后来购书作礼。” “身为兄长,我既没有为弟弟妹妹们作出表率,也没能及时发现问题并帮助他们加以改正,这是我的过错!” “老祖宗,此事,我愿一力承担,请老祖宗责罚!也请二伯父,饶过宝玉这一回!” 贾玩一口气说完,最后竟是要替宝玉担责,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实在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感意外! 相比之下,宝玉先前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幼稚可笑! 贾玩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他心里清楚,真让宝玉因此受罚的话,贾母和王夫人心里肯定会扎下一根刺! 日后自己少不得要受王夫人明里暗里的针对和算计,并且在贾母这儿也会彻底失去分量。 所以说,坐视宝玉受罚,于贾玩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招来荣国府内宅两位实权人物的厌恶! 相反,如果像现在这样主动揽责,替对方求情呢? 宝玉本人且不说,贾母肯定是对他极为满意的,王夫人多少也要承他一份情,起码不至于再往绮霰斋派冷菜冷饭搞针对了吧? 除此之外,还能在三春和黛玉那儿顺手刷一波好感。 最后便是名声! 无论在什么时代,名声都是一个极为重要的隐藏属性,总能在某些时候派上用场。 今天发生的事,王夫人和老太太为了宝玉的名声,肯定会有心替他遮掩,八成传不到府外。 但他玩三爷的孝悌之名,至少能传遍府中上下! 而贾玩所需要付出的,只是去接受一点微不足道的惩罚。 两相对比,孰优孰劣,孰轻孰重,几乎一目了然。 事实也的确如此,他刚一说完,贾母看向他的目光便柔和许多,其身边的大丫鬟如鸳鸯、琥珀等人也是今日方知这位玩三爷的品性之高! 迎春没想到玩兄弟竟有如此担当,探春却觉得玩三哥果然是个极好的兄长。 小惜春一脸骄傲,她心目中的玩三哥本就是这样一个温暖的人,会主动回护姊妹弟兄。 可同时又觉得宝二哥实在不配受此照顾,就该让他好好挨顿板子吃些苦头才对! 而黛玉此时,一颗心儿早已容不下别的。 从刚到贾府那天起,她就清楚地知道,在这儿住着,自己能依靠的只有老祖宗一人,而老祖宗,终究是更偏着那位宝二哥些的。 当时,在她彷徨无措之际,便是玩三哥突然出现,给予安慰。 今日,宝二哥又来害人,老祖宗虽然已经秉持公正,但于她而言,最终却还是玩三哥替她挡下了风波! 或许黛玉自己都还不曾觉察到,她已经开始对贾玩心生依赖! 邢夫人现在牙都快咬碎了,原本大好的局面,甚至能借此机会好好打压二房一番,结果都让贾玩给搅和了。 而王夫人此刻,心情极是复杂,既为宝玉能脱罪而感到高兴,又对挑起此事的黛玉和贾玩有些憎恶。 可后者主动替宝玉求情开脱并揽下所有责任这一举动,却让她也不好再记恨。 事情到了这一步,终究要有个定论,还是贾母开口,断道:“总算你还有几分做哥哥的样子!这样吧,就罚玩儿去跪半天祠堂。” 贾政对这个结果是不大满意的,到底是他生下的孽障惹出事来,最后却委屈了玩哥儿。 可贾母的话,他也不敢违背,只先应下后,又冲宝玉补了一句:“你这混账,纵是玩哥儿替你求情,也不能轻饶了去,就同你哥哥一块儿去祠堂跪着吧!” 对此,贾母和王夫人都不好阻拦,毕竟这已经算是从轻发落了。 不想,贾政又多补一句:“另外,再将《仪礼》全文抄写一遍!” …… 第23章 除邪祟贾玩铺路 …… 《仪礼》作为“三礼”之一,是儒学十三经中的正典。 综合来看,《周礼》偏向政治制度,《礼记》侧重对具体礼仪的解释和论述,而《仪礼》则强调行为规范。 宝玉给林妹妹送杂书一事,极是失礼,所以贾政罚他抄写《仪礼》也很应当。 这部经书,共计五万六千余字! 在人们都习惯用毛笔写字的当下,抄写一部五万多字的经典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正常情况下,一天抄写千八百字属于正常速度,便是再努力些,估计两千封顶。 所以宝玉想抄完《仪礼》全文,少说也得一个月! 政老爷已提前交代了,出祠堂以后就将宝玉禁足,不准他同姊妹们玩耍,等什么时候抄完书,什么时候再放他出来。 “玩三哥,你也帮我抄几篇吧?”,宝玉抄了几百字后,手都酸了,只能冲一旁的贾玩央道。 这家伙,全无连累旁人的自觉,当真也是个奇葩。 贾玩此刻同样是在祠堂里跪着的! 一开始听说惩罚只是跪半日祠堂,他还不觉得有什么。 可真跪下来才知道,其实半日便已经极为难熬了! 军训都经历过吧? 跪半天,并不比站半天军姿容易! 祠堂内并非只有贾玩和宝玉二人,还有两位老仆看守着。 一是监督他们受罚,二是留心他们的身体状况。 万一在罚跪时出现什么意外,比如突然晕厥,也好能及时救治。 连宝玉都是老老实实地跪着蒲团,趴在地上抄书,贾玩又怎能偷懒? 就算宝玉此时向他求助,也是背着那两个老仆,以极微弱的声音传递消息。 可他既然不敢声张,贾玩便只装作没听见,闭上眼睛探查着今日新得的那道黄光。 “除邪祟”!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能力! 该怎么描述呢? 大抵是一种类似于道门画符的本事! 贾玩可以画出具备特殊力量的黄符,就像去寺庙、道观里求来的那些开过光的平安符一样。 区别只在于,贾玩利用“除邪祟”画出来的符,真能起到保平安的效果。 普通人将其佩戴在身上,风邪不扰、火邪不侵、寒邪难袭、暑邪无忧、湿邪不犯、燥邪不生,这些都是医书上常见的一些病灶源头。 总的来说,利用除邪祟画出来的符,可以让人提高抵抗力,不易生病。 当然,对那些已经生病的人来说,却是无法通过画符进行救治的,须得老老实实去请大夫。 贾玩对这项能力是很满意的,毕竟以时下的医疗水平而言,能不生病最好! 唯一可惜的是,这玩意很难给旁人证明其价值,不好变现。 就像神医扁鹊所说:“上医医未病之病,中医医欲病之病,下医医已病之病!” 可纵观历史,上医中医总是籍籍无名,而下医却屡屡见于史书。 有了除邪祟的本事,贾玩现在就是个货真价实的上医,却不能自证。 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真是贪心不足! 有了这种本事,竟还一门心思想着捞钱捞名! 等出去后就该先多画上几张,给自己身边的人都备上! 之后,他便又开始细数起,该送给哪些人。 五儿是身边人,本就体弱多病,还一直在自己跟前伺候着,肯定不能少了她。 黛玉也是一样,身体弱是一方面,心思又重,再加上今年刚刚北上,少不得还有些水土不服,自然有她一份。 余下如小红,与五儿一样,若是单给五儿却不给她,或也不好。 还有三春,同样要考虑到。 至于再往外,似乎便不必上心了。 这种东西,本就不宜太多,若是人人都有,又岂能显出珍贵? 跪足半日,天色已是极晚。 幸好月中的夜,有银盘高悬,此刻照在雪地上,无需提灯,也依旧透亮。 贾玩回到绮霰斋后,甚是疲乏,也不考虑其他,草草让人热了些食物吃来果腹,便洗漱睡下。 转过天去,族学重新开课,贾玩、贾环、贾兰等,又照常去学堂读书。 宝玉则被禁足,关在他自己院里抄写《仪礼》,荣国府内宅一时瞧不见哥儿,似乎都少了几分热闹。 只剩三春和黛玉,常在贾母跟前陪着。 绮霰斋这边,大厨房日里送来的饭菜也不再是冷的了,仿佛一切都回归正轨。 与此同时,金荣那边欠下的三十两银子尾款也交到了贾玩手中。 虽然当初两人约好的是月末之前,可金荣哪敢真拖到那个时候? 最近半个月里,他已经开盘几次,赚得盆满钵满,所以进到本月下旬,这家伙就屁颠颠儿地把银子送来了。 金荣很清楚,靠一只虫,吃不了一辈子,但靠上玩三爷可以! 哪怕不提对方荣国府嫡脉少爷的身份,光是这手调教秋虫的本事,也足以不愁吃喝! 贾玩能看出他的有意讨好,不过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可不是一般的纨绔,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自己身边扒拉。 想当他玩三爷的狗腿子,那也是有门槛儿的! 像金荣这种心思不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惹出祸来的家伙,还是别来沾边,免得连累到自己。 尾款刚拿到手,贾玩便将先前多买的那三只蛐蛐儿交给多福,交代道:“你把这些,拿到东街花鸟巷去,就找上回那个宁五!” “跟他说,其中两只让他帮我卖出去,能卖上什么价要看他的本事,无论卖出多少银子,都有他一成!” 听到这儿,多福那憨厚的脸上似乎露出几分迟疑,试探着问道:“爷,一成利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他和多肉到贾玩身边伺候已有一个多月,打玩三爷头一天进学堂,二人就一直跟着。 替贾环出头教训金荣,到后来金荣花五十两银子买虫,包括后面去花鸟巷遇到宁五,从对方口中打听出这里面的门道。 多福可是回回都在! 所以他很清楚自家三爷调教出来的虫该是什么价! 足足几十两白花花的银子! 哪怕只有一成利润,那也是几两银! 宁五那种家伙,怎么配得这么多? 在他看来,赏几个铜板就差不多了。 贾玩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无需计较那些,你只管听我的就是!” “这三只虫都交给他,前两只交给他去卖,但第三只却只是先放在他那儿,我只有一个要求!” “……” …… 第24章 享清闲邢王暗斗 …… 多福拿上三只通灵强化后的蛐蛐儿,带着自家三爷的吩咐再次来到花鸟巷,很快便找到了宁五。 然后将三爷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达给了对方。 宁五是个孤儿,从小吃百家饭长大,就连他这个姓,都是因为在宁荣街上讨生活才给自己取的。 他能在花鸟巷里活下来,靠的就是那双能识人辨物的招子。 分得清谁是贵人,什么是好东西! 从多福手里接过三只虫,只打眼一瞧,他便立刻知道,这是难得的宝贝! 品相绝对上乘! 随后又瞬间反应过来,要是他能给这几只虫找个好买主,一成利便已足够自己好好过个肥年! 多福实在瞧不上他那股掉进钱眼儿里的市侩样,生怕这家伙不够谨细耽误了自家三爷的事儿,便又郑重提醒一句:“记住!重点是第三只虫!要是事情办砸了,后果你自己掂量!” 宁五忙不迭应道:“放心!我保证办得漂漂亮亮的!” 精瘦的身子骨被他拍得震响。 这家伙眼珠子动了动,因为低着头,所以先上翻瞧了瞧多福正脸,随即又把视线移到蛐蛐儿上,最后落在空处,心思急转。 忽然,他又有了主意,跟多福套着近乎道:“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你再仔细跟我说道说道!” 多福很有些嫌弃,质疑道:“你不是刚刚才说都记住了?” 宁五只陪着笑道:“这不是为了更稳妥嘛?你再跟我说说!这样!巷口有个茶水铺子,我请你吃茶,再来两盘花生米和芸豆,咱们边吃边聊!” 多福有些犹豫,他还急着回去给三爷交差呢! 宁五却已经拉着他,又劝道:“哎呀,走吧!你就算要回去交差也不急这一会儿,咱们俩先对接清楚,总比日后出岔子要好吧?” 多福一听,也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索性跟他去了。 宁五是个眼头活络的人,从他第一眼见到那位玩三爷起,就知道对方富贵,本来也没想别的。 但时隔半月,那位爷主动派身边人找来,不仅给了他赚银子的机会,更让他看见了攀附上去的希望! 如果事情办好了,能得到那位小爷的赏识,那他宁五以后,还愁没有一番富贵么? 人家是什么身份? 从指甲缝里随便漏出来那么点,就比他现在过的日子强! 为了更接近这个目标,他决定从眼前这个小厮身上下手,先拉近关系,多打听点情况,再考虑接下来的事! 在这方面,多福终究还是欠缺了些经验,很快就被宁五旁敲侧击地套出话来,毫无觉察,甚至还觉得对方人不错,的确有几分可取之处! 送走了多福以后,宁五拿着那三只上品的蛐蛐儿,心里开始仔细揣摩那位三爷的心思。 贾玩的身份,他刚才已经从多福那里打听清楚了,荣国府三房嫡脉的少爷! 在宁荣街上,绝对是身份最贵重的那一小撮人之一! 所以他的判断没错,只要抱上这条大腿,不敢说大富大贵,一辈子衣食无忧肯定没问题! 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是,怎么才能把差事办得漂亮,让那位爷满意! 正如多福千叮咛万嘱咐的那样,重点是第三只虫。 这只虫不是拿来卖银子的,而是用来钓鱼的! 钓的还是东城兵马指挥司家的大爷裘安! 虽然三爷没有明着这么交代,但通过对方的吩咐以及他刚才从多福那儿套出来的话,宁五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事儿,由不得他擅作主张,否则万一出了纰漏,那不仅大腿抱不上,反而会惹祸。 但如果完全按照吩咐,运气不好的话,一时半会估计也办不成,要是拖得久了,估计又会给那位爷留下个办事不力的印象。 所以他还得好好合计合计,仔细斟酌着办! 贾玩在交代完多福以后,便没再关注花鸟巷那边的情况。 无论是银子还是裘安,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儿,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 接下来的几日,贾玩的生活一直风平浪静,闲暇时还会带着多福多肉去宁荣街上逛逛。 腰包里突然多了几十两银子,他这也算是穷人乍富,适度的消费,体验一下这个时代的美食总不过分。 从西街到东街,比较出名的那几家糕点铺子,几乎都被他给尝遍了。 绮霰斋的丫鬟们也跟着一块儿沾光,时不时就能吃到自家三爷带回来的点心。 不过府里的其他几处地方,可就没那么和谐了。 自从那日贾玩和宝玉被罚跪半天祠堂以后,王夫人心里就一直不痛快。 这里面有黛玉的因素,但那丫头有贾母护着,所以王夫人不能真拿她怎么样。 至于贾玩,看在他当日表现的份上,也能先饶过,不予追究。 可对让人请来贾政的邢夫人,王夫人是恨到了心里的。 若是当日政老爷不在,事情断不至于闹到那个地步! 所以近来,王夫人处处都在找邢夫人的麻烦。 后者虽不掌权,却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角色。 贾赦到底承袭了代善公的爵位,虽然只是一等将军,可她作为贾赦继室,那也是正经夫人,有着诰命在身。 再者说,贾赦是兄,贾政是弟,所以在身份上,邢夫人总要压过王夫人一头。 二人明争暗斗,在贾母面前还算有所遮掩,可到了私底下,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最苦的,却是琏二嫂子! 一边是名义上的婆婆,另一边是手握实权的姑母,两边她都不敢得罪! 况且,城外那些庄子田地的大小管事,最近依然在陆续往府里报账。 进到腊月以后,各房的年礼也该准备上了,还有府中采买年货等。 杂事一大堆,本就已经让她着急上火,头疼的厉害。 偏偏贾琏这些日子又经常不着家,前儿个半夜才回来,身上竟还沾着不知道哪个野女人的气味! 这让生性要强的王熙凤如何能忍? 可如此丑事,她又不好同外人去说,一时间又急又累又忙又怄气,竟生生病倒了! …… 第25章 过腊八好信自来 …… 盛京民谚:腊七腊八,冻死寒鸦。 熬过这两日,族学就该正式放寒假了! “三爷,今儿个腊八,老太太那儿熬了腊八粥,一早就差了人送来呢!” 五儿满脸喜意,端着热粥来到贾玩身边。 这丫头自从前几日得了自家三爷赏的平安符后,说话做事就一直美滋滋的。 最神奇的是,那张平安符被她放进荷包里贴身带着以后,就一直觉得心里暖暖的,似乎真的不像往年那样怕冷了! 连腊七腊八这种正冷的时候,她也能正常行动,既不咳嗽也不哆嗦。 那个所谓的平安符,自然是贾玩利用“除邪祟”的特殊能力亲手画出来的。 自己留下一张,给了五儿和小红各一张,本以为这种预防类的小道具没办法试验效果。 可根据五儿的感受,还是能说明这东西确实起了作用。 现在贾玩手里还剩下几张,本来是给黛玉和三春等人准备的,可惜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送出去! 因为这东西不同于一般礼物,须得贴身佩戴才能发挥效用。 可恰恰这一点,最难保证。 以他如今和姊妹们的关系,送出去的礼物倒不担心会被随手丢弃,但放进小匣里妥善保存却是再正常不过的。 除非言明此物是平安符,直接提醒她们随身携带。 但平安符哪儿来的也得有个说法吧?总不能真说是他自己画的。 贾玩想了好些日子,觉得最好是找个机会去一趟寺庙或道观,到时便可以说这些是他费心求来的平安符,如此方才能说得通。 可唯一的问题是,这样的机会并不好找。 以他现在的年纪,即便有着去族学读书的便利,活动范围也只局限在宁荣街。 再想出远门,就须得征得贾母或贾赦贾政两位伯父的同意了。 所以在年节之前,这几张平安符可能会一直放在他手里吃灰。 不过也不着急,“除邪祟”只是预防,早一个月和晚一个月并没有多少差距。 总不见得这一个月里,姐妹们就刚好病了吧? 从五儿手里接过腊八粥,趁热吃起来。 贾玩刚开始以为这东西跟八宝粥没什么区别,可吃进嘴里才发现,味道竟出奇的好! 这腊八粥里的东西非常丰富,口感也极有层次。 吃了两口,愈发满意,便好奇地问:“这是用什么做的?” “老太太房里的腊八粥,用了大米小米糯米紫米,还加了赤豆绿豆黑豆芸豆,又有桂圆红枣莲子核桃花生葡萄干枸杞,偶尔还会加薏仁芡实菱角荸荠等,少说也有十几样东西一块儿熬的呢!” 五儿的母亲是府里的厨娘,对这些东西自然还是比较熟悉的,说的是如数家珍,显然也馋得紧。 贾玩听得暗暗咋舌,不过看到五儿这个样子,又不禁有些好笑,问道:“老祖宗送来了多少?” “满满一罐呢!等三爷吃完,我再去盛。”,五儿很高兴。 一是高兴三爷胃口好,二是高兴老太太惦记着三爷。 距离上回贾玩被罚跪祠堂已经有大半个月,期间因为常在学堂,所以很少去老太太处请安。 五儿就一直担心着,生怕三爷被老太太厌弃。 府里的女眷,无论是小姐还是丫鬟,大多一个心思,只一味哄着老太太高兴就行! 可对贾玩来说,这是远远不够的。 哄贾母高兴能改变贾府的命运么?能让自己从泥潭中挣脱出来并且护住身边的人么? 显然不能! 但这些事情,是不能也不必同五儿这种小丫头说的。 “我只这一碗就够了,余下的,你和小红姐姐,带着院里的那些丫鬟婆子分了吧。” 待身边人好些,总归不是坏事,免得他们暗地里生出怨怼,长出异心来。 不过也不能惯得她们乱了尊卑,欺负到主子头上。 这方面,府里的那些个少爷小姐,做的就差了些。 如何把握当中的分寸,其实大有学问,贾玩也在渐渐摸索当中。 五儿自是欢喜应下,不过还是周到地等贾玩吃完,伺候他净口后,才收了碗勺出去。 贾玩用过早饭,便出了荣国府,在多福多肉的陪同下前往族学。 “三爷,您看那人,像不像宁五?” 刚来到贾家族学门口,多福就指着站在外边的一人说道。 贾玩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人裹着粗布袄子,头戴一顶旧毡帽,双手拢在一块儿交叉着放进袖口。 瘦瘦高高,却瑟缩成一团,嘴里不时呼出雾气,显然穿得不大暖和。 没等他仔细辨认,对方却是已经一溜小跑,朝着三人这里趋步赶来。 果然是宁五,刚到近前,便当即躬身拱手:“小人宁五,见过三爷!” 贾玩笑了笑,道:“我记得你!好像还有一份差事交给你办着呢!是特意过来找我的?” 宁五忙道:“回三爷的话!您吩咐我办的事,小人已经办好了!” 说着,又从自己怀里取出一个钱袋子,恭恭敬敬地递过来,道:“这里是五十两银子!另外,裘家大爷今儿个中午在满香楼备了一桌席,想请您赏脸过去。” 多福一听这话,突然眉头一横。 他是不满意宁五报上来的数字,才五十两?金荣从自家三爷那儿买一只虫就值这个价! 怎么到了宁五这儿就得打个对折? 可贾玩却是满意地接过钱袋,刚想掂量掂量,只是五十两银子对他来说还是有些沉,重三斤多,所以没能掂起来。 很多人觉得五十两银子就应该是五斤重,可实际上并非如此。 现在这个时代,一斤等于十六两,而且重量标准也与后世有些微差异。 贾玩心里很清楚,卖给金荣和卖到市场上,本就不可能是一个价。 前者终究不是长久的生意,而后者却代表了一条稳定的收入渠道,前提是他不一下子放太多强化后的蛐蛐儿去冲击市场。 而且,那些强化后的蛐蛐儿,本身的素质其实不高,强化又多体现在战斗力上,顶多会附带一些体型上的变化。 至于宁五之前说的什么头型、牙型、还有五花八门的颜色,那都不是强化可以改变的。 所以战斗力高的虫,并不一定就是卖的最贵的虫,贾玩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平均五十文一只买回来的小东西,转手就能卖出二十五两,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办的不错!可我不是说过,让你自留一成吗?”,贾玩看着宁五,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 第26章 立规矩金荣挨打 …… 宁五神情一震,当即言道:“回三爷的话,小人按您的吩咐,已经留了!” 贾玩饶有兴致,再问:“一成?” 这个数字是肯定对不上的,五十两银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扣除一成后的结果。 “小人不敢隐瞒,三爷交代售卖的两只蛐蛐儿,共得了五十二两银子,小人依着吩咐,自留二两,余下都在这里。” 宁五此时,倒是收起了以往的奸猾市侩,正色答道。 “为何不拿足你应得的部分?”,贾玩依旧笑容玩味。 宁五鼓足勇气,猛然俯身下拜,道:“回三爷的话!小人想求一个机会,能跟随在三爷左右,为您牵马坠蹬!” 贾玩嗤笑一声,随即摇头,悠悠开口:“我更喜欢手底下的人,按规矩办事,拿自己应得的部分!” “你是个聪明人,或许也听过‘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可我很不喜欢这招被别人用在自己身上!” 宁五心头一颤,他没想到,这个荣国府三爷,完全不同于那些寻常的贾家旁支子弟! 小小年纪,做事竟如此的守规矩有章法! 只怪自己没有早看出这一点,聪明反被聪明误,终究没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啊! 贾玩话说到这里,便终止了这个话题,带着多福多肉二人往贾家族学里进。 没走出几步,忽又停下,补了一句:“中午学堂放课,你在此地等我,记得换身体面些的衣裳!” 说着,又从钱袋子里取出三两碎银子,回身递了过去。 宁五本以为已经没机会了,不想三爷竟还愿意用他,这让他重新看到希望,立刻双手接过银子,郑重应道:“是!” 不再犹豫,转身进到学堂后。 贾玩见身旁多福一脸疑惑,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实在憋得难受,干脆道:“想问什么就问!” 却不料多肉率先朝他看过来,一脸迷茫。 这两兄弟,虽是双生子,模样也大差不差,可性子却有很大差别。 多肉更憨厚些,没什么心眼,平时话也很少,只闷头做事。 多福虽也算不得聪明,但喜欢思考,愿问愿学。 此时听贾玩这样说,他就直接问了出来:“三爷,刚才那个宁五,您既然不肯收下留用,为啥还要再给他那些银子?” “怎么才算是收下?”,贾玩脚步不停,不答反问。 多福愣愣地答道:“那自然是像我和多肉这样的才算!” 贾玩不由失笑:“你和多肉是府里的家生子,如何能一样?” 多福显然不明白这里面的区别。 贾玩也不多解释,只道:“你需记住,对待外面的人,终究与府里不同。即便今日留下那宁五为我所用,也未必就要他鞍前马后!” 多福似懂非懂。 多肉则根本不想那些,什么宁五宁六的,跟他又有什么关系?自己只要当好三爷的差就行! 其实贾玩的意思很简单,一句话,宁五这个人能用。 他需要通过这样一个人,来将自己从通灵宝玉中得来的特殊能力变现! 经过此次合作,宁五已经初步证明了他的价值。 至于点破对方少拿了银子,则是贾玩在表明自己的态度。 该拿多少就拿多少!一切按规矩办事! 没有规矩的买卖是做不长久的,今日能少拿,明日就能多拿! 至于宁五的投效,正如贾玩所说,有些东西不必非得摆在明面上。 当今天下,士农工商,商排最末。 便是做到顶,也不过就是如昔日的金陵薛家一样当个皇商,撑破天封个紫微舍人,然后说倒便倒! 贾玩不会选择这条路,但他同样清楚,钱很重要!得赚! 所以就得有人替他站在明面上! 宁五,是他看中的第一个人,但未必会是最后一个。 日子还长,这事急不得。 学堂里,今日的气氛有些古怪。 贾玩刚到座位上坐下,贾环便凑了过来,道明情况。 “玩三哥,今天金荣那帮人来了!”,贾环这话是悄悄说的。 贾玩眉头一挑,不解问道:“来便来了,有什么打紧?” 贾环连忙继续说:“不一样!今天金荣是带伤来的,我听人说,他们昨天在柳条胡同开盘口,赌虫赌输了,赔了好些银子呢!” 贾玩并不意外,似乎早有预料,语气轻松道:“那又有何稀奇?有赌便有输!你忘了我之前是怎么教你的?” 贾环摇了摇头,还是有些紧张:“三哥说的话,我都记得!可金荣的那只虫,不是你给的吗?现在输了,我担心他们会来找麻烦!” 贾玩丝毫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只笑言:“无须担心,只管读你的书去。我看兰哥儿都已经快把《孟子》学完了,你再拖沓,只怕要被比下。” “等到年节时,政老爷肯定会找时间考校你等功课,到时候若是差了,可没人替你求情。” 贾兰的座位离得不远,此时那小子也侧着耳朵留心听着他们谈话。 哪知道玩三叔竟突然提到自己,有种偷听别人说话却被当场抓住的感觉,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坐正身子。 贾环听了这话,仍有些担忧金荣之事,急着蹦出一句:“可是!” 随即便被贾玩止住,不愿多聊。 他也只能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拿出书来。 贾玩则安稳拿出一本《学庸章句》来读,根本不受任何影响。 《御制官箴》和《大顺会典》他早已通读,之后又看了两本国朝史书,对本朝开国至今发生的一些重大事件和关键人物,也算是有了基本的认知。 没过多久,金荣果然带着几个小跟班找了过来。 眼圈微青,肿着半张脸,身上有冬衣遮着倒是看不出其余伤势。 贾玩连面上的笑容都没收敛,只好整以暇地等着几人走到近前。 “玩三爷!” 金荣身上明显怨气很重,他是奔着找贾玩要说法来的,可见了真人,气焰一下又弱了三分,到底还是强压怒气先见了个礼。 “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贾玩故作不知。 金荣一脸怨愤道:“一个叫倪二的泼皮!且不说这个,我今儿来找三爷是想要个说法!” “哦?你找我要哪门子说法?”,贾玩还真想听听此人能说出个什么道道来。 “三爷!我当初从您那儿买虫的时候,可是花了足足五十两银子,现在这虫居然输了,还害我赔了许多钱,您总得给我个说法吧!”,金荣觉得自己是占理的,否则他也不敢来找贾玩的不痛快。 贾玩却有些失望,道:“当初是怎么说的?你想要一只不弱于环哥儿那黑背金刚的虫,我给你没有?实力可差半分?” “你提要求给银子,我出虫,钱货两讫。事情都过去一个月了,你现在想来找后账?怎么?你赔了钱挨了打就找我要说法?莫非是觉得我比那泼皮好欺负不成?” 他的言语并不激烈,但一连串的发问,确实让金荣张口结舌,无从辩驳。 …… 第27章 再卖虫初见裘安 …… “三爷,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之前的事儿,咱就不提了。我只问一句,这虫,您除了卖给过我,可还卖给过旁人吗?” 金荣其实最想问的就是这个! 贾玩调教出来的蛐蛐儿,实在跟别处不同,模样未必多好,但战斗力属实强悍! 昨儿个来他盘口赌虫的人,手里的蛐蛐儿居然跟他那只极为相像,所以他怀疑也是出自贾玩的手笔。 贾玩嗤笑道:“怎么?我手里的东西,能卖给谁不能卖给谁,莫非还要你说的才算吗?” 金荣又被噎了一句。 是啊,凭什么呢?就算贾玩真把虫卖给了别人,也跟他金荣没什么关系。 前后几句话的功夫,金荣身上那股兴师问罪的劲儿已经全灭了,因为他确实讲不出什么道理来。 贾玩见他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头脸之上又带着伤,属实有几分可怜,便不再打击他,摆了摆手将其挥退道: “罢了!看你现在这副模样,我也不忍跟你计较,你自去吧!若是还想要虫,再来找我!” 金荣听了最后一句话,咬了咬牙,问道:“三爷手里可有更能打的虫吗?” 这个问题有点意思,贾玩不置可否。 金荣只当他这是默认了,便又问:“还是上回那个价?” “你自己都说了要更能打的虫,如何能是一个价?”,贾玩理所当然道。 金荣对此似乎也并不是很意外,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才道:“再加十两?” 贾玩以指敲桌,没有出声。 金荣眉头紧锁,内心挣扎,再次加价:“二十两!” 贾玩仍不松口,似乎还不满意! 金荣急了,他是尝到了甜头的人,知道赌虫开盘究竟有多大的利润。 若是他不能从贾玩这儿买到更强的虫,那他的盘口就开不下去,好好的一条赚银子的路也就断了! 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于是一狠心,咬碎了牙报数:“一口价,一百两!” 贾玩略有些意外,其实金荣再加十两,报到八十两他就准备应下了。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从七十两直接叫到一百两! 看来他那赌虫的路子,是真能捞钱啊! “行叭!看你今天这副可怜模样,一百两就一百两。”,贾玩终于开口。 金荣松了口气,不过这回他长了个心眼,道:“不过三爷!咱们可得先说好了,这最能打的虫,您一百两卖给了我,可就不兴再卖给旁人了!” 贾玩再次发出一声嗤笑:“养虫对我而言是件很简单的事!你知道那种能打的蛐蛐儿,我随便养几只放到外面,能卖出什么价么?区区一百两,你还想买断我的财路?笑话!” 金荣那张肥脸青一阵白一阵,不过他也知道贾玩说的是事实,所以只能争取道:“那您总得答应点什么吧?别我这一百两银子花出去,转头就被人带着虫给挑了!您吃肉,好歹也叫小的跟身后这帮弟兄喝口汤不是?” “行了行了!跟我装什么可怜?你那盘口能赚多少银子,真当我不知道吗?罢了!过年之前,不会有更能打的虫从我这儿流出去就是!”,贾玩不耐烦地应了下来。 金荣估摸着,今儿个腊八,离年节还有二十多天,差不多也够赚了! 正常来说,一只蛐蛐儿每天能打个三五场,再多就该乏了,会影响状态。 他现在搁柳条胡同的那些赌档里,也算有点薄名了,赌虫这一块儿谁不知道他金大爷? 摊子比以前大,参与的人就比以前多,挣得银子自是也要多些。 于是干脆利落地应了下来:“成!就按您说的来!那这虫?” “我今儿有事,等明天吧!”,贾玩随口安排。 金荣却又急了:“别介儿!明儿学堂就放假了,我去哪儿找您啊?” 重点是晚拿一天虫,他就少赚一天银子,心疼啊! 可贾玩今天中午还要去见见那个兵马指挥司家的裘安,实在没空理他,只道:“明天上午,你准备好银子去荣国府后门口等着,我会让多福带着虫去那找你!” 金荣无奈,只能应下,然后带着人先筹银子去了。 虽然先前是挣了不少,但毕竟才短短一个月,其中还有五十两是买上一只虫的钱,余下那些,离买这只虫还是差了些,所以得抓紧想想办法。 贾玩则安稳地继续看书。 先前他给屋里的小橘猫和几只蛐蛐儿都进行过强化,早已摸熟当中的规律。 强化过程是抽取自身能量,大概是精气神一类的东西,然后灌注进通灵之物的体内。 不同个体,都有不同的强化上限,能承受的能量也不一样。 这一点不仅与体型和物种有关,就连同一物种的不同个体间也有差异,就比如那四只蛐蛐儿,能承受的能量强化便有多有少。 贾玩把这称之为强化潜力! 强化到达潜力上限后,如果再想向其灌输能量,那无论是小橘猫还是蛐蛐儿,都会传递出一股强烈的抵触情绪。 若是想强行施加强化,那很有可能会导致它们的肌体崩溃甚至死亡。 金荣想要更强的蛐蛐儿,对贾玩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上午的课业很快结束,中午放课时,贾玩带着多福多肉走出族学,宁五果然已经换了一身看起来还算得体的衣裳守在那儿等着。 “带路吧!” 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说,宁五当前领路,几人很快便来到东街的满香楼。 这是宁荣街上数一数二的酒楼,高有三层,门面气派。 楼下大堂有一位说书先生在讲着故事,据说碰上喜庆日子,这里还会请戏班子来搭台唱戏。 裘安身边的小厮早就在楼下候着,见宁五带着人来,立刻便知贾玩即是正主,忙迎着上到二楼雅间,礼数还算周全。 雅间里,此时已坐了四人,皆是锦衣华服,气质富贵。 其中样貌最好的那位,贾玩却是见过的,乃是荣国府大房的琏二哥,之前去贾母处请安时便认识了。 至于另外三人,他却分不清哪个才是裘安。 见小厮迎了贾玩进来,裘安作为东道主,起身热络招呼道:“是玩兄弟到了吧?” 有贾琏在,他提前听过贾玩的一些事倒不奇怪。 贾玩见他开口,便知谁是正主了,也回了一礼:“弟贾玩,见过裘世兄!” …… 第28章 东西府纨绔当面 …… 贾玩这声“世兄”是合适的。 裘安是已故景田侯曾孙,贾玩是初代荣国公贾源曾孙,而景田侯又与荣国公和宁国公同属开国一脉,所以裘贾两家也算世交。 之后,他又向贾琏见礼:“琏二哥!” “玩兄弟!” 面对弟弟,贾琏自是无需起身,只安稳坐着,微笑回应。 视线转向另外两人,一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不差,但气质上略显阴柔。 另一个年岁稍小些,大抵也是十五六岁,模样更加俊俏,几可与贾琏相比。 这两人一时起身,开口道:“小侄见过玩三叔!” 贾玩一愣,这样大的两个侄儿,实在是不熟悉。 贾琏知他与两人初见,便帮着介绍:“他们是东府的蓉哥儿和蔷哥儿!” 原来是他二人! 贾玩心下了然,贾蓉是贾珍之子,是秦可卿之夫,也是个好招猫逗狗寻花问柳的货色。 贾蔷同样是宁国公正派玄孙,因父祖辈早亡,所以自小养在贾珍处,与贾蓉一类。 想想书中提到的宁国府那些个烂事,比荣国府还要差劲许多! 虽然心中不喜,但贾玩面上却不曾表现分毫,只以笑对。 既已见过,裘安作为东道主,便又招呼几人坐下,然后吩咐上菜。 小厮们是没资格入席的,宁五身份低微,自也没他的位置,全都侍立在一旁。 贾玩趁机打量裘安一番,此人面白微胖,身材大体还算匀称,个头较同龄人偏矮,相貌倒不差。 “前一阵,宁荣街那条花鸟巷里连着出了三只品相极好的秋虫,听说都是从玩兄弟这儿放出来的?” 裘安是个急性子,刚坐下没聊两句,便切入正题。 贾玩答的却很低调:“这我倒是不知,不过拿几只不像样的蛐蛐儿交给底下人去变卖之事,却是有的。” 不像样? 裘安眼前一亮,惊喜问道:“哪里是不像样的蛐蛐儿?玩兄弟手里莫非还有更好的?” 贾玩也不正面回答,只赧然笑道:“是不是好的,我却是分不清,只不过更能看得过眼罢了!” 此言一出,不止裘安,贾琏贾蓉贾蔷等人也一时跟着激动起来。 贾琏都不由高看这位三房的玩三弟一眼,笑道:“玩兄弟有这样好的本事,我竟不知!” 贾玩继续谦虚道:“哪里就是我的本事?不过是运气好恰好碰上罢了,当不得琏二哥如此夸赞。” “不知玩兄弟可将那虫带在身上么?我与琏二哥还有蓉哥儿蔷哥儿,都是喜欢此道的,能否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裘安此时已心痒难耐。 京中子弟,尤其是武勋出身的纨绔,喜欢的东西无非就那么几样,冬养秋虫,提笼架鸟,斗鸡走狗,再有便是寻花问柳。 至于那些文臣清流一脉的年轻子弟,则更喜欢吟诗对句,饮酒作赋。 就连去那些风月场所,这两拨人也不是一路。 武勋子弟喜欢去青楼妓馆,而文官子弟却流连画舫和教坊司等地。 前者以色娱人,更擅长各类技巧极尽床笫之欢;后者则多精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兼具才貌,更注重情绪价值。 像裘安、贾琏、贾蓉、贾蔷等人,就是标准的武勋纨绔。 而如宝玉那般,明明出身武勋之家,却受其父贾政影响喜欢诗词,便属于长歪了。 贾玩并不意外几人的反应,但他手里此时却是无虫的,只能推脱道:“实在不巧,今日并未带在身边,却是让两位兄长,还有蓉哥儿和蔷哥儿失望了!” “不若这样!等到明日,我将那虫送到琏二哥处,裘世兄还有蓉哥儿和蔷哥儿若是感兴趣,自可拿去赏玩,如何?” 他要结识裘安,可不是为了赚银子,而是为了打好关系,日后看看能否有机会走通东城兵马司这条路。 原本听到前一句,裘安等人还有些失望,不过听到后一句,几人又高兴起来。 贾琏更是好奇:“如何非得等到明日?” 贾玩老实答道:“今日下午,学堂还有半日课程,待到明日,便是年节假期了。” 四人一时无言,面面相觑。 在他们的圈子里,可不曾有人真把读书进学当一回事,武勋子弟,对四书五经那么用心做什么?莫非还真打算去考个功名? “玩兄弟,还真是……” 看得出来,裘安很想夸他两句,却又实在不知该夸些什么。 贾玩对此也能理解,为避免尴尬,也防止贾琏等人硬要他今日逃学回去取虫来看,所以便主动给出理由:“此乃家父遗愿,玩不敢不从!” 这是个万能法宝,先前在贾母、贾政处,他也是同样一套说辞。 几人听得此言,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 孝道大过天! 就算纨绔如他们,在自己父亲面前,也依旧要毕恭毕敬。 红楼一书中,贾琏对贾赦那可是言听计从,即便有些事情明知是错的,但只要父亲交代了,他就得不折不扣地去执行。 而贾蓉对贾珍就更是如此,在某些谣传的版本里,贾珍觊觎儿媳秦可卿美色欲行扒灰之事,贾蓉甚至都能视而不见,更遑论其他? 所以贾玩搬出先父遗愿,他们便皆表示理解。 之后,几人又换了话题闲聊。 本以为贾玩年纪太小,同他们聊不到一块儿。 却不想,除了与女人相关的事之外,其他方面,贾玩皆能同他们侃侃而谈,而且其看问题的角度极是有趣。 裘安、贾琏、贾蓉、贾蔷等,在这顿宴席过后,对贾玩印象俱是大好,深以为妙。 宴罢,宾主尽欢。 贾玩又回到学堂,不过却派了多福随宁五一起,去花鸟巷再买三五只蛐蛐儿回来,并给了二两银子。 这回,他特别点明,要分两种。 一种只挑战斗力强的,模样不必好看。 另一种则只挑好看的,看头看牙看颜色,叫声不响不打紧,体型小些也不打紧。 前者是应付金荣,后者是为了吸引住裘安和贾琏等人。 多福或许没有这个眼力,但有宁五在,这些事自然是难不住他。 …… 第29章 备年礼试穿新衣 …… 腊八过后,族学正式停课放假,学子们也各自回家准备迎接新年。 贾玩一早便派了人,将一只模样好看且经过强化的蛐蛐儿送到琏二哥院里。 之后又安排多福带上战斗力极为彪悍的大蛐蛐儿,去了荣国府后门,交给金荣并带回一百两银子。 先后三次卖出四只蛐蛐儿,累计得银二百两,贾玩的荷包还是头一回这么鼓! 至于宁五手中剩下的那只,昨儿个便已被他在酒桌上顺手送给裘安,换了人情。 “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事事皆顺,贾玩心中大为畅快,兴之所至,挥毫泼墨,提笔练起字来。 五儿抱着小橘侍候在一旁,仿佛也被自家三爷的好心情感染,笑道:“三爷的字,写得愈发好了!就是这诗不应景!” “哦?如何不应景?”,贾玩觉得,这两句诗简直就是他现在最真实的写照,再合适不过。 五儿也是学过一些诗书的,当即给出了自己那样说的理由:“这首诗叫《春日偶成》,而眼下正值寒冬,时节不应,此为其一!” “其一?莫非还有其二?”,贾玩失笑。 五儿狡黠一笑,娇俏道:“这其二嘛,便是年纪不应!三爷岁数小,本就是‘少年’,又何来‘学少年’一说呢?” 说完,她自己笑得更欢,贾玩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啊! 如今的他,正少年! 二人正说笑着,小红也挑帘进屋,笑着说道:“三爷,府里今年裁剪的新衣刚送到了,您这会儿要不要先穿上试试?” 贾玩还没应,五儿倒是先欢喜起来,忙要将新衣取来替他换上。 裁剪新衣是荣国府的传统,每年至少两次,从公账上统一支出。 不仅是各房主子,就连府里的丫鬟婆子们都有! 像为新年准备的冬衣,从过了中秋以后就开始着人筹办了。 这里面讲究多,做工精细,没有几个月功夫根本下不来。 两个小丫头似乎对给他换新衣有着浓厚的兴趣! 贾玩并不能理解这种心情,就像他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些小姑娘喜欢给布娃娃翻来覆去的换衣服一样! 府里送来的是一身桑蚕丝月白绫里衣,质地柔软顺滑,与皮肤贴合度较高。 外穿一件青金石色织金锦缎猞猁皮夹袄,更外面则是一身赤金云纹玄色雪狼皮大氅。 除此之外,还有水貂皮的帽子,赤狐皮的坎肩,镶玉的束腰皮带,嵌珠的织金抹额,日常穿的千层底布鞋,还有外出用的鹿皮靴子等。 里里外外从头到脚,足足好几套搭配。 贾玩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五儿和小红手里的布娃娃,任凭摆布。 直到将这些一一试了,确认合身后,两个小丫头才终于放过他。 还没等他松快一会儿,小红便已收好新衣,又来提醒道:“三爷,快到年节,府里各房各院都在备置年礼,咱们院儿是不是也该提前准备着?” 贾玩想了想,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我头一回在府中过年,还不知需要准备哪些东西?” 他是有年货置办经验的,只不过以前的经验放进荣国府却派不上什么用场。 食物一类,自有府中大小厨房买办负责,桃符烟花爆竹一类,也不需要他来考虑,剩下还有什么可置办的? 小红是个体贴细致且极有条理的人,当即帮他理清思路:“主要便是年礼了,几位姑娘们自不必说,宝二爷、环三爷那里也得准备,还有珠大奶奶家的兰少爷。” 这些基本都是弟弟妹妹,还有一个侄儿,按规矩便该他来准备。 虽然迎春是姐姐,但姊妹们都有,总不能单少了她。 贾玩点了点头,一一记下。 小红继续道:“最重要的,便是老太太,您也该准备一份礼物以表孝心!至于其余长辈或兄嫂处,倒是并无太大关碍,三爷按着自己的心意来即可。” “除此之外,还应提换几吊钱和一些散碎银子,用作给府里下人们的打赏。” “……” 零零总总的东西虽不多,但若没有小红,光靠贾玩自己还真未必能考虑到如此周全。 贾玩在心里暗暗思量一番后,发现别的都还好办,可给贾母准备礼物,却是件由不得他随意的事情。 便又问道:“小红姐姐,老祖宗那里,你觉得送什么礼物比较合适?” 小红并不直接给出答案,而是罗列出往年各房少爷小姐们给老太太准备的礼物信息供他参考。 “去年,琏二爷托人从苏州运回来一块半人高的太湖石,宝二爷送的是一副象牙骨牌,几位姑娘们则多是亲手绣制了香囊和荷包。” 有了例照,贾玩心里顿时便有了底。 左右今日无事,钱袋子又正充足,他便干脆换了衣服,直接带上多福多肉出去大肆采购。 此事,并非一日就能办妥,前前后后跑了好几趟,也只准备了个大概。 有给二姐姐预备的《商山奕谱》,迎春擅弈,所以贾玩便在这方面留心。《商山奕谱》市面上流通极少,他也是偶尔碰见才将其买下。 有给三妹妹预备的一套字帖,《草书临王羲之胡桃帖》轴,出自前朝兰雪斋主邢慈静之手。 这位是书法名家邢侗的妹妹,也是当时杰出的几位女性书法家之一。 探春好书法,此物想必正合她的心意。 与《草书临王羲之胡桃帖》轴一块儿得到的,还有这位女书法家的一幅《白描大士图》,画艺精妙绝伦,丝毫不逊色于其书。 贾玩自然是一并收下,准备将这幅画送给四妹妹惜春作为新年礼物。 还有宝玉、贾环这些弟兄的,包括小贾兰这个侄儿的,都已准备妥当。 至于身边的丫鬟们,像五儿和红玉这两个,他便买了几样小首饰,银制的簪子和耳环一类,不算多贵重,但总算符合她们的身份,也能显出特别来。 除此之外,还有几匹绢布,到时让她们带着院里的那些洒扫丫鬟分一分。 剩下的那些粗使婆子和仆妇,用红封包点碎银子,讨个新年彩头也就是了。 唯独给林妹妹的礼物,却是迟迟没能定下。 …… 第30章 除夕日进香祭祖 …… “玩兄弟,你给琏二哥的那只虫我们已经看过了,实在是眼馋得紧,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裘安又斟了一杯酒,已然有些吃醉了。 贾琏却是先道:“莫要为难玩兄弟!我同他可是一个府里的弟兄,你们如何能比?” 他说这话时颇为自得,同样酒气熏熏。 贾玩此刻却被一旁的画眉鸟牵引了注意力。 这只鸟是裘安新得的一只宝贝,立时便成了他的心头好。 今日贾琏做东请客,贾蓉贾蔷都在,后者也好此道,便央裘安将之带出来给大伙儿瞧瞧。 四人喝的是黄酒,度数略高,且喝得多,此时都已半醉。 贾玩年纪小,喝的是米酒,没什么度数,且只喝了两杯,自然无碍。 “一两只蛐蛐儿又算个什么?回头我便让人给你送去!不过世兄这只画眉当真极好,不知是从哪儿得来的?” 裘安醉眼朦胧,闻言却还是颇为得意,开始炫耀起来:“我这只画眉那可是来之不易……” 一长串的醉话无需过多理会,贾玩只抓住重点,那就是这只画眉鸟,花了十两金! 金银兑换比其实一直都不固定,但大体控制在十倍左右的汇率,现下会略高一些。 就像一两银子,明面上与一吊钱,也就是一千枚铜钱等价,但实际上却是前者价值更高。 所以十两金,大约与一百二十两白银等价,约合十四万钱! 蛐蛐儿终究是季节性产物,活不了几个月就蹦跶不起来了。 每年秋天气候转凉时,蛐蛐儿差不多长成,然后开始流行。 等养到冬天,便多是为了听个响,大都活不到第二年春。 眼看着就要过了时节,今日裘安带来画眉,却给贾玩提了个醒。 卖完虫,还能接着卖鸟啊! 等聚会散场,贾玩便叫来宁五打听了情况。 后者身为花鸟巷的掮客,不仅懂虫,也应该懂鸟。 时下的盛京城,勋贵们最喜欢的鸟,主要便是画眉、百灵、鹦鹉、绣眼四种,其中绣眼的受众还要略少一些,只提前三种也可。 价格方面,其实并不高,根据品相高低,大抵也只在几两银子到几十两银子之间。 这个结果,多少让贾玩有些失望。 因为观赏鸟的上限不高,下限却又不低,所以他便不能像卖蛐蛐儿那样,几十文买回来再转手几十两卖出去。 当然,几两成本的东西,过他的手能卖几十两,肯定还是有得赚。 贾玩给了宁五几两银子,让他在花鸟巷里帮自己挑一只鹦鹉回来,打算先试试看。 “三爷,您看这只还行吗?”,宁五很快就给他带回一只绿桃牡丹鹦鹉。 巴掌大小,身材短胖,但是颜色极为鲜妍明丽,粉红色头脸,翠绿色身体,看起来确实适合赏玩。 贾玩大致用通灵术感受了一下这只小家伙的情况,身体健康,没有什么缺陷,感知中它对外界充满好奇,应是还算机灵。 “嗯,就它了!” 宁五又递回一两多碎银子,说是剩下的。 贾玩自然不会收,只说给他当赏钱。 回到绮霰斋后,他毫不犹豫地将小鹦鹉给通灵强化了一遍,毛色更加鲜亮,而且在粉红和翠绿之间的过渡区域颜色也更加漂亮! “三爷,好漂亮的鸟啊!”,五儿一见这只鹦鹉便喜欢上了。 惹得她怀中的小橘颇为不满,看向鹦鹉的眼神也有些不怀好意。 小红同样很喜欢,毕竟五儿天天都有小橘抱着,她也想有一只小宠物来养。 可惜贾玩没觉察到这一点,还说了一句让她们大为失望的话:“你们说,我把这只小家伙送给林妹妹当年礼如何?” 他也是临时起意,毕竟前些日子,其余姊妹弟兄的礼物都备好了,就连老太太那边也准备妥当,独独给黛玉的那份不好办。 先前他给对方送过两本闲书,差点惹出祸来,虽然主要原因并不在他,但也须得更加谨慎些才是。 挑了许久都不满意,今日这只小鹦鹉却似乎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林妹妹心思细腻,雪雁和紫鹃再是亲近,她也终究有些话不好对人言,养只小宠物在身边陪着,想必能让她开心些。 况且,瞧瞧她身边的丫鬟,一个“雪雁”,一个“紫鹃”,都是鸟名,甚至紫鹃改名前直接就叫“鹦哥”。 那今日的这只绿桃牡丹鹦鹉,岂不正和她相配么? 贾玩越想越觉得妥帖! 小红和五儿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给出了中肯的回答:送给林姑娘是合适的! 于是此事便如此定下! 贾琏、贾蓉、贾蔷和裘安,是酷爱聚会饮酒的,尤其是前三者,东西两府离得这么近,去哪儿都方便! 三天一小饮,五天一大饮。 贾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经常陪着他们一块儿胡闹? 万一酒喝多了,不长个儿怎么办? 所以除了刚开始的那两回,后面他便有所节制,适当推脱。 转眼就到除夕。 贾家东西两座国公府,如贾母、邢夫人、王夫人,还有东府贾珍之妻尤氏,这都是有诰命在身的。 除夕当天一早,便身着诰命服进宫朝贺,这也是皇室对臣子的荣宠与恩泽。 宫里的事无从得知,不过府里今日同样热闹,除夕祭祖,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头一天,下人们便开始忙着在宗祠内洒扫庭除、摆放供品,各类牲醴、糕点、果盘都要齐整,还要检查祭器,桌围、椅披、帐幔等统统换新,又点上香烛,以彰肃穆。 等贾母从宫里回来,便被后辈们引入祠堂。 贾家主脉旁支,只要没出五服的男丁,今日基本都在,就连东府那位在玄都观修道的大老爷贾敬今儿都回来了。 分辈分、亲疏依次排班列队,荣宁两府主脉在前,其余各房在后。 进到宗祠,白石铺路,两侧种满苍松翠柏,入内,过照壁穿仪门,一幅幅联书俱是祖辈功业所传!一块块匾额皆是国朝太祖高皇帝与太上皇御笔亲书所赐! 及至正殿,东府贾敬主祭居中迎神,跪拜鞠躬,西府贾赦贾政陪祭在侧,分左右齐随。 余下后辈旁支,只按着这三位老爷的动作照做即可。 之后主祭上香、陪祭上香,主脉玉字辈子孙依次上香。 贾玩身为荣国府三房嫡脉,位列贾琏之后,宝玉之前。 说起来,自那日祠堂罚跪以后,这还是他和宝玉头回见面。 只知道他那部《仪礼》还没抄完,直到今日除夕祭祖,才被解除禁足放出来。 …… 第31章 见贾珍细分根苗 …… 祠堂祭祖是一件极为庄严肃穆的事情,所有人都须恪守本分,各司其职。 进香完毕后,接下来便是贾珍献爵、贾琏献帛,草字辈儿孙看守焚池等。 贾玩身处其间,并无其余任务。 到族中长者诵读祭文时,他的目光便开始在场中众人身上不停游走。 贾家子弟难得能像今日这般聚集在一起,很多人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比如东府的当家人、贾家现任族长——贾珍! 贾玩之所以对他额外关注,是因为在红楼一书的续本中,荣宁两府的最终败落,便是以“锦衣军查抄宁国府”一回作为展开。 这便足以说明宁国府的问题比荣国府更为严重! 也正应了那句“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的判词! 荣国府不必多说,贾玩现身处其中,对府里的情势自然更加清楚。 老夫人贾母是个慈蔼和善的,尽管有溺爱子孙纵容不肖之嫌,但抄家之祸总归不是因她而起。 二老爷贾政,虽然愚孝迂腐,只知空谈而不理实务,但这样一个人,也惹不出什么大祸来。 最大的问题其实是长房贾赦一脉,从贾赦到贾琏,再到琏二嫂子,这几人都不是省心的主! 不过同在荣国,他至少还有几年时间去慢慢了解,可以想办法制止、补救、或是干脆剪除这些祸根! 但宁国府那边,他平时可没有太多机会接触,只能趁着今日,多看看这位珍大哥究竟是个怎样荒唐的人! 没有贾母这样的老祖宗压着,贾敬又长居城外道观,宁国府各项事宜全由贾珍一人说了算,所以府中出了任何差错,都该算到他的头上! 此时的他,排在贾家玉字辈子孙首位,不到四十,年只三十五岁上下,面上看起来倒也瞧不出多少特别之处,并不像是被酒色掏空身体的样子。 贾玩很清楚,看问题不能光看表面。 只从他前段时间同贾蓉贾蔷那哥儿俩的接触来看,便已能窥见宁国府如今风气。 贾琏不敢在荣国府内明目张胆的饮酒高乐、把婢欢愉,但在宁国府却可以! 而且贾蓉贾蔷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上行下效,贾珍平日是个什么作派,不言而喻! 可即便贾玩清楚的知道此人会在日后将贾府拖进深渊,又能怎么办呢? 他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改变这一切,更没有资格去干涉对方的行为,就如他现在动不了贾赦一样! 甚至阖族上下,能阻止这二人的,也只有贾敬和贾母两人而已。 前者是贾珍之父,是贾赦之兄,自然有此资格。 不过其人一心修道,今日祭祖之后便会返回玄都观,实在指望不上。 至于贾母,作为贾府如今辈分最高,身份也最为贵重之人,她老人家手里握有着贾家最高的权柄! 可惜这份力量,却很难为贾玩所用。 对付贾赦,或许还有法可想,但东府那边,老太太只怕也不会轻易过问。 深深看了贾赦、贾珍一眼,贾玩才收回目光,复又打量起旁人。 贾琏虽然风流了一些,可秉性还算不坏,并非奸恶之人。 只是需提防着,不能让他助纣为虐,替贾赦做下那些恶事! 往后是宝玉,过了这个年,便算是十一岁的顽童了。 他亦没有什么坏心肠,只是太受溺爱,有些过于骄纵。 若没有贾母和王夫人护着,其实贾玩还是有信心能将他的性子掰回来,就像之前的贾环和惜春一样。 可惜,实在不值得因此事恶了贾母和王夫人,便只能由他。 禁足抄书一个多月,也不知道是否有长进。 目光落到其颈间通灵宝玉上,里面的五道奇光,贾玩如今已得其三,不知算不算夺了原本属于对方的气运。 但他并不会因此生出什么后悔或歉疚,毕竟自己获得能力的同时,也揽过了原本属于宝玉的责任! 替其撑起贾家门楣,避免家破人亡的悲剧再现! 贾玩对此问心无愧! 若有朝一日,宝玉能醒悟过来,哪怕如政老爷一般领个闲差,只管与那些清谈门客讨论经义文章,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了! 再往后,贾环、贾琮就不提了。 前者跟在他身边已两个多月,很有些长进。 至于后者,养在其父贾赦院里极少露面,也不进学。贾玩今日才头回见到,年纪太小,有机会再说吧。 更后面是嫡脉草字辈,如贾蓉、贾蔷、贾菌、贾兰、贾菖、贾菱等众,皆不必说。 很快祭文诵读完毕,一众男丁转场至外,依次传递贡品,传至里间则由两府女眷配合摆放。 贾母拈香进礼,余者各守其位行跪拜礼,最后送神,礼成班退。 祭祖仪式告一段落,后面便是族宴的环节。 今年的贾玩,自是和以往不同! 宴上,除了宝玉同他交好,还有贾琏、贾蓉、贾蔷等人皆待他热络。 此外,还有贾环、贾兰、贾菌等一众在族学里的那些贾家子,他们都是知道贾玩威风的人。 有那些不了解情况的旁支子弟,突然见两房嫡脉中多出这么个受欢迎的人物,便少不得要打听一番。 “你问那位?是西府三房的玩三叔,比宝二叔长些,现也在族学,他可是个厉害体面的!”,有人如此介绍。 贾芸听罢,若有所思。 他是贾家旁支子弟,年后便满十五,这二年刚没了父亲,也无心进学,只想谋一份差事好帮母亲减轻些负担。 今日见了这位玩三叔在宁荣两府嫡脉里的风光,又听人说他是厉害体面的,便有了些想法。 只可惜对方身边此时太过热闹,就算自己现在凑上去,恐怕也不会被记住,须得另找机会。 席间,贾琏和宝玉等人去给东府的敬老爷敬酒,贾玩自然也跟着一块儿。 这位敬老爷如今五十多岁,修道多年也未见什么仙风道骨,反而面黄肌瘦一脸病态,只怕是吃多了那些药石之丹,中毒已深了吧! 贾玩心中如是想着。 却不料对方见着他时,竟也稍微愣了愣神,似是恍惚片刻,然后才目光极为复杂地叹了一声:“真像啊!” 随后也不多言,就挥退了他们这一干小辈。 贾玩是一脸糊涂,想着自己那位已故的父亲贾敦,或许与东府这位敬老爷之间,也曾有些交情。 不过这种陈年旧事无从打听,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 弟三十二章 庆新春薛家终到 …… 族宴持续了很久,直到申时方才散场。 贾琏是已经成家了的人,另有应酬,所以贾玩和宝玉便先一步回到荣国府。 其实后者早就想回来了! 他年纪小,往年除夕都是跟贾母等人待在一块儿,混进女眷当中的。 就像贾环、贾琮、贾兰这些几岁大的孩童,今日便没有在族宴上露面,祭祖之后即回了西府。 当然,地位如贾环肯定没资格往贾母跟前凑,多半只是回了他生母赵姨娘身边陪着热闹。 宝玉是刚解了禁足的人,有罚在身,况且现在又多出个同岁的兄长贾玩,事事皆有比照。 贾玩既选择留在族宴,那贾政自然也就将宝玉一并留了下来。 不过,政老爷对此只是简单吩咐。 以宝玉的心性根本想不明白自己被扣下的原因,全当这也是惩罚的一部分,自是怪不到贾玩头上。 进了二门,耳根子终于暂时清静下来。 不过仍不能歇脚,刚一回到府中,离了贾政的视线,宝玉便忙不迭拉着贾玩去了老太太处。 到地方,虽有丫鬟通报,但这家伙等也不等,直往里闯,偏还拉着贾玩不放。 “我的心肝儿,快过来!” 贾母是当真许久不见这个她最心疼的玉儿,一直都挂念着。 “好祖宗!”,宝玉刚进门,听了这声唤,立时便扑到老太太怀中。 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 这一个多月的禁足,可把他憋坏了,心里委屈得不行。 老太太哪能见他如此,立时也跟着落下泪来,连贾玩请安,都无暇理会。 琏二嫂子连忙站出来调节气氛:“宝兄弟总算来了!你不在,老祖宗这儿都少人陪着一块儿摸骨牌呢!” 她是个会控场的人,知道这会子不能一味跟着劝,否则越劝越麻烦,只能想办法转移话题,同时也是转移情绪。 果然,宝玉瞬间就被吸引过去,忙要加入其中。 “玩兄弟也来了,可要一块儿凑一席?”,王熙凤是个场面人,连贾玩都一并照顾到了。 “我哪里会这些?琏二嫂子若是想罚我吃酒,直说便是,做弟弟的又岂敢不从?” 一句半开玩笑的话挡了回去,把自己摘到一旁。 宝玉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同老太太和姊妹们顽了,便催促着快点开始。 贾玩退至一旁,只一局看下来,便大致弄明白了这牙牌令的规则。 共有三十二张骨牌,每张牌上都刻有等同于两粒骰子的点数,一上一下,粗计六六三十六种搭配。 刨除重复的“二二”、“三三”、“四四”、“五五”四张牌,正好剩下三十二张。 每张牌都对应着不同名称,比如上“一”下“一”,点数最小,称“地牌”,上“六”下“六”,点数最大,称“天牌”。 居中那些,如上“三”下“六”称“鹅牌”,上“四”下“四”称“人牌”…… 游戏时,会专门选出一人担任行令官,盲抽三张骨牌,再由参与游戏的行令者根据行令官翻出的牌面,说出一句合韵的诗词、俗语或成语。 三张牌由一人全部说完后,合成一副,再根据这副牌另行一句酒令便算过关。 如此,便轮到下一人,对不上来者便要罚酒。 今日参与游戏的人很多,像琏二嫂子、宝玉、迎春、探春、黛玉都在,鸳鸯担任行令官,一块儿陪着老太太高乐。 贾玩和珠大嫂子还有小惜春等人则在旁边看着,当观众捧场凑热闹。 琏二嫂子那张巧嘴,明明是摸着骨牌,可她行的每一句酒令,大都能捧着贾母说吉祥话,老太太又怎会不高兴? 寻常时候奉承多了会显得阿谀,但玩着游戏,还能想到这些好词,那便是本事了! 宝玉也是会哄人的,吉祥话方面比琏二嫂子是差了些,但行俏皮话逗乐子却是没问题。 屋内欢声笑语接连不断,当真是其乐融融。 转到晚间,夜幕落后,整条宁荣街上,乃至大半个京城,都燃放起烟花爆竹喜迎新年。 这个年代的烟花工艺远比贾玩想象中的更为出彩,虽然还不及后世那种一炸亮半城的巨型烟花,但也算是相当绚烂。 夜放千花,星如雨! 至于小辈们挨个给贾母磕头,各送年礼这些,就无须一一赘述了。 新年的头几日,总少不得走亲访友,贾家在京根基深厚,旧交老亲极多,平时不常走动,但在年节上却要顾全礼数。 如宝玉、琏二等人,做为荣国府玉字辈嫡出少爷,应酬上也是免不了。 只有贾玩这个三房闲人,因为父亲未入官场,加上走得又早,所以没什么故旧,才能落个清静,在房中练字。 “三爷,听说金陵的姨太太一家,今儿个晌午到了,老太太和二太太那边现已安排了他们在梨香院住下。” 红玉的消息素来灵通,也不知她都是从哪儿打听的。 贾玩闻言顿了顿,原是宝丫头今日进府么? 不过算算时日,自黛玉进府那阵便得了信儿,中间耽搁那么久,从金陵城一路北上进京,到如今已有三月,是该到了! 薛姨妈是王夫人胞妹,也是琏二嫂子姑母,所以场面上的应酬和招待便应以二房为主,琏二嫂子帮衬。 贾家同薛家又是金陵老亲,相处起来,必得照顾到老亲的体面以全情谊。 在这一点上,自然比先前黛玉来时更客气也更正式些。 “到便到了吧!眼下连十五都没过,正是节里。薛姨妈一家初来,在京中也有许多故旧老亲要走,想必是要忙碌一阵的,我们也不便去打扰。” 贾玩随口说一句,便又继续落笔。 红玉听了,已清楚自家三爷对薛家的态度,复又言道:“听说姨太太一家这回上京,除了因那位表少爷的事外,还是为表小姐应征宫中才女而来。” 这事儿贾玩也有些印象,今上崇诗尚礼,降下隆恩,除聘选妃嫔外,又采士宦名家之女为公主、郡主的入学陪读,所以宝钗便是奔着陪读身份来的。 有了这层身份,与皇家就攀上了关系,日后嫁与哪位皇子、郡王为侧室都有机会。 不过红楼故事既然能展开,就说明宝钗最后定是落选了。 并不奇怪,商贾出身终是差了些,况且现在的薛家,同贾家一样日渐败落,便更难入皇家之眼。 还不提薛蟠有案在身,宝钗本人又有隐疾这些。 贾玩微微颔首表示知道。 红玉仍未退走,又说起一事:“今日东府的珍大奶奶来过,说是会芳园的梅花开了,便置备了酒席,想请老太太和夫人姑娘们明日一块儿过去赏梅。” …… 第33章 琏二哥治酒相邀 …… 听了这话,贾玩终于搁笔。 会芳园赏梅,可是件重要的事! “宝玉是否同去?” 这个信息是需要确认的,毕竟红楼故事里有些时间线比较乱。 “珍大奶奶来时,宝二爷正在老太太屋里,想必是要一块儿的。”,红玉答的稳妥。 贾玩心知应该没错,大抵就在明日了! 宝玉东府赏梅,中途去秦可卿处小憩,结果梦游太虚,见警幻而知云雨,往后便通男女之事,行止益发荒唐。 本来,对此类事件,贾玩是不大相信的。 但自从他意外攫取了通灵宝玉中三道奇光,并获得几样神奇的本事后,不信也得信了。 所以他迅速做出决断,明日东府赏梅,自己也得跟去! 一方面,是要尽量阻止宝玉去秦可卿处小憩,实在没有叔叔睡侄儿媳妇房里的道理,更是不能让宝玉梦游太虚。 他现在年只十一,甚至要等到今年四月份才算满周岁,太早知道男女之事能有什么好? 既不利于他本人的健康成长,也很影响荣国府内宅的风气。 另一方面,贾玩也想见识见识那位兼具钗黛之美的蓉哥儿媳妇! 这当然不是他心思不正,而是对方在不同版本的红楼里性格各异,后世研究者对她褒贬不一、毁誉参半。 所以贾玩想知道,此人究竟是否如曹公笔下判词说的那样“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是不是那个“造衅开端”! 如果其当真是个滥情堕落之人,自甘下贱与贾珍等合污一处,那宁国府上下便当真烂透了,合该一把火烧了干净! 而若是并非如此,那他便当设法救一救这个苦命的人,阻止贾珍行禽兽之事,也算是在救宁国,在救贾玩自己了! “小红姐姐,我听说东府的蓉哥儿已娶了亲?”,贾玩忽地一问。 他虽与贾蓉贾蔷二人已认识,但对前者的婚娶之事却并未仔细打听过,只现在想到这一茬,才进行确认。 小红是个谨细的,凡过了她耳的消息,通通都记在心里。 所以对这些事向来清楚,便答:“是呢!去年八月上娶的亲,是工部营缮司秦郎中家的姑娘,那会儿三爷您还在梨香院养病。” 这就没错了,一切都能对得上。 主仆二人正说着,便听院里的小丫鬟来报,说是琏二哥派了身边的人来请他过去。 多问两句才知道,原是因为薛姨妈家的姨表哥薛蟠今日刚到,所以贾琏便设了宴为他接风。 这并不奇怪,虽然中午到时,老太太那边便已设宴招待过。 但薛蟠终究是外男,且年已十五,到底不好在府中内宅逗留。 所以午宴后,薛姨妈和宝钗去了二太太的院里叙话,琏二嫂子、宝玉、探春几人也都一并陪着。 而薛蟠则由贾琏带着,去见了东府的贾珍等人,再设一场私宴。 贾玩到底是府中兄弟,近来也算半只脚踏进了他们的圈子,所以便派了人来叫他一起过去。 “事儿都赶到一块儿了!”,贾玩无奈地笑了笑。 五儿放下怀里的胖橘,来帮他换上出门穿的衣服,笑道:“左不过是一两回,年节里头,三爷您也不能总在自家院儿里待着不是?”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贾玩点点头,不过临出门时,还是没让五儿和小红跟着,而是叫来了多福多肉一起。 琏二哥、薛蟠、贾蓉、贾蔷等,生活作风上可都不太干净。 虽然应该还不至于对自家兄弟身边的丫鬟下手,但就怕回头喝多了胡闹起来。 即使不惦记小红和五儿,也难保宴上没有其他人陪着,让两个小姑娘看见终归不好。 所以还是带着多福多肉兄弟俩比较省心! 贾琏是很少在自家院儿里设宴招待客人的,今儿也就是琏二嫂子去了王夫人处,且薛蟠又是王熙凤的娘家亲戚,所以才难得张罗一回。 果然,贾蓉和贾蔷都在,不过却没有裘安之类的外客。 座中只有一位生人,不是薛蟠又能是谁? 其人模样不能说差,但与贾家东西两府里这些个白净、略带脂粉气的男儿相比,他却要显得阳刚许多。 许是在外头野惯了,常见阳光,所以皮肤略黑,稍显粗糙。 一双剑眉,又粗又重,眉尾上飞,倒显得有几分桀骜不驯。 大眼睛大耳朵大鼻头大嘴巴,五官很是张扬! 贾玩来前对此人的形象气质是有过预判的,主要是依靠故事中的人物刻画,所以预期较低。 但此刻真见了面,却并没叫他生出什么恶感,反而觉得对方就应该是个性情中人! “玩兄弟来了!快快入席!”,贾琏一声招呼。 几人现已算熟悉,所以私下小聚时便不必再拘着那些礼数。 不等贾琏介绍,贾玩便当先冲着薛蟠笑着开口道:“这位应该就是姨妈家的表兄了吧?” 贾琏微微一愣,不过也很快笑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正是!” 薛蟠先前同这位琏二哥,还有东府的蓉哥儿蔷哥儿聊得都很自在,觉得很合脾气。 本以为玩兄弟也是一样的人! 可不想,竟才只是个小孩儿,同姨妈家的那位宝兄弟差不多大,便有些意外。 “文龙,你可不要小瞧了我这位玩兄弟,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有一手调教秋虫的好本事!” 贾琏一边帮着介绍,一边拉着贾玩在自己身旁坐下。 薛蟠一时来了兴趣,不过相比蛐蛐儿,他更喜欢斗鸡遛鸟逛窑子,便问:“竟是如此?那玩兄弟可擅长斗鸡吗?” “倒是不曾接触!” 贾玩回答的很低调,毕竟有通灵术和强化在手,无论是蛐蛐儿还是斗鸡,对他来说其实都是一样的。 “薛大叔也喜欢斗鸡?”,贾蔷闻言却是极有兴致,开口问道。 “我有一只高冠黑羽白腹斗鸡!产自黄淮,性情凶悍,战绩彪炳,到我手后,未逢一败!”,薛蟠满脸骄傲。 贾蔷闻言更是欢喜,又道:“薛大叔此次上京,可曾将之带来?” “那是自然!”,薛蟠给出肯定回答。 “我也养了一只品相不错的斗鸡,是鲁西品种,不知何时有机会,能与薛大叔的那只斗上一斗!”,贾蔷满心期待。 薛蟠同样高兴,立刻应道:“好啊!等一会儿吃完了酒,我便去找你!” 贾琏立时拦住:“今日到了我这儿,哪有让你们清醒着离开的道理?必得不醉不归!斗鸡之事,便往后延一延!” 几人聊得一团火热。 举起杯来,先共饮几盅。 聊着聊着,话题转到接下来几日的安排,贾琏说要好好陪薛蟠在京中逛一逛,带他和一干好友都先认识认识,贾蓉贾蔷哥俩也说要陪着一块儿。 贾玩当即顺口问道:“明日,珍大嫂子不是说要治酒席请老祖宗和几个太太去东府会芳园赏梅么?怎么?蓉哥儿不陪着一起?” …… 第34章 黛玉病东府梅开 …… “此事有母亲负责,我妻也会跟着帮衬,还要我去做什么?”,贾蓉理所当然地答着,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好奇问道,“玩三叔明日也在?” 贾玩点点头:“是有这个打算,毕竟宝玉和姊妹们都去。” 贾蓉闻言,稍一思量,而后说道:“既如此,那我明日便留在府上,到时候好好陪着玩三叔在会芳园里逛一逛。” 年前,他也从贾玩这儿得了只品相上佳的秋虫,交情也日渐深厚。 严格意义上来说,贾玩还没有正儿八经地过府游玩过,明日桂芳园赏梅算是头回去东府做客,他于情于理都该跟着陪一陪。 “如此甚好,有蓉哥儿陪着,想来便不会无聊了。”,贾玩笑着端起一杯米酒。 在场几人似乎都很能理解。 他们的确都是风流种子,但那都是对外面的女人或男人,跟自家姊妹混在一块儿有个什么意思? 又不是人人都如宝玉那般! 更何况,明日的东府,不仅是同辈,贾母和太太们也都在,有长辈们管着,就更加拘束了。 众人都是从贾玩这个年纪过来的,现听他这样说,自然会心一笑,又一块儿陪了一杯酒水。 饮尽后,贾琏似乎又刚想起什么,满脸好奇地朝薛蟠问道:“对了文龙,我先前听说,你在金陵那件事,是因一个丫鬟而起?不知是个怎样的丫鬟?” 贾玩闻言,也随之看向后者。 他当然知道那个丫鬟是谁,香菱,本名甄英莲,乃是金陵十二钗副册之首! 红楼故事里,此人的出场顺序,竟还在宝黛之前! 薛蟠听罢,却是一脸懊恼,不满道:“莫要提此事!一提我便有气!” 贾琏很有些意外:“这话是何意?莫非那丫鬟不合用?” 薛蟠自饮一杯,然后将酒杯重掷在桌上,烦躁道:“哪里是合用不合用?琏表兄你是不知道,我母亲和我那妹子,因为此事恼了我,所以那丫头买回来后,竟不让留在我身边伺候,反倒让她一直跟在我妹子身边!” 贾琏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竟忍不住笑起来:“原来如此!闹了那样大的波折,却还没能吃进嘴里,怪不得你不痛快!” 薛蟠依旧不快:“表兄莫要打趣我!” 贾琏却是一拍其肩,安慰道:“不必心烦!等明日,我领你去翠红楼,给你点几个品貌不错的红倌人伺候着,让你尝尝这京中滋味,看比金陵如何!” 薛蟠顿时眼前一亮! 聊到此处,越往下,话题便越是粗俗了。 贾玩悄悄看了琏二哥几眼,心里暗暗摇头。 琏二嫂子可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去年腊月前后,对方病倒那次,府里就有风言风语传出,说是和贾琏在外面睡女人有关。 夫妻俩还因此冷战许久,直到年节才算把事情揭过。 眼下还没出十五,薛蟠一来,琏二哥便故态复萌,若是再被抓住把柄,只怕又得闹得家宅不宁。 不过这种事儿,贾玩一个做弟弟的自是没法多说什么。 宴罢,贾琏、薛蟠、贾蓉、贾蔷四人犹觉不足,还要出去再续一场。 贾玩心知他们是聊得兴起,已等不及明日了。 自己年纪还小,况且也确实瞧不上青楼妓馆那种腌臜地方,万一染上什么脏病,哭都没地方哭去。 于是,他便辞了几人,先行返回绮霰斋。 转过天去,贾玩一早便去了贾母房里请安。 宝玉和姊妹们都在,却没见到黛玉和昨日刚到的宝钗。 随口问一句,方知后者来得还要早些,给老太太请过安后便随其母薛姨妈去拜访京中老亲去了。 而黛玉,竟是昨晚受了寒,今日身子不大爽利。 “老祖宗,那我进去看看林妹妹?”,贾玩请示了一句。 “去吧!她们也都刚去看过。”,贾母也没拦着,几个月相处下来,她对贾玩这个孙儿还是比较满意的。 而这里的“她们”自然是指三春和宝玉。 碧纱橱内,黛玉正卧在床榻上,小脸病白,唇无血色。 这丫头刚吃下汤药,现正睡着。 紫鹃则用铜盆接了热水,将帕子浸湿拧干,不时替她擦去头脸上的汗珠。 “三哥哥来了!” “三哥哥来了!” 最先开口的,却是贾玩除夕夜送给黛玉的那只绿桃牡丹鹦鹉,场中人也都为此感到有些意外。 短短十余日功夫,这小家伙竟已学会了几句人言! 不愧是经历过通灵强化的,果然是比同类聪明许多。 见贾玩进来,雪雁和紫鹃两人还想起身行礼,不过却被他给拦住:“不必管我,好好伺候你家姑娘!” 他现在心情略有些复杂! 因为年前他便得了通灵宝玉中的那道黄色奇光,掌握着“除邪祟”的能力。 平安符都已经画好,可却迟迟没找到机会送出来。 本想着迟上一两个月也不打紧,谁知道真就这么巧,黛玉说病就病了。 她这小身子骨,病上一场只怕就得养个许久,实在熬人呐! 不过“除邪祟”只能医未病,却不能治已病,就算贾玩此时将其拿出来也无用。 看来去道观、寺庙“求平安符”一事,还得再抓点紧! 简单看过以后,因为黛玉睡着,他便也不好多待,又转身离去。 昨个儿已请过一回,但东府的珍大嫂子和蓉哥儿媳妇,今日又来面请。 老太太用过早饭后,便带着一干小辈们一块儿过府。 除贾玩和宝玉外,其余皆是女眷。 有邢、王两位夫人,还有珠大嫂子、琏二嫂子,剩下的便是三春了。 看起来似乎人也不多,但实际上每人身边至少都跟了两个丫鬟伺候着,便又要翻个两番,成了好大一帮。 迎春和琏二嫂子是大房人,探春和珠大嫂子是二房人,分左右各自跟在邢夫人和王夫人身后。 惜春则本就是东府的大小姐,这趟只算回家。 宝玉今日的兴致倒是不高,甚少说话,或许是因为林妹妹病了,且昨日刚认识的那位宝姐姐也不在。 一行人到了东府,被迎进会芳园后,贾玩也是第一时间看见了珍大嫂子尤氏,还有那位蓉哥儿媳妇秦可卿。 …… 第35章 会芳园游园闲趣 …… 珍大嫂子尤氏是贾珍继室,今年也不过只二十五六,生得一副好样貌,更兼体态娴柔。 这倒也是应有之礼,否则尤家小门小户,哪里有机会攀上贾珍的高枝? 便是做继室,本也不够格的,全凭颜色好,且贾珍此人不拘那些罢了。 像书中提到的,尤氏的那两个妹妹,也都是颇有姿容。 可一个与贾琏做姨娘,另一个与没落世家子柳湘莲定情,这便是门第之限。 再看那蓉哥儿媳妇,数月前刚嫁进宁府,凭其老父工部营缮司郎中那个芝麻大点的小官,能让她与贾蓉为妻,其实也是高攀了。 这个时代的女子出嫁都比较早,所以秦氏如今也不过就十六七岁的模样,现挽着妇人的盘桓髻都还有些违和。 至于相貌嘛,确有天人之姿,倾城之貌! 瞧着并不像是淫邪之人,毕竟兼具钗黛之美,而后两者,一个是精灵柔美的病西子,另一个据书中说也是温婉端方且明媚之人。 所以从面上看,哪里能见到什么魅惑颠倒呢? 真要说风情万种、体格风骚的话,在贾玩看来,明显是琏二嫂子要胜出不止一筹。 当然,这种事情,实在不该他一个做小叔子的来比较,所以只闪过一丝念头,便被贾玩瞬间掐灭。 他偏转视线看向宝玉,只见后者的眼神已经有些移不开了,显然是被秦可卿的美貌震住! 贾玩知道他的性子,一个看脸的人,无论年纪大小,也无论是否开窍,都会不自觉地对貌美之人心生亲近。 这一点,并无错处,只要能守住本心,不生邪念,那便属于正常。 而若是因此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欲望,那便是有错了! 先简单聊一阵,随后尤氏便陪着老太太和两位夫人在会芳园里转开,余下姊妹不必一直跟在老太太后头,也各自寻了好景看去。 宝玉倒是一直缀在蓉哥儿媳妇和琏二嫂子等人后头,也不同三春等去顽。 众人只当他今日兴致不高,唯有贾玩心中叹息。 逛了一阵,略有些累了,便进一处亭中坐下歇脚。 因始终不见贾蓉,贾玩便问道:“怎不见蓉哥儿?昨儿个在琏二哥处,他还同我说,今日会留在府上陪我好好逛逛。” 秦可卿似乎有些意外,不过还是解释道:“他昨夜在外头吃醉了酒,直到四更天才回来,这会儿还没醒呢!” 四更天? 那不都半夜两点钟前后了? 贾玩属实有些意外,毕竟现在不比后世,夜里可没有那些灯红酒绿的繁华。 而且大顺是沿用了前朝宵禁制度的,夜间一更三点禁行,到五更三点才放。 只不过从除夕开始到元宵结束这段期间处于年节,会有弛禁,城中管理方面主要以防火防盗为主,其他方面会宽松许多。 他本意想着,如果今日有贾蓉在场,那宝玉若一会儿真要午睡,便不必非得秦可卿来安排,自然也就能避开梦游太虚那些事。 可到底还是不中用啊! “好歹蓉哥儿还知道回来!” 王熙凤这会儿也跟着插了一句,不阴不阳,语气刁钻。 听她这意思,倒像是贾琏昨日彻夜未归一般。 贾玩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聊,但琏二嫂子却似乎上了心,又追问一句:“玩兄弟昨儿个也在,可知他们最后去了何处吗?” 这事贾玩当然知道,但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他却不好说,否则传讲出去,倒像有搬弄是非之嫌。 “昨日薛姨妈一家到了府上,琏二哥为给薛家表兄接风,便在院里治了酒,又叫上我和蓉哥儿蔷哥儿作陪。” 他说的都是些明摆着的些事实,王熙凤也早就从院里的丫鬟小厮那儿打听过了,自然知道。 “席间,蔷哥儿和薛家表兄聊起斗鸡,颇为投缘,大抵之后的事便与此有关吧!只不过我年纪小,当时吃了几杯酒也有些醉了,所以不曾跟去。” 贾玩一推干净,言语间已帮着尽量遮掩,若再闹出什么夫妻不和的事,至少怪不到他的头上。 王熙凤是何等聪明的人?怎会相信这种明显不可信的话? 出去斗鸡还能斗上一夜? 所以她只冷笑两声,看向贾玩的目光也有些不善。 那感觉,就像是在说:小小年纪不学好,和琏二、贾蓉等都是一路货色! 贾玩知道这是池鱼之殃,很是无奈。 “你们吃酒,如何不叫上我?”,宝玉一听有热闹就想往前凑。 正好有他出声缓和气氛,贾玩便接话打趣道:“怎是我们不想叫你?当时你正在二伯母院里,同姨妈还有那位表姐叙话,便是叫了,你又岂能舍得出来?” 宝玉一时倒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相比和兄长侄儿们一块儿吃酒,自然还是和那位宝姐姐顽更好些。 歇一阵,聊一阵,逛一阵,再聊一阵。 宁国府的会芳园,虽不说一步一景,但也是布局精巧,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再加这些初开的梅花点缀,便更添雅致。 逛的累了,众人又聚到一处阁内,吃些酒水点心。 宝玉这会儿已没了精神,嘴里吃着糕点,嚼着嚼着就昏昏欲睡。 众人察觉这一幕,都被逗得大笑起来。 “宝兄弟这是困了。”,琏二嫂子笑着说了一句废话。 贾母却是开怀,笑着吩咐道:“就先带他下去睡会儿吧,等睡饱了再出来!” “老祖宗,孙儿也想陪着宝玉一块儿!”,贾玩当即言道。 贾母又乐,看向左右笑道:“你们瞧瞧,他们兄弟俩倒处得极好!哈哈哈!” 子孙和睦,兄友弟恭的这在什么时候都是一件让老人家高兴的事。 众人又跟着和几句,陪着一块儿笑。 贾母这才道:“那便一块儿去吧!” 得了此话,果然是秦可卿站出来,领着二人去安排。 贾玩身旁跟着五儿和小红,宝玉身边跟着袭人和媚人,秦可卿也有宝珠和瑞珠跟着,外加身后几位嬷嬷不提。 一行人出了园子,先去了东府内宅一处上房里间,果然见着一幅《燃藜图》,还有一副写着“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对联。 这一联,在后世可是流传极广。 贾玩正在欣赏感怀,宝玉却当先闹了起来:“快出去!快出去!” 他一见了这类经济仕途的东西,便头疼得厉害,片刻也不肯多待。 …… 第36章 摘联画雪落上元 …… 贾玩闻言,并未第一时间开口,而是不动声色地看向秦可卿。 他今日过府,本就带着两个目的,一是阻止宝玉梦游太虚,二是看这秦氏究竟是怎样的人。 此刻,看她如何应对,便是一个很好的观察机会。 只见秦可卿笑着说:“这里如何还不好?那该要个怎样的去处呢?” 贾玩心中微动,终究是与书中不同了! 秦可卿此时并未如原书所写一般主动邀宝玉去她房里小睡! 当然,仅凭这一点还不足以判断其品性是否高洁。 毕竟今日之事,早已被改写。 若是没有他昨日宴饮时与贾蓉的约定,或许后者便会如贾琏等人一般夜不归宿。 那样的话,贾蓉今日多半不在府上,更不会在房中宿醉不醒。 秦可卿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完,可能正是因为其夫正在卧房酣睡,又或许是因为今日贾玩也在,实不方便。 不怀好意的揣度总是可以要多少有多少的! 但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 贾玩对事物的评价认知,是有一套自己的逻辑的。 就目前情况来看,秦氏并不是个没规矩的人! 初步得出结论后,贾玩也不再迟疑,笑着接过话来:“哪里就须寻什么别的去处?只是那一幅画和那两句联碍了他眼罢!不如且叫人摘了去!” 他一语道破关键,宝玉心中甚是欢喜,奇道:“好哥哥!你怎就这样懂我?” 秦氏听了这话,也是略有惊疑,不过很快便也反应过来。 她虽是刚嫁入东府不久,但对西府那边的情况也做过简单了解,像宝玉这样有名的哥儿,以及他那些个颠倒错乱的荒唐之言,自然也是有所耳闻。 只是不曾想,这位宝二叔竟对经济仕途之道抵触到了这种地步,真是怪哉! “那便听玩三叔的,暂将那些东西都摘了去吧!” 并未犹豫,忙指使了两个嬷嬷去做。 区区联画而已,本就是挂在墙上的,摘下也很简单。 东西拿走后,宝玉果然不再闹,老实搁房内榻上歇下,还欲拉着玩三哥同榻而眠。 贾玩却是不肯,而是道:“你且安稳睡下,我先去看看蓉哥儿。” 宝玉确实是困了,闻言便不再管他,自顾自睡去。 秦可卿不解道:“玩三叔要去看大爷?只怕他这会儿还没醒呢!” 贾玩之所以会临时起意,一方面是不愿意跟宝玉睡在一张床上,另一方面也是想碰碰运气。 要是那什么太虚幻境真的存在,且和通灵宝玉一样能带给他特殊能力,就再好不过了! 于是笑道:“不妨事!蓉哥儿昨日与我有约,今日岂能失信?便是他真睡着,也得见上一见!” 叔叔睡侄儿和侄儿媳妇房里自然不像话,但若只是去房里看看侄儿,却不违礼法规矩,说到哪儿都挑不出错。 秦可卿略有些迟疑,一般来说,府里主子睡着的时候,是不会见外客的。 可贾玩先是姓贾,其次年纪小,再者和贾蓉关系又不错,所以她也没多问,只引着前者,又往贾蓉房中去。 不过到了地方,他才意识到忽略了一个问题。 荣宁两府的规矩太大,夫妻之间大多同院而不同房。 丈夫在妻子房里留宿可以,但仍会有属于自己的单独房间。 这样规定的原因有很多,比如妻子来了月事,时人常以为污秽,于男子不利,此时便须分房。 再或者是,夫妻间闹了别扭,就像前段时间琏二哥和琏二嫂子那样,亦会分房而居。 此外,还有一些特殊情况,像贾蓉昨日夜饮晚归,秦氏早已睡下不便打扰,那他也只好回到自己房间。 所以秦可卿带着贾玩来的,真就只是贾蓉自己的卧房,自然见不到那什么太虚幻境。 “竟醉成这样,可曾让人备下醒酒汤吗?”,贾玩随口关心一句。 “都已备下了,按大奶奶的吩咐,在炉上温着,只等大爷醒了就能吃用。”,一个不知名的丫鬟恭敬答道。 见已见了,秦可卿看他在此地待着也无甚趣味,便又笑着劝去另一上房让他睡下。 之后的事,再无波澜,及至晚间,荣国府一行人才打道回府。 是夜,大雪纷飞! 新年后的第一场雪,倒真有几分瑞雪兆丰年的迹象。 一连两天,直飘进上元。 “三爷,别忘了我的冰糖葫芦!” “三爷,还有我的油酥!” “三爷,我要个糖人!” “……” 一大早,绮霰斋里的小丫鬟们便叽叽喳喳将送贾玩送出了门。 上元灯会,今日的宁荣街,比过年那天还要热闹三分。 街上摆满了小摊小贩,卖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零食小吃最多,还有那些个卖玩意儿、耍把式的。 贾玩是头一回近距离观看这些古典戏法与杂技表演,像什么三仙归洞、胸口碎大石、喉顶钢枪、口喷烈火…… 虽然谈不上大开眼界,但也确实叫人兴致盎然,更添节日喜庆。 “三爷,真拿不下了!” 简单一圈逛下来,多福多肉两人怀里都多了一大堆东西,此刻正叫苦呢。 贾玩仔细清点了一下,丫鬟们要的东西基本都齐了。 五儿要的冰糖葫芦,他更是直接买了一树! 没错,就是小贩扛着卖的那种! 还有他特意在摊位上买的平安符和转运珠一类物件儿,这样回去后给姊妹们送“除邪祟”的符,便算顺理成章了。 “那就回吧!”,贾玩见东西置办的差不多了,也很体谅多福多肉的辛苦,便决定回府。 可多福却又不解问道:“三爷,咱们现在就回么?灯会可是晚上才好看哩!” 贾玩跟看傻子似的看向他:“这会儿离晌午都早着呢,你还想抱着这堆东西等到晚上?” “再说,府里今日也在布置了,到处都挂着灯笼。听说宝玉和姊妹们都各自写了不少灯谜,就等着晚上一块儿热闹呢,又怎么能独我一人在外头闲逛?” 往回走的路上,贾玩突然又瞧见一个进行着投壶游戏的摊位,跟后世的套圈倒是极为相似。 心念一动,便将此事记下…… …… 第37章 众金钗佳节集会 …… 回到绮霰斋后,小丫鬟们一时围了上来,就准备瓜分贾玩带回来的一应物品。 却被他给止住:“不急!等一会儿多福回来,咱们玩个新鲜的,再决定这些东西的归属。” 院里正热闹,忽听外面一阵笑闹声朝着绮霰斋的方向行来。 不及下人通报,宝玉、黛玉、迎春、探春、惜春还有两个之前不曾见过的姑娘,在一众丫鬟们的簇拥下进了门。 红玉当先凑过来,小声提醒道:“那两位分别是姨太太家的宝姑娘和保龄侯府的湘云姑娘。” 贾玩了然,他也猜是这样。 移步迎了上去,当先笑道:“二姐姐,宝玉、林妹妹还有四妹妹,你们怎么来了?” 宝玉今儿个心情最好,姊姊妹妹们齐聚在一块儿,又都团在他身边! 所以他当即玩笑回道:“玩三哥不去找我们顽,我们便只好来找你了。” 探春刚才在贾玩的招呼里,没听见自己的名儿,当即不依道:“三哥哥把姊姊妹妹们都招呼一遍,怎独少了我?” “如何是独少了你?这两位姊妹我今儿都是头一回见,你也不帮着介绍介绍?” 贾玩本就是特意留的话把子,听探春果然问了,他便自然顺着话头引向宝钗和湘云。 探春只能先饶过,介绍道:“那位是薛姨妈家的宝姐姐!” 宝钗的年纪与迎春相仿,大抵十三四岁,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容貌丰美,皮肤白腻欺霜赛雪,已能初窥倾城之姿。 “宝姐姐好!” 贾玩并未多瞧,简单微笑问候一声,看那模样,倒是待对方与其余姊妹并无二致。 宝钗这几日随着母亲在京中,先去了舅父家中,虽然王子腾已经升职离京,奉旨巡边,但舅母仍在,不能不去看望。 另有拜访了几家故旧,颇多交际。 更不提还托人打点宫中采女一事,实在辛苦。 今日难得闲下来,同姊妹们一块儿,心情也还不错。 头回见这位玩兄弟,见其容貌、气度、谈吐还有目光,皆不同俗,与自家兄长还有姨妈家的宝兄弟似乎都不大一样,便有些许意外。 但她面上却不显分毫,只微笑回应:“玩兄弟好!” “这位是保龄侯府的湘云妹妹,早些时候也是住在府里的,只不过前两年被接回了侯府,今儿个特来陪老祖宗过节。”,探春继续介绍。 “你说谁是妹妹?”,湘云一听这话,仿佛立刻变成炸毛小兽,瞪向探春。 贾玩见状不解。 还是迎春无奈解释一句:“她俩一边大,自小便闹,无需理会。” 湘云这才收敛,红着脸先行礼道:“三哥哥好!” 探春在一旁得意地笑了。 贾玩瞧见两人的小动作,心中也觉有趣,笑道:“湘云妹妹好!” 这个时代的闺阁小姐,大多讲究娴静端方,举止柔美。 不过见的多了,难免就少几分孩童应有的活泼。 如湘云这般英气生动的姑娘,倒是难得! “玩三哥院里怎么堆了这样多的东西?”,宝玉瞧着那大包小包的零嘴还有新鲜玩意,不由好奇问道。 贾玩随口答道:“我一早出去逛了逛,正巧丫鬟们嘴馋,便多买了些回来,打算一会儿带她们做游戏的时候用。” “什么游戏?”,湘云眼神一亮,显得格外好奇。 贾玩浅浅卖了个关子,笑道:“等一会儿东西拿回来再说,姊妹们若是有兴趣,到时也可一块儿参加!” 说完,他又将目光移向黛玉。 这丫头前几天受了风寒,一直在房里养着,今日虽然也跟了出来,但瞧着还是很有些柔弱。 “林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黛玉迎上他的视线后,很快避开,微微低头,轻声回道:“已好多了。” 贾玩略一思量,觉得此时倒是正好,便从随身荷包里取出一张早就画好折好的平安符来。 黛玉一眼瞧见那个荷包,心里就有些羞喜。 因为那正是她今岁除夕时送给玩三哥的礼物,不想对方竟真的换上了,而且随身带着。 “今儿个在外面逛时,正好碰见了一位卜卦算命的老道士,瞧着像是个有些道行的,念林妹妹近来病着,我便向他讨了张平安符来。” “妹妹把它带在身上,没准真能祛病消灾,身子也好得快些。” 贾玩说着,便将那枚平安符递了过去。 黛玉心中极暖,道谢接符的瞬间,更觉如此,一时欢喜羞涩居多,却未觉察出什么异样来。 五儿在旁边看着那张平安符,总觉得有几分熟悉,似乎和年前三爷送给自己和小红的那张颇为相像,不由面露狐疑之色。 但此时,她肯定不会胡乱插嘴。 迎春温柔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弟弟妹妹们都很好。 宝玉见了,心中又难免有些酸苦! 林妹妹待他终究不如玩三哥热络,玩三哥待他也始终不像待林妹妹那样好。 他受惯宠爱,可在玩三哥和林妹妹这儿,总是会少两份关注,岂能不失落? 好在经过前两次的事,他也渐渐认清现实,不至于随意摔玉。 小惜春满眼羡慕,林姐姐虽小病一场,但能得玩三哥这样上心,似乎又很值得。 至于宝钗和湘云的想法倒是也简单,只当贾玩与黛玉关系好,毕竟她们与这二人接触都还不多。 唯有探春,吃味道:“我总说哥哥们都偏着姊姊妹妹一些,果然不假!” 贾玩失笑道:“林妹妹病着,我才单请了平安符,三妹妹连这个也要争吗?” 探春否认道:“我哪里说的是这个?” 贾玩有些疑惑:“那何出此言?” 探春一指贾玩身上的荷包道:“年节时,我也送了三哥哥荷包,怎么不见你戴?只单用林姐姐的?” 贾玩低头一看,顿时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好争的? 却是湘云先开口道:“那自然是因为林姐姐送的更好看些!瞧瞧这荷包上的翠竹,绣得真好!” 探春知她故意在闹,以两人的情分,自然不会真恼了。 气氛正好的时候,贾玩先前派多福多肉去取的东西也带了回来。 …… 第38章 绮霰斋游戏元宵 …… “三哥哥,这个怎么玩?” 湘云又是第一个问了出来。 贾玩此时刚把东西摆好,横七竖八摆成一个矩形,在干净平整的雪地中分外醒目。 靠在外围的多是些饴糖、坚果类的小零食,往里是拨浪鼓、九连环、燕几图之类的小玩意儿。 正中间,则是那一树冰糖葫芦,草把子上共有三层,每一层都插着近二十串。 贾玩在稍远些的地方又划了几条雪线,然后笑着回答道:“很简单,与投壶类似,只不过是将箭枝换成了竹环。站在线外,往里丢掷竹环,套中什么,便可直接拿走作为奖品!” 先前他在街上看见投壶游戏时,便想起了这个,哪怕放到后世也依然有很多受众,放在眼下便更是新奇有趣了。 众人听完,全都跃跃欲试。 湘云眼前一亮,当即率先开口:“那我先试试?” 贾玩自是没有意见,从几十只竹环里取出三个交到湘云手中,笑着言道:“每人三次机会!” 湘云信心满满,接过竹环后,迫不及待地就丢出去一个。 其余姑娘们还有一众丫鬟都看得目不转睛。 很可惜,这丫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利用技巧,竹环是竖着飞出去的。 而且松软的积雪并无多少弹性,竹环落地的瞬间便陷进雪里,生生立住,连距离最近的一包饴糖都半点不挨着。 探春最先笑出声来,取笑的意味毫不遮掩,其余姊妹也都掩嘴而笑,就连许多丫鬟们都跟着一块儿笑着。 湘云有些羞恼,很不服气地又抛出一个竹环,依旧是竖着飞出去的。 这个要稍好一些,竹环砸中了一个拨浪鼓! 不过还不等湘云高兴,竹环便又在瞬间弹开,再次落在空处。 接连两次失利,小丫头已然收起轻视之心,第三次出手也慎重了许多。 她可不愿意空手而归! 只是,这丫头执拗的很,根本没意识到问题所在,依旧是竖着出手。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这次虽也是竖着插进雪里,但却没能立住,倒下时还正好压中了一个油纸包,里面包着的应是一份糕点。 让人捡回三个竹环,并取出那个油纸包交到湘云手中。 小丫头洋洋得意,当场打开,是一包糖火烧,外皮酥脆,内馅香甜。 虽然这类小食都很平常,但从游戏里赢回来的,便觉格外美味! 湘云之后,小姊妹们轮番上场一试身手。 探春喜欢与湘云较劲,是第二个,斗志昂扬,目标直指那一树冰糖葫芦! 这可把五儿紧张坏了,生怕自己嘴馋的零食被三姑娘套走。 幸好,三环皆空,倒是误打误撞中了一包芸豆卷。 宝玉早已急不可耐,紧随其后,也没什么亮眼的表现,只套中一个拨浪鼓。 宝钗是被推出来的,第四个出手。 总算是个聪明的,知道横着扔竹环,命中率果然高些,中了两样。 当然,这与贾玩本就将难度设置的不高有关。 距离近,竹环大,而且雪地“减震”效果好,落地时不会弹开。 过节嘛,主要就是图个高兴! 迎春、黛玉、惜春一一试过,皆有所得。 奖品仍有很多,包括那一树冰糖葫芦也还在场中。 宝玉对自己获得的拨浪鼓并不满意,提议再来一轮。 贾玩并没应他,而是笑道:“第一轮都没结束呢,还有这么多人没有试手,如何就要开始第二轮了?” 说着,他便叫出五儿,俨然是让一众丫鬟们都来热闹热闹。 甚至,这活动一开始就是他为五儿和小红她们准备的,宝玉等人只是恰逢其会而已,出于对客人的照顾,才让他们占了先。 小丫鬟们自是颇为欢喜的,本以为只是主子们的游戏,现在知道自己也有参与的机会,如何能不高兴? 湘云的大眼睛转了转,开始跟自己身边的丫鬟翠缕悄悄议论什么。 也不知道是在传授技巧,还是看上了奖品里的什么东西让对方帮忙。 场中的二等丫鬟足有一二十人,那树冰糖葫芦,终究还是被人给套走了,得主竟是黛玉身边没什么存在感的丫鬟雪雁。 这丫头是自幼陪着黛玉,又一块陪着上京的,在一众丫鬟里年纪最小。 猛地中了大奖,倒是成了香饽饽,如五儿这丫头便主动凑上去,想用自己的奖品去换一两串冰糖葫芦…… 热热闹闹玩了许久,直到大小奖品各自有主,这场游戏方才结束。 院里终究不如屋内暖和,玩在兴头上的时候不觉着,可一旦平静下来就吃不消了。 所以贾玩及时将众人引回屋内,又安排丫鬟们置了暖炉、热酒、姜汤等用来驱寒。 “三哥哥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地方小了些。”,湘云进屋坐下后打量一圈,心直口快道。 她这会儿刚喝了一碗热汤,小脸儿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只不过她这话刚一说完,场中气氛便古怪起来,有人看向贾玩,有人看向宝玉,还有人看向宝钗。 贾玩从梨香院搬到绮霰斋的事,虽说已过去了两三个月,但总不至于这么快就被忘个干净。 宝钗心思足够敏锐,几乎瞬间就觉察到了众人反应,知道这里面肯定隐藏着什么她不曾了解过的事情。 宝玉倒是很坦然,并未有半点心虚。 在老祖宗面前撺掇让玩三哥搬院一事,在他看来本就是公平的。 自己从碧纱橱搬出来,玩三哥从梨香院搬出来,又能住得近些,有何不好? 再说了,现在梨香院是宝姐姐住着,就连三妹妹当时都说这样是再合适不过的! 贾玩倒是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笑答道:“我这儿本也没多少人,要那么大地方做什么?小些反而住得自在,丫鬟们平日洒扫起来也便宜。” 湘云本就是随口一说,小丫头心思单纯,听了这话便也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宝玉是最不愿意叫气氛冷下来的,当即又提议道:“今日姊妹们来得这样齐,又玩得这样高兴,外头景儿也好,咱们何不一块儿来联诗?” 他因有些诗才,所以向来是喜欢作诗的。 探春、湘云也喜此道,自然是第一时间响应。 迎春、惜春都不大爱说话,众人只当她们是默认了。 余下宝钗最擅长和光同尘,又岂会背着姊妹们的意愿来? 黛玉则是先看向贾玩。 贾玩对此实在兴趣缺缺,他所受的教育终究与宝玉等人不同,赏析诗文还行,可要是让他自己作,就实在有些为难了。 虽说最近几个月也读了不少经传典籍,但于诗文方面却并无多少长进。 此时参与其中,岂不是自曝短处? …… 第39章 年节后族学开课 …… 至于说借用后世诗文,贾玩当然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只是那些东西,若说用做士林扬名也就罢了,可如果仅仅是为了在孩童游戏时拿出来显摆炫耀,就实在显得有些幼稚可笑了。 好在,并未让他为难,时近晌午,贾母刚好派了人来传饭。 众人一同前往,联诗游戏也就暂时搁置不提。 饭后,小辈们陪着老太太摸骨牌,共叙天伦。 直到晚间,一盏盏灯笼亮起,便又猜起灯谜,多是些拆字谜,对贾玩来说都很简单基础。 像什么“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念过书的都知道,明显谜底是个“日”字。 还有“十字对十字,太阳对月亮”,打一个“朝”字。 谜底都在谜面上,看一眼便能得出答案。 不过贾玩并没有刻意表现自己,只以一个兄长的态度,看着一众弟弟妹妹们玩闹。 唯有在几人迟迟答不出来的问题上,才会跟着参与一下。 一直玩到很晚,方才散去。 黛玉回到自己房间后,便由丫鬟服侍着梳洗泡脚。 她手里捏着贾玩今日单送给她的那张平安符,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面上却不自觉地升起一抹笑意。 紫鹃就守在旁边,哪能看不见? 于是笑道:“前儿个姑娘才病了,三爷今儿就送了平安符,真是是把姑娘放在了心上。” 黛玉心中既羞涩又欢喜,但嘴上却说:“又在浑说些什么?三哥哥待姊姊妹妹们都是一样的,哪就像你说的单偏了我呢?” 紫鹃早就摸熟了自家姑娘的小性儿,又揶揄道:“那别的姑娘们也有平安符么?” 黛玉不依,轻嗔了一下,眼神里似有几分薄怒与羞赧。 刚梳洗完,湘云便来了她这儿。 这丫头今晚是住在府上的,也留在贾母的套房暖阁之中,与林妹妹离得倒很近。 “姑娘,史姑娘来了!” 小雪雁刚通报完,湘云便已进到屋里,身边跟着丫鬟翠缕,瞧这股莽撞劲儿,和宝玉倒有几分相似。 “史姑娘来了!” “史姑娘来了!” 还没等湘云说话,黛玉房里的那只鹦鹉却先开了口,正是学着刚才的雪雁。 湘云一时好奇:“林姐姐这儿,竟有这样一只机灵的鸟儿?模样可真漂亮,是从哪儿弄来的?” 少爷们爱斗虫斗鸡,小姐们多偏爱花鸟,尤其是那些颜色鲜艳,模样乖巧,且叫声悦耳的鸟,便更讨人喜欢了。 “是三哥哥除夕时送来的!” 黛玉刚答完,却见身旁紫鹃又是掩嘴默笑,眼神中尽是打趣。 想到方才两人的对话,黛玉心中更是又羞又恼。 “三哥哥待林姐姐还真是偏重些!我除夕没能过来,倒像是亏大了!” 湘云未曾留意到主仆二人的神情,只按着自己的想法半开玩笑。 不料这话一出,紫鹃更是憋不住笑了,黛玉也愈发羞恼。 “怎么?可是我说错了什么?”,湘云这才注意到二人的动静,一时不解。 黛玉哪好意思再聊这个话题,只能随口掩过,谈及其他。 要说这两个小丫头,在府中一众姑娘里差别最大,一个喜静一个喜动;一个心思最为细腻,一个心思最为单纯;一个是乐天派,乐观开朗,个性张扬,另一个又是极易伤春悲秋感时伤怀…… 可就是这样的两个人,今日却一见如故,对彼此的印象都很好,奇哉怪哉! 另一边,宝钗回到梨香院后,也在跟身边的丫鬟莺儿聊着贾玩的事儿。 一日相处下来,以宝丫头的眼力,自是能瞧出那位玩兄弟的不凡来。 许是见多了哥哥薛蟠还有姨妈家的宝兄弟那样不争气的纨绔,乍一见贾玩这类言行稳重举止有度的世家子弟,确实有些新奇。 “小姐,奴婢今日瞧着,那位玩三爷当真是个极好的人呢!”,莺儿今儿也在绮霰斋参与了游戏,对贾玩自然印象大好。 宝钗却笑道:“今儿才头回见到,又未经什么事,哪有这样快就说人是好是坏的道理?” 她是个懂事的姑娘,年岁也大些,自然更明白人是最难有个定论的。 “你回头跟袭人、紫鹃、司棋、侍书还有入画那些丫头一块儿顽时,记得留意着些那位玩兄弟的消息,也打听一下他住在绮霰斋可是有什么隐情!” 宝钗到底还是没忘了今日湘云提起对方住处时,其余姊妹的反应。 她是个谨细的人,父亲早亡,唯一的兄长又不顶事,所以她很早就开始帮着母亲管家。 商贾出身并没有淡了她的志气,反而让她更为精明。 此次上京,对薛家来说其实是很关键的一步,毕竟留在金陵,只是徒等败亡。 她要替兄长撑起薛家门楣! 所以才会想着应征采女,去争取做公主伴读! 当然,若是遇见合适的人并提前投资,也不失为一条重振薛家的好路。 元宵夜,月圆如镜,处处欢歌。 上元节过后没几日,族学再次开课,贾玩也回归了学堂的正常生活。 时不时就让多福去花鸟巷找宁五拿些画眉、百灵之类的鸟儿,强化之后再交给对方卖出去。 因为只有贾玩自己有此本事,一次性又不好放出太多,所以只能做做零售的买卖,不成规模。 但好在,一只鸟赚个十几二十两银子,总比府里的二两月例要多得多。 隔三差五卖上几只,也算是相当不错的进项,能让他不必为了银钱发愁。 裘安、贾琏、贾蓉、贾蔷等,又得了信儿。 知道贾玩不仅是调教秋虫的行家,而且更擅长驯鸟! 一时间,待他更为热络,在小圈子里的地位也愈发扎实。 不过,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 还没出正月,贾家族学里就多了一位不安分的新人,正是那金陵来的薛家子,呆霸王薛蟠! 上京后的这十余日,他因与贾琏等人交好,早已同不少贾家子弟混熟,又知有族学这样一处少受拘束的地方,便自请着来了。 偏到这个时节,秋虫多已死尽,金荣那家伙的盘口没了营生,也老实回到学堂。 这二人臭味相投,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薛蟠毕竟占个贾玩表兄的名义,所以行事并无多少顾忌。 有他牵头,金荣便也故态复萌。 好不容易有所好转的学堂风气,眼看又要被带坏。 贾玩也开始琢磨,或许是该好好想个法儿,治他们一治! …… 第40章 二月二贾玩生辰 …… “三爷,金荣那家伙这两天又开始开盘口了!” 学堂里,多福小声跟贾玩汇报着情况。 贾玩眉头紧了紧,放下手里的书,疑惑道:“怎么回事?” “那家伙攀上了薛大爷,而薛大爷手里有一只了不得的斗鸡,所以金荣就起了心思,重操旧业,只不过把赌虫的盘口改成了斗鸡的盘口。”,多福回答的很仔细。 这几日,三爷让他留意盯着那位薛家大爷和金荣的动静,自己可是半点也没懈怠。 得知这个消息,贾玩也开始盘算起来。 如果薛蟠和金荣能像先前一样,在开了盘口以后就一直泡在赌场,不影响学堂风气的话,那倒是省了他的事。 不过目光扫过,在学堂一角里瞥见香伶、玉爱那两个面容阴柔的娘娘腔后,他还是狠狠皱起了眉头。 红楼世界,男风极盛! 身份贵者如贾琏、贾蓉,还有书中那位养了琪官等人的忠顺王,皆好此道。 须知,这前两人若无意外,那就是东西两府日后的袭爵之人,更不提还有忠顺王这样尊贵的人物。 往下,如薛蟠、再大些的宝玉、以及金荣等,包括他们的那一堆姘头。 可以说,从上到下,无论贱贵,对断袖龙阳之事皆习以为常! 这也是贾玩最为厌恶的一点! 薛蟠与金荣到底不同,后者为了赚银子,可以赖在赌场不出来。 可前者出身虽不高,但皇商之家终究豪富,便是再破落又岂会在意那点儿散碎银子? 所以薛蟠行事,更以取乐享受为主,受兴趣主导。 等他在赌场待两天腻了,便肯定又会回到学堂胡作非为,然后周而复始。 族学风气岂能不受影响? 到头来,坏的不还是贾家的名声? 贾玩又岂能独善? 简单权衡过后,他便重新坚定了要收拾他们的念头,并很快就有了主意。 便对多福吩咐道:“你再去一趟花鸟巷子,找到宁五,让他给我准备一只斗鸡!” 多福也不多问,领命就走,反正自家三爷说啥是啥! 而此时的荣国府梨香院中,宝钗正在命人给贾玩准备着礼物。 当然,并不是想感谢他即将替自己管教兄长,而是为了给对方准备生日礼物。 自从上元节初见之后,她便派丫鬟莺儿去留意打听了这位玩兄弟的消息。 关于贾玩的情况又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很快就有了结果。 从三房来历,到他搬进荣国府的原因,再到其从梨香院迁至绮霰斋等情况,宝钗已尽数知晓。 尤其是对方搬出梨香院之事,居然还与自家上京有关! 她素来精细,虽然此事已过去许久,但自己既已得知,总不好装聋作哑。 正巧又打听到贾玩的生辰将近,当即便决定好好备些礼物,以做弥补。 “小姐,这也太多了些吧?而且那位玩三爷,真的会喜欢吗?我看咱家大爷,还有宝二爷,可是碰也不碰这些东西的!” 莺儿瞧着自家小姐准备的两大箱书稿,心怀疑惑地问道。 宝钗微微一笑:“那位玩兄弟,与哥哥和宝兄弟是不一样的。” 她的语气平和柔软,却又透着一股笃定。 不过并未给莺儿过多解释什么,只一句话后,便继续让对方收拾起来。 这两箱书稿多是文章策论,包含了近些年来几乎所有进士与举人及第所作之文。 为了杜绝科举舞弊,大顺朝自恢复科举后便有规定:每届科考放榜后,各考生答卷皆会被誊抄一份,同时张贴出来,以示公允。 所以有心人想要抄录整理下来,也并非难事。 而宝钗就是这样一个有心人,早在金陵时便派人在做这件事了。 一是为了增长自己的见识,去学习进士、举人这些真正博学之士是如何写文章的,更能了解他们在文章中所传递出的思想,以及看待问题的不同角度。 二则,也是想通过他们的文章,看看其人是否有投资的价值和拉拢的机会! 很可惜,她只是个女儿身,兄长又不经事,所以即便做了这些准备,也还是无用。 见过那位玩兄弟之后,宝钗能感觉到对方是个有志气的! 现下既入贾家族学,想来便是打算走科举之路,所以她断定自己的这份礼物,定会让对方满意! 二月二,龙抬头。 今日正是贾玩的生辰! 只不过,既非整岁,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时候,所以并没有大肆操办。 一早去拜了贾母,又给贾赦贾政两位伯父请了安后,他便回到绮霰斋,准备设宴招待一众姊妹了。 如今他与府中姊妹关系都颇为和睦,更与琏二哥、包括东府的蓉哥儿蔷哥儿皆有私交,所以宴请的人也不少。 贾琏贾蓉等人因已成家,所以并未亲至,只说晚间在府外设宴,叫上薛蟠、裘安等人,再给贾玩庆生。 所以中午来绮霰斋赴宴的,有纨大嫂子、琏二嫂子、迎春、探春、惜春、宝玉、黛玉、宝钗、贾环、贾兰,还有东府的蓉哥儿媳妇秦氏。 当真是好大一桌! 至于湘云,那丫头过完上元节后,拢共也没待上几日便回了侯府,自然是来不了的。 贾玩如今腰包也鼓,请客设宴又岂会吝啬? 特意从府外的满香楼订了一桌好酒好菜送来,又另花银子让府里的小厨房备了不少,各式糕点、果盘自也不必多说。 宴上气氛很好,有琏二嫂子、宝玉、探春这些人在,怎能不热闹? 宝玉今日倒是没犯浑,知道玩三哥的生日宴轮不到自己当主角,况且这样多的姊妹陪着,他开心还来不及呢! 看似一切正常,可贾玩还是留意到一分异样。 那就是蓉哥儿媳妇秦氏,状态似乎比上元节前在东府见到时要差了些。 她与琏二嫂子年岁相仿,本也是很能聊得来的,而且性格明媚。 虽然今日依旧一团和气,但话却少了很多,明显是有心事。 莫非贾珍现在就已经开始打她的主意了? 想到这种可能,贾玩心里也是一惊! 看来东府的事,今晚就得和贾蓉贾蔷二人打听清楚,不能再拖了! …… 第41章 治小宴酒桌问讯 …… 绮霰斋的这场生日宴结束后,贾玩连众人送来的生日礼物都没来得及细看,便匆匆赶赴下一场。 人数少了一半,只有贾琏、贾蓉、贾蔷、薛蟠和裘安这些。 其实东城的纨绔少爷远不止他们几个,但贾玩对那些只顶着勋贵背景,却并无实权职司的纨绔确实看不上眼。 缺银子花的时候,卖虫卖鸟可以想着他们些,但要说一块儿吃喝玩乐联络感情,那大可不必。 今日小聚,终究还是打着为贾玩庆生的名义,请谁不请谁,他还是能说了算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众人兴致都上来了,贾玩才不经意间把话题引向自己感兴趣的地方:“薛大哥,我近来听人说你与金荣常一块儿去柳条胡同那片斗鸡?” 首先便是薛蟠! 他已做下布置,只要今儿个把话讲在前头,那等明日行动起来,便能更好拿捏此人! 薛蟠自是想不到这个年岁最小的弟兄在算计他什么,饮下一杯酒后,笑道:“正是!不过那些家伙也没什么本事,我已经连着赢了许多场,愈发无趣了!” 贾玩故作放心地点了点头,方才道:“那就好!既然无趣,薛大哥日后还是少去那里为妙!” 薛蟠不解道:“玩兄弟为何这样说?” “我也不瞒薛大哥,那柳条胡同鱼龙混杂,全是些赌档、窑子。年前,金荣那家伙便在那里挨了人好一顿打,鼻青脸肿地来了族学,我是怕薛大哥在那儿待长了容易吃亏!”,贾玩说得极为真诚。 薛蟠猛一挑眉:“竟有这样的事?” “此事,学堂里的人几乎都知道,薛大哥一问便知!”,贾玩说的都是实情,自然有底。 “你们说的那金荣又是谁?”,贾琏突然插话进来。 贾玩简单给他解释一句后。 贾琏复又言道:“这样说的话,文龙还是听玩兄弟的劝,少去那柳条胡同为妙!” 裘安、贾蓉等人皆以为然,附和着点头。 薛蟠却大手一挥,不以为意道:“不妨事!区区几个泼皮,还敢来找我的麻烦不成?” “况且,我先前便与一人约好,他说他手里有一只顶好的斗鸡能胜过我的,我总要先好好收拾他一番再说!” 贾玩要的就是他这个态度! 不过面上依旧劝道:“薛大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又何必与那些人置气?再说,万一对方手里真有厉害的斗鸡,输了岂不更失脸面?” “欸!玩兄弟!养虫驯鸟的本事我不如你,但要说玩斗鸡,上京以来我还没输过!若他手里真有好斗鸡,那我直接买来便是!” 薛蟠很是自信,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玩三叔,薛大叔的那只斗鸡确实了得,不是一般斗鸡能比的!”,贾蔷也跟着劝。 他是与薛蟠比过的,所以更清楚对方那只斗鸡的厉害。 贾玩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也不再多劝,正好贾蔷接话,他就顺着转移话题道:“好吧!既然薛大哥和蔷哥儿都这样有信心,那我便不多说什么了!” “只是蔷哥儿,东府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贾蔷贾蓉闻言,当先对视一眼。 只这一眼,贾玩便能判断,东府定是出了什么事,而且这两人都知道! 不过贾蔷并未说出来,反遮掩道:“玩三叔怎么会这样问?东府一切都好,并未听说有什么事!” 眼下还有裘安和薛蟠在场,终究家丑不可外扬,所以贾玩也并未追问,笑道:“那就好,我也是随口一问罢了!” 之后,他便不再多言,只听贾琏、裘安和薛蟠几人胡吹乱侃。 “我来说一样趣事!前一阵,冯家兄弟把仇朗给胖揍了一顿,据说是折了筋骨,没有几个月怕是好不了!”,裘安笑得颇为肆意。 贾琏也一时高兴起来:“当真!那仇朗可不是善茬!没想到冯兄弟小小年纪,竟能做下这样大的事!” 薛蟠却是没听过这两人,便问:“你们说的这二人,又是谁?” 贾蓉笑着解释道:“薛大叔来得晚,不了解情况,那仇朗是当朝武义都尉家的独子,与我们向来不对付。而冯家大叔,名紫英,乃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与我等亲厚!” 薛蟠听完仍是半懂不懂,只知道被打的是对头,打人的是自己人,顿时跟着笑开。 而贾玩却是突然上心! 冯紫英? 这可是一个有故事的人物! 于是他当即问道:“这位冯家兄弟,不知是何年纪?我竟没听说过!改日何不约到一块儿见见?” 裘安哈哈一笑:“那恐怕要让玩兄弟失望了,咱们这个圈子里,目前还没有谁能比你年纪更轻!不过想约紫英出来,怕是也得多等些时日了。” “这又为何?莫非他也受了伤需要养着?”,问话的又是薛蟠。 裘安摇头道:“那倒不是,只不过仇都尉在当朝武官群体中颇有几分名望,也很得圣上信重!紫英兄弟打伤了他的独子后,便被神武将军严惩了一番,关在家中禁足。” 贾玩再问:“那仇都尉既是武官,难道不该与勋贵亲厚吗?为何又与我等不是一路?” 裘安笑着解释道:“玩兄弟有所不知,朝中局势复杂,哪能单分文武两脉?文官中都是派系林立,武官又岂能例外?” “现在的武官里,有我开国一脉的门生,也有靖平一脉的故旧,还有便是不受勋贵照拂,凭着自身能力打拼出来的将领,后者尤其得今上信重!” 这里面的水很深,光是粗略听裘安这么一说,便觉形势复杂。 不过涉及到一个国家一个王朝的统治,岂能简单? 裘安到底只是纨绔,贾玩能从他这儿打听到的东西也很有限,三言两语又说不清楚,所以话题便权且搁下,约好等回头冯紫英解了禁足后一块儿聚饮再谈。 这顿小宴,吃得比绮霰斋那顿大宴还要久一些,除贾玩外,众人皆已半醉。 由各自小厮扶着裘安、薛蟠等离去后,贾玩执意要送一送贾蓉贾蔷这对兄弟,毕竟他还有话没问完呢! …… 第42章 散席后再探宁国 …… “玩三叔,就送到这里罢!” 眼瞧着离宁国府越来越近,离荣国府越来越远,贾蓉方醉醺醺地言道。 贾玩一时支开随行的小厮,连多福多肉都没让留下。 贾蔷稍微还清醒些,见状问道:“玩三叔可是有事要说?” 贾玩便不遮掩,诈言道:“东府的事,我已有耳闻,此刻左右无人,蓉哥儿蔷哥儿还不肯对我说实话吗?” 二人闻言,猝然一愣,就连醉意都淡了三分。 对视一眼后,贾蔷无奈苦笑道:“玩三叔何必非要打听这些?叫侄儿们无地自容!” 贾玩心中略有些疑惑,秦可卿之事,又与贾蔷何干? 不过他还是装作一副早已洞悉一切的模样,关切道:“咱们到底是一家人,论辈分是叔侄,论情分是手足,有什么不能说的?说明白了,或许我还能帮着出出主意!” 贾蓉贾蔷听了,并未当真。 玩三叔的年纪到底还是小了些,虽然平素里也很能与大家聊得来,但每每涉及这种事,他却从不参与,谁又能真指望他出什么主意呢? 不过贾玩这样追问,贾蔷也知不好瞒过,索性言道:“既然玩三叔这样说,那侄儿们便坦诚以告了!我与蓉大哥的事,不知被哪个坏了心的东西揭了出去,还传进了大老爷耳中!” “听说大老爷动了火气,估计要不了几日,我便得搬出宁府,自谋出路去了!” 贾珍口中的大老爷,是东府当家人贾珍。 他这话说得既憋屈又害臊。 可听在贾玩耳中,却是倍觉荒唐! 他还以为是贾珍准备对儿媳秦氏动手的事,结果却问出来贾蓉贾蔷这对哥俩的私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不对! 今日中午在绮霰斋时,秦可卿心事重重并非作假! 难道她也在为贾蓉贾蔷之事忧烦? 突然得知自家爷们与其兄弟搞在一起,糟心是一定的,似乎也能说得过去。 可凭秦氏的聪慧,进府半年,难道真会是最近才知道枕边人的情况? 早该有所察觉才是! 那她的忧心烦闷,怎么会全因此事而起?必然另有隐情! 说不定,正是得知了贾蓉贾蔷之事,才让贾珍那个老畜生打起了自家儿媳的主意! 贾玩快速在脑海中将信息梳理一遍,才重新看向贾蓉贾蔷二人。 心里暗暗摇头,但嘴上却还是好言安慰道:“此事或也不必太过担忧,便是搬出宁府又如何?总不至叫咱们叔侄弟兄生分了!其实最关键的还是珍大哥的态度,他若拿住不放,那才叫麻烦!” 贾蓉贾蔷虽还半醉,可听了此话却似被点醒一般。 贾蔷见他看得透彻,这回是真起了请教的心思,问道:“玩三叔所言极是!可如何才能叫大老爷饶过呢?” 贾玩老神在在,似乎已有主意,道:“依我看,珍大哥这回动怒,未必就是因你二人。” 贾蓉贾蔷俱是不解,又问:“玩三叔怎会这样说?大老爷明明就……” 贾玩摆手打断:“欸!我且问你们,珍大哥可是迂腐之人?” 他说的很委婉,只言“不迂腐”,但却瞬间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贾珍是什么人? 那是连妻妹、儿媳都敢伸手的货色! 在时下风气里,多半连他自己都好这一口,又怎会在此事上与贾蓉贾蔷较真呢? 二人自然反应过来这点,立时恍然。 “可既然如此,大老爷又为何要让我搬出宁国?”,贾蔷还剩此节未曾想通。 贾玩又点拨道:“那自然是为了堵住下面人的嘴,此事总要尽快有个了结的,否则众口铄金,岂不于你们于宁国的名声皆有不利吗?” 贾蓉贾蔷这回是真真明白过来,彻悟道:“原来是这样!都是那些混账东西乱嚼舌头,否则我等何必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贾玩心说:这该怪你们自己平时不修德行,举止放浪! 不过嘴上却换了一套说辞:“所以你们也不必太在意此事,只是日后言行还须谨细些才好!” 二人此时对他已是心悦诚服,自然满口应下:“多谢玩三叔指点!” 有关他们的破烂事暂时告一段落,重点还得回到贾珍与秦可卿之间。 贾玩想着,此事还须贾蓉出力方有转圜余地,便道:“你们跟我还客套什么?不过今日午间我在绮霰斋设宴,瞧着蓉哥儿媳妇的脸色不大好,多半也是得了风声,在为此事担忧。蓉哥儿回去后还是该宽慰一番,别叫好好的人给憋出病来!” 这话他自然说得,而且合情合理,叫人挑不出毛病。 贾蓉也不疑有他,当即点头称是。 “若是后续还有什么变数,可千万别再闷在心里,只管找我来说,须知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大家商量着来总归更稳妥些!”,贾玩临了又补了一句。 只要彻底打通贾蓉贾蔷这条线,不再局限于吃喝玩乐花鸟鱼虫,那宁府之事在贾玩眼里就少了许多秘密,日后行动起来也更加方便。 聊完之后,贾玩与两人作别,带着多福多肉直接回了荣国。 脑子里却依旧想着,贾珍此人在东府一手遮天,如果他真决心要做些什么,仅靠贾蓉贾蔷二人是断然无法阻止的。 联系红楼故事里,荣宁两府最终被查抄的结局,贾玩越想越觉艰难。 曹公亲笔仅留下前八十回篇目,至于后续,看似合乎情理,却终不可信! 宁国府便是真被查抄,也不是因为那什么引诱世家子聚赌,更不会是强占良民妻女为妾逼凌致死。 普通百姓的命,在这个时代,并没有那么值钱! 就连薛蟠这等人家,打死个把人都能混弄过去,来到盛京继续作威作福,更何况偌大一座国公府?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秦可卿之事! 发现一桩就先制止一桩! 只要让荣宁两府少造些冤孽,尽量拖到自己长成,羽翼丰满。 到那时,有了名器,再想处理这些事便简单多了。 甚至有能力,直接铲除贾珍、贾赦之类祸根才好,才真正算是救亡图存之道! …… 第43章 闻恶讯乌香初现 …… 回到绮霰斋后,小红和五儿帮着他宽衣梳洗。 贾玩瞧见后者怀里的小橘,脑海中忽地闪过一道灵光! 自己怎么把通灵术给忘了! 宁国的人许是不敢不听贾珍的话,但宁国的猫狗莫非也是他说了算吗? 后宅不便养狗,但若是送给秦氏一只强化后的狸猫,却是再合适不过! 去年仲冬那会儿,府里大厨房给绮霰斋送了一阵冷饭冷菜,当时小橘便展现出了不俗的战斗力,在送饭下人的脸上留了几道血痕。 如果秦氏也有一只类似小橘的狸猫养在身边,那便多了个防身的手段。 要是哪一天贾珍真想用强,到了关键时候,也能派上大用! 想着想着,贾玩忽然又想出一个更狠的主意。 贾府祸根,摆在明面上,最清楚地就是贾赦贾珍! 如果他通灵强化什么毒蛇毒鼠之类的东西,直接取了这二人的性命,岂不省了大事? 不过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来,贾赦贾珍若死,便是贾琏贾蓉袭爵,以贾玩对这二人的了解,没了父辈管束,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到那时怎么办?难道又要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二来,靠毒鼠毒蛇一类的东西杀人,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国公府下人众多,尤其是主子们的房间,日日都有人打扫,蛇鼠一类想靠近都难。 此外,这些东西就算经过强化,变得再怎么聪明,也不至于到自己认识贾赦贾珍是谁的地步。 贾玩莫非还能带着它们先去认脸认气味不成? 最后,毒蛇毒鼠的来源也成问题。 他是可以通过多福和宁五来办此事,但一旦事发,这些知情人岂不都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莫非都杀了灭口? 所以综合来看,这种事风险大,难落成,即便办成了也未必就是一劳永逸。 除非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否则贾玩犯不着如此行事,让自己陷进人命官司里! 尤其还是两位国公府袭爵人的命,可不是那么容易躲过追查的! “三爷,该休息了!” 五儿见自家三爷泡完脚后,迟迟不回到榻上,只坐在外面愣神,不由提醒道。 贾玩这才回神,笑着说:“好!对了!五儿姐姐,今晚我同蓉哥儿他们宴饮时,听琏二哥和蓉哥儿说,他们今儿皆送了很像样的礼物让琏二嫂子和蓉哥儿媳妇带来,你去帮我看看,分别是个什么?” 他这话是故意问的,毕竟要给秦氏送猫,总得有个由头才是。 否则哪有做叔叔的,平白无故给侄儿媳妇送礼的道理? 五儿并未生疑,只老实过去清点,不久便回来报给他听:“琏二爷和琏二奶奶送的是一件黄花梨嵌金丝鸟笼,东府蓉大爷和蓉大奶奶送的是一瓶乌香丸。” 贾玩本也不是冲着礼物本身,只为一个由头罢了,正想夸蓉哥儿送的礼物几句,却发现自己好像还不知道那“乌香丸”是个什么。 便好奇问道:“那乌香丸是个什么东西?可是跟林妹妹的人参养荣丸一样,是滋补养身的丸药么?” 五儿却也说不清楚,还是一旁的红玉知道的多些,答道:“回三爷的话,这乌香丸是暹罗进贡给本朝的贡品,虽不是补药,但也极为珍贵,据说服用后能让人精神振奋、精力充沛、忘却伤痛,飘飘然如登仙境!” 嗯? 贾玩一开始还没当回事,可听红玉这个描述,似乎越听越不对劲! 精神振奋? 精力充沛? 忘却伤痛? 听起来像是兴奋剂、止疼药一样的东西。 但再加上“飘飘然如登仙境”,岂不干脆就成了鸦片? 而且是暹罗进贡来的,那不就是后世的东南亚一带? 正是这些东西的产地啊! 贾玩悚然一惊,连秦氏的事都顾不上了,忙问:“这乌香丸,蓉哥儿是从哪儿弄来的?” 问完,他也知道自己问错了人,红玉和五儿又怎么会知道呢? 所以他连忙换了个问题:“小红姐姐,这乌香丸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莫非你也吃过?” 红玉见自家三爷的神态紧张不似平时,更不敢玩笑,当即认真答道:“婢子哪有这样好的福气?只不过是偶然听说罢了!” 此事干系重大,贾玩必须追根究底,继续问道:“是从何处听说?莫非府里也有人吃?” 红玉从未见过自家三爷如此反应,但还是老实点头,仔细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如实说了出来: “关于此药,其实婢子是早些年跟在父母身边时听说的,大老爷院里近些年来一直有此项支出。不过此物稀罕,并不常有。” 贾玩瞬间头大如斗,许多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此时忽然就明白了许多! 此时的贾家乃至盛京,岂不正如彼时的魏晋风流一般? 好男风,喜嗑药! 这乌香丸与那五石散又有何不同? 甚至,产自暹罗,成瘾性估计只会更强! 贾赦!宁国府! 怪不得偌大一个贾家,最后落到那步田地! 贾赦嗑药,那贾琏呢? 贾蓉既然给他送药,那他自己和贾蔷想必是早已身陷其中了! 更不用提贾珍! 说不定,就连在京都城外道观修炼的贾敬,烧丹炼汞为的也是这一味“仙丹”! 贾玩越想越是心惊! 两府主脉,要真有这样多人染上了毒瘾,那还怎么救? 他忽然觉得有些无力,颓丧地跌坐回榻上。 实在可笑! 自己先前竟觉得贾琏、贾蓉等人至少还不像他们的父辈那样糟糕! 现在看来,东西两府主脉之中,或许也唯有贾政这个迂腐守旧的端方君子,还算持身以正了吧? 宝玉如今这是年岁还小,若再过两年,只怕也会被卷入其中,变得愈发不堪。 “三爷!您这是怎么了?” 红玉和五儿察觉到他的不对,忙担心地问道。 贾玩眼神瞬间亮起,重新问出刚才那个关键问题:“这乌香丸既是贡品,大老爷和蓉哥儿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红玉和五儿自然答不上。 贾玩更像是自问自答,在帮自己理清思路:“此物既然罕见,想必定不是那么容易得到,而这条路,就是重点!” 越理越是清晰,似乎就连贾赦日后被查抄的罪名“勾连外臣”都有了合理解释! …… 第44章 理思绪秦氏忧烦 …… 这一夜,贾玩睡得并不安稳。 他梦见了红楼崩倒,梦见了贾府被抄,还梦见了众金钗死伤颠沛,梦见了漫天大雪落得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梦里,是旧故事的结局,并没有他玩三爷存在的痕迹。 “三爷,您今天好像跟平时有些不大一样,可是昨夜没休息好。” 五儿一早伺候贾玩穿衣梳洗时,突然这样说道。 “是吗?”,贾玩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又笑道,“那可能是因为回春了吧!” 说着,他便看向窗外,目光定了定,补充道:“你瞧,院儿里的积雪都快化了!” 五儿顺势望去,似乎并未瞧出什么特别,但也没再多问。 只换了话题:“再过一阵,就是林姑娘的生儿,昨儿个林姑娘可是送了三爷好大一份礼,三爷可想好到时怎么回了么?” “林妹妹的生日?还有几天?”,贾玩对这些事通常都记不大真切。 “林姑娘是花朝节的生儿,二月十二,连上今日,还有整十天。”,五儿知道自家三爷待林姑娘一向比其余姊妹更好些,所以记得仔细。 贾玩有些意外:“竟挨得这样近?” 五儿笑道:“府里主子多,年后几乎月月都有生儿。” “是吗?都在什么日子?”,贾玩特意多打听了一句。 毕竟国公府讲排场,大小主子们的生日都有讲究,自己也不能缺礼。 提早了解一下,之后也方便安排时间,以免冲突。 五儿虽说记得几个日子,但哪能府里每位主子都记住? 于是当即求助似的看向身边的红玉。 红玉自然替她答道:“三月里,是二太太、三姑娘还有琏二爷的生儿,太太在三月初一,三姑娘是三月三,琏二爷在三月九;四月里,是宝二爷……” 只能说红玉到底是红玉,这些信息在她那小脑袋瓜里全都记得烂熟,张口就报了出来。 贾玩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一听完才知道究竟有多麻烦。 大家族本就规矩大,每个月都有主子过生,还多不止一个。 岂不是说这边忙完了就得忙那边? 设宴、摆酒,碰个整岁还要请戏班子搭台唱戏好好热闹热闹。 要是自己就这么一直闷在内宅,每个月光是准备礼物和参加筵席,都得耽误多少功夫?浪费多少心力? 尤其在昨晚得知了乌香丸一事后,贾玩现在愈发觉得时间不够用了,哪还愿意在这些事情上磋磨? 不行!须得想个法子,绝不能被这些事情给绊住脚! 忽又想起刚才五儿说的林妹妹送了好大一份礼,他便好奇问道:“林妹妹送了我个什么?” “是一支上好玉竹笛,青白如葱,可要婢子现在拿来给三爷您看看?” 玉竹笛? 贾玩有些不解,黛玉为何要送他这件礼物?自己并没说过通音律啊? 不过这倒不值得深究,他这会儿也没那个心情,便道:“不必了,先好好收起来吧!” 红玉这时却突然说了一句:“三爷,宝姑娘送来的礼物也很特别!” “是个什么?”,贾玩又好奇起来,因为红玉绝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 “是两箱书稿,婢子们也没敢多看,或许三爷您该亲自瞧瞧。”,红玉说得认真。 “那就拿来看看吧!”,贾玩这回并未推拒。 两箱书稿,很快到了身前。 只粗略翻看几张,贾玩心里就越来越惊疑,这个时代,竟有这样的东西? 宝钗送来的这两箱书稿,全都是近些年进士和举人高中时所作的答卷。 没人比贾玩更懂这个东西的意义,这简直就是跨时代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啊! 而且每年的考题,都附带了至少数十篇的标准答案! 宝钗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贾玩想不明白,但前有林妹妹送来的那几本笔记,后有宝姐姐送来的这两箱书稿。 似乎那条自己本没打算走的科举之路,如今已经被铺成一片坦途! 再加上,自己又刚萌生出摆脱荣府内宅束缚的想法,这一切的一切,就仿佛命中注定一般! 经过一夜沉淀,他其实想通了很多事情。 突然出现的乌香丸,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料,也让贾家东西两府的问题变得更加棘手。 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那些人,本就是扶不上墙的! 贾玩最初的目的,也只是独善其身而已。 直到他从通灵宝玉中获得几样特殊能力,有了一定底气之后,他才动了恻隐之心,决定试着为贾家这些无辜的姑娘们,包括贾环、贾兰这些孩子做点什么。 事情进展也一直很顺利,自己渐渐在府中站住了脚,无论是在贾母眼里,还是一众姊妹弟兄面前,都有了一定分量。 甚至在府外,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条路。经济上基本独立,人脉上与裘安等人熟络,就连东府那边都慢慢打通…… 可惜啊! 现在看来,想救所有人还是不太现实,有些人根本就不像人,不值得他救! 像壁虎一样,断尾求生才是贾家目前唯一的生路! 而与此同时,宁国府内宅之中,秦可卿正独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心生烦忧。 自她嫁进宁国府至今已有半年,处处谨慎小心,对上恭顺孝敬,待下和善宽仁,与同辈同龄之间亦是相处和睦。 面上一切都好,可心里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贾蓉是个好男色的,与薛蟠、贾琏这些自己掌握主动权的爷们儿还不太一样,前者性子更柔弱些,属于被动接受的那种。 他与贾蔷从小长在一处,刚通人事的年纪便搞在一起。 这么多年下来,贾蓉早已不像个正常爷们儿,不仅对女人丧失了兴趣,更丧失了一个男人该有的功能。 所以秦可卿这半年来,虽为人妇,却未经人事。 好在,未经男女之妙,倒也不觉活寡难守。 只让她气苦的是,贾蔷这个小叔子虽与贾蓉搞在一块儿,但却是男女皆好的。 明知贾蓉不能人事,所以他便一直觊觎着秦可卿这位姿容卓绝的嫂子,想将夫妻二人一并收入囊中! 但到底是在东府内宅,只要她不给机会,贾蔷也不能将自己如何。 可今年上元之后,贾蓉贾蔷的丑事被揭开,大老爷欲将贾蔷迁出府去。 秦可卿初听此事,还觉松了口气,谁成想,走了独狼又来猛虎! 公公贾珍得知其子不能人事,竟也如禽兽一般打起了她这位美貌儿媳的主意。 虽未明言,但秦可卿又怎能感觉不出来? 对方前次看自己的眼神,已和贾蔷那等人大差不差了,甚至还要更加直白! …… 第45章 薛文龙斗鸡入毂 …… 昨夜,贾蓉醉醺醺地回来,还罕见地留宿在她的屋里,并未做什么,只说了许多酒话。 时断时续,东一句西一句的,不过秦可卿还是大致听出了些东西。 无非是他和贾蔷之间的破事,似乎经那位“玩三叔”点拨后,已无须太过担心了。 秦氏对此也只觉心苦,他是不用担心了,可自己的难处又有谁能体会? 这等丑事,是万万不能对人言的! 甚至无须事实,只要有丑闻传出一分一毫,自己也没脸再活在世上! 可大老爷不是贾蔷,后者是平辈,到底也不在府中掌事,但前者却是长辈,且府中大小事皆能一言而决。 他若真要对自己如何,又该怎么得了? 她真有反抗的余地么? 对着镜子,秦可卿便愈发觉得没了指望,眼眶湿润微红。 “大奶奶,老爷那边来人传了信,要您过去问话!”,丫鬟瑞珠进屋禀报一声。 秦可卿心里吓得一颤,可还是强壮镇定道:“可说是什么事吗?” 瑞珠并未多想,照常答道:“似乎是和昨晚大爷醉酒晚归一事有关。” 贾蓉醉酒晚归? 那不是常有的事情吗? 早几个月也没见有人过问! 倒是自从那消息传开后,这几日大老爷便时常叫自己这个儿媳前去问话。 最开始还有个幌子,可越往后越不顾忌。 说是问贾蓉的事,实际上却没少“关心”自己! 嘘寒问暖,又献殷勤,哪里还像个公公的样子? 婆婆尤氏又是个柔弱的,没什么家世背景可言,便是看出什么也不敢替自己说话。 可她又不敢不去! “知道了!” 秦可卿强装镇定,整敛情绪,换上更为厚实些的衣裳后,才带着宝珠瑞珠两个丫鬟前去回话。 …… 贾玩安坐在学堂里,手捧着几份前科举人的手抄版答卷认真研读着。 大顺朝在科举上沿用前朝八股取士之法,虽然此法多为后世之人所诟病,但以现如今的眼光来看,确实还是有不少可取之处的。 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每一个部分都有讲究! 写起来绝非易事! 而且考题出的也很有水平,虽借四书五经等古文,却立在论人论家国论天下等今时之事上。 很考验一个人的眼光、心性、以及对事物的分析和处理能力。 当然,贾玩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四书五经一共才多少内容? 用到最后难免会出现无题可考的局面! 所以越往后发展,八股之路便越是务虚,随意摘取篇目字句拼接到一起,抠字眼、过度解读这些毛病就都有了,实难长久。 正在他看得认真时,多福从学堂外进来。 贾家族学,在很多时候,跟自习室没什么两样。 就贾代儒一位先生,还是六七十岁的老头,每日能讲多少内容? 贾瑞又是那样一个德行,能管什么事? 所以大家出入都很方便! “三爷,人都已经安排好了!”,多福凑近以后,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汇报道。 贾玩点点头:“妥帖么?” “嗯!转了两道,都是生人,保管查不上来!”,多福打着包票。 贾玩复又点头道:“去办吧,仔细些!” 多福依言退下。 与此同时,柳条胡同里,金荣的斗鸡盘口开得正热闹。 近来连战连捷的薛蟠,今日终于碰上了对手! 对方手里那只斗鸡,竟真是个品貌不俗的稀罕物! 喙尖爪利,还泛着乌光! 两只斗鸡交手仅不到十个回合,薛蟠从金陵带来的那只高冠黑羽白腹斗鸡便已现颓势,受伤挂彩。 围观赌徒分成两派,一边是支持薛大爷继续连胜,另一边则是在给那位陌生的挑战者鼓劲加油。 他们可都是压了银子的,喊的比正主都卖力。 又一个照面,薛蟠那只斗鸡脑袋上竟被生生啄出一个血窟窿! 金荣目瞪口呆,而后拍着大腿叫悔! 今日这盘攒了好几天,阵势很大,输一场,得足足赔出去几十上百两银子啊! 薛蟠先是惊愕,却并不伤心,而是两眼直盯着对方手里的那只斗鸡惊喜道:“好!这只鸡我要了,你开个价吧!” 那人连连摇头,只想拿银子走人,还不忘嘲讽几句。 薛蟠那是什么人? 见到好货就移不动步子! 对方只是个下贱胚,算个什么东西? 敢不卖便已不合他意,更别提还胆大包天的语带嘲讽! 砸烂他的狗头都算轻饶了他! 岂料这人竟是个硬骨头,面对薛蟠这么多人也不肯服软,于是当场闹将起来! 在所有人都未曾留意的地方,一个不起眼的小泼皮从混乱中溜了出来,很快就从赌场里拉来帮手。 其人五大三粗,膀阔腰圆,身后跟着六七个弟兄,来到场中就是一声震喝:“全都给老子住手!” 场面先是一愣,薛蟠横眉竖目,冲声喝了回来:“哪来的王八操的东西?你是谁的老子?给我滚一边去!” 金荣本有些畏惧,可听薛蟠这一声骂,才反应过来这回自己是抱着大腿的! 于是也跟有主的狗一般叫上两句:“倪二,这没你的事!敢得罪我们薛大爷,有你好果子吃!” 薛蟠再补一句,只冲身边小厮招呼道:“给我打!把那只斗鸡抢过来,我看谁敢拦!” 倪二是赌场镇馆,阻止人捣乱生事本就是他的职责,结果没想到薛蟠上来就是一通骂! 他也是个有血性的人,哪肯受辱? 更不提金荣这种东西都敢在自己跟前蹦跶了? 至于薛大爷? 宁荣街上什么时候多了位薛大爷? 见他们行事如此嚣张,倪二也不废话,当即招呼道:“谁敢拦?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敢来这里闹事,兄弟们,给我打!” 金荣、薛蟠竟也亲自下场,不过又哪里是倪二这种泼皮的对手? 双方人马打成一团时,另有一人引着一队东城兵马司的巡逻兵士刚好赶到,也不问其他,直接将聚众斗殴之人统统拿下,带回去候审。 等尘埃落定,多福将事情的过程与结果回告给贾玩的时候。 后者只一声叹息:“这位薛家表哥,还真是不长记性!金陵时便是因一个丫鬟闹出人命官司,现躲到盛京还不知收敛,又为一只斗鸡惹出乱来!” …… 第46章 玩兄弟好心建言 …… 东城兵马司设在东大街主干道旁,距宁荣街约有五里。 聚众斗殴这事儿,在京中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关键要看都有哪些人牵涉其中。 薛家在金陵或许的确算是一霸,但到了盛京城嘛! 呵呵! 随便丢一块板砖下去,砸倒的人就可能是勋贵出身,要不就是朝中大员、名儒子弟,甚至还有概率是皇亲国戚! 小小一个薛家又算得了什么? 要是薛蟠搬出王子腾外甥这个身份的话,或许还能管点用。 毕竟一品实权大员的分量,即便在京中也不容小觑。 可惜,呆霸王没有这个脑子,也没有这个胆量! 进京还不到一个月,就又惹出事来,落到兵马司的手里,王子腾知道了,能有他好果子吃? 他不敢借势,只想凭着薛家子的身份压人,又能压得住谁? 兵马司的人根本不买账! 至于余下那些泼皮无赖,更不值得上心的,抓回来关几天或者打一顿板子就算了结。 幸亏裘安到得还算及时,薛蟠并未过审收监,不过回来的路上不老实,些许皮肉之苦总免不了的。 前者毕竟是东城兵马司指挥之子,相当于后世首都公安分局局长的儿子,亲自出面保一个打架斗殴的小人物,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文龙,怎就弄成这样?” 看见眼前鼻青脸肿的薛蟠被人从兵马司里放出来,裘安心中极为不解。 如他们这样的出身,要想收拾谁,何须亲自动手?身边那些小厮随从难道都是吃干饭的? 实在有失体面! 薛蟠此时心情极差,既是恼恨那些下贱胚子不识抬举,竟真的敢同他薛大爷动手! 又因那些兵马司的混账,居然丝毫不顾及他的脸面,一点儿没将薛家放在眼里! 此外,被裘安这个新结识不久的朋友救出来,还将自己这副糗样看去,实在丢脸! 诸般情绪杂糅到一块儿,心情能好才有鬼! 但面对来保自己的裘安,他还是知道不能甩脸子的。 只好强挤出一点笑模样,含糊着把事情的大概简单说了一遍,比哭还难看! 裘安听完也是摇头叹气:“我还当是多大个事!就为一只斗鸡,何至于此?你啊!还是该把玩兄弟的话放在心上!” “玩兄弟?”,薛蟠有些意外。 “是啊!昨日一块儿吃酒时他不就说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还特别提醒你要小心那什么金荣和泼皮的事儿,你怎么就不往心里去呢?” 昨日,贾玩是当着众人的面好意提醒的,裘安当时也在,今天发生这样的事,自然想得起来。 “要不是他及时得了信儿,谴了人来寻我,只怕你今晚就要在里面过夜了!” 薛蟠经他一提醒,也想起这一茬。 本来因为贾玩年纪小,所以即便大伙儿都凑在一起,他的话也没什么人放在心上。 哪有哥哥听弟弟话的道理? 不过现在倒是稍微有些不同了,有些话说在事前和说在事后,是大不一样的! “请安大哥来救我的,也是玩兄弟?”,薛蟠心中更加意外。 裘安点了点头:“嗯!没错!他在满香楼备了酒席,说是帮你去去晦气,咱们先过去吧,路上边走边说!” “好!” 薛蟠不知道玩兄弟为何能把事事都算到,但眼下自己这副模样,确实不好在外面久待。 跟着裘安上了马车,一炷香的功夫便赶回宁荣街。 进到满香楼的雅间后,并无旁人,只有贾玩,还有他特地为薛蟠提前请来的医师。 连贾琏、贾蓉、贾蔷三人都没在。 贾玩准备的越是周全,薛蟠就越是有些臊得慌。 他比前者多长了四五岁,可现惹出麻烦竟还要贾玩一个弟弟帮着收拾,感觉实在难言。 贾玩也没说什么让他难堪的话,只在其情绪平缓下来,吃了些酒菜后,方才替他考虑道:“旁的倒不打紧,表兄还是先想想,这事儿该如何跟姨妈和宝姐姐交代吧!” 薛蟠顿时面色一惊:“母亲和我妹子都知道了?” 他是犯了人命官司避祸上京的,当时便已挨了不知多少数落。 如今又添一状,虽然事情不大,但传到母亲和宝钗耳朵里哪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贾玩摇头:“此事平息的还算及时,倒是还没让消息传开,知道的人暂时不多,起码府里应该还不知情。” 薛蟠长松一口气:“没传开就好!不知情就好!” 贾玩依旧叹气道:“但此事真能瞒得过去么?表兄脸上的那些淤青一时半会儿可遮不住!” 薛蟠脸色一僵,随即又看向贾玩,这个弟弟事事都能料中,准备也足,虽然年纪小,但明显是个有主意的! 所以他当即问道:“好弟弟,你再想个法子,救救哥哥吧!此事千万不能让我母亲和妹子知道!” 贾玩面露难色,不过想了一会儿后,还是给出了建议:“如果真想瞒着姨妈和宝姐姐,那表兄脸上淤青散去之前,最好还是别回梨香院了!” “可若不回,母亲岂不还得派人来打探我的消息?到时又怎能瞒过去?”,薛蟠这会儿倒是稍微有了点脑子。 贾玩继续道:“所以还须一个妥帖的去处,西府不好久留,表兄还可以去东府找珍大哥,只要珍大哥派人给姨妈报个信,便不至引人怀疑。” 薛蟠连连点头:“没错!我可以在东府躲几日,跟蓉哥儿和蔷哥儿他们一块儿耍!” 贾玩纠正道:“是珍大哥,不是蓉哥儿和蔷哥儿!” 薛蟠不解:“这有何区别?” 贾玩再道:“珍大哥是你我长兄,现又为我贾家族长、亦是东府主人,他留你,姨妈才不好干涉!” 这话其实只是托词,实际上,是贾玩临时起意,利用薛蟠去绊住贾珍,也能让后者有所收敛。 正好多给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至于薛蟠嘛! 费了那么大功夫,肯定不会只到这种程度,还是要将他撵出贾家族学才算妥当! 薛姨妈和宝钗那边,自己不会去告状,但不代表别人不会! 只要这二人知道此事,清楚了薛蟠在外头的所作所为,又怎么会放任不管呢? …… 第47章 议捉放泼皮倪二 …… “有道理!好兄弟,这次多亏有你啊!不然哥哥我还真不知该怎么瞒过去!”,薛蟠感慨道。 贾玩佯作不满:“你我兄弟之间,说这些话做什么?岂不见外了?合该罚酒一杯!” “对!该罚酒!”,裘安也跟着附和。 薛蟠闻言傻乐,倒不推拒,当即满饮一杯。 三杯五盏之后,他的情绪已好了许多,只略带惋惜道:“可惜啊!我从金陵带来的斗鸡没了,那可是上好的黄淮斗鸡!今日那人的斗鸡也不知现在怎样了!” 裘安接话道:“一只斗鸡算个什么?玩兄弟养虫养鸟都是一把好手!赶明让他试试,没准能给你弄出一只上好的斗鸡来!” 薛蟠当即两眼放光地看来! 而贾玩却面露苦色,矢口否认道:“两位兄长有所不知,表兄刚来那日,我听说了斗鸡以后,就曾尝试过去养一只来玩。” “如何?”,薛蟠好奇道。 贾玩连连摇头,似乎心有余悸:“可惜此物与虫鸟相比,凶性实在太重,根本不适合我,连接近都叫人心慌,还谈什么调教呢?” 说着,还不忘抬薛蟠一句:“也只有表兄这种人物,才能压住那等凶禽!” 薛蟠闻言大快! 弟弟太聪明,太能干,就会显得哥哥太愚笨无能。 可现在贾玩这样说,他便觉得只是各有所长。 玩兄弟虽年少多智,且能虫善鸟,但在体魄与气概上嘛,还是比自己逊色很多的! 于是反过来安慰道:“玩兄弟不必自馁,你现在年岁还小,体格不壮,等再过两年就好了!” “文龙所言极是!不过你说的那只斗鸡,说不定也被兵马司的人一块儿当做证物带回去了,我现在就遣人过去问问,若是还在,便给你带回来!”,裘安随口言道。 他这话说得极是轻松,进了兵马司的东西,便是赃物,哪还有物归原主的道理? 自然是该兵马司内部处理! 而他裘安作为东城兵马司指挥之子,想要什么东西,只要不是涉及什么大案要案的证物赃物,还有弄不来的? 区区一只斗鸡又能算得了什么? 薛蟠闻言,大喜过望! 他也是今日才明白过来,盛京不比金陵,自己很难光靠薛家身份作威作福。 但裘安的体面他是看得清清楚楚! 说让放人就让放人,兵马司的那些官差,哪个不对他礼敬有加? 舅父王子腾的身份不能乱用,事情或许能摆平,但少不得要挨舅父一顿教训! 姨父贾政这边也是一样,挨教训不说,在外面还未必能顶得住。 所以刚认识不久的裘安,就成了一条新大腿,起码在东城这一片,是真管用啊! 贾玩突然插话道:“裘世兄,你既遣人去问斗鸡,不知可能顺便再带一个人出来?” “带谁?”,裘安略有不解。 薛蟠却似恍然想起什么:“对了!金荣那小子还在里面关着呢,我竟把他忘了!” 贾玩摇头道:“表兄!非是我背后揭人短处,只是金荣此人实在不算老实,他在柳条胡同挨打也不是第一回了,说不得此番,你便是受他连累!” “再者说,事情既然已经捅到兵马司,那总得有人担责,他不扛着,难道要让表兄身边的那些小厮去扛么?” 裘安闻言却是又高看他一眼。 玩兄弟虽年轻,不想却也懂兵马司这些地方明面之下的规矩,尽管这种小事有没有人担责都无所谓,但懂规矩总是好的。 而薛蟠此时仍有些犹豫,毕竟他和金荣也不是简单的关系,这几日已经贴在一块儿,情投意合。 贾玩眼中精光一闪,忽然换了个说法道:“表兄,我知你与他关系匪浅,但你们终究接触不长,知面不知心!你若执意想放他出来,说不得他还要来害你!” 薛蟠一脸错愕:“害我?为何?” “表兄若是不信,大可一试!”,贾玩也不多解释,反正他又不可能替对方做决定。 薛蟠紧皱眉头,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终究言道:“还是救一救吧!” 他是个赌性极重的人,贾玩这样说,他还偏想看看自己把金荣捞出来,对方会如何害自己。 裘安倒是好说话,本也不是大问题,就算要把人都放了,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不过他又看向贾玩:“玩兄弟方才说带个人,又不是那金荣,却不知是谁?” 贾玩笑道:“就是今日与表兄起了冲突的那个赌场泼皮,倪二!” 薛蟠和裘安俱是一愣。 前者不解问道:“为何要放此人?那个下贱东西,就该留在监牢中多吃些苦头才是!” 裘安有同样的疑惑:“是啊!莫非玩兄弟是想将人放出来教训?何须那么麻烦?只要我跟司里的人打声招呼,必能让他吃尽苦头!” 贾玩摇头道:“二位兄长误会了!我只是听说此人打了金荣两回,这次又能同表兄在拳脚上斗个旗鼓相当,想必不是俗手,所以想见见是个怎样的壮士!” 他这话,自然又是抬着薛蟠说的。 呆霸王年只十五六岁,能有多少本事? 至于什么旗鼓相当,那就更是无稽之谈,当时分明是倪二压着他们打。 当然了,一个二三十岁的人,压着几个十几岁的青少年打,似乎也算不得什么本事。 只不过贾玩难得对此人有些印象,若依故事所说,这倪二也算是个急公好义打不平之人。 这样的人,勇力还是其次,最关键的是心性,若能收服留用,起码武力方面比多福多肉这种半大小子要强。 薛蟠本是不满的,但贾玩捧着他说,便也不好开口阻拦,只能厚着脸皮点头承认道:“那倒也是!此人确实有些拳脚本事,竟能伤到我,算个壮士!” 裘安听完,倒也未做他想,直派出身边小厮,回一趟兵马司,去找那只斗鸡,另将金荣倪二放了。 “裘世兄,今日真是多亏有你!不然表兄可就要受苦了,我敬你一杯!”,贾玩又替薛蟠道谢。 “兄弟之间,我也不说什么回报不回报的,显得生分。不如这样,世兄去年腊月得的那只画眉借我带回去养两天,可好?” …… 第48章 落闲棋再安学堂 …… 金荣和倪二很快便被裘安派出的人带回了满香楼。 因贾玩对前者有些成见,而薛蟠又觉得与后者碰面会不大自在,所以这场酒局便草草散了。 薛蟠带着金荣另去别处潇洒快活,裘安也没留下,他只对花鸟鱼虫感兴趣,哪会在意倪二这种泼皮无赖? “你就是倪二?” 贾玩仔细打量着眼前之人,个子很高,在当下这个男性身高普遍只有一米七左右的时代,他却妥妥超过了一米八。 脑袋大脖子粗,肩宽胸厚,一身横肉满脸凶相! 即便是在盛京城这种地方,也绝对可称一句魁梧! 瞧着大约只在二十多岁,正是好年纪,当个泼皮在赌场镇馆,确有些屈才了。 倪二同样在打量着贾玩,身高不过五尺,体格匀称,这个年纪的娃娃一般看他一眼都会被吓哭。 可此人却神色自若,有着超乎常人的镇静与从容,甚至连问话都带着小大人的气势。 果然不愧是出身名门望族啊! “正是!不知公子是谁?叫我来,又有何事指教?” 此刻满香楼雅间之内,除了他二人外,就只有多福多肉两兄弟,并无旁人。 所以贾玩也没有多少顾忌,只笑道:“我行三,你可以跟他们一样,叫我三爷。” “不过我找人将你从兵马司捞出来,免了坐监受苦,你不该先谢谢我吗?” 携恩图报的人很多,但如贾玩这般直白的,在时下却少见。 不过倪二并未觉得不妥,毕竟对方的话本也是事实。 于是当即拱手行礼:“倪二谢过玩三爷!” 贾玩心情不错,面上一直带笑,又道:“今日你打的那些人,为首的那位薛大爷,是我表兄!” 倪二面色微变,可想着眼前这两个小胖墩,也就是半大小子,并不能拿自己如何,便放下心来。 试探着问道:“三爷莫非是要教训我,替那位薛大爷出气?” “若要教训你,何须那么麻烦?直接跟兵马司的兵卒打声招呼就好,何必非得把你捞出来?”,这话还是刚才裘安跟他说的,所以贾玩拿来就用。 倪二心中有数,对方既然能让兵马司放人,那自然也能让其收拾人,这话肯定不假。 那他先前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莫非这位三爷与那位薛大爷关系不睦? 他心思微动,再道:“我是个粗人,三爷有话直说便是!” 贾玩也不想浪费时间去兜圈子,干脆道:“你与金荣当是认识的,我不喜此人,听说你打了他两回,所以便把你叫来见见!” 倪二没有接话,因为他知道肯定还有后续。 贾玩继续说:“现在见了,瞧着还真像条好汉,怎么就甘心泡在赌场那种地方?没想过换个出路?” 倪二有些诧异,不过还是答道:“我从小生在柳条胡同,身边的人不是窑姐就是赌棍,不待在赌场又能去哪儿?” “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难道没想过参军入伍,沙场扬名,靠军功赚个一官半职?”,贾玩再问。 “我上有老母需要奉养,我若走了,她怎么办?再说,我能有多少本事?对付些赌棍流氓尚可,可真对上那些见过血的老卒,活下来的还不见得是谁呢,又何谈建功立业?” 倪二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那就是所谓的军功,几时能落到底层士卒头上了? 随便一个勋贵世家的子弟,去军伍中混两年,回来便能封个官授个爵,功劳都是哪里来得? 还不都是从底层兵卒那里顶占的! 底下人拼死拼活,到头来全是那些勋贵子弟指挥有功。 倪二的见识不算多,但宁荣街上,其实是住了不少退伍老卒的。 那些人大多是早年跟随宁荣两府国公爷作战的亲兵,对行伍中的情况都很清楚。 倪二的本事,早也是跟那些老卒学的,只是一点皮毛,但有赖于强悍的身体素质,所以比一般人要强出不少。 贾玩问了话,倪二碍于他的身份,才没将这些内容宣之于口。 二人一问一答,倒是聊了好一阵,不过最终,贾玩还是没有出言招揽。 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倪二对他仍缺乏信任,最关键的是,贾玩现在并没有属于自己的产业,就算把对方招来,也没地方安置? 虫鸟生意目前只是挣个零花钱,想靠这个发家致富不太现实,毕竟通灵术只有他一个人会,而他又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把精力都浪费在挣银子上。 所以暂时只是趁着这次“意外”,与倪二接触一下,略施恩惠。 等日后用得到他的时候,再联系就方便多了。 反正倪二目前没有什么更好的出路,贾玩看的过眼,随手落子,用不用得上,并不着急。 接下来的几天,薛蟠住进东府,事情也在持续发酵。 斗鸡打架一事,最终还是没能瞒住,金荣的姑妈,也就是东府那边贾璜的妻子,将此事捅到了琏二嫂子那里。 金荣当日被打的比薛蟠还狠,岂能瞒得过旁人? 再一问,金荣竟因那薛蟠赔了足足百十两银子! 须知道,贾璜虽是东府嫡脉曾孙,但父祖辈可并未承爵,只守着几家小产业过日子罢。 百十两银子,于他们而言,那也是一两个月的营收,岂能就这么认了? 薛家豪富,薛姨妈又是王家人,所以这位璜大嫂子,便去找了琏二嫂子说好话,想着薛蟠多少也该为此承担一些。 这事儿,用不着贾玩撺掇,金荣一家与那位璜大嫂子本性而已。 金荣被放出来,便早已注定此节。 当然,若是不放出来也一样,人进了监,大概还得闹得更厉害些。 所以无论放还是不放,薛蟠都得栽在这家人手里! 这些早在贾玩预料之中,并不意外。 而且他有言在先,薛蟠除了后悔没听他这位兄弟的话外,又能如何? 呆霸王有薛姨妈收拾,总得老实一阵,最关键的是他与金荣之间生了嫌隙,算是彻底凑不到一块儿了。 没了前者撑腰,金荣在族学里只能恢复到年前那种夹着尾巴做人的状态,学堂风气重新扳正。 这几日,秦可卿也没闲着,不断想着法儿自救,时常遣人来请琏二嫂子过府谈天,再不就是亲自来西府给贾母请安,陪贾母叙话。 总之避免自己落单,不让贾珍找到机会! …… 第49章 趁酒胆贾蔷作孽 …… 二月初九,花朝节前三日,余寒犹厉。 薛蟠正式被薛姨妈禁足在梨香院,不许外出。 他身上始终是背着官司的,就压在应天府,这个时候还敢出去招惹是非,一旦被查出来,那就是场大祸。 所以多管束些,也是为了他好。 虽然少了薛蟠,但宁国府的热闹却半点没少。 贾蔷搬出宁国的事已经定了下来,不出月中便要迁至府外,就在宁荣街小花枝巷的一处宅院,离得倒不太远。 此事,贾玩是知情人,所以这事儿定下以后,贾蓉便在自家院里治酒,和贾蔷一起,单请了他过去谈天。 兄弟二人兴致不高,心情郁郁,话没说几句,闷酒倒喝了不少。 贾蓉量小,很快便已半醉,多是贾蔷与贾玩二人闲聊。 “玩三叔,此事当真再无转圜余地了么?”,贾蔷也已半醉,心中郁气难消。 贾玩劝道:“珍大哥都已发话,还能如何?再说,小花枝巷离得也不远,更无人管束,想做什么都很方便,有何不好?” 贾蔷张了张口,似是话到嘴边,但却没说出来,而是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叹息道:“唉!不提了,我且去方便方便,你们先喝着!” 待他走后,贾玩看向贾蓉,正好问道:“蓉哥儿,前几日我生辰时,你送来的那瓶乌香丸是哪儿来的?” 贾蓉醉眼朦胧,闻听此言笑道:“玩三叔也尝到其中真味了!不过此物,我却不多,还是从父亲那里偶然得上一些!” 贾珍么? 贾玩眼睛眯了眯,又问道:“那为何要送给我呢?” 贾蓉似乎并未多想,答道:“我又岂是吃独食的人?琏二叔有,蔷兄弟有,新到的薛大叔也有,如何能独少了玩三叔?” 你倒是还挺仗义? 居然连薛蟠也吃了? 难得有这样好的机会,贾玩继续打听道:“此物你吃了多久?吃了多少?” 贾蓉似乎想了想,最终却皱眉摇头道:“记不清了,大约吃了有四五年吧!每年也只得个几十丸,越发不够了,能匀出两粒给玩三叔已是不易,再要确实没有。” 因为不敢亲自尝试,所以贾玩也没法估计这玩意儿的成瘾性到底有多大。 “你现在多久吃一次?若断了药又是何感受?”,贾玩继续追问。 可贾蓉已晕晕乎乎答不上话了,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音,便一头栽在桌上,彻底醉得不省人事。 贾玩满心遗憾,他还有诸多疑惑没有解开呢! 现已叫不醒他,只能等日后再找机会打探了。 因为今日聊的事,关乎到贾蓉贾蔷二人的隐秘,所以房中并未留小厮。 贾蓉一倒,贾蔷又没回,倒让贾玩待着无趣起来。 正等着,忽然听见院里似乎传出什么动静,他连忙起身出去查看。 刚循声走两步,却见秦可卿身边的丫鬟宝珠端着一罐汤过来。 “玩三爷好!” 小丫鬟很守礼地问了个安。 贾玩疑惑道:“你怎么过来了?” 瑞珠道:“蔷大爷说,我家大爷醉倒了,让我们去熬了醒酒汤送来。” 贾玩点了点头,贾蓉倒是正好需要,便道:“去吧!” 不过很快,他又反应过来不对,贾蔷不是方便去了么? 怎么还有心思让人给贾蓉备醒酒汤? 疑惑地看了一眼端汤进屋的宝珠,还不及细想,又听一声瓷器落地破裂的脆响传来。 贾玩这回听得更加真切,连忙快走几步,朝着声源处赶去。 自从接收了通灵宝玉里的那三道奇光后,他的眼睛耳朵鼻子似乎都变得比旁人更加灵敏了。 很快靠近声源,是一间门窗紧闭的屋子,不过里面却好似有人声传出。 “好嫂嫂!你就给我一次吧!” 是贾蔷的声音! “你别过来!放开我!” 是秦氏! 贾玩心头巨震,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也来不及细想,一脚踹开掩上的房门,直往里间闯去。 却见贾蔷将秦氏按倒在床榻上,正撕扯着衣物。 幸而冬衣厚实繁杂,一层裹着一层,所以倒未见什么春光。 贾玩上去就是一脚,直将贾蔷踹开! 他虽年纪小,体格也不壮,但贾蔷比他大不了几岁,又是沉湎于酒色之人。 尤其今日后者还吃了不少酒,半醉之时毫无防备,挨了这一脚岂能不倒? “畜牲!你在做什么!”,贾玩厉声喝问道。 “玩三叔?”,贾蔷已经懵了,他没想到贾玩会在此时过来。 他垂涎秦可卿已久,半年来朝思暮想,却苦无机会。 今日在贾蓉院里饮酒,又确定即将搬出东府,往后再无机会,加之半醉壮胆,才想支开丫鬟促成好事! 秦氏显然受了极大惊吓,扯过衣物被褥遮掩自身,啜泣不止,哭得梨花带雨。 贾玩也不多问,只扯住贾蔷先往屋外走去。 后者根本不敢反抗,他此刻酒也被吓醒了,知道这事儿被发现的后果! 已经被撞破,不走还能如何? 难道他还能杀了贾玩灭口不成? 贾玩黑着脸,心里只反反复复有一句话在炸响,“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 这本是书中借老卒焦大之口胡言出的丑事! 前半句,基本没什么争议,毕竟偌大一座东府,贾敬修道不归,“扒灰之论”除了这一对公媳,基本再无旁人。 而后半句,其实却没有个定论。 不成想,今日竟让贾玩撞破! 贾蔷竟也在觊觎着秦氏的美色,而且竟敢用强,险些得手! 来到屋外,贾蔷突然跪下,酒劲儿和色欲皆散,这会儿他只有冷汗不停! “玩三叔!我知错了!此事万万不能让旁人知晓啊!” 贾玩冷眼以对。 他本以为,贾蔷贾蓉贾琏等人,年岁小些,总比贾珍贾赦之流要强! 现在看来,也是一路货色,死不足惜! “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那是你嫂子!蓉哥儿与你那样好,你就背着他做下这种丑事?” 贾蔷连声求饶:“玩三叔,侄儿吃醉了,一时糊涂!此事万万不能让蓉大哥知道!” “这会儿知道怕了?还不快滚!等着人来抓你吗!” 此时二人尚在秦氏房门外,贾蔷跪在这里求饶,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撞见。 屋里又是那样一个情形,有嘴也说不清楚! 所以无论贾玩心里怎么想,这会儿都不会多待,且必须先将贾蔷带离这个是非之地! 从头至尾,甚至都没同秦氏多说半个字。 …… 第50章 抓把柄废物利用 …… “玩三叔,我已全都告诉你了,此事可千万要保密啊!”,贾蔷神色依旧紧张不安。 说到底,他也只才十六岁,放后世就是个摆烂放纵的高中生罢了,能有个什么心理素质? 今被抓住这样大一个短处,自然是问什么答什么,甚至就连贾蓉不能人事的秘密,都未有丝毫隐瞒。 贾玩却不应声,只沉思默想着什么,让贾蔷愈发忐忑。 良久,直到贾蔷觉得自己快要憋晕过去时,贾玩才终于开口:“我看你是乌香丸吃昏了头了!” 贾蔷先是一愣,随即连忙道:“玩三叔,我今日真的没有服药,以往和蓉大哥在一块儿时,为了助兴才会偶尔吃上一丸!” “你的乌香丸也是从珍大哥处得来的?”,贾玩终究还是将话题岔到此处。 贾蔷的确不是东西,早在得知他也吃了几年乌香丸时,贾玩便将其列入需要剪除的名单里了。 但眼下,却还不是时候,须得废物利用一番! “是!不过我的份例不多,每月只能领三粒。”,贾蔷虽不知玩三叔为何对乌香丸感兴趣,但只要他不抓着蓉大嫂子的事不放就好! “今日之事,我可以当做没看见,只是你须得替我去打听一件事!” “但凭玩三叔吩咐!”,贾蔷此时显然没有拒绝的权力。 逼奸兄嫂这种事,实在丑陋! 尤其对方还是宁国府主脉! 如无意外,等贾珍去后,贾蓉就是妥妥的袭爵之人,更兼贾家族长! 这种丑事一旦外传,贾蔷又岂能在族中立足? “我要你去珍大哥处替我将乌香丸的来路打听清楚,另外东西两府都有哪些人在吃、吃了多久、吃了多少,我也要知道!” 此事干系重大,由贾蔷这个本身就牵涉其中的人去做,终究比贾玩自己想法儿打听要方便得多。 至于他是不是畜牲,该不该死,倒不急于一时。 更何况,贾玩本也没打算将此事抖出去,毕竟这还关系到秦可卿的名节。 在这个时代,落了不洁之名的女人,那跟丢了性命也没多少差别。 另一边,被支开的宝珠和瑞珠回到秦可卿身边后,都被吓了一跳。 屋里的破瓷瓶碎碎瓷罐,还有自家大奶奶散乱的妆发和衣衫,以及那双哭红了的眼眸。 无不说明在她们离开的那段时间里,此处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秦可卿虽然未失贞洁,但这样恶劣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后怕总是有的。 若是她今日当真失身与贾蔷,那日后面对公公贾珍,只怕就更加难守了! 此事万不能提,不过那会子在院中的人拢共就那么几个,宝珠和瑞珠两个小丫头猜也能猜到。 自家大爷是个什么情况,她们作为大奶奶贴身服侍的丫鬟又岂能不知道? 剩下的玩三爷年纪太小,可不就只剩下贾蔷一个? 那位爷打自家奶奶的主意也不是一两日,可谁能想到他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来? 丫鬟们又是自责内疚,又是替自家奶奶委屈,最后竟抱在一块儿哭了起来。 …… 今年的冬天,走得格外迟些,到了花朝节也仍不见回暖。 树梢挂冰棱,屋檐垂晶锥。 贾蓉院里的那桩荒唐事,除了秦可卿主仆三人外,也就只有贾蔷贾玩二人知晓。 没有传出流言,未曾使名节败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贾蔷自那日后,回去便病倒了。 吃了那么多酒,又吓出了那样一身冷汗,最后还被贾玩留在外面盘问许久受了寒风,病倒也很正常。 不过除了不知情的贾蓉外,倒也无旁人去关心。 今天过节,也是个热闹的日子。 林妹妹来荣国府以后,还是头回过生儿,又是整十岁的日子,所以贾母格外上心,没出正月的时候就交代了琏二嫂子一定要好好操办。 东西两府的女眷,除了那些妾室和姨娘外基本算是到齐了,客居的薛姨妈和宝丫头也在。 如贾玩、宝玉、贾环、贾兰这些年轻哥儿同样不少。 其实换做以往,贾环是不该来的。 因为他那举止神态,常惹贾母生厌,所以老太太并不喜欢这个庶出的孙儿在眼前晃悠。 但近来,其人改好了不少,又在贾玩处与众姊妹弟兄聚了两回,今次便也没落下他。 当然,如薛蟠这类客居府中的外男,还有贾琏、贾蓉这种成了亲的就不必跟着凑热闹了,更不提几位老爷。 今日特请了戏班子过来,一条拼接出的长桌正对着戏台。 贾母居中安坐,黛玉这个小寿星也紧陪在老太太身边坐着,另一边则是宝玉,他在老太太心里的位置,是谁也抢不走的。 宝玉身旁是两位太太、姨太太和几位嫂子,黛玉身旁则是一干姊妹。 每位主子身边都有大小丫鬟伺候,便又是二三十个莺莺燕燕,模样个顶个的娇俏。 不过这份热闹,却与秦可卿无多大关系。 自从被三日前,贾蔷欲对她用强,幸被贾玩救下以后,她的心态就有了极大转变。 之前,她总以为贾蔷、贾珍这些人,起码应该是会有所顾忌的。 可实际上,连贾蔷这等人都敢强来,更遑论贾珍? 所以她心中愈发慌乱,睡不安寝食不知味,短短三日,便已显憔悴,哪里还有心思听曲儿看戏、给人祝生? “大奶奶,玩三爷坐在那儿呢!”,丫鬟瑞珠眼尖,当先瞧见贾玩的身影,便伏在自家奶奶的耳边小声提醒着。 她是秦可卿身边伺候的贴心人,也是少数几个知道内情的人之一,自然知道自家奶奶的心思。 秦可卿闻言,立时看去,果然见到了那位有恩于她的“玩三叔”。 那日若非他及时赶到,真叫贾蔷得逞的话,只怕自己也没脸活了! 她早想找个机会当面与贾玩道谢,但隔着东西两府并不方便,侄儿媳妇没事儿单独去找叔叔更不合礼。 唯有像今儿这样热闹的日子,大伙儿都聚到一块儿才能见着。 可那些话,又哪能当着人前说? …… 第51章 倒春寒多生病气 …… 贾玩坐的位置是比较靠外的,往里是三春、宝钗这样的姊妹,再往外则只有贾环和贾兰了。 虽说是林妹妹的整岁生辰,但有诸多长辈在场,除了宝玉外,其余姑娘们和哥儿自然是有些放不开的。 贾玩也只管吃喝看戏,或与贾环、兰哥儿还有身边的几位姊妹偶尔聊上几句,并不硬往里凑。 三折戏唱罢,酒宴暂歇。 众人回转至贾母院小厅继续高乐,期间老太太又提了一事。 “年前玉儿来时怕她住不习惯,便一直安顿在我这儿陪着,现已回春,是该给她安排个正经地方。” 琏二嫂子接话最快,搂住黛玉笑道:“二太太房后那几间小抱厦可不正好?几位姑娘们都住在一处,也方便她们日里走动。” 这事没什么可议论的,很快便定下,随后又陪老太太摸起骨牌来。 秦氏推脱身子不适,并未参与,同惜春、贾玩坐在一旁看着。 瞧着对方那故意接近,有话想说,却又不好开口的模样,贾玩心里也很清楚,必定是与三日前贾蔷之事有关。 于是他先开口道:“蓉哥儿最近身子可好?” 秦可卿先是一愣,不过很快言道:“劳三叔叔挂念,大爷他一切都好!” 贾玩点点头:“那就好!前几日同他和蔷哥儿一块儿吃酒,结果转天就听说蔷哥儿受寒病倒了,这两日学堂课业重,我还没来得及去探望。” “不过,好在都是过去的事了,想必很快就会好起来!” 秦可卿抿了抿唇,她听出了玩三叔话里的宽慰之意。 为了照顾她的颜面,说得已足够隐晦。 这位玩三叔当真是个不同的人,年纪虽小,但说话做事却都很周全,半点儿也不像贾家的爷们儿。 贾蔷之事,他帮了自己一回,那公公贾珍那边,他能不能再帮自己一回呢? 秦可卿此时内心很是纠结,因为这种事,实在叫人难以启齿! 若不是贾玩撞破了贾蔷对她欲行不轨,并将她救下,她也是断然不会生出这种念头的。 咬了咬银牙,她还是决定试一试! “三叔叔说得是!只是近来春寒反复,难免多生病气!” 贾玩眉头一挑,这秦氏不仅生得好,心窍竟也灵透。 难怪能与琏二嫂子那样精明的人聊到一处,谈论管家之事。 “哦?除了蔷哥儿外,莫非还有人病了?” 贾玩当然是心中有数的,只是如果能从秦可卿这里得到证实的话,自然更好。 听他这样问,秦可卿不由怔了怔。 这位玩三叔怎就如此机敏?竟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并问到了关键! 不过越是这样厉害,才越有可能帮到自己! 她稍微平复了下心绪,方带着一股强烈的羞耻感,答道:“近来听太太说,大老爷身子也不大爽利。” 一边说着,她也一边紧盯着贾玩神情。 可听她说完,玩三叔竟然面不改色? 难道是没听懂? 还是说他是那种心有激雷而面如平湖之人? 贾玩当然听懂了,只是这个消息早在他预料之中,所以并不意外,也没必要刻意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 淡淡地点了点头,道:“那是该多注意才是!不过终究是开春了,冷不了几日。” “说起来,东府那边还是太冷清了些,不如西府热闹,像林妹妹那样体弱的人有老祖宗的庇护,这些日子精神头都要足一些呢!” 秦可卿闻言沉思,贾玩的意思是让她常来西府走动,讨老祖宗欢心。 这确实有些用处,而且前段时间她便已经在做了,但总不能日日都来,终究不够保险,否则又怎么会让贾蔷有机可乘呢? “是呢!林姐姐这些日子,瞧着是比早些时候脸色好多了!” 小惜春突然插了句话,她是一直和两人待在一处的,也把对话都听了下来。 只不过那些加密的内容,即便当着人面说,她这小丫头又怎么能听得明白呢? 贾玩笑了笑,忽又问道:“对了,前两日在蓉哥儿院里,我记得好像看见过一只花猫,可是你养的吗?” 秦可卿一愣,没听明白,不解道:“花猫?应该不曾养,三叔叔为何突然提这个?” “不曾吗?那许是我看错了吧!”,贾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似乎当真只是随口一提,“因我院中也养了一只猫,可惜性子实在乖戾难驯,年前府上一个送饭的下人挨了它一爪子,听说月余才养好。” 秦可卿似有所悟,但仍抓不真切,便跟着问道:“竟有这样凶的猫?那三叔叔为何还敢养在身边?” “猫这种东西,一开始难养,可真养熟也就不碍事了,不仅能抓耗子,而且还忠心护主!”,贾玩解释道。 随后又提一句:“前儿个我确实在蓉哥儿院里见了一只大花猫,模样极是好看!蓉哥儿媳妇回去后还请替我留意着,若能找到,而你又不喜欢的话,不妨便让给我吧!” 秦可卿点了点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人对话到此为止,场中人虽然多,但大多都围着老太太和小寿星林妹妹转。 场外仅有的几人,也很难从这样一番对话里听出什么端倪。 热闹了许久,老太太毕竟上了年纪,倦怠以后便先去休息。 几位太太,包括东府的尤大嫂子和蓉哥儿媳妇也一并散了。 纨大嫂子早带着兰哥儿离开,贾环更是没进老太太的院儿。 所以余下琏二嫂子、宝钗、宝玉、黛玉、三春还有贾玩这几个,倒是终于自在。 宝玉最是闲不住,半刻也不愿冷清,当即提议道:“人都走了,那咱们也别在这儿待着,不如一块儿去看看林妹妹的新屋吧?” “瞧你猴急那样,先让下人去收拾着,等都布置好了,咱们再去也不迟。”,琏二嫂子调笑道。 姊妹们一并笑着,黛玉也笑着。 今日的热闹是她的,对离家千里的小姑娘来说,难得有这样开心的时候。 只是,都还没来得及同三哥哥说上几句话。 并非是她不想,可一早就被老祖宗搂在身边,午宴时三哥哥坐得远,摸骨牌做游戏他又未参与,始终没个机会。 …… 第52章 祝生辰诸事暂平 …… 王夫人房后有几间小抱厦,离贾母院不远,本是元春、迎春、探春、惜春这四个姑娘的住处,尚未住满。 五年前,元春十四岁时选中秀女进了宫,属于她的那间现也空了下来。 大姐姐的屋子动不得,还余下两间可供黛玉任选。 着人收拾妥当后,宝玉和三春等也一起跟来看,地方不大,但还算雅致。 不过贾玩却没有一道跟来,中途说是有事离开,让姊妹们在黛玉这里等他一会儿。 “三哥哥怎么还不过来?再等下去天都要黑了!”,最先没了耐性的竟是探春。 宝玉倒是还好,和姊妹们待在一处,林妹妹宝姐姐都在,又没长辈管束,便是一直待下去他也乐意。 “姑娘,三爷说了,您先得把眼睛闭上!”,紫鹃忽然提道。 黛玉蹙着眉头,不解道:“为何?三哥哥几时说了这话?” 紫鹃笑而不语,一副我有秘密,但不能说的表情。 闷葫芦小丫头雪雁也跟着点头:“小姐,三爷是这样说的!” 黛玉又猛地转头看向她,虽未开口,但眼神里已然透着意外。 连你也有份? 怎么偏我不知? 不过雪雁却跟紫鹃一样,什么也不肯透露。 而宝钗、三春还有宝玉,看起来也不知情。 黛玉无奈,只好先把眼睛闭上,其余人则看向门口,却见贾玩推着一辆木质餐车走了进来,先朝众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缓缓近前。 车上是一个足有面盆大小的巨型糕点,异常精致,糕点一周还用十根点燃的红烛围了一圈。 “还不可以睁开吗?”,黛玉等了许久,只听见一些细小的动静,忍不住问道。 “可以了,睁开吧!” 这是玩三哥的声音? 黛玉有些意外,睁开眼,玩三哥正站在她身前,二人之间还多了一个未曾见过的精美大糕点,与十根燃烧着的红烛。 五儿、红玉、紫鹃、雪雁四个小丫鬟,毫无预兆地开始拍着巴掌唱起从未听过的庆生小曲来。 在这个时代,这些东西都还属于新鲜玩意,不过年轻人对新事物的接受度总是比较高的。 林妹妹的十岁生日,肯定还是得重视一下,就算放到后世,十岁生日一般也比九岁、十一岁这种要办的更为隆重些。 蛋糕这样的东西,盛京城的糕点铺子没有师傅会做,贾玩就按自己印象里的来提要求,定制了一份。 最下层是类似蒸糕的松软面点,上面是口感绵密的乳酪,加点蜂蜜、坚果、饴糖等调和一下口味,最后把形状精修一番,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在贾玩的记忆中,小孩子过生日,大致就是听生日歌、吃蛋糕、吹蜡烛,这套流程。 四句生日歌唱完,贾玩也笑道:“林妹妹,生辰快乐!” “三哥哥!” 黛玉目光盈盈地看向他,突然唤了一声,却又没有继续说话。 小惜春满眼羡慕,宝玉同样满眼羡慕,至于二者分别羡慕的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宝钗侧目看向贾玩,只觉得这位玩兄弟还真是与众不同,每次见他,都能拿出一些新鲜东西来。 探春则是先喜后嗔道:“三哥哥,这是你特意为林姐姐准备的?竟连我们也一块儿瞒着!” 贾玩只是笑笑,并不多解释。 “林妹妹,吹蜡烛吧!” 黛玉虽不明白,但隐约觉得,这是一件很有仪式感的事,满心欢喜已快压抑不住。 还不等分蛋糕的流程走完,老太太房里就派了人来传饭。 “可惜了!” 其实姑娘们倒是都想尝尝,看这份以前并未见过的精致糕点是个什么滋味。 但黛玉心里却在窃喜! 她并不是个小气的人,可玩三哥送的东西,能独享最好! 热热闹闹庆生一天,在老太太处用过晚饭后,又陪着聊了会儿天,众人这才各自散去。 黛玉带着紫鹃雪雁回到自己在小抱厦的新居后,面上的笑容也始终不曾减退。 紫鹃也跟着笑,促狭道:“姑娘,三爷送来的糕点还没吃,这会儿可要尝尝?” 黛玉自然是想的,可嘴上却道:“刚才用过晚饭,哪里还吃得下?到时又不好克化!” 不过一说完,她自己又忙着改口:“罢了!你既提了,那就少拿一些来尝尝吧!” 紫鹃见自家姑娘这副欲盖弥彰的模样,到底没忍住笑。 她这一笑,黛玉立时就羞恼了,不依道:“又笑个什么?你们俩瞒着我和三哥哥串通一气的事,我还没清算呢!也不知你们是向着谁的!” 雪雁是个老实孩子,少言寡语,但心里明白,自家小姐并未真恼,所以也跟着笑。 见两个小丫鬟都在笑,黛玉越发受不住了,当即就去挠二人痒处,主仆笑闹不提。 花朝节后几日,诸事平静。 贾蔷正式搬进小花枝巷,治了酒请贾蓉、贾琏、贾玩还有裘安几人一顿东道。 薛蟠还在禁足,因而未至。 迁居之后的第二天,贾蔷便进了贾家族学,因有贾玩在上面压着,所以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及至二月下旬,族学休沐,蓉哥儿派了人来绮霰斋请贾玩过府,说是先前托蓉哥儿媳妇留意的那只花猫找到了,让他去认一认。 这事倒也没什么可说。 贾玩抱着那只体格健壮的大胖花狸,看似是在仔细辨认,可实际上已经明里暗里好好通灵强化了一番。 然后对其耳语几句,让它记熟秦氏,便撒手道:“似乎不是这只,不过也很漂亮!” 秦可卿是不懂贾玩手段的,当着贾蓉的面也不好细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如先前一样隐晦提道:“那玩三叔可要带回去养着吗?” 贾玩却摇头道:“算了!我还是比较喜欢那天碰见的花猫。” 然后看向贾蓉,又笑言:“不过蓉哥儿这院儿里实在冷清,我看养几只猫也不错!” 贾蓉倒未多想,秦可卿却先接话:“玩三叔说得是,我也正有此意!” 听她这样说,贾蓉虽略有些诧异,不过也没再说什么。 他给不了秦氏正常的夫妻生活,也少陪伴,后者想养几只猫在身边陪着,自己又怎能不许呢? …… 第53章 国子监入读门路 …… 这终究是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尤其是妻族暗弱的情况下,尊卑关系就会愈发体现出来。 只有如王夫人和王熙凤这般,背后有王家撑腰的,说话做事才会多些底气。 而秦可卿的娘家,相较于宁国府来说,实在不够看。 否则,贾蔷和贾珍也不至于那样嚣张,敢对她肆意妄为。 此事说罢,贾蓉送贾玩离去的时候,后者忽又提起一事:“蓉哥儿,我记得,你现今还是国子监的监生吧?” “是有这回事!不过也只是捐纳来个名头,未曾真去念过什么书,玩三叔怎会突然问起这个?”,贾蓉对此倒是没必要遮掩。 贾玩同样坦诚言道:“我的情况你也知道,迟早是要搬出西府的,总得为自己找份前程才是!” 贾蓉闻言一怔,略作沉思后点了点头,方道:“玩三叔是想进国子监走科举的路子?” 贾玩摇头道:“科不科举还是其次,想进国子监倒是真的,蓉哥儿可否跟我讲讲这里面的门道?” 大顺承袭历朝旧制,国子监堪称国中最高学府,只要有了这层身份,日后想混个一官半职简直如探囊取物一般。 自月初听闻乌香丸之事后,贾玩便已觉时间紧迫,由不得自己慢慢发育积蓄能量。 而偏偏荣府内宅杂事琐事太多,隔三差五就要设宴高乐,耗时费力,他又岂能将精神都放在这些地方? 所以当时便有了尽快抽身出来的念头! 可自己现如今年纪太小,远不到顶门立户的时候。 就连贾母也不会允许他现在搬出府去,否则传到外面,别人还以为是荣府苛待三房,不顾恩义呢! 冥思苦想了好些日子,终于让贾玩想到了国子监这么个去处。 若是他能入监读书,便有理由住在监中书舍,只在休沐日回府即可。 这足以让他避过多数无用而繁杂的社交,省下精力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而且,国子监监生还有一项特权,那便是可以跳过县试、府试和院试这些环节,直接参加乡试。 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捐纳一个国子监监生身份,几乎就等同于考取了秀才。 林妹妹早先送给他的几本笔记,以及宝钗前一阵送给他的那两箱书稿,确实让贾玩动了科举的心思。 反正身在这个时代,除了读书习武外,基本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贾玩当然能看明白这一点,之所以迟迟未曾定下,其实也是有着自己的顾虑。 常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偏偏贾府败亡得那样快! 这里面固然有着贾家人自己作死的因素在,但背后又焉知没有一双手在暗处发力? 贾珠十四岁中秀才,露了锋芒,成亲不到两年就突然暴毙,这里面有没有人为因素还不好说。 后来的贤德妃元春,同样是刚有起色就暴毙而亡,未免也太蹊跷了一些。 如果不能弄清楚这一点,便急于冒尖扬名往官面上闯,真入了某些人的眼,只怕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相比之下,还是捐监来得稳妥,既打通了向上的路,又不至于惹人注意招来灾祸。 “进国子监的规矩我倒是知道,无外乎三条路,荫监、优监和例监。” “所谓荫监,是指当朝勋贵,以及朝中高品官员家的子弟,凭借父祖辈恩荫免试入学读书。” “而优监,则是正常通过科考选拔,成绩优异者,可入学读书。” “最后例监,便是如我这般,通过捐纳银钱,取得监生资格者。” 贾蓉说的还算仔细。 不过贾玩听后,却又有疑惑:“珍大哥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为何蓉哥儿不是荫监,还须捐纳?” 贾蓉解释道:“玩三叔有所不知,本朝律,文官在京四品以上、在外三品以上,武官二品以上者,才被准许送一子入监读书。” “父亲大人虽袭三品爵,但属武官序列,所以离标准还是差了那么一些。” 贾玩点了点头,又问:“那赦老爷袭一品爵,想必琏二哥是走荫监这条路的?” 贾蓉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前两年,琏二叔便已出监,捐了个五品同知的官身。” 贾玩心中有数,便不再言其他,只问与自身相关:“那例监是个什么标准?需要多少银钱?” 贾蓉又回忆一番,似乎不大确定地言道:“此事还不好说,与出身或也有关,我这名额,当初好像是抵了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吗? 贾玩在心底盘算了一下,这个价倒是能接受。 以他近来售卖画眉、鹦鹉等的情况来看,一只鸟赚个十两银子不算太难。 一旬出手一次,每次三到五只,每月进项大抵有一百两到一百五十两不等。 如此说来,顶多四个月,就能凑足。 只不过,五百两是贾蓉的价钱,贾珍好歹有个三品爵的身份。 而贾玩的父亲早亡,无官无职,那这个价就不好估量了。 贾玩正思索着,却听贾蓉又补一句:“国子监生员名额有限,玩三叔若是真想捐监,须得有人做保,否则光靠银子也难。” 关于这点,倒也不算意外。 荣宁两府内,拥有官爵的人拢共就那么几个,贾赦、贾珍、贾政、贾琏,屈指可数。 要论亲疏,那自然是贾琏与自己关系最近,可他那五品同知的官身毕竟是捐来的,有些虚,怕是不够分量。 其次便是政老爷,这位二伯父,对府中子弟进学一事还是较为关心的。 只要自己凑足银钱,找他出面,应当不是太大问题。 至于贾赦和贾珍,还是算了吧! 这二人都不长久,迟早是要被清算的,自己走他们的路子只怕到时候会被牵累! 聊到这个程度,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东西,大致情况贾玩也已清楚。 于是道:“多亏有蓉哥儿提醒,此事我已省得,这便去了,不必再送!” 二人作别后,贾玩便带上多福多肉出了宁国府。 捐纳国子监一事,并非朝夕可成,在他找政老爷提此事之前,至少得先把银子攒够! 贾蓉有贾珍铺路,还得花个五百两,那到了自己这儿,没准便是八百两、一千两,只会多不会少。 …… 第54章 遇冲突初窥时局 …… 刚从东府回来,还未进荣府角门,便见贾琏从里面出来,瞧着像有急事。 贾玩略带好奇,迎上去打了个招呼:“琏二哥!” 贾琏没料到会跟贾玩碰上,有些意外地回道:“是玩兄弟啊!你这是刚从东府回来?” 贾玩点点头:“嗯,去跟蓉哥儿聊了会儿天。” 简单应一句,后又问道:“琏二哥这是要到哪里去?” 贾琏也没瞒着,直叹道:“平之遣人来寻我,说是被仇兴派一帮人给堵住了,我得过去看看!” “平之”是裘安的表字,东城这一片,居然还有人堵他这个兵马司指挥的儿子? 贾玩很有些意外,奇道:“这仇兴又是谁?怎敢如此行事?” “他是仇朗的堂兄弟!”,贾琏答得简略。 不过见贾玩一脸迷惑,他才想起这位玩兄弟对盛京的勋贵子弟都不大熟悉,便又提醒一句:“就是月初我们几个聚饮为你庆生那日,平之提过的武义都尉家的子弟。” 贾玩这才有些印象,就是被冯紫英打伤的那人嘛! “我记得裘世兄当日说,那仇朗是武义都尉家的独子,连他都伤了,这仇兴又怎么敢来找不痛快?更何况,就算是要报复,也不该来找裘世兄的麻烦吧?” 他确实不太能理清这些勋贵纨绔之间的关系,但却很愿意打听。 毕竟后辈们的远近亲疏,很大程度就是上一辈人关系的真实写照。 通过这些人,贾玩也能窥见贾府在京中的敌友,一步步靠近真相。 不过贾琏这会儿急着过去,倒也没那么多时间给他讲清这里面的恩怨,索性道:“平之还在等我,玩兄弟若是实在想知道,不如与我同去,路上我再与你细说!” “好!”,贾玩应得极为干脆。 被裘安派来的小厮当前引路,贾琏与贾玩二人在后面边走边聊。 “先说那仇兴,是仇朗堂兄,家世背景倒不值一提,可此人极善钻营,长于借势,颇有家资。” “其名下诸如钱庄、赌档、青楼、戏园之类的产业众多。” “不仅如此,他还养了许多打手,分别在钱庄、赌档、青楼、戏园里镇场。” “靠着堂弟仇朗和叔父武义都尉的名头,再加上他出手又大方,常请客设宴,广交朋友,所以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很受欢迎。” 简单来说,就是个黑白通吃的人物! 果然不是善茬! “要说恩怨嘛,那便得往前追溯了!” 这一路,约有一炷香的脚程,贾琏步子不停,说了更多。 将京中武勋纨绔间的亲疏远近都给贾玩好好科普了一番! 京中武勋子弟共分三个圈子,开国一脉、靖平一脉以及今上隆兴帝的腹心,姑且称作隆兴一脉。 开国一脉主要便是四王八公以及一干侯伯,是随本朝太祖皇帝打天下的那些人。 靖平一脉,则是指靖平帝在位期间,用来平定边地犁清疆界的武官将校。 这二者,同样是以军功武勋为立身之本,在军事权力划分上有着天然的利益冲突,这是新旧交替之际,必然出现的矛盾。 可初代宁荣二位国公爷贾演贾源,是开国一脉的核心人物,位列八公之首,这不必多说。 二代荣国公贾代善,则在靖平年间大放异彩,屡立功勋,成为靖平一脉的核心人物,深孚人望! 所以因为贾家的存在,使得开国与靖平两派人马能够平稳过渡,大体上相安无事。 等到今上隆兴帝继位,因为太上皇靖平帝犹在,所以这两股军中力量,基本还被他老人家牢牢把持。 这让隆兴帝岂能甘心?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下,便有了隆兴武勋一脉的崛起,不断往军中渗透,削弱开国一脉与靖平一脉的力量! 可以说,隆兴武勋,就是隆兴帝手里的一把尖刀,用来瓦解、打压开国武勋与靖平武勋,以此达到制衡的效果。 裘安之父裘良乃是景田侯之孙,属开国一脉;冯紫英之父冯唐乃是神武将军,属靖平一脉;而先前被打的仇朗之父乃是武义都尉,属隆兴一脉。 当然,裘良在开国一脉中并非什么重要人物,而神武将军和武义都尉,在各自的圈子里却举足轻重。 贾琏说得大多是明面上的信息,而贾玩却是个见微知着的人,很快就能将之与朝堂联系到一起。 而后,便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靖平帝退位二十多年,却依然握着军权不放,以贾家为核心的这帮人,则都是忠于这位太上皇的? 隆兴帝怎么可能没意见? 难怪太上皇驾崩以后,不管什么甄家贾家,旦夕之间便落个家破人亡! 站错队了啊! 隆兴帝春秋鼎盛如日中天,而太上皇年过古稀夕阳迟暮,还能有几岁好活? 这种时候,不仅不想着往隆兴帝靠拢,还敢跟隆兴武勋起冲突,那不是在打隆兴帝的脸么? 贾玩越想越是心惊,可转念一想,若是贾家真往隆兴帝那边靠,似乎也未必有什么好下场。 太上皇仍在,仍旧手握相当一部分权柄,又岂能容许贾家首鼠两端? 更何况,一旦这么做,那就是对四王八公这个集团的背叛,必定为开国一脉和靖平一脉所不容! 到时候,贾家面临的或许就是众叛亲离的结局! 简直是进退维谷! 贾玩这才意识到,什么叫鲜花着锦!什么叫烈火烹油! “玩兄弟,不必害怕,那仇兴能算个什么?一会儿你只管待在我身边,看我如何收拾他!” 二人已到了地方,翠芳苑,瞧着像是个青楼,十多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堵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出。 贾琏见贾玩面色微白,只当他年纪小没经过事,被吓着了,于是出言安慰道。 贾玩强挤出几分笑,也不解释。 二人走上前去,贾琏身后小厮报号:“琏二爷来了,还不让开!” 这些壮汉似乎早得了命令,闻言,轻易便让开一条道来。 迈入楼内,楼下大堂又围了一圈人,少说不下二十,裘安势单力孤,只有两三名小厮护着,而对面趾高气昂。 二三楼的嫖客、妓女,也都站在楼上看戏。 瞧这模样,摆明了是想当众折辱裘安一番。 “琏二哥!”,裘安见贾琏过来可算是见到了亲人,连忙脱身靠将过来,对面也未曾阻拦。 “没事吧?”,贾琏问了一声。 裘安摇了摇头,留意到贾玩也一并跟来,似乎很有些意外:“玩兄弟怎么也来了?” “出来的时候刚碰上,他也想跟来看看!”,贾琏帮着解释一句。 贾玩便没开口,只顺着点点头,随后将目光落在对面之人身上。 …… 第55章 五十金碰瓷索鸟 …… “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琏二爷嘛?” 场中一人前迎一步,越众而出,生得一副三角眼,留着两撇八字胡,眼神中透着一股狡黠与傲慢。 一身锦衣华服,看起来有几分富贵,不过开口却带嘲弄,很有种不知死活的味道。 贾琏在外人面前倒不跌份,只冷冷瞥了对方一眼,理也不理,随即又问向裘安:“这是怎么回事?” 裘安连忙解释起来:“我今日本是来此找乐,不知怎就撞上了仇兴,然后他手里的鸟笼就开了,里面的鸟也飞了出来。” “我根本看都没看清,他们这帮人便非说那只鸟价值五十金,找我索赔!” “……” 裘安说了好大一通,其实就俩字——“碰瓷”! 五十金,换成银子的话那可是足足五六百两,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贾琏听完,也是觉得有些棘手。 反观先前说话的那个“三角眼”,此时好整以暇,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怎么?裘大爷放跑了我的鸟,总不会不认账吧?琏二爷是来替他赔银子的?” 贾琏给了他个正眼,气势丝毫不虚,嗤笑道:“仇兴,你少在这儿装模作样!就凭你这几句空口白话,就想讹去五十金?莫非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那你要说那只破鸟价值千金,我们还得赔你千金不成?” 原来这个三角眼就是仇兴? 贾玩在来的路上听琏二哥说了些有关仇兴的事情,本以为其人是个黑白通吃的枭雄人物,没想到瞧着也不怎么样嘛! 手段更是低劣,没什么技术含量! 仇兴敢来碰瓷裘安,那也是做足了准备的,当即讥笑道:“我那只鸟,可是昨儿才从老北市花鸟鱼场里淘来的,是不是空口白话,值不值那个价儿,琏二爷大可出去打听打听!” 很明显是他自导自演的戏码! 早在月初堂弟仇朗被冯紫英打伤之后,仇兴就已经起了报复的心思。 没办法,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很大程度上都是靠着叔父和堂弟才得来的。 如果仇朗被打得那么惨,他这个堂哥却没有任何表示,那在隆兴武勋子弟这个小圈子里以后还怎么混? 可冯紫英已经被家中禁足,况且就算此人不被禁足,也不是他仇兴可以轻易对付的。 所以只能从冯紫英身边几位关系近的人下手! 贾家人且不用考虑,破船还有三千钉,那种树大根深的势力,他仇兴根本得罪不起。 几经筛选,唯有裘安最好下手! 其父裘良虽是景田侯之孙,但已无爵可承,官职也只是东城兵马司指挥,区区一个六品官,在京中能算个什么? 于是稍作准备,便有了今日之事! 五六百两银子,贾琏和裘安倒不是说真拿不出来,也就半年的零用而已。 可这么被对头敲诈拿捏了去,实在憋屈,而且很失颜面! 两人正在苦思对策之时,一旁的贾玩也在心底暗暗思量,自己能不能借此机会赚点好处? 裘安赔不赔这五十金,与他没多大关系,贾琏丢不丢面子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可想到今日在宁国府与贾蓉谈起的国子监捐监正缺银子,又已知这仇兴是个不缺银子的主…… 这才让他动了心思! 很快想通后,贾玩突然开口道:“即便你花了五十金买鸟,又如何证明今日放走之鸟与那价值五十金的鸟是同一只?” “再者说,今日就算你的鸟飞了,又凭什么说是裘世兄的责任?鸟笼是他亲手打开的吗?如果一碰就开,那鸟笼也未免太过劣质了一些!” “用那样劣质的鸟笼,去养一只价值五十金的鸟?足下的品味还真是与众不同!” 他这话说的在理,每说一句,贾琏与裘安底气便足一分,仇兴的脸色却要难看一分。 “你又是何人?”,仇兴不认识贾玩,但此时却对他颇为恼怒。 贾琏代其答道:“他是我弟兄,荣国一脉正派曾孙!刚才我这这位玩兄弟说的话大家也都听见了,你还想继续讹诈么?” “讹诈?”,仇兴忽然冷笑,“裘大爷放跑了我的鸟莫非是我虚言构陷的不成?众目睽睽之下,琏二爷若真不认账,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反正你们贾家势大!替人出头仗势欺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仇家小门小户,认栽就是!” 他这话就有些毒了,一副钱我可以不要,那泼贾家一桶脏水也行的态度! 贾琏眉头再紧,裘安也心有不安,担心此事真让琏二哥跟着受牵累。 贾玩却仍不以为意:“何必说这种赖话?既然你丢了一只鸟,那我们赔你一只便是!” 仇兴神情一滞,复又冷笑道:“我的鸟可是价值五十金的珍品!你拿什么赔?” 贾玩笑容玩味:“你的鸟既然价值五十金,那我们便拿一只价值五十金的鸟赔你,如此可算公平?” 仇兴目光阴鸷,似乎猜到了贾玩的心思,嗤笑道:“价值五十金的鸟?放眼整个盛京只怕也找不出两只,你说拿就能拿得出来吗?可别想拿什么丑货赖货来糊弄我!” 贾玩不急不躁,淡然问道:“那你说说看,你的鸟是个什么模样,我也想听听什么样的鸟价值五十金!” 仇兴这回连气息都是一滞,他已经愈发感觉到眼前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屁孩到底有多难缠。 “好!那你可听好了!”,仇兴还是打算开口,尽可能地拔高标准,他就不信贾玩能弄到那种品质的鸟! 更何况,要是真能弄来极品的鸟,那他也不亏! “等等!我记性不大好,多福,取笔墨来,在旁边记下,一会儿就按照他给的标准去取一只鸟来!”,贾玩继续开口吩咐。 瞧那模样,倒像是他手里有无数只极品的鸟儿可供任选一般。 仇兴自然不信,以防万一,提要求时,也是极尽刁难! 从毛色、声音、鸟喙、雀足、体型、眼睛等各个方面,都是极高标准,而且很是详细。 想找这样一只在细节上高度重合的鸟,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贾琏、裘安二人听完,面色极为难看。 而贾玩却依旧不急不躁,甚至还能平淡问道:“你的那只鸟确定就长这个模样?” 仇兴也不知道这个小屁孩哪里来的底气,但还是确定道:“没错!就是这样!我也不刁难你,要是你能按照这个标准赔我一只,那今天的事就算过去了!” …… 第56章 退仇兴还手谋财 …… 贾玩依旧从容,点了点头,随即看向裘安道:“裘世兄,你也派个人,陪多福一块儿,去老北市花鸟鱼场问问吧!” 裘安还有些不解,还真要去买啊?那怎么可能买得到? “问什么?”,仇兴此时反倒有些紧张了。 贾玩理所当然地笑道:“老北市花鸟鱼场不是昨儿才卖了这么一只鸟么?万一还有一模一样的呢?” 贾琏皱眉,若有所思,裘安张口结舌,愣愣问道:“玩兄弟,你是认真的?” 贾玩再次点头:“自然!不过得先找那些人打听打听,尤其是找到那个卖鸟的摊贩,问问他昨天卖出五十金的鸟是个什么品种什么模样,看与这仇兴所言能不能对得上!” “毕竟价值五十金的鸟,而且昨天刚卖出去,应该不难打听吧?” 仇兴此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佯装镇定道:“卖鸟那人刚得了一笔巨款,收摊不卖了也是常有,你若找不到人又待如何?” 贾玩并不意外:“这个简单,小摊小贩之间一般都很熟悉,大不了找他家去!” “若是那人并非摊贩,只是偶然得了这一只极品,又如何?”,仇兴仍在挣扎。 贾玩继续道:“这也不难,偌大一个市场,总不至于没人认识他吧?实在不行,就额外花上十金,让其他摊贩帮着找一找认一认,谁能提供消息,把人带来,十金便归谁。” 仇兴就像吃了只苍蝇一样难受,憋屈道:“这样找得找到什么时候?若是你一日找不到便拖延一日,一辈子找不到还能拖一辈子不成?” 贾玩摇摇头,嘲弄道:“自然不会!东城总共就这么点大,找个人而已,能花多少时日?” “不过!若是找到那人,最后问出的结果和你所说的要求不一样,那可就怪不得我们了!” 仇兴心头一跳,感觉不妙,问道:“你什么意思?” 贾玩悠悠道:“依《大顺律例-刑律-盗贼》门中,第二百八十三条,诈欺官私取财者,计赃准窃盗论!” “根据诈欺钱款数目多少,处笞刑、杖刑、流刑甚至死刑不等!” “五十金,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贾玩每多说一句,仇兴气势便要矮上三分。 而贾琏、裘良,此时俱已兴奋起来,先前的憋闷早一扫而空! 看向贾玩的目光,也与先前大有不同! 玩兄弟的聪明他们是知道的,去族学读书认真他们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他竟连《大顺律》这种东西都记住了! 当真了不得! 再看仇兴那副便秘的样子,更觉心情畅快! “裘世兄,欺诈官私取财的案子也应受兵马司受理,依我看,不如干脆就遣人去兵马司报上一声,让那边派人来查,也能省些时间,免得这仇家大爷等急了!” 贾玩是真没把这种伎俩放在心上,到底只是一群纨绔而已,仇兴此人能出头,也只是矮子里拔高个,实在不值一提! 仇兴听得太阳穴直跳,东城兵马司毕竟是裘家说了算,自己若落到那种地方,还能有好? 眼见裘安正欲激动应下,他连忙先声开口:“慢着!今日之事,耽搁太久,没时间陪你们耗下去,我认栽了!那五十金,我不要了还不成!” “我们走!” 说完,便极为干脆地带人离去。 贾玩没有再做阻拦,对方已经认栽放弃索银,那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不能给其定罪量刑,占那点口舌之利属实没有必要。 见他们果真灰溜溜退走了,贾琏和裘安对贾玩也是刮目相看! 本来只是带着一块儿玩的小老弟,结果突然发现,竟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人物,了不得啊! 一番感叹、夸赞无需多提,贾玩也不好这些虚名,只谦虚应付。 二三楼的那些看客里也不乏纨绔,只是未必属于武勋圈层,今日看了一出好戏,对小小年纪但能言善辩的贾玩也是印象深刻。 三人带着小厮从翠芳苑中离开后,裘安说什么也要请贾玩和贾琏一顿东道。 贾玩正好想借今日这个机会,跟二人聊聊挣银子的事情。 光靠他自己闲着没事儿卖鸟卖虫,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弄几家铺面到名下才是正经。 本来贾玩也没想好该怎么做,但今见仇兴那等人,都能靠赌场、青楼大捞银子,他便有了些想法。 “玩兄弟啊!今天,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那仇兴竟被你三言两语就给吓跑了!就凭这个,我再敬你一杯!” 裘安心中实在畅快,连喝几杯依旧兴致极高。 贾玩却拦道:“裘世兄,琏二哥,吓跑仇兴怎值得高兴?就像两人互殴,仇兴打了我们一拳,被我们挡下,难道能算我们胜了么?” 贾琏眉头一扬,奇道:“玩兄弟有何想法?”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既出手来害我们,那便不能这么算了,我们至少也该回敬一番才是!”,贾玩挑动着二人的情绪。 裘安一想,似乎是这么个理,于是道:“玩兄弟说的是!可又该如何做呢?” “不瞒二位兄长,弟打算捐纳一个国子监监生的身份,现还差些银钱。这仇兴不是产业众多吗?二位兄长若有兴趣,咱们大可打一打他的秋风,从他身上割几块肉下来!”,贾玩直奔主题。 贾琏裘安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里的意动,银子嘛,谁不喜欢? “玩兄弟可是有什么好主意?”,贾琏问道。 他虽有五品官身,但只顶虚职,并无油水可捞。 因未分家,所以诸多开销都还走的荣府公账,若论私房,又有王熙凤那样一个强势的媳妇儿管着,实不痛快。 今听贾玩说,有机会从仇兴那里捞外财,岂能不动心? 贾玩也不卖关子,干脆道:“是有些想法,不过能做到什么程度,那还得看二位哥哥的意思!” “玩兄弟直说便是!”,裘安也颇为意动, “裘世兄,如我记得不差,似乎东城区域内的大小商号铺面的经营管理,应该也是在兵马司的职权范围之内吧?”,贾玩问道。 裘安不假思索:“那是自然,兵马司分管市场秩序,稳定物价,校勘街市斛斗、秤尺,稽考牙侩姓名,以及各铺面经办手续等!” …… 第57章 初定计楼船画舫 …… “既然如此,那仇兴在东城的产业能否开得顺当,岂不是也由兵马司说了算吗?”,贾玩循循善诱。 贾琏听得眼神一亮,喜道:“玩兄弟是想用兵马司去找仇兴名下产业的麻烦?” 裘安也是恍然,点头认可道:“这倒是个法子,用好了确实能治仇兴一治。” 不过刚一说完,他又面露难色,犹豫道:“只是京中负责管理商贾之事的,并非只有咱们兵马司一家!” “哦?此话怎讲?”,贾玩对此的确不太了解。 裘安解释道:“这里面牵涉极广,像负责收取商税的都税司和宣课司,监管市场平衡市价的有市司,最上面还有奉天府、内务府、工部和户部压着。” “东城这边,兵马司虽说能分管一部分,但也不好太过,否则真捅到上面咱们可吃罪不起!” 贾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商业的重要性毕竟摆在那里,想也知道不可能全归公安和城管部门来负责。 于是宽慰道:“裘世兄无需多虑!咱们又不是仗势欺人!只需要在兵马司的职责范围内按规矩办事即可,更何况只针对仇兴一人,断不会出什么岔子!” “按规矩办事?”,裘安茫然不解,难道以前的兵马司没按规矩办么? 贾玩先不解释,而是笑问:“裘世兄可知,仇兴在东城的诸多产业中,哪家最赚钱么?” 裘安稍一思量,便确定道:“那自然是万泉河上的那几艘楼船画舫了!其他产业加在一块儿也未必能抵得过!” “几艘楼船画舫,竟这样好赚?”,贾玩有些意外。 贾琏连忙点头认可道:“没错!那地方我去过一回,简直就是销金窟!里面那些歌姬舞伎,有不少都是从教坊司捞出来的,个顶个的水润!而且上面还开着赌盘,参与的人极多!” 从语气里听得出来,那地方确实不一般。 贾玩皱眉疑道:“女人暂且不提,这聚赌可是本朝律法明令禁止的!凡赌博财物者,皆杖八十,摊场财物入官,其开张赌坊之人,虽不与赌列,亦同罪。既然知道,为何不抓?” 裘安愕然,张了张嘴,无奈解释道:“玩兄弟终究年纪轻些,法条怎么规定是一回事,下面人怎么执行又是另一回事!” “旁的不提,单说咱们宁荣街的柳条胡同,里面的赌档还能少了不成?只要不惹麻烦,还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贾玩眉头更紧,不过思量一番后,也大致明白过来,京中纨绔如此之多,聚赌成风。 一旦较真,那得罪的可就是一大片人,属于四处树敌! 况且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所以民间赌风更重,屡禁不止,堵不如疏,慢慢也就听之任之了。 这种情况下,东城兵马司又怎么肯当这个出头鸟?去管这种烂事呢? 贾琏也帮着解释一句:“不仅如此,仇兴那家伙也很精明,基本都是等楼船画舫夜游至江面湖心才会真正放开了玩。等靠岸前又会恢复如常,叫人抓不住把柄。” “所以玩兄弟若是打算从这方面下手,只怕没那么容易!何不换个好拿捏的产业?” 贾玩一听这话,却是忽然舒眉轻笑:“琏二哥说得正是!不过打蛇打七寸,既然决定动手,就得专挑痛点!否则动了别处,不疼不痒,反倒叫他有了防备,那就不好了!” 裘安和贾琏一听,也觉得有理。 “咱们得想个法儿,争取把那几艘楼船画舫弄到咱们手里!彼消我长,方可出气!”,贾玩继续拱火。 这个前景实在美妙,若真能如贾玩所说,把楼船画舫弄到他们手上,那得是多少银子? 贾琏和裘安,眼中一片火热! 干了! “玩兄弟,可有什么好主意?”,贾琏问道。 可贾玩却是摇了摇头:“此事也不能操之过急,还得好好谋划一番。” 这是正经道理! 想收拾仇兴、找画舫的麻烦容易,难的是,怎么才能把这东西弄到自己手里! 贾玩忽又言道:“裘世兄,那楼船画舫靠岸补给、采买物资等诸事,可都在东城兵马司的辖地之内吗?” 裘安点头道:“这是自然,整条万泉河穿东城而过,顶多只与南城辖区略有交集。” “那倒是可以考虑从此处着手!”,贾玩心里有了些想法。 贾琏忙问:“玩兄弟可是有了主意?” 贾玩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道:“咱们虽不能以聚赌之名直接拿他,却可从这些日常事务里寻些由头。他那楼船画舫每日消耗定是不少,食材、美酒、布帛等物,既是在东城补给,那哪一样不得经咱们的眼?” 裘安思索片刻,眼睛一亮,道:“玩兄弟的意思是,在这些物资的查验上做文章?可若只是寻常查验,只怕也抓不到什么把柄。” 贾玩摇头笑道:“自然不是寻常查验!” 不过他却没有就此细说,而是聊到别处:“二位兄长,那仇兴所依仗的,无非是与那些新锐武勋子弟交好,否则光靠一个仇朗和武义都尉,如何能让他撑起那样大的摊子?” “楼船画舫不好轻动,究其原因,也还是船舫上的客人多为达官显贵、出身名门!” “所以,若是我们能使个手段,让仇兴与那些世家子离心离德,那他还有何能为?到时候岂不是任我们揉捏?” 他这话可谓是刨到了根上,若真能成,仇兴又算什么? 贾琏和裘安固然心动,可却想不明白这与画舫有何关联,于是问道:“玩兄弟此言何意?” 贾玩先前已说了很多,一方面是在将贾琏、裘安团到一处,另一方面四其实也不断梳理思路。 “只要我们稍微使些手段,败坏一下画舫名声,那些世家子还愿意上船聚戏么?” 败坏名声? 几条画舫而已,能有个什么名声? 裘安贾琏仍是不解。 见二人一脸迷惑,贾玩只能解释的更仔细些:“比如那船上艺妓不洁,染有脏病!再比如说仇兴暗中搜集那些世家子的把柄,谁在船上做过什么都受监视,再比如……” 贾玩一口气举了好些例子,让贾琏和裘安惊诧不已。 毕竟他说的那些事,光是听一听,就已经让人对画舫望而生畏了! …… 第58章 寻李纨祭酒推介 …… 对付仇兴的事,并非朝夕可成。 不仅需要有详细而周全的谋划,还要静待时机。 贾玩毕竟年止十一,帮着出出主意想想办法自是无妨,可真要他站到台前,那就有些不合适了。 所以明面上的事,基本都由贾琏和裘安去做。 两人虽然纨绔,但这种既能打击报复对手,又能顺带捞好处收产业的事,做起来还是颇为上心的。 尤其是那几条画舫里,有的可不止是金银,还有那许许多多的舞姬歌姬,更让贾琏这等风流种子垂涎! 聊完画舫,三人痛饮几杯后,贾琏才又提起一事:“先前听玩兄弟说,意欲捐纳进国子监读书?” 贾玩点头承认:“正是!”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贾琏不可能平白无故又提起此事,于是眼眸一亮,请教道:“琏二哥莫非有好的门路?” 贾琏也不绕弯子,直言道:“我哪里有什么好的门路?不过此事,或许你可以去找珠大嫂子问一问!” “珠大嫂子?” 贾玩不解,李纨一个孀居多年的寡妇,日里连荣府内宅都难出,能帮到自己什么? 贾琏又提点道:“珠大嫂子的父亲可是前任国子监祭酒,监中现任祭酒、司业、监丞、典簿、博士、学正等,几乎都是他的旧属,若是能从其手中得一封推介书信,或许比几百两银子更有用!” 贾玩这才恍然,国子监祭酒可是国子监一把手,官居从四品。 若国子监看成后世大学,那祭酒就是这座最高学府的校长! 可还不等他高兴,忽又想起一点,疑惑道:“那位李大人,似乎已经致仕好些年了吧?” 常言道:人走茶凉。 李守中都退休几年了,推荐信还能管用么? “欸!玩兄弟这会儿怎么糊涂了?李大人虽已致仕还乡,但名望仍重!保举一人进监读书又非是什么大事,岂会有人为难?”,贾琏再言。 贾玩也似想明白了些,退休的老校长,依旧是学坛名士,那开口自然是管用的。 如能得他推介,再怎么说,也比自己原先准备找的政老爷要强吧? 将此事记在心上后,转过天去,贾玩便备了一套精美的文房四宝以及一些上好的燕窝、阿胶等补品,送到了珠大嫂子处。 前者是带给小贾兰的,后者则是送给李纨的,托人办事,总该有个请托的样子。 珠大嫂子在府中有一处独立的小院,珠大哥去后,纨嫂子便带着贾兰住在此处,平时少有人来,也很清幽。 院中丫鬟婆子也少,身边除了素云、碧月这两个大丫鬟外,便只有几个院里洒扫使唤之人。 “玩兄弟怎么会想着来我这儿?还如此破费?” 李纨是久不招待客人的,平时待在院里也很随意,并不涂脂抹粉,也不沐香描眉。 二十三四岁的年纪,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还很年轻,肤白貌美,素静清雅,体态娴柔。 “不瞒嫂嫂,玩今日登门,确有一事相求!”,贾玩并未藏着掖着。 进府半年不曾来过,冒然携礼来访,傻子都知道有事。 与其藏着掖着编些蹩脚的借口,还不如开门见山,起码显得坦诚。 李纨见眼前少年双目清朗,虽言有事相求,但气度依旧不卑不亢,不见半点羞怯畏缩,只正常执礼以言,心中不由赞叹。 微笑道:“玩兄弟直说便是,都是一家人,哪里就说什么求不求的话?” “嫂嫂说的是!”,贾玩先是应承一句,随后便将自己欲进国子监读书,想请李老大人一封推介的事给说了出来。 末了,又多补一句,表明自己愿交捐纳银钱,只为能进国子监读书。 这是很关键的一点! 他来找李守中的门路,虽说有省钱的心思在,但省钱还是次要,关键是省事! 若自己不交捐纳,就想换那样一份推荐信,那是摆明了占人家便宜。 人情这种东西,用一分薄一分,凭什么为了你消耗自己的人情呢? 但肯交捐纳那就不一样了,对对方来说人情一下子就变成了顺水人情,答应下来的概率也会高些。 果然,李纨听完后大有深意地看了贾玩一眼,随即便笑着回道:“玩兄弟果然是个肯上进的!不过此事我也做不了主,只能先修书一封托人送往金陵,成与不成还得看父亲大人的意思。” “有嫂嫂这句话,玩已感激在心!”,贾玩自然是个懂事的,有李纨这句话,其实便已有了八分成算。 李纨也有自己的考量,这半年来,贾兰跟贾玩相处得不错。 在外,学堂里风气改好,贾兰可专心读书。 在内,除夕年礼时,贾玩给贾兰准备的礼物也不小气,是个舍得的。 其人与姊妹弟兄相处都很融洽,甚至就连宝玉那样一个性子,也能跟他处得来! 进府半年,未曾听过半分恶名,也没听说他与谁生了嫌隙。 无论是从品性、举止,还是从言谈、做事,可以说各个方面都有着超乎同龄人的表现。 虽未大肆扬名,但府中人尽已知之! 她早在去年,贾玩刚进族学时,便已留意到他的不凡,今日之事,更是表明其志向。 这样的人,能提早投资总是好事,日后待他功成名就,也许兰儿也能多一分指望! 事实上,当下贾府之中,有此心思的,也非只李纨一人。 那位刚上京不久,还在为宫中采选一事筹备的薛家姑娘,同样早有此意。 这便是个人眼光与识人之能了! 一封书信,从盛京发往金陵,若是八百里加急,七日可达,而若只是普通寄送,大抵要耗时半月。 算上回程,至少也得三月底才能得信。 贾玩并不着急,在此期间,依旧如往常一样,在学堂读书练字,每旬休沐便出手三五只鸟雀通过宁五售卖,换个三五十两银子。 贾琏、裘安二人近来把目标放在仇兴的楼船画舫上后,也是有了正事儿,不再隔三差五就张罗宴饮。 薛蟠仍在禁足,只剩贾蓉贾蔷,偶尔一块儿聚在小花枝巷里厮混。 贾玩让后者打听的乌香丸一事,倒是迟迟没见动静。 这也让贾玩给他又记上一笔,只等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干脆将其处理了才好! …… 第59章 饮酒嗑药贾珍上头 …… 时间转进三月上旬,初一、初三、初九,荣国府内一连办了三场酒宴。 分别是为王夫人的寿诞,以及探春和贾琏的生辰。 贾玩身在荣府,自是躲不过的,该备礼备礼,该赴宴赴宴。 二太太和三妹妹都不是整岁,所以并未大操大办。 王夫人是长辈,自然无需多言。 虽说去岁冬月里,因宝玉频频摔玉,她暗使手脚,着人给绮霰斋送了大半个月的冷菜冷饭。 但贾玩得了三道奇光的实在好处,冷菜冷饭热一热又算不得什么大事,并不触及底线,便也谈不上记恨。 睚眦必报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习惯,二太太毕竟在府中内宅掌权,想扳倒她岂是那么容易? 何况,便是真扳倒她,自己又能落到多少好处? 反之,得罪她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加艰难,行事更不方便。 如此劳神费力却有害无益的事情,贾玩怎会分不清? 他现在可没时间和精力去陪一介妇人玩什么宅斗心计! 只要自己在外面站稳脚跟,有了随时可以从荣府抽身出去的底气和能力,那内宅妇人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祸患总大不过贾珍、贾赦之流。 况且,“三言两拍”之事后,王夫人已收敛很多,并未继续针对他使什么阴私手段,所以没必要再翻旧账。 探春那边也很简单,贾玩并未厚此薄彼,同样定制了一份“蛋糕”外加一份正经的生日礼就算结束。 至于贾琏,则是二十整岁,正值冠龄,场面也要热闹得多。 因为明眼人都知道,贾琏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荣国府袭爵人,所以来贺的亲朋故旧怎会少了? 不仅有贾玩、贾蓉、贾蔷、裘安这些,东府贾珍一并到场,禁足一月的薛蟠同样被放了出来。 除了这些亲近人外,还有几位侯伯家的同辈子弟,也有前来赴宴的。 推杯换盏不提,也没人聊什么正经事,有人谈新得的猎犬、有人论刚到的宝马、还有人议近来的美人…… 纨绔抱团扎堆,这大概就是京中二代们日常生活。 贾玩对这些人倒是不冷不热,没多少结交的心思。 既然已经从琏二哥那儿得知了贾家的历史和现状,那他又怎么可能还跟这些人搅和到一块儿呢? 抱团越紧,威胁越大,死得越快! 他也想明白了,整个武勋集团,其实早已没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走开国一脉或靖平一脉的路,那对皇帝来说就是结党营私,迟早会被铲除。 走隆兴一脉的路,开国一脉和靖平一脉只怕是会先清理门户。 自代善公以后,贾家子弟再无一人往军中效力,顶多扶持姻亲故旧站在台前。 东府贾敬是考中了进士的人,显然不是蠢货,可既不做官也不贪爵,生生住进玄都观修道去了。 西府贾赦袭爵后,每日只管饮酒高乐,甚至连东府现在的贾珍袭爵,也是同样做派,甚至荒唐犹有过之。 贾玩一直以为是贾家无人,后辈无能! 可现在来看,倒也未必全然如此,或许是有人在有意为之,以求存身!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暂时无从得证,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贾玩想要破局,绝不能从军伍下手。 隆兴帝绝对不会容忍贾家子弟再出一位能揽军权之人! “来来来,这可是上好的鹿血酒,咱们再饮一杯!”,贾琏又举杯劝酒。 众人无有不应,不过却有一人出言调笑道:“琏二哥只供酒水,却不供美婢,这不是让大家伙儿喝完出丑嘛?” 虎骨酒、鹿血酒这些东西,都是壮阳大补之物。 所以这话虽有些荤,但贾琏听完却也不恼,笑道:“这有何难?一会儿府中宴罢,咱们出去再摆一桌,还能让你没了想头不成?” 其余人心照不宣,纷纷大笑举杯,一饮而尽。 这种事情,贾玩自是不会参与,浅尝半杯,便言上头,停杯住箸,先行离席。 等到天色不早,西府酒宴结束后,贾琏等人果然又去外面再续一场,听曲看戏,风流快活。 贾珍倒是并未同去,独自返回东府后,或许是因为那鹿血酒和虎骨酒确实厉害,心头燥热,只想找人来给自己去去火气。 不知怎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儿媳秦氏那娇俏柔美的绝世容颜,还有那玲珑婀娜的窈窕身段。 其实早在秦氏刚进府的第二日,来他这里奉茶时,他便为其形容所惑,惊为天人。 只不过彼时,他还有所克制,并未真正打此女的主意。 直到今年初,贾蓉和贾蔷丑事被揭开,让他知晓了一些隐秘后,这才压抑不住心思! 贾蓉那个小畜生不能人事,白白浪费了秦氏那样一个大美人,简直是暴殄天物! 最让他恼怒的是,贾蔷竟然也敢打秦氏的主意! 这种觊觎兄嫂的禽兽,岂能留在府中?所以贾珍才执意要赶贾蔷出宁国! 今日夜月高悬,春花初绽。 贾蓉又外出浑闹,不知何时能返,岂不正是他与秦氏成就好事的最佳时机? 一想到儿媳秦氏那样一个美人儿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场景,贾珍就感到口干舌燥,腹生邪火! 当即取出一枚乌香丸服下,也不让丫鬟下人们跟着,独自朝着贾蓉和秦氏的小院走去。 “大奶奶,时候不早了,大爷今晚应该也是不回来的,还是早些梳洗歇下吧。” 丫鬟瑞珠和宝珠都陪在秦可卿身边。 后者今儿也是去了西府的,陪着贾母等人一块儿高乐,只是女眷那边散得要早些。 秦可卿今日也饮了几杯酒,此刻微醺,面色酡红,春夜里正是慵懒的时候,一举一动愈发娇艳明媚,动人心魄。 “院儿里的猫喂了吗?”,她懒懒地问了一句,声音都有些糯糊,无需刻意展现,听起来便已勾人。 连瑞珠宝珠这样的丫鬟们,听完都有些脸红,甚至不好意思多看自家奶奶一眼。 只老实答道:“都已喂过了!” 秦可卿是真把玩三叔的建议记到了心里,这些日子常去陪老太太摸骨牌,哄老太太高兴。 除了身边那只被贾玩看中的大花狸外,还多养了五六只猫在院里,似乎确实能叫人安心一些。 …… 第60章 欲行不轨花狸逞威 …… 只不过,毕竟是三月初九,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猫儿狗儿受繁衍本能驱使,整夜整夜叫个不停。 高亢、绵长,声如婴儿哭诉,难免听得人有些心烦。 贾珍悄然走近小院,那母猫发情的叫声愈发清晰,似在这静谧春夜中奏响一曲撩人的乐章,却也让他心中那股邪念愈发炽热。 秦可卿在屋内,听丫鬟说猫已喂过,却仍叫声不止,便道:“这猫叫得实在恼人,宝珠,你出去看看,可有法子让它们安静些。” 宝珠应了一声,便走出屋来。 还没走出多远,便与大老爷贾珍正面碰上。 小丫鬟吃惊不已,这么晚了,大老爷怎么会到这儿来! 虽然心下慌张,但她还是守着规矩,连忙见礼问安道:“奴婢请大老爷安!” 贾珍欲行好事,不过这种事终究见不得光,所以他这一路走得都很小心。 谁料快摸到秦氏门前时,竟被一个小丫鬟堵住了。 他强压下心头燥热,故作镇定道:“大晚上的,慌里慌张做什么?” 宝珠和瑞珠都是知道前一阵贾蔷之事的,从那以后,心里便多了几分警觉。 现已入夜,蓉大爷又不曾回府,大老爷孤身来到院中,怎么看都不妥当! 可此时,她一个小丫鬟又能做什么呢? 只能畏缩着,磕磕巴巴答道:“回大老爷,是院中猫儿太闹,大奶奶便吩咐奴婢出来看看,好让它们安静些。” 猫儿太闹? 闹些好啊! 秦氏那只猫儿一会儿在自己身下承欢的时候,若是动静大了,这些猫叫还能帮着遮掩一番,岂不妙哉? 这般想着,贾珍心里更是一荡。 但神色很快又调转如常,随口对着宝珠吩咐道:“不必麻烦了!你去库房,取一盒安神香回来,心静下来,便不觉得吵闹了!” 他这明显就是想将宝珠支开。 “这——”,小丫头回头看了看自家大奶奶的房间,神情挣扎,又慌又急,不知该如何是好。 贾珍见她迟疑不动,立时横眉厉斥:“嗯?还不快去!” 宝珠被吓得一哆嗦,咬了咬牙,只能应道:“是!” 随后便快步离开。 她只是个丫鬟,实在无法违抗老爷的命令,纵是心里觉得对不起自家奶奶,那也实属无奈。 贾珍只觉离成功更进一步,心头愈发火热。 移步门前,透过缝隙,可见屋内烛光摇曳,秦氏半倚在榻上,身影婀娜,那娇柔的姿态实在让人难以自制。 勾的人越加火起! 他深吸一口气,强自按捺着内心的急切,怀揣着那邪恶的期待,缓缓推开房门。 “吱呀——” 一声开门的响动,丫鬟瑞珠还以为是宝珠回来了,可外面猫叫仍未停歇,便挑帘走出里间来看。 认清是贾珍后,大吃一惊,慌乱见礼道:“大老爷!您怎么来了?” 贾珍摆了摆手,示意她莫要声张,目光却直勾勾地盯着屋内秦可卿的方向。 秦可卿听闻动静,也迎了出来,见是公公贾珍,心中顿时一慌,但还是强自镇定,见礼道:“大老爷,这晚来此,可是有事?” 贾珍目光贪婪,在她身上肆意游走,假笑道:“听下人说,你今日身子不大痛快,所以过来看看。” 秦可卿此时酒意尽去,面色苍白,忧惧道:“劳大老爷挂念,媳妇儿并无不妥,想是误传!” 贾珍却不理她,只道:“你整日操劳,也该好好歇歇,多多调养!对了,前一阵子,北静王着人给我捎了些上好的老参,就让这丫鬟去拿来给你补一补身子吧!” 他这是急于将瑞珠也给支开! 秦可卿唇齿发颤,慌乱已极,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贾珍竟会这样肆无忌惮! 痛苦道:“谢大老爷美意,不过今儿已晚了,能否……” 不等她说完,贾珍又打断道:“无需多言!正好我还有些管家之事儿要与你单独说!” 说着又看向瑞珠吩咐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同样的威胁,同样的逼迫,丫鬟瑞珠虽然畏惧到浑身发抖,但却仍死守着不肯挪步! 贾珍早已急不可耐,见这丫鬟如此没眼色,当即大怒,竟是连遮掩也不愿,上去就是一巴掌,直喝骂道:“没眼色的东西,竟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赶明把你发卖到窑子里,也叫你知道这府里究竟谁说了算!” 瑞珠嘴角带血,凄惶无措,秦可卿更是大骇,说不出话来。 都到了这个份上,她哪里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今日可不会再有玩三叔来救她,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贾珍见她这副悲愤、屈辱、哀婉又带着怯惧的凄楚模样,心中更添几分病态的垂涎。 一刻也不想再等! 直拖着瑞珠,将她丢到一旁,然后便朝着秦氏扑去。 秦可卿惊慌失措,连连后退,却不慎被逼到桌角。 正此时,房中的大花狸猫猛然窜出,挡在自家女主人身前,弓着背,毛炸起,死死盯住贾珍发出声声威吓性的嘶吼。 贾珍此时已是不管不顾的时候,哪会被一只猫给吓住? 怒起一脚,就欲踢开花狸! 哪料这猫灵活非常,一跃而起,利爪直抓向贾珍面门。 动作之迅速,别说他今日半醉,便是日里清醒着也极难躲开! 几乎瞬间,其脸上便被划出几道血痕! 贾珍痛呼一声,更引得狸猫攻势愈猛,又扑向他的手臂,狠狠咬下。 他奋力甩臂,却甩不掉那猫。 院内的母猫们似乎听了动静,纷纷窜进屋来! 这些猫,虽然未经贾玩通灵强化,但却能听懂花狸的吩咐。 花狸最为强壮、聪明,早就将这批小母猫收入麾下。 只需一声,便能调令过来! 秦可卿此时已趁机躲到一旁,瞧着被群猫围攻的贾珍,心里又惊又怕又觉解气。 贾珍狼狈不堪,身上已多出许多抓药伤痕,伤口的疼痛让他的欲望都减退了许多,快速清醒冷静下来。 因为对这些疯狂的狸猫感到有些惊惧,又怕事情真的闹大不好收场,只得恨恨地瞪了秦可卿一眼,随即捂着伤口,转身踉跄而逃! 待贾珍离去,秦可卿瘫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 大花狸凑到她身边,被其一把抱进怀里,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无尽的悲哀。 …… 第61章 流言起浇油点火 …… 东府的事,被有意遮掩了下来。 想也知道,贾珍色令智昏,做下那等丑事,肉没吃到,反落得一身狼狈样,换成谁也没脸往外说。 但珍大老爷被“野猫”挠伤,甚至连脸都被抓花了,这总不可能完全瞒住。 传到底下,便有人议论,估计是大老爷不知对哪家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用强,才被挠成那样的。 不过,能联系到秦可卿身上的却没有几个,也没什么人敢往这方面联想! 真正能猜到事情真相的,大抵贾玩要算一个,毕竟秦氏身边的那只花狸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除此之外,贾蓉对此也是有些疑心的。 父亲身上的伤口他见过,绝对是被猫抓咬所致,而且不止一处! 可宁府内外,目前似乎就数他和秦氏的院里,养猫最多! 不过,这种事实在骇人听闻,光是想想就让他遍体身寒,不知该如何面对父亲和妻子。 所以,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他实在不敢做此猜想! 三月中,天气愈渐回暖,冰凌、玉兰等花卉竞相绽放。 南雁北飞,蛇虫出洞,城中生机鲜活。 “玩兄弟,如今有关万泉河上那几艘画舫的流言已起,不过作用却不明显,接下来又该如何?” 自上月下旬,仇兴主动碰瓷裘安后,贾玩便伙同他和贾琏,三人一块儿定下了还击报复之事。 半个多月来,舆论战进展还算顺利,却未见多少成效。 于是贾琏和裘安心里觉得不踏实,便又将贾玩约出来再行商议,想看看他有无别的计策。 贾玩对此倒是早有准备,当即言道:“二位兄长莫急,流言初起,其效未显亦属正常。如今只需再添一把火,让这火势熊熊,料能烧得仇兴一个焦头烂额。” “那这把火该如何添?”,裘安急切问道。 贾玩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这其一,便是继续推波助澜,最好能以假混真,比如派人打探一下,谁曾在那画舫上做过隐私糗事,然后张冠李戴,将事情略做夸大歪曲,半真半假宣扬出去!” “为何要半真半假?”,裘安不解。 贾玩笑着解释道:“若据实以传,指名道姓,那对方岂能不恼?万一追根究底查出我等岂不是无故树敌?” “而半真半假,甚至连名姓都弄错,那就不一样了,没人会上赶着追究,否则便成了不打自招!” 贾琏也已听懂,抚掌大笑:“玩兄弟此计甚妙!凡知道此事的,即便只有半真,也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如此便会以为画舫守不住秘密,不敢轻易上船!既不得罪人,还能达到效果!” “刚才玩兄弟说,这是其一,那其二呢?”,裘安有些迫不及待。 贾玩也不卖关子,直道:“这其二嘛,便是要在画舫的物资供应上卡一卡脖子。之前查验物资只是开端,如今要让那些为画舫供货的商家知晓,与仇兴合作风险极大,让他们重新掂量掂量!” “具体该如何做?”,裘安是半点脑子也不愿动。 贾玩只能说得细致些:“兵马司查验那些供货商家时,只需在职权范围稍加刁难即可,比如渔获、生肉、鲜蔬、瓜果之类不能久放的货品,原本要查半日,那现在就拖一日!原本查一日,那就拖两日!” “而诸如酒水之类,需要封缸攒劲的,那便开缸来验,替他们放一放!” “其实这些,本不该我来说,毕竟刁难商贩,对兵马司的人来说那还不是拿手好戏?甚至他们的手段,远比我更多,也应比我高明,更能踩中那些人的痛点!” 贾琏听得是频频点头,赞道:“玩兄弟这是将画舫的客源和货源都给堵上了,妙极!” 贾玩继续说:“只要办妥此事,仇兴在他们那个圈子里的地位必定会受到影响,届时无人帮衬,我们便可对他在东城的其他产业同时出手,痛打落水狗,逼他断臂求生,割让一部分产业出来!” 贾琏和裘安听得眼睛愈发亮了,本以为能得几艘画舫就已经是天大的好处,现在看来,没准能得到更多! 三人的小圈子也是越来越牢靠,贾玩因为年纪和志向,所以只在背后出谋划策,并不参与执行。 贾琏是贾家正统嫡脉,凭借圈子里的身份和名望,完全可以站到台前。 而裘安则是有东城兵马司这把刀子,无论是庇护自身,还是用以对敌,都很有保障。 也算是各尽其能了! 之后的事,便基本无需贾玩参与,自有贾琏和裘安处理。 于是他又得了清闲,日常在族学中读书进学,研习经义文章。 学堂最近其实也比先前热闹些,自贾琏生辰宴后,薛蟠终于解了禁足,重新回到学里。 他这次回来,虽说要比先前安分些,但终究是个闲不住的。 呆霸王素有龙阳之兴,刚进贾家族学是跟金荣搞在一块儿,斗鸡走狗,如胶似漆。 后因贾玩出手,使了些离间手段将二人拆开,金荣便成往日黄花。 而现今薛蟠重返学堂,虽不理金荣,却有贾蔷同他耍乐,更不提又认下香怜、玉爱两位契弟满足私欲。 所以族学里便多出了这么一个小团体。 好在贾蔷是个被贾玩拿住短处的,薛蟠也是欠着贾玩人情的,所以二人跳得也不算太厉害,便是斗鸡聚赌,多少也会顾及着些。 起码,诸如贾兰、贾菌这样愿意上进,志气高远的贾家子弟,都不会被轻易打扰。 至于那些自甘堕落的人,贾玩也没空搭理,既已决心入国子监,那他在族学便待不了太久,眼不见心不烦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诸事都很平顺。 直到三月末,神武将军冯唐家的那位大爷冯紫英,在家中禁足了两个月后终于被放出来。 裘安、贾蓉、贾蔷、贾琏等一众好友,当先为其设宴,并着薛蟠、贾玩二人,一块儿热闹热闹。 贾玩想结识冯紫英之事,是二月初便提过的,当时裘安和琏二哥便说日后找机会攒局介绍他们认识,不想这一拖就是两个月。 …… 第62章 冯紫英首谈春猎 …… 冯紫英是个丰神俊朗、英气勃发的男儿,与贾琏、贾蓉、贾蔷这等身上带着脂粉气的风流浪荡子还是有着很大不同。 众人相聚于满香楼,觥筹交错,笑语欢声。 聊的第一个话题,便是冯紫英痛打仇朗之事! 这件事虽不是隐秘,时隔两月也有不少传闻,但终究不如事主亲口所说那样精准。 冯紫英也未隐瞒,干脆以故事佐酒。 “此事,还得从今岁春猎说起!” 春猎是旧俗,一般在每年冬春交替,冰雪将消,万物将苏的时候,会举行大型围猎活动。 从蒙元至朱明,皆有此例,本朝也同样沿袭。 盛京城南郊,有一处皇家猎场,是历经元、明两朝,及至今朝依旧在使用的皇家苑囿。 苑内有永定河故道穿过,形成大片湖泊沼泽,草木繁茂,禽兽、麋鹿聚集,非常适合打猎。 只不过,因为在其中打猎太过容易,所以一般仅作皇室私用,唯有陛下、王爷、皇子以及王府世子等才可入内。 为显天家与民同乐,所以太上皇靖平帝在位时,便在盛京城北郊的潢海铁网山,又开了一处北苑。 同样是皇家猎场,但铁网山地形相对复杂,崇山峻岭,而且里面不乏虎狼熊罴等猛兽。 皇帝有时为嘉赏功勋之臣,或为考校军中将帅的勇武,便会选在北苑春猎。 由麾下武勋或武勋之子下场一试身手,表现优异者,往往大受褒奖,甚至还能得到一些诸如兵戈弓箭等的御赐之物。 今年上元节后几日,隆兴帝便是定了在北苑春猎。 贾家现已无人在军中效力,所以此事跟他们自然没什么关系,也无人关心。 裘安之父裘良,位卑职低,这种恩宠同样与之无关,薛蟠更不必说。 据冯紫英所言,开国一脉四王八公中,参与今次春猎的,其实也只有镇国府牛家、理国府柳家、修国府侯家,以及南安郡王府和北静王。 当然,余下侯伯也有,比如定城侯之孙谢鲸世袭二等男兼任京营游击一职。 而二等男爵等同于正二品朝官,京营游击本身又是从三品要职,所以才有资格参加春猎。 至于其他几家,大都跟贾家一样,要么日渐败落,要么便已在军中失势。 不过,今次春猎,主角也并非开国一脉,而是靖平一脉和隆兴一脉较劲。 尚未开始时,便有人拿冯紫英与仇朗比较,甚至还拿二人春猎所获多少来打赌,就连隆兴帝都起兴参与,取了一张御制宝雕弓作为彩头。 冯紫英毕竟年只十五岁,还未扬名,只有靖平一脉内部的一些人知道他精于弓马骑射,武艺超群。 而仇朗在隆兴一脉的青年后辈中本就是翘楚,武艺精湛,成名也久。 最关键的是,其年纪终究要长几岁,已过双十,如何会将初出茅庐的冯紫英放在眼里? 在明里暗里的较量中,仇朗更是对冯紫英多有轻慢讥讽之言行。 早就让后者心头大为窝火!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 春猎开始后,冯紫英本是一心打猎,想按规矩取胜,好好证明自己的实力。 可仇朗却实在恶心,故意放冷箭戏弄,惊了冯紫英的马! 若非后者马术不错,只怕当时便要摔下马来! 这一箭,让冯紫英忍无可忍,于是就追了上去,有了后来的对打。 结果竟是仇朗败了,受伤不轻! 关于此事,隆兴帝虽未惩处或评价,但心中显然有着不满,所以神武将军冯唐主动替子请罪,并将冯紫英关在家中禁闭以示惩处。 至于额外补偿仇朗汤药费等,冯紫英也没有详说。 旁的不提,只看冯紫英能以十五六岁的年纪,压着二十出头且成名已久的仇朗来打,便足见其武功了得。 在座众人,皆听得入神,尤其听到仇朗被打一节,只觉心头大快! 薛蟠最是好斗心直,抚掌赞叹道:“冯兄弟当真好本事!对付那等人,就该狠狠收拾一顿!” 冯紫英倒是谦逊苦笑道:“不过是年少气盛,一时冲动罢了!当不得文龙兄如此夸赞!” 他二人算是同龄,只不过薛蟠虚长两个月,今日一见,倒似有几分投缘。 贾玩全程都只默默听着,甚少开口。 平心而论,他对冯紫英是颇为欣赏的,自己目前见过的红楼儿郎里,就数此人血性最足,一腔武勇,少年意气! 若是放在之前,他是极愿意与此人结交的! 可经过那次同琏二哥的对话,贾玩已经大致知道了京中武勋的格局,也对贾家的现状有了一定了解。 所以此时听完冯紫英所言,心中反倒多了一层顾虑。 不过酒过三巡,话题渐转。 琏二哥和裘安,竟主动提起了仇兴过来找麻烦那回事。 “什么?那仇兴不敢来寻我,找平之兄的麻烦又算个什么!”,冯紫英闻言当即大怒,恨不能直接打上门去! 贾琏连声安抚:“紫英不必着恼,此事也未叫他占了什么便宜去!” 说着,他还和裘安一起,将贾玩当日表现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 这让冯紫英大为惊奇! 至于薛蟠、贾蓉、贾蔷,反应倒是平淡许多,有喜无惊。 毕竟他们对贾玩的聪明和急智都是比较认可的。 说到兴起,裘安甚至差点将三人针对仇兴的计划都全盘托出。 幸好贾玩、贾琏及时提醒,这才将后续的反击手段隐去。 不过,这已经让冯紫英对这位年纪最小,且“少言寡语”的玩兄弟,有了个较为深刻的印象。 之后,众人又聊起其他杂事,斗鸡走狗等闲趣不提。 与冯紫英结识、宴饮之事只算插曲。 毕竟此人非是浪荡子,不似薛蟠、贾蔷之流整日无事可做,所以聚饮的机会并不多。 而贾琏、裘安继续忙着画舫之事,贾玩也继续研习经义文章,顺带着卖卖鸟雀积攒银钱。 只剩薛蟠、贾蔷、贾蓉三人,继续蒙昧,时常聚在一块儿浑闹。 四月上,金陵有信来。 正是珠大嫂子的父亲,前国子监祭酒李老大人的回信。 贾玩第二次来到珠大嫂子院中,那封请托的推介信终于如愿到手! …… 第63章 得推介欲见贾政 …… 耗时比贾玩最开始预想的要略晚几天,但也大差不差。 推介信是要送往国子监的,他自然不会冒失拆开,只是具体该送往何处,以及捐纳的规矩,却还得打听一番。 “玩兄弟可还有事?”,李纨见他得了信后,便陷入沉思,不由问道。 贾玩回神,对珠大嫂子深深一揖,言道:“嫂嫂恩情,玩铭记在心!只是这信接下来该交予何处,转交何人,弟却不知,还请嫂嫂指教!” 李纨轻拂衣角,缓缓笑道:“此事,我一深宅夫人如何知晓?不过家父在来信中倒是提过一位友人,还说玩兄弟若是能顺利进入国子监的话,不妨代他老人家前去探望一二。” 这话已不能说是隐晦,基本就是明摆着给贾玩指清方向了。 他也不是蠢人,当即留心问道:“玩自当遵从,只是不知李老大人这位友人尊讳,在国子监现任何职?” 李纨见他心里明白,便也笑道:“是国子监现任监丞,张庭和张大人!” 监丞啊! 贾玩这些日子可不曾虚度,对于国子监的基本情况早已打听的七七八八。 若说国子监祭酒和司业,相当于后世最高学府的正副校长,那监丞则更像是教导主任,担着监察风纪、监督教学等职责。 单就国子监这个部门来说,监丞也是妥妥的三号人物,仅在祭酒与司业之下。 贾玩点点头,将此事记在心里,又请教道:“那再问嫂嫂,有关捐纳一事,李老大人可有交代?” 李纨摇了摇头:“这便不曾说了,或许,玩兄弟可以去找政老爷问问?” 找贾政么? 贾玩心中略一思量,觉得确也无不妥,便应道:“多谢嫂嫂提点!” 说完,没再多问,只又道谢一番,而后告辞离去。 从珠大嫂子院里出来后,贾玩并没有回绮霰斋,而是直往政老爷的院儿走。 快到时,刚巧碰上宝玉从院里出来。 “玩三哥,你怎么来了?”,宝玉也是有些意外。 贾玩并未与他直言,毕竟这种进学之类的事情,对方本就不感兴趣。 又见宝玉面色怏怏,想是刚在政老爷处挨了骂,便道:“我有事想请政老爷指教,你这又是怎么了?” 宝玉面色一苦,当即就开始大吐苦水:“老爷的一位西宾,也就是我的座师,因家中有事,便向老爷请辞。老爷便疑是我不肯上进、顽劣气跑了先生,于是将我召来好一通责骂……” 贾玩有些奇怪地看向他,你不肯上进这种事,还需要人怀疑么? 不过他也没必要直说,只问:“那政老爷这会儿可是在与西宾谈话?若是如此,我倒不敢打扰了。” 宝玉摇了摇头:“先生走得急,这会儿老爷正一个人在书房。” “那我先去见政老爷!”,贾玩说完便要让下人进去通报。 宝玉连忙拉住他,张了张口,似还有事想说。 贾玩疑惑问道:“可还有事?” 宝玉往自家父亲院里看了眼,确定“安全”后,方才扯着玩三哥走远几步,问道:“玩三哥,再过几日便是我的生儿,你可想好送我什么礼物了吗?” 贾玩更是不解,奇道:“这话何意?莫非是怕我短了你的礼不成?” 宝玉自然听出他话里的揶揄,不过还是道:“我也不瞒三哥,实是这几日在林妹妹处,见了那只绿桃牡丹鹦鹉乖巧机灵,心里喜欢得紧,所以也想找三哥讨一只来养着,最好是一样的,能跟林妹妹那只凑一对!” 贾玩闻言一愣,随即微微紧了紧眉头。 忽然想起那虚无缥缈的“木石姻缘”来! 倒不是他心里对黛玉有什么想法,那丫头才刚过十岁的生日,便是再怎么禽兽的人,也不可能对这样一个女娃娃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无论是黛玉、三春、还是宝钗,在贾玩眼里都还只是小丫头片子,即便年纪最长的迎春现也才十四,不是小丫头又是什么? 以他的心理年纪,至少也得是蓉哥儿媳妇、琏二嫂子还有珠大嫂子那样的,才能让他以一个看待正常异性的眼光去…… 这么说也有不妥,毕竟这几人要么是兄嫂,要么是侄儿媳妇,实在不该拿她们举例。 思绪刚岔到此处,又很快被贾玩抓回,笑问道:“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惦记起林妹妹的那只鹦鹉来?这可都过去好几个月了!” 那只鸟是当做年礼送的,如今已进四月,确实过去很久了。 宝玉忙道:“自然不同,林妹妹的那只鹦鹉,现在都会对句了!真是少有的机灵!” 贾玩也有些意外,多问一句,宝玉又说得更详细些。 这才知道,宝玉、三春常去黛玉处一块儿玩耍,多有吟诗对句。 念得多了,那绿桃牡丹鹦鹉竟也跟在后面学了不少。 虽然还不到自己能做诗文的程度,但一本《笠翁对韵》都快被它记下。 人言“天”,鸟言“地”,人言“雨”,鸟言“风”,还有什么山花海树、赤日苍穹之类,那鹦鹉通通学得极快! 此事,众人最近才发现,不仅宝玉,就连三春、宝钗也都稀罕得紧。 只不过贾玩因去学堂,总是早出晚归,姊妹们也找不到机会寻他讨要。 听了此言,贾玩先觉新鲜,不过很快又心生警惕。 若经他手的鹦鹉,都如林妹妹那只那样聪明,可就不太好了! 一只两只暂且不提,但若能批量制造,岂不摆明了告诉别人他有大秘密? 这跟寻常养鸟养虫可不一样,那些顶多是强壮些、毛色鲜亮些、叫声悦耳些,总算是人力可以做到的。 但大批量的让鹦鹉变聪明,却不合理! 想到此节,不止宝玉来求的鹦鹉不能给,就连以后卖鸟,也应把鹦鹉排除在外,只强化画眉、百灵即可。 幸好先前出手的鹦鹉,一共也没几只,还不至于引人窥探。 “玩三哥?”,宝玉见他突然愣神,不由催促道。 贾玩回神笑言:“不就是区区一只鹦鹉嘛!这有何难?不过若真像你说那样,林妹妹的那只真有那么聪明,只怕是可遇不可求,若寻不到,你可不能来怨我!” 他先把话说在前头,要鸟可以,但只能是普普通通的鸟,别的不行! 宝玉哪管那些,一听玩三哥答应,便兴冲冲离去,不敢在政老爷院外过多逗留。 贾玩则让人往政老爷院中通报,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捐监之事上。 …… 第64章 捐监前设法筹银 …… 政老爷是个真正的端方君子,极重孝道、严肃刻板、为人正直。 只可惜,能力上有所欠缺,性格方面也迂腐了些。 贾珠能在十四岁考中秀才,少不得是受了他的影响,足见其在教育子女方面应该还是不错的。 只不过,自长子去后,这位政老爷也受了不小打击。 宝玉他想管教,却有王夫人和贾母从中拦着。 而如贾环这样的庶子,又确实很难得到他的重视,尤其后者以前还是那样一副不长进的样子。 但对于贾玩这个侄儿,贾政的印象却一直还算不错。 今日,这孩子主动过来,坦白了想通过捐纳,进国子监读书一事。 贾政对此,其实心情颇有些复杂。 家中子弟愿意主动求上进,愿意读书,自然是好事! 可为何非要走捐纳的路子呢? “你年岁还轻,若是想进国子监,何不再苦读两年,通过科举走优监之路?须知道,捐监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这便是贾政的态度! 捐监,其实再进一步,就跟买官没多少区别了。 对于贾政这样一个爱惜羽毛、自矜名节的人来说,是不屑于走捐监这条路的。 否则,当初的贾珠又何必去考那秀才的薄名,优监入国子监读书呢? 至于后来的宝玉,因为不喜读书,贾政确定他不是这块料以后,也没想过走捐监的路让他进国子监丢人现眼,更不会通过捐官的方式替他谋什么出身。 尽管,这种事情在四王八公的群体里屡见不鲜,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但对贾政来说,原则就是原则! 贾玩是知道政老爷的脾性的,对他这样劝诫自己也不觉得奇怪。 可他哪里还能再忍两年? 于是当即言道:“二伯父教训的是!侄儿原也打算在族学里用功读书。只是学中子弟众多,而先生却仅有太爷一人,实在难以兼顾!” 贾政皱眉问道:“此言何意?” 贾玩继续拿出早已备好的说辞:“侄儿近来已通读四书五经,而如兰哥儿、还有环兄弟等,终究年岁小些,仍在学《孟子》或《中庸》。” “又有年长如薛姨妈家的表兄以及东府的蔷哥儿,或许学的更深一些,所以难免进度不一。” “太爷若是讲浅了,薛家表兄和蔷哥儿等人只怕听来无趣,若是讲深了,又担心兰哥儿、环兄弟等听不明白。侄儿身处其间,时深时浅,也觉倍感吃力!” 他来找贾政,本就是想好顺带提一提此事。 贾家族学的弊病,早就该有人来管一管了! 五六岁的稚童和十五六岁的少年同堂授业,怎么可能不出问题? 贾政听完也很意外,毕竟此事他以前从未听人提过。 科举进学,极少有人会在意年纪,比如童子试中的县试府试,十来岁的娃娃可以参考,六七十岁的老头同样可以参考。 代儒太爷只在学里教导童生层次的基础知识,哪里需要在意年龄差别? 不过听贾玩方才所言,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莫不如,再多聘两位先生? 当然,此事并非他一人说了就能算的,贾家现任族长毕竟是贾珍,便是荣国府,也还有兄长贾赦和母亲拿主意。 所以听完后,贾政并未急着开口,只对贾玩急于进国子监读书一事多了几分理解。 “如此说来,你想进国子监倒也合适!” 说着,他又看了看贾玩手里那封未拆封的推介信,是他那位亲家特意给这孩子准备的。 便不再多劝,只道:“既如此,那你明日便跟我走一趟吧!” “明日?”,贾玩一愣。 “有何不妥?”,贾政问道。 贾玩略有些尴尬,道:“侄儿尚不知捐纳入监,需要准备多少银两。” 贾政倒有些意外:“莫非你打算自己拿这笔银子?” 他其实还真没想过这一点,毕竟贾玩才多大点的孩子?手里哪来的银子? 要知道,荣国府这一代一直还未分家,所以府里的田庄铺面等产业都是记在公账上的。 三房一直留在府外,没多少私产,虽有府中贴补,但终究算不上多富裕,只维持着基本的体面。 尤其是去年,贾玩的亲祖母、父母相继染病,寻医问药又是一大笔花销,那点资财便是剩也不多。 所以贾政在听到贾玩想要捐纳进国子监读书时,一直想的都是走府中公账,或者他这个伯父代为出资。 贾玩理所当然地答道:“是!” 他并未过多解释,说得多了,倒像是有意在跟贾府划清界限,容易让人心寒。 对贾赦、贾珍之流可以,但对贾政这样的长辈,贾玩还是怀着敬重的。 贾政本想说些什么,但考虑到自家夫人的情况,真要拿几百两银子出来让玩哥儿进学,只怕她也未必爽快。 共同生活二十余年,又岂会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呢? 品性不坏,但某些时候,小气计较还是有的,尤其是涉及到幼子宝玉! 自己不愿给那个孽障捐监进学,却要掏银子给贾玩这个侄儿捐监进学,夫人怎能甘心? 想到这儿,他原本大包大揽的话也不好说出口了,只又道:“国子监捐纳之事,多归户部和工部来管,按例,应有五百两之数!” 说完,终究补了一句:“你若拿不出,也不必为难,府中总不至短了你进学的银钱!” 贾玩有些意外,之前听贾蓉说捐了五百两,他本以为自己需要更多,可没想到竟也是这个数。 政老爷是个不会营私作假的人,他既然说这个数,那应当就没错。 自己攒了一个多月,再加上之前的积累,现也有三百多两银子在身,差额并不算特别大。 于是道:“二伯父放心,侄儿拿的出!只是还须多等几日!” 贾政倒未多想,他本就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性子,对黄白之物并不上心。 闻言只点头道:“既如此,等你准备好了,再来寻我!” 说着,又提点一句:“对了!最近读书也别懈怠,进国子监时要经过测试分派讲堂,须得用心些!” “侄儿谨记!” 贾玩记下,之后便没在政老爷院里多待,告退后直想法儿筹银子去。 …… 第65章 六讲堂开学考试 …… 区区一百多两银子的差额,对贾玩来说并不算什么麻烦。 凭他现在跟裘安、薛蟠还有琏二哥的交情,区区一百多两银子,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哪怕光靠他自己养鸟卖钱,同样不难。 强化一只中高档的画眉,能赚十到十五两,再卖出十几只鸟便能凑足。 只不过,宁荣街还是太小了些,提笼架鸟的富贵人家拢共就那么多,都是有数的。 从年初至今,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他通过花鸟巷的宁五,陆陆续续出手了三四十只高档的画眉、百灵。 虽还不至于使市场饱和,但想一次性再出十几只,还是要花些时间的。 如果能找个大点的花鸟店,直接批量交易就好了! 这事自然不需要贾玩亲自操心,直接安排多福去找宁五即可。 那家伙自从抱上玩三爷的大腿以后,高端的蛐蛐儿、画眉、百灵几乎不断货。 虽然他只是代售,大头都交到了玩三爷手里,但三爷留给他的抽成,便已经不是小数目,小日子比以往不知滋润了多少。 在花鸟巷里,宁五已然成了一号人物,甚至有那么一小撮人,还尊称他一声“五爷”! 这差事交给他去办,稍微放出点风去,花鸟巷里那几家稍微有点实力的花鸟店,全都上赶着去求合作。 高品质的鸟雀,在圈子里可是打名气的好宝贝! 贾玩一口气通灵强化了二十只鸟,批发不比零售,价钱方面总要低一些,共折现二百两。 好歹是将捐纳的五百两银子凑足了! 之后有政老爷带着,审核捐纳资格、确定捐纳数额以及登记造册等。 有李老大人那封推介信在,又有国公府本身的名望地位,自然是一路绿灯,走个流程而已。 值得一提的,便是现国子监监丞张庭和张大人。 这位张大人出身桐城张氏,隆兴十二年中丁未科进士,授庶吉士,历任金陵学政、礼科给事中等职。 其在金陵任职时,便与李老大人有交,后调任京中又是上下级。 而今年过五旬,为人依旧方正严肃,很有些死板守旧。 堂堂进士出身,为官十六七载,却仍只是区区七品监丞,显然不是能力的问题。 贾政好歹官居五品,在京中少有上官去拜会下官的道理,所以去见此人时是贾玩孤身前往。 饶是他带着李老大人的推介信与提早准备的礼物,却也未得什么优待。 “监中规矩俱已讲明,日后你若有所违背,我必不会徇私!同样,若是你在监中遭遇不公,我也不会坐视不理,只管来说与我听!” 这便是张大人的态度了。 贾玩并未有什么不满,很多时候,有一个讲规矩、认规矩、守规矩的人,已是难得。 “学生谨记!多谢先生!” 张大人见他态度恭谦,不似其余勋贵子弟,也是微微颔首。 老朋友老上司推荐来的人,果然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嗯!我且问你,都读了哪些书?十三经可曾学完?” 所谓十三经,其实就是儒家十三部经典。 具体包括《诗经》、《尚书》、《周礼》、《仪礼》、《礼记》、《易经》、《左传》、《公羊传》、《谷梁传》、《论语》、《尔雅》、《孝经》、《孟子》。 贾玩据实以答:“学生仅知‘四书’,对其余经学只浅读过,理解不深。” 张大人对此并不意外,这么多年来,捐纳入国子监的勋贵子弟是个什么样,他又岂能不知? 贾玩这个年纪,能知“四书”,便已算不错了! 他点点头道:“国子监内共有六个讲堂,其中正义、崇志、广业三堂,是仅知晓‘四书’而未通经学的学生就读之处,或许适合你?” 贾玩来前是打听过的,这三个讲堂,基本就是收纳勋贵纨绔的地方,大都是如贾蓉那般,交了银子却根本不来进学之人。 便是真来了监里,也是斗鸡走狗成风,比之贾家族学强不出多少,纯粹的学渣班。 如果换做之前,他对此或许还不在意,但自从认清贾家现状,知道军伍之路难走,也知与武勋子弟结交太深并非好事。 那他去这三个讲堂,既难学到东西,又不能充实有用人脉,如何还会愿意? 而且,他现在是真动了科举心思的,能去好一点的讲堂,自然要争取一下! 至于会不会重蹈贾珠旧辙,怎么避免被上位者针对,那是科举扬名前才需考虑的事。 所以他当即言道:“回先生,学生虽鲁顿,但确实真心向学,愿下苦功,不知可否从修道、诚心二堂学起?” 张大人有些意外,沉吟片刻后言道:“正义、崇志、广业三堂是打基础的地方,在此学习一年半后,考课中行文流畅、条理分明者,方可升入修道堂或诚心堂。” “在此基础上,再修业一年半,经史兼通、文理俱优,且坐堂累计达七百天以上者,方可升入率性堂。” 率性堂是国子监精英荟萃之地,进入此堂的学生实行积分制考核,一年考核十二次,四季进行,积分超八分者,国子监给予预备官职资格。 是真正的官场摇篮! 贾玩对此倒不奢望,只要自己能进修道堂或诚心堂就好。 不等他开口,张大人复又言道:“你想进修道堂或诚心堂,也并非没有机会。监中规矩,凡恩监、例监学子,都可申请入学考核,核定通过者,便可进入对应讲堂进学。” 其实就是入学考试,贾玩对此底气倒不算太足,便试探着问道:“敢问先生,这考核具体要考哪些内容?难度如何?” “自是从四书五经中选题,难度不会太高!” 或许是看出了贾玩并非胡闹,而是真心进学,所以张大人的态度也亲善三分。 “你若申请参加考核,那便可先回去温书准备,十日后再来!” 贾玩看出此事取巧不得,只能凭真本事进修道、诚心二堂,便也就咬牙应下。 又跟张大人打听了些关于考试的内容,大致划定考纲范围,贾玩这才告辞。 …… 第66章 入学试终定诚心 …… 其实,在应对考试这件事情上,贾玩相比于旁人,是有极大优势的。 或者说,今人与古人相比,在应试方面,都会有属于自己的优势。 这主要是因为彼此受教育的经历不同,今人从小到大,经历的考试数都数不过来,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 反观时下,除了正儿八经的科举考试外,基本就不存在别的考试、测验等。 对红楼学子来说,考童生考秀才,那就是一年一次机会,考举人考进士,更是三年才有一次机会。 这种情况下,一般只有极少数对自身天赋才情十分自信、或有过硬心理素质的能人,才可以把自身实力正常发挥出来。 而寻常考生,或多或少,都要受些影响。 所以在应试心态方面,贾玩的优势是巨大的。 此外还有应试技巧一节,后世之人因为考试繁多、信息传递又便捷,所以在短短几十年内总结出大量的应试技巧。 科举学子的重点,是四书五经文章策论,有关技巧,至多也就是多习往科范文,引经据典。 但在贾玩的固有思维里,总是习惯性对试题赋分,然后尽可能去寻找得分点,回避失分点。 从这个角度去总结,固然在文采上会略有逊色,但却更为务实有效。 大顺朝沿用八股取士之法,现阶段考官评阅考卷,多从“理”、“气”、“辞”、“法”四个方面着眼。 这里面,唯有“辞”,注重考生遣词造句的能力,要求文字优美、准确、精炼。 而其余三点,则更侧重考生的思想高度、对四书五经的领悟与理解深度,以及对实务的应对和处理手段。 有着后世贤达对四书五经不断解读、释义,再加后世的见识与眼光。 贾玩在这些方面,同相当一部分科考学子来比,有些天然优势。 至于文采上的短板,这点确实很难补齐,不是朝夕之功。 但根据张大人给他划定的入学考试考纲范围,再突击一下其他方面,想来并非难事。 凡是接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学子,其实都不会缺乏这种能力——期末考前复习或预习总经历过吧? 十日温书,未生波澜。 唯一不巧的事,是贾玩去国子监参加入学考试那日,正赶上四月十八,宝玉生辰。 宝二爷的生儿,纵不是整岁,排面也小不到哪里去。 但贾玩总不可能为给他庆生而耽误正事,所以一早先去了国子监,只安排小红送了一份礼物过去。 就是宝玉先前主动要的绿桃牡丹鹦鹉,品相不差,模样和毛色上都很不错,比林妹妹那只也只是稍有逊色。 不过并非出自贾玩通灵强化,而是让宁五在花鸟巷里淘来的,所以聪慧程度上自然没法儿比。 宝玉得了鸟,但仍不很高兴。 林妹妹的生儿和三妹妹的生儿,玩三哥都是在的,怎么轮到他的生儿,偏就来不了了? 再一打听,竟还是被劳什子国子监考试给绊住了脚! 那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追逐功名的浮沉之所! 怎能与兄弟情谊相比? 所以宝玉狠不快活! 甚至,姊妹们还偏帮着玩三哥来说话,说什么“正事”不“正事”。 莫非他去那种俗气迂腐的地方是正事,我的生儿倒成“闲事”、“琐事”了? 但整一个上午加午宴,他都待在老祖宗身边,倒是不好发作什么,只觉着憋闷、怏怏不乐。 而另一边,贾玩却是无暇顾及其他,只专心作答。 国子监入学分堂考试,并非集中进行,毕竟恩监、例监入学的生员,对进哪个讲堂大多都不在意,反正也没几个真正愿意学的,所以通常是有一个算一个。 就那么一间单独考舍,也无人监考,只象征性检查了下随身物品,简单确认未携带小抄,便发下考卷。 至于笔墨等都是国子监标配,同样无需考生自备。 试卷发下,贾玩填好题头信息,主要是名姓一类。 之后又先通览一遍。 题型多为策问、论等,并无选择、判断、填空之类。 比如第一题,“有知虑乎?曰‘否’。多闻识乎?曰‘否’。然则奚为喜而不寐!” 这一句,选自《孟子·告子下》,意思是: 问一个人有知识谋略吗?回答是“没有”;问他见多识广吗?回答也是“没有”。最后又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还会高兴得睡不着觉呢? 然后要求考生据此写出观点明确、分析细密的策论。 这是非常基础的策问,多见于童子试中,贾玩也是知道答案的。 回答这个问题时,要结合儒家经典思想来进行分析,从品德修养、精神境界等角度来阐述。 比如这个人虽然没有世俗意义上的知虑和闻识,但他可能拥有一颗赤子之心,因内心的纯净喜悦或者是对某种道德准则的坚守而夜不能寐。 也可以从其他角度来理解这个“否”,或许是自谦之词,而真正让他喜而不寐的是能够亲近贤德、领悟大道之类的高尚追求。 就像大多数语文或政治考题,答案仅供参考而非固定,只要学子言之成理即可。 当然,格式上是有要求的,正常的四书题,需按照八股文的格式作答。 整张试卷共才四题,四书文一题,试帖诗一题,策问一题,经史论一题。 其中,四书文和策问两题,贾玩都是见过原题的,答起来自然有底。 经史论虽是初见,但对所问也并非一无所知,总能答个大略。 至于试帖诗嘛,以“苔痕上阶绿”得苔字为题,作诗一篇。 这一题需根据给定诗句的意境、情感等进行创作,并在诗中巧妙嵌入所要求的字。 通常是五言八韵或七言八韵,韵脚还多要落在“苔”字上。 平心而论,贾玩并不擅长此道,但糊弄一篇打油诗上去,却也不难。 思量一阵,提笔落墨。 《苔》 幽径生春苔,东风拂面开。 翠痕依石砌,绿影覆莓陔。 雨润姿容秀,阳曦韵彩来。 卑微心自静,渺小意无哀。 默守荒园寂,甘居僻处偎。 不随花卉艳,独守岁时催。 但得青葱意,何求俗世栽。 虽无多少文采,但总算合乎题意,不至于失分太重。 考卷半日答完,交由张庭和张大人并两位学正与一位博士当场评点。 正如张大人先前所说,入学考试难度不高,也无人刻意刁难。 所以很快便出结果,贾玩如愿进诚心堂听讲! …… 第67章 进内班偶得晴雯 …… 国子监六堂,均有内班外班之分,其实也就是住校生与走读生的区别。 内班每堂二十五人,外班每堂二十人,因上课时间、地点等安排不同,所以并不同堂授课,交集甚少。 当然,因为捐监制度,所以国子监各堂并不会长期保持满员状态,上述只是正常标准而已。 贾玩进国子监,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摆脱荣国府内宅琐事的缠磨,为了脱身出来! 所以他自然是选择诚心堂内班就读,每月只需休沐还家一次就好。 而且国子监也在东城,位于成贤街,与宁荣街相距止不过五里。 平日若想与裘安、贾琏联络依然方便,至于薛蟠、贾蔷之流,却是没有太多接触的必要了。 回到荣府,宝玉的生辰宴热闹已散,贾玩便先去了贾母和二老爷处。 入国子监诚心堂的事既已定下,总该跟府中长辈禀明,包括他日后住在学舍的事,也同样要说。 宝玉、三春、黛玉、宝钗等俱在贾母房中玩闹,贾玩到时,刚好一并见了。 待听闻贾玩要入国子监诚心堂内班就读,且常住学舍后,姊妹们心情各异。 黛玉、惜春是多有不舍,探春是心生敬佩,而宝钗则只觉自己看得果然没错,玩兄弟绝非池中之物! 至于老太太,大抵还是欣慰居多,叮嘱一句:“你既一心向学,也是好事,只在学里莫要贪玩,好好念书。” 贾玩恭敬应下。 而宝玉却道:“玩三哥缘何要去那种地方?好好的一个人,非去那里受拘束,到时被拐带成了禄蠹蠢物怎生是好?在府里与我们一处岂不快活?” 他这话说得实在荒谬! 姊妹们的反应暂且不管,贾玩当先留意了一下老太太的神色,结果发现并无多少变化。 心中不由一叹。 老太太这人不坏,也并非全然不明事理,只是很多时候,她老人家帮亲不帮理。 看明白这一点后,贾玩也无意同宝玉争辩什么,更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谈,便寻了个理由挡道:“在府中逍遥快活我又如何不知?不过国子监也并非宝兄弟说得那般不堪,珠大哥当年也曾在其中就读,正是你我弟兄的榜样才对!” 众人听闻贾玩提及贾珠,皆微微一怔。 珠大哥去得早,如探春、惜春年纪小些的妹妹,对这位兄长都无多少印象。 而如黛玉、宝钗这两个姑娘,对那位珠大哥也只停留在传闻中,少听人提及。 唯有迎春知道的多些,毕竟珠大哥身故时,她已有八岁。 贾母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既有对长孙的缅怀,又有对贾玩拿贾珠作比的默许。 平心而论,她老人家对贾珠那个孙儿自然是满意的,而且引以为荣。 但自贾珠去后,对宝玉却没有那样的期待了,毕竟学业再出色,也不如平平安安、承欢膝下来得重要! 可若有宝玉陪在身前,又有贾玩这样的孙儿出去进学挣体面,那自然再好不过! 于是言道:“你能有这份心,可见是懂事了!” 赞了一句后,复又想起什么,再开口道:“你既打算入国子监学舍读书,身边也得带人照顾,不能失了国公府的体面!” 一般来说,进国子监就读,是不方便带人伺候的,别说是丫鬟,就算是小厮或书童,带的人也很少。 但国公府的子弟,自然是有些特权的,带个别丫鬟小厮,并不算逾规。 贾玩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下意识地看向身后的五儿和红玉。 五儿终究身子弱些,即便有贾玩给的“除邪祟”的平安符护身,也不好带在身边。 相比之下,红玉倒是更合适些。 不等他思量清楚,贾母又继续开口道:“你身边只有两个丫鬟,终究是少了些。我这儿有个出挑的丫鬟叫晴雯,今儿就指到你那儿,跟你去国子监伺候吧!” 老太太也是有计较的,五儿模样不错,但瞧着就身弱,红玉虽伶俐谨细,但模样却非是一等。 这两个丫鬟带出门去,终究体现不出国公府的排场。 再加上刚动了宝玉在内,贾玩在外的心思,便想着赏他一个丫鬟正合适。 听得这话,贾玩颇为意外,他从未想过竟还有此一节。 目光移向老太太身后那个身材高挑、模样清秀的大丫鬟,刚好与之四目相对。 肩薄而窄,腰肢纤细,是那种骨架小巧的类型,而个子偏又不低。 年只十三四岁,但俏丽可人的模样已经非常出挑了。 晴雯并未避开贾玩的目光,而是同样大胆地回望过去。 她对玩三爷的印象也是不错的,或者说,在府中绝大多数下人眼里,玩三爷都是不错的。 所以对于老太太的指派,她并没有任何抗拒或不满。 宝玉张了张嘴,可终究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脸上露出些许不自在与怅惘。 他是早注意到老祖宗身边这个漂亮丫头的,早在去年年节时就动了心思。 若非当时年关前惹了祸,被罚禁闭抄书,只怕早就向老祖宗央了来。 后面又没寻到什么好时机,直到今天他生辰! 可谁知却让老祖宗先一步赐给了玩三哥! 本来玩三哥未能给他庆生,他便已很不痛快,再加上那什么国子监入学的破烂事就更让人恼火。 如今又多了晴雯这么一茬! 宝玉只觉得,这么多年生儿,就今儿最最难过! 连带着对玩三哥,也多了几分怨气! “孙儿谢老祖宗!”,贾玩很快回神,当先谢过。 这种事情,虽然意外,但实在没有拒绝的道理。 红玉闻言,依旧眼观鼻鼻观心,未见分毫异样。 但五儿闻言,却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晴雯。 无她,这个姐姐实在是生得好看! 而且老太太明确指了她跟着自家三爷去国子监伺候,难免叫人心里空落落的。 在老太太处没有闲聊太久,贾玩便又去了政老爷院里回禀情况。 得知贾玩竟然入了诚心堂,政老爷颇为惊喜! 相比于老太太,他对国子监六堂的认识显然要深一些。能进诚心堂,足以说明贾玩的才学和能力! 然后又是好一通叮嘱,方才放他离去。 …… 第68章 正心院主仆对话 …… 正式进入国子监诚心堂前,又难免在荣国府中多磋磨几日。 单独备了礼物去谢珠大嫂子一回,这总是应该的。 在绮霰斋设宴招待一众姊妹以及宝玉、环哥儿、兰哥儿等一回。 在府外同琏二哥、裘安、薛蟠、贾蓉、贾蔷还有冯紫英又另聚了一回。 绮霰斋那回,蓉哥儿媳妇倒是并着琏二嫂子一块儿也过来了,席间寻机道谢一事隐去不提。 “三爷,真不能让我也跟过去,在您身边伺候么?” 五儿早起服侍贾玩梳洗时,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贾玩无奈解释道:“国子监是读书进学的地方,岂能儿戏?能带一人随侍,已是国公府的体面,哪能贪心不足?就连多福,也只是日里在监外候着,不能在学舍留宿。” “你和小红姐姐,安心留在绮霰斋,若有什么急事,便让多肉去国子监寻我!” 这是他这些日子定好的安排。 晴雯是老祖宗特指的,得带在身边,多福办事机灵,也一并跟去,在监外听用。 至于红玉、五儿还有多肉,则留在府上。 两地相隔不远,有多福多肉在,往来传信也很方便。 当然,真有什么事的话,还是红玉办起来更叫人安心。 所以贾玩又对红玉叮嘱几句后,便带着晴雯出门。 多福早已备好马车,在角门外停候。 国子监学子虽不多,但号舍却不少,西院分仁、义、礼、智、信、忠、孝、悌、节、恕、勇、让,又以天干数序之,共得一百二十间常规学舍。 另有东苑分“格物”、“致知”、“诚意”、“正心”等独立院舍三十间,每间配有耳房,用以安置随侍的丫鬟或小厮。 这也算是贵族子弟的特权了。 贾玩被分在“正心院”,地方很小,只一室一厅,一书房一耳房、再加个小院儿。 整体面积不足百平,比绮霰斋的一半还要小上许多。 “三爷,这院儿也忒小了些。” 待引路之人去后,正心院只剩晴雯与贾玩二人,这小妮子便心直口快地说了出来。 贾玩看了她一眼,见其目光清澈,面上也没有什么委屈或嫌恶之色,应当不是抱怨,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这才放下心来。 不是嫌弃就好,如果因身处荣府的高门大院,便把眼光也一并抬高了,误将自己当做金枝玉叶,那说明其本身心性不纯。 若真如此,纵是她颜色再好,贾玩也不敢轻信轻用,也不会将之留在身边。 好在,目前来看,还算不错。 贾玩微笑言道:“跟府里自然是没得比。你若是觉得此地艰苦,待下回休沐时,可以留在绮霰斋,换红玉或五儿过来也可。” 他这话未必没有试探的意思。 晴雯一诧,柳眉竖道:“三爷说的这是什么话?老太太既然吩咐奴婢在您身边伺候,那奴婢自当尽心!别说是这小院子,就算是进了猪窝狗窝,奴婢也会跟随左右!” 这丫头到底跟五儿和红玉不同,后二者都是家生子,就算没正儿八经读过什么书,起码认得几个字,规矩更是不用说。 而晴雯却是从府外买回来的,进府时已是九岁十岁的年纪,不仅不认字,而且规矩上也差了些。 虽经府里嬷嬷调教了两年,但根儿上到底是俗气的,若非实在有一副好颜色,哪有机会到贾母跟前侍奉? 贾玩闻言失笑,故意逗乐道:“哪里就要沦落到猪窝狗窝的地步?莫非我就这么不堪?” 晴雯立时急红了脸,忙改口道:“不是不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贾玩见她这样认真,也不忍逗弄,又安抚道:“不必紧张!老祖宗既将你指给了我,那便是我屋里人。若按府里的规矩,你比五儿和红玉的体面,还要大些呢!” 晴雯红着脸不说话。 贾玩继续道:“在外人面前,自然是该守着规矩,不能叫人觉着咱们荣国府没了上下尊卑。但关起门来,就不必拘着那些,也没那么多讲究。” “可有一点要说在前头,五儿跟我最久,打我病中进府,她就跟在我身边伺候。你虽是老祖宗派来的,也有一等丫鬟的体面,但却不许欺负她!红玉也是一样!” 晴雯先是乖巧点头,随后又有些不满,闷声道:“三爷怎就以为我是个爱欺负人的?” 贾玩失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做提醒而已,你也不必多想!” 说完,他又想起什么,提道:“对了,国子监不比别处,监中尽是男儿,规矩也严,你平时待在院中也不便外出,若是觉着无趣或是憋闷,也可同我说。” 晴雯是个性格直率的丫头,并不扭捏,直道:“不打紧,奴婢带了针线、绢布一类,闲时可以做女工解闷,还可以给三爷绣一些手帕、荷包。” 贾玩听了倒有几分感慨,这姑娘的性子也是不坏啊。 从前读书时,只看这丫头撕扇子、欺负小红、多有任性之举。 还以为她是个轻狂的,恃宠生娇! 可这几日接触下来,发现其并不难相处,而且也很懂规矩,倒叫人放心不少。 晴雯并非是个心思重的姑娘,见三爷没有继续训话的意思,便开始自己找活儿,道:“那三爷,我先把东西归置归置!” 贾玩微笑点头:“我还要出去一趟,这里就辛苦你了!” 屋里并无重活,至多也就是收拾下铺盖,整理下衣物,其余杂事,早在他们搬进来前就有人安排好了。 “是!三爷尽管放心!”,小丫头答得也很干脆。 贾玩并未在院里多留,对话结束后,又简单看了一圈,便出了门。 沿着小径缓步行出,道旁绿树成荫,学舍、讲堂、食堂、藏书楼、射圃、典籍厅、典簿厅、博士厅、绳衍厅和掌馔厅。 至于那些各有其名的门、柱、牌坊便不必说了。 贾玩一一转过,算是先熟悉一下校园环境。 这期间或有学子匆匆而过,皆身着长衫,神色端肃,透着股儒雅之气。 国子监内班生员,以优监居多,其中多是文官子弟,还有少数寒门学子,有此气质并不意外。 若连国子监里都找不出几个真心进学之人,那这大顺朝估计也就没什么指望了。 …… 第69章 交新友仇兴服软 …… 诚心堂内班,二十五名学子,贾玩进来后刚好满员。 这二十四人,年纪大都在十五至二十五岁之间,多是京中文官子弟。 内阁、六部、都察院、翰林院、大理寺、太常寺、鸿胪寺、太仆寺、钦天监、还有奉天府等。 上至一品、下到五品,各个出身不俗。 光是这些人,就占去了诚心堂大半席位! 余下数人中,又多为外官之子或士林名儒之后,真正通过优中选优,考入监内的,其实只那么一两位而已,堪称凤毛麟角! 如贾玩这种出身武勋之家贵为公侯之裔,却能进诚心堂的,也是十年八年难得一见。 不过碍于长久以来的文武壁垒,再加年龄差距,所以鲜有人愿意主动与之结交。 贾玩对此同样并不着急,起码在他弄清楚这些人及背后势力对贾家的态度之前,胡乱与人结交绝非明智之举。 所以他选择从那两位靠实力不靠关系的寒门学子切入,先了解情况再做考量。 这两人,一个姓杜名信字明诚,津沽人士,二十余岁,才学一等,性格孤傲,与那些文官子弟相处融洽,却对贾玩有着明显的疏远之意。 另一个姓林名鹏字远志,姑苏人士,才学与杜明诚不相伯仲,年纪同样相仿,但为人却谦逊有礼得多,与人相交朋而不党,很有分寸。 “林兄是姑苏人,不知与姑苏林氏可是同宗?”,贾玩有意与之交好,自然是主动寻找话题。 “说来惭愧,鹏正是出身姑苏林氏,不过只是旁支,与大宗久不来往。”,林鹏惭道。 姑苏林氏也是钟鼎之家、书香之族,祖上曾袭列侯。 贾玩也没想到竟真这样巧,于是又问道:“玩之姑父也是姑苏林氏出身,为隆兴十八年进士,还是那一科的探花郎,现为扬州巡盐御史,不知林兄可认得?” 林鹏闻言,同样有些意外,但情绪依旧稳重,试问道:“贾兄所指,可是林如海林探花?” 贾玩笑道:“正是!与林兄可是一脉?” 林鹏苦笑道:“贾兄有所不知,林探花出身大宗嫡脉,与我祖上相隔已远,鹏岂敢高攀?” 贾玩对此也不意外,林如海与林鹏之间的关系,大抵就跟贾瑞与贾芹的关系类似。 哪怕上溯至曾祖辈也非一脉,又能有多亲近? 不过贾玩偏要攀亲道:“一笔终写不出两个‘林’字,林兄何必见外?玩年岁尚浅,族中兄长都唤我‘玩兄弟’,林兄若不嫌弃,也可如此称呼!” “……” 与林鹏结交并非难事,虽然并不特别亲近,但日常聊上几句,通过他了解一下其余同窗的情况,已然足够。 在诚心堂授课的老师、助教、学正、学录等,大都是进士及第,最次也是举人,水平远非贾家族学里的那位老儒生贾代儒可比。 而且监中生活极有规律,几时学书、几时学经、几时用餐、几时熄灯都是定好的,而且每日放课后都布置有功课,次日上交。 倒是真让贾玩找回了那种久违的学生时代的感觉。 晴雯每晚都守在他身边伺候茶水,负责研墨。 贾玩也会在每日练字的时候,教她认字,总好过当一辈子文盲! 整个四月下旬,乃至五月上,贾玩都未再主动与旁人结交,在讲堂内只与林鹏一人交好。 因他年纪小,又不张狂生事,所以在同窗中,并无毁誉之言,也谈不上被孤立与否。 月半休沐,离府二十多天后,贾玩终于带着晴雯返回荣国。 琏二哥闻讯赶来,第一时间跟他分享了一个好消息——仇兴认栽了! 说实话,比贾玩预想的要快很多,也容易很多。 本以为对方至少还应使些手段挣扎一二,不想这么轻易就放弃挣扎。 当然,这也与双方身份与实力差距过大有关。 仇兴唯一的依仗是其武义都尉和堂弟仇朗,但前者其实根本不会过问这些小打小闹,而后者还在养伤。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现在距离冯紫英打伤仇朗已过了百日之气,后者仍未彻底痊愈,想来当时的状况还要更严重些。 仇兴没了依仗,原本团在一起的隆兴二代们,也因画舫谣言一事待他冷淡了许多,渐渐疏远。 他孤身面对贾琏和裘安的双重压力,扛不住也很正常,甚至于,能坚持这两个多月,都已经算他有本事了! “现在,那仇兴主动找我们求和,自愿付出东城区域内一半的店面商铺,来换我们放他一马,玩兄弟,你说此事我们应是不应?” 贾琏这几日,可谓是春风得意。 短短三个月不到,就从那仇兴身上榨出这么多油水! 对方在东城一半的产业,他和裘安已提前合计过,年收入绝对不会低于五千两银子! 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赦老爷袭一等将军,年俸银也不过四百一十两,禄米四百一十斛。 东府贾珍那个三等将军,年俸银二百一十两,禄米二百一十斛。 如政老爷这样的五品工部员外郎,岁俸银更是只有八十两,禄米八十斛! 当然,贾家人也看不上这点俸禄,光是东西两府的那些田庄,每个庄头每年都得交上来三五千两白银,而这样的田庄,两府加一块儿约有不下十处! 至于其他铺面、生意上的收入,倒是小头,占比不高。 而贾琏、裘安和贾玩,这么容易就得来了一批年收益不下一个庄头的产业,即便三人分一分,数目也依旧可观! 贾琏怎能不高兴? “依琏二哥的意思呢?”,贾玩并未正面回答,而是先问道。 贾琏答得倒是干脆:“依我的意思?那自然是见好就收,万一真把他给逼急了,来一个鱼死网破,那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贾玩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还是琏二哥考虑得周全!我也觉得不宜太过!” 得了他这话,贾琏明显更有底气了些,便道:“既然如此,一会儿我把平之也叫出来,咱们再好好商量商量,看看割他哪些铺面最合适!” …… 第70章 分蛋糕让利要人 …… 三人很快聚到一处,细细计较起来。 仇兴和仇朗也都住在东城,产业自然多在这里。 抛开那几艘最值钱的画舫不谈,余下的青楼、戏园、酒楼、钱庄也有好几家。 “除了那几艘画舫外,依我看,咱们再一人挑一处接手,那样最好不过!”,裘安思路清晰,当先给出方案,简单明了。 贾琏与他应是提前商量好的,贾玩这趟回来,便拿出方案给他参考。 贾玩略一沉吟,问道:“二位兄长,这画舫名声已坏,不复从前,此时接手,只怕也非明智之举,何不将其留给仇兴?我等另取别处?” 裘安一阵愕然,他却是从未想过这一点。 毕竟三人费了这么大功夫,整垮画舫,然后又以点破面去打击仇兴其余产业,结果到了最后,反而将最值钱的画舫轻轻放过? 怎么想都不合理! 贾琏也反对道:“玩兄弟到底还是了解得浅了!那几艘画舫可是正儿八经的摇钱树!名声不名声,能值几个钱?重点是画舫上的那些歌姬舞妓!想培养出那等通诗书善琴棋,且又长于男女之事的一帮妖精,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其实他没说出口的事,是他自己也对那些妖精垂涎不已。 以前登船享乐,花销太大,家里又有王熙凤那头母老虎管着,实在负担不起。 可若是将画舫收归己用,那他以后岂不是可以夜夜笙歌,逍遥快活了么? 贾玩却又言道:“琏二哥就不怕仇兴用同样的招数来阴我们?虽然他没有东城兵马司的人能用,但散布流言又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虽不说将我们拖垮,但总是个麻烦!” “而若是我们将画舫的烂摊子留给他,多收几家其余产业,则至少有两点好处!” “一是把鸡蛋放在不同篮子里,抵抗风险的能力会更强,也不容易被人针对。” “二是用画舫绊住仇兴,利用画舫的弱点,不让他腾出精力去想什么歪主意,日后若真有什么风吹草动,再想收拾他也容易!” 这话,其实只是贾玩有意引导。 傻子都知道,画舫是摇钱树!几艘画舫至少能再抵三五家产业! 而且打理画舫,和打理好几家产业的难度也不是一回事,前者显然轻松很多,需要的人手也少。 但贾玩这么做,自然也有他的考量。 一个产业,大到一定程度,就会自然而然地变成标靶! 这不是由产业的所有人决定的,而是由市场决定的! 画舫在东城名气极大,甚至在南城也有盛名,横跨青楼、赌坊两个行当,都是吸金能力巨强的偏门。 但这种产业,贾琏、裘安还有贾玩能守住么? 仇兴背后是武义都尉,是隆兴武勋! 这次三人敢朝他下手,是占了冯紫英打伤仇朗的便宜,是趁着靖平一脉短暂压过隆兴一脉,然后又离间隆兴其余纨绔与仇兴离心离德,才捡了漏! 而如果三人真的堂而皇之将画舫吃下,隆兴纨绔们必能反应过来,等仇朗痊愈后重整旗鼓,那占据画舫的贾琏、裘安和贾玩就成了活靶子。 以贾家现在的情况,最重要的其实就是少出风头。 所以贾玩宁可麻烦些,从仇兴的其他产业里收实在好处,也不想吸引火力。 画舫能入隆兴纨绔的眼,其余地方就未必了! 贾琏和裘安听完,皆是皱眉沉思。 纵使他们信得过玩兄弟的聪明才智,但肥肉在前,不咬上一口也实在不甘心。 贾玩继续劝道:“琏二哥倒也不必如此为难,若是实在惦记那画舫,或也可以与那仇兴合作!” “合作?”,贾琏更是讶然。 贾玩与他们不同,并没有那种特别鲜明的圈子概念,而且他也确实认为“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句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没错!与仇兴合作,共同经营画舫,对半分成,他不必怕我们算计,我们也不用担心他的报复,更能继续用他手下的那些人,有何不好?”,贾玩说得理所应当一般。 如果贾琏实在舍不得画舫,那绑在一块儿就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总之不能让贾家人站在画舫台前。 “这倒也是个办法,不过其余产业又该如何划分?莫非也都和仇兴对半?我估计他不会答应!”,贾琏又问。 贾玩再道:“倒也不必那么麻烦,画舫方面,与仇兴对半,至于其他,则由我们各自挑一挑就好,不宜与那等人牵扯太深!” 一处画舫有往来就足够了,若处处都勾缠,反而也容易惹祸。 这个方案倒也妥帖,三人又一番商议,各自选定两处铺面。 贾玩要的,是位于老北市花鸟鱼虫的一处花鸟行,外加成贤街上的一处茶楼。 花鸟行是为了配合自己通灵强化的本事,总指望宁五一个人小打小闹,总不是个事,该有份正经产业。 而成贤街的茶楼,则是因为挨着国子监,自己在那儿说不得还要多待些日子,有那么一座茶楼也方便。 至于贾琏,要了一处青楼,外加一间胭脂铺子,也是配套的。 裘安只挑了一个戏园,那是个大产业,分量不轻。 “琏二哥,画舫那边我就不参与了,我年纪轻,既不到碰女色的时候,也不好赌,所以我的那份,就由二位兄长分了吧!” 贾玩确实不愿意沾染这类灰色产业,所以直接放了。 “这如何使得?亲兄弟明算账!说好了一人一份,我们又怎能占你的便宜?再说,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初尝风月,等你尝到个中滋味,就知道妙处了!” 贾琏说着,竟还将人往歪处引! 贾玩如何不知道那点事? 只不过身板还未长成,所以有意克制罢了! 等再过二年,阳气又壮些,到时不需人勾,忍得也会辛苦很多。 “琏二哥莫要拿我取笑!此事能成,本也是赖二位兄长出力,我能得两处产业如何还不知足?浮财太多,反而不易守住!” 贾玩说着,又道:“二位兄长若是有心,倒不如借我些人手,帮我好好打理那两处产业才是真的,留着仇兴的人在,总归不够稳妥!” 贾琏大手一挥:“这有何难?前一阵,后街西廊五嫂子家的芸哥儿还来找我,说想谋一份差事!他是个机警能用的人,回头我就引他来见你!” 裘安略做思量,却是为难道:“我这儿倒是实在没什么可用之人,玩兄弟有所不知,兵马司最近差事重,正缺人手呢,我也不好轻易要人!” …… 第71章 兵马司临时差吏 …… 关于贾芸这个旁支侄儿,贾玩还是有些印象的。 当然也非是因为之前听说过或亲眼见过,只是在书里有所了解罢了。 谈不上有多大本事,但为人还算机灵,懂得把握机会。 故事中,只借一句玩笑,便当场认了比他小四五岁的宝玉当“干爹”。 这种事儿,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 不过,抛开这些不谈,其人至少还算是个踏实肯干、知恩义、求上进的。 受过贾家恩惠的人不少,可大厦倾颓之时,多是落井下石之徒! 愿意雪中送炭,回报一二的,那是少之又少! 所以在听到琏二哥给他推荐此人时,贾玩意外之余,也是比较满意的。 至于裘安说手上缺人,倒是不打紧,本就只是随口一提罢了。 琏二哥推荐来的贾芸,可以派去成贤街的茶楼,老北市花鸟行那边还有个宁五能用。 反正接手这两家产业,又不是要立刻将里面的人手里里外外换一遍。 只需派两个得力的人,过去掌权,平稳过渡就好。 听得裘安这话,贾玩刚想说不打紧,可突然转念一想,好奇问道:“裘世兄刚才说兵马司最近缺人?这是为何?” 这种事并非隐秘,裘安也不瞒着,直叹道:“唉!别提了!京郊东北处有座棋盘山,近来匪患实在猖獗,东城和北城治安都受影响!” 贾琏大概是听说过此事的,因此并不觉得意外。 而贾玩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国子监读书听讲,对坊间杂事了解甚少,现在听闻,一时来了兴趣,追问道:“一帮山匪,如何能影响到城内治安?莫非他们还敢进城来抢夺财货不成?” “那他们自是不敢,可那些抢来的赃物,尤其是古玩字画、精品瓷器,那些山匪又用不上!总得有地方销赃不是?” 裘安继续解释道:“所以近期城中多有赃物流转,兵马司负责追查此事,现也忙得厉害。” 贾玩大致听明白了,可还有疑惑,又问:“若只如此,也不至于让兵马司人手不够吧?” “谁说不是呢!偏偏棋盘山那帮贼寇,声势闹得太大,往来商贾只要打那儿过,就没有不遭殃的!据说还有一个即将调任京中的外官,路过时折在那儿了!”,裘安说得小心,可见这事没让外传。 贾玩实在意外:“那些山贼竟如此胆大包天?” 裘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又道:“所以啊!朝廷动怒,特从五军营中调了一支新兵队伍出来,一是练兵,二是剿匪!东城兵马司和北城兵马司也被抽了不少人前去配合,做些围山设卡的工作,所以城里的人手可不就一下少了许多?” 五军营是京中三大营之一,由中军、左掖、右掖、左哨、右哨五部构成。 营中步骑混合,有上万百战精锐,训练有素、作战勇猛,纪律严明,精通各种战术配合。 战时是京营主力,平时还会负责练兵,以老带新,不断补充新血。 朝廷派出五军营的新兵去剿匪,可见那棋盘山是真的捅了大篓子。 贾玩只是略一感慨,不过剿匪之事终究和他关系不大。 相比之下,兵马司缺人,倒是跟他们还有点牵扯,于是试探着问道:“既然兵马司缺人,又多了追查赃物的差事,那给仇兴找麻烦的事,应该已经停了吧?这种时候,咱们可不好叫人抓住短处!” 裘安摇头安抚道:“那倒不会!玩兄弟无需多虑,这阵子,兵马司正在扩充人手,多找些临时差吏使唤也就是了,不碍事!” 听得此言,贾玩心中又是一动:“裘世兄,这兵马司招收差吏可有什么要求?” 裘安随口应着:“底层差吏而已,又是临时的,能有个什么要求?不缺胳膊少腿,能装装样子就行呗!” 说完,他似也反应过来什么,问道:“怎么?玩兄弟有什么想法?” 贾玩思量片刻,点了点头:“倒是有些想法!” “哦?说来听听!”,裘安对这位玩兄弟的想法感兴趣并不奇怪,毕竟贾玩先前做的那些事、出的那些主意,他也没少跟着受益。 “裘世兄,我不了解具体情况,只试着说一说,你和琏二哥帮着听听,能不能成!”,贾玩先兜了一句。 贾琏笑道:“今日只我们弟兄三人,还绕什么圈子?直说便是!” 贾玩点头笑道:“那我便直说了!仇兴虽败一回,但那些铺子里终究是他的人,咱们这么接收过来,短时间内里里外外换一遍人手也不容易。” “而兵马司那边,裘世兄调派人手也得有个度,公器私用总归是麻烦事。” “所以刚才听说这临时差吏,我便动了心,既不占兵马司的萝卜坑,又合规矩,那咱们要是能趁这个机会塞一批人手进去,专盯着门店这一块,岂不省了咱们好大事?” 这也是贾玩刚刚想到的! 兵马司正式吏卒,那都是有编制的,闲时偶尔被裘安支使两回影响不大,但长期这么做实在不好。 而临时差吏就不一样的,大概相当于辅警、或是不在编的城管之类,既占了身份上的便利,又有着较高的自由度。 让他们来替这些新接手的产业镇场,可比那什么打手靠谱得多! 贾琏、裘安听完,皆是眼前一亮,这主意不错啊! 而且,他们这些公子哥儿身边,向来不缺捧臭脚的狗腿子。 有些人身份低微,家境没落,就像前一阵求到贾琏那儿的贾芸,甚至还有很多不如他的。 这帮人有很多也是需要差事的! 临时差吏,即便多了临时二字,那好歹也是个“吏”,总算端了半碗公家饭,对部分人来说起码是份体面! 不仅自己用起来顺手,还能拿来收买人心,培养爪牙。 这些事,以前他们瞧不上,也不屑于去做,但被贾玩点破以后,却发现了实在好处,自然一通百通。 裘安更是高兴,直抚掌笑道:“玩兄弟这个点子好!而且临时差吏若是表现得好了,一旦有缺,也是能直接补正的!甚至若再有了功劳,混个吏目当当,虽是不入品的小官,但也算混到官身了!” 正儿八经的官员任免,别说他们这些纨绔,就算到裘安他老子裘良那个份上,也是不能私相授受的。 但吏目,手下只分管几个吏卒,介乎官吏之间,有裘安从中运作,并非难事。 贾琏和裘安心头,一时都涌现出不少面孔,贾玩倒也想起一人,准备唤来问问。 …… 第72章 凑班底初见雏形 …… 别了贾琏和裘安后,天色也已不早,贾玩并未急着见贾芸、宁五等人,而是先回了绮霰斋。 一别半月有余,晴雯一回来就被五儿和红玉两个小丫头缠住,兴致勃勃地打听着自家三爷在国子监的生活。 晴雯与她们本来接触不多,刚被老太太指给贾玩没两天,便跟去了国子监。 但因为跟了同一个主子,所以彼此之间总该熟络一些。 她虽来得晚,但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天然尊贵,而且她生得又好看,年纪也比红玉和五儿都要大些,再加上最清楚三爷近况,所以红玉和五儿都捧着她来聊。 “晴雯姐姐,那国子监的饭食真有那样难吃?可我怎么瞧着三爷这趟回来,好像还长高了些?” 五儿是个好奇心重的,而且照顾自家三爷最久也最亲近,无论是高了矮了胖了瘦了,只一眼就能瞧出差别。 晴雯跟在国子监伺候,虽然只在正心院内拘束着,但对监里的日常饮食总归是有所了解的。 而且贾玩每天回去后做功课她也一直陪着,不仅是研墨认字,偶尔还会听自家三爷讲一讲学堂里发生的趣事。 日子尚不算长,能说的东西其实就只有那些。 但五儿翻来覆去的听,依旧兴致极高,似乎自家三爷在外生活的点滴细节她都爱听。 贾玩回来时,三个小丫头聊的正欢,在他回来后,五儿又跟他仔细说了说这些日子府里发生的事儿。 都是些不大紧要的,否则肯定会有人去国子监通知他。 不过贾玩依旧很配合得听着,他身边最贴心的人毕竟还是五儿。 在他刚来红楼时,病中只有五儿在身边照顾,算是重获新生后第一眼见到的人,所以注定是要比旁人亲近些的。 一夜闲话不提。 次日一早,贾玩很守规矩地先去给贾母请安,在那儿见了一众姊妹,聊了一会儿。 之后又依次去赦老爷和政老爷处请安。 贾赦那里不必多说,从来说不了三句话就被打发了。 而贾政处,却是聊了许久,包括这段时间的学业情况,师友情况,又考校了几个经义文章上的问题。 贾玩对答顺畅,政老爷也很高兴,多勉励几句才放他离开。 本来见过一众长辈后,宝玉、黛玉这些姊妹弟兄还想约着他再一块儿玩耍的。 可休沐只有两天时间,他还得紧着正事来办,所以在去珠大嫂子处拜会一番,并关心了兰哥儿几句后,贾玩便直接出了荣国。 先叫多福找来宁五,简单提了一下自己有意让他来帮着打理产业的事,后者立刻满口应下。 这半年来,他只是帮着三爷干点跑腿零售的杂活,便已经咸鱼翻身,如今被三爷看重,有了更好的机会,岂能不知道好好把握? 不过琏二哥他们和仇兴的谈判还没定下,铺子门店的转让契书也还未到手,所以他并没急着跟宁五说具体是哪里的产业,只是垫一句话看看他的态度,同时让他有个准备而已。 贾芸那里也不着急见,这几日琏二哥忙着与仇兴谈判的事,等产业正式交割后,再让他带贾芸来见一见也不迟。 除了这两人外,贾玩还让多福去了一趟柳条胡同找来了倪二。 说起来,贾玩与倪二其实只有那么一次交集,薛蟠与金荣在赌窝里斗鸡闹事与倪二起了冲突,结果全都被东城兵马司的差吏带走,最后是贾玩出面请裘安将他放了出来。 起码明面上看,此人欠着贾玩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倪二是个仗义爽快的人,虽然不认得几个字,在赌档里待久了身上沾染的坏毛病也多,但大体还算靠谱。 毕竟越是赌场内部的人,见惯了赌场的手段,见多了破家灭门的赌徒,反而越不沾赌。 而且头回见面时贾玩跟他聊过,知道倪二对寡母孝顺,且能认清自身有几斤几两。 一个孝顺、仗义且有自知之明的人,贾玩怎会不想将他收归己用? 以前是没处安置,昨儿跟裘安聊到东城兵马司的临时差吏,他第一时间便是想到了倪二! 跟他说话也不用兜圈子,多福把人带来后,贾玩简单言明情况。 “去兵马司当临时差吏,赚的未必有你在赌档镇场多,但大小是个‘吏’,活计也算轻巧体面!” 倪二听完,只问了一句话:“三爷想让我进兵马司当差?” 贾玩哑然失笑道:“主要是看你自己的意思,我只是给你提供这样一个选择,若你说不愿,自然也不会有人逼你!” 这是他的真心话,虽然在普世价值观里,当差吏总比在赌档镇场强。 但正儿八经的收入,肯定是后者这样的灰产更高! 就像放到后世,也不是所有人都削尖了脑袋去当公务员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追求权力和稳定。 倪二又多问了一句:“三爷为何要帮我?” 贾玩看向他,再道:“上回见你时我便说过,大好的男儿,每日在赌档蹉跎岁月,实在可惜了!” 虽仍笑着,但话音里却透着认真。 其实当个临时差吏,也未必就不算蹉跎岁月,主要是看个人怎么理解。 倪二一怔,也不说其他,直抱拳言道:“倪二是个粗人,三爷给脸,俺必须兜着!” 倒是没有什么贾玩虎躯一震霸气外露,他便纳头拜倒,又是当牛做马又是结草衔环以命相托之类的虚言。 活生生的人,都逃不开一个“情”字,人情味儿才是芸芸众生身上最鲜活的东西! 贾玩和倪二头回相见便帮了他一回,这第二次有了机会又主动想到他。 在正常人的思维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倪二同样清楚,自己跟玩三爷之间身份地位的差距。 没钱没权没势,若非说三爷图自己什么,那还不是看中了自己这个人? 而这份看重,并不会叫他心生不安,只有那种被认可被重视的感激! 所以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 对于这个结果,贾玩自然也是满意的。 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吩咐,回头只要他把倪二带到裘安面前,自有后者来安排。 余下的事,基本不用贾玩再操心什么,安心在荣府里待完这两日休沐,他便又带上多福和晴雯返回国子监。 …… 第73章 听同窗细说文武 …… 休沐结束,再回国子监,盛京的天也渐渐热了起来。 今年是隆兴二十八年,己卯年,注定与去年或明年不同。 自宋朝以来,科举乡试便是三年举行一次,逢子、午、卯、酉年为正科。 一般是在当年的农历八月份进行,取八月初九至八月十五这一时间段。 今年恰逢正科,且已至六月,秋闱将近,所以准备下场一试身手的学子极多。 毕竟是三年才能考一次,谁又甘心错过? 外面的学子需要考取秀才身份才能报名,但在国子监内,因为有着监生身份,所以大家都有报名参加乡试的资格。 诚心堂中虽然基本都是官宦子弟,家世不俗,但众人依旧对科举抱有极高热情,积极备考,讨论热烈。 “贾兄今年,莫非不打算下场一试身手的吧?”,于闻道见贾玩并不参与讨论,便出言问候一句。 贾玩有些意外,不过还不等他开口,却听一旁又有一人接话: “于兄何必多此一问?贾兄可是出身公侯之家,有着勋贵之荣,哪需要如你我一般劳神费力去争科举之路?” 这话说得是阴阳怪气,夹枪带棒,贾玩听得眉头直皱。 此处的“兄”,与年龄无关,只是同窗之间交往的基本礼数。 于闻道替他辩道:“蒋兄这话说得差了!科举选拔是为国选才,能者上庸者下,与出身又有何关碍?” 在国子监入学一个多月,诚心堂内班拢共就二十五人,贾玩再怎么不合群,也该与众人混了个脸熟。 不过大多数对他仍有些排斥,除林鹏外,这个于闻道便是有数几个与贾玩友善的同窗之一了。 其人是兵部侍郎于大人家的次子,年近双十,性格洒脱,好交朋友,才学中上。 而那姓蒋的,其父是都察院御史,都察院那帮人,整天不是弹劾这个就是弹劾那个。 估计是受家风影响,此人也是好摇唇鼓舌,搬弄是非的,说话尖酸刻薄。 “于兄自是胸怀坦荡,心性直爽!可这人与人啊,生来就是不同命的!不是一个圈子,强融也无意义!贾兄,你说呢?” 很显然,他只针对贾玩一个。 贾玩也不是泥捏的,早摸清对方底细,此时自然不会怯退,淡然道:“蒋兄言之有理!人与人自然是不同的!” 听他这样说,姓蒋的还以为他是服软退让了,正欲耻笑。 却听贾玩继续言道:“只是不知,蒋兄以为的圈子,是基于身份家世,还是基于人品志趣!君子朋而不党,小人党而不朋,敢问蒋兄的‘圈子之论’意指何处?圈中又有几人?” 这话就是专抓对方的言语漏洞来打的。 只要稍微看过两场辩论赛,应付起此类基础的口舌之争,都会觉得简单。 蒋家子其实并非是那种巧舌如簧、能言善辩的人,按后世说法,他就是个“毒舌”,或者说嘴贱而已。 在诚心堂中本就不太招人喜欢,被贾玩用“朋党”、“圈子”这么呛了一句,还是他自己先提出来的。 旁边同窗自然又远了他一些,生怕被刮带成了“小人”。 见此情形,蒋家子脸色红一阵青一阵,最终还是灰溜溜离开。 林鹏在旁边劝道:“玩兄弟不必介怀,其实蒋兄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勋贵、世家与普通的文武官吏确实区别极大。” 贾玩听他也这样说,不由好奇起来,正想听听这些儒生,或者说文官集团对勋贵的看法! 于是道:“愿闻其详!” 林鹏认真解释道:“武将暂且不谈,只说朝中文臣,十之八九都是走科举之路,经八股取士,而后崭露头角,扬名上位的!” “但即便位登宰辅,也终有致仕还乡的一天,这份恩荣更不可能代代相传,子孙后代仍需通过科举取士方可为官!” “而勋贵则不同,尤其是超品的公侯,即便子孙为膏粱纨绔,多半也能保个三代荫封,但凡三代之中能出一个可塑之才,便又能接续荣光!” “无数学子十年乃至数十年寒窗苦读,最终闯过科举这一关,或许运气好才被封个七品、八品的小官,但勋贵子弟呢?玩兄弟应当比我更清楚这一点吧?” 贾玩听后默然,他自然是清楚的! 别的不说,但看贾家那几个,贾赦、贾珍、贾琏。 前二者承爵,位同一品、三品,就连贾琏这样的风流种子,整天没多少正事,也能随意捐来五品同知的官身。 单看国子监里这些文官家的子弟,勤勉向学,刻苦用功,但这一辈子能做到五品官的又能有几个? 盛京城就这么点大,四王八公外加一堆侯伯,东南西北中五个城区内,谁身边还没几个勋贵纨绔? 而偏偏这些勋贵,大都是军功封爵,武官出身,也难怪文武之间不对付。 搁谁看到贾琏这种人混到五品官,甚至按书里的剧情发展,贾蓉那种人都能混到五品官,谁能服气? 想明白这一点,贾玩对那些同窗“孤立”自己,倒是更添几分理解。 于闻道也从旁“开解”道:“其实远志兄这话说的也不全对!文臣这边虽说难有父子相承,血脉代传,可实际上却也有师生门户,这里面的干系纠缠,其实一点儿也不比勋贵之家少!” “远志兄刚才只说了勋贵和普通文臣,独独漏了世家,而世家不正是由这种师生传承造就的吗?门生故吏遍天下!他们的便利,可一点儿不比勋贵之家要少!公侯能荫封三代五代,而世家却有机会长盛不衰,甚至朝代更迭也难动摇他们的根基!” 他这话点得更透! 武将的终点是军功封爵成为勋贵,文臣的终点则是缔造世家! 区别只在于,勋贵中懂得教育后辈的少,所以多出膏粱纨绔名声差,而世家着书立说家风严谨,舆论又多由儒生引导,所以名声好! 贾玩在荣宁两府中,可不曾听过这些论调,今日听林鹏和于闻道讲来,只觉振聋发聩,思路愈发清晰。 …… 第74章 逢正科乡试报名 …… 这些事,放在别处或许还要有所避讳,但在国子监上三堂的内班中,却可畅所欲言。 与下三堂的勋贵纨绔不同,他们这批学子,要么是本身天赋才情出众,要么是父辈为高官名儒家学渊源,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所以在国子监中,学习之余谈古论今、针砭时弊,向来是再正常不过的。 儒生,尤其是太学生和正儿八经的国子监监生,大都是有理想有抱负有主见的热血青年。 上溯至汉唐魏晋时期,这些人闹出了一次又一次的学潮,连皇权都压不住他们的执拗、堵不住他们的口舌。 又岂会讳言这些事情? “其实相比于在外面的学子,吾辈身为国子监监生,已经是占了极大的便利,否则光是报名资格这一关,或许就会被卡出去!”,林鹏感慨一句。 这话要是于闻道来说并不奇怪,可出自林鹏之口,却不由得让贾玩多问一句:“林兄这话从何说起?若是如我这般需要凭借国子监监生身份才能报考乡试就罢了,可林兄三年前便已通过院试考中秀才,报考乡试还有何难?” 无需林鹏作答,于闻道便已微笑接话:“看来贾兄对本朝科举之事了解还是不多!自前朝‘南北榜’之事后,全国各地便开始调整‘乡试配额’,不仅在录取人数上加以限制,就连报考人数也有严格规定。” “原来如此!”,贾玩恍然。 前朝“南北榜”之事流传盛广,前朝洪武年间,首开科举选拔人才,录取五十一人,皆为南方学子。 发榜后,引发北方学子不满,他们联名上书,指责主考官偏袒南方学子。 前朝太祖令人重审,一众主考坚决维持原判,认为落第北方士人的试卷质量差。 北方学子则抨击主考等人故意用陋卷复查,朝野震动,最后以几位主考官的人头平息了北方士子的怒火。 并在同年六月,重开会试殿试,录取六十一皆为北方学子,才算揭过。 此事过后,便有了南北分卷,按南六北四的比例录取考生。 再后来,划分日益精细,直至南卷百分之五十五、中卷百分之三十五、北卷百分之十的比例。 转到本朝,更是各省皆有不同,如江南贡院这样的科考大省,每届乡试约能考取二百余位举人。 而放眼全国,每科取中的举人也只堪堪过千。 盛京地区的奉天贡院,因占着皇都之利,地位特殊,所以科举配额总要多些,但其实也很有限。 为维持京都的体面与尊荣,朝廷便在盛京地区乡试录取名额之外,又专门拨出一定配额单独分给国子监的考生! 甚至还会在朱卷上特别盖有“皿”字,以彰显国子监考生的特殊性,这些考生也会有相对固定的录取途径。 三人又多聊了几句,贾玩这才知道,原来三年前林鹏考取生员资格后,便想在江南贡院参加秋闱,结果连名都没能报上,就被挤了下去。 错过一次便又得等上三年,可林鹏家里无权无势,又与林氏大宗断了来往,纵是再等三年,也未必就能如愿。 无奈之下,他才决心考入国子监,毕竟国子监监生身份,享有单独名额,起码在报名资格上不会有人为难。 “我看贾兄也是个有心进学的,何不下场一试身手?哪怕多积累些经验也是好的!”,于闻道如此劝说。 其实这话是有道理的,贾玩分得清好坏。 乡试与会试,有些像后世的省考与国考,又有些像考硕士与考博士,考得既是文凭又是为官的资格! 这种东西,并无次数与年龄的限制,只要身份不出差错,合乎规定,便能参加。 贾玩既然有心走科举这条路,哪有理由错过? 就像于闻道说的,哪怕只是去见识见识,积累些经验也好! 至于现在是否是扬名的时候,贾玩倒也没那么担心,因为他有自知之明,并不会自大到以为自己苦读半年就能一次中举。 别的不说,光是诚心堂内,就有林鹏、于闻道、杜信等人的才学远胜于他,甚至连刚才被他怼走的那个都察院御史家的蒋公子比他也毫不逊色。 光是一个诚心堂内班,贾玩便排十名开外,甚至还要处于中下游。 再算上修道堂内班、以及更出色的率性堂,保守估计他都在五十名之后。 乡试录取率他刚才也听林鹏和于闻道提过了,最高的一年,也就三十取一,其余那些年基本都是百里挑一! 所以他大可以放开手脚一试,去好好感受一下。 反正十一岁的勋贵子弟,乡试落榜也很正常,说出去又不算丢人。 大顺朝自隆兴帝继位后,国泰民安、物阜民丰,确实有兴盛之象,人口已过万万之数! 近年来,全国各地又开设官学,大兴文教,识字率已破百一,算是初见成效。 简单算一算便不难知晓,全国识字之人也就百万,刨除已经考取功名的举人、进士,再去掉未中秀才的那些,人数至少又去大半。 剩下的几十万人分散到全国各地,会在盛京城奉天贡院参考的,大抵也就数千人。 要在这数千人里,去争抢前一百的举人资格,平心而论,与后世的考研考公相比,这个竞争压力会小很多。 贾玩是经历过考研考公的人,所以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只不过,现在的积累还不够,准备的时间太短。 今科去积累经验,等三年后再逢正科,他必能一举中第! 正好,三年时间,也足够他想到破局之法了! 贾玩很快理清思路,便伴着于闻道和林鹏一块儿,去主动申请了乡试报名事宜。 对外界考生来说,报考流程是相当复杂的。 取得生员资格的秀才,还需参加学政举行的科试,只有在科试中考取六等中的第一、二等和第三等中的前三名,获得“科举生员”资格,才能参加乡试。 此外便是准备报考材料,大抵就是后世的身份证明和准考证上的那些信息。 之后还得寻找廪生保结,以防科举舞弊等等。 不过,对国子监监生来说,手续就很简单了,只要主动跟监中申请一番,一应资料便会直接从监中调出提用。 而监生要做的,只是及时上缴报名费用而已。 …… 第75章 得私产契书入手 …… 贾玩报名参加乡试的事情,并未声张,仅有诚心堂内班的那些同窗知晓。 多数人都未将其放在心上,毕竟一块儿进学一个多月,彼此之间多少还是有几分了解。 他们与贾玩没多少交情,后者的学识才情也只平平。 当然,以他的年纪和出身来看,已经算是很不错了,总归比绝大多数勋贵纨绔要好! 但这还不足以让他们另眼相待,至多也就是少了几分偏见罢,并无什么好感或恶感之说。 只有少数几个官家子,如都察院御史家那个姓蒋的,偶尔会不阴不阳地嘲讽几句,当个乐子人。 贾玩全然不放在心上,整日只与林鹏和于闻道一块儿温书备考。 人一旦有了正事儿,时间就总会加速流逝。 一晃便是六月中,农历六七月,正是暑气最重的时候,天炎如火。 换做平常书院学堂,早该放田假了,让农家学子回去帮着农忙,富家学子也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避暑。 但国子监总归不同,京中哪有农家子? 便真有个别从外地优监入学的学子,一个月田假也基本来不及往返,更别说路费往往比雇人务农更贵,所以本朝国子监并无田假之说。 照例月中休沐。 仇兴那边的事早已妥当,划归贾玩名下的花鸟行和茶楼也终于落实,白纸黑字红泥印的契书到手。 倪二被他带给了裘安,三人各自安排进兵马司的临时差吏一共约有十来人。 以后巡查坊市,配合打理铺面的活计,就由这批人来专门负责了。 随后,贾玩便带着宁五去老北市花鸟行做交接,原本在那儿打点的掌柜、账房、活计都继续留着。 只单给宁五放了权,让一边跟着学,一边对这些人进行考察。 同时,这也是贾玩对宁五的考验和培养,如果他只有做掮客当小贩的本事,而没有当掌柜打理铺面的能力,那他在贾玩身边也跟不了太久。 至于成贤街的茶楼那边,贾玩则是带了贾芸过去,也是差不多的安排。 “钱掌柜,我这个侄儿刚出来做事,你平时辛苦些,多带带他!” 贾玩带着贾芸在三层茶楼上下转了一圈后,对茶楼的钱掌柜如是说道。 这处茶楼的位置很好,斜对着国子监正门,距离奉天府贡院同样不算远。 只不过里里外外的布局实在俗气了些,铜臭味太重,一楼桌椅太密,相邻两张桌挨得那么近,声音稍微大些就会被邻桌听去。 卫生也不算讲究,茶水点心的品质又很一般…… 在这条街上做茶楼生意,那最主要的客源其实就是国子监的监生还有贡院的考生。 这些是什么人? 读书人! 心高气傲,自以为是文曲星下凡的比比皆是。 这种档次的茶楼,恐怕只有落魄书生才愿意下脚。 可京城里,能有几家落魄的? 所以贾玩只一眼,就看出这里的定位有问题,肯定还是该走高端市场! 不过茶楼的钱掌柜是个四十多岁的大胖子,脸上的膘堆着,把眼睛都挤得眯缝到了一块儿,看起来显得极为油滑和市侩。 与茶楼这种清雅地方,气质实在不符。 之所以没有立刻把他换了,主要是因为贾芸年纪太轻。 这小子和宁五不一样,宁五是从小在商贩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早就能识人断物,最擅长察言观色,知道眉眼高低。 而贾芸今年刚出来做事,即便脑袋灵光,机灵能用,也需要时间成长,暂时还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这个钱掌柜虽说不适合茶楼,但待人接物的本事总归还是有的,足够带一带贾芸。 听新东家这样说,钱掌柜也是连声应下。 最近这两个月,贾玩是打算好好备考的,所以生意上的事只简单提了几句。 将刚才发现的问题都说了出来,并点明自己的想法。 至于钱掌柜要怎么改动,那就是他的事了! 如果等秋闱过后,贾玩依旧看不到成效,那到时候腾出空来的他,便能好好整顿整顿手里的两处产业,该换人换人。 “三爷,晴雯姐姐说,您今年就要考状元去啦?” 待在荣国府的时候,红玉和五儿照例缠着晴雯问长问短。 贾玩报名乡试的事,晴雯是知道的。 并不是特意告诉,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瞒着。 这些日子,他比往常更加用功,晴雯好奇问了,贾玩便随口提了乡试。 不知怎么到了五儿嘴里,就变成了“考状元”,竟还跑来问自己。 贾玩哭笑不得:“什么‘考状元’?” 五儿虽比晴雯多读了几本书,但对科举之事了解终究有限。 只道:“晴雯姐姐说,您这段时间学习学得辛苦,是因为要考状元。难道不是吗?” 贾玩无奈地失笑摇头道:“哪里就能考什么‘状元’?只是恰逢正科,跟去长长见识而已,可不能胡乱往外传,会招人耻笑的。” 晴雯也在旁边,闻言一愣,不解问道:“为何会被耻笑?考状元难道不是件特别体面的事吗?” “考上了自然体面,但考不上却先说了大话出去,岂不让人觉得不自量力?”,贾玩随口解释着。 晴雯那精致的小脸一红,羞愧认错道:“奴知错了!请三爷责罚!” 贾玩又是失笑:“我倒也不是怪你,终究算不得什么大事,以我如今这个年纪,即便传出这种无稽的话,也不至于怎样,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是玩笑而已,顶多当成少年的天真无知罢!” “但这种事,以后多注意就好,有些话要少说或斟酌着说!” 他并没有什么太严厉的责备,只是几声提醒而已。 说得重了,让晴雯五儿这些身边人,一个个变得谨小慎微,失了这个年纪应有的天真活泼也并非好事。 但也不能完全放任,他现在年纪小,无官无爵人微言轻倒没什么。 可如果养成习惯,等他日后起势,进入某些人的视野后,口舌上若不能把牢,传出风言风语,也是容易惹祸引人攻讦的。 红玉默默听着,若有所思。 晴雯和五儿则是认真应下,懂与不懂都不打紧,三爷说的话,她们记住并照做就好。 …… 第76章 不死心秦氏装病 …… 七月流火,暑意渐消。 大雨一连几日不断,把余夏的最后一点热乎气儿都给赶走了。 宁国府内宅院中,秦可卿怀抱着一只花狸,坐在廊下,怔怔地望着雨幕出神。 丫鬟宝珠瑞珠二人陪侍一旁,同样面带忧色,却不敢打扰。 自从三月上闹出那档子事后,公爹贾珍便没敢再踏进她这处养了群猫的院子,也算消停了一阵。 可那人仍未死心,近来又开始变着法地传她过去,想方设法地创造与她独处的机会。 秦可卿是个性子柔弱的人,摊上那样一个丈夫,又有贾蔷那样的小叔子和贾珍那样的公爹,她是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婆母尤氏出身还不如自己,虽占着一个掌家夫人的名头,但实际上却也是个说不上话的。 贾珍对自己动了那龌龊肮脏的念头,尤氏未必看不出来,可即便看出来了又能如何呢? 或者说,贾珍肯娶毫无根基的尤氏为继室,除了看中她的好样貌好身段外,本就也图她好拿捏,知道这样的女子,进门后不会影响他肆意妄为寻欢作乐。 身处在这样肮脏恶臭的深宅大院里,秦可卿几乎看不见半点指望,就像这些日子的天一样,乌云密布,阴沉沉透不出光来。 她好几次都想一死了之,总强过日后真的受辱,到死也落不到个干净。 可她如今才十七岁! 真要动手,既缺乏勇气,也有些不甘心。 其实她甚至想过,若不是当初玩三叔先从贾蔷手里救了自己一回、后给自己出了养猫的主意又让自己从贾珍手中逃过一劫。 恐怕她早就已经被玷污,成了不洁之人。 到时候,要么认命忍辱偷生,要么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正因为有那位玩三叔,才让秦氏心里抱有一线希望,盼着或许有那么一天能摆脱这种噩梦般地生活。 “大奶奶,太太院里来人传话,说是老爷病了,要您过去侍疾!” 传话的婆子说完,又特别提醒一句:“太太还专门交代了,老爷最厌恶猫狗,现在病着就更得离得远些,您院儿里的猫,可千万不能抱过去!” 秦氏水润的眸子一颤,抿了抿唇,强压下心底的恐惧,稳住声音道:“知道了,你先过去吧,我换身衣裳就来!” “是!”,传话婆子领命退走。 “大奶奶!”,宝珠瑞珠看向自家奶奶,也是担忧不已,声音都有些发颤。 她们都是知情的人,怎能不担心不惧怕? 这次的传话与以往不同,是婆母尤氏派的人来! 尤氏不是不知道老爷的心思,那样龌龊的心思! 可她还是帮着做了,助纣为虐! 眼下,说是去给公爹侍疾,传出去也是后辈应尽的孝心。 但实际是怎么回事,彼此都心知肚明。 真要过去,注定难逃此劫,甚至连大花狸这个护身符都被提前吩咐拦下。 不能去! 绝对不能去! 秦可卿强忍不让恐惧的泪水落下,全力思考对策,终于有了主意。 咬了咬贝齿,对宝珠道:“宝珠,你去回了太太,就说我突然病倒!卧床不起,无法侍疾!” 宝珠讶然,但还是帮着她考虑道:“可奴婢这样说,太太肯定是要请大夫来的,到时候怎么办?” 秦可卿又转头看向瑞珠道:“我能指望的,也就只有你们两个了!瑞珠,你得帮我去请大夫,多给些银子,要让他知道该怎么说!” 说着,她便取了不少自己的体己,这种时候,必须得舍得花银子! “你去回话的时候,若太太提出要去请大夫,你便说瑞珠已经去了!另外,最好能把大爷请回来!” 贾蓉未必能顶多大用处,但有他在,终究会好一些。 两个丫鬟心怀惴惴,各自领命去了。 而秦可卿仍觉不够稳妥,抱着花狸回到屋内,从妆台的奁内,取出一包早已磨好的药粉,下了一些在茶盏中。 搅匀后一饮而尽,然后躺回榻上。 能装病就装病,若不能装病,哪怕下药也得病着! 这是她近两个月来提前做好的打算。 只要自己病了,就能省去给公婆的问安,尽量少跟那人接触,起码心里也能踏实些。 是药三分毒,不过被逼到这个份上,她也没别的路可选…… 头回给自己下药,秦可卿也是怕剂量不够,又知这药吃不死人,所以一狠心便下了重手,结果真病得不轻! 消息传出,琏二嫂子最先过来看望,毕竟她与秦氏的关系,一向都不错。 就连秦可卿的娘家弟弟秦钟,也得了信儿过来探望。 不过这种事,国子监里的贾玩肯定是听不见风声的。 距离乡试已越来越近,修道堂与诚心堂之间还在暗暗较劲,似乎是想拿今科的乡试中举人数来做比。 所以诚心堂内班的学子温书愈发上进,全都“卷”了起来,这便凸显出了高等学府学风的重要性。 像贾家义学,之前都是比着玩的,认真进学之人,反而要被取笑被孤立被视为书呆子。 在那种情况下,贾兰贾菌这样的孩子还能坚持向学,实在难能可贵。 要不是有这几个孩子在,贾玩吃饱了撑得去管贾家义学的闲事! “贾兄,该你破题了!” 于闻道见他走神,特别提醒道。 贾玩恍然回过神来,却见同组学习的另外两名同窗面色不虞,他也略带歉意道:“实在抱歉,一时失神,不知刚才说到哪里?” 这话一出,另外两人更加不满。 临近乡试,诚心堂学子们都是抱团论述,交流经义思路,取长补短。 他们是看在于闻道和林鹏的面子上才来的,本来就对贾玩印象平平没抱什么期待。 可大家集中探讨时,他竟如此不专心,散漫走神,就实在让人不悦! 到底是勋贵出身,根性还是差了些! 还是林鹏替他解围,道:“现下谈到,‘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玩兄弟以为该如何破题?” 此句出自《孟子·梁惠王下》,考生要以八股文形式,论述君主对人才任用的态度及其反映的治国理念,也可联系孟子的仁政思想等进行发挥。 并非难题,贾玩近来也练过不少,略一思量便答: “夫舟车致远,人力通极,上及于天之所覆,此乃世象之阔,亦含治道之机焉。盖舟车者,载行之具,示通途之广;人力者,作为之本,彰奋勉之功;而天覆之下,万象咸包,是知域中之事,皆可由此探其奥蕴,明其统理,此题意之所寓,当详审而深析之。” 贾玩这个破题思路,先点明舟车、人力与天所覆范围的关系,表明这涵盖世间万象与治理之道的关键,后进一步阐释舟车、人力的象征意义,最后指出该题目的内涵值得深入探究解析,引出下文进一步的阐述与议论。 中规中矩,并没有特别亮眼的地方,但绝对是合格的。 见他脑子还算灵光,能这么快进行破题,另外两人方才脸色缓和下来,各自评点。 …… 第77章 谈时务勋贵活路 …… 乡试试题的类型都是固定的,这么多年来也一直被人研究着。 先考“书艺”和“经论”,分别从“四书”和“五经”中摘句出题,严格按照八股格式作答。 相对来说,这是熟通四书五经后,考生们最容易“得分”的两题,有着较为固定的作答方式和参考答案。 而后便是史论和策问类的考题,多以政事、经义、历史、时务等为主题设问,要求考生提出见解和对策。 格式要求上,不似书艺经论那样严格,但通常每题也要答一篇千字以上的大作文。 毛笔写字是很慢的,去年年末宝玉被罚抄写《仪礼》,五万多字的内容硬是抄了一个多月都没抄完,平均每天也就一千多字。 这还只是抄,并非自己作文。 所以乡试持续的时间要好几天, 第一场从八月初九开始,主要考经义,要求考生写三篇八股文,还需作五言八韵排律诗一首。 第二场在八月十二日进行,考史论,通常是试经题文五篇,按《易》《书》《诗》《春秋》《礼记》为序。 第三场于八月十五日开考,考时务策,要求考生针对当时的时局问题提出自己的看法和建议,并撰写策论五篇。 每场考三天两夜,共计持续九天六夜方能考完。 贾玩对八股破题之类兴致一般,毕竟这类题目最看积累,是水磨功夫,并非考前突击就能补上来的。 相比之下,政事和时务,这才是考前最该重视的内容。 京外的普通学子接触不到朝堂,难知国家大事,但对国子监的这些官宦子弟来说,却是轻而易举就能了解到的。 贾玩对这些尤其感兴趣,不仅是为了科考,更是为了探知朝中格局,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自古邪僻固多,而世风至今日,奸情丑态,愈不可名,不惟十八狱所不得尽,亦非十八狱所能容。是果何术而可?” 于闻道又拿出一题策问,来与众人探讨。 这题很有些意思,主要着眼于当时社会风气败坏的现象,诸如欺诈、盗窃、通奸等不正之风盛行,要考生分析问题并提出解决办法。 其余几人看不看得见这些问题,贾玩不知道,但他是看得清清楚楚。 远了不说,光是荣宁两府内,该有的就已经全有了! 两府老奴仗势欺主诈骗府中财货,从主子那里偷盗物件出去典当变卖,还有府中的淫乱悖伦…… 不干不净的东西,数都数不过来! 于闻道既然能搬出此题,说明这个问题在当今社会普遍存在,并非贾家独有! 整个大顺都如贾家一般么? 那这“隆兴”,只怕是“兴”过头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上层的荒唐腐败滋生了下层的丑恶爆发,但也正是因为明面上的兴盛,才让权贵们忘记忧患贪于享乐…… 贾玩再度陷入沉思,而包括林鹏在内的几位同窗正在集思广益,探讨不停。 出身户部那个官家子,常跟财货打交道,便从经济角度来分析,言:“时人逐利之心日盛,以致道德淡薄。” 出身吏部的官家子则从吏治角度考虑,言:“官员腐败,庸政懒政,同样是纵容不正之风蔓延的祸根。” 还有人从教育方面、律法方面等出发,逐一剖析。 不得不说,相比于贾琏等勋贵纨绔,这些文官子弟确实有瞧不起他们的资本。 他们不仅会分析,更能提出解决办法,比如兴办义学讲堂、树立道德楷模、完善律法制度…… 当然,这些建议大多浮于表面,想要真正落到实处,并非那么简单。 但至少,他们是愿意思考,愿意为了国家为了百姓而努力的。 在这些学子眼里,初代公侯勋爵是可敬的,但后世袭爵的纨绔,那就是大顺的蛀虫,是道德败坏的一大源头! 贾玩默默听着,也觉有理。 或许这些年轻人的想法,根本就是受父辈影响,文官集团没准很多人都是这么觉得的。 甚至可能连皇室也这样想! 只因顾念昔日情分,或者更多是在顾念天家名声,不愿被人说是苛待功臣之后。 所以他和他们都在等,在等那些无用的勋贵们犯错,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让人挑不出理地收回爵位,抄没家产! 贾玩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 没有价值的勋贵纨绔,反而占着那么多的资源、田产,不知收敛地在人前招摇,怎能不惹人嫉恨? 所以红楼里,勋贵们想活,只有两条路能走! 一是夹着尾巴做人,就像史家! 有保龄侯和忠靖侯在,一门双侯,除了王公以外,怕是没有别家能胜过史家的荣耀。 可是史家却对外表现出经济拮据的样子,甚至在书中,还需要史湘云这样一个侯府大小姐做针线活到深夜。 这样的门第,说什么也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 所以很显然,史家看清楚了这一点,摸透了京中局势,才有意收敛、低调行事。 而他们看明白这一点,又未同贾家说,一方面是贾家已无人能站出来主事,另一方面,大概也是有意与贾家、王家、薛家逐渐减少来往,切割以自保。 贾王史薛四家,三家败落皆可见于书稿,唯有史家结局不详,想来是要好一些的。 但这条路,史家能走,贾家却不能走。 因为贾母是要面子的人,而贾赦的贾珍这两位袭爵人又是贪于享乐的。 不见棺材不落泪,想要他们低调收敛,怎么可能? 那就只有第二条路能走了——展现出应有的价值!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贾家身系开国、靖平两脉,军中故交极多。 想重回军中混一混功勋不难,但混出来的功勋可体现不了价值,而且很有可能又惹皇帝忌惮。 所以贾玩早就断了这个心思,决定走科举之路! 但他还有一点顾虑,那就是贾敬、贾政与贾珠三人! 东府贾敬是考中了进士的,之后就抛开世俗去修道了。 贾政年轻时也是一门心思走科举之路的,但代善公临死前一封请荫的折子,直接让他入仕,断了科举前途。 最后便是贾珠,十四岁的秀才,年不及弱冠就暴毙而亡。 若说这些全是巧合,贾玩实在不信! …… 第78章 进考场金玉良缘 …… 七月里并无大事。 转进八月,初三便是贾母的寿辰。 虽非整寿,但依然是得好好操办的,阖府上下都很热闹,赐下不少赏钱。 这种事儿,便是贾玩在国子监进学也躲不过去,只得专告了假回府庆贺。 他今年要下场科考的事,府里并没多少人知晓,也就身边伺候的晴雯、红玉和五儿了解的多些。 前几次贾玩回府时,红玉和五儿缠着晴雯问完三爷在国子监的事后,还会凑在跟前提一提府里发生的大事小情。 可眼下临近乡试,小丫头们倒是都不敢拿琐事来打扰了。 虽说贾玩是抱着积累经验长见识的心态去的,但小丫头们可不知道,一个个期待重视得很。 盛京的仲秋,天气已经开始转凉。 白日里或许还时有高温,但到了夜里,气温一般都能降到十度左右,昼夜温差可达十几度。 奉天府贡院的号舍比别处也好不到哪里去,长达九天六夜的乡试,不止是考验才学,其实也是考验耐力和体能。 贾玩跟晴雯说了大致情况,这丫头提前好些日子就在帮着准备了。 除了笔、墨、砚台、镇纸、笔洗等一应考具外,还有御寒用的棉服大氅、夜间休息用的被褥毛毯和枕头、以及足够的水食,像点心、肉脯、干粮以及新鲜的时令瓜果…… 若非贾玩拦着,只怕这丫头还得再装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去。 开考前几日,成贤街上便当先戒严,而后是一众监考官入场。 又等两日,八月初八,奉天府贡院外面,应试的学子寅时不到便已经排起了长队。 乌泱泱六七千人挤在成贤街,即便有朝廷派了兵士在外面维持秩序,也难免滋生混乱。 考官手持点名簿,依据准考证上的考生姓名、年龄、籍贯、相貌特征等信息逐一核对,同时还需检查保互结亲供单,由两名原生做保证人,确保考生身家清白、无冒籍顶替等情况,核对无误且经兵丁搜身检查后,考生方可入场。 这一套流程马虎不得,所以自然耗时也久。 六七千人过检,排在前头的能早早进入贡院熟悉考场或先补上一觉稍作休息。 而排在后头的,一排就是大半天,站得腿也软了人也乏了,体力精力消耗极大。 贾玩和林鹏、于闻道等几位同窗近来结伴进学备考,所以开考当天也是约好了一块儿来的。 排队入场方面,国子监也无太大优势,不过他们并没有大半夜就来傻等,也没有真排在六七千人的最末。 而是派了身边的小厮帮着占位,快轮到他们时,才提前赶来。 这样做其实不大合规矩,但也不曾明令禁止,法无禁止即可为嘛。 国子监监生大多出身高贵,即便有人有些微词,基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流程走完,正式入场后,众人便得分开,由差役引着前往各自号舍。 号舍空间极为狭小逼仄,约只四尺见方。 内部置两块木板,一块用于坐下,一块用于写字,晚上还可拼成床铺休憩。舍内墙中有高数尺的龛,深入约三寸,用于放置油灯。 这样小的地方,连贾玩这种年只十一的童子,躺下以后都伸不开腿,想想每场考试要在此地待上三天两夜,还真是有些熬人。 与此同时,宁国府内宅,“喝药调养”了个把月的秦氏,身子终于见好,恰比公爹贾珍晚了几天康复,不必前去侍疾。 她那娘家兄弟秦钟,这会儿也在她这儿,今日约了西府的琏二嫂子,正打算谈谈让他进贾家族学的事。 其实,秦可卿心中也有遗憾,若是秦钟能早几个月来找她,那她没准还能安排他和那位玩三叔认识认识。 可惜现在,玩三叔已出了族学进了国子监读书,就连她也许久没见到了。 王熙凤如何带着宝玉来见秦氏姐弟暂且不提。 荣国府,梨香院内,宝钗正抱病卧床。 其实也非什么大事,她今年北上进京,一是为了兄长薛蟠避祸,二是为了进宫选才女做公主伴读。 眼下半年多过去,事情已经有了定论。 前一阵,她因选采一事有幸入了趟宫门,可惜正赶上热症发作,遗憾落选,只领了一些个宫花回来。 她素来是个有主意有傲气的,谋划落空,又逢热症,一时心中焦躁,这才苦坏了身子,一病倒了。 薛姨妈守在女儿榻前,宽慰着:“你也不要多想,好好调养身子才是正经,这京城终究不比金陵,以后的机会还多着呢!” 宝钗也不言语,只思量着薛家的未来,眉间带着舒展不开的愁绪。 薛姨妈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女儿,来京前预备下的那个金项圈,可还戴在身上么?” 宝钗闻言一滞,缓缓摇头:“女儿素来不爱穿金戴银,您是知道的!母亲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薛姨妈便言道:“这些日子,我常跟你姨母谈心,多提到你那位宝兄弟,都说他有一块儿落草时带下来的通灵玉……” 宝钗是何等机敏的人,几乎瞬间便懂了自家母亲的心思,未见羞怯,只是眉头更紧三分。 母亲怎会动这样的心思? 薛姨妈说了一气,便试探道:“女儿觉得,你那宝兄弟如何?” 宝钗故作不知,不答反问:“母亲指的是哪方面?” 薛姨妈当即开始夸起宝玉的好处来:“你宝兄弟是你姨妈家的独子,在这荣府又最受老太太宠爱。咱们在府里的这半年是个什么情况,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看得见。” 宝钗见母亲都说得这个份上,也装不下去了,便道:“母亲想说什么?” 薛姨妈干脆挑明:“咱们贾王史薛四家是金陵老亲,贾家一门双公,史家一门双侯,你舅父如今也是朝中一品大员,位高权重,唯有咱们薛家,败落得厉害。女儿啊!你哥哥是个不经事的,有些事还得指望你以后帮衬啊!” 宝钗深吸一口气,为难道:“母亲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些吧?宝兄弟才多大?” 她如今已有十四,又因懂事得早,所以在母亲面前并不讳言这些,也不会作出什么小女儿态。 …… 第79章 宝钗病母女心思 …… “凡事都得提早预备着,总不见得真到了时候再临时起意。” 薛姨妈也是个有成算的人,女儿入宫不成,那贾家差不多就是他们能够上的最高门第了。 而贾家东西两府中,适龄未婚的同辈男儿,可不就剩下一个宝玉? 要是不提早谋划,弄一个青梅竹马的感情基础,那真等到宝玉谈婚论嫁的时候,宝丫头又比别人多什么凭仗呢? 远了不说,史家的那个表小姐湘云,打小是养在荣府的,虽说现在搬回侯府了,但根儿上还是跟宝玉熟络,又是贾母的娘家后人。 还有那个林家的姑娘黛玉,更不必说,其母本就是荣府出去的姑太太,其父又得今上信重。 无论是看亲疏,还是看家世,宝丫头都没有多少优势可言。 若是她父亲还在,尚有一争之力,可偏偏她父亲走得早,留下她们这孤儿寡母的愈发没了指望。 薛姨妈苦心劝着,跟女儿诉说着心里的担忧与计较。 宝钗听得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但还是没有松口,只道:“母亲莫要伤怀,且容女儿再想想!”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母亲说得是实话,但宝兄弟到底年纪小了些。 他现在在贾府受宠不假,但堂堂男儿,总不能一辈子靠祖宗荫庇宠爱过活! 想到这儿,脑海里忽然闪过那位玩兄弟的身影。 真要说起来,玩兄弟与宝兄弟差不多年纪,可前者现在已经进了国子监读书,能力先不提,光是这份心性就已经难得。 只可惜,三房上面没人,以后少了些护持,也不知荣府的势他能借到几分。 母女二人又叙一阵,宝钗终究身子不大爽利,有些乏了,薛姨妈这才出去。 丫鬟莺儿一直在里门伺候,她是自小跟在宝钗身边的,就算自家小姐出嫁,她也是跑不掉的陪嫁丫鬟,所以有些话也可以听。 “小姐,那金项圈一直收在妆奁里,要不要奴婢拿出来给您戴上?”,莺儿试探着问道。 十四岁的姑娘,已经不算小了,等到十五及笄,便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大顺朝女子出嫁一般都比较早,多在十五到十八岁之间,便是晚一些,也至多拖到双十。 再晚就有些不像,会被人议论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宝钗听她这样问,挣扎一瞬,便缓缓摇头:“不必!还不到时候,也不许往外乱传什么!” 其实,若是没有那位玩兄弟,听母亲这样提,她多半也是会顺从的。 可现在,终究多一个选择,又何必急于一时? 东府那边,秦氏已引了秦钟与王熙凤与宝玉见过。 她那弟弟,相貌也是极好,正合宝玉性子。 这一下午,秦可卿只管与婆母尤氏陪着王熙凤玩牌,大抵是麻将一类的东西。 而宝玉则是同秦钟聊了半日,颇为投缘,并商量好了同进族学之事。 宝玉原本是没有这个打算的,今年四月里,政老爷给他延请的西席先生离京返乡,他这几个月不必进学,过得好不自在。 可今日结识了秦钟,便觉多了一位难得的好友,纵是跟着一块儿进族学也甘愿! 待到天色暗了,王熙凤才并着宝玉一块儿,出了东府准备回荣国,正逢那吃醉了酒的焦大在外耍混。 这焦大是跟过初代宁国公贾演的老卒,十几岁时便给老国公爷牵马坠蹬。 老国公爷落难时,是他讨来了水喂给国公爷,自己却靠喝马尿活下来,有着护主的功劳。 如今年岁大了,已过古稀,辈分又高,行事愈发随性起来。 他敢这般胡闹,甚至指着贾蓉贾珍的鼻子骂,一是仗着有功,二来也是宁府实在不像。 贾珍贾蓉荒唐无度,焦大到底是上过战场的骄兵,性子难免冲一些,骂起来也是毫无顾忌。 不过,倒是并未骂出什么“扒灰”、“养小叔子”的之类的荒唐事,总算有张遮羞布在。 转过天去,宝玉一早便同琏二嫂子跟贾母禀明了秦钟进贾家族学一事,并无半分阻碍,只等后头带秦钟过府给老太太见见。 午后得闲,惦念着宝姐姐仍在病中,又想着往梨香院去了一趟。 梨香院素来安静,风过树叶响,间有秋虫闹。 还没真正走进去,便听院墙里传出莺儿的声音:“小姐,外头风大,您今儿个才刚好些,还是先回屋吧!” 宝钗轻声应道:“哪里就那样娇弱?我这热症旁人不知你还能不知么?正该吹吹凉风才觉舒坦。” 宝玉听了一句,便继续往前,进了院儿。 朝着先前听着声儿的院墙底下望去,只见宝姐姐简单挽着鬓发,乌黑发亮又很浓密。 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葱黄绫绵裙,欺霜赛雪的脸蛋儿上,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虽然不施粉黛,但素净里已现雍容。 主仆二人待在墙下廊里,正赏着八月里新开的黄菊与金桂。 真正的人比花娇! “宝二爷安!”,莺儿最先瞧见宝玉,当即行礼问安。 宝玉只看着宝钗笑道:“我听人说宝姐姐病了,今儿瞧着可是好了?” 宝钗见是宝玉,忽又念起昨日母亲同自己说得那些话,神色多了几分不自然。 但还是很快恢复如常,淡笑着迎了迎:“宝兄弟怎么来了?劳你记挂,已经好多了!” 宝玉走近,也来到廊下坐着,说道:“心里总惦记着姐姐,就过来看看。” 这一坐近,他便闻见宝姐姐身上传来一阵清幽甜凉的奇香,立时眼前一亮:“姐姐用的是什么香?我竟从未闻见过!” 换做旁人,或许这话实在孟浪,有登徒子之嫌。 可宝玉问出来,却不显得奇怪。 一来是他年纪小,二来是他也确有几分闻香识香的天才,对此道兴趣极浓。 宝钗笑道:“哪有什么香,我向来不爱用那些!” “那这是什么?”,宝玉说着又仔细嗅了嗅,似要好好辨认一番。 宝钗下意识皱眉就想后退,可念着母亲昨日的言语,她又没有动弹,眉头也快速舒展。 自己偏头闻了闻,试着解释道:“大抵是今早服了冷香丸,这会儿子丸药的味儿还没散尽吧!” …… 第80章 过十五乡试终场 …… “什么丸药竟这样好闻?好姐姐,也匀我一丸尝尝吧!”,宝玉满怀期待。 宝钗神色一怔,想着宝兄弟还真是孩童心性,无奈笑道:“又在浑说,丸药也是能乱吃的?” 两人正说笑着,又听院外一阵谈笑声走近。 听那声儿,倒是极为热闹,最清晰入耳的便数探春和湘云,这俩丫头凑到一块儿,总是欢脱得很。 一大帮子很快进到梨香院,三春、黛玉和湘云都在,身边还跟着头十个大小丫鬟。 廊下可容不了这么多人,宝钗只得出来,与姊妹们见后,便招呼着众人进了偏厅。 “今儿倒是赶巧了,都凑到了一块儿,院里难得这样热闹!”,宝钗笑着说。 黛玉则跟着笑道:“要说,这是赶得不巧了!要来时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一个太冷清,一个太热闹。” 自宝钗进府后,府里的下人们对这位知节守礼、进退有度且温婉大方的表小姐便多有赞誉。 其实主要还是因为薛家豪富,来到荣国后打赏下人从不吝啬。 这帮丫鬟婆子,有奶便是娘,岂能不用好话捧着? 而黛玉只比宝钗早三个月进府,下人们难免会拿二者进行比较,私下里多有拉踩。 年仅十岁的姑娘,便是在机灵,行事也难如十三四岁那样周全。 更何况,黛玉刚进府那一阵,短短两个月里,宝二爷连着摔回玉,动静实在不小,下人们都跟着吃了不少挂落。 所以明里暗里,就有了一阵贬低黛玉捧高宝钗的歪风。 虽然姊妹们都常聚在一起,但两人之间要说多亲近却也未必。 不过更多的,其实还是黛玉听了闲话,心里不大服气,所以隐隐跟宝钗较劲而已。 至于宝玉亲近谁不亲近谁,那黛玉还真不放在心上,甚至她心里巴不得宝二哥跟旁人近些,别老在自己身边晃悠。 也免得什么时候突然发癔症,连累着她! “这话是怎么说得?倒像是怪到我的头上了!”,湘云立时不依。 她其实是个受宠的姑娘,换作一般不受宠的闺阁小姐,断然养不出这股子明媚大气。 事事都敢掰扯清楚,其实也是因为有所依仗。 黛玉同她是有缘分的,虽然相处的日子不长,但拌嘴也是亲近,便笑回道:“哪个又在怪你?” “我今儿要不来,宝姐姐这儿就冷清着,我攒着姊妹们来了,又变得吵闹起来,可不是来与不来都成了错处?”,湘云那张嘴也不饶人,说得最直。 宝钗当即笑道:“冷清有冷清的好,热闹有热闹的妙,独身能自省,二人能谈心,三人能做戏,哪里就有什么错不错的?” 湘云这才笑道:“宝姐姐这话说得极是!” 黛玉一听,抿了抿唇,藏在袖里的小手暗暗绞了绞帕子。 总觉着,好像自己又被宝姐姐给比下去了一头,不开心! 不过这点情绪她还收得住,也不至于真往心里去。 宝钗又道:“湘云妹妹是几时来的?” “刚来,陪明儿是十五,来陪老祖宗一块儿过节,又听说宝姐姐病着,就过来看看!”,湘云简答道。 宝玉好长一阵插不进话,都快急坏了,连忙寻机问道:“今儿个姨母和表兄怎么不在?” “母亲去了姨妈那儿,哥哥说是去了族学。”,宝钗随口应着。 宝玉正想跟姊妹们提自己即将进族学的事,现听宝姐姐主动谈到,立时便开了口:“那可巧!再过几日,我便也要去族学里听讲,到时候还能同表兄一起!” 他这话说得稀奇,姑娘们谁不知道他的性子? 经济仕途的东西,多看一眼便要嫌弃,西席先生还乡,没了约束的他过得不知道有多自在! 怎么突然又要去族学里找不痛快? 难道转性了? 湘云心直口问,最先问道:“你怎么想去族学?政老爷逼你去的?” 宝玉当即将秦钟的事儿给说了出来,没有半点遮掩。 宝钗原本是有所期待的,可听完以后,眸光又重新内敛。 自从得知母亲动了那样的心思后,她待宝玉终究也是要与以往不同的。 如果宝兄弟能够醒悟过来,决心进学入仕,那凭借贾府以及王家的助力,必然是前途无量的。 肯定比玩兄弟事事靠自己要容易成事得多! 可惜啊,只是为了一个友人,终究差了些。 不过也算是比以往走了些进益! 于是她劝勉道:“当真是件好事,宝兄弟生来聪慧,去了族学,必能大有长进!” 她素来知道分寸,相处半年多,也摸熟了宝玉的脾性,即便想劝他进学,也不会摊开来讲,只敲边鼓而已。 宝玉当然不会因此生出什么反感。 湘云却突然想到:“今日不见三哥哥,他是不是也还在族学?” 探春应道:“三哥哥四月里就去了国子监读书,今儿你是见不着了,等明日休沐,他才会回来过节!” 姑娘们说说笑笑,可聊的东西也多。 八月十五,乡试第三场开考。 贾玩坐在号舍里,这几日熬得他是腰酸背痛、腿脚不便。 他这小身板,属实是差了些,自从他放弃军伍之路后,便没有正儿八经的锻炼过。 没人不想自己文武双全,可精力总归有限,学的累了活动活动身体尚可,但若还要去锻炼,那骨子里的惰性就忍不住往外翻。 贾玩自认为是一个有些毅力的人,前世便吃得了学习的苦! 可这一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事事都有五儿、红玉、晴雯这样娇美的丫鬟帮着做。 平心而论,没有被这些外物腐化成膏粱纨绔,已经是他意志坚定了! 再想比前世更努力更辛苦,确实极难! 不理杂念,稍微活动活动手脚后,贾玩继续把目光放回考卷之上。 “庶几衣食足而礼义兴,人心协正,风俗还淳,敦尚经学而修明性道;君子怀刑,小人亦耻犯法。俾隆古之上理再见于今日,何道而可?” 这道策问题,倒是与备考期间,于闻道抛出的一题策问有不少相似之处,同样是与社会风气相关。 贾玩略做思量,提笔在稿纸上理出一二三点,然后逐一补充。 同时心里也在思量: 科考时,考生答卷上基本不许有错字,所以通常都是在稿纸上先写一篇答案,而后誊抄到答卷上。 在稿纸上,以毛笔作答同样并非易事,千余字的大作文不难写,随便抓一个后世的高中生来,都能在半个时辰内糊弄出一篇。 而换用毛笔,却需要三五个时辰才能写成。 等到下一届科考,他完全可以带一支炭笔过来,用硬笔打草稿,再用毛笔誊抄,每篇文章,至少都能节省出两三个时辰。 省出的时间无论是用来休息,还是用来再做打磨,都是极好的! …… 第81章 团圆宴秋闱完结 …… 秋中月满,阖家团圆。 荣国府内,今日也是热热闹闹摆了两桌家宴。 内院一桌,外院一桌,即便是至亲,也没有叔嫂同席的道理。 已经成家的老爷少爷们,老老实实在贾母跟前问个安,然后便在外间就食。 但好歹是都要见一面的,唯独三房的少爷贾玩,今儿个没回来。 府里有人问了,这才知道,玩三爷今年竟下场应试了! 团圆宴上,众人没少谈论此事。 十一岁的少年,满打满算才学过几年书? 就敢去考举人? 初听这个消息,众人心思各异。 大房那边不必多说,只有一个琏二与贾玩联系紧些,可玩兄弟参加秋闱的事,连他也不知道。 虽说年纪确实太小了一点,可想想这段时间对方的表现,出的那些主意,贾琏又觉得未必全无机会。 他那个三弟,脑子不是一般的好用! 至于二房,政老爷只是皱了皱眉,却未多评判。 玩哥儿那个侄儿,他是认可的。 只是这孩子去年冬初才进族学,今年春末便折腾进了国子监,现在刚过去多久,就敢下场秋闱? 实在是有些浮躁了! 等这回落榜后,须得把他叫回来,好好磨磨性子! 做学问,不沉下心来怎么能行? 王夫人倒是阴不阴阳不阳地说了几句,毕竟她长子贾珠那样出色的人儿,也不过十四岁中个秀才,贾玩又算个什么?十一岁就敢去考举人? 简直是不知所谓!痴心妄想! 至于余下那些小辈,叽叽喳喳谈论的热闹,却也没个所以然。 探春、惜春、湘云毕竟年岁还小,对科举之事了解不多,迎春虽然年长,却少问外事,同样不大明白。 只有黛玉和宝钗,在这方面懂得多些,前者是家学渊源,后者则是自己长期以来的关注。 正因为懂得多些,所以才更知道这里面的难度,同时隐隐抱有一线期待。 黛玉知道玩三哥待她好,所以一心也盼着玩三哥好! 宝钗则是因为母亲先前说的那些话,动了别的心思。 若是玩兄弟真能高中,那就是十一岁的举人! 这份本事,就算上面无人帮衬,也足以闯出一片天!更何况,他再怎么也是出身荣国,是嫡脉! 可他要是真的高中了,十一岁的举人,又有荣府三房少爷的出身,只怕盯上他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吧? 哪怕现在岁数还小,想上门先把亲事定下的人,估计也能把门槛踏破了! 一时想远,心情也是莫名有些复杂。 最不痛快的还要数宝玉,好好的一场中秋家宴,不谈论风月,却偏偏要谈经济仕途。 玩三哥当真是越来越叫人厌烦了,再找不到当初那种影子。 就是进那劳什子国子监害的! 见不着面不说,还把好好的一个人给拐带坏了! 他早就说过只要沾上经济仕途,人便会变得污浊不堪,玩三哥却偏不听! 真想摔点什么,把姊姊妹妹的注意力都拉到别处! 可今日政老爷也在,他又实在不敢,下意识脖颈处攀去的手,最终也只是扯了扯襟子,好像这样便能缓解几分那叫人喘不过气来的憋闷。 贾母和薛姨妈也都听了,但并没有太多表示。 不过薛姨妈却也开始注意到这位先前一直被她忽略的荣府三房少爷。 年纪跟宝玉差不多,虽然没有太多父祖辈的疼宠,但要是自己争气,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西府这边十好几口人热闹着,也算规规矩矩。 可东府那边的气氛就有些诡异了,贾珍不是个讲究的人,尤其心里还憋着坏,打着东府人少的旗号,竟把贾蓉、贾蔷还有秦可卿都叫到一起。 按说叔嫂同席不合规矩,翁媳同席也不合规矩,可贾珍偏偏就这么做了,东府里谁又能挑他的理儿? 贾蓉不知是反应慢还是根本不敢往那儿想,压根儿就没有维护秦氏的意思。 毕竟那只是他名义上的妻子,而他是不是个男人自己都不在意,又哪会在意什么妻子? 尤氏虽然也在,但同样只能看着,然后装看不见。 当然,贾珍也不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下太出格的事。 只是言语上,常常关切得过了线。 贾蔷目睹全程,眸光晦明难言。 他看出了珍老爷对蓉嫂子的觊觎,也看出了秦氏的抵触与抗拒。 震惊之余,便是愤怒! 珍老爷怎能有这种禽兽般的心思?蓉嫂子可是他的儿媳! 如果自己能帮秦氏摆脱这种纠缠,算不算英雄救美,对方会不会以身相许,和自己成就好事? 念头一闪而过,几乎瞬间就被他掐灭! 珍老爷是东府主人,是贾家族长,自己算个什么?怎么敢生出替秦氏张目的心思? 想通这一节,他便很快转变思路,如果珍老爷都能得手,那秦氏还有什么可矜持的? 如果自己拿捏住这一点,能不能跟着分一杯羹? 一看到蓉嫂子这张完美无瑕的脸蛋儿,还有那窈窕绝伦的身段,他心里的激动就难以自持,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秦可卿这顿家宴吃得极是煎熬,还硬是被灌了几杯酒。 多亏她留了个心眼,宴未散时,便让身边的丫鬟瑞珠悄悄去荣府找琏二奶奶求助。 时间卡得也是刚刚好,这边家宴刚散,那边琏二奶奶跟前的丫鬟平儿便来请,说是邀尤氏和秦氏一块儿过府陪贾母摸骨牌。 这个理由,贾珍是拦不住的,秦可卿这才得以脱身。 诸如此类的琐事,身处奉天贡院,专心应考的贾玩自然不知。 他没有挑灯夜考的习惯,天色暗下来以后,便收了木板拼成床铺,先是回忆了一番白日的作答有无疏漏,再是构思一下明日将要作答的考题。 最后神思倦怠,便开始总结他这初次科考遇到的一些问题,以及后续该如何改进。 除了先前提到的炭笔可以节省大量时间以外,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号舍狭小难以入眠。 但这一点,他又确实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贡院不可能为了他将号舍改建的更大,而三年后再考乡试,他的身量也只会更高更壮,号舍更显逼仄。 这个“刑”,看来是避免不了了,只能尽量在下一科秋闱上,一试中举,也少让自己受这份辛苦! …… 第82章 授衣假贾环习武 …… 科举是为国选才的大事,自隋唐以来代代完善,早有一套纯熟且标准的规定和流程。 考卷收回后,先经弥封官糊名,后由誊录官誊抄,便有了“墨卷”和“朱卷”之分。 墨卷为考生原卷,朱卷为誊抄副卷,之后再将墨卷与朱卷一齐交由对读生校对,核认无误后加盖印章。 这些步骤,极大程度上保证了科举的公平公正,避免出现徇私舞弊的丑闻。 国朝定鼎这些年来,对科举考场的重视,一直未曾懈怠。 做完这些前期准备后,才会开始正式阅卷审批。 朱卷分发给一众同考官,他们也只能评阅分到各自手里的试卷,不得干预旁人阅卷,也不许议论考卷内容与优劣。 若是遇到认为上等的试卷,便用蓝笔标记为“荐卷”推荐给主考官,并须写出推荐理由。 主考官再根据三场的综合成绩来决定取舍,若是看中,副主考官会在荐卷上题“取”字,正主考官则题“中”字,取中后的考卷和推荐理由纸条还需妥善留存,以备磨勘。 至于那些想靠着家世背景、或是凭借一笔好字暴露身份的考生,只能说是打错了主意。 糊名和誊抄,正是为了避免这些外在依仗,防止阅卷人员认出考生笔迹或通过记号作弊。 唯有确定取中后,才会拆开墨卷糊名,确认考生信息。 当然,这样一套流程下来,时间是肯定短不了的。 本朝惯例一月为期,八月中秋闱结束,九月中秋闱放榜,都是定好的日子。 国子监并不会因为乡试刚结束便安排监生休假,但转进九月深秋,天气渐凉,该有的授衣假断不会少。 授衣假长达一个月,便是家住京外的学子,也有机会回去取过冬衣物。 如林鹏这样家在江南的监生,路程实在遥远,若是有意还家,也可另外申请延长假期。 不过他没打算回去,仍留在国子监学舍之中。 贾玩自然不能同他比,长达一个月的授衣假,荣府该回还是得回的。 参加今科乡试的事,因为他中秋缺席已经瞒不住了。 姑娘们充满好奇围着他问长问短,就连贾环和贾兰都跟他打听了许多。 贾兰因受他先父影响,一心要走科举,对此感兴趣并不奇怪。 可贾环分明无心进学,却也来问,就让贾玩有些意外了。 “我竟不知,环哥儿也会老实问学了?” 挺长一段日子没认真过问这个从弟,瞧着人还算精神。 贾环听着玩三哥话音里的揶揄,略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并未瑟缩,依旧壮着胆子说:“那倒也不是,只是想来问问三哥哥,乡试到底难不难?” 贾玩认真想了想,乡试难吗? 本朝隆兴年间,历届乡试加在一块儿,平均录取率大约六十进一。 平心而论,经历过后世考公考研,见识过数百人上千人竞争一个名额一个岗位,他觉得不难! 首先是人少,其次读书人更少,所以竞争压力真的不算多大。 想考解元、状元这种当然另当别论,但若只奔着位列孙山去,其实努努力都有机会。 可这是按照贾玩的能力和想法来看的,若换成贾环…… 恐怕真不是件简单的事! 读书也是要看天分的,贾环今年八岁,可四书五经上的学习进度,已经被小他两岁的贾兰反超了。 照这个情况下去,只怕再过三年五载,他也未必摸得到童生的门槛。 毕竟贾珠十四岁中秀才,就已经是件极荣耀的事,真当谁都有这个本事么? 至于贾玩自己,他终究是个例外,前世二三十年的苦读也不是虚度的,只不过顶了张十一岁的皮而已。 若真按照他前世的十四岁来比,恐怕也要差贾珠一大截。 毕竟后世有几个初中生能对一县一乡的民生民政问题,提出切实可行的建设性意见? 所以他自然不会厚着脸皮真把自己当天才! “我若说难呢?你有什么想法?”,贾玩看着贾环,他觉得这个小家伙不是心血来潮,来找自己没头没尾地问上一句。 贾环纠结一阵,小脸都皱巴着,最后期期艾艾地说出口:“玩三哥,若是连你都说难,那我读书还能读个什么?不如早些学个别的也好!” 贾玩很有些意外,但并未不满,反而觉得惊喜。 这小家伙,居然能说出这种话了? 是单纯的不想念书,还是真的开始为自己的以后考虑? 贾玩更倾向于后者! 于是试探着问:“你不想念书,那想学个什么?以后想做什么?” 贾环并未被问住,他似乎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 而且他刚才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是做好准备要被三哥训斥的,可三哥没有! 所以他胆子更壮了,深吸一口气,坚定道:“我想习武!” 贾玩当真没想到这小子会动这个心思,惊奇地问道:“为何?” 贾环没有瞒他,自从玩三哥替自己出头的那天起,这份信服就已经扎根了。 所以有些事,他宁愿瞒着政老爷、瞒着三姐姐、甚至瞒着自己的姨娘,也不能瞒着玩三哥! 他的理由其实很简单,自从课业上被兰哥儿反超后,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不是这块料了。 就像姨娘常骂他的那样,蛆心孽障、不成器的东西…… 但他又隐隐觉得不对,他不甘心也不服气! 因为玩三哥从不这么看他! 后来在族学,尤其是这些日子没了玩三哥的族学,金荣、薛蟠、贾蔷、宝玉那些人,又搅得一团乱,甚至都闹到了要动手的地步。 当时是菌哥儿护着他和兰哥儿的! 贾环觉得自己怎么也是叔叔辈,哪能让侄儿护着? 可贾菌练过一阵武,虽然不厉害,但确实是比自己强! 所以贾环就想着,自己学不了文,去练武或许也行! 到时候一样可以有出息! 他也不奢望有多大出息,只要能护着姨娘,能护着三姐姐,能护着兰哥儿就好! 还有三哥! 只是他觉得三哥哥太厉害,自己可能再怎么努力也没那个本事,所以不敢想。 贾玩听了,倍感欣慰,总有些后辈争气的奇怪感觉。 “你跟政老爷说过么?” 这话是要问的。 贾环摇了摇头,他不敢。 也是,在政老爷那儿,读书恐怕就是头等大事了,哪会考虑别的路? 不过环哥儿终究不是宝玉,他的路或许真有机会自己走! …… 第83章 庆寿辰宁府家宴 …… 这话,贾环现在还不敢自己去跟政老爷说,但贾玩其实也不好替他开这个口。 十一岁的孺子,连自己的路都没走明白呢,有什么资格去做从弟的主? 政老爷那样的人又岂是那么容易说服的? 除非他自己先混出个样来! 贾玩思索一阵,终于有了个折中的法子,说道:“环哥儿学武,是想当个好勇斗狠的武夫,还是想像我贾家祖宗一样驰骋沙场拜将封侯?” 这话是极具诱导性的,一褒一贬,傻子都知道后者更好。 贾环以前也是有点心眼的,只可惜那些心眼太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现在要纯粹些,也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既然想当将军,那就要有将军的韬略与见识!环哥儿,这不是光凭几分拳脚或是舞刀弄剑就能成的事。”,贾玩目光灼灼地看着贾环,神情中透着几分兄长的威严与期许。 “那我该如何做?”,贾环急切地问道,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与迷茫。 贾玩负手而立,缓缓说道:“行军打仗,讲究的是排兵布阵、知己知彼。这些都需要你潜心研习兵法,熟知古今战例,方能有所成就!你明白么?” 贾环茫然,还是要读书么? 习武不应该是练拳练脚练刀枪,然后一个打十个,当“百人敌”、“万人敌”吗? 他不解问道:“三哥哥,学文考科举要读书,怎么习武当将军也要读书?读书到底是文事还是武事?” 贾玩几乎不假思索,张口便答:“人分文武,书同样分文武!学文书则为文,学兵书则为武!” 这个问题,早在秦汉时便有定论。 昔日楚霸王项籍便有言: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 贾环毕竟才八岁,想让人真正理解这个道理确实有些为难。 所以贾玩也不强求,只道:“一会儿我回去给你找两本兵书来,你先试着读一读,若能看的进去,再来同我谈其他可好?” 贾环稍一犹豫后,方才迟疑着问道:“三哥哥能不能给我一个期限?我怕自己贪玩,耽误太久!” 他现在也是有一点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贾玩微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孩童心性,总是难以长久,无论是学文还是学武,都是需要长久坚持的,绝非一时冲动就能成功。 像小贾兰那样懂事的孩子,并不是那么多见的。 就连孔老夫子都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十五岁才定下向学之心,更遑论其他? 所以贾玩很能理解,并且对于贾环主动求助于外力鞭策的行为非常支持且赞赏! 便道:“那好!我们便定下一个百日之约,现已九月,再有百余日便是新年。若你能在年节前通读我送去的两本兵书,并且言之有物的话,我便替你向政老爷求一位武师来,助你习武,可好?” 这话他说得真诚。 如果贾环真能在这几个月时间里看完两本兵书并学到点什么,到时候借着年节的气氛,再让政老爷亲自考校一番,十有八九都能成事。 贾环不疑有他,郑重点头应下! 替这小子选书的事,倒也没必要考虑太多,兵家经典耳熟能详的也就那几本。 《六韬》、《三略》、《尉缭子》、《司马法》这些,一时半会儿找起来也不容易。 但《孙子兵法》和《吴子兵法》两本,那还不到处都是? 至于贾环能学到什么样,贾玩也不好说,毕竟他对这些兵书,也就仅局限于知道或简单翻阅而已。 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贾环这小子连探春都没告诉。 不过兰哥儿菌哥儿同他亲近,在族学也是常待一处,大抵是知道一些的。 反正的代儒太爷还有政老爷,平时都不会过问这些事,贾环学了什么、学成什么样也没多少人关心。 此事过后没几日,宁国府又办大事。 这回是真的大事——贾敬的六十大寿! 需要大操大办,比上个月贾母的寿宴还要热闹! 不过这事儿没法比,男尊女卑的时代,贾敬在性别上就注定了拥有更大影响力。 此外,整岁寿,也不比平时,自然要再隆重些。 偌大一座宁国府,就如被点燃的花树,热闹非凡。 天未亮透,府里的下人就已忙得脚不沾地。 门房小厮挺直腰板,眼观六路,迎来送往。 一辆辆马车鱼贯而至,整条宁荣街几乎排满,东平、南安、西宁、北静四位郡王府都派了人持名帖来送贺礼,个顶个的厚重。 除贾家这个东道主外,其余六座国公府也是应到尽到,更有大小侯伯十余家,连着数不清的姻亲故旧,送来的寿礼都堆成了山! 不过大多都非亲至,毕竟贾敬这位正主今儿都没回来,仍留在京外道观之中。 就连贾蓉去请,也只请回了一万张《阴骘文》,散与众宾朋。 这种诡异场面,王公贵族们若是亲至才叫不像样。 但大多持名帖来送寿礼的人也是有一定身份的,其中不乏各家儿孙辈的后人,自然还须用心招待。 男宾们身着华服,谈笑风生。 贾琏、贾玩、贾蔷等贾家子弟穿梭其中,偶尔也会应酬各方贵客。 当然,那些身份贵重的客人,还是需要贾珍亲自招待寒暄的。 女眷们则都汇聚在后院,尤氏主陪,蓉哥儿媳妇副陪,伴着邢、王二位夫人笑谈家常,当然也不会少了琏二嫂子这样热闹的人以及一众姑娘们。 这一世,秦可卿未曾失贞,也不曾病重,所以寿宴只有虚浮的热闹与喜庆,并无什么悲哀与落寞。 筵席不必多谈,这不是贾玩能多言语的场合,也没道理偏要在此时拓展人脉。 四王八公的势,有没有用且先不提,能不能借都得再好好掂量掂量,他那小胳膊小腿,还不到乱蹦跶的时候,最好别太跳。 宴中,贾玩特别留意到一人离席,犹豫一阵后,也借口悄悄跟了上去。 这人他已经盯了许久,早料到对方今日不会消停,又怎能不去亲眼见证? …… 第84章 会芳园贾瑞拦人 …… 黄花满地,白柳横坡。 贾家荣宁两府以东为尊以宁为长,这是按照初代两位国公爷的年齿来定的,所以贾家族长历来出于宁国。 相比之下,东府人丁总要单薄些,从敬老爷开始,到贾珍再到贾蓉,三代都是独苗苗。 所以府里总是空荡荡的,国公府那么大的地方总不能空着,用不着那么多内院,便拿来盖天香楼、建会芳园。 这么多年,几代人下来,园子不仅没荒废,反而代代精修,愈发成了不可多得的好景。 小桥通若耶之溪,曲径接天台之路,还有那些依山之榭、临水之轩,四时之色各有不同,每次来都有不一样的感受。 琏二嫂子不知怎得就离了人群,独身打园中经过。 那暗窥已久、浑不知死的贾瑞,陡然从假山后窜出,拦住了她的去路。 今儿个的琏二嫂子,毕竟是来赴宴,穿得自然也明媚大气,妆容更是如此, 又因九月里,偶尔还有“秋老虎”一说,气温近来不低,所以衣裳略有些轻薄,不时贴出两分姣好的体态,美得属实撩人。 贾瑞的轻佻试探淫邪心思和琏二嫂子的虚与委蛇暗中生厌皆不必细究,亦不必去问二人之间具体聊了什么。 贾玩只在假山后远远瞧见了二人相遇的这一幕,再观二人的神情举止便足够心中有数。 贾瑞是个怎样的人,早在去年他进学堂时便已看清,琏二嫂子那样傲气的心性,能多看他一眼恐怕都觉脏了眸子。 这是本就该发生的事,而且贾玩还知道贾瑞会因此丧命,可他并未阻止,只是冷眼旁观。 贾瑞这种人落到既定下场是咎由自取,丝毫不值得同情。 琏二嫂子首先是嫂子,敢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本就混账。 贾玩也是男人,也分得清美丑,可他起码还知道避讳些道义礼法,做不出贾珍、贾瑞、贾蔷那样下作的事! 身处这个时代,拥有贾家嫡脉的出身,只要贾家不倒,他以后难道还会缺了女人? 别的不说,光是荣府里的那些大小丫鬟,哪个模样差了? 正因为有这样清醒的认知,所以他很清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他可以同情秦氏、心疼黛玉、怜悯惜春,但那只是基于一个正常人的善。 赶巧遇上了,或是在力所能及的程度里顺手给她们出出主意帮上一把。 就跟他在路上看见真正可怜的人在乞讨时,有零钱就给一点,或是陌生人掉沟里会伸手拉一把一样。 后世的风气或许因为一部分人的作为而变得有些歪,使得人心日渐凉薄,自扫门前雪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就连去管他人瓦上霜都要骂一声“多管闲事”或“愚蠢”。 但总不能因为这些东西,就让自己变得善恶不分、是非不辨了吧? 起码贾玩不希望自己变成那样,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他想做的,从来就只是让该活的人好好活下去,让该死的人继续去死! 贾瑞是不是一个该死的人? 贾玩不好评断,虽然他确实算不上什么大奸大恶,但一次次招惹到王熙凤头上就是他自己作死。 在书里,王熙凤可不是直接对他下的死手,一次殴打不长记性,一次大半夜受冷风被浇屎尿还不长记性。 最后自己管不住那肮脏心思,病成那样还敢肖想恶心人的事儿,落得个精尽人亡,能怪得了谁? 这种人,当然不值得救,不落井下石都是怕脏了自己的手! 所以贾玩只作壁上观,静待事情的发展,顺便去给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东西找个答案。 宝玉身上的那块通灵玉,书中并没提过有什么特别的力量,可贾玩已经从中占了些实在好处。 通灵、强化、除邪祟,这三样本事无疑是有用的,只是目前在他手里能发挥出的力量还很有限而已。 那书中提到过的风月宝鉴呢? 里面又有什么秘密? 贾玩也不可能不动心! 所以在宝贝现世之前,他绝不会轻举妄动,只需耐心等待就好。 悄无声息地退走,回到席上,该听戏听戏,该吃酒吃酒。 等外客散去,只剩亲友时,贾琏等人又聊到贾玩科举之事。 “玩兄弟,再过两日就是秋闱放榜了?你有几成把握?” 关注这个消息的人不多,但贾琏都问了,其余人也跟着听一听。 贾蓉、贾蔷和薛蟠,都不知道仇兴那件事。 换做以往,琏二哥占了那样大的便宜,肯定是要跟贾蓉贾蔷这两个关系近的侄儿好好炫耀一番的。 但六月以前,事情未定,三人谋划不好外传,以免走漏风声让仇兴寻了破局的法子。 六月之后,得了产业,贾玩又特意提醒琏二哥此事不好宣扬,否则让琏二嫂子知道后没准又生岔子。 这是实在话,除非是商贾之家,否则正经有官身有爵位的世家少爷一般都很少亲自过问这些琐事。 尤其是贾家这样的门第,无论是田庄还是铺面,都是底下人在打理,定期到府中报账。 而涉及到中馈,便是掌家媳妇儿的职责,琏二嫂子若真跟琏二哥要铺面的管理职权,也不是没有道理。 贾琏哪能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要的就是这份不受控的自由支配! 所以为图家宅安宁,他便极少跟贾蓉贾蔷透露此事,毕竟这两个家伙,可都是常有机会见到王熙凤的,万一说漏嘴了怎么办? 正因如此,不知情的贾蓉贾蔷和薛蟠,对贾玩的印象都还停留在很会养虫养鸟,也有些主意上。 听琏二哥这样问,贾玩也是坦然摇头:“琏二哥又拿我逗乐!我不过是下场凑个热闹罢了,哪里就谈到什么把握?” 贾琏有些不信,玩兄弟可不像是那种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人,他既然下场,总该有几分把握才对! 否则下场做什么?平白浪费精力和时间么?还是说考试好玩? 他虽不信,但旁人却是信的。 贾玩才十一岁,可不就应该是凑个热闹? 若是他真说有把握,那才是见了鬼呢! “玩兄弟才多大?落榜也不妨个什么!真有这个心,下一科再考呗!” “正是这个理儿!来来来,喝酒喝酒!” “……” …… 第85章 天香楼幽情私会 …… 贾玩陪着众人闲谈一阵,又饮几杯后,一向酒量不差的贾蓉却突然醉倒在桌上。 “蓉哥儿这是怎么了?” 众人都在半酣,贾蓉先醉倒,刚好又是一个谈资。 贾蔷也是酒意上头,面色酡红,连唤了蓉哥儿几声,推也不醒,便道:“蓉大哥吃醉了,诸位叔叔哥哥们先吃着,我扶他先回去歇下!” 贾玩眉心一蹙,因为贾蔷说这话时,眼底可不见多少迷蒙,他在装醉?托词离场? 准备做什么? 不管他有什么打算,贾玩既然看出了不对,便不想就这么放他离开。 尤其是见琏二哥满不在乎地就要应声,贾玩当即抢先开口,拦道:“这儿是宁国府,哪儿还找不着两个下人扶蓉哥儿回去?蔷哥儿这么上赶着,该不是打算找借口躲酒吧?” 这话半带玩笑,同桌的弟兄们也跟着起哄:“就是就是!蓉哥儿自有人扶,蔷哥儿不许躲!” 贾蔷呼吸一紧,而后赔笑道:“玩三叔这是怎么说的?侄儿哪敢有那些心思?只是酒水吃得多了,正好扶蓉大哥回去,也能趁机方便一二。” 借口尿遁,便不好再拦了。 同桌人一通取笑后,便也由着他搀贾蓉离去。 贾玩面上依旧笑着,只是眼底的眸光敛了敛。 待两人去后不久,贾玩也跟着借口尿遁。 他本就少饮,在与不在并不影响酒桌气氛,离席也无人留心。 至多是贾琏提了一句,让他催一催贾蔷,早些回来。 这理由倒是给的正好,贾玩当即唤来今日陪侍的下人,打听着:“蔷哥儿刚才是往哪里去了?” “回三爷的话,蔷二爷亲自扶着蓉大爷去了天香楼。”,小厮如是回着。 贾玩闻言便不驻足,直往天香楼去。 两府女眷多在那边听戏,不过戏台喧闹,敲锣打鼓也不是个适合休息的地方。 贾蓉是真醉还是装醉? 贾蔷带他离席,又去天香楼做什么? 贾玩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不该有的念头“秦可卿淫丧天香楼”! 通行本里并未有此一节,但在甲戌本、庚辰本和靖藏本中均有类似情节或观点。 尤其是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第十三回回末有两条批语,更为此节添了不少论据。 后人多受影响,认为“淫丧天香楼”是“真相”,只不过被曹公删减隐去了而已。 贾玩越想越是不安,秦氏本人如何是一方面,可今日这样场面,若是闹出那等叔嫂或翁媳丑闻,贾家在京中还能有个什么名声? 就算贾玩身在荣府,也未必不会被流言蜚语所影响。 不过,女眷们现都聚在那边,贾蔷就算再不是东西,也不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什么幺蛾子吧? 想不明白,心里终究不踏实,便只能加快步子赶了过去。 天香楼下,同样有小厮看门。 “请玩三爷安!” 他还是有些排面的! 贾玩微微点头算作回应,并上前问道:“蔷哥儿和蓉哥儿可在楼上?” 守门小厮应道:“回三爷的话,蓉大爷醉了,蔷二爷扶他上楼休息。” 贾玩抬脚正欲上楼,又多问一句:“可还有旁人在楼上?” 小厮摇头否定:“只两位爷进去了,并无旁人!” 贾玩心下稍安,再问:“可派人去通知了你们蓉大奶奶?” 小厮茫然,通知蓉大奶奶做什么?自家大爷醉酒也用不着大奶奶照顾啊。 更何况,就算真要报信,这种事也无需他们沾手。 老实摇头道:“不曾!” 那就没什么好问的了,贾玩也不再停留,直往上走。 天香楼只三层,他之前不是没来过,能休息的房间并不算多,而且基本都挨在一块儿,很快便找对了地方。 房间的门窗紧闭着,贾玩止住了敲门的手,只听几声压抑的闷哼从门缝里爬出来。 他神色一凝! 屋里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混账! 竟真是那些腌臜事! 小厮不是说楼里没人么?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屋里的人是谁? 难道真是秦氏? 是贾蔷当着醉酒贾蓉的面?还是三人一起? 贾玩脸色铁青,亏他还好心给她送了一只强化后的花狸,结果还是出了这种烂事么? 越想越是窝火,索性门也不敲了,一脚将其踹开! “嘭!” 屋内声音猛然一停,贾蔷惊声问道:“谁!” 你还有脸问谁? 被自己当场逮过一次,还不死心!竟还敢问? “我!” 贾玩并未进门,只在门口沉声道,声音里明显压着怒气。 他有发怒的资格么? 当然有! 首先是基于辈分,其次他之前算是放过贾蔷一马,最后此事影响的是整个贾家的名声,也就是损害了贾玩的利益。 他凭什么不能发怒? 没有进门去看那恶心人的场景,已经是给他们最后留一些脸面了! 或者说也不是为他们,而是为里面那个不知是何人的姑娘。 屋内的人顿了两个呼吸,随后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听着应是在手忙脚乱地收拾衣物。 随后贾蔷贾蓉联袂走出,衣衫终究不如丫鬟帮着穿的周整,鬓发也很凌乱,面上还带着几分惊慌下的苍白与一抹不自然的红润。 “玩三叔,你怎么来了?”,贾蔷开口,面色尴尬。 贾蓉站在一旁,并不出声,但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还有那么点羞耻心。 贾玩实在给不出好脸色,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们不知道么?来了多少客人?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贾家? 他们心里就半点数都没有吗? “屋里的人是谁!”,他说话的语调很冷,虽然声音尚还有些稚嫩,但似乎已初具威严。 贾蔷一愣,随后茫然道:“什么人?” 贾玩见他们都被自己堵在这儿了还不承认,当即就要…… 可看着贾蔷的神情,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震惊问道:“屋里只有你们两个?” 贾蔷贾蓉俱是羞赧,垂首不语。 是了,早就知道他俩是那种关系,又有什么好意外的呢? 只是贾玩自己取向正常,所以一时没往那儿想。 但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改口说是误会,总之他们二人这样,依旧荒唐! 便板着脸道:“外面那样多人,今儿又是什么日子?怎能宾客未散就这样胡闹?万一传出去,看敬老爷和珍大哥饶不饶得过你们!” 他搬出贾敬和贾珍,贾蔷和贾蓉不服气也得服气了,只能低眉顺眼。 贾玩也不愿在此久待,便道:“琏二哥让我来催一催你们早点回去,快些收拾体面吧!成何体统!” 说完,转身就走! …… 第86章 贾宝玉梦困太虚 …… 贾玩离了天香楼后,耳畔尽是园子里那些唱念做打的曲戏之声,间有谈笑,热闹非凡。 可一想到会芳园中拦住琏二嫂子的贾瑞,还有方才暗生龌龊的贾蔷贾蓉那哥俩,不禁又觉讽刺。 果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会儿,他也不愿再回席上,去跟那帮脏的臭的应酬。 眼下也不好单独离开宁国,倒不如干脆去女眷那边躲一阵,反正宝玉一直在那儿,自己过去也不显得突兀。 念及此处,他倒是有几分理解宝玉为何会有那些谬论了。 身边尽是这样的“男子”,可不正该觉得污秽? 反观府中的姑娘们,莫说三春、黛玉、宝钗和湘云这些小姐,便是大小主子们跟前近身伺候的丫鬟,都显得品格更高,至少也落个干净! 今日贾母未曾亲至,所以贾玩过来后也不往人前凑,只简单问候一声便寻了一角听戏。 “三哥哥怎么坐在这儿?”,探春最先来问。 姊妹们许久不曾与贾玩聚在一处玩耍,前几月便是逢他休沐,多也只是匆匆一晤,浅谈几句,少有这样闲适的时候。 贾玩待她们,自然与待贾蓉贾蔷不同,面上重新挂笑,道:“在前院被琏二哥拉着吃了几杯酒,便觉有些醉了,只好来这儿躲躲,三妹妹可不能卖我!” 迎春接笑:“那玩兄弟该早些过来才是,若像宝兄弟一般,便不必被拉住攀酒了。” 二姐姐虽然温吞话少,但偶尔也会开开玩笑。 贾玩闻言,正好看了一眼,却没寻着宝玉的身影,于是好奇问道:“宝兄弟去了何处,这会儿怎得不在?” 探春接话解释道:“宝二哥临时有些乏了,刚才被嬷嬷带下去休息,有蓉哥儿媳妇陪着,估计得睡醒了再过来。” 午休去了? 贾玩眉头一扬,怎么又去午休?而且又是秦氏带去的? 这场景怎么似曾相识? 年初大伙儿一块儿来会芳园赏梅时就有过一回了吧! 该不会自己当时阻止了宝玉梦游太虚,今儿个他还能补上? 实在是今日撞见的两幕都不干净,贾玩这才多想了些。 不过未等他想出什么,便听四妹妹惜春又道:“三哥哥这会儿可还难受吗?要不传一份醒酒汤来?” 言语里满是真心关切。 她终究是宁府的小姐,虽养在荣国,但回来了也是正经主子,是有说这话的资格的。 “果然还是四妹妹最知道心疼人!不过倒也不必麻烦,我歇这儿缓缓就好。”,贾玩微笑应着。 黛玉闻言,脸上的喜色与忧色俱是一变,连手上的动作也随之滞住。 她本是想给三哥哥拿些剥好的橘子和洗好的葡萄来的,吃醉了酒的人,食这样的水果能清新好受些。 不料竟听三哥哥说什么“四妹妹最知道心疼人”的话,立时眼底就多了一分幽怨,没得叫人难过,干脆不往跟前凑了! 可这水果,到底是希望他吃一些,便又跟紫鹃耳语几句。 后者听完,会意将果盘端到了玩三爷近处,方便他随手取食。 “三爷,我家姑娘说,这些果子吃了能醒神,会好受些。” 这话,是她自己思忖着说的。 贾玩当即看向林妹妹,只见黛玉小脸微粉,躲过他的视线,语气古怪道:“不过是见桌上空着,有地儿放盘罢了!哪里就有那样多的话?” 听这语调,倒像是有几分羞赧再加几分幽怨。 大抵是小孩子吃醋加不好意思? 这样明摆着的事情,贾玩自然不会看不出来。 吃醋和害羞不分年纪,哪怕是在后世刚上幼儿园的娃娃身上,看到这些情绪都不奇怪。 贾玩只觉得有趣,哄小孩儿一般捻起一粒葡萄送入口中,汁水饱满,口感酸甜,外加过喉时的清凉,当真是叫人觉得清爽些。 而后谢道:“当真是极好!还是林妹妹懂得多,最体贴不过!” 小惜春瘪了瘪嘴没有说话,黛玉听了又羞又喜,更不敢和三哥哥视线对上,眉眼低垂,目光闪烁,口不应心地说道:“呸!三哥哥惯会浑说!” 这小丫头,被夸还不好意思了。 贾玩也不点破,只笑着吃些水果,同时跟姊妹们聊着。 幸亏宝玉这会儿不在,不然见了姊妹们同玩三哥说笑玩闹,只怕又要堵气。 而此刻的宁国府内宅中,宝玉刚闹了一阵,终是进了秦氏房里歇下。 其实本不该有此一回,毕竟早在年初赏梅那次,宝玉便有上房安置。 秦可卿此次也是想着继续带他去那儿休息,而且还提前叫人撤了房里那些经济仕途的字画,就怕宝二叔不乐意跟她闹。 可谁料,宝玉刚躺下就入梦,非说能梦见那些文章、联画,竟生生将他吓醒! 然后说什么也不肯再待在那屋午睡。 一连换了两处,皆不合他心意,又见他那满头的汗和惊魂未定的模样,实在不似作假,真叫人犯了难。 迷迷糊糊路过秦可卿的房时,宝玉只往里看了眼,又不知嗅探到了什么,竟十分欢喜,闹着就要此处。 秦可卿心里是极不情愿的! 若换做年初那回,她根本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宝二叔才多大点的人儿? 可这半年多来,发生的事儿实在太多! 先是贾蔷那个畜生借着酒劲想在此对她用强,幸被玩三叔救下。 后又是公爹贾珍那个老禽兽,同样是借机在此地对她发难,又多亏了大花狸和一院的猫儿,才让她侥幸逃过一劫。 所以她现在,对异性的戒备心极重! 除了自己那个名义上的丈夫贾蓉外,值得信一信的或许也就只有个玩三叔。 今天宝二叔要在她屋里小憩,实是叫人为难。 但她终究骨子里带些柔弱,即便近来长了些胆气,面对贾蔷贾珍时也敢想法儿自保,可那是因为她被逼急了,真正应对旁人时终究还是要差些。 想着宝二叔到底年岁小,而且自家弟弟秦钟进贾家族学一事也是多亏了宝二叔在贾母跟前提。 而且只是午间小憩,自己不会留下,又有丫鬟婆子看顾,应不至于出什么意外,所以她最终还是允了。 宝玉刚躺下便入梦,在秦氏房里,果然不见那些经济仕途文章。 只见一处仙境般的绝美之地,朱栏白石,绿树清溪,四野雾蒙蒙一片,处处飘飘然欢歌。 那些歌,凄美婉转,不停回荡在天地之间。 叫人遗憾的是,无论他往何处去寻,都寻不见半分人迹。 若此时有人留心观察便可发现,宝玉项间那块落草时带来的通灵玉上,正有一青一红两道微弱的光芒流转。 可惜得是,玉石中的能量五去其三,所以无论宝玉如何在梦境中挣扎,也只能看见白茫茫一片。 听得见曲音在耳,仿佛相隔咫尺,但咫尺便是天涯,终究遥不可及。 …… 第87章 梦不醒通灵试探 …… 宝玉这一觉,睡得久久不醒。 直到天色将昏,宁府宴席散时,王夫人遣人来唤他回府,这才惊觉不对。 无论使上什么手段,宝玉总也叫不醒,就连传了大夫来看诊,都瞧不出什么端倪。 最后闹哄哄用车驾将人送回荣府,本来身体便有些不适的贾母,又跟着哭了一气。 顾不得将要入夜,忙把京中名医圣手换了几茬,甚至还请了太医院的御医过府,可惜均不见效。 眼见寻医无用,便有人心向鬼神,提议焚香祈祷,诵经礼佛,以求驱邪消灾。 可惜终无应验,宝玉仍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 老太太愈发心急,两府人也尽跟着不得安稳。 围在他榻前的人众多,贾玩想凑近些瞧瞧都难。 这种时候,任谁也越不过老太太、王夫人这些至亲,甚至常在宝玉跟前伺候的袭人、媚人、麝月等丫鬟们都能离得近些。 但却没多少贾玩插手或开口的资格。 事实上,他心里是隐约有些猜测的,毕竟宝玉是在秦氏房里出的事,很难让知道书中事的人不联想到“梦游太虚”。 可即便真有梦游太虚幻境那一场,也不该“游”这么久吧! 还是说,与自己其实也有干系? 贾玩思虑重,但这些话又不可能说与旁人知晓,所以只能跟着待在旁边。 “老祖宗,夜深了。您也不能一直守在这儿,哥儿姐儿们年纪都小,身子不经熬。左右太医瞧过,不像是有大碍的样儿,不如今晚且先这样,让宝兄弟好好睡一觉,兴许明儿就自己醒了,您看可好?” 劝话的是琏二嫂子,这种时候,王夫人同贾母一样慌了神,就数她说话还能派上点用场。 贾母这会儿确实已经有些精力不济,可疼了十多年的心肝状况不明,她实在是忧心得厉害,哪能睡得安稳? 但看着一屋子熬得疲惫不堪的晚辈,老太太终究还是心软了,长叹一口气道:“罢了,都回去歇着吧!多留下几个得力的丫鬟婆子守着,一有消息便立刻报上来!” 走之前又仔细叮嘱了留人彻夜看护,这才离去。 老太太一走,其余后辈自然也跟着散了。 宝玉房里一时空出,贾玩故意落在后头,还有琏二嫂子留下来安排人收拾首尾,余下便只有几位丫鬟。 “玩兄弟怎么还不回去歇着?”,琏二嫂子见他不挪步子,疑惑问道。 贾玩心里有着自己的盘算,还想试验一二,自然不愿离去,只道:“绮霰斋离宝兄弟这院最近,我想留下多陪宝兄弟一会儿,琏二嫂子只管安排,不必理我!” 王熙凤眸子里映着烛光,意味深长地闪了闪,才道:“到底是你们弟兄感情好,可也不能熬狠了,不然明儿个宝兄弟醒了,你再病下,又怎么好?” 贾玩听她这话语气有些怪,很快反应过来:琏二嫂子以为自己这么做是为了邀名? 是了!弟弟卧病,兄长衣不解带地陪着,传讲出去可不是个友爱弟兄的好名声? 他与宝玉之间并非没有交情,但还达不到这个程度,所以今日自己这样做,难免让琏二嫂子有所怀疑。 贾玩也不好解释,只装作听不明白,道:“嫂嫂说得是!眼下我还不困,等一时困倦了,我便回去歇着!” 王熙凤未再多言,自顾自地安排起守夜的人手。 贾玩这才来到榻前,看向宝玉。 刚在宁府发现不对时,他其实也是有机会同宝玉接触的。 只不过那时,他可没有把握能让宝玉醒来,一旦沾手,弄不好便要代一份责任。 但眼下又不一样,那么多名医乃至御医都来看过,而且宝玉昏睡前的种种也已经被盘问清楚,所以他此时接触要稳妥很多。 “袭人姐姐,宝兄弟平时也这么睡着么?”,贾玩同床前侍奉的大丫鬟袭人先问一句。 袭人眼眶泛红,神情忧虑,缓缓摇头答道:“奴婢伺候二爷也有几年,从未有过今日这样的情形。” “我倒不是说这个,只是宝兄弟衣衫未解,长命锁那些首饰也不摘,这么睡着可是习惯了?”,贾玩提醒一句。 宝玉先前毕竟只是在秦可卿房中小憩,自然没有宽衣解带的道理,顶多只除了一件外衣、摘了顶冠罢。 发现不对,又忙着请医,一直折腾到现在,也不及好好收拾。 袭人等一众丫鬟这才意识到不妥,先回道:“婢子们都糊涂了,早该替二爷摘了换了才是,幸亏有三爷提点!” 其实也未必是她们忘了,先前屋里面人太多,老太太和二太太心思又都系在上面,哪有她们开口的资格。 再说,当着一众姑娘们、奶奶们的面,替宝二爷脱衣服总归不大合适,可不就耽搁耽搁到了这个时候。 宝玉身上的配饰也多,光是颈间便有项圈、通灵玉、寄名锁、护身符等物,多是金玉打造、宝石妆成,份量皆是不轻,自然不可能连睡时也戴着。 否则压在心口,怕是日日都要魇着。 贾玩在袭人等帮着摘取通灵玉等物时特别留心瞧了,并不见什么异样。 之后他又靠近了些,伸手去探了探宝玉额温。 然后悄悄试用通灵术! 通灵术并不能对人生效,这是贾玩早就尝试过的,无益也无害。 之所以此时又要尝试,是因为这毕竟是出自通灵玉里的本事,而宝玉若真是梦游太虚,这些本事应该会与之产生联系。 倒也不是他真就急于唤醒宝玉,毕竟唤醒宝玉于他而言其实并无多少好处。 甚至阴暗一些的想法里,宝玉真醒不过来,反倒于他有益。 起码日后不会出现蒋玉菡那档子事,也就不必因为宝玉,沾上北静王和忠顺亲王的麻烦。 当然,贾玩这也只是想想,还不至于真看着宝玉去死或成个植物人。 这家伙只是不成器,又不是什么非要喊打喊杀的坏种。 连贾珍、贾蔷、贾蓉、贾赦这些人,都活得好好的,哪里就非得轮到宝玉? 就算是看在政老爷的面子上,贾玩也不至于坐视不理。 况且,他确实对那太虚幻境有些好奇,想试试能否窥探一二。 …… 第88章 通太虚红玉对账 …… 房中烛光昏黄,手中玄光黯淡,并不引人觉察。 贾玩微微阖眼,意识顺着通灵之光,直往宝玉脑海中去,很快便触碰到一层无形的壁垒。 这层防护,并非宝玉独有,早在之前几次实验中,他便已经发现了这一点。 几乎人人都有,而在虫鸟或猫狗身上却从未见过。 以往意识触碰到这层壁垒,便只能无功而返,根本不能透进去。 可今日在宝玉这儿,果然有所不同! 壁垒之上,隐隐有一层白色雾气弥漫。 贾玩的意识顺着白雾,很快便融了进去! 那是一方如仙家园林一样的天地,确有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 可惜四周雾蒙蒙一片,终究不可见全貌。 在漫天大雾之中,宝玉竟似一缕烛火,走到哪里,哪里雾散,显出周边十步之景来! 贾玩一眼便看见了他,到处求索,却只得迷茫,不闻回应。 这就是太虚幻境么? 当真不愧是仙家的地界! 可传说中的警幻仙姑与一众仙姑呢? 是本就不存在,还是因为通灵玉有不全,所以未能具现? 贾玩心里没个答案,但见宝玉东游西荡也不是个事,便试探着与他交流。 意识虽无口耳,但只动心起念,便闻此处有声如雷霆,自重霄降下。 “宝玉!” 莫说宝玉,就连贾玩都被唬了一跳。 “谁?是谁在说话?”,宝玉仰头望天,心生怯惧。 贾玩也不知该同他说些什么,仓促之间,只试探着唤他:“还不醒来!” 只一瞬,宝玉呆愣片刻,随后太虚幻境与梦境一齐破碎! 贾玩万没有料到这一遭,只觉那些碎片如刀如针,狠扎了自己一回。 随即便觉刺痛,意识被生生挤了出来,而后只知昏天黑地,全无半点印象。 宝玉醒了。 可贾玩却一连昏睡三天! 他这晕倒,虽说没有宝玉闹出的动静大,但该请的医师问的药,还是一样不缺。 醒来时,仿佛刚经历一场宿醉,脑袋也昏沉得厉害。 等他缓了一阵,真正记起发生了什么以后,更是后怕不已! 这通灵术,在太虚幻境的配合下,有着入梦之能,甚至可以将梦境进行编织拼接重塑! 如果能善加利用,绝对是了不得的好本事! 可惜的是,太虚幻境寄在秦可卿房中,而且也不知具体在哪个物件上,他便是再想要,也没什么机会。 而且,想引人入幻境造梦,还须借助通灵玉,这东西就像那太虚幻境的钥匙一样。 贾玩虽得了通灵玉中的大半能量,但终究不全,如果想强行进入他人梦境,便要冒极大风险。 如果梦境的主人忽然惊醒,就如先前的宝玉那般,会对入梦之人的精神造成极大损伤。 轻则昏迷不醒,重则直接被冲击成白痴也不无可能。 他熟用通灵术半年之久,哪曾料到会有这种风险? 若早知如此,说什么也不会掺和其中! “三爷,该喝药了!”,五儿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过来。 贾玩按着脑袋,抵抗着那股眩晕感,问了一声:“是什么药?” “是王太医开的安神补气的方子。”,五儿已来到榻前坐下,用瓷勺盛出、吹凉,就要喂给他吃。 贾玩光闻着味便觉苦,有些犯恶心,只道:“先放一放吧,等它凉些我再喝!” 到时喝猛一些,几口喝干,总好过一勺一勺地折磨舌头。 五儿不大情愿,但终究没有多说什么,暂且把药搁下。 反正她就守在这儿,会盯着三爷吃药的,也不会由着汤药真放冷了。 “宝玉怎么样了?”,贾玩问了一句,有关心,但更多的还是在意梦境破碎对他有没有影响。 “宝二爷当天夜里就醒了,您待人家上心,夜里都陪着,可您昏迷这三天,又不见人家来看你!”,五儿显然对此是有所不满的,张口就带着情绪。 贾玩了解她的性子,宝玉来不来看望自己他也不在意,所以继续道:“他身子可有什么不妥?” 五儿撇了撇嘴,还是说道:“倒是没听说有什么不妥,只听宝二爷院里的碧痕说,二爷自醒来后便似丢了魂一般,对人问话也只是敷衍回应,没有以往那么热闹了。” 贾玩紧了紧眉头,看来这梦境破碎,不仅是对自己有影响,只是不知宝玉那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红玉和晴雯呢?”,贾玩见屋里只有五儿一个,忽又问道。 “晴雯姐姐去了老太太那儿,先前鸳鸯姐姐就来嘱咐过,说是等您醒了就得第一时间报给老太太知晓。红玉姐姐正在对账,这两天花鸟行和茶楼的账目正好都送来了。”,五儿答得仔细。 贾玩微微点头,红玉帮着对账是他前段时间授意的。 虽然外头有宁五和贾芸管着,但账目这方面还是要做到心中有数,总不能全由他二人说了算。 红玉的父亲是府中管事,查账本就是一把好手,红玉刚好学有这门本事,正该人尽其才。 这样才不会叫外面人欺瞒了去,也不至于让宁五和贾芸养出什么散漫心思,对红玉也是一种锻炼。 “三爷,药不烫了,您还是趁热喝吧。” 说了一阵,五儿又端起药碗来喂。 贾玩浅试了一口,还行,不烫舌头,便接过碗,大口灌下去。 是真难喝! 又苦又涩! 五儿却很满意,又端来一盘饴糖给他压一压苦味。 等糖块儿进嘴,甜味在口中化开,这才觉得好些。 随即起身穿衣,收拾一番后,便去书房找了红玉。 小丫头算盘打得飞快,光听声音,只怕还以为是个经验十足的老账房呢! “三爷,您怎么起来了?” 红玉见人挑开书房的帘子,偏头来看,先在旁边记下一笔数字,方才问道。 贾玩见她认真,便笑道:“不用管我,你先忙你的!” 红玉乖巧点头,继续拨弄起算珠来。 这门打算盘的本事,贾玩是没有的,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可真要用它来算,只怕还不如自己拿笔列竖式来得快。 不过,身边既然有能人,他便也没必要学。 与宁五和贾芸不同,红玉是他真正的身边人,总归更放心些。 …… 第89章 玩三爷不食肉糜 …… “噼里啪啦” 拨算珠的声音响了好一阵,总算停歇。 “三爷,账目核对清了!老北市花鸟行那边今年一夏的进项,为二百一十四两又五百七十文,成贤街茶楼今夏进项,为一百六十六两又三百二十七文,总计三百八十两又八百九十七文。”,红玉第一时间报上数目。 两家产业,看着也挺像那么回事,怎么一个季度下来,才赚这点银子? 贾玩很意外,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不对! 毕竟他之前只靠一个宁五在宁荣街花鸟巷零售,每个月也能卖出十只八只品相上佳的画眉、百灵来,收入百两纹银并非什么难事。 可老北市那里他去看过,偌大一个花鸟行,门脸气派,人手众多,既不缺精修过的盆景花木、也不缺品相不错的鸟雀鱼虫,更不缺来来往往的新老客人。 但就是这样一个要什么有什么的花鸟行,整一夏的营收才区区二百多两? “能看出账目有无问题吗?”,贾玩问了出来。 红玉却摇头道:“从账面上看,倒是看不出什么不对。” 贾玩又试探着问:“那有没有可能是做的假账?” 这下轮到红玉觉得意外了,犹豫一阵,迟疑着说道:“应该是不大可能,三爷怎会这样想?” 贾玩直接说出了心里的疑惑:“那处花鸟行怎么也算小有规模,一季营收却只二百多两,合理吗?” 红玉面色有些古怪,似乎是觉得自家爷在银钱方面的认知出现了偏差,于是委婉言道:“三爷,这只是一季的盈收。” “扣除伙计、账房、掌柜的工钱,再去掉进购花木盆景鸟雀的成本,还有门店的维护费用、盆景的修缮费用,包括鸟雀鱼虫可能存在的折损,以及京中收缴的各项赋税,一季能剩下二百多两纯利,不少了。” 听她这样说,贾玩更加疑惑,再问:“照这么说,京中其余花鸟行,一年营收也就只在几百上千两银子?” “这倒不清楚,不过一年能进千两白银的铺子,已经很难得了,那些挂在咱们府里名下的铺子,一年多也只有几百两银子。遇上管理不善的,倒亏银子的都有。”,红玉说得是实话。 她父亲林之孝是负责管理府中银库账房的管事。 府中银库那是什么地方? 进出都是要有明确账目的,一笔一笔都要核算清楚喽。 林之孝能坐这个位置,管账查账的本事自然不用说。 所以红玉这话,还是很可信的。 贾玩闻言沉默一阵,倒是想明白了些。 自己通过宁五零售,方才红玉提及的那些成本费用几乎都不存在。 又绕过了商税、牙贴税、门税等一大堆巧立名目征收的赋税。 再加上,经他手出去的鸟雀,全都堪称上品,身强体健几无折损,又不愁销路,所以他才能凭一己之力对标一家花鸟行。 想通这一节,贾玩忽然又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误区,那就是错估的银子的实际价值。 荣府的一等丫鬟和二等丫鬟,月钱在一两银子或一吊钱,一年便是十两到十二两银子不等,打赏另算。 而这份收入,其实是比京中绝大多数普通百姓都要高的。 像府中三等丫鬟,月钱五百文,都已经处在中上水平了。 京中平民,一年收入能到五两银子的,已经算是相当不错。 所以一个铺面,年净利润能到几百上千两银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这也就是他开局身处荣国府,还没接触到民间疾苦罢。 贾玩苦笑一下,不想有朝一日,自己竟也成了那种“何不食肉糜”的蠢物! 实在不该! 此事暂且按下,等回头他亲自再去花鸟行和茶楼看看,了解得更清楚些再说。 “对了,算算日子,秋闱应已放榜了吧?”,贾玩忽又想起正事来。 他这几日昏迷不醒,想来已经错过。 这事若问别人,可能问不出什么,但以红玉的灵巧,肯定是替他打听了的。 “是,昨儿个贴出来的,三爷您好像不在榜上。”,红玉回话时也在留意着自家三爷的情绪,似乎怕他失落。 贾玩对此早有预料,压根儿也没觉得自己这次能中举,所以哪里会失落。 之所以还要问,只是想打听打听林鹏、于闻道那些同窗的情况罢,依着他们的才学,应足以榜上有名。 所以又问:“可知国子监都有哪些人在榜?” 问完,见红玉答不上,他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为难她了。 于是又笑道:“罢了,我还是自己去看一眼。” 说着,又想起什么,叮嘱道:“替我准备好三份贺礼,我先去看过榜单,随后要用!” 准备礼物这种事儿,如今也不需要他亲自来做了。 绮霰斋的私库里,半年多来也充盈了许多,像这种无需他特别费心准备的礼物,红玉帮着就能办好,又省了他不少功夫。 如今他要出府,已简单很多,无需特意跟谁打招呼,便能支用车马。 毕竟他来往国子监这么久,出行总离不开这些,府中人也已习惯。 放榜是在昨天,但今日依旧热闹,沿街大小酒楼披红挂彩,有哪几位举人乡试期间是他们店里用餐下榻的,都要说出来沾沾喜气,用以邀名。 酒席更是不缺,中举学子之间互相设宴结识,落榜考生中也有人想借着同乡、同窗的关系去和新晋举人攀交情…… 怎能不热闹? 一路赶到成贤街,榜文仍贴得好好的。 已没有刚放榜时的人潮拥挤,但依然有人不时驻足观看。 贾玩今日只着一身湖蓝色云纹锦缎长衫,上以金线织成兰草缀边,腰环白玉束带,侧佩香囊、荷包、玉坠等物,皆巧而精。 这是今秋府中新做的款式,依裁衣尺丈量,他如今身高已有四尺七寸。 大顺朝有裁衣尺、营造尺、量地尺三种规格,裁衣尺一尺约合后世三十四厘米。 所以贾玩现在的实际身高有一百五十九点八厘米,四舍五入便是一米六。 对于一个年不满十二的少年来说,已经不算矮了。 …… 第90章 说书人清远茶楼 …… 贡院墙上,写有中举者名姓的黄色大纸榜单,极为醒目地贴在那里。 按成绩高低依次排列,包括名次、姓名、籍贯等信息 ,确保无误。 贾玩一眼看向榜单前列,立时便在五经魁中瞧见两个熟人,分别是位列第二的杜信以及位列第四的林鹏。 这两人皆出于国子监诚心堂,还是少有的京外寒门出身,素有才名。 今科下场一试身手,果然也是六千余应试考生中的佼佼者。 只不过杜信为人个性孤傲,同窗数月,贾玩几乎未同他说过什么话。 一个对勋贵抱有极大偏见的寒门儒生,别说中举,就算进士及第又如何? 京中这样的文官从来不少,也没见谁真能把勋贵怎样,贾玩自然犯不上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 相比之下,林鹏能取得这样的成绩,那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事。 让红玉帮忙准备的贺礼中,本也该有他一份。 除此之外,再往后看,果然又瞧见几个诚心堂内班学员的名字。 于闻道名列正榜第六十二,居于今科一百一十六名举人中游。 林鹏今年二十有三,于闻道更是年只十九,绝对都算得上是一时俊彦。 只通过这个榜单,贾玩便对国子监的含金量心中有数了。 光诚心堂内班,便有数人在榜,而且名次不低,想必修道堂也不会差了,更不提率性堂。 所以贾玩只要保证自身才学能进诚心堂前五,应该便足够榜上有名! 除正榜外,另有一张副榜贴在旁边。 副榜排名在正榜之后,是未达到正榜分数线但高于一定标准的考生,名额也较少,只有正榜的五分之一,寥寥二十余人。 能登副榜者,雅称“副贡”,虽不算中举,但也足以证明比其余应试者更出色,还有机会凭此身份进入国子监肄业,对普通学生来说同样值得争取! 贾玩有自知之明,即便是副榜也不是如今的他可以随意够上的。 只将正榜中那几个与他相熟的同窗记下,便没再继续逗留。 “走吧!顺道去茶楼坐坐!” 茶楼就在成贤街斜对面,倒也无需乘车,贾玩只带着多福多肉步行走去。 从外面看,老远见着两个大字——“清远”! 这是茶楼的招牌,据说是上上一任国子监祭酒亲笔题的字,距今也有好几十年的光景了。 字面上的漆墨略显斑驳,但用笔依旧传神,八面出锋、迅疾劲健、已斜取正,更重气韵益见潇洒,倒是颇见宋时米南宫的痕迹。 正因如此,贾玩才没想过给茶楼换个招牌。 “三爷!您怎么来了!” 钱掌柜是个很有眼色的人,最先瞧见门口的贾玩,连忙出了柜台迎出来。 贾玩瞧了瞧他那领先一个身位的肚子,随手指了指上面的招牌道:“钱掌柜,这招牌也要留心打理,回头叫人看看,还能用的话就重新上一遍漆,木头要是朽了,就尽快找匠人照样打一副新的,得用好的料子!” “诶!是是!怪我疏忽了,还累得您跟着操心,明儿就找人来办!”,钱掌柜点头哈腰地应承着,同时把贾玩往里面迎。 “我那族侄呢?怎么没瞧见他的人?”,贾玩进去后,简单扫视一圈。 今儿的客人倒是不少,店里超过一半的座上都坐着,显然也是沾了秋闱放榜的光。 钱掌柜连忙解释道:“三爷有所不知,这段时间正好是秋茶上市的时候,今儿正好有一船新茶到了,芸哥儿带人接货,一会儿便能回来。” “三爷,楼下闹一些,您楼上坐,正好咱们这儿新来了一位说书先生,您给评点评点,看看他合不合用?” 这种人事任免的事儿,掌柜自己就能处理,贾玩需要盯的,其实只有每年交到他手里的银子多少而已。 京中大户人家的产业,大都是这个打理模式,要是事事都要主家操心,那还要掌柜做什么? 只有碰上那种解决不了的事,比如纨绔、二代在店里闹事,或是官面上的针对,那才需要主家出面。 贾玩听他这样说,也就顺着上了楼。 前一阵他跟钱掌柜提过要把茶楼的档次往上提一提,现在想来,后者是打算从茶叶质量和请说书先生两方面入手了。 进到二楼雅间,很快茶汤端上来,钱掌柜亲自帮着沏茶。 贾玩微微皱了皱眉,道:“钱掌柜这儿,都是自己亲自给客人泡茶?” 钱掌柜不明所以,但惯会看人眼色,哪能不知道这位小东家有些不满? 心有惴惴,却又想不出哪里有问题,只能僵着笑脸陪道:“哪儿能啊!这不是三爷您来了嘛!我怕下面的伙计伺候不周到,可是有什么不妥?” 贾玩想到后世那些精致的茶艺师,还有各种功夫茶,只觉钱掌柜泡出来的茶,顿时差了不知几个档次。 可再想想,今时不同后世,茶艺虽有,但多局限在官宦人家,真想培养几个拿得出手的茶艺师,又是费银子的事。 茶楼的收益连花鸟行都不如,真想奔着高端去,从人手、到装修、再到茶叶品质、糕点品质、茶具品质…… 需要改动的地方太多太多! 就凭他手里那点底子,全投进去也溅不起多大水花,而且真那么做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本。 有这么多限制在,他便也没再多提,且先这样经营着吧,一点点来。 没同钱掌柜聊几句,便听楼下忽然热闹起来——说书的付先生到了! 刚一进门,茶客就纷纷拱手跟他打招呼。 付先生同样拱手回礼,微微倾身。 “诸位客官,付某来迟了,在这儿先赔个不是!” 堂下看客多与这位先生相熟,也只善意地打趣两句。 钱掌柜早就在堂中给他摆好了说书席位,见他到了,也是笑脸相迎,先上点心后上茶,给足了面子。 贾玩只坐在二楼,临窗看着。 那说书人瞧着不过三四十岁,精瘦精瘦,像个文人。 “说书唱戏讲古,茶余饭后助兴。是非功过大家评,说书人怎敢——肯定!” “啪!” 定场诗念罢,醒木一拍,茶客们纷纷拍手叫好,随后收声。 “好!” “棋盘山大伙儿都熟悉,那是咱京郊的门户。要说这一般的山,在咱们奉天地界上那着实不少,估计我不说您各位也都知道,今儿个去南山敬香,明儿个上东山祈福,甚至于该走哪条道儿,该登哪座峰,您列位没准比我都熟!” 话说到这儿,付先生猛然把风口一转:“但这棋盘山可不一样,不仅有虎狼熊罴,更有贼寇立寨!” “……” 这篇故事是新的,讲的正是前月京中派兵剿匪的事儿。 说书人的本事主要就那么几样,能抓住时事并编成故事,就是一条。 显然,这篇他已经讲了许多遍了。 对气口、节奏、包袱、扣子等的把握已经非常纯熟,再加上说书人本就嘴皮子利索。 听过的客人很快被带了进去,没听过的客人也被深深吸引着。 …… 第91章 走背运恶犬拦路 …… “这人是个什么来历?”,贾玩拿过一块儿栗子酥浅尝一口,多往楼下说书人那儿瞧了两眼,问道。 钱掌柜下楼把人安排妥帖后,这会儿又上楼来到贾玩跟前陪着。 答得也快:“三爷是问付先生?这位以前是在惠丰楼坐馆说书的,听人说早年间师从田连河田先生学过一阵评书,至于出身倒是没打听过。能进这行,想来也高不到哪里去。” 说书唱戏在这个时代都属于贱业,虽说大顺开国后取消了乐籍制度,没有将这些人从出身上直接钉死。 但在百姓的固有印象里,还是有些上不得台面,婚嫁时都多受人挑剔。 毕竟放在前朝,乐籍贱民不得与良人通婚,也是几百年的老规矩,哪那么容易转过来? 贾玩对这些人自然不会抱有什么偏见,毕竟打那样一个时代过来,有些东西看得很开。 “惠丰楼的坐馆?那可是座不小的酒楼,有那样好的去处,你也能把人挖过来?”,贾玩也就随口一问。 钱掌柜堆笑道:“那有什么?惠丰楼家大业大,连戏班子也养得起,区区一个说书先生,能得多少重视?请来咱们这儿也就是先试着说一说,十五文钱说一场,有客打赏另算。” 一场十五文,那一个月也才五百文不到,倒是不贵。 贾玩又听一阵,觉得这人还真有两把刷子,就棋盘山剿匪这档子事,也才刚落定没多久,他便编成书讲得绘声绘色,像亲眼见了一般。 这样的人,倒是很适合用来明里暗里宣传一些东西,借之扬名或给人泼脏水都很方便。 远的不说,光拿今年春,贾琏裘安和仇兴斗法那件事,如果前者手里养几位说书先生,仇兴败得还要更快些。 而要是仇兴手里有这样的人才,结果如何恐怕也不好说。 恰如昔日孟尝君手下养的鸡鸣狗盗之辈,本事不大、名声不显,但谁也不知道关键时候能派多大用场。 贾玩觉得,自己或许也能试着走一走这条路。 这些人,养再多也不会引人忌惮,顶多被划归膏粱纨绔一类罢了,反正勋贵子弟,本来就该如此,不是吗? “回头还是得让人把他的情况打听清楚,要是家世还算清白,那就干脆签下坐馆,多开些报酬也不打紧!” 钱掌柜忙不迭点头应下,只当是那付先生的说书本事入了东家的眼,自不会打听其他。 又坐了一会儿,仍未见贾芸回来,贾玩便也不再等,干脆乘车离去。 马车刚驶出成贤街,贾玩坐在车内,半靠着车厢壁闭目养神。 多福搭在车厢前,驾车的是多肉,能被派到在外求学的少爷跟前伺候的小厮,总不缺这点本事。 况且这是城里,马车也不可能跑快,所以向来很稳当。 可偏偏马车突然一个急停,贾玩差点从座位上摔出去。 他眉头一皱,撩起车帘问道:“怎么回事?” 多福赶忙告罪:“三爷,前头巷子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差点撞上了!” 贾玩顺着多福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着一个破衣烂衫的背影,应是个岁数不大的年轻人,穿着原本应也算鲜亮,不过此时不知怎的被撕扯成褴褛样,似乎还见了血? 那人冲出后,惊了车马,跌跌撞撞也未见停,只蒙头跑着,就跟后头有人追命一样。 未等他跑出视野,巷子里又窜出四五条恶犬,尽是半人高的成年狼犬,瞧着就凶性十足! 途中行人、摊贩,唯恐避之不及,纷纷让开一条路来。 狼犬的目标显然正是那夺路出逃的青年! 人与狼犬皆均在街道上久留,只从路这边的小巷一前一后追逃进了路那边的小巷,而后消失不见。 前后受惊或是看热闹的人很多,却也没人真敢上前掺和。 五条凶性大发的成年狼犬,战斗力比五条饿狼差也有限,谁敢轻易上前? 多福见自家三爷望着对面巷口,试探着问一声:“三爷,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贾玩乜了他一眼,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什么看?那人是你亲戚?” 这种没头没尾,不知对错的事情,他才不会跟着凑热闹。 自家一屁股烂账没理清,还有心思管别人? 真是闲的! 多福满脸局促:“那哪儿能啊!” 他本也没有那个打算,只是看自家三爷多瞧了两眼,这才揣度着问了一嘴。 贾玩没空理他,放下帘子道:“回府!” 多福不再开口,多肉听话继续驾车,就要驶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还不等马车真正动起来,不知何处又有一条狼犬窜出,而且竟避让不及地直接撞上了马车! 贾玩身处车厢之内,都觉得猛然一震。 至于那条狼犬,血肉之躯撞上来,自然更讨不了好。 骨头腑脏这些看不见的且不说,单是左前肢和背上那渗血的伤口,就足见撞得不轻! 狼犬躺在马车的轮毂旁,呜咽哀嚎着,瞧着是爬起来都费劲了。 “三爷,撞上来一个!”,多福有些紧张地往车厢里报了一句。 贾玩已经有些不耐,帘子也没掀,只问道:“车子可有损坏?” 多福下去仔细看了看,而后道:“只染了点血迹,并未见什么损坏。” 正说着,巷子里又有几人露面,凶神恶煞,为首之人锦衣华服,瞧着便不好惹。 一见巷口躺着的狼狗,又见染了血渍的马车,当即就拦了上来。 “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把这些人都给我——” 为首那人开口就要发难,一副二世祖的做派。 旁边跟班凑过去小声提醒道:“是荣国府的马车!” 京城里达官显贵太多,谁家能没个记号? 尤其是像马车这种东西,都有着比较显眼的标志,就是防止有不长眼的东西冲撞上来犯了忌讳。 那二世祖听了这个提醒,说了半截的话终究卡在了喉咙里。 但素来横行霸道惯了的他,也不至于被一个贾家的车马给唬住,谁知道车里坐着的是不是正经主子? 就算真是正经主子,伤了他的狗,那也不能轻易算了! …… 第92章 内务府纨绔欺人 …… 那二世祖心里有了成算,眼珠子在车架上略一打量,便挥了挥手。 其身后几个跟班立刻心领神会,呈扇形散开将马车围了起来。 “车里的人下来说话!” 贾玩在车内听人叫阵,心情又坏几分,但眼下这个局面,不处理好他只怕也走不脱。 缓缓撩起车厢侧帘,十一二岁的面庞上透着一股清冷与平静。 “这位兄台拦我车驾,所为何事?”,他的语气很是平淡。 今日之事,自己本就占理,就算闹到对簿公堂也不怕! 当然,他心里也很清楚,道理这种东西,只在双方身份对等时有用。 尤其是在这个时代! 若没有宁荣两府、没有贾家这面大旗,那遇到此类事件,他便只能忍气吞声夹着尾巴做人! 但现今两府尚在,余威犹存,盛京城中除了皇亲国戚外,其他势力若想仗势欺负到国公府的人头上,那就得好好掂量掂量! 荣国府的嫡脉身份,便是他应对这种场面的最大底气。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试图保全贾府的名声,想着尽量延缓它败落的脚步。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宁荣两府同气连枝,这才是宗族时代里的真相! 就像两府日后抄家,书中的确没波及到二房贾政一脉,但结果呢? 侥幸未死,余者也只是苟活而已! 即便如贾兰那样的读书种子,能靠科举闯出一片天,但背后有贾家帮衬和没有贾家帮衬也同样是两条路,而且是云泥之别的两条路! 贾玩的头脑一向清醒,这会儿也不至于被吓糊涂。 拦路之人见他只挑帘而不下车,且神色淡然,言谈之间又颇显底气,一时也捏不住他的斤两。 但纨绔有纨绔的活法,在适度的范围里找脸面! 眼下这个度,他还是需要多试探试探的! 于是继续摆着那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混不吝态度,叫嚣道:“你撞了我的狗,还问我为何拦你?今日你若不给我个交代,这事儿恐怕揭不过去!” 宁荣两府又如何?贾家又如何? 京中谁不知道贾家现在不得圣眷? 不说贾家人是往日黄花,起码也是断了牙的老虎,想着戳两下试探虚实的绝对大有人在! “哦?那依你之见,想要个什么交代?”,贾玩的语气依旧不咸不淡。 那纨绔见他如此,心中多少有些打鼓,但嘴上开价却不低:“哼!什么交代?你可知我这爱犬是什么来历?这可是鹰狗处退下来的宝贝!早两年说不准就是跟着当今圣上参加过南北苑春猎的!” “今儿被你撞成这样,万一圣上怪罪下来,你能吃罪得起吗?” 嚯!好大一顶帽子! 贾玩虽不知道那鹰狗处是何处,但也不会被轻易唬住,神色不变地反问道:“你说这是皇家猎犬?那为何会流落到你的手里?莫非是兄台私盗?” 扣帽子嘛!当谁不会是怎的? 纨绔脸色勃然一变,竟不顾礼数地骂道:“你这作死的夯货,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界儿!容你胡乱攀咬!爷爷我可是内务府总管王大人的侄儿!鹰狗处掌事统领孙大人都与我平辈论交,我需要私盗?” 原来是内务府总管家的孩子! 这内务府总管,大抵也就是皇室的大管家了,正二品实权官职,又得皇家信重,在京里绝对算有头有脸的人物! 贾玩早就熟读《御史官箴》和《大顺会典》,对本朝官员品级和职司烂熟于心,尤其是有实权或有排面的京官,更是熟悉。 知道对方的身份,他心里更加有数,尤其是外看眼前这人的脾性,立时就有了计较。 只见他不仅没被吓住,反而脸色一沉,冷冷开口道:“我乃荣国府三房嫡脉少爷,祖父是先荣国公代善老爷,你是谁的爷爷?” 对方口不择言,送上门的弱点,贾玩不打上去,岂不叫对方失望? 那纨绔面色一变,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但也不想被强压改口,更不想直接认错短了气势,于是转移话题道:“你不用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荣国府的人又怎样?撞伤我的狗,该赔就得赔!” 贾玩大致看出了这人是个什么水准,便也不愿同他多纠缠,只道:“是你的狗撞了我的车!惊了我的马!我不找你索赔已算宽仁大度,你怎敢倒打一耙?既如此,那我们不如便好好算算!” 纨绔脸色又黑几分,荣国府这人年纪不大,怎就生得牙尖嘴利? 真是晦气! 贾玩见他还准备胡搅蛮缠,便又道:“我没时间陪你胡闹,今日之事我也不跟你计较。若你还有不服,大可报到兵马司,或者大理寺、锦衣卫随便哪里,我自会在荣国府等着!” 说完,他便干脆地放下侧帘,再清冷开口:“走吧!” 这话是对多福多肉说的。 多肉憨直,听了自家三爷的话,也不管前面有没有人拦车,直接就挥鞭驱车。 马车动起来,拦路的小厮也不敢真拿身子去硬堵,只能纷纷让开。 纨绔瞧着马车远走,心里憋屈得不行。 早听说贾家自恃功高,行事张扬。 这些年不得圣恩,还以为会收敛一些,不想竖子竟仍猖狂至此! “去查一查,看看那小子都有什么凭仗,竟敢这样蛮横!” “是!” “……” 贾玩那边离开后,也跟多福说了类似的话:“回头找人打听打听,称称那胖子的底细。” 单凭一个内务府总管当叔父或伯父,就猖狂至此? 京中纨绔圈子,他先前已经知道有开国一脉、靖平一脉和隆兴一脉,这算是武勋里的三伙人,都有成器的和不成器的。 但无论成器与否,阵营都是划分好的,不以个人品性为转移。 就像靖平一脉的冯紫英,绝对算是青年才俊,但还不是一样得和贾琏、贾珍、贾蔷、裘安这些混日子的主搅和在一块儿? 即便再怎么看不上,再不是一路人,该打交道就少不了! 除武勋圈子外,贾玩进入国子监后,接触了于闻道等人,那是另一个圈子。 只是接触,根本融不进去,就因为出身不同! 而今碰上这么个内务府总管家的侄儿,显然又是一个圈子。 说不得以后还会同那些皇亲国戚的纨绔们打交道。 盛京城这样大点的地方,还真是三五成群,不知道打哪儿就会冒出个惹不起的人物! …… 第93章 动杀心贱人作死 …… 马车稳稳停在荣府角门,贾玩刚一回到绮霰斋,便见红玉提前迎了出来,汇报道:“三爷,东府的蔷大爷和薛家的表少爷来了,这会儿正在厅里等您呢!” 她说这话时,明显带着情绪,一副有话不好直说的样子。 贾玩不明所以,这两人怎么会来找自己? 便问道:“是吗?可说是什么事儿?” 红玉欲言又止,只催促道:“还是您进去见了再说吧!” 这可不太像是红玉的性子,看来那二人上门,必定是没有好事。 贾玩也未迟疑,快步走进厅中。 入眼便是薛蟠和贾蔷坐着,然后晴雯和五儿站得不远不近。 薛蟠色眯眯的眼睛直往晴雯身上乱飘,而且不知是不是先前说了什么,惹得晴雯一脸羞愤,美眸含怒。 若非顾忌着彼此身份,说不得早该一巴掌上去了! 而贾蔷则缠着五儿,虽未动手动脚,但显然心思也不大纯正。 五儿退得远,目光冷淡,并没有给半点好脸。 贾玩又岂会看不明白状况,登时心头火起! 这两个混账东西,自己还没急着动手收拾了他们,他们反倒是打起了自己身边人的主意! 当真是找死! “蓉哥儿和表兄这是在做什么!”,贾玩声音冰冷,仿佛不带半点温度,语气与平时截然不同。 厅中四人一齐看来,晴雯和五儿当即有了主心骨,立即退到自家三爷身边。 贾蔷面色略有尴尬,毕竟贾玩手里捏着他的短处,今日这事儿难免有几分心虚。 薛蟠却是浑然未觉有什么不妥,反而依旧腆着张大脸,没脸没皮地拿浑话说笑:“玩兄弟回来了!我正跟蔷哥儿说呢!你这院儿里竟有这样标致的人儿,怎么就能一直藏着掖着?若不是我们今日上门,只怕还要被你瞒过!” 贾玩眼睛微微合了几分,敛着眸中冷光不让人瞧见:“听说表兄院里也有一位美人儿,当初还是为了她一怒上京,这么长日子不也没带出来让弟兄们瞧瞧!” 他这话,可以说是正面怼了回去! 说到底,薛蟠姓薛不姓贾,跟他贾玩能有多少关系? 之前不想把事情做绝,只是没必要惹这个麻烦。 但这个狗东西,敢惹到自己头上,那就没必要顾及什么了! 薛蟠当即变了脸色! 贾玩是个什么人他又不是不知道,区区一个螟蛉之子,能有多大根脚? 无父无母的东西,看在他平时有几分聪明劲儿,又懂什么养鸟养虫的本事,才带他一块儿玩玩。 可今儿,他怎么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玩兄弟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没有直接开骂,在薛蟠看来已经是给贾玩机会了。 贾玩哪会在意他言语中的冷意? 区区一个商贾之家的纨绔而已! 在京中要权没权,要势没势,没脑子没手段,还一身的毛病和短处! 谁给他的自信敢在自己面前摆兄长的臭架子? 贾玩冷冷一笑道:“表兄莫不是吃醉了!话也听不明白?” 贾蔷此时早已瞪圆了双眼,玩三叔这样和气的人,今日脾气怎么就这样大? 难道说,那两个丫鬟就那么得他的意? “你!”,薛蟠腾地站起身来,眼看便要发作。 贾蔷顾不上多想,他连忙也站出来将薛蟠拦住,而后向贾玩赔罪道:“玩三叔莫要生气,薛大叔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贾玩看向他,这个狗东西还知道说场面话,可恶也是一点没少做! 先前他觊觎秦氏、与贾蓉搞在一起、包括服食乌香丸的事,贾玩都可以缓缓。 可这家伙不知死活地打五儿的主意,那就没必要再留他恶心人了! 在贾玩心里,远近亲疏向来分明。 秦氏虽然美艳,但到底和自己没多大关系,能帮的时候帮一把就是他的良心,真帮不上那只能说她命该如此。 可五儿不同,自他来到红楼世界后,五儿陪他最久,与他最近。 贾蔷既然动了不该有的心思,那就必须狠狠报复回去,死也活该! 贾玩目光依旧不带温度,看得贾蔷心里很不踏实,只继续陪笑道:“玩三叔莫怪,薛大叔与我,今日是给您送银子来了!” 给我送银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于是贾玩继续冷笑:“还有这种好事?” 贾蔷就像没听出他话音里的讽刺,接着说:“那是当然啦!凭咱们之间的情分,有了好处,怎么能忘了您呢!” “说说看,是怎么个送法儿!”,贾玩不信归不信,但既然要收拾这二人,自然还是了解一下他们接下来准备做什么比较好。 贾蔷当即道:“三叔可还记得族学里的那个金荣?” 贾玩眼眸一抬,怎么又扯到金荣那里去了? 那个东西,不是已经跟他们闹掰了么? 不过这样也好,本来是为了让薛蟠、贾蔷等人消停消停,才分化的他们。 现在倒是不必了,本就蛇鼠一窝,搅和吧! 真搅和到一起,没准收拾起来还方便些! “金荣怎么了?”,贾玩随口问着, 贾蔷继续说道:“是这么回事儿,眼下这不暮秋了吗?前一阵听那金荣说,他去年从玩三叔这儿求了两只蛐蛐儿,拿出去开盘口斗虫赢了好些银子呢!这事儿可是真的?” 贾玩嗤笑一声:“就为这点事儿?谁不知薛家豪富,区区百十两银子的门路,也值当表兄上心?还亲自登门?” 薛蟠被他揶揄的面子又挂不住,以往这玩老三都很懂事乖顺,今儿怎么就跟吃了火药一般? 就为了那两个丫鬟? 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还没尝过个中滋味呢,至于护短成这样? 贾蔷见薛蟠面色难堪,又替他开口解围:“玩三叔这话说的气派,不过百十两银子可也不算少了!再说,今年有我和薛大叔介入,怎么也不是金荣能比的。” “他才能接触到什么档次的货色?能榨出几两银子?交给我和薛大叔来办,起码要再翻上好几翻!到时候,可就不是百八十两的事儿,变成三五百两,甚至千八百两也未必不能!” 不愧是宁国府的正派玄孙,说话底气就是足,也真敢想! 但这话,多半还真是实情。 沾上赌这种东西,银子那就跟流水一样,肯定不是老老实实的正经生意能比的。 只不过,来得快去得也快! 既然他们自己作死,贾玩现在肯定不会拦着,甚至还得顺手推他们一把! …… 第94章 自作孽顺水推舟 …… “我竟不知蔷哥儿还有这样的气魄!不过方才所言,给我送银子又是从何说起?”,贾玩故作不知地说着。 贾蔷只当他是真的听不明白,便干脆说透:“玩三哥能调教出那样好的秋虫,连金荣那等人都能沾光捞上一笔,怎不多想想侄儿?总好过便宜了外人不是?” 贾玩心底冷笑,面上却不显,只撇清干系道:“蔷哥儿这话我却是听不明白了,我养出秋虫本就是本来挣些零用,金荣肯花高价来买,我哪有不应的道理?至于金荣是不是借那虫捞钱,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涉赌的事儿,能不碰就不碰,这东西是白纸黑字写进刑律里的。 虽然屡禁不止,但如果真有人针对此事下套,也实在是个不大不小的罪名。 之前贾玩借斗鸡一事拿捏薛蟠和金荣等人,当时扣的名头也只是聚众斗殴、寻衅滋事,如果非要把聚赌的罪责也扒出来,那后果便会再严重一些。 这倒不是他存心放金荣和薛蟠等人一马,而是没必要把当初安排的那个人一块儿坑得太惨。 他让人给出的报酬,大抵也只够那人担一个打架斗殴的罪名被关几天而已。 既然薛蟠和金荣这些人不长记性,又生贪念,那贾玩自然要卖这个人情,只不过在此之前得先把自己摘干净。 贾蔷哪里知道这位玩三叔的心思,自从他搬出宁国府后,生活质量终究是不如前了。 本来一应吃用都在府里,丫鬟婆子还有小厮也都是公账支出。 他照拿月例银子,还有珍老爷和蓉大哥的贴补,日子别提有多滋润。 但现今既然搬出,很多东西便得自己想办法,再不是处处有宁国府买单的时候。 之前几个月,因为刚搬出府时珍老爷拨给了他不少一笔银子,说是用以立业。 不过任谁都知道这只是个由头,贾蔷也不可能真拿这些钱去办什么正事,所以仍过了一段花天酒地的潇洒日子。 可半年多下来,手里的银子渐渐不凑手了,他总得想个点子继续维持吧? 于是,在这个情况下,老实憋屈了半年的金荣,又巴巴地贴了上来,并给出了这个主意。 其实早两个月,便已经进了斗蛐蛐儿的时节。 只不过当时贾玩进了国子监,不在族学,凭他金荣有多大脸,想求到玩三爷这儿也没什么机会。 所以直拖到贾蔷和薛蟠这儿漏了口子,他才连忙插进一脚。 “玩三叔怎能这样想?既然是你调教出的虫,那得利便该有你一份才是!金荣是个黑了心的,但我和薛大叔却得想着你!” 贾蔷自从知道有这个门路,便一心想将贾玩拉下水,于是苦口婆心道: “外面的事儿,也无需玩三叔操心,有我和薛大叔一力维持。三叔只用安心养虫便好。得了利,咱们三三分账,岂不很好?”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说了一大堆,合着是想从他这儿玩空手套白狼的把戏? 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想让他贴补蛐蛐儿进去? 金荣那种货色,都还知道拿五十两、一百两的银子孝敬呢! 贾玩愈发认清此人的没脸没皮,干脆道:“蔷哥儿这话说的糊涂,我如今在国子监就读,授衣假也已过半,哪有精力再去调养秋虫?你这银子送得不诚心,还需我自己多费心力,便算了吧!” 贾蔷实没料到玩三叔竟会直接拒绝,急道:“玩三叔这可是冤枉侄儿了!侄儿待三叔最诚心不过,这个法子,可比三叔同金荣的买卖要好十倍啊!” 贾玩看向他,正视道:“蔷哥儿说得可是真心话?” “敢有半句假话,叫侄儿——” 贾蔷眼瞅着就要赌咒发誓。 贾玩当即拦住:“这是做什么?哪里就到这个份上?我不过随口一问罢了!说起来,今年年初那会儿,我还托蔷哥儿替我打听过一件事呢!这都半年不见动静了,想必蔷哥儿早忘干净了吧?” 贾蔷闻言一怔,随后很快反应过来,玩三叔说的,可不就是当初他欲对蓉大嫂子胡来,结果被玩三叔当场逮住,并要他打听乌香丸来历的那件事么? 他当初也给三叔写过一张条子,那是他知道的几乎全部内容,本以为事情就算过去了。 可没想到,隔了这么久,玩三叔竟又重新提起,真是叫人难堪! 但贾蔷也不敢多说什么,他搬出宁国后,能指望的现在也就薛大叔和蓉大哥,要是这事儿被抖出去,那他恐怕连现在的体面也维持不下去。 只能赔笑:“三叔说的哪里话?那件事侄儿不是已经办了么?可是三叔觉得还有疏漏?侄儿敢不尽心?” 当着薛蟠的面,说到这儿也就够了。 贾玩懒得同他掰扯,现在只想早点打发了他们了账,反正这回他是没打算手软。 便道:“罢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表兄和蔷哥儿想做什么我不关心,确实是没时间参与。可若是想要蛐蛐儿,倒也好说!” 贾蔷和薛蟠见他松口,皆是一喜。 只听贾玩继续道:“以前是消遣玩乐,我自己养的也多,送给哥儿一二都不打紧。可今儿我学业也重,单抽时间出来调养秋虫,那就得在商言商。表兄是薛家人,皇商出身,这个道理料是比我通透!” 薛蟠惯会打肿脸充胖子,本来被贾玩怼了几句便气不顺,这会儿更不可能在他面前露怯。 趾高气昂道:“那是自然!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有这句话就好! 贾玩淡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跟去年金荣从我这儿拿虫的规矩一样吧!一百两银子一只虫!” 饶是二人早在金荣那儿便听过这个价,这会儿也仍止不住暗暗吃惊。 “玩兄弟!你这虫,莫非是金子做的?竟比我那极品斗鸡,还要贵上一倍不止!”,薛蟠对斗蛐蛐儿的兴趣一向差些。 这回若不是听说有利可图,也不会上赶着跟来。 薛家豪富不假,但他终究不掌家。 每个月百八十两的零用是有,但还不至于随手丢出去不心疼。 “表兄若是觉得我的虫不值这个价儿,大可去别处问问,正好我也落得省心。”,贾玩有恃无恐。 “去年这个价儿给金荣,已经是我闲来无事养得多,才随意出手了!今年课业繁重,本没打算养虫,特意看在表兄和蔷哥儿的面子上才破例抽时间出来,而且只按旧价,这份心意,不想表兄和蔷哥儿竟视若无睹?” 他这话,直接将贾蔷那打个商量的心思,直接憋回肚子里。 …… 第95章 护家院养猫养狗 …… 贾蔷看向薛蟠,使了使眼色。 金荣那家伙为了投诚,可是将赌虫的事吐了个干净,所以他二人都能分清这里面的暴利! 薛蟠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薛家家资百万,自他记事起,就几乎没有短了银子的时候。 只不过上有母亲管束,下有妹妹唠叨,从家里拿钱,少了无碍,多了却总要盘出个用途去处来,并不方便。 这半年他在京中同贾蔷贾蓉一起,没少与京城纨绔走动,更是成了东城一片画舫、青楼、赌档和戏园的常客。 毕竟在金陵时他便如此,尤其是秦淮河一带,谁不知他薛大爷的做派? 京中风月场所,未必有江南繁盛,但占着京都的名,花销实不必便宜。 若只他一人,银子大抵还是够花的。 可与贾蔷走得近,薛蟠自负豪爽,且到底高一个辈分,所以开销上几乎又重一倍,难免吃紧。 近来已经从家中多支了几笔银钱,母亲虽未深究,但已经开始过问。 再这样下去,总不是长久之计。 金荣说的开盘口赌虫,月入一二百两对他的诱惑有限。 但蔷哥儿说,金荣接触的多是泥腿子,上不得台面,换他来做,年前起码再翻几番! 那就由不得他不心动了! 本想带上这玩老三一块儿发点小财,心情大好之下,来到绮霰斋又见两个娇俏美婢,才食指大动。 谁知玩老三不识抬举,为了这么点小事儿居然半点面子也不给他留,全然不顾及兄弟情分! 薛蟠现在怎么看他怎么不痛快,但见蔷哥儿不停给自己使眼色,他也没当场发作,只谈正事道’“好!一百两便一百两!要多久才能见着虫?” 贾玩这回诚心要治他,自然不会如上次那样设计个打架斗殴或聚赌的小麻烦。 裘安和贾琏,说到底跟薛蟠和贾蔷也是亲友,再走兵马司的路,他们自己也有人情能出来,到时候不痛不痒又有什么意思? 心里还在盘算,嘴上却已经敷衍着回道:“一只顶能打的蛐蛐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养出来的,总得看些缘分。” 听他这不负责任的话,薛蟠和贾蔷当时就急了。 贾玩也没让他二人开口,又道:“这几日我会用心留意着,争取在授衣假休完之前有个结果!” “好!可若是到时候还没有呢?”,薛蟠似乎还想从他这儿得个保证。 贾玩嗤笑一声:“没有便没有,那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所以表兄和蔷哥儿也不能全指望我一个人,有时间也可以出去转转。我听说老北市那边卖虫卖鸟的店面极多,里面向来也不缺有潜力的好货。” 他看似随意地把人往老北市一支,倒也没指名道姓说是哪家店铺。 回头只需往自家花鸟行投入一批品相不错的蛐蛐儿,自然不愁卖不出去! 贾蔷和薛蟠能折腾出的动静越大,他那花鸟行的名声只会越响,收益也会更多! 到时候,自己两面得利,再狠狠收拾了这两个狗东西,便再好不过! 薛蟠和贾蔷听了贾玩这话,虽心里不太满意,但也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没什么结果,只好暂且作罢。 打发了二人离开后,贾玩也不着急去管蛐蛐儿的事儿,而是把五儿、晴雯还有红玉都叫到身边。 这两个小丫头都是有脾气的。 五儿有志气、性子也刚,但因为自小体弱,关乎自身的事儿,反而能沉得住气。方才贾蔷言语轻浮,她多有嫌恶,但情绪并没有太大波动。 晴雯则更多的是傲气,她的容貌在荣国府大小丫鬟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更有一手绝好的针线功夫。 虽不是家生子,但被哥嫂卖进府中没几年,便一路成了老太太身边的一等大丫鬟! 若把荣府比作职场,晴雯无疑是很出挑的那种,所以她有一些骄傲的资本在。 在这方面,她倒比五儿差些,面对薛蟠的调戏,几乎就要红了眼。 贾玩看得出她们的委屈,只道:“下回我不在事,若是他们再敢来,无需放行!若他们敢强闯,只管叫人打出去!” 有关他准备狠狠教训贾蔷和薛蟠一顿给她们出气的事,却不好提前说与几人知晓,事成于密败于泄! 一旦走了风声,且不说计划会不会变得更难施行。 便是真的如愿让薛蟠和贾蔷得到应有惩罚,他也不希望最后能攀扯到自己头上。 在真正掌握权柄和名器前,他绝不愿站到台前。 “三爷也不必放在心上,他们也就只敢嘴上说说而已,当时我还抱着小橘呢!若他们真敢动手,小橘一定会抓花他们的脸!” 五儿语气沉静,似乎笃定会有这个结果。 直到现在,她也是抱着小橘没撒手。 贾玩闻言讶然,不过随即也笑了起来。 小橘养在身边太久,而且自始至终只露过一次爪子,他都快忘记这个小家伙的战斗力了。 “我倒是快把这个小家伙的本事给忘了!不过只它一个只怕还不够,趁着我这段时间休假,红玉和五儿也去挑一只猫儿带回院里养着!” 贾玩本也没想过这些,毕竟在荣府内,一般出不了什么乱子。 薛蟠极少在府里晃悠,几乎不会冲撞女眷,贾蔷更是东府人,现还搬到府外。 今日这种情况,是极例外的,多半不会有下一次。 但还是多养几只猫来得安心! 通灵保证忠诚,强化保证实力,养猫又费不了多大事儿,绮霰斋再小,也不缺这点地方,为何不养? 若非院儿里养猫太多,容易生气味,他早就养十只八只当护院了。 这般想着,他脑海里又忽然闪过今日在街上见到的那几条狼狗。 半人高的大家伙,体重粗略估计得有六七十斤往上。 若是能养上两条,再通灵强化一番,安全性势必会大大提高! 只可惜,狼狗这种东西,只能养在外头的护院手里,是不许往府里进的,就怕冲撞了女眷,吓着少爷小姐。 真想在内宅往后,那也只能是哈巴狗一类的小宠物。可体型相当时,哈巴狗的战斗力还真比不上狸花。 …… 第96章 鹰狗处正合其心 …… 内宅不许养大型犬的规矩并非荣府独有,贾玩也是能理解的。 今日街上,连那个年轻力壮的青年男子,都被几只狼狗撵得极为狼狈。 若是进了那巷子也未跑脱,说不定最后被活活咬死都不奇怪。 贾玩想到这儿,忽然觉得用猫狗去“伺候伺候”贾蔷和薛蟠,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官面上不能拿他们如何,这种小手段自己还能不会使么? 多读了几天圣贤书,还真把自己当君子了? 贾玩自嘲地笑了笑。 不过,这个偶然冒出的念头却是愈发坚定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贾玩过得都很充实。 林鹏和于闻道等人忙着参加鹿鸣宴、各种诗会,还要拜会座师、业师,结交同年等。 这些事未必是他们真心喜欢的,但想从科举之路入官场,就必须守这里面的规矩。 所以贾玩只遣人过去送了贺礼,聊表心意,旁的倒是未谈。 花鸟行那边,他也腾出手来简单收拾了一番。 宁五在里面待了两三个月,早已摸熟里面的流程,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那都已经心知肚明。 “三爷,负责打理花木盆景的刘老师傅是把好手,扦插、修剪、塑形、育苗,在京中不敢说数一数二,但也绝对算得上是一等水平!还有他那两个徒弟也很不错,为人机敏,难得本分。” “鸟雀那边负责选品、饲养的魏师傅,本事也是有的,只是脾气大了些……” “……” 宁五是个孤儿,没念过书,所以也不认得几个字,但幸在脑瓜子足够好使,当着贾玩的面,把花鸟行里的伙计挨个评点一番。 人手确实多,花卉盆景是一波,鸟雀鱼虫又是三波,无论是选品还是后期养护,基本都是各管一摊。 再加上掌柜、账房、跑腿伙计…… 花鸟行足足养了一二十号人,冗余了太多人力。 贾玩听完,只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花鸟行今夏的营收看过么?” 宁五这三个月并非只在看人,更多的其实是在学着看账。 字认得不多,只记住了“花鸟鱼虫”这些名目,但数已经学了个大概。 或许是本就有这方面的天赋,又或许是学得实在用心。 他是真正的底层,苦日子里凭眼色熬出来的。 有幸得三爷赏识,给了他机会,他是真的在尽全力把握,尤其是管账看账,半点也不敢马虎。 “看了!”,宁五悄悄抬眼看了下三爷的脸色,心里隐隐有所猜测。 贾玩继续道:“我对这个利润不太满意,偌大一个花鸟行,都不如你跟着我单干的时候!” 宁五更加确定三爷的打算,心中有所期待,但仍未开口。 贾玩又看他一眼,再道:“若让你来全权负责打理这家花鸟行,能做好吗?” 宁五虽然料到是这样,但真听三爷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激动。 他是什么人? 花鸟巷里一个被人呼来喝去的掮客而已! 在认识三爷之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一天能自己支个摊,或是再膨胀点,干脆盘个店面! 可现在呢? 老北市这家花鸟行,论规模,比花鸟巷里最大的铺子还要大数倍不止。 而自己居然有机会在这种档次的门面里当掌柜! 何其有幸! 宁五压住激动,他现在更怕的其实是办不好这个差事,辜负了三爷的期待! 于是他谨慎着开口道:“小的有信心能做得比现在更好!” “好”这个字,他不敢随意夸口。 但若是比现在好,那他还是有信心的。 就像三爷之前说的,之前在花鸟巷,他跟着三爷单干的时候,赚的都比现在多! 贾玩笑了笑,宁五有多少本事他也算心里有数,把这小子在花鸟行里放了三个月,没安排正事,不就是等着今天? 至于三个月学不学的会,那是宁五的事! 今天这家伙既然敢应承,那贾玩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只道:“这段时间我会给你一批品相不错的蛐蛐儿,但有一点我要提前说清楚!好东西不缺买主,也显不出你的本事,所以你的成绩,还得拿这里平时的货品来证明!” “我同样给你三个月时间,年节前让我看到你的本事!” 他没说如果宁五做不到会怎样。 但宁五心里有数,好不容有这样的机会,他一定会紧紧跟上三爷的脚步! “是!三爷放心,小的明白!” 掌柜任免很快定下,这种事本就是贾玩能一言而决的。 至于余下的伙计和师傅,去留自然是宁五说了算。 贾玩既然用他,就是信他的能力,事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的话,还要他有什么用? 只要最后交上来的银子没毛病就行! 花鸟行的事,终究算不得大事儿,说破天也就是银子。 另一边,让多福打探出的消息,反而让他更上心些。 “三爷,都打听清楚了,那天纵狗伤人,当街拦了咱们车驾的,是内务府总管王庆峰王大人家的侄儿王玮。他父亲早亡,一直寄养在王大人身边,王大人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所以王玮还算得宠!” 贾玩微微点头,怪不得那样嚣张。 那个王大人没有亲子,估计是把王玮那个小胖子当亲儿子宠了吧。 “还有吗?” 多福当即继续汇报:“那王玮酷爱斗鸡走狗,他的那些狗也的确是从鹰狗处流出来的,纵狗伤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只是那些狗因为出自禁中,又没真闹出人命官司,所以负责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贾玩第二次听说“鹰狗处”这个地方,他自问已经熟读《御史官箴》和《大顺会典》,对本朝机构和官职不说了如指掌,起码也是烂熟于心,怎么就想不起来这是何处? 他也不纠结,直接问出来:“这鹰狗处又是什么地方?也是内务府底下的衙门?” 多福打听的很仔细,这会儿也能答上:“应该不能算,鹰狗处更多还是统属于锦衣卫和龙禁卫,主要就是负责帮皇室驯养猎鹰猎犬的工作,不过平时与内务府的确极为密切。” 贾玩听得眼神一亮,惊喜道:“竟还有这样的去处?” 多福不明所以,但还是理所当然道:“不只有鹰狗处,还有上驷院、豹房、鹞坊等,分别替皇家驯养马匹、虎豹、鹞鹰、信鸽等玩意儿。” 贾玩越听眼神越亮,他正愁文武之路难走,现在有这些去处,可不正是他的用武之地? …… 第97章 琏二爷夜不归宿 …… “你再去打听打听,那个王玮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常在哪里找乐?”,贾玩动了心思,自然要打听得更清楚些。 他如今手下能用的人终究还是太少,身边的三个丫鬟终究不好在外面抛头露面。 五儿在他身边主要负责饮食,晴雯现在是伺候他着装梳洗,红玉更像是他的私人管家。 在内已经很妥帖,而在外,宁五、贾芸能帮着打点生意上的事,可旁的事却不好指望他们。 至于被他送进兵马司的倪二,办些小事儿自然很方便,可涉及到勋贵纨绔,却也不是他能跟着掺和的。 多肉憨直,牵马赶车这些活儿交给他还可以胜任,但若放出去打探消息或做别的事,又差了些机敏。 如此一算,能倚重的竟只有多福一个。 可是多福,终究也不是那种心思玲珑的人,有些事能做,但想做到尽善尽美却很困难。 多福自然不知道自家三爷的心思,领了命便出去打听了。 贾玩独坐在书房里继续整理思路。 眼下摆在他面前的事,其实只有三件。 最长远的,是去国子监读书,准备下一届乡试。 不过此事还早,不必着急,起码不必占用这最后几日授衣假。 余下两件,一是要多了解鹰狗处和上驷院这一类去处,他有通灵术傍身,若能进这些地方必能大显身手! 如果真能凭此入了隆兴帝的眼,试着摸清天家对贾家的态度,那才能知道以后的路究竟该怎么走,科举之事到底能不能碰! 有关这一点,他打算从王玮切入。纨绔子弟纵有十样不好,可有一样在他看来却是好的,那就是好恶分明。 人有所嗜,便有所短,更方便他寻找或创造机会! 除了这件事外,那就是薛蟠和贾蔷的事了。 当日他动了真火,既然决定要收拾他们,又岂能虎头蛇尾? 趁着授衣假还未结束,总要让他们付出些代价。 即便不能真害了他们的性命,也得让这二人知道疼知道怕才行! 贾玩这几日本想着在宁荣街上找一找,看看有没有流浪猫流浪狗之类的,可以借来暗下黑手。 可惜竟一无所获! 后来经多福提醒,他才认识到,这个时代哪里会有什么流浪狗呢? 能看家护院的好狗没人会舍得丢弃,即便是不中用的老狗、病狗,一旦流落出去,要不了半日便会被不知何人带走,逃不过剥皮吃肉的下场。 哪里就会等着他来发善心? 此路不通,倒也不必强求。 街头巷尾找不到猫狗,不代表别处找不到。 起码那王玮手里就有几条恶犬不是么? 天色渐晚,贾玩的眸光映着灯火,却是益发明亮起来。 2东跨院,贾琏院儿里,王熙凤用过晚饭,正倚在房里随手翻着账簿。 丫鬟平儿端了一盏甜汤进来,见自家奶奶身上穿得也不大厚实,灯火又有些暗。 便劝道:“入夜了,天也寒,奶奶还是明日再看账吧,不然受了凉或是熬伤了眼,该怎么好?”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把甜汤送了过去。 待自家奶奶接过,她又去到灯前,掀开灯罩剪去那已经烧得黑糊的灯芯。 烛光跳了跳,最终稳住,果然更明亮几分。 王熙凤喝了口甜汤,透过窗子往院儿里看了一眼,并不见多少灯火,心里也有些烦躁。 便问:“二爷今儿个又没回来么?” 平儿有些犹豫,但也不敢隐瞒,只能道:“是!许是最近公务繁忙。” 她只能尽量帮着遮掩,不然还能如何呢? 王熙凤美眸含怒,一声嗤笑:“公务繁忙?他许了你什么好处?竟这样向着他说话?你这一颗心记挂在他身上,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良心抬你做姨娘!” “奶奶!奴婢只想一心伺候奶奶,绝没有半点私心!”,平儿泫然欲泣,只觉心里委屈得紧。 她是自家奶奶的陪嫁丫头,奶奶未出阁时她便跟在身边伺候着,哪里会有半点异心? 二爷打她主意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可因知道自家奶奶不喜,所以自己一直躲着避着。 王熙凤也是知道平儿的,这会子见她可怜,一时又心软下来。 方才她并非有意针对平儿,只是冲琏二动了火气没处撒,波及到这丫头罢了。 这会儿便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来,叹道:“我进府时,娘家陪了四个丫头,这二年死的死,去的去,如今就单剩你一个体贴人,我又岂能不念的好?若我随口说也说不得,你还要同我使气,那才真叫我屈死了!” 平儿听她提及往日,一时也是心疼起自家奶奶来,忙劝慰道:“奶奶说得什么话,奴婢这辈子都是奶奶的人,莫说说两句,便是打死骂死,奴婢也不敢有半分怨言的。” 王熙凤明白这是她的真心话,又有些感慨:“二爷总也不回来,往常隔三差五夜不归宿,我都忍了!可如今竟一连十天半个月不往我屋里进,哪里还像话?我在这点着灯查账,就算身子熬坏了,他又可曾记挂半分?” 平儿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只能嗫喏着道:“兴许二爷就是知道奶奶这一阵儿查账忙,所以才不舍得过来打扰。” 王熙凤又是一声冷笑:“不舍得?他在外头非饮即赌,眠花宿柳,都当我不知道吗?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跟前扒拉,也不嫌恶心!” 说到这儿,她忽然发觉有些不对:“以往,他总是银钱不够使,这一阵他在外头耍得这样欢,怎么迟迟未见他来找我要银子?” 她这话并非在问平儿,而是在问自己。 以往贾琏也是这个德行,隔三差五过来一回要银子,便翻着花样的讨好她,在她身上卖卖力气。 所以只要贾琏不将人带到她眼皮底下,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认了。 反正只要她拿捏着银子,琏二总有求到她的时候,日子也总能过下去。 可近来,琏二连要银子都不积极,自己能拿捏他的唯一手段都要弱下去,难免叫人心里不太踏实。 …… 第98章 逛后街熟人斗鸡 …… 主仆二人的夜话,并没有旁人知晓。 此时的贾琏,正在仇兴赔给他的那栋青楼里怀抱美人,听曲儿作乐呢! 还不止他一人,平时交好的那些纨绔最近有不少都常宿在此处。 贾琏刚开始连请过几回,导致青楼差点入不敷出。 幸亏玩兄弟早先提醒了,没让他把青楼易主的消息宣扬出去,否则他还真抹不开脸面。 但现在,他只说与青楼东家交情颇深,一干好友来此消费,报他琏二爷的名号便一律打个八折。 既留出了青楼盈利的空间,又增揽了一批客人,还给青楼和他琏二爷都长了名气,可谓是一石好几鸟啊! 对此,自然是无人能质疑的,毕竟就连青楼的前东家仇兴,都不能确认这处产业最后就真落在了贾琏手上。 当初那个局,针对他的显然不止贾琏一个。 仇兴让出几处产业,贾琏这伙人具体会怎么分,他也是没那么清楚的。 所以最近这一阵,琏二爷过得是春风得意,很是佩服自己的手段。 楼里的这些姑娘们,哪个见了他不得小意逢迎?个顶个的乖顺! 左拥右抱难道不自在? 以前是没那么多银子支持他天天过这样畅快的日子,可现在整栋青楼都是他的,那还不玩个痛快? 至于他家里那个,论身段样貌自然是一等一的,也绝非一般人能比。 就是脾气太大,性子太烈! 远了不说,就王熙凤陪嫁带来的四个丫头,按理说给他当个通房有什么不该? 满盛京城找找,谁家不是这样做的? 可偏到了她王熙凤那儿不成! 琏二爷前后试探几回,结果是四个丫鬟里只剩下了平儿一个。 凡他动了心思的,该受罚受罚,该发卖发卖,没有一个能得好。 又不准他纳妾,如此善妒之妇,模样再好也让爷们觉着憋屈。 但偏偏王熙凤是王家妇,娘家舅舅王子腾现为当朝一品大员,实在势大。 哪怕在贾家,她也很得贾母爱护,惯会讨老太太高兴。 所以贾琏还能如何? 只能受着! 憋屈了两年,又早过了新婚燕尔的时候,这几个月得了产业,贾琏便觉得腰杆子硬了。 哪还不像脱笼之鹄?彻底放飞自我,日日流连忘返! 不过人家夫妻俩的事儿,却是不容旁人置喙的,也没什么会往里面掺和。 唯有一人,这些天得了点消息,早已按耐不住,就想趁机做些什么呢。 此人便是贾瑞! 今月上在宁府敬老爷寿宴上他堵过琏二嫂子一回,心痒难耐得紧,一直想寻个机会亲近一二。 这几日听说琏二哥流连青楼楚馆,岂不是他跟琏二嫂子成就好事的大好时机? 所以他已准备好上门给嫂子“请安”了! 腌臜事不必多提,就凭贾瑞的德行,又哪里能从琏二嫂子的手段里讨到半分好处? 事情并未传出什么风声来,纵是有些,也不曾飘进绮霰斋,更未入贾玩的耳。 他是读过书的人,知道贾瑞那档子事,也知道那家伙迟早要被收拾。 只是他没打算插手,万一他帮了倒忙,最后弄丢了风月宝鉴,岂不叫人遗憾? 所以此事不急,贾玩现在的精力也没有放在此处。 “三爷,今儿个那王玮跟人约好了去后街斗鸡!” 多福只报上来一句。 贾玩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 当即笑道:“这样巧?没想他竟与薛家表兄有同样的爱好!既然有此缘分,合该让他们认识认识!你去给薛家表兄传信,就说我今儿在后街那儿瞧见了两只上好的蛐蛐儿,让他陪我走一趟!” “对了,蔷哥儿也喜欢此道,再让表兄把他一并叫上!” 多福这些日子没少在外头跑。 他和多肉两个刚到贾玩身边时,模样其实是差不离的,都是很有福气的憨厚样。 可如今,小一年过去,多肉除了高些胖些,旁的也没什么变化。 但多福却因为常在外头奔波跑腿,打听消息,已经变了很多。 个子同样在长,但肤色更黑些,显得精壮魁实,与多肉的虚胖还是大有不同。 不过多福也没觉得有多辛苦,自家三爷有本事,待他们兄弟俩都很好。 逢年过节该有的赏赐没少过,平时也多有加餐。 只要跟着三爷出去逛,甭管什么点心小吃,凡三爷想尝的,总不会少了他们一口。 再就是宁五那边,那家伙是个会来事的。 每次三爷派自己过去跑腿,那小子便会请自己吃茶吃肉,两人如今的关系已经相当不错。 除此之外,三爷平时在国子监读书时,他还有大把时间偷闲,在成贤街上耍一耍也无碍,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滋润! 所以得了三爷的吩咐,他向来办得也尽心。 自薛蟠和贾蔷来找贾玩那日后,已过去五六日。 好不容易听到贾玩派人来传信,哪有推拒的道理?当即就寻了过来! 盛京东城拢共就这么大点地方,宁荣街与成贤街都是南北走向,后街则是东西走向,与两条街均有交叉,距离倒是不远。 贾玩有意让薛蟠与贾蔷同王玮碰面,自然是提前掐着时间,算好路线,刻意从那边路过。 “那里聚了一圈人,是在做什么?”,薛蟠也是个好凑热闹的。 贾蔷眼尖,透过人群也瞧得出来,惊喜道:“像是在斗鸡!” 薛蟠最好此道,一听这话,哪里还能移得了步子? 当即便道:“走!咱们也过去看看!” 京中纨绔有四宝:斗鸡、走狗、提笼架鸟,还有便是斗蛐蛐儿。 至于花花草草,养鱼、放马,那都是雅事,没听过谁因为这些被当成纨绔的。 当然,当街纵马扰乱秩序的不算! 前四样里,提笼架鸟和走狗这两个基本沾不上赌。 而斗鸡,虽然玩得人也不少,但终究比不得斗蛐蛐儿流传面广。 先前金荣伙同薛蟠用斗鸡开盘口,本意就是想复刻斗蛐蛐儿的思路。 只可惜始终做不大,最后还惹了一身麻烦。 若非如此,这回贾蔷和薛蟠也不会因为两只蛐蛐儿找到贾玩这儿来。 …… 第99章 趁混乱硬泼脏水 …… “薛大叔,这斗鸡品相不错啊!”,贾蔷只稍微凑近看了那么一眼,便有了个基本的判断。 薛蟠更是两眼放光,连连点头。 瞧着场中斗鸡之人,一身行头也是金尊玉贵。 在不了解对方底细的情况下,二人还是没有太莽撞,只被两只交锋中的斗鸡吸引着目光。 贾玩刻意与两人分开些距离,见那小胖子王玮身边今日竟无恶犬,便唤来多福低声问:“那家伙身边的几条狗呢?今儿怎么不在?” 多福同样压着声音答道:“三爷,他今儿是来与人斗鸡的,若带着那些狗,怕不是得把斗鸡当狗食给吃了?” 还没等贾玩生出不满,多福又道:“不过您放心,小的之前打听过,这家伙往日得罪的人多,只要出行,必定带着那些狗护在左右!眼下虽没带来人堆里,但也一定离得不远!” 贾玩闻言点头,视线便开始在周边扫过。 果然见距离人群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停候着两个小厮。 而在小厮手中则牵着链绳,五条狼犬正趴在车轮旁。 那样大的五条恶犬,真要挣扎起来,仅凭两个不太壮实的小厮恐怕根本控制不住。 贾玩很想上前将它们通灵强化一番,然后直接狠狠教训薛蟠和贾蔷二人一顿。 但这样的大狗,陌生人近身只怕都难,它们又怎么会老老实实让自己触摸施术呢? 至于说拿肉骨头之类的东西引诱,如果它们真是从鹰狗处退下来的皇家猎犬,那恐怕也都是训练有素的,未必就会轻易上钩。 不过贾玩既然特意跑了这一趟,又怎么会没有准备呢? 于是他当即跟多福耳语几句,随后又取出两个蛐蛐儿罐悄悄递到他手里。 后者立刻明白,暂时退远了些。 贾玩这才走到薛蟠和贾蔷二人身边,目光也看向场中,说了句:“这斗鸡竟是这样厉害,寻常人若是被啄上一口,只怕当时就要多个血窟窿吧?” 他是个不懂行的,说些外行话也很正常。 薛蟠一听他聊到自己的长处,当即就要给这个小老弟显摆显摆他那“渊博”的知识储备。 “那是自然!玩兄弟是接触的少了,不知道斗鸡的妙处!光是斗鸡身上的血性,就不是斗蛐蛐儿那种孩童把戏能比的!” 他说话向来少过脑子,捧一踩一更是常事。 还不算完,又继续道:“眼前这两只斗鸡要说品相,那都是一等一的,就是养的差了些。尤其是那只乌骨白羽斗鸡,若到我手里,凶性至少能再上两个档次!” 这大言不惭的话,将旁边几个围观的人听了去,纷纷打量他两眼,而后耻笑到:“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你知道那只乌骨白羽斗鸡是谁养的么?” “就是!那位可是王家小爷,内务府总管王大人家的亲侄儿,他手里养鸡养狗的法子,那都是从宫中流传出来的!” “什么阿猫阿狗手里捏着土方法,都敢往上凑了?”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 其实也只近处的三五个人听见了薛蟠的话,但冷嘲热讽实在不少。 一帮人有一帮人的圈子,对他们来说,薛蟠脸生,便是外人。 若他们只是过来凑个热闹,那也不至于惹人厌烦。 但他狂妄自大,胡言乱语,竟敢瞧不起王玮,岂不是把一个圈子里的人都得罪了? 所以纷纷帮腔指摘起来! 薛蟠哪受过这种气?当即就还口同他们争吵对骂。 贾玩也没想到,自己还没点火呢,这边的炸药桶就已经炸了! 不愧是惯会惹祸的二世祖,还真不叫人失望! 贾玩象征性地劝两句,而后便装作被推出的样子,借势退了出来。 眼看越吵越凶,王玮等人也被影响到,开始往这边走。 贾玩眼神往远处一瞟,点头示意。 多福当即赶了过来,手里拿着两个蛐蛐儿罐,大声喊着:“三爷,这两只极品蛐蛐儿,我给您买回来了!” 贾玩当即便冲贾蔷和薛蟠道:“表兄,蔷哥儿,莫与他们争,东西买回来了,咱们走吧!” 他这话一出,王玮闻着声儿就看过来,几乎瞬间便认出了贾玩。 正要往这儿走,结果突然就与赶来的多福撞个满怀! 也分不清究竟是谁撞的谁,但多福手里的两个蛐蛐儿罐却是被碰掉在了地上。 那精美的玉瓷罐儿,瞬间破碎! 两只蛐蛐儿,一个跳到了王玮脚下,另一个却在人群里蹦跶。 有人看得见,有人看不见,小东西几下就跳进了斗鸡场中。 此时已经得胜的乌骨白羽斗鸡,眼睛也是尖的,紧赶两步,动作极快地将那只蛐蛐儿一口吃进肚里! 蛐蛐儿个儿小,但斗鸡个儿大,这个动作看见的人绝不在少数。 场面立时就更热闹了! 多福这会儿也有些傻眼,他的确是照着自家三爷的吩咐来做的,可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比三爷预演中的还要顺利! 但跟自家爷这么久,他的确是长进不少,当即就反应过来,眼下正是演戏的好时候,一把薅住王玮,当场指认道:“三爷!他撞碎了您的宝贝蛐蛐儿!” “放手!什么破蛐蛐儿,明明是你走路不长眼,自己撞上来的!”,王玮其实也分不太清对方是否故意,但推脱责任这一步是一定要有的。 “你还不承认!这是我家三爷刚买回来的宝贝!若不是你突然往我家三爷身边凑,怎么会出这样的意外!”,多福据理力争。 贾玩看得是极为满意,心里想着,等今儿回去以后,一定得给这家伙加个鸡腿! 场中其余人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基本都是王玮一伙的,纷纷帮腔。 薛蟠刚才就在争吵中吃了亏,眼下见自己这边似乎占了理,更不肯让,吵得更凶。 贾蔷是有些想往后退的,但此时显然不好抽身,否则以后薛大叔和玩三叔该怎么看他? “表兄,刚才咱们在这儿看斗鸡,我怕耽搁,便让多福先去把咱们要的蛐蛐儿给买了回来,稍一调教就是价值百两银子的宝贝啊,而且还是两只,现在全让他给毁了!” …… 第100章 驯恶犬贾蔷遭殃 …… “什么!” 薛蟠一听这话,哪里还能忍! 虽然先前也听多福似乎在说什么蛐蛐儿,但他还没往这方面想。 现在玩兄弟亲口跟他说,对面那家伙毁了的是他那两只价值百两的蛐蛐儿,那怎么能行! 为了这两只蛐蛐儿,他们都等了多久? 好不容易寻见了,今儿也是兴冲冲赶来,结果就这么没了? 那他和蔷哥儿的赚钱计划怎么办? “小贼,今天的事要是不给个交代,你薛大爷跟你没完!” 薛蟠底气未必有多足,但胜在脾性足够莽撞,说出这话才半点不虚。 贾玩听得心里暗暗发笑,前几日,这王玮似乎也堵住自己说过类似的话,不想今儿就被还了回去。 王玮只蔑了薛蟠一眼,随后还是把目光对向贾玩。 他有预感,那个虚张声势的傻大个不足为虑,反而是眼前这个自己刚打听过的荣府三爷比较麻烦! “呦!原来是玩三爷!怎么着,莫非今儿个是特意来给我找不痛快的?” 薛蟠一愣,看向贾玩:“玩兄弟,你和他认识?” 贾玩摇了摇头:“不熟,前一阵被他当街拦住找了次晦气,没想到今儿又碰上了!” 原来不是熟人,是对头! 那就好办了! 王玮看着贾玩,心里并不慌张。 自从上次后,贾玩打听过他,他也打听过贾玩。 知道了荣府三房的来历,也知道这个玩三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论出身,就那么回事! 别说是认下的三房,就算是真正的荣府三房少爷又能怎么样? 以贾家如今的威望,也就宁国贾珍贾蓉父子,和荣国贾赦贾琏父子,才值得人高看一眼! 二房和三房能赖在荣国不分出去,说白了只是因为贾母史老太君还健在罢。 本质上来说,国公府跟他们还能有多少关系? 若不看出身,只看个人,贾玩区区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子,更不值得重视。 打听到这些情况的时候,王玮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一想到自己竟然被这种货色唬住,他就觉得大失颜面。 正愁没机会找回场子呢,没想到他就自己送上门了! 所以王玮冷笑一声:“玩三爷的脾气还真够大的,就是不知道实力配不配得上!” 贾玩是半点不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方便是看不惯他又能如何? 而且这次跟上次一样,都是自己占理! “王兄这话说的真有意思!你砸了我两个蛐蛐儿罐,我的两只宝贝蛐蛐儿,被你踩死一只,被你的斗鸡吃了一只。你居然还倒打一耙,怪我脾气大?莫非我贾家人天生矮你一截?活该受你欺负不成?” 理还是要讲的,帽子也是要扣的! 其实换做旁人,王玮未必全不讲理,但若是又被贾玩压一回,他实在气不顺! 于是呛道:“你说是两只宝贝蛐蛐儿就是两只宝贝蛐蛐儿?有没有都不好说!况且即便是真有什么破蛐蛐儿,又能值个什么?” 贾玩视线落地,半带讽刺道:“王兄还真是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地上碎的两个蛐蛐儿罐不是假的吧?至于到底有没有蛐蛐儿,不如你抬起脚来给大伙儿看看清楚!” “若是你非得找我证明第二只,那也简单,把王兄的那只乌骨白羽斗鸡抓来,直接剖开肚肠,这么会儿功夫,想必还是能看清楚形状的!” 王玮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是这么刚,张嘴就要剖了自己最爱的斗鸡? “你敢!真是不知所谓!你那两只破蛐蛐儿是什么档次?我的乌骨白羽斗鸡,十金难求!居然还妄图要拿我的乌骨白羽斗鸡给你的破蛐蛐儿陪葬不成?” 贾玩轻蔑一笑:“十金难求?那确实是稀罕物,不过我的蛐蛐儿,那也是能价值百两纹银的宝贝!而且一折两只!这笔账,王兄有打算怎么算?” “你说百两就百两?有什么凭证?”,王玮自然不可能听他红口白牙胡咧咧就当这个冤大头。 谁想贾玩居然适时面露难色,看向薛蟠:“表兄,这两只蛐蛐儿是我这几日多方搜罗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瞧他这话大抵是想赖账了,咱们怎么办?” 薛蟠没想到话会给到他这儿,但还是第一时间道:“他想赖就能赖的掉么?这蛐蛐儿是我跟蔷哥儿从你这儿预定的,值不值百两,我们心里还能不清楚?今儿他必须不想赔也得赔!” 他不是个能拎的清的人,一开口就容易惹乱子。 本来稍有平复的场面,顿时又炸开了锅。 “王兄,若是实在不肯拿银子,那不如就将那只乌骨白羽斗鸡拿来抵赔吧!亏一点我们便认了!更何况,本来关键证据也在斗鸡肚肠里,交给我们也是合理的!” 贾玩随口出主意,乱添火。 薛蟠却觉得极有道理,叫上身边小厮和贾蔷就要去抢斗鸡。 王玮那边人多势众,哪可能让他们得逞? 一时间干脆动起手来,愈发混乱! 到了这个场面,原本守在马车边的两个小厮和那五只狼狗都待不住了,五只狼狗明显护主心切,扯着两个小厮就往这边冲。 很快就有狼狗脱手,扑进人群,瞬间扒在薛蟠身上,照着后丘肉多的部分便是一口咬下去! 贾玩趁机摸过去,混在外面,瞅准时机,见那狼狗咬住不松口,他才敢趁机按上去,暗暗发动通灵术。 场面实在混乱,就算有人见了,也只当贾玩是不避风险想要救人呢。 王玮也没想到会乱成这样,连忙让人维持秩序。 通灵一只狼犬的时间,远比贾玩预料中要久,也更加困难,足足是家猫的数倍! 这也更加证实,通灵术,与通灵目标的体型和反抗程度有关! 好在,在王玮稳住局势,自己也即将力竭之前,贾玩终于成功转化了一条狼狗。 眼看局面即将平复,贾玩眼眸微眯,暗中授意,只见原本咬住薛蟠左臀的狼狗,突然转头,狠咬向从旁救援的贾蔷。 “啊!” 一声极痛苦的哀嚎传出! 只见那狼狗,隔着衣袍,一口便咬中贾蔷裆部,当场渗出血来! 具体状况未知,但显然是极严重的! 贾玩眼眸微眯,饶是他亲自授意,真见了这一幕,也还是不由得脊背发寒。 …… 第101章 断祸根抽身事外 …… “张太医,蔷哥儿现在怎么样了?” 宁国府中,贾珍、贾蓉、贾琏等人齐聚一堂,皆是面色沉重。 见张太医出来,贾蓉便第一时间上前询问状况。 张太医也未隐瞒,只先看向贾珍道:“贾爵爷,贵府少爷性命已无大碍,只是男根损伤过甚,几近撕断,老朽实在无能为力!” 贾蓉闻言,只觉头晕目眩,险些站立不稳。 贾珍贾琏也是面有不忍之色。 “真就毫无补救之法了么??”,贾蓉实是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他与贾蔷,从小一块儿长大,自幼食则同席寝则同榻,十一二岁起更是有了超越兄弟的情感与事实。 这四五年来,他二人情谊更加笃厚,岂能不伤心? 张太医并未答话,只摇头叹息,拱手告罪,其意不言而喻。 贾珍作为一家之主,这个时候还是开口道:“有劳张太医了!来人,送张太医!” 待太医离开后,贾珍方才问向贾琏:“琏兄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何人敢对我贾家嫡脉下此毒手?” 贾琏面有惭色,道:“珍大哥勿急,蔷哥儿伤重,文龙也被撕咬得厉害,玩兄弟年幼,虽得庇护,但也受了惊吓,晕了过去,至今仍未醒!” “我已问过他三人的随侍小厮,今日之事皆因一个名叫王玮的混账而起!此人是内务府总管王大人家的子侄,惯会纵犬伤人!裘兄弟已经通知兵马司上门,我只来得及送他三人回来,其余情况,还得等他们清醒后才能知晓!” “我且先回西府,玩兄弟和文龙伤得轻些,料能早点清醒过来,了解事情始末,也好尽快替他们讨回公道!” “……” 梨香院里,薛蟠哭爹喊娘嚎个不停,即便已有医师过来替他上了药,包扎了伤口,也还不肯消停。 薛蟠腰背受创,臀腿伤口最是严重,所以此刻只能趴在榻上,面白如纸。 “我的儿啊!” 薛姨妈心疼坏了,就守在一旁,声泪俱下。 宝钗虽也面露不忍,美眸含泪,但还是坚强道:“母亲!您也别太难过,当心哭伤了身子。方才大夫说了,哥哥只是看起来伤得厉害,实则只伤在皮肉,未及筋骨,休养上个把月,便能好全的!” 王夫人、琏二嫂子、宝玉和探春也都前来探望,各自出言宽慰。 几人都与薛家有亲,这种时候本也应该过来。 不过探春与薛蟠这个表兄终究谈不上亲近,王夫人也只是她的嫡母,薛家跟她又能有多大关系? 所以这丫头,现在心思早飘到了绮霰斋:也不知玩三哥这会儿怎么样了? 绮霰斋里人也不少,迎春、黛玉、惜春、贾环和贾兰都在。 贾玩此时刚醒,面色仍有些苍白,五儿正一勺一勺给他喂着滋补安神的汤药。 他这晕倒,也是有大夫来看过的,并不全是假装。 这般虚弱,主要是今日首次通灵那样大一条狼狗,而且那家伙本就不与他亲近,抵触情绪也强,所以耗费了极大的精力和心神。 当时那个场面,见到裘安和贾琏,他当然是趁机晕倒最为合适。 又因身体确实虚弱异常,便是经大夫诊断,也不会有半分疏漏。 都只当他是惊惧过度,这才会昏倒。 贾琏回了荣府,最先来的就是绮霰斋。 在他眼里,玩兄弟可比蔷哥儿和文龙靠谱多了。 “玩兄弟,你终于醒了!可还感觉有什么不适?” 贾玩摇了摇头,动作极缓,瞧着便有气无力。 “基本无碍,多亏琏二哥当时及时赶到!不然,后果真不堪设想!” 他现在提起,似乎还心有余悸。 事情当然不至于那般危急,当时在场的足有二三十人,只区区五条狼狗,能出多大乱子? 况且其中一只还被他成功策反,听命于他,起码自保无虞。 但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的。 只听他忽然道:“对了!蔷哥儿和表兄状况如何?” 贾琏面色一黯,薛蟠就不提了,毕竟只刚来京城半年多,这半年多来贾琏又变化不小,所以二者交情有限。 但贾蔷却不同! 贾琏与贾蓉和贾蔷,那都是自小玩在一块儿的,就如迎春、探春、惜春这三个小姐妹一般。 而且三人脾性相合、志趣相投,十几年的情分在,见贾蔷如今这副下场,岂能不感伤? 此时贾玩这儿还有几个妹妹在,蔷哥儿那个情况,他也没法详说,只含糊道:“不大好,还须安心养上一段时日。” 贾玩垂下头,微微闭目,不与旁人对视,任谁也瞧不出他眼底的神采。 外人看来,还当他这是在替薛蟠和贾蔷担心呢。 可实际上,却只是为了不叫人从他的眼神里窥见什么异常罢。 贾蔷最后被咬了一口狠的,此事其实也在他预料之外。 他本意的确是想借狼狗,好好让薛蟠和贾蔷尝尝厉害,顺便把责任推给王玮。 不想竟那么巧,也算意外收获吧! 反正贾蔷那等人,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咎由自取,并不值得同情。 本来贾玩还有后续手段,想借着贾蔷和薛蟠的赌虫计划做点什么,但现在看来,估计那两个家伙也没有这个心力了。 “玩兄弟,今日之事到底因何而起?”,贾琏没忘了正事,将贾蔷的状况糊弄过去,便问道。 基本无需隐瞒什么,贾玩便将当时的情况,如实说了一遍。 事实上,他也的确未做什么,就连替他送蛐蛐儿的多福,都不会料到这个结果是自家三爷一手促成的。 毕竟贾玩当时跟多福说的,便是想借那两只蛐蛐儿去坑王玮一回。 先前王玮纵容恶犬当街拦路,还出言不逊,他想找对方的麻烦有什么稀奇? 便是真被人扒出来,也不能拿此事对贾玩如何。 所以多福始终觉得,自家三爷这么做,没有任何不妥,只不过最终的结果失控了而已。 至于说贾玩控制狼犬咬伤贾蔷,那更是无稽之谈。 如此凶恶的大狗,凭什么听贾玩指挥? 便是交由兵马司、大理寺这些衙门来查,都不可能找出半点证据。 有谁会相信通灵术这样虚无缥缈的本事呢? 贾琏听完自是不疑有他,愤愤道:“那个狗东西,简直是嚣张跋扈,欺人太甚!” “……” …… 第102章 闻明年大寿恩科 …… 后续的事,基本无需贾玩干涉。 内务府的王大人,当天就派人送上了赔礼,千两纹银,外加几根五十年以上的老山参,以及许多其他补药。 那五只恶犬皆被杖杀,据说是五条恶犬发疯发狂,负责看管狼狗的两个小厮也因看管不利,全都下狱候审,王家绝不徇私。 至于王玮,却被摘得干干净净,罪名是攀咬不上的。 毕竟当日在场的所有人都能证明,并非王玮故意纵犬伤人,那五条恶犬的确是之后出现。 不过为表歉意,王大人还是以家法惩治了王玮一番,据说是挨了板子,又是罚跪又是禁足。 到了这个程度,贾家也没道理继续抓着不放。 贾蔷终究只是初代宁国公玄孙,打从曾祖父那一辈,便已经分家出去,祖父辈、父辈皆已不在。 贾珍对他再如何照拂,也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贾蔷搬回小花枝巷,由宁府派了人过去照顾,安心养伤,不见外客。 薛蟠也老实待在梨香院里,个把月估计都下不了床。 贾玩则一直在绮霰斋静养,直到九月的授衣假结束,他才返回国子监继续就读。 杜信、林鹏还有于闻道这些已经过了乡试,取得举人功名的同窗,仍在诚心堂,都在准备着来年的会试。 “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月不见,林兄和于兄风采更胜从前了!” 这倒不是贾玩拍他们马屁,而是这二人有了功名的加持,确实与以往有了些许不同。 好在他二人也不是一朝富贵便忘故交的那等人。 况且,贾玩再怎么说都是勋贵子弟,纵是跟文生儒士不对路,身份上也不会弱了半分。 所以相处起来,倒是一切如旧。 “贾兄这张嘴,也是会打趣人了!我这些日子多在应酬,沉湎酒肉,肥了肚肠才是真的,哪还谈得上什么风采?”,于闻道自嘲地说笑着。 林鹏倒是还好,京中没什么亲朋故旧,不必如于闻道一般被父辈带着访友拜师。 秋闱放榜后,除了鹿鸣宴外,他就只被于闻道拉着参加了两场宴会而已,其余时间依旧在专心学问,未曾有半分懈怠。 三人简单聊了一阵假期里的见闻和趣事,便又把话题转回到明年春的会试上。 林鹏很谦虚,但从他的言行上来看,还是下了苦功的,显然是对会试有所期待。 于闻道则要随意许多,问其缘由,才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还是有数的,明年会试只是走个过场,凑数罢了!” 今科乡试,他在奉天府排名六十多位,而会试的竞争者,可不只是奉天府的新晋举人,更有大顺朝其他其他地区的翘楚。 况且,还有许许多多往届的举人同场竞技,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高手。 以于闻道的实力,确实翻不出花来,倒也不能算是自谦。 但话肯定不能这样说,贾玩还是往好的方面谈:“于兄这话真叫人嫉妒,未及冠龄的举人,放眼天下又能有多少?这个年纪,有多少读书人能够上会试的门槛?小弟我可是只有羡慕的份!” 这话酸溜溜的,当然也只是打趣。 于闻道笑道:“旁人这话或许我还能高兴高兴,但你说这话我可是半点听不出羡慕!” 林鹏也笑言:“玩兄弟的天赋才情也是一等一的,以你如今的年纪,想通过科举入仕,估计同样要不了十年!” 于闻道继续笑着接话:“哪里要那么久,依我看,说不准明年恩科,便有贾兄一席之地了!” 闻听此言,贾玩一愣:“于兄方才是说明年有恩科?我怎么不曾听说?” 林鹏显然也还不知此事,同样好奇地看过去。 于闻道似乎对此反而很有些意外,奇道:“怎么?此事林兄和贾兄都未曾听说么?” 问完,他像是自己想明白了什么,又解释道:“对了!此事还未出明文,但也是板上钉钉的,基本不会有错!” 贾玩愈发不解,再问:“这是为何?” 恩科是在每三年一次的正科之外,特批的科举考试。 资格审查,与正科一般无二。 但一般只有国家大喜,比如新皇登基、册封皇后、东宫立储、或是战事大捷、天降祥瑞等,才会特设恩科。 而且一般也只会提前半年左右通知下来,怎么于闻道会这般笃定明年有恩科? 也没听说有什么大事发生啊! 于闻道也不吊他们胃口,当即解释道:“明年是太上皇的七十大寿,举国同庆!九年前的六十大寿便有恩科,明年又岂会缺漏了?” 原来如此! 这便能说得通了! 太上皇的七十整寿,这是板上钉钉的大喜事,开恩科并不稀奇。 除非这当中突发变故,比如太上皇没撑到那个时候便突然驾崩,那就没有恩科一说了。 “说起来,我记得本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举人和进士,便是十二岁中举,三元及第的吧?贾兄说不定也有机会复刻这等传奇呢!” 于闻道这话只是一说。 贾玩还未开口,林鹏却道:“于兄这例子举得差了,那位前辈虽然年纪轻轻便三元及第,但未过双十便英年早逝,人言慧极必伤,是有道理的!一味追求名气,未必就是好事!” 他这话说得倒是很有见地,年轻人意气风发,少有林鹏这般守拙老成的心态。 不过,如此稳重,时候真入朝为官,大抵也能走得长远些。 恩科的事,朝廷既然还没下旨,那便不能算。 但心里既然知道有这个可能,总要提前做些准备的。 所以林鹏准备着来年三四月的会试,贾玩准备着来年的恩科,于闻道则是冲着恩科的会试去的,也算各有目标。 这个世界向来如此,有人努力奋进,有人下流堕落。 不分时代,不分年纪,不分性别。 国子监中大部分学子都属于前者。但宁荣两府却多是后者。 薛蟠、贾蔷负伤休养,贾蓉常在小花枝巷陪护。 贾珍惦记着独守空闺的儿媳妇秦氏,又开始蠢蠢欲动。 荣府那边也是一样,贾琏久不沾家,贾瑞满脑子都是他那琏二嫂子,稍微有点机会就往荣府钻,变着法儿去和王熙凤接触。 …… 第103章 王熙凤一戏贾瑞 …… “二奶奶,瑞大爷又来请安了!”,平儿眼底愠着恼怒。 她是知道贾瑞对自家二奶奶的龌龊心思的,对这样禽兽的人能有什么好脸? 若非自家二奶奶说要好好惩治他,那是断不能叫这等人进院的。 王熙凤正在看账,闻言眸子里也闪过几分狠厉。 这几日琏二又不着家,她已派人找贾琏身边的小厮问过话,说是这段时日里,包括前一阵,二爷都宿在青楼。 尤其是楼里一个名叫桃儿的贱人,甚得贾琏欢心。 初听这个消息时,王熙凤险些气得把手里的帕子都给撕碎了! 一连过去两三天,无论她见什么做什么,始终觉得心气儿不顺。 府里的下人们,瞧着苗头不对,哪个敢往跟前儿凑? 偏贾瑞这不知死活的东西,上赶着寻死,琏二奶奶又岂能不成全了他! “去!把人请进来吧!”,话音里听不出喜怒,她从来都是个善于敛藏情绪的人,喜怒不形于色。 平儿很快将人带进了屋。 贾瑞只当是琏二嫂子与他想到一处,激动不已,如百爪挠心,奇痒难耐! 刚一进屋,便连忙问好见礼,一双贼眼最不老实,在王熙凤身前身后,曲线丰盈处转圈打量。 哪怕隔着厚实的冬装,他也一样看得口干舌燥,邪火阵阵。 王熙凤那双丹凤眼,就跟照妖镜似的,还能看不出贾瑞的那点花花肠子? 只觉得恶心,眼底也仿佛淬了一层毒,但还是虚以委蛇,让平儿看座看茶。 贾瑞坐下后,只浅啜了一口茶水,眼神却始终不曾从琏二嫂子身上挪开过半寸,试探着问:“琏二哥今日怎么也不在家?” 王熙凤冷笑道:“哪知道被什么人绊住了脚?男人嘛,不都是见一个爱一个?” 她这冷笑,也不知道是冲着贾琏,还是冲着贾瑞。 但话头递了出来,贾瑞断没有不接的道理,赶忙表忠心道:“嫂子这话听着多叫人心疼?哪里就都是这样的?旁人不敢说,弟弟我总要给自己讨个清白!” 王熙凤心里暗啐一口,这畜生好不要面皮,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还敢谈清白? 不过要治他个狠的,那话就不能这么说。 于是她又笑道:“有多少人能跟你比呢?十个里头还不知道能不能挑不出一个来!” 没人伦的东西,觊觎自家嫂嫂,有几人能禽兽到这个份上? 但贾瑞显然听不明白王熙凤的真心嘲讽,还当是什么好话,心里美滋滋的,愈发觉得浑身都痒痒了! 开口也更耐不住性子,直白了不少,道:“这二哥哥常不着家,嫂嫂平日里闷在深宅大院,岂不连个说话逗趣的体己人都难找?” 这就要直奔主题了? 王熙凤眼底寒光更甚! 一个白眼翻过去,语气莫名道:“谁说不是呢?可能解闷儿的体己人,哪那么容易让我给碰上?” 她这白眼,落在贾瑞眼中,那简直就是在暗送秋波,勾得他腹下好似藏了一根烧火棍,愈发燥热难捱! 连忙把话凑上去:“我倒日日都得闲,不如准弟弟常过来陪嫂嫂聊聊天儿、解解闷儿,可好?” 真有脸说! 也是十八九岁的年纪了,整日没个正事,净想着撬族兄的墙角,还敢自己提! 王熙凤愈发觉得此人下贱,设计起来更不留情:“你这张嘴倒是甜,就会哄我高兴,可又哪里是真心情愿往我这儿来?” 她这含羞带怨的话,无论是声音、语气,还是那张脸,无一不撩人。 贾瑞只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挖出来给她,好证明自己的诚意! 一冲动,便急着站了起来,往前进了一步,又是赌咒又是发誓:“嫂嫂能不信我?我当着嫂嫂的面儿,凡有一句谎,就该挨天打雷劈!” 说着,因离得更近些,鼻中已嗅到琏二嫂子身上那醉人的香气。 也不知是身上佩的香囊,还是平时衣裳便熏得这味儿,又或者是嫂嫂的体香? 他越想越是激动,几乎压不住心里的贪恋,痴痴道:“若是早知道嫂嫂这样疼人,又好言语,我定然早便来了,哪里还会等到今天?更别说什么情不情愿,就是死也甘心!” 倒是个会哄的,若是这话不对着王熙凤说,换做别家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多半都要动情。 可王熙凤毕竟嫁得是贾琏! 即使抛开对个狗东西的偏见,只谈相貌、气质、哄女人的手段、还有身份,琏二爷哪一项不比他强? 所以这种程度的花言巧语,在王熙凤听来,实在稚嫩,半句都不信,只觉恶心! 面上依旧藏得很好,语气玩味道:“哟!你倒是个知冷知热的,说话都比旁人中听些!” 贾瑞以为讨了好,又贪慕那股馨香,便更加大胆,再凑近些。 嘴里聊着荷包、香囊、手帕,甚至还试图上手去触碰。 王熙凤眯了眯眼,哪能让这狗东西真挨上来?还不够恶心的呢! 于是均扯袖避过,同时压着声音,敲打道:“放尊重些!丫鬟婆子们离得都不远,仔细叫人听了瞧了,再惹笑话!到时,看我还理不理你!” 这话入了贾瑞的耳,比圣旨都管用,立刻就老老实实地让了让。 见也差不多了,王熙凤便开始赶他走。 贾瑞今日刚得几句软话,尝到甜头,自然恋恋不舍,又是撒娇又是缠磨,只想同嫂子多待一阵。 王熙凤图穷匕见,悄声道:“这在日里,人多眼杂,哪有方便给你?且先回去,等入了夜听了更声,你再到西边穿堂儿那儿等我!” 今日聊得这样好,处处都如意,贾瑞又岂会生疑? 二人又聊几句,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去了。 梨香院里,薛姨妈又拉着女儿宝钗,苦口婆心地劝着“金玉良缘”之事。 薛家自紫微舍人后,至今共分八房,而今长房一脉,自宝钗和薛蟠的父亲去后,便只剩下他们娘仨。 儿子薛蟠不争气,但女儿宝钗却是个好的! 无论是样貌身段,还是天赋才情和能力手段,皆不输世家贵女。 所以薛姨妈一直指望着女儿能高嫁,借着夫家的门第,将来也能多关照她那个不成器的哥哥,不至于使薛家长房一脉垮在她的手上。 否则,百年之后,她都不知该怎么跟亡夫交代! …… 第104章 金玉缘风声渐起 …… 先前宝钗才女落选之时,薛姨妈便已动心起念,想要撮合她和宝玉的姻缘。 只不过当时宝钗病着,心里又有顾虑未能答应,所以便迁延了些时日。 后来中秋宴上,听闻贾玩下场秋闱,更是多了几分期待,所以才没急着做什么。 而今,秋闱榜单已放,贾玩未能中举,那他同宝玉一比,就要逊色许多了。 宝玉再不济,也是贾母最宠爱的孙儿,背后有贾政,还有他王家舅舅! 即便他将来一事无成,起码有贾家的人脉和王家的人脉在! 凭宝钗的本事,若是真能与宝玉结成连理,那宝玉的人脉背景,通通都能为她所用,也就是可以为薛家所用! 相比之下,贾玩有什么? 贾家的旧部老亲,有几个会认三房? 所以贾玩落榜,薛姨妈便再不用犹豫。 加上薛蟠这段时间在梨香院养伤,这个儿子的不省心愈发叫薛姨妈头疼。 思来想去,还是尽快推进“金玉良缘”,保下一头才稳妥! “女儿啊!你再好好想想,母亲是不会害你的!”,薛姨妈撂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宝钗坐在房里,手里摩挲着那件金项圈,两眼望着窗外的月,怔怔出神。 良久,只化作一声轻叹,渐渐飘远。 等贾玩再次休沐回到荣府时,关于“金玉良缘”的风声,便已开始在府里小范围传开了。 有红玉这样一个消息灵通的耳报神在,贾玩想不知道也难。 不过他对此倒是并无太多异样的情绪,只觉薛家母女未免心急了些。 宝玉现在才几岁?十二岁都未满,便急于造势。 真的传开,对女儿家的名声又能有多少好处? 但想想,宝钗年也十三四岁了,再过个一两年便该及笄。 这个时代,女子及笄礼前定亲,及笄后出嫁,也是正常的。 所以薛姨妈这样帮女儿造势,似乎也不算有错,毕竟宝玉能等,宝钗已经渐渐大了,可等不起太久。 “听说宝姑娘的那璎珞上,还刻着字呢!跟宝二爷的那块玉,倒是很相配!” 小丫鬟们有心算无心,都是十几岁的年纪,这些流言传得最快。 “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能再往别处传,没得叫旁人说咱们绮霰斋没规矩,背后嚼舌根!” 贾玩虽不关心这些,但该提点还是要提点。 他对“木石姻缘”的态度,终究与“金玉良缘”有着极大不同。 前者太过悲情,林妹妹几乎注定伤身又伤心,活活哭死。 而且黛玉年纪小,心思终究单纯些,感情也更加纯粹。 再加上贾玩亲眼见过这姑娘受委屈的时候,所以难免要多几分怜惜。 若来一趟红楼,连林妹妹都救不了,那他岂不是白来这一回? 不过宝钗就不同了,进贾府便已十三四,几乎是已经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 而且她是个有主意的人,说话做事自有章法与计较。 真说投入了多少感情,却是未必! 虽然她有她的难处,但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是她自己的选择。 所以贾玩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横加干涉? 说起来,消息传到他这儿已经算是比较晚了。 最先知道的,其实是三春和黛玉那几个姑娘。 迎春年纪也够,所以大抵是明白这里面的意思的,但她素来不是多嘴多舌的人,自然不会多谈。 惜春年纪太小,七八岁的小姑娘,便是再早慧,又能懂个什么? 这又不是后世那个信息泛滥的时代! 探春和黛玉倒是也能模糊地觉察到一点,但都并未在意。 在黛玉心里,宝二哥虽然常找她顽,但到底谈不上有多亲近。 前后三次摔玉,足以让她在心中筑起一堵高墙,将宝二哥隔绝在外,尽量避免给对方继续伤害自己的机会! 而玩三哥,正因为难得一见,所以每次相见,她都有一种久别重逢的幸福感。 此时听闻什么金玉之说,她还觉得有趣,宝二哥若能多去找宝姐姐几回,那便能少来找自己几回,乐得自在! 至于探春嘛,对此也是高兴的,虽然还不算特别明白,但若是宝姐姐能成自家嫂嫂,亲上加亲,也很好! 小辈中,唯一听闻此事有所不满的,反倒是薛蟠。 他虽仍在床上养伤,但也听着丫鬟说了些府里的闲言碎语,嘴里也抱怨道:“这是哪个混账东西又在嚼蛆?宝玉那个样,哪里就跟我家妹子扯上什么关系了?” 一旁伺候的丫鬟香菱糯糯不敢吭声。 她自从被大爷买回来后,许是因为自己惹出的官司,太太觉得她有些晦气,不放心让她在大爷身边伺候,便一直跟在太太身边。 这回大爷被恶犬咬伤,身边缺人照顾,便主动找太太要了自己。 看在他那身伤势的份上,太太终究心疼儿子,便遂了他的意。 香菱心里是有些害怕的,但好在大爷这些日子伤还没养好,便是真有心对她做些什么,也是不行。 薛蟠养伤太久,难免无聊,听了这个消息后,嘴里零碎不断,香菱只守在旁边,并不应声。 有他在,梨香院平时的清幽静谧,至少要削去一半! 倒还不如荣国府二房西廊的那间东小院,来得安静。 这里住着二老爷贾政的宠妾赵氏,也就是探春和贾环的姨娘。 探春跟着嫡母王夫人,住处是与姊妹们一块儿安排的小抱厦。 只留下贾环跟着姨娘住在这里,院里有两三个丫鬟婆子跟着伺候,规格并不高。 但结合对方妾室的身份,似乎又很够用了。 像大房的赦老爷,如今妾室已有五七八个,并无一个有着独立院落。通常一间小院里住着两三位姨娘,都是最正常不过的。 当然,赵姨娘生了探春和环哥儿,给荣国府添了一子一女,为贾家开枝散叶,是有功劳的,自然与寻常妾室不同。 贾环知道今儿个玩三哥休沐回来,所以一早便抱着《孙子兵法》往绮霰斋。 自从拿到兵书后,他一刻也不曾懈怠,学习的劲儿比以往不知足了多少。 但兵书终究不是四书五经之列,他有很多地方读不明白,却又不知该找何人请教。 所以思来想去,能想到的,也就只有玩三哥一人而已。 …… 第105章 学兵法刮目相看 …… “三哥哥,这兵书上说,‘将者,智、信、仁、勇、严也’,又说‘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我想了许久,始终也不明白,三哥哥可能教我?” 贾环学习兵法已有月余,一部《孙子兵法》,全文只六千字。 按照贾玩先前给他的建议,便是死记硬背,也已熟知其中内容。 纵还不到倒背如流的程度,说一句滚瓜烂熟总不为过。 常言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贾环对此道本就抱有极大热情,这一钻进去,背熟后自然就想理解书中真意。 久而久之,有些东西也能理解个一两分,至于始终不能明白的,他都攒到今日来找玩三哥请教了。 不过贾玩自己都是个半吊子,想答出个所以然来也难。 这种事,他没必要不懂装懂误人子弟,只不答反问道:“环哥儿既单问这两句,想来是觉得它们与余者不同,不如你先说说看,这两句有何妙处,又有何难处?” 讲解是没法儿讲解的,但教贾环一些学习方法,帮助他思考却没问题。 启发式教学也一样是教学嘛! 贾环闻言先是沉默,随后便答:“弟以为,这两句妙在以寥寥数字,就概括了为将之道,微言大义!可这也正是难点,太过简略,叫人无法参透!” 贾玩又问:“既然如此,你所不解的,其实只是‘智信仁勇严’五字而已。那再拆开来看,这五个字,莫非你都不认得?” 贾环当即否认:“自然不会!弟以为‘智’为智略,‘信’为诚信,‘仁’为仁义,‘勇’为勇武,‘严’为严谨,但要将它们与为将之道放在一起,却又觉得有些模糊。” 贾玩继续循循善诱:“那若单论为将者的智略智计,环哥儿以为这点为何重要?主要体现在何处?该怎么去提升这种能力又该怎么做呢?” 贾环这回思索得更久了些,而后试着说出了自己的理解。 不得不说,他的认识还有些浅薄,但对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来说,懂得思考敢于说出自己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贾玩听完,并不对内容的正确与否进行评判,只道:“这便是了!‘智’是如此,‘信仁勇严’也皆是如此!所以环哥儿下回再遇到此类疑惑,不妨化整为零,把问题拆开来看。然后多问问为什么?何时做?怎样做?逐个击破便好!” “至于最后得出的结论正确与否,为兄给不了答案,只有多请教几位真正的知兵之人,方才能增益你的见识!” “你我有约在先,待到年节,若有所成,再议邀请武学先生和兵法先生之事!” 贾环对此自然是颇为信服的。 玩三哥虽然未能直接告知自己答案,但似乎教了他某种比答案更重要的东西! 兄弟二人又聊了一阵,尽是与兵书相关的内容。 贾玩这才发现,贾环这臭小子,当真是与以往不同了,竟真的一门心思扑在了兵法学习上,目光都变得自信明亮且坚定起来! 等贾环说的差不多了,贾玩才问上一句:“对了!最近族学里情况如何?可还有人捣乱?” 贾环回忆一番后,摇头道:“并无!这一阵子,蔷哥儿和薛家表兄都因伤没来,金荣那个家伙不知为何也没露面。没了他们带头,其余人倒也不敢冒尖!”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就是宝玉和秦钟、香怜、玉爱那几个走得更近了些,常贴在一处。” 提到宝玉,贾玩倒是与他许久未见了。 上次见时,还是宁府排寿宴,宝玉因太虚幻境梦魇。 不过近来又是“金玉良缘”,又听环哥儿说那家伙在学堂亲近秦钟、香怜玉爱等人,想来日子不错。 “宝玉的身子可大好了?自上次昏迷后,我倒一直未及去看他。” 贾环随口应着:“早便好了,否则老祖宗又怎会舍得让他去族学?” 虽然变化不小,但环哥儿对宝玉的嫌弃还是听得出来,不经意间便会流露。 贾玩对此也没多说什么,只又问了点别的:“学堂的瑞大哥近来如何?” 算算日子,这家伙和琏二嫂子之间应该也已经过过招,是该了解一下情况。 贾环没想到玩三哥会打听贾瑞的事,毕竟那人与他们都谈不上熟悉,平时也少有人关注。 “先前还不曾留意,可听三哥哥刚才这么一问,好像瑞大哥也好几日没去族学了,不过对学堂风纪没多大影响,三哥哥无须担心!” 贾瑞负责学堂纪律,玩三哥问到他,那贾环能想到的自然便只能是风纪。 贾玩则默默点头,贾瑞几日没去学堂,想来是已经开始受罪了! 不过具体情况,还是得多留意留意。 琏二嫂子下手又快又狠,贾瑞又是不知死活的人,接下来一阵都得重点关注着,别回头错过了关键戏码。 期望那“风月宝鉴”是真实存在的吧! 贾瑞父母皆已亡故,这些年一直跟着祖父贾代儒还有祖母在一块儿过活,住在离荣府后门不远处的一个小院儿里。 上回他去给琏二嫂子请安后,当天夜里便如约赶到指定的穿堂。 毕竟是冬月,夜里霜寒,穿堂风又重,贾瑞被关一夜没等到人,已经冻个半死。 结果回来后,又因夜不归宿,被祖父认为是嫖娼宿妓,狠挨了几十板子。 贾代儒是正经的老儒,学问怎样暂且不说,但为人却是和政老爷颇为相似,都是秉性方正,待后辈严苛的人。 学堂里那些熊孩子他管束不住,但教训贾瑞却从不留手。 苦熬受冻一夜,又挨板子,身子已然亏伤了。 全凭心里那股欲念邪火撑着,才没直接病下! 不过经此一事,他还哪能顾得上族学那边,只一心继续往琏二嫂子身上扑,日日守着机会。 贾玩简单打听几句,便已经大致猜出是什么情况。 也不用亲自上门,只给多福拿了一吊钱,叫他雇两个闲人专门在贾瑞家附近轮流盯梢。 又交待若是贾瑞病重,或有什么和尚道士之类的人送东西上门,便立刻来报给他知晓。 …… 第106章 探病号初见香菱 …… “红玉姐姐,你去库里看看,有没有补气血养身子的补品,帮我备上两份,然后随我去看看薛家表兄和蔷哥儿。” 难得休沐回来一趟,于情于理,贾玩也该去他们那儿探望探望。 红玉刚应下,一旁的晴雯闻言,水润粉嫩的小嘴一撅,语气愤愤地小声嘀咕道:“又不是什么正经爷们,三爷上回还被他们连累着到昏迷,怎么还要上赶着去送东西!” 小丫鬟们久在内宅,少见外男。 上次难得碰上薛蟠和贾蔷过来,又是那种德行,自然印象极差,且记忆深刻。 五儿也同样有所不满,心里想着:三爷这样好的爷们,与那等人走得近了,也不知会不会被拐带坏! 不过若是三爷真的变坏,难道会像宝二爷一样,吃人嘴上的胭脂? 宝玉爱吃胭脂并非什么隐秘的事儿,不说在他跟前伺候的几个丫鬟,就连二太太跟前的大丫鬟金钏儿都没少了。 府里的大小丫鬟多是青春懵懂的年纪,有关这些消息,就跟那“金玉良缘”一样,传得最快。 五儿一想到有这个可能,脑海里就浮现自家三爷那张好看的脸,然后吃了自己唇上的胭脂…… 念头一闪而过,两颊立时绯红,心中羞意难当。 贾玩对这些小姑娘的心思自然不如平时那样敏锐,毕竟谁家好人会从探望病人联想到“吃胭脂”? 至于晴雯的小声嘀咕,他也只当没听见。 红玉办事是叫人省心的,很快便备好东西,随着贾玩一块儿出了门。 薛蟠是兄,梨香院离得又近,所以贾玩自是先带一份补品去了他那儿。 “大爷,该换药了。”,香菱手里捧着药盘,声音半怯半糯地请示道。 这丫头生得一副极好样貌,眉眼间颇有娇憨之气,正当中又有一颗胭脂痣,天然便是美人胚子。 年只十三四,已出落得犹如翠果,只面上还带几分婴儿肥,未完全长开,显得愈发可爱。 叫人见了,只想好好捏一捏她那张脸蛋儿。 薛蟠看着她那怯生生的动作神情,只觉柔弱可欺。 虽然伤势未愈,不能真拿她如何,但总想上手把玩一番! 这半个多月来,一开始是自己伤重没那个心思,可这两天许多伤口结疤,伤口发痒,心里也开始痒痒了! 总得想个法儿转移注意力不是? 可他不方便下床活动,又不喜欢看书,便只剩下香菱这妮子最合适! 口舌略有些干,便道:“上药急个什么?你且到我前头来,我这会儿正头脑发昏,你过来给我捏捏!” 香菱闻言抿了抿唇。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姑娘,自家大爷是个什么心思她又怎会不清楚? 说是让自己给她捏捏脑袋,可真过去,那就是由着他来捏自己了! 但即便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自幼时被人拐走,前后已不知被卖了几回! 大爷出银子买了她,还为她打死了人惹上了官司,又把她一路带来盛京。 自己孤身一人,举目无亲,卖身契又捏在大爷手里,早已注定是大爷的人。 所以她早就认命了,大爷想对她怎样都是可以的,哪有她不情不愿的余地? 没有多少抵触,便来到了大爷身前。 薛蟠一直趴在榻上,香菱便也蹲下身子,一双圆润白皙的小手,放在了他的大脑袋上,小心地揉捏起来。 两人离得很近,薛蟠闻着那股女儿家特有的馨香。 大半个月不知肉味,他这会儿情绪特别高涨,尤其是看着眼前那肉嘟嘟的精致小脸儿,心中更是涌起一股冲动! 就这么慢慢探出手来,捏向香菱的脸蛋儿。 他的动作不快,香菱却根本不敢躲,只紧紧地抿着唇,任由那作恶的大手狠狠捏上了自己的脸颊。 很痛!很害怕! 就在薛蟠不满足于脸蛋儿,大手准备下移时,忽然听门外有小厮报:“大爷,玩三爷来看您了!” 一听这话,香菱猛然松了口气。 有客人来,自家大爷还是不至于当着客人的面欺负自己的! 薛蟠有些不悦,但玩兄弟好心来看自己,总不能甩脸子,只能让小厮将人请进来。 “玩兄弟怎么来了?” 他仍趴着不好动弹,身上只穿着一件内衫,大半个身子都缩在被里。 贾玩先看他一眼,面上不见苍白,反而很有些红润。 养伤大半个月,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还不用动弹。 所以别提消瘦,整个人简直又活活胖了一圈! 但贾玩还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国子监休沐,心里记挂着表兄,所以一回府就先过来看看。表兄恢复的如何?这段日子受苦了,瞧着都轻减了不少!” 薛蟠听了心里还是暖和,到底还是玩弟兄知道心疼人! 再看宝兄弟,亏他和自己还是亲姨表兄弟呢! 平时又在府上。 可自己受伤这么久,那家伙前后也只来看过一回。 便是到了梨香院,也只同自家妹子玩,没想过来他这儿问候一声。 忒不是东西! 再想想最近听说的风言风语,心里不禁有些埋怨自家老娘,那都是什么眼光? 自家妹子那是什么样的人物?便是天潢贵胄也嫁得! 怎么就偏要撮合它跟宝玉那样不入人眼的东西? 甚至都不如玩兄弟! 当然,他也只是在心里嘀咕两句,腹诽一番,还不至于真说出来。 “你是个好的!我这伤也快痊愈了!听说那天,你都吓晕过去了?我这也没顾上去看你!” 场面话,他也会说。 贾玩只寒暄两句,简单了解了下情况。 又见一旁放着崭新的药包和纱布,便问:“表兄这是准备换药?可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薛蟠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随意道:“确实是准备换药,不过你来看我哪还要分什么时候,又不是见不得人!” “那表兄先换药吧,这事不能耽搁,也不用顾及我!”,贾玩总不好刚说两句就走,所以干脆留下来看看伤势具体如何。 薛蟠略一犹豫,便让香菱动手操作了。 贾玩这才把注意力放到之前退远的丫鬟身上。 在国公府里住得久了,习惯了走到哪儿都是一帮莺莺燕燕,个个娇俏秀丽。 所以他如今看人,显然不如以往敏锐。 说句膨胀的话,小美人看多了,当真会有些脸盲。 但薛蟠都主动提了“香菱”名字,贾玩再不给点关注,那就有些不像话了。 …… 第107章 天不助认命之人 …… “表兄身边何时多了这样一位漂亮姐姐伺候?弟弟我瞧着她倒是有些眼熟!” 贾玩轻佻开口,言辞虽无状,但语气里并无什么调戏的意味。 薛蟠听得一愣,忽然想起之前他同蔷哥儿去绮霰斋时,招惹玩兄弟跟前那小美人儿丫鬟的事。 心头瞬间升起不快! 不就是一个丫鬟么?这玩老三当日落了自己面子,过去这么久,自己伤成这样,他竟然还要拿话来噎人,当真不是个东西! 再一回想,似乎玩老三当日便提到过香菱! 这狗操的玩意儿,不会是真在打香菱的主意吧?他怎么敢! 薛蟠脸色变了又变,但贾玩终究没有什么过分的言语或举止,他就是想发难也没那个道理。 “她是我从金陵老家带来的,是我的房里人,等过两年我给你娶了嫂子,便要正式抬她当姨娘的!” 他说话是故意说给贾玩听的,甭管玩老三有没有那个意思,自己都得提前绝了他的念想! 此言一出,正准备按吩咐过来给薛蟠换药的香菱,动作不由一顿,面上半是苍白半是红润。 眼神打着颤,唇也抿得更紧了些! 不知她这究竟是羞怯欢喜,还是委屈害怕。 但很快她便调整过来,继续闷葫芦一般替薛蟠上药。 贾玩看得见她的反应,却猜不透她的心思。 其实香菱内心早已认命,被拐近十年,辗转各地,数次易主。 对她来说,给谁当奴婢不是当呢? 只要有卖身契在,她便是奴籍贱命。 按道理来说,大爷肯抬举她,想收她当房里人,甚至还当着玩三爷的面说以后会抬她当姨娘,那便是她的福分,该感恩戴德才是! 可不知为何,心里又觉得空落落的。 甚至她自己都没觉察出,那一分藏得极深的抵触与不安。 这种情况下,贾玩又怎么可能瞧出什么? 他是知道这个姑娘的悲惨身世的,也确实会有怜惜。 但若是这丫头自己都不介意给薛蟠当通房当姨娘,那他又何必去管这个闲事呢? 说到底,这丫头和黛玉、贾环、惜春这些孩子不一样。 那几个到底是亲戚,往狠了点说,他们若是犯了什么诛九族夷三族的事儿,自己跑都跑不掉。 所以能帮则帮能救则救! 而香菱,或者说甄英莲,跟贾玩非亲非故,且自己还认了命,那他又凭什么插手别人的人生呢? 天助自助者! 逆来顺受之辈, 天都不帮,哪里就轮得到他贾玩当出头鸟? “表兄当真是好福气啊!” 随口一句后,视线从这丫头身上移开,转到薛蟠腰背的伤口上。 换药纱布不见血,结出了褐色的伤疤,瞧着已不算太骇人。 “表兄真是受苦了!竟伤成这样!不知大夫可说,还需多久才能痊愈?日常饮食可有什么忌口没有?”,贾玩好心多问了一句。 薛蟠提起这个便烦,抱怨道:“你不提这个我还不来气,那老家伙非说养伤期间不可饮酒,饮食要以清淡为主,我这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贾玩闻言,忽又生出个好点子,故作遗憾道:“唉!那真是可惜了!最近城里新到了一批海货,虾蟹肥美,像那新出的‘胡椒醋鲜虾’、‘辣酒煮花螺’,还有那‘剁椒蟹’,可都是难得的美味!” “等表兄伤愈,估计这些东西也过了时节,不能第一时间尝到如此美味,真是遗憾呐!” 他这话说得一脸惋惜,仿佛那些菜品真是什么世间少有的珍馐一般。 薛蟠本就馋得厉害,一听这话,哪里还能忍得住? 忙道:“这是怎么说的?大夫只不准我饮酒,还能连吃什么菜都要管?好兄弟,你也心疼心疼哥哥我,就刚才说得那些,叫人给我送一份来尝尝,可好?” 贾玩一脸为难:“表兄,不是我不肯帮你,只怕你吃了那些影响了伤口恢复,那兄弟我岂不成了罪人?” 不管成与不成,他肯定都是要先把自己从里面摘开的。 做好事要留痕,做坏事要不留痕,这可都是他上辈子的人生经验! 见薛蟠还想再劝,他便改口道:“再说了!我这休沐时间也紧,一会儿还得去蔷哥儿那里看看看看情况。而且那几道菜,满香楼的厨子就会做,又无需费心去找。表兄切莫为难我!” “依我看啊,表兄还是再等等,等伤势彻底痊愈再说!到时候,就算鱼蟹虾不如现在肥美,也不至于就真吃不到,口感次一些又怕什么?” 说完,他也不肯再多待,以去看贾蔷为由,先行告辞离去。 鱼虾蟹皆是发物,尤其是对养伤的人来说,食用后易使伤口及其周围出现红肿、瘙痒等情况,非常不利于伤势恢复。 给薛蟠治伤的大夫,既然没在医嘱中明确说明这一点,那贾玩自然只当不知情。 不仅海鲜河鲜会刺激伤口,酒水和辛辣食材也是一样。 薛大脑袋既然觉得最近吃食寡淡无味,贾玩作为他的好兄弟,怎能不帮他出出主意? 至于薛蟠会不会让人去买,那就跟贾玩无关了。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自己已经劝过他注意饮食,他要是执意不听,那能怪谁? 贾玩浅浅反思一下,干坏事这种事还真不能开口子,容易越做越顺手! 不过这都怪薛蟠和贾蔷这些家伙,若非他们,自己这样心思坦荡的谦谦君子翩翩少年,又怎么会三番两次使些小手段? 自己清清白白的一个人,都被他们给拐带坏了! 离开梨香院后,贾玩便直接去小花枝巷看望贾蔷。 这家伙当时只挨了一口,不过情况却比薛蟠更严重,整个人极为憔悴。 相比于身体上的残缺,心理遭受的打击更大。 对一个沉湎酒色的人来说,还有什么能比断了命根子更痛呢? 所以他可不像薛蟠那般能吃能睡,整个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这种情况是不好沟通的,贾玩过去也只简单问候两句做做样子给人看,随后便敷衍地劝他安心养伤,而后离去。 …… 第108章 风月鉴功参造化(上) ……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梨香院,薛蟠房里。 薛姨妈坐在椅上,大发雷霆! 薛蟠趴在床榻上,背后臀腿处本已结痂的伤口,此刻已被抓烂,又隔着里衣渗出血来。 整个人也在哼哼唧唧,显然很不舒坦。 薛姨妈身前是香菱等几个丫鬟小厮跪了一地,头也不敢抬。 宝钗守在母亲旁边,帮着轻抚后背顺气。 “香菱,你来说!我让你照顾蟠儿,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薛姨妈心里有火,自然是首冲香菱来发。 毕竟这丫头,是跟在薛蟠身边伺候的,出了任何问题,她都脱不了干系! 香菱此刻也怕得厉害,但眼下的局面,却不容许她跟平时一样不吭声。 但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畏缩道:“奴婢知罪!” 宝钗是有些心疼这个丫头的,开口道:“母亲,方才回春堂的大夫说,哥哥是饮了酒,又吃了些辛辣菜食,所以才使伤口发痒。他自己禁不住去挠,这才将没长好的伤疤给揭开了。” 薛姨妈听了这话,气得更厉害。 她今儿带着宝钗一起,去了贾母院陪着老太太聊闲天,其实主要也是试探老太太对宝钗的态度。 王夫人与薛姨妈是同胞姊妹,这种亲上加亲的事儿,商量起来不难。 但以贾母对宝玉的重视和宠溺,这个孙儿日后娶妻,定是要她老人家点头才行的! 老太太对宝钗也是欢喜的,可一旦涉及到宝玉,便要顾左右而言他。 这种模糊的态度,一方面是觉得宝玉年纪还小,不着急。 另一方面,大抵还是觉得薛家商贾出身,家里又没了能顶门立户的人,门第与荣府相比,多少有些低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老太太心里,就算真要给宝玉考虑,首选也应是黛玉。 林家是世家,出身足够,而且那个玉儿乖巧懂事,配宝玉岂不正好? 只可惜,或许是两个玉儿确实年岁太小,还不够亲近。 况且,就算黛玉不成,那也还有贾母的娘家侄孙女湘云。 侯府的门第,虽比荣府略低,但一样高过薛家,而且论起亲疏,同样更让贾母偏向。 哪里就轮到薛家姑娘了呢? 在老太太眼里,宝钗确实不错,但既非首选,也非第二人选。 配宝玉终究弱了些,若是配玩哥儿那孩子,她倒是觉得还算合适。 薛姨妈也是高门内宅里熬了十几年的人,贾母这样做是什么心思,她又岂会看不明白? 所以今儿回来时,心里也是有些怨气的,毕竟在她心里,自家的乖女儿,便是皇子也配得! 而一回梨香院,又见自家儿子成了这副模样,心里怎么能不火? “你难道不知道蟠儿不能饮酒、饮食要清淡么?又怎么敢让他吃这些东西!说!东西哪儿的!”,薛姨妈疾言厉色。 香菱都快被吓哭了,也不知该如何辩解。 薛蟠这会儿正难受着,更不敢跟自家母亲说实话。 薛姨妈越看越气,最后直气得要将香菱发卖出去,反正自家蟠儿打沾上这丫头起,就没什么好事儿! 薛蟠这下急了,又嚷嚷着要闹。 最后还是宝钗将香菱要了去,让她跟莺儿一块儿在自己身边伺候,这事儿才算告一段落。 宝钗带着香菱回去后,私下里又问了几句。 香菱胆小经不住吓,薛姨妈问得狠了,她便不敢答。 而宝钗问话却不疾不徐,好似细雨春风,她反倒能说上一二。 “你是说,今日玩兄弟来看过哥哥,提到这几样东西,之后哥哥便派人买了回来?” 宝钗听到关键,好看的眉头也微聚着。 “是!”,香菱点点头,声若蚊蝇。 宝钗又问:“那是玩兄弟想让哥哥吃的?” 香菱仔细回忆,先点头后又摇头:“奴婢不知!玩三爷只问了大爷可有什么忌口,大爷说了两样,又说近来吃得寡淡。” “玩三爷便说可惜,说等大爷伤好了,请他吃这些。” 香菱边说边回忆,语速很慢,但条理却清晰。 宝钗听完,确实没觉得有多大问题。 香菱继续补充道:“之后大爷便托玩三爷替他把这些菜肴带来,让玩三爷给拒绝了,说是大爷如今的情况,还是该听大夫的话,注意忌口,等伤好了再吃也不迟。” 再听这一句,宝钗更觉得果然不愧是玩兄弟。 难得休沐,刚回来便来探望哥哥,这是重情义。 陪哥哥聊天,还特意问了忌口,这是心思细。 面对哥哥的要求,拒绝并劝诫,这是有分寸! 样样都是好的! 可一想到近来的“传言”,还有今日老太太的态度,再拿宝玉同玩兄弟比较…… 宝钗只觉得心里忽然多了几分淡淡的苦涩,无处倾诉。 日子一天天过去,贾玩的生活逐渐趋于平静。 国子监内两点一线的学习生活,并不算寡淡,起码进步都是看得见的。 从最开始的吊车尾水准,一点点到了如今力争中游的程度。 这份天赋与努力,还是得到了诚心堂内班不少同窗的认可,再不只是林鹏和于闻道那么一两个人。 冬月上,瑞雪初降。 今年的初雪,比去年来得稍早,声势也小了许多。 课间,学子们聚在廊下,一起对雪作诗,唱和不断。 贾玩已能较好的融入其中,说说笑笑,偶尔迎来同窗几声善意的打趣。 他不是那种喜欢冒尖装大的人,年纪小,长得好,出身又不低,待人还和善。 这样的人,有几个会讨厌? 所以在他身边,永远是朋友多于敌人! 除非是有着天然的利益冲突,或者那人本身有问题,否则贾玩都有信心能处理好关系。 “贾兄,外面有人给你递了条子进来!” 一位同窗正好从外面回来,顺路转交给贾玩一张纸条。 贾玩道谢接过,字不多,但他看完后,眼神却瞬间亮起。 贾瑞病重,一僧一道送宝上门! 贾玩等了许久,始终心里不踏实,既怕那传说中的一僧一道存在,又担心他们不存在。 可眼下,二人现身,真送了宝贝出来,那他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真假! …… 第109章 风月鉴功参造化(中) …… 霜寒地冻,雪满枝头。 宁荣街后巷,一处二进的小宅子里,贾瑞瘫在病榻上,形容枯槁,眼窝深陷。 但依旧眼神痴痴地看着手中那件巴掌大小的铜镜,心神俨然已皆被摄入镜中。 另一只手则藏在被窝之下,探进裆里。 即便湿了褥子,他也仿若无觉。 自他迷上琏二嫂子后,整个人便夜不能寐,茶饭不思。 前后找去三五次,回回不能如愿不说,还得被捉弄得挨饿受冻,甚至被淋一身屎尿! 在这冬月里,便有铁打的身子,被折腾月余也该垮了! 可贾瑞就像中邪一般,越是求之不得,便越是无法自拔。 每次受挫回来,他都只能在脑海中幻想着琏二嫂子的模样和身段,然后以左右手自我慰藉。 外遭恶症,内泄精元。 没几日便已咳痰带血,形销骨立,昼夜颠倒,精神混乱了! 贾代儒老夫妻俩,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孙儿。 虽不清楚事情缘由,但对贾瑞一日不如一日的状况却始终看在眼里。 心急如焚,不停请医问药,能使的力想的法,全都试过,可惜却始终不见半点好转,反而每况愈下。 到如今,更是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赶巧今儿个日里,有一位跛足道人打门前过,扬言说他有一面宝镜,可治邪思妄动的病症,正是救治贾瑞的良方! 这事儿说来也奇,那道人分文不取,将宝镜留下便走,只道三日后再来讨回。 宝镜双面皆可照人,贾瑞得了镜后,一时好奇,不听那道人之言,试照正面! 结果镜中,竟是他朝思暮想的琏二嫂子,媚眼如丝,身段勾人,远比他平日里幻想出的情景要真实诱惑得多! 他本就已经对王熙凤生出执念,又非是什么意志坚定之人,如何能抵御得住这种诱惑? 所以心神当即陷了进去,无法自拔, 等他泄了精血,意识稍微清醒后,又惦记着宝镜只能在他手中留放三日,所以愈发舍不得。 便也顾不上什么治病养身,只想抓紧时间,把握机会,争取能与那镜中的琏二嫂子再多欢好几次! 于是行止更没分寸,需索无度,仅一个日夜,便比先前半月乃至一月的亏空还要严重! 转过天去,命又没了大半,只剩下回光返照般,勉强吊着一口气不死罢。 “瑞儿今日瞧着,可不像是见好的样子,那道人该不会是什么游方的骗子,故意来害瑞儿吧!” 贾瑞的祖母也是一把年纪了,一早去孙儿那里看过,退出来时仍是心忧不已。 贾代儒老爷子,这些天眉头就不曾舒展过。 作为一个教了一辈子书的老儒生,他向来是最不信“怪力乱神”之说的。 可孙儿贾瑞眼下那种情况,他也是实在没了办法。 碰上那跛足道人上门,便死马当作活马医,心里还能抱有一线希望。 “不可胡说!那道长也不曾向我们索求什么,哪里就谈得上骗?” 他并非真心维护道人,只是想通过这样的理由,让那一分“希望”,不至于太早破灭。 老夫妻俩正说着,忽听外面有人叫门。 “哐哐哐” “开门开门,快开门!” 门被拍得震响,叫门之人嗓子还粗,倒是叫人心里有些不安。 怎么瞧着像是上门催债的呢? “莫慌!我去看看!”,贾代儒先安抚了自家老妻一句,随后便去开了院门。 只见门外站着两三个人,个个身材高大,体格魁梧,一脸凶相。 幸亏他们身上穿着兵马司差吏的制式服装,否则老爷子估计吓都吓坏了。 “几位差爷,来此何故啊?”,贾代儒当先开口,问了一句。 “接到报案!有位贵人丢了一面宝镜,据说是藏到了这儿,可有此事!” 开口这人,乃是倪二! 贾玩昨日收到多福送来的条子后,当即便让他去给倪二传话。 没办法,贾玩平日与贾瑞没什么交集,这种时候贸然上门容易惹人怀疑。 中间隔着倪二这一层,那取走风月鉴,便要稳妥多了。 贾代儒夫妇闻言,俱是一惊,最先想到的就是昨日道人送来的那面镜子。 “果然是赃物!我就说那骗子怎么会分文不取就将那镜子留下,原来只是想利用我们!” 老妇人经不住事,当即便要哭诉。 贾代儒到底还是沉稳的,拦住了老妻的絮叨,试着问:“敢问这位差爷,你们所追查的镜子,是什么样的?” 倪二记着自家三爷的吩咐,当即便道:“是一件双面皆可照人的宝镜,鉴把上,还嵌有‘风月宝鉴’四字!方才你说有骗子给你们送赃物,还不赶快将东西取来!” 他这话说得很硬气。 因为贾玩派多福给他传话时,便说是自己丢了镜子,又因贾瑞这里毕竟是同族,上门讨要太伤和气,这才让倪二代为讨还,并不追究其他责任。 玩三爷难得有事交给他去做,倪二又岂能不用心? 所以今儿个一早,便带了两位关系不错的同伴,一块儿过来了。 见这差吏说的这样清楚,贾代儒哪还有半分怀疑。 那宝镜本就不归他家所有,再被扣上“赃物”的罪名,他们凭什么赖着不还? 若说风月宝鉴真有什么奇效,真能救贾瑞一命的话,那或许他贾代儒豁出老脸不要,也得想法子留一阵。 可事实是,贾瑞得到此物后并无半点好转迹象,反而病得更重了,那还留着这赃物做什么? “差爷稍候,老夫这就去将东西取来!” 这话应的干脆。 可进到贾瑞房间后,拿走宝鉴又没少一番波折。 贾瑞深陷其中,死也舍不得放手! 可他到底病重,气力都弱,只要贾代儒不肯惯他,自然还是能将东西夺回来的。 此事,并未闹出多少动静。 倪二很快便完成任务,带着东西返回,经多福的手,送还给了三爷。 贾玩对此倒是问心无愧,毕竟这本来也不是贾瑞一家的东西。 何况,没了此物,或许贾瑞还能多活一阵。 已经算是他回报之前在贾家族学时,听代儒老爷子讲学一两个月的情谊了。 …… 第110章 风月鉴功参造化(下) …… 风月宝鉴,镜面只掌心大小,鉴柄约有一指长,通体鎏金嵌宝,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贾玩手持鉴柄,正面看看,反面看看。 书中所描述的红粉佳人,还有那骷髅骸骨,皆未能见到。 似乎真就只是一件普通铜镜而已! “想必,开启这件宝贝,也是有特定条件的!” 贾玩并未觉得有多少意外。 倘若真是人人都能窥见镜中奥秘,那这东西,恐怕也未必能送到贾瑞手中。 玩三爷好歹也是看过书的人,诸如有灵之宝需要“滴血认主”之类的说法同样有所耳闻。 从晴雯那儿拿了一根针来,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内,狠狠心扎破左手小指,挤出一滴殷红鲜血,滴在风月宝鉴上。 一息、五息、十息过去,风月宝鉴仍未有丝毫变化! 滴血认主难道不可行? 贾玩皱眉沉思,此物既然如书里所写,真是一个跛足道人送来,那就应该有那些神异力量才对! 可为何,自己看不见? 送东西过来的倪二、多福还有贾代儒夫妇也都看不见。 难道说,独独他贾瑞与此物有缘,能看见旁人看不见的东西? 他贾瑞有何特别之处? 难道就凭他心心念念想着勾搭自家嫂子成就好事? 念头一闪而过,风月宝鉴的反面忽然就冒起光来! 原本能清晰照映人脸的铜镜,仿佛被丢进石子的平静湖面,漾开圈圈涟漪! 而后,镜中景象陡然变化,成了一颗骷髅头,无生无死、无欲无念! 贾玩大喜! 这宝鉴果然不同凡响! 只是不知,这骷髅头到底有什么用? 正想着,骷髅头的空洞眼眶里,猛然腾起两团幽蓝色鬼火,就如同骷髅睁开了一双无形的眼睛一般!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骷髅头便瞬间变大,似乎在朝着他飞速靠近。 甚至,居然直接从镜面中冲了出来! 狠狠砸进了贾玩的双眼,又或者是眉心! 贾玩被狠狠吓了一跳,但他反应明显还是慢了许多,直到骷髅头砸进脑海,他才下意识地抬手挡在眼前。 脑袋并没有被砸出窟窿,但却有一股胀痛感不停侵袭着! 只要他闭上眼,便能看到那眼眶中冒着鬼火的骷髅头,与自己“四目相对”! “这是?《白骨观想法》!” 贾玩猛然睁开双眼,眼中满是震惊与欣喜! 他属实是没有想到,这风月宝鉴背面,竟存着一份修炼神魂的奇异传承! 从他刚才接收到的信息来看,只要他经常闭眼观想脑海中的那颗骷髅头,神魂便会逐渐变得强大。 至于神魂强大后会给他带来什么变化,获得哪些好处,目前还不得而知。 但就好比忽然有一门绝世武功摆在自己面前,即便不知道练成以后能怎样,大多数人也还是会禁不住诱惑,想去修炼一番,试试真假! 贾玩强压下修炼“白骨观想法”的冲动,再看风月宝鉴反面,已空无一物,又恢复成了最普通的铜镜模样, 于是他便翻回正面,果然也有变化! 镜中忽然出现了琏二嫂子王熙凤的身影! 只不过比起平时见到的琏二嫂子,镜中人衣衫更加轻薄,或者说,干脆就是轻纱罩体,朦朦胧胧,连关键部位都极难遮住! 而且镜中的琏二嫂子,眉目含情,媚眼如丝,举止更是放浪撩人! 贾玩这一世年岁尚浅,未经人事,但凭借他前世的阅历,尚还不至于因为这点诱惑就乱了方寸,只当是在看一部单人小电影罢了。 最多也就是电影女主角是身边熟人这一点,叫他觉得有些古怪。 更古怪的是,风月宝鉴到了他的手上,为什么镜中人还是琏二嫂子? 难道是贾瑞那个狗东西心中的欲念保留在了镜中? 贾玩还在思索着,却见镜中那琏二嫂子的动作越来越大胆,越来越惹火。 就像是一个深谙此道且魅惑颠倒的女子,用尽手段想勾引他进去与之欢好! 贾玩虽然年纪小,身体尚未发育完全,但终究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面对这等场面,自然做不到心如止水,身体很快就有了自然反应。 他意识到不妙,更知道一旦被拉入其中肯定没有好下场! 贾瑞在书里是怎么死的他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他十分克制地闭上双眼,骷髅头瞬间出现在脑海中。 那股刚升起的旖旎欲念,很快便被镇压下来! 整个人的神思似乎都变得更加清明了。 “这白骨观想法其他方面还有待挖掘,但用来维持本心,清除杂念,却是真有奇效!” 待心绪平复,贾玩再次睁开眼。 可这一回,风月鉴正面的镜中人没再如先前那样慢慢勾引,而是刹那间化为一道粉色流光! 直如先前的骷髅头一般,冲破镜面,目标明确地撞进了贾玩的小腹丹田! 因为有着《白骨观想法》在前,他心里多少已经有了点底。 但无论他怎么检查,睁眼闭眼,都感应不到丹田里那一道粉色流光的存在,身体仿佛也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至此,风月鉴正反两面都已恢复如常,再不见半点神异。 贾玩并不确定这风月宝鉴是否还有隐藏的秘密,但眼下琢磨不透,便也不必再多花时间,小心将其放入匣中妥善收好。 而后他便盘膝榻上,闭合双目,开始尝试修炼“白骨观想法”! 以眼合眼,以耳合耳,以鼻合鼻,以口舌合口舌。 不知不觉中,仿佛自身头部七窍,也如那骷髅头一般逐渐空洞虚无,再感应不到外界的变化。 没有气味、没有声音、也没有光影! 仿佛自身进入了一个绝对寂灭的空间,眼耳鼻舌身意六识皆被隔绝,在这个瞬间,他做到了绝对的六根清净! 可惜没有了变化,也就没有了时间流逝的概念。 不知过去多久,他神思渐觉倦怠,而后昏昏睡去。 就在他睡下的瞬间,小腹之中,粉色光晕在体内逸散。 贾玩只觉自己仿佛突然踏入了风月宝鉴正面的场景! 身着薄纱,衣衫半透的琏二嫂子,此时彻底成了神妃仙子,扑在他身上不停缠磨。 贾玩心里大惊,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但实在害怕贾瑞那个前车之鉴,所以他连忙盘膝坐下,紧闭双眼,试图修炼白骨观想法。 可之前还很好用的骷髅头,这会儿却不见了踪影。 他只能凭借自身毅力,死死坚持,任凭王熙凤在他耳边如何淫声艳语、肌肤贴靠。 贾玩始终紧守本心,全力去屏蔽这些诱惑! 不得不说,他抵抗得尤为辛苦! 可贾玩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艰难抵御梦中诱惑的同时,丹田中的那团粉色气体,正在滋养他的四肢百骸。 悄然强化着他的体魄,同时又留下了一些奇妙的改变。 …… 第111章 年关近鞑靼犯边 …… “三爷,三爷!” “您醒醒,该起了!” “……” 贾玩仍在梦中,隐约从那些靡靡之音外,听到了晴雯那丫头的呼唤。 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猛然从那处荒唐秽乱的情境中挣脱出来! “呀!” 晴雯一声惊呼,她也没料到自家三爷反应会这样大,竟将她一把扯到了怀里牢牢箍住,叫人动弹不得。 三爷的身子怎么这样烫人? 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小丫头瞬间心慌意乱,可她现在整个人都伏在三爷身上,三爷呼出的那急促而炙热的气息甚至都打到了她的脖颈处。 叫她既觉得痒痒,又止不住害羞起来,一张小脸几乎瞬间就成了熟透的红果。 “三爷,该起了!” 她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语气里已少了许多平时的那股自在率意。 贾玩这才恍然回神,大梦初醒。 原来是梦? 幸好是梦! 不过他怎么会做那样一个梦? 而且梦里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该是琏二嫂子! 等他稍稍平复心神,又嗅到一缕属于少女的清香,这才发现晴雯正温温软软地被他搂在怀里! 昨夜梦中被勾起的欲念本就没能得到释放,好不容易清醒些强压下去,这会儿显然大有复起之势! 贾玩连忙松开晴雯,又装模作样地拢了拢锦被掩饰尴尬道:“什么时辰了?” 晴雯站起身,面上红晕未消,微低着脑袋理了理衣裳,答道:“已是卯时五刻了!” 卯时五刻,大约就是早上六点十五。 无论是国子监这样的学堂书院,还是大顺朝各部的官署衙门,都有点卯的规矩。 也就是从凌晨五点钟开始,到早上七点钟结束。 这个时间段内,学子要到学堂,大小官员也要到职办公。 逾期迟到者,则要按规矩进行惩处。 那些特别用功或热衷于表现自己的人,通常卯时未至便已起床,卯时初便能到堂到岗。 贾玩却实在没有这份毅力。 考虑到如今起床穿衣、洗漱、梳发、用餐等皆较为繁琐很耗时间,又不能真在点卯时迟到,他才给自己定下了卯时四刻起床的规矩。 早上六点钟,比起他从后世带来的习惯,这已经算是相当不容易了。 因着刚才那份旖旎气氛,二人今早的交流要比平时少上几分。 贾玩梳洗完毕,用过早饭后,便出了学舍。 外界薄薄一层积雪未化,现也不再松软,已是冻雪。 鹿皮靴踩在上面,都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檐下冰棱挂了得有一尺多长,贾玩打下面路过时总担心它突然断裂,扎中自己的小脑袋。 快步走向诚心堂,今日朔风依旧凛冽,可不知为何,贾玩却觉得自己的身子始终暖洋洋的。 衣服还是前几日的衣服,早餐也是同样普通的粥饼和几样小菜。 真要说与之前有什么不同,那便只能是《白骨观想法》和那团粉色的光晕气团了! 白骨观想法是主修神魂的,昨晚初次修炼后,今日便觉得神清气爽,想来更多还是作用在头脑和感知等方面。 至于这抗寒能力,或许更多的还是与粉色光团有关。 甚至他有种预感,昨晚的那场荒唐幻梦,也与粉色光团脱不了干系! 那个过程的确是香艳难熬了些,但目前来看,似乎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这点总能让他稍稍安心。 卡点进入诚心堂后,在签到簿上留下自己的姓名,又是最末一位。 刚开始的时候,因为总是最晚一个到,所以他还没少被部分同窗奚落编排,说什么勋贵子弟就是惫懒。 不过而今半年下来,他虽还是最晚一个进入学堂,但却从未缺席或真正迟到过。 这也算是让诸位同窗对他有所改观的原因之一吧。 贾玩先与几位同窗打过招呼,见于闻道、林鹏等友人正聚在一处聊得火热,不知是聊什么,便好奇地凑过去。 “林兄,于兄,你们这是在聊什么?” 于闻道见他到了,便回一声:“倒也没什么,只是在谈辽西边地一带鞑靼犯境作乱的事。现在朝堂上下,正在热议是战是和呢!” 诚心堂中从来不乏热血报国之士,尤其大伙儿都还年轻,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当即便有人道:“这种事还有什么好商议的?要我说,就是这些年太惯着他们了。朝廷步步忍让,才滋长了他们的狼子野心!如今这些畜生都敢犯我大顺疆土,掳掠边民了!难道还要继续纵容不成!” 持此种态度的大有人在,可冷静之人也有不少,当即劝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朝廷也有难处!这二年,西北大旱、江南洪灾,处处都生祸事,连年赈灾抚恤,国库哪有那么多银钱?” 又有人帮腔:“正是这个理儿!国库空虚,真要调兵,粮草饷银、武器装备,处处都是花销,国库怎能负担得起?” “是啊是啊!那些鞑靼人,个个都是马上高手,滑溜的不行,很少同我大顺将士正面交锋!他们一旦见势不妙,便会远遁草原。朝廷劳兵伤财,却很难真正打痛他们!” 之前开口的人又接话:“况且,打赢还好说,要是万一大军败了,那可就不是简单折损银两的事了!” 于闻道也道:“没错!正是这个理!一旦战败,让邻国瞧出我大顺如今疲弊之态,只怕高丽、东瀛、甚至南面的暹罗等国,皆会生出异心,妄图趁火打劫,从我朝咬下一块肉来!到时候,四面楚歌,情势就更加艰难了!” 他们都不是那种没有见识的普通学子,有着父祖辈在朝堂的熏陶,眼界自然开阔,对家国大事也有着一定程度的认知。 林鹏学识足够,但就政事而言,他比起于闻道等人还是要明显逊色一筹的,故此并不发表什么意见,只听得认真。 贾玩同样不曾开口,他对这些事的了解,基本也是来自于闻道等一众同窗的日常谈论,实在知之甚少。 不过话题又聊几句,竟扯到了贾家! “真说起来,我朝面对鞑靼的弱势,还得追溯到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大败!八万边军被打得七零八落,我朝这才元气大伤!” “是啊!那一战,我也有所耳闻,似乎当时挂帅领军的,就是昔日的荣国公吧?” 此言一出,不少人的目光都移向的贾玩。 倒也不全然是指责或牵累,总归有些复杂。 …… 第112章 梦中知风月之迷 …… “话怎么能这么说?老国公当年那可是战功卓着!打过的胜仗硬仗多不胜数,是真正的国之柱石!岂是你我能够妄议的?” 于闻道的父亲是兵部侍郎,对朝中将领自然是比其余学子要多些的,当即便说了句公道话。 林鹏也跟着开口:“于兄说得正是!战而败绩,非独将帅之过也。国朝二十多年前与鞑靼大战时,尚无我等,具体情况如何,败在何处皆已久远难证。吾辈又怎可妄议先烈?” 其实先前提到代善公的那人,未必就存了什么坏心,只是话赶话聊到了而已。 这会儿有于闻道和林鹏开口,自然没人继续抓住此事议论。 没聊太久,有人隔着窗户瞧见夫子来了,立时出言提醒。 众人便瞬间息声,各自坐回座位,或是开始诵读经义,或是开始抄录文章,迅速营造出一种刻苦用功,不谈杂事的假象。 贾玩默笑,同样老实坐下,取出书籍晨读,不过心里却在想着那“鞑靼犯边”之事。 红楼书里,甚少言及宁荣两府之外的情况。 有关国事朝事,更是几近于无,偶尔一点,也是用笔隐晦。 所以贾玩的先知先觉,差不多只与贾府相关,与书中提及的人物命运相关,在其他方面用处实在有限。 “不必多想,他们也没坏心,没有别的意思。” 于闻道的座位本就与贾玩相邻,这会儿趁着夫子不注意,堂内又有其余同窗的读书声掩盖,便悄声安慰了一句。 贾玩有些意外,看了眼前面低头批阅昨日功课的夫子,便也朝他微笑示意。 之后的几天,关于战和的议论愈发激烈。 往年鞑靼就多有劫掠冬粮之举,但都是小打小闹,抢完就跑,朝廷与边军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不知为何,今年鞑靼人明显越了界,已经抢夺了大小村镇十余处,遭灾边民已逾万户! 动静闹的如此之大,竟还不肯收敛! 若说往年只是偷偷摸摸过来朝大顺边军脸上扇一巴掌就走,那今年便是光明正大的来打脸! 而且是一巴掌皆一巴掌! 朝野震动,边地民怨沸腾,显然是有些压不住了。 不过这种事,也还没到人尽皆知的地步,而且总有人对此漠不关心,比如那身在方外的跛足道人! 三日之期已到,他如约来到贾代儒家的小宅院,打算收回风月宝鉴。 可谁成想,敲开门后,贾代儒夫妇俩见这老骗子居然还敢上门,当即便怒不可遏地将他推搡打将出去。 口中又骂他贼人,说是他再不滚远,便要报官拿他治罪! 跛足道人一时竟有些懵了,直到院门重新关上,他才深觉不妙,掐指算来。 而后瞬间大惊失色! 不好! 这风月宝鉴怎么会失落在外? 此方天地究竟生了何种变数? 更叫他心里不踏实的是,就连天机也被不知何种手段遮蔽,他竟算不出是何人在捣鬼,也算不出风月宝鉴现在何处! 真是奇哉!怪哉! 不能过多耽搁,他必须要将此事告知那贼秃,看看是否是他的手笔! 如若不是,那便更得查清缘由,想想应对之策了! 道人虽是跛足,但去得却快,一瘸一拐,一步踏出,却好似常人八步十步的距离。 贾玩对此一无所知。 为了撇清干系,他拿回风月宝鉴的当天,便撤走了贾瑞家外监视之人,以免对方顺藤摸瓜查到自己。 至于这样能否避过仙家手段,他心里其实也没底。 不过想来,书中那一僧一道也不是仗着本领超凡便打杀常人之辈。 若他们真能找来,到时他再将东西奉还便是,总不至于因此害了性命。 一连过了几日,仍不见有人找上门来,贾玩心里也是踏实安稳不少。 这几天,他每日课后总要修炼一阵白骨观想法,只觉脑袋一日比一日灵光。 以往背诵一篇千字文章,没有两三日的功夫根本记不熟。 但现在,差不多只需一日便可! 记性越来越好,理解能力也有明显提高。 不说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起码思维是更加灵活,学习起来更加轻松。 而且他隐隐觉得,自己对色、声、香、味、触这些东西的感知,也在慢慢变得敏锐。 只不过这种变化实在细微,几不可查,或许还需要更长时间的积累,才能得到验证! 还有一点他也证实了,只要他睡着,便会入梦,便会有“琏二嫂子”对他百般魅惑! 那种魅惑只在梦中,白骨观想法根本无法发挥作用! 甚至于,正因为白骨观想法提升了他的各项感知,所以抵御起来愈发艰难。 那触感,以及那靡靡之音,每每撩拨得他不能自已。 可只要他抵御住诱惑,再醒来时,便会觉得气血更加丰沛,强健筋骨,增长劲力! 当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不过一想到,凭借这两样本事,假以时日他必定能成为提笔安天下、上马定乾坤的文武全才。 那梦境中的“折磨”与考验,似乎也就只能咬牙坚持了! 晴雯对自家三爷身上的变化感触最深。 自从那日后,三爷明显与以往有何不同。 原本还是个孩子,根本没有那些邪心妄念。 可近来,只要她离三爷近些,有些肢体接触,三爷便会害羞躲避。 甚至好几次,她都看见了三爷掩藏在里衣下的身体变化! 其实这个时代,世家少爷十一二岁有通房丫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甚至很多人都习以为常。 只有那些自制力过人,或者家中规矩严格的,才会在这方面加以约束。 贾玩并非是那种清心寡欲的人,也没有什么功能障碍。 可考虑到如今这副身躯尚不满十二岁,太早破身实在不是好事! 所以他才不得不克制! 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随着那梦中风月的不断历练,他心中的欲望会不断累积。 恐怕要不了太久,他便会彻底抵抗不住诱惑! 从晴雯这些天的表现来看,估计这丫头对此也是没有多少排斥的。 可她如今也才堪堪十四五岁,不是贾玩矫情,他是真觉得年纪太小了些,还没到采撷的时候。 若是等她到了琏二嫂子那个岁数,那贾玩肯定会毫不犹豫! 嗯?怎么又拿琏二嫂子做比? 肯定是最近被梦境影响太深! 这才导致他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琏二嫂子! …… 第113章 风波起兵发辽西 …… 踩着冬月末,朝廷将对辽西用兵的旨意还是传了出来。 没办法,鞑靼欺人太甚,若不予以还击,大顺朝的颜面何存? 具体情况,贾玩是从于闻道那里得知的。 此战调兵五万,经现任兵部尚书推荐,由神武将军冯唐挂帅,另有仇都尉任监军并参赞军事。 他与这二人均无接触,亦不了解。 但贾玩知道冯紫英打伤仇兴的事,也知道他们分属不同的武将圈子。 这样的两个人,一块儿派去战场,当真能勠力同心克敌制胜么? 不过监军本就是代表朝廷对出征军队进行监督的角色,负责监察将领有无按朝廷旨意行事、作战指挥是否得当,防止出现拥兵自重等情况。 若真让这个位置的人跟主帅一条心,恐怕也不是朝廷希望看见的! 贾玩不怎么懂军事,也没怎么接触过帝王心术,所以他只能从这些无序的信息里整理出自己可能用得上的内容,然后慢慢消化,尝试去理解。 腊月半,岁末考核过后,国子监也正式开始放年假了。 同样为期一月,直到明年过完正月十五才会重新开课。 刚回到荣国府,便被琏二哥邀着,一块儿出去聚了一回。 还是那些人,贾蓉、贾蔷、薛蟠、裘安。 薛蟠的伤势早已痊愈,贾蔷也行动无碍了。 只不过后者是永久性损伤,说起来,已经跟没阉割完全的太监无异。 贾玩与他有些日子没见,总觉得如今的他整个人阴恻恻的,显得有些阴鸷,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但贾蓉对贾蔷倒是一如既往,不离不弃,属实是叫人不好评价。 “玩兄弟,你这些日子被困在国子监那破地方,想找你出来一块儿喝酒都难啊!”,裘安确实与他见的最少,言语间也有感慨。 贾玩这回见他,觉得与之前变化颇大,不由好奇问道:“兄长这是说的哪里话?你若想寻我喝酒,只派人知会一声,我便是请假、逃学,也不敢不来啊!” 这当然是漂亮话,若裘安真这么做了,那贾玩收不收得到消息,也是全凭心情。 但裘安听得心里很是舒坦,只觉玩兄弟果然是个重情义的! 贾琏在旁笑道:“你也不必理他,这家伙如今被家里安排进了内务府当差,连我们也不常见,哪有功夫寻你吃酒?” 贾玩听得眼前一亮:“当真?没想到世兄竟有那样好的去处?不知是何职位?什么品级?” 裘安摆了摆手,哂然一笑:“是武备院的一个小小库守而已,玩兄弟可别太高看了我!” 库守,便是看管库房的人,确实谈不上品级。 不过武备院的仓库终究不比别处,里面放着的都是御用军械、鞍辔、甲胄以及各类仪仗用品等重要物资。 看守这样的地方,起码算是旱涝保收,且体面清闲的差事。 武官子弟、勋贵出身,靠祖上恩荫能谋来的去处,大抵也就那么几个。 像锦衣军、五城兵马司、内务府的武备院上驷院庆丰司等。 这些地方,总归与武职相关,要么是直接用武,要么是保养修缮武器装备,再不就是与照料战马,做做后勤保障工作。 不过京中职缺有限,恩荫这些地方,基本也是从基层做起。 若是愿意外放出京,去那些地方卫所,倒是可以直接任低级武官。 当然,这也是对一般勋贵而言的。 裘家祖上虽有景田侯之爵,但到裘安他父亲那一辈,差不多也就到头了,裘安日后并无爵位可承袭。 所以他不能像贾琏贾蓉一样去捐虚职吃空饷,而且也不够资格去捐那些高品级的职差。 内务府是出了名的肥水衙门,武备院库守又安全又省事,对裘安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 就这个话题聊上几句后,贾玩忽然想到一事,便道:“琏二哥,之前咬伤蔷哥儿和表兄的那王玮,不就是内务府总管王大人家的侄儿么?世兄如今进了内务府当差,会不会受到什么刁难?” 薛蟠和贾蔷等,本来对这个话题是不感兴趣的,但一听到“仇人”的名头,瞬间便来了精神。 贾琏看了他二人一眼,又看向裘安,宽慰道:“无需多虑!王大人那可是内务府总管,是一把手,直属下有堂郎中一人,主事二人,委署主事二人,笔帖式六十四人,书吏五人。” “另分七司三院,光武备院便设有兼管大臣、卿、郎中、主事、委署主事、笔帖式、书吏等。” “平之只是库守,同王大人之间差了不知多少层,人家又怎么会在意这点小事儿?” 说着,贾琏又看了薛蟠一眼,继续道:“真要说起来,那事也是他王家理亏,你和文龙还有蔷哥儿才是受害者!他们凭什么找麻烦?倒是文龙该留意着些才是!” 薛蟠闻言一愣,不解道:“我?留意什么?我又不在内务府当差!” 贾琏只觉这表弟实在愚蠢,但好歹是亲戚,又一块儿玩了几回,便提点道:“你是不当差!可薛家是皇商,那些皇家生意上的事儿,还能绕开内务府不成?光我知道的薛家那些丝绸、香料等生意,便是广储司说了算!还有一些账目上的事,难道能离了会计司?” 与薛蟠不同,琏二虽风流浪荡,但并非真是什么无用草包,许多东西也是懂得,只是平时懒得理会罢了。 甚至他还没跟薛蟠直说,前儿个他还听凤姐儿提到,说姨妈正在为了生意上的事儿上火呢,多半就是与此有关。 可看文龙今日表现,竟对此一无所知,实在有些不像。 贾玩对内务府的情况是感兴趣的,毕竟先前打听到那里有“鹰狗处”和“上驷院”这些专与畜牲打交道的去处,能让他一展所长。 本想再多打听一些消息,可裘安一句话,便将话题支到了千里之外。 “真说起来,还是紫英兄弟最有出息,前一阵冯将军挂帅出征,远征鞑靼,紫英也主动请缨,跟去了战场!说不定便能一举建功,等回来后不定能得个什么封赏呢!” 贾玩听得眉头一挑,辽西那边,冯紫英竟也跟去了? …… 第114章 知兵事人人假面 …… “是啊!紫英向来勇武过人,年轻一辈中,身手能胜过他的,武勋子弟里怕是没有了!”,贾琏也跟着感慨一句。 贾玩好奇问道:“冯将军半个多月前率军奔赴辽西,如今应也快到了吧?” 贾琏的消息明显他要灵通,随口道:“冯将军率两万大军日行五十里,大约还有五日才能抵达,且等着吧!” 嗯? 贾玩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重新看回贾琏,试探着问:“不是说,朝廷派了五万大军么?怎么成了两万?” 贾琏似未多想,随口便答:“两万京营士卒,沿路还会抽调地方部队乡勇,等抵达辽西自是能凑足五万的!再加上边地驻守的那数万将士,到时候便有十万大军,鞑靼翻不了天!” 贾玩心头狂跳,这些事,是贾琏一个浪荡公子哥该知道的么? 他的消息来源是什么? 贾玩虽然早就猜测,以贾家在军中的威望,不可能一退干净。 但他实在没想到,就连看起来并不着调的贾琏,都不是像表面那样简单。 “琏二哥,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既然心里好奇,他便索性问了出来。 贾琏却全然不像有心计的样子,一副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坦诚态度:“知道这些有什么稀奇?又不是多隐秘的事儿!” 贾玩本想再问,可贾琏却不欲多谈,只道:“辽西那边起码要等年后才会有个结果,不聊这些了!喝酒喝酒!” 薛蟠早就厌烦那些话题了,好不容易等贾琏将话题拨回“正轨”,立刻贼笑道:“就是就是!听说琏二哥常去的青楼最近又新到了几位美人?一会儿吃完酒,咱们不得去好好捧捧场?” 贾蓉也跟着笑道:“那薛大叔可得赶早些,我听说前一阵,琏二叔便帮赦老爷买了一位回去,要是薛大叔去晚了,还不知有没有的剩。” 贾琏其实并不擅长经营,那处青楼,原不说日进斗金,起码也是效益颇高的。 可贾琏接手后,多用以自娱或宴客交友,再时不时采买新人。 如今已经谈不上多少营收了,只勉强支撑他继续花天酒地而已。 话题转到这里,几人讨论得也很热烈。 贾玩甚少掺和这些,可听着听着,这些日子本就积压的欲望,似乎也被调动。 脑海里再次闪过琏二嫂子的袅娜倩影,那几乎遮掩不住肌体的薄纱,让他不经意间变呼吸粗重。 猛然回神,见贾琏等人依然聊的火热,并未发觉自己的异样,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同时心中又有些羞愧,自己竟然当着琏二哥的面去肖想琏二嫂子,那他跟贾瑞那样的禽兽还有什么分别? 不过心底最阴暗处,似乎又隐隐觉得有些刺激…… 他不敢再多想,生怕自己真的因那粉色气团,变得沉沦堕落。 闭上双目,骷髅头瞬间浮现在脑海,原本躁动的心绪立刻平复下来,气息也很快平稳。 宴罢,贾琏和薛蟠等人自去寻欢,贾玩则往茶楼和花鸟行走了一遭。 又是两三个月没来过问,茶楼的变化还是有的,招牌已经换新,楼里的茶水品质也稍稍提了一档,还有那位说书的付先生。 不过店里的营收却不见什么增长,甚至还不增反降。 贾玩不太能看懂那些账目,但听完钱掌柜和贾芸汇报上来的情况后,也大致明白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清源茶楼之前十多年定价都未变过,是出了名的平价茶楼,所以有一批忠实的老客。 但按照贾玩的意思,如今开始向慢慢往高档茶楼乃至顶级茶楼转型。 茶叶品质略有提高,点心的口味花样略有增升,又请了说书先生坐馆。 成本往上提了一截,但对客人来说,体验提升却不够明显。 这种情况下,茶楼涨价便引起了一些老客的不满,导致客源流失。 所以就陷入了如今这样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 高端茶楼的客人吸引不来,平价茶楼的客人反而又留不住,收益自然受到影响。 可做都已经做了,现在让贾玩再把说书先生辞退,再把茶叶和点心的档次降回去,那也是不可能的。 早知这样,他还不如一开始就停业整顿一段时间,然后重新开业! 心里有了个初步的想法,他便让钱掌柜和贾芸维持现状,等自己趁这个年节假期,好好设计一份整改方案出来再说。 茶楼这边利润低,好在花鸟行那边的收益还算可观。 贾玩每次休沐都会投放一批强化过的鸟雀和蛐蛐儿过去。 这些高品质的玩意儿,进一步扩大了花鸟行的名声,加上宁五那小子也确实是个能人。 原本定好的考验,如今年节未到,便已超额完成。 在今夏营收的基础上,足足翻了两番,也就是足足四倍! 如果以后都能稳住这个标准,那每年光花鸟行的营收,便可接近三千两! 京中自然不乏年入万两白银的大商铺大酒楼,甚至年入十万两的都有! 可区区一家花鸟行,能年入三千两,绝对是相当可观的。 有花鸟行的利润做支撑,贾玩改造清源茶楼的计划,心里便更有底了些。 转眼便是年节,这是贾玩在荣国府过的第二个新年。 很多流程基本都已熟悉了,给兄弟姐妹们准备年礼、除夕祭祖、参加族宴、哄老太太高兴等。 与去年相比,非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东府的敬老爷没有回来。 不过想想那位五十大寿也不曾回府,似乎又没那么奇怪了。 只是不知道,他是真的一心修道烧丹炼汞,还是另有打算。 自从前几日听贾琏提到辽西之事后,贾玩再看贾家东西两府的这些关键人物,便总觉得有些不大真实。 就好像人人都蒙了一张假面! 可看贾琏那副做派,还有贾珍、贾赦那些人的荒唐行止,又实在不像是故意藏拙,分明是已经朽到了骨子里! 除夕午间族宴结束,回到荣府后还有府中夜宴。 小贾环苦读兵书百余日,就等今天亮相,给自己搏一条出路呢! …… 第115章 除夕宴品评珍馐 …… 今年的除夕夜飘着小雪,贾家众人聚在荣国府内宅的花厅之中,一众女眷在西厅哄着老太太玩,薛姨妈和宝钗同样也在。 一众男儿则在东厅聚饮,谈笑。 贾玩今年并未与贾母等一处,而是来了东厅,贾环、贾兰也都同他一起。 唯有宝玉那个脸大皮厚的,比贾环和贾兰还要年长三五岁,却仍好意思窝在女眷堆里撒娇卖乖。 贾府在正经日子里,用餐的规矩也大,讲究食不言,身边还专门有丫鬟负责布菜。 八凉八热四道上汤,外加清口的果盘糕点,每道菜都是外界少有的精致。 凉菜里的胭脂鹅脯、酱鸭脯,味道都是顶好的。 热菜里的金银肘子,炖至软糯,香浓味美,还有牛乳蒸羊羔、葱煨海参,也是样样难得。 这可都是功夫菜,像葱煨海参,是以猪蹄、海参以及多种葱为原料炖煮的,海参吸收了葱香和猪蹄香,味道香浓,爽滑弹牙。 光是高汤,便得用猪肘、整鸡、整鸭,吊足好几个时辰才行! 还有一些素菜也不容易,像鼎鼎有名的茄鲞,是先将茄子削皮切丁,用鸡油炸后,加鸡胸肉、香菇、笋、五香豆腐干、各色干果仁等,用鸡汤煨制,香油收汁,最后经糟油拌制而成。 桌上最讲究的一道菜,便要数“镶银芽”,又称作“豆芽酿肉”。 取外形肥壮的绿豆芽,掐头去尾后,保留中间笔直且粗壮的部分,长一寸半! 然后用一根细银针,在不破坏豆芽形状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将豆芽一端剥开,并慢慢将其内部掏空。 之后用针穿线,将线浸过盐水后沾上肉泥,将肉馅一点点塞进豆芽内,确保肉馅塞得均匀适度,且须保证豆芽依旧完好。 这肉泥也是有讲究的,多采用猪臀腿肉及鸡胸肉,并加葱姜盐调味,还要有蛋清润滑且保证粘稠。 最后做法也一般,是用烧滚的热花椒油,一遍遍浇熟的。 豆芽呈半透明状,透过豆芽可以隐约看到里面的肉馅,根根豆芽银亮透明,宛如艺术品。 入口时,既有豆芽的爽脆,又有肉馅的鲜嫩多汁,两种口感相互交织,层次分明,再加上花椒油等调料的调味,味道愈加浓郁醇厚。 这样费功夫的菜,便是荣国府中也是难得准备一回。 贾玩一边吃一边也不禁感慨,过着这样奢靡无度的日子,贾家会落到日后那般下场,似乎谁都不无辜了! 享受过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福气尽了遭点报应受点苦,不应该么? 起码那些苦了一辈子的人,是没资格同情他们的。 贾玩也只是在脑海中想想罢了,如今他作为既得利益者中的一员,在看待某些问题上总免不了一再确定自身立场。 屁股决定脑袋,坐上这个位置,再想让人“背叛”自己的阶级,确实有些艰难。 他自认还算是个有点良心的人,贾家给他提供了这样的生活,若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那属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总不能一边享受着这些物质生活,又一边骂着贾府的人,盼着贾府接受审判吧? 这个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从来没有! 每个人一生下来,就注定了这一点! 有人出身高贵,有人出身贫贱,有人天生丽质,有人相貌丑陋,有人身强力壮,有人身娇体弱,有人智力超群,有人愚拙呆傻…… 基于这些先天的差异,又带来了后天的不同。 有人能以弱冠之龄封狼居胥,有人能以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救家国于危难! 这些人,肩挑重任、天赋异禀! 那让他们拥有更多的资源叫公平?还是让他们跟普罗大众有一样待遇叫公平? 凡有束缚便不是公平! 凡有压迫便不是公平! 这本就是无解的命题! 千百年来,无数先哲都破解不了的东西,贾玩又岂会自不量力,去挑战这种天道规则? 待用完了晚饭,赦老爷又是最早离去的,他似乎颇为不喜这种场合。 无论是对贾政这个兄弟,还是对贾琏、贾琮、贾玩、宝玉这些子侄,通通没什么好脸。 贾琏也同薛蟠等一并退走,他们本还想拉上贾玩一起。 不过贾玩答应了贾环,要在今日帮他向政老爷讨个恩赏,所以便推拒了。 贾玩、贾环、贾兰三人,跟着政老爷一块儿到了偏厅。 贾政今日也是高兴的,见他们跟来,便问:“玩哥儿怎么也跟来了?没去同你那些弟兄姊妹们一块儿?” 贾玩待这位伯父还是比较敬重的,当即答道:“回二老爷的话,侄儿过来,其实是想趁着节里喜庆,跟二老爷讨个喜!” 贾政很有些意外,毕竟按府里规矩,早在晚宴前,给小辈们的压岁钱便已发了下去。 那些金锞子、银锞子,一人一份,可不曾少了谁漏了谁。 再者说,府里小辈们谁不知他的威严? 讨赏讨喜这种事,该去找老太太,或者夫人们才是。 玩哥儿平日里也是懂事的,今儿怎么就找到他这儿了? 贾政心里疑惑,但念在贾玩一贯的好形象,还是温声问了一句:“哦?玩哥儿想讨个什么?” 贾玩当即躬身一礼,道:“侄儿想跟二老爷讨个宽宥!” 贾政这回更加不解,疑道:“此言何意?莫非你今日惹了什么错漏?” 贾玩道:“侄儿今日行事自问还算恭谨,应当是没有错漏的!” 不等贾政继续追问,他便紧跟着解释道:“此事,还得从九月中说起!” 接着,他便谨慎措辞,将贾环主动求上进,自己自作主张给他推荐学习兵书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期间,贾政脸色变了几回,目光数次落在贾环身上。 和宝玉一样,贾环对政老爷的畏惧也是深到了骨子里的。 从始至终,头也不敢抬一下,更不敢有什么视线交汇。 袖子里的小拳头紧攥着,掌心全是汗水。 他是紧张的,害怕触怒父亲,又渴望能得到父亲的认可。 怕依然是怕,但读了三个月兵书,今日又提前得了玩三哥的提醒。 贾环并未再像以往那般不堪,起码眼神不曾飘忽,手脚不曾发抖颤栗,肩膀也没再吊着! 看起来,至少不再瑟缩猥琐了! 贾政隐隐能感觉到这个小儿子身上的变化,他平时对这小子很少关注。 今日一见,竟觉得似乎真长大了些! “抬起头来!” …… 第116章 试文武贾环如愿 …… “方才,你三哥所言可是真的?你当真读了三个月兵书,想要弃文习武?” 政老爷的语气里,不太能听得出喜怒,但目光里却透着审视与严厉。 其实他此刻是不大相信贾玩说的那些话的,在他心中一直秉持着读书入仕才是正道的观念。 无论对宝玉还是对贾环、贾兰,又或者是贾家其他后辈也都一样。 都是想督促他们攻读诗书,走科举之路。 贾玩和贾兰,在他眼里都是求上进的好苗子。 而宝玉在他眼里则是有些诗书天才,却又歪了心思,不求上进的东西! 至于贾环这个年幼庶子,则更是上不得台面! 本就不聪慧,是个愚拙顽童,偏还自甘堕落,不知努力奋进,最叫他失望! 如今又借玩哥儿之口,来说什么弃文从武,那定是邪了心思,妄图去走偏门,又或者是他是想逃避读书的辛苦,不愿在学问上下功夫,才编出这样的糊涂话来! 就他那个德行,还想习武? 糊弄鬼还差不多! 小贾兰站在后头,心里也暗暗替环三叔捏了一把汗。 他是知道环三叔学兵书之事的,自从学了兵书后,环三叔当真是与以往不同了太多! 竟能抱着兵书,在学堂里同自己和贾蔷一坐大半天。 换做以往,读书要不了一炷香,环三叔必得如屁股上长了钉子一般,坐立难安了。 哪能真那样老老实实学进去? 环三叔的改变与努力,他都看在眼里,也盼着他的得偿所愿! 可政老爷的威严,贾兰同样也害怕,自己这位祖父,在学业上可是尤为严厉的。 所以他这会儿只能在心里默默给环三叔鼓劲儿! 贾环强忍住心头畏怯,尽量让舌头不打架,坚定而平稳地答道:“是!父亲!孩儿想学兵法!想习武!” 见这小子竟还真敢当着自己的面这样说,贾政眼中闪过一分不易察觉的讶然。 不过语气依旧严厉,甚至好像还刻意带了几分恫吓的意思在:“哼!想学武?我看不过是你想逃避读书的借口罢了!是也不是!” 他的目光无比凌厉,仿佛要看穿贾环的心思一般。 贾环先已抬起头来,这会儿被唬了一跳,小身板不受控制地打了个激灵,几乎本能地就要低下头去,躲开视线。 可目光刚要收回,却对上了站在他侧前方的玩三哥! 为了帮助自己、支持自己,玩三哥又是寻了兵书,又是教他学习理解,如今还为自己求到了父亲面前。 自己怎能就这样被吓到?怎能辜负他的期待? 贾环一时间又是羞愧,又是激动,更有被父亲不信任和贬低的委屈和不甘。 几样情绪一冲,小家伙也有些上头,心态瞬间稳住,然后毫不避退地看了回去。 视线迎上政老爷那位严父,竟也毫不怯懦。 语气更加坚定道:“并非如此!只是孩儿愚钝,自知没有读书进学的天份,又不甘心虚度光阴,最后一无所成!所以才起心要习武知兵!孩儿不奢求将来能封侯拜将,只盼日后能有一技傍身,能自食其力!” 这些话,有一部分是玩三哥提前教给他的,还有一部分却是他的肺腑之言,有感而发。 闻听此言,贾政心中还真是颇有些意外,一时间五味杂陈。 他是真没想到,这个他向来看不上眼的小儿子,今日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虽然在他心里,习武终究不如读书进学,但至少这也是一条正道! 贾环能这么想,能这么做,起码是走在正路上的,也是真正想求上进的! 不过,他还得再考校一番,毕竟话说得漂亮,可不代表真能做到! “说得倒是好听!但愿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才好!” 听政老爷话语里隐有松口的意思。 贾环当即大喜,就要连声保证。 政老爷再次开口:“方才你三哥说,你从九月中便开始自学兵书了?” 玩三哥早就料到会有一番考校,贾环也是做足了准备的,这会儿半点不虚,当即应道:“是!” 这样自信的贾环,贾政也是头一回见,甚至隐隐在他身上看到了曾经珠儿的影子。 珠儿在世时,面对自己的考校,也是有此自信的! 不过他的两个弟弟都不争气啊! 一晃多年,再没当初那种感觉了! 心神恍了恍,考校起来仍是认真。 贾政自己对兵书的了解其实也很有限,他平时关注最多的还是经义文章以及诗词歌赋。 所以问了好几个问题,也问不到什么关键的东西。 贾环皆有自己的理解,应答之间均有对策。 贾政倒也难说他答得正确与否,只觉像是有几分道理。 又见他两部兵书,均能通篇背诵,且无磕绊,可见实是下了功夫的。 这才真信了他想要习武的决心! 到了这个时候,哪还有不应的道理? 于是贾政当即应下,等到年后,便为贾环延请武师教授武艺。 至于兵法嘛! 能教授此道的,多是军中宿将,不大可能单独为了贾环一人请来。 像其他武勋世家,兵法一道通常都是家传本事,代代口耳相授。 只不过贾家,自代善公去后,愿学此道的人便断了代。 当年的亲兵老卒,在世的其实还有一些,或是养在城外庄头,或是给了盘缠置办家业。 但兵卒的本事,和将帅的本事,终究不是一类。 最后也只能是让贾环先跟着武师练武,自己多读兵书,再让府中西席帮着解释字句。 等他真能练出点本事,身子也长得高壮些,再走贾家的军中门路,看看能不能把他塞到一位有旧的武将身边去跟着学。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期间会不会有什么变故,贾环能不能坚持得下来,这谁也说不准! 定下了贾环之事后,贾政心情竟愈发觉得舒畅,又分别考校了贾玩和贾兰的学问。 贾兰素来用功,人也聪慧,贾政对这个孙儿是很满意的。 贾玩因着风月宝鉴,习得了《白骨观想法》,这一个多月来,脑子不知好用了多少。 再这么练下去,兴许要不到一年,他便能做到过目不忘! 所以进步也是极快的! 贾政一试便知水平,对三人更加满意! 许是一时兴起,他竟还让人把宝玉也唤来,准备再考一考。 …… 第117章 明前路意在鹰狗 …… 宝玉本来同姐妹们玩得正好,戏着牙牌哄得老祖宗也很快活。 突然听到下人传话,说是二老爷要唤他过去考校功课,立时魂都吓飞了一半。 忙窝进贾母怀里撒娇,寻求庇护。 老太太最是心疼他,听了那话再见了宝贝玉儿的可怜样,哪有不应的道理? 不过她倒也没拘着宝玉不让走,而是携着大小女眷一并移步过来了。 “母亲,您怎么也来了?” 政老爷是个极重孝道的人,这也是贾家的家风,贾家东西两府,不论多混账的东西,待父母都是极敬重的,绝不敢有丝毫忤逆。 所以贾母一来,政老爷便得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 到底是新春佳节,正喜庆的日子,老太太也不会当着一众小辈的面下了她小儿子的脸面,否则也不至于亲自过来。 “你把孩子们都叫到了这儿来,我那儿没了热闹,便干脆跟过来瞧瞧。怎么?我来不得?” 考校功课什么时候不行?怎么就偏得挑今日?所以老太太摆明了是要护短! 贾政也是无奈,每次他想管教儿子时,母亲和夫人便会站出来护着。 今日他还没说什么,也没把那混账东西怎样呢! 结果就已经护上了! 回想方才玩哥儿、环儿还有兰儿的表现,原本他也是心情大好的。 可现在,什么好心情都被搅了! 再看宝玉藏在老太太身边,那低眉顺眼毫无担当的窝囊样,贾政多是气不打一处来,偏又不好发作。 只能委婉地先跟老太太告罪:“母亲说的这是哪里话?儿只是方才考校了玩哥儿、环儿还有兰儿的学问,见他三人皆有长进,便想将宝玉唤来一并考校。不意搅了母亲的兴致,是儿的不是!” 听了这话,贾母倒是心情略有好转。 一旁的女眷也是纷纷把目光转向贾玩三人,邢夫人神色如常,毕竟跟她们大房无关。 王夫人和李纨则是先看向了贾兰,毕竟兰儿与她们才是最亲近的,能得老爷的夸奖,自然是好事。 赵姨娘今儿也在,只不过以她的身份,没资格离贾母太近,所以站在稍远些的位置激动地看着环哥儿。 这个孽障,不想今儿个还有这般造化,竟能入了老爷的眼! 真是上天垂怜! 她母子二人大约又有了指望! 激动之余,还不忘瞥一眼宝玉。 越不中用越好啊! 若是宝玉时候一事无成,她家环哥儿却日益长进,那以后如何只怕还两说呢! 至于黛玉和三春等几位姑娘,更多的还是在看贾玩。 自打贾玩入学国子监后,便极少与她们玩在一处。 便是每月休沐回府,也总要与薛家表兄、琏二哥以及府外好友小聚,与姊妹们至多在晨间给老祖宗请安时见上一面,然后简单聊个几句。 便是如今在节里放着长假,玩三哥也不如去年那般空闲了。 今儿听政老爷说他学问长进,姑娘们心中既觉得理应如此,又难免生出几分好奇。 “罢了!儿孙有长进是好事!宝玉近来也是极好,才又做了一首好诗!快给你父亲念念!” 老太太这是有心在替宝玉遮掩,若是考校别的,只怕今日她的玉儿又要被苛责。 所以她提前点了诗文一项,宝玉最有诗才,哪日赏花望月时不作个几首? 脑袋里定是有好句的! 拿来用一用,哄他老子高兴,这所谓的考校也就翻篇了。 宝玉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糊涂蛋,当然就坡下驴,信手拈来一篇中上诗文。 明知这是祖孙二人打马虎眼,贾政也不好再深究,最终草草散了。 府中热闹稍歇,城中热闹却不止。 除夕无月,但爆竹和焰火却将夜空映成七彩,照耀着整座盛京。 已经不是头一回欣赏这个时代的烟花了,可贾玩却依旧觉得震撼。 烟花发展到这个程度,可见工人对火药的加工利用水平也是不低的,民用如此,不知道火药在军事方面应用发展如何。 脑海中突然闪过后世的百年屈辱,贾玩忽地一惊,或许大顺也没有真正重视火器研发。 火药诞生于华夏,自李唐王朝开始便被发明出来。 而后不久,便有火药箭、燃烧弹一类的武器应用于战场。 但当时的作用,仅局限于利用火药纵火杀伤敌人。 同一时期,火药也结合土铳原理,被制成了驱邪的烟花爆竹。 此后千年,烟花不断更新迭代,花火愈发灿烂,色彩愈发多样。 可火器却始终没多少长进,直到前朝的洪武大炮问世,代表着火器发展攀上了新的高峰,重新站到了世界先进之列。 只是不知道,大顺朝继承了几分?是否有在前朝的基础上,继续革新发展? 此事关乎国本,贾玩越想越觉得重要! 可他又有什么本事和资格插手这些呢? 不行!他必须尽快拥有一个能摆在台面上的身份! 今年若真有恩科,凭借《白骨观想法》带来的助益,贾玩有足够的信心能在开试前,将林妹妹给自己的那两本笔记和宝钗送给他的那两箱书稿全部记熟。 到时候,不敢说能取五经魁,但上榜总应不难。 若有举人功名,那行事可就方便太多了! 只不过,十二岁的举人实在太过高调。 贾珠一个十四岁的秀才,都没安稳活过二十岁。 虽然还目前不能确定,贾珠之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但贾玩终究是有顾虑的。 最好的路,其实还是内务府的鹰狗处和上驷院,他需要露脸,需要被掌权者看中,却又最好不是因为文武扬名。 文治武功会惹人忌惮,尤其是那些盼着贾家衰败覆亡的政敌,绝不会放任一个潜力巨大的贾家子成长。 但养马训狗,总不至于招来什么针对吧? 只要他凭借通灵术和强化,讨来当今圣上的些许恩遇,有机会明确表表忠心,那再走文武之路,便无需掣肘了。 等到那个时候,自己有了名望地位,再去考虑军备发展也不算迟! 再次理清自身未来发展规划,贾玩重新把目光放回到内务府。 如今在他的人脉网络里,能帮他跟内务府搭上线的人,实在不多。 裘安虽然如今进了内务府,但他位卑职低,估计很难派上用场。 要说身份足够,其实还要数那个王玮! 只不过,此人与他有隙,若是想搭上他的线,还需额外费点心力。 …… 第118章 除夕夜秦氏抱恙 …… 宁国府,贾蓉院中。 秦可卿坐在妆台前,透过窗棂,出神地望着天边烟火,绚烂夺目。 这是她在宁国府过的第二个新年,已再找不到往年的热闹与欢喜。 秦家是小门小户,父亲那个工部营缮司郎中,在盛京城内只是个芝麻大点的小官。 母亲亡故,父亲又无什么妾室,所以家中只有她和父亲还有弟弟秦钟三人,外加十来个丫鬟婆子小厮门房。 同贾家这种动辄数十人上百人的高门大院,是远不能比的。 但她未出阁时,家中新年却很温馨热闹,父亲慈爱,弟弟乖巧,一家三口的团圆饭也能吃得有滋有味,真正有家的感觉! 吃完饭后,还能一块儿望着漫天烟火。 贾家的烟花爆竹,每年都会准备极多,是家门口的气派。 而秦家多只是简单备些,听个响,讨个喜庆。 在秦家,爆竹虽少,却能看整个盛京。 而在贾家,烟花再多,终究是放给外人看的,自己哪有心思去赏? 宁国府团圆宴的规矩大,她是半点差错不敢有,吃个饭都倍感拘束。 去年,刚与贾蓉成亲时,她便慌张。 只因贾蓉几个月都不与她圆房,让她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不知是不是惹了夫家厌弃,会不会给秦家蒙羞。 但好在,贾蓉除了此事,其他方面并不与她难堪,处处也算体贴照拂。 虽然不像夫妻,但是相敬如宾,总算叫人心安些。 事情若能一直这样下去,守活寡她也认了。 可第二年刚开春,先有贾蔷这个小叔子不敬兄嫂,妄图强辱自己清白! 后又有公爹贾珍那个禽兽,趁贾蓉不在,摸进原来欲行不轨。 尽管每次她都化险为夷,堪堪躲过。 但这样的污沼泥潭,她又能躲到几时? 偌大一座宁国公府,深宅大院,对她来说好似深渊囚笼,锁住了全部希望,看不见半点未来。 除夕夜,百花齐放,万民同欢。 可在她眼里,却愈见悲凉! 宝珠瑞珠两个小丫鬟一直守在自家奶奶身前,对自家奶奶心里的苦,也是能体会几分的。 可她们什么都做不了,一个陪着忧心,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包子,另一个人陪着伤心,瘪着小嘴,红着眼眶。 贾蓉回到院中,徘徊许久,终究没有踏进秦氏的房里。 今儿个,他被老爷唤去,交代了一件事,竟是让他这几日想办法将秦氏送到老爷榻上! 将自己的媳妇儿送到父亲的床上,这种事换做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绝不可能答应! 不一刀捅死那个扒灰的老畜生,就算有孝心了! 可贾蓉不同,他终究不是个正经爷们。 而且贾家的愚孝,在这种时候也左右着他的判断。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父亲贾珍对他说的那番话。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他贾蓉没有本事,年纪轻轻就把自己玩废了,若宁国一脉在他的手上断了传承,那百年之后他就是贾家的罪人! 到了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去见贾家的列祖列宗! 况且,他不能人道的事情要是传扬出去,那日后也是要受人耻笑的! 所以他的“好父亲”贾珍给他出了个“好点子”:让他代替贾蓉与秦可卿圆房! 只要贾珍让秦可卿怀上身孕,那贾蓉便算有了后,外界也不会传出贾蓉不能人道的谣言。 更可以满足贾珍那恶心的欲望! 可谓是一举多得! 贾蓉并非完全没有抗拒,只是贾珍说得有几分道理。 让秦氏跟着自己守活寡,也不能算是对她好。 所以在贾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外加威逼利诱之下,贾蓉终于还是不得不委曲求全,自己亲手接过了这顶绿帽子。 可真回到院里,他又不知该如何同秦氏开口,便觉进退两难。 “大奶奶,大爷在外面踱步好一会儿了,瞧着像是有事找您呢!就是不知道怎么一直不进来?” 瑞珠是个眼睛亮的,远远便认出了夜色下的人影,当即汇报道。 秦可卿福至心灵,想到日里贾珍看自己的目光,贪婪几乎已经毫不遮掩。 结果今晚,贾蓉就有反常之举,这让她下意识地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她没有什么别的手段,更不敢对贾珍动手。 谋害国公府承爵人,那可是死罪! 她自己死倒是不怕,反正一了百了,还落个清静。 但若是连累了家中老父与幼弟,又该如何是好? 她并非父亲亲生,只是被抱养回来的孤女,父亲对她的养育之恩大过天。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做出有损秦家,连累秦家的事! 贾蔷那边听说已经废了,没准贾珍日后也有此报! 若真有那么一天,她就算熬出头了! 在此之前,她不敢毒害贾珍,可毒害自己总是行的! 这半年来,只要见势不妙,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便给自己下药装病。 甚至一度到半死不活的程度,总归是不让贾珍有任何机会。 像这般用药,肯定是伤身的,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若真的一病死了,起码不辱没秦家门楣,不会辱及父亲的名声。 秦氏病倒的消息很快又在东西两府传开。 眼下正在年节里,倒是省去了走亲访友与见客的麻烦。 西府这边,只琏二嫂子并着珠大嫂子一块儿过去看过一回。 贾玩对此倒是没太关注,毕竟他现在也是有事要做的。 秦可卿那边,他帮个一回两回,已经仁至义尽,总不能事事都赖上他吧? 唯一让他觉得有些奇怪的,便是许多东西明明已经改变,为何秦氏还是落到了三天两头患病的境地? 莫非她的死,真就是命中注定? “三爷,老北市花鸟行那边的势头已经造起来了!按您的吩咐,新年斗鸡大赛,头名可获奖五十金的消息已经几乎传遍了东城,便是南城和北城,也都放出了风!报名者众多啊!” 多福这个年一过,瞧着又长了几斤膘,这会儿咧嘴笑着,跟个什么似的。 贾玩近些日子,一共做了两件事,一是把清远茶楼的改造方案做了出来,另一件则是筹办这“新年斗鸡大赛”! 玩就是要玩出个名堂! 他要借着大赛的热闹,把整个京城爱好斗鸡的人,都给拢到一起! 到时候,试着搞一个“斗鸡协会”,他来当会长也不是不行! 不仅斗鸡可以办,斗蛐蛐儿、赛鸟、赛鱼全都可以! 至于奖金嘛,光是参赛选手的报名费,便差不多能补上这个窟窿了。 更不提这样的比赛,能给花鸟行带来多少生意,连广告费都省了! “好!王玮呢?他可曾露面?” …… 第119章 搭台子斗鸡大赛 …… 贾玩举办斗鸡大赛,除了邀名赚钱打广告外,另一层目的便是为了把王玮钓来! 多福赶忙回道:“目前还没有!不过三爷放心,照咱们如今这阵仗,他肯定已经听到风声了,想必正在暗处盘算着呢!” 贾玩微微皱眉,从他打听到的那些情况来看,王玮此人可不是什么沉得住气的货色。 其本身又好斗鸡一道,且爱出风头,斗鸡大赛的热度这么高,那家伙没理由不知道,也不可能不来报名才对! “对了,三爷!还有一事!”,多福继续汇报道。 贾玩确实没想到还有什么事值得多福特意报到他这儿:“嗯?说!” “小的今日去核查参赛人员名单时,发现薛家表少爷和东府蔷大爷也报了名,您看?” 多福帮贾玩做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自家三爷对薛家表少爷和东府蔷大爷的态度,他也是清楚的。 所以这消息,在他看来,理应报与三爷知晓。 贾玩现如今对这两个家伙的关注度已经没那么高了,只要他们别犯什么诛九族的大罪,别招惹到自己和自己身边人的头上,那便随他们去。 是想败家还是想作死,反正都与他贾玩无关! “无需理会!重点是王玮那边!” 多福揣摩了一下自家三爷话里的意思,试探着问:“那要不,再多找几个人,去王家附近宣传宣传?或者咱们把报名时间往后延一延,把比赛时间推迟些?” “不必!过犹不及!无需表现得太过刻意,此次大赛必须如期举行,若是那王玮真的不来也不打紧,我自有别的法子引他上钩!” 贾玩这话说得极有底气,毕竟他脑袋里的那些点子,随便拿出一点来,便可称新奇。 最开始是没有可供他施展的平台,可如今嘛,有了花鸟行,没有平台他也能自己搭台唱戏! 雪球一旦开始滚动,他玩三爷便有信心在这京城里混出个“玩主”的名头! 到时候,玩什么?在哪儿玩?怎么玩? 迟早是他玩三爷说了算! 一个能制定游戏规则的纨绔,那才叫会玩! 在这条路上,区区一个王玮,还能翻天不成? 与此同时,王家大院内,王玮也是攒了不少人在一块儿商议。 “王兄,这两天,老北市那边有一个‘新年斗鸡大赛’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听说拔得头筹者,足有五十金的彩头呢!你说咱们要不要也跟去试试?” 开口之人家里也都是在内务府当差的,这帮人自然是以王玮为首。 王玮此刻正一脸烦躁:“试什么试!我的那只宝贝斗鸡,因为年前的破事,早就被弄死了!这会儿到哪儿再去寻好的斗鸡来?要是没有夺魁的本事,咱们去了又能怎么样?让别人踩着咱们玩?你们不嫌丢人爷还嫌丢人呢!” 斗鸡大赛的事儿已经持续发酵了好几天,街头巷尾都在传。 要是他的那只乌骨白羽斗鸡还在,那他早就去凑热闹了。 既能大出风头,又能白赚五十金,何乐而不为? 可恨呐!怎么就挑他手里没合适斗鸡的时候举办什么比赛呢? “王兄若是因此事发愁,那我倒有个主意!” 这人一多,就不会缺点子,甭管是馊是好,总归是能说出来议一议的。 “说!”,王玮今儿个把他们叫来,为的不就是让他们想办法么? 这会儿自然是不会不让他们开口。 “兄弟们手里一时半会儿确实拿不出好的斗鸡,可是程国舅手里有啊!他那只金羽斗鸡,可是号称鸡中冠军侯,去年便已打边京中无敌手,今年该有三岁,正是最能打的时候!” 一个圈子有一个圈子的消息渠道,别的东西他们不敢说,但谈到斗鸡走狗。 谁手里的斗鸡最凶最野,那他们这帮人可是再清楚不过的! 程国舅的姐姐,乃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贵妃娘娘。 按理来说,只有皇后娘娘也就是当朝国母的亲兄弟,才有资格被称为国舅。 但先皇后宾天多年,后位已空置许久,中宫无主。 贵妃娘娘代理六宫,与后位也只差一个名分而已。 程国舅是程家独子,也是贵妃娘娘唯一的弟兄,所以他们这些人,私下里都是以“国舅”之尊捧着对方。 况且程家本身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程大人乃是当朝太常寺卿,专司祭祀礼法、礼乐制度,为正三品! 程国舅也得荫庇,现为太常寺协律郎。 官虽不高,但当职就是听曲儿,有钱又有闲,与内务府的这些二代纨绔们最是熟络。 王玮一听,也是眼前一亮,可很快又皱起了眉头道:“程国舅的金羽斗鸡自是了得,只是我听说,最近即将南苑春猎,程国舅得了恩典,似乎也要跟着一起去,哪还能分心跟我们凑这种热闹?” 去年春猎是在北苑,是给武勋将士的嘉赏,是彰显勇武,狩猎虎狼熊罴的! 今年,大军出征辽西,自然不好再去北苑,便定了南苑春猎。 南苑中尽是是狍鹿兔羚,狐狸白鹭等脾性温和的猎物,只为娱乐消遣。 一般不会允许外臣入内,仅对宗室或公子王孙开放。 外戚通常也是有此资格的,只不过在先皇后去后,便没听人提起。 如今程国舅能得这份殊遇,靠的定然是贵妃娘娘的荣宠,说不定空悬已久的后位都快有着落了! 这种时候,程国舅又怎么可能把心思分到什么斗鸡上? “若真是如此,那我们更该去恭贺程国舅一番啊!还有什么能比帮他的金羽鸡夺魁扬名,成为京中实至名归的头号斗鸡,更能让程国舅高兴呢?” 程家不缺钱财,程国舅也没什么别的爱好,除了好美色以外,便独独喜欢斗鸡走狗了! 王玮等人也不是全拎不清的,像那种掳掠良家帮着对方欺男霸女的事,自有更下层的狗腿子帮着做,脏事儿肯定是不会过他们手的。 所以他们能做且愿意做的,也就是在斗鸡和猎犬上下下功夫而已。 “对啊!”,王玮狠狠朝着那人肩背上一拍,深以为然,“程国舅腾不出手,咱们可以替他去啊!到时候,京中第一斗鸡的名头,总归不会便宜了外人!” “……” …… 第120章 定金鸡暗箱操作 …… 斗鸡大赛就定在上元节当天。 贾玩一早便离开荣国,赶到老北市凑起了热闹。 他的花鸟行,在老北市的花鸟鱼厂里绝对算不上一家独大。 但这场比赛,宁五办得漂亮,拉拢了市场里许多家中小型门店一起合作。 因为有着五十金作为彩头,许多此前不玩斗鸡的人,也纷纷加入进来想碰碰运气,所以斗鸡的销路被拓宽了不少。 受益人多,捧场的人自然就多。 为了维持现场秩序,贾玩还特意跟裘安打了招呼,借了一些兵马司的差吏过来。 这种事,本也是兵马司职责所在,所以算不上公器私用。 站在花鸟行二楼雅间往下看,密密麻麻几乎全都是人! “三爷,此次大赛报名的选手共四百多位,按您的吩咐,每人一百文的报名费,共收上来四十多两!” “此外,店里近期的斗鸡销量也大幅提高,短短十日间卖出了八十多只,仅此一项,盈利便超二百两!” “还有……” 宁五站在贾玩身旁,一边给他添茶倒水,一边汇报着情况。 这半年来,他在外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花鸟行大掌柜了,搁老北市这一片也已小有名气。 但在三爷面前,却一如既往,心怀感激,恭恭敬敬。 四百多人参赛,其实已经超乎贾玩的预料的。 毕竟是年后才开始宣传,半个月不到的准备时间,确实有些仓促,宣传方面也差了许多。 南城北城皆不到位,西城更是对此知之甚少。 即便是在东城,也未必就是所有人都愿意凑这个热闹。 “还不错!不过头彩那五十金的窟窿都没补上,还是弱了些!那只斗鸡安排好了么?” 贾玩视线始终停在楼下人群,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三爷放心!保证万无一失!等拿到头奖后,咱们便会‘花高价’将那只鸡买回来,作为镇店之宝!”,宁五答得干脆。 贾玩点了点头,五十金的大奖,合五百多两白银呢! 他又怎么可能真的拱手送人? 凭他那手通灵强化的本事,造出一只战无不胜的斗鸡还不如易如反掌? 到时候左手倒右手,银子全在自家口袋。 “现在还差一个噱头!奖杯做好了么?”,贾玩再问一句。 宁五点头道:“做好了!” 贾玩嘴角轻扬,笑道:“夺魁者可封‘金鸡’称号,这奖项从今日起便定下,就叫它‘金鸡奖’!” “是!三爷英明,这‘金鸡奖’与斗鸡大赛正相宜!”,宁五觉得三爷不愧是三爷,随口定的名号都最妥帖不过。 “对了三爷,之前您特别提到的那位,也参加了,咱们需不需要——”,宁五说得是王玮。 贾玩早料到他会参加,王玮果然没让他失望! “他的那只斗鸡品相如何?能打么?” 宁五据实以答:“品相极好!在参赛斗鸡当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据说,那是他从程国舅手里借来的,是代国舅爷参赛!” 贾玩眼前瞬间一亮,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好!让他顺利进入决赛,与咱们的‘金鸡’对决。不必留情面,务必要让他手里的斗鸡废掉,或者干脆弄死也行!我要让他最后求着咱们来买‘金鸡’!” 本来他还想着,以王玮的性格,势必要对最后夺魁的金鸡动心。 到时候,他便能借此机会缓和同王玮之间的关系,进而去谋划内务府差事。 可现在看来,倒是更省事了! 他借了那什么国舅的斗鸡来参赛,若是折在了决赛上,可怎么跟背后之人交代呢? 到时候,王玮除了将夺魁的金鸡高价买回去赔罪,还能有别的选择么? 这一回,贾玩银子要赚,名声要赚,人情也要赚,而且还得赚得硬气! 至于这么做会不会得罪那什么国舅,贾玩还真不担心。 从这只斗鸡来看,对方应该也是爱好此道的,只要对方喜欢这些东西,那凭贾玩的本事还愁不能交好? 到时候,兴许又多一条人脉也说不定! 楼下比赛现场,此时人声鼎沸。 光参赛选手便有四百多位,这些人身边的长随小厮又有不少,再算上老北市的商户客人,看热闹的更多。 花鸟行外的长街,比赛场地都绵延出一二里地! 当真是少有的热闹! 贾玩站在二楼雅间,双眼紧盯着楼下的赛场,内心满是对这场赛事的期待。 今天,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斗鸡比赛,更是他拓展人脉、积攒财富与名声的绝佳契机。 “三爷,场地有限,若是这大赛日后长期举办的话,咱们还须拉拢老北市更多商户一同合作!”。宁五适时给出建议。 贾玩微微点头,目光如炬,“此事你来决定就好,我相信你的能力!另外,密切留意场上情况,尤其是王玮的那只斗鸡,千万不能出了岔子!” “是!” 随着一声清脆的铜锣声响,比赛正式拉开帷幕。 一只只雄赳赳气昂昂的斗鸡被带上场,它们羽毛鲜亮,眼神犀利,尖锐的爪子在地上刨动,似在向对手示威。 叫好声、欢呼声、呐喊声此起彼伏,气氛逐渐被推向高潮。 选手两两对战,通常在半炷香内便能决出胜负。 好的蛐蛐儿一天能打三到五场,但斗鸡不一样,战斗时间更长,战况也更激烈,很容易出现伤亡,所以大多是一天一场。 最多也就是两到三场,再想多安排是万万不能了。 虽然趁着上元节,大家都有闲暇,将比赛直接办完才是最好的。 但碍于实际情况,显然是不太可能完成。 只能安排的紧凑点,将赛事多拉长一些时日。 四百多位选手看着不少,但每一轮都是半数淘汰,四百变两百,两百变一百,一百变五十! 每日只打两场,上午一场,下午一场,老北市始终热闹不散。 薛蟠的那只斗鸡可是不去弱,还是去年贾玩故意坑他时,随手强化出的品质。 若无意外的话,也是有希望走到最后的! 只可惜他的运气不好,正常抽签时,第二轮便与贾玩提前安排的“金鸡”对上了! 然后遗憾出局! 贾蔷也没什么运气,冤家路窄,和王玮分到了一块儿。 他那只斗鸡哪里比得过程国舅的金羽斗鸡? 当场就被啄穿了几个血窟窿,死得透透的! 王玮其实没打算再招惹贾家人,毕竟上回他的狼狗把贾蔷咬成了“阉人”,确实是他理亏。 可程国舅的斗鸡,哪会听他的话? 一上了赛场,什么结果就由不得他说了算了! 碍于颜面,他又不可能因为这种事专门解释,更不可能向贾蔷低头。 所以矛盾只能更甚,贾蔷看他时都仿佛淬了毒一般! 薛蟠和贾蔷落败出局后,仍未离开,反而又开了场外的盘口赌起了银子。 这事儿他也不是头回干,初到盛京时,金荣便拉着他做过类似的事。 贾玩对此,也只是冷眼看着。 首日两轮比赛结束后,王玮的斗鸡表现格外引人注目。 它身姿矫健,动作敏捷,每次进攻都迅猛有力,几下便能将对手打得落荒而逃。 场下观众纷纷为其叫好,甚至不少人还当场下注,赌这只斗鸡能夺冠。 王玮也是异常自信,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甚至觉得那什么金鸡奖已经是囊中之物! 至于花鸟行的那只“金鸡”,看起来倒是普普通通,只是经过强化后,战斗力异常强悍而已。 虽然连胜两场,但因为“主人”籍籍无名,其本身也相貌平平,所以并未引起多少关注。 后续赛事,一场比一场激烈,热度居高不下,但贾玩却并未亲临。 因为上元节后,国子监便开学了。 …… 第121章 赛事了春闱将近 …… 节后重返国子监时,新春气氛仍未完全消散,诚心堂诸位同窗面上皆带着喜庆之色。 贾玩正同于闻道和林鹏等人聊得高兴,杜信却主动找了过来。 “远志兄今春不曾返乡,想必是为接下来的春闱做足准备了吧!” 他分明只是个根底浅的外乡学子,却仗着有几分才学,自视甚高。 与人相交,总是挑挑拣拣。 学识差的不交、出身低的不交,如贾玩这等武勋子弟更是不放在眼里。 所以真要说人缘,这家伙现在甚至还不如贾玩! 整个诚心堂,真正能被他高看一眼的,估计也就只有林鹏了。 他这会儿主动过来搭话,隐隐也是带着试探之意。 林鹏素来是个恭谦稳重的性子,即便明知对方与他并非同道,也依旧和和气气。 “说来惭愧,鹏鲁钝,自是不敢有一日懈怠。只不过会试之中,有德有才者多不胜数,鹏实在自觉不足,让杜兄见笑了!” 杜信唇角半勾半压,心底冷笑一声。 在他看来,林鹏此人还是有几分本事在身的。 就是为人太过虚伪! 都说文无第一,文人相轻! 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自信与骄傲! 可偏偏他林鹏林志远不一样,一点读书人的风骨都没有。 明明天资不差,却非要自认鲁钝,明明满腹经纶,却非要说才疏学浅! 如此口不应心,虚伪做作,实在不讨人喜欢! 还有对方交好的那些人,也实在叫他瞧不上,连贾玩那种武勋纨绔都交,当真是自甘堕落。 心中如此想着,他便又少了与之攀谈的兴致,一个年节过去,此人还是毫无长进! “林兄过谦了!你的才学,旁人不知,我又岂会不知?只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春闱将近,林兄还是莫要同某些不求上进之人走的太近为好!”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而且说完就走,没有片刻停留。 “嘿!什么人啊!轮到他在这儿指指点点?我——”,于闻道是个有些脾气的,很看不惯杜信这般做派。 贾玩安抚道:“于兄不必放在心上,《战国策》有言,君子交绝,不出恶语!些许谤污之言,出一人口,入一人耳,何须在意?” 他这话其实等于在说,跟那种人置气实在没必要,多回应一句都是拉低了自身的格调,容易让人误会自己同对方是一个档次。 杜信这种人,其实贾玩看得还是比较清楚的。 本质就是那种有些自负的愤青,自以为什么都行,对贵族阶级、武勋纨绔带有强烈偏见。 跟后世那些自以为时运不济、怀才不遇,然后愤世嫉俗、一味仇富的青年或中年,其实没多大区别。 目空一切,自以为看透很多,可实际上从来就不了解世界的真相。 这种人的执拗,就跟装睡的人一样,很难把他们叫醒! 越搭理他,他或许还越来劲。 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漠视,任他蹦跶,当两回跳梁小丑,自觉无趣,也就老实了。 “玩兄弟的境界,倒是有几分古仁人之风!也不知你年纪轻轻,怎么就养出了这等胸襟?”,于闻道赞了一声。 他当初之所以愿意同贾玩交好,最初是因为林鹏,而后便是因为贾玩身上的确有不少闪光点,有着属于他的人格魅力。 说话做事,都有着超出年纪的通透,相处起来叫人觉得舒服。 “说起来,下月初九便是会试,林兄心里可有几分把握?” 会试与乡试的场次类似,次年二月开考,同样是三场,初九、十二、十五。 三月半放榜,进四月便是殿试,时间安排很紧。 林鹏是说不出自己有把握这种话的,只道:“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我等年纪尚轻,总归是等得起的!” 说得低调,但他眼里的那抹斗志却还不能完全藏住,显然心中还是有几分底气。 本来也该如此,能在奉天乡试中摘得五经魁,放眼全国,那都是前一百名的存在。 自大顺朝开科举以来,会试报录比例早已趋于平稳,大约每一百人中,便可取七人进士及第。 每届会试参与举子,少则四五千,多则八九千,能金榜题名者,怎么也有数百。 各贡院乡试中,能得五经魁者,那都是有极大概率能够在次年会试中上榜的。 “于兄,今年真不下场试试?”,贾玩问道。 在他对“考公考研”的认知里,那就是有枣没枣打两杆,反正各项条件符合,为什么不试试?万一碰巧中了呢? 于闻道显然跟他想法不同,摇头道:“这点自知之明我总还是有的!奉天贡院排六十多位,放眼全国,那便是上千名开外了!这还只是今科举子,若是再算上前几科的落榜儒生,更是不知要排到多少。” “贡院号舍逼仄,每场三天,一共三场,考一次几乎不亚于受刑!明知没有希望,我又何必自讨苦吃?” 他是清醒的,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也是抱着和他同样的想法。 尤其是那些京城外的举子,参加会试需要不远千里,跋山涉水赶赴京城。 这当中耗费的时间、金钱、精力,都是巨大的,甚至还有可能面对盗匪的威胁。 所以他们的隐形成本更高,做决定时也会更加慎重。 往往是有了一二分底气,才会上京参加会试。 至于那些家境殷实,本身又不缺毅力、不怕吃苦的人,倒是可以少许多顾虑。 会试在即,国子监的授课安排也是要酌情调整的。 正月底便又放了假,一直到会试结束,才会重新开课。 贾玩自然乐得如此,老北市的花鸟行那边,斗鸡大赛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一切都如他安排好的那样,花鸟行的“金鸡”摘得金鸡奖。 那人夺得五十金的彩头后,又以二十金的价格,将金鸡“卖”与花鸟行,当做镇店之宝。 王玮借来的那只斗鸡死于决赛现场,斗鸡出现伤亡是极正常的,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拿“金鸡”如何。 原本他还想着给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一个教训,可谁知那人转手就把金鸡卖给了花鸟行,拿钱消失了。 至于花鸟行那边,东家不知是谁,但倪二常带兵马司的人在那一片晃悠。 虽然王玮不会把这些小鱼小虾放在眼里,但兵马司的人,也不是他说动就能动的。 于是他只能老老实实求购金鸡,用来给程国舅赔罪。 可花鸟行掌柜非说金鸡有主,让他等些时日,与金鸡的新主人面谈。 这一等便到了正月末! …… 第122章 见王玮话卖金鸡 …… “你怎么在这儿?” 王玮和他的几个跟班为了那只金鸡,前后已经往花鸟行跑了好几趟。 没法子,皇家春猎接近尾声,程国舅也即将知晓他那只斗鸡落败横死的消息。 若是不能将今年的“金鸡”带回去,包括王玮在内的所有人,都会有麻烦! 所以这几日,他们是着急上火,嘴角都起了好些燎泡。 今儿个又派人来打听,好不容易有了那只金鸡新主人的消息,他们连忙带了金银赶过来。 结果一进到花鸟行二楼雅间,他们就见到贾玩坐在其中,正悠情惬意地品茗逗鸟。 于是当即便诧异地问了出来! “三爷,人来了!就是他们想求购您手里的那只金鸡!”,宁五恭恭敬敬地向贾玩通报一声。 三爷待他们,平时倒不讲究太多规矩。 但作为一个有眼力见的手下,在外人面前,必须把面子给三爷挣足喽! 所以他汇报时,特意深躬着腰,从神态到语气,无一不透着恭敬。 “竟然是你!” 王玮更觉意外,他怎么也没料到,那只金鸡,竟是让贾玩抢了先,如今自己似乎更是要求到他的身上。 立时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原来是王兄想买那只斗鸡,真是巧啊!” 贾玩笑容热情,而且没有用“求”一类的字眼,只提买卖,不可谓不体贴。 王玮的尴尬之色稍缓,又因这只斗鸡对他来说至关重要,所以才没有直接转身离去。 “我与王兄也算是旧相识了!宁掌柜,你先出去吧!我和他要单独谈谈!”,贾玩随意道。 那股自在,就像是这花鸟行全由他说了算一般! 可见宁五真的知趣退下,王玮眼中意外之色更浓,似乎这位荣国府的玩三爷,并不像他之前让人打听的那样。 起码一个荣国府边缘子弟,是不该有这样的气场的。 “你们也去外面等我!”,王玮也同样将他的随从和跟班支了出去。 他跟贾玩一共有过两次交集,均不友好。 今日自己有求于人,说不得还要听两句奚落,或受些刁难。 王玮在见到贾玩的瞬间,便已经有了这个心理准备,自然不愿在小弟面前出丑。 既然贾玩让宁掌柜出去,那他也就顺势将其他人都支开。 至于只他二人在雅间里,会不会有危险? 且不说贾玩敢不敢对他动手,就算真敢,那小子也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子,又能奈自己何? 贾玩并不在意王玮的那些心理活动,今日的局面本就是他一手推成的,所以底气自然很足。 “王兄也别站着了,就座吧!” 王玮很看不惯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因为相比之下,竟显得自己还不如一个十二岁的小屁孩! 于是他也不言语,不露怯地来到桌前,与贾玩相对坐下。 贾玩从茶盘里取出一只干净的茶盏,为他沏上一杯茶。 “听说,王兄看上了我新入手的那只斗鸡,这几日一直想买了去?” 一边说着,一边将茶水递到了王玮身前。 王玮觉得这小子有点邪性,但斗鸡是正事,也是他今日前来的唯一目的,自然不会不理。 “不错!你开个价吧!” 说出这话时,他是做好了割肉的准备的。 毕竟若他是贾玩,这种时候定会狮子大张口! 贾玩觉得这家伙还真是单纯地可爱,玩味笑道:“王兄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卖呢?” 王玮闻言握紧了拳头! 果然如此! 他就知道这小子定会记仇! “那你今日又为何叫我过来?莫非就是为了当面羞辱我么?” 毫无情绪管理,他比贾玩预想中的还要好对付! “非也!我确实喜爱这只斗鸡,毕竟冠绝京城的‘金鸡’,谁能不爱呢?” 先捧上一句,不好好抬一抬货品的价值,后续又怎么好谈价格? 不等王玮接话,他又继续开口:“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也是听说有人三番五次地求购这只斗鸡,被这人的诚意打动,这才起了成人之美的心思!” 听了这话,王玮终于有了喜色。 可贾玩忽又改口:“只是没想到,此人竟会是王兄!” 王玮喜意顿僵。 贾玩再变:“其实真说起来,我与王兄的前两次碰面,虽不愉快,但问题却不在我。第一次是王兄当街纵犬,撞我车驾在前,拦路堵人在后。第二次是王兄砸了我的蛐蛐儿罐,折了我两只品相极佳的蛐蛐儿,又纵容恶犬咬伤我的表兄和侄儿。这些,王兄应该不会不认吧!” 王玮听着,一开始还有不忿,可越听越觉得似乎的确是那么回事! 可若真是两次冲突皆因自己而起,那他为何会对贾玩有偏见呢? 他并非全然不讲理,只是寻常时候跋扈惯了,听不进去而已。 但今日不同,他今日有求于贾玩,二者便有了形势压制。 所以贾玩说的这些,平时他听不进去,今日却得耐着性子去听,然后才意识到一些不对。 贾玩要的也是这个效果,只有将他放到理亏的位置上,才能放大对方的心理弱势,为自己争取更多利益。 “那你待如何?我的狼犬已尽被打杀,也送了赔礼去你府上,当日你虽折了蛐蛐儿,但我那斗鸡也被拿去抵命,难道还不够么?” 王玮即便理亏,也还是知道辩驳的。 贾玩摇头道:“王兄这话又错了!我那表兄受伤颇重,我那侄儿更是险些连命都丢了!如今虽然养好,但终生不能人事,这样的伤,王兄以为区区几条畜牲的性命,和那些微不足道的赔礼便能抵偿么?” 王玮张了张口,却无言以对。 贾玩继续道:“况且,这些也只是王兄对我那表兄和侄儿的赔偿,与我何干?即便我不同王兄计较,那你我也只是形同陌路而已。我应是不欠王兄什么吧!” 这话更让王玮没法接,只能讷讷。 “既如此,王兄今日见了我,纵是心中无愧,也该有最起码的买卖公平吧?王兄何以对我态度冷淡,倒像是我于理有亏一般,这又是何道理?莫非我这斗鸡,是求着王兄来买的不成?” 贾玩一问接着一问。 直叫王玮认清如今的形势,毫无反驳的余地。 …… 第123章 谈合作金鸡易主 …… “那你想如何?”,王玮纵是觉得贾玩说的有理,要他立刻转变态度也难,只软着语气问道。 贾玩听得出语气变化,也能从中窥见王玮的心绪,笑意便更浓几分。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道:“我也无意与王兄为难,但王兄三番两次挑衅于我,甚至不惜动粗,这实在不是与友人相交的道理!” “若王兄今日是想主动化干戈为玉帛,那就应拿出诚意来,过往恩怨清了,再谈买卖之事,一码归一码!” 其实这本质上还是在开价,只不过是让王玮先报价而已。 而且利用一点微不足道的话术,将化解二人的矛盾,也纳入了交易流程。 如果没有那只金鸡,王玮凭什么要与贾玩化干戈为玉帛呢? 盛京城这么大,二代这么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谁也不缺那么一两个朋友。 但贾玩稍稍偷换了一下概念,便将王玮绕了进去,自觉理亏,再说赔偿便是顺理成章。 可他今日前来,并未带什么好东西在身上,只有些用于购买金鸡的银钱。 所以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诚意”,随道:“我今日只为金鸡而来,身上也没带什么东西,你想要什么,只管提便是!何须这般婆婆妈妈?” 贾玩并不恼,接话道:“王兄自己有心赔偿,与我主动索要赔偿,岂能一样?我若是要的多了,王兄便该觉得是我趁火打劫,刻意刁难了!” 不想趁火打劫,那你开口少要些不就成了? 王玮心里暗骂,只觉这贾玩实在虚伪。 但还是道:“你只管开口,能应的,我自会答应!” “那我可就说了!玩不缺银钱,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唯独喜欢斗鸡走狗、飞鹰跑马、提笼架鸟、养鱼观花。总之,就是爱玩!” 贾玩先给自己做了个总结,而后继续道:“我手里也有不少好东西,但唯独没接触过御品!咱们头回见面时便听王兄说过,那几条威风凛凛的大狼犬皆是出自禁中,定是有门路的吧?” 王玮一听就懂了,原来这贾玩,只是在打那皇家猎犬等东西的主意,他还当是多麻烦的事呢! “就这?” 他这话是直接问出来的,倒像是在笑话贾玩没见识一般。 “单就你我而言,本也并无多少仇怨,王兄若能是借自己的门路,替我全了念想,那往日种种便可一笔勾销,我还愿意认下王兄这个朋友!有何不好?” 贾玩回的坦荡,倒像是真心实意之言。 王玮立时对他有所改观,只觉这贾玩,似乎的确有可取之处。 首先他这爱好就很好,对脾气! 其次也不贪心,这么好的机会,换成自己肯定不会只提这点要求。 再回想他前面说的那些话,倒是都有几分道理。 “可以是可以,只不过有些话我要说在前头,禁中出来的鹰犬,认领也是要花银子的,你可别指望我白送给你!” 贾玩笑道:“那是自然!总不能既要用王兄的路子,还要花王兄的银子。若真是那样,我贾玩还有什么脸面在圈子里待?” 这话说的上道!上道就好啊! “那说吧!你想要着什么?”,王玮这会儿心情已经转好,说话也开始大包大揽起来。 竟是连那些皇家鹰犬,似乎都大可以由着贾玩来挑! 贾玩也很意外,甚至不得不重新审视起内务府总管大人究竟有多大权力! “此事不急,我也是个贪心的人,以后少不得要因为这些麻烦王兄!不如这样,待王兄回去后,让人帮我理一份单子,看看哪些玩意儿是能弄出来的,标价多少。也方便你我日后交易,如何?” 他要做的从来不是一锤子买卖,想要细水长流,就得先把规矩说好。 至于说,能不能进内务府,更不可急于一时。 他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十二岁,属实是不到当差的年纪。 所以有些事,得迂回着来,不能太着急。 只要打通王玮这条线,慢慢借王玮的口,把自己的本事宣扬出去。 日后总能找到他露脸的机会,届时再谈其他,便顺理成章了! “好!此事我回去就办!弄好之后,自会派人给你送去府上!”,王玮也觉得这主意不错。 贾玩当即拦道:“不必送到府上!” “这是为何?”,王玮不解。 贾玩道:“王兄毕竟与那族侄恩怨颇深,与我那表兄也有嫌隙!若叫他们知道你我有了私交,只怕他们心里也不痛快。还请王兄莫要叫我难做!” 王玮默然,但也能理解。 他对薛蟠和贾蔷,其实并无多少愧疚可言。 当日的冲突起因,说是他碰碎了贾玩的蛐蛐儿,但实际上却是薛蟠那个莽夫先动的手! 否则狼狗也不会冲上来就奔着薛蟠去了! 那贾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跟在后头黑手也没少下! 所以他俩有那个下场,抛开人道主义同情外,更多的还是他们咎由自取! “那清单列好,又该如何交给你?” 贾玩单手放在桌上,食指指尖轻敲两下桌面道:“王兄只需将东西送来此处便好!包括后续订购的玩意儿,也通通送到这里。同样,王兄若是有事寻我,只管派人来这里传信,我自会前来赴约。” 王玮有些意外地环顾一圈,猜测道:“这处花鸟行,竟是贾家的产业?” 贾玩笑而不语。 此事谈妥,话题转回到金鸡上。 “我也不瞒你,这只金鸡对我至关重要,若是你今日能割爱,来日我愿送你几只皇家猎犬或猎鹰作为补偿!” 经过刚才的交谈,王玮已经认定贾玩是一个真正的爱玩之人,所以他很能理解,一只品相如此之好的斗鸡,对他们这类人究竟有多大吸引力。 因为感同身受,所以姿态自觉放低。 贾玩却是摇了摇头。 王玮脸色一变,难道到了这个时候,贾玩这家伙竟想反悔么? 贾玩开口道:“猎鹰猎犬就不必了,按我与王兄的约定,我若喜欢,自会出银子购买!至于今年这只金鸡,王兄想必也知道,是花鸟行出了二十金从他人手里收来的!王兄诚心想要,便出二十金原价带走吧!” 王玮脸色再变,这回却是欣喜,他怎么也没想到,贾玩竟如此明事理! 这事儿办的当真敞亮! …… 第124章 年十二事业启航 …… 王玮很痛快地给了二十金,只觉捡了便宜,还自认欠贾玩一个人情。 也算是皆大欢喜吧! 待他们走后,宁五重新回到雅间里,跟贾玩汇报了一番,今次斗鸡大赛的全部收益。 小的方面便是报名费,四十多两。 大的方面,是额外增加斗鸡销量,盈利二百多两,此外带动其余货品销量上浮,也盈利不少。 还有便是最后的那只“金鸡”,收入二十金。 其实单就品相而言,那只斗鸡是肯定卖不出这个价的。 但挂个“金鸡奖”得主的名头,身价便立刻不同了。 王玮溢价买走,还得搭个人情说声谢谢,这也算是“品牌效应”吧! 所以总的来看,一场大赛,带来的额外收益约有五百两之多! 若是每个月都来一次,那一年便是六千两的额外收益,比贾家城外的一个庄头都要多出许多! 此外,花鸟行成功举办这场大赛后,在老北市花鸟鱼场里,如今也算是举足轻重了。 等到王玮将那些皇家猎鹰猎犬等玩意儿清单送来,看看有没有适合放进花鸟行的。 到时候,便可暗地里借御品来为花鸟行扬名。 扯上皇室这面大旗,贾玩手里的这家花鸟行,便是当之无愧的老北市第一花鸟行。 只要坐上行业龙头的位置,日后再举办什么大赛,便更具权威性! 龙头老大的位置也就越坐越稳,产业也能越做越大了。 “三爷,薛家表少爷和宁府蔷大爷在斗鸡大赛期间开盘口,据底下人说,大约趁机也赚了超百两的银子。” 宁五在汇报完前面的收益后,单把这事儿拿出来提了一嘴。 贾玩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也没太放在心上。 自己如今事业上真正开始起步,手里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哪还有功夫搭理那两个不长进的东西? 只要他们别触自己的霉头就行! 靠开赌盘尝甜头,这种事能得长久? 迟早是要自食恶果的! 离开花鸟行后,贾玩又去了一趟清源茶楼,将这段时间新赚的五百两银子全都投到账上! 然后同贾芸和钱掌柜仔细讲解一番他的茶楼改造方案。 茶叶要用高端的,点心要挖角专业的糕点师傅,茶楼内部要翻新改造,此外还得培养一些好看养眼茶艺师! 这个时代的良家女子,像大家闺秀自然是少在外抛头露面的,但总有一些出身清寒,为谋生计不得不得在外奔波的姑娘。 其实若是条件允许的话,青楼楚馆里的那些清倌人,是最适合往这方面培养的。 因为她们大多姿容秀美,多才多艺,而且本身又有一些泡茶沏茶的手艺在。 不过挖角这些人实在太难,赎身或购买,动辄就是上百两银子。 府里的赦老爷,动辄赎买一个小妾,就是五百两银子八百两银子的往外掏。 以贾玩如今的身价,实在是不敢往这方面想的。 还是聘用几位清秀些的姑娘,稍微培训培训,最实惠! 茶楼里要开琴棋书画的雅间,还要专设对对、联诗等门槛! 才学不够者,便要直接拒之门外! 才学出众者,可题字或留诗挂在茶楼之中,还可抵扣茶水糕点费用。 未扬名时,他们能在清源茶楼题字留诗便是荣耀。 而他日若是金榜题名,这些亲笔题写的诗文和对联,便是清源茶楼的底蕴! 按照这个模式运作下去,估计要不了两届科举,清远茶楼便能名声大噪,成为赶考学子们心中不可错过的“圣地”。 大抵会变成后世“网红打卡点”那样的存在? “东家,您说的这些,真实现起来,恐怕没那么容易啊!”,钱掌柜听完以后是一脸难色。 贾玩倒是不知道有何不妥,问道:“为何?” 钱掌柜好好给他算了一下各项支出,以及那样做以后的预售收益,最后得到的竟是一个负值。 也就是说,如果真将茶楼改造成贾玩心目中的样子,按照那种模式经营,那可能每年都在亏损,甚至肯定会亏损多达上百两银子! 贾玩认真考虑了钱掌柜的盘算,发现确实如此。 不过清远茶楼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作用本也并非盈利。 所以思量再三,贾玩还是坚持道:“不妨事!照做即可!若当真亏损,我自会掏银子出来贴补!” 花鸟行的盈利如今已经提高一大截,拿出一部分贴补清源茶楼也未尝不可。 金银若是放在那里,本身并无价值可言,只要花出去是发挥了它们应有的作用。 会挣银子是本事,会花银子同样也是本事! 钱掌柜不太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东家这么坚持,他也只能照做。 茶楼和花鸟行的事情处置妥当后,贾玩也迎来了他的十二岁生辰。 又一年二月二,正逢国子监假期,贾玩也是少不了要请一顿东道的。 如今的他,已经无需在意那几两银子的花销了,一应菜品、酒水、糕点、果盘,自然都很体面。 姊姊妹妹都在,珠大嫂子和琏二嫂子也到了,宝玉、贾环、贾兰同样不少。 只不过相比于去年,东府的蓉哥儿媳妇因在病中,所以未能过来。 宝玉如今同贾玩已愈发疏远了,再没了之前的那般亲近。 贾环自年后便开始跟着政老爷请的武师习武,短短一个月不到,身材还没看出多少变化,但精气神却大有不同,眼神都亮了太多。 对于他的这种变化,除了贾玩和贾兰外,就数探春最为高兴了! 以前的贾环总是不争气,没少让她这个同胞姐姐操心。 可自打去年冬,贾环开始学兵书之后,身上的变化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如今气质也沉稳了,还不乏少年的阳刚与昂扬。 若是姐弟俩再站到一处,贾环气质上甚至能更像哥哥一些。 黛玉因未与宝玉纠缠,所以身上丝毫不见什么哀婉与愁苦,在府中过得也算自在。 平时有姐妹们陪着,每个月玩三哥休沐时也会陪着她聊聊天,离家的清冷孤寂是越来越少了。 倒是宝钗,去年刚来京里时还是明媚大气的一个人儿。 可自从“金玉良缘”的消息出来,她就像是在心里蒙了一层阴霾,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喜欢发呆,思考这个选择是对是错。 即便在人堆里,也总是缠着心事的,面上的体面不缺,但却没那么真实自信了。 当然,在座的众人里,最让贾玩在意的,其实还是琏二嫂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获得风月宝鉴已近三月,“琏二嫂子”日日都到梦中与他相会,百般缠磨。 那勾人的喉音、鼻音,那清晰的触感,闭上眼睛挡都挡不住! 这种情况下,见到真人,实在没办法再以平常心看待! …… 第125章 贾瑞卒辽西大捷 …… “玩兄弟如今当真是愈发出息了,今儿这宴,瞧着比节里办得都体面!像那鹿肉和熊掌,应是特意请府外酒楼的大师傅做的吧?滋味竟比府上厨娘的手艺还精些呢!” 琏二嫂子一向嘴甜,尤其是待府里的正经主子,无论是长辈还是平辈,她都能相处得极好。 她的泼辣与狠厉,一般也只针对外人和下人而已。 贾玩一听琏二嫂子主动打趣自己,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生出旖旎。 闭上双眼,红粉骷髅瞬间显形,帮他重新变得清明。 不仅那丝欲念消散无踪,就连因酒水带来的半分醉意,竟也能一并驱散! 稳定心神后,贾玩方道:“二嫂嫂莫要取笑,玩能有今日的体面,哪里是玩的出息?全仰仗琏二哥对弟弟的照拂才是!” 王熙凤美眸一凝,这回她是真来兴趣了。 早在三个月前,她便开始怀疑贾琏背着她在外面做了什么。 没准就是蓄了私产! 否则他没理由连从自己这儿支零用都不积极,变得异常敷衍。 为此,她还特意让人去跟琏二身边的小厮问了话,打听了不少东西。 可惜,内宅妇人想打听外面的事,总归没那么方便,一直找不到答案。 没成想,今儿在玩老三这儿,竟有意外收获。 她不动声色地打听道:“玩兄弟这话可是哄我的?二爷还有这个本事?我竟半点风声也没听见!” 贾玩倒是真不知道贾琏能瞒得这样好,一时也不想多说,只含糊道:“二嫂子这话问的不对,琏二哥可是有官身的人,平日里外头忙碌应酬,处处都是本事!” “琏二哥的事儿,嫂子都不知,那我这个做弟弟的便更不清楚了,毕竟我才多大点儿的人?只是偶尔帮哥哥跑个腿送个信,也能得些零用罢!” 他这话明显不真,王熙凤一听便知,可又挑不出太大疏漏,今日这种场合,也是不好继续追问的。 贾玩本也没指望瞒过她,反正两人平时交集便少,他们夫妻俩的事,别把自己牵扯进去就行。 “你们都瞧瞧,到底还是他们弟兄伙之间亲近,我这什么都还没问呢,他倒先帮着遮掩上了!” 王熙凤幽幽调笑着,不过把话挑明说破,便更像是玩笑,不必放在心上。 能接上她这笑的,其实也只有珠大嫂子、宝钗、迎春和贾玩这几人而已。 宝玉听了却不大乐意,虽然早清楚今儿个是玩三哥生辰请东道,姊妹们和嫂子们自然都要以他为主。 可真处在这样的环境里,还是叫人心里不大痛快。 自打玩三哥搬回荣国府,一开始倒是都好。 可在他渐渐察觉到林妹妹、四妹妹都渐渐更偏着玩三哥一些后,便有些不大高兴了。 不过四妹妹年纪小,性子又冷清,本就同自己不算太亲近。 林妹妹是同玩三哥前后脚搬进府里的,性子也古怪精灵,叫人捉摸不透。 她二人偏着玩三哥,自己也没办法。 再后来,三妹妹也待玩三哥不同了! 宝玉不关心贾环和贾兰的态度,也不知道探春是因为贾环的变化,才对玩三哥日益感激,又生出些许敬慕来。 他只当是探春突然就如林妹妹和四妹妹一样! 虽然三妹妹待自己还是一如既往,但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坦。 到今日,听琏二嫂子与玩三哥都这样热络,有说有笑。 甚至琏二哥在外头带着玩三哥玩,却也不带自己! 宝玉心里愈发觉得委屈,极不平衡! 他已经有一年未曾摔玉了,这会儿正觉得颈间的饰物太多太重,缀得人心里憋闷,只想扯下来松快松快。 场中若说还有谁留意着他的表现,那大抵便要数宝钗了。 不管怎么说,决心已下,流言已起,她便不可能再以平常心看待宝玉。 这会儿见他有着明显的失落,隐隐像在喝闷酒,便语气温柔地关切道:“春寒正重,这酒水未烫,不宜多吃,不然进了肚里,怕是要恼人的。” 话虽平常,但听到宝玉耳朵里,却觉这个时候的宝姐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贴心! 姊姊妹妹嫂嫂们都亲近玩三哥,但起码宝姐姐待他始终是比玩三哥更好的,宝玉得了平衡,心里自然好过不少。 又聊一阵,筵席终于散去。 不过今年并未同去年一样再设第二场,裘安如今有了正经差事,薛蟠、贾蔷与贾蓉三人,都是他刻意疏远了的。 如今的贾玩,早已不需要再去同薛蟠、贾蓉等人结交攀什么关系,更不指望借他们的势或人脉做些什么。 所以便也无需再额外耗费精力了。 在贾玩生辰后没几日,又出了一事——贾瑞病故! 其实早在去年冬月,此人便该死了。 只不过因贾玩干涉,提前两日拿走风月宝鉴,这才让他多活了两三个月。 可惜他是亏到了骨髓里,再怎么吊命也补不回来,熬到冬尽春回,终究丢了性命。 丧信报到府上,大房赦老爷处和二房政老爷处各随银二十两,宁国府贾珍处亦是二十两,其余同族亲属,多是三两五两不等。 贾玩是荣国府三房,虽然父母皆不在了,但他还是有所表示,同样随银二十两。 贾瑞虽然该死,但死者为大,况且他还给贾玩贡献了风月宝鉴,二十两并不算多,也不至于越过了大房和二房乱了规矩。 死后三日请僧道诵经超度,停灵七日后发丧,送往铁槛寺。 从头到尾,动静都算不上太大,贾玩等人更犯不着为此事操心。 不过因着贾瑞的丧事,倒是让黛玉的生辰受了些影响,没能办得多热闹。 当然,十一岁的生儿,本也比不过十岁,黛玉如今倒也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计较。 会试接近尾声时,辽西那边传了信来,据说是边关大捷! 大军赶到战场,两个月不到便逼退了鞑靼,即将班师。 足可见大顺强军之威! 坊间尽是此类传闻,可贾玩却觉得倒未必如此。 边地秋冬遭劫是惯例,抢的是过冬储备。 如今冬尽春回,鞑靼人退走,只怕也未必就是兵事之利。 …… 第126章 贴杏榜得胜归来 …… 赶在国子监复学前,贾玩按照王玮送到花鸟行的清单,定了几条细犬和几只雀鹰。 其实皇家猎犬当中,本就是以细犬为主,像狼狗这类反倒不多,还有哈巴狗一类是养来供后宫贵人们玩耍的。 这些流出来的细犬,其实也不一定就是老迈了。 鹰狗处每年都会对皇家猎犬进行多次训练考核,从脾性、体能、速度、跳跃、牙口等多个方面考察,只要有任何一个项目不达标,便会被淘汰下来。 送到皇帝身边的,只能是精品! 否则万一有一个性格不好的,没养熟,到了随驾出猎的时候,给隆兴帝或者哪位皇子来上一口,那负责驯养猎犬的这帮人,脑袋就可以搬家了! 所以皇家猎犬猎鹰等的汰换率极高,血脉也很纯正,通常往上数三五代,都是皇室专用。 汰换下来的细犬,品质依旧极高,贾玩将其挨个通灵后,简单强化一番,便留在花鸟行。 有这几条细犬在,比养了十个八个护院打手都好用! 同时,贾玩还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他通灵强化这些细犬的时候,遇到的阻力比当初王玮那只狼犬要小得多,也容易得多! 据他推测,这里面有两种可能。 一是因为细犬本身对他的抵触情绪没有那么强烈,二是因为他如今的身体素质得到了不小提升! 甚至这里面,后者所占的比重可能还要大些。 虽然他没有进行专门的训练,也没有像贾环一样去跟着武师习武。 但每天晚上的“春梦”都不是白做的! 贾玩很早便发现,只要自己扛过了琏二嫂子在梦中对他的“折磨”,身体素质便会提高一分! 如今三个月过去,别的方面不敢说,反正筋骨力气是实实在在长了不少。 原本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十二岁少年,但现在,单臂挺直,平举一个重达四十斤的石锁,都并不觉得有多吃力! 按他的估计,像贾蓉和贾琏那种身材比较瘦弱的成年男子,现在未必能抗住他三拳! 若是照如今的进度,若再涨个一年半载。纵是他没学武艺,单凭身体素质,到时也能让三五个壮汉近不得身! 当然,这是理想状况,毕竟那“春梦”效果再怎么惊人,也该有个上限才是。 否则这样无休止的成长下去,那他岂不是要变成“超人”了? 不过这种事,他并没有必要张扬。 一个儒生、一个喜欢斗鸡走狗的纨绔,标榜自己天生神力又有什么好处? 他又不打算上战场拼杀! “林兄,明日便要发榜了,你不如给我们透个底,究竟有几成把握?”,于闻道好奇心还是比较重的。 自从会试结束,众人回到国子监后,他便不止一次问过这个问题。 林鹏回回都是避而不答,或谦虚以对。 哪怕到了今日,也是一样:“此事哪里是我能说得准的?纵是我私心觉得答题尚可,又怎知旁人不会更胜一筹?于兄还是莫要难为我了!” 他素来就是这个性子。 贾玩也跟着笑道:“林兄都这样说了,那?便是发挥正常!林兄的实力,旁人不知,你我还能不知么?于兄何须担心?” 这事儿虽无一定,但朋友间开开玩笑,也该讨个好口彩,总不可能还没放榜,便咒人家落榜吧? 便是再好的关系,也不能养成这种毛病,招人嫌不是? “要我说,林兄你哪里都好,就是太小心低调了。你看那杜信,自会试之后,便明里暗里摆出一副准备殿试的模样,就好像笃定自己能中般!林兄你又岂会比他差了?” 于闻道是不大看得惯杜信的。 那人空有几分才学,却又未到惊才绝艳的地步。 连乡试里都未能夺得榜首,也不知道他在骄傲个什么? 须知道,便是往年的二甲进士,能留任京中的也屈指可数。 甚至有些一甲,都会被外放出去! 像杜信这般的,可能熬一辈子,都够不上京官的门槛儿。 此人出身不高,瞧不起那些门户之见,却不知,正是他瞧不起的这“出身”二字,很有可能就是他一生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所以在于闻道眼中,那家伙是个摆不正自己位置,也拎不清的。 让那家伙今科中榜或许更好,到时候得个二甲三甲,直接被外放出去,便不用留在学里碍眼了。 林鹏不是那种人,从不攀比什么,面对贾玩和于闻道的说笑。他也只是笑对。 “不过明日倒也巧,除了春闱放榜这件大事外,还有一个热闹!”,于闻道岔开话题。 贾玩好奇递话:“什么热闹?” 于闻道的消息向来灵通,他愿意说,贾玩自然是乐意听的。 林鹏也同样看过来,时政是他的弱项,就靠平时跟于闻道等聊天时补上呢。 “上月辽西大捷,冯将军率部班师,预计明日就该到了!听说还押解了不少鞑靼俘虏回来,你们说这算不算是个大热闹?” 原来是这件事! 贾玩也是早有耳闻的,只不过对军队的返程了解没有这么清楚而已。 既然大军回来,那他是不是可以找琏二哥和裘安他们,找时间约冯紫英一块儿聚聚? 毕竟冯紫英此次随军西征,立功归来。 于情于理,贾琏等一众友人都该设宴给他接风洗尘。 席间必定是要谈论此次出征之事的,贾玩若是在场,也能打听到一手消息,了解一下边关情况究竟如何。 同时还能趁机试探,贾家的军中势力到底还有多少。 之前大军出征时,贾琏这样不关心武事的人,都能随口报出大军动向,这里面一定不简单! 贾玩今年是铆足了劲想做点什么的,无论是内务府还是下半年的恩科,他都不想错过。 在此之前,能多了解一些情况,便能帮助他做出更理智的判断。 三月半,贴杏榜。 之前秋闱放榜时,贾玩因为昏迷错过了,今日方知放榜的场面如何惊人! 贡院外人山人海,整条成贤街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贾玩和于闻道等人,最关注的就是林鹏的成绩,甚至这份关注还要超过今科会元! 人潮拥挤,于闻道身边的书童倒是眼尖,一眼便找见了林鹏的姓名。 而后报喜道:“中了!中了!林大人名列第四十七位!” …… 第127章 接风宴又见人脉 …… 听到书童的报喜,围观的众人当即朝着他们这边看来,不论认不认识,皆有拱手道贺的。 林鹏面上的笑意也再难以抑制,苦读多年,终于在此刻有了回报,喜形于色也是应该。 “太好了,林兄!我就知道你必定高中!”,于闻道跟着兴奋不已,“这样大的喜事,今晚咱们可得好好庆祝一番!” 贾玩同样替他高兴,不过却笑着劝道:“于兄这未免也太心急了些,眼下林兄虽过会试,但殿试在即,若是被你我灌醉,耽误了琼林宴可如何是好?” 经他这一提醒,于闻道也反应过来,忙道:“是极是极!是我考虑的不周全了!还是准备殿试要紧!” 林鹏则道:“二位兄弟的好意我心领了,殿试虽然紧要,但今日这酒该请还是要请的。只是不宜贪杯,咱们几个就先小酌一回,权当放松,可好?” 他这话说得真诚,在京中求学两年,一心扑在功课学问上,能聊得来的友人只有诚心堂的这些同窗而已,还得除去如杜信那般志不同道不合的。 而今杏榜扬名,他心里的喜悦,也是要有人分享的。 贾玩和于闻道相视一笑,似乎也能明白一些,便道:“好!既然林兄都这样说了,那咱们也跟着沾沾喜气,一块儿小酌几杯!” 于闻道随即招来一旁的书童,吩咐道:“去寻个清净雅致的酒楼,定一桌酒菜备下,咱们要好好为林兄庆祝一番!” 书童领命后,快步离去。 今日的京城,比去年乡试放榜时还要热闹十倍,大小酒楼无不爆满。 林鹏的友人不多,几乎都是诚心堂的同窗。 除开去恭贺杜信高中的那几位,剩下的差不多都来了林鹏这儿。 诚心堂学子,在今科会试下场的其实也不只他二人,只是余者皆未上榜罢了。 这人一多,酒宴自然更热闹,但真心却免不了要少几分。 诚如先前所言,会试放榜后不久还有殿试。 殿试虽不淘汰人,但却会决定一甲二甲三甲排名,同时也决定了应试学子的前途。 所以眼下尚还不到懈怠的时候。 今日到场之人皆是有分寸的,一块儿热闹热闹,沾沾喜气,便散了场。 散场后,贾玩并未再回国子监,而是直接去寻了贾琏。 出征辽西的队伍今日上午回的城,神武将军冯唐率领几位主要将领进宫面圣。 冯紫英作为神武将军之子,在此次出征中据说也立了不小功劳,也一并入了宫。 说不定,午间还会被留膳呢! 贾玩中午陪林鹏等人庆祝,午后找琏二哥等人给冯紫英筹备晚上的接风宴,也是正好的。 巧的是,平时一贯不着调的贾琏,这回竟和他想到了一处,早就把接风宴安排妥了,而且还请了几位平时不常见的人。 像定城侯曾孙谢池,其父谢鲸现袭二等男兼领军营游击,是正儿八经的从三品武职。 谢池本人也在军中效力,现为京营把总,从六品官职,但麾下也有数百人听令。 平时他主要负责盛京城东门的城门值守,管控人员与物资进出。 他这个可不是什么虚职,其人本身也不是那种流连烟花之地,爱好招猫逗狗的。 所以贾琏等平时聚会,一般都不会叫上他一起。 今日,想来是因为冯紫英,才将他一并请来了。 除谢池外,还有韩奇、卫若兰等几人,贾玩皆不相熟,甚至有些还是头一回见。 贾玩这才意识到,贾琏手里的人脉,还当真不少! 虽然看起来都是各家后辈,但等老一辈退到幕后,这些人不就是军中柱石了? 贾琏都如此,那贾珍和贾赦,估计只会手里的人脉只会更多! 以前看书时,就听一些人说,贾家树大根深,人脉极广。 可贾玩从头看到尾,贾家倾覆时也没见有谁真正能帮上一把,便总觉得贾家这所谓的八公之首,有些名不副实。 如今看来,或许另一个说法更加可信。 那就是贾家的人脉用错了地方,捧起了一个站不住的王子腾,消耗了底蕴,却没得到反哺,所以后期倒塌的才那么快! 只是不知道,贾家的力量用出去了几分,现在留在手中的还有多少? “琏二哥有所不知,紫英今日在朝堂上可是大放异彩,得了圣上当面嘉奖,赐飞鱼服,领锦衣军千户!在年轻一辈中,怕是难有人能出其右了!” 在场众人,均无入朝的资格,但探听消息却有各自的渠道和手段。 简单寒暄落座后,冯紫英未到,他们便先聊了起来。 贾玩在这种场合里,还是没什么插话的资格。而且这些事,他本也不太清楚,所以只能听着。 但平素不着调的贾琏,此时竟也能很好的融入进去,而且依然算得上人群核心,当真叫贾玩刮目相看。 “哦?竟有这种事?可是他在此次征西的过程中,建了什么奇功?”,贾琏很配合地问了一句。 那人继续道:“正是如此!此次出征,大军驻守在宁远,紫英率领着几十轻骑作哨探,竟擒回了几个舌头,打听出不少有用的情报!连鞑靼人劫掠的粮草牛羊在哪儿都打听清楚了!” “之后,他又主动请缨,跟随程将军一起领一偏师绕后去拦截那些粮草牛羊布匹,一举将物资夺了回来!当真是了得啊!” 贾玩听到这儿,也觉得有些意外。 本来他还在怀疑,是不是因为回春,鞑靼人劫掠完物资主动退走。 可若是物资被我朝将士抢了回来,那此战的胜果便应当是货真价实了。 边军堪用,能打胜仗,于国而言自然是好事,但对贾家来说却不尽然。 新涌现的能战敢战之将越多,贾家的影响力就会越来越小。 等一代新人换旧人,贾家正式退出历史舞台,宁荣两府便会沦为砧板上的鱼肉。 无用之人,是不配享有那些荣耀、财富和地位的! 不能太有用,也不能真没用,钢丝上起舞大抵便是这种感觉吧。 只是如今的贾玩,却不再去去年那般紧张不安了。 贾府有他没他都能再顶个十年八年,而他现在有足够的信心,在此期间成长起来! 到时候,纵是宁荣两府倒了,也不至于把他一起埋进去! …… 第128章 听边事贾府水深 …… 等冯紫英到时,众人已聊了许久。 七拼八凑便将辽西这两个多月的战事,还原了个大概。 贾玩全程听完,只记得这个城的守将是贾家旧部,那个关的主将以前又是哪家的副手。 一众二代三代们,张口便是叔、闭口便是伯,就好像那些边地将校统领们,个个都与他们沾亲带故一般。 贾玩光是听着,都觉得不太妥当。 毕竟哪个上位者,能容忍这种根深蒂固的裙带关系? 军队从来都是最纯粹最重要也最复杂的组织! 它是上位者手中最有力的武器,是巩固统治地位的最大依仗,必须要牢牢握在手中! 但兵卒要有将帅来领才能成军,所以将帅势必要从上位者手里分走一部分兵权。 战场是出生入死的地方,兵卒血性最足,袍泽之情自古以来都是极为纯粹真挚的。 所以将帅领兵的时日一久,军队便会打上为将者的烙印。 这样的队伍,战斗力强,却又深受上位者忌惮。 而后便是最常见的换将、拆分,一点点消磨前任主将在军中的影响力。 当年跟着贾家代善公在辽西征战的那一批将士,到如今,最年轻的也有四十多岁了。 这批人,便是贾家最后的人脉。 等到这批人也都退下来,那贾家在军中便再无影响力可言。 王子腾如今奉旨巡边,所谓九省统制,走得便是辽东、蓟州、宣府、大同、三关、延绥、宁夏、固原和甘肃这一条线。 也是当面代善公领军的一条线! 说不定,他就是趁这个机会,将贾家在军中的旧部和人脉拢到了手中! 贾玩一边听他们聊天,一边回忆着书里的故事情节,然后结合起来在脑海中梳理。 王子腾此次巡边回来,似乎就是二房的大姐姐元春选凤藻宫封贤德妃的时候,而且那位王家舅老爷也再次升官成了九省都检点。 从京营节度使,到九省统制,再到九省都检点,没两年便升一级。 谁家做到当朝一品大员还能升这么快? 王家能有多少底蕴,能供王子腾这样在官场官运亨通? 贾玩越想越觉得,王子腾去年升官巡边,大概就是冲着那些边地军权去的。 可收拢了贾家的人脉,为什么回来后隆兴帝就会给他升官呢? 难道说,王子腾这么做是帝王授意的? 也就是说,隆兴帝很有可能是在借王子腾拿走贾家最后的倚仗,将这部分权力收归己用。 于是这步棋走完,权利回到帝王手里后,王子腾便满载着荣耀“一病去了”! 死的十分突然,就像当年的代善公在家中暴毙一样! 王子腾升官,贾元春封妃,是贾家交出若有权力和底蕴后的赏赐,或者说补偿。 补偿完了,便可随意宰割…… 想到这个可能,贾玩悚然一惊! 若事情当真如他所想,隆兴帝早就开始对贾家下手,那他现在才想着向皇帝投诚,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琏二哥,王家舅姥爷奉旨巡边,是不是也快回京了?”,贾玩突然拉住贾琏,藏住心中的紧张问道。 方才他们聊了许多,当中也确实有提到王子腾,所以贾琏虽有些意外贾玩会有此一问,但也没有多想。 随口答道:“嗯!快了!大约年中便该回京。怎么?玩兄弟也对军旅之事感兴趣?” 贾玩勉强笑了笑:“哪里是我对这些感兴趣?这不是年后环哥儿一心想着学武知兵,正愁没有名将引路吗?他同我亲近,这琏二哥也是知道的。” “方才听诸位兄长聊到王家舅老爷,我便想到了这一茬,就试着问问。” 他随便扯了个理由,否认道。 无论他的猜测是否属实,这个时候都不可能再往军事上凑了。 王子腾六七月份便要返京,事情多半已成定局,根本没有他插手的余地。 现在他更在意的,是自己借内务府往皇帝身边靠的计划,还能不能继续实施? 若是现在收手,干脆从商,等再过两年,年纪差不多了,直接从荣府分出去。 那将来即便是宁荣两府被抄,应也是牵连不到他的,总归还有机会做一辈子富家翁。 到时候舍些钱财搭救几个金钗,保一保姐姐妹妹,或许还是行的。 可不知为何,一想到这个结局,却又有几分不甘心。 这个时代,商人终究不是那么好当的。 别看他如今同那些官宦子弟、勋贵纨绔都能玩到一处,可等贾家真正落难的那一天,还有几个能买他的账? 不落井下石都算好的! 远了不说,只提先前被他和贾琏裘安一块儿坑过的仇兴,到时候能不报复? 仇兴的产业那么多,而他和贾琏裘安才能有多少本事多少权势?结果还不是说斗就斗倒了? 甚至从头到尾也没费多大力气! 靠的不是他贾玩的手段,也不是贾琏和裘安的能耐,而是他们背后有宁荣两座国公府,还有裘家一座景田侯府! 所以几乎可以预见,贾家一倒,贾玩现在的产业肯定守不住! 京中爱玩的纨绔那么多,有的是人对他的花鸟行感兴趣。 没准那场斗鸡大赛过后,就已经有人明里暗里打听过。 只不过可能因为先摸到贾府的皮,才没让他听见风声。 不行!贾家还是不能就那么倒下! 就算要倒,他也得在那之前先抱住一条够粗的大腿! 隆兴帝或许不喜贾家,但太上皇应该还是顾念几分昔日君臣情义的。 就算太上皇也不是个东西,都这个岁数了,肯定也不愿落个刻薄寡恩的恶名! 太上皇龙驭宾天之前,贾家的底蕴可能会被抽空,但明面上的荣宠却不会少,起码壳子还在。 以往他觉得贾家人站错了队,居然还向着太上皇而不投诚隆兴帝,简直是糊涂! 现在看来,分明是早看出了隆兴帝容不下贾家,只能抱着太上皇不撒手啊! 可若是贾家人已经看明白这一点,那就不会不知道太上皇已是西山垂日,必不能长久。 又岂会如此不智,在这个时候将贾家的边地军权人脉这个时候交给王子腾? 会不会贾家还有后手? 贾珍? 不太可能! 那是贾敬?还是贾赦? 贾玩知道的越多,了解的越深,就越觉得事情不是自己看到的那样简单。 …… 第129章 谈病情贾珍动向 …… “紫英这回平定辽西立了大功,十七岁不到便被封了锦衣军千户,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啊!就凭这个,咱们也该共饮一杯!” 贾琏举杯提话,众人皆以为然。 一杯酒饮尽,谢池也是满眼羡慕地说道:“冯兄弟真是好本事好运道!这样好的年纪,刚要出仕,便赶上这样好的机会!不像我等,靠着祖上恩荫,一味在闲职上苦熬,还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是个求上进的,不然当初也不会去谋实缺。 只可惜戍卫城门,哪有什么立功的机会? 大顺朝如今是太平盛世,难不成还指望有贼子敢进攻京城? 冯紫英笑道:“兄长何必叹息?今次鞑靼犯边虽被击退,但也未伤根本,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卷土重来!兄长现为京营把总,若是有心,来日调兵遣将,去谋一个位置,又岂是难事?” “倒是我,虽得今上恩遇,拔擢进了锦衣军任千户,但却也被圈在了皇城,日后再难有机会去疆场建功立业了!” 他这话只是安慰人的,锦衣军虽少出京,但直属隆兴帝,何曾会少了建功立业的机会? 稽查百官,搜集情报,定罪抄家…… 锦衣军能做的事,从来就没少过,手中握有的权力也大,是帝王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尖刀。 京中无论是高官还是勋贵,都是不太愿意得罪锦衣军这个群体的。 贾玩冯紫英的话里又摘出一个关键信息:鞑靼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这对边民来说自然是祸事,但对贾家和贾玩来说,却或许是件好事。 任何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无论是朝中文武,还是高高在上的帝王,都是一样。 在心腹之患面前,疥癣之疾便显得无足轻重。 如今的贾家,已经是没了爪牙的病老虎,不足为虑。 而鞑靼兵强马壮,屡屡犯边,那才是更值得重视的! 边地将士与贾家起码还有一份香火情在,这个时候指望将士用命,就不会对贾家赶尽杀绝。 否则若是让边军听见,难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很容易动摇军心。 贾家能再维持几年体面,不是没有道理的。 边军旧部的香火情未断、太上皇健在,外加边地不稳仍需将士用命,这些才是贾家真正的命脉。 至于说元春的贤德妃,四王八公那些老亲,通通都是虚的! 元春进宫这都多少年了? 莫名其妙封妃,真是靠着帝王恩宠? 况且最不可信的,就是帝王的真心,那是说变就变的东西! 至于四王八公,兴时一起兴,败时一起败。 大难临头,自身都难保! 到时候,撇清干系明哲保身,肯定比谁都快! 书中,贾家败落时,若真有那些所谓的“老亲”帮一把,何至于宁荣两府中的男男女女,都落到那样一个下场? 受尽作贱? 不论是因为他们自身难保,还是因为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都足以说明这帮人是靠不住的! 这一点,贾玩很早就明白,所以他一直以来也没有想过去同其他国公后人攀交情。 贾家不倒,这份“情”不攀都在,贾家若倒,这份“情”攀也没用。 与其交好他们,还不如交好裘安和王玮这些人来的实惠。 他们聊得热闹,贾玩听得也认真。 “蓉哥儿近来,仿佛又清瘦了不少?可是有心事?” 薛蟠与贾蔷今日不在,但贾蓉却是到了的。 毕竟有他和贾琏在,某种程度上,便能代表宁蓉两府的态度。 贾蓉其实倒也谈不上什么心事,自从贾蔷去势后,他便少了慰藉,心中悲伤。 年后,又被父亲贾珍威逼利诱着,要他将妻子秦氏孝敬过去,内心煎熬。 还没等他下手,秦氏便又一病不起,如今每况愈下,叫他心里再添几分愧疚。 所以这几个月来,他一日也不好过,怎能不瘦? 但这些,却又是不能说与外人知晓的。 “可是因你媳妇儿的病?”,贾琏替他圆了一句。 虽然有关贾珍觊觎秦氏的事儿他不知道,但贾蓉和贾蔷的事却瞒不过他。 贾蓉就坡下驴,只将秦可卿的病情简单说了说。 单提多番请医问药不见好,便已知病得不轻了。 冯紫英则道:“竟有此事?我幼时曾从学一位先生,姓张名友士,学问渊博,对医理也很精深。蓉哥儿若信得过,我便差人拿我的名帖去请,明日过府瞧瞧,如何?” 贾蓉自然是欢喜的,那三件事困扰了他几个月,但有一件能解决,也好叫他轻松些。 贾玩听到那位张先生的名也是熟悉,似乎故事又回到了“正轨”? 莫非前面做了那些,依旧没能让秦可卿躲过贾珍的魔爪吗? 心头莫名腾起几分不快,郁郁难消。 待这个话题过去,场中人聊到别处,贾玩方才私下里问着贾蓉:“珍大哥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很平常的一句问候,贾蓉也没多想,回道:“老爷近来顽上了斗鸡,平日里,蔷兄弟和薛大叔常去陪他做乐。” 贾玩又有些意外,薛蟠和贾蔷这两个家伙还真是好琢磨,竟同贾珍搞到了一起,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以前的他不敢乱动,但现在的他,羽翼渐丰,有些事已经可以做了! “蔷哥儿和表兄最近可是又得了什么好斗鸡?”,贾玩顺着再问一句。 贾蓉摇头道:“那倒是没有,不过听他们说今年正月里,城里出了一只‘金鸡’,号称是京中第一斗鸡呢!这些日子,没少听他们在老爷跟前念叨。” 贾玩隐隐猜到了一些东西,试探着问:“哦?是么?真有那么厉害的斗鸡,以表兄的性子,难道舍得放过?” 贾蓉倒也认同这句话,便道:“那自是舍不得的,只不过那只鸡,听说被那个什么王玮抢先一步买走了!就是先前纵狗伤了蔷兄弟的那人!所以他们心里都不痛快,还想着找个机会做点什么呢!” 在贾蓉看来,玩三叔怎么也是自己人,而且同样跟王玮有仇,这些话没什么不能说的。 贾玩就猜到是这样,那两个家伙凑到一块儿,准是琢磨着怎么报复王玮! …… 第130章 起杀念黑化瞬间 …… 这事儿,贾玩没必要插手。 王玮同他仅仅是合作关系而已,就人品而言,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让薛蟠和贾蔷去算计王玮,狗咬狗,没坏处,反正吃亏的又不是他。 至于这两人想攀着贾珍当助力,只能说他们打错了算盘。 贾珍再怎么荒唐,也是正儿八经的宁国府承爵人,他要是对王玮动手,那就太失身份了。也会让贾家,真正同内务府的那位王大人撕破脸。 他总不至于连这点分寸都没有! “对了!老爷近来因喜欢上了斗鸡博戏,也时常约一些友人在府上的天香楼小聚。这几日天气回春放暖,听说还准备约着一块儿去城郊射猎呢!”,贾蓉又补了一句。 贾玩听了却是一愣! 这事儿好像不太对吧? 他大概记得,在书中,宁府被查抄的罪名之一便是贾珍“引诱世家子弟赌博”。 但这博戏伊始,应该是贾敬身故,贾珍居家服丧期间,百无聊赖,才渐渐起了兴致才是! 怎么换到如今,这样早就扯出了这件事? 难道是贾蔷和薛蟠过去拐带的? 是了! 或许因为自己的出现,干涉了原本的世界线,所以有些东西已经出现偏差。 本来该存在该发生的事没了,本来不该存在不该发生的事偏偏发生了,未来的故事提前出现,似乎也不奇怪。 可若当真如此,那宁荣两府的抄家进度,是不是也当不得真? 万一贾珍提前作死事发,把把柄交到了有心人手里,那岂不是很可能连原本的准备时间都没有了? 贾玩越想越是不安,怎么贾家这烂摊子就这么难收拾? 不如,干脆点!直接帮宁国府换个当家人!一了百了! 反正贾珍这种货色,到底还是死了干净! 其实放到几个月前,贾玩还不太会生出这样狠毒的心思。 哪怕明知一个人该死,也总觉得不该由他来评定。 但随着他了解到的越来越多,就越是觉得事情错综复杂。 每进一步,都要顾虑这顾虑那儿,实在恼人! 而且随着手中的牌越来越多,他的底气渐足,脾气也渐长。 应对这些事,便愈发没了耐性! 再加上近四个月里,日日修行《白骨观想法》,脑袋日渐清明,情感日渐淡漠。 考虑问题愈发习惯从利益得失的角度出发,甚至对生命都漠视了。 这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长此以往,他可能会逐渐沦为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但幸好还有丹田粉气,帮助他进行“春梦”训练,不断强化着他心底那份属于人的原始冲动,同时也是在帮他维持着人性。 弄死贾珍,对现在的贾玩来说,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唯一需要考虑的问题,就是不能留下痕迹。 刺杀、下药这些手段,太过刻意。 国公府的承爵人,世袭三等将军,位同当朝三品,不明不白的死了,是需要有个说法的! 所以最好能让他“死于意外”! 以贾玩现有的手段来看,最方便的还是借助通灵术。 刚才贾蓉说,贾珍要出府射猎? 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 若是他一直待在东府,那贾玩还真不好下手,蛇虫鼠蚁往国公府里丢,那都是很容易被府里下人收拾出来的。 但若是到了城外,那遇到什么毒蛇猛兽,都再正常不过! “是么?说起来,我还不曾骑马射猎过呢!珍大哥同人约在了什么时候,能否带上我一个?”,贾玩当即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贾蓉虽做不了主,但也不可能拒绝,当即道:“具体的我倒不大清楚,玩三叔若是有意,一会儿宴散,不妨同侄儿一块儿回东府与老爷说说?” 贾玩想了想倒:“今日已经晚了,不如就等明日吧!正好方才冯家哥哥说,明日请先生过府替侄儿媳妇看诊,我也过去瞧瞧!” “也好!”,贾蓉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贾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收回目光。 相比于贾珍这样心中没有敬畏,行事大胆张狂的人,贾蓉还是要略好一些的。 若贾珍暴毙,那宁国府便该轮到贾蓉袭爵,这也是宁国府最后一次爵位世袭。 如果爵位到了贾蓉手里,再无成就,全靠吃祖宗的恩荫,那贾蓉的下一代,便无爵可承了。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到贾蓉这一辈,刚好五世! 至于荣国府那边,因为二世祖代善公的关系,所以将来贾琏承爵时,会比东府的贾珍高一等。 所以贾琏的儿孙辈,或许仍有爵位可以承袭。 贾玩不是没想过,把贾珍贾蓉贾蔷这爷仨干脆一窝端了! 但这样做风险太大,直接断了宁府传承,也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相比于从东府旁支找人袭爵,贾蓉还是有些好处的。 起码此人的心性,贾玩较为了解。 为人软弱,胆气也差,不容易惹出大祸。 不过他若袭爵,便得先将贾蔷一并除了。 此二人在一块儿,贾蓉多以贾蔷为主。 到时候他若得权,贾蔷背后一撺掇,情况又不知道得坏到什么地步。 贾蔷这个人,论根性,绝不会比贾珍好上半分。 如今去了势,阴不阴阳不阳,没准骨子里还会更加扭曲! 这个念头一打开,贾玩瞬间就觉得,似乎好些人都可以干脆弄死! 不仅是东府,包括西府的贾赦也一样! 虽然不知道他手里究竟没有保命的底牌,但最后贾府倒了,证明他就算有底牌也不中用! 与其等他们祸害了贾府,不如干脆一块儿死了干净! 黑化只在一瞬间,人心底里的恶一旦释放出来,眨眼间便会吞没原有的良善与慈悲。 其实今日听到的消息,也并非是什么贾珍非死不可的理由。 但有些东西积压的久了便会厌烦,再多添一点,就会引爆。 “春梦”做了四个月,他依旧能守住元阳不泄。 心中积蓄的压力早已到达一个全新的高度! 这种继续身体本能的烦躁与不适,是修行白骨观想法也难完全无视的。 所以行事难免会暴烈冲动! 贾玩如今受情绪影响,很难清醒认识到这一点。 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即将弄死贾珍那个祸根,就会觉得激动畅快! …… 第131章 挑骏马提早准备 …… 转过天去,贾玩一早便到了东府。 贾珍虽已三十好几,但在贾琏、贾玩这些平辈兄弟面前,并不会摆什么当家人的架子。 无论是薛蟠还是冯紫英等,他也总能和颜悦色的聊到一块儿。 只不过,换在贾蓉面前,却又是一副严厉近乎苛刻的形象。 “珍大哥,昨儿个我听蓉哥儿说,明日有一场出城射猎的有着,不知我能否跟着去长长见识?” 贾玩一上来便表明来意。 贾珍同贾玩这个便宜族弟之间谈不上亲近,毕竟二者年龄差了有二十多岁。 要说贾琏、薛蟠这些,还能一块儿探讨探讨喝花酒玩花样的共同爱好。 可贾玩嘛,终究年纪太小。 除了逢年过节应有的走动外,实在少有交集。 不过今儿贾玩主动找上门想跟去射猎,贾珍也不好当面回绝,便道:“玩兄弟有这个兴致自然是好的,只是出城射猎,总需要弓马娴熟,不知玩兄弟可能适应?” 射箭、骑马,这两样都是需要技术的。 贾家到底是武勋出身,族中子弟再纨绔,也该学过一些。 只不过能开什么劲道的弓,拥有怎样的马术,那就看个人的本事了。 贾玩早两年是年纪小,后来又是因病体弱。 到近一年多来,则是因换了芯子,忽视了这方面的训练,所以贾珍拿出这话,倒叫他有些难开口。 但既然打定主意要把握住这个机会,不叫他跟去怎么能成? 于是道:“这点珍大哥尽可以放心!玩虽不擅射,但骑马应当还是行的,就跟去凑凑热闹,也好过闷在城中。” 听他这么说,贾珍便也点了点头,毕竟本就不是大不了的事,多贾玩一个或少贾玩一个都不打紧。 “哦?玩兄弟竟能骑快马?这我倒是不知!为了安全考虑,不如让人给玩兄弟牵匹马来先试着跑一跑。毕竟轻骑快马,与平常在城中策蹇缓行还是有很大差别的。玩兄弟若能适应,那明日便跟着同去,可好?” 贾珍这话倒是很合理。 若非知道他根子里是个怎样的人,日后又会惹出怎样的祸,只怕贾玩都要以为他是个友爱族弟的好兄长了! 或也不能这样说,贾珍对族弟应该确实能称上不错。 毕竟他那小姨子尤二姐,日后不也是送给了贾琏成就好事么? 但这样的“兄友弟恭”,最终的结果是奔着破家灭门去的,还是不要的好! “好!就听珍大哥的!” 贾玩对此还是有几分信心的。 他这一世并非没有骑过马,只是不曾骑过快马而已。 凭他如今经过粉色气团强化后的身体素质,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而且一会儿挑马,还可以先用通灵术驯化一遍,马儿乖顺了,便会更加容易驾驭。 “那就让蓉哥儿陪你去马厩那边挑一匹合眼缘的马吧!” 贾蓉和贾玩便一同退走。 东西两府都有马厩,不过以拉车的驽马居多。 十几二十年没有用武之地,再好的马也要被养废了。 “玩三叔,那边的就不用看了,都是平时拉车用的。这边的几匹,才是能奔驰射猎的骏马!”,贾蓉介绍着。 贾玩顺着他的指引看去,果然看见五匹高头大马,多是赤棕毛色,间有黑色鬃毛或马尾。 “这些都是可以牵出来试骑的?” 贾蓉闻言,指向居中一匹黑色为主的骏马,特别提醒道:“这一匹是老爷的专属坐骑,轻易不让人动,另外四匹倒是无碍,玩三叔随意便是!” 贾玩听他这样说,心中突然又有了个好主意,重点看向那匹黑马。 如果他能通灵这匹马,明日出城后,纵马疾驰,只要他稍微授意,便能使贾珍堕马重伤乃至意外身亡! 这可比在城外寻找机会要来得稳妥! 一边想着,一边便已移步上前,伸手去抚了抚那马儿的脑袋,装模作样地感叹一句:“果然是匹好马!还是珍大哥眼光高啊!这马,平时都是谁在照料?喂的什么?” 他是随口一问,拖延时间供他施法而已。 马匹体型可比虫鸟、猫狗都要大的多! 饶是贾玩如今身体素质已经强化一大截,通灵起来也仍是倍感吃力。 幸好贾蓉也不是那种心思敏锐的人,没瞧出什么端倪,只略待嫌恶道:“是家中一个老仆,名叫焦大,一把年纪了也还是个混的,不过是府里看他可怜,找个由头养着他罢了!不提也罢!” 贾玩却似乎想起了焦大是谁,不就是骂出宁国府“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这番言论的老卒么? 原来他在宁国府是负责喂马的! 那位小老头,貌似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贾玩当年看书时,最初觉得此人是个忠义悍勇的老兵。 一大把年纪了,依然嫉恶如仇,性烈如火。 看不惯宁府这些爷们儿的所作所为,当街便骂,更敢扬言叫贾蓉“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 只可惜贾珍贾蓉这对父子忘恩负义,不记恩情,不给这样一位忠仆最后的体面。 但如今贾玩身为贾家子弟,看问题的角度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焦大这个人,真就那么赤胆忠心么? 张口闭口是他当年救过宁府太爷的命,把太爷从死人堆里背出来。 这份恩情是真的,但动不动就拿出来说,也不把贾珍贾蓉这些正经主子放在眼里,多少还是有些居功自傲的意思。 自恃功高,府里给的差事不当回事,反而一味酗酒,整日醉醺醺,不管什么主子不主子,见人就骂! 难道这是一个忠仆该有的行为么? 甚至他骂的那样难听,贾珍贾蓉这等混人,也从未真拿他如何,依旧留在府中,也像是要给他养老的意思。 焦大的功劳是大,但老太爷都走了多少年了? 按他的说法,是从小跟着太爷出兵,攒下的救命之恩。 到如今,贾府养他到七老八十,总归不假! 几十年的时间,宁国府若真不念恩情,就焦大那个胡咧咧且目中无人的脾性,早八辈子就不知道死在哪儿了! 可他到如今还活得好好的,每日依旧能喝个尽兴。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酒水可不便宜,焦大能日日买醉,银子不还是宁府出的? …… 第132章 论焦大类比贾家 …… 所以现在看来,焦大会有今日,多半也是自己作的! 前面说了那样的话,目中无人,结果一直闹到宁荣两府抄家,他都还能好好活着,已经足见宁府对他的宽容的。 只不过,在他的待遇方面,贾玩也是疑惑的。 按理说他这个性子,有那样一份恩情,送到庄子上养老岂不更合适? 何必非要留在眼皮子底下闹心呢? 贾玩不了解这里面的内情,书中也不曾提及旧事,但跟前不是有贾蓉么? 于是他便借着闲聊的功夫,问起了这茬:“这话是怎么说的?那焦大怎么个可怜法?” 贾蓉是很不喜欢那个老头的,别说是在自己面前,就算是在父亲面前,他也要拿大! 从来摆不正自己的位置,甚至敢指着自己的鼻子骂,都不知道宁国府谁才是主子了! 但玩三叔偏偏要问,他也只能无奈含糊道:“此人上了年纪,膝下也没个儿女,无人照看,所以一直留在府上。” 贾玩想知道的可不是这些,便追问道:“上了年纪无儿无女便要养在府上?我竟不知,东府几时成了善堂?蓉哥儿何必瞒我,那焦大有何不同,莫非还不能直说?” 他这话半带玩笑。 贾蓉却笑不出来,勉强道:“非是侄儿不肯说,只是有些事,我也确实不知。只知道那焦大,当年在战场上救国太爷们的性命,对府里有些恩情,所以不能不管他。” “既是有救命之恩,为何不寻个更妥善的去处安置?给他一些田地,或者置办什么房屋产业,让他自去便是,何必非得留在府里当差?一大把年纪了,只能指望他做工不成?”,贾玩再问。 “听说,一开始也是如此安排过的,只是此人好酒又好赌,给他再多,也顶不了多些日子。回头败干净了,便回到府门口一躺,总不能真的不管他死活,否则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贾蓉知道的便只有这些。 贾玩听罢也不再多问。 兵痞嘛,好酒好赌之类的习性也是常有的! 若真如贾蓉所说,那宁国府对焦大,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 甚至按照贾玩的想法,像他这般混账,又何必为了顾忌那点微薄的名声?干脆任他是死是活好了! 念头一起,贾玩似乎又敏锐地抓住了点什么。 贾家对焦大是这种心态,皇室对贾家是不是也有类似的心态? 焦大对贾家有功,贾家对皇室有功! 焦大居功自傲,贾家功高震主! 贾家对焦大的酗酒赌钱胡言乱语心有不满,但顾忌名声不好处理。 皇室对贾家子弟放浪形骸胡作非为同样看不顺眼,同样顾忌名声还有贾家手里的底牌而不好处理。 贾玩越想越觉得两者之间有颇多相似之处! 上位者的心态始终是一样的! 下位者的傲慢无知其实也是一样的! 可焦大活到了最后,贾家却破家灭门。 这就说明,贾家做的更过,肯定有什么事,是帝王所无法容忍的! 抄家时的贾家,已经没了兵权,甚至府里连银子都空了,所以不是因为忌惮或觊觎什么。 那就有可能是报复! 贾家做错了什么?得罪了谁? 最后惹来那样酷烈的报复? 脑海中飞速闪过几个念头,回过神来,贾珍的马匹坐骑已经被他通灵完毕。 明日,只要贾珍骑它出行,便注定躲不过堕马的劫难! 搞定这一步,他又随便从另外四匹马中挑出一匹来。 “就它吧!不过府中没有马场,该去何处跑马?” 贾蓉当即也牵出一匹来:“这个容易,东面便有一处校场,是当年太爷们操练亲兵的地方,玩三叔随我去那里试骑就好!” 此事并不难,贾玩跟去跑了两圈。 刚开始还不太适应,但马儿听话,自身身体素质又好,越跑越觉顺畅。 起码同贾蓉相比,是毫不逊色的。 等跑了个痛快,再回府中,将马匹交给小厮牵回马厩。 贾玩还不禁感慨:“我今日方知,原来跑马竟是比斗蛐蛐儿斗鸡还要畅快的事!” 同时心里也在想着,等回头,定要给自己弄两匹宝马来! 这玩意儿现在对他的吸引力,丝毫不输前世的那些跑车豪车! 等二人跑马归来,冯紫英派人请来给秦可卿看病的那位张先生也已经到了,正由贾珍和尤氏引着往秦氏房里去。 贾玩便也跟着贾蓉一块儿过去。 距离贾玩上次见秦可卿,已有大半年了。 如今的秦可卿,病了两三个月,躺在榻上,很显容颜憔悴,似乎连睁眼都很吃力。 秦可卿是最不愿见到贾珍的,她吃了这么久的药,不惜毒害自己致病,就是为了躲个清静。 如今病得久了,身子苦,心里更苦。 甚至有时都在想着,不如今生就这样吧,干脆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眸光偶然掠过站在人后的贾玩,她眼里难得多出几分神采。 那是玩三叔么? 许久未见,像是又长高了不少,愈发像个大人了! 贾玩目光对上去,难免又生出几分悲哀和不忍。 这个姑娘终究是有些无辜的,可惜嫁进了宁国府的狼窝! 同时,心里也更觉得贾珍可恶,死有余辜! 大夫看诊时不宜开口,把完了脉,众人便一同退出了房间。 “大奶奶这个病症,像是用错了药,或者说剂量不对,伤了身,气血久亏,方至今日。” “……” 张先生说了许多,症状一一都能对上,可见确实是个有本事的。 之后又开了方子,让照方调养,大抵无碍。 贾玩听完暗暗皱眉。 倒不是他精通医理,能觉察出方子不对。 只是秦可卿这病症,怎么会是“药物中毒”呢? 张先生虽然没有直说这四个字,但贾玩听得出来,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宁国府里有人给秦可卿下药? 这事儿怎么看怎么觉得蹊跷。 可惜他没什么机会去找秦可卿问问情况。 不过倒也不打紧,等弄死贾珍,宁国府便会干净些。 到时候,秦可卿自然就能安心养病,甚至不药而愈也未可知! …… 第133章 比骑术中途坠马 …… 离了东府后,贾玩又做了些准备,去花鸟行逛了逛,带回只普通斗鸡,还顺路在那边买了点“鸡饲料”。 这个“鸡饲料”可不是一般的饲料,而是专门用来饲养斗鸡的毒虫。 像蝎子蜈蚣这类东西,喂给斗鸡可以激发它的凶性,京中也有人相信这个方法,用这些饲养斗鸡,所以可以买到。 贾玩准备这个,也是为了保险起见。 既然决定除了贾珍,那就要多准备点手段,确保万无一失。 直接买毒药下毒当然不行,此类手段有迹可循,贾玩岂会那般不智? 毒蛇效果最好,但买下来太过刻意,真出了事也容易追查到自己。 所以还是蝎子蜈蚣一类最好,小巧灵便,如今冬衣未解,藏在身上半点看不出来。 至于这些小东西毒性可能不够的问题,贾玩也考虑过,但只要再强化一番,估计便成了。 夜幕如墨,沉甸甸地压在宁国府的屋脊之上。 秦可卿房中灯火昏黄,明灭不定。 丫鬟瑞珠守在榻前,眼眶泛红。 大奶奶的“病”是怎么来的,没有人比她和宝珠两个更清楚了。 用药装病是无奈之举,一开始都是有数的。 可是药三分毒,装着装着,便成了真的。 哪怕停药不用,如今也迟迟不见好。 “大奶奶,今儿个玩三爷过来,您怎么不同他说说呢?兴许他还能替您拿个主意。” 瑞珠其实白天那会儿就想悄悄去找玩三爷说明情况的,只是被自家大奶奶给拦下了。 秦可卿身体虚弱,说话也有气无力:“说了又能如何呢?玩三叔毕竟年岁尚小,前途光明,还能因为我,就让他同老爷生出嫌隙来么?到底,他们才是同一血脉。” 瑞珠却不这么想,反驳道:“那可未必,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爷们,我也没见着哪个有玩三爷那样好的品性!奶奶,您忘了?之前蔷大爷那次,还是玩三爷帮了您呢!” 秦可卿哪里会忘? 毕竟那可是她嫁进宁国府这一年半来,能看到的为数不多的光明。 可贾珍和贾蔷不一样,现在的她和当时也不一样。 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不奢求什么了,是死是活在她看来已经不重要。 所以何必再去攀扯玩三叔,把他拉进这样肮脏恶臭的糟心事里? 她不想同瑞珠再聊这些,只安静躺着,脑海里陆续忆起一些人来,老迈的父亲,灵秀的弟弟,还有西府的凤婶子。 王熙凤比她大不上几岁,为人精明能干,算是仅有的能同她聊得来的人。 还有玩三叔,今日见便已经比往日长大了不少,不知再见时又是怎样的光景。 或许,有没有机会再见都不敢说。 次日一早,贾玩再到东府,贾蔷和薛蟠今儿个也要同去。 眼瞧着贾珍骑上了马匹惯用的黑马,他心里才觉稳当。 四人各骑一马,身边还跟了两个擅骑的小厮一块儿。 赶到先前定好的东城门集合点,已经有十几骑等在那里。 基本都是各家的少爷,小到十六七岁,大到二三十岁皆有。 简单寒暄介绍,众人便打马出城。 赶路时的速度其实并不算快,大约每个时辰能驰行三四十公里。 换算成后世的速度单位,也就是二十码都不到的程度。 这种情况下,即便让贾珍落马,估计也很难造成什么有效伤害。 而且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落马后更不好再动手脚。 需得想个法子,让贾珍尽量落单,同时还要跑得再快些! “珍大哥,昨儿不是还跟我说要骑快马么?今天这速度,可不太够啊!”,贾玩随口提了一句。 贾珍笑道:“这还没到地方呢,你倒先急了!” 旁边还有人听见了这话,也跟着起哄:“珍大哥的确是有些年没跟弟兄们一块儿跑马了,该不会是骑术生疏了吧?若真是如此,那弟兄们可就先行一步了!” 好赌之人,往往都不服输,贾珍也受不得激,当下便来了兴致,马鞭一扬,说道:“好!那今儿个就给你们露一手!” 说罢,双腿一夹马腹,胯下黑马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很快就冲到了队伍最前头。 余下众人见状,便纷纷打马跟上。 贾玩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同样提速跟在后头。 骏马奔驰起来,速度还是可以的,比之先前,要再增一倍不止。 马术分好坏,马匹同样有优劣,所以原本聚成一团的十几骑人马,很快便被拉成长长的一条线。 贾珍的骑术并非多么了得,所以众人提速后,他也守不住领先地位,逐渐落到中游。 贾玩只比着他的速度来骑,不紧不慢地缀着。 等进了郊野,道路更窄,队伍更加分散时,他方才喊了一声:“珍大哥,路况差了,还是慢些跑吧!” 他这话其实也不是喊给贾珍听的,而是喊给黑马听的。 贾珍还没反应过来,黑马却突然收到讯号,“希律律”嘶鸣着高高扬起前蹄。 贾珍虽有些骑术在身上,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也措手不及,直接从马背上掀翻下来。 又因惯性向前,整个人被甩到前头。 黑马前蹄回落,重重踩在贾珍身上! 跑在前头的人已经远去,跑在后头的人却有不少看见了这一幕,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纷纷减速惊呼! 贾玩离得最近,连忙止住,下马上前,装出焦急模样地大声呼喊:“珍大哥,您怎么样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用手去扶他。 贾珍此时面色惨白,脑袋上擦破了一大块皮,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左腿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显然是骨折了。 胸腹位置也挨了黑马一脚,瞧着有些下陷,估计是胸骨或肋骨也出了问题,不知道有没有伤及内脏。 说实话,看着这样的贾珍,贾玩心里竟还有些复杂。 不过手上的动作却没留情,一直藏在他袖口的蜈蚣和蝎子,顺着他扶人的动作,就爬到了贾珍脖颈,然后狠狠蛰了下去。 “快快住手!珍大哥伤了骨头,不可贸然扶起,容易伤了腑脏!” 后头已经有人赶来。 贾玩这才露出一副惶惶然无措的模样,怯怯退到一旁。 至于那蜈蚣和蝎子,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贾珍身上时,被他顺手丢进郊野。 没有人想到会出这样的变故,此时全都乱作一团。 荒郊野岭,没个人烟,贾珍现在的状况,显然又骑不得马。 众人乱作一团,有的去唤跑到前面的那些人回来,有的直接回城去找大夫并调马车过来,还有的则在一旁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贾蔷和薛蟠脸色煞白,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 第134章 伤势重性命垂危 …… 众人在原地守了许久,去请大夫的人终于匆匆赶来。 一番检查后,大夫皱着眉头说:“左腿胫骨折断,胸骨肋骨皆有损伤,暂时不能判断是否伤及肺腑,头部受到重创陷入昏迷。另外脖颈处有被毒虫咬伤的痕迹,毒性猛烈!需要赶紧解毒处理伤口,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此番来得仓促,只能简单处理断骨,施针防止毒性蔓延,其他的还是得等回到城中才能再说!” 所有人都慌了,谁也没想到竟会如此严重! 贾玩同样紧皱着眉头,他没想到的是,贾珍竟如此命大,都这样了,居然还有可能被救回来! “怎么会有毒虫?” 再混乱的情况下,都会有聪明人抓住重点。 “是啊!定是那毒虫突然咬伤了珍大哥,这才使他驾驭不住马匹,出现这等意外!” “方才穿过一片密林,许是从那些树上掉下来的吧?” “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回去的路上都小心些,先把珍大哥送回城,把人救醒再说!” “……” 众人七嘴八舌的谈论着,最终还是等来了城里的马车,将贾珍小心翼翼地抬上去,一路颠簸着往回赶。 回到宁国府时,尤氏、贾蓉等早已提前得到消息,哭哭啼啼地迎了上来。 这倒不是说尤氏与贾珍之间夫妻之情真有多么深厚,而是贾珍若死,她这辈子也就没了指望。 贾珍是久吃乌香丸的,早已毁了根子,身边女人不少,可除了贾蓉这么一个不成样的儿子外,再无其他子嗣,以后也不可能再有了。 尤氏作为继室嫁进宁国府,其处境其实并不比秦可卿好多少。 至多是占个主母之名,没有小叔子或公爹打她的主意罢。 入府多年并无所处,虽然责任并不在她,但按老规矩,其实已经犯了七出之条的“无子”,又没有一个靠得住的娘家人为她撑腰。 所以她在宁国府同样过得谨小慎微,丝毫不敢去管贾珍的事。 哪怕明知道对方在打儿媳妇秦氏的主意,她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否则万一触怒贾珍,将她休弃,那可就真没活路了。 若是早几年,她还有自信凭借年轻貌美,身段婀娜去赢得贾珍的欢心与宠爱。 但如今,她已二十有六,怎么去同那些二八年华的小浪蹄子去比? 入府八九年,再好的美食,吃多了也腻。 贾珍一房接着一房的往府里抬姨娘,近二年来,早没心思碰她。 可只要贾珍活一天,她就是宁国府的当家主母。 但贾珍若不在了,等贾蓉承爵,又会怎么待她这个继母呢? 所以尤氏哭,更多的是为自己而哭。 贾蓉在旁边也是干着急,只能提醒道:“母亲,父亲大人现在状况不好,还须早些让大夫安心救治才是!” 这话要说的直白点,那就是:哭什么哭?人还没死呢!赶紧让开,别耽误事! 贾玩其实是乐得见尤氏多耽搁一会儿的,耽误的越久,贾珍便越活不成。 先前在城外时还好,路上颠簸又花费了不短时间,如今回了府,脸色已愈发灰败,想来是要不行了。 等尤氏经了提醒,被丫鬟们扶到一旁,大夫方上前替贾珍再做全面的诊治。 贾玩则假惺惺地安慰了尤氏几句:“嫂子不必太过忧心,珍大哥吉人自有天相,此番必能平安脱险!” 主院这边忙成一团,贾蓉和秦可卿的院里也收到了消息。 小丫鬟宝珠躲回大奶奶房里,小心翼翼地掩上门,然后惊惧中夹着些许难以察觉地欢喜道:“大奶奶,听前院儿传来消息,老爷今儿约了人出城射猎,结果半道上坠了马,人被摔得狠,刚才抬回府里,听说快不行了!” 秦氏自真病了以后,便一直怏怏乐不出来,可听了这个消息,却是眼前一亮:“当真!” 瑞珠也是跟着一喜,随即又觉不妥,万一被旁人看见可是要惹大麻烦的,所以很快又将笑意敛好, 宝珠连连点头:“千真万确!府里上上下下都忙不开了,不会有假!” 秦可卿心头猛然一松。 这都不能说是大石落地,而是一座压顶的大山,终于轰然崩塌! 阳光雨露一时间透过层层乌云照了下来! 平躺回去,泪水顺着眼角止不住地往外流。 在听到这个消息前,她是连哭都不敢哭的! 生怕泪水会让自己变得软弱,怕自己失去继续对抗、直面死亡的勇气。 现在,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主仆三人的小心思,再没第四个人知晓。 与此同时,前院的大夫经过一番紧张的救治,已经初步得出结果。 他走出房间,对着焦急等候的众人,锁着眉头道:“贾爵爷的伤势实在太重,加之虫毒已经攻入头颅,实在无法处理。在下已经尽力,剩下的只能看造化了!” 贾蓉听得紧张,干脆问:“先生可能说得再明白些?” 大夫答道:“若是运气好,能熬过今晚,那或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只不过能否清醒过来却不好说,躺上十年八年,甚至一辈子也是有的!” 尤氏一听,顿时两腿发软,整个人全靠身旁丫鬟搀扶着,哭得更加悲切。 这还是运气好的情况! 贾蓉同样面色发白,他也听明白了,若是运气不好,可能连今晚都扛不过去! 若是父亲真就这样去了,那宁国府今后又该怎么办? 贾蔷也是跟进了房里的,听了大夫的话,眼里眸光晦暗。 他向来比贾蓉更有主见,也更沉稳。 在回来的路上,他便已经想过这种可能。 与贾蓉满心彷徨忧虑不同,贾蔷的心里除了忧伤以外,竟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期待。 珍老爷若去了,那贾蓉就是顺理成章的宁国府主人! 到时候,爵位有了,权力有了,钱财也有了! 整个宁国府,都是贾蓉说了算! 而凭他和贾蓉的关系,贾蓉的,那不就是他的吗? 一想到这种结果,他就有着一股隐隐的激动与兴奋! 贾玩始终留心观察着几人的表现,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连每一个眼神变化和每一个小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看来先前那次教训得还不够! 有一就有二,贾蔷也不能留了! …… 第135章 谈旧事投石问路 …… 东府出了这么大的事,西府那边也不可能不来人。 贾赦、贾政、贾琏、宝玉等一众贾家子弟全都赶了过来。 就连邢夫人、王夫人和琏二嫂子等一众女眷,也都到了,主要是为了宽慰和开解尤氏,免得她忧伤太过,身体吃不消。 同时也替她分担了一些,安排下人烧水熬汤煎药的活儿。 城外修道的敬老爷那里,也已派了人去禀明事情始末,东府如今这个情况,需要请他老人家回来主持大局! 贾琏则在前院,把贾蔷、薛蟠等今日跟着贾珍出城的人都聚到了一处,好好问了问当时的细节。 贾玩当时离得最近,把事情掐头去尾说了一遍,没人会怀疑其中真假。 至于其他人,就更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了。 所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那些人也都是王孙公子,不可能真拘在东府不放,所以只简单问明情况后,便将他们送走。 后面若是能找到什么不对之处,或许会再派人去请来问询。 又等了许久,派去请敬老爷回府的人回来传话,说是方外之人,不问红尘中事,生死富贵皆有命数云云。 众人听了,也是面面相觑。 这种事,小辈们已经不好再插手,还是消息传回西府后,贾母拿的主意,让贾蓉再跑一趟,去请贾敬回来。 待贾蓉去后,贾玩才找了机会悄悄跟贾琏打听:“琏二哥,敬老爷当真是在城外一心修道?怎么竟连珍大哥的死活也不顾了?” 贾琏显然也不太了解这里面的情况,便捡着自己知道的跟他说了说:“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只听说,似乎跟当年太爷去世一事有关。” 听她这么说,贾玩顿时更感兴趣了! 他有预感,这里面,或许就是关乎贾家兴衰的秘密! 这会儿已经无事可做,一帮人待在东府也是干着急,等消息而已。 所以贾琏被贾玩拉到一边,也就跟他好好聊了聊府中旧事。 “那也差不多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也只是听人说过,当时辽西复叛,太爷亲自挂帅,领军出征,结果大败而归。” “败军回京后,太爷便交出兵权,主动请辞。之后不久,太爷便赋闲病重,上表给大老爷和二老爷请了封,袭爵赐官。” “第二年,敬老爷便也辞官不做,连爵位都传给了珍大哥,自己去了城外观中修道。” “当时的珍大哥,比如今的蓉哥儿,年岁还要小些。” “……” 贾玩安静听着,代善公兵败引退,同年就因伤病身亡,这里面有没有说法还不清楚。 但当时,三十岁都不到的贾敬,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又是祖传的爵爷,应是最好的年纪,最风光的时候! 可以说是要什么有什么! 但偏偏这样的一个人,说辞官就辞官,说让爵就让爵,不管不顾就跑出去修刀了? 这种事,怎么想怎么荒唐! 贾敬当年能考中进士,必然也是饱读圣贤书的,不会不明白“子不语怪力乱神”的道理! 可他偏就这么做了! 若说当中没有隐情,贾玩是万万不信的! “琏二哥,若敬老爷当真是在观中修道,那四妹妹?”,贾玩随口就将这层窗户纸戳破。 修道? 清修了十多年,结果修出个女儿? 呵!那这“道果”可真不一般啊! 贾琏显然也是不好解释这个问题,长辈的事,他哪里好多嘴? 于是避过这个话题,只道:“以前是以前,但这两年显然又不大一样了。去年敬老爷过五十大寿都不肯回来,今儿个珍大哥伤成这样,危在旦夕,还不肯回来。可见是真不同了!” 贾玩不以为然,道:“这也未必吧?我听说东府这边,每年都有一大笔开支送往城外道观,专供敬老爷修道,有这层联系在,敬老爷总不至于真撒手不管吧?” 若是贾珍这回真就这样没了,宁国府没人挑大梁,贾敬那边肯定也是要受到影响的。 不管他憋在道观里想做什么,短了银子都不行! 所以贾玩不认为贾珍真能对府里的事坐视不理。 贾琏对此也拿不准,便没再多谈。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聊到这些事,贾玩当即就打听起了别的。 “琏二哥,我之前一直听人说,太爷当年可是常胜将军,戎马一生未尝一败,怎么最后征战辽西,却出了岔子呢?这当中有没有什么隐情啊?” 他这话问的直白。 但同族弟兄之间,关上门来说话,有些事情确实没必要遮遮掩掩。 贾琏也没多想,果断摇了摇头单:“这些事情,我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基本也没什么人提了!” 贾玩见他不像是有所隐瞒的样子,以他对贾琏的了解,应当说的是实话。 便也没再追问。 想起前世有人说,贾家是败在了皇储之争上,关键时候站错了队。 再联系之前看过的本朝史料,靖平帝壮年因病退位,传位非嫡非长的第五子隆兴帝。 这里面估计也不寻常,便趁着今日的机会一并问了出来:“琏二哥,你说敬老爷辞官修道,会不会是触怒了当今圣上?” 贾琏颇有些诧异,问到:“玩兄弟怎么会这样想?” 贾玩见他不解,也就开始给他掰扯:“琏二哥不必多心,我也只是随便乱猜罢了!毕竟当年敬老爷应该也是风光无限的,以咱们贾家的荣耀,要什么没有?” “敬老爷能在修道期间生下四妹妹,可见还是没能脱俗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去观里清修找罪受?” “所以我才觉着,会不会是敬老爷触怒了天威,不得不行此举?” 他这么说,猜测倒像是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贾琏也开始顺这个思路琢磨,太爷兵败交权,当年就没了,过了年,敬老爷也辞官修道。 这样巧合,说不定,真叫玩兄弟给猜中了! 那场大败,莫非让贾家连圣心都一并输掉了? 难怪! 难怪这些年,家中子弟一个个淡出官场,便是能进仕途也只挂虚职。 难怪大妹妹进宫这么些年,一直都没有消息传回来! 越想越觉得合理,贾琏背后都出了一层冷汗。 不行!他得找人打听打听当年的事! “玩兄弟,今日这话,千万再不能跟旁人提起!知道吗?” 他严肃叮嘱一句。 贾玩见他这个反应,也算达到了目标,便乖巧点头,收声不语。 …… 第136章 愁恩科王玮问责 ……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贾蓉终究没能将敬老爷请回来。 宁国府内气氛低沉,连一个敢高声说话的人都没有。 赦老爷和政老爷等人也不好彻夜守着,便渐渐散去,只留下贾琏和贾玩在东府等着消息。 其实本来只需要贾琏一人的,但贾玩因为亲眼目睹了贾珍落马,自言放心不下。便也没有离开。 女眷那边则留了琏二嫂子陪着尤氏。 阖府上下,关键时候能顶点用的,也就只有贾琏他们小夫妻俩了。 打更的声音一次次传来,夜色由浅变深,再由深到浅。 等到天色放亮,贾珍仍未断气。 按照太医的说法,他这条命暂时就算是保住了! 贾玩心里略感失望,但也没有继续下手补刀的打算。 反正太医也说过,多半是醒不过来的,便是能醒,估计至少也得先躺上十年八年。 一个植物人,能有什么影响? 甚至,有一个半死不活的贾珍在,可能比真让他死了还要好! 起码这样一来,名义上的族长依旧是贾珍,爵位也还在他身上。 对于这个结果,贾府众人不接受也得接受,甚至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尘埃落定,刚好国子监三日休沐也已经结束,贾玩便直接回了诚心堂。 接下来的日子,倒是又渐渐归于平静。 四月殿试,林鹏发挥得不错,虽然够不上三鼎甲,但在二甲进士中,排名还是比较靠前的。 之后又是琼林宴、又是拜座师、还有同年之间相互引荐。 林鹏有能力,运气也不错,成功考选为翰林院庶吉士。 翰林院可不是一般人想进就能进的地方,每科的一甲进士,也就是状元、榜眼和探花这三人,可以直接授翰林院修撰和编修等职。 至于其余二甲三甲进士,则需另外考核,择优取为庶吉士。 剩下的那些,则是直接授官,有门路有能力的或可留任京中在六部任职,更多的还是外放,为一地知县。 杜信就是那些外放新科进士中的一员,平时跳的欢,考完以后,这辈子再想见到贾玩和于闻道他们这些人都难。 而林鹏进了翰林院当庶吉士,通常是可以继续学习三年。 三年期满接受考核,到时留任翰林院,或是直接任六部主事皆有可能。 不过这些,与贾玩关系终究不大。 期间只为庆祝,同林鹏和于闻道等几人一块儿吃过两次酒而已。 林鹏搬出国子监,贾玩在诚心堂能聊得来的有人又少一个,平日与于闻道的交流倒是更多些。 对了,还有一事,殿试结束后不久,朝廷便下旨要开恩科。 具体时间比正科略晚一些,定在了孟冬,也就是今年十月份。 贾玩现在对自身的能力还是非常有信心的,毕竟小半年下来,他现在的记忆力距离过目不忘都已经相差不远。 林妹妹最初送给自己的那两本笔记,还有宝钗去年在自己生辰时送的那两箱书稿,他基本都已烂熟于心。 做到这个程度,不敢说直接三元及第,但想要乡试上榜,会试提名,绝对是十拿九稳! 所以问题又回到了一开始,这个风头,他能不能出? 其实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与思考,贾玩心里已经有了几分底气。 无论是代善公,还是贾敬、贾珠,明面上都是病故、主动辞官、或意外身亡。 这起码说明一点,那就是想对付贾家的人,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不会明着下手! 像贾敬一样识时务的,还能保全性命。 若是不识时务,多半也是背地里下黑手。 所以说,如果他有信心躲过那些暗地里的阴私手段,那大可不必将潜在威胁放在心上。 可他有么? 如果真大张旗鼓地暴露在人前,那万一被盯上,半路敲闷棍、饮食里下毒或是什么别的设计,他觉得自己还是没有底气能够保全自身的。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就算可以,他也不想每天活的提心吊胆! 就在他为了此事烦心的时候,王玮主动找到了他。 “你那侄儿联合了一帮人给我下套,这事儿你管不管?” 语气不大好,贾玩没理他,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才道:“王兄这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 王玮面色依旧不好看,但或许是觉得拿这事找贾玩的晦气也没多少道理。 所以稍微收敛了态度道:“我也不是冲你,只是那贾蔷实在有些过了!我知道他因为隐疾那事,对我有怨气,所以他一回两回找不痛快,我都忍了!可这次,他实在是有些蹬鼻子上脸了吧!真当大爷我没脾气,好欺负?你要是不管,那我可就对他不客气了?” “王兄这火气未免也太大了些,喝杯茶,慢慢说。你让我管,总得先告诉我,他都做了什么吧?”,贾玩也就是这么一说。 真让他管,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他巴不得让王玮好好教训那小子一顿呢! “从上个月开始,只要我出去斗鸡,必能碰上赌盘,回回都输银子!” “……” 王玮开始吐苦水。 贾玩听的是心里直翻白眼,他还以为贾蔷能用使出多么了不起的套路,结果闹了半天就是诱赌? 而王玮都知道背后是贾蔷在搞鬼,居然还是一次接一次的上当。 这不是活该么? “这两天,我从上驷院那边借了一匹好马,本想着约几个好友,一块儿出城赛马,结果前一天,那马就出了问题,上吐下泻!” “我这一查,又是贾蔷那个缺德带冒烟的东西!虽然我手里没证据,但那马可是御品,这回要是治不好,我没法交代,他也注定落不了好!” 给御马下药? 贾玩倒是不关心王玮或贾蔷如何,但对那御马却是很感兴趣。 当即表示:“我当时多大点事呢!不就是区区一匹御马吗?王兄也太大惊小怪了!” 王玮眼珠子一瞪,他跟贾玩打交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这小子虽然年轻,但说话做事,一直都比一般人老成,是个靠谱的! 可今儿怎么也不着调起来? “区区一匹御马?呵!玩三爷人不大,口气倒不小!给御马下药,往小了说,那是损害皇家财物,当受杖刑,罚俸降职。往大了说,那是冒犯天威,是大不敬!该处流刑或斩监候!”,王玮冷冷笑着,说出的话也狠。 贾玩哪会吃这一套? 跟他做买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猎犬、猎鹰能通过手段运作出来,御马同样也行! 上驷院和鹰狗处都一样,每年也是有一定的折损指标的,只要卡在内务府这一层,上面根本不可能知道。 王玮敢往上捅吗? 马是他借出来的! 真要捅出去,最先遭殃的是上驷院管事,其次是王玮,然后才是贾蔷! 贾玩心里跟明镜一样! …… 第137章 分亲疏试言治马 …… 不过心里清楚归心里清楚,话还是不好说得那么直白。 于是贾玩只浅笑了笑,语气平和道:“王兄也不必拿话唬我,此事究竟是不是蔷哥儿所为还有待考证,毕竟你方才自己也说了,手中并没确切证据。” 听贾玩说这种无赖话,王玮的脸色更难看几分。 没等他发作,贾玩又继续道:“况且,即便真是蔷哥儿所为,那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伤了御马,同‘大不敬’断然是不相干的。” 王玮听来听去,只能听出贾玩在帮贾蔷开脱,就知道他们同宗血脉间,打断骨头连着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既然如此,那他也不必顾忌两人之间那点微薄的交情了! “知不知情,可不是你全凭你一张嘴说了算的!就算治不了他大不敬的罪名,单收拾他贾蔷一人却已足够!” 贾玩一声嗤笑:“王兄这话说得有趣!只要不是大不敬,牵连不到旁人身上,那他贾蔷会落到怎样下场,又与我何干呢?” 他是不怕让王玮知道自己和贾蔷不对付的。 从他第一次决定对贾蔷薛蟠二人下狠手时,其实心态就已经开始转变。 到后来得了风月鉴,再对贾珍下死手,他也是越来越习惯。 一天到晚想着帮这个救那个,尽管那些人确实可怜,自己也确实心生怜悯。 但他才多大点的人?有多少能力? 忙活来忙活去,反而把自己闹得心力交瘁,比旁人更可怜! 何苦来哉? 君不见,孙悟空那样本事通天的神仙喷雾,保了唐僧后都是一日不如一日! 破坏,永远比守护更难! 转变心态后,他现在可轻松多了。 贾珍已经轻松料理,再把贾蔷也给收拾收拾,那宁国府不就没人作恶了么? 还有贾蓉,他若不学好,再下一个就是他! 王玮听的一愣,贾玩这态度好像不太对啊,怎么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贾玩知道他不明白,主动解释道:“王兄不必觉得意外,我与贾蔷虽是同宗,但我在西府,他在东府,论起亲缘,都得往上倒五代!” “我打小养在府外,直到前面才搬进荣国,所以同族中的弟兄和侄儿们,少有交情。” “贾蔷与我,交集不多,自从去年他在王兄你这儿受伤吃亏后,对我也是有些怨气的,所以关系更淡了。” “相比之下,我倒是更看重与王兄之间的友谊,哪怕只是冲那些猎犬猎鹰的份上!” 他这话说得坦诚,尤其是最后一句,虽有些冒犯,但反倒更容易让人相信。 王玮并没有怀疑什么,京中世家大族多了,哪家内部没有一点龃龉? 尤其是那些人丁兴旺的,人数越多,嫌隙越多! 只是关系谈不上亲近有什么稀奇?那种为了财产、爵位、官职,甚至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只蛐蛐儿一只鸟,就直接兄弟反目的,都大有人在! 所以王玮有什么好不相信的? “好!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可不会再对他客气!” 他贾蔷才是个什么东西? 娘老子都没了! 又从宁国府搬了出来! 在贾家能有多少体面? 仅有的那份停播,不还是贾珍给的? 可如今,宁国府的贾爵爷坠了马,人都醒不过来了,还指望他能替贾蔷撑腰? 做梦去吧! 贾家那些年轻子弟,贾琏、贾蓉这两个日后的承爵人动不了,荣府二房那个衔玉而生的少爷也不好惹。 毕竟京中谁不知道,那位是贾府老祖宗的心头肉? 而且他亲娘舅王子腾王大人荣宠正盛,听说还有位亲姐姐是宫里的贵人。 所以这三位都动不得! 再往下,其实就没谁是他王玮惹不起的了! 那些庶出的提的都不用,嫡系当中,贾玩、贾蔷这二人,都是没有父辈庇护的,实在不足为虑。 就这么一个人,还敢隔三差五在他眼前蹦跶,再三挑衅,真当他是什么好脾气? 贾玩自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架势,你开心就好! 他对王玮准备怎么处理贾蔷并不关心,反倒是之前对方提到的那匹被下了药的御马,兴趣浓厚。 “这种事,王兄自便即可,不必说与我听。不过方才谈及的御马,我或许能够帮得上忙!” 王玮面色狐疑,显然是不大相信:“你?我已请了上驷院专门负责医治御马伤病的大监来看过,为了草药也不见效,你能帮上什么?” 贾玩并没有急于向对方证明自己的能力,而是不疾不徐地说道:“我也只说是或许,未必真能奏效。王兄若是不信,那我也没办法。毕竟,这种事办成了不见得有好处,办坏了反倒容易惹祸!” “若非是我将王兄视为挚友良朋,实在不忍见你为此事心生忧烦,这会儿就该闭口不言,少惹麻烦才对!” 他这话说得又是极有道理! 王玮本来是半点不信的,可听完这番话,反而信了几分。 正如贾玩所说,御马被下了药,是好是坏,责任在自己,与他贾玩何干?治不好更是自找麻烦! 还有贾玩那一句“挚友良朋”,也确实叫他心里生出几分暖意。 这事真朋友啊! 关键时候会想着替自己排忧解难! 在他身边的人,平时吃喝玩乐斗鸡走狗还行,可像贾玩这样的,还真不多见! 如此一想,感动之余又有两分亏欠,玩兄弟真心待他,他却报以怀疑,实在不该! 于是带着歉疚说道:“是我的不是,玩兄弟切莫放在心上!不过你方才说,有法儿帮我,不知是何办法?” 贾玩没卖关子,直言道:“只是或许,未必就能奏效,具体情况,还得等见了那御马再说!” 他这话说得稳妥,若是大包大揽,王玮反而不信,现在这样反而让人对他多出几分信心来 想到贾玩先前所说的那“治好如何”“治不好又如何”的言论,王玮当即提前拍着胸口保证道:“玩兄弟大可放心一试!若是真能治好,这回我欠你一个大人情,日后有什么需要,只要能帮上忙的,我绝不推辞!” “而若是实在治不好,那也怪不到你头上,断不会叫你担责为难就是!” 他这话说得上道,还真让贾玩对他改观几分。 …… 第138章 展价值大显神通 …… “有王兄这话,玩定当尽力!纵是无法替兄解决问题,也绝不会使事情变得更糟!” 这个承诺,虽然看起来跟没说一样,但听进王玮的耳朵里,却觉得十分妥当。 贾玩也演的差不多了,当即又道:“事不宜迟,王兄还是先带我去看看那御马吧!” 王玮刚想答应,却又忽然疑惑道:“只你我二人?不需要带什么帮手么?” 他之前还以为,贾玩会说那话,是因为其手下有什么养马治马的能人呢! 毕竟,贾玩手里已经有这么大一个花鸟行,店里的伙计师傅们,侍弄花草、饲育虫鸟也都很有手段。 所以他听到贾玩说有法儿帮他,才会有这种猜测。 但这会儿贾玩的意思,似乎没有去请“高人”得打算,便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差了。 换做平时,贾玩当然可以随便找个人来给自己打掩护,适当藏拙。 但面对王玮却不一样,这可是关系到他能否顺利搭上鹰狗处和上驷院得线! 自然是要真真切切展示自身价值的! 而且必须是那种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价值! 只有这样,再有类似事件发生时,王玮才会第一时间想到自己。 然后一回生二回熟,到时候就可以提提条件,往台前挪一挪位置了。 “不必!王兄或许还不知道,玩自幼没什么朋友,常与鸟雀猫狗作伴!这时日一久啊,就练出了一门不同寻常的本事。” 想凸显自身价值,就得会编故事! 这本事得来历得有,神秘感和期待感也都得往上拉一拉。 再加上一句“幼时没什么朋友”,那种孤独,还能激发人心里的同情。 王玮果然好奇起来,忙问:“竟有这种事?不知玩兄弟练出了怎样的本事?” 贾玩故作谦虚道:“倒也不是什么大本事,就是比旁人更容易与鸟兽鱼虫亲近些,且凡经我手饲育出来的,品质往往都高于同类!除此之外,给它们看伤治病,也小有心得!” 王玮这时又忍不住开始怀疑。 倒不是全然不信贾玩所说,毕竟这种事,贾玩骗自己一回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怀疑的,是贾玩所说的这份特殊能力,有没有他说的效果那么好? 前面的都不提了,只说看伤治病这一样。 贾玩虽然说自己小有心得,但他才多大年纪? 就算真的懂一些这方面的东西,能看一看如同伤病,但又怎么能跟上驷院专管此项的大监相比呢? 所以王玮此时已基本有了判断,贾玩是有本事,也是真心实意想帮忙,就是心里没个数,年轻人认不清自己的实力。 不过看在他一番好意,待自己一片赤诚的份上,就带他过去看看吧! 答应下来后,王玮便邀贾玩与自己同乘一辆马车,离开了花鸟行。 那匹御马并没有停在王家,而是安置在一处马场。 此刻,那位从上驷院请来的养马大监,也还守在这里。 见王玮带了位年轻公子过来,也是先行见礼:“小王大人!” “陈医马,这位是荣国府三房的玩三爷,也是我的好友,正巧懂一些医马的本事,同我过来看看情况!” 王玮没有给专门贾玩介绍那位陈医马,也是觉得没有必要。 “医马”是官职,只在上驷院和太仆寺两处专设,主要工作就是替御马、军马看病治伤。 并无品级,也算不上什么正经官,所以知道他姓陈已经足够了。 陈医马如今四十来岁,听了王玮的话,再看贾玩那十二三岁的年纪,只当又是他们这些公子哥心血来潮,过来凑热闹罢。 他会过来给御马看病,可不全是因为王玮的面子,而是因为借出御马的那位主事大人的命令。 御马要是治不好,回去后他也没办法交差! 如今情况已经十分棘手,连他也是束手无策,只能静观其变。 哪敢再让这些纨绔公子过来胡乱添乱? 于是委婉道:“小王大人,还有这位贾三爷,这御马啊,刚用了药,估计还难受着,这会儿实在不好接近,否则被踢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以卑职之见,还是算了吧!” 王玮看向贾玩,显然是在以目光询问他的意见。 他知道玩兄弟想帮忙,但可不想看到他真被御马伤到。 贾玩怎么可能就这样被唬住? 别看他如今身板还未长成,看起来体格也不算健硕,但实际有多少力量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就王玮这样的,说能单手拎起来,也许有夸大的成分,但要说双手把他平举越过头顶,那是绝无问题的! 随着力量一同增长的,还有他的骨骼强度、肌肉强度、包括皮肤和腑脏。 丹田部位的粉色气团,带给他的强化是全方位的! 从内而外,由表及里,没有一处疏漏! 所以他根本就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稚嫩弱小。 更何况,他又不是真来跟御马较量的,只是看病而已! 有通灵术在,足以安抚御马的情绪。 至于看病,有什么能比“强化”见效更快呢? 这一点,在他很早之前,刚进贾家族学时,就在贾环当时的那只蛐蛐儿身上实验过。 那么重的伤,恢复起来也只是分分钟的事! 这也是他能治好御马的最大底气! “不妨事,我先看看情况。陈医马也可放心,若无把握,我也不会胡乱用药,必不会让医马难做!” 身份高的人,往往只需要表现出一点点同理心,再加上最基础的礼貌,便能赢得他人发自内心的尊重! 陈医马听了这话,顿时就对贾玩改观。 王家少爷身边的那帮二代们,可没见过这么讲道理的! 所以他瞬间就松了一口气。 贾玩越过陈医马,站在马厩的栅栏外,伸手就能摸到御马的脑袋。 这倒是方便他施展通灵术了! 如今的他,对通灵和强化的运用已极为纯熟,只要他不想让别人察觉,就可以完美收敛那施法时的黑白之光。 通灵马匹,也已不是头一回了。先前在宁国府,为了贾珍那事,就试过两次! 当时的他,对上这种体型的大家伙,还觉得有些吃力。 但现在,又是两个多月过去,情况已然好了很多。 白骨观想法和粉气春梦,带给他的成长是极为迅速的,几乎一天一个样! …… 第139章 …… 在通灵术的作用下,贾玩的意识轻轻探入御马的思维,几乎能清晰感受那股烦躁与不安,当中还夹杂着难耐的病痛。 他在意识里轻声安抚着,如低吟着一首古老的歌谣。 御马那不安刨动的前蹄渐渐停歇,原本圆睁充满警惕的双眼也缓缓眯起,长鬃随着贾玩温柔的抚摸微微颤动,情绪明显趋于稳定。 王玮和陈医马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陈医马,从业多年,他还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轻易地将一匹病中躁动难驯的御马安抚下来! 这位荣国府的小爷,究竟是用的是什么手段? 王玮虽不像陈医马那般觉得震撼,但也同样惊讶。 玩兄弟随意露出的这一手,便已经足够说明他的本事当真不俗! 毕竟这可是连上驷院的老牌医马都做不到事啊! 通灵术只能感受到御马的情绪与精神状态,并不能真正查清身体状况与病灶所在。 但通灵过程这般顺畅,还是让贾玩心里又添几分底气。 通灵完成后,睁开双眼,御马和他之间已经多了一层微妙的联系,彼此之间明显亲近很多。 陈医马跟各种马儿打交道半辈子,哪能看不出这种变化? 就连不懂行的王玮都能看出来! “贾三爷,您刚才那是在做什么?怎么这御马忽然就老实下来了?” 陈医马此时当真是好奇到了极点,干他们这行的,可太需要这种手段了! 王玮也是一脸期待的看过去。 很可惜,事关通灵术,贾玩不可能据实相告。 只敷衍道:“这便是我先前同王兄说过的,幼时常与虫鱼鸟兽作伴,时日一长,便天然觉得亲近。” 他确实说过这话,本来王玮还没当回事,但刚才亲眼见了,却又觉得这本事当真有点意思。 “居然还有这种事?”,陈医马大感意外。 他从业二十多年,甚至父祖辈也都是上驷院或太仆寺的医马,同样算是从小跟马匹打交道,怎么就没多出这样的本事呢? 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 今儿个可真算是长了见识! “那御马如今的情况,玩兄弟可有法儿治吗?”,王玮本来是不抱希望的,但此时却又觉得或许玩兄弟真的可以。 贾玩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先看向陈医马,问道:“敢问陈医马,先前是如何诊治的,给御马用过什么药?” 这话是该问的。 虽然问与不问,都不影响他借助强化之力给御马治病。 但若问都不问一声,总显得有些神叨,该是问出来比较容易让人接受,也更显得真诚合理。 陈医马自是不会隐瞒,当即道:“回贾三爷的话,这匹河曲御马,我初诊时,发现它四肢乏力,腹泻不止还伴有高热,应是食用了过量的巴豆和大黄。” “这两味药,一个性热一个性寒,马儿食用后均会引发严重腹泻。下药之人没个轻重,药量太重,二者叠加,状况已十分危急。” “于是小人先用了银翘散,想给它清热解表,又配了些活血化瘀的草药,磨成药汁混进干草料中喂它服下,可到现在,病情也没多少起色。” 贾玩其实压根儿没听懂几句,但听他说完,还是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然后到略做思忖,才道:“陈医马的处置很妥当,用药思路也与我基本一致!只不过御马中毒,肠胃有损,所以草药吃进去,一时也消化不开,所以迟迟不能见效!” 他这话纯粹就是在忽悠,至于合不合理,等他一会儿出手“治好”御马,自然就是最合理的! 王玮听不出问题,陈医马则开始沉思这种可能性。 “那依贾三爷之见,为今之计,该如何是好?” 贾玩故作高深地笑了笑,道:“我自创了一门替鸟兽按压穴位的手法,不仅可以促进它们生长发育,还能强筋健骨,舒经活络,帮助药效吸收也有奇效!” 陈医马大为惊奇,人体有穴位,马匹同样也有,这一点他作为医马自然清楚。 前朝万历年间,便有喻氏兄弟撰写了《元亨疗马集》,书中对马的外形鉴别、病症诊断和治疗方法等皆有详细说明,同样包括马匹穴位等相关知识。 堪称历朝历代兽医,或者说医马这个行当里的集大成之作。 针刺穴位激发马匹潜能,或是治病的手段,并非没有。 只不过,给马匹按摩,还是同回听说! 更何况,这位贾三爷才多大年纪?就能自创出这样一门本事?真奇才也! 贾玩见他们并未质疑自己的“专业性”,便也不卖关子,走进马厩。 被驯服的御马,对他的接近毫不排斥。 贾玩走上前,站在御马一侧,手贴在马肚子上,闭着眼睛装模作样德揉了起来。 别说,还挺软和! 强化之力顺着掌心涌了出来! 如今运用自如后,贾玩甚至已经可以控制强化的方向,尤其是马匹这么大的家伙,定向强化更加容易。 今日目标只是治病,所以贾玩集中力量强化御马的肠胃。 吃多了泻药,伤得最厉害的就是这两处,只要帮御马恢复了肠胃功能,再强化一番,那点毒性,便能自行降解大半。 除此之外,再把脾肺肝胆这些也顺带着略做强化。 御马的个头还是太大,光是通灵就已经不容易了,若想把它整体强化到种族上限,以贾玩如今的精气神,还差了一大截。 哪怕抽干自己,估计也得来上两三回才能达成目标。 好在,只是区区几个脏器,对贾玩来说就简单多了。 随着能量不停流转,一股温润的力量从掌心注入御马体内。 只见御马原本暗淡的皮毛好似渐渐泛起光泽,原本因疼痛而微微抽搐的身躯也逐渐放松,最明显的就是那双眼睛,越来越有神采! 陈医马早在贾玩下手时就已经贴近观看,恨不得凑上去观察。 就是想看看,贾三爷所说的按压手法,是否真有那般神奇功效! 一开始,没看出什么头绪,似乎只是普普通通地揉着马肚子而已。 可随着御马给出反应,状态快速好转,他的眼睛也越睁越大,满是不可思议。 “这……这怎么可能?”,陈医马忍不住喃喃自语。 …… 第140章 王子腾巡边将归 …… 王玮对御马的变化,其实感知并不算敏锐,但他能看出陈医马脸上的震惊,当即满脸惊喜道:“怎么样?可是真能治好?” 贾玩收回手,长出一口气,微笑道:“幸不辱命!应该已经有所好转了!” “当真!”,王玮是真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陈医马连忙仔细诊治起来,发现御马果然几乎痊愈,更觉不可思议。 世上,竟有这样立竿见影的手段?真是神了! “玩兄弟,你这本事简直神了!” 这话,是王玮在感叹。 贾玩笑了笑,也没谦虚,只道:“这御马大病初愈,再调养个两日,喂些精料,应该就能恢复如初了。不过,这也多亏了陈医马先前用药精准,否则见效也不会这么快。” 陈医马全无邀功的心思,激动地上前,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贾三爷,您这一手,小人真是望尘莫及!” 王玮拍了拍贾玩的肩膀,大笑道:“玩兄弟,这次可多亏了有你,你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说吧,可有什么想要的?为兄一定想方设法都给你弄来!” 贾玩心中一喜,费这番力气,为的不就是进一步走通内务府这条线么? 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沉吟片刻后说道:“王兄这话岂不是在跟我见外?你我兄弟之间,何必分那样清楚?” 话是场面话,人也是场面人。 他越是这样,王玮就越是动容,京城的爷们,毛病不少,优点也多,尤其好面儿! 所以王玮当即又劝:“这怎么能叫见外呢?你费心帮我,为兄要是不做点什么,那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同你相处?你也体谅体谅哥哥我,叫我心里好受些!” 这话说的,贾玩要是不要点什么,倒成他的不是了! “王兄盛情难却,不过玩确实什么都不缺!真要说对什么感兴趣,那王兄也是知道我的,就只有内务府的那些猎鹰猎犬御马之类,让我上心了。” 王玮眼前一亮,忙道:“对!那咱们就弄这个!我回头就给你弄一批出来!” 贾玩连忙摆手:“那哪成?虽然我知道王兄本事大,但这东西有个一只两只就行,弄多了,万一走漏风声,不是给王兄惹麻烦么?有那么一两只就行,关键还是得合眼缘!” 最后一句看似无心,但那才是贾玩的真实目的。 王玮自己琢磨了一下,念叨着:“这一只两只总觉得分量轻了!不过要说合眼缘嘛……要不这样吧!等过些时候,我找个机会带你去鹰狗处和上驷院亲自去挑,瞅准什么只管跟为兄说,我想办法给你弄出来!” 这就比较上道了! 贾玩心里满意,脸上则表现出惊喜,可又故意迟疑道:“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不会给王兄添麻烦吧?” 王玮一听,爽朗大笑:“这能有什么麻烦?就先这么定了!凭你这手本事,到了哪儿还不得被奉为上宾?等我安排妥当,再同你说!” 陈医马在一旁听着,深以为然! 别的不好说,但以贾三爷的手段,真到了上驷院的那边,必定是很能吃开的。 起码他就很想跟对方讨教这按压的手法! 当下便也拱手道:“贾三爷好本事!日后若有机会,小人也想向三爷讨教一二。当然,若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也请三爷尽管吩咐!” 贾玩没答应也没拒绝,只道:“陈医马太客气了!” 怎么说呢? 医马还是身份太低了。 更何况,他能教个什么?通灵术和强化,那都是不传之秘,所以就先这么着吧! 此事,告一段落。 两人分别后,王玮虽然高兴,可也没忘了贾蔷那档子事,当即叫来身边的心腹,总要给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一点教训! 玩兄弟是玩兄弟,贾蔷是贾蔷,两码事! 贾玩今日休沐,回到荣国府后,又从红玉那儿听到一个消息。 “三爷,这两天我听二太太身边的彩霞姐姐说,王家的舅老爷最近一段时间就要回京了,听说好像又要升官呢!” 红玉现在虽然多了一份管理花鸟行和茶楼账目的差事,但绮霰斋大大小小的事也没耽误,打听消息的事儿同样不曾落下。 当真算是贾玩身边几个丫鬟里,最能干的了。 还有晴雯,常跟贾玩在国子监伺候,也跟着做了不少事,更因熟悉他的身量,亲手给他缝制了两套贴身里衣,从样式到针脚,全都是无可挑剔的。 至于五儿嘛,因为生来就有弱疾,虽然贾玩给了她能除邪祟的平安符,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所以平时很少让她做什么。 倒是这丫头性子也是刚强的,不肯真叫红玉和晴雯两个小姐妹比下去。 便趁着三爷平时不回府的闲散时间里,常去母亲那里请教。 柳母是梨香院小厨房里的厨娘,手艺那是相当不错的。 五儿跟着用心学了几个月,已然大有长进,尤其煲得一手好汤。 贾玩尝过几回,赞不绝口! 这会儿也是正喝着五儿给他炖的雪蛤莲子羹,雪蛤补肾益精,莲子清热降火、养心安神,味道香甜滑润,适合夏季滋补。 听着红玉说的话,贾玩微微顿了顿,却也没太大反应。 王子腾巡边归来,如果真叫他先前猜中,那升官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估摸着,元春封妃的消息也快了,接下来便该筹建大观园,进一步掏空贾家的那点底子…… 贾玩放下手中的汤碗,轻轻擦了擦嘴角,心中暗自盘算着。 有些事已成既定,无可挽回,但有些事却尚留有余地,或可改变! 王子腾这个人,在书中是没有多少笔墨的,甚至都没怎么正式出场过。 所以贾玩对他的印象并不直观! 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可以借着机会接触接触? “是么?那可真是一件大喜事!不过这样好的事,应该会设宴庆祝吧?不知道到时候政老爷和宝玉会不会去。红玉姐姐,你再留意打听着,若是真有机会,我也想见识见识那位舅老爷的风采!” “……” …… 第141章 搞事业前路明朗 …… 同红玉聊了一阵王家的消息后,便又说起花鸟行和清远茶楼的账目来。 “三爷,花鸟行那边已经把上半年的账目整理好送来了,我仔细核算过,并没有发现什么疏漏,半年盈利共一千四百二十八两七钱,扣除正月里举办斗鸡大赛的那五百两,也还有九百两之多,比去年翻了一番!” 这个收益已经比较可观,也算是达到了贾玩的预期。 斗鸡大赛终究不好多办,一年一回才有含金量,有足够的噱头吸引人来参加。 但不斗鸡,这不是还能斗蛐蛐儿吗? 如今入了夏,时节正对,回头可以跟宁五说说,把这件事提上日程。 比赛周期可以放长些,干脆照着一秋来! 这样一来,每年年初举办斗鸡大赛,下半年秋夏之间又能办蛐蛐儿大赛。 挂上彩头,引来的人越多,这行才越有活力! 京城的爷们儿,尤其是累世勋贵家的子弟,那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从小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物质世界太过富足,人就容易产生更寒的精神追求,当前世界提供不了那种高度,那就会丧失目标,转变成精神空虚。 然后只剩下饮酒作乐、寻花问柳、赌钱嗑药、斗鸡跑马…… 贾玩通过一年两场比赛,把这些人拢到一块儿,也算是给他们无聊到冒泡的生活,增添了一些乐趣,同时带动“娱乐产业”的升级发展,顺便给自己创个收。 一举三得,利人利己,功德一件! 其实这个逻辑,跟后世得选秀比赛差不多,一年一个“金鸡奖”。 奖杯奖牌本身不值钱,但经过炒作以后,总有人前赴后继。 有人为名,有人为利! 京城的那些普通人,多是奔着利的,五十金的彩头,足够让他们把这件事当成事业来做! 而勋贵纨绔们,多是为了名去的,要的就是那份体面! 等“金鸡赛”办上两届,谁手里要是没个“金鸡奖”,那还好意思在圈里说自己是玩斗鸡的? 京城圈子就这么大,消息传得本来就快,到时候一碰上,谁没有谁尴尬! 这个效果一出来,金鸡赛的热度便会持续攀升。 热度有了,作为主办方,作为行业龙头,花鸟行的名气、地位、收益,也会跟着往上升。 水涨船高嘛! 到时候形成良性循环,就是贾玩最想看到的结果了。 不过这事儿,不用跟红玉说,回头直接交代给宁五就行。 “还有清远茶楼那边,上半年没有盈利,反倒是亏损了六十多两。”,红玉继续汇报着。 听到这个消息,贾玩同样不觉得意外。 清远茶楼处在转型关键期,培养茶艺师,茶楼重新装修,还有说书先生、掌柜、伙计、茶点师傅的工钱要开,费点银子实属正常。 甚至于,整个上半年才亏六十多两,远远没到贾玩给出的预算。 难怪几个月过去了,改造进度还是这么慢! 不行,那边也得去一趟,不舍得下本钱怎么能行?不知道三爷他现在最缺的其实是时间吗? 仔细想了想,钱掌柜哪哪儿都好,就是平价小买卖做久了,办事不够大气,花点钱精打细算、抠抠搜搜。 这样的掌柜,跟清远茶楼以后的高端定位还是有些违和。 相比之下,或许还是贾芸更合适些。 跟着钱掌柜历练了大半年,贾芸这小子又有天赋,如今也渐渐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到底是贾家子弟,处事圆滑的同时,又不缺气度,很符合高端定位, 不过,钱掌柜那边,用完就丢也不是贾玩的风格,卸磨杀驴怎么说也不是好话。 或许,可以再盘几家平价茶楼,让他去当掌柜? 这事儿可以有! 清远茶楼对接高端客户,探听重要信息个情报,以后就当贾玩的眼睛和耳朵! 至于平价茶楼,尽可能多开,深入基层,以后可以当嘴巴,借着说书先生得口,引导舆论! 这样一来,上下皆通,茶楼的作用也能尽可能的发挥到极致! 贾玩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合适。 只不过,想要实现平价茶楼在全城范围内铺开,那所需的银钱可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光靠一个发展中的花鸟行,还远远不够。 或许,可以拉点投资? 可平价茶楼这种产业,利润低,又不是纨绔们的兴趣所在,估计这条路也不容易走! 罢了! 恩科在即! 今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等平趟鹰狗处和上驷院,把名气打到皇宫以后,再通过科举,就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考虑这些了。 至于为什么非得通过科举? 因为只有取得功名,贾玩才有出去自立门户的本钱! 别的路子,哪怕是通过内务府那边钻营出一官半职,分量也差了许多。 贾琏不早就是五品同知么?可又有谁真拿他当个官了呢? 这便是得官的路子决定的! 贾玩甚至不需要中进士,只要有个举人功名,对他来说就已足够,行事也会方便极多。 日子在有条不紊的节奏中悄然流逝。 休沐结束后,贾玩刚回国子监没几日,王玮那边便遣人传来消息,说是去鹰狗处和上驷院挑选猎鹰猎犬与御马的事皆已安排妥当。 贾玩便同国子监的先生告了假,监丞张廷和张大人是珠大嫂子之父的故交。 当初刚进国子监时,贾玩便是持了李老大人的推介信拜会了他。 入学以来,因贾玩从不与人起什么争端,课业上又一向勤谨,未曾迟到早退,功课也不拖延,所以甚少劳烦这位张大人。 倒是张大人主动和诚心堂的治学博士暗中打听过两回他的情况。 其因有二,一是贾玩持老友的推介名帖入学,于情于理都不好不闻不问。 二是贾玩入学时通过了诚心堂的测试,这般年纪的武勋子弟,能做到这一步,已是难得! 打听两回,见贾玩真的专心进学,品性皆可称良正,与同窗和师长相处也是恭谦有礼,便更是有了好印象,真正放下心来。 如今入学一年有余,贾玩头回告假,自然很轻松就获批了。 …… 第142章 建豹房只为豹胎 …… 大顺朝的内务府公署,位于紫禁城西,右翼门外,简单来说便是西城区。 盛京城的东、南、西、北四个城区,住的人那都是有讲究的。 东城区,主要住着勋戚,像四王八公、靖平侯伯,大多都在这一片扎根。 北城区,因为离禁中最近,所以主要住着些为皇室提供各项服务的眷属。 像许多锦衣军、宫中有些身份地位的宫女太监以及他们的家人,大多在此置办宅邸。 南城一带,则主要聚集着普通百姓、商人及一些手工业者,算是商区和居民区。 而西城,则是各大官府衙门的办公区,住在这里的,多是高品的官员。 像各部尚书、侍郎,还有大理寺、太仆寺、光禄寺、太常寺等重要部门的卿大夫。 当然,也有部分勋贵住在西城,毕竟京中王公侯伯众多,全都挤在东城怕也安置不下。 王玮的伯父是内务府总管大人,府上定居北城,只因东城斗鸡走狗的同好众多,这才常往东城去耍。 老北市花鸟行,也是介乎东城与北城之间的,甚至还要偏北一些,所以王玮会到那里,本就再正常不过。 这趟去内务府鹰狗处,要到西城,王玮是亲自坐车来接贾玩一块儿的! 二人同乘一车,谈笑之间便到了地方。 内务府占地极广,前后五重,有廨舍四十余间。 像广储司、鹰狗处、上驷院等各部门的衙署,全都不在一处,而且相隔很远。 他们这趟,是走后门进的,毕竟一没官身,二没正事,走正门才是自找麻烦! “玩兄弟,今儿个你只管放开了挑!只要是这鹰狗处里的,看中什么,我都有办法帮你弄到手!” 王玮这话说得很大,但也不能说是胡吹大气。 毕竟眼下是夏季,皇帝和后宫的嫔妃们避暑都来不及,是最不乐意搭理这些畜牲的时候,哪会想起鹰狗处? 所以上面没差事,下面人就能落一清闲,管的也不严。 换做春猎和秋狩那会儿,鹰狗处这边随时可能有用得着的地方,任谁也不敢说这个大话! 王玮熟门熟路地领着贾玩往里走,一路上还有不少当差的人主动向他们行礼或问好。 可见,“小王大人”在鹰狗处还当真是有些排面的! 进入院内,各类飞禽走兽的叫声此起彼伏。 只见一排排精致的兽舍整齐排列,每一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玩兄弟你过来看,那一片是犬舍,那一片是鹰坊,往里进是鹞坊……” 二人一边整体参观,王玮一边用手指着给贾玩介绍,就跟进了他自己家一样。 穿过两条长廊,一转角,贾玩便瞧见几只花斑的“大猫”,瞳光森然,幸好有铁笼子关着! 被浅浅唬了一跳后,贾玩当即来了兴趣,惊喜问道:“王兄,这是!” 王玮看过去,然后习以为常地介绍着:“这一片是豹房!玩兄弟,你别光看这东西长得漂亮,其实凶性大着呢!之前见到的那些猎犬,到这家伙面前,那就是嘴边的一块肉罢了!” 贾玩是真没想到这鹰狗处里竟然连金钱豹都有! 在后世,他也曾听说中东有些富豪,家里会养狮子老虎花豹一类。 没想到,咱们这儿,居然也有这种传统! 这他要是弄只豹子出去,通灵后带在身边,那可比出门带保镖还有威慑力! 更不提,他还能给豹子强化一番,到时候,战斗力兴许直逼猛虎! 越想越是兴奋,正打算开口,却听王玮抢先一步说道:“玩兄弟,你可别打这东西的主意!这东西很难养熟,可不能让你带出去,否则要是伤了你,就成我的罪过了!” 他也是看出了贾玩眼中的兴味越来越浓,才提前打上补丁。 贾玩闻言,便没再直接开口,转而问道:“既然这东西养不熟,那怎么鹰狗处还专设了豹房?养来做什么?” 王玮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豹子虽不听用,但豹胎却是罕见的珍馐!鹰狗处这边养着,等得了新鲜豹胎,也是第一时间送去御膳房,大补呢!” 贾玩闻言恍然,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动物保护法,像豹胎这种东西,还是和熊掌齐名的美味之一。 所以养个豹子,估计在皇家眼里,跟养了一头肉猪、一头肉牛没多大区别。 “所以这东西也不是我不帮你弄,主要是鹰狗处也只相当于代养,弄出去有些麻烦!” 王玮继续解释着。 贾玩表示理解,就算真想要,也不必非得急于一时。 今日只是来走个过场,熟悉门路,所以没必要叫王玮难做。 两人继续往里进,贾玩的目光又被一只威风凛凛的猎鹰吸引,它体长半米有余,站在特制的架子上,眼神锐利,透着一股野性。 王玮见贾玩感兴趣,连忙唤来一旁的驯鹰人,打听这只猎鹰的情况。 “回大人的话,这只海东青可是极难得的好货,前一阵刚送来,性子烈得很!最近为了驯它,上了好些位经验丰富的老师傅轮番的熬,都没能成功!管是大人说先这么养着,等入了秋,天气凉爽些,再接着驯!” 贾玩听了驯鹰人的话,眼中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光芒。 一是对这只海东青真心喜爱! 虽说他也没怎么见过矛隼,但就是觉得眼前的这家伙不同寻常,兴许这就是合眼缘吧! 二来,驯鹰人说这只海东青,好些位驯鹰师傅熬它都没能熬出来,岂不正是自己一展所长,趁机扬名的好时候? 想到此处,他转头看向王玮,笑着说道:“王兄,我对这只海东青着实喜爱,颇合眼缘,不若就它吧?” 王玮又很意外,忙劝道:“玩兄弟,刚才你也听了,这东西性子猎,还没驯成呢!这样让你带回去,也就是个摆设啊!不如咱们再转转再看看,兴许还有别的合你心意!” “实在不行,我让他们把这只给你留着,等入了秋,驯成了它,再弄出去给你,如何?” 他确实是一番好意,不过那不是贾玩想要的。 于是他摇了摇头,坚持道:“熬鹰嘛,还得自己来才有意思!不如让我试试驯它,若是成了,便交给我带走,可好?” …… 第143章 海东青野性难驯 …… 王玮闻言,又是大感意外,奇道:“玩兄弟对熬鹰莫非也有研究?” 贾玩只是一笑,也不把话说满:“研究谈不上,不过是在古籍上见过,略懂些皮毛罢了,今日难得有机会,便想着试一试。” 他这话说的收敛,王玮虽不觉得他能成功,却也不好拦阻,便道:““玩兄弟若真心要试,那我也不拦着。不过这海东青野性难驯,你可得小心,成与不成都不打紧,关键是别有什么闪失。” 贾玩谢道:“王兄放心!弟省得!” 王玮看向一旁的驯鹰人,后者会意道:“小人这就下去准备!” 驯鹰人是鹰狗处鹰坊里处于底层得差吏,地位比上驷院的医马还不如,所以基本见谁都敬着。 鹰坊现用的熬鹰手段很传统,核心只有一个,那就是通过人与鹰的相互较量,磨去鹰的野性,建立人和鹰之间的信任与默契。 像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安静、光线暗且通风好,就是专门准备的驯鹰场所。 诸如鹰架、眼罩、皮绊等驯鹰工具也都很齐全。 熬鹰的过程通常采用疲劳战术,驯鹰人会日夜守着鹰,通过不断驱赶、制造声响等手段,不让它闭眼、阻止其睡觉,从而不断消磨鹰体力和意志。 期间,驯鹰人会用少量肉块投喂,也不让鹰吃饱,只是避免其饿死,让鹰始终处于半饥饿状态。 通过一次次的喂食,驯鹰人会慢慢靠近鹰,使鹰逐渐熟悉人的气味、声音和动作,进而建立信任和依赖。 这只海东青难以驯化,其实就是卡在了这一环节。 小家伙性子太烈,宁肯饿死也不允许驯鹰人靠近分毫,否则必定是第一时间对驯鹰人发动攻击,凶性极重! 驯鹰人拿来工具后,贾玩只是草草看了一眼,便摇头到:“我用不着这些,劳驾给我准备一间暗室,让我单独同它待上一会儿!” 故弄玄虚,有时也是必要的手段。 不让他们看见,才更能激起遐想与好奇。 驯鹰人面露疑惑,下意识地看向王玮。王玮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头应允:“就按玩兄弟说的办!” 鹰狗处不缺暗室,很快便收拾出一间。 海东青脚上拴着皮绊,再怎么挣扎也飞不脱。 两个负责看守鹰坊的小吏,抬着鹰架移进暗室。 王玮本来也想跟进去见识见识,却被贾玩拦住:“王兄,我这手段,遮光噤声,就是要让它熟悉我的气味,进的人多了,气味儿一杂,效果也就不好了,所以还请王兄在外面稍作等待!” 没人跟进去亲眼看见,才更让人觉得他有独门手段。 王玮听他这样说,也只能应下,但还是道:“那你可得快着些,若真在这儿耗上几个时辰,那为兄可待不住!” 贾玩笑道:“兄长放心便是!不出意外的话,一盏茶的功夫,便有结果!” 说罢,只身走进暗室,并关上了门。 房内无窗无灯,却有通风口,所以并不憋闷。 黑暗中,海东青不安地扑腾着翅膀,利爪在鹰架上抓出刺耳的声响。 贾玩没有着急行动,他静静地站在原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心跳逐渐平稳。 他清楚,此刻任何一个细微的举动都可能激怒这只野性未驯的海东青。 有通灵术在,他有十足的把握搞定它! 关键就在于,该怎么靠近这只反抗激烈的家伙。 他可不想在这里挨上一爪子,或被啄掉一块肉! 带上驯鹰用的棉皮长手套,从手指一直护到小臂。 这东西,猎鹰的利爪刺不穿,可以提供很好的保护。 贾玩缓缓开口,声音低而温和,如同在与一位老友交谈:“小家伙,别怕,我没有恶意。” 其实这么做根本没有任何用处,通灵完成前,海东青不可能听得懂他的意思。 用戴着防护手套的右手拿着肉块,一步步挪到矛隼身边。 刚进入它的攻击范围,这家伙便猛然发动攻击,扑扇着翅膀,尖利的喙爪一齐上来! 目标也不是肉块,而是贾玩的胳膊! 还真是够凶的! 贾玩动作也不慢,很快放开肉块,大手一张一抓,直将海东青的两只鹰爪统统攥进手里。 这半米高的大家伙顿时挣扎的更厉害了,力气远比待宰的公鸡要大得多! 幸好贾玩的体质也不同于常人,否则还真制不住它。 攥着鹰脚,用戴着护臂的右手隔着,将海东青直接压在鹰架上,而后才用左手去接触,果断发动通灵术。 这种强制通灵的情况,贾玩经历的也不多,但效果却是一样的。 外面的王玮听到了海东青挣扎扑打的声音,还是有些不踏实。 贾玩是他带进来的,万一真出点什么事,那他也是要负责任的,搞不好又得被伯父一通责罚。 等到动静渐渐小了,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他又有些不耐烦,在暗室门口来回踱步,嘴里嘟囔着:“应该已经快一盏茶时间了,怎么还没动静,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其实这才刚过去几分钟,只不过人在无聊或焦急时,总觉得时间流逝更慢而已。 就在王玮快要耐不住性子的时候,暗室的门缓缓打开。 贾玩面带微笑,稳稳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而他的手臂上,那只不久前还野性难驯的海东青,此刻安静地站着,眼神中不再是凶狠与抗拒,而是多了几分温顺。 王玮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玩……玩兄弟,你这是……成了?” 贾玩笑着摆摆手,谦虚道:“侥幸!侥幸而已!” 驯鹰人也凑了过来,看着这一幕,惊得合不拢嘴:“这……这怎么可能?我们这么多人轮番上阵,都没能驯服它!才这么会儿功夫,您……您是怎么做到的?” 贾玩自然直说,只敷衍道:“不过是一些天赋、一些技巧、再加一些运气罢了!不值一提!” 王玮满脸佩服,拍了拍贾玩的肩膀:“玩兄弟,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先是花鸟行,再是医马,今儿又是熬鹰,回回都让我大开眼界!说吧,你还有多少本事,是我不知道的?” …… 第144章 驯矛隼见孙统领 …… “走!我带你去见见鹰狗处的统领孙大人!诶!那个谁?你把这只海东青带下去登记一下,不服驯化,销去编号,然后送到外面的马车上!” 王玮不假思索地安排着,这种事儿显然也是做惯了。 内务府总管是正二品的官职,其下如鹰狗处、上驷院、广储司等各部门主官,皆为从二品! 王玮方才提到的鹰狗处统领孙大人,便是鹰狗处的一把手。 其下还有正三品的鹰狗处翼长、从三品的鹰上侍卫和狗上侍卫等。 别看名号有些不上台面,但品级却着实不低! 在这些人之下,还有众多的鹰把式和狗把式,专司捕捉、饲养、训练鹰犬等任务,需要熟练掌握鹰犬的生活习性、繁殖特点以及驯养技巧。 刚才的驯鹰人,就是鹰把式之一,属于无品阶的吏,是具体干活的人。 贾玩倒是没想到,今天这趟过来,还有机会见见鹰狗处的一把手。 “王兄,这合适么?咱们不会打扰到孙统领的公务吧?” 王玮一摆手,拖长音到:“哎~,这叫什么话?孙统领在内务府各司中,是与我最亲近的,我与他向来是叔侄相称!我这位叔父,也是个爱玩之人。凭玩兄弟你的那些本事,必能得他青眼!” 二人边说边走,不多时,便进到一处宽敞的院落。 朱红色的大门气派非凡,不像官署衙门,倒更像是富家宅邸。 王玮到了这儿,甚至无需人通传,便带着贾玩直往里走。 贾玩略做犹豫,但念着王玮也不是全无分寸之人,这般随意,想来此地应该不是孙统领的办公场所。 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问了出来:“王兄,这里是何处?你我贸然进去,会不会不大妥当?” 王玮让他安心:“无妨!此地是鸽坊,近来我这叔父常待在这里,放心跟我来便是!” 果然如此,贾玩这才放心跟上。 踏进院里,并没有富贵人家那些精巧珍贵的布置,但也不像寻常牲口棚那样有什么怪味儿。 七拐八绕进了鸽坊正堂,一位身着统领常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堂内,手中把玩着一个精美的玉质鼻烟壶,面上愁眉不展。 而其身旁,则是一只被关在笼里的白鸽,似乎正是愁在此处。 王玮满脸笑意,快步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叔父,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孙统领思绪被打断,抬眼一看,见是王玮便也不恼,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说道:“是你小子!怎么,又看上什么好东西了?来我这儿打秋风?” 听得出来,二人确实颇为亲近。 内务府总管王大人,是孙统领的顶头上司。 王大人膝下无子,待王玮这个侄儿就跟亲儿子一样,稍微有点眼色的人,都不会跟领导家的孩子过不去,能打好关系自然更好。 王玮连忙侧身,将贾玩让了出来,然后道:“叔父这回可是冤枉我了!小侄哪有那么不懂事?今儿个过来,是特意给您引荐一位奇才!” 贾玩适时见礼道:“小子贾玩,见过统领大人!” 孙统领一脸疑惑,问道:“这位是?” 虽已通过名,但谁知道贾玩是哪个? 孙统领这么问,其实是在问贾玩的出身。 王玮当即介绍道:“叔父还不认得,我这位兄弟出身荣国府,是正经的三房少爷。别看他年纪轻,可在斗鸡走狗方面,他可是个行家,我早就想带他来给叔父见见了!” 荣国府,贾家人! 这个出身,可不低了! 孙统领一时有数,也显得亲热几分:“原来是国公府的人!你二人既然兄弟相称,那本官便托大,唤一声贤侄,可好?” 贾玩也是个知情识趣的,当即恭声应下。 同时心里不禁再次感叹,在这个门第观念极重的时代,一个好的出身实在太重要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心想要扶起贾家,别让国公府真的垮塌下去。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他想守住现有的生活,想要谋求更长远的发展,贾家就绝不能倒! 即使贾家给不了他什么有形的助力,但光是有这一层身份在,就不知比那些平头百姓少走多少弯路! 贾家若倒,说难听点,他立马就本会从国公府的少爷,变为罪臣之后。 再想出头,二者之间的难度根不可同日而语。 简单寒暄两句后,孙统领便招呼两人坐下,同时安排人上茶。 才对王玮说道:“方才你说,贾贤侄是奇才?奇在何处啊?” 王玮早就迫不及待想要开口了,一听孙统领问到,他当即答:“正要同叔父说呢!不过之前的事先放一放,就在刚才,玩兄弟在这鹰狗处内又给我漏露了一手!” “此话怎讲?”,孙统领也来了兴趣。 王玮偏还要吊吊胃口:“叔父,鹰坊里最近又送来了一只海东青,您可知道?” 孙统领摇头:“这等小事,我又岂会知晓?” 王玮这才道:“这只海东青可不一般,凶性极大,暴戾难驯,鹰坊里好些熟手轮番上阵,硬是没能把它给熬服帖!” 孙统领还是没听明白,不就是一只难驯化的海东青么?这有什么稀奇? “你直说便是!” 王玮这才收起了那股卖关子的劲儿,直道:“您是没瞧见!玩兄弟方才在鹰坊,只用了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就把那样难驯的海东青,给驯得服服帖帖,连旁边的鹰把式都看傻了!” 孙大人听闻,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意外,道:“哦?竟有这种事?” 说归说,但他心里其实也没当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本事。 熬鹰嘛!手艺再好又能如何? 不过是个鹰把式的差事! 他们这些上层人,想要什么,哪里需要自己动手? 就比如说那海东青,一只不行,换一只便是,自己驯出来的,就一定比鹰把式驯出来的要强? 练这种手艺,那才是真正的不务正业! 王玮却没看出孙统领的心思,还在滔滔不绝,把贾玩的那些事儿,竹筒倒豆子般地都给说了出来。 像什么比上驷院的医马厉害,自己弄了家花鸟行,今年还举办了斗鸡大赛等。 贾玩也没拦着,王玮把这些都说出来,兴许还能让孙统领对他多几分兴趣。 …… 第145章 排忧难信鸽集训 …… 孙统领听着王玮的讲述,心里也渐渐收起了轻视。 熬鹰、医马虽不值上心,但以贾玩的年纪,能在这两样本事上强过上驷院和鹰狗处的专业人士,实属难得。 另外便是那花鸟行,听王玮的那个意思,规模还不小呢! 不过,成年人的世界,最终看的还是利益。 贾玩有多大本事不重要,关键是他有多少价值?能否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 贾家,说是过气勋贵,那有些太直白了,毕竟是一门双国公! 但近二十年无人在朝中任要职是事实,无论是贾家人自己急流勇退、韬光养晦,还是得罪了人失了圣心。 被边缘化总是所有人都看得见的! 其实也不仅是贾家,当年开国一脉的四王八公,现在基本都一个样。 顶多再过两代,这些王公贵族,估计就要除名一大半。 可换个角度考虑,再过两代是再过两代的事,起码现在,这批旧贵族集团还没倒,底子不知道有多厚。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 孙统领也不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可以完全无视他们的地步,所以表面的热情还是要有的。 至于走不走心,主要取决于对方能不能带给自己些什么! 一番没有多少营养的对话过后,贾玩也差不多看出了孙统领的心思。 主要是孙统领也没怎么掩饰,态度几乎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所以贾玩决定自己寻找突破口,视线很自然地落在旁边鸽笼里的那只白鸽身上。 刚才进门时,孙统领面有难色不是假的,两眼盯着白鸽,或许他正在为此事发愁。 他也不开口,故意定定地看向那只白鸽,像是走了神。 王玮一个人聊得正欢,忽然见贾玩不搭话不应声,还觉奇怪。 顺着对方视线看去,他也留意到那只白鸽,不过鸽坊里,鸽子那不到处都是?有什么好看的? “玩兄弟?你在看什么?” 王玮出声询问,贾玩便很配合地“回过神来”,然后带着歉意道:“对不住,玩见这只白鸽不与族群待在一处,反而是被统领大人专门带到身边,想必是有什么不凡之处。因而心生好奇,想看个仔细!一时出神,还请统领大人和王兄勿怪!” 王玮听他这样说,也觉得这只白鸽或许真有不同,便看向孙统领问道:“玩兄弟这样一说,倒确实像是这么回事!叔父,这只白鸽可是如玩兄弟所说,确有不同?” 孙统领略带深意地看了贾玩一眼,心里也觉得有点意思。 这贾家小子心思倒是很敏锐,能看出自己在为此事发愁,便把话题往这儿引。 不过,他是觉得自己有办法替我分忧? 若他真有这个本事,那…… 能给皇家办事的,哪个不是人精儿?心眼少的,能活几天都不知道,还想往上爬? 所以贾玩的那点小心思,根本瞒不过这位孙统领。 但他也没打算戳破,当即顺着话题言道:“那倒不是!这只白鸽只是鸽坊里再普通不过的一只,可是最近啊,确实有一桩难事出在了鸽子上,叫我很是头痛啊!” 说完,还特意看了贾玩一眼。 贾玩没有立即开口,倒是王玮抢白道:“鸟兽上的事,居然还有能难住叔父的?不妨说来,兴许小侄还能帮着您出出主意!” 孙统领长叹一口气,才对二人说道:“圣上有令,要为锦衣军和军机处专门训练一批用来传递情报的信鸽,入冬就要验收成果!可信鸽哪里是这么容易训成的?” “哪怕只是让信鸽具备基础归巢能力,也需训练一到两个月。要是想让它们能执行长距离、高精准度的送信任务,至少需要半年,甚至一年的时间训练!” “如今距离入冬,满打满算也就剩下四个多月,时间太紧迫,难啊!稍有差池,验收不达标,我作为鹰狗处统领主官必定难脱罪责!轻则罚俸降职,重则撤职查办,甚至被问罪入狱都有可能!” 说到此处,孙统领的脸色也愈发凝重。 王玮一听,也面露难色:“那叔父要如何是好?这训练信鸽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何况还要在这么短时间内完成。” 贾玩却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后说道:“统领大人,敢问圣上要求您一共训练多少只信鸽?” 孙统领见贾玩听了这事,还敢接话来问,心中忽然升起几分希冀。 念头微动,也不隐瞒,只报出一个数来:“两百只!” 贾玩又问:“不知大人接到旨意多久了?如今进展如何?” 孙统领不假思索:“不到十日,任务刚派发下去,还谈不上什么进展,只是照常开始训练归巢而已。贤侄可是有什么想法?” 这是看自己可能有用,所以连“贤侄”都叫上了? 贾玩心里觉得好笑,却也不觉得孙统领这样有何不妥。 面色不变,自信开口:“晚辈的确有些想法!敢问大人,若是晚辈能让这二百只信鸽在两日之内完成归巢训练,不知可能帮到大人?” 孙统领面色一变,惊疑中藏着喜意,眼睛眯了眯,沉肃道:“贤侄啊!这事儿可不是儿戏!” 贾玩微笑以对:“玩明白!” 孙统领更觉意外,再问:“贤侄当真有如此手段?” 贾玩这回笑而不答。 孙统领脸色变了变,带着诚意道:“若贤侄真能做到在两日之内让二百只信鸽完成归巢训练,那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日后但有需要,本官绝不推辞!” 两日完成归巢训练,相比于原定的一两个月,可是节省了太多时间。 鸽坊这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如果真能抢出一两个月,那接下来的四个多月全部用来进行送信训练,倒也差不多够用了! 所以孙统领总“本官”给出了一个许诺。 私人身份能办的事,和官身能办成的事,那分量可是不一样的。 虽然承诺这种东西,有时候未必有用,但贾玩要的只是这一层人脉关系,有了这份人情债,那可太方便了! “晚辈愿尽力一试!” …… 第146章 抓机会再显不凡 …… 贾玩的手段很简单,只要他在两日内将二百只信鸽全部通灵,然后给它们的小脑袋里灌输归巢的概念就行了。 而且做到这个程度,只需要通灵,连强化都不用,对现在的贾玩来说不算是什么难事! 孙统领见他真的敢应下,心里虽不敢相信,但更多的却是期待。 毕竟此事若真能成,那就真是帮了他的大忙了! 所以态度当即更热情了十二分,打听着贾玩需要用到多少人手、需要鸽坊帮他准备什么物料、对场地和环境有无要求…… 事无巨细,看得出来,他是极为上心的! 不过贾玩并没有多余要求,只让鸽坊将那二百只待训的信鸽尽量集中到一块儿。 而他自己,则还得回国子监一趟,补交个延长请假时间的条子。 “贤侄还是国子监的监生?”,孙统领有些意外。 其实勋贵子弟捐监入国子监是再平常不过的,毕竟他们向来进学、为官都是走的恩荫或捐纳的路子。 反正为官进学都是样子货,又不是真的上心。 王玮这时抢先替贾玩言道:“叔父有所不知,我这位玩兄弟跟旁人可不一样,他可是在国子监诚心堂内班就读,将来那可是要考状元的人!” 考不考状元都是玩笑话。 但“诚心堂”三个字,却极有含金量! 能进上三堂的,至少都有一定的真才实学。 再加上是“内班”,更能说明其态度! 不是真心想走这条路,谁会进内班?住在国子监学舍那种地方受苦呢? 所以听了这话,孙统领是当真又高看贾玩一眼,有出身、有能力、肯上进、从刚才的接触来看,眼头还很活,很会把握机会! 这样的一个年轻人,如果无人打压,将来必有出头之日! 孙统领此事,是真起了爱才之心。 不过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贾玩真能两日内完成信鸽归巢训练的基础之上的。 毕竟,若是办不成,那他就是不自量力,没有自知之明,前面说的“眼头活”、“有能力”和“会把握机会”等赞誉,通通都要被推翻。 后面的事情很简单,贾玩被送回国子监跟司业先生请假,王玮帮他把那只海东青先送到老北市花鸟行,孙统领则安排人将二百只信鸽先集中起来。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另一边,奉旨巡边的九省统制王子腾王大人,也已经抵近京郊。 随行的人员不少,有书记官、军事幕僚、卫队亲兵、斥候与传令兵、军需后勤人员,还有巡边过程中稽查的犯官以及回京述职的官员也都一并带回。 浩浩荡荡数百人的队伍,排场当真不小! 王大人坐在马车里,心中那叫一个豪情万丈。 此次巡边,他顺利完成了圣上交给的任务,贾家在边地的人脉和后手,大半也已交接到了他的手上,将来都会成为他的政治资本,成为他得晋身之阶! 回京后,再进一步,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金陵王家,将会在他的手里重回巅峰,并且发扬光大! 王大人野心勃勃,他不仅要入阁拜相位极人臣,还要给子孙后代挣下一份能再传百年的基业! 与此同时,荣国府里,王夫人和薛姨妈这对姐妹,也都得到了消息。 最多还有两日,兄长便要回京! 兄长在官场的地位,代表了王家的分量,也是她们这些外嫁女在夫家的底气。 王夫人自己倒是不求什么,已经一把年纪了,又掌握着荣国府里的中馈,在府中谁人不敬? 所以她要操心的,只有那一双儿女! 大女儿元春送进宫里已有六七年了,打十五岁进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便再没什么消息。 按宫里的规矩,宫中女官,若是到了二十五岁还没被皇帝看中纳为妃嫔,那就有机会被放出宫去。 如今元春眼看就要到了岁数,再不替那丫头考虑考虑,万一真被放出来,二十五岁的老姑娘,怎么还能找到好人家? 到时候就只能低嫁了! 贾家东西两府,姑娘虽多,但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姐,只有元春一位! 余下迎春、探春、惜春这些,那都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是庶女,终究是没法比! 除了元春外,还有宝玉。 长子贾珠英年早逝,大女儿元春进宫多年,在眼巴前儿的就只剩下宝玉这一块心头肉! 可不得像疼眼珠子似的那样疼着? 虽然舍不得宝玉吃学习的苦,怕他步他哥哥的后尘,但前途还是要考虑的。 等这回哥哥立功回来,就把宝玉带去同他舅舅多亲近亲近,有他舅舅照拂帮衬。将来就算他们二房从荣国府分出去,随便谋个清闲差事,也能保证一辈子富贵荣华了。 王夫人是这样想,薛姨妈也是这样想,自己不指望什么,但蟠儿和宝钗都还小,总要为他们兄妹二人谋一份好前程。 宝丫头还是其次,她和宝玉若能成就狠好,不必兄长操心。 可蟠儿却是个没成算的,如今年纪已经不小,都十六了,还没个正经出路,自家的商路又担不起来,还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呢! 他舅舅位高权重,懂得多,所以这回,总要把蟠儿带去给他舅舅见见,帮着指点管教一二,总好过现在这样整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 贾玩回到鹰狗处时,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贤侄啊!二百只信鸽全都集中到了这里,你看看可还有什么别的需要,这我这就让人安排!” 毕竟是自家事,孙统领当然上心,态度也没话说。 贾玩当即道:“不必,这样就很好!只是晚辈训鸽,需要安静,旁边不能有人打扰,所以这两日,还请统领大人不要让人进来!” 孙统领还得指望他,自然无有不应:“这个简单!这样,我安排两个鹰把式守在门外,没有你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吩咐他们,鹰狗处会尽力满足!” 得了这话,贾玩便只身进入集中放置的鸽坊内。 …… 第147章 舅老爷接风家宴 …… 这些信鸽放在一处,都在鸽笼里关着,很方便他施展通灵术。 只不过这么多扁毛畜牲挤在一间屋,气味着实有些难闻。 幸好仅需两日,否则待的久了,只怕都要生出病来。 一屋子“咕咕”叫的小东西,贾玩逐一过手。 信鸽温顺,本就对人不怎么抵触,加上体型也不大,所以通灵起来都很简单,费不了多少精神。 粗略试过几只,通灵速度都很快,基本都在几十个呼吸的功夫,就能成功。 平均下来,三五分钟便是一只。 半个时辰通灵十五二十只,不是难事。 照这个进度看,每天忙活五六个小时,便能通灵百只。 考虑到,长时间施展通灵术产生的消耗,需要中途休息几次避免体力不支,那一天差不多也得工作八个小时的样子。 贾玩是当天下午开始接手,到日暮时分,便已通灵六十余只。 等他从里面出来,孙统领和王玮上前询问具体情况时,贾玩也未详说,只言必不辱命,便干脆揭过不提。 接下来的两日,贾玩每天定时定点到鹰狗处“当差”。 虽然到得晚走得早,但活都是不折不扣保质保量的完成了。 甚至定好的两日之期都没用到,两百只经过“驯化”,已经能认路归巢的信鸽便被贾玩如数交还。 虽然早就有所期待,但等这批信鸽真正训成时,孙统领还是倍觉不可思议! 他在鹰狗处待了二十来年,总与飞禽走兽打交道,实在想不出究竟是怎样的手段,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成这样了不起的事! 到了此时,他才终于认可了王玮前两日对贾玩的评价——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奇才! “贤侄啊!这回你可当真是帮了我的大忙啊!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对此道造诣颇深!” 贾玩也不谦虚,只道:“不瞒统领大人,晚辈别无所长,唯独在这方面有些天赋,爱好而已。” 王玮却不认同,认为他这话还说得还不够,又替他宣扬道:“叔父有所不知,玩兄弟这本事可是从小练就的!他自幼……” 其实还是之前贾玩同他说过得那套说辞,但过了王玮的口,传出来便又可信几分。 等到所有人都这么说都这么信了的时候,那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至于贾玩能沟通鱼虫鸟兽的真相,谁又真的在意呢? 反正经此一事,贾玩擅长驯化和医治各类禽兽鱼虫的消息,也算传了出来。 这也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 毕竟顺利打通孙统领这一个关节之后,下一步该考虑的,就是怎么才能把自己成功“推销”到御前。 此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差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 如今贾玩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且让孙统领这样的人相信并知晓,那接下来隆兴帝或后宫妃嫔的爱宠出现问题,鹰狗处的人又难以解决的话。 到时候,孙统领势必会想起贾玩来,这便是他需要的机会! 不过与其等待机会,终究不如亲手创造机会! 在信鸽初期驯化完成后,孙统领也在休沐日专给贾玩设了私宴作为答谢,同时邀了王玮、还有鹰狗处的鹰上侍卫与鸽坊的主事官作陪。 气氛很好,贾玩本想趁着酒兴,去打听打听宫里那些喜欢养宠物的贵人。 但又怕孙统领太过敏锐,觉察出什么不对。 所以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急功近利是个大忌讳,需要警惕! 反正来日方长,还有时间让他慢慢打听。 等鹰狗处的信鸽一事告一段落后,王子腾的巡边队伍也终于回京! 刚回京的一阵总是比较忙碌的,首要的便是向隆兴帝复命。 虽然这一年多来发生的重要事件,他在回京途中便已写成奏章呈交上去。 但隆兴帝想要了解的,显然比奏章里的东西更多。 于是一连三天,王子腾早朝后都被唤到御书房谈心。 君臣奏对的细节,不为外人所知。 但朝中文武,谁人看不出来当今陛下对王子腾的恩宠? 所以王大人的风头一时无两! 三日奏对之后,便隐隐有风声传出,这位刚升任九省统制还不到两年的王大人,似乎又要往上挪一挪位置了! 处于舆论中心的王子腾,此时也有些飘飘然,近来也渐渐习惯了被一众同僚恭维的状态。 回京五日,手中政务安排妥当,王子腾终于得了空后,王家和贾家才先后为他操办起了接风宴。 王家那边那场,除了王家人外,还请了几位关系亲近的同僚,王夫人和薛姨妈也都是去了的。 同行的有宝玉、薛蟠、宝钗,还有琏二哥和琏二嫂子。 贾玩虽然有心跟去,但实在没那个道理。 好在,转天,政老爷这个妹夫,便在荣国府设宴,给王子腾这位舅兄接风,连贾赦也一并出席。 此事不足为奇,毕竟王子腾巡边之前,便借了贾家的势。 这一趟走下来,可谓是捞足了好处! 贾赦和贾政把东西给出去,总是要问问情况的。 那么大一张人脉网,换成人情都得值好几百斤,就算扔进水里也得听个响儿吧! 王子腾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人,这点还不好轻易下结论。 毕竟原着当中,贾家的剩余价值还没榨干,王子腾就先一步暴病身亡了。 谁也不知道,如果事态正常发展下去,情况会是怎样。 但几乎可以肯定的是,王子腾的上位,离不开贾家的人脉和薛家的财富。 他那两个妹妹,一个嫁进薛家,一个嫁进贾家,而且都是当家主母! 这无疑给王子腾提供了非常大的助益。 贾玩参加了这场接风的家宴,也是头回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王子腾王大人——贾王史薛四大家族如今唯一的排面! 其人是王夫人和薛姨妈的兄长,如今已年近五旬,同贾赦年纪相仿。 相貌上,竟和宝玉有个六七分相似,面盘圆润,朗眉星目。 常言道,外甥像舅舅,如今看来,这话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 第148章 话恩科许愿神灯 …… 只不过,王子腾到底是武将,常年在外将兵,风吹日晒,皮肤比贾赦、贾政二人明显要粗糙得多,更见老态。 颔下须髯虽还浓密,却已花白,唯有一双眸子,仍是神采不凡,现出他重臣的威势与气度来。 宴厅内灯火辉煌,因是家宴,所以府中并未安排什么歌舞取乐。 又因有一众小辈在场,且政老爷和舅老爷皆不是胡闹之人,所以想象中的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也未曾见到。 薛蟠今儿个也在,在这位舅父面前,他是不敢胡闹的。 宝玉同样蔫蔫的,与父亲贾政同席就食,他就像见了猫的老鼠,身上的那股瑟缩劲儿,比最初的环哥儿还不如。 顶多只有琏二哥,还能陪着三位长辈聊上几句。 在父亲贾赦面前,他也是个软的。 但一来年岁长些,胆气自然是比一众弟弟更足。 二来,他早已成家,又有官身,所以赦老爷平日里多少会给他留点脸面,轻易不会教训得太狠。 倒是贾玩,恭敬之余最是轻松自在。 场中三人虽是长辈,但终究隔着一层,不至于被这个时代的孝道压得喘不过气来。 “子腾此次边巡,受苦啦!来,我敬你一杯!” “子腾”是王家这位舅老爷的表字,贾赦比他年纪略长,如此称呼也是亲近。 王子腾端起酒杯,却先反驳道:“恩侯兄此言差矣!你我两家世受皇恩,为国效力何苦之有?” 或许是觉得私下里这么聊确实有点太装相了,所以说完他又展颜笑道:“况且,这西北的牛羊品质也是极好,葡萄美酒更是一绝啊!” 说完,便笑了起来。 贾赦先是一愣,随即也跟着笑起来。 酒肉这些他虽喜欢,但更感兴趣的,还是西北之地的美人儿,也不知道王子腾必行,有没有带几个异域胡姬回来。 不过没等他继续开口,便听贾政抢先问道:“我曾听闻,塞外胡杨,千年不朽,有大漠黄沙,漫天卷地,不知此些奇景,舅兄可曾见到?” 政老爷是个风雅的人,关注点主要就在这些边地风光上。 “千年不朽的胡杨我却不曾见过,叫存周失望了!不过那敦煌飞天的板画屏风,我倒是带回来了几扇,存周若是感兴趣,回头我叫人给你送几样过来!” “……” 三人聊得热闹,可就是不提什么正事,尽是些边塞风物还有些逸闻轶谈。 至于贾玩希望听到的家国军政和边地将领,竟连半句也未曾提及。 这让他甚至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最初的判断! 王子腾和贾家究竟有没有暗中转移势力和人脉资源? 是当着他们这些小辈的面不愿意提,怕他们不知道轻重泄露秘密? 还是说压根就没有这么回事儿? 贾玩想不明白,又不可能在这种场合主动开口去问。 贾琏、宝玉和薛蟠三人,昨个儿才在王家同王子腾见过,能说的该说的应该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所以话都很少。 “玩哥儿如今这个岁数,不知可在进学啊?” 几位老爷聊了一阵,王子腾倒是主动提了一句贾玩,毕竟桌上只有他这么一个头回见面的小辈。 贾玩当即停下动作,恭敬应道:“回舅老爷的话,玩如今正在国子监就读。” 贾政还替他补了一句:“舅兄还不知道,我这侄儿也是个肯用功的,在国子监诚心堂里已进学一年有余了!” “哦?竟是诚心堂?”,王子腾还真是有几分意外。 他虽是武将,但也是通诗书的,国子监六个堂口他同样有所耳闻。 诚心堂那种地方,可不是光靠捐纳就能进的。 贾玩如今这个年纪,能在诚心堂进学一年,足以说明他的天赋。 “今年正逢太上皇七十大寿,朝廷降旨又开恩科,玩哥儿可有打算下场一试啊?” 王子腾并不知道贾玩去年就已经参加过一次乡试的事,当然就算知道也不打紧。 毕竟只是随口一提,贾玩这个年纪,谁还能真指望他中举不成?不过是去长长见识罢! 贾政闻言也是看向贾玩,他并未问过这事。 但他知道玩哥儿去年乡试落榜,不知道心态有没有受到影响,也不清楚今年可还有此打算。 贾玩微微欠身,神色间透着几分谦逊与坚定,缓缓说道:“回舅老爷话,玩心中确有赴考之意。自去年乡试落榜后,这一年来,玩内省不足,渐觉大有收获,所以想再试一试!” 贾政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接口道:“玩哥儿有此志向,殊为难得。你既能在国子监诚心堂进学,学问根基自是有的,要对自己有信心!只是科举之路,除了才学,还需几分运气。” 王子腾也道:“这话不错!玩哥儿如今年纪还轻,只当去积累经验就好,平常心对之,无需给自己太大压力!再沉淀沉淀,等上三年五载,也不妨事!” 贾玩忙起身行礼致谢:“多谢舅老爷和二伯关爱,玩定当谨记在心!只是方才听舅老爷和二伯谈及边地风光和塞外景致,玩不免有些心驰神往,便想着早日取得功名,也能像舅老爷一样去各处游历一番,长长见识!” 他这略带“稚气”的话,逗得几位老爷们哈哈大笑。 “你若真有此心,那便更应好好进学,到时候外任一方,自可领略当地的山川之美!”,王子腾是个专心仕途的人,自然三句话不离为官。 贾玩顺杆就往上爬:“那玩此番若是侥幸能中,不知可否跟舅老爷讨个恩典,准许玩跟在舅老爷身边当差?不求其他,但求为您牵马坠蹬!” 贾赦这时笑道:“你这泥猴,人还没有马高,就敢想着牵马坠蹬?” 众人一齐跟笑。 王子腾笑完才道:“你若是想跟着我再跑一趟西北,那恐怕是不能如愿了!此番回京,只怕一时半会儿不会远离。但你既然开了这个口,那我作为长辈,也不好没有表示。” “这样吧!若你此次恩科能够上榜,我便帮你实现一个心愿!” …… 第149章 六皇子凑乐添乱 …… 作为当朝一品大员、圣上新宠、贾王史薛四大家族目前唯一的排面人物,在贾玩这样一个小辈面前,王子腾有绝对的底气说这种话。 他也确实具备将这句话兑现的能力! 贾玩当即郑重谢过! 有了王子腾这句话,那他乡试便能放开手脚,也能多几分保障。 不过此时却不必多说,可以待到结果出来再谈! 宴会在笑语欢声中继续着,气氛一团和乐。 此次家宴,王子腾也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还带上了夫人和女儿一起。 王家女儿名叫王婉,年将及笄,内在如何还不太好判断,但相貌上确实是算不上出色,只能说一句中人之姿吧!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若这王家女当真是秀丽出尘的标志人儿,那以宝二爷的心性,又怎么会不惦记着? 莫说二人本就是有亲且年纪相仿,便是政老爷一位门生的妹子,宝玉都是时常挂念的。 那位门生名叫傅试,他那妹子傅秋芳,有个才女之名,相貌也好,但就是年纪大了些,已过双十,算是老姑娘了。 宝玉连这样一位大了自己近十岁的姑娘都很在意,也难怪书中对蓉哥媳妇儿和琏二嫂子也另眼相待。 王婉如今也到了该相看人家的时候,这个时代,闺阁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基本没机会见外男。 所以姻缘方面,一看家族联姻需要,二就要靠这种亲友之间的宴会宣传。 若是有心,那在宴会上一展诗才或显露一下其他才艺,自会有人替她扬名。 像迎春、探春、惜春这些姑娘们,日后到了婚嫁的年纪,也是有机会经历这样一遭的。 只不过,有没有人愿意为她们这些庶女操心,那就两说了。 不过这种事,也不是贾玩该考虑的。 惜春还小,考虑这些为时过早。 探春是毁在了那个南安王妃那个老虔婆的设计上,此事应该还有几年,到时候他也应该有能力去尝试干涉阻止一下。 最不容易的是二姐姐迎春,虽只相处了不足两年的时间,但贾玩对这个木讷温吞、性子极柔顺的姑娘印象却很好! 不争不抢,友爱弟兄姊妹,处处都很难得。 可惜就摊上那样一个混账老子! 其实贾玩当年看书时,对贾赦强买扇子,甚至为此不惜逼死卖主一事,并没有产生多少愤慨。 因为那石呆子只是个过客,其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谁都不知道,对贾玩来说那就是个脸谱化的人物。 不足够真实,便不能共情。 但贾赦强要金鸳鸯,逼得鸳鸯最后自尽身亡,以及他因为欠人银子,将迎春嫁给孙绍祖那样一个畜牲抵债。 这两件事最为可恶、可耻可恨! 贾赦今年都五十多了,再过两年,贾府败落时,他估计都快六十了! 而鸳鸯才多大年纪?十几岁的年纪罢! 就这,他也有脸去要? 当真是不要面皮! 至于迎春,他为了那五千两彩礼银子,全然不顾那是怎样一个人,就把女儿给卖了! 孙绍祖又是何等样人呢? 年近三十,贪图女色,好赌酗酒,应酬权变。 孙家曾因有事求贾府帮忙,而成为贾府门生。 后来孙绍祖想通过贾赦捐官,给了贾赦五千两银子,结果事未办成,贾赦便将女儿迎春许配给他抵债。 婚后,孙绍祖尽显恶劣本性,对迎春非打即骂,把她折磨都没个人样了,短短一年便撒手人寰。 这样一个忘恩负义、趋炎附势的凶恶小人,坏事做尽,也该死的! 迎春年纪已经不算小了,转过年去便要及笄。 虽然也才失误,但在眼下这个时代,便算成人,是个大姑娘,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 她的婚事,不论再过几年,都轮不到贾玩一个做弟弟的插嘴。 不提也罢,且行且看吧! 之后的日子里,花鸟行的斗蛐蛐大赛,因为有了贾玩给出的方案,又有之前办斗鸡大赛的经验做支撑,所以执行起来很顺利,办得很热闹。 清源茶楼改造工作,舍得花钱以后,进度赶得也快。 晃到九月里,京城依旧繁华热闹,斗蛐蛐大赛经过两个多月的发酵,气氛已经被推向极高,几乎大半个京城的爱好者们都被吸引了过来。 王玮与程国舅也带着年仅十一岁的六皇子偷偷出宫游玩,悄摸到花鸟行凑了热闹。 这位六皇子,便是程国舅的姐姐,当朝贵妃娘娘所出,对这些玩意儿同样兴趣浓厚。 此事未曾宣扬出去,可坏就坏在,六皇子出宫时偷偷带上了贵妃娘娘的爱宠,一只京巴犬。 这只京巴犬浑身雪白,毛发蓬松柔软,眼睛又大又圆,十分惹人喜爱,平日里在宫中备受宠妃呵护,六皇子闲暇时也常逗弄。 花鸟行那种地方,本就鱼龙混杂,加上比赛热度,便愈发混乱了。 王玮和程国舅则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时刻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身边的小厮随从,也没有一个不仔细的。 但即便如此,也有看顾不到的时候,小京巴不知被什么东西吸引到,突然窜了出去。 然后就意外受伤了,在拥挤的人潮中,不知被谁踩了一脚,再抱回来时,狗腿已伤得厉害。 王玮和程国舅见状,也是心慌犯难。 这狗是贵妃娘娘的心爱之物,如今受了伤,要是被娘娘知道,他们可担待不起。 王玮这时才想起了贾玩,于是,他连忙对六皇子说道:“殿下莫急,我知道有个人或许能帮上忙,我这就叫人去找他过来!” 六皇子听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点头:“当真?好,好,快找他来!” 当送信的人把消息传到时,贾玩心中顿时有所感应,他期待已久的机会,没准就应在今日! 所以并未多做推脱,当即就跟了过去。 花鸟行正儿八经是贾玩的地盘,事情刚一发生,王玮便将程国舅和六皇子都送进了花鸟行等待。 宁五是认熟了王玮的,知道这位爷跟自家三爷交好。 今天见他捧着一位贵气逼人的小少爷进来,又郑重提醒,一切便按着最高配置来伺候。 …… 第150章 医京巴更近一层 …… 贾玩到时,也很满意宁五的眼力见。 六皇子这层身份,距宫里那位又近了一步! 王玮见他来了,当即简单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上一遍,然后看着贾玩,一脸焦急地说道:“玩兄弟,如今可就全指望你了,这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都不好交代。” 贾玩看着受伤的京巴犬,又看了看满脸焦急的六皇子,心中暗暗思量。 此事确实非同小可,毕竟发生在他花鸟行,也是因比赛而起。 若是处理不好,他这花鸟行恐怕确实会惹上麻烦。 但六皇子的到来与这只受伤的京巴,又何尝不是他的机会呢? 于是,他谦谨道:“王兄莫慌,殿下莫急,在下定会全力而为!” 六皇子听后,紧张地看着贾玩:“若是你能治好它,重重有赏!” “谢殿下!”,贾玩嘴上这样说,可心里却不是为了什么赏赐。 十来岁的皇子,能赏他个什么? 他要的,可远比这些更多! 移步暗室,随着通灵之力的运转,贾玩感觉自己的意识与京巴犬紧密相连,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小狗身体的疼痛与内心的恐惧。 通灵过程不值多说,之后便是强化。 这一点尤为重要! 京巴是贵妃娘娘爱宠,以贵妃娘娘的受宠程度,隆兴帝自然是常去的,京巴变化明显,他才会有所察觉! 所以贾玩这次真的是全力施为,直接将京巴强化到机体上限。 若是有人能看到京巴体内情况,便会发现,受伤的狗腿上,错位的骨头,严重受损的肌肉和血管,此刻正在一点点修复。 贾玩的强化之力,如同一位技艺精湛的工匠,开始修复受损的组织。 京巴犬原本萎靡的精神逐渐振作起来,它的眼睛变得更加明亮有神,原本软绵绵的尾巴也开始有了力气,轻轻摇晃着。 贾玩能感觉到,京巴犬的身体机能在不断提升,它的反应变得更加敏捷,生命力也愈发旺盛。 眼睛更亮,毛色更顺更纯,白如雪团,干净异常,而且半点异味也无。 小家伙高兴地在房间里欢快奔跑、活蹦乱跳。 京巴犬跑到贾玩身边,亲昵地蹭着他的腿,还时不时舔舔他的手,仿佛在表达着对他的感激之情。 贾玩施术时是单独一间屋,此时打开房门,早已在门外焦急等候的六皇子和王玮等立刻围了上来。 看到恢复如初且更加活泼机灵的京巴犬,六皇子惊喜得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随后激动地说道:“竟能恢复的这样好?这真是小白?” 也就是京巴犬对六皇子的亲近一如既往,才让他真正相信眼前这一幕。 王玮带着感激和赞叹地看向贾玩,这个玩兄弟,果然从不叫人失望! 于是也帮着吹嘘:“殿下,您可不知道,我这位玩兄弟平日里就对飞禽走兽颇有钻研,不仅善医,更擅调教,这次治好小白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贾玩谦逊地笑了笑,微微欠身说道:“殿下过奖了,能为殿下排忧解难,是在下的荣幸。” 六皇子却摆了摆手,认真地说:“你则不必谦虚!今日,你的确是帮了本皇子一个大忙!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你能赏什么? 我要封侯拜相,你给的出来? 心里想想,嘴上却不会说,贾玩态度依旧恭谦,丝毫没有居功自傲的意思,很识时务地言道:“在下微末本事,岂敢言功?殿下宽厚仁慈,随便赏些什么,俱是恩德。” 六皇子寻思一下,解下腰间一条坠子,给过去:“那就此物吧!” 这是内务府每月按例送来的玉饰之一,并不算珍贵,送也就送了。 贾玩略一犹豫,还是双手接过,谢了赏。 仅凭一个医狗的功劳,想让皇子欠下人情,确实不现实。 况且一个十一岁皇子的人情,有什么用? 等他成长起来,黄花菜都凉了! 六皇子是偷偷出宫,不能在外逗留太久,此事了结便很快离去。 时近晚秋,天高气爽。 隆兴帝近来政务繁忙,许久未进后宫。 这一日难得清闲,便来到了贵妃程氏的宫里。 一进门,那只小京巴犬便颠儿颠儿地黏了上来。 隆兴帝也是熟悉这只狗儿的,同样喜欢,多看两眼便道:“这狗儿今日倒是愈发乖顺了,毛色这样鲜亮,可是专给它换了新的皂角?” 贵妃娘娘心中一动,但她毕竟在宫中多年,脸上并未表现分毫,只温柔笑道:“许是这小东西见了陛下,心里欢喜罢!” 皇帝听后,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只是只畜牲而已。 第二日,皇帝走后,程贵妃便唤来宫人问话。 这才得知,六皇子最近曾偷偷带京巴犬出宫,还在宫外的花鸟行发生了一些事情。 贵妃娘娘得知这个消息后,后怕不已,立刻派人将六皇子传了过来。 “皇儿,你最近是不是带小白出宫了?”,贵妃娘娘坐在主位上,表情严肃地问道。 六皇子心中一紧,知道瞒不过,只好如实说道:“回母妃的话,是舅舅说城中花鸟行正热闹,儿臣一时好奇,才跟过去看看,并未惹祸,母妃莫要生气。” 他腆着脸,笑得跟个福娃似的,满带讨好。 贵妃娘娘其实并不关心这些,毕竟事儿都已经过去了。 所以她只象征性的批评两句,便接着问道:“我且问你,小白身上的变化,可是跟在花鸟行发生的事情有关?你不可隐瞒!” 六皇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贵妃娘娘。 从京巴犬意外受伤,到王玮找来贾玩救治,再到贾玩施展神奇的医术将京巴犬治好并变得更加机灵,全都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贵妃娘娘听后,心中十分意外。 她没想到,一个过气勋贵家的纨绔子弟竟然有如此神奇的本事。 “这个贾玩,究竟是何许人也?”,贵妃娘娘问道。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思索,当今圣上好鹰犬,若是能让这贾玩为己所用,或许也是一份助力。 六皇回忆着说道:“母妃,儿臣与他并不相熟,但舅舅和那王玮或许会知道。母妃若是好奇,儿臣便去找他们问问?” “……” …… 第151章 (祝大家新年快乐) …… 贵妃娘娘思忖片刻,摆了摆手,“不必了,此事我自有安排。” 说着,又把目光看向六皇子,叮嘱道:“皇儿,你往后切不可再私自出宫!宫外复杂,你若是有个闪失,叫母妃如何是好?” 六皇子乖巧地点点头,心中虽还有些对宫外热闹的留恋,但他也不会此时在母妃面前表现出来。 母子二人又叙话一阵。 待六皇子离去后,贵妃娘娘唤来自己的心腹宫人,低声吩咐道:“你去安排一下,去查查那个贾玩的情况,还有那个花鸟行的底细给我查个清楚,一举一动,都别落下。” 宫人领命而去,脚步匆匆,很快便消失在宫墙转角。 而贾玩这边,治好京巴犬对他来说只是恰逢其会的一步闲棋,能成最好,不能成也没什么损失。 搭上六皇子这条线,目前对他来说,还是利大于弊的。 因为六皇子年幼,现阶段也没听说隆兴帝有立储的打算,所以他此时跟六皇子就算走得近些,还不至于被误认为站队。 但也只是暂时,再过两年,或许情况就有所不同,他便不会再轻易同诸位皇子接触。 当然,那都是后面该考虑的事情! 贾玩继续着他平静而又忙碌的生活,在国子监用心读书,维持着自己“上进好学”的形象。 偶尔去鹰狗处走动,与孙统领等人愈发熟络,同时也没忘了花鸟行和茶楼的发展。 只是事情一多,便难免冷落了荣国府的众姊妹。 小抱厦内,黛玉正和二姐姐迎春对弈,小惜春则坐在一旁看着。 今儿个宝姐姐跟着薛姨妈去了二太太那里聊天,探春也被留下陪着,还有宝玉也黏在那边,所以只她们三位小姐妹凑在一块儿玩耍。 “林妹妹,该你落子了。” 迎春轻声提醒,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黛玉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棋盘,眼神却有些游离。 她心不在焉地落下一子,并无多少章法,盘上黑子颓势尽显。 惜春在一旁瞧得真切,忍不住笑道:“林姐姐,你今日这棋下得怎么愈发随意了?” 这丫头的性子也是渐渐有了些孩童该有的顽皮,与黛玉相处日久,越加亲近,平时对话也偶尔会说笑。 迎春抬眸看向黛玉,嘴角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柔声道:“林妹妹,你今日可是有什么心事?” 黛玉轻咬下唇,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许是有些乏了,并无其他缘故。” 可手中的棋子在指尖停留许久,才又落下,依旧破绽百出。 迎春看破不说破。 小惜春却是个直率的,促狭着言道:“我看林姐姐这不是乏了,而是心里惦记着人吧?” 她今年也有八岁了,又比旁人懂事的更早一点。 虽然还不通男女之间的感情,但近来宝玉同宝姐姐的事,在府里上上下下传得热闹。 前一阵又有那王家姐姐过府赴宴,叫她听了几句说亲之类的闲言,所以惜春心里对此也是知道一些的。 自从玩三哥回府后,她就对这位哥哥很是亲近,觉得他人很温柔,待人真诚。 不只是对自己,他对府中所有姐妹都很好! 这种好,跟宝二哥那种好又不一样。 宝二哥待姊妹们也好,但是不像哥哥,反倒更像姊妹。 偏又比姊妹们脾气大些,事事都更以他自己为主,闹得旁人在他跟前,都像是陪衬。 小惜春或许还不能明确表达出这种感受,但心里对此是有模糊印象的。 所以近来听说了人长大要说亲,又隐隐觉得宝二哥同宝姐姐将来会凑到一块儿。 她便多了些心思,觉得玩三哥日后,若是能跟林姐姐在一起,是最恰当不过的! 虽然她也私心想着,自己可以同玩三哥更亲近些,但她还是可以模糊地分清三哥哥待林姐姐与其余姊妹向来有所不同。 黛玉闻言,脸上的红晕瞬间加深,像是被人戳中了心底最隐秘的心思,忙用嗔怪来掩饰不安:“又在混说些什么?” “哪里就是我在浑说?今儿个该三哥哥休沐,林姐姐一早让紫鹃姐姐去问过,听说三哥哥没回来,便总是走神,可不是心里惦记着?”,小惜春的嘴巴也是不会留情的。 迎春轻轻拍了拍惜春的手,温声说道:“莫要再逗你林姐姐了,她脸皮薄,你再这般说,她可要真恼了。” 小姐妹三人说笑游戏。 王夫人院儿里也正热闹,自从薛姨妈带薛蟠去见了他舅舅后。 王子腾便给薛蟠好好定了规矩! 如今薛蟠年有十七,已经是个大人了,王子腾让他过了年,就去接手家里的生意,跟着商队天南地北地跑一跑,经历些风霜,多见见世面就好了。 薛姨妈心疼儿子,但出于对自家兄长的信任,还是决定等年后就送蟠儿跟着商队出去跑商。 只是心里还有些不落忍,所以这几日只要一有时间,她便来找自家姐姐聊天,也算是变相寻求宽慰吧。 至于宝玉、宝钗和探春这三个,只是陪衬而已。 当然,这里面未尝没有老姊妹俩撮合俩孩子的意思。 宝钗懂,只能被动配合。 探春隐约有所觉察,但轮不到他插嘴, 至于宝玉却是根本不懂,或者说压根儿没往那方面想过。 他只是喜欢同姊妹们一起玩耍,却没想过仅局限于哪一个人,更没想过一辈子那么长远。 宫中,程贵妃先前派出去调查贾玩的心腹,经过几骑探查,此时正细细回禀道:“娘娘,这贾玩乃是荣国府贾赦的侄子,父母早亡,如今住在荣国府。他在国子监诚心堂进学,平日里除了读书,便是在花鸟行操持。据奴才查探,这贾玩不仅擅长医治禽兽,还能以独特之法驯化它们,那花鸟行的斗鸡、斗蛐蛐大赛,皆是他出谋划策,办得红红火火,在京城中也算小有名气。” 贵妃娘娘微微颔首,心中暗自盘算:如此看来,这贾玩倒是真有些本事。若能将他引荐给陛下,想必陛下也会欢喜。 …… 第152章 重开业娘娘召见 …… 贵妃娘娘心思电转,又问心腹宫人:“那他平日里与旁人往来如何?可曾有刻意结交权贵或是心怀不轨之举?” 宫人连忙俯身,恭敬回道:“回娘娘的话,这贾玩虽在京城崭露头角,但行事还算低调。除了与国子监同窗、鹰狗处孙统领以及荣国府众人走动,并无刻意攀附其他权贵的迹象。他与六皇子的相遇,似乎也只是偶然。” 贵妃娘娘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如此,倒像是个可造之材,再观察一阵吧!若是当真不错,那便去内务府那边传信,就说小白近来不大好,让鹰狗处把之前医治小白的人带来,再给它瞧瞧!” 宫人领命退下,贵妃娘娘靠在榻上,心中已有了主意。 贾玩这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入了贵妃娘娘的眼。 这几日清远茶楼的改造翻新项目已经竣工,从店内装饰布局,再到点心茶水,通通是按照盛京城顶级茶楼对标的。 还有那些培训了小半年之久的“茶艺师”,基本都是穷苦人家的姑娘,小门小户没那些个讲究。 至于教学的人,是贾玩管贾琏借的,他那青楼里面,也有从教坊司买回来的犯官女眷,有个别两个懂得点茶技艺的并不稀奇。 贾玩只要“茶艺师”们学习点茶,集中训练半年时间,想做到小成,给那些风雅学子沏茶,已经足够了。 毕竟那些人,可不都是王孙公子,见惯了世面的。 相比于青楼楚馆中的娼妓,清源茶楼的茶艺师们身上可没有那股风尘气,更能吸引那些爱惜羽毛的“清流”。 茶楼重新开业当日,大张旗鼓,在贾玩的有意安排下,茶楼的新规矩也很快传开。 过了对句、联诗的门槛,自证才名方可入楼;才华出众者,可享半价优惠;经公评,当日诗文拔得头筹者,直接享免单优惠,另外还享有一份特权,那就是可以办理一张“会员卡”,雅称“茶牌”。 获得此牌者,便是茶友,往后再来清远茶楼,也不必再过那入门试才的关,且可长期享有茶楼消费的九折优惠待遇。 且持此牌者,可携至多三位友人一同免试入内,即刚好一桌。 “会员制”,提高的了门槛儿,也提高了档次。 京城爷们儿最是好面儿,风气如此,同一个圈子里,我可以不爱喝茶,但你有我没有那就是不行! 哪怕拿了茶牌放家里吃灰,也必须要弄来一块儿! 只要他们想要,身边有的是人可以给他们提供好诗文。 你有人我也有人,茶牌却是每日只有一块。 只要声势造的到位,那为了争夺每日“茶牌”,这份热闹就足够清远茶楼红火一阵了。 而且已经获得茶牌的人,真能忍住不来炫耀几回? 茶楼点心茶水定价可不低,九折优惠也是有不小利润可赚的。 只要先把名声打出去,把京城第一茶楼的口碑打好,在这个位置上坐稳喽,银子挣多挣少,贾玩还真不在乎。 凡过了对句联诗那一关进了茶楼的客人,哪怕还没体验到茶楼内部的情况,光在门口就先小小满足了一下虚荣心。 等他们自信地迈入内部后,又会看到典雅大气的装饰布局,木质雕花屏风、名人字画悬挂四周,空气中弥漫着的尽是淡淡茶香、与幽幽花香。 茶艺师们身着素色罗裙,身姿婀娜,迈着轻盈的步伐穿梭其中,为宾客们展示着精湛的点茶技艺。 她们未必多么妍丽,多只是清秀而已,但正是这份只出于职业素养的自重自爱,让这些姑娘们多了一份有别于风尘女子的矜贵! 再加手法娴熟,动作优雅,引得宾客们阵阵赞叹。 在场的都是要脸的读书人,吃茶又不会醉,所以风度一直都在,没理由没借口生事。 相比于青楼妓坊那些什么三教九流都有的地方,清远茶楼可是再适合他们不过了。 眼下距离恩科乡试还有一个多月,来奉天府贡院参加乡试的学子不知凡几,听说了清远茶楼的妙处,哪个不想来凑凑热闹? 就连于闻道听说此事,都想拉着贾玩一块儿去见识见识。 几乎同一时间,花鸟行那边的斗蛐蛐大赛,已经比到决赛。 这场持续了百日之久的大赛,当真是为老北市花鸟鱼场又添了大热闹。 参赛的人多,观赛的人也多,这人一多,生意就多,所以小摊小贩和那些商户们基本也都跟着受益,花鸟行自然也没少赚。 要是每年都照着两场比赛办下去,估摸着花鸟行每年入账三千两银子,还真未必是句空话。 这两处产业在贾玩名下的事,于闻道或许不知道,但程贵妃亲自派人打听贾玩的事儿,自然不会查不出来。 所以这两边发生的大事儿,事无巨细,通通被传进了贵妃娘娘的耳朵里。 “本以为他只是会些偏门手段,没想到捞银子也是一把好手!行了!去办吧!” 这是程贵妃给出的评价。 她程家的门第不算低,但能帮到她的地方却很有限。 父亲就不说了,是个守成之人,不会给自己添乱,但也难指望他什么。 至于那个胞弟,自己还没坐上后位呢!他倒好,听说都在外面称上“国舅”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所以她想更进一步,想扶皇儿坐上那个位置,就得提早布局,笼络人手。 后宫不得干政,隆兴帝忌讳这一点,但投其所好却是没问题的。 猫儿狗儿的事,能讨皇帝欢心,还能是什么错处不成? 所以在得知贾玩有那个本事后,程贵妃就动了心思。 再一打听,不仅擅长猫狗之道,还会捞银子,这不就是陛下最需要的“人才”吗? 他若知情识趣,有那份眼力见,自己就送个顺水人情,推他一把。 到时候,贾玩若真能在隆兴帝身边当个宠臣,那就是她最好的耳目和助力! 消息传到内务府,王总管不敢怠慢,立刻派人前往鹰狗处,吩咐孙统领尽快办好此事。 …… 第153章 招揽与选边站队 …… 孙统领接到消息后,心中却是暗暗疑惑,贵妃娘娘的爱犬抱恙?还是鹰狗处的人治好的?这事儿他怎么没听人说过? 好一番打听,这才从王玮那里得知了当时的情况。 二人一合计,便知这贵妃娘娘是要召见贾玩进宫问话,只不过借了内务府的名头罢。 也不知这是福是祸,但差事交下来就得办,是福是祸都躲不过! 孙统领还是记得贾玩的好的,派人把他接来后,也是好一番叮嘱。 贾玩同样不清楚情况,不过他在那只狗身上动的手脚是好的,所以此次未必是坏事。 被打扮成鹰狗处内侍模样后,他便在宫人的引领下,来到了贵妃娘娘的宫殿。 宫里规矩大,一路上他连头也不能抬,见了贵妃娘娘,同样不可直视,只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 贵妃娘娘端坐在榻上,目光落在贾玩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也不提那只京巴的事,只问道:“你便是贾玩?” 单这一句,贾玩便明白,这位贵妃娘娘,怕是已经把自己的底细打听清楚了。 这与他强化那只京巴的最初目的并不一致,但他还是镇定道:“学生贾玩,拜见贵妃娘娘!” 身为国子监监生,他也算是有名可依的,自称“学生”并不逾矩。 “起来吧!” “谢娘娘!” “本宫听闻,你惯通虫鱼鸟兽之道,识驯养之术,有疗愈之能,可有此事?”,程贵妃上来便问起了他的本事。 这种场合,贾玩便不能将话说得太满了。 对贵妃和对孙统领不同,后者是臣,说多说少,利害关系还不明显,往大了说对自己也无多少坏处。 但真到了御前,答贵妃问话,便要适当收一些,否则放言什么包治百病,那真遇到什么棘手差事圆不回来,到时候说不准就要问罪了。 于是他稳妥道:“回禀娘娘,学生确实爱好此道,但也只是自己瞎琢磨,并未得什么正经技艺传承,所以不敢言贯通!” 贵妃娘娘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贾玩,语气平淡却又暗藏深意:“不必过谦!本宫听闻你在宫外行事颇为出彩,花鸟行、清远茶楼,这些产业在你的操持下倒是有声有色。一个国子监监生,能有这般本事,倒是叫本宫好奇。” 贾玩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恭敬的神色,不慌不忙地回道:“回娘娘的话,学生父母早亡,生活所迫,才想着谋些营生。不过是误打误撞,侥幸得了些微薄成绩,实在不值一提。” “贾家好歹也是百年勋贵,一门双国公,怎么?堂堂荣国府的嫡出少爷,也会为生计所迫?这意思是说荣国府苛待于你了?” 贵妃娘娘这话可不好听。 贾玩是断不敢认的,忙道:“府中待学生自是极好!只是荣国府自有长房承袭,学生出于三房,迟早是要出府另谋出路的,所以才提早出来历练。” 贵妃娘娘轻轻哼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审视:“三房又如何?到底也是贾府的血脉,你这番急于撇清,莫不是有什么别样心思?” 贾玩扑通一声跪地,额头贴地,冷汗悄然渗出:“娘娘明鉴,学生绝无此意!学生深受府中恩情,只是想着男儿当自强,不能一味依赖家族荫庇。经营这些产业,不过是想锻炼自己,将来能有能力为家族争光,为朝廷效力。” 贵妃娘娘沉默片刻,忽而展颜一笑:“起来吧,瞧你紧张的,本宫不过是随口一问。你倒也有几分志气,不甘于坐享其成。” 她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叶:“本宫问你,若本宫给你个机会,让你把这些本事用在皇家之事上,你可愿意?” 贾玩缓缓起身,心中快速权衡利弊,他有些不大明白,程贵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面上却不动声色,恭敬回道:“娘娘厚爱,学生深感荣幸!若能为陛下和娘娘效力,更是学生梦寐以求之事!” 贵妃娘娘放下茶盏,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贾玩,似乎要将他的心思看穿:“但愿你心口如一才好!前朝的事,本宫过问不到,但在禁中,却也有你一展所长的机会!” “……” 程贵妃并未当场交代些什么,也没给出什么保证。 似乎这趟来,只为亲眼见见贾玩,并让他表个态,确认立场而已。 贾玩从宫殿出来,脚步还有些乱,心情也有些复杂。 当先回到鹰狗处后,便看到孙统领和王玮在等他。 孙统领快步迎上来,神色关切:“贤侄,可算把你盼出来了!如何?贵妃娘娘有何指示?” 贾玩苦笑着摇了摇头:“孙统领,王兄,劳你们挂心了!贵妃娘娘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些话。” 王玮好奇地凑过来:“都问了些啥什么?快给我们讲讲。” 贾玩便将贵妃询问自己擅长之事以及经营产业等问题简单说与他们听。 孙统领听完,眉头拧成了个疙瘩:“这倒像是件好事,听你这样说,贵妃娘娘,似乎是有重用你的意思?” 贾玩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摸不准,娘娘只说禁中有我一展所长的机会,孙统领,近来圣上可是有什么地方要用到虫鱼鸟兽?” 王玮拍了拍贾玩的肩膀:“不管咋说,能被贵妃娘娘瞧上,那也是你的本事。说不定往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我们兄弟。” 贾玩连忙摆手:“王兄这说的什么话,若不是你和孙统领照应,我哪能顺顺当当走到今天。光是今天,能从宫里囫囵出来,也是多亏了孙统领的提点!” 孙统领沉吟片刻,语重心长道:“贤侄啊!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就只能往前看了。在宫里做事,最重要的就是谨言慎行。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别吐露;不该做的事,半分都别沾边。贵妃娘娘既然对你有兴趣,往后肯定还会有动作,你得提前做好准备。” 他并未回应贾玩所问,只是劝道。 贾玩认真地点点头:“大人的话,侄儿都记下了,只是侄儿对宫里的规矩和门道还不太熟悉,还得仰仗您多多指点。” …… 第154章 隆兴帝验收信鸽 …… 十月冬初,寒流南下。 鹰狗处训练的二百只信鸽,也到了该接受检阅的时候。 隆兴帝携心腹——锦衣军北镇抚司指挥使杜大人,亲临鸽坊。 内务府总管王大人和鹰狗处统领孙大人,皆陪侍在侧。 一队锦衣军将二百只信鸽带出城去,放飞后,信鸽们如数准时带信归巢。 看到这个结果,隆兴帝方才欣慰颔首,问向左右:“显淳啊!你看这批信鸽可还合用么?” 杜显淳,锦衣军北镇抚司指挥使,官职虽不高,只是从四品。 但手中的权势和威望,比王总管这样的正二品还有孙统领那样的从二品,都是只高不低! 其人极为年轻,而今止过而立,为人刻板冷硬,手段更是酷烈,油盐不进。 若是有犯官叫他抓住把柄,无论官职高低,绝无半点情面可讲! 正因如此,这未杜大人在满朝文武中,也算是个异类,叫人又敬又怕又厌又恨。 “回禀陛下!这些信鸽,正合用!” 这次的信鸽训练计划,是在辽西之乱平定后提出的。 神武将军冯唐挂帅出征时,在辽西前线,侥幸截获了一封以猎鹰传递的军情。 那是鞑靼人训练有素的空中“信使”! 其实信鸽送信,古已有之,自隋唐以来便有例可考。 但此法,多为贵族玩物,或是传递远方游人往家中传书之用。 至于用来传递军情机要,前人有过尝试,但效果平平。 主要是信鸽易受天气、天敌、以及自身能力上限等因素干扰,稳定性欠佳。 可如今边疆战事频发,常规传讯方式在复杂地形与敌方袭扰下,效率低下、风险极高。 辽西一役,若不是偶然截获鞑靼密信,己方或许还对敌军的暗中调动浑然不觉。 所以冯唐带回这一消息后,隆兴帝痛定思痛,最终决意组建本国的信鸽传讯体系! 鞑靼可以,没道理大顺不行! 于是便有了这次的信鸽训练。 锦衣军的杜显淳杜指挥使,便是这一新成立的情报部门负责人。 短期内,信鸽不会参与边事军情,先集中在盛京和奉天府范围内尝试进行情报搜集与传递工作。 视任务完成度,再决定能不能进行进一步推广。 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就连鹰狗处这边,则不是完全了解。 隆兴帝听完,也是满意地点点头,随口赞赏道:“差事办得不错!当赏!” 王总管和孙统领一齐行礼谢恩,鹰狗处众人更是纷纷跪倒。 贾玩今日也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时反应比其余人都要慢了半拍。 等身边人都矮了下去后,他还站着便显得有些突兀了,随即才仓惶跟着拜倒。 给皇帝行礼慢了半拍这事,可大可小。 若是在正式场合,像朝会或祭祀仪式之类,那慢了半拍就可能被视为殿前失仪,或有不敬之嫌。 但此地并非是什么端重庄严的场合,又非是宫廷。 况且今日隆兴帝情绪还不错,所以就没有上纲上线,只是留意到了这个特别的“鹰把式”而已。 一米六几的身高,略有些矮小,但混在人堆里,本也显不出什么来。 毕竟鹰把式这种,又不像朝官,不需要对相貌体型有太高要求。 所以一开始也没人留意到贾玩的不同。 但这会儿他慢了半拍,立刻便露了出来,哪里只是矮小?分明就是个未长成的半大小子嘛! 隆兴帝立时就有了兴趣! 孙统领此时心里暗暗叫苦,今天是他把贾玩叫来的。 因为时间短,信鸽训练虽有所成,但还不踏实。 所以前几日他便找贾玩问过,可有什么办法确保万无一失。 贾玩也是靠谱的,当即给出主意,只要有他在就可保万无一失! 这种事,换做旁人可能不信,但贾玩说,孙统领怎能不信? 毕竟他可是亲眼目睹过前者两日之内驯服信鸽的手段的! 于是一合计,便给他弄了一身鹰把式的服饰,藏在人堆里带着。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鹰把式这种位置,连个官身都没有,孙统领作为鹰狗处一把手,本就可以随意安排。 先前的信鸽考校果然也很顺利,可谁能想到,一向稳重的贾玩竟会在谢恩时出了岔子? 不过他也未怀疑什么,毕竟贾玩年纪确实轻,头一回见到皇上,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是有的。 隆兴帝看了一眼,而后又看一眼,微微皱起了眉。 谢恩慢、年纪轻,这些都还是次要的,只是他瞧着这少年的模样,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 道:“你!抬起头来!” 贾玩是低着头的,但就是能感觉到,隆兴帝这话只冲着自己一人。 他心里突然有些乱,方才行礼慢半拍可不是故意的,而是见了隆兴帝的相貌,一时有些惊讶,这才恍了神。 隆兴帝的眉眼和面相,竟与他两年前便过世的父亲贾敦,颇有几分相似! 也就是年纪对不上,否则贾玩都得以为隆兴帝和他那位的父亲是兄弟呢! 隆兴帝十七岁即位,在位二十九年,今年该是四十六岁。 而他父亲贾敦,若是活到今天,算算年纪,应该刚好三旬,几乎已差了辈分。 心怀忐忑地抬起头,目光也不敢真迎上隆兴帝。 “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小小年纪就进了鹰狗处当差?” 隆兴帝这话带着几分审视。 他认不出来贾玩到底和谁相似,可就是隐约觉得熟悉。 想着或许是哪位曾经侍候在他身边的大伴的族人,便多问了一句。 贾玩求助似的看向一旁的孙统领,后者也不敢含糊,当即主动替他开口道:“回禀圣上!此子名叫贾玩,乃是昔日荣国公之孙,今日在此,乃是因其颇擅鹰犬之道。今次信鸽训练,多有赖其襄助,故而微臣将他来来,以保万全!” 隆兴帝听了这话,眸光一凝:“竟是荣国公之孙?朕尝闻,荣国公有一孙,生而不凡,衔玉降世,堪称祥瑞,莫非就是你?” 贾玩头也不敢抬,当即恭敬答道:“回禀陛下!衔玉而生者非是小人,乃是小人叔父家的弟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