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连青蝶时时舞,自在凤翎恰恰啼》 第1章 出考场就晕 永光四年秋,肃州府城。 秋闱考场外,人群们挤挤挨挨,等着经历了九天七夜考试的考生们出场。 尽管等待的人群面色焦急,淡定,慌张等情绪不一,但却无一人开口,肃静无比。 众人均知一墙之隔的考场内就是正在奋笔答题的书生们,也许为了这场考试就准备了几十年,怎能打扰到他们。 并且考场外还有朝廷的士兵守着,因此无一人敢造次。 但逐渐的,人群有些骚乱。 原是一穿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骑着一匹毫无杂色的骏马,向考场缓缓行来。 那中年男子面庞之上神情肃穆庄重,浑身上下的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一种令人敬畏的威严气息。 他身后跟着一架黑楠木的马车,这马车极大,雕花精致,格外典雅,拉车的马匹同样是毛色光亮,神态矫健。 一旁还跟着十几名护卫,均佩刀带剑,身上笼罩着若隐若现的的戾气,一眼便能看出这都是沾过血的练家子。 那穿着官袍的中年男子利落的翻身下马,漫不经心的整整衣袖。 人群见状,都不自主的为那男子让出一条路来。 骚乱也只是那一瞬,气氛之后便更加肃静紧张起来。 “咣!咣……” 考场内不管考场外发生的事,乡试结束的锣声被差役大力敲响。 一声声沉闷又响亮的锣声几乎要传遍整个肃州府城,震醒了被中年男子气势骇住的人群。 人群瞬间都动起来,踮脚看考生们出场的,使唤仆人去找他们家公子的,叫大夫来准备好的…… 众人都乱中有序,只是都识趣的为中年男子身边一周留出空来。 此时,考场内已经疲累的谢青洛,正收拾好自己的考篮,晃着因为用脑过度而浑浑噩噩的头往考场外走。 他面容青涩得很,身上却有不符合这个年纪的稳重。 尽管刚从考场出来,面上带着浓重的疲惫,但却掩饰不住漂亮的相貌。 终于,九天!考完了! 谢青洛在心里大声呐喊,却在下一秒又蔫了下来。 开始纠结起自己这一次,到底能不能上榜起来。 我要是上了榜,我可就是举人了,谢青洛不无得意的想。 然后他想了想自己答的考卷,还是觉得最后一道诗词题写的极没有把握。 自己的诗词歌赋是短板中的短板,实在是令人苦恼。 但若是上不了榜……那就上不了吧。 反正我已经是秀才了,也能吃饱喝足,还能收几个学生过日子。 谢青洛安慰着自己,一步迈出考场后便各处找跟着自己的书童。 书童风荷没找到,反而是看见一名穿着官袍的中年男子向自己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精壮的小厮。 谢青洛本以为和自己无关,可立定观察一会儿后,却发现那几人的确是直直的向自己走来。 他皱起眉头,人他不认识,可官员的官袍,他是了解过的。 景朝的官员制度是为九品十八级,每品里分正,从之别,这每一品的官服又有区别。 不说官服的质地,花纹,图案,只看颜色,就大有学问。 三品以上,着紫色袍;五品以上,着绯色袍;六品,七品官员为绿色袍;八品九品则分别为深青色袍,浅青色袍。 许多人,从考上科举当上官之后,到致仕退休也就是个五品,能到四品的,都可是人中龙凤中的“龙凤”了。 拿自己为例子,自己即使考上举人,如若不往上考,那么自己这一生,能达到最高的品级,也就是个七品知县。 而他如今的父亲,奋斗几十年,也只是一名六品的地方官。 谢青洛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脑子清明了些。 他实在不知道那至少五品的官员来寻他做何事,只好直了直腰,调整好自己的仪态,准备向那官员见礼。 那官员走到他面前,他礼还未行下去,就被那人大力的托住了。 谢青洛惊然,这是干什么? 他本就因为九天的考试耗费了全身心的精力,如今又强打精神应对,被这出乎意料的官员一吓,竟不自知的晕了过去。 谢青洛最后闭眼前感知到的场景,就是那中年男子顾不上什么礼仪,抱起自己便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大步走去。 正四品的少詹事张庭仪顾不上之前的稳重,抱稳手里的人,几乎是惊慌的往马车跑去。 旁边一个小厮打扮,面白无须的人却尖着嗓子叫起来。 “带来的太医……大夫呢?大夫呢?” 其余几个小厮立刻行动起来,去马车里准备的准备,找太医的找太医。 虽然他们主子慌乱,小厮们却都有条不紊的分配起工作来。 谢青洛被放上马车,本就跟在一旁的太医也匆匆凑过来,观气色,听生声息,摸脉象,望闻问切做了三个。 一套下来,在一旁看着的张庭仪已然冷汗满身,直到太医说明只是因为病人劳累过度,又因情绪波动过大才晕过去的。 张庭仪才松了一口气,平常一直稳重的他如今双手也是发抖的停不下来。 “劳烦先生了,还请您好好医治,不要让小公子出什么事。” 太医颔首,又扎针开药方不提。 等到马车踢踢踏踏,力求平稳地走了半个时辰,到了驿站,谢青洛才已然在太医的施针下悠悠转醒。 见到谢青洛睁开眼睛的张庭仪,才真是把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陛下给他派这么重要的任务,若是出了什么事,他这一辈子就找个偏远小县当一辈子知县吧。 什么仕途,赏识,全都完了。 幸好幸好,张庭仪扶起还有些发懵的谢青洛,甚至有些殷勤的问。 “谢公子,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青洛见这穿着绯色官袍的人还在他身旁,简直是都有些崩溃了。 我都晕了,你怎么还在我边上,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强撑着身子,想行礼。 张庭仪也吓得够呛,小祖宗,可别行礼了,再晕一次上边那位就真要我命了。 “谢公子,不必不必……” 张庭仪冷汗还没干透,又出了一身。 这时那个声音尖细的小厮又上了马车,见到谢青洛坐了起来,简直是激动的不得了。 “您终于醒了!” 声音尖细,刺得谢青洛脑仁一阵阵的疼。 “您要吃东西吗?不对,您先去沐浴吧,都为您准备好了,您在考场里这么多天,实在辛苦……” 那小厮一说起来就停不下,谢青洛实在受不了了,两手一压。 “你别说了,先带我去沐浴!” 他在考场内三天没有沐浴,身上的味道着实是不好闻,也是难为张庭仪和那小厮都抱着他不嫌弃了。 谢青洛这一句定下局面来,让那小厮眼中的泪和张庭仪的冷汗都憋了回去。 第2章 寒窗十二年幸好没有冻死我! 在那小厮的细心搀扶下,谢青洛下了马车。 虽心中还有万千疑惑,与万分不确定,但以谢青洛如今的身体状态,实在是没精力去纠结了。 他这次也没来得及挑刺,在那小厮的服侍下沐浴完,又被喂了一碗炖的喷香黏糊的肉羹,就躺在舒适的大床上瞬间入睡了。 见着终于睡得踏踏实实的谢青洛,少詹事张庭仪和那小厮可算是都松了口气。 互看两生厌的对视了一眼,张庭仪和那小厮纷纷轻哼一声,转而轻手轻脚的退出了谢青洛正在休息的厢房。 离厢房走远了之后,那面白无须的小厮率先发难。 “张大人这事可是办得好,阵仗这么大,我们公子却是受了苦了。” 声音尖细,带着明显的不满意味。 “李公公见谅,的确是本官没考虑好,让公子受了这么大的罪。” 张庭仪能怎么办? 只能是苦笑两声,承认自己安排的疏漏,幸好走时带上了一块来肃州的太医,否则就真完了。 如今他唯一希望的就是陛下问起时,面前的阉人能不落井下石,他就谢天谢地了。 “哼,算你识相,你最好是将功折罪,照顾好小公子,否则洒家到陛下面前,让你好看。” 当朝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李有德哼了一声,继续埋怨张庭仪道。 “是是,本官接下来一定不再让小公子受一点苦,还请公公大人有大量。” 李有德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只是挥挥手,“张大人去安排之后的事吧,洒家要去守着咱们小公子。” 说着,李有德就步履轻慢的往厢房门口一站,那架势,摆明了就是要在此守候到底。 张庭仪只好又苦笑两声,回到自己的厢房,战战兢兢给陛下回信去了。 他一五一十告知了小公子被成功寻回,以及发生的一切之后,张庭仪犹豫半晌,还是在暗信里告了罪。 毕竟横竖都是一死,与其等到回宫时面对皇帝的怒火,倒不如趁现在先主动认错,或许还能争取到一丝宽恕的机会。 张庭仪咬咬牙,不容自己反悔地果断将信件封好。 随后,自然有专人负责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地将这封信火速送达陛下手中。 他细致的安排完一切之后,顶着疲累地站在窗边,看着浓重的夜色想事。 夜色漆黑如墨,只有几株灯火在跳跃,思绪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 想到最后,想的竟然是佩服谢青洛,才十六岁的孩子,就已然走上了乡试的考场。 不知在谢家受了多少罪,读书练字都付出了多少。 他白日在马车上的时候,看到那孩子手上拿笔的地方有一层厚厚的茧,整个人也轻的很,像只有一把骨头。 真是受了罪了。 罢了,这孩子前半生难,后半生,就是顺顺畅畅了。 当今圣上之胞弟、先帝正宫所出之嫡次皇子,竟然会流落至民间!而且整整过了一十六载光阴方才得以寻回! 每每念及此处,张庭仪便觉匪夷所思,实难置信。 悲叹这孩子的命运坎坷多舛的同时,心中亦生出几分庆幸之意来。 所幸当今圣上乃是一个情深义重之人,不仅颇具能耐,且龙椅端坐得稳稳当当,定然不会去刁难自家这位失散多年的兄弟。 如此一来,此子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平步青云”啦! 回去京城就得封王,若无什么意外,可真是富贵一辈子了。 张庭仪摇摇头,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刚才的念头实在有些荒谬和不敬,便捋了捋八字胡,将纷乱的想法抛之脑后了,回里间睡觉去了。 第二日,他被身旁的小厮叫醒。 “大人,大人,小公子醒了!” 张庭仪一下子惊醒,昨天被谢青洛支配的恐惧又涌上心头。 “更衣,快给本官更衣!” 匆匆忙忙的更完衣,便急促的往谢青洛那赶。 谢青洛此时正衣冠端正,被李有德侍候着吃着早饭 他先前吃的一碗肉羹,早就不知道消化到哪去了,如今醒来已是饿的前胸贴后背。 此时让自己吃一头牛也能吃得下,谢青洛自己夸张的想。 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嘴里却时不时被李有德喂一勺不知加了什么做的粥。 他试图拒绝,但这人眼中含泪,实在令他拒绝不得,甚至谢青洛只要一开口,李有德恨不得就老泪纵横。 无奈之下,谢青洛只能接受李有德服侍。 他此时一觉睡醒,虽然已经神清气爽,但是没有了解事情的始终。 终于得了个李有德放下碗的空,谢青洛试探着发问。 “这位……大人,能否告诉小人这究竟是怎么了?” 听了这话,李有德极其夸张的抹了一把泪。 “哎呦,您真是折煞奴才了。” “等到那张大人到了,让他为您解释,您先吃东西,来。” 说着,一碗清白的汤被送到谢青洛手边,谢青洛虽然心中好奇的要死,但却只能捧起汤,喝了一小口。 谢青洛顿时眼睛一亮,这汤口味不错,极其鲜美,带着一丝甘甜却又不至于发腻。 他只好一边带着心中的疑惑,一边几口喝完了汤。 汤正好喝完,谢青洛也有了八分饱,少詹事张庭仪正好急匆匆的赶到了。 谢青洛听了张庭仪的解释,惊得手中的白瓷汤勺都掉到了碗里,发出清脆一声。 他这个小官家不受宠的庶子,竟然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 谢青洛嗓子仿佛被堵住了一样,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惊骇之下,谢青洛心里仅剩下了一个念头。 不是,我是皇帝的弟弟,那我卷什么科举啊? 什么四书五经,什么书法描红,什么策论杂文,等着,回去小爷我就全给你们一把火烧了。 要不是为了能吃上饭,顺便活命,谁稀罕学你们啊。 谢青洛和张庭仪心里同时咯噔一声,一个是想着快叫太医,别让这小祖宗再晕这;一个想着这寒窗十二年,幸好没有冻死我,要不就享不了王爷的福了。 没想到太医还没来,谢青洛就反应过来了。 他本就俊俏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红,嘴咧着,带着像做梦一般甜蜜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傻兮兮的。 只见面前的小祖宗轻飘飘地问,“张大人,李公公,我当真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吗?” “哎哟,您不是谁是啊!您那眉眼,就跟当今陛下一样一样的!” 李公公一拍大腿,情绪激动地回答谢青洛。 谢青洛此时仿若飘在云端,又转头过去轻乎乎地问张庭仪,“张大人,是真的吗?” 第3章 谢家无情 “当然是真的,我们下边人查了多遍了……” 有些太细的事张庭仪不方便说,只是浅浅一提,却足以安谢青洛的心了。 谢青洛嘴角露出一丝乐乎乎地笑来,小脸也显得天真幼态了不少。 原先一双澄澈明净的眼,不复强装出来的稳重,而是笑得弯起来,恍若小月牙。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张庭仪见到面前的小祖宗乐成这样,忍不住心生感慨。 谢青洛内心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但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件天大的好事了。 他怀里抱着个软软的抱枕,嘴角噙着笑意,被李有德引着靠到软榻上。 抱枕被他蹂躏的不成样子,脑子里想的是之后不用再早起读书,不用辛苦练字的美事。 一旁的李有德又时不时往他嘴里喂个水果,给谢青洛哄得开开心心的。 等着谢青洛将这一辈子的幸福生活都幻想完毕之后,他才算是彻彻底底地接受了眼前的现实。 于是谢青洛正正仪态,把自己从幻想的米虫生活里拔出来。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见我哥哥啊?” 谢青洛声音带着得意,完全没了之前秀才的稳重样子。 不是,哎哥们,我要当王爷了,当王爷了懂吗?谁还稀罕这个小小的秀才啊。 况且他之前逼自己那么稳重,也就是为了在这个世界多活一会儿罢了。 然而时至今日可是不一样了,自己的身份已经与往昔截然不同了啊。 而且据谢青洛习书时所知,当今陛下四年前登基,是个极其励精图治,重情重义的人,位子也是稳如泰山,绝对不会为难他这个弟弟的。 即使是真的有所刁难,应该是也不会亏待他的物质生活,偌大的王府,成箱的财宝…… 光是这么想一想,就让谢青洛兴奋得很了。 他这个带着前世记忆穿越的人,万万没想到竟然也能体会到王爷的待遇! 谢青洛摩拳擦掌,恨不得一念之间回去京城,给自己的皇帝哥哥三拜九叩表示忠心与思念,然后让哥哥给自己封个空有待遇,毫无权力的亲王。 这样一来,他便可以成为一名快快乐乐、无需再埋头苦读、想学什么就学什么的纨绔子弟啦。 “公子,原本是想等着您乡试结果出来,再一同返回的,但您是有意提前动身吗?” 李有德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以先回去吗?我在谢家里,竟没有一个人与我亲近……我想见见我真正的亲人。” 谢青洛装可怜道。 张庭仪听后不禁想起之前调查到的关于谢青洛在谢家的种种遭遇,心中顿时酸涩了些许。 一旁的李有德见状,赶忙与张庭仪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率先开口安慰道。 “哎呦我的小公子啊,肯定可以啊,陛下知道您挂念着他,肯定也是应允地。” “那什么劳子乡试,等到出了结果,再来通报咱小公子便是了。” 张庭仪迟疑半晌,开口道。 “既然小公子有此想法,不若我们今日便启程吧。” “可以吗?不会太为难张大人和李公公吗?”谢青洛眨眨漂亮的眼睛,语气真挚的问道。 李有德听了这句话欣慰一笑。 “这是奴才的本分,哪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 “听见了吗?张大人,快去准备!” “是是,下官这就去准备。” 张庭仪被李有德赶着去安排事务,只好先行告退了。 厢房内只剩下李有德和谢青洛。 谢青洛看着欣慰盯着他的李有德,手指拽了拽李公公的衣角,声音发甜。 “李公公,坐下坐下。” “哎哎,洒家站着就行,可别折煞奴才了。” 李有德看着眉眼青涩,却已经和当今陛下有些相似样子的谢青洛,连连推拒。 好吧,不坐就不坐吧,但是他得问问。 “李公公,你们把我带走了,谢家那边怎么办啊?” 听到这,李有德乐呵一笑。 “放心吧小公子,都处理好了,您不用操心。” 谢青洛露出个笑来,他对谢家的确没多少感情,谢家唯一做的就是,就是出钱养了他,供他上学。 他名义上的父亲,他甚至没见过几面。 原先他以为自己是庶子,所以不得喜欢,就拼命读书,想夺得一丝温情。 结果他成了闻名肃州的少年天才,十六岁就走上了乡试的考场,结果还是无人在乎他,无人亲近他。 哪怕是在他已然显现出自己的价值来之后,谢家竟然无一人敢对他示好。 这太稀奇了,哪怕是对自己庶子再不喜爱,在家族里,有了利用价值的子弟,怎么会不受到重视? 但的确如此,无论谢青洛怎样努力,怎样显示自己的价值,谢家依然无人愿意亲近于他。 久而久之,谢青洛只得放弃了那一丝虚无缥缈的亲情。 可能是自己这一世亲缘浅吧,谢青洛夜深人静时,只得这般告慰自己。 因此他读书读的狠,又有前世的记忆,学的又快,即使是同窗,师长,也没有能与他相处久的。 陪他最久的,也就是一个书童,风荷了。 不对,他那么大一个书童呢? 谢青洛猛然反应过来。 总算知道身边缺的是什么了,原来是跟了他好几年的书童! 谢青洛眼睛顿时瞪大,一骨碌就要爬起来。 “李公公?我书童呢?那个叫风荷的,当时应该也在考场外等着我了。” 李有德心里疑惑,面上却安慰着谢青洛。 “别急别急,洒家去问问张大人。” “麻烦李公公了。” 谢青洛面上有些焦急,他在谢家不受待见,身边的风荷自然也是。 别是因为当天出了什么事…… 李公公急促跑出去打听完,回来时,却步履沉重,竟不舍得走进厢房告诉谢青洛真实消息了。 “小公子,这……” “李公公,直说就好,莫要让我心急。” 谢青洛有些心急,却只能静静等待着李有德带来的消息。 李有德却是一脸为难之色,欲言又止,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了喉咙口,难以启齿。 “乡试最后一场刚刚开始,咱家便于张大人奉命前往谢家,打算将您带回宫中。然而,尚未表明来意,谢家竟然毫不犹豫地应允了此事……” 饶是李有德一直是个牙尖嘴利的,如今却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一般。 “谢家当日便把在考场外等您的书童风荷,唤了回去……” “如今那书童已在谢大公子身边当差……” 李有德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细若蚊蝇,仿佛生怕触怒了谢青洛一般。 谢青洛听了这话,默默的垂头坐在软榻上,顿时心如明镜。 谢家究竟是何等厌恶自己,以至于得知有人要带自己走时,竟如此迫不及待地收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甚至连询问一下来人的身份都不肯。 想到这里,谢青洛不禁轻轻叹息一声。 “嗯,我知道了,没有事了。” 谢青洛声音低低的,莫名的伤心压过了方才做梦带来的愉悦。 尽管风荷有时对他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但毕竟也是陪了他好多年的人。 谢家当真如此无情…… 罢了,风荷跟着自己也没有前途,不如换个主子。 第4章 讨好皇帝哥哥的小心思 “小公子,我们该启程了。” 张庭仪进门来拱手行礼道,这一句让谢青洛从伤心中拔了出来。 他轻轻的抽了下鼻子,“嗯”了一声。 张庭仪心有不忍,忍不住又上前一步,禀报安慰道。 “小公子,放心,您在谢家所用的书籍以及惯用之物,下官都帮您收拾妥当一同带来了。” 闻言,谢青洛抬眼,目光直直地凝视着张庭仪,问道。 “风荷他……不愿意跟着我走,是吗?” 这句问话着实耐人寻味,究竟是那位名叫风荷的书童本人不愿跟随谢青洛远行,亦或是背后另有隐情——谢家根本就不情愿放人离去呢? 根本就不情愿家里的任何东西,任何人,哪怕是一个仆人,与自己牵连上任何关系呢? 身为皇帝身旁的少詹事,张庭仪可以说是个“人精”。 对于这样委婉含蓄的言辞,早已了然于心。 他略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谢青洛见到张庭仪眼底的不忍,便一瞬间知道了真相。 也许是两者均有吧。 他心里悲哀,面上也一下冷淡了下来。 张庭仪在心里叹了口气,正要回答,谢青洛却抬手打断了他。 “张大人做事必然妥帖,我知道了。” “……是。” 谢青洛心里原先就破碎成蛛网一般的屏障,如今才是真的碎了。 他当真是,孤家寡人一个啊。 轻笑两声,谢青洛挥挥衣袖。 整个人奇异般的沉静下来,气质多了一份凝练。 “走吧。” 刚才还天真的眼里此时却带上了淡漠,皇家天生的变换情绪的能力在谢青洛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走吧,谢家的一切,在此刻往后,与他再无任何关联瓜葛。 “是。”李有德和张庭仪纷纷应下。 李有德却偷偷看了眼心中伤心无比,外表却转瞬平静如水的小公子。 心中感叹,不愧是陛下的嫡亲弟弟,倒是真有陛下快刀斩乱麻的风采。 从肃州启程,离到京城有八百多公里,坐马车走的舒坦点,平稳点,怎么也得半月余。 走水路倒是快的很,奈何张庭仪问了谢青洛,谢青洛说自己晕船。 那就只好坐马车,慢慢的走官道了。 如今谢青洛无事一身轻,原先日日温习的四书五经也不看了,每日一篇的策问也不写了。 只有每日半时辰的书法,还按时练着。 本来连这谢青洛也不想练的,但想起自己的十年如一日,想起手上拿笔出来的茧,还是没舍得。 现在谢青洛真是轻松愉悦的很了,官道修的好,马车又是上好的。 一路平平稳稳的,任他练字看书,一点不晃。 上了马车,谢青洛就先练半时辰的字,歇歇吃点点心,喝杯茶;然后看看闲书,练练自己之前刻出来的长笛。 和张庭仪交谈,听张庭仪将和李有德谈论京城里好吃的好玩的。 再捧着小脸,弯着眼想自己到了京城要去干什么。 不管怎么说,谢青洛接受新事物,接受新环境还是接受的挺快的。 当初意识到自己到了古代,还在家里不受待见,就果断决定通过科举改变自己的生活。 于是逼着自己自律寒窗苦读十几年,终于踏上乡试的考场,有机会当上官,从此就是“士”一阶层的了。 如今又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果断躺平,不再受科举读书的罪,就一心想着当个富贵子弟。 自己这人还怪识时务的,怪不得有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谢青洛双臂交叉垫在脑后,靠在柔软的靠垫上乐陶陶的想。 自己就是俊杰,就是最随遇而安的好孩子。 这么想着,谢青洛脸侧小小的酒窝随着笑被带了出来,眼睛眯的像月牙。 一旁的李有德则殷勤的拿了点心往小桌子上放。 “小公子,这的点心都不好,您凑活尝一口,到了京城奴才让人给您做好的。” 谢青洛反正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李有德给孩子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直到离京城还有一两天时,谢青洛才开始有些罕见的慌。 你说,自己要怎么讨好这皇帝哥哥啊。 这个问题给谢青洛愁的一天只吃了四顿,李有德见这一幕也急了。 “小公子,您才吃了这么点,这么瘦,陛下见了就要怪罪于我了。” 李公公碎碎念着,生怕谢青洛少吃了一口,他再被降罪。 谢青洛听的有些自我怀疑,拿过磨得光亮的铜镜照了一照,这也不瘦啊。 自己原先因为日夜苦读,又是正长着身体的年岁,所以身体显得清瘦了点。 可是这半个月自己吃的不少了,心里也不因为读书发愁。 正所谓心宽体胖,自己可是重了不少。 谢青洛想着这些,有些疑惑。 不自觉的上手捏了自己的脸一把,这比之前没肉的时候手感好多了。 于是满意的点点头,对李公公养猪的手法表示了由衷的赞许。 景朝如今农业虽然兴盛,但养殖业有些缺乏,李公公若是进入这个行业,必定有大成就! 谢青洛掏出身上的小本本记上,李公公,养猪一业极有天资! 这小本上这可是记录了肃州一路过来的见闻,包括民俗民生,百姓面貌。 之前随身带的小本都是记录了景朝的变化,和自己十几年的所见所闻。 为的就是到时候上了考场写杂文策文时,能随手引用实例,拿事实说事,让考官对他多一份好感。 如今却是用不着考试了,但随手记录,写日记却已然成了习惯。 谢青洛眼睛一亮,知道该怎么讨好他的皇帝哥哥了。 据他了解,他哥哥已被民间赞为明君,必然是励精图治,重视民生的。 他本里记录的这可都是真实数据,到时候给他的皇帝哥哥一送,不就真实反映民生了吗? “张大人!张大人!” 谢青洛掀开帘子,声音清脆的喊着张庭仪。 正在马车前骑着马的张庭仪连忙拉了下马缰绳,和谢青洛处在一条线上。 “小公子有何事找下官?” 张庭仪低低头,面容认真的问谢青洛。 “我那一箱子书被放在哪里了啊?” “在后方马车上,小公子这就要吗?” 张庭仪思忖半刻回答。 “不了不了,到京城给我好不好?” 谢青洛弯着眼,笑嘻嘻的挥挥手。 一向严肃稳重的张庭仪也免不得一笑。 “是,到时候下官给您都安排好。” 谢青洛探出来的半个身子又缩进马车,接过李有德递过来的半盏甜茶,心满意足的喝起来。 自己也算是在外流落十六年的钦差,希望自己的皇帝哥哥见了日记,能好好赏赐自己一番! 第5章 蝴蝶折翼,不得飞出 这么一决定好,谢青洛立刻不慌了,清闲的看起字帖来。 一只手举着字帖看一边看,另一只手则在空中划拉着。 这字帖是前朝一位大师之作,因字体端正又有风骨,所以极受科举考场的欢迎。 谢青洛当初也是练了不少,甚至可以说是颇有心得。 虽然他最喜欢的字体非这一种,但是适用于考场,也不得不练。 而他手上这一本字帖,是这位大师晚年之作,笔力,结构都是巅峰时期。 即使是对此不感兴趣的谢青洛,对这本字帖也是爱不释手,从张庭仪那里借来之后,看了一路十好几天了,就是没提还的事。 张庭仪也不是很好意思开口,他心中暗自懊悔不已。 只怪自己当时过于心软,看到那位惹人怜爱的小公子时,一时冲动便将珍贵的字帖借给了对方。 却怎么也想不到小公子竟作如此“无赖状”,始终不肯主动提及归还字帖之事。 谢青洛自然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张庭仪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却又乐得看张庭仪后悔的样子,始终装作若无其事。 原因有二:其一,他的确还有好几页字帖尚未读完临完;其二,他心中一直耿耿于怀,还记得当初张庭仪曾无意间吓到过自己,这笔账他可是始终铭记在心呢! 于是谢青洛就带着几丝狡黠,看张庭仪暗自懊恼的神情。 而张庭仪本人呢? 他担任着四品少詹事一职,乃是皇帝陛下身旁的近臣。 在官场沉浮十几年,虽说最初幸运地跟对了主子,并未受太多苦。 可在人情世故一方面,也确实是修炼成了一个人精。 谢青洛都这样了,他自己也能猜出来,小公子这是故意耍他呢。 张庭仪心里苦笑两声,那怎么办? 没办法,受着吧,陛下的亲弟弟,他实在是得罪不起。 到了京城的郊外的行宫,再走一两个时辰就要入宫时,马车停下进了行宫休整。 谢青洛下车时满眼好奇,这古代皇帝的行宫得是什么样子? 想去逛逛,却又看着满面紧张的李有德,还是暗自摇了摇头。 罢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看看吧。 谢青洛被李有德和好几个下人侍奉着,焚香沐浴,等着换一身簇新的衣袍。 他被那香味熏得重重的打了几个喷嚏,李有德见到了,着急忙慌的过来安抚他。 只见李有德一边咋咋呼呼地使唤着下人们赶紧去更换熏香,自己则迅速扭过头来,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 “小公子,这是陛下想您呢!” 谢青洛在热水一泡,浑身骨头都酥了,一听见“陛下”二字,浑身一个激灵。 他抿住双唇,使劲摇摇脑袋,却又对着李有德欲言又止。 李有德看着谢青洛一张漂亮脸蛋上的纠结,恨不得直拍大腿。 “小公子,您想问什么您就说啊,奴才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谢青洛纤长的睫毛眨了眨,声音在热水里都泡软了一样,每个字音都轻轻的。 “李公公,我哥哥……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会不会不喜欢我啊?” 李有德接过柔软的手巾,一边手脚麻利的替谢青洛挽着头发,一边笑慰道。 “陛下的嫡亲弟弟只有您一人而已,只看这份亲缘,您便是和他最近的一个人了。” 谢青洛想起四年前,先帝殡天,先皇后也随之而去了,之后便是当今陛下顺理成章的继位了。 当时那一年,京城还开了恩科,这就是为什么他对这一事这么清楚了。 不过,也许这逝去的二人他该改口叫父皇母后了。 谢青洛垂下头,搭在汤泉边的小指微动,表明了他的心绪并不平静。 随后谢青洛收敛起乱七八糟的心思,顺着李有德的力道起身。 擦拭干燥身上的水份,换上簇新的衣袍,只发尾还有些微的湿润,却让乌发显得乌黑浓密。 谢青洛怔怔地看着光滑铜镜中映出的自己,此时刚沐浴完的他面色红润,睫毛格外弯翘。 只是那一双铜镜中的眼睛,却带了些许凌厉的意味。 但不断颤动的睫毛,却似蝴蝶折翼,拼了命起飞,却最终不得果。 凌厉和脆弱两种相反的感觉,却奇异般交织在谢青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 谢青洛伸手触碰铜镜中的自己,手却有些发颤。 自穿越而来,他在这个世界的日子,分为两段。 第一段,是在被冷漠忽视之后,试图去迎合、取悦身旁之人,但换来的却只是更多的冷漠和无视,紧接着精神世界崩塌,差点死在自我怀疑的情绪里。 第二段,则是遇见唯一肯亲近自己的人之后,又开始读书读的愈发深之后,情感被寄托在四书五经上。 书中自有黄金屋,是不是也有我破局的办法? 谢青洛这样想。 或许,踏上科举之路,不仅可以为自己确立一个明确的奋斗,还能让自己得到些许慰藉。 从此,彻夜苦读的是他,时间表安排的密密麻麻的是他,在私塾书院里不顾排挤,求问先生的也是他…… 连考五场的县试,连考三场的府试,连考两场的院试,此时才终于成为秀才。 再是连考九天的乡试…… 每一场考试,他都认真对待。 拿下县案首,府案首,院案首,直至成为整个肃州闻名的天才学子。 再在十六岁时便踏上乡试的考场,直至到了现在…… 谢青洛猛的一下从回忆中惊醒。 他看着自己手上因为握笔略有些变形的骨节,和覆着一层薄茧的皮肤。 少年的手还未完全长成,只看骨架,便知以后是修长纤细,漂亮无比的。 可是常握笔处,骨节早已变了形,给一双完美的艺术品添了一丝瑕疵。 谢青洛吐出了一口气,缓缓收回手,拍了拍毫无褶皱的衣摆。 然后对着镜子做出了一个天真撒娇般的表情来,口型赫然就是“哥哥”二字。 李有德说,他是哥哥亲缘上最亲近的人。 但对于他来说,哥哥也是与他最近的人,不是吗? 在异世苦熬了十六年,如今才有机会真正见到真正与自己血脉相连之人。 这个想法一在心里浮现,谢青洛的心就完全平静不下来。 直到一刻钟后,门外传来李有德的敲门,谢青洛才从满腹心思中抽离,从镜子前离开。 还不忘了顺手从桌上带上那本字帖,然后才整理好神态,笑眯眯的出了门。 “哎呦小公子,您穿上这身衣服真是俊逸不凡啊……” 李有德脸上的笑似乎就没下来过,一直是笑得跟绽放的菊花一般。 不过这下子夸谢青洛可是夸对了,谢青洛如今这一身,真的可谓是清俊不凡,俊逸无双了。 第6章 年轻帝王 谢青洛的容貌本就打眼的很,尽管五官尚未张开,还带一丝青涩之意,但已然可以看出出挑之处了。 一双眼睛偏圆润,抬头睁大眼睛看人时有种天真无邪的感觉,但微微垂眼时,眼尾拉长,反而又会带上锐利之意。 乌黑的睫毛细密又纤长,通常会显得眼神极其清澈无辜。 净白的脸颊两侧有两个小酒窝,笑起来得时候最为明显甜蜜。 这半个月谢青洛被养的气色好了不少,脸上长了些肉,酒窝就更深更可爱了。 谢青洛听着李有德的夸赞,歪歪头,轻轻的笑出了声来。 “小公子,咱马上进宫,陛下已经派人来接您了!” 上了一架新马车时,谢青洛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微微皱眉,然后敏锐地发现,所有人的都换成了陌生面孔,连张庭仪也不见了。 只有李有德还陪在他一边。 谢青洛见这么大的阵势,手还是忍不住抖了两下,随后才镇定下来。 李有德也换了一身太监服饰,衣物上精心绣制的图案表明他颇高的品级。 他上前迈进一步,给谢青洛解释起来,“小公子,请放心,张大人提前进宫述职去了,您这些人都是陛下的亲信。” 李有德指着不远处身材精壮,体型高大的一人说道。 “您瞧,红色衣裳的那个,便是陛下的御前侍卫。 “名叫赵翎,是京城赵家的公子,正是陛下派过来,专门前来迎接您的。” “日后,您在陛下面前想必会时常与他碰面。” 谢青洛顺着李有德指的方向看去,那人面容硬朗,自有一股英气在身上。 身上的红衣样式,竟与前世记忆中的的锦衣卫的飞鱼服有几分相似。 收紧的腰身,手腕处拉紧的袖筒,下裙散落纹丝不动的下摆,那侍卫穿上不仅没有一丝脂粉气,反而是一股子锐气。 才二十多岁的样子,就严肃的不得了。 见到谢青洛看他,那人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算是示意。 谢青洛淡淡的收回视线,谁也没扶,一步迈上了马车。 他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说不上来眼熟在哪,似乎幼时见过一般。 幼时与谢青洛亲近的人并不多,所以那时与他亲近的一个哥哥他也记得很清。 谢青洛收回心思,专心听李有德嘱咐他。 李有德跟在马车一旁,话语从小窗口飘进来。 什么见陛下的礼仪,陛下的性子,声音压得低低的。 路上风势颇大,李有德压低嗓音所说的话语几乎全被吹散在了风中。谢青洛听的模糊,只记住了个大概。 手里摆弄着那本字帖,谢青洛看着字帖出神,整个人有点心不在焉。 这手上的字帖,本来是想今日还给张大人的,却没想张大人先一步述职去了。 谢青洛深吸一口气。 其实还是紧张的,起码现在他拿着书的手还有点发抖。 当时第一次上科举考场都没紧张成这样,怎么要见到自己亲哥哥了还开始害怕起来。 谢青洛在心里暗笑自己。 却又一下子反应过来,等会要见的人,不仅是自己的亲哥哥,也是这个异世封建王朝权力最高的人。 是站在权力金字塔的顶端,是能一言间决定无数人生死。 握着字帖的手收紧。 自己读书十多载,连见官不跪的资格还未搏来,如今却要一步登天,见到当朝帝王了。 心跳的很快,谢青洛伸手按在心口处,靠在马车上闭上眼睛,平息着激烈的情绪。 另一边,京城最中心的宫城。 张庭仪低着头,言语恭敬地汇报着接谢青洛回来时遇见的所有情况。 坐在主位上的人平静的听着,只是整个人却笼在光影里,让人看不清容貌,但只看周身的强大气场,便让人不敢造次。 张庭仪艰难的说完最后几句话,然后拢着手安静的站在了一旁。 殿内的气氛有些凝滞,尽管有掌事宫女,太监,还有不少侍卫,但依然毫无声音,安静的甚至有些过头了。 这一切,只是因为帝王在沉思,手指轻叩御案,却在将要落下时又抬起。 随身侍奉的太监宫女都低着头,身子挺得笔直,屏了呼吸,纹丝不动。 才二十六岁的年轻帝王已然积威甚重,周身的压迫感在不经意间便可以吓得人说不出话来。 片刻,主位上的人终于开口,殿中的气氛才算平和了一两分下来。 “庭仪,小公子什么时候到?” 张庭仪突然被点名,但终年的礼仪却让他迅速反应过来,站直行礼回答道。 “回陛下,还有半个时辰小公子便能入宫了。” 年轻的永光帝点了点头,方才紧绷的面色此时有了些缓和。 张庭仪知道面前的帝王情绪好了不少,便想着多说几句,让陛下在之后罚自己的时候轻着些,便见缝插针笑着道。 “陛下,小公子与您的眉眼很是相似。” 永光帝一怔,好似想不出与他眉眼相似的谢青洛的样子,但又确实使他更加期待起来。 原先极其善于不形于色的帝王,此时却也面容含了几分柔和,眼底藏了半分笑意。 张庭仪偷着抬头看坐在主位上的人,心里感叹到,还是第一次见到陛下笑得这么开心呢。 又看了半篇奏折,帝王一挥袖子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 张庭仪大胆揣测圣心,知道陛下是着急了,识趣的往前凑了凑,“陛下,不若我们先去等小公子,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帝王颔首,竟露出了几丝笑意,“那就先去云台宫。” 摆驾云台宫路上,张庭仪满腹的心思。 这云台宫,是离帝王的养心殿距离最近,面积最大,装潢最奢侈的宫殿。 原先为先朝的某个皇帝为自己宠爱的贵妃所修,奈何当今的陛下是对女色不是很感兴趣,后宫只有几个位分低微的嫔,所以更别说贵妃了。 当时陛下为将要回来的小公子寻住处,选来选去不想让回来的谢青洛住在宫外的王府,便直接指了这座宫殿。 陛下拿自己的私库,把云台宫好一阵翻新,甚至连这名字,都是陛下亲自取得。 原名为“流云殿”,但是永光帝认为自己的弟弟才回来,怎能再“流”走呢? 于是大笔一挥,龙飞凤舞般写下新的宫殿名称“云台宫”。 毕竟云在天上逛够了,也是要找个地方停歇的。 这泼天的君恩! 不知那如青竹般柔韧的小公子,能否承受的住? 张庭仪想到这里,正好一抬头,便看见了帝王亲书,“云台宫”,无比熟悉的字体让他打了个激灵。 另一边,御前侍卫开道的马车已然晃悠悠的驶进了皇城内。 谢青洛抬手拨开车帘,饶有趣味的看着皇城的景象。 在最开始启蒙读书时,谢青洛借身份之便探究过这个王朝的历史与制度,因此现在同样好奇这皇城与上一世他见过的故宫有何区别。 与记忆中上一世的历史对比后,他惊奇的发现,这好像是到了一个“架空”的王朝。 但也不能说完全架空,一些文化还是相同的,孔子、四书五经等等,也是存在的。 要不他科举考的都是什么…… 想到这,谢青洛轻哼一声,暗自腹诽道。 第7章 第一次相见 马蹄踏在小青砖上的声音清脆而有规律,一水儿的青灰砖色营造出一种肃穆,平静的气氛。 忽的,马车停了下来,谢青洛紧接着就被李有德扶下了马车。 “小公子,咱走几步,到内城了,马车不能再往里走了。” 李有德弓着身子,言语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谢青洛对李有德的低微姿态有些不适,想伸手扶他,却被李有德低着头簇身往前走,无奈之下收回了手。 他二人身后跟着那腰间佩刀的红衣侍卫,那人走路轻慢无声,必然是个厉害的练家子。 谢青洛外表看着沉稳,步子也平静得很。 但实际已然心如擂鼓,从前在科举考场上练出来的养气功夫形同虚设。 谢青洛微微回头看了那名叫赵翎的侍卫一眼,却被那人身上的沉静感染,自己的心也沉稳了许多。 直到见到云台宫的牌匾上有些眼熟的字体,谢青洛感到自己的心才真的骤然平静下来。 这字体,为何与他练了多年的字帖极其相像? 谢青洛有些愣怔的停住脚步,抚住自己的心,这种安心的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就像……上一世查高考成绩的一瞬间,这一世看科举成绩的一瞬间。 他还算匮乏的人生经历,仅能想出这几个相似的时刻了。 在那种瞬间,对自己推算能力的精准把握,坚定的自信,以及莫名的直觉,让人知道,结果必然是好的。 因此,不要再为此感到紧张,也不必再慌乱。 这时,身边的李有德往后退了几步。 “小公子,您自己进去吧。” 谢青洛回头轻笑,眼神纯净柔和的如未消失的清露。 “辛苦李公公了。” 之后脚步轻抬,往云台宫内走去。 身上的一袭翩然青衣随着主人的步伐划出灵动的弧线,柔韧的腰身被青玉腰带束紧,乌黑的发丝垂落到少年清瘦的肩膀处。 面前是精美典雅,端肃庄严的宫殿,眼前是如青竹的挺拔少年身影。 李有德感叹着终于把小公子送了回来,也是了却了陛下的一桩心事。 远处的赵翎看着少年的清瘦的背影,却有些愣怔的陷入了梦里的场景。 梦里有一个在他怀里哭的很狼狈的小孩,背影却和小公子很像。 也许,梦里哭的小孩子,如今也长这般大,笑得这般甜蜜了。 …… 谢青洛不知道殿外这二人的心思,只是步伐轻快往前走。 穿过妙趣横生的中院,走过“金砖”铺就的小路,最后轻拨开珠玉串成的帘幕,才最终到了主殿。 谢青洛打眼观察了一圈,主殿周遭没有人,连皇宫内无孔不入的侍卫与太监宫女都不见他们的影子。 露出一个松快随意的笑来,谢青洛轻提衣袍,迈入主殿。 “诶?” 谢青洛发出一声疑惑。 本以为一进主殿,便可以看见自己的哥哥,但主殿内却空无一人,安静得很。 谢青洛在原地犹豫半天,然后就极其自然的开始在殿里闲逛。 这个好看的花瓶,单手拎起来掂掂多沉;那个红玉金丝狮子头,戳戳金丝做成的胡须;旁边的楠木桌,双手一撑坐上去试试承重…… 玩够了,都摸了看了一遍,然后谢青洛就有些蔫了。 不是吧,为什么自己哥哥还不出来啊? 谢青洛才坐到黄花梨椅子上,屁股一沾椅面,就嗅到主殿里清淡的熏香味陡然变重了。 不仅变重了,味道还换了一种。 这浓重的香味有点让人发困,谢青洛尽力睁着已然有了水光的眼睛,与睡意挣扎着。 然而下一秒,谢青洛就放任自己沉入睡眠。 闭上眼睛之前唯一看到的画面,就是不远处一双黑色皂靴,鞋面上绣有如意盘龙纹。 另一边皂靴的主人,永光帝,则是悄无声息地踱步到谢青洛身边,眼神柔和。 永光帝弯腰,动作轻缓,将睡得沉沉的谢青洛横抱起来,稳当地向后殿的卧房走去。 他本是想直接与他的亲弟弟见面的,与他远远关心了十六年,但却从未见过真人的弟弟相见的。 但在最后一刻,他竟然头一次在心底有了惧怕之意。 于是,英明神武的永光帝小人行径般的躲进了一旁的隔间。 借着一扇透外不透里的小窗,将弟弟所有的举动收入眼底。 不论是故作严肃的动作,还是看到新奇事物时孩子气的行为,都让永光帝感到真实。 是一种远程养孩子养了十六年,第一次见面便打破了某种屏障的真实。 要是在现代,永光帝便会知道,这叫次元壁破了。 看到自己又氪又肝的小崽崽从远方来的信纸里跳出来,自然是感觉到不一样的。 谢青洛被永光帝放到床榻上。 堆放了好几层的锦被软绵绵的,谢青洛半个人都要陷进去。 永光帝缓缓地坐到床沿。 此时少年安静的睡着,永光帝才舍得仔细打量少年青涩的眉眼。 清雅细长的眉,是随了南方女子的先皇后…… 漂亮灵动的眼睛,是中和了先帝的凌厉与先皇后的柔软…… 直到一只手抓住了永光帝的衣角。 长长的睫毛轻颤了几下,谢青洛醒了。 谢青洛恍惚间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于是手便下意识地抓住了最近的东西。 他半撑起身子,呆呆凝望着俯首看他的帝王。 口中嗫嚅着,却叫不出一句“哥哥”来。 一只大手轻覆在谢青洛的侧脸。 谢青洛因为这一下充满温情的触碰,顿时双眼含泪,却又别过头去,恍若不知该如何应对。 永光帝轻叹一声,将小孩的脸扶正,另一只手则握住谢青洛捏着他衣角的手,言语温和。 “青洛,我是你的哥哥。” 一串琉璃泪珠从谢青洛眼中划下,然后失声痛哭。 永光帝有些无所适从,只能手忙脚乱的将孩子揽进怀里,轻拍着后背,陌生的哄着人。 谢青洛抬手擦干了眼泪,言语中还有些抽泣。 “哥哥……不直接见我,是为什么?” “是不喜欢我吗?” 永光帝无言。 这哪是不喜欢自己弟弟,这是喜欢的不敢直接见面了。 所以让人燃了香,想着缓和一会儿再相见。 永光帝第一次如此憋屈,只得放缓声音,轻轻的哄自己弟弟。 带着薄茧的手把泪痕轻柔的拭去。 “哥哥怎么是不喜欢你呢?” “哥哥是见青洛回来,欢喜的不得了,害怕青洛不亲近哥哥,这才出此下策。” 能让算无遗策的永光帝说出这种话,估计也只有他怀中的谢青洛了。 而他怀中的谢青洛也是真委屈,还没见到人面的,就被人迷晕了。 这也不由得他多想。 他本来满心欢喜,寻思着终于能见到唯一的亲人。 尽管事先知道皇家对于感情凉薄,知道可能满是算计,但是心里还是抱着希望的。 如今却是被自己哥哥上来就“算计”了一次。 第8章 装模做样的谢青洛 “当真?” 谢青洛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泪水,仿若花瓣点露,惹的人去安慰他。 永光帝这一会儿已经动作娴熟的哄人了,一边把谢青洛揽在怀里,一边认真的承诺。 “是真的。” “朕金口玉言,不会对青洛说假话的。” 谢青洛忍不住的去笑,但是眼泪还没流完,又只能抽泣着去抹眼泪。 永光帝无法,只得看着人哭完了,发泄完了。 这才叫人送水进来,亲手拿湿帕子给自己弟弟轻柔而谨慎地擦了脸。 谢青洛眼眶哭的通红,面上绽放出一抹略带羞涩的笑来。 还是个孩子呢。 帕子被随手扔到一旁的托盘上,永光帝无奈想。 片刻后,等到安静下来,气氛就有些尴尬和微妙了。 谢青洛刚哭完,不知道该说什么。 永光帝也拿不准问什么,生怕问着不好的再让谢青洛想起伤心事来。 一边的李有德急了。 看着这一大一小在这不说话,他都替两人觉得别扭。 “陛下,小公子,可是要用膳?” 李有德躬身询问。 永光帝皱皱眉,却是看向谢青洛。 谢青洛眼睛一亮,他确实好奇皇宫里的菜好不好吃很久了。 “哥哥!” 他抱着永光帝的胳膊,小脸在刺绣精致的衣袍上蹭蹭。 永光帝微微颔首,胳膊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在李有德非常有眼力见地退下后,整个氛围又安静下来。 谢青洛不禁在心中暗自叹息一声,看来终究还是需要我亲自出马啊。 想到此处,他轻轻地抿了一下嘴唇,然后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凑近到自己哥哥的耳畔旁。 “哥哥,你知道吗,我给你带了礼物的!” 尽管这声音有些微微颤抖,但其中的孺慕之情却显而易见。 让人觉得说话者尽管心里害怕,但还是忍不住去亲近的意味。 永光帝感到太阳穴的青筋轻轻一跳,低头轻声去问道。 “青洛带了什么?” 他自然是知道自己弟弟带了什么的,张庭仪在禀报时,早就一五一十,分毫不漏的告诉了他。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想听谢青洛亲口告诉他。 谢青洛却莞尔一笑。 “哥哥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还会想着我带的东西吗?” 语气恃宠而骄。 谢青洛仗着自己方才哭的那一场,于是也就大着胆子摸起自己哥哥的底线来。 永光帝轻笑出声。 由于十几年前的隐情,谢青洛被远远养在肃州,但在肃州这十六年,谢青洛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写成消息为他传过来。 信里多说谢青洛沉闷,喜读书,不好言语,性子沉稳。 本以为是比自己还稳重的一个孩子…… 却未曾想,真正见了面,自己弟弟竟然是个胆子大,又极会撒娇的一个。 尽管有做作之嫌,但也可以看出原先活泼的本性。 确实是谢家亏待了自己弟弟,把好生生一个孩子都逼成什么样子了。 想到这,永光帝眼神微暗,却又很快恢复笑颜。 看着自己才见面的弟弟便撒娇的这么娴熟,他也乐的配合。 先皇后宫内只有先皇后一人,其他皇亲不算的话,他也只有青洛这一个嫡亲弟弟,不论感情只看血缘,他也会照顾一二,自然是比较宽容的。 况且自己弟弟在外多年,即使周身状况自己都了如指掌,但依然是心疼不已。 永光帝轻挑眉梢,笑道。 “青洛可是朕的弟弟,怎么能不想着呢?” 谢青洛惊喜。 “那我把自己的日记送给陛下好不好?” “哥哥看了我的日记,就跟陪我长大一样。”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哥哥可不能嫌弃我。” 谢青洛说到最后一句,还有些底气不足,便偷偷瞥了一眼笑而不语的永光帝。 永光帝嘴角忍不住的上扬,自己的弟弟确实有意思的很。 “好啊,那就让朕看看青洛自己长这么大,都想了什么,做了些什么。” 谢青洛恨不得狂点头。 他本以为见自己亲哥哥这一关难度会比较高,现在看来,也不是很难嘛。 稍稍攻略一点,就直接拿下。 最好是看了自己日记之后,心疼得不得了,然后给他多赏赐一点好东西。 谢青洛眨眨亮亮的眼睛,邀功一般。 “陛下,我的日记里还记了好多关于民生的事,是为之前的科举准备的。” “哥哥这么励精图治,是明君,一定会喜欢的。” 永光帝这次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忍不住上手捏了捏谢青洛圆润的脸颊,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让他心头一软。 手感十分好,以后多捏。 “青洛真是有心了。” 永光帝敛下有些惊奇的眼神,不过回想起自己弟弟可是十六岁的举人,会关注这些倒也不显得奇怪了。 此时李有德悄没声的走进来,“陛下,小公子,膳食准备好了。” 二人随之走出里间,到了吃饭的桌前。 谢青洛动作轻快,笑语盈盈,像只才从山林里蹦出来的小鹿。 李有德在一旁给谢青洛布菜,谢青洛拿起筷子却又放下,抿抿唇,有些欲言又止。 永光帝眼底带着笑,好奇谢青洛要说什么。 谢青洛憋了好一会儿,吞吞吐吐的问道。 “陛下,我们要食不言,寝不语吗?” 李有德心里“嘶”了一声,心想自己要不要出言阻止一下这有些失礼的话,但是偷看了眼自己陛下的神情,又默默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对于谢青洛对他的称呼,总是在“陛下”和“哥哥”之间反复调换,永光帝已经习惯了。 “不必,青洛想说什么便说。” 谢青洛放心的点点头,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在皇帝面前规矩倒是没那么大,反正现在来看,比谢家好多了。 少有的几次和谢家人一起吃饭,都是死沉沉的,别扭的谢青洛胃口都没有了。 谢青洛一边把饭菜往嘴里送,一边和自己哥哥吐槽之前生活的谢家。 嫌弃的意思浮现于面上,倒是让谢青洛整个人生动活泼了不少。 之前和永光帝相处,不免的带了些表演的意思,想对自己哥哥表现出自己的无害,从而获得好感。 那种状态下,神态表情也肯定会带着些不自然的地方。 此时吃起东西来,倒是显得漂亮的脸蛋生动了不少,多了几丝十六岁少年的孩子气。 永光帝第一次看着自己远程养了这么多年的小崽子吃饭,面上忍不住泛起笑容。 也是奇怪,平日里能让自己笑得事不多,反而把自己弟弟接回来之后,却是“笑口常开”了。 不过青洛嘴中提到的谢家,的确是有些过分了。 即使当年是有隐情,但也不能把孩子养成那样啊。 不怪是旁支呢,给了机会也不会用。 永光帝动作极轻的皱皱眉,对肃州谢家的厌恶却是更上一层楼了。 第9章 我中了! 肃州的谢家是先皇后母家的一个旁支,但却是那种已经疏远到数十年都未曾有过往来的旁支。 先皇后的母家是清流世家,素来受人敬重,世人尊称为“南阳谢氏”。 男子或是通过科举,走上仕途,或是才华横溢,着书立说,或是悬壶救世,妙手回春,均有一番骄人的事业。 女子也是不让须眉,均知书达理,性子坚毅,做出的成就也让世间许多男子望尘莫及。 最为世人所津津乐道的,正是先皇后那位德高望重的外祖母了。 当年谢氏祖母芳龄十六,正于南方游山玩水之时,遇上百年难遇的大雨,被困江南。 水患难治,难民蜂拥,无法脱身。 方才及笄的女郎未曾惶恐不安,反而是以谢家玉令联系当地县令,欲求安置难民,共抗水难。 奈何县令碌碌无为,甚至想隐匿消息不报,以求不被追责。 谢氏祖母当机立断,借当地豪族的势,强逼县令作为。 先是千里加急送信于京都,其后谢氏祖母带领当地豪族,县令亲自出面安抚难民,以工代赈修复水堰。 同时呼吁富商募捐,钱款大量收购药材,招揽大夫,帮助于难民,避免了水患后的疫病大规模传播。 至此两月后,江南水患平息,难民无恙,水堰也已然建了起来。 此时谢氏祖母方才安然返回南阳,竟毫无受惊姿态,从始至终冷静无比,下令果断。 离走时百姓跪拜,众人称“菩萨下凡,普渡众生”。 一时间,佛寺里多为百姓自发为谢家祖母点的长生灯,祈求恩人无恙,一生顺畅。 当朝皇帝是个深明大义的,皇帝听闻此女子豪举后,抚掌大笑道:“谢氏女郎雷厉风行,疏财仗义,有南阳家主之姿!” 此言一出,谢氏震惊,最终族老做主,竟是让谢氏祖母招婿于内,同时广学修身之家平天下之理,以女子之身,接任南阳谢家家主。 经此一事,本就显赫的南阳谢家,名声更如乘风的羽毛,席卷而上。 而到如今,先皇后能被先帝看重,成为国母,也有很大的原因是沾了谢氏祖母的光辉。 奈何当今先皇后的兄长,是个名声不显的。 也是南阳谢家里出的唯一的没有分寸的,当年惹出了天大的事端。 在皇宫中被先帝一刀斩下头颅,全尸不存。 最后销声匿迹,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先皇后的兄长也被南阳谢氏除名,再无人记得。 且当年谢青洛出生,有许多不可言的隐情,最终先帝双眼含泪,亲自下令,命国安寺大师亲行,将小皇子送至肃州谢家将养着。 除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永光帝可以派人监视,探求其近况之外。 其余之人,均不知谢青洛的去向和境况。 但直到如今,永光帝也没弄清为何会把自己弟弟送走,为何要搞这么一番。 但有所确定的是,这必然与国安寺的大师有所关联。 当时先皇后病重逝去之前,只是用枯瘦的手握住自己的儿子,字字含泪。 要大儿子做一个明君,再照顾好她从未谋面的二儿,之后却再也不肯说话。 直到真的逝去之前,先皇后猛然睁眼。 “祁儿,母后……给你留……东西,若是寻到,则说明……你应该知道……,若是寻不到……” 话戛然而止,丧钟轰然而鸣。 永光帝萧祁,从悠悠的回忆中回过神,看向一旁吃的正开心的谢青洛,禁不住叹了一句。 “青洛真是受苦了。” 这话声音说的轻,谢青洛没听见。 于是谢青洛兴致勃勃地抬头,“陛下,您方才说什么了吗?我没听清。” 看着自己弟弟因为吃东西,而显得更加圆润的小脸,萧祁曲指敲敲桌。 “朕说,青洛以后要自称臣弟,才显得合乎礼仪。” 声音漫不经心的,倒是不像教人,像逗人小孩玩。 谢青洛却如垂髫幼儿信重自己的长兄一般,忙不迭地点点头。 “我……臣弟知晓了。” 萧祁看着神色骤然认真起来的谢青洛,与方才肆意的样子截然不同。 有些好笑的扬起嘴角,眼中少见的带着戏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怎么就这么较真起来。 萧祁想到这,笑意禁不住又浓了几分。 谢青洛纤长的睫毛扑棱两下,看着一旁皇兄面上的笑意,有些搞不懂。 这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啊? 谢青洛垂眸,自我反思般的想,早知道最开始就不这么随意了。 不过,现在这个程度应该不会一怒之下杀了我吧? 谢青洛轻吸一口气,突然觉得有点牙疼。 向来活跃的脑子开始联想,如果杀我的话,也会留个全尸吧? 至少不会是……凌迟?或者五马分尸?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拍了拍谢青洛的背,谢青洛正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顿时一个激灵。 一抬头却看见自己哥哥已然凑得很近,低头看着他温和的笑。 “想什么呢?菜都不吃了?” 萧祁相貌俊美,眉眼本比谢青洛多了三分严肃,又在权力里浸润多年。 如今好不容易温和地笑,竟给人一种奇异感。 谢青洛抿抿唇,还是决定继续装他的小白花,于是轻声道。 “臣弟想,臣弟是不是在陛下面前,有些逾越了。” “《论语·颜渊》有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陛下是天下人的君父,臣弟本应在陛下面前谨言慎行……” 萧祁后仰,姿态认真的听着谢青洛讲,仿佛看了一篇殿试上写的策论。 倒是讲的不错,不怪能在这个年纪考上举人。 萧祁看着说了一大堆,正眼巴巴看着他的的谢青洛,正了正面色,但放松的姿态却暴露了他极好的心情。 “青洛说的极好。” 下一句却话锋一转,落到了其他话题上。 “乡试的结果已然出来了,青洛可想知道?” 谢青洛眼睛一亮,即使是考上考不上都不会影响什么,但他努力多年,自然还是想有个好结果的。 在马车上时他便一直掐算着时间,等待着乡试的成绩放榜,奈何张大人有时神出鬼没,问了李公公,他却也不知晓。 没成想这时能在陛下嘴中得知结果,的确是让他惊喜的很。 于是他实打实的点点头,表情极其认真和朴实。 “陛下,臣弟想知道!” 萧祁似笑非笑的看了谢青洛一眼,却还是忍不住逗弄小孩的心思。 “此次肃州招收举人八十名,青洛正好是在……” 话语到了这,萧祁却突然停下。 谢青洛却紧张的很,难道正好是在八十名? 亦或者是……八十一? “青洛此次乡试……犹在孙山之前。” 孙山是最后一名,孙山之前,不就是七十九? 他中了! 谢青洛猛地抬眼,我中了! 第10章 念余恨,偏自苦,不得出 谢青洛有些不敢置信,眼底是难以遏制的狂喜,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尽管是功名对如今的他来说,已然无用了,但这十几年的努力所换来的成果,终究还是让他感到欣慰。 毕竟,日日夜夜的埋头苦读只有他自己最为清楚,无数次在书籍中得到的安慰也让他有了在异世活下去的勇气。 原来真的是事在人为,原来有些事努力也能做到。 谢青洛喜完却又觉得悲极,无尽的悲凉涌上心头。 原来在谢家所受到的冷遇并不是他的错,原来他曾经付出过的努力并非毫无价值。 原来他也能够在千人的激烈竞争中脱杀出重围,原来他也能成为万里挑一的幸运者。 他不是那个只能待在谢家宅中偏远的小院,狼狈的带着笑讨好他人,他人却只余冷漠给他的小孩子了。 本以为自己是最豁达的性子,在身份骤然转变,开启新的生活之际,能够将过往一切轻易的全都放下。 然而,之前所遭受的一切,便如肃肃大漠中夹杂着粗粝沙砾的狂风,将身为立石的自己百般雕刻,万分改变。 从此底座成型,任何伤害都压在心底未能改变,也从未抹去。 他渴望如同前世记忆中的苏轼一般,在骑马上山,蓑衣遇雨之后,还能豁达的写出“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诗句。 但他做不到,他偏要自苦,偏要一遍一遍的沉溺在余恨中,一刀一刀的受着凌迟,然后再疼得笑出声才算舒畅。 犹记前世看过的一出京剧《锁麟囊》,唱词好得很。 “她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我偏要,起婆娑,炽焰火,自废堕,闲骨骼,永葬荒墟,剜心截舌,独吞絮果。” 谢青洛抿唇,觉得这唱词好笑,自己也好笑。 不过,考上了举人更值得自己笑。 一旁静静看着的萧祁叹了口气,自己弟弟的神情变化他都看在眼里。 他想的什么,自己也能猜到七八分。 没想到自己还未想好怎样安慰人,谢青洛便对他浅浅一笑,面上还有些悲意,却掩不住绝色的笑。 “皇兄,臣弟厉不厉害?” 萧祁心念一动,也只得伸手去摸摸谢青洛的脸,同时轻声去安慰人。 “青洛何曾不厉害?十六岁的举人,整个景朝这么多年也是极是少见。” 谢青洛听了这句夸奖,迅速从自厌自弃的情绪中抽身,睁着明亮的眼咯咯的笑了两声。 他又往前凑凑,脸在萧祁手掌上蹭了蹭,手掌的薄茧磨的他细嫩的皮肤发痒。 谢青洛羞羞答答的看着萧祁,看样子是想问点什么却不好意思开口。 萧祁无奈,手掌微微的收了收,下一秒却又贴上谢青洛的脸颊,轻轻的捧住了那张小脸。 当朝帝王心思都不用转,便知道谢青洛想问的是什么了。 果然,谢青洛露出个明艳的笑来,言语有些吞吐,“陛下,您有没有为臣弟……照拂……” 萧祁装不知道,语调缓慢平稳的问,“哦?为青洛照拂什么?” 谢青洛歪歪头,让脸颊更合乎手掌的弧度,贴的更紧。 谢青洛探究般看着萧祁的神色,的确是只有几丝疑惑。 便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那陛下应该是未曾为他疏通关系的。 若是因为自己身份的原因,考官把他放在了前边,顶了他人考上举人的名额。 那他只会更加愧疚,更加难受了。 能这么想,主要是因为谢青洛对自己的水平还挺有认知的,正好卡在了考的上和考不上之间。 若是这一批学子水平偏低,自己的文风又合考官的喜好,那上榜自然是没有问题。 若是反过来,绝对就要落到榜外了。 在心底感叹完自己的运气好,谢青洛才感到贴在他面颊上的手正好收了回去。 萧祁温和开口,“青洛不会觉得自己的举人是朕的功劳吧?” ! 谢青洛赶忙摇头,想表明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若朕也做这种事,景朝哪里还有清官?” “不就都是上行下效,纷纷为自己的亲眷疏通关系,久而久之,景朝那还能好到哪去?” “难道朕在青洛心中便是这样的明君吗?” 谢青洛一窘,确实是这个道理,自己怎能怀疑自己哥哥呢? 这不仅是不信任自己,还是不信任当朝帝王啊。 谢青洛只觉得被摸过的那处肌肤滚烫得厉害。 他伸手轻轻一碰,他却又迅速的把手收回去,仿佛怕烫着指尖似的。 抬头又见自己皇兄温和无奈的眼神和俊美无俦的面孔。 谢青洛窘迫的很,萧祁见状也就没再说什么。 李有德此时奉了清口的浓茶上来,谢青洛抓紧喝了半口,挡了挡自己面上的微红,希望能将面上的温度降下去。 奈何收效甚微,只得强装镇定。 漱口,净手完,谢青洛亦步亦趋地跟在萧祁身后去了里间。 萧祁想起幼时去别院,看见的母鸡身后跟着的一排走路歪歪扭扭的小鸡,谢青洛就像那群小鸡一样。 还没来得及笑,帝王却骤然想到,那自己不就是在前边领头的那个吗? 无奈摇头,才与自己弟弟见面了半天,萧祁就感觉自己脑子好像活泛了不少,总是觉得自己弟弟像各种小动物。 大概是小动物不会和人一般有那么多心思,即使有,也会让人一眼看清吧。 外间的李有德一边指挥着人收拾,一边偷偷的往里间凑着看。 看样子,陛下和小公子相处的融洽得很呢。 不怪乎是有血缘的亲兄弟呢。 况且小公子性子也好,陛下定然喜欢这个弟弟。 李有德拍拍胸口,笑得满面和煦,先皇先皇后得知如今兄弟二人的和谐,肯定是欣慰极了啊。 站得笔直,守在门口的赵翎抿唇,当年那个小孩子也叫过自己哥哥,如今却是都不识得自己了。 一下反应过来,却觉得自己的想法莫名其妙。 哪个小孩子?哪有小孩子?他认识的小孩,不就只有时常做梦梦到的那一个? 赵翎心觉自己荒唐,便又凝神静气,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这边的谢青洛小心翼翼的跟在萧祁身后。 萧祁抬手揉揉眉心,顺手拉住谢青洛的手腕,把人拉到前边来。 磨磨唧唧的小孩,也不会上赶着说个话,被稍微凶了就睁着大眼看着自己,让人看的都不好意思欺负人了。 “皇兄!” 第11章 别叫皇兄了,叫哥哥吧 谢青洛受惊出声,感受到手上的力度,下意识地想挣开手。 奈何挣扎两下,便被萧祁握的更紧,谢青洛的挣扎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萧祁出生便被立为景朝的太子,文韬武略自是没有落下一个,拉开一石的弓对他来说都轻而易举,更何况制住谢青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呢。 “叫朕何事?” 萧祁微微低下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身量还未完全长开的谢青洛。 脑中浮现的却是过去那些年肃州送来的密信。 自己十岁的时候,便知道自己有个远在肃州的亲弟弟,自那时开始,父皇便给他了一支亲卫。 亲卫会把谢青洛的任何情况报上来,自然也包括身量一丝一毫的变化。 随后不远千里,把密信递送给他这个在东宫的太子。 因而谢青洛的成长轨迹,便全由这一封封密信,被萧祁全盘掌握。 在第一封密信中,自己弟弟一岁的身量是一尺三寸;而到弟弟回来前的最后一封密信里说,十六岁的谢青洛身量到了五尺二寸。 现在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谢青洛,才感觉到自己弟弟还是很小的一只。 谢青洛那会儿面上的薄红还未消下去,此刻却又因萧祁这莫名的倒打一耙感到惊愕。 明明就是他率先将自己拉扯过来的,怎会反倒质问起自己究竟有何事呢? 谢青洛在心里偷偷骂了一句“不讲理”,面上却只是摇摇头,做出一番毫无怨言的样子。 萧祁微勾唇角,没松开拉着自己弟弟的手,不紧不慢的踱步到软榻旁,与谢青洛分坐在放置于榻上的小桌两侧。 李有德识趣,极其有眼见的奉上两盏茶,然后恭恭敬敬地退至门外,静静地等候吩咐。 谢青洛伸手摩挲着小桌,脑袋略微低垂着,故意的躲避着萧祁的目光。 这一动作却让他白皙如玉的侧颜展现在萧祁面前,恰好被窗外投射进来的柔和光线映着,白皙如玉的侧脸正好被窗外柔和的光映着。 愈发显得骨相完美,相貌精致。 萧祁屈指敲敲小桌,发出沉闷的响声,引得谢青洛不由自主地朝他看来。 红润的唇瓣微张,露出几丝询问的意思,眼神却还是闷闷的,有不知哪来地郁郁寡欢之意。 萧祁心一软,向谢青洛伸出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滚金边的袖口自然下垂,上摆服帖的落在手腕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有力。 “青洛,过来,别和哥哥坐那么远。” 谢青洛看着那只手,犹豫半晌,还是伸手相握,然后起身走到另一边,紧挨着自己哥哥坐下。 萧祁哑然失笑,手上摸摸谢青洛指尖因为常年握笔磨出来的薄茧。 说话的语气温和不得了,几乎都要到耳鬓厮磨的意味了。 “青洛,朕怎么觉得你这么多变?是在装样子骗朕吗?” 完全是开玩笑的意味,但是却让谢青洛紧张的一转头,下一秒瞬间整个人都贴在萧祁身上。 此时正是秋日,天气已经有些偏凉了。 萧祁却还是一袭单薄的常服,热量很轻易的便透出来,蔓延到了谢青洛身上。 他鼻尖被一丝很清淡的香味笼罩,脑子都晕晕的,似乎整个人都陷入了温暖与香气的牢笼。 谢青洛状若慌张的想往后躲,身体却很轻易地被自己哥哥揽住,把他半个身子拢在怀里。 “青洛,哥哥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跑什么?” 一向威严的永光帝逗孩子上了瘾,看着孩子往后躲,忍不住的想笑,面上却还维持着那一番温和宽容的兄长形象。 谢青洛若是抬头,便是自己哥哥轮廓分明的下颌。 低头,又是带着让人沉沦意味的怀抱和熏香。 谢青洛硬撑着清醒,让自己因为怀抱和香气过载的大脑清明了几分。 在这带着强烈蛊惑意味的场景下,谢青洛轻轻吸气,声音有些委屈和颤抖。 “皇兄,臣弟……臣弟没想跑……” “一时和皇兄太过亲近,臣弟未曾适应……” “臣弟一直渴望亲情,如今见了皇兄,能与皇兄相处的这般好,有这般温情,臣弟一时太过惊喜,实在是欣喜若狂……” “……才未能反应过来。” 谢青洛抬起头来,眸光清澈如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之色。 萧祁明知这是谢青洛的缓兵之计,话语估计也是七分真三分假。 但看着那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眉眼,还是忍不住软了心思。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点谢青洛的眉心,原谅了谢青洛背地的多番心思,百般做派。 眼前人并非他人,而是自己一手看大的孩子,稍稍放纵一点又如何呢? 况且自己弟弟与自己分离一十六年,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面,一时生分,青洛装模做样讨好自己,也情有可原。 若是从小便在自己身边长大,现在必然会更加骄纵,哪用像现在这般,在自己掌握大权的哥哥面前伏低做小,小心翼翼地讨好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哥哥。 想到这,永光帝心中猛地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同时默默唾弃自己逗孩子的不道德行为。 在朝堂之上向来都是说一不二、威严无比的永光帝,就这般如此轻易的说服了自己,而且还觉得这种想法再正常不过,简直就是天经地义一般。 他臂弯里的谢青洛,则正在试图挤出几滴泪水来。 他不知自己的兄长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心潮已然澎湃了几个来回。 谢青洛想通过眼泪让自己的感情显得更加真实,却未曾想这对他实在有点难度。 当时被迷晕之后哭泣,那完全是因为太委屈了,情感波动太大,才一声哭出来的。 此时他被自己哥哥紧紧拥在怀里,虽然说心中仍有一丝畏惧之意,但更多的还是暗自涌动的喜悦。 与有亲缘之人的接触,实在是让他心中欢喜,更别说是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流几滴泪,那可真是为难他了。 若是喜极而泣,倒还有几分可能。 这时,萧祁拍拍谢青洛清瘦的背,只这一会儿,言语中竟多了几丝沧桑与心疼的意味。 他低下头哄着谢青洛。 “青洛,别叫朕皇兄了,就如同民间一般,叫朕哥哥吧。” 第12章 跟着谢青洛 殿内是一阵温情脉脉,兄弟之情浓厚流淌。 殿外却是截然不同的氛围。 李有德和赵翎大眼瞪小眼,一派冷淡气氛。 李有德是个活泛的,他细心听听殿内的动静,知道陛下和小公子正是相认的感人,忍不住出言感叹。 “血缘这东西,真是神奇啊,好几年了,咱们陛下总算也有个挂念的人了。” 赵翎正站的笔直,目视前方守得认真。 闻言,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满脸欣慰之色的李公公。 但依然沉默着,什么话也没说。 李公公转过头,盯着赵翎,尖着嗓子埋怨道。 “赵侍卫,你说你性子一直这么冷淡,那会让你向小公子行打个招呼都不打。” “以后小公子可也是咱的主子啊。” “……” 赵翎沉默。 李有德盯了这个木头一会,然后牙疼般的张张嘴,到另一边站定了。 不说话是吧,我也不说,咱家倒要看看咱们谁先忍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李有德沉不住气了,又站到赵翎面前,双眼狠狠的瞅了赵翎一眼。 “你说咱陛下是怎么看中你的,整日也不说话,就跟着木头桩子一般。” 赵翎此时才开口,“陛下圣明仁厚。” 声音低沉,惜字如金。 李有德还没来得及回赵翎的话,就听殿内陛下唤了他一声。 “李有德!” 李公公顿时满面笑容,迅速的应了一声。 “陛下,奴才来了。” 一边迈着小碎步,朝圣般往殿内飞奔而去。临跑之前,他还不忘瞪了赵翎一眼。 “陛下,您要吩咐奴才什么?” 李有德进了殿,弓着身子,垂着头,眼神的余光却扫到陛下和小公子。 谢青洛似乎是又哭了一场,双眼通红。 然而神态却是轻松自然了许多,像是多年的心结解了些,也像是终于与亲人相认的安心。 陛下却是一只手揽着谢青洛。 另一只手去拿桌上的茶,递到紧紧挨着自己谢青洛唇边。 “去打水,再把赵翎喊进来。” 李有德恭敬应下。 不过片刻,自有小宫女奉上盆温度适宜的水,以及柔软无比的软帕。 萧祁叹息一声,亲手拿帕子沾了水,给弟弟擦干面颊。 若是从小养到自己身边,哪会在一天里连哭两场,相认都委屈成这样。 看来往事的一些隐情,要抓紧查了。 被喊到的赵翎已然进了殿,静站在不远处,等待着皇帝的吩咐。 谢青洛极其依赖的抱着自己兄长的胳膊,如同受惊的五岁稚童一般。 他装模做样,也只是为了博得兄长的一丝好感,博得活命的机会与身份地位。 却没成想,原来自己身处皇家的兄长,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弟却是真的情意。 相较而来,自己的心思却有些相形见绌了。 未曾想,自己最不想求,也最不敢想的亲情,却是最先得到的。 “赵翎,过来。” 萧祁摸摸自己弟弟温润乌黑的头发,把赵翎唤了过来。 他一边轻拍谢青洛的背安慰人,一边伸手指着赵翎。 “青洛,这是赵翎,是皇兄身边的侍卫,以后就让他跟着你,护着你,好不好?” 谢青洛迅速抬头看了眼赵翎,又迅速敛下目光,随意点点头。 “好,都听哥哥的。” 声音还有些哭后的喑哑,不是那么清越。 萧祁失笑,温声介绍道。 “他是和哥哥一起长大的,是哥哥还在东宫时的伴读,武艺特别好。” “有他护着你,哥哥也放心。” 谢青洛犹豫着点点头,应下了这个给自己的侍卫。 “那个是李公公,是哥哥身边的大太监,青洛有什么事,随意嘱咐他就是。” “青洛也看见了,这是哥哥给你置的宫殿,等到青洛及冠封王,再出宫去住怎么样?” “和哥哥一直住也好。” 谢青洛微微抬眸,认真说道。 萧祁一愣,随之面上笑出来,“好,青洛喜欢就好。” 这时候李有德看准时机,殷勤着出声。 “小公子啊,您瞧瞧,这座宫殿可是陛下特意命人翻修的哟。” “而且就连这殿名都由陛下亲手题写呢!” 谢青洛心头猛地一震,果不其然,之前心中那些若隐若现的猜想此刻得到了印证。 自己平日里练习的那些字帖,为何与哥哥的字迹竟是那般相似? 尽管已经察觉到其中或许隐藏着巨大的秘密,但谢青洛内心依旧难掩欣喜之情。 原来,自己哥哥对自己的归来,还是很期盼,很上心的。 萧祁笑而不语。 虽然还出言训斥了李有德一句多嘴,但那话语中的满意之意却是显而易见的。 “青洛,哥哥尚有一些政务尚未处理,不知你是想随朕一同前往养心殿呢,还是在此稍候哥哥呢?” 谢青洛尽管有些舍不得兄长的怀抱,但还是理智的知道,不能打扰自己哥哥处理事务。 “那我在这等哥哥吧,哥哥快去忙吧。” 等到萧祁带着李有德一步三回头的往养心殿去了,偌大的宫殿内仅剩下赵翎和谢青洛二人。 赵翎依然沉默。 谢青洛却是缓缓站起身来,绕着赵翎仔细打量了几圈。 不管怎么看,这个侍卫的确与他幼时的玩伴有几分相似,难道…… 不过,若是自己的字帖都是哥哥送到肃州的话。 自己莫名多一个玩伴,又莫名消失一个玩伴,而这个玩伴,又恰是哥哥身边的人。 这么看的话,似乎也不是很奇怪了。 谢青洛微微垂下眼眸,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事情的背后必定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 但任凭他如何绞尽脑汁地去思索,仍然毫无头绪可言。 “殿下。” 赵翎开口,“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谢青洛摇摇头,紧接着又说道,“我问你,你年龄十四时,可去过肃州?” “回殿下,未曾。” 回答的倒是言简意赅,而且否认了谢青洛的猜想。 不过,谢青洛并未因此而感到气馁或是沮丧,自己这么问肯定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看来只能日后再慢慢探寻真相了。 既然瞒着自己,想必其背后定然牵扯到一桩重大事件,或许还有其他复杂的因素掺杂其中。 第13章 铺天盖地的熟悉感 既然这个问题得不到答案,那便换一个。 谢青洛慢悠悠地坐回软榻,一只手招招,让赵翎靠过来些,满身的贵气浑然天成。 “赵大人,过来些,我想问你些别的。” 语气随意,却又有几分不容反抗的意思。 赵翎默然,顺从的往前走了几步,站定在离谢青洛五步远的位置。 谢青洛食指轻点小桌,笑得乖巧,脸颊的小酒窝浅浅的,让人忍不住的想去触碰一下。 “赵大人,你是从小便跟在我哥哥身旁吗?” “回殿下,是。” 赵翎弯腰,拱手行礼道。 腰间的长刀随着他的动作轻轻一摇,与不知何物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后又恢复寂静。 然后殿里便是鸦雀无声。 谢青洛等了好一会儿,本以为赵翎会解释几句,但却再无下言。 此时正有几名宫女送来糕点茶水,脚步轻落无声。 为首的粉衣宫女面容柔婉,声音也格外动听,欠身行礼道,“小公子,陛下让奴才们给您送来的糕点。” “陛下还言,若是实在等不住,可去养心殿寻陛下。” 闻言,谢青洛的小酒窝陷得更深,眼睛显得更加明亮。 “多谢姐姐们了,告诉哥哥,我很喜欢。” 粉衣宫女躬身,表情更加恭敬庄重。 “小公子折煞奴才了,奴才唤作呼晴,若有什么吩咐,尽可唤奴才便是了。” 谢青洛点点头,“辛苦你了。” 呼晴又一次欠身行礼,然后便领着身后的几位宫女缓缓退出了主殿 “赵大人,可以讲讲,你是何时成为哥哥的伴读的吗?”谢青洛一脸期待。 “回殿下,下官于十八年前,成为了陛下的伴读,陛下宅心仁厚。” “……” 谢青洛皱皱眉,就这么简单?多说几句又如何? 最后还来了一句没头没脑的“宅心仁厚”,我哥哥宅心仁厚还用你说。 见谢青洛面色稍有些不悦,赵翎又补充道。 “下官当时在赵家不甚起眼,陛下却一眼选中了下官,之后还任命下官为御前侍卫。” 谢青洛好奇,仔细端详起赵翎的相貌来。 赵翎容貌长得好,剑眉星目,五官凌厉却又不显严肃,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一股锐气,但又因为时常垂眸,才显得过于冷淡了些。 赵翎这般,不说如今的武艺是否高强,只看这张脸,幼时估计也是极讨家里女性长辈喜欢的,也会不甚起眼吗? 况且李有德介绍时,还特意说到他是京城赵家的公子。 京城的赵家可是清流世家,为官者数人,既是出身赵家,还能接触到到当时的太子,赵翎的身份必然也是不低的。 那怎么会? 谢青洛刚想问出口,却想到自己在谢家的处境,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那也许……也是有隐情在其中了。 还是别问了,若是问了,还可能戳中了人的伤心事。 谢青洛生硬的一转话题,兴致勃勃地问起旁的事来。 “哥哥说你武艺高强,你能飞吗?” “就是那种飞檐走壁,怀里抱着个人,还能唰一下子飞到树上。” “你能行吗?” 谢青洛垂着的小腿随意晃晃,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形成一道明显的分界线,将谢青洛和站立着的赵翎分隔开来。 谢青洛在明,赵翎在暗。 这般看去,反而显得赵翎五官轮廓更为深邃,身材更加高大了。 悠哉悠哉的谢青洛是真的好奇,前世看的小说多了,这一世读书之余看的话本子也不少。 里边的主角动辄飞檐走壁,一苇渡江,况且前世网络上一直有人吹嘘“古武”何等精深。 如今有了机会,他自然是想知道这些都是不是真的。 赵翎听到第一句的时候一怔,越往后听,面色便越来越无奈。 他抿唇,极其委婉的解释道,“回殿下,这……下官做不到。” 他又补充一句,“但是上个树,翻个墙,还是很容易的。” 谢青洛短促的“啊”了一声,却是忍不住嗤嗤的笑了,带着几分戏谑之意开口调侃。 “赵大人,难道你做过这些事吗,要不怎么会有如此经验?” 赵翎继续抿唇,有些不自在,却在片刻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下官年少无知时,确实做过这般浑事。” 谢青洛又笑出声来,手指不自知的捏着衣角,直到捏出的褶皱无法抚平。 “赵大人当真有意思,这算什么浑事不浑事的,不过年少轻狂,都想做这种事罢了。” “殿下说得对。” 赵翎安静的一拱手,又站直了。 “……” 谢青洛心里咬牙切齿,面上却露出平和的笑。 赵翎,你最好是,别让我发现那年在肃州的是你。 实在是太像了,无论是低头说话时,还是张开后的眉眼,还有那双骨骼走向极其熟悉的手。 谢青洛有个习惯,打量人第一眼先打量手。 奈何赵翎一直笔直的站在那,手也垂在身体两侧,不好观察。 直到方才行礼时,他才着重看了那双手。 平心而论,那双手好看的很,修长有力,尽管骨骼因为长期的练武有些变形,但无伤大雅。 但是就给谢青洛一种熟悉感。 谢青洛信任自己的直觉,这熟悉感如此铺天盖地而来,指定是有些问题在里边的。 他压下心底的怀疑,勾唇一笑。 “我读书读了多年,身子不好,以后赵大人教我些强身健体的功夫,怎么样?” 赵翎随即应下。 “ 是。” 谢青洛不想再说什么,来日方长,以后再说吧。 随后就晾着赵翎,自顾自地吃起糕点来。 皇宫的糕点的确不错,奶香味很重,也不会甜的发腻,正好合了谢青洛的意。 几盘糕点轮换着尝了尝,谢青洛拍拍手,看着依然面色淡然,脊背挺直的赵翎,忍不住喝了口茶水压压惊。 也对,是御前侍卫不是贴身侍卫。 若是哥哥整日看着自己面前有这样一个桩子似的侍卫,估计也吃不下饭。 不过,以后就是自己的贴身侍卫了。 谢青洛咬咬牙,利落的跳下软榻,往殿外急促促的走。 “去养心殿!” 赵翎步子大,几步就赶上谢青洛,跟在谢青洛身后半步的地方,距离控制的合宜。 第14章 对赵翎无意的试探 谢青洛雄赳赳气昂昂的往殿外走,出了殿门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路。 他脚步急停,在原地茫然转了一圈,不知道该向左还是向右。 赵翎在他身后轻咳两下,才想上前引路,又担忧小殿下恼羞成怒,会再瞪他几眼,因此犹豫了片刻。 正是犹豫了这片刻,呼晴提着衣摆,脚步极快的追了出来。 “小公子,要去养心殿吗?” 面容柔婉的掌事宫女礼仪合度,声音沉静温润。 谢青洛不以为意的点点头,丝毫不把自己在赵翎面前丢了人这件事放在心上。 “麻烦呼晴姐姐带路了。” 呼晴微微颔首,低眉顺眼地走在前边半步,为谢青洛引了去养心殿的路。 赵翎原本已经准备迈出的步子,但看到眼前的情景后,又默默地将脚收了回来,安静地跟在谢青洛和呼晴的身后。 既然已经知晓了前往养心殿的路径,那么也就不必急于一时了。 谢青洛慢悠悠的走着,观察着皇宫中的各路景致。 正好到了一个岔路口,谢青洛驻步,目光饶有趣味的落在左边的这条路上,这条路两侧植被格外兴旺一些。 “呼晴姐姐,左手边这条路,是通往何处呀?” “小公子,这是到御花园的路。” 谢青洛闻言,随意地挑挑眉,“那我们不去养心殿了,先去御花园看看。” “是,听小公子安排。” 呼晴欠身应下,同时有个小太监得了授意,往养心殿方向跑去。 谢青洛身为前世也没去过故宫的穷人家小孩,自然是对御花园也是充满好奇的。 他犹记得前世玩的游戏《皇帝养成计划》里,每次去御花园,都有概率提高健康或者文学,甚至还能遇见名妃。 如今能亲眼看看封建王朝还存在时的御花园,对谢青洛自然是极大的诱惑。 谢青洛循着铺的平坦的石子路,御花园在他眼前揭开了实貌。 如今虽然是秋季,不是花开的时节,但奈何打理御花园的人手艺高超,御花园里竟然丝毫没有显出秋日的肃杀之意,反而还带有生机之感。 谢青洛心满意足的欣赏了一个时辰,直到太阳欲落不落,夕阳红沉沉的,柔和的秋光将御花园覆盖,氛围变得宁静温和。 谢青洛爬到石台上,眼睛亮亮的,面颊的小酒窝在光下折出小小的阴影。 他回头看了赵翎一眼,眼神带着平静的笑意,然后转身面对太阳伸出胳膊。 似乎一瞬间,夕阳的红也染亮了他的衣衫,青衣在橙红色的光下变为暗色,身段却显得更加柔韧。 秋风正好配合,吹起柔软的衣衫,谢青洛享受着润泽的光,轻轻的闭上了眼。 过往十几年,只有这一瞬,谢青洛感受到了真正的放松与安心,心灵在亲情下得到浸润,填满了精神的空缺,将逐渐收紧的枷锁变松。 “呼……” 谢青洛呼出一口气,满心的喜悦让他忍不住向身子向后仰了仰。 石台下的赵翎一瞬间瞳孔一缩,反应迅速的向前迈出一步试图接人。 然后就见谢青洛悠悠回头转过身子,双手交叠背在身后,抻着筋骨。 颈部的幅度低垂,饶有趣味的俯视着赵翎,唇角的弧度美妙,带着戏谑的淡淡笑意。 “赵大人,这是在担心我掉下去吗?” 谢青洛正悠哉悠哉的观察着赵翎的神情变化,不远处却传来严肃的一声。 “青洛!” 谢青洛望去,却见是自己哥哥永光帝。 萧祁紧紧的皱着眉,挥着袖子匆匆的从小路一端赶过来。 赵翎悄无声息的行了礼,又巧妙地往后退了一步,把位置让给永光帝。 “在上边这是干什么,也不怕摔着!” “快些下来!” 这石台满打满算也不过一米高,自己怎么会这般不小心? 若是还年少的时候,倒还有这般可能…… 但如今,谢青洛蹲下身来,冲萧祁露出个乖巧的笑来。 “哥哥,我知道啦,我这就下来。” 声音倒是甜得很,小酒窝就露了出来。 被人管着的感觉也还不错嘛。 萧祁点点头,亲自伸出胳膊过去接谢青洛,一边动作还一边还训着人。 “上去这是干什么,在下边不能看太阳吗,爬这么高不小心摔下来怎么办?” 谢青洛小鸡啄米般都应下来,倒是乖巧的让萧祁不忍得训他了。 于是永光帝话锋一转,开始说一旁的赵翎和呼晴。 “赵翎,你怎么看的小公子?让他爬那么高干什么?” “呼晴,怎么不劝着小公子些?” 二人随即跪下请罪,萧祁正想再说几句,却突然被谢青洛抱住胳膊。 软软的撒了几句娇,谢青洛见自己哥哥平息下来,又为赵翎和呼晴求情。 “哥哥,这是我想上去的,不怪赵大人还有呼晴,赵大人方才还想接住我呢!” 萧祁勉强点点头,然后就被谢青洛拽着往前走了。 身后的赵翎站起身,明明被陛下训了一顿,眼底却还带着笑意,身上的冷淡锐气之意都被冲淡了不少。 呼晴偷偷抬眼,瞟了眼倍受宫女们欢迎的赵翎赵侍卫,忍不住嘀咕了句,还从未见过赵翎笑过呢。 赵翎是陛下的御前侍卫,时常随在陛下身边,她们身为做活的宫女,有时也会见到他。 容貌俊美,身材高大,况且人也不坏,会帮不小心手滑的宫女求情,给家里亲人生病的宫女银钱。 只是性子冷淡,不喜欢说话而已,但即使如此,也足够宫女们喜欢他的了。 况且赵翎出身高,如今尚未娶妻,若是能给他做个妾,也算是能出了深宫,为自己谋个好前程了。 但据说,赵侍卫出身的那一支,家里却是一堆乱账。 母亲早亡,父亲是个拎不清的,后来续了弦,赵翎不受继母的待见。 陛下那时去了赵家,却一眼选中了比他还小两岁的赵翎做了他的伴读,才算是脱离了继母的有意无意打压。 之后习了武,又被陛下任命为正四品的御前侍卫,倍受陛下信重,地位也是极高的。 况且有陛下这份情分,若是有什么差事,赵侍卫前去,只要事情办的说得过去,也许品级就能再升一升。 第15章 宫里的侍卫都这般俊吗? 呼晴步态端庄,脑子里想着这些无谓的传言。 最后又摇摇头,罢了,这与她无关,过好她自己的日子也就行了。 这些不知道是真还是假的事,也不过是为了在深宫中打发日子,才与小姐妹交谈知道的。 前方的谢青洛靠在自己哥哥身上,软着声音奉承自己哥哥。 原先奉承是为了拉近和哥哥的关系,如今奉承可就是心甘情愿的和兄长玩了。 他本就性子活泼,如今不装模作样了。 再加上一张乖巧的脸,自然撒娇撒得轻轻松松的,把萧祁哄得浑身通畅。 萧祁面上还是严肃着,但是已然不是那么凶了。 “哥哥,我再过几年就要及冠啦,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言下之意就是自己爬高一点,压根没什么事。 那个石台才到他的腿处,又怎么会出事。 况且自己是有分寸的,一方面是被美景所感,一方面也是为了试探一下赵翎才如此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赵翎的行为就是可疑。 谢青洛轻轻耸耸肩膀,带着笑往萧祁身上靠。 萧祁把他揽进怀里拍拍背,“哥哥才把你找回来,还是小孩子呢。” “要是你一直在哥哥身边……” 萧祁轻叹一口气。 兄弟二人迎着夕阳往前走,身后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一个活泼一个稳重。 跟在二人身后的赵翎有些恍惚,好生熟悉的场景,有些分不清那梦境中的事是否真实存在的了。 他脑子冒出一句梦境中某个小孩子念的诗,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那小孩六七岁,却满面愁容,死气沉沉的,就那一次看了晚霞,才笑着念了这么一句诗。 分明是才发了芽的小树苗,竟然还这般安慰自己。 但莫名的和小殿下有点像。 赵翎禁不住一笑,却又紧急控制嘴角,又恢复了平日冷淡的样子。 当晚,谢青洛第一次睡在云台宫,却睡得很香,不管是用的软枕还是毛毯,锦被,都合他的心意合的很。 更别说是萧祁和他一起睡的,自己哥哥和他一个床,尽管中间隔了距离,但还是非常让人安心。 谢青洛闭眼之前,偷看了自己哥哥一眼,然后还没来的及想想自己的美好生活,就沉入了梦乡里。 还想跟自己弟弟叙叙旧的萧祁,无奈的伸手过去摸了摸自己弟弟的脸,也同样睡了。 …… 谢青洛从床上醒来时,已然是太阳升的高高的了。 他精力充沛的云台宫的床榻上醒来,动作利落,一下子翻身到了床边,然后就发现自己哥哥的位置已然空了。 李有德正好带着宫女小太监鱼贯而入,动作悄然无声。 “小公子!您醒了!” 李有德面上的褶子都笑了出来,手上的拿的拂尘根根清晰,显得和蔼的很。 谢青洛开心的应了一声,又转而问他起他哥哥的身影来。 “李公公!我哥哥呢?” “小公子,陛下先去上朝了,陛下嘱咐您,醒了先吃早膳,然后有太医来为您请平安脉。” 呼晴打头,带着小宫女给谢青洛洗漱,谢青洛不甚习惯,但还是没拒绝李有德的安排。 呼晴帮他穿上了一件新的衣袍,倒是不是昨日的青色,而是换成了很耀眼夺目的红色。 拿金丝银线作底,绣出暗纹盘旋在衣袍上,衣料用的又是南方产的最好的云锦,每年也就几匹,全都不远千里送到京城,上供给天下之主。 如今却是也穿在了谢青洛身上,不过也是相得益彰。 谢青洛的皮肤本来就白,又在房子里读书读了十几年,见太阳见的不多,自然是捂得更白了。 红衣正好凸显出谢青洛的容貌,本就明丽的双眼更加明艳,愈发唇红齿白起来,气色好的不得了。 谢青洛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眨眨眼,欢脱的出了里间。 早膳已然准备好,宽大的桌子上琳琅满目,李有德还在一旁躬身问他,有什么想吃的。 谢青洛摇摇头,便迫不及待地尝起早膳来。 有一道颜色粉嫩的桃花糕得了谢青洛的喜欢,却转而又被下一碗青玉桂花羹吸引了视线。 也许是抱着让谢青洛都尝尝的意思,每一道菜量都不多,即使是那一碟桃花糕,也才两小块,上面浇了几道桃花做的汁。 谢青洛吃的满足,一抬眼,却见赵翎立在了他面前。 赵翎依旧还穿着他的官服,嗯……,也可以叫做工作服吧。 还是那身红色的飞鱼服,奈何好似比昨日的更加精致,裁剪也更加贴合赵翎的身材,衬得肩膀更宽,有力的腰身更窄。 似乎头发也更加认真的挽了起来,谢青洛看去的那一边侧脸硬朗,眼神专注,一派锐利之意,但又不缺稳重之感。 谢青洛的心禁不住轻轻的一跳,原来,皇宫里的侍卫都这般俊吗? 那以后有机会的话,让我看看,谢青洛咽下最后一口糕点,认真的决定。 他又忽闪忽闪纤长的睫毛,突得对赵翎一笑,“赵大人,你用过早膳没呀?” “要过来一起吃吗?” “回殿下,下官吃过了。” 赵翎躬身行礼,神情还是往常的一派冷淡。 谢青洛也没有失望,只是轻快的挑挑眉,“那麻烦赵大人这般早就来了。” 赵翎垂头,还是没说如今已经日上三竿了,他早已起身练了一个时辰的刀才来的。 若是以往,谢青洛也早就起身读书了,但现在的他,可是无事一身轻啊。 又不用早起读书,也不用弄那些复杂的学习规划,多睡一会儿怎么了。 吃了十成十的饱,谢青洛浑身舒畅的在云台宫中乱逛。 在他及冠之前,怎么也是要在宫里住上几年的,又怎么能不熟悉一番呢? 况且,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就当消食了。 只是才逛了两刻钟,就有小太监来传话,说陛下到了。 谢青洛丝毫不在意自己哥哥打搅了自己,又欢欢快快的往主殿去了。 “哥哥!” 谢青洛迈步进主殿,一探头,人还未到声音已经到了。 萧祁闻言一笑,放下正喝茶的茶盏,对谢青洛招招手。 “青洛,快来,让太医看看。” 谢青洛端端正正的坐到椅子上,把两只手腕都伸出来,等着太医院资历最深的太医把脉。 第16章 忠诚的小赵侍卫 屏息凝神等待了半天,那胡子都快留到胸口的太医松开紧拧着的眉头,把一起切脉的双手拿开,缓缓吐出了口气。 “回陛下,小公子身体无甚大事,但小毛病是不少的。” 谢青洛乖巧的看了一眼萧祁,等着太医继续往下说。 “小公子的胃是需要着重调养的,也许是饮食不规律留下的疾病,腰部,背部,膝盖都是有些问题,像是读书太过用功,太过久坐留下的。” “还有小公子的手腕,也因拿笔姿势不对有些磨损。” 永光帝面色不变的点点头,“给小公子好好调养,他读了多年书,受的罪不少。” “是,下官为小公子写个药方,必要时候再施针调养几次,留下的暗疾就调养的差不多了。” 谢青洛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什么大毛病,都是些读书人身上的通病。 那御医下意识捋了捋长胡子,又转而行礼道。 “陛下,小公子读书时也要注意眼睛,莫要长时间的看着书,灯光也要亮些,否则伤眼太过。” 谢青洛点点头,“多谢太医了,我会注意的。” 等到那太医走了,带着药童去开药方了,萧祁伸手拍拍谢青洛的后背。 “青洛,把腰挺直。” 谢青洛忙不迭坐正,把腰挺直了。 皇帝这才满意的点头。 “这样最好,弯着腰像什么样子。” 谢青洛暗中吐槽一句,让孩子挺直腰是每个中式家长的执念吗? 而且,他面前这位可真就是中式大家长的巅峰了。 不仅是纯中式,纯封建,还是皇帝,权力的巅峰。 萧祁话锋一转,又说起谢青洛读书一事,对于这件事上,他倒是没有中式大家长的执念了。 “以后不必考科举,就不必那么苦读了。” “若是真心喜欢,去翰林院找人教你便是,况且藏书阁遍览天下之书,青洛想看何书没有?” 谢青洛自然是知道萧祁心疼他,便笑着应下。 “谢谢哥哥!我都听哥哥的。” 萧祁满足于谢青洛的听话,心中真的有了几分教导幼弟的欣慰。 先皇后宫内单宠先皇后一人,并没有别的妃嫔,即使有几个暖床的,也并未留下子嗣。 在谢青洛未被找回来之前,萧祁并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因此也从未体验过教导点拨弟妹的感觉。 如今谢青洛回来了,倒是真让萧祁多了几分新鲜感。 被自己弟弟哄开心了的永光帝伸手敲敲桌面,又问道。 “朕听闻你想让赵翎教你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 谢青洛毫不迟疑地点头。 “哥哥说赵翎武艺高强,臣弟心里好生敬佩,又想着自己身体羸弱,多练练总是好的。” “你敬佩他干甚?朕比他厉害多了。” 永光帝准确的抓住了重点,并且给了陪自己从小到大的伴读一下重击。 谢青洛瞪大眼睛看着他,眼睛里全是星星点点的光芒,声音脆甜脆甜的:“哇,哥哥这么厉害。” 永光帝嘴角一勾,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谢青洛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还是随之附和,非常给自己哥哥面子。 在太医来时,就守在了谢青洛身后的赵翎默默站着,安静而沉稳。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兄弟二人聊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他并没有预料到谢青洛会突然转过头来,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拽住了他衣袍的下摆。 那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搭在绯红的衣袍上,透露出一种莫名的颜色来,一下震得赵翎头脑发昏。 “赵大人,陛下说他比你厉害,是真的吗?” 此时永光帝也偏过头,淡淡的看了赵翎一眼,故意释放出的威压大得很。 赵翎默默避开那只手,视线落在谢青洛的脸上。 他看到了谢青洛狡黠的笑容,以及那双圆润而灵动的眼睛中透露出的故意而为的意味。 小赵侍卫沉默片刻,当然是忠诚了给自己官职的陛下。 “回小殿下,陛下武艺登峰造极,绝世无双,臣比不上。” 谢青洛淡淡的一笑,“赵侍卫好生谦虚。” 然后又转头变了脸,往萧祁身上一靠,“哥哥也好生厉害!” 萧祁看着谢青洛眼神中的崇拜,感到比自己当年被先皇夸“宜继承大统”都舒畅。 却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谢青洛的小脸,装若嫌弃道。 “赵翎他哄你玩呢,若是我们青洛这么容易被骗,以后可怎么办?” 现在说这话的萧祁肯定也没想到,自己弟弟还真被这个只有脸能稍微看过去一点的侍卫给骗走了。 若是早知道,就直接把赵翎直接发配西北,镇守边关去了,看他风吹日晒上几年,那脸还有什么看头。 后来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人,被气的牙痒痒的永光帝如是说道。 谢青洛轻“啊”了一声,十分绿茶的道了歉。 “对不起,哥哥,素窝太好骗惹。” 明亮的眼睛带着潋滟的光,如同世间最好的工匠打磨的宝石,再配上谢青洛那故作柔弱的表情,实在是可爱又好玩儿的很。 身后的赵翎面色有异,他实在不知道,自家小殿下怎么能这么自然,如此顺畅的在陛下和他面前变了脸。 对他和陛下简直是两个人,对他不断刁难,好像是试探什么事一般。 赵翎垂头,凝神屏息,没有多说什么。 萧祁被谢青洛那副模样逗笑了,轻轻拍拍谢青洛的肩膀,“这是从哪学的话?这般会撒娇?” 接着又温和补充道,“而且青洛在哥哥面前,不需要道歉。” 语气平稳坚定,其中的宠溺之意明显的不得了。 谢青洛这次真的禁不住扑到萧祁怀里,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般令他心神一动的话。 “谢谢哥哥!” 萧祁顺着毛摸摸谢青洛的头,自有一股温情流淌。 正是温馨的时候,李有德却匆匆赶进殿中,附在萧祁耳边说了什么。 萧祁浑身的气场骤然一变,身为年轻帝王的锋芒毕露感扑面而来。 谢青洛识相的松开自己哥哥的肩膀。 “哥哥是不是要去忙,那就快些去吧!” 萧祁点点头,干净利落的站起身,只是面色不甚很好,眉眼间有几分压着的怒气。 “青洛,等哥哥来用午膳。” 等到谢青洛忙不迭地点头,永光帝力道稍重地拍了拍谢青洛的背,转头离开了云台宫。 第17章 谢氏祖母的面圣 永光帝实在是压不住怒气,步子迈的一步比一步急,身后的李有德一溜小跑,表情噤若寒蝉。 一把掀开珍贵珠玉串成的珠帘,清脆之声砸成一团,禁不住有碎玉之声迸溅。 有了这发泄般的一下,萧祁表情才缓和了几分,眼中却依然不缺戾气。 他稳住步子,进了御书房。 两旁的小太监欲喊,却被李有德拂尘一抽,一个眼神给震住,一句“陛下驾到”被憋了回去。 御书房内,却是一位身着紫衣诰命服的老夫人,已然全白的头发被梳理的整齐,用满头的珠翠玉簪固定。 脸上的皱纹交联,明明是岁月流过的痕迹,却让这老夫人显得更加雍容威严。 黑沉沉的眼珠尚未浑浊,还是那般精明的发亮。 身上的威严尚存,一眼便让人心生敬重,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保养的再好,却也已经出现了老人斑的手里捏着一串佛珠,正随着这老夫人嘴中念叨的什么而缓缓转动。 只是此时,这老夫人摆的架子全都不中用了。 下边的人都知道这老夫人的身份,也知道陛下素来敬重长辈,便按照惯例搬了椅子给老夫人。 奈何这老夫人却只是笔直的站着,不曾去坐那椅子。 永光帝还未行到这老夫人面前,那老夫人却是已然跪下行了大礼。 “南阳谢氏,谢氏祖母拜见陛下。” 永光帝心里有气,便生生受了谢氏老夫人的这一礼。 但看着那颤颤巍巍的动作,却还是挥挥手,让一旁的小太监把人扶了起来。 “夫人来此,可有什么事?” 永光帝坐到主位上,语气平淡的让人平了身问道。 谢氏祖母深深一躬腰。 “陛下,您把他接了回来,这于礼不合。” 萧祁不气反笑,“夫人,这有何于礼不合?” “他已然年满十六,姓改了,在外边也养了这么多年,举人也考上了,还有何不妥?” 谢氏祖母默然,腰却弯的更深。 “陛下恕罪,望陛下以社稷为重,莫要顾念旁的。” 那谢氏祖母只是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便垂头站在那,双手拢在身前,还握着那串佛珠,刺绣精美的宽袖几乎要垂到地上。 桌上的官窑白瓷青花盖碗被萧祁信手一推,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萧祁此时漫不经心的一挑眉,声音语调轻扬。 “夫人,朕看你是礼佛礼傻了,自己的外孙不去信,却去信任一个莫名的和尚,什么所谓的大师。” “南阳谢氏向来为清流世家,夫人难不成连‘子不语怪力乱神’都未读过?” 谢氏祖母此时却抬了眼,声音平淡,还带着劝诫之意。 “陛下,莫要不敬佛祖,智空大师的佛法精湛,道行高深。” 萧祁一笑。 “夫人既然如此信任佛法,那便自己好生守着,莫要牵扯上旁人,让别人受罪。” “李有德!” “朕的私库里还有一尊白玉观音像,是当年琼州的主官奉上来的,便给老夫人送到谢家去,让老夫人好生敬着!” 李有德忙不迭一连声的应下,又擦了擦脸上出的汗。 陛下发起怒来实在太难让人招架,方才茶碗落地时便吓得他一颗心都要跳出来。 那谢氏老夫人依然面容平淡,只是眼中委婉带了一丝叹息之意,就像小辈不听老人言的无奈。 却也是只是跪下,谢了永光帝的赏。 萧祁拂袖而出,丝毫不顾他与谢氏老夫人的身体里的那断不开的血脉之情。 这位陛下才走出御书房的门,却又转身回头,一个一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李有德,老夫人身体虚弱,赐轿,莫让老夫人再累着!” 这次才真的拂袖而去,头也不回。 只是谢氏祖母叩谢的声音还顺着风,清晰的传到了他耳朵里。 萧祁阴沉沉的勾了勾嘴角,平日里英俊威严的面孔也显得多了几分帝王的阴郁。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还是要抓紧查。 当年的那些隐情,他也知道的浮光掠影,先皇后也未曾和他说清,便去了。 如今知道的,也只是青洛一出生便被送走与谢氏老夫人,与国安寺的智空大师,与当年父皇亲手杀的那个谢氏养子有关。 永光帝微微眯眼,思忖着一切可能,转而又往云台宫走去。 相比于如今消息缺失的严重,不如等下边的亲卫查出点什么东西之后,再做决断。 现在,他还要去陪自己才找回来的弟弟用午膳,这才是大事。 另一边的云台宫,永光帝一走,谢青洛便又饶有趣味的和赵翎说起话来。 谢青洛一直见赵翎身上佩的长刀,便心怀好奇。 “赵大人,我见你身上一直佩的是长刀,赵大人是擅刀吗?” 赵翎闻言看了自己腰间的长刀一眼,似乎有锐白清冽的刀光隔着刀鞘泄出来,让他不得不如实作答。 “回小殿下,臣擅刀也擅剑,只不过这是侍卫里统一的要求罢了。” 谢青洛挑眉,给赵翎挖坑道。 “那赵大人可会舞剑?” “‘翩若浮云,矫若游龙’,是我在书里看了多次的,奈何肃州偏远,我也从未见过真正的舞剑者。” 言下之意,就是你要是会,那你就来一段给我看看呗。 赵翎果然点头,并且十分认真地说道。 “回殿下,臣会舞剑,可供殿下欣赏一番。” 谢青洛眼睛一亮,“赵大人果然是武艺高强。” 二人身后跟着几个太监宫女,到了云台宫的一个偏角。 这一角落里种了许多青竹,如今虽然入了秋,但竹叶依然青绿,生机勃勃。 也许是为了风雅之意,特别在此地种的。 “只待风来听竹声。” 谢青洛脑子里冒出这么一句。 他的诗词歌赋实在是不怎么样,能说出这一句也算是难为他了。 谢青洛指指尚且明亮青翠的竹林前边的一大片空地,这空地都铺了青石板,极为坚固。 “赵大人可愿在这舞剑,让我一饱眼福?” 赵翎颔首,抚平衣袖的褶皱,便顺手接过了小太监送上的剑。 第18章 一番舞剑,动了谢青洛的凡心 男子一身绯衣,身姿挺拔如松,手握亮白长剑,修长的食指顶住剑环。 原先凌厉的面容因握住了剑,神色缓和了些,垂眼看剑的样子让赵翎身上多出一丝悲悯,恍如天将降世,无视众生但又悲悯众生。 谢青洛本以为赵翎的剑会如他这个人一般,凌厉,迅猛,强劲,如平地起惊雷。 但事实上不是。 赵翎人正直刚硬,面容也英气,奈何剑法却好似走的是灵动的路子。 剑势起,赵翎随剑而动。 剑身极薄,剑刃极利,舞的人动作也极轻。 像是有飞天之能,赵翎剑法犹如轻快的蝴蝶,剑光细碎,便像是蝴蝶两翼上闪的斑斓的光。 如轻羽,受风吹动,自在天空盘旋却又自有其的运行轨迹。 也许是赵翎的剑快,轻,因此剑光也好像会停滞。 这边的招式还未完全入了谢青洛的眼,舞剑的人便随剑腾挪,剑光又在另一边闪烁。 谢青洛无般想到,这就像在夏天读书的夜晚看见的萤火虫。 红衣随着赵翎动作飘飞,似乎也化作飞羽,成为赵翎的翎羽,为他更添一丝轻盈。 最终,赵翎收剑而立。 最后一式的剑风略有了些凛冽,像凤凰飞舞后留下的那一抹风,轻乎乎的拂了谢青洛的面。 谢青洛被这抹风唤醒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从赵翎舞剑开始便未曾移动一步,双眼睁得清圆,眼中还是震撼,显然是未从方才的舞剑场景中醒来。 忽然,清风作美,一片翠绿的竹叶,如同月牙般的竹叶,如同形状最姣好的翎羽。 打着转,被送到了谢青洛眼前。 谢青洛茫然的伸手,不自觉地抓住了那一片竹叶。 竹叶的清香在谢青洛鼻尖炸开,刹那间充斥了他的嗅觉。 他无意识的抽抽鼻子,这才缓慢回神。 看着面色如往常平淡,脊背却挺得更直的赵翎,谢青洛真心的露出个笑来。 “赵大人……恍若谪仙。” 一番舞剑,动了我的凡心。 谢青洛反应过来,心脏扑通扑通的跳,手中的竹叶被他下意识捏的更紧。 又突然意识到会被捏坏,于是又松开手上的劲,只是极为珍贵的虚虚拢在手心。 赵翎身后的竹林沙沙作响,声音清脆,悦耳,竹叶相互摩擦,碰撞,如同低语,如同诉说。 竹林前的赵翎沉稳站立,面容俊美,悦目。 长剑背于身后,偶然反射的光都让谢青洛眼前发昏,心跳的更急。 但赵翎只是静静看着谢青洛。 随着沙沙的竹叶声,谢青洛的心平静下来。 二人再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对望着。 一旁的呼晴抬头看了小主子一眼,觉得氛围有些奇怪,周围的小太监也感受到了氛围的变化,也都识相未发出声音。 也许只是对视了三十秒,也许是一分钟,谢青洛动了。 他轻呼出口气,珍重地把竹叶放入腰间的香囊。 “赵大人,多谢。” 赵翎把手中的长剑递给小太监,几步来到谢青洛的面前,将谢青洛整个人拢在他的阴影下。 “殿下不必言谢,这是臣的本分。” 也许是才舞剑完,赵翎的声音显得又低又沉,准确的传至谢青洛的耳朵里。 谢青洛在他的阴影下抬头,带着淡淡笑意,眼睛也又明又亮。 “希望以后还有机会,一赏大人风姿。” 不知为何,赵翎心念一动,话语脱口而出。 “若是殿下喜欢,臣随时可以为您助兴。” 谢青洛粲然一笑。 “是青洛之幸。” 永光帝到达云台宫,便来寻两人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幅场景。 自己弟弟站在自己赏识的侍卫的阴影里,面上笑得极灿烂,极明丽。 小酒窝一下就笑出来了。 萧祁一愣,青洛何时与赵翎关系这般好了?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却突然一道惊雷劈开他的思路。 赵翎为何一直不娶妻?已然二十有四的人了,却一直不近女色。 他人像赵翎年岁这般大的,孩子四书五经都快读完了。 平日劝他,他也只会说自己命运甚是坎坷,娶了夫人也跟着他受苦。 他多次劝说无用,甚至都觉得赵翎是不是不行了,正想给他找个太医看看,却突然被赵翎反问。 “为何陛下不娶妻?不立后?难道也是……?” 萧祁听了气的想摔茶碗,那能一样吗? 他那是为了给青洛的命数铺路,也不想青洛回来之后被所谓的嫂嫂为难,那才没有立后。 况且他也有几个暖床的妃子,只是位分低微,不惹人注目罢了。 见了如今这一幕,他却一下缓过味来,难道…… 难道……赵翎有断袖之癖?! 不是,有断袖之癖还到了他弟弟身上来了? 萧祁咬牙,才大步走过去,就被谢青洛扑到怀里,满身的怒气一下子没了干净。 “哥哥,你回来了!” “我方才看了赵大人舞剑,好厉害!” 萧祁咽下才被压上去却又拱上来的火,一下子涌到嗓子眼,然后看着自己弟弟孺慕的眼神又给咽了回去。 “以后哥哥给你找更厉害的,看得多了,就不会被一个人迷住了。” 萧祁把谢青洛一丝头发轻柔地别到脑后,然后瞥了一眼站的板板正正的赵翎,恨恨说道。 谢青洛有些疑惑,看了眼面色不变的赵翎。 又看了眼略带些咬牙切齿神情的自己哥哥,非常识相的没说别的,只得应下了萧祁的话。 不过他觉得应该没有人比赵翎舞得好了,对的,应该不会有的。 谢青洛自己在心里念叨几声,便跟自己哥哥往殿内走去。 用午膳时,餐桌上表面平静,实则已经风起云涌了。 永光帝诚挚要求赵翎坐下一起吃,赵翎看了看自己陛下得面色,识相的没有答应,委婉拒绝了。 尽管以往他和陛下自小就一起玩,关系好得很,一起吃饭的时候多的去了,但这次还是没有莽撞的直接坐下。 谢青洛手里还拿着筷子,闻言却看向赵翎,“赵大人,坐下一起用膳吧。” “我听哥哥说,你与哥哥为挚友,不是兄弟胜作亲兄弟,怎么不一起呢?” 永光帝在一旁一口牙都要咬碎了,他确实把赵翎当兄弟。 奈何,这个兄弟似乎要看上他的亲弟弟了。 第19章 开始搞研究的谢青洛 赵翎此时犹犹豫豫地转头看向永光帝,眼神中还带着问询的意味,试图征求萧祁的同意。 萧祁黑着脸,还是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 赵翎不明白自己的好兄弟是怎么了,于是从善如流的行了礼,便坐到了膳桌旁。 谢青洛见此明艳一笑,声音又脆又甜。 “李公公,给赵大人拿一双碗筷!” 李有德满面笑容的过来给谢青洛一边布菜,一边笑道。 “小公子,您放心,有人去拿了,您先用膳。” 谢青洛点点头,正好将李有德夹到他碗中的羊肉水晶饺儿送到嘴边咬了半口。 丝毫没有羊肉的膻味,味道香甜,还带着股儿奶味,的确是好吃的很。 谢青洛又把剩下一半送到嘴中,满意的眯起眼。 此时正好赵翎的碗筷被小太监送到,谢青洛便不再关注起他来,开始自顾自地吃起美食佳肴来。 萧祁手中握的筷子一直未伸出去,面色稍有些扭曲,聚精会神的观察着自己弟弟和赵翎。 结果见谢青洛不再与赵翎有什么交流,转而认真的吃饭。 又见赵翎目不斜视,只是面容平淡的夹菜吃菜。 见二人确实没有什么眼神互动,萧祁才在心里松了半口气,面容也缓和了些许。 难道是自己想的太多? 虽然之前有段缘分,但如今这二人分明还是才认识,不是很熟的样子。 青洛让赵翎一起用膳,应该也是看在自己的面子吧。 永光帝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自己满意了,把自己成功说服,才愉悦的开始用膳。 …… 在皇宫中的日子恍若流水,谢青洛过的无比舒适。 他可以想睡到什么时候起,便睡到什么时候起。 再也不用惦记他的科举考试,也不会因为心中忧虑,半夜怎么也睡不着。 寒窗十几年缺失的睡眠似乎都被他在这几个月补了回来。 尽管萧祁一直未将找回先帝二皇子的消息公之于众,但也从未隐藏,因此消息灵通的官员大臣早已知道。 御膳房也都听闻了皇帝对于小殿下的宠爱程度,因此膳食上也是下尽了功夫,简直就如炫技一般了。 谢青洛的身量拔高了不少,整个人像快速抽条的青竹。 雨一下,风一吹,就能长不少。 奈何也许是营养都用到长高上去了,谢青洛身材却还是那般清瘦。 萧祁拍着自己弟弟的肩膀感叹时,谢青洛却是眨眨眼,自己不同意这个说法。 他觉得自己可是长了不少肉,尤其是经过锻炼出来的肌肉。 况且他这几个月除了没有读正儿八经的书,旁的什么也没有闲着。 早晨醒来,先用御膳房送来的早膳,然后跟着赵翎练练强身的功夫,打打八段锦,站站桩。 之后神清气爽地去练会儿字,他幼时临摹的是永光帝派人送去的字帖,那字帖也是永光帝曾临摹的,因此二人的字体自然是有些相似。 他如今为了避嫌,便重选了一本心悦的字帖,自己从头开始学习。 如今鸟枪换炮,谢青洛用的笔墨纸砚自然也是千金难换。 笔是青玉管碧玉斗紫豪提笔,以青玉为基,镶嵌青金石,玉色莹润典雅。 墨是万壑松琴式墨,模仿名琴“万壑松”样式,墨底雕有龙池,刻楷体“万壑松”三字,两侧刻有青草行草琴铭,“九德兼全胜磬钟,古香古色更雍容。世间尽有同名器,认尔当年万壑松。” 纸是澄心堂纸,抄造慎密,加工精细,可称“纸贵如金”。 砚是端石高空悬月抄手砚,石质乌黑细腻,纹理清晰,若月悬高空,清雅之意顿现。 原本谢青洛科举用的笔墨纸砚也都带了来,但奈何“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那贵的东西用过了,再看原先陪着自己的器物们,便实在不舍得用了。 只好将其束之高阁,也算是纪念自己寒窗苦读,学有所成了。 等到练完字,和萧祁用了午膳,便去软软的的床榻上睡一个悠长的午觉。 尽管天气渐冷,已然深秋接近冬,但云台宫的地龙烧的暖暖的,谢青洛在室内只着单衣便可。 皇宫里没几个妃子,也就永光帝和谢青洛两个正经的主子,内务府想讨好人都没路子,只能在才回来的谢青洛身上下功夫。 谢青洛因此享了福,在回来之前设想的挨冻受罪简直边都不沾。 午觉一睡一个时辰,睡到鬓角微湿,浑身顺畅时起来,此后或是寻了藏书阁好玩的书来看,或是学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古琴,长笛,茶艺,丹青,谢青洛在这几个月里都堪堪入门。 反正就当个玩意来玩,又何必费多大的力气去精通那些。 学厌了,谢青洛便去骚扰永光帝。 萧祁的奏折多的批不完,在养心殿时常一坐就是一天,更别说如今渐渐入冬,要处理的事务更多,更杂。 谢青洛也不去打扰,他坐在萧祁专门给他安置的小桌一旁,自顾自的研究自己的东西。 毕竟他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知道的现代科技什么的不少。 若是有什么技术,能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封建社会发展出来,也算是造福百姓,让自己青史留名。 这是谢青洛还在准备科举时便有的想法,那时条件不足,因此能试验的东西也少。 如今时间宽松了,可查阅的资料也多了,谢青洛自然是能专心研究了。 况且他研究的动力又多了几分,便更能静下心来了。 他从四大发明的造纸术开始研究,惊讶地发现这个朝代的造纸技术算是极其先进的了,几乎算是发展到了封建王朝的顶峰。 以造的竹纸为例,芒种前后上山砍竹,截五到七尺长,于塘水中浸一百天,捶去青皮使之软化。 之后浸入石灰水,于桶中蒸煮八个昼夜,后歇火一日,取出竹料清洗,再反复漂洗蒸煮,如此十几天。 后取出原料入臼,舂成泥面状,成为纸浆,然后铺于竹帘之上,反复舀水,铺帘,之后捞纸晾干。 相较于以往,这造纸的技术实在是有所提升,但与现代工业比,确实是小巫见大巫。 但以如今的生产力,确实难以改进提高。 第20章 新交了一个挚友 谢青洛轻叹口气,他前世虽是理工科的大学生,但过了十几年,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了。 如今也是盲人摸象,从头开始研究罢了。 他最还妄想过搞个蒸汽机,发动工业革命,直接让景朝拿下全球。 奈何真的落到纸上,他能写的,就是“热力学”三个大字。 但是,热力学的理论与数据他一点没有印象,顶多拼死拼活记起个三定律,其他的数学物理基础也忘得差不多。 蒸汽机是整个完善的工业体系的产物,他要是若想直接手搓蒸汽机,不如说是难为死谢青洛也搞不出来。 罢了,慢慢来吧,他的任务就是尽他所能,把现代的研究思想带过来。 其他的,就交给旁的天才吧。 对于造纸术,他已经没有改进的余地了,于是目标转为四大发明中的指南针。 前朝兴盛过一段时间,航海业自然也是相当发达,对于指南针的使用,改进,留下了大量记录。 原来在很早之前,技艺精湛的工匠们就发现了人工磁化的方法,相比于天然磁石,拿人工制造的磁石制作之后的产物更加准确。 发展到这个时代,指南针依然存在了旱罗盘和水罗盘两种。 由于旱罗盘的指针有支点,因此更加受航海时船上的欢迎,但是同时也有缺点。 海上并不是一直风平浪静的,若是船因为风浪颠簸,就会影响旱罗盘的指向。 对于这一点,谢青洛确实是知道该怎么改进。 前世,他看过一种幼儿吃饭时用的碗,无论怎么晃,都能维持平衡。 谢青洛觉得,这个如果用于旱罗盘,必然会有很大的改进。 于是谢青洛敲敲桌面,打算去找些书籍看看,想是否能复刻出来。 结果到了翰林院一问,在那执勤的官员一听,这东西怎听起来如此耳熟? 那年轻的官员挠挠头,眼神清澈的看着谢青洛,然后把自己腰间的香囊解下来递给谢青洛。 谢青洛面上浮现出疑惑的神色。 “这位大人,你这是……?” 那官员面色有些红,将香囊解开,却拿出一个香球来,双手有些发抖的捧给谢青洛。 “小殿下,您看,你要的是这种东西吗?” 谢青洛疑惑,却还是接过来细看。 这香球小球套大球,拿铜精细的雕刻而成,外边的大球其上都是精美镂花。 里面的小球,细看却发现这只有半个球,那球盛放的是某种香料,香气深沉醇厚。 而那半个小球被两个金属圈围住,因此不管怎么晃这个球,其中的小球都自然而然的转平,因此其中的香料也不会漏出来。 谢青洛木然,他反复打量着手里的铜球,不管他左晃右晃,里边的小球都稳稳的。 果然,他不是天才中的一个,他想出来的东西,早就被人做出来了。 一旁的官员太过年轻,面容还青涩的很,见谢青洛喜欢,便开口说道。 “若是小殿下喜欢,便尽管拿去,这是我……臣的阿娘为臣准备的。” 谢青洛摇摇头,把小球塞回那官员手中,却又问道。 “我是第一次在翰林院见你,你叫什么?” 那官员立刻退后一步,给谢青洛行了个礼,紧张的睫毛不断颤动,耳尖都红了。 “回……回小殿下,臣名为孔靖,字子贞,是京城孔家的,臣的父亲是礼部尚书孔嘉,母亲是彭州苏氏……” 孔靖如报户口般,恨不得把自己有几个弟弟妹妹都说出来。 谢青洛被他紧张的样子逗笑了,便伸出手捏捏他的肩膀。 “子贞,子贞,你紧张什么?你莫紧张,我又不能对你怎么样。” 说完他又开始后悔,古人之间的字是关系亲近之人才能叫的。 他这般未征得他人同意便叫,是不是不太礼貌? 谢青洛心思转了几转,又迅速问道,“孔大人,我能叫你的字吗?是否有些……” 不合礼度还没说出来,谢青洛的手便被孔靖握住。 “回小殿下,没事……没事的,臣很愿意。” 孔靖语气真诚,面上的绒毛此时在光下还能看的一清二楚。 谢青洛失笑,他倒是不知道,能考上翰林院的官员,还有这般心思澄澈,心性单纯的。 想到这,谢青洛心想,他在皇宫中玩伴不多,不若交了孔靖这个朋友,也可以一起搞研究。 想着,谢青洛面上笑容加深,笑道。 “我与子贞一见如故,子贞可愿成为我的知己挚友?” 孔靖急忙点点头,把谢青洛的手握的更深。 “臣与殿下,也……一见如故。” 谢青洛露出了明晃晃的笑来,他在皇宫好生调养了几个月,愈发身姿挺拔,唇红齿白起来。 原先略有些的阴郁气质也荡然无存,只剩下浑身的清澈干净。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孔靖偷看一眼自己才交的挚友,不知何时读过的诗词从脑中一跃而出。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孔靖骤然回过神来,面上的红却更深了。 二人站着说了好半晌的话。 直到谢青洛站不住了,才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趴在椅背上笑吟吟看着孔靖。 “子贞,为何不坐下呢?” 孔靖才恍然大悟一般,坐到另一旁的椅子上。 见自己才交的挚友傻兮兮的,谢青洛也将自己方才的木然的原因抛之脑后,和孔靖聊起天来。 他好奇,平日里来翰林院都是好几个官员在此,奈何今日来却只有孔子贞一个人,而且还是个生面孔。 孔靖纤长的睫毛眨了眨。 “回小殿下,此时正是中午休息的时间,其他大人们去聚餐了。” 谢青洛略显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原来是时间到了,他生活过的随意,竟然把时间给忽略了。 “那你为何不与他们一起去?”难不成是被欺负了? “回小殿下,臣今日在中午当值。” “……这样啊。” 谢青洛沉默片刻,迅速转移了话题,聊起别的来。 虽然孔靖心思单纯,但学问却极其精深。 谢青洛之前学的四书五经尚有不清楚的地方,被孔靖几句话一点拨,顿时感觉拨云见日。 而且孔靖记忆力极好。 据他所说,他能过目不忘,凡是读的书几乎都记得牢固。 谢青洛沉默,谢青洛佩服。 好吧,人与人之间果然是存在差异的。 第21章 被古人智慧三杀的谢青洛 尽管感叹于个体差异性,但谢青洛与孔靖依然很聊得来。 从那天之后,谢青洛便有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挚友。 他在肃州时,倒是还认识了个小和尚当作朋友,奈何一年只能见一次。 见得次数少,关系便更像是平淡如水的君子之交,没有那么浓烈的情感。 但那小和尚与谢家的人不一样,也许是出家人的慈悲为怀,并不会避他如蛇蝎,而是与他正常相处。 甚至在他伤心时,还会安慰于他。 他曾在最难受时,问这小和尚该如何排解。 那小和尚圆溜溜的脑袋光秃秃的,分明是和他相仿的年纪,却硬做出成熟严肃的样子,眼中的茫然被他垂眸遮住。 小和尚行了个合掌礼,一派认真的解答道。 “我的师父告诉我,万般道理都在佛法真经当中,谢施主不妨也多读读书,读读佛经呢?” 抱着胳膊正难受的谢青洛被逗笑了,当晚的心情也确实好了不少。 但是之后,谢青洛也确实是走上了拿书籍排解抑郁的道路。 不得不说,这小和尚也是有很大的功劳。 而谢青洛如今的挚友孔靖,也为谢青洛的研究事业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正在谢青洛试图拆卸了那精致的圆球,搞清原理并运用于旱罗盘的改进时。 一旁的孔靖却又欲言又止,之后一头扎进藏书库翻找起来。 片刻后,他捧着一本古籍出来,然后翻到某一页,指给谢青洛看。 谢青洛已经习惯了孔靖的时常欲言又止,每次挚友欲言又止,说明自己就要丢脸了。 于是他浅然一笑,调整好心态,把古籍接了过来。 这古籍是本好几个朝代之前的杂记,如今翻到的那一页上赫然记载了当时朝代的一位能工巧匠。 这工匠发明过一个香炉,可以点上香之后放在被窝中,无论怎么滚动,都不会有炉灰洒出来,因此这种香炉便叫作卧褥香炉。 原理就是其中有一个常平架,可以保持其水平不变。 “……” 沉默。 谢青洛有些虚弱的把书递给孔靖,神色有些木讷。 他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去搞研究,然后就被古人的智慧“双杀”了。 好啊,好啊。 孔靖眼巴巴的看着谢青洛,“小殿下,宫内应有匠人研制此物,若是您感兴趣,可以去内官监询问。” 谢青洛点点头,又聊了几句,便如轻飘飘的纸人般走出了翰林院。 实在是…… 本以为自己拿现代人的智慧能够在封建社会里一骑绝尘。 奈何,自己这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当晚,谢青洛回寝殿歇的早,便看见自己的掌事宫女呼晴手里拿着个香炉在给自己的床褥熏香。 谢青洛直觉告诉他,莫要过去看,但还是忍不住的凑近一看。 原来,这就是卧褥香炉啊。 三杀! 某人听见了自己的心碎声。 这东西陪自己了这般久,自己竟然还没能发现。 谢青洛啊谢青洛,你搞的这是什么研究?你这种的,能研究出什么来? 但为了保持科研的连贯性,完整性,谢青洛还是厚着脸皮,跟萧祁要到允许之后,去了工部造船的部门寻找旱罗盘的实物。 但这一下,可让谢青洛捞着了。 原来,当时的常平架原理并未运用到旱罗盘上,而是多用于富贵人家,作为赏玩之物。 谢青洛发现此事时,眼神可算是亮了起来,然后连说带比划的给人工部的官员形容了一番。 之后过了半个月,工部就把改进了的实物送到谢青洛面前。 并附言说,这对之后的航海,必然是极大的助力。 看着改进后更加实用的旱罗盘,谢青洛满意了。 原来自己还是有点科研的天赋的,不说眼光,自己的坚持还是很有用的。 但既然如此的话,自己的研究思路似乎也要变一变了。 古人的能工巧匠多的很,智慧也不是他这种连半瓶子醋都不到的人能比及的。 那么,自己的目标,应该放在一些更加科学,更加偏向于理论的研究上,而对于一些应用,应该让其他人来做。 同时,应该把很多已经有的技术推广开来。 这常平架的原理简单的很,但为何在几百年前就发明了,如今才正儿八经的应用到真正实用之处? 因为过往的几百年,这技术都只用在少数人的赏玩之物上。 直到如今,这一智慧的结晶才真正发挥出他的光辉。 谢青洛想清楚自己要做的事之后,才放平心态,沉下心继续搞研究。 平日里,等到永光帝把奏折批的差不多,谢青洛搞研究也搞不下去时,便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晚膳在养心殿中用,永光帝,谢青洛,赵翎,三人一起吃。 赵翎看似只是个侍卫,但自小便与永光帝相处,永光帝也是把他当作弟弟来看。 因此没有外人时在一起吃个饭,也算是不逾矩的事。 谢青洛在膳桌上叽叽喳喳的,给萧祁介绍自己一天干了何事,研究了什么。 赵翎则是秉承他一直以来沉默寡言的人设,除非问到他,否则不会多插话。 等到晚膳撤下去,谢青洛又去找消遣的事干。 和自己哥哥散步,下棋,若永光帝忙的很,便拉着赵翎,做些消遣时间的事。 赵翎自从被任命为谢青洛的贴身侍卫,便也搬进了宫内,住在云台宫的一个侧殿内。 谢青洛其实好奇,原先的御前侍卫变成了他的侍卫,是不是有点职务降级的意思,会不会让赵翎心生怨恨? 某一天,他委婉的问出这番话时,赵翎愣了愣,然后声音有些无奈的说道。 “小殿下,陛下为了奖赏臣,还给臣的品阶升了半品,俸禄多了五成。” 原来如此,谢青洛讷讷地点点头。 赵翎又说。 “殿下也不必担忧臣,臣来护着殿下,是心甘情愿的。” 赵翎抿抿唇,又认真的说道。 “况且,这对于臣的官阶,并没有什么影响。” “且臣对家里,并没有什么牵挂。” 这一句他声音甚小,被刮过来的风一吹,一丝一毫都未飘进谢青洛的耳朵里。 谢青洛只听到那句“心甘情愿”,又看见赵翎说话时认真俊美的面容,心便禁不住一跳。 这么会说话的吗? 小赵侍卫,难怪你升职升的快啊。 第22章 赵翎消失的记忆 见谢青洛勾起嘴角,带出一抹浅浅的笑来,赵翎低头,又恢复以往的沉默样子。 谢青洛双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跳的走在云台宫的小路上,搭在肩上的一缕青丝随着他的动作被甩到脑后。 发带上的青玉翠竹配饰轻轻摇曳着,发出微不可闻的清脆碰撞声。 这几个月以来,赵翎每日跟在谢青洛身后,一直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轻快的脚步,晃动的衣摆,以及……柔韧的腰身…… 少年每日所着的衣袍颜色,质地不同,所搭的配饰也不同。 但每一身衣袍,每一件配饰,都与少年极其相合,将少年浑身的灵动贵气展现的淋漓尽致。 今日谢青洛着了天青金丝银缎起花锦袍,便会用带青玉翠竹配饰的发带;明日若着锦红攒花倭缎排穗锦袍,便会同样配个红底金丝的香囊。 有时手中还会拿把典雅的折扇,但也就只会拿一会儿,便被少年扔到别人手中。 谢青洛有时试图附庸风雅,学那些士人学子,也拿把折扇。 但天气渐冷,手里再拿把无甚用的折扇,他实在觉得是很…… 因此玩一会儿,便会让旁边的人替他拿着。 扔到自己手里的时候,也是有的。 赵翎回想着少年把扇子递给他时骄矜的神色,禁不住勾了勾唇。 等到谢青洛散完步,消完食,便回了寝宫。 沐浴之后趁头发还未干,趴在榻上再看会儿闲书。 呼晴得了陛下的命令,试图出言劝阻谢青洛别再晚上看书,否则伤了眼。 奈何谢青洛每次都说,自己有分寸。 再对呼晴露出个乖巧的笑来,呼晴便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劝了。 禀报了萧祁之后,谢青洛寝殿内的蜡烛多了一圈,离他最近的几个烛台里燃的油也换成了枸杞籽油。 谢青洛读书时,自有轻手轻脚的小宫女拿着绢布,为谢青洛拭干未干的头发,避免第二日起身后难受。 自此,直到谢青洛陷入梦乡,这一日才算过完。 …… 另一边。 云台宫侧殿的床榻上。 赵翎从睡梦中惊醒,恍然坐起身来。 怎么会? 赵翎深吸几口气,稳住心口那激烈的就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 自己又如往常一般,在梦中回到了十三四岁,与那常常入他梦的孩童,一起走在郊外的路上。 从春花开满灿烂无比,到高树成荫苍翠欲滴,再到红叶瑟瑟秋风清爽,最后到…… 梦中没有冬日,就在即将要步入冬日时。 那孩童的身影竟然如抽条的小树,几个眨眼间身量蹿了极高。 在梦中的赵翎正想去祝贺,说一句终于长大了。 然而那长大的孩童突然回头,对他清浅一笑,这一笑可谓是天姿国色,姿容无双。 但奈何,那身姿,那面容,那行为举止,甚至面颊两侧的小酒窝,都与小殿下一模一样? 赵翎顿时从梦中惊醒,心中却隐隐约约回想起谢青洛见他时,问的一句话。 “我问你,你年龄十四时,可去过肃州?” 赵翎心里掀起惊天骇浪。 难道他彼时的确去过肃州,并与谢青洛有过相处? 但如果是那样,那为何他一点记忆也没有? 才平静下来的心跳的更快。 他试图回想自己十四岁那年发生的事,却发现毫无印象,甚至一些模糊的记忆都未曾有。 赵翎伸手,沉默握住床边的长刀刀柄,他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究竟是发生过什么? 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天还黑着,他却穿好衣服,提了刀,往平日自己练刀的地方走去。 心很乱,脑中的回忆也都混作一团。 他需要平静下来。 到了练刀处,赵翎缓缓呼出一口气,受着冷风,心脏跳动的速度减慢,他猛然挥出一刀。 到了天色大亮,赵翎身上的薄衫已经湿了个透。 他回侧殿沐浴换衣,趁着小殿下还未醒,转而提着刀往养心殿走去。 今日没有早朝好不容易能多睡一会儿的萧祁,被李有德告诉赵翎要来找他之后。 先是摔了一旁的枕头,大喊了一声“不见”。 下一秒却又满身怨气的起身,让李有德给他洗漱更衣。 赵翎不是无事来找他做消遣的人。 如今这个时间来寻他,必然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满身怨气的永光帝坐到桌边,正想问赵翎到底出了什么事。 却见赵翎干脆利落的行了个礼,“陛下,臣有事和您说。” 萧祁,“……” 你没事你也不来啊。 尽管这样想,萧祁却还是挥挥手,让殿内的人都下去。 李有德识相,也匆匆行礼后出去了。 “陛下,臣想问,臣在十四岁时,是否去过肃州?” 萧祁打了个哈欠,随意回答道。 ”是啊,朕派你去看望青洛的嘛!“ 赵翎一惊,太阳穴旁的青筋开始跳动起来。 “陛下,但……我没有这些记忆,甚至一点印象也无。” 萧祁猛地睁眼,方才散漫的样子荡然无存。 “什么?你再说一遍?” 赵翎艰难的开口。 “臣说,臣对这些毫无印象,对小殿下……也毫无印象。” 萧祁惊然,迫人的压迫感顿时席卷了整个宫殿。 “怎么可能?你当时还与朕都聊了不少,怎会一点印象也无?” “臣……不知道。” 萧祁顿时变得认真起来。 “你是怎么察觉自己没了这段记忆的?你与朕好好说说,一点一点的说。” 赵翎便从自己这几年时常做的梦开始讲,讲与梦中的孩童逛街,看晚霞,看街道。 又讲到谢青洛最开始与他见面时问的问题,不断地试探。 直到昨天的梦境中的那一幕。 萧祁沉默的听完,闭了闭眼。 他实在不敢想,若是自己的御前侍卫都已然被那未知的势力下了手,那整个景朝,那未知的势力又占了几成? 自己身边,青洛身边,整个皇宫,整个朝堂,又有多少那势力的探子? 萧祁一捶桌面,严肃的看向赵翎。 “赵翎,这件事交给我来查,你只要护好青洛。” 赵翎毫不迟疑地跪下接旨,“是!” 萧祁拍拍赵翎肩膀。 “你我自小相识,我对你,最是信任。”即使是发生了如今的事。 赵翎自然懂其中的意思,便郑重点头。 “陛下放心,只要臣活着,便不会让小殿下受到一丝伤害。” “若是有朝一日,臣……不受控制了,必然先自刎报恩。” 第23章 调戏俊俏的赵侍卫 萧祁眯眯眼,手掌重重的拍在赵翎的肩膀上。 “不要说这种话,朕要你好好的。” 沉默片刻,萧祁加了一句。 “青洛也是。” “遵旨!” 赵翎颔首,眉眼多出几分肃然。 萧祁的眉头却皱了又皱,最后还是缓和下来,他微微垂眼,俯视着正跪在地上的赵翎道。 “好了,青洛要醒了,你先回去陪他吧,至于其他的事,不必担心,朕会处理好的。” “朕与青洛明日去国安寺祈福,你也准备好。” 话毕,萧祁伸手将赵翎拉起,紧接着握住了赵翎腰间的长刀。 赵翎站得笔直,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去阻挡萧祁的动作。 长刀被萧祁从刀鞘中缓慢拔出三寸,极薄的刀刃白光凛凛。 沾过血的刀所带的戾气几乎要脱鞘而出,却又被执刀之人身上的强大气场给硬生生压了回去。 刀身与刀鞘的轻微的摩擦声,萦绕在皇帝与赵翎之间。 萧祁盯着那把刀,忽地笑了,语气是往日的平淡,眼神中的深意却让人不敢窥视。 “阿翎,这刀原本是先皇亲封镇西侯的佩刀,朕赐给你,是信任这把刀。” “更是信任你。” 出鞘三寸的刀被一股气力蛮横的送回刀鞘,震得整把刀身赫然一震。 “是,臣必然不负陛下厚望。” 赵翎毫不迟疑,再次跪下谢恩。 永光帝点点头,“回去吧,青洛此时要醒了。” 直到赵翎出了养心殿的大门,被刻意压制住的心跳才仿佛活了一般,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了起来。 只在养心殿片刻,他身上出的冷汗已然比练刀出的还多,陛下的威严,真是愈来愈重了。 赵翎循着大路,慢慢往云台宫走去。 此时已然出了太阳,但似乎是因为阳光隐在了云层之后,所以光照并没有那么强烈,而是带了些阴郁的柔和。 沉默地到了云台宫,谢青洛已然起了身,正面对着铜镜,任由呼晴给他整理及背的长发。 谢青洛见赵翎进了寝殿,原先有些打不起精神的眼睛一亮。 今日的赵大人,身材似乎比往日好啊,是因为身后的光映衬的嘛?谢青洛心想。 他微微侧头,对着赵翎挥挥手,咧嘴一笑。 “赵大人,晨安!” 梳妆台正对着窗外,此时太阳出了云层,一束光陡然穿过窗纸,大半个寝殿都亮了起来。 赵翎连着紧张了几个时辰的心,在此刻骤然安定下来。 他走到谢青洛身旁,微微弯腰,也与谢青洛问好。 “小殿下,晨安。” 也许是吹了风,赵翎声音有些莫名的低哑感,直直地闯入了谢青洛耳朵里。 这声音还在谢青洛脑海中停留了片刻,绕着打了几个转。 谢青洛僵硬的抿抿唇,僵硬的笑了两声,僵硬的将头转了回去。 “赵大人……着实客气了。” 谢青洛嘴角疯狂上扬,内心却吐槽自己。 好啊,好啊,谢青洛,一句“晨安”就把你听害羞了,真是太有出息了。 尽管如此,但是谢青洛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是个断袖,还是个喜欢看脸的断袖。 当时看到赵翎的第一面,他便眼前一亮,不仅只是因为觉得这人很熟悉,也是因为赵翎这脸长得太对自己胃口了。 好吧,不仅是脸,还有身材和手。 若是现在有人问他,你为什么喜欢赵翎啊? 他的答案一定是:见色起意。 好吧,自己就是不争气。 谢青洛正拿手撑着下巴神游天外呢,却猛地发现身后为他束发的人换了一个。 那人手指修长,还有些笨拙,但动作却轻柔的很。 手指不断穿梭在温润乌黑的的青丝之间,直到一个简单的发式被挽起。 赵翎身量高,谢青洛没法在铜镜里看到他的相貌表情。 但镜中两只手上轻柔的动作,却让谢青洛可以一窥赵翎的耐心。 谢青洛盯着镜子中的手半晌,再看看快要成型的发式,忍不住的骄矜一笑。 赵翎,你若再说你不是在肃州陪我的那个人,我就真的不会信了。 丝绸发带被绑好,赵翎退后了几步,站直。 谢青洛侧身看向赵翎,伸手揉搓几下垂至肩膀的发带。 “没想到赵大人不仅武艺高强,手还如此的巧。” 赵翎垂着眼,并不直接看向谢青洛。 “小殿下谬赞了,也许是臣以前……也给某个孩童束发过吧。” 谢青洛哼哼的笑了两声,站起身来走到赵翎面前,带着戏谑意味的开玩笑道。 “那确实谬赞了,赵大人的手艺也不是那么好,绑的发带都有些歪了。” “请殿下恕罪。” 赵翎轻轻言道,顺势想往后退,奈何身后就是一袭紫檀游龙屏风,挡住了他的去路。 谢青洛抿唇一笑,反而又往前进了一步,两人之间本就不大的空隙再次压缩。 只见谢青洛细白的手指捏着发带,面上神情漫不经心,一双眼里却是咄咄逼人。 “赵大人有何可恕罪的?不过是手艺不好罢了,以后多练几次,不就熟练了?” 谢青洛身上带着宁静之感的沉香,丝丝缕缕的钻到赵翎鼻腔中。 赵翎退无可退,只得被这般香气攻城掠地般地环绕周身,呼吸间都是这般深远细腻的香气。 “谨遵殿下之命。” 片刻,赵翎喉结滚了滚,挤出了这句话。 下一刻,谢青洛方才捏在发带上的手指,就落在了赵翎的衣襟上。 细白的手指搭在红衣上,莫名的显出一股颜色来。 赵翎浑身一僵,想低头看,但先看见的便是自家小殿下那张狡黠的脸。 无奈之下只能微微抬起下颌,任由谢青洛的动作。 谢青洛见赵翎如此,面上的笑意不由得加深。 他伸出两只手,为赵翎整理着衣襟,手不经意的便往上走,擦过面前人的喉结。 只是轻轻一触,然后又迅速抽手,转而拍拍赵翎的肩膀,含笑道。 “大人的衣襟乱了,我为大人正正。” 说完,谢青洛便迅速抽身,站到与赵翎相差两三步的位置,面上含笑地盯着怔愣的赵翎。 谢青洛挑挑眉,嘴上调笑的话却还是未停。 “赵大人出门时,是太过匆忙吗?连衣冠都未曾齐整。” 衣襟板正的很,只不过是他的心倒是歪了,突然兴起想调戏一本正经的小赵侍卫罢了。 第24章 诶?要我手搓蒸汽机? 赵翎沉默,一抹微红却已然从脖子烧到了耳尖。 谢青洛浅笑嫣然,不再逗弄赵翎了,转身悠哉悠哉地绕出寝殿,走到了前厅。 只是才坐到膳桌前,想拿起茶盏喝半口茶时,茶盏却轻晃了几下,几滴茶水落在桌面。 他的视线从那几滴水珠,转移到自己端着茶水,有些轻轻颤抖的手上。 谢青洛微仰头,另一只净白如玉的手轻遮双眼,无声地笑起来。 乖宝,好菜啊,撩人还能把自己撩紧张了。 直到早膳都上齐了,赵翎也坐到膳桌旁,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才恢复到往日一般。 谢青洛像个没事人一样,和赵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赵翎今日的沉默比往日更甚,只是闷头吃饭。 谢青洛不甚在意。 今日下料已经算是过分了,他的小赵侍卫沉默就沉默一会儿吧。 等到吃了八分饱,谢青洛放下筷子,问一旁的呼晴,“陛下呢?哥哥今日不是不曾上朝吗?” 呼晴欠身,声音柔婉温和。 “回小公子,李公公传信来,说是陛下今日有要事处理,要晚些才过来。” 谢青洛点头,却又忽然活泼道。 “呼晴姐姐,你的名字可是出于《苏幕遮》?” “我第一次听闻姐姐的名字,便心生好奇。” 呼晴柔柔笑道。 “小公子过奖了,奴婢的名字是内务府给改的,来自何处奴婢倒是不知。” 谢青洛垂眸,若有所思片刻后笑道。 “那还挺适合姐姐的,《苏幕遮》里写到,‘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 “姐姐的声音这般好听,倒真是可以唤来天晴了。” 呼晴面色不变,还是那般柔和温婉的样子。 “小公子过誉了。” “我原先有个书童,名为风荷,倒也是从《苏幕遮》中取的名字。” 谢青洛说到这里便止住了,似乎只是自己回忆一般,未曾再往下说下去,只是微微笑着。 呼晴也不知该如何回话,也同样沉默端正的站着。 片刻,在赵翎也放下手中的筷子,稍带些疑惑的看向沉默的两人时。 谢青洛拍拍桌案,轻盈起身。 “赵大人可否陪我去翰林院?我需去那里找些书籍。” “是。” 等到二人走出云台宫的门,赵翎又补了一句。 “小殿下,陛下说明日要带您去国安寺祈福,小殿下不要太过劳累了。” 谢青洛眉眼间悠然,“多谢赵大人关心了。” “不过赵大人练刀也要注意时辰,听闻今日赵大人寅时便起,刀风阵阵,将竹叶都震下来不少。” 说着,谢青洛停步,回首凝视比他高了几寸的的赵翎,语气舒缓。 “大人的武艺已是出神入化,又何必如此勤勉不辍?” 谢青洛继续往前走,深秋的厚衣袍在他身上依然显得清瘦挺拔。 “再或者,大人是有什么心事?需要半夜练刀以抒感慨?” “不妨和我说说,也许,我能为大人解忧呢?” 赵翎跟在谢青洛身后,平生首次有些嗫嚅说不出话来。 “……臣,确有一事不明。” “但此事小殿下不方便知道,能否等到尘埃落定之后,臣必然向小殿下全盘托出。” 赵翎后边的几句话说的又快又急,生怕谢青洛不会应允一般。 “好,我答应了,只是希望赵大人莫要忘记。” 谢青洛一口应答下来,却又回头深深地看了赵翎一眼。 一句“你还是和那时一样”,被谢青洛以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出。 之后迅速随着打转的秋风,散落在皇宫各处。 …… 谢青洛步入翰林院,一眼看见的便是正抱着一堆书往侧厅走的挚友孔靖。 孔靖面色红润,面上还出了一层薄汗,显然是在藏书阁寻书爬上爬下了半天。 谢青洛抓紧走了几步,把书接过一半,孔靖的双手才得以腾出来将额前的头发拨到耳后。 “子贞!” “小殿下!您来了!” 孔靖眼睛亮晶晶的,全是对知识的渴望以及对挚友来寻他的开心。 谢青洛抱着书快走几步,放到侧厅的桌子上。 《农书》《梓人遗制》《天工开物》……都是些关于农业手工业的书籍。 身着绿色官袍的孔靖同样小心翼翼的把书放下,抬手擦了把汗兴冲冲道。 “小殿下,你之前不是说过要看看历朝历代的纺车是如何改进的吗?” “我就为你找了这些书,你看看呢!” 谢青洛惊喜,他只不过是在前几日和孔靖闲谈时提到一次,孔靖却记到了心上,实在让他感动不已。 “子贞,你有心了。” “还是小殿下提醒了我,一切能让百姓过得更好的事情,皆为民生。” “我往日太过狭隘,只是死读书,一味的考虑仕途,从来未真实想过如何让百姓的生活过得更好。” “还是小殿下点醒了我,民生为本,政之所兴在顺民心。” 谢青洛惊喜的拍拍挚友的肩膀,没想到子贞如此有悟性,把他没说的都说了出来。 “子贞,你说得对!” “那我们现在便开始吧,怎么也得先把纺织相关的整理出来。” “如今已入深秋,天气愈发寒冷,若是我们能为纺织的机器改进一些,也算是为百姓造福。” 整理与纺织相关的资料一事,听起来容易,实则极其繁琐。 记载此事的书籍多,杂,乱,即使是按照朝代时间整理,也是极为复杂的。 谢青洛与孔靖一腔热血,从早上干到下午,两人也才勉强整理完。 二人都是细心又耐心的人,即使纺车的结构复杂,但一份一份的啃过去,也能明白的差不多。 谢青洛整理到最后,发现如今的景朝应用很多的“水转大纺车”,即使是与上一世某国工业革命的珍妮纺织机相比,其性能都极其优越。 谢青洛叹为观止的合上书,实在是为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感到惊叹。 但物如其名,“水转”便说明此物必须在沿河地区使用,这就大大限制了该纺车的应用与发展。 谢青洛伸出一根手指,意图点燃思想的火苗。 诶! 那下一步,我该如何让这个局限消失呢? 很好,上一世的工业革命已经为其做出了榜样,那是什么呢? 对啊,蒸汽机啊,把蒸汽机给造出来,这水转纺车的地域限制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谢青洛沉默。 好啊好啊,我要是能手搓蒸汽机,我还在这发愁吗? 第25章 人生赢家孔子贞,独自黯伤赵侍卫 谢青洛独自惆怅,感觉绕了一圈,问题又绕回他搞不出来的蒸汽机上。 一旁的孔靖见他面色,有些不明觉厉,心中暗自敬佩。 小殿下果真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爱国爱民之人啊! 看看手里整理完的资料,又看看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小伙伴,谢青洛手指点点二人手中的纸张。 “子贞,我知道有一机械,可让这纺织的效率成倍的提高。” “但……” 谢青洛欲言又止,一时间没法给孔靖形容一番蒸汽机的结构。 “但我天资愚钝,无法表述清楚,我给子贞说一句话,子贞能否帮我想想?” 孔靖自是允诺,“小殿下聪慧,尽管说便是,靖定然尽力而为。” 少顷,谢青洛憋出三个字。 “烧开水。” “……?” “殿下,您说什么?” 孔靖轻“啊”一声,圆溜溜的眼睛带着疑惑,看向只说了三个字便戛然而止的谢青洛。 谢青洛掩面轻咳两声,给孔靖解释道。 “子贞家里是书香门第,必然也接触过茶艺。 “把泥壶置于炭火上,等到其中的水烧到一定程度后,水便会沸腾冒泡。” “此时翻滚的水具有极大的气力,其中产生的蒸汽甚至能将壶盖顶起。” “既然这一小壶的水,便能产生如此大的推力,若是一大壶水呢?” 谢青洛循循善诱,点到为止。 其实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再细说了,再细说就要涉及到一些比较麻烦的领域了。 孔靖聪颖,一下便理解了其中含义。 “小殿下的意思,若是烧的水足够多,其产生的推力也会足够大,便可以顶起更大的重物。” “对!”谢青洛孺子可教般的点点头。 “此时产生的气力,只是往上的,若是有什么法子,能改变力的方向……” 见孔靖已然开始认真思考的样子,谢青洛不由得感叹。 果然,古代科举状元郎的水平就是高。 反正是比自己这个半吊子强的不知道多少。 对的,面前眼神明澈,性子单纯,对任何事物都感兴趣,学什么都学的很快的孔子贞,是上一次科举的最大赢家,景朝的状元郎。 谢青洛听李有德说,孔靖因面容出众,殿试时永光帝本想将其点为探花。 奈何单独将孔靖叫出来询问时,孔靖极其认真的摇摇头,说自己就想当状元。 永光帝大笑,问孔靖。 “你可知,素来探花比状元更受女子追捧?” 孔靖再次摇摇头,说自己已有婚约,要他人追捧何用? 他又说,自己早与那女子说好,等自己拿了状元,便迎那女子入门。 永光帝听闻此话,顿时眉目舒展,同时亲赐下状元之名,又为孔靖和他定下婚约的青梅竹马赐婚才罢。 谢青洛听闻此事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孔子贞这小子,平时只知道埋头研究学问,本以为他是对情爱一窍不通,原来是早有执手相伴之人。 谢青洛微微一笑,谢青洛破防。 孔子贞这家伙,某天打开爽文一看,诶?这也不爽啊! 出生于世家,家里长辈都宠着的嫡次子,二十岁的状元,之后青梅竹马为妻,仕途又一片平坦。 更别说心性单纯,不受世俗困扰,还有这出众的相貌,而且,还有自己这个挚友,与他一见如故,诚心相交。 谢青洛腹诽半天,转而发现孔靖已经往纸上写些什么了。 他深呼吸一次,又想起明日要去国安寺,此时时辰已然不早了,便站起身先行告退。 孔靖“嗯嗯”的点着头,手上的笔也未停。 谢青洛哭笑不得,只能先出了翰林院。 他招呼身后的赵翎,声音还带着累了一天的疲倦。 “赵侍卫,咱们回云台宫吧。” 赵翎垂眸,手搭在刀柄上轻嗯了一声。 这些时日白日愈来愈短,天黑的越来越早,平日还是太阳低悬的时候,如今却已经天色微暗了。 两人漫步在皇宫内的小道上,秋风应景,少见地吹得轻快柔和。 还是谢青洛先开口,言语之间却慢吞吞的。 “我见赵大人方才在翰林院,手里捧着一本书在读,煞为认真。” “是,臣读的是《太白阴经》。” 谢青洛细眉微挑,语气却并不显得震惊。 “兵书?赵大人的确有将军之资。” 其中的信任之意毫不掩盖,且带了几丝勉励。 回到云台宫时,被告知永光帝已然在正殿里等着他们了。 谢青洛抿唇一笑,轻手轻脚地往正殿走,想看看萧祁在干什么。 没成想还没进正殿,远远的就见萧祁一身玄袍负手而立,眸光黑沉沉的,衣袍的暗纹反射着细密繁复的光。 浑身上下的气势正直恢宏,恍惚间犹如乌云压城,黑龙降世。 见谢青洛睁着一双清亮的眼,满身的干净气质朝自己走过来,萧祁紧锁的眉头才算是舒缓了半刻。 他向谢青洛伸出手,“青洛,回来了。” “哥哥!” 谢青洛欢脱的跑向自己哥哥,拉住萧祁的手然后扑在了萧祁怀里。 萧祁失笑,拍拍自己弟弟的脑袋,然后温柔地将谢青洛微凉的手拢在掌中,牵着弟弟往前走。 “这次怎么回来的如此晚?” 谢青洛不好说是因为白日短了,所以显得回来的晚,生怕自己戳破了哥哥思念自己的心思。 只能蹭蹭自己哥哥肩膀,声音柔柔的解释。 “这次是因为看书看入迷啦,下次就不会了。” “嗯,读书是好事,但是也要注意眼睛。” 谢青洛忙不迭点头,“知道啦,哥哥!” “听闻你与翰林院的孔子贞成了挚友,与他很合得来吗?” 萧祁此时的声音平缓温和,完全不似刚才在台阶上的那般气势外泄。 谢青洛同样温情的回答着自己哥哥询问。 两人都隐秘的享受着,那份缺失十六年的融在兄弟骨血间的亲情。 而主殿的台阶下,赵翎孤身一人,脊背笔直的站在那,整个人连着那把刀,似乎并入了静谧的夜晚。 却忽的有几声传来,将他从浓重如墨的夜色中拽了出来。 “赵翎!进来!” “赵大人,为何还不进来?要用晚膳啦!” 赵翎猛的抬头,却见是自家陛下和小殿下,远远的招手叫他。 第26章 一脚踹翻自怨自艾 小殿下巧笑倩兮,一双漂亮的眼睛望着自己,净白的面颊在柔和的烛光下更加莹润。 一只手撑着侧脸,腮边笑出来的小酒窝被自己压在手心。 另一只手则是朝自己伸出,姿态优雅,如同一朵于夜色中粲然盛开的昙花。 语气中带着些谴责意味,颇有些“你怎么站在那里还不过来”的不满。 陛下则是皱起眉头,语气生硬的喊他,简直让他梦回当年在东宫时,被比他大了两岁的陛下训的时候。 赵翎掐着掌心的手指缓缓松开。 口中细微难辨地“嗯”了一声,随后便向光源走去。 萧祁见一身寒意,还带着些许阴郁的赵翎走了过来,还想躬身行礼,口中的训斥马上就憋不住了。 他一抬脚就想往人身上踹。 紧密关注两人的谢青洛反应迅速,一把拉住自己哥哥,萧祁差半寸踹赵翎大腿上。 萧祁心里的火压不住,他先回头扶稳因为拉他踉跄了一步的谢青洛,把筷子塞人手里。 然后转身一拍桌子,对着赵翎就开训。 “赵如晦!你又在那顾影自怜,自怨自艾些什么?” “到了时辰不来用膳,站在那吹冷风?” “脑子里整天都想的什么东西?大晚上的站下边,你不嫌累朕还担心你吓着别人呢!” 萧祁越骂越气,中途又看了眼一言不发垂着头任他训的赵翎。 累了一天的火又窜上来,再想抬脚踹人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娇弱的弟弟还在一边,还是收敛了收敛。 谢青洛瞠目结舌地站在一边,他回来了好几个月,还真没见过自己哥哥生气的时候。 的确有点……吓人,他在一边听得都有些缩脖。 他又看看在狂风骤雨下显得“安如山”的赵翎,着实佩服起小赵侍卫来。 不愧是在东宫就跟着自己哥哥的人,心理素质可见一斑! 赵翎低头,老老实实的听训。 都怪自己,方才还想到之前被训的时候。 这不这就来了一顿,帮助他回忆了。 那会儿站在台阶下时的悲伤情绪,被萧祁骂的一扫而光,只剩下唯唯诺诺的低头挨骂。 赵翎自以为一言不发,做出一副认真听训,知错认错的样子,就可以让自己陛下少骂几句。 奈何萧祁反而觉得赵翎是在和他杠。 也不会服个软,道个歉,认个错。 说个“臣知道了,以后再不会了”就行的事,非得站在那跟个桩子一样。 萧祁被气得够呛。 赵翎这种这么犟的东西,从小到大都是他给人训一顿,然后第二天人就装作若无其事的翻篇了。 今天早晨他连训带鼓励的给人说一顿,还说出错来了,当天晚上就搞这一出。 真是把他当弟弟看的给惯坏了! 这破毛病,他早晚有一天得给他改回来。 谢青洛在一旁睁着眼,看了好一会戏,听得津津有味,觉得格外新奇,就全当下饭了。 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得拉架啊。 于是先安抚自己哥哥,再帮小赵侍卫说话。 终于,在谢青洛苦口婆心一番努力之后,三人终于安静地坐到了膳桌旁。 尽管永光帝看着赵翎还是冷哼了一声,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气氛还算是看得过眼。 谢青洛长舒一口气,殷勤的帮自己哥哥夹起菜来。 “哥哥,气大伤身,不要再生气了。” “来尝尝这个,这是御膳房今日新做的,我点的菜呢!哥哥一定喜欢。” 萧祁面色缓和了不少,摸摸谢青洛的脑袋,将菜夹起来送入口中。 还是这个弟弟懂事,不会整天气他。 把自己哥哥哄好了,谢青洛偷偷去看赵翎。 赵翎像往常一样,慢吞吞地吃着东西,只是这次垂着眼,像是被骂伤心了。 谢青洛饶有趣味地眨了眨眼。 同时手中下意识夹了赵翎夹过的一道菜,慢慢品尝。 方才哥哥叫赵大人什么? 赵如晦? 如晦,难道是赵翎的字吗? 之前倒是未听哥哥叫过。 谢青洛回忆以往看过的书籍,细细琢磨起赵翎的表字来。 晦,本义上是指每月的最后一天,可以引申为黑暗。 在他的印象里,最初这个字是出于《诗经·郑风·风雨》。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诗经》里,这句诗的原意是用来写一名女子对丈夫的思念。 但是随着社会的的发展,这句诗往往表现身逢乱世之时,人们往往会更加思念品德高尚的君子。 虽然这句话的意思是好的,但“晦”这个字,在这里却是黑暗的意思。 谢青洛皱皱眉。 但又忽地想起前一世,某朝有个着名的宰相,叫做杜如晦的,乃是股肱之臣,青史留名。 谢青洛顿时安心。 这个表字绝对可以的,百世流芳的宰相都是这个名字,那赵翎的这个表字绝对错不了。 恍惚间,谢青洛感觉赵翎看了自己一眼。 他迅速抬头,看见却还是赵翎慢吞吞吃饭的样子。 莫非是错觉? 谢青洛唇角漾出笑意,反而大大方方的对着赵如晦露出个明媚的笑来。 不过那笑也就一瞬间,转而他也收拢表情,自顾自和萧祁说起话来。 赵翎无甚反应,只是在晚膳快要结束的最后,也学着咧开嘴角,试图露一个笑出来。 奈何没成。 等到用完膳,萧祁细心地嘱咐谢青洛。 “今晚早些休息,明日要去国安寺,虽离皇宫不远,但也得些时辰。” “带的衣物也厚些,莫要受了风寒。” 谢青洛点头,认真的回应萧祁。 “哥哥也是,哥哥今日忙碌了一天,必然是很累的,也早些休息。” “好,那朕先回养心殿,你早些就寝,少看会子杂书。” 萧祁欣慰一笑,这才是贴心的弟弟啊,比又犟又硬的另一个不是强多了。 此时殿内就只剩下谢青洛和赵翎,呼晴和小宫女们都是守在殿外,未曾进去打扰。 此次却是赵翎先开口,他嗓音晦涩,许是今晚被训了一顿,也有些抹不开面子。 “今晚,谢谢小殿下了。” “……多谢小殿下帮臣求情。”没让臣挨上那一脚。 谢青洛摸摸鼻子。 “赵大人,这有什么的,不必言谢。” 看着赵翎不算开窍的样子,他却又点拨了一句。 “哥哥是真心为你好,把你当作亲人的,赵大人何必非要守着那礼节。” “必要时示弱一句,哥哥也能放下心来。” “赵大人也能与陛下的关系更亲近。” 第27章 我叫你一声哥哥,你可敢应? 赵翎听了这话稍稍愣住,一时间千万言语涌上心头,却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原来是这个道理吗? 似乎眼前的雾气逐渐散去,赵翎眸光变得清亮。 他出身世家,奈何未有亲缘的福分,家里一团乱状。 但却因祸得福,自小被陛下选中,带入东宫,表面说是伴读,实则他受自家陛下的照拂更多。 陛下比他大两岁。 却比他知事的不是一点半点,对他的教导也是尽善尽美。 直到赵翎堪堪能独当一面。 在赵翎心中,对陛下敬重多于畏惧。 但心底深处,把陛下当作自己顶天立地的长兄一事,他却从不敢说出来。 由于不想在心中的长兄面前丢面,也不想让长兄知道自己还是孩童心思。 因此赵翎遇事,更多的是自己扛。 幼时练武要强,身上的伤一层叠一层,半夜疼得睡不着,他也只是默默忍耐,未曾说出口。 直到陛下白日时发现,寻了药扔给他。 同时给他训了一顿,他这方面的毛病才改了三分。 今日白天受了训,表了忠心,晚上又情从景来,黯然神伤,自怨自艾,禁不住的毛病再犯。 又想自己扛,又胡思乱想,把自己想成不受关注的小可怜。 奈何被陛下一脚给心思全踹散了。 此时听了小殿下的话,赵翎才恍然大悟,才开始庆幸。 在他不敢想的时候,陛下已然成为了自己的长兄。 虽无长兄之名,却有长兄之责。 谢青洛看着面前赵翎的神色,心中顿时欣慰。 啊,又拯救一个迷途浪子……不对,是也没家的小可怜。 总算是给人说通了,也不枉费他的几句话。 他上去欣慰的拍拍赵翎的肩膀。 “赵大人,可是明白过来了?” “而且我很大方的,我不介意哥哥还有一个弟弟的。” 其实更不介意的是,你同我在一起,那你真的就得叫我哥叫哥了。 早晚的事。 反正到时候俩人喜欢的都是我,我压根不在乎啦。 谢青洛思绪乱七八糟的乱窜,面上却笑得灿烂,语气也甜得很。 赵翎才想明白,就看见自家小殿下略带些不怀好意的表情。 他有些茫然,但也真诚道谢。 谢青洛睫毛轻扇,逗弄人的坏心思再次占领高地。 他往前一步,托住赵翎行礼的胳膊。 手掌透过单薄的衣料,一瞬间就感受到热量传递到皮肉中。 谢青洛浅笑。 “赵大人,你既承认了我哥哥也是你的兄长,那按照年纪……” “是不是我也要叫大人一声……” “翎哥哥?” 声音清脆,还带了婉转的调调。 一抹微红瞬间爬满赵翎面颊,后颈都有些烧的发烫。 他艰难移开自己手臂上的手,声音都有些干涩,“小殿下……这于礼不合。” 谢青洛眉梢微挑,状若遗憾的退了半步,手也拿开,老实地放在身侧。 “好吧,赵大人不愿意,那便以后再叫吧。” 谢青洛转身往寝殿走去,轻快的背对着赵翎挥挥手。 “赵大人回去休息吧,明日还有事要做,不好误了时辰。” 直到谢青洛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赵翎才移开盯着人看的视线,也出了正殿,往侧殿走去。 …… 一夜好梦。 第二日,才到卯时,谢青洛便被呼晴轻声唤醒。 天色还未亮,稍稍有些暗沉。 谢青洛昨日睡得早,今日醒来的也算神清气爽,他伸了个懒腰,任凭宫女太监为他收拾。 今日去佛寺,听李公公的意思是说,阵仗不算小。 不过毕竟是天子出行,仪仗再重也不为过。 谢青洛慢悠悠地系好香囊,脑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些杂事。 香囊中是几星上好的海南水沉,千金难换。 谢青洛前十几年日子过的不算精致,对香气也无特殊的喜好。 但架不住掌事姑姑呼晴认真,一种香料一种香料的试,竟也试出了他最欢喜的一种来。 自此,云台宫里的沉香气也算是不断。 以沉香为底,配了别的香料的熏香也不停的往云台宫中送。 日常配的香囊,其中也夹着几星沉香,其他加入的香料既不会喧宾夺主,也让沉香的香气更加深远宁静。 谢青洛捏捏腰间的香囊,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看的《红楼梦》。 其中贾宝玉祭拜金钏时,也是用的腰间荷包的沉香。 感叹于自己强大的联想能力,谢青洛笑着摇摇头。 人家贾宝玉是去祭拜,你是去祈福,怎得如此联想? 不过,今日他精力充沛,脑子也活络,状态可谓是出奇的好。 这般看的话,今日的国安寺之行,应该是要有好事发生了。 之前也是这般,每次他觉得状态奇好时,必然有好事到来。 直到上了去国安寺的马车,谢青洛还是带着笑,看的萧祁忍不住问他,有何好事发生了? 谢青洛一笑。 “今日一出宫门,便见一只喜鹊掠过落到树枝上,冲我叫了三四声。” “喜鹊报喜,青洛怎能不喜呢?” 萧祁无奈,点点谢青洛的额头。 “原来是这样,朕还以为青洛捡到银子了呢,笑得这般甜。” “也许今日国安寺之喜,远胜意外之财之喜呢?” 谢青洛往萧祁身上一靠,愉悦道。 “要朕说,青洛还是快些再睡一会儿,今日起得早,别再没了精神。” 萧祁不想打击自己弟弟的积极性,只得委婉说道。 此去国安寺可是去求测青洛的命数,若是结果不好,又有何可喜? 萧祁看见红光满面,精力旺盛的谢青洛,摇摇头,还是选择任他去了。 结果不好便不好,都是天子的弟弟了,还能有何不虞? 不过,大不了硬生生扭转这命数。 他如今不也是在干这件事吗? 谢青洛一路子新奇的往窗外看,他还未曾到过京都郊外,因此对这条路好奇的很。 看了半天,最大的感触便是京城周边的官道修的就是好。 马车上一点也不晃,十分利于他扒窗子研究外边的景物。 赵翎骑着一匹骏马,就随在马车一侧。 眼神专注,身材挺拔,肩宽腰窄。 谢青洛看景都是先看两眼赵侍卫开开眼,再去看两侧的风景。 第28章 他乡遇故知:释时松 赵翎正骑着马,专心致志地警惕着周围。 却时不时感觉身后有目光盯他几眼,然后便心满意足的移开视线。 这视线倒莫名其妙的让赵翎感到紧张。 他轻咳几声,不自觉的腰背用力,尽力让自己显得更挺拔。 直到抵达了国安寺,赵翎下了马。 不知为何,这次的骑马骑得格外累。 谢青洛不知道赵翎的感受,到了国安寺,便欢脱的先一步下了马车。 马车上的萧祁挑挑眉,未曾真的在意什么。 却见才下马车的弟弟回头,面上带着笑,伸出胳膊接他。 萧祁给谢青洛面子,撑着他的胳膊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还十分应景的感叹一声。 “青洛懂事了啊。” 感叹完,转头就看到谢青洛眼睛里明亮的笑意。 萧祁禁不住摸摸心口,感觉到会心一击。 啊,自家这个弟弟就是体贴。 然后还瞅了一眼一旁恍若笔直的木头桩子的赵翎,嫌弃的一挥袖子,继续往前走了。 赵翎却只看见小殿下对他眨眨眼睛,示意他快点跟上。 那一双眸子恍若秋水,实在是好看得紧。 旁的某些人倒是没有关注。 萧祁一行人循着一溜长长的台阶往上走,国安寺建在半山腰,要走的路程倒也不是特别多。 谢青洛跟着赵翎站了几个月的桩,粗浅功夫也学了一些,身体素质好了不少。 因此也就走的轻松,还有功夫来观察四周。 如今入冬,花草树木都到了凋谢之时,只有松柏还翠绿。 只是其上也多了层灰尘一般,雾蒙蒙的发暗。 的确是没什么有意思的。 谢青洛百无聊赖的收回视线,专心走他的台阶。 天子出行,跟的人自然是不少的。 萧祁与谢青洛身前身后都是带刀的侍卫,各个优中选优,都是精壮的练家子。 照前世的小说,他们上山的这条路两侧,是不是都有护卫? 谢青洛细细琢磨了片刻,试图找出护卫藏身的地方。 不知是他眼拙,还是护卫藏得太好。 直到国安寺已经映入他的眼帘,谢青洛也未曾发现一个隐藏的护卫。 国安寺是朝廷供养的佛寺,因此建的恢弘大气,又有古朴清雅之风。 早有和尚在佛寺门口等候,见一行人上来,便躬身行礼。 领头的和尚是个面容俊秀的中年男子,一身海青长袍,袖子宽大,款式宽松。 身后右侧则是一个和谢青洛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和尚,眉眼间尚有青涩之意,但身上的稳重却不可忽略。 谢青洛身子往前探了探,那小和尚的脸被挡住了半边,他有些看不清。 此时萧祁与那俊秀的和尚寒暄完,便牵着谢青洛,抬步往寺中走。 到了正殿时,那小和尚的身影便已然消失不见了。 一旁的萧祁拿了炷香递给谢青洛,耐心嘱咐道。 “青洛,莫乱走,让赵翎跟好你。” “哥哥去与旧友叙叙旧。” 说着,他指指那面容俊秀的大和尚。 大和尚笑眯眯的,显得慈眉善目,对着谢青洛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念罢,又上前一步细细端详着谢青洛的相貌,转而语气熟稔的同萧祁说话。 “陛下的弟弟的确与陛下相像,是个极有福分的。” 萧祁的眉心闻言跳了跳,语气随意道。 “朕的弟弟,不和朕像和谁像。” 谢青洛看着那大和尚,乖巧上前问道。 “大师,您是国安寺的主持吗?” “小公子眼光真好,等会儿可要留下尝尝本寺的素斋,正是最可口的。” 大和尚哄小孩般,语气又轻又慢。 “大师,我可否再问一句,您方才身后那个与我年纪一般的小和尚,这会子去哪了?” 大和尚摇摇头。 “这我倒不知,他是智空大师前几个月收的弟子,极有慧根的孩子,因此寺里也不曾限制他。” 谢青洛真诚道谢,却只说自己看错了,看成了之前的一位故人。 等萧祁与那住持转身进了内殿,谢青洛手里的香已经烧了不少了。 他犹豫片刻,还是诚心的把香插进了香炉,跪下磕了几个头。 他一向不相信这些,过去参加科举时,虽然曾去拜佛祈求好运,但也自觉无什么实际作用。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那便来上一炷香吧。 谢青洛站起身来,对着身后的赵翎点了点头示意。 “赵大人,我们出去逛逛,这殿内的香火熏得人眼疼。” 国安寺原本就坐落在山上,寺中只有为数不多的僧人,因此环境非常安静。 在气氛沉肃安静的寺院里闲逛,谢青洛也乐的享受这份宁静。 耳畔有风声、树叶沙沙作响以及偶尔传来的沉闷钟声。 谢青洛还想找找那小和尚,便还注意着周围的人影。 只是到了庭院中的那一口井旁边时,谢青洛想低头往井中看。 赵翎正要去拦住谢青洛,谢青洛却轻挡住他的手,抬头说道。 “有人来了。” 谢青洛指指那边的月亮门。 月亮门一旁站的,显然就是谢青洛要找的小和尚。 这小和尚身着灰色僧袍,面容清秀,皮肤白皙,一颗小痣正正好长在鼻侧,眼神清澈而明亮。 走近了,小和尚对着谢青洛抿唇一笑,双手合十躬身道。 “谢施主,别来无恙。” “时松,别来无恙!” 谢青洛显然惊喜的很,他乡遇故知,可谓是“四大喜事”之一。 “你不是在肃州的佛光寺?怎会来到这?” 谢青洛的语气疑惑却不掩惊喜。 “哦对对,你被智空大师收作弟子了,方才主持还与我说了。” 释时松对于老友的反应点点头,报以温和一笑,随之解释道。 “我从肃州走时,在金榜上看到了谢施主中举的消息。” “记得谢施主上考场前,还来佛光寺寻过我,只是我当时有事,也未能见到谢施主。” 语气略带遗憾。 谢青洛大笑两声,活泼插话道:“哈哈,时松,想不到你我再次相见了吧?” “的确,没想到谢施主才是真的大富大贵之人。” 释时松与谢青洛彼此视线相对,即使是身为君子之交的他们,对于意外的相遇,也是开心的。 第29章 被断言天煞孤星 两人寻了空的厢房,坐在桌边细细交谈。 赵翎抱刀站在谢青洛身后,幽幽一双沉水黑眸,紧盯着对面的释时松。 释时松不觉,只是与谢青洛谈的开怀。 另一边,智空大师厢房内。 萧祁正与智空大师相对而坐,中间一方小桌,清茶苦涩,正好与厢房内平实朴素的装饰相和。 那当领路人的大和尚住持步履轻慢无声,退出厢房轻合上门。 厢房内只剩两人。 萧祁此时不似在谢青洛面前的那般和善,而是锋芒毕露,帝王的威严不曾遮掩丝毫。 智空却不卑不亢,甚至手极稳的将那冲好的茶送到萧祁面前。 萧祁轻嗤一声,未曾碰那杯茶。 “大师,不必做这些,先皇信你,朕未曾信。” 智空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陛下恕罪。” 萧祁眯眯眼,打量着闻名景朝的“大师”。 智空才到耳顺之年,但胡须,眉毛已然雪白,面皮却也不曾有皱纹,浑身带有慈悲之意。 若是只看相貌,倒是唬人得很。 让人觉得这位大师如神仙降世,必然心怀慈悲,值得信任。 但萧祁可是知道,这位大师绝对没有表面那般简单。 国安寺在几十年前,不过是个小寺,况且那时也不叫国安寺。 即使在京城的郊外,也是香火衰败,少有人来供奉。 但据下边人查探的消息说,智空就是那时候来的。 他来了之后,这小寺莫名就被扩成了大寺,京城的百姓都言此寺灵通。 不管是求子,求仕途,求姻缘,都灵验的很。 又有一士子的母亲,在士子上考场前来拜佛祈祷,原本水平不高的士子竟然一举中第。 自此,国安寺的名声更加响亮。 第二年,景朝大旱,土地干裂,眼看着种的粮食就要毁于一旦,国安寺的智空毅然决然举办仪式求雨。 万名百姓注视下,大雨倾盆而下。 百姓欢呼,朝廷也因此赐下牌匾,萧祁的皇爷爷,亲手写下“国安寺”赐予智空。 自此,国安寺由朝廷供养,奉为国寺。 奈何兴盛也只兴盛了几十年。 到了萧祁这里,由于萧祁宣称自己修道,国安寺的地位也算是一落千丈,远远不如以往了。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国安寺的影响在百姓中也可见一斑。 萧祁低头,看了眼平静如镜面的茶盅,心里想的是这老和尚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大师,关于青洛的命数,你可想说什么?” 智空面色平静。 “回陛下,小殿下命数坎坷,是‘天煞孤星’。” “陛下把他接到身边,必然有损国运,影响社稷,影响龙体。” 萧祁气急反笑。 ”我看大师才真是老糊涂了,十几年前在先皇面前乱说也就罢了,在朕面前,还是这番说辞。“ 智空不说了,闭上双眼,手中的佛珠不断转动着,眼底的心思被藏得严严实实。 萧祁看着智空那副不欲争辩的样子,实在觉得是好笑。 自己弟弟天潢贵胄,皇家血脉,还被称为是“天煞孤星”。 这般谬论,竟然还被自己父皇信了。 寻了道人来破解,把青洛改了姓,送出去让别人养了十几年。 那道人还一本正经告诉先皇。 “若是小殿下能在弱冠之前考中举人,那身上的煞气也算是能被文曲星压一压。” “加上改了姓,少了因果,到时陛下把他接回来,也是无甚大事了。 “但在及冠之前,只能由太子殿下看着,若是血亲太重,反而伤了社稷。” 作为帮谢青洛修改命数的交换,那道人便要求当时还是太子的萧祁修道,还说这也是为谢青洛的命数铺路。 想起那尖嘴猴腮,满嘴谎话的道人,还有面前慈眉善目,心思不正的和尚,萧祁便觉得心里狠的慌。 父皇英明了一辈子,竟然受了这种东西挑拨。 这些他幼时未曾知晓,还是把青洛接回来之后,命令亲卫为他查出来的。 却没想到一些东西越查越深,越查越细。 当纸张被送到萧祁手里时,萧祁被气的太阳穴疼,恨不得把这几人全都千刀万剐了。 他是向来不信这些的,却没成想自己亲弟弟却深受其害。 话不投机半句多。 萧祁又瞥了一眼对面的智空,还是那般装深沉的样子。 他伸手把那茶盅拿起,亲手送到智空手边。 手有些不稳,洒了几滴茶水在衣袖上。 萧祁站起身,意味深长道。 “大师可要保重身体。” 别在朕没查清的时候,就直接死在寺中,这多晦气。 萧祁恶劣的想。 他转身出了厢房的门,便有人替他解了外袍,滴上的茶水自有人去查有没有问题。 而厢房内,透过微开的门,智空缓慢睁眼。 盯着萧祁那年轻,权势滔天的背影,眼底的野心与恨意都要溢出来。 手中的佛珠顷刻间撒了满地。 智空起身,弯腰把佛珠一粒一粒的捡起。 佛经念了万遍,佛珠捻了多年,执念仍在,永远不会消散。 萧祁,那就且看你们萧家,与我宗政一家,究竟谁才是天下的主人。 佛珠在手中几乎要被捏碎,智空的癫狂也几乎要他头疼欲死。 若说这边是刀光剑影,谢青洛与自己的好友,智空新收的弟子,释时松,则是风平浪静,甚至相谈甚欢。 二人无话不谈,谈书法,谈丹青,谈闲书。 甚至谢青洛还拿上一世听说过的一些道理与释时松来了一场小小的辩论。 谢青洛当过现代人,思维自然是更加开放,对于启发释时松自然是有一定作用。 桌上的茶有小和尚续了一壶又一壶,两人说的还是口干舌燥,未能尽兴。 原本不是那么浓烈的朋友情意,似乎也在短暂分别之后,于他乡相见之时变得更加厚重。 不知不觉间,谢青洛与释时松谈起了历朝历代的发展。 谢青洛是正儿八经参加过科举的,自然是言之有物。 释时松也是在佛光寺当作住持来养大的,不说佛经,学的旁的东西也是不少。 释时松叹气。 “各朝各代,无不都毁于末代天子的骄奢淫逸,暴行暴虐。” 谢青洛赞同。 “的确如此,只看前朝的皇帝宗政明玮,便可知其皇帝做不下去的缘由了。” 第30章 民间流言,将军周子奕 谢青洛话音刚落,却忽地有人大摇大摆,肆无忌惮地推门而入。 赵翎立刻警觉,猛地抬头。 目光锐利如剑,手中的长刀一瞬间出鞘了三寸。 却在看清来人之后,顿时收敛了自身的戾气,刀也被重新插回刀鞘之中。 推门而入的,正是萧祁,和国安寺那位样貌俊秀的住持。 只见萧祁走在前方,住持在一侧领路。 “青洛,在这干什么?” 谢青洛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到是自己哥哥,顿时惊喜,一下站起来握住萧祁的手,给萧祁介绍起释时松来。 “哥哥,这是我在肃州佛光寺的朋友,没想到他也在前几月被智空大师收成了弟子。” “因此我们才能在这里相见,时松还说准备来京城时,看见了我在肃州的中举的金榜呢!” 此时释时松行礼,萧祁轻飘飘瞥了他一眼,挥手让他平身。 这事奇怪,这人也不对劲。 能看见青洛中举的金榜,说明是这小和尚从肃州动身的时间,是在青洛到了京城的前后。 青洛那时候才被张庭仪从肃州接回来。 而智空,竟在那时候也收了个肃州的弟子。 莫非,前几个月,智空此人亲自去了一趟肃州? 萧祁和谢青洛温和的说着话,心底想的却越来越复杂。 智空这边,可是一直有人盯着。 但若是智空凭空离开京城几日,消息竟没有报到他这里…… 那他手下的人,倒真是不干净了。 萧祁心思千回百转,面上却还是带着笑,哄着自己弟弟。 他欣慰的拍拍谢青洛的肩膀,嘴上说着莫要贪玩,别忘了等会要去尝尝素斋。 实则却暗暗给赵翎递了眼神。 赵翎会意,便垂首应下。 谢青洛自然是注意到了自己哥哥和赵翎的异常,但此时不合时宜,也只能敛下心思。 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想法,只剩下面上的浅笑。 萧祁和住持出了厢房,那住持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萧祁。 “看来咱们陛下,日子过得也不舒心啊,什么都得操心。” 萧祁放下那平日的礼仪,白了眼那住持,“朕日子若是过的舒心,还用你在这当住持?” 程炎以,也就是这国安寺的住持,闻言笑了出来。 “那确实是,陛下给的命令,臣必然是要完成的。” 萧祁却皱皱眉头,看着这会子已经没有那么慈眉善目的,而是混不吝的老友,叮嘱道。 “智空可能又在搞幺蛾子,你好好给朕看着点。” 程炎以笑眯眯的点头,正色道。 “前几个月智空称病,接近一个月未露面,我特地给陛下递了消息,陛下可收到了?” “未曾。” 萧祁抬头看看坐镇宝殿的金光大佛,早有预料般的回道。 程炎以摇摇头,轻叹了口气。 “果然,臣早觉得其中有猫腻,便派了多路人马,跟着好几辆不同的马车。 “最终发现智空去了肃州,下边的人便也跟去肃州探查了一番。” “在这国安寺,智空周围的人密不透风,渗不进去,但在肃州,臣还是有漏洞可找的。” “在肃州的几日,智空深居简出。” “只在伪装后去了趟佛光寺的后山……” 程炎以说到这停下了。 看了眼萧祁,故意吊了吊自家陛下的胃口。 萧祁等了片刻,却等不到下文,便知道老友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一巴掌拍在程炎以肩膀上,威胁性的捏捏老友的肩膀,“继续说。” 程炎以自知把戏耍不成了,只好叹了口气又继续说下去。 “下边的人想尽办法,却混不进去,最后只能回来报信。” “之后的事,陛下就知道了,智空在肃州收了个弟子,便是那个释时松。” “和小殿下相谈甚欢的那个。” 萧祁瞅了眼平摊双手,做出无奈状的程炎以,装若生气地轻骂了一句。 “这都查不清后山是什么,那朕要你有什么用。” 程炎以顿时瞪大眼睛,嬉皮笑脸道,“陛下,臣冤枉啊!” 萧祁把手收回来,回头看了看智空住处的方向,心底却越来越沉。 肃州可是西北边境,与西戎接近的很。 虽说这几年老实的很,但他可是知道,西戎人都野心勃勃,早就垂涎物产丰富的景朝。 当年前朝覆灭,不仅有末代皇帝昏庸无能,也有西戎作乱的缘故。 据说当时前朝名将周子奕,带兵讨伐西戎,却被当时的皇帝宗政明玮一道圣旨逼回。 泣血撤离时,却被西戎包围,被困落子山。 最终大军拼杀一月后,与西戎大军同归于尽。 民间传言,周子奕意识到无望后心灰意冷,便在落子山留下一批刀剑盔甲,希望有人能物尽其用。 而落子山,正好与佛光寺后山相邻。 程炎以又凑上来。 “陛下,莫要忧心太多,即使民间传言是真的,过了几十年,刀剑也早已腐朽不能用了。” 萧祁点点头,这个道理他知道,但该忧心的,还是会忧心。 况且因为有此传言,景朝建立初期就派人探查过,结果一无所获。 但此事还是在民间传的愈发邪乎。 还有人装神弄鬼,说落子山有周将军的鬼魂,时常外出扰人,害的百姓民不聊生。 当地的主官见传言愈演愈烈,便出手制止。 同时又在落子山附近建立了佛光寺,流言这才平息下来。 “本以为是天下太平,奈何是内忧外患啊。” 萧祁感叹一声,景朝表面看繁荣无比,实则内里早就被多年蛀虫钻了空子。 外边还有东西虎视眈眈,的确让人发愁。 程炎以此时却忽地退后几步,跪下请罪。 “陛下,臣当时为了不打草惊蛇,便自作主张,未曾传信给陛下,险些误了陛下的大事。” 程炎以没了方才的肆意。 言语神色认真的,行礼的动作完全能看出曾经是个教养极好的世家子。 萧祁没有伸手扶人,只是定定的盯着地上的程以炎。 气氛一下子就凝住了。 程炎以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也一直维持着那个伏地的姿势。 时间似乎都在帝王的威严下停住了。 直到程炎以的双臂都开始发抖时,萧祁才平淡开口。 “起来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程炎以嗓音发颤。 “是,臣谢陛下恕罪。” 第31章 谢青洛妙手猜真相 国安寺中沉闷的钟声响起,是到了午时放斋饭的时候了。 释时松先行和谢青洛告辞。 “谢施主,午斋的时辰到了,小僧要去斋堂与同修们用斋了。” 等到释时松出了厢房,谢青洛戳戳一旁的赵翎。 “赵大人,我们也去尝尝这的素斋吧,那大和尚不是说这的素斋正是好吃的嘛。” “是,陛下嘱咐了,让臣带您去五观堂用膳。” 谢青洛点头,却又挑眉问道,“赵大人时常来这里?似乎对这寺内很熟悉的样子。” “以往跟在陛下身边来过。” 谢青洛又问,“哥哥时常来这里祈福?” 赵翎摇头,压根没有防备的回答。 “并不曾常来,只是陛下与寺庙的住持相熟,有时来叙旧罢了。” 谢青洛此时却随意扫了一眼赵翎,含笑的神情却不变。 “这住持是何人?倒与我哥哥成了好友。” 赵翎看着小殿下含笑的双唇,微微一怔,片刻后回神,也没有直视谢青洛清亮的眼睛。 “回小殿下,臣不知。” 谢青洛不置可否,见赵翎估计是不会说实话,便转身往前走了。 今日见的人有点多,免不得引起了谢青洛的心思。 释时松和自己在京城相见,回京城的时间也和自己相近,这莫名的,就有些太巧了。 还有那个大和尚,国安寺的住持,人看着也是蹊跷。 一双手好看的很,一看便知不是干过粗活的,礼仪姿态也是极其自然清俊。 若是留了头发,换了僧袍,说是大家族里教出来的贵公子都有人信。 谢青洛回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赵翎,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实在是郁闷的很。 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啊,什么也不和我说。 他能考上举人,说明这个智商也是可圈可点的,自然不是什么事都看不出来。 而且有前世看的那么多小说的经验,谢青洛但凡动动脑子,也不能完全相信自己是不小心流落民间的。 皇后的次子,能莫名其妙流落民间,简直比前世的假少爷真少爷的小说还离谱。 谢青洛沉思,判断这件事后边必然是有隐情。 但是以目前的境况,谢青洛还真的推断不出来一点。 目前就是风平浪静,国泰民安,没有任何露出端倪的事情发生。 不是说风平浪静不好,就是害怕平静的只有表面,而底下则是暗潮汹涌,蕴含着巨大的危险。 谢青洛想到这,着实憋屈的很。 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缺少了什么,他缺少了一条稳定的信息来源渠道啊。 作为曾经的现代人,最应该熟知信息的重要性,奈何如今自己哥哥下狠心瞒着自己,把自己给护的好好的。 也的确是喜爱自己,但某种程度也确实限制了自己的自由。 谢青洛双手使劲一拍,发出清脆的响声,使得一旁的赵翎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自己真是好日子过多了! 自己还操心起来了,让你再去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那样苦读,你就老实了! 谢青洛默默叹气。 自己有些上进了,想独立了,不太符合原先想当咸鱼的心理啊。 罢了,躺平是躺平,活命是活命,自己的命,自己还是上点心吧。 看着自己小殿下一会叹气,一会坚毅,一会矛盾的神色,赵翎有些不理解。 但还是极其尊重的跟在小殿下身后,识相的没有开口。 国安寺的素斋的确好吃,豆腐都能做出来肉的口感来,素面也做得筋道。 那大和尚当时介绍一桌的素斋时,谢青洛敏锐的注意到,大和尚那原本干净的海青袍子下摆有了褶子,带了灰尘。 袖口处也多了几折抚不平的褶皱。 谢青洛敛着眉,不露声色的伸手捻了捻程炎以身上宽大海青袍子的衣料。 程炎以未曾发觉。 他的动作也被膳桌挡住,未曾被萧祁和赵翎看见。 这袍子用的是普通布料。 但捻着发软,像是里侧有一层旁的细绸,捻起来才会是这般手感。 前几日他研究纺织时,自然是连布料也一同研究了的,因此他才能摸出来布料的不同。 若只是这种普通布料,质地会发硬,褶皱也不容易留存。 但若只是表面一层,布料内侧是细绸,留下褶皱,便容易的很了。 这般褶皱,也只有大动作可以导致了,莫非是跪下了? 谢青洛眼底带着玩味的笑。 在景朝,僧人默认为红尘之外,便不用向世俗的天子下跪。 即使是这种朝廷供养的寺庙,里边的和尚也自诩清贵,被特许不必向皇帝跪下行礼,只需行合十礼便可。 那这住持,据自己的推测,却不是这样啊。 看似想得复杂,实则也只是一瞬,谢青洛便推断了个差不多。 莫非,这和尚是哥哥埋在这里的探子? 但这有什么必要埋探子? 一个寺庙罢了,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人还在这里? 但这也太互相矛盾了,若是这大和尚是监视那人的,哥哥与这住持老友的关系却是人尽皆知的。 那要监视的那人必然会防着这大和尚啊。 那原先是个世家子,还和哥哥玩的好的人选…… 谢青洛思考一会儿,发现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一瞬间能想到的想法太多,过载处理不了。 此时程炎以正好介绍完素斋,谢青洛直接出击。 “这位大师,青洛见您多次,却未曾知道您的法号,此次可有幸知道?” 程炎以一怔,却沉静笑道,“小殿下客气了,小僧称不上什么大师。” “小僧法号道离,小殿下只管叫便是了。” 谢青洛却微微一笑,毫不客气。 “那道离师父,不知您可方便说原来在俗世的名字?” 程炎以微笑,语气温润。 “自然是可以,只不过既成了出家人,俗世的名字也成了过眼云烟,也没几分意义了。” 谢青洛点头赞同。 “道离师父说的对,既成了出家人,确实应该潜心修行,不再过问红尘才对。” 谢青洛嫣然一笑,话却未停。 “所以道离师父的俗名可与火有关?” 程炎以一愣。 感情说了半天你都没听进去啊,都说了没意义了,你还问。 小殿下,你和你哥相比,有些不太礼貌了。 不对,一样的不礼貌,怪不得是亲兄弟。 第32章 一个平a换大招 程炎以咬咬牙,面上的温和笑容简直要维持不下去,但看着萧祁护犊子的眼神,程炎以只得老实回答。 “小殿下聪慧,小僧的俗名的确有一炎字。” 谢青洛顿时喜形于色,仿若幼童猜对了字谜欢喜一般。 “果然,我只听闻师父的法名有一离字,才由此猜测。” 说罢,他冲萧祁悠然一笑,也不再问其他,便自顾自用起素斋来。 萧祁看完了这场戏,眸子陡地亮了亮,却也未再言语。 等上了回皇宫的马车,程炎以送过来素糕点。 随后肃然站立,神态沉静道。 “望陛下回程路上安好。” “小殿下亦然。” 拉车的骏马打了个响鼻,马车在山路上缓缓行驶起来,马蹄声轻快,马车也稳得很。 谢青洛拨着帘子,脑袋往外探,直到远送他们的道离在视线里消失。 萧祁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家弟弟,旋即把手搭在了谢青洛肩膀上。 谢青洛一僵,下一秒却被萧祁拉到自己身边。 “怎么,躲朕干什么?” 萧祁面色平静,慢条斯理的说。 谢青洛少见的真心虚。 他嗫嚅了几句,声音却实在小的可怜。 萧祁一个字也没听清,但也没去追究,只是照着自己的路子去问。 语气很平常,没带呵斥的意味。 “青洛,你在害怕朕吗?” “害怕朕会追究你去问程炎以的事吗?” 谢青洛一愣,却又马上反应过来,程炎以就是那个大和尚,法号叫道离的住持。 他睫毛眨呀眨,水光潋滟的圆钝眼睛略带躲闪的意味。 萧祁手却轻覆在他的净白后颈,没使劲,只是虚虚抚着。 “想知道程炎以的身份,为什么不来问哥哥?” 萧祁步步紧逼,言语上没有放过谢青洛一分。 “知道那个释时松来京城的时间巧合,为什么还要与他交谈那么长时间?” 谢青洛深吸气,试图让被皇权压得喘不过来气的自己冷静下来。 好在,读书时的养气功夫还发挥了作用,谢青洛发颤的手渐渐稳住。 他组织好语言,一点一点的回答萧祁的问题。 “时松……是我在肃州年年见面的好友,我与他许久未见,忍不住便聊的久了些……” “况且,赵大人在我身后……” “道离师父,我只觉的他的衣物不对……未曾确定……” 萧祁手往下移,抚抚谢青洛的背。 再一遍问道。 “察觉到不对,为什么不来找朕?” 谢青洛试图解释,却哑口无言。 这问题不简单得很啊,他得避嫌啊。 自己哥哥是皇帝,他难道就直接去问萧祁,那个道离,是不是哥哥安插的人? 他要是这么问了,他是想干什么? 萧祁却一眼猜中了他的心思。 “你害怕哥哥会猜忌你。” 笃定无比,甚至没给谢青洛回旋的余地。 萧祁轻笑出声,此时皇家的傲慢才在他淋漓尽致的体现出来。 “青洛,你觉得你有什么筹码,让朕猜忌你?” “你没有人手,没有金银,没有兵马。” “你靠什么,就靠身上和朕流的一样的血吗?” 萧祁轻嗤一声。 谢青洛听到这番话,心中轰然一声,整个人愣住。 他被萧祁这番话吓得面色全无。 原先红润的面颊变得苍白,莹润的指尖因为紧紧拽住萧祁的衣襟,血液逆流变得灰白。 萧祁却转眼又恢复了那个宠爱着他的好兄长。 他抚摸着谢青洛的头发。 “青洛,你知道吗,从你被送到肃州,你的一举一动,就都人写成信,不远千里送到朕手上。” “朕那时候才十岁,却要关注着一个远在肃州的弟弟。” 谢青洛嘴唇发颤。 为何他会被送到肃州? 原来他的感觉都是对的,当真的确有隐情。 萧祁叹口气,不容置疑的握住谢青洛的手腕。 “若是哥哥真的猜忌你,何必把你接回来,不如当场杀了。” “朕的亲卫处理这种事娴熟的很,把你找地方一扔,谁也发现不了。” 谢青洛小口小口吸着气,又怕又疑地盯着萧祁。 萧祁自然的拍拍谢青洛的手。 “此时父皇母后都已仙逝,谁又能制止朕?” “其他大臣也压根不知道你的存在,谁能上书骂朕兄弟相残?” 谢青洛听着听着,近乎要崩溃了。 他当时在斋堂,直接开口问道离,只是要试探试探萧祁的心思。 奈何一个平a搞了个大招,自己的血条被打的几乎要看不见了。 谢青洛咬咬牙,直接大逆不道,眼疾手快地捂住萧祁的嘴。 不要让他说这些诛心之语了,再听自己要崩溃了。 自己这种对旁人不真诚,喜欢揣测他人心思,质疑别人对自己情意的人,让他听这种话,不正是诛心吗? 萧祁没追究他的以下犯上,眉眼间却还多了几丝笑意。 他示意谢青洛松手。 谢青洛手一抖,只得乖乖的拿下来背在了身后。 “现在知道哥哥多在意你了吧?” 萧祁哼笑几声,毫不在意地替谢青洛擦去额头上的汗。 “还想算计哥哥呢?” “在斋堂拿程炎以来试探哥哥,真以为哥哥看不出来?” 谢青洛试图辩解几句,却又无力地垂下头。 “行了,知道咱们青洛受委屈了,抬起头来。” “哥哥送你点东西。” 萧祁手痒地捏捏谢青洛地净白脸颊,逼迫谢青洛不得不抬起头。 他把一个古拙的玉蝶递给谢青洛,并极其贴心的给谢青洛系到腰带上。 “喏,哥哥送你点人用。” “想查什么就查什么,不用再上报给我。” “争取早日努力,让朕能猜忌猜忌你。” 萧祁面上风轻云淡的说,实则已然憋不住笑了。 谢青洛一只手握住那蝶佩,眼睛泪汪汪的抬头,正感动的很,想对萧祁煽情一番。 然后看见萧祁眉眼间含的笑,谢青洛眼里的泪似乎一下子就淌不出来了。 好过分,先给个巴掌再给个甜枣,简直让他啥也不能说出来。 谢青洛憋了好一会儿,才蔫蔫发言。 “那我们就扯平了。” “好吧,青洛开心就好。” 萧祁自然知道谢青洛说的是什么。 咳咳。 当时第一面见自己弟弟,就把人迷晕了,也确实是不太合适。 第33章 骗骗兄弟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萧祁点点谢青洛腰间的蝶佩,给谢青洛解释道。 “哥哥把亲卫给了你一股,青洛让他们去杀人,调查事情,想干什么都行。” “青洛想知道什么,就让他们去查什么。” “他们只认人,玉令也只是个象征,丢了也无事。” 谢青洛捏着腰间的蝶佩,尖尖的小脸上表情似笑似哭。 他抽抽鼻子,一只手握住萧祁的手。 “哥哥,我好感动。” 萧祁哑然失笑,他轻声嘱咐,“青洛,莫要装模作样。” 谢青洛执拗的解释。 “我没有,我对哥哥是真心的。” 萧祁懒得拆穿自己弟弟,仗着自己宠爱他,就压着线去试探他,哪个真心的这么干? 啧,混账东西。 还是小时候受的苦多了,连自己哥哥都不信了。 萧祁摸摸胸口,竟莫名的酸涩后悔起来。 就应该把那胡编的智空一剑杀了,然后把那推波助澜的谢氏祖母关在佛堂,不悟了佛法不能出来。 奈何中间牵扯的事太多了,暗处肯定还有旁的虎视眈眈的人,不能轻易打草惊蛇。 否则这条线一断,再寻旁的线,顺藤摸瓜,就不算容易了。 萧祁轻叹了口气,下边的臣子都以为他位子坐得稳,百姓也都觉得日子舒坦,奈何自己却已然感受到了背地里的风起云涌。 哪怕出一点差错,景朝面对的,就是万劫不复。 谢青洛看着他的面色,凑上去安慰萧祁。 萧祁只是平静的看着谢青洛,语气是少见的郑重。 “青洛,快快长吧,哥哥等着你为景朝分忧。” 谢青洛窝进萧祁怀里,毅然点点头。 回到皇宫后,谢青洛正对着窗户,看着窗外越加萧瑟的风景沉思。 天色很蓝,那种很晴朗很淡的蓝,但阳光却很薄,洒到地上只是浅浅一层。 谢青洛轻轻吁了口气,原来真的已进初冬了。 云台宫内的太监宫女都静悄悄的,不知道一向活泼的小公子怎么了,竟然莫名伤感起来。 赵翎看见了谢青洛腰间的蝶佩,却是已然猜到了七八成。 殿外有声音传来,谢青洛从软榻起身。 视线透过窗户,看见有几名着单薄衣袍,走路轻慢的几名男子。 面孔都很陌生,谢青洛未曾见过这几人。 领头的是萧祁身边的另一个御前侍卫,姓郑的一名大人。 郑大人谢青洛倒是认识,时常在萧祁身后看见他。 谢青洛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赵翎,不知郑大人来此何事。 赵翎猜测道,“许是陛下派他来,给殿下送人的。” 说着,还委婉的指了指谢青洛腰间的蝶佩。 谢青洛恍然大悟,感叹于自己哥哥的做事效率。 说送人给他用,当天就送来了,不愧是每天批奏折批到半夜的明君。 掌事宫女呼晴步履轻盈的走近谢青洛,轻声细语询问道。 “御前的郑大人来了,小公子要见吗?” 谢青洛点头。 “见,给郑大人上茶。” 进来的郑侍卫推辞一番,还是坐下了。 他对立在谢青洛身边的赵翎挤挤眼,权当打招呼了,随后便指着身后的几人解释。 “小殿下,陛下让臣为您带这几个人来。” 谢青洛狐疑的摸摸下巴,先看看他身后的几个人,又打量打量自己腰间的蝶佩。 然后视线又转移到郑大人面上,郑大人立刻坐直,极其肯定的点点头。 眼中都是对自家小殿下“终于长大了,能指使人”的鼓励和欣慰。 身后的赵翎看着两人演默剧,实在忍不住闭了闭眼,稍微往后退了半步。 谢青洛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眼中全是不解。 “郑大人,只有这几人吗?” 不是,陛下,你给我块成色这么好的玉佩,让我感动这么一番,然后给我能用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啊?” 郑大人连连挥手,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谢青洛理解错了。 “不是不是!” “是臣没说明白,这是您的亲卫中的统领,您有什么事吩咐这几人就好了。” 谢青洛这才松了口气。 自己哥哥果然还没小气到那个地步,既然都有统领了,那给的人估计不少。 郑侍卫见谢青洛明白了,笑眯眯的站起身来便要告辞。 谢青洛拽拽一旁赵翎的衣摆,清亮的眸子中带着丝笑意。 赵翎了然,便往外送之前一同共事的同僚。 郑侍卫本性是个混不吝的,一出了殿门,就和赵翎勾肩搭背起来。 “如晦,最近怎么样?在这干事干的如何?咱们小殿下性子好,你在小殿下面前做事不也轻松的很?” “小殿下通情达理。” 赵翎嗓子眼紧了紧,肃然回答道。 郑侍卫啧啧两声,重重拍拍赵翎的肩膀。 “行了,都是兄弟,我还不知道你吗?” “觉得小殿下好就多夸两句呗,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你这官职都升了半品,占了不少便宜,还不好好讨小殿下的欢喜,就弄这木头桩子的样子,早晚小殿下给你换了。” “……” 赵翎沉默住了。 郑侍卫挑挑眉,忽的笑出声来。 “不行的话,咱俩换换,我可是想来伺候咱通情达理的小殿下。” “我这从小混在京城里,好玩的都地方都窜过一遍,我可是觉得我跟小殿下绝对能玩到一块。” 说着,又拍拍赵翎,意味深长,不怀好意的笑道。 “骗骗兄弟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赵翎笑了,反过来揽住郑侍卫的肩膀。 “子璋,我会告诉陛下,你不想跟着陛下了。” “……” 这次轮到原先笑得嘻嘻的郑子璋沉默了。 片刻,他怒起愤骂。 “赵如晦!你这一肚子坏水,早晚给你自己淹喽!” 赵翎后背发凉,本来以为是被骂的。 结果一回头,看见自家小殿下远远的扒着窗户看自己和郑子璋。 郑子璋见他动了,也顺着他的视线去看,然后三人远远的面面相觑。 三人都僵住了。 谢青洛没想到,只是偷看一眼,就被发现了。 他有点尴尬。 殿外的两人也有点尴尬,尽管离得远,但是也不确定小殿下是不是将他们两人的动作言语尽收眼底。 三人对视片刻,都极其默契的转了头,各干各的去了。 第34章 有了根本养不起的亲卫 郑子璋和赵翎拉拉扯扯的出了云台宫,主要是郑子璋拉,赵翎推。 殿内的谢青洛回到软榻边上坐好。 对面正站了那几个给他用的人,谢青洛有意立立威,但忍不住的乐。 最后眉角眼梢皆是笑意,喜滋滋的和那几个人说话。 “你们分别叫什么?” 那打头的是个穿黑衣的,身形高大,面容锐利,沉默寡言。 这非常符合谢青洛对亲卫的刻板印象。 对于亲卫这种部队,谢青洛觉得他们的任务除了保护人,还有一个就是下黑手。 所以穿黑衣极其合适。 正自己想着乱七八糟的,那穿黑衣的人上前一步,跪下行礼。 他身后的人也齐刷刷跪下,动作轻的让人连衣物摩擦的声音都听不见。 “小殿下,属下没有名字。” “如今成了殿下的亲卫,请殿下赐名。” 谢青洛惊讶,马上挥手让人站起来,却又笑道。 “好,那我一定要给你们起个好听的。” “谢殿下。” 谢青洛正敲着小桌,合算给人起什么名字。 下一秒,却一眼看到了立在旁边等待他吩咐的呼晴。 他眼睛一亮,向几人征求意见。 “正巧,我身边的人名有两个来自《苏幕遮》,你们也从中取怎么样?” 下边的首领颔首。 “谨遵殿下吩咐。” 谢青洛立刻下了软榻,在几人之间打量。 到了后方一名低着头,身量和他差不多的少年面前,谢青洛皱眉。 “你是女子?” 那少年似乎正精力集中着,被谢青洛一吓,猛地跪在了地上,声音还发着颤。 “回殿下,是……” 另几人就要求情,却见谢青洛眉目顿时舒卷,伸手把人强硬的拉了起来。 “那这太好了,我正想着这第一个名字给谁好呢。” “你既是女子,定然喜欢这个名字。” “就叫沉香怎么样?” 谢青洛顺手解下腰间的荷包,塞给沉香。 “别害怕,这荷包里正是几星沉香,你拿着玩就是。” 说罢,谢青洛又给其他几个人指了名字。 那个首领,就叫初阳。 另外一个有点娃娃脸的,就叫清圆。 还有一个相貌清秀,却容易让人忘了其长什么样子的,谢青洛顺手拈了词中的地名,叫做长安。 谢青洛挥手,先一步制止了要下跪谢恩的几人。 然后瞥了一眼在一旁“口观鼻,鼻观心”的呼晴,让她先下去了。 谢青洛饶有趣味的又坐回软榻上。 “陛下说你们什么都能干?可是真的?” “是,小殿下尽管吩咐。” 谢青洛嘴角一勾,把玩着腰间的蝶佩。 “那你们先帮我查几个人。” “我宫内的呼晴,我在肃州谢家时身边的书童风荷,还有国安寺的住持道离。” 谢青洛露出个明丽的笑来。 “去查吧,陛下的人不会阻拦你们,若有旁的势力阻拦,小心行事。” “是。” 谢青洛喝了半口已经微凉的茶,却又忽然好奇。 “你们组织……我的亲卫里,有多少人?” 此次却是沉香开口,声音略带沙哑,但已然平静了许多。 “回殿下,共有二百八十四人。” 谢青洛惊讶,有这么多? 沉香继续解释。 “其中有一百八十的亲兵,明探,暗探,刺客……共一百零四人。” “这只是最核心的人数,其余不计。” 谢青洛轻嘶一口气。 这倒不是他没见识,只是感叹于这手笔太大了。 以他对古代生产力的理解,养一个人都算费事的了。 这自己哥哥养了这么多,花钱花的真是比往河里扔银子还快。 皇帝这职业,是真赚钱啊。 谢青洛捂住胸口,艰难的问出一个问题。 “你们的花费,由谁供给?” 沉香道。 “回殿下,会有陛下那边的人送来。” 谢青洛松了一口气,那就行了。 那他既然不用出钱,他就放心大胆的用了。 谢青洛无事安排了,正想要送人走,目光却落在几人单薄的衣衫上。 难道自己哥哥还克扣人的工资了? 这都入了冬,还穿这么薄。 他迟疑片刻,轻唤了声呼晴。 给呼晴轻声吩咐了几句话,他才让呼晴带着人出去。 内务府那边应该有厚些的成衣,给他们找件合身的不是问题。 毕竟是自己的下属了,管他这种行为是不是收揽人心呢。 谢青洛乐陶陶的倒在软软的抱枕上,乐滋滋的想着。 赵翎送完了昔日的同僚,正好进殿过来。 谢青洛伸手。 “赵大人,拉我一把好不好,我起不来了。” 赵翎没有理由拒绝这种小小的命令,只好走到小殿下面前,欲弯腰把谢青洛拉扶起来。 结果谢青洛的手恰好握住赵翎。 赵翎的手大,谢青洛手骨节还尚未长开,因此比赵翎的手小了一圈,搭在赵翎掌心正好。 谢青洛用力握住,借力坐了起来。 “谢谢赵大人了。” “赵大人和郑大人叙旧的怎么样?” 谢青洛随意的踢掉鞋子,盘腿坐好,笑盈盈的问道。 赵翎被那只还未松开的手拉到一旁坐下,随后那只手才极其自然的松开他。 赵翎若无其事的把手收回,摇摇头。 “小殿下,臣与郑大人只是几日不见,未曾有什么旧可叙。” “啊……” 谢青洛失望的点头,却又悠然的开口。 “我以为赵大人与郑大人这般亲密无间,必然是见面了很开心。” “赵大人来我身边做事,会不会影响与之前的同僚情谊?” 赵翎听这话听得莫名焦躁。 他出言试图解释,抬眸却看见了谢青洛眼中那一抹狡黠。 赵翎沉思片刻,却是欺身而上。 谢青洛双眼顿时睁大,想往后退,方才那只手却被赵翎抓住,动弹不得。 赵翎认真的声音传到他耳中。 “殿下,臣当时说心甘情愿,不是假话。” “那些只是同僚罢了,比不得小殿下。” 赵翎黑沉的眼盯着谢青洛。 按照他梦里经历的事的话,面对小殿下,动作强硬一些的话,会比较好处理一些事情。 谢青洛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表面上说几句话逗逗人还能架得住,但一动真格的,其实就先怂了。 他别扭的想挣脱被束缚的手腕,却不得其法。 只好面对赵翎胡乱的点点头,糊弄道。 “嗯嗯,我知道了,赵大人最是忠心的。” 第35章 不能人道的是谁? 下一秒赵翎才松开手中细瘦的手腕,往后退了退,又站直了。 “小殿下,莫要开臣的玩笑。” 谢青洛躲闪着那视线,腰间的蝶佩碰在小桌上,发出泠泠的响声。 他紧紧抓住那晃动的玉佩,去偷偷打量赵翎的神色,却见赵翎已然恢复了以往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 谢青洛暗自懊悔。 以后可不能这么招惹人了,自己又打不过他,要是真给人招惹过头了,被打一顿怎么办? 赵翎站在那,低低的敛着目光。 掌心里还留着方才触摸到的那抹温润细腻,激的赵翎掌心发烫。 二人心有灵犀,只在片刻后又恢复了以往的相处模式。 …… 从国安寺回来,又过了半月余,萧祁在上朝时,便慢条斯理的宣布了谢青洛的身份。 说,这是先帝和先皇后流落在民间的亲子,也是他的嫡亲弟弟。 尽管有头铁耿直的御史大臣质疑此事的真实。 上言说,先皇的血脉,先皇后的嫡次子,血脉高贵,怎么可能流落民间。 但其他的大臣,一想到皇家里向来都有些讳莫如深的腌臜事,也就无人敢站出来跟这说了。 毕竟以往每个朝代,都有些不能说的皇家秘辛。 况且,消息灵通的臣子早就知道了皇帝找回了个亲弟弟一事。 譬如孔家,家里的子弟孔靖,甚至在陛下的默许下,都与那找回来的小殿下搭上线了。 因此,其他大臣倒是没有质疑的。 那出头的御史未被罚什么。 只是另一个,立刻就接着萧祁的话说的钱郎中钱芳明,却直接被下了牢狱。 萧祁气急。 而且这对于那大臣来说,也不是欲加之罪。 当时从国安寺回来,萧祁立刻派下边人去查国安寺的智空。 看他是如何瞒住众多眼线,凭空出了寺时,却是查到了是一大臣的家眷乘了软轿,将人带出来的。 紧接着再顺藤摸瓜去查。 这家眷,竟然正是钱芳明的夫人。 之后又发现,钱芳明也极其信奉智空,往国安寺捐了不少钱,这几年还陆陆续续的,向智空递出去不少有关朝堂的消息。 尽管消息无关紧要,但的的确确是递了出去。 萧祁怒喝。 “下了狱再给朕细细的查,我倒要看看,你除了朕,还效忠着谁!” 钱芳明伏在下方,早已经吓得浑身颤抖,不省人事。 其他大臣噤若寒蝉,无一人敢站出求情。 陛下前两年刚上任时,大刀阔斧,手段狠辣,这只安息一年余,就让他们差点忘了皇帝的性情。 如今对钱家直接出手,绝对也是有了什么把柄。 况且,陛下说的那句话,也值得深思。 满朝大臣各有心思,都琢磨起陛下这句话来。 只是几方人马半夜回去,吓得彻夜不睡,爬起来烧毁证据的,也不在少数。 萧祁生完了气,挥挥手安排礼部拟个王爷封号上来。 “多拟几个便是,让朕的弟弟好好挑挑。” “封王的典礼等到来年春日里,钦天监也寻个好日子。” “王府暂时就不必搬了,等到及冠再说。” 几条吩咐下去,下边臣子立刻听命,纷纷记在了心里。 之后又是老生常谈,臣子们纷纷进言,让陛下早日立后,留下子嗣才是大事。 萧祁此次未甩手直接退朝,却是沉吟片刻。 言说此事先不议,等到谢青洛及冠之后再做打算。 下边的大臣简直就是热泪盈眶了。 就陛下这个不重欲的样子,他们或多或少都以为陛下有不能人道之症了。 当年陛下登基前便未有太子妃。 他们都以为陛下是专心政事,甚至上书夸赞。 但萧祁登基后,马上宣称自己信道,不立后也不选妃。 下边的大臣听的发慌,毅然决然地搜罗了各种方子和珍稀药材,就呼呼往陛下那里送。 那几日萧祁都快被烦死了。 批一个奏折是问“陛下安好?臣有专门寻求的好药,献给陛下。” 再批一个是,“陛下,莫要太过忙碌,忘了自己的身体,臣知道一个好大夫,可为陛下带入宫内给陛下请安。” 再批一个,还是这些话,萧祁看的眼前一黑。 最后气的给上言的大臣,一人赐了一个美妾。 大臣们还喜滋滋的,陛下这是感动了啊,心里有自己啊。 结果过了几日,萧祁就在朝堂上痛诉这些沉迷美色,忘了政事的大臣。 之后果断出手,扣了每个大臣的半年俸禄。 大臣们老实了,再也不往养心殿送东西了。 下朝后,云台宫里。 谢青洛正听着面无表情的赵翎,把萧祁不立后这件事说的有起有伏。 笑得他眼睛都眯成了月牙,话都说不出来,只余爽朗的笑声。 “哥哥,你……哈哈哈……” 坐在一旁的萧祁面色铁青,看着赵翎气的咬牙切齿,但看自己弟弟笑成这样又不能去制止。 赵翎面色不显,其实嘴角早就上扬,也要笑出声来。 萧祁过去点点谢青洛的额头。 “小没良心的,要不是怕你回来被欺负,哥哥能不立后?” 谢青洛“啊”了一声,立刻不笑了。 他摇摇萧祁的手,方才笑出来的泪还未擦干,语气却认真的很。 “那哥哥你现在立后吧,我不会被欺负的。” 萧祁轻哼一声,“等到你及冠吧,也不差这几年。” 下一刻,萧祁坏心思一转,却问谢青洛,“青洛,你可知赵大人为何不娶妻?” 谢青洛的注意力被转移,视线却是犹犹豫豫的转到赵翎身上。 他沉思片刻,然后视线往下移,口中语气试探。 “难道,难道……?” “赵大人……才是……?” 谢青洛越往后说语气愈来愈小心翼翼,生怕触到赵翎的伤心事。 萧祁毫无形象的靠在一旁,笑得“哈哈”的,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这才是真舒坦了。 谢青洛想,若是赵翎有这毛病,那他的心上人换一换倒也无所谓。 或者他来主导也行。 只是,没想到…… 谢青洛还未想完,赵翎面色就已然变得比方才的萧祁还黑。 他肃然开口,义正言辞,还着急的很。 “小殿下,绝无此事!” “臣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自当养气修身,清心寡欲!” 第36章 你再说一遍,到底谁是断袖? 谢青洛眨眨眼,姑且信了。 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那赵大人,一直就没有心上人吗?” 赵翎迟疑踌躇了一秒,还是答道,“未曾有过。” 谢青洛暗道一声果然。 放下心的同时却又有些失望。 他看一眼萧祁,心想自己的问题合不合适问出来,他要是问赵翎有没有断袖之意,会不会把自己暴露了啊? 谢青洛目光游移不定,还是没有问出这句话。 景朝近年来越发繁荣,民风开放,因此对于这种同性之间的情意看的包容的很。 富庶的南方甚至早就出现了“契兄弟”的形式,甚至京城也较为盛行。 契兄在契弟家会被当作“女婿”来看待,而契兄在契弟的生活开销,娶妻生子等方面会给予帮助。 而女子之间的情意则是更被包容的,尤其是在皇宫内,两个相恋搭伙,一起过日子的宫女,是被宫廷默许的。 谢青洛最初在书上看到这些时,目瞪口呆。 他实在是未曾想过,古代竟然比他待的现代还开放。 但是他不是很确定,萧祁是否能接受,自己的弟弟是个有龙阳之癖的。 毕竟照他的理解,皇家对于子嗣都是极其看重的。 虽然之后一定要告诉萧祁,这样才不能祸害了别家的女子。 但是何时说,怎么说,还是非常值得考虑的。 他正决定此时不说。 却未曾想,笑得乐不可支的萧祁却先开了口。 萧祁开玩笑的打趣谢青洛。 “当日我看青洛你与赵翎靠的那般近,朕竟觉得如晦是有断袖之癖。” “奈何观看一番,才觉得自己是多想了。” 谢青洛听到这话心猛地一紧,顿时有种被拆穿的心虚。 赵翎的回忆却骤然回到那天,那股小殿下身上细腻的沉香气,似乎又扑了满身。 他抿抿唇,正要转头避开陛下的视线,却正好与小殿下的目光相撞。 萧祁说罢,不管别人死活的自顾自地笑起来。 却见自己弟弟和赵翎对视一眼,有些面面相觑的意味。 萧祁嘴角顿时平了,不笑了。 他觉得有些不对。 永光帝的视线移到谢青洛身上,谢青洛此时硬扯着嘴角,僵硬的笑了笑,表示对自己哥哥的尊重。 永光帝又看赵翎,赵翎低下了头。 谢青洛看着面前这一幕,缓缓打出一个“?”。 不是啊,赵如晦同学,咱俩不是还没什么吗? 啥也没发生呢,我哥看你你低啥头啊? 我心虚也就罢了,你心虚什么? 莫非,我魅力太大,你也对我情根深种? 谢青洛这想法才从脑子划过去,却突然意识到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哥还盯着他呢! 他尽力抚平面皮上的心虚,眼睛清亮的笑了两声。 “哥哥,你绝对是想多了,赵大人怎么会是断袖呢?” 萧祁怀疑的盯着谢青洛,问了句让谢青洛想闭眼的话。 “是吗?青洛怎么知道的?” 这次轮到谢青洛两眼一黑,他怎么知道的? 他也不知道啊,他胡编的啊。 谢青洛只能踟蹰两句,解释道是自己猜测的。 “赵大人那般风姿,怎像是断袖呢?” 赵翎在一旁终于开口,急急忙忙救场,语气却认真。 “臣未曾有过心悦之人,因此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心悦女子,还是……男子。” 萧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也是这般道理。 谢青洛才松了口气,奈何萧祁又直直看向他,目光如电骤然间让他定住了。 “那青洛呢?青洛喜欢女子还是男子?” 谢青洛:“……?” 片刻,他艰难地开口。 “我与赵大人一样,也未曾确定。” 萧祁似乎早有预料的点点头,淡定至极。 很好,一个两个都不知道是吧,没事,朕知道。 朕还想娶个温柔大方,知书达理的好皇后呢。 马上,朕就通知礼部,给朕先寻着皇后的人选,要不再跟你们两个不确定的呆在一块,朕也要不确定了。 萧祁淡定的一笑,也未曾训斥两人,只是步履稳健的出了殿门。 李有德跟在陛下身后,看着陛下从未有过的恍惚,竟也觉得有些恍若隔世。 谢青洛和赵翎悄咪咪的跟在萧祁身后,两个人都不敢再开口说话。 生怕自家陛下先回头给自己来一脚。 难兄难弟相视,却又默契的转过头,力求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萧祁盯着天空中的白云盯了一会儿,果断回头,一手拎一个。 一个捏住后颈,一个握住肩膀。 他警告两人。 “你们两个,最好是少搞点幺蛾子。” “最好,是说着玩的。” 语气带着威胁。 谢青洛禁不住缩了缩脖,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萧祁自认为开明,自己弟弟是个断袖,是就是呗,反正传宗接代的事有自己。 赵翎是个断袖,是就是呗…… 是什么是,哪来的这么巧的事,偏偏和他最亲近的两个人都是断袖。 这两个人还貌似关系好得很。 赵翎在这紧急情况下还微微侧头,看向同样被挟制的小殿下。 小殿下面颊白净,此时略带了些着急的微红,睫毛从侧面看又浓又密,忽闪起来像蝴蝶的翅膀。 五官都俊朗清秀得很,下颌线条流畅,骨相完美的不可思议。 腮边若隐若现的小酒窝,若是笑起来,也必然是小小的,明亮的湖泊。 身后的萧祁却没这个闲心看自己弟弟,他气的咬咬牙,一人给了一脚,让俩人滚进殿去准备用午膳。 谢青洛尴尬的揉揉被踹的地方,倒是不疼。 萧祁一直知道他身子弱,自然是有分寸,没使多少力的。 奈何他第一次被教训,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进殿时正好与赵翎撞到一起。 赵翎往侧边一站,让小殿下先行。 谢青洛摸摸鼻子,对小赵侍卫露出个天真,略带歉意的笑来。 未曾想他二人让来让去,反倒让萧祁一挥袖子,重重“哼”了一声,看都没看两人一眼,就夹在二人之间进了殿。 略显凝滞的气氛蔓延开来。 二人默契的再次当作没发生,一前一后走进殿用膳去了。 第37章 太平无事的底下是万丈深渊 皇宫,藏书阁。 阁外寒风凛冽,呼啸而过。 的确是入冬许久,天气愈发寒冷。 距离永光四年结束,到新一年的元旦还有一月余。 藏书阁内的小厅地下铺着地龙,烧得暖和,室内温度恍若阳春三月,温暖宜人。 即使只穿着薄衫,也不会感到丝毫寒冷。 正在其中读书的谢青洛面色红润,额上都出了一层薄汗,眉头微微蹙起,眼神专注,显然是读的入神。 手边的甜茶已然见底。 不等片刻,却自有识趣的小宫女送来一盏不冷不热,正好入口的新茶。 赵翎端正坐在一旁,脊背挺得笔直,神态严肃认真,同样细细品读着手中的书。 看那封面,倒是本游记,是前朝一武将在朝廷里不受重视,毅然辞官,之后游遍大江南北专门记录的。 屋外那般情形,在这暖呼呼的书阁内读书品茶,也着实是件美事。 然而不过一会儿,美好安静的气氛却被打破了。 谢青洛合上读了大半的书,轻轻闭眼叹了口气。 前几日钦天监递来消息,说是夜观天象,推断今年的冬日可能格外难熬,甚至可能出现雪灾。 谢青洛回忆着他那一星半点的现代气象知识,想起今年的夏天也是炎热,有种说法是当年的夏天越热,冬天越冷。 这一想,扰的谢青洛也免不得信了八成。 自从得了消息,他便莫名的发愁。 心想自己即使有现代的知识,知道的比别人多,但好似也干不了什么有用的事,对于百姓也没有帮助到什么。 谢青洛此时痛恨自己,上辈子怎么不多学点东西,怎么不多看点科普,多看点基建小说。 这才真的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谢青洛又叹了口气,闷闷的趴到了桌上。 赵翎在小殿下第一次叹气的时候,就已经把目光移过去了。 第二次再听到谢青洛叹气时,赵翎诧异,便把书放下,有些疑惑的盯着自家小殿下。 这几日谢青洛总是莫名叹气,却也不说什么。 赵翎纳闷得很,以小殿下的身份,有何要叹气的? 谢青洛恹恹的看了眼赵翎,面前可能到来的寒冬才是大事,情情爱爱的心思早就抛之脑后了。 如今唯一让他上心的,也就是这场寒冬不会真的冻死人吧? 他有气无力的撑起身子,靠到椅背上,思来想去还是对赵翎招招手。 “赵大人,前几日钦天监说的准不准啊,今年会不会真的是个寒冬,再发生雪灾啊?” 赵翎恍然大悟,原来小殿下一直愁的是这个。 他的目光柔和了不少,禁不住也轻声细语起来。 “小殿下,您想太多了,钦天监每年都这么说,但未曾每次都是灵验的。” “况且今年风调雨顺,百姓的收成也好,即使是真有了雪灾,各地的粮食储备也足够。” 听了这话,谢青洛整个人都精神了,他紧紧盯着赵翎,“果真?” 赵翎忍不住勾勾嘴角,“回小殿下, 是真的。” 谢青洛立刻松了口气,随后愤愤道:“那要钦天监干什么?算的也不准,不就是随口乱说吗?” 害得他担心好几天,想法子想的发愁。 赵翎眼底带着笑意。 “的确是这样,但若是报上来,让各地早做好准备,也是好事。” 谢青洛喝了口手边的甜茶,很快平静下来。 “说的也是,不管是否真假,早有准备是最好的。” 那这样的话,自己的研究也要快些提上进程。 自己上一世经历过现代技术的方便快捷,自然是怀念的很。 若是能把一些东西研究回来,不说自己能青史留名,只是对于百姓,对于景朝,便有极大的好处。 他自认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又在科举考试中浸润多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念也早已刻进骨子里。 自己如今又是受百姓供养,衣食住行无一不精。 他若是不为景朝的百姓做些贡献,怕是半夜都要从梦中惊醒,睡不踏实。 只是以自己一人之力,想搞个工业革命必然是不现实的了。 也只能从其他方面出发,好好想想了。 哥哥说的那句“等他为景朝分忧”,他仍记在心底。 景朝历经三代,自己哥哥在位后再发展个几十年,必定是国泰民安,四海升平的地步,在史书里记个“永光盛世”都不为过。 但是,若景朝真如表面上显示的那般太平,哥哥何必露出那般忧心的模样? 谢青洛想起了许多,自己莫名被送到肃州将养背后的隐情,哥哥在国安寺安插的探子程炎以,明显就是往将军之才养大的赵翎…… 似乎背后正有一盘大棋,黑白棋子网成细密的陷阱。 就等着景朝的统治者行差踏错一步,便瞬间收网,让整个景朝的统治顷刻间崩溃。 想到这,谢青洛又蔫了,自己的半吊子水平能搞出什么来还不一定。 真是,上一辈子怎么就不多学一点? 孔靖前几日告诉他,“蒸汽机”这东西,他实在是参悟不透,未曾有什么进展。 这倒是在谢青洛的意料之中,以他描述的那个粗糙劲,还有如今物理,数学的发展,还有材料学的缺失,更别说还没有蒸汽机中极其重要的橡胶了。 若是孔靖真的就根据他的描述,把蒸汽机凭空手搓了出来,谢青洛必然得对孔子贞佩服的五体投地,顶礼膜拜。 赵翎看着自家小殿下神色不断变换。 从精神焕发的样子又变的蔫蔫的,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想出言安慰,却不知谢青洛愁在何处。 谢青洛此时却抬眼,眸子清澈灵动,轻声问道。 “赵大人对于农桑也有所了解吗?” 能脱口而出今年的年景如何,知道百姓的收成,绝对是做过功课的。 赵翎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却还是诚实回答。 “臣在城外有几个庄子,庄子里的管家向臣禀报今年秋收的收成时,提到今年风调雨顺,年景胜于往昔。” 谢青洛了然,怪不得知道的这般清楚。 赵翎又说。 “臣的管家也顺带去各地行商,回来时告诉臣,今年各地均未发生大的灾情,因此百姓的收成也高。” 第38章 情难自禁的亲吻 谢青洛这次才真的放下心来,有粮食就好,有粮食对于突发灾害的应对能力就强了很多。 即使是今岁冬日真的极寒,出现雪灾,对百姓也只是难熬了些,不会伤亡过大。 寒冷可以通过挖地窖等保暖措施解决,而没有粮食,百姓得不到足够的食物来维持生命,产生热量,才是冻死的主要原因。 谢青洛读的那么多书里,记载的因为寒冷造成的惨案无数。 “人畜冻死万计”、“冻饿死者甚众”、“民多冻死,鸟兽入室呼食”…… 每一个,都让谢青洛觉得触目惊心,不敢再看。 谢青洛庆幸于今年的年景,却又深切意识到,提高生产力,才是目前最紧要的事。 在其位,谋其政,读的这么多年四书五经,也应该有这个觉悟。 谢青洛深以为然。 古代是农业社会,那边应该从农业相关的技术开始发展,自己妄想一步登天,搞出蒸汽机,直接工业革命,确实是痴人说梦。 谢青洛轻轻嘶了一声。 此时,他才真真知道了自己的想法错在了哪里。 谢青洛在一旁暗自后悔破防,却不知自己的神态动作全被赵翎收入眼底。 赵翎一向冷峻的眉眼柔和下来,带着不自知的笑意。 眼神明晃晃的,就盯着自家小殿下。 谢青洛自己想通了,余光又扫到赵翎这般模样,烦闷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他微微挑眉,露出个明艳的笑来。 然后抓准时机,缓缓凑到赵翎面前。 赵翎恍惚间,就见自家小殿下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到了自己眼前,自己手边的书被移开。 下一刻,谢青洛另一只细长净白的手就不知有意无意的,搭在了赵翎手上。 赵翎的手是浅浅的小麦色,两只手握在一起,正相合宜。 耳边的声音清越,动听。 赵翎却听出一抹蛊惑的意味。 “赵翎,你在看着我想什么?” 之前萧祁对谢青洛的训斥,谢青洛在收敛几天后便又抛之脑后了。 哎呀,感情嘛,这种东西,是控制不住的啦。 谢青洛这么安慰自己。 于是抓住机会,大胆调戏,趁着自己哥哥还没把赵翎调离自己身边,珍惜时间。 见赵翎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谢青洛莞尔一笑。 他只是伸手,轻轻盖住了赵翎的双眼。 赵翎有些茫然,未曾反抗。 只感觉嗅到的香气更重,之后,一片柔软印在了他的唇上。 温柔却又短暂。 一触即离。 挡住视线的手被放下来,赵翎跟发了高烧一样,脑子晕乎乎的。 面前的小殿下抿唇一笑,略有些羞涩,面颊两旁带着红晕,言语却大大方方的。 “赵大人,情难自禁,抱歉啦。” 谢青洛调戏完了人,也占了便宜,转头便要走。 结果被赵翎下意识拉住。 谢青洛装作疑惑,回头眉眼弯弯的问道。 “赵大人,还有别的事?” 赵翎抿唇,努力了几次才说出来。 “小殿下,若是别人……您还会……情难自禁吗?” 谢青洛心底爽得要死,面上却还作着那副平常的样子。 “也许呢,也说不定,毕竟要看缘分。” “若是有缘无分,有分无缘,即使情难自禁,也只是玩玩罢了。” 谢青洛眉目舒展,言语也是随意至极。 似乎方才与赵翎的一吻,真的只是他兴致所至,顺意而为罢了。 赵翎微怔,拽着谢青洛的手也不自觉松了劲。 原来,是这般吗? 若今日情难自禁的人不是他,小殿下也能当玩乐一般,与那人唇齿相依吗? 谢青洛打量着自家侍卫的神色,愉快的哼了两声。 后退了两步,心中默数着“三,二,……” 一还未数出来,就被赵翎伸长胳膊拽了回去,被人环在了怀里。 然后一只有力的手擒住下巴,动作很轻,那手上的薄茧却还是磨得谢青洛发疼。 谢青洛皱眉,象征性的挣扎了挣扎,试图挣脱那个怀抱。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谢青洛反而和赵翎贴的更近了。 赵翎呼吸发烫。 全打在了谢青洛耳侧,唬得自家小殿下耳根发红。 在如此暖和的小厅里,赵翎的嗓音本就干涩,此时更是被烧上来得一股火烧得发哑。 “小殿下恕罪,臣也情难自禁……” 谢青洛极其期待的闭上了眼,想看看赵翎能做到什么地步。 然后就感觉,唇瓣上落下很轻很轻的一吻。 轻到什么地步? 要是让谢青洛形容的话,就像是一朵花瓣,缓缓地飘到了水面,连涟漪都未曾引起的那种轻。 是那种极其纯情,极其纯真的亲吻。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睁眼。 结果就见赵翎面色通红,睫毛还颤着,却是着急与他撇清关系一样,急忙松开他。 往后退了几步,提着桌边的长刀,就往小厅外急急忙忙的走。 谢青洛被沉默住了,甚至来不及回味这一吻。 哥们,你…… 我…… 不是,赵如晦,你就这个胆子? 给你机会你都不中用啊。 谢青洛摸摸有些发烫的脸,沉默的坐回了原位,把有些凉了的甜茶一饮而尽。 这还需要他怎么撩? 他都主动去亲人了,连带着一番刺激,奈何小赵大人太正人君子了,就把那一吻还回来完事。 实在是……让谢青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谢青洛又想沉下心思去翻翻书,起码把这本书看完。 结果翻了几页,自以为认真看了,却连讲的什么内容都不知道。 谢青洛咬咬牙,把书合上一摔。 很好,很好,赵翎你真是好样的。 他站起身往厅外走,他倒是要看看赵翎在外边干什么。 谢青洛走的急,连一旁的斗篷都未曾及得披上。 才从小厅绕出去,随手拨开毛皮帘子,就见赵翎立在门外吹风。 吹风的赵翎是没事。 他倒是迎面被灌了一口冷风,吹的谢青洛打了个激灵。 赵翎见他掀开帘子面色突变。 马上转身,把谢青洛推进厅内,帘子也合上,不再让冷风吹进来。 “小殿下,您出来怎么不披斗篷?” 谢青洛被风吹了那一下,顿时就感觉浑身的热气都散了。 第39章 突如其来的头疼 赵翎皱着眉头,把一旁暖着的玄狐斗篷披到谢青洛身上来,又细心的给谢青洛系好领口的带子。 手却不经意间划过了谢青洛的颈间的皮肉。 赵翎轻轻缩手,只当未曾碰过。 斗篷长至脚踝,把谢青洛整个人都包了起来。 柔软光亮的玄狐皮毛,温顺的环在谢青洛脖颈,被寒风吹的煞白的面颊被映的红润了几分。 赵翎身上的衣物由于在外边待久了,也寒的发凉,他却没顾上自己。 谢青洛黑白分明的眼睛还带着凉气,此时却亮晶晶的盯着替他整理斗篷的赵翎。 赵翎欲去一旁给自家小殿下拿手炉暖暖,却被谢青洛伸手挡住。 赵翎低低的埋着头,方才替谢青洛整理斗篷的故作镇静荡然无存。 谢青洛分明冷得很,面色还有些苍白,但眉梢的笑意却更胜往昔。 他启唇轻笑,声音压得很低,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叫了赵翎的表字。 “如晦,不必拿手炉了。” “我见如晦在外边站了这般久,手还是温热的,怎么不能替我暖暖呢?” 赵翎脑中轰然一声,简直要维持不住表面的冷静。 谢青洛没有管他是什么反应,只是自顾自的与赵翎十指相扣。 他眼中带着无奈的神色,不顾赵翎身上冰凉的织物,靠进赵翎怀里,叹咏般念道:“阿羽哥哥,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赵翎一听到这话,就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了似的,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只觉得自己太阳穴旁的青筋猛地暴起,剧烈的跳动让他感到一阵钻心的疼。 这股疼痛如潮水般迅速蔓延开来,席卷了他整个头部,赵翎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快要承受这种疼痛,快要炸开一般。 眼前的世界也变得模糊不清,天旋地转。 只有方才谢青洛方才的一句“阿羽哥哥”,与梦境中的孩童那一声声的叫喊重合在一起。 “阿羽哥哥!”…… 赵翎回忆间,顷刻疼得满身是汗,浑身微微的发抖。 他眼前一片虚浮,硬撑着身体坐到了一旁椅子上。 谢青洛直觉得面前的人有些不对,呼吸粗重了不少,似乎是是因为疼痛,冷汗都出了一身。 他想松开相握的手,去细细查看赵翎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被赵翎有力的小臂抱起。 下一秒,他被迫坐到了赵翎的大腿上。 赵翎从身后环住他,他被摁得死死地,不能动弹,两只手被赵翎牢牢的包在手心里。 赵翎靠在他耳后轻言,疼得话都有些说不清。 但幻觉般,谢青洛还能从那话语中听出几抹笑意。 “小殿下……别动……臣给你暖暖手。” 谢青洛担心得很,此时还哪顾得上暖不暖手,却被赵翎束缚住,完全挣脱不开。 赵翎疼得喘着粗气,还硬撑着劲去哄谢青洛。 “小殿下……让臣抱一会儿。” 谢青洛眼神错愕,试图回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翎却慢慢的把头埋在了他的颈窝。 “赵翎!?你……先放开我。了!” “我去给你找太医!” “不……不必……” 赵翎却把谢青洛抱得更紧,丝毫不松手,不知为何,直觉告诉他找太医没用。 感到赵翎身体在发抖,谢青洛也禁不住安静下来,任由赵翎抱着。 只是心底的惊讶却止不住。 这次他能确定,赵翎就是幼时在肃州陪了他半年还多的赵羽。 但是为何,会出现这种事? 谢青洛想起那个埋藏在如今景朝太平盛世下的阴谋,禁不住将两件事联系起来。 若赵翎真的是当时去陪他的人,那么下命令的人,也只能是当时的太子,如今的永光帝。 他的亲哥哥,萧祁。 但哥哥为何没与自己提起这件事? 赵翎也未曾提起过? 谢青洛想的有些心慌。 好,慢慢想,别急,谢青洛深呼吸,试图冷静下来,但却被身后赵翎的轻颤扰的心忧。 他微微侧脸,贴住赵翎的面颊,手也与赵翎相握的更紧。 才想开口叫“阿羽哥哥”安慰赵翎,却又突然意识到就是因为他这般叫了,赵翎才如此这样的。 谢青洛只能轻唤着“如晦”,与赵翎贴的愈发紧密,来让赵翎安心些,也减轻些疼痛。。 他深吸口气,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想。 按时间线来看,自己在六岁时,在肃州遇到赵翎,赵翎当时应该是十四岁左右。 他们二人相处了半年多,离别时却是八月十五,肃州的中秋灯会之时。 赵翎那时与他离别的匆促,只是远远的隔着护城河,与他挥手而别。 当时谢青洛本以为是短暂分离,奈何却是经此一别,再未与赵翎没见过。 谢青洛细心回忆,只记起灯火跳跃的河灯,与淌的缓慢的河水辉映。 那时……赵翎的面孔却似乎有些焦急……有什么紧急的事要做一般。 想到这一点,谢青洛微怔。 他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是否可信。 这般分离的场面,他在这十年中他咀嚼了多次。 每次回想分离,都是对自己的凌迟。 因此,他不知道这般记忆是不是经过自己大脑的编造,补全,是不是自己强行找了个理由,让自己接受分离的事实。 这般的话,这个记忆便是不可信的。 罢了,之后去询问一下自己哥哥吧,谢青洛轻叹了口气。 谢青洛手臂有些发麻,他轻轻挣扎了一下,这次手却轻而易举地抽了出来。 他转头回抱住疼的有些恍惚的赵翎,轻轻抚摸着赵翎的头发,试图让他的疼痛缓解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两刻还是半个时辰,阁外的寒风停息了,赵翎的疼痛也逐渐减弱。 赵翎发现,若是他执意的去回忆,太阳穴便又会隐隐作痛,他只得逼自己停下,把注意力放到其他地方。 怀里的谢青洛一直蹙着眉,很担忧的关注着赵翎。 当他感到身后的人呼吸逐渐平静,便知道赵翎已经好了。 他只得轻声询问,生怕声音再惊扰了赵翎。 “赵大人,赵大人,你如何了?” 赵翎回过神来,紧忙把人松开。 谢青洛站到地面,面上的担忧却还是藏不住,他弯腰凑上前,细细观察赵翎的神色。 第40章 你想通了什么? “……无事了。” 时间仿佛凝固一般,良久之后,两人依旧相对而视,默默无语。 还是赵翎率先打破了这份沉寂。 那双幽深如潭水般的眼眸收敛起来,将所有情绪深深掩藏眼底。 他才想要朝地面跪下请罪,却被谢青洛眼疾手快地一把压回到了椅子上。 谢青洛面色严肃,语气强硬,“你别乱动,先坐好。” 话毕,谢青洛又满脸焦急之色,连声追问。 “你方才是怎么了?现在好受些了吗?还有什么难受的地方?” 面对这一连串的关切,赵翎不禁抿了抿因为疼痛,而变得苍白的唇,然后逐一认真回答起问题来。 “臣方才是头疼,现在已经好了,没有不舒服了。” 谢青洛仍是半信半疑,“当真?” 他的手心濡湿,方才窝在赵翎怀中,身上又披着毛茸茸的斗篷,自然是热的够呛。 此刻顾不上什么礼仪,只得拿手背测测赵翎额头的温度。 摸到是一手冰冷的汗意,呼出口气,却又忍不住的揪心。 赵翎从小习武,受过的伤绝对不计其数,能把他疼成这样,得是何种程度的疼痛。 疼了一番的赵翎没想到这一茬,只是说话一下子就利落了不少。 脑子清醒了不少,也想通了不少东西。 “殿下不必再忧心,臣真的是没事了。” “倒是小殿下,方才吹了风,现在可有些难受?当心受了风寒。” 谁也不提方才的亲吻,拥抱,和那一瞬间的心动。 两人之间好似默契的回避,让谢青洛略有些痛苦的心绪被触动,他施力掐着指尖,让丝丝的疼痛换回等量的理智。 用力闭了闭眼,最终还是把杂乱的情绪压了下去。 “我没事,只是赵大人这般急症,还是要抓紧寻太医看看,莫要讳疾忌医,以免误了大事。” 赵翎虚弱的勾唇笑笑,附和道:“小殿下说的是。” 他靠在椅背上,还有些艰难样子的朝谢青洛伸手,语气却突然一转,变了称呼。 “青洛以后出了暖阁,也莫要不穿斗篷了。” 谢青洛听着那般柔和多情的声音,双眼却是慢慢的睁大,甚至未曾注意到突然变化的称呼。 手不知道被谁控制了,莫名的就搭到了赵翎掌心。 赵翎扶着谢青洛的手,慢慢的站了起来。 他垂眸浅笑。 “我手上无力,青洛可以帮我拿一下斗篷吗?” 谢青洛仿佛被蛊惑了。 见赵翎平常那副冷峻面孔,变成了如今可怜的模样,他急忙点头,到一旁拿了织锦云纹斗篷给赵翎披上。 给赵翎殷勤的系好衣带之后,谢青洛突然直白发问。 “赵大人,你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 赵翎眉眼间清雅的笑一滞,尔后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的确是不再疼痛难忍了,但还是有些虚弱无力。” 谢青洛心下了然,确实,如此剧烈疼痛过后,确实会四肢无力的。 于是谢青洛略加思索,最终,还是伸手扶住了比自己高出许多的赵翎。 两人缓缓走出小厅,谢青洛才要叫人来帮忙时,赵翎却往谢青洛身上一靠,柔弱道。 “殿下,莫要声张。” 谢青洛闻言,顿时明悟。 对,这种事情岂能轻易露出线索? 要是让别有心人打探到了,必然会造成不好的结果。 于是他只得自己扶稳赵翎,一步一步顺着宫道,往云台宫走去。 谢青洛感觉自己扶起人来毫不费力,内心还有些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的锻炼有了效果。 殊不知,从身后看,分明就是赵翎揽着他,替他挡着寒风。 到了云台宫,看到这一幕的宫人还相互对了个眼神,他们小殿下和赵侍卫之间的关系就是好。 赵侍卫性情这般冰冷的人,果然就被小太阳一样的小殿下给融化了。 不信你看,这赵侍卫替小殿下暖着手,挡着寒风的样子不就是证明吗? 宫人们唇角的笑意都要压不住,再彼此对个眼神就能笑出声来。 进了云台宫的正殿,谢青洛才把赵翎松开,任他坐到软榻上。 “赵大人,我马上喊太医,你先歇歇。” 赵翎点头。 小殿下吹了风,虽然得风寒的可能性小,但是找太医过来看看还是更放心些。 那第一次给谢青洛把脉的白胡子太医,早就被萧祁给换了,换了个中年沉稳的太医。 这太医姓齐,家里在民间世代行医,医治了疑难杂症无数。 先皇闻其家族名声,便招了齐家最有天资的小儿进宫,赐了官身,成为了御医。 到如今,原先的小儿已成了最是妙手回春的“神医妙手”。 齐太医给谢青洛把完脉,只挥挥手说没什么事,喝碗热乎乎的姜汤便是了。 一旁的呼晴听见,赶忙令小宫女去嘱咐小厨房。 顺便还把赵翎的份一块算上了。 谢青洛却着急指指赵翎。 “齐太医,劳烦您给赵大人看看,” 齐太医看了眼这会子已然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的赵翎,实在是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 但小殿下都发话了,他也不能不干。 于是便照往常程序给赵翎检查了一遍。 身体健壮,气血充足,肾气充盈,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健康程度。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 “回小殿下,赵大人无事。” 见谢青洛明显不信,齐太医又补充了一句。 “如今的赵大人,可以赤手空拳打死一头?吊睛白额虎?。” 谢青洛轻“啊”一声,这样吗? 赵大人恢复的这般快吗? 谢青洛肃然起敬,果然,习武之人的体魄就是厉害。 疼成那个样子,竟然才过了这一会儿,就缓了过来。 那他每天练的太极拳,八段锦,和站的太极桩,是不是也有这个功效? 等他练好了,他也能像武松一样,喝上十八碗酒之后,还可以空手打死老虎吗? 谢青洛陷入沉思。 齐太医见小殿下不说话了,只得先开口。 “既无事,臣就先退下了,只是小殿下莫忘了喝碗姜汤,驱驱寒。” 谢青洛点头,露出抹安心的笑来。 “多谢齐太医了。” 第41章 诡异丢失的三个月 谢青洛把太医送出殿外,单独把赵翎留在殿内,正想再询问询问赵翎的情况。 不远处却忽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原是萧祁听闻云台宫喊了太医,担心出了什么事才急忙赶来。 萧祁才进踏进云台宫,便远远的一眼看见了站在台阶上的自家弟弟。 他上下打量了谢青洛一圈。 见谢青洛毫发无损,才算缓和了面色,松了一口气。 “青洛,怎么叫了太医,可是让风吹着难受了?” 谢青洛凑到萧祁身边,轻摇摇头。 “没事啦,齐太医说喝碗姜汤就好。” 萧祁却看向太医,意思是的确如此吗? 齐太医不得已又解释一遍。 萧祁才点点头,挥手让人下去了。 谢青洛却若有所思地盯着齐太医的背影,罢了,下次再问也可以。 萧祁牵住自己弟弟的手往殿里走,此时呼晴正好把姜汤送上来。 两大碗冒着热气,带着浓重姜味的深红汤水,被送到谢青洛和赵翎面前。 赵翎端起,仰起头来,喉咙滚动间,已然干脆利落的把姜汤一饮而尽。 然后,所有在场之人的目光,倏地一下就全都集中到了还捧着碗的谢青洛身上。 谢青洛艰难的扯扯唇角,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才喝了两口的姜汤,心里暗自叫苦不迭。 最终,还是在殿内一堆人齐刷刷的注视下屈服了。 好不容易把整碗姜汤都喝完后,谢青洛只觉得满嘴都是辛辣刺鼻的姜味,久久不散。 不过他也明显感觉到自己出了一身热汗。 原本有些发冷的身子,这会儿倒是舒坦了许多。 萧祁见这一幕,满意的点点头。 谢青洛拿清茶漱了口,才硬生生把嘴中的姜味压下去。 他睫毛颤了颤,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把事情说清楚。 谢青洛问萧祁,“哥哥,今日你还有空吗?” 萧祁疑惑的看他,沉吟片刻。 “今日倒是无事,青洛找哥哥有什么事吗?” 谢青洛挥挥手,让殿里的人都下去了。 萧祁身后的李有德看了陛下一眼,见没有什么嘱咐,便也退出殿内,细心关好了殿门。 他把赵翎拽过来,直接就开门见山的问道。 “哥哥,你是不是派赵大人去过肃州陪我?” 萧祁惊讶,他本以为小孩子的记忆不长,因此在谢青洛回来后也没有聊起过。 却未曾想到,谢青洛如今还记得清楚。 他只得揉揉眉心,干脆利落的承认。 “对,在你六岁那年,亲卫传来的消息说你常常孤身一人,朕便命赵翎去陪了你近一年。” 谢青洛无力跌坐在软榻上,那就是了,赵翎就是他的阿羽哥哥。 下一秒,他却准确的抓住了重点,“一年?” 他惊然出声,感到胸口的心脏跳的越发剧烈。 “但,我的记忆里,赵大人只陪了我半年有余,我与赵大人于二月初春相见,八月十五分离。” “自此,直到我回到京城,都未曾再见。” 萧祁猛地转头看了一眼赵翎,赵翎却是一副茫然,置身事外的样子。 赵翎面色茫然,他记不起来了。 他不知,自己与小殿下竟有这样一段缘分。 一向镇静的萧祁,却是此时也有些微愣。 他的的确确是在第二年的初春,接回了赵翎。 那却怎么? 那接近三个月的时间,赵翎去了哪? 莫非正是因为这莫名缺失的三个月,让赵翎无法回忆起在肃州发生的事了? 谢青洛与萧祁思绪相通,顿时都想到了这一茬。 萧祁却想到,在接回赵翎后,赵翎的确是向他禀报了谢青洛的情况。 并且与亲卫传回来的消息完全一致。 说明那时的赵翎,记忆还是存在的。 那为何会在之后,有关谢青洛的记忆便离奇地消失了呢? 萧祁皱皱眉,把想到的这些说给二人听。 赵翎在一旁听着,掌心快被自己掐出血来,他真的想不到,竟然还会有这般一遭。 自己竟然惹到了这么大的麻烦…… 谢青洛先想到的却是上一世里的医疗手段。 即使是相当发达的现代医学,能让人失去记忆的手段也不多。 能让记忆消失的这般干净,也只有大型的开颅手术能做到。 但以古代的医疗条件,必然是做不到的。 那……催眠呢? 谢青洛觉得自己猜的也许靠边了。 但是催眠能让人定时失忆吗? 萧祁在一旁看着自己弟弟陷入沉思,也未曾打扰,只是他却想到了背后的东西。 让人失去记忆的东西,皇家也能找出来不少,但这件事背后所显露出的信息,却不是那么简单了。 既是如此?那是哪一拨势力所为? 景朝背地里仿若养蛊,各种势力交错,利益往来不断,哪一家背后赢了,就能获得万里江山的奖赏。 这一瞬间,萧祁真的搞不清了,到底哪一个势力会做出这般事来。 费了大力气把自己身边的人带走,只是让他忘却一些东西吗? 还是说,既然有能力让人失去记忆…… 就表示,也能控制此人? 之前赵翎向他陈情,他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只道赵翎心智坚毅,必然不会被人控制。 但是,如今来看,倒需要更谨慎些了。 毕竟不知道那三个月,赵翎到底落在了哪方势力的手中,遭遇了什么。 萧祁想到这里,却是有些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稳住心思,又挥手喊了太医。 才回到太医院坐下,一口茶还未入口的齐太医被迫去而复返。 他满脸疑惑,又被陛下命令着给赵翎查看一番。 他甚是疑惑的看了眼谢青洛,却见小殿下神情恍惚,仿若梦游中。 齐太医默然无语。 只得从头到尾,极其认真的给神色同样游离的赵侍卫查看了一番。 “回陛下,赵侍卫身体健壮,的确是无事啊。” 谢青洛此时却开了口。 他眼眶微红,语气温和但强硬。 “赵大人今日头疼不已,时间长至半个时辰,怎会无事?” 顿时,萧祁和齐太医的眼神惊疑地落在赵翎身上。 齐太医念叨着不该啊,却是再次切住了赵翎的脉。 “青洛,今日发生了什么?” 第42章 心病还需心药医 萧祁把谢青洛摁到怀里,轻抚后背安慰着。 谢青洛似乎已然有些崩溃了,他轻轻抽泣着,连萧祁的话都没有回答。 一旁的赵翎看的也难受,正要出口解释。 齐太医把脉的手指却正好施力,把赵翎欲说的话给摁了回去。 谢青洛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似乎是出不来了。 他又感到自己回到了谢家,受人冷落,无人关心。 那时的赵羽,也就是如今的赵翎,在他最难熬时,陪了他半年。 之后却近乎不告而别。 纵然心有怨恨,可却无能为力。 如今却是知道,赵翎在与他分离之后,不知受了什么折磨,吃了什么苦。 谢青洛紧张了一天的神经顿时撑不住了。 十六年的郁结于心,郁郁寡欢。 即使是一朝释然,又怎么可能在短短的几月中彻底解开十几年的心结? 更何况,幼时陪伴自己的“阿羽哥哥”,和如今关心自己的赵翎,还不知身体是出了什么岔子,被用了什么手段。 谢青洛短短几刻内神郁气悴,心慌意乱。 情绪的急剧变化竟逼的自己双手发抖,恶心干呕起来。 萧祁无法,他即使是没有过这般经历,却也是看出了自家弟弟的不对。 谢青洛软软的伏在他怀里,双眼无神。 也不眨眼,就任泪水顺着面颊往下流。 齐太医才给赵翎切完脉,转头却看着这个小祖宗又成了这般。 赵翎本就心焦,见到小殿下这般更是心急如焚。 齐太医的手一松开,他瞬间掠起,直接跪在软榻旁边,查看谢青洛的境况。 萧祁在齐太医示意下将谢青洛侧身过来,任齐太医查看情况。 齐太医才看完谢青洛的瞳孔,谢青洛却抽泣着开口。 “没事……让我……哭一会儿,就好……” 几人无法。 只能眼睁睁看着谢青洛抬手擦了泪,泪却又不断淌下,砸到衣襟上印出深色的水渍。 即使是拿手挡着眼睛,泪水也顺着手指间的缝隙流下。 被两人拿眼神逼视的齐太医镇静自若,无奈摇摇头,意思是只能等小殿下哭完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谢青洛情绪才是逐渐平稳下来。 他一只手紧紧拽着萧祁的衣襟,另一只手却握住赵翎的手。 情绪缓和过来时,他发现自己这般,急忙抽了手。 幸好萧祁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才未注意到他与赵翎之间相握的手。 萧祁见谢青洛平静下来,吊着的心才算是放下。 谢青洛抽抽鼻子,先开口问的却是赵翎。 “齐太医,赵大人的确无事吗?” 这已然是他今日不知道多少遍,不厌其烦地问出这话了。 齐太医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 竟是不理解这尊贵的小殿下怎么开口问的不是自身,而是对身边的侍卫格外关注。 “陛下,小殿下,臣才疏学浅,学艺不精,实在是没有在赵大人身上察觉到任何异常之处呀。” “就像微臣那会子说的,赵大人的身体,与老虎对峙,都胜负未知。” 齐太医一脸无奈又恭敬地回答道。 赵翎此时也开口。 “回陛下,臣的确无事,今日头痛,也是第一次而已。” 萧祁点点头,注意力先转移到了怀里的弟弟身上。 “青洛怎样?” 齐太医此时却一撩袍子,恭敬地跪下请罪。 “小殿下常年郁结于心,气结于胸,心中苦思忧虑得不到疏解,郁郁寡欢,到了心绪波动之时,便会承受不住。” “而前几月,小殿下心绪开明,气血通畅,竟是将这郁结之象给遮住了。” “微臣学艺不精,也未曾看出来。” 谢青洛偷看了眼萧祁的神色,提前一步挥手,想让齐太医快些出去避避风头。 他倒是觉得齐太医是个极认真负责的太医。 也许因为是是民间出来的太医,齐太医并不像其他太医一般迂腐,开药方也敢开,不像其他太医,搞些“太平方子”来糊弄人。 “心病还需心病医”,加上他刻意隐瞒,齐太医未曾发觉也是正常。 齐太医却充耳不闻,极其头铁的跪在那。 他自认是自己的错,医术不精,面对病人不认真,的确该请罪。 谢青洛闭闭眼,静候齐太医被发落。 萧祁面沉如水,却未在他面前生气,只是挥挥手,让人先下去了。 背后再罚不迟,莫再扰了青洛的清净。 谢青洛经历了波澜起伏的一天,已然疲惫不堪。 只得先让人上了膳食,服侍他吃过了再去休息。 怕风寒入体,宫人们也未曾敢给谢青洛沐浴,只得拿热帕子擦了擦身体,力求让谢青洛睡得舒服些。 眼看谢青洛入睡,萧祁给了赵翎一个眼神。 赵翎会意,跟在陛下身后去了养心殿。 一直跟着萧祁的大太监李有德,却是步履一转,往太医院的方向去了。 当时赵翎病发时,已是下午,等到折腾了这一番,二人往养心殿去时,却已是上灯的时候。 宫道两边是提灯笼的宫人,灯火在昏暗下闪着光,照亮了那一小块地界。 不知养心殿内二人谈了什么,得出什么结论。 反正李有德在殿外等到赵侍卫出来时,已然是月挂中天,呼啸的风更甚。 也是巧了,赵翎回到云台宫时,谢青洛正是一身疲倦的醒来。 呼晴在一旁候着,见状又去探探谢青洛额上的温度。 太医院的学徒在萧祁走后来传话道,让云台宫的宫人注意小殿下是否半夜惊醒。 别在白日里耗费了精力,半夜开始发起热来。 呼晴见手上的温度正常,才免不了松了口气。 又轻声问谢青洛要不要喝些茶水,吃些东西,不吃些东西怕伤了脾胃。 谢青洛这一觉睡得沉,即使是醒来也觉得未歇过来。 他恹恹地点点头,先问道,“哥哥去了哪?赵侍卫去了哪?” 呼晴打发小宫女去准备。 自己边给谢青洛穿衣裳,边轻声解释。 “陛下和赵侍卫怕惊扰了小殿下休息,便去了养心殿。” 此时一个小宫女正好进来,禀报道赵大人回来了。 谢青洛疲倦点头,却让呼晴把人叫进来,一同吃些东西。 第43章 风起,叶落,心动;风停,情动 呼晴听令,去问了一通,回来却道。 “赵大人言说疲累,先回房休息了。” 谢青洛捏捏眉心,心想随赵翎去吧。 今日赵翎折腾完了他折腾,本来没那么多事,却折腾了一天,耗了一天的功夫。 也是难为他哥哥了。 况且,他与赵翎之间的关系,因为有了以往的缘分,又复杂了几分。 还是让他们彼此都静静,想想之后的关系吧。 谢青洛整个人心神俱疲,也没有强求。 用了碗粥,喝了齐太医开的汤药,谢青洛再次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赵翎这边,却是屡次从梦中惊醒,梦中均是与那孩童玩耍之事。 再一次惊醒,赵翎撑着床坐起身子,锦被从胸前滑落,匀称精壮的身材一览无余。 赵翎摇摇头,有些释然。 他想起白日的一句“阿羽哥哥”,又把这称呼与梦中的孩童联系起来。 那他所梦见的,就是他与小殿下在肃州一起经历的吗? 这梦中的孩童,不就是小殿下。 赵翎抓着锦被的手愈发收紧。 自从小殿下回宫以来,他便觉得小殿下对他一个素未谋面过的人格外关注。 或许便是小殿下早就认出自己,自己却对此一无所知。 但后来,小殿下对他的态度暧昧不清,他也不是感觉不出来。 他是养气修身,清心寡欲,但也不是完全不通情事。 但谁能说,他面对小殿下那张明眸皓齿,夭桃秾李的面容未曾动过心? 对小殿下活泼明媚,却又踏踏实实为百姓着想的性情未感到敬佩? 他对小殿下的逗弄,调侃,甚至到了甘之如饴的地步。 赵如晦,当那只柔软的手与你十指相扣时,当你当真不是内心窃喜,当真不是何乐不为吗? 当他为你整理衣襟,叫你用膳,叫你哥哥的时候,你当真没有?悸动?吗? 你为他舞剑,也当真没有炫材扬己,想让他对你刮目相看吗? 赵翎扪心自问。 他的手心隐隐作痛,那会全掐在手心的力,最终还是留下了痕迹。 白日你在藏书阁,明明已经大好。 为何还要鬼使神差地叫那一声“青洛”,哄他为你披上披风,哄他扶你回云台宫? 为何要故作虚弱,是为了让小殿下心疼你一番吗? 他在陛下怀里崩溃时,你急得跪到他面前,只想握着他的手安慰他。 这样的事,也是主仆之间该有的吗? 赵翎垂眸,手心的伤口贴在心口,只觉心跳如雷,响彻于耳。 云台宫的偏角,那一片茂密的竹林,竹叶,好不容易挨过了秋日初冬的侵袭。 却终于是在今晚狂风大作之时,叶落归根。 依旧翠绿的竹叶落了满地,几乎是要把地面覆盖,成为一片绿水。 风吹起竹叶,几片样子最好看的,竟是缠缠绵绵的落脚到了谢青洛寝殿门口。 笔直青绿的竹杆,即使没了细长摇动叶子。 可其中挺拔,清俊,之意也顿现。 像是要剖开自己的心,把最清白,最明了,最真实的样子现于人前。 此夜,一人安睡于榻,一人心动如风,彻夜不停。 …… 赵翎半夜醒来,便未再睡,听风声直到天亮。 可他到云台宫时,却精神奕奕,未见疲倦之态,和坐在膳桌前困得睁不开眼的谢青洛形成了鲜明对比。 谢青洛睡了这么长一觉,什么情绪都缓和好了。 自己心底却还暗自吐槽,自己睡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反而越睡越困了? 他一抬眼,见的却是走上台阶,面带微笑的赵翎。 谢青洛顿时清醒了,背后还忽地一凉。 我天,赵翎笑什么啊? 他这些时日见惯了赵翎冷面的样子,日常玩笑里见赵翎笑倒还正常。 但对于忽然的第一眼,就看见笑得满面桃花的赵侍卫,还有些不太适应。 赵翎特意寻了件最显身材的衣裳,肩宽窄腰都显了出来。 见到在膳桌前坐的乖巧端正的小殿下,实在是遮掩不住内心的笑意,全都表现在了脸上。 这边的谢青洛却是疑惑,赵大人今日穿的衣袍,是不是有些单薄啊? 腰都显得这般细,这衣袍实在是过于单薄了啊。 谢青洛暗自决定,等会让内务府多给赵翎做几件衣裳来,别整天穿他那个“工作服”。 尽管看着好看,但件数不是不多吗? 这不,你看,一换洗衣服就没得穿了,穿这般薄的来,别再给冻着。 赵翎下功夫选的衣裳压根没发挥他预想中的作用。 谢青洛这种撩完人就跑,又怂得要命,压根不会往别的方面想的人。 你不说出来你的意图,他绝对发现不了。 用个词来形容,就是“不解风情”。 赵翎只看到小殿下先是疑惑,后又在眼底怜悯一瞬的表情,禁不住也疑惑了。 谢青洛打个哈欠,挥挥手让赵翎过来用膳。 用膳之间,赵翎试图与自家小殿下说话。 然而谢青洛回忆起昨天的一堆乱账就头疼,只是敷衍过去,注意力全放在吃上。 他还是有些搞不清自己与赵翎的关系。 他是对赵翎见色起意。 但他也不能否定,这见色起意中掺杂了幼年的那段缘分影响。 而如今的赵翎没了记忆,那他喜欢的到底是幼时的“阿羽哥哥”,还是如今行事有度的侍卫赵如晦? 谢青洛摇摇头,只把盘中的茯苓糖蒸栗粉糕送入口中。 管他呢,有缘分,两情相悦便在一起,有缘无分,有分无缘就各自安好。 他在这纠结这些干什么? 不如多吃点,御膳房的糕点做的这般好,不多吃些可惜了。 他顺手把盘中只剩一个的粉糕递给赵翎,手又往梅花芝麻香饼伸去。 这梅花用的是去年存下的。 呼晴给他解释时说道,若是用当年的梅花,饼则更香,更甜。 谢青洛玩心大起。 心想今年冬日,他也要做个风雅人,衔花做饼,取雪煮茶,好好当一次文人墨客。 谢青洛的思绪已经不知道飞去了哪儿。 赵翎却看着独自出神的小殿下,稍有些郁闷,只好拿起方才谢青洛递给他的粉糕吃起来。 唔,的确好吃。 第44章 在我身边的都是最厉害的 谢青洛心满意足的吃完早饭,还没想好要干什么呢,就有小宫女过来通报,说是初阳,沉香大人来了。 萧祁给谢青洛的这支亲卫,效率挺高。 上次谢青洛吩咐下去的事,亲卫几日就给查了清楚。 初次来云台宫禀报时,下边的宫人见了他们不知道怎么叫,便统一叫了大人。 来找主子汇报消息,沉香和初阳本就紧张。 又听宫人们又都恭敬地叫他们大人,内敛的沉香已经微红了脸。 谢青洛手里拿着初阳递上来的一沓消息,认真地翻看几页,却见都是些极其标准,程序化的消息。 怎么说呢,就是那种从内务府,很官府的地方搞出来的消息。 但是他想知道的是那些不被官方记录的,容易被官方忽略的东西。 比如要去查呼晴,他不仅想知道呼晴的出生地,父亲母亲,还想知道她的父亲母亲对呼晴这个女儿好不好等一些别的细节。 他若只是要记载,他完全可以打发人直接去内务府取。 萧祁纵容谢青洛,给他的权力也很大。 只是谢青洛基本上不用罢了。 谢青洛捏着手中的纸,沉吟片刻。 问初阳,他们是不是有权限,正大光明的去内务府要这些历年宫女的记载? 初阳点点头。 谢青洛一合掌,却是让初阳和沉香先回去,直接下了指令,再查。 他不要这种记载,他要那种亲自去当地摸清排查之后的消息。 初阳听了这话和沉香对视一眼。 谢青洛心知他们是担心时间不够,只是挥挥手。 “不必着急,这消息不急着要,你们慢慢查,花几个月得时间也无所谓。” “唯一一点,查的细心些。” “有什么搞不清,看着有问题的,都记下来给我送过来。” 初阳和沉香均低头应下。 谢青洛舒展了眉头,语气温和,“若是到了地方,你们可有地方歇着?” 沉香鼓起勇气,抬头答道。 “回殿下,有专门的驿站可以住。” 谢青洛放下心来,起码没让人家没地方住,看来他哥哥搞得这“员工福利”还挺好的。 说完了,初阳和沉香正要出殿,谢青洛却忽地叫住人,言语含笑。 “沉香,我给你的荷包怎么没带着?” 沉香立刻就红了脸,嗫嚅答道自己未曾舍得佩在身上。 谢青洛无奈,“就是给你玩的,有何不舍得的。” 说着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这一次初阳和沉香再来,谢青洛却是一眼看见了沉香腰间的荷包。 他笑得眼睛眯起来,远远的招呼两人。 “初阳,沉香,来这边。” 赵翎抱刀站在自家小殿下身后,咬咬牙,有些莫名的不满。 谢青洛却是满意的点点头。 手中拿到的一沓纸与上次相比,厚了不止一倍,看来是真的细细探查了。 谢青洛一边粗略翻翻,一边随意问了一句,“可有没写在其中的?” 初阳摇头,恭敬答道。 “全写在其中了,周边人的猜测,怀疑,流言也写进去了。” 谢青洛赞许的看他一眼。 非常好,举一反三,孺子可教也。 他把那一沓往身后的赵翎手里一塞,毕竟查的人里有呼晴,让本人看见了不好。 又给两人下了个指令。 “这次给你们任务有些难,你们慢慢查。” “你们找人,再去肃州一趟,肃州背地里有几股势力较劲,你们去查查。” 身后的赵翎打出一个问号,不是,小殿下怎么知道的? 谢青洛没管身后的小赵侍卫,继续说道。 “顺便把最近二三十年以来,各地比较兴盛的教派寻一遍,尤其是些小县里,多去查查。” “这个教派拜的哪个神,干的什么事,对百姓做了什么,都去查清楚。” 说完,谢青洛轻敲圈椅扶手,又补充了几句。 “这也许有些难了,要查的也多,但是不必着急,慢慢来就是。” “哪怕是查一年,查两年,查十年。” “人手若是不够,去寻陛下身边的郑大人,再不济拿着你们的令牌,直接去各县驻点借人。” “尽量查的隐蔽些。” 谢青洛说完又觉得,这任务还真隐蔽不起来,要查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初阳和沉香虽然没有明白此次命令的目的,却还是恭敬应下。 谢青洛说完了正事。 便拍拍手表示结束,一下笑得眉眼弯弯。 他指指初阳和沉香身上的衣袍。 “怎样?这衣袍穿着还暖和?” 沉香急忙点头,她微垂着眼,不太敢看笑得明媚的小殿下。 初阳抿抿唇,出言解释道。 当日他们的份例还未下发,才麻烦了小殿下。 谢青洛不在乎的摆摆手,言语之间的认真却可见一斑。 “天气渐冷,你们穿的暖和就好。” 谢青洛又看向沉香。 声音清澈,就像是朋友间那种很亲切的问候。 “沉香,你这次倒是把荷包系上了。” “哎,你们可曾用过早膳了?” 谢青洛问完,也没有等着二人回答,便唤了呼晴去安排。 罢了罢了,他这当老板的,发钱给人发不了,让人吃口热乎的不还是容易吗? 总不能让人勤勤恳恳的,在大冬天里早早的来了,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谢青洛摇头,让人先下去用膳了。 他坐在圈椅上沉思片刻,觉得难道是自己太凶了? 这都第二次来了,这两人还是拘谨的很。 在他身后的赵翎微微低头,一眼看到的是谢青洛乌黑浓密的发顶,显然在皇宫里被养的不错。 谢青洛此时正好苦恼的转头看他。 “赵大人,你说,我怎么才能让他们在我面前放松些?” “总是这般拘着,我也不好下命令。” 赵翎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小殿下嘴中的“他们”,便是刚才的初阳和沉香。 他摇摇头,轻声说道:“小殿下不必担心,也许二人只是新人,还未熟悉此事而已。” 谢青洛轻“啊”了一声,“是指新招的亲卫吗?” 赵翎点点头。 “这二人年岁尚轻,才成为正式的亲卫,自然是有些拘谨的。” 谢青洛了然。 他内心猜测,皇家估计有套亲卫的选拔培养机制,初阳和沉香也是优中选优出来的。 谢青洛莞尔一笑,直接自信发言。 “那能到我身边,初阳和沉香绝对是最厉害的。” 赵翎明白谢青洛的意思,忍不住笑笑,附和谢青洛道。 “小殿下说得对。” 谢青洛正要起身,却突然拉拉赵翎的衣角,真诚的双眼眨眨,言道。 “赵大人,你也是最厉害的。” 第45章 颜之有理;扑朔迷离 云台宫,书房。 赵翎靠在书架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小殿下。 神色却微带了些郁闷,手上动作也停不下来,不住的摩挲刀柄。 方才小殿下突然就莫名夸了他一句,然后就再也没搭理他,自顾自地看起手中的消息来。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他有些懊恼,不知道之前的自己在装什么。 又禁不住埋怨自己,这下好了吧,你想通了,人小殿下不搭理你了,你急了。 谢青洛一直觉得赵翎的眼神火热。 他急着看手中送上来的消息,也没搭理他。 未曾想小赵侍卫变本加厉,那目光扰的他一点看不进去。 不是,哥们,你怎么不凑我面前来看? 你这样,你这么喜欢,你蹲我面前,然后抬头睁着眼看我不更好吗? 谢青洛愤愤的想,怒而转头,试图开始喷人。 然后看到赵翎那张着实俊朗的脸,和眉眼间带的丝丝忧郁气质,一下就老实了。 好吧好吧,看吧看吧,赵如晦同学颜之有理。 本来那张脸就凌厉俊美,好看的不得了,如今再带些忧郁气质,简直是凭空给加了个朦胧滤镜。 显得五官更加深邃,眉眼更加英俊。 再配上这挺拔修长的身型,这“虎背蜂腰螳螂腿”,实在是赏心悦目啊。 谢青洛欣赏了一会儿,心里的无名火莫名的就消散了。 他自觉感到不能再沉迷男色,只能遗憾的将目光收回来,把注意力再放到手中的一沓纸上。 见自家小殿下痴痴的盯了他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赵翎也满意了。 很好。 自己长这张脸用处还是蛮大的,每天的武也没有白练。 他从小跟着陛下,帝王心术见多了,也并不是迂腐之人。 能拿和小殿下幼年的那段缘分打动小殿下也行,拿自己现在的优势博得小殿下的心思也罢。 反正都是他自己,他还能自己和自己吃醋不成? 赵翎这般想来,心情好了不少。 算了,慢慢来呗,小殿下还未及冠呢。 谢青洛细细摆弄着手中的资料。 将以往的书童风荷,和如今他身边的宫女呼晴的身世放在一起看。 倒也不是怀疑这两个人,况且他也没有理由怀疑这两人。 只是单纯因为这二人的气质有些相似,他正好还要试试手下亲卫干事的能力,才让人去查。 奈何这一查,好像还真看出点东西来。 谢青洛神色凝重起来。 消息上显示,呼晴出生在京郊。 她家里以耕作为生,父亲母亲都能干,家里孩子也少,只有呼晴和他的弟弟两人。 因此算得上是家境殷实,美满富足。 这样看的话,如此人家,压根不会把孩子送进宫来做悲苦的宫女。 养在手心里到了年岁,女孩嫁人,男孩娶妻,不失为美满。 这就是一个疑点,为什么要把呼晴送进宫? 第二个疑点,呼晴相貌柔婉,性子也温和。 而他的亲卫顺藤摸瓜查了一遍,呼晴家里压根没有跟她长得一样的。 再往上一辈查,没人了。 呼晴的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没人活着,消息上只有只言片语的介绍。 谢青洛捏紧了手中的纸张。 呼晴的相貌性子,以及那双柳叶眉,完全就像江南女子。 怎么会在这样一户生生世世在北方的人家出生? 再看风荷,风荷既然能在谢家作书童,自然是谢家的家生子,那有关的消息却也离不开肃州。 但巧的是,他的亲卫去调查风荷的父母,在谢家作下人的一对夫妻时。 却发现这对夫妻,去荒郊野外偷偷祭拜了一座没有墓碑的小墓。 不是两人的父母亲属,也不是什么挚友。 初阳和沉香犹豫了片刻,还是狠心掘了坟,然后发现墓中葬得,竟是一把幼儿的尸骨。 照尸骨大小分析,孩童只有三四岁。 但据他们之前查的消息,那母亲生风荷时伤了身子,再没有旁的子嗣了。 那这尸骨,是谁的? 再去查,问到谢府一个老嬷嬷,老嬷嬷收了钱,告诉沉香。 那夫妻二人的孩子,三四岁时得了一场急病。 他们都以为救不回来了,夫妻二人也走投无路,去烧香拜佛之后,诚心感动了佛祖,那孩子竟慢慢的好了。 谢青洛放下手中整理线索的笔,只觉得背后发凉。 这显然不就是狸猫换太子的事。 这对夫妻不知从哪又弄了个孩子,瞒着所有人,当亲生孩子养了起来。 自己孩子被葬在小墓里,只能由他们隐秘的祭拜,另一个不是亲生的,倒是受用了天伦之乐。 谢青洛冷笑。 怎么能突然多了这么多疑点? 怎么自己身边的人突然就都扑朔迷离,身世都有问题,让人一下子摸不清了? 若是他没有心念一动,让亲卫去查这两人,也许他完全意识不到这两人的身世问题。 是,也可以解释说,呼晴是被收养的。 风荷也是因为那对夫妻没了亲子伤心,也是收养的。 但怎么能这么巧? 偏偏一个他身边的书童,一个回宫后他身边的掌事宫女,都是这般命运坎坷之人? 谢青洛看向桌上的白纸黑字。 恨不得透过薄薄的纸张,把真相都给看出来。 无奈的叹口气,谢青洛只得再拿起手中只剩几张的消息,继续往下看。 前边两人都是牛鬼蛇神。 他倒要看看,这个身份不明的“道离师父”,又是什么妖魔鬼怪。 谢青洛捏着笔,忽地轻“啧”一声。 道离,也就是程炎以,国安寺的住持,竟是半路出家的和尚。 也就在十三年前,道离被当时的太子殿下萧祁下了令旨,进了国安寺当住持。 那程炎以做和尚之前的身份呢? 谢青洛蹙起眉头来,眼瞳是化不开的黑沉。 下一张纸标注了,是陛下那边给的消息。 估计是看谢青洛的亲卫查不出来,萧祁直接大手一挥,直接告诉了谢青洛。 程炎以,京都程家嫡长孙,连中三元,后于殿试得中状元,于翰林院任职。 程炎以之父,程家家主被查官官相护,徇私舞弊,程家抄家,发配西北,也就是……肃州! 萧祁与程炎以交好,向先皇求情。 程炎以被东宫的人带走。 同年,三月后,程炎以化名道离,成为国安寺住持。 第46章 秒变忠犬 谢青洛看完,抬手捏了捏眉心。 这都什么事,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每件都让他觉得糟心。 怎么所有的事似乎都在肃州发生了。 自己被送到肃州将养,程家被发配到肃州,赵翎在肃州失去记忆,释时松被从肃州带到京城…… 谢青洛往椅背靠了靠,伸手拍了拍脸试图清醒清醒。 而后默默的叹了口气。 肃州,肃州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怎么所有的事都在围绕这个地界发生? 谢青洛沉思。 那是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州城,再怎么足不出户,也是知道些那里的境况的。 肃州在景朝的领土上处于西北边境…… 不对!边境!? 谢青洛嘶的一声吸气,恨不得当场跳起来。 他好像知道了。 莫非是西戎作乱? 西戎素来野心勃勃,前朝时,周子奕将军拿万千将士的命与西戎的精锐同归于尽,这才挡住了西戎的进攻。 如今也过了几十年,西戎有了个雄心壮志,励精图治的首领,此时正是养精蓄锐之时。 莫非……? 谢青洛顿时起身,不停的踱步。 不对,若只是西戎,为何要对他下手。 他只是个没用的皇子,如今也是个没用的王爷。 肃州还特殊在一点,就是他被养在了那里,如果说,有一些事,是因为他先被养到了肃州,这些事才会发生。 即他是因,那些围绕肃州发生的事才是果,这样才合理。 那自己身上有何特殊? 谢青洛皱眉,叹气,吸气,愤然跺脚。 还是说,自己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身份。 谢青洛感觉自己想的对。 他一拍桌子,把一旁早就疑惑看他的赵翎吓了一跳。 对,自己重要的是这个皇家身份。 谢青洛想到这又叹了口气,烦恼的想杀人。 怎么会有这么多这么烦人的事呀,这么多扑朔迷离,看似紧密交织,却又好像没多少关系的事出现在一起啊! 赵翎在一旁看的想笑。 自家小殿下这一会儿,又叹气,又踱步,又跺脚,神情变化都能唱一出戏了。 谢青洛的目光突然直直地射向他,语气带着不可理喻地质问。 “你笑什么笑?” “……?” 赵翎懵了,“臣,臣没笑啊。” “那你就是想笑。” 谢青洛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 很好,“意欲”的罪名也给他下了。 赵翎看着烦的一批,逮着谁说谁的小殿下,果断识相的闭上嘴。 谢青洛见赵翎老实了,他没了发泄的地方,倒是重重的哼了一声。 太讨厌了! 所有人都太讨厌了! 这么一大堆消息,还不知道哪个是有用的,哪个是没用的。 赵翎无奈,伸手招呼一旁的小宫女进来,让她给小殿下上些糕点茶水上来。 小宫女听命,不一会儿便送了几种糕点来。 方才谢青洛用的桌案,上边到处是散落的纸张,已经乱的不能看了。 糕点只好移到一侧的小桌上。 谢青洛毫不客气的坐下。 对着手中的栗子糕狠狠的咬了一口,全当这糕点就是那些让他心烦的人。 吃了一盘糕点,又灌了一杯茶水,谢青洛才算是身心舒畅了些。 赵翎见人平静下来,才顺势过去哄人。 言语平静柔和,如静静流淌的溪水,让谢青洛安静了片刻。 “小殿下,欲速则不达,莫要着急。” 谢青洛抿唇点点头。 他知道这个理,但是刚才实在是忍不住了。 让他一个未及弱冠的孩子去想这些,真的不是难为人吗? 虽然是他主动要求要知道这些的,但还是有抱怨的权力。 谢青洛闷闷的盯着赵翎。 赵翎被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看的心软软的,简直都要熨帖成了一团清水。 “小殿下,陛下和微臣都会在您身后的。” “您不必如此担忧。” 赵翎自小跟着萧祁,他其实知道的很多。 说实话,萧祁其实是没对自己这个弟弟寄予厚望的,只唯独希望谢青洛一生平安快乐。 那些事,本来也是不想让自己的这个宝贝弟弟涉及的。 但是萧祁发现,谢青洛竟在自己寻摸真相。 因此也转变了想法。 那就让自己弟弟试试呗,也许还有意外发现呢? 谢青洛这才有了自己的亲卫,和萧祁那边不遗余力的支持。 赵翎想着这些,又看看还是蔫蔫的谢青洛。 忍不住就上手摸了摸自家小殿下的长发,想让谢青洛开心些。 谢青洛偏偏头,极其自然的把那只手拨过来,连着小臂抱在怀里。 然后有气无力的警告赵翎。 “赵大人真是大逆不道,以下犯上。” 赵翎失笑,轻声道。 “即使是殿下,也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谢青洛嘴角上扬,小指勾勾赵翎的掌心,压根不在乎。 “那又怎么样?” “我放火便放火了,如晦还不乐意吗?” 赵翎的掌心有些痒,不自然的动了动手指,却又被谢青洛镇压。 却未曾想,赵翎怡然自得道:“微臣自然是甘之如饴。” 听了这话,谢青洛不愉快的心情消散了不少。 他哼笑两声,眸子明亮,却不正眼看他,只轻轻斜睨了一眼赵翎。 赵翎方才为了方便他的动作,倒真的蹲在了他面前。 只是赵侍卫身材健壮,人高马大。 即使是蹲着的高度,也要和他坐着一般齐平了。 谢青洛思绪顿时转了转,暗暗思忖起来,以他的年纪,身量是不是还能拔高些? 自己哥哥身量与赵翎齐平,甚至还高些,那自己不也能长这么高? 谢青洛眼睛一亮。 哼哼,到时候自己就比赵翎高了。 要是真什么了,在下边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赵翎看着自家小殿下又莫名的开心起来,实在是摸不到头脑,却也同样为谢青洛感到开心。 他的小臂被小殿下松开,小殿下还轻轻踢他一下。 力道太轻了,就像蝴蝶落在花蕊上,他一点疼也没觉得。 “起来,去帮我收拾收拾,还有别的事要做呢!” 谢青洛指指乱成一团的桌案。 赵翎含笑应下,任劳任怨地帮自家小殿下收拾去了。 第47章 常规操作,推行阿拉伯数字 等到纸张分门别类被放到桌案一角时,谢青洛已经极其悠闲地靠在椅子上吃了个半饱。 他眼睛亮晶晶的,饶有趣味的盯着赵翎忙碌的身影。 一张漂亮脸蛋因为满足了口腹之欲,显得愈发净白莹润,唇角微微上扬,唇色是浅浅的粉色,如同六月里莲塘里开得正盛的莲瓣柔软。 指尖晶莹润泽,轻搭在深色的木案上的指骨更显得白皙修长。 赵翎收拾完东西,过来寻他的小殿下。 谢青洛向赵翎伸出双臂,小赵侍卫心中了然,极其上道的把人抱了起来。 尽管谢青洛回宫后长了不少肉,体重也涨了不少。 但是对赵翎来说,抱起谢青洛来还是轻而易举的事。 谢青洛忍不住的笑,胳膊环住赵翎的脖子,柔韧的大腿被赵翎牢牢地托住,极其有安全感。 幼时即使是他哭闹,也没人来抱他。 现在倒是只要他一伸手,就有人巴巴的凑上来。 谢青洛被放到垫了软垫的圈椅上,却还没有松开环着赵翎脖颈的手,逼得赵翎只得弯腰看他。 眼前一张俊脸上眸子黑亮,满是笑意。 谢青洛轻笑收手,温热的指尖点点小赵侍卫的额头,转而立刻抽身。 也没管赵翎的反应,便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站起身来的赵翎无奈挑挑眉。 那好吧,小殿下喜欢逗他便逗吧。 只要不去逗弄别人就好。 反正小殿下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名分又怎样? 谢青洛深呼口气,准备开干。 抬手摸了已经沾好墨的笔,便开始在一沓白纸上写起东西来。 他想先把阿拉伯数字的体系给整理出来,试试能不能推广开来。 先在自己的亲卫里试点。 之后再送到哥哥那里,看看是否有可能逐步推广到整个景朝。 谢青洛对于这个,还是挺有信心的。 毕竟能提高效率的东西,没有人不会喜欢。 而且如今景朝的繁体数字写法,对于读书读了不少的他来说,也是极其眼晕。 况且对于不识字的百姓来说,偏向于简单的阿拉伯数字学起来也方便,对于一些日常的借贷记账,必然能更加透明准确。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要培养一些在数学,物理方面的人才。 那么阿拉伯数字的使用,能让两门学科的发展更加顺畅一些。 毕竟在现代的穿越小说里,推广阿拉伯数字不是穿越者的正常操作吗? 谢青洛整理到最后,犹豫了片刻。 还是单独加了一张纸,把他所了解的现代的单式记账法和复式记账法写了上去。 他对这方面了解的浅薄。 但是对最早的复式记账法,龙门账法还是有些印象。 首先把全部账目分为四个部分,分别是“进”、“缴”、“存”、“该”。 “进”表示各类收入,“缴”表示各种支出,“存”表示已经有的财产,“该”则是负债。 收入减去费用,等于财产减去负债。 还有句他记得很清晰的一句话,叫什么来着?似乎是“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还是什么来着。 不对,这是一种记账法吗? 谢青洛对自己混乱不甚清晰的记忆表示怀疑,但还是给写上了。 脑子里前世的记忆,过了这么多年,已然很模糊了。 他能写出来这些,都是连带推断,连带着猜的。 谢青洛写完,小心翼翼的把墨痕未干的宣纸放到一旁晾着。 他满意的点头,对自己的成果表示由衷的赞许。 之后缓慢的伸了个懒腰,松松筋骨。 认真了这么一会儿,浑身筋骨已经开始发僵了。 最近入了冬,天气渐冷,他也偷懒。 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跟着赵翎起来练练拳,站站桩了。 那句话咋说来着? “春困夏乏秋无力,冬日正好眠”嘛。 这么冷的日子,在暖和的被窝里多躺一会儿不好吗? 谢青洛腹诽道。 他又看一眼桌上才整理好的阿拉伯数字,又看一眼旁边无所事事的赵翎。 来,那就先在这人身上试试。 他冲赵翎招招手,让人凑近过来。 赵翎不解,却还是喜滋滋的照做,手撑着桌案,把谢青洛整个人拢在怀里。 谢青洛挑挑眉,没说什么。 他也好奇赵翎怎么开窍开的这么快。 但是毕竟受益的人是他,那还考虑这么多干什么。 把纸张按顺序铺开,把略显奇怪的字符呈现在赵翎面前。 之后组织好语言,给赵翎一点一点的讲了清楚。 赵翎能成为萧祁的心腹,自然不是不聪慧的那种,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也强的很。 不过片刻,赵翎便把阿拉伯数字的用法全盘接受。 还顺便看了看小殿下写的复式记账法。 这倒是新颖,自己的商铺,庄子里要是用上这种记账法,账目必然清晰的多。 赵翎情人眼里出西施。 心想到,小殿下果真厉害,真是天纵之才。 说着,他指指那张纸,试探问道。 “小殿下,微臣能不能拿这种法子去庄子,商铺里记账试试?” 谢青洛见赵翎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掌握了阿拉伯数字,已经开始研究这记账法了。 于是果断点头。 正好,帮他试试他回忆的这些是否有实操性。 谢青洛弯弯眼眉,笑吟吟道。 “顺便让你家的账房先生看看,这法子还有什么改进的地方。” 赵翎站直,“遵命。” 谢青洛满意点头,却是把字迹干了的纸叠在一旁,拿镇纸压平纸张。 紧接着唤来书房外的小宫女。 “把这些送到陛下那去,让人抄写后,再随便送一份送回来。” “还有,送一份给翰林院的孔大人。” 让孔子贞也看看,看看他这种标准的古代人才能提出什么意见。 小宫女领命,接过纸张便去了。 谢青洛还是偏向现代人的思维。 不是很习惯干什么事,周围都一堆人围着的感觉。 况且他有事与赵翎说两句话,调戏调戏人。 若是被人盯着,必然会感到不舒服。 在云台宫伺候的宫人都知道小主子这个习惯,便识相的不与谢青洛共处一室。 只是候在小殿下看不见的地方,等着吩咐。 第48章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寒风又吹了几天,气温也渐冷,离新年也不剩几天时。 天气忽地晴了,寒风也停了,阳光甚至称得上温煦,是难得的好天气。 萧祁的朝堂上,却因为一件事掀起了轩然大波。 “陛下,不可让燕王回京啊!” 一臣子扑通一声,果断跪下,声音铿锵激昂。 “胡说,燕王殿下是陛下的皇叔,回京朝见乃理所当然,有什么不能回的?” 另一大臣话语同样掷地有声。 只是看法却与那最开始说话的臣子截然相反。 高坐在龙椅上的萧祁,轻飘飘的打量了一眼吵得正起劲的朝堂。 一群奸臣贼子。 在他的朝堂上,心里还有别的主子,谁给他们的胆子? 萧祁听人吵够了,忍无可忍的皱皱眉。 下边的大臣有识相的,见到萧祁如此,便立刻闭了嘴,肃然而立。 顷刻之间,偌大的殿内顿时悄无声息。 “行了,别吵了,朕的皇叔不就是想朕了吗?” “那就让他回来觐见吧。” 萧祁喊方才那个同意燕王回来的大臣。 “苏执明!” “既然你对朕的皇叔如此忠心……” 萧祁甚至没有特意拉长声音恐吓人,只是平平淡淡的说出口。 “那燕王回京一事,便由你来负责吧。” 说罢,萧祁利落的一甩手。 此事便是一锤定音了。 下边的苏执明吓得心如死灰,伏在地上禁不住的颤抖。 旁边那会儿说得起劲的同党却低着头,无一人给他求情。 下了朝,萧祁一挥袖子,便大步往云台宫走去。 李有德心里叫苦不迭,给了身边小太监一个眼神。 又急忙一溜小碎步加小跑,才勉强跟上自家陛下。 真是,这该死的燕王,回什么京啊,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待着不好吗? 看给咱陛下气的。 李有德心里骂着人。 只寄希望于小殿下能安抚安抚陛下,别让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 谢青洛才用完早膳,正与赵翎宫内踱步消食,却见李有德身边的小太监急急忙忙来寻他。 他一怔,之后却在小太监慌乱的语言里知道了原委。 原是哥哥生气了,李有德想让自己哄哄哥哥。 谢青洛挥手让人下去了,和赵翎对视一眼。 不知道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找了事。 萧祁才进了云台宫,看见自己弟弟温软含笑的面孔,心里的火便瞬间消下去一半。 “哥哥!” 谢青洛欢欣鼓舞地凑到萧祁面前,牵住哥哥的手,把人带到软榻旁坐好。 “我听闻哥哥生气了,可以和青洛说说吗?” 萧祁颔首。 谢青洛殷勤的把茶水推到萧祁手边,温度正好入口。 “燕王给哥哥上奏,他要回京觐见。” 谢青洛脑子空白了一秒。 燕王? 他哥除了他还有别的弟弟? 不是说他是哥哥唯一的嫡亲弟弟吗? 谢青洛双眼瞪大,几乎感到五雷轰顶。 有赵翎一个,他还能接受,但是怎么还能有别的? 萧祁这才想起来,谢青洛还不知道燕王的身份,只得开口解释。 “燕王是咱们父皇的弟弟,但名声不显,青洛不知道也正常。” “不过按照辈分,青洛还需叫一声皇叔。” 谢青洛一下泄了气,试图开口控诉的那股劲一下子没了。 原来是这样啊。 那的确是名声不显,自己回来好几个月了都没听人谈起过。 他斟酌语言,没叫一声皇叔。 毕竟在自己心里,哥哥才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那燕王……气到哥哥了吗?”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有何值得生气?” 萧祁无所谓的摇摇茶盏,毫不在意的说。 不过是臣子不忠,让他感到厌恶罢了。 上好的清透茶汤晕出好看的红色,萧祁抬手一饮而尽。 谢青洛眨眨眼,看来自己猜对了。 自己哥哥就是看燕王不顺眼。 那他也看燕王不顺眼。 他不知道事件原委,也不敢贸然开口。 只能转移话题,从别的地方让自己哥哥高兴。 “那哥哥看了青洛送过去的东西没有?” 说到这,萧祁才算是缓和了面色,伸手捏捏自家弟弟的脸。 “看了,青洛怎么想出来的?” “虽是样子怪异,可用起来却是方便的很,省了不少事。” “朕已经给了户部,让他们试试,不知今年能不能用上这‘阿拉伯数字’,还有那记账的法子。” 谢青洛抿唇一笑,眼睛亮亮看着自己哥哥,声音发甜。 “能为哥哥分忧就好。” 萧祁此时心底的火才算完全的被扑灭了。 有人只会给他找麻烦,可是有人也会说“为他分忧”,这就行了。 和谢青洛叙旧片刻,萧祁心情明显的好了不少。 他见赵翎站在一旁,细细观察,却是觉得这人浑身的气质变了些。 原先有些冷淡。 如今却是温和了不少,还带了点包容的意思。 萧祁心底哼笑两声,让你带孩子带的吧。 青洛这种好孩子,谁在他身边都会被感染的。 在心底笑完,他问自己赵翎。 “赵翎,之前的头疼这几日可有再出现?” 赵翎摇摇头。 “回陛下,未曾再出现。” 那日齐太医未曾看出什么,之后又换了好几个太医,那个一把白胡子的太医都出了手。 得出的结论却是“赵大人六脉调和,身体健壮”。 尽管搞得众人都疑惑,却也无法。 萧祁得到结果,思来想去,却还是不放心。 那被他降职,还罚了一年俸禄的齐太医,后来去养心殿请罪。 告诉他,若是赵翎真的查不出病症来,可能就要考虑南疆的蛊虫作乱了。 萧祁当时心里便一惊,却问齐太医有什么法子。 齐太医答道,自己祖父曾去南疆游历,向苗医了解过蛊虫,也许他能替赵翎诊治。 只是他的祖父早些年便出门做了游医,不知去了何处。 萧祁只得下令,让人去民间寻找齐老爷子的同时,找寻擅长蛊虫之人。 皇家的消息网一旦撒开,找个人最是容易。 齐太医祖父的消息从各方面传来,只是消息有了,人还未曾确切找到。 萧祁皱皱眉头,嘱咐道。 “若是头疾再犯,便让人来告诉朕,莫要自己硬撑。” 赵翎颔首,沉稳应下。 第49章 雄心壮志然后被合成氨踹了两脚 萧祁被谢青洛哄好了,心情愉悦的离开了云台宫,又勤奋的批奏折去了。 谢青洛看着萧祁的身影,和赵翎对视一眼。 眉梢间还带着笑意,下一秒却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 这当皇帝就是忙哈,这日理万机的,都抽不出时间来陪陪自己这么讨人喜欢的弟弟。 真是遗憾呀。 还是像自己这样的,当个闲散王爷好啊,舒舒坦坦的,愿意干什么干什么。 即使是天塌了,还有身边的皇帝哥哥和高个侍卫顶着。 谢青洛自顾自地想着,笑得一双眼睛弯成了初生得叶芽儿。 他往身后柔软的靠枕上一躺,整个人都要被云锦之下软软的鹅绒所包围。 一旁的赵翎眼神温柔。 之后动作熟稔地,把松竹色的薄毯往小殿下膝盖上拽了拽。 谢青洛前十几年寒窗苦读,久坐不起,膝盖脊椎受的影响不小,回宫后,太医便嘱咐了好生调养,以后才不会留下暗疾。 谢青洛忽地扯扯赵翎的衣袖,好奇问道。 “那燕王是什么情况?” “我回来这么长时间,怎么都未听人提起过?” 赵翎摇摇头,轻声回答道。 “回小殿下,臣也只知道个大概,不甚清楚。” 谢青洛无所谓点头,伸手把赵翎拉到软榻坐下。 “你说说就是。” 赵翎低头,看着谢青洛清亮的眼,缓声解释。 “听闻别人道,燕王的母亲出身寒微,原只是个养心殿的宫女,后来被宠幸,诞下了燕王。 “之后母凭子贵,便被封了贵人。” “燕王殿下一直谨言慎行,即使到了封地之后,也从未做出什么逾矩之事。” “陛下登基后,朝堂里却突然多了为燕王说话的几道声音。” 赵翎的声音渐低。 显然是联想到了今日陛下气冲冲的来,既提到了燕王,也许便是朝廷里有人站出,为燕王鸣不平起来了。 谢青洛听到这,自然也明白过来。 他禁不住皱了皱眉。 那埋伏在景朝之下,试图搅乱这摊浑水的,也有燕王的一份吗? 虎视眈眈的西戎,还有不知底细的燕王,还有那一股不知是谁,目的是什么的陌生势力…… 多方角力,制衡,才有如今景朝看似繁荣的表面。 此时燕王试图回京,算是敲响了要打破平衡,开始正儿八经对峙的钟声吗? 谢青洛眉头皱的愈发紧,却是不自觉地为景朝,为百姓开始担忧。 他莫名的烦躁。 这种局势不清,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太让人难受了。 谢青洛深呼一口气,把心底那股被烦躁勾上来情绪强行压了下去。 莫要再想了,再想就又要崩溃哭出声了。 谢青洛自己调侃自己,费了好大的力才把自己的烦躁心思控制住。 他是喜欢摆烂,但是前提是运筹帷幄。 谢青洛懒懒的伸出手,一旁的赵翎极有眼色的把人拉了起来。 就像这样的“运筹帷幄”。 不仅人在自己身边,心也在自己这里。 谢青洛断然起身,还是准备把自己所记的不多的现代知识给整理出来。 这是在目前,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最有力的筹码。 …… 越近新年,越是应该休息的日子,细心的小赵大人却是发现自家小殿下愈发勤勉了。 早晨的懒觉甚至也不睡了。 一到辰时,就让人梳洗起身,甚至用完早膳直奔书房。 一沓一沓的宣纸被消耗。 谢青洛写过的每一张宣纸上都是密密麻麻。 用的却都是赵翎不是很能辨认,却是也能感受到自有一种规格,并且字形更加简便的字体。 而且小殿下似乎并没有按照一贯的习惯,从右向左,从上至下竖向书写。 而是由左至右,从上到下的横向书写。 不时还掺杂着一些极其古怪的符号。 倒像是和那“阿拉伯数字”一脉相承,一样的奇怪。 谢青洛前几个月对各方面的研究断断续续,看似认真细致,其实也未曾到吹毛求疵的地步。 只是那天受了刺激,意识到自己对于脑中还存的现代知识,才想趁热打铁。 趁着这会子还有点动力,抓紧做个系统的整理。 这一开始整理,才意识到这任务的棘手。 最开始,他按照最朴素的高中科目分类法,把脑中的知识分为九类。 哦对,英语暂时不提,这还用不到。 那就是八类。 语文这方面,他能整理的不多,也就拼音能拿出来用用。 这个好弄,旁的文学理论,他自己知道的都不多,况且自己早就被四书五经同化,记也记不起多少。 到了数学,才算是麻烦真的来了。 从最基础的“加减乘除”,到平方,开方,对数,科学计数法,再到极其重要却又基础的方程,几何。 还有旁的乱七八糟的,给谢青洛整理的晕头转向。 最后被逼的只能想到什么写什么,也不分逐步递进的顺序了。 他安慰自己,自己到了异世一十六年,能记住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再往后整理才真是天塌了。 物理学基础,化学相关的生产知识,造玻璃的流程,生物的杂交,嫁接,孟德尔定律,制造青霉素,疫苗…… 这一块最是杂乱。 可对于如今的景朝来说,需要的最实际的知识,最能提高生产力的,却正是这些。 最朴素的生物农业知识,育种,嫁接,一代一代的改良品种,选育。 甚至是预测蝗灾的出现,减小粮食的损失。 以及和化学有关的造化肥,制作农药。 谢青洛咬着笔杆想。 他要是能按照记忆中的法子搞出合成氨,景朝的农业生产力不得直接飞升。 但是思考半天,发现似乎是真的搞不成。 近现代的合成氨工业化都是坎坷多难。 不提催化剂,净化装置,自己在这个连钢都炼的不好的朝代,还想搞耐高温高压的设备。 纯是痴心妄想。 也确实有土法子,拿煤炭,给炼焦干馏了,这时候倒是能生成少量氨气。 然后找吸收介质,吸收之后给做成氮肥。 介质就是什么硫酸,硝酸,盐酸。 硝酸盐酸不考虑,这两种需要电的参与,得电解。 虽然能磁生电,但显然以他的水平搞不了。 好了,谢青洛,接下来你的任务是制作硫酸。 谢青洛沉默了。 手中的笔停下了。 这不纯做梦吗? 你搞这么一堆,生产出来的化肥舍得往地里撒吗? 真要搞出来,那么点的产量,最终产品就能供起来了。 第50章 论遗传变异到量子力学 谢青洛对此评价是,不如挖了煤炭直接去烧,还暖和点。 之后多搞点农家肥往地里一倒,再洒点含钾的草木灰。 秒了。 和前边的合成氨相比之下,这法子靠谱的不是一点半点。 一般农作物需要最多的,就是氮、磷、钾三种元素。 人工固氮中的合成氨搞不起来,不妨考虑生物固氮。 谢青洛想清楚了。 叹口气,再次拿起笔往下整理。 可以通过种植豆科植物,利用其根部的固氮菌,将大气中的氮气转化为含氮化合物来解决。 景朝现在有的豆科植物,有苜蓿,大豆,别的谢青洛不认识。 花生的话,似乎现在的景朝还没引进。 反正谢青洛吃了这么多年是没见过,估计得等到出海从外边薅了。 据谢青洛所知,苜蓿这种东西是多年生植物,不仅能当固氮所用,还能当饲料。 那就再结合一下种植技术。 把固氮植物和别的粮食划片,轮作,套种,顺便合理密植。 好了,谢青洛只能想到这。 具体的实践,还是得下地,亲自种种试试。 谢青洛提了口气,硬着头皮往下写。 遗传和变异,是农作物育种的重要方法。 谢青洛之前闷在藏书阁,其实看了不少有关农业的书。 他发现古人其实很早就意识到了生物的遗传和变异性,只是未曾整理总结。 也没有人去把这些现象量化,像孟德尔那样总结出规律,只是宏观的观察出总体的规律,没有去具体精细的研究。 谢青洛垂眸,这些也许是因为古代思想导致的偏颇。 而他要注意的点,也在这里。 提醒了自己之后的重点,谢青洛继续思考。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句谚语,就能很明显表示,古人已经认识到了“遗传”这个现象。 而变异,在日常生活与生产中也极其普遍。 拿文人墨客喜欢的菊花来说,只平常一数,便能搜罗出三十五种之多! 那为何最初的了了几个品种,却能被培育出来这么多? 古人因此便认识到了变异的普遍性。 而且聪慧的劳动人民们,也早就知道了怎么保存变异的基因。 古籍《菊谱》中写道:“又常闻莳花者云,花之形色变易如牡丹之类,岁取其变以为新。” 意思就是每年选取花色变异的,种下去保存,就能再产生新的变异。 谢青洛驻笔,再三思考,还是觉得自己需要亲自下地研究研究。 他换了朱砂笔,在这张纸上画了红圈作为标记。 杂交,嫁接,这些育种手段,他想要自己亲身动手,去实践看看。 毕竟前世也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只单靠书本上的记忆,还不知道有几成能用。 …… 这样奋笔疾书,大脑快速运转的日子过了近八九天,云台宫的宣纸尚未告急。 谢青洛先撑不住了。 他自认为,脑袋里关于现代的记忆,并且能称为知识的,已经整理的差不多。 于是在第十天,谢青洛未曾早起。 而是舒舒服服的躺在他的被窝里,睡到了晌午。 已然习惯了小殿下早起的赵翎,在寝殿外等的着急,生怕自家小殿下出点什么事。 尔后见到赵大人坐立不安的呼晴,心思玲珑的猜到了原因。 最终在赵翎的要求下,呼晴带着赵翎轻手轻脚的去寝殿内看了一番,忠心的小赵侍卫才放下心来。 小殿下睡得很熟。 也许寝殿内有些热的原因,谢青洛脸颊晕出粉色,唇边还带着不自知的笑意。 赵翎安心了。 也是,小殿下莫名其妙的就勤勉了好多天,还不能让人歇歇了? 只是不吃早饭,到底还是对肠胃不好。 醒来时换些好消化的膳食吧。 赵翎轻皱着眉,嘱咐了小宫女,然后抱着长刀守在了寝殿门口。 睡到晌午的谢青洛一觉醒来,感觉神清气爽,好像这些天消耗的精力,在这一觉中都补了回来。 一扫前几天的沉肃,谢青洛如同欢悦的小雀,飞出了寝殿。 胃口大开的用完膳食,谢青洛又耷拉下脸来,去好生整理他辛苦了这么多天的宝贝。 宫人都出去殿内,纸张被铺了满地。 谢青洛和赵翎走路都得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踩到这脆弱的纸张。 看着满殿的成果,谢青洛简直是心潮澎湃。 似乎下一秒就能手搓蒸汽机,发动工业革命,然后占领全球,让全世界的语言都变成他说的这种。 谢青洛弯腰,一张一张的拾取。 他自有一套排序方法,给纸张一页一页的排序,之后等待匠人给他装订。 赵翎一步不离地跟着自家小殿下。 像是生怕谢青洛能被这薄薄地纸张刺杀一样。 谢青洛几次回头欲说。 但看到小赵大人脸上认真地神情,又不好意思辜负赵翎的好意。 到了他整理的物理这边,谢青洛坏心思突然起来了。 他不知道赵翎是不是“天圆地方”一派的。 反正从他说完之后,赵翎指定要相信自己所待的这个地方,其实是个球。 谢青洛对赵翎挥挥手,开始长篇大论的唬人。 也不算唬人,毕竟他说的都是真的,只是不好证明而已。 “小赵侍卫,你知道吗?” “我们其实是待在一个球上,虽然这个球不是很标准吧,但是吧,你要知道,他就是不断旋转的球。” “那为什么我们能站在这不会往下掉呢?” “诶,因为有引力作用,把我们给吸住了。” “这个引力呢,一部分是向心力,一部分是重力……” 一旁试图听小殿下说话但听不懂的赵翎。 “……” 谢青洛讲的挥斥方遒,已经从“我们其实是住在一个球上的”,讲到了“h=1\/2gt2”。 赵翎艰难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毕竟他真的不好打断如此活泼的小殿下,同时……也是真的没听懂。 而谢青洛这边,已经从简单的力学,发展到了量子力学。 其中的跨度接近跨越了几百上千年。 谢青洛意犹未尽的说完,看着沉默了的赵翎问道。 “怎么样,赵大人,我是不是讲的很清楚?” “臣……愚钝,未得其中奥义。” 谢青洛点头,咧开嘴笑了。 我还能让你听懂了? 你要是这会儿听懂了,那我上一辈子的十几年寒窗也白费了。 第51章 帕子惹出的祸端 谢青洛逗弄完身边的小赵侍卫,又继续弯腰去拾这一张一张的宝贝。 分门别类整理好之后,谢青洛额上已然出了一层薄汗。 一旁的赵翎迟疑了一秒,还是把自己叠的四四方方的手帕拿出,递到了小殿下手中。 这手帕精致的很。 底色是偏冷的雪青色,材质又是丝绸打底,上绣有细密的,枝枝蔓蔓的梅枝。 枝头的花瓣,却不知是绣线掺了金丝还是什么特殊的工艺,凛凛的闪着细碎的光。 看着像是冰凉的样子,但到谢青洛手中时,似乎是因为沾染了小赵侍卫的体温,反而是温热柔软的触感。 谢青洛握着手帕,有些难以置信的眨眨眼。 武将也在身上带着这般雅致的帕子吗? 小赵大人真是深藏不露啊。 原来只是外表粗糙的武将,内心竟然是个如此精致,如此风雅的人啊。 他都来了这个世界十几年,随身带帕子的习惯都养成的不是很好,也幸好是用的时候不多。 谢青洛郑重点头,他自愧不如啊。 看着欲言又止的小殿下,赵翎耳根的红都要烧到脖颈。 这…… 他平日里的确不会用如此精致的帕子。 只是某一次,见到小殿下拿衣袖随意的擦汗,下意识便想,若是自己身上带了手帕,小殿下是不是就不会这般敷衍。 所以便传信给了他的管家,让寻几张好看的手帕来。 信里倒是没说要手帕做什么。 管家却是在回信里激情应下,并且表示了极大的欣慰。 字里行间是公子您终于有了心上人,还会给心上人送礼物了云云。 只过了七日,几张绣的的极其精美的手帕就被送到赵翎手中。 同时来的信里说,这手帕是用了江南最好的丝绸,由最好的绣娘绣成的。 赵翎不懂这些,只是选了最是好看的一张。 然后随时贴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见到小殿下笑语盈盈的接过手帕,赵翎脑中不由得想起信里所提到的“心上人”。 那这般说,似乎也没错…… 谢青洛用完了手帕,也没想着还给人赵翎,自顾自地往怀里一塞。 嘴上还调侃人。 “赵大人这般细心,我总不能辜负了赵大人的好意。” “这帕子我便收下了!” 赵翎沉默点头。 脑子里全是“心上人”三个字在乱窜,面孔顿时烧的更烫了。 小殿下……是自己的心上人。 这个认识直白到让赵翎不好意思承认。 尽管他早就认识到了自己的心意,但是想到这一点,还是能让他面红耳赤。 谢青洛本来挺开心,可是下一秒却在心里怀疑起来这帕子的来路。 然后一看赵翎,脸红的跟那什么一样,他心里的怀疑顿时更甚。 不会吧哥们,你不会在我面前想起送你帕子的“情郎”来了吧? 谢青洛越想越多疑,越想越觉得可能。 他面色一下子就冷下来,帕子被他从怀里拿出来,随手甩在赵翎身上。 然后转身就走。 赵翎正沉浸在美好幻想之后,却突然一阵风袭来,然后就看见小殿下面沉如水。 他眼疾手快地抓住滑落的手帕,然后缓缓打出一个“?”。 之后极其果断地跟了上去,试图问问小殿下这是怎么了。 谢青洛气得很。 见赵翎迅速跟上来,气倒也消了半分。 他坐到桌案前,也不说话,就是自顾自地收拾自己手间的东西。 纸张下方略微翘起的角被抚平压直,在这重复性的动作里,他禁不住开始思考自己和赵翎的关系。 不过是暧昧过几次的关系罢了,牵手,拥抱,甚至那次的亲吻,也就算是个“情不自禁”。 两人也从未把此事说开来谈。 说白了,连个“情人”关系都算不上。 即使有小时候那段缘分,也不过称得上一句“旧友”而已。 这么看,自己倒是没有什么资格生气。 小赵侍卫想找情郎就找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自己是他上司,下属成了亲,上司还得随份礼,祝人家百年好合呢。 谢青洛越想越平静,手上的动作却愈发用力起来。 本来就是他想逗人玩玩,未曾与人说明白的,那成想,现在真遇见事情了,反而是谢青洛最觉得委屈。 谢青洛抿抿唇,拿过一旁的镇纸把翘起的纸角压住。 赵翎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他知道小殿下是生气了,但是却没找到原因。 手中还捏着那帕子,他低头看一眼,莫非是这帕子? 赵翎拎着一个角,把帕子放到了桌上,还特意放的离谢青洛远了些。 他放缓语气,轻声犹豫道。 “小殿下……可是不喜这帕子?” “还是……不喜微臣?” 谢青洛一直垂着头。 听完了后一句,没说话,也没什么反应。 赵翎见此,心猛地一沉,竟然恍惚间生出一种“大梦一场”的错觉。 他艰难的抿抿唇,往前凑了半步。 却见小殿下微微的往后退让了半分,似乎要与他拉开距离似的。 赵翎更觉心中莫名的酸涩感难忍。 他还控制着自己,伸手压住小殿下的肩膀。 想让两人心平气和地谈谈,好好说两句。 谢青洛心里也难受,下意识地便排斥赵翎的触碰,便想躲开那动作。 谁知他的那些气力,在赵翎面前不值一提。 只是一只手,便把他制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谢青洛心火更甚,他欲说未说,嗫嚅了几下,却一下把眼泪给逼了出来。 赵翎心念,完蛋了。 他急忙松开手,却是立马蹲下给人擦着眼泪。 赵翎心中本就酸涩。 见自己这么多年只此一个的“心上人”流了泪,却比方才还难受起来。 他的手骨架极大,温热手掌正好把谢青洛微凉的面颊捧在掌心,大拇指为人轻拂眼泪。 “小殿下,莫要落泪,您这般如此……臣也看得心疼。” 语气轻缓温和的很,同样带着莫名的委屈。 “是臣哪里做的不好?招了您的厌弃?” 此话一出,谢青洛眼泪流的更凶。 赵翎不知怎么是好。 只得半跪下来换了姿势,把谢青洛一半身子揽入怀里来。 第52章 理所当然的亲近,名正言顺的关系:私定终身 “青洛……” “殿下与臣说说好不好?” “眼睛娇贵,再哭便伤了眼……” 谢青洛抽泣着,泪水好不容易止住,却说不出话来。 “若您不喜帕子,不用便是,臣为您寻更好的。” “若是不喜臣……” 赵翎自幼时阿娘病重去世,再一次体会到了心如刀割的感觉。 他握住谢青洛的手,摁在心口。 “您说出来,微臣必然会改的。” 谢青洛从哭的一塌糊涂反应过来,已然明白,帕子一事,是他误会赵翎。 只是心中难受却还是止不住。 他看看面色焦急,耐心哄他的赵翎,却是一瞬间下了决心。 玩什么玩? 他不要再逗弄人了,他要理所当然的亲近,名正言顺的关系。 谢青洛抬头,手用力压在赵翎心口,感受着生机勃勃的,与冬日萧条冰凉气氛完全不符的剧烈心跳。 他与他的小赵侍卫,他的阿羽哥哥额头相抵,轻语道。 “如晦,我们私定终身,结为秦晋之好,怎么样?” 谢青洛闭眼,甚至不敢听接下来的答案。 赵翎在小殿下主动靠近他,听见小殿下说的话的时候,便一下愣住。 他似乎整个人抽离了出来。 在一旁看着“自己”和小殿下额头相贴,耳鬓厮磨。 再一回神,他只听自己颤抖的声音,似乎下意识地便应下。 “好。” “我与小殿下以后,终生不离。” 赵翎如同立誓一般,语气郑重无比。 谢青洛往后靠了靠,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睁开了眼。 “阿羽哥哥……” 谢青洛极其依赖的,靠进了赵翎怀里。 此时,二人的关系,才是真的从“主仆”“旧友”“情人”,变成了真正的爱人。 赵翎听见那句“阿羽哥哥”,却是忍不住痛苦的闭了闭眼。 罢了,都是一个人,何必纠结在此。 反正如今和小殿下在一起的,是自己,而不是那段在自己看来虚无的记忆。 赵翎眸子还有一丝痛苦,但看着此时全心全意,蜷缩在自己怀里的人。 尽管内心纠结,却还是禁不住勾起半边唇角。 他倒是恨不得记忆永远不再恢复,恢复不了,小殿下便是他一个人的了。 显然,赵翎早就忘了自己原先的想法,自己和自己吃起醋来。 赵翎把心底的那抹阴暗压了下去,把温和,控制得当的一面展现到表面来,脸上成了温柔的笑意。 他双臂施力,把小殿下横抱起来,进到寝殿。 谢青洛一双眸子水光潋滟,被小赵侍卫安置到床边坐好。 他顺从的任赵翎动作,眼神紧紧的盯着赵翎。 赵翎弯腰,给谢青洛动作轻柔的去了鞋袜,“小殿下,您这几日太累了。” “臣陪着您好好睡一觉,好吗?” 谢青洛点头。 他也知道,自己其实就像一张弓的弓弦。 当忙于某件事,或者沉溺在某种情绪出不来,把自己搞得心神疲累时,就像弓被拉满,弓弦的承受能力到了最大。 这个时候,便需要缓冲。 或是足够的,安心的休息;或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哭闹;亦或是独自一人待着,直到这张弦恢复到原状。 而当在这身心最是敏感的时候,多疑,易怒,对身边的人,事,疑神疑鬼。 若是无事发生还好,要是正好在这时候受到了刺激,便是情绪泛滥,最容易自暴自弃的时候。 此次忙碌这么多天,正好便是心思重的时候。 又正巧被赵翎赶上,这才爆发了一次。 谢青洛安静下来之后。 便开始觉得自己这脾气发的莫名其妙,只觉得心里有愧。 看着坐在床边,眼神温和有力的盯着他的赵翎。 谢青洛才欲伸手,却被早已察觉到他动作的小赵侍卫伸手握住。 “殿下,有什么吩咐?” 谢青洛抿唇。 “那……帕子……” 赵翎细心解释。 “帕子是臣那次看见殿下拿衣袖擦汗,特地为小殿下准备的。” 谢青洛眼睛睁大,轻“啊”了一声。 这次轮到他手足无措了。 “那我……” 谢青洛除却一些情绪崩溃的时候,本质性情上不是别扭之人。 他略微思忖片刻,便开口道歉。 “是我对不起如晦,辜负了如晦的心意。” 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格外清明,里边含有的诚意也格外真挚。 赵翎微愣。 他未曾想到小殿下会纡尊降贵,如此大大方方的向他道歉。 “无事。” 赵翎摇摇头。 “帕子是寻了江南最好的绣娘做的,殿下若不喜欢,臣不用了便是。” 谢青洛心知赵翎为自己花了这么多心思,愧疚更盛。 “我本以为,这是哪个情郎送给你的……” 赵翎哑然失笑。 “在遇到小殿下前,臣哪有过什么情郎。” 谢青洛点头。 “是我多想,冤枉如晦了。” “殿下不必在意,是臣没解释清楚。” 赵翎踌躇,却又继续说下去。 “臣与殿下如今这般关系,殿下也不必道歉……” 谢青洛突然意识到方才自己说了什么,干了什么,白皙的面颊立刻爆红。 他试图拽身上的锦被去挡脸,却立刻被赵翎握住双手。 修长的手指强硬的挤入指缝中,十指相扣。 谢青洛想把自己藏起来的想法还未实行,便破了产。 “如晦……” 谢青洛活了两世,此时也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谈上恋爱。 虽然说以往调戏人的时候看似熟练,但到了如今,还是羞的不得了。 赵翎轻笑两声,眉梢眼角都带着欢欣鼓舞。 “我们之间,可是殿下主动提出来的。 “青洛要躲什么?” 谢青洛眼见着主动权逐渐要丧失,轻咳两声把羞意压了下去。 “那……那我还不能躲啦?” 谢青洛组织语言片刻,最终还是以一句极其没有杀伤力的反问开头。 “能躲能躲,小殿下想怎样便怎样。” “都听青洛的。” 谢青洛得到认可,顿时感觉自己理直气壮起来,开始指挥小赵侍卫起来。 “那你去把帕子拿过来,好不好哦?” “如晦第一次为我用心,我可是要珍藏的的。” 赵翎却摇头。 “不好,臣以后会给小殿下准备旁的,那张帕子便收在臣这里吧。” 第53章 身材好得很的小赵侍卫 赵翎语气平静,却带着与往昔不同的强硬。 这帕子惹的小殿下不开心了,必然是绣的时候风水不好,不吉利。 这可不能留在小殿下手里。 反正以后他还会送给小殿下很多东西,也不差这一件帕子。 谢青洛眼睛都微微睁大了,不太服气的看着赵翎。 最后见赵翎神色平淡,只能屈服。 谢青洛晃晃与赵翎相握的手,语气里带了些抱怨。 “赵翎,那我们还不如像以前那样呢!” “现在你都不听我的啦。” 谢青洛是第一次叫赵翎的全名,声音清脆。 又因为是在撒娇,所以咬字有些含糊,还有点黏黏糊糊的意思。 赵翎状若无奈的挑挑眉,感觉心化成了一团水,语气已然也禁不住的软了下来。 “臣就这一次不听小殿下的,以后都听,好不好?” 谢青洛抿唇一笑,满意的点点头。 小赵侍卫确实听话。 赵翎松开与谢青洛十指相扣的手,把小殿下落到眼前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然后扶在谢青洛清瘦的肩膀。 “这几日小殿下勤勉,必然累的很,要好好睡一会儿嘛?” 语气宁静,其中的定笃沉稳循着两人相贴的皮肉,传递给了谢青洛。 谢青洛思考片刻,摇摇头。 他身体的确疲累,可精神上却还兴奋着,有种歇不下来的感觉。 “如晦,你陪我躺一会儿吧,我还不想睡。” 赵翎帮小殿下把柔软的枕头抚平,让谢青洛舒服的躺下。 他却只是坐在床边,垂眸俯视着小殿下那张清秀俊逸,但此时却带着倦色的脸。 尽管面上还带着微微笑意,但腮边的小酒窝却是躲了起来,没有像往常那般盛满愉悦。 谢青洛往里挪了挪,拍拍床榻,示意让小赵大人也躺下。 赵翎看着那只方才还被他握在手心的手,在柔软的床榻上扰起条条褶皱。 只沉默片刻,便去了皂靴和外袍,动作极其迅速的躺在了小殿下身边。 罢了,要是被陛下发现了,被骂就骂吧。 他皮糙肉厚,被踹几脚也没事的。 只怕小殿下心疼他。 见赵翎躺在了他身边的谢青洛轻轻一笑,把锦被分给赵翎一半。 赵翎动作不甚熟练的把自家小殿下揽到怀里,哄小孩子一般轻轻拍着小殿下的背。 谢青洛闻见赵翎衣袍上皂角的清香味,听见赵翎心口处一下一下缓慢却有力的心跳,极其有安全感的闭上了眼。 屋内的地暖烧的很旺,小赵侍卫怀里也很舒服,娇气的小殿下也陷入了梦乡。 等到怀里的小殿下呼吸逐渐轻浅,平稳,赵翎便知道小殿下是睡熟了。 赵翎内心开始纠结。 小殿下已经睡着了,自己要起身吗? 还是继续抱着…… 犹豫片刻,赵翎顺从本心,也喜滋滋地闭上了眼。 睡午觉嘛,一个人是睡,两个人也是睡。 挨骂嘛,一顿骂是挨,两顿骂也是挨,债多了不愁嘛。 陛下还能因为你和他弟弟睡觉,给你下了大牢? 包不可能的,陛下一定不舍得的。 赵翎成功的说服了自己,然后把怀里的小殿下抱的离自己更近了些。 两人互相依偎着,睡了一个长长的,舒坦的午觉。 再醒来时,已然近黄昏了。 冬季白天短,太阳落山也早。 宫人都知道小殿下正在寝殿内睡着,干活的动作都小心翼翼的,更没有人敢进去打扰。 因此寝殿内的光线也暗了不少,烛火也未曾点上。 赵翎先醒了过来,他感觉自己搂着小殿下的左臂已然麻木没了知觉。 他艰难的动动。 下一秒,却发现小殿下的腿也搭在了自己身上。 那张红润的小脸也伏在自己胸前,正熨帖滋润的睡着。 左臂活动间,血液重新开始流动的感觉不好受,麻木刺痛的感觉传到大脑。 赵翎面部微微扭曲着,轻手轻脚的把小殿下从自己身上“拿”下来。 动作轻的很,谢青洛却因为睡饱了,很轻易地便被吵醒了。 他茫然的睁睁眼,看见的就是寝殿内有些昏暗的环境,然后就是身边的小赵侍卫。 坐起身来茫然半天,谢青洛才缓过神来。 他伸手,轻轻戳了戳赵翎的胸口。 “赵大人,你还记得我们睡前做了什么嘛?” 因为才睡醒,声音还带着些沙哑。 赵翎面皮一紧,小殿下这话…… 怎么就像带着点歧义,容易让人误会似的。 谢青洛眼睛亮晶晶的,手上又戳一下,表面淡定无比,实则内心已经开始尖叫。 原来小赵侍卫真的有胸肌啊。 硬硬的,这么看,似乎手感还不错。 他手“不经意间”往下移移,又戳戳腹肌。 哇! 这个好像也不错哎。 一直是文弱书生类型的谢青洛羡慕了,他也想要这种身材。 不过……现在还是想摸…… 赵翎面色古怪,看着小殿下装作超绝不经意间的吃自己豆腐。 有胸肌和腹肌的小赵大人闭了闭眼,任由小殿下施为。 谢青洛一遍好奇的戳着,还一边嘴上不饶人。 “如晦,你不会真的忘了我们干了什么吧?” 谢青洛语气还带着些不敢置信,但显然一听就是带着开玩笑的意思。 “……” 赵翎再次闭眼。 小殿下为什么要说的这么隐晦的样子啊! 他们分明什么也没做。 赵翎咬咬牙,按住了小殿下试图继续乱动的手。 “臣……还记得。” 谢青洛猛然抬眼,清透的眸子在昏暗的光下显得格外好看。 “是吗,那如晦你说说。” “小殿下与臣说,要与臣私定终身……” 谢青洛嘻嘻一笑,然后迅速抽手,翻身下了床。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 显然是害怕自己不认账了,赵翎想到这一点,无话可说。 只得也默默起身穿了外袍皂靴站到一旁。 整理好后,在殿外候着的宫人才鱼贯而入,点亮了寝殿内各处的烛火。 光亮一下子充盈了寝殿。 小宫女给谢青洛整理好衣袍,将头发松松的束起来。 因为睡得时间有些长,净白面颊上压出的红痕还在。 谢青洛伸手无意识的揉揉,对小赵侍卫抿唇一笑,两人便一同出了寝殿。 第54章 西戎猖獗 坐到膳桌前的时候,谢青洛还觉着这一天过的恍恍惚惚的。 睡醒了就吃,吃完了就哭,哭完了又睡,睡醒了又吃…… 除了做了件大事,把和小侍卫的关系确定了下来,旁的也没干什么有用的。 谢青洛沉默了,好生没意思的一天。 不过一想到还有人度过更没意思的一天,他就平衡了。 想到已经忙碌到两三天没能和自己见到面的自己哥哥,谢青洛心里为自己哥哥感到怜悯。 同时却也好奇,朝堂之事如此忙碌了吗?还是出了旁的事? 他挥手招来一旁的小太监,打发人去养心殿去一趟。 “你去问问李公公,陛下这几日事务还是繁忙吗?” 小太监行礼,领命而去。 等到谢青洛怀里抱着手炉,手里把玩着洒金扇,已然在安心消食的时候,小太监带着李有德过来了。 李有德恭敬地上前行了个礼。 谢青洛抿唇笑笑,让人快点平身。 “小殿下,陛下让奴才来跟您说一声,陛下事务繁忙,等到明日再来看您。” 谢青洛点点头。 手中的洒金扇却忽地一合,指向李有德。 他眉梢一挑,声音带了些漫不经心,满身的压迫感却浑然天成。 “李公公,哥哥这几日在忙什么?” “这……” 李有德看着愈发尊贵的谢青洛,禁不住擦了把汗,有些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就是,我会和哥哥解释的。” 谢青洛善解人意的开口。 替犹豫的李有德解了围,谢青洛顺便抬手,让殿内的宫人也出去了。 “回殿下,最近西戎猖獗,陛下……正为此事忙碌。” 谢青洛与身后的赵翎对视一眼,心里了然。 正是年关,还是严寒,估计此时物资匮乏的西戎,看上了景朝的粮仓。 “继续说。” 李有德颤颤垂头,继续往下说。 “是,西戎给陛下传了信,欲进京朝见陛下。” “这本没什么,只是……信中说到,他们西戎一行人已然在肃州呆了多日……” “而去问肃州的主官,那主官却言肃州一片安好,并无任何异常。” 谢青洛听到这,手中的扇子逐渐捏紧。 肃州尽管处在边境,可也是实打实的景朝领域。 西戎一行人,就这么进了景朝的统治区域,还大摇大摆地传信来挑衅景朝的统治者。 还有那肃州主官,也是个不干实事的。 谢青洛皱眉想到。 他生活在肃州时,这主官便名声不显。 据谢家人的只言片语,谢青洛知道这是个和稀泥,收银子的一把好手。 但肃州百姓对这主官的评价倒还是不错。 言说此人不干扰农桑,行事也算公平,这样看的话,功过相抵,这也便罢了。 但是处于边境,竟对邻国的动作不上心,竟能昏庸到连邻国一行人进了州待了多日都未发现…… 也真是,这个官不知道当到哪个狗肚子里去了。 谢青洛叹了口气。 怪不得哥哥会生气忙碌成这样。 只看这主官的行为,肃州的驻军估计也是松懈了。 一群不中用的东西。 谢青洛在心里毫不客气的开骂。 这也就是马上过年,怕杀人多了对国运不好。 等着过完年,再顺着线查下去,不知有多少玩忽职守的官员得掉脑袋了。 还有那西戎,一个边陲小国罢了。 人统共没几个,野心倒是不知道大到哪儿去。 不知道谁给他们的自信。 李有德说完了,在下边低着头等吩咐,其间偷偷打量小殿下的神色,却猛然一惊。 小殿下那与陛下相似几分的眉眼间,此时满是厉色,平日里那种和善好说话的性情似乎都是假的。 如今表现出来的冷漠,狠厉才是真的。 果真是皇家的人。 李有德内心禁不住感叹,头埋得更低。 谢青洛心底发泄了一番,才收了面色,让李有德帮他带话。 “李公公,回去告诉哥哥,莫要太过劳累了。” “若是烦了,便来找青洛说说。” 李有德恭敬应下,才出了云台宫。 赵翎比谢青洛理智,正思考与西戎开战的可能,却忽地被谢青洛拽拽了衣角,被迫弯下了腰。 “赵大人,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赵翎一怔,却还是如实作答,“臣觉得如今和西戎打不起来。” 此次却是轮到谢青洛怔住。 “为何?” 以谢青洛的想法,当前局势复杂,先把外界的因素给解决,单剩下景朝内部的事,可以算作家事,自己处理。 赵翎扫视周围,确认无人偷听,最终还是轻附在小殿下耳边说。 “朝内有人勾连西戎。” 轻轻的六个字却是如一道惊雷落下,让谢青洛眼前的迷雾一下散开,恍若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他还是天真了。 “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 谢青洛轻念着这句话,却是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书实在是白读了。 景朝内还有势力虎视眈眈,况且各势力之间勾连不断,不知是一个与西戎通了关系,还是每个都有此意。 若此时先把兵力拿去应对外边,岂不是让景朝内的势力占了便宜,钻了空子。 即使是景朝近些年风调雨顺,存的粮食不少,国库也算富足。 但战争一下打起来,消耗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不仅是钱,粮,人马,兵器,受苦最严重的,还得是景朝的百姓。 到时再有内部势力趁机作乱,还不知道景朝内要乱成什么样子。 谢青洛叹了口气,是自己想的太少,想的不合适了。 他闷闷的看了眼身边的小赵侍卫。 “是我太天真了,没想到这么多……” 赵翎摇摇头,摸摸自家小殿下的头。 “小殿下已经很厉害了,术业有专攻,打仗的事,让臣来便好。” 谢青洛还是有些提不起精神,自己和哥哥,赵翎一比,想法总是显得不成熟,也没有多少用。 自己还是太年轻,经历太少,想的方面也太狭隘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还容易走偏激的路子。 真是,以后要好好改改,要多和哥哥和小赵侍卫学学。 这才能给自己哥哥分忧。 谢青洛咬咬嘴唇,脑中头一次有这般积极的想法。 第55章 夜奔肃州,杀!杀!杀! 养心殿,萧祁对着桌上的一堆奏折,还是忍不住的摔了茶盏。 白瓷落地,碎片乱溅,声锐晦涩。 一旁的宫人都禁不住深深埋下头,屏住呼吸,不想招惹了帝王的怒气。 李有德迈着小碎步,悄无声息从殿门进来。 门旁李有德的小徒弟挤眉弄眼给李有德递眼色,李有德了然,立刻换了满脸微笑,动作放的更轻了。 “陛下,小殿下说让您莫要太过劳累了。” “若是累了,便去寻小殿下说说,小殿下盼着为陛下您分忧呢。” 萧祁扫了眼李有德,面色稍缓。 “青洛问你了朕为何忙碌了?” “是,是,小殿下问奴才了,奴才……也同小殿下说了,赵大人也在一旁听着。” 李有德躬身弯腰,恭敬答道。 萧祁点点头,喜怒却是看不出来。 李有德心底暗暗叫苦。 陛下哟,您让臣告诉的小殿下,怎么现在又是不高兴起来。 真是伴君如伴虎,李有德暗自摇头想道。 不过陛下近日的确繁忙得很,脾气坏也情有可原。 李有德提了口气,给自己从小看到大的陛下又上盏清茶,至于方才地上的一片狼藉,早有人悄无声息的给打扫了。 萧祁看着在肃州的亲卫和程家传来的密信,着实从是心里一片冰凉。 景朝下治的州城,竟然能乱成这样,这就被不知几方势力的人马渗透得都要滴水了! 自己派去的人,智空那和尚的人,西戎的人,燕王的人…… 呵,估计几方势力就要平分肃州了吧。 萧祁闭眼,身上的杀意几乎要溢出。 对那愚不可及的肃州主官不抱一丝希望,一个地方官员,能把肃州治理成这样,也是水平。 永光帝冷凝着眉眼,独坐在养心殿高位,反复推演测算多次,直至半夜。 等到月上中天之时,那清光皎皎的圆月被阴云遮挡,下了决心的永光帝才站起身来。 李有德急忙凑前,等候陛下吩咐。 永光帝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却是直接下了旨。 “李有德,传旨,让赵翎来见我。” “是。” 李有德直接了当的应下,知道陛下是要下狠手了。 赵翎把自家小殿下哄睡之后,回侧殿里看了半夜的舆图,思忖着应对西戎的策略。 正卷起舆图要入睡时,却见李有德推门而入。 “赵大人,陛下传您谒见。” 赵翎面色一肃,竟是不知陛下半夜寻他有何事。 他动作迅速的披上外袍,佩好长刀。 对李有德点头示意,随后二人一起出了云台宫。 谢青洛在寝殿睡的正香。 丝毫不知半夜竟然再起波澜,且此次风波不小,景朝上下为之震动。 他只是被至亲与爱人护在身后,茫然不知罢了。 去养心殿的路上,赵翎与李有德静默无语。 一向喜欢说话的李公公也未开口,这异常的举动惹得赵翎心中思虑更重。 到达养心殿,李有德示意赵翎独自进去,自己却是转身离去。 见到萧祁,赵翎跪下行礼还未起身。 一封奏折却重重地砸到了他身边,衣角被带过来的气流拂动,轻扫养心殿的地面。 “看看。” 萧祁不温不火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赵翎错愕,把一旁的奏折捡起,认真读起来。 原来是肃州主官送上来的奏折。 其中巧言令色,阿谀奉承之意明显的很。 把自己治下的肃州说的天花乱坠,弊绝风清。 明明肃州已经被人渗透的无孔不入,这官员写来的奏折里还能给自己邀功邀得如此理所应当。 明明写得一手锦绣文章,人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还真是难为那个“泥猪瓦狗”的主官了。 赵翎同样看的生气。 他把奏折端端正正的放到一旁,眉眼冷峻,伏于地上问道。 “陛下,要臣做什么?” 萧祁慢慢踱步到赵翎身边,垂眸看着这个自己从小教养到大的弟弟,缓缓吐了一口气。 “如晦,你带人速去肃州,擒住肃州主官,当场格杀!” “顺着往下查,但凡有与西戎来往者,杀!” “其余玩忽职守者,关入大牢,年后问斩!” “另外,西戎的一行人正往京城来,处理完肃州之事,快马加鞭,除了西戎此次来的首领带回京城,其余一个不留。” 最后几句平淡下来,但其中的血气,戾气,杀气更甚。 赵翎被陛下几句话震得心神巨响,几乎不敢信这是一直在韬光养晦的陛下。 他赫然叩在地上。 声音里也带着对最顶级的封建皇权的惧意,以及将要建功立业的颤意。 “是,臣遵旨!” 半只虎符被李有德匆匆捧到赵翎眼前。 “肃州军队的虎符,朕给你半只,必要时刻,调兵镇压。” “不必在乎钦天监说的什么年关杀人,损伤国运,若是放任这些景朝的蛀虫吃喝玩乐,才真是让我景朝忧患!” 赵翎语气凝重。 “是!” 萧祁的面色冰冷。 肃州之所以只是暗流涌动,没有闹到明面上来,还不是因为有支军队一直在那守着。 真以为他登基后只是休养生息吗? 见他几年未动过军队,就是性情和善,好相与的天子了? 真是可笑。 萧祁再开口。 “去肃州一事要快,今晚就出发,行事利落些。” 下一句语气和缓了些,许是说到了自己弟弟。 “朕和青洛等着你回来过年。” “臣必然不负陛下期望!” 赵翎被萧祁扶起来,半只虎符被萧祁送到赵翎手中。 铜制的虎符落在手心,凉的发沉。 赵翎握紧虎符,本应最是兴奋的时候,心思却是最理智。 有马嘶声远远的传来,估计是给赵翎的骏马已经备好了。 赵翎再次跪下,语气里是禁不住的蓄势待发。 “臣,必然不负陛下信任!” “去吧,小心行事!” 萧祁颔首,挥手让人出发。 直到赵翎骑上皇宫内那匹性子最烈的马,奔赴在寒风呼啸的夜色中,身后的亲兵刀剑碰撞,发出金石之声时。 他心中想的,还是要早日回来,陪自己的小殿下过第一个新年。 第56章 青洛这么关心赵大人? 第二日,天气晴朗。 往日的严寒似乎随着新年的靠近逐渐消融,京城中百姓对于新年的热烈欢迎也渐渐感染寒风。 天空湛蓝的很,白云也洁白轻盈。 若是处于天地之间,不得不感叹一声此景甚美。 但却无人可知,离京城千里之外的肃州官场,马上就要拿鲜血来肃清洗净了。 云台宫,谢青洛醒来时,睡得脸蛋红扑扑的。 呼晴带着柔和的笑,侍候谢青洛起身。 谢青洛却揉揉眼,左顾右盼,“怎么未见赵大人?” “赵大人还未起身吗?” 呼晴动作轻柔的给谢青洛穿衣,回答道。 “首页的宫人说,赵大人昨夜被陛下传唤,一夜未曾回来。” 谢青洛轻“啊”一声,心中疑惑。 这是被叫去干什么了,怎么一夜未归。 却也没想到昨日才与他定情的人,今日就与他相隔百里,已经在前往肃州的路上了。 谢青洛自己系好腰带,又问呼晴。 “那哥哥今日是不是要来?” “回小殿下,陛下已经在殿内等您用早膳了。” 谢青洛眼睛微微瞪大,一下清醒不少,试图动作快些去见已经等着自己的哥哥。 结果鞋袜还未穿上,萧祁却是掀开珠帘进了寝殿。 “哥哥!” “你来了怎么不让人叫醒我?” 好几日不见人,谢青洛自然是想自己哥哥想的紧。 萧祁没了昨晚的阴沉面色,此时正面上含笑,步履悠悠的坐到床边。 “不着急,让青洛多睡一会儿便是。” “但是哥哥在等我哎!而且我昨晚也睡得早,已经睡到四个时辰了!” 见谢青洛漂亮的一双眸子里全是诚意。 萧祁勾勾嘴角,没再说话。 谢青洛上蹿下跳的给自己穿鞋袜,他脚心怕痒的很,因此每次都让是自己来。 况且让小宫女给他穿衣他还能接受。 但是让旁人为他穿鞋袜,以他现代人的思维,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站到地上,谢青洛状若无意的问自己哥哥。 “哥哥,赵大人去干什么了呀?” “听说哥哥半夜就把他叫走了,是有事要他去做吗?” 萧祁替谢青洛拽拽衣袍,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 “朕有事让赵翎去处理,这段时间先让郑子璋跟着青洛,你再从朕给你的亲卫里找个人放在身边。” 谢青洛“嗯嗯”的点点头。 一骨碌翻身下了床,神清气爽地站直。 虽然好奇赵翎被委派了什么任务,但看哥哥的意思,估计这任务有些隐秘,是不能告诉他了。 没事,他是个坚强的好孩子。 是不会在小赵侍卫离开他几天,就开始思念他的。 尽管他们昨天才私定了终身,昨天才在一张床上睡了午觉。 谢青洛内心委委屈屈的演戏,表面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尽量让哥哥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看之前哥哥的样子,现在还是不能让哥哥知道他和赵翎的事啊。 要是知道了,可能……屁股不保了。 就要被哥哥骂上一顿,踹上几脚了。 谢青洛洗漱完抽抽鼻子,内心疯狂加戏。 把自己想成了一个小可怜,把萧祁想成了拆散他和赵翎的“法海”。 “青洛,想什么呢?” “法海”皱眉开口,谢青洛迅速回神。 他软软的凑到自己哥哥身边,抱住萧祁的胳膊,撒娇道。 “哥哥,我在想,你和青洛几日没有见面,青洛就觉得‘如隔三秋’了呢!” 哎呀,人活着要有高情商的啦。 在自己哥哥在场,小赵大人不在场的时候,还是要选择自己哥哥啦。 小“墙头草”谢青洛,眨眨清亮的眼,内心骄傲的想到。 高情商教学,尽在这里! 萧祁轻笑,牵着自己弟弟的手坐到膳桌旁,问出一个致命问题。 “那青洛这么想哥哥,怎么不来养心殿找哥哥?” 谢青洛手中才拿起的筷子停滞在半空中,大脑迅速运转,几近要冒烟。 为啥来着? 哦对,因为我也在忙啊,我那时候还在整理现代的东西呢。 这下有了正当理由了。 谢青洛殷勤的给萧祁夹了个小巧的红豆如意卷,然后解释道。 “青洛也在忙呀,所以才忽略了哥哥。” 萧祁笑笑,他确实知道自己弟弟前几日突然一下子的勤勉,当时还震惊青洛是受了什么刺激。 如今见自己弟弟笑着讨好自己,便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于是挑挑眉,没再难为自己弟弟。 等到用完膳,谢青洛才挑了不是很突兀地时刻,问萧祁。 “哥哥,那赵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啊?” 萧祁正色,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自己弟弟。 “青洛这么关心赵大人?” 谢青洛心底咯噔一声,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要被自己哥哥给看透了。 完啦,命不久矣—— 谢青洛只得硬着头皮,吞吞吐吐解释。 “这不是一直都是赵大人跟着我,突然换了人,我也好奇嘛。” 萧祁淡淡一笑,也不知看没看出来谢青洛话里的心虚。 “放心,你的赵大人会在过年前回来。” 谢青洛低下头去嘟囔,“什么我的赵大人,哥哥真是的……” 声音有些小,萧祁也没听清。 萧祁悠哉悠哉的摸过桌上的洒金扇来,手轻拂开扇,露出金光闪闪的扇面。 然后忽地合扇,轻敲在谢青洛脑袋上。 “自己一个人在那念叨什么呢?” “怎么,赵翎才走了半日,你便开始想他了?” 谢青洛猛地抬头,然后意识到自己动作幅度有些大,又讪讪的坐直,嘴硬道。 “哪有啊,我在想要找亲卫中的哪个人来呢。” 萧祁不置可否,把精巧的扇子塞回自己弟弟手里。 “不是有个女子吗?青洛给她起的名字叫……沉香?” “便叫她来吧。” 谢青洛点点头,他想的也是让沉香来。 沉香虽是女子,但能力丝毫不弱于身为亲卫首领的初阳。 况且沉香也合他眼缘。 要不然他也不会第一次见面,便把荷包给了人玩。 不知怎的,谢青洛觉得沉香有些像他前世看的《红楼梦》里的香菱,是个极其坚韧的女孩子。 因此才多了几丝敬佩。 第57章 再复西归,喜无风雨,春鸟报平安 谢青洛巴巴的凑上去,问自己哥哥。 “哥哥现在不忙了吗?” 萧祁伸手摸了一把谢青洛的温润乌黑的头发,懒懒往椅背上靠了靠。 “暂时不忙了。” 随后又勾唇一笑,看向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弟弟。 “怎么,青洛想赶我走?” 谢青洛急忙摇头,语气带着生怕被误会的急切。 “哪有这个意思,青洛就是担心哥哥在这陪我,再耽误了正事。” 谢青洛眼中忍不住露出些许埋怨的神色,却更显得他和萧祁关系的亲近自然。 “哥哥每次就是喜欢说这些来逗我。” 萧祁轻笑出声。 那怎么了,自己的弟弟还不能逗逗了? 景朝的律法里又没正儿八经的写这条,真是。 而且青洛逗起来多好玩。 不跟另一个似的,整天就板着一张脸,动不动犟得跟个驴似的,越大越不好玩。 想起赵翎平日那副样子,萧祁忍不住轻啧一声。 就这样,哪有姑娘会喜欢啊,还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娶妻呢? 想到这,萧祁忽地面色一肃,警告自己弟弟。 “青洛,你可得好好看人啊。” “啊?” 话题转的太快,谢青洛微微睁大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能看见了长的好看的就喜欢。” “以后要是有了喜欢的姑娘,或者……男子,一定要让哥哥给你掌掌眼。” “男子”两个字,萧祁真是咬着牙说的。 他简直不敢想,要是自己弟弟真是个断袖,还给他带回来一个男的“王妃”,他得多么崩溃。 要是自己弟弟识人不清,找的还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 萧祁几乎要咬碎一口牙。 这么看,在自己身边看着长大的赵翎,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英明神武的永光帝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 然后自己嫌弃的摇摇头。 真是早膳吃多了闲得慌,想起这种事来了。 谢青洛在一旁心虚的点头。 “我要是看上谁了,一定第一个和哥哥说。” 萧祁满意的点头,自己弟弟就是听话。 虽然心中是善意的调侃,但是萧祁心底却是隐隐担忧起赵翎的安危来。 毕竟是第一次正经的派人出去干事,还是不放心啊。 但估计没点事,亲兵给了两千,连虎符都给那小子了,要是再搞不定,那他就可以开号重练了。 正想着事,自己弟弟却忽地一下凑到自己眼前,长长的睫毛眨了眨,都快要扇到自己脸上了。 萧祁挑挑眉,顺手拍拍人的背安抚自己弟弟。 谢青洛语气轻轻的,还带着疑惑。 “哥哥,你在想什么啊?我方才叫你你都没应我。” “叫朕干什么?” “我问哥哥接下来要干什么啊?既然哥哥没事,要不要给我的扇子题个字?” 那把洒金扇被谢青洛送到自己哥哥手边。 萧祁此时才发现这扇子新的很,不是以往的书法大家题过字,流传下来的。 “冬天手里拿扇子干什么?本就这么冷了,还要扇风吗?” “青洛莫不是学那些文人墨客?” 萧祁好笑开口。 自己弟弟果然是读书人。 谢青洛摇头。 他当然不是这种不务实的人,只是因为单纯颜控,而这扇子又正好金光闪闪的,符合他的审美而已。 “这把扇子太好看啦,我是拿它当镇纸用的。” 谢青洛自豪开口。 你看,我还是很务实的。 “好吧好吧。” 萧祁顺了自己弟弟的心意,起身取了笔,给扇子题起字来。 字随心动,他此时还忧心着远在肃州的另一个弟弟,自然在字体上有所表现。 字体少了些轻灵飘逸的味道,反而是多了丝沉肃严重之感。 “再复西归,喜无风雨,春鸟报平安。” 诶? 是周邦彦的《少年游》,哥哥把最后一句的“旧赏园林”换成了“再复西归”。 谢青洛在心底细细咀嚼两遍。 “复西归”,是指从肃州回来的自己吗? 回到家乡之后,喜欢的没有风没有雨的日子,春鸟叽叽喳喳的报着平安。 考了这么多年的试,思维习惯促使他想的更深。 “再”这一个字,为什么要用在这里? 明明只有自己从肃州回来,谢青洛凝视着?如雪岭孤松?的字体出神,莫非……? 赵翎也去了肃州? 此时肃州境况乱得很,确实需要个人去处理。 他觉得自己的猜测对了。 萧祁放下笔,看了眼自己弟弟,哼哼笑了两声。 很好嘛,看出来自己的意思了。 谢青洛回过神,拿手轻扇着扇子上未干的墨迹,却是惊喜道。 “哥哥,我们心有灵犀哦,我也喜欢周邦彦的词。” “就是知道你喜欢,才写的这句。” 萧祁轻挑眉梢,无奈笑笑。 其实他对诗词并无偏好,说是喜欢也是更偏向豪放派的,婉约派的词闲暇时候当消遣看看还好。 他从懂事,周围便是风刀霜剑,那些小情小爱的风花雪月,他还真的没空去享受。 萧祁眼神温和的看着自己面容尚还青涩的弟弟,心也禁不住柔软了些。 少见的挤出了半天空闲的时间,和自己弟弟一起习字,作丹青,弥补幼时未在一起成长的遗憾。 …… 云台宫内暖风习习,温情脉脉,岁月静好。 赵翎却是还在前往肃州的路上。 肃州离京城八百里余,骑马最快最快也要两天多。 这还是在不停在驿站换马,一直保持高速骑行的前提下。 景朝三十里一设驿站,就是依据普通的马能够保持最高速度连跑三十里设的。 赵翎从宫里骑出的那匹烈马,是匹千金难换的汗血宝马。 也就骑了九十里边,便出汗如血,显然是不得骑了。 驿站的人估计是早得了旨意,一见赵翎身上的令牌,便动作利落的给赵翎换马。 赵翎中途在驿站停驻时,只曾吃了几口饭,睡了两三个时辰,便又上马狂奔。 肃州的事紧急,需要人去稳住场面。 况且……离新年还有半月,他还想早日回京城。 路上寒风如刀,吹的赵翎面皮发干皲裂。 身上则多亏了陛下在出宫前让人递给他那件虎皮大氅,在路途中未觉寒冷。 第58章 刀斩头颅,血流成河 赵翎时不时摸摸胸口的虎符,生怕辜负陛下的信任。 等到长途跋涉结束,到达肃州,即使是赵翎自小练武,身强体壮,身体也是疲惫不堪,各处肌肉酸疼不已。 太阳穴疯狂的跳着,连带着后脑勺隐隐作痛。 似是连着太长的时间精神高度集中,加上睡眠不足所导致的。 在肃州的皇帝亲兵接了赵翎进了营地,赵翎本以为直接去做事,但是却先被要求休整一番。 那亲兵首领也是无奈。 陛下的旨意才过来两个时辰,赵翎就在紧跟在旨意后边到了。 谁也没想到,陛下身边的赵大人当真拼上命,竟能和提前出发的信使,并且中途不断换人的“八百里加急”,到达肃州之间只差了两个时辰。 赵翎风尘仆仆,眼底血丝交织,原先就锐气的脸显得更加凌厉。 身上的尘土气和戾气凝滞,腰间的长刀只待出鞘,看的那见惯了杀人场面的亲兵首领都心底一震。 算算时辰,与旨意上要求的时间相比,留下休整的时间还相当宽裕。 亲兵首领又见赵翎体力到了极限,让人准备了药浴饭食床榻,让人休息一番。 赵翎未曾拒绝。 接下来是一场硬仗,他需要拿出充足的精力去应对。 从京城出发是深夜,到肃州正是两天后的晌午,赵翎泡了药浴用了饭食,便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长刀就放在床榻一侧,赵翎触手可及的地方。 再醒来时,便正是深夜。 赵翎翻身下床,他还年轻,身体也好,泡了药浴又沉沉睡了几个时辰,便休息的差不多了。 门外正是整好队的亲兵。 亲兵统领和赵翎点头示意,两人翻身上马,直往肃州主官所住的府邸而去。 同时兵分几路,分别去肃州的其他官员府邸,抓人搜查。 肃州的富商官员,多于肃州的东西一侧居住,连官府府邸也在这一侧。 瓮中捉鳖,倒是好抓出渣滓。 只见当夜灯火通明,叫喊声,哭喊声,刀剑声此起彼伏。 有几千的亲兵,外加从另一侧的军队调来的兵卒,抓些人,简单的很。 肃州的官员不管冤枉不冤枉,都被抓到肃州官府。 亲眼见衣袍整洁,面色凌厉的赵翎腰佩天子令牌,拿雪白长刀,斩下肃州主官头颅。 鲜血四溅,在赵翎衣袍上裂出一道血红到扎眼的痕迹。 接着往下查,在场官员里与西戎有来往者,竟有三分之一还多。 “遵陛下旨意,与西戎勾连者,杀!” 长刀上的血珠顺着雪白锋亮的刀锋,汩汩流下,溅到地上沾染尘土,滚成一个个的小血珠。 赵翎此令一下,鲜血横流。 要杀的人太多,便直接在肃州的街道上动了手。 血腥气顿时缠绵在了肃州上空。 血气冲天!杀意冲天! 往下查,又有百人被下了大牢。 等到天色发白,这场发生在肃州府城搜查才算勉强落下帷幕。 其余的小官员还未来的及搜查,估计还得需要好几日,围绕着肃州的血气会更浓。 赵翎站在一旁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监督着亲兵行事。 今夜见的血太多,情绪都快麻木了,赵翎被迫感觉唇齿间都是那股难闻的血腥味。 他习武受的苦再多,也算是在京城养起来的,哪里见过这般场面。 血腥味熏得他要呼吸不过来,几乎就要忍不住的干呕。 但现在他是下令的人,他是上位者,他怎么显出惧怕之色? 因此也只能冷着脸,面沉如水。 硬生生控制着自己不要露出任何表情。 三两成群的杂役们苍白着脸,颤抖着手,提了水来冲洗街道上的血渍。 百姓似是知道肃州夜晚发生了大事,均都闭门闭窗,原先热闹的府城一下子安静下来。 清洗的血水顺着街道流着,最后汇入护城河。 赵翎和亲兵首领出了肃州的官府。 那首领看了看身边嘴唇抿的发白的赵翎,心底感叹这赵大人还是年轻,没见过太多场面。 但同时也暗暗佩服,能忍成这样,也是不容易。 想着,首领扯出个笑脸。 “赵大人,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就好。” “毕竟赵大人还有陛下的旨意。” 赵翎点点头,高冷的抱拳回了个礼,自顾自骑上马回了厢房。 一进厢房,关上门。 赵翎直接一声艰难的呕了出来。 但因为精神高度紧张,腹中又没什么东西,压根没什么可吐得,只得难受的干呕几声作罢。 赵翎依靠着厢房的门坐下,紧紧摁着抽疼的腹部。 血腥气似乎一直围绕在他身边,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昨天夜里,肃州简直如同人间炼狱,尽管他是下令的那个。 但还是…… 赵翎闭了闭眼,艰难的喘了几口气。 事件紧急,他还不能这么矫情。 强撑起身子移到桌边,赵翎把凉透的茶水灌了半盏,总算是精神了精神。 陛下安排给他的在肃州的旨意,基本上算是完成了。 他只需要再待一两天,处理一下与西戎勾结的其他官员。 剩下的事务,陛下在肃州的亲兵,还有从隔壁州城派来的官员会解决的。 赵翎把身上沾血的衣袍脱下,回忆着之后要做的事。 什么来着? 对了,是找到西戎一行人的踪迹,然后除了带头的,不留一个。 赵翎揉揉刺痛的太阳穴,下人正好送来了水。 他便裸着上身,洗去身上的血腥气去了。 这边赵翎风霜刀剑,相隔百里的京城,谢青洛也在担心着自家的小侍卫。 他知道赵翎武功高强,有自保的能力。 但是因为不知赵翎到底在肃州干什么,仍然心底担忧的很。 他已经好几日没见赵翎了,也有些提不起精神。 身边的沉香怯怯的看着自家愁眉苦脸的小殿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 郑子璋看着担忧的小殿下,豪爽的出言安慰。 “小殿下,不必担心!” “赵如晦他精得很,武艺又高,必然没点事!” 谢青洛依然无精打采的点点头,他是知道这个理,但内心的担忧自然是止不住。 第59章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不过谢青洛的担忧中,却又带了些隐秘的期望。 赵翎此去肃州,也算故地重游,不知道失去的记忆是不是能记起来一些。 但若是记不起来,倒也没什么。 他只希望赵翎能平安回来。 与他,还有哥哥一起,过他回宫后的第一个新年。 谢青洛轻轻叹了口气。 漂亮的眉眼间隐含着浅浅的一层忧愁,周身上似是被淡淡秋雾笼罩,却愈发显得面孔精致。 郑子璋在一旁看呆了眼,心里莫名有些异常的感觉。 原来,小殿下长得……这般好看吗? 可是陛下与小殿下长得这般像,他也没觉得陛下好看啊。 也不能这么说,陛下那是英俊,估计是陛下平时太凶了,太吓人了,他没看出来吧。 郑子璋挠挠头。 自认为想明白了问题所在,便满意点点头,站直继续陪着谢青洛了。 沉香想着来之前,初阳叮嘱她。 让她好好护着小殿下,多哄哄小殿下,别让小殿下生气。 沉香有些发愁,她要怎么让小殿下开心些呢? 谢青洛看了眼一身正气,满脸傻笑的郑子璋,然后视线转向细眉微皱,抿着嘴唇在思考的沉香。 禁不住无语了一瞬间,就是……他身边的人还都怪有特色的。 挺好的挺好的,全面发展,百花齐放嘛。 谢青洛试图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只得让宫人给他随便取本书来看。 到手一打开,却是之前与他的小赵侍卫一起读的一本。 “……” 谢青洛愤愤的把书扔下。 沉香在此时有些迟疑的开口,“殿下,您……您喝酒吗?” 她们亲卫也是有休沐的日子的。 初阳和其他的伙伴,有时就会在休沐的日子里带她去喝喝酒。 尽管沉香自己喝不了几杯,但在一起时的气氛确实让人觉得开心热闹。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沉香念诗念的还有些呆板生硬,但是语气认真得很。 “对啊小殿下。” “正是冬日,咱们喝几杯暖暖身子也好啊。” 旁边的郑子璋听到这话,眼睛顿时明亮,抚掌笑起来。 谢青洛兴致顿时被勾起来。 他饶有趣味的挥挥手,让宫人下去准备。 宫人们知道小殿下身子弱,还受着太医的调养,便也没敢上太烈的酒,只是把温性的黄酒和几种果酒送了上去。 只单独送了两壶稍烈的酒给郑大人和沉香大人。 并且为了让小殿下有体验感,还专门上了温酒的器皿,准备了精致的火炉。 酒被温上,清淡的果酒香气顿时蔓延整个主殿。 谢青洛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面前一应俱全的各色物件,自己动手给自己斟了杯青梅酒。 好奇的送到唇边浅酌一口,谢青洛享受般眯眯眼。 并没有预料中的那般辣,反而是清甜的果香,酒精含量倒是不高。 注意力被成功转移。 谢青洛从青梅酒尝到石榴酒,再到杨梅酒,都别有一番风味。 但是好像有些不够劲。 谢青洛严肃想道。 之后嘻嘻一笑,盯上了沉香面前的烈酒。 沉香和郑子璋没敢喝,只是一同跪坐在软榻上陪着谢青洛。 小殿下眼神明晃晃的,沉香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沉香,我要尝尝这个,好不好?” 谢青洛灿然一笑,语气轻的很。 沉香抿唇,只得抬手给小殿下倒了半杯。 心底暗暗后悔自己提出的这个建议了。 小殿下身子弱,若是再多喝了些,伤了身,不就是她的过错? “小殿下,这酒有些烈。” 谢青洛已经醉了些许,面色微红。 听见沉香的这句话郑重点点头,然后端起来一饮而尽。 有些辣,不对,特别辣。 谢青洛张张嘴,感觉口腔里被辣的有些麻木。 顿时如同孩童置气般,把酒杯一放,决定不喝这个了。 谢青洛酒量差,自小到大也没喝过几次。 这次喝醉,倒也正常,况且是心底藏了事,喝起来也就没了数。 被人抱起来往寝殿走的时候,谢青洛还有些意识。 脑中想的竟然是快点把玻璃制出来,然后搞一套蒸馏装置,把酒精提出来,到时候还能把酒精用到消毒上…… 还有,赵翎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谢青洛意识恍恍惚惚的,略有些委屈的想。 被萧祁轻柔的放到床榻上,谢青洛不知道自己哥哥又好笑又好气的在旁边盯着自己,只是瞬间进入了梦乡。 “怎么还是个小酒鬼呢?” 萧祁无奈笑笑,点点谢青洛额头,给人盖上锦被离开了。 他懒得处罚郑子璋和沉香,只是心底却觉得这两人确实不靠谱。 啧,的确不如赵翎。 起码赵翎在自己弟弟身边,青洛没喝醉过啊。 不过,这都好几天了,不知道年前还能不能回来。 萧祁摇头,想起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信,说赵翎才杀完人。 便叹口气,又去批奏折去了。 …… 赵翎站在护城河边,目光扫视着周围的景色。 那边的肃州官府内才杀完一批官员,他出来透透气。 只过一天,护城河的河水便没了前日那般发红,只是石板缝隙里还都是血渍,昭示着曾经有血流过。 他觉得这周围熟悉。 但定睛一想,若是自己以往来过这,即使是记忆再怎么失去,也是能有点印象的。 他绕了路,到了护城河的另一侧。 在某处站直时,赵翎盯着对面河岸式样,瞳孔猛地一缩。 身后是树林,树都长得高大,也又因为现在是冬天,叶子落了不少,没有那般茂密。 赵翎神色有些恍惚,脑中竟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场景。 有孩童在河岸对面同自己招手,护城河里是烛火跳跃的河灯。 当时的自己好似被人挟制着,有锋利尖锐的物体顶在自己腰后…… 自己嘴里说的什么来着? 赵翎脑中开始隐隐作痛,却没有上次疼得那般强烈。 深吸一口气,赵翎强忍着疼继续往下想。 说的什么…… 好像是“有急事,要去处理……稍等便回……” 赵翎摁住太阳穴,试图让自己回神。 把回想起来的东西藏在脑中深处,把疼痛压了下去。 第60章 十年前的记号 河灯……什么时候会放河灯? 赵翎回忆起小殿下说过的“丢失的三个月”,神色逐渐凝重。 他是在八月十五当日被人威胁带走的吗? 虽是与小殿下定了终身,但小殿下似乎对自己丢失的记忆这件事格外谨慎,几乎未与他谈过。 陛下与他谈过,但也说的不多,生怕触了他的头疾再犯。 赵翎抿唇,绕着河岸转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 他却是灵光一闪,转身回到方才站的地方,顺着小路进了树林。 树林萧索,树木坚硬。 赵翎循着小路,一棵树一棵树的查。 若是当时自己被挟持,绝对会反抗过。 也许只是在当时隔着河岸,在小殿下面前,为了小殿下不担心自己,不会挣扎太过。 但若是转而进了树林,他估计就要放开手脚反抗了。 赵翎赌的,就是能在树木上找到一丝他曾经反抗的痕迹。 若真的寻到,那便证明这段记忆是真实的。 但经历了十年,树怎么也得长了一圈,即使是留了痕迹,估计也早就被时间泯灭了。 赵翎内心其实没抱多大的希望。 他往树林里走了几十米,几乎是走到树林中央。 要放弃时,却极其眼尖的,瞄到旁边一棵树干上,一道裂的很开的痕迹。 这痕迹离地面很近,近乎底部。 若不是赵翎伸手整理了一下衣摆,也未曾能发现。 赵翎面色沉重,蹲下细细查看这痕迹。 可以看出来这痕迹曾经很深,要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看着依然狰狞。 他比划两下,这痕迹却像是刀,似是反手划出来的痕迹。 若是坐在地上,倚靠着树。 把匕首抽出反手在这树干来一下,倒是极其合适。 赵翎伸手摸摸这痕迹,树皮粗糙划手,痕迹是暗色的。 似是长了很多年也没长合,还是那样狰狞。 能留下这痕迹的人必然气力极大。 自己十四岁时,倒也差不多。 他还不能确定这是十年前他在打斗中留下的痕迹,但是在树干靠近地面这个地方,留下痕迹的确可疑。 赵翎抿抿唇,绕着树转了几圈,却是没有再找到别的线索。 自己的习惯,的确会在身上暗藏一把锋利的匕首。 哪怕是如今,他腰间也暗系了把短刀。 赵翎收回手站起身,隐晦按了按自己藏着刀的地方,然后继续往树林深处走了走。 再走了十米,也没再见一丝痕迹。 赵翎只得遗憾往回走。 若是再走一段路,树林之后,就是落子山,民间传言中提到的周子奕将军留下刀剑的地方。 赵翎再度回到那棵留下痕迹的树前,对着树沉吟片刻。 却是背对树干蹲下,迅速解了腰间的藏的刀,尽力的反手对着树干来了一下。 收刀,赵翎转身对比一上一下的痕迹。 看到两道痕迹的瞬间,瞳孔却猛然一缩。 这痕迹,一轻一重,一旧一新,走向却极其相似。 分明就像是一个人划出来的。 只不过一个是在绝境之下,爆发出力量用力划了一道,也许是为了留个暗记,等人来找自己。 但看结果,分明是没有人注意到这记号。 一个是长大后,为了试探幼时的自己,对着树干划得一刀。 赵翎默然无语的看着两道痕迹。 十年前留下的记号,也不是完全没用。 只是跨越的时间有些长罢了。 在时间长河里,这记号又被十年后的自己发现,让自己确确实实知道了自己曾经失去的记忆,怎么不算是起到了作用? 赵翎再看了眼痕迹,转身出了树林。 官府里还有事要处理,他在这耽误的时间有点多了。 要探究也要等之后了。 等到一批一批的杀完与西戎有勾结的官员,已是第二日上午了。 赵翎收到了陛下送来的消息。 西戎一行人最后一次出现在探子视线,是在肃州隔壁州城里。 也许是因为察觉到了探子的存在,西戎一行人在出了肃州之后,就变得格外谨慎,没有在肃州的那般嚣张了。 也是知道景朝地界不是能再肆意妄为的,便异常低调,周遭的探子得到的消息也少了。 皇家的探子分散,即使是消息网铺的开,但也导致人员不够,不能直接出手把人一网打尽。 况且西戎此事隐秘。 若是通知各地官员,亦然有泄露消息的可能。 赵翎翻身上马,与在肃州的亲兵首领拱拱手告别。 之后便循着大路,往消息里提到的肃州隔壁州城去了。 西戎一行人的目标是京城,赵翎的目标是他们。 因此这样看时间倒显得充裕了不少。 赵翎顺着不断送到手里的消息,奔赴每一个地点,但却次次扑了空。 这样奔波了几天,的确是让赵翎心里略微有些着急了。 也许是消息来的晚了,也有可能是西戎一行人太过谨慎。 但若是让西戎一行人真的长驱直入,直达京城,景朝的面子该往哪放? 赵翎捏紧手里的才送过来的几张纸,时间再宽裕,也有些不够用了。 心里无奈,却只能奔赴下一个地点。 或许是西戎此次失了些谨慎,此次确实被赵翎抓住了马脚。 西戎一行人不多,也许是为了进了景朝不惹人注意,但护卫也是不少。 赵翎直接拿着天子令牌,调了当地的亲兵。 西戎一行人被围住时,护卫还试图拼杀出去,结果却是护卫纷纷死亡。 只留下几个衣着华贵,面色煞白的官员。 有人试图辩解,赵翎却是一句都懒得听,耽误时间的东西。 他高高骑在马上,只问了一句。 “谁是领头的?” 那方才试图辩解,此时单站出来才显得身形纤细,面色白的已然看不出血色的官员站了出来。 赵翎点点头,让亲兵把试图挣扎,却没有任何作用的官员拽了出来。 其后随手一指,“其他人,杀!” 命令一下,赵翎便转了马头,没让鲜血溅一丝到自己身上。 他马上要回京,弄脏了衣袍,不值得。 唯一一个活着的那官员见到面前的场景,吓得直接跪到地上,丝毫说不出话来。 赵翎挥手,让人送这唯一的活口回京。 第61章 忽如其来的小雪 赵翎没在云台宫的第四天,谢青洛围炉煮酒,喝醉了睡了一天,醒来后被萧祁狠批一顿。 心虚的谢青洛被迫承诺以后绝不多喝,绝对不喝醉。 萧祁满意。 赵翎没在云台宫的第六天,谢青洛跟着郑子璋练武,动作幅度太大,然后一甩手碰在一旁的桌案上,手腕红肿了。 喊了太医,说是要休养好几天。 萧祁匆匆赶来,然后勉强相信自己弟弟说的以后会小心。 教人教的不好的郑子璋,被罚去扫云台宫。 赵翎没在云台宫的第八天,谢青洛攥着长笛,吹笛子吹得的鬼哭狼嚎,呼晴和沉香听的都忍不住捂住耳朵。 萧祁满心期待,想听自己弟弟给他吹一曲。 听了了一会儿,便毅然决然的离开了云台宫,第一次这么期待回养心殿批奏折。 赵翎没在云台宫的第十天,谢青洛在郑子璋的撺掇下去扎花灯,竹条没掰住,一下抽自己侧脸上了。 萧祁黑着脸,给自己弟弟冰敷脸上的伤口。 谢青洛脸上伤口火辣辣的疼,却睁着黑白分明的清亮眼睛,不敢直视自己哥哥。 郑子璋被罚,给云台宫每个宫人扎个灯笼。 第十二天…… 谢青洛被呼晴和沉香牢牢看住,不让干任何危险的事。 至于郑子璋,还在扎灯笼。 第十三天,谢青洛闲的开始写日记,才写下一句话。 “不要玩物丧志啊谢青洛……” 就听见扎完灯笼的郑子璋跑进来,说赵翎马上要回来了。 谢青洛激动站起身,把笔一扔。 写什么写,哥们的老婆要回来了,谁还稀罕写日记。 谢青洛藏不住面上的笑意,急忙去问郑子璋。 “赵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郑子璋扎了几天的灯笼,还是满脸笑容,挠挠头。 “回小殿下,估计还得一天吧。” “赵翎才刚把西戎那边解决了呢。” 谢青洛掐着手算了算时间,满意点点头。 可以,还是赶在年前回来了的。 距离新年也就两天了,他还想和哥哥,赵翎一起守岁,祈祝来年平安顺遂呢。 新年嘛,气氛热热闹闹的多好。 谢青洛开始专心致志等“情郎”回来,倒是也不去作妖搞那些带点危险的东西了。 沉香和呼晴一直提心吊胆。 生怕自家小殿下再搞些什么危险的事,如今见小殿下一下子安稳下来,倒也是松了口气。 谢青洛心情此时是前所未有的好,哼着小曲,温着果酒,看着闲书。 但当晚,天气却突然变了。 这几日的天气本来是晴朗的,但不知为何,当夜京城却开始飘起小雪来。 谢青洛当时已经躺在了暖呼呼的被窝里。 正要入睡时,却听见寝殿外的守夜宫女窃窃私语说道,外边飘雪了。 谢青洛听的眼睛一亮,一掀被子就要下床去看看。 却被一旁心累的呼晴制止。 谢青洛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被伺候着披上披风,穿好鞋袜才被掌事宫女放出去。 真的下雪啦! 也许是雪太小了,或者是下的时间太短,地面还是濡湿的,没有积起一层薄薄的洁白。 谢青洛惊喜的伸手,迎接雪花的落下。 小小的冰凉只是才落到手上,便化成一滩水,随后又被体温蒸发。 雪的确是好看的很。 但是回到床上坐下的谢青洛又开始担忧,不知道今夜的雪……会下多大。 若是真的止不住,今年百姓是不是又得受着严寒之苦? 还有他的小赵侍卫,现在应该还在路上呢。 冒着雪骑马,肯定更危险一些啊。 谢青洛轻叹了口气,方才见到雪的喜悦也荡然无存。 呼晴看小殿下的表情,便知道小殿下又在想东想西了。 她默然失笑。 怎么小殿下人这么小,想的怎么这般多? 于是便拿了热帕子,给小殿下擦了脸,擦了手,又给好好的安置在被窝里,轻声的哄小殿下入睡。 谢青洛任由呼晴施为,只是最后还是神色闷闷的。 “呼晴,你好能干哦。” 谢青洛看着勤劳能干的掌事宫女,又想起呼晴存疑的身世,但还是禁不住夸赞了一句。 呼晴面上露出个柔美的笑来,温润的声音动听的很。 “小殿下谬赞了。” 谢青洛不赞同的摇头。 “哪有,呼晴姐姐很厉害了。” 呼晴纤长的睫毛眨了眨,弯腰给谢青洛掖好被角,轻声道。 “小殿下也很厉害呀。” “只是时辰很晚了,小殿下不妨先休息呢?” “明早若是积了雪,奴婢让他们不扫,留着给小殿下看。” 谢青洛点点头。 只得尽力摒弃心里的担忧,慢慢的入睡了。 不知是因为下了雪,天地之间格外安静,还是床榻实在柔软,谢青洛这一觉睡得的确舒服。 再醒来时,却是感觉殿内格外明亮。 谢青洛揉揉脸。 猜到也许是因为殿外积了雪,雪反射了光,才显得整片天地亮了些。 只是心底还担忧着赵翎何时归来,便显得有些郁郁。 换了厚的衣裳,又披了厚的披风,原本谢青洛纤细的身形此时倒是显得圆滚滚了不少。 谢青洛抱紧手炉,十足的感受到了严寒的威力。 此时雪已经停了。 也许是有呼晴的嘱咐,寝殿前的落雪的确没有扫,也没有脚印,宫人来来往往都是走的宫廊。 谢青洛小心翼翼地蹲下,查看了积雪的厚度。 呼—— 谢青洛安心的吐出口气。 还好,雪不是很厚,只有薄薄的一层。 若是今日不再下雪,也许一两日就会化成流水去了,顺便滋润了农田。 瑞雪兆丰年嘛。 况且,这个雪的厚度对赵翎回京的路上造不成什么影响。 谢青洛放心了。 有宫人拿着器具,去收集干净的初雪,被谢青洛看见了。 许是以后用来泡茶酿酒的吧。 谢青洛抿抿唇,露出个清浅的笑想到。 尽管他整个人被披风围住,可是脸颊还是没有遮挡物,还是被风吹的发红。 呼晴见了,便赶忙去劝小殿下回到殿内,别再染了风寒。 谢青洛本就看够了雪,便从善如流的进了殿,等着他的小赵侍卫今日的归来。 第62章 相思化作相拥 正在谢青洛看雪之时,赵翎疾驰的马早就进了紫禁城。 甚至衣服都没来得及整理,便直奔养心殿。 赵翎冒雪骑马跑了一夜,周身发凉,但是内心却止不住的发烫。 毕竟与小殿下分离十多天…… 他内心实在是思念的很。 所以才想快点述职,然后洗个澡换身衣服去看他的青洛。 赵翎浑身还带着风雪的寒凉,便直冲养心殿。 李有德在养心殿门口守着。 看着这高大身影佩着刀,雄赳赳地往殿内走,莫名幻视间便觉得这人不会是来“逼宫”的吧。 李有德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肃立半晌,让寒风清了清脑子。 真是胆子大了,什么玩笑也敢开了。 李有德让小太监先去云台宫,通知小殿下赵大人回来了,又换上一副笑颜,迎了赵翎进去。 “陛下,臣幸不辱命。” 赵翎一进殿,便正对着主位干脆利落的“扑通”跪下,然后把虎符从怀里掏出来。 那急切的样子恨不得扔下虎符直接就走。 没坐在主位,而是站在相离主位甚远地方的萧祁。 “……” “好好好,干的不错,平身平身。” 萧祁亲自走过去把虎符拿到手里,谨尊降贵的把人扶起来。 细细端详自己这个弟弟,萧祁心中暗暗点头。 可以嘛,出去一趟浑身感觉都不一样了。 多了些肃杀之气,倒是比之前动不动自怨自艾的样子好了不少。 果然,人还是得派出去干活。 这才出去十几天,整个人这精神风貌不就不一样了? 赵翎作的事,萧祁自然是都随着密信知道了。 看人眼底还带着血丝,萧祁便知道赵翎是累极了。 反正要说什么也不急于这一时,萧祁便挥挥手,让人回去休息了。 “行了,明日再和朕禀报吧。” 正要开口述职的赵翎被打断,僵硬的点了点头。 “回去好好睡一觉,别忘了叫太医给你看看。” “还有,休息好快点回去看看青洛去。” “你不在这几天,青洛想你想的干什么都不好。” 这话本是调侃,是萧祁用来缓解气氛随口说的,奈何却见赵翎唯独对这条郑重点点头。 萧祁没往深想,只是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人走了之后,永光帝捏着手里的虎符,悠悠的叹了口气。 行,这么多年还是教了个可造之才出来的,总算没有白费了他的心思。 萧祁笑了两声。 这样的话,景朝也多了几丝胜算。 欣慰啊,欣慰。 萧祁像是看见自己儿子建功立业一样,满意的点头,转而继续批奏折去了。 还有明天一日,朝廷开始放年假。 等着初一,大臣们再给他拜完年,他总算能歇个六七天了。 …… 谢青洛知道赵翎回了宫的消息,和见到赵翎的面,中间只间隔了很短的时间。 他这次没听呼晴的劝告,径直出了殿,在殿门口等人。 赵翎没让他的小殿下在寒风里等他太久。 谢青洛才站定没多长时间,便见有熟悉的身影迎着寒风而来。 他的眼前渐渐模糊。 “赵翎!‘ 十几天的思念化作见面时的清泪,顺着面颊淌下。 “小殿下……” 谢青洛一遍擦泪,一遍应着,不知道怎么走到了殿内。 只是回过神时,自己坐在思念已久的那个人大腿上,被那人身上的寒凉气息覆盖。 殿内的宫人也都退了出去,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人。 赵翎还不断地给自家小殿下擦着泪,一边试图把小殿下抱下来。 他才从殿外进来,身上的织物都是凉的,不好直接抱小殿下。 “你不准动我!” 谢青洛一把擦了眼泪,恨恨的说道。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十几天不见想抱他一下都不行。 赵翎抿唇,笨嘴拙舌的解释。 “臣身上发凉,别再冷着殿下。” “有披风呢!” 谢青洛摸摸赵翎面上被寒风吹出来的伤口,禁不住的心疼。 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让齐太医送些药膏来了。 “如晦,你这次去……危不危险啊?” “没有和别人打起来吧?” 赵翎默不作声地把谢青洛身上的披风裹好,又耐心的一点一点地解释。 “回小殿下,一点也不危险,臣是去发令的,打不起来。” 谢青洛泪汪汪地点头。 窝在赵翎怀里安静的待了一会儿,直到感觉到赵翎的手热乎了几分,谢青洛才不好意思的想从小赵侍卫怀里出来。 奈何却被束缚住,没法脱身。 赵翎知道小殿下想他,他自然也是。 骑马回程的路上每分每秒想的都是小殿下。 察觉到下起雪时想的都是自己要快些回去,不要让青洛担心。 赵翎见小殿下情绪稳定下来,还是忍不住的先开口。 路上缺食少水的,他嗓音干涩的很。 “小殿下,臣去沐浴,换身衣服,再来陪青洛好吗?” 谢青洛点点头。 听着赵翎干涩的嗓音也只余心疼。 赵翎去沐浴换衣,谢青洛则是先让人齐太医传了来。 齐太医上次因为疏忽,被降了职。 但因为医术确实高,所以云台宫的太医还是他。 齐太医笑眯眯的,把治冻疮的药膏从药箱拿出来递给谢青洛。 “小殿下,最近的膝盖可是有什么不适?” 谢青洛同样笑着摇摇头。 “没事啦,谢谢齐太医。” “来,让臣给小殿下看看,最近调养的如何。” 谢青洛顺从的伸出手,让齐太医把脉。 结果自然是没有什么事。 谢青洛自从回了宫,就被伺候的精细,之前读书留下的毛病也好的差不多了。 “齐太医,您等等给赵大人看看,他马上就出来。” “好,小殿下不用着急,臣就在这里。” 齐太医只觉得这面前的小殿下最是好玩。 不仅样貌长得好,说话也有理有条的,没有皇家人独断专权的那些毛病。 而且对下边的人也好。 他不止一次听下边宫人说小殿下宽厚,从来没真正的生过气,也没罚过人。 齐太医暗暗回想小殿下的脉象。 或许是有了旁的好事,小殿下的郁证倒是好了许多,体内的气机郁滞也改善不少。 第63章 赵翎一直很想青洛 谢青洛正和齐太医说着话,赵翎从偏殿洗完澡回来了。 长途跋涉去了一趟肃州,赵翎人瘦了不少,身上肌肉也显得精瘦了些,因此周身的气质却是锐利了许多。 面上的伤口经过热水的浸泡,有些发红,可以看出这十几天实在是受了不少苦。 伤口发干的疼,一扯一扯的感觉。 赵翎近乎控制不住面上的肌肉,只得紧抿着唇,不想让自家小殿下看出端倪。 “赵大人!” 谢青洛在外人齐太医面前还矜持着,只是开口喊人快点过来。 实则要是齐太医不在,早就扑上去,直接捧着赵翎脸亲了。 赵翎看着面前欢脱的小殿下,禁不住勾了勾唇。 然后极其克制的坐到软榻上。 谢青洛笑吟吟的。 轻抬下巴示意齐太医给小赵大人把脉,自己则是把身子凑近过去看着。 小赵大人身上带着才沐浴后皂角的香气,发梢还有些湿意。 分明是着急出来,便没细细擦干。 谢青洛伸手捻捻湿润的发丝,心中有些不乐意。 只得亲手拿了帕子,跪坐在软榻上,亲自给小赵侍卫把发尾细细的拧干。 赵翎正把着脉,没法有大的动作。 余光却看见了娇贵的小殿下为他做的一切,心里顿时一片柔软,仿若殿外正缓慢化成清水的积雪。 齐太医手中把脉的动作一滞。 他缓缓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两人一眼。 却又微不可闻的轻“啧”一声,继续低下头把脉去了。 这二人的气氛倒是有些古怪。 但是与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太医有什么关系呢? 齐太医笑眯眯的松开把脉的手,行礼后开始解释赵翎的身体状况。 “赵大人身体只是太过劳累,好好休息几日,多补补便行了。” “等会儿臣让人送几副药浴的方子来,赵大人好生用着,别因为几日劳累,留下一辈子的病根。” 谢青洛将帕子扔到一旁,听着齐太医的话不住点头。 却又神色担忧问道。 “那赵大人面上的伤……?” “小殿下放心,用药膏涂几次就好了。” 齐太医依然是那笑呵呵的神态,身为神医的自信倒是体现的挺明显。 谢青洛听到这,明显心情好了不少。 “多谢齐太医了!” “只是那药浴的方子,还希望齐太医抓紧送过来。” 谢青洛心情愉悦了,便全都表现在脸上,此时一双眸子灵动的不得了,话语也是清越好听。 齐太医笑着应下。 言说马上送来,随后便行礼告退了。 宫人也随之退下,殿内又只剩谢青洛和赵翎两人。 赵翎把小殿下的手拢在手心,或许方才拿了湿帕子的缘故,小殿下手心还有些微的凉。 他低低开口,声音里透着晦涩。 “小殿下……不必为我这般的。” 谢青洛抽了抽冷白的手指,却是没从对方温热的手心抽出去。 只得不赞同的摇摇头。 “这有什么?只是帮如晦一下,又有什么要紧的。” 赵翎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他这般尊贵的人儿,怎么能干这种事? 谢青洛跨坐在赵翎腿上,整个人被赵翎揽在了怀里。 小赵侍卫的头埋在小殿下颈窝,细白的颈子带着沉香气,惹得赵翎一时心烦意乱。 谢青洛只知道这人累得很,估计还没缓过几分,便也任赵翎抱着。 只是自己轻声给赵翎介绍自己这几日干了什么。 喝了酒,练了武,吹了笛,扎了花灯…… 许是拥抱是人与人之间最能获得安全感的法子,两人都觉得拥着彼此是这十几日以来最安心的时候。 民间的谚语说的不错,“小别胜新婚。” 的确如此,两人在此之前哪有这般黏着对方? 谢青洛的语言组织能力不错,把没有赵翎的几日说的跌宕起伏,只是最后不免却多了几分郁郁之气。 过的再好也少个人陪着他啊。 谢青洛抿唇,双臂不由得更用力的抱住了小赵侍卫精瘦的腰,双手乱摸,吃了点赵翎的豆腐当利息。 赵翎失笑,直起腰来细细端详小殿下的脸。 只见谢青洛面如桃花,目如秋水,眸子中自有一股沉静温润的笑意,只是此时却是带了几分兴奋。 秀美面颊两侧的小酒窝也浅浅的藏了一抹清甜欢颜。 小殿下提到的,在前几日不小心被竹条抽了一下,而出现的红痕,在净白脸颊上也早已找不到踪迹。 想起教唆小殿下扎花灯的始作俑者郑子璋,赵翎不由得在心底暗暗记了一笔。 “以后臣来做这些,小殿下在旁边看就好。” 赵翎拿手蹭蹭小殿下柔软的面颊,动作带着怜惜。 谢青洛“嗯嗯”点头,手还在丈量赵翎腰的尺寸。 赵翎失笑,自己这武真的没白练,起码还是招来了个小色鬼。 谢青洛正感叹于小赵侍卫肌肉的紧实,却是突然意识到,小赵侍卫面上被寒风吹出来的伤口还未涂药。 只得取了一旁的药膏,试图给人涂上。 赵翎疲累,手软貌似无力,阻止不得,只是任由小殿下施为。 给小赵侍卫面上随处可见的细小伤口糊了一层药膏,谢青洛满意自己的杰作。 手上的药膏没处擦,想去拿帕子,却突然想到帕子已经湿了。 谢青洛只得左顾右盼几眼,然后把还带着浓重草药气的药膏,全都抹在小赵大人的胸前。 赵翎只是含着笑,看着自家小殿下随意施为。 只是等人擦完手,赵翎才与谢青洛的手十指相扣,缓声说道。 “小殿下,臣很想你……” “赵翎一直很想青洛。” 谢青洛听的双眼微微睁大,眼珠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往哪里看。 我丢,谁知道这人突然就打直球! 他还没有什么防备啊! 谢青洛试图控制面上涌上来的薄红,义正言辞道,“我也很想小赵大人。” 下一刻,谢青洛便忍不住心底的笑。 直截了当的笑出了声。 哎呦,我长的好看身材又好的漂亮“老婆”说他想我。 哎呦哎呦…… 谢青洛尽力抿唇,却还是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真好啊真好。 谢青洛恨不得一曲“好日子”送上,恭贺景朝人民全体身体健康,恭贺自己和赵翎百年好合,早生…… 不对,贵子生不了。 那就祝哥哥早生贵子吧。 谢青洛愉快决定。 第64章 一个被等待,被觊觎许久的吻 赵翎看着在自己身上笑得前仰后合的小殿下,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盯住了那润泽的唇瓣。 唇形很优美,平日只微微勾唇,表露在面上的便是清浅的笑颜。 而且……好像很柔软。 赵翎回忆起之前在藏书阁一触即分的柔润触感,顿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眼底也带了些晦暗不明。 气氛正好,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不断升温。 正当赵翎以为能顺利一亲芳泽,马上就要碰到那抹柔软时…… “啪——” 谢青洛把微凉的手抵在小赵侍卫的下巴上,然后极其严肃的掐着人的下巴,肃然说道。 “别动,小心把药给蹭了。” 赵翎:“……” 他无奈的闭了闭眼。 实在是不知道该说小殿下“不解风情”,还是“太过认真”。 谢青洛见面前的小赵侍卫面有不服,手上的力还加了加,语气里还多了几分严厉。 “怎么了?你还不服?” “你要是想亲我,好不容易涂上的药不就蹭了吗?” 见小殿下略带几分严肃的可爱样子,赵翎无奈点头,表示认输。 默然片刻。 赵翎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嘀咕,原来殿下也知道自己要亲他啊。 他这边老实认输,谢青洛这边却也是严防死守,等待药膏的效用被吸收。 总之,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努力被辜负。 刚才涂药的时候他可是抬手抬了好长时间,胳膊都酸了呢。 这样相比,即使是赵翎想亲他,也要在没干的药膏面前退步。 谢青洛手坚定的没松开。 只是下一秒,便看见了小赵侍卫略带着些委屈的眼神。 谢青洛轻咳几声。 突然觉得,自己确实是做得有些过分哈。 赵翎又不是想杀人,只是想亲亲自己十几天没见的“宝宝”罢了,这有什么错! 谢青洛内心呵斥了自己一句。 但是又想起未被吸收的药膏,谢青洛的原则再一次战胜了感情。 谢青洛摸摸赵翎下巴上的微微露头的青色胡茬,充当安抚,只是指尖却被刺得有些痛,只得收了手。 “你现在不能亲,等药膏被吸收了才行。” 谢青洛从赵翎身上下来,踢掉鞋子,在软榻上盘腿坐好,之后给小赵侍卫下了最后通牒。 看着面前语气骄纵,眼睛亮晶晶的小殿下,无奈的小赵侍卫只得点头答应,低眉顺眼的回答。 “都听小殿下的,小殿下什么时候想亲,臣都愿意……” “你不许说了!” 谢青洛从赵翎身上起来之后,反而被羞耻心占领了智商高地。 这时候听到赵翎的话,忍不住面色爆红。 赵翎轻笑,无奈摊开手。 “不说了,不说了,都听青洛的。” 最后几个字咬字很轻,音色也好听,飘到谢青洛耳朵里又是一阵羽毛般的轻拂。 谢青洛伸手揉揉耳朵,痛恨自己的不争气。 怎么就既喜欢好看的脸,又喜欢好看的手,还喜欢好听的声音和好摸的身材呢? 完全被赵翎吃的死死的。 也不知道怎么搞得,原先性子高冷的小赵侍卫就突然开窍了,现在都能开始反撩起他来了。 真是过分! 谢青洛面上的薄红还没消下去,只得愤愤的想。 他却是忽地想起来,不应该再缠着赵翎玩了。 疾马奔驰,冒雪回来,必然是没有好好歇着,估计陪他闹还是硬撑着精神呢。 他不应该闹人来着。 谢青洛心底突然想到这一茬,心底后悔。 却是直接喊了宫人,让人提前上午膳来,想让赵翎用了饭抓紧去睡一觉好好歇歇。 赵翎和自家小殿下心意相通,自然是知道谢青洛的意思。 于是便果断出言,轻声道。 “小殿下,臣面上还敷着药,这可怎么用膳?” 谢青洛略有些圆钝的眼睛睁大,毫无杀伤力的瞪了小赵侍卫一眼。 “你的药涂在脸上,怎么不能吃东西?” 赵翎柔弱发言。 “那臣想亲小殿下,也不是亲脸,怎么就……” 声音越往后越小,到最后就没了声,小赵侍卫时不时还无辜的抬眼看看谢青洛。 “……” 谢青洛无语。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赵翎是这般做派。 你崩人设了呀,如晦! 你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不过,现在的赵翎他也挺喜欢的,那一张俊脸,什么表情都好看,嘻嘻。 谢青洛沉浸在满意自己眼光的世界里,于是便没有继续追究小赵侍卫的“反复无常”。 午膳上来了,谢青洛和赵翎挨坐在膳桌一侧。 赵翎看着正积极给他夹菜,恨不得让他把一桌子都吃了的小殿下,实在是有些不忍心辜负好意,只得都往嘴里送。 谢青洛看着认真吃饭的小赵侍卫,欣慰的点头。 好诶,能吃是福。 况且齐太医不是也说了嘛,让人多补补。 食补也是补嘛。 谢青洛想完这些,转而便移开了注意力,开始照顾起自己的肚子来。 皇宫的膳食自然是好吃的,送到云台宫的也都是御膳房尽心尽力做的,谢青洛每次也都吃的开心。 只是吃起饭来,自然不会分心,于是小赵大人便被暂时的忽略了。 等到赵翎用完午膳,被谢青洛推到床上时。 赵翎还有些愕然,以及……莫名的惊喜。 然后就见小殿下拿起了一旁的帕子,沾了茶水。 然后细心轻柔的帮他把脸上的药膏擦了去,没有弄疼他的伤口。 谢青洛满意点头。 “两刻钟多了,可以擦掉了。” “如晦,你还疼不疼?” 赵翎摇头。 这本来就是被寒风吹出来的细小伤口,只是因为十几天未去管它,才有些严重而已。 现在到了暖和的殿内,又擦了药,已经是没什么感觉了。 “好啦,如晦你快点睡一觉吧。” 谢青洛随手扔下帕子。 拍了拍小赵侍卫的肩膀,又翻到床内侧,自己也板正的躺下。 “如晦,午安!” 赵翎却是有些不满意。 但小殿下没发话,他也不敢,只能委委屈屈的躺下,过去把人揽到怀里。 这时却发现自家小殿下在偷笑,笑声都要忍不住溢出来了。 谢青洛翻了个身,乖乖的凑到小赵侍卫面前,轻轻给了小赵侍卫一个觊觎了许久的吻。 “如晦,午安。” 这次的语气平静温和,极其富有宁静的力量,几乎一下便把赵翎的睡意勾了起来。 “小殿下,午安。” 赵翎再抵不住身体上的疲惫,沉沉睡去。 第65章 被迫加班,皇帝半日体验卡 谢青洛嗅着萦绕在小赵侍卫衣襟上清新的皂角香,感受着温暖的怀抱。 意识也渐渐的模糊,沉入了甜蜜的睡梦。 谢青洛再睁眼,睡得神清气爽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他悄咪咪的睁眼,见赵翎还在睡,便又心满意足的在人怀里躺了会儿。 欣赏了片刻这张俊脸,谢青洛便觉得今日所需要的“颜”分已经足够了。 于是轻手轻脚的起身,小心翼翼地迈过赵翎,下了床榻。 动作尽管轻,可还是让睡梦中的赵翎轻蹙起眉头。 谢青洛赤脚踩在温热的地板上,弯腰去看被惊动了些的小赵侍卫。 又见赵翎呼吸平缓,不是被吵醒的样子。 谢青洛放心的拍拍心口,自己穿上鞋袜,步子极慢的走出了寝殿。 此时正是中午温度最高的时候,昨日才飘了雪,今日却就已经出了太阳。 原先的薄薄的积雪已然化成了水,随后顺着地势流走,湿漉漉的青石砖也被太阳蒸发。 除了背阴处,几乎都看不出昨日小雪的痕迹了。 谢青洛被掌事宫女呼晴伺候着穿上毛绒绒的披风,然后换了双暖和的鹿皮小靴。 随后便如小鸟一般飞出云台宫,去宫内四处逛了。 明日便是大年三十,宫内过年的气氛十分浓厚。 谢青洛自然是好奇,于是便趁着小赵侍卫休息的时候,自己出来逛一遭。 看着处处喜庆的皇宫,谢青洛倒是忍不住的笑。 谁能相信,这才几个月,自己就已然过上了这般神仙日子? 不仅不用再苦读四书五经,钻研科举,而且还有真正的亲人护着自己,有“美人”在一侧“红袖添香”。 啧,当真是让人预想不到。 几个月前,自己还因为写科举文章卡壳,愁的半夜躲在被窝里哭。 如今回想起来,这些记忆却是好像一座已经腐朽的雕像,只是风轻轻一吹,便消散在记忆深处。 谢青洛捏起阴暗处一把还未融化的积雪,放在手心。 然后平静的看着这抹洁白融在自己手心,变作透明纯洁的水。 一股带着喜悦的冰凉透进谢青洛心里。 谢青洛控制不住的笑。 手心被冰的通红。 谢青洛毫不在意地甩甩手,把水渍甩干净,然后继续大步往前走。 身后小宫女帕子还没拿出手,见殿下如此,又只能塞了回去。 谢青洛绕着几个宫殿绕了一圈,又不想逛了。 主要是殿内又都没有住人,谢青洛转了几圈只是单欣赏风景,着实还有些无趣。 于是谢青洛眼睛一亮,步子一转,脚步轻盈的往养心殿走。 旁人都正是盼着过年的时候,只有他哥哥还在苦逼的批奏折,实在是…… 很勤勉啊很勤勉。 腮边的小酒窝露了出来,谢青洛眼中全是幸灾乐祸的笑意。 他笑吟吟地一步迈入养心殿。 养心殿门口守着的人只是行礼,也未曾拦一下谢青洛。 这几个月,宫内的人都知道陛下对小殿下格外宠爱,能在御前伺候的人也都是人精,自然不是去特意拦着殿下。 谢青洛看到自家哥哥时,萧祁正伸手捏着个天青金丝茶盏,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手里的奏折。 明日便是年三十,后日是初一。 等到初一祭拜完祖宗,再等他的臣子们来给他拜完年,他才能歇几天。 即使是萧祁早慧,自认为自己一直是个按行自抑的人。 但整日对着批不完的奏折,处理不完的公务,自然也有厌烦的时候。 而且,有的大臣就非得在奏折上写点没用的东西。 萧祁闭眼。 对于正看得奏折上写的内容,表示无话可说。 “陛下安否?” “臣有存的无根水,陛下可要?” 萧祁取了朱笔,冷漠的写了个“不要”,便随手放到一旁。 什么人啊。 给朕送什么不好,送“无根水”,听着就不好听,况且朕又不缺这点雨水。 这官怎么当上的? 萧祁正皱眉,却忽地觉得殿里多了抹呼吸声。 料事如神的永光帝一下舒缓了面色,对着某处招招手。 “快点出来,别让朕亲自去逮你。” 谢青洛嘻嘻笑了两声,欢脱的从帘子后边探出头。 “哥哥!” 萧祁总算带了抹笑,看自己弟弟凑近过来,伸手摸了摸自己弟弟身上的披风。 嗯,不是薄的,风吹不着。 谢青洛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看着满桌案的奏折明知故问。 “哥哥,你还在批奏折呀。” 最后一个尾音是明显的愉悦,开心的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萧祁本来看着自己弟弟明媚的面容便愉悦,结果听到这话,只是不咸不淡的挑挑眉。 “对啊,朕的奏折太多批不完,青洛来这里可是想为哥哥分忧?” 谢青洛直接一个大动作,就想往后退,奈何被人直接抓住。 然后萧祁起身,谢青洛被自己哥哥摁在了身后的龙椅上。 谢青洛这次是真的睁大眼了。 “使不得啊,哥哥,使不得!” 萧祁把人扶着肩膀按下,开玩笑般指指奏折。 “有什么使不得的,朕与青洛血脉相连。” 谢青洛还是有些惶恐,只感觉接下来自己哥哥说的不是好事。 “既坐下了,便帮哥哥批批奏折吧。” 萧祁愉悦。 把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自己站到另一旁,看自己弟弟抬头望着他。 谢青洛实在惶恐。 不是啊,他也是坐上龙椅了? 虽然不是那个“坐”,是这个“坐”,但是真的也很吓人了。 萧祁看自己弟弟惶恐的像个小鹌鹑,忍不住失笑。 “让青洛看就看,这有什么不能看的。” “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谢青洛看着一旁的朱笔,又抬头艰难的看着自己哥哥,有些欲哭无泪。 不是,他是实在不敢啊。 而且,他是来找乐子的,那是来加班的啊? 萧祁贴心的俯下腰,把朱笔送到自己弟弟手里。 “批吧批吧,哥哥看看青洛有没有当天子的能力。” 谢青洛果断摇头,他没有,他绝对没有。 他就是个想在自己哥哥庇护下躺一辈子的咸鱼,不想每天都过上朝五晚九,被迫忙的跟什么一样。 第66章 陛下,可要特产? 萧祁显然是无奈笑笑。 但说出口的话却不是那么温和,反而是带着调侃。 “青洛试试吧。” “就当青洛笑话哥哥的惩罚吧。” 一旁的宫人全都低着头,噤若寒蝉。 大胆的还在心中嘀咕,哪有这么罚孩子的,这不越罚,越容易出事吗? 谢青洛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只想尽力挤出两滴泪来,然后找哥哥撒娇。 但是,没有成功。 不过还是有一定成效的,看着挤眉弄眼搞怪的弟弟,萧祁被逗笑了。 然后转身,便往里殿去了。 萧祁随意的挥挥手。 “青洛好好批吧,朕先去歇歇了。” 然后忽地转身,谢青洛本以为自己哥哥回心转意,马上就要感动的“五体伏地”时。 萧祁却站在光影交织处缓缓露出一个笑。 “朕的旨意,让小殿下批完桌上的奏折才能回去。” 周围的宫人立刻应下。 “是!” 随后某人悠哉悠哉地歇着去了。 某人却坐在令他坐立不安的椅子上,手中拿着感觉重若千钧的朱笔,不知如何是好。 谢青洛看看周围一圈的宫人,又看看隔着屏风,已经在里殿里舒服靠在软榻上的萧祁。 简直是孤立无援。 随后看了看桌上的奏折,咬咬牙。 批了! 还有什么事是我谢青洛不敢干的? 谢青洛深吸了口气,集中注意力,开始翻看奏折。 本以为奏折上写的都是些家国大事,那种要是处理不好,就能出很大纰漏的大事。 结果谢青洛越看越觉得无聊。 不是,怎么还有问自己哥哥冷不冷的啊? 这也就算了,怎么还有推销茶叶的? “臣所在秋河郡,近年新产‘秋叶茶’,其味苦中带涩,却有回甘,陛下可要臣送到京城尝尝?” 谢青洛沉思,然后大手一挥,写了个“要”字。 他原先练的字体便与自己哥哥的相像。 尽管这几个月练了旁的,试图改过来,可是若是故意模仿,还是能得几分神韵的。 有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打岔,谢青洛放松了些,继续往下看。嘴角却是越来越忍不住的往上扬。 凡是问陛下好不好的,祝福陛下新年过的愉快的奏折,谢青洛都极其亲民的回了个“朕很好,你也好”。 凡是问陛下要不要这个特产的,谢青洛的都极其愉悦的回了个“要”。 旁的些朝堂的事,谢青洛不算清楚。 也只能先单拎出来放在一边,等着自己哥哥再来看看。 其中还遇到一个写的篇幅特长,谢青洛拎着奏折一头,另一头能垂到地上还有余量的。 谢青洛顿时精神一振。 大活来了。 写这么长,一定是大事,那我得好好看。 谢青洛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开始细细读起。 读了一会儿,谢青洛觉得不对劲,再读一会儿,还不对。 谢青洛皱皱眉头。 不是,他再怎么着也是个举人,怎么这篇奏折他看了半天,还提炼不出来中心思想呢? 洋洋洒洒一大堆,怎么都是些车轱辘子话,没点有用的? 谢青洛耐下性子,继续往下读,直到读到最后几百字,终于说了点有用的…… 但只是相对前边的来说…… 整体上看,似乎也没什么用。 谢青洛沉默,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给这份奏折批注。 要写“要”,还是要写“很好”。 最后沉思片刻,写了个“言简意赅,方为文章要旨”。 练了十几年的字自然是难改,落笔间还带着萧祁的几分神韵。 反正这手字要是拿出去,唬人是完全没问题了。 谢青洛写完随手一合,便继续往下看。 他做起事来是个性子认真,做事踏实的。 尽管本性带点咸鱼的特质,但谢青洛真的动起来,还是可圈可点的。 批了一沓奏折,谢青洛禁不住开始同情起自己哥哥来。 皇帝这活确实是不好干哈。 下边怎么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不都是正儿八经科举上来的吗? 怎么还能出这么多奇葩。 快批完的时候,萧祁悠闲的从里殿出来,看看自己弟弟进度如何。 却见自己弟弟极其富有沧桑感的叹了口气,然后略带同情的眼神看向自己。 萧祁疑惑。 “……?” 却见自己弟弟走过来,握住自己的手,因为批了一下午奏折,略带些黯淡的眸子盯住自己。 “哥哥,我知道你的难处了。” 谢青洛郑重开口,一开口便止不住话语,语气中还略带着无奈。 “他们……他们都写得什么呀,怎么什么都给哥哥说呀。” 萧祁见自己弟弟这般,忍不住的笑。 的确是如此,有的大臣就是不干正事,还一天一封的请安折子往上送。 他简直不知道景朝养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但怎么说呢,他有的干活的,也往上送这些无关紧要的折子。 搞得萧祁工作量剧增。 但他自小被当作储君养,那股子控制欲又强的可怕,所以喜欢把所有事务都捏到自己手里的,因此所有折子都要亲自过眼。 这还是第一次。 他让谢青洛,他血脉相连的弟弟,上手批了些无关紧要的折子。 自己则是在屏风后,悠闲地过了一个下午。 看了看还剩几份奏折没批的桌案,萧祁满意点头。 不错,以后自己能轻松点了。 谢青洛却是还在为自己哥哥鸣不平。 “为什么都写这些事啊……” 萧祁拍拍自己弟弟的后背,轻声解释。 “写这些倒是无所谓,只要都好好做事便好。” 谢青洛想想也是。 联想起以前读的诗词中,臣子经常把自己比作“深闺怨妇”,把天子比作丈夫。 这样一比,臣子不断给天子上奏折,似乎也变得十分好理解起来。 问候自己的“丈夫”嘛。 谢青洛满意点头。 却是不知道,自己以后经常要被拉过来当苦力了。 谢青洛见自己哥哥来了,便顿时不想干了,只得去扯着人的衣袖撒娇。 “新年了,哥哥,我们都歇歇吧!” “而且明日不是还有宴会吗?” 按照规矩,年三十当夜,皇家的人是要有个宴会的。 只是萧祁后宫无人,所有操办的事都交给了内务府,谢青洛也不是很关注罢了。 第67章 朕还养的起你 萧祁点头,看着所剩无几,而且无关紧要的奏折,大手一挥,放自己弟弟回去了。 “好,哥哥也歇歇。” “青洛帮了哥哥一下午,也快点回去歇歇吧。” 萧祁轻笑,感觉自己弟弟着实靠谱。 一边的谢青洛听到这话,深吸一口气,顿时恨不得热泪盈眶。 终于,不用看这个折磨人的奏折了。 但是谢青洛还知道对自己哥哥矜持一下,于是轻蹙起眉,温声说道。 “还有几份呢,我帮哥哥批完再回去吧。” 他本意是客套两句。 想着自己哥哥这么疼自己,便会直接回绝,然后自己把剩下的看完,便也用不到自己了。 结果自己哥哥不按套路出牌。 萧祁听到谢青洛这般说,略带惊讶的一笑,对自己弟弟的懂事感到欣慰。 对于这些写着鸡毛蒜皮的奏折,原本他也想躲个闲,想等到明天再看的。 但是青洛如此认真,那便让他干了吧。 于是萧祁欣然开口。 “那青洛就帮哥哥把剩下的看完吧。” “青洛这般为哥哥着想,这般想为哥哥分忧,朕很开心啊。” 萧祁笑眯眯的轻拍自己弟弟的脑袋。 然后翩然转身,直接便往殿外走。 “哥哥先去云台宫等你,批完奏折,别忘了来与哥哥一起用晚膳。” 谢青洛看着自己哥哥的背影,有些欲哭无泪,开始后悔起自己的话。 哎呀,自己和自己的哥哥客套什么呀。 谢青洛咬咬牙,只能再坐回到椅子上开始看剩下的奏折。 没事哒! 没事哒——! 这种日子自己只要过一下午,但是自己哥哥却要过一辈子。 这么想来,自己不就释然了吗? 谢青洛自己说服了自己,打起精神来继续看这些奏折。 又过几刻钟,谢青洛才把奏折彻底批完。 看着在他折腾下,有些杂乱的桌案,谢青洛直接起身。 伸了个懒腰,松了松筋骨之后,便往殿外走。 让下边的人收拾桌案吧,反正他先要走,回去吃晚饭去喽。 他做事写文章时除了拖延,也就这一个坏处,就是用过的桌子容易乱,写的纸也得乱飞。 不过,这种乱中有序才是贯彻人生的整体节奏嘛。 很好,自己可算是参悟到大道了。 谢青洛满意。 他一走出养心殿,尽管是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但是灰暗的天,寒凉的空气还是谢青洛精神一振。 自由的味道啊,自由的感觉。 被摧残了一下午的谢青洛感觉自己重获新生,就像是从考场里出来那般的爽快。 真好啊。 回去用完晚膳,明天就是年三十,要正儿八经的过完这一年啦。 自己又能长一岁,离十八岁的成年又进一步。 哎,不对。 现在在景朝,应该看自己离及冠还有多长时间…… 谢青洛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慢悠悠的走回了云台宫。 脱下的披风被小宫女接过,身上的衣袍都是热乎乎的。 萧祁坐在另一边,正喝着热茶,面容含笑的看着自己活泼的弟弟。 他心里只觉得不错。 自己一个人过新年的日子,已经有好几年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 有没有人陪着,倒也无所谓。 但乍然看到自己弟弟,如此鲜活,如此有生命力,也忍不住的在心底欢喜。 原本口中略带些苦涩的茶,这时尝起来倒也觉得回味甘甜。 萧祁轻笑,把手中的茶水放下,冲自家弟弟招招手。 谢青洛欢欣地大步跑到了萧祁身边。 “哥哥!什么时候吃晚膳?” “我帮哥哥干一下午的活,好累的。” 谢青洛眨眨漂亮的眼睛,撒娇道。 萧祁一边敲敲一旁的小桌,示意人坐下,一边含笑回答。 “那青洛有想要的赏赐吗?哥哥送给你。” 谢青洛坐下细细想了想,他还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最基础的衣,食,住,行,他一点不缺。 皇宫里就两个正经主子,他的日常生活标准几乎和身为皇帝的萧祁齐平。 旁的精神方面的,想看书,有历朝历代传下来的藏书,任他挑选;想知道些什么,学些什么,有景朝最顶尖的先生教导。 想玩什么,内务府也能很快送上来。 更别说,身边还有个长得特好看的小侍卫,能与他“卿卿我我”,满足他的“爱情”方面。 因此这一时半会,谢青洛还真想不起来有什么想要的。 他只得摇摇自己哥哥的手,说能不能先攒着,等以后想起来了再要。 萧祁含笑点头。 心底却是想着,哪里非得留着了。 自己只有这一个弟弟,就算是平日里想要什么,他不是都能给吗? 萧祁伸手,指尖点点自己弟弟的额头。 “想要什么说就是,朕还养的起你。” 谢青洛笑得眉眼弯弯,明艳的很, “好,谢谢哥哥!” 两人玩闹了一会儿,菜膳上来了。 萧祁起身,却忽地问起赵翎如何。 谢青洛莫名的心虚开来,要是自己哥哥知道小赵侍卫就在自己寝殿里躺着…… 这事不就……尴尬了吗。 谢青洛只得抿抿唇,解释道。 “赵大人在休息吧,回来时见赵大人疲累的很。” 萧祁点头,却又下令。 “好好照顾赵翎,他十几日奔波,着实不易。” 周围的宫人应下,却是没人敢说赵大人此时便在小殿下的寝殿里睡着。 即使是谢青洛平日与赵翎说说话,玩闹时都会让宫人先出去,但是宫人们又都不是傻子,自然也能看出些许端倪。 但,在宫里做事,知道怎么闭上嘴,才能活得长久。 小殿下确实是对他们温和,也从不发火,但是…… 宫人们敛下视线,静心凝神,等着陛下和小殿下接下来的吩咐。 谢青洛见成功混了过去,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却又马上表忠心道。 “哥哥,赵大人这般不易,我一定帮哥哥好好照顾他!” 萧祁眉目舒展,轻“嗯”了声,然后便与自己弟弟坐到膳桌旁用膳。 殿内自然是温情脉脉,血脉亲人带来的温暖,似乎在极寒的冬日里也能温暖人心。 第68章 认祖归宗,但姓氏未改 第二日,除夕。 天气晴朗,温度回升。 今日要做的事不少,只祭拜祖先一件事,便是重中之重。 谢青洛今年又是才被找回来,认祖归宗便更是重要。 礼部拟了章程,本来想是要在谢青洛年后封王的时候,再正式入皇家的书册。 结果送到自家陛下手里,永光帝看着章程就头疼,直接大手一挥,说在除夕祭拜时认了也一样。 况且在过年祭拜时仪式更显郑重,“认祖归宗”也更有含金量。 还顺便骂了一通礼部。 说是给自己弟弟拟上来的什么封号,都没一个让人能喜欢的。 礼部原本是拟了多次封号,萧祁拿着和自己弟弟亲自过眼,奈何萧祁眼光高,没有一个相中的。 礼部的人反驳不得,只得憋屈的听了自家陛下的。 又回去绞尽脑汁地拟封号,想等着年后给陛下送过去,让陛下好好看看他们礼部的能力。 但同时为了搞这个祭拜的仪式,礼部的人回去,把有关记载的礼仪书籍都快翻烂了,最后才定下来比以往更加庄重的祭拜仪式。 谢青洛一大早就被喊了起来,当时天色还没亮。 至于床上的赵大人,早就不知什么时候回了自己的侧殿。 反正谢青洛晚上睡觉的时候见着了人,还借着人的体温给自己暖了床。 但是一早上醒来,就见不到了人。 不过谢青洛也只是迷茫了一瞬,就被呼晴哄起来开始洗漱换衣。 谢青洛正困得很,却还是打发小太监去问了小赵侍卫的去向。 等到知道了赵翎半夜回了侧殿,谢青洛才放下心来。 他正被人伺候着穿祭拜用的衣袍,原来,祭拜要穿的衣服是极其繁琐,极其麻烦的。 十几个人围着谢青洛,各司其职,条理清晰,却还是收拾了近一个时辰。 被折腾了一通,因为还没睡醒,所以显得有些打不起精神的谢青洛吐了口气。 晃晃沉重礼服的袖子,又看了看身上衣物精美的刺绣。 顿时开始感叹道,这的确是很庄重的衣袍啊。 然后眼皮一合就想睡觉,梦回以前读书困得站着都能睡着的时候。 谢青洛被人推着,引着往殿外走。 祭拜的地方在太庙,距离他所在的云台宫还是稍稍有些远的。 但为了表示对先人祖先的尊重,只得步行过去。 谢青洛出了殿门,被冷风一吹,顿时整个人异常清醒起来。 反正是经历了很长,很繁琐,很复杂的仪式,谢青洛单跪拜便不知道跪拜了几次。 他站在自己哥哥身后,再往后就是一群黑压压的,他一个也不认识的皇亲贵戚。 反正也都穿得如他这一般庄重,面容也都严肃的很。 在这样的气氛下,谢青洛就是再心大,也被感染的不由得认真起来。 但是礼仪实在是繁琐,谢青洛也只能跟随着动作,看自己哥哥怎么样,自己便怎么样。 反正最后就听着太监喊了什么,自己的名字好像就被记入皇家的名册了。 但好像是因为先皇后留下懿旨,自己的姓却是没有改为萧。 倒是也合理,毕竟先皇后便是南阳谢氏的女子,也是姓谢。 儿子随母姓,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大臣们当时还在朝堂上因为此事喧嚣了一阵,结果被永光帝一个眼神便堵回去了。 等到仪式结束时,谢青洛已然是疲惫不堪了。 匆匆回了云台宫,谢青洛便直接让人给他换下这身沉重的衣袍来。 人也饿得很,今天早上往嘴里塞糕点垫肚子的时候,都是闭着眼吃的,这匆匆一上午,早就消化没了。 谢青洛得空休息片刻,但是萧祁却是忙的没时间歇。 祭拜完先祖,还得去太和殿接受百官的祝福,衣裳是一身一身的换,但还是真说不了下一身比上一身轻快些。 之后还得与百官,皇亲国戚一起听戏,恭祝来年景朝的好运。 再说这边的谢青洛,他平日里哪有如此大的运动量。 一遭下来,恨不得腿就酸痛的不得了。 谢青洛换了身轻便的衣袍,顿时感觉自己像是飘在云上,一下子轻松的仿佛能飞起来。 但是却只能在软榻上半躺半坐着歇息。 呼晴看着疲累的小殿下,想着小殿下今天夜里还得守岁,内心实在是有些不忍。 便只能让人上了茶水点心,先让人垫垫,再去催御膳房那边快些。 赵翎却是此时才从自己侧殿的床上醒来。 他昨夜里醒了一次,随即意识到小殿下今日会去祭拜先祖,晨起一定很早。 又担心宫人也许会发现他,便半夜翻了窗,自己回到了侧殿。 他身体实在是疲累,睡了这几个时辰,还是没让精神高度集中了十几天的身子缓过来。 回到侧殿后便继续睡下,直到第二日的中午。 醒过来时,赵翎还有些恍惚,有些没清楚时辰。 却是担心今日进宫的人多,人多眼杂,会有人找空子进了后宫。 想到这,赵翎随即翻身起床。 洗漱完,换了身平日的衣袍,才往主殿走去。 谢青洛正准备吃午膳,见到从殿门外走进来的赵翎,眼中却是陡然一亮。 “赵大人,你休息好了吗?快来用午膳!” “回小殿下,臣已然不觉疲累了。” 赵翎面上露出不自知的笑意,步子也不自觉地加快,走到小殿下面前。 谢青洛赶紧让人坐下,又叫人拿了碗筷。 然后确实打量了一番小赵侍卫,有些不太满意。 “怎么没穿我给你送去的新衣服?” 赵翎微愣,随即意识到那柜里的衣袍是小殿下让人送去的,于是开口解释。 “臣今日忘了,明日穿,好不好?” 谢青洛只好点点头,重点又转移到了让人用饭上。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嘛。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谢青洛脑中想起这些有关饭的谚语,认为说的极其有道理,便不自知的露出了笑。 “赵大人,快些快些。” 赵翎睫毛不由得颤了颤,轻声应下。 等到用完膳,谢青洛说起来,晚上有烟花的事,问小赵侍卫去不去看。 赵翎自然是应下,陪小殿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第69章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当夜,皇宫内设宴,皇亲国戚与重臣欢聚一堂。 谢青洛当然也要出席,这可是他除了今日上午,第一次如此庄重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宽敞华丽的大殿里,一众站在景朝权势顶峰的人,静待着当朝陛下,以及他们只闻名,未曾真的见过正脸的小殿下。 即使是白日祭拜时,谢青洛出现了几个时辰,但也少有人看见了小殿下的面容。 对于突然出现的先皇之子,众人必然是好奇的。 “陛下驾到!” 忽地,前引太监先到了场,随后入耳的便是宫里的太监喊得中气十足的一声。 众人心知,陛下这是来了。 便纷纷起身,恭敬跪拜伏地。 谢青洛此时跟在自己哥哥身后,缓步走进大殿来。 一打眼,却就是跪了一地的皇亲大臣。 场面有些震撼,谢青洛暂时没缓过神。 众人却是已经被萧祁喊了平身,因此纷纷谢恩起身。 抬头,看见的便是现于人前的谢青洛。 只见这年轻至极,面容还是青涩的小王爷,着了一身颜色极艳的金丝压边锦绣红袍,因还未到及弱冠的年纪,便没有上发冠,只是拿玉簪简单的把发束起头发。 散于背后的乌发温润黑亮,却因此多了几分骄纵贵气的意思。 浑身气质矜贵无比,却又不缺独属皇家的气势。 再看这一身颜色极其明艳的红袍。 若是一般人,绝对会被这衣物的颜色,把容貌压得灰暗无比,平白多出几分难看来。 但面前的小王爷,却不是如此。 因为极其出彩,出众的相貌,竟然将衣袍的艳色硬生生压下去。 转而吸引人注意,令人第一眼就愣住的,却是那张艳若桃李,如轻云蔽月,灼华若芙蕖出渌波的芙蓉面。 尤其是那双眼,那双眉,秋眉水眼,鲜活的似乎会说话一般。 第一眼便能把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使之沉溺在一双深邃却又漂亮的不得了的眼里。 行走间的体态却又合度的很,身量秾纤合度。 因为衣物的关系,腰封勒的正合适,又把一抹有韧劲的腰身显露了出来。 有年纪大些的重臣低头,没有不再看。 这小王爷的面容,真是十成十的随了当年先皇后的绝世容颜。 南阳谢氏祖母,当年招婿招了个男生女相,容貌傲然逼人的男子,这美貌也顺着传下来,到了先皇后身上。 如今却是到了面前的小王爷身上集了大成。 而当今陛下,因为随了一些先皇硬朗刚劲面容,便显得更迫人,更有威严一些。 未曾想这小殿下,即使是在外流落十几年,还是出落得这般出彩明艳。 据说找回来时,这小王爷已然得了举人的功名,若是让他顺着考上来,也许陛下就能在后边的殿试,认回自己的亲弟弟了。 这倒是还能成为一段佳话。 有大臣想到这,又想想自己族中的子弟,实在是觉得自家的孩子没一个能上台面的。 但想到自家孩子品行都是好的,又不由得轻笑几声。 下一刻,便转了注意力和同僚说话去了。 谢青洛坐在萧祁的左下侧,单独一个桌案。 身后站着同样是红衣的赵翎,身材高大,面容俊美,倒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谢青洛本来是有些紧张的。 结果看自己上方的哥哥对自己一笑,整颗心便忽地轻松下来。 自己哥哥都在这呢。 哥哥可是天子,自己是王爷,出了错又怎么样? 谢青洛想通了,便渐渐放开拘束,开始满殿的打量人起来。 他之前听闻了燕王的事,前几天又知道燕王回了京,便开始满殿的找像是亲王的人。 最终,谢青洛目光锁定在侧前方一个着石青色朝服的人。 周围的人似乎都有意的忽略此人。 位子极靠前,和别人的关系也不算好,这倒是让谢青洛觉得很可疑。 他转头拽拽身后小赵侍卫的衣袍,赵翎弯腰,想听小殿下的吩咐。 “赵翎,那个是燕王吗?” 谢青洛极其隐晦的指指穿石青色朝服的人。 赵翎只觉湿热的呼吸扑在耳边,令他不由自主的颤了颤手。 随着小殿下指的放心,赵翎同样隐晦的拿余光扫了一眼,轻声道。 “是燕王殿下。” 谢青洛点头,反手拍拍小赵侍卫的肩膀表示表扬。。 “赵翎,你要吃点东西吗?” 谢青洛看了眼殿内的其他人,似乎都在举着酒杯,觥筹交错,聊的热闹却又克制。 压根没有人关注自己,于是便拿了糕点,问小赵侍卫吃不吃。 赵翎轻摇摇头。 “臣来之前吃东西,您先好好吃。” 说罢,便又尽职尽责的站直,扫视了殿内一圈。 谢青洛只好把小巧的糕点送到自己口中,继续在殿内打量人。 知道了燕王是哪个,谢青洛便不再避讳眼神,直直地向人看去。 这般看,谢青洛觉得燕王是个挺普通的亲王,身上没有迫人的气势,甚至举手投足之间还略带了一些拘束。 尽管礼仪标准的都能用尺子来丈量。 但也正是因此,才多了拘谨的感觉。 谢青洛觉得燕王就像是一直都谨言慎行,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的那种人。 但想起之前燕王要来京城的事,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人不可貌相”,可能也是自己看错了呢。 谢青洛摇摇头。 自己端起盛有果酒的精银酒杯,正向往嘴边送,却远远的看见那下侧的燕王对自己举了酒杯。 谢青洛一怔,却是抬手,冲人遥遥地一敬。 纤长浓密地睫毛轻颤了颤,对燕王露出个微微的笑来,随后将酒一饮而尽。 尽管下边的人都在应酬,可关注这小王爷的人也不在少数。 小王爷这一笑,顿时如冰雪消融,春花明媚盛开。 许多人在下边都被这一下子晃了眼,不少人都微的一怔。 下一刻,便有胆子大的,捏了酒杯去找这新回来的小王爷去敬酒。 谢青洛惊讶。 但也是来者不拒,对每一个人带着善意来找他敬酒的,都温和的,平等的报以一笑,然后将杯中的酒喝了半口。 见小王爷这般好说话,不少想来近距离看看先皇后的二子的人,也都凑上来。 第70章 不知道以为想成就好姻缘呢 谢青洛从喝小半口,变成了和人敬酒时抿一小口。 尽管如此,这也喝了不少,近乎小半壶果酒了,喝的满面红霞,笑起来也越发好看。 这果酒清甜,喝起来确实让人上瘾。 况且谢青洛第一次见这么多人与他示好,心底自然也是开心的,便一杯一杯喝起来没有了分寸。 不管是看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谢青洛的年龄都还算个孩子呢。 这一下,怎么能忍得住。 萧祁在上位,一转头看见自己弟弟喝成这样,顿时直皱眉头。 想起上一次自己弟弟承诺的,以后再也不喝多了,当时还真是信了自己弟弟的邪。 现在确实知道,自己这般听话的弟弟也会说瞎话。 “李有德!” 萧祁唤了声李有德,轻挥挥手。 李有德顿时了然,便走到小殿下一旁,和那正准备敬酒的其他几人解释了解释。 桌上的酒壶和酒杯也被身后的小宫女撤下。 谢青洛瞪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眼,还有些茫然,不得不换了清茶,委委屈屈的送到嘴边浅浅喝了一口。 李有德见此,看到小殿下这样,立刻满面笑容的凑上去。 “小殿下,陛下说,您上次是怎么答应他的?” 谢青洛侧侧头,声音浅浅的“哦”了一声。 分明是自己喝得没有分寸,自己倒还是委屈起来了。 萧祁在一旁看的又气又笑,随后便让人拿盘他尝着还行的菜,送到自己弟弟桌上。 多吃些东西多好,非喝这个酒。 敬酒的人被赶了下去,但还有蠢蠢欲动的年轻子弟,想去亲近亲近这好看的恍若仙人的小王爷。 往后看的话,小王爷怎么也是要出宫建府的。 他们先和人亲近了,以后也能一起在京城玩玩不是? 况且王爷这般受陛下喜爱,若是打好了关系,在陛下眼前也是能混个眼熟。 这般两全其美,有什么不好? 随后便有胆子大的,没拿酒杯,空着手上去拉拢关系。 这领头的倒是聪明,酒我不喝了,还不能送点什么吗? 反正来这的,都是极其富贵的人家,都是在家里精心装扮来的,身上的配饰还能少了哪去? 于是,这领头的,便上去温声叫了声小殿下,说了几句话。 走之前把自己身上的荷包解了下来,递给了谢青洛。 谢青洛笑眯眯的,别人来找他玩,他自己是开心的。 但是最后那人却把腰间的荷包解了下来,双手捧着递给了他。 “小殿下,我是安远侯家的长子,您得了空,来府里寻我玩。” “我对京城各处的地方都熟,您无聊了来寻我就是。” 谢青洛茫然,却是“哦哦”点头。 伸手拿荷包的时候还拿余光扫了眼小赵侍卫,心想这不算什么定情信物,顶多算个信物,应该是没事的。 有了这安远侯家的公子开头,其他年轻的子弟也纷纷上去结交。 解玉佩的,解香包的,甚至送络子的,什么都有。 谢青洛收到最后,收了一小堆。 他也不好意思拒绝了,第一个都收了,后边不收是个什么理? 于是桌案的一侧,便放了一小堆这精致可人的小玩意。 赵翎在一旁,人倒是站的笔直,面色却是越来越黑。 但小殿下只是交友罢了,他哪有资格去拦? 因此只能愈发闷闷不乐,但又眼睁睁的看着小殿下收的佩饰越来越多。 萧祁在一旁看的也无语,自己弟弟长得好看,他自然是知道。 自己弟弟的眉眼,还似自己三分呢。 但是,自己弟弟又不是女子,怎么还吸引了这么年轻的皇室子弟,来送东西,打交情。 知道的,是交友拉近关系。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七夕节互送香囊,想成就一桩好姻缘呢。 永光帝无奈喝了杯酒。 还是让人上去,先帮自己弟弟把这一堆小玩意收了,送回云台宫。 谢青洛这般受人欢迎,自己心底当然也是开心的很。 甚至酒都醒了一半,已经在心底开始想要不要找人去京城各处逛逛了。 他是个喜欢待在房子里不出门的,尽管有时候感觉自己需要晒晒太阳,但这只要出门片刻,便能解决。 因此来了京城这么长时间,谢青洛还只是单纯的待在宫里,从未出宫去各处逛逛。 即使如此,在宫里住了这么长时间,谢青洛还真没有感到烦闷的时候。 但如今都想着出去逛逛了,便可以看出谢青洛是有多开心了。 宴会上自然也是有歌舞的。 谢青洛同样撑着下巴,自己看得开心。 无论是奏的曲儿,还是宫里养的舞女,都是极好的。 音乐如轻烟在殿内流淌,袅袅余音绕梁,轻缓流入谢青洛耳中。 中间跳舞的人也恍若流风,舞姿曼妙。 没见过世面的谢青洛被这场面哄得一愣一愣的。 身后的赵翎还是郁闷,心底着急的愈发像猫的小爪子挠人。 知道小殿下没有干什么,但还是因为小殿下此时的注意力全被别的东西夺去了感到不好受。 此时,谢青洛却是回头拽了自家侍卫的衣角。 “赵翎,你别忘了,我们等会儿还要去看烟花。” 声音很轻很轻,柔软的很。 或许是因为那会子喝了酒,这时的酒意还有一些没散。 看着小殿下明亮的眼,弯弯的眉,以及腮边浅浅的净白酒窝,赵翎一下子便觉得心里的那股憋闷没了。 他们夺了小殿下的注意力又怎么样,这般撒娇的小殿下只有自己能看。 小殿下叫自己名字的咬字也很清楚。 像是唇齿间含了半块糖,赵翎听到心里,便觉得丝丝的甜。 “好,臣忘不了,臣和小殿下一起看。” 谢青洛满意点头,却是接着自己拽人衣角的动作,安抚般拍拍自家小侍卫坚实的腿。 赵翎顿时不烦了。 那又怎么样? 等会儿牵着小殿下手看烟花的,还是自己。 那些上来送东西的,送再多也没用。 那自己要不要给小殿下送些什么? 赵翎顿时在心中决定,自己也要做些什么东西送给小殿下。 避免那些送了东西的人抢了自己的位置。 小赵侍卫抿抿唇,默默想到。 第71章 爱意不止,终生难平 宫宴又进行了一会儿,实在是天色晚了。 萧祁便让人散去,各回各家也罢,一同去看看烟火也罢。 他却是准备好的,与自家弟弟到皇宫内的高楼上看看烟花。 这高楼同样是前朝建成的,前朝最后一个皇帝荒淫无度,搜刮民脂民膏,大兴土木,建设了无数琼楼玉宇用来玩乐。 这高楼,便是因此建成的。 谢青洛轻拂衣袍,踏上高楼时,还有些不可思议。 古代的建筑能建到如此之高吗? 但他回想起在书中读到的高逾二三百尺的佛塔,若是换成现代的单位米,则高达百余米。 想到这,谢青洛倒是不觉得震惊了。 反而觉得自己孤陋寡闻,大惊小怪起来。 古代的劳动人民的确是富有智慧啊,谢青洛感叹道。 不知为何,他们没有到达高楼的顶层。 反而是在顶层的下一层驻步。 这一层的视角极其宽阔,似乎正是为赏月或是玩乐的宫内人所准备的。 谢青洛心中暗暗思忖片刻,或许这不上顶层,是和“君子不立于危墙”一样的道理? 他此时正好抬头,看见的却正是干净夜空中的星辰。 由于天气晴朗,今日的星星格外的清晰,又因为古代未曾有过工业化的污染的原因,夜空极其干净明亮。 再一往下看,竟是满皇宫的点点明亮灯火都收入眼中。 谢青洛自从来了这里,十几年没再见过这般高度的视角,这一次见,竟有些少见的恍惚。 有木制结实的栏杆,在顶层围了一圈。 将在顶层上或是玩乐,或是赏月的的人保护的严实。 谢青洛被这视角迷惑,竟然身子突然的一动,控制不住自己的往栏杆处迈了一步。 原本众人都在静止,独有谢青洛一人有了动作。 因此这动作幅度不免显得有些格外的大。 谢青洛动作的一瞬间,站在小殿下身后的赵翎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跳一滞。 平稳呼吸在那一瞬间似乎都变得艰难。 赵翎立刻出手,摁住小殿下的肩膀就给人拽了回来。 因为着急,用的力气不免的有些大。 谢青洛被肩膀上的疼痛唤醒,才从那恍惚的情绪中抽身出来。 他眼神还带了些茫然,回头面上满是疑惑。 赵翎这一瞬间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心脏跳的激烈无比,像是能硬生生从心口撞出一个洞。 此时面对小殿下那张芙蓉面上的疑问,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慢慢给小殿下解释。 “臣……见您往前走,怕您有危险……” 这话说的艰难,像是一个一个字从嗓子眼挤出来的。 就像他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小殿下只是往前走了一步,自己就生出了小殿下也许会跳下去的念头。 谢青洛茫然点了点头,却还是自觉的往后退了半步,和小赵侍卫站的基本平行。 萧祁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他原是站在自己弟弟的一旁,方才却是有小太监上来请示他,是否要开始放烟花。 萧祁正挥手,让人下去准备,未曾把注意力放到自己弟弟身上。 奈何就这一瞬,谢青洛和赵翎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怎么了?青洛?如晦?” 萧祁面色一肃,一步迈到自己弟弟面前。 “哥哥。” 谢青洛轻声开口。 借着一圈的灯火,细细打量了谢青洛一圈,却见自己弟弟面色平静,除了眼中还带些茫然,没有别的问题。 萧祁这才松了口气,一旁的赵翎开口。 “回陛下,只是方才臣步子大了些。” 萧祁点头,却又嘱咐自己这个弟弟道。 “你才从肃州回来,怎么不多歇歇便来了?” “若是累了,先回去就是。” 赵翎点头,“多谢陛下关心。” 萧祁是知道赵翎的性子的,便也没有再说,只是牵过自己弟弟的手,把人带到了自己身边。 “青洛是害怕高处?” 谢青洛摇摇头,此时他已经完全缓过神来,便温声的给自己哥哥解释。 “没有,让哥哥担心啦,刚才只是想去往前去看看。” 萧祁见自己弟弟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正映着周边的灯火。 但其中并没有惧怕之色,反而带着安静的喜悦,黑暗中还是显得那般明亮出尘。 萧祁无奈,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脑袋。 “那就好,等着看烟花吧。” 谢青洛乖巧点头,身后的手却悄悄向小赵侍卫招了招,示意人往他这靠靠。 赵翎的眼力极好。 看到了小殿下的小动作一愣,却是再次站到了小殿下的身后。 仗着是晚上,尽管有不断燃烧的烛火,但还是不如白日那般清楚。 同时,因为有披风的遮挡,谢青洛的手悄摸摸的,摸到了自家小赵侍卫的手。 然后两人在披风下十指相扣。 别人看来也只是站的紧了些,并无什么大碍。 “回陛下,殿下,马上开始!” 谢青洛正时睁大眼,却顿时所见有亮光窜上天空。 极快的在以深蓝色为背景,浅白的星光为点缀的天幕上炸开。 此时却正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谢青洛睁大眼,将面前的美景全都收入眼中,却是没有什么词能来形容。 唯独想着几句诗词,被他掉书袋般从口中碎碎念了出来。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火树拂云飞赤凤,琪花满地落丹英”,“蟠空百丈灵虬绕,簇幔千行紫蝶来”,“电影迎前霹霹惊,瑶光缀后天花落”…… 赵翎只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力越来越轻,似是眼前人全部的身心都被灿烂无比的烟火夺了注意去。 但他的全身心,却是都在眼前人的身上。 侧脸净白莹润,睫毛弯弯,因为惊讶,唇瓣微张,润泽的黑发柔顺的披在肩后。 在烛火下,小殿下似是整个人都被盈盈的光所环绕,便如清莹蝴蝶,欲往天宫。 惹得赵翎心神摇曳,竟是烟火的璀璨声响都未能干扰到他。 谢青洛赏烟火,赵翎却是在看自家小殿下。 今夜,正是清月挂中天,烛火终夜不熄,绚烂锦绣笙歌,太平盈袖,彻夜不眠。 却又是心随人动,爱意不止,终生难平。 第72章 但李公公正好弥补了这一点 谢青洛走下高楼时,还带着些恍惚,眸子似乎还有着不断闪烁,再炸开,再消失的光,逼得他头晕。 显然,他是还沉浸在方才那般的景象中。 前世不是未曾看过,只是那时匆匆,也没有静下心来欣赏。 但如今,却是亲人,爱人在侧,心境的确不同了,便也能沉浸进去场景中。 萧祁也随之下楼,神态举止之间意气风发,少见的眉目间没有郁色,全是愉悦。 毕竟还是年轻帝王,如今见自己的百姓安乐,朝廷安宁,四海安平,自然也是心生喜悦。 尽管景朝背后危机四伏,但今夜过年,开心一刻,怎么不行? 赵翎则是目光一直未从自家小殿下的身上移开,下楼时却是又关注小殿下,害怕自己的小殿下不小心摔倒。 今夜年三十,按照习俗,是要守岁,彻夜不睡,直到初一天明。 原本萧祁要回养心殿,却是一看自己弟弟,又看赵翎,反正就是他们三个人,不如直接回自己弟弟的云台宫。 于是仪仗一换,立刻转去了云台宫。 三人于桌案围坐,桌案是各色零嘴果子,殿内也是温暖如春。 气氛却莫名带些尴尬。 谢青洛轻咳,轻声道自己想去换身衣物。 身上还带着烟花的硝烟气,着实是熏得他鼻子些许难受。 换了又轻又暖的衣裳,谢青洛再回到桌案前坐下时,却见原本坐在桌案侧的两人也不见了。 一旁的呼晴轻声解释,陛下和赵大人也去更衣去了。 谢青洛了然,哥哥身为天子,身上还是身较为庄重的衣袍,必然沉重的很。 此时他们几人守岁,何必再搞这些繁文缛节。 换身常服来,不最是舒服? 谢青洛净了手,捡了桌上的蜜饯送入嘴里,却是酸的面色微微有些扭曲。 啊…… 谁知道这蜜饯是为了守岁吊精神用的,怎么这般酸? 能酸死人的蜜饯在嘴里打了几转,酸味还是那般难以接受,谢青洛闭闭眼,给咬成两半,然后囫囵的咽了下去。 但口中残留的酸味还是让他忍不住伸舌头,谢青洛不得喝了口清茶,才把酸味压下去。 不过,这倒是让他真的精神了不少。 他才从外边寒凉的天气里进来温暖的殿中,发困倒也是正常。 奈何一颗蜜饯下去,让他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起来。 自己哥哥和赵翎几乎是同时回来,便又坐到了桌案一旁。 萧祁见自己忽然精神了的弟弟,虽是不知为何,但还是伸手拍拍谢青洛肩膀。 “青洛困不困?” 谢青洛摇头,露出个愉悦的笑来,“哥哥,我不困。” 下一刻,却是坏心思突然起来了,捡了方才的蜜饯往自己哥哥嘴里送。 “哥哥,这个好吃,你尝一个。” 萧祁一笑,却是没有接。 他每年都会守岁,自然是知道这蜜饯是个什么性子。 酸的能让人瞬间站起身,真到困的时候,倒是用处大得很。 “谢谢青洛,哥哥先不吃。” “青洛拿去给赵大人,让他尝尝。” 萧祁往身后的椅子上轻松一靠,手指轻指,却是这般挑眉说道。 赵翎在宫内长大,守岁的时候自然也是见过这酸得吓人的蜜饯,本来是想拒绝的。 但见了小殿下笑了满脸把蜜饯递过来,腮边的小酒窝都浅浅的露了头,莹润净白的指尖捏着那蜜饯。 却是不由自主的低头,把那蜜饯衔到了嘴中。 谢青洛被他这一动作吓了一跳,眼睛都明显睁大一圈。 啊,他们的关系,不会这不会在哥哥面前暴露了吧? 但又见赵翎极其自然,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谢青洛便也镇定下来,回头笑吟吟看了自己哥哥一眼。 意思是成了。 然后这缺德的兄弟两人便饶有趣味的,纷纷都盯住了赵翎。 赵翎嘴中咬着蜜饯,鼻尖却已是闻到了那股震天动地的酸味。 但看面前的陛下和小殿下都盯着自己,于是恢复冷脸,面无表情的,把蜜饯咽了下去。 他似乎并没有感受到这蜜饯的酸,还疑惑的看着面前的缺德二人组。 谢青洛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赵翎,有些疑惑。 手却直接伸向同一碟的蜜饯。 他们吃的不是同一种吗? 谢青洛才把蜜饯送到嘴边,便被丝丝缕缕的酸味给冲进了鼻腔。 他顿时停手,讪讪的把蜜饯放回桌面。 然后看向赵翎,佩服开口。 “赵大人,厉害!” 萧祁在一旁早就笑得乐不可支。 他看赵翎长大,这破小孩从小就能装,现在到了二十四了还是能装。 真是怪好玩的。 谢青洛回过神来,原来哥哥不仅把他耍了,也把自己耍了一通。 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 谢青洛忽地想起了前世在哪本书上看的笑话,便愤愤开口。 “哥哥,我觉得李公公跟着你真是最合适了。” 萧祁一愣,显然是没明白过来。 一旁跟着伺候李有德,一下听闻这话,顿时笑得满脸褶子。 “哎吆,小殿下您这话真是折煞奴才了喽!” 话语中都是笑意,喜气洋洋的。 却未曾想,谢青洛笑盈盈的问了句李有德。 “李公公,你知道我为何这么说吗?” 李有德踌躇片刻,娇羞问道。 “莫非殿下是夸奴才活干的好?” 谢青洛摇头。 “非也非也。” “李公公跟着我哥哥,真真是缺什么补什么。” 见几人还没反应过来,谢青洛又笑着补上一句。 “我哥哥缺某些东西,而李公公正好弥补了这一点。” 李有德顿时面色一变,觉得小殿下说的这话有些大逆不道,正要说什么。 结果一旁的赵翎却先是笑了出来。 一旁的萧祁,尽管没觉得自己缺德,但还是马上反应了过来。 李有德有“德”,他方才骗两人玩,那他不就是缺…… 萧祁面色一黑。 这么多年,还真没有敢这么说他的。 也就是当年他继承大统,把燕王换了封地的时候,有大臣上书说他没有德分。 当场他就给人拉出了大殿,打了二十杖。 但自己弟弟说他,他还真没办法。 萧祁敲敲桌面,正想装作严肃点,说几句自己胆子大到没边的弟弟,但一见谢青洛与自己相似的鲜活眉眼。 心中的气一瞬便消了。 第73章 换得与小殿下长相厮守 罢了罢了,自己的亲弟弟,说几句就说几句吧。 况且现在胆子大不也是自己惯的吗。 几个月才回来的时候被自己吓得说哭就哭,现在倒是好起来了。 萧祁嘴角勾起个温和的笑来,对自己弟弟招招手,示意谢青洛向他这边凑凑。 谢青洛还在笑的哈哈的。 但一见自己哥哥笑得温和,却又在招手唤自己。 心中的警铃顿时大作,方才调侃自己的哥哥的那股子劲一下子消失了个彻底。 于是谢青洛不进反退,身子还往后靠了靠。 眼里带点怀疑的看着自己哥哥,“哥哥!我过去你不能骂我!” 随后很怂的又添了一句,“也不能打我!” 萧祁闻言,轻笑出声。 “不骂你,宫里没有过年打孩子的规矩。” 这话的语气悠闲自然,没有一丝生气的意思。 谢青洛便勉强信了,随后半信半疑的往自己哥哥身边靠。 一边慢吞吞的靠,一边还向小赵侍卫递眼神,意思是要是我哥打我,你可得帮我拦着点。 赵翎却是心想,陛下怎会舍得打自家小殿下? 小殿下这般活泼可爱的性子,便是宠着爱着都来不及,陛下又怎会教训小殿下? 才靠过去,谢青洛就猝不及防的被自家哥哥抓住了手腕,手心被迫朝上。 “哥哥……哥哥……金口玉言呀……” 谢青洛试图挣扎,但丝毫动弹不得。 无奈之下,只好紧紧闭上眼,等着也许会到来的疼痛。 萧祁看着自己弟弟紧张的样子,无奈挑了挑眉。 然后就向自己弟弟手心便落下了三下轻轻的拍打,轻的恍若拂尘一般。 谢青洛恍然轻觉的睁眼,浓密的睫毛如同蝴蝶的触须般轻灵。 “朕都说了,皇宫内没有打人的规矩,青洛怎么不信呢?” “哥哥希望青洛心如明镜台,身勿惹尘埃。” 谢青洛听到这话,顿时粲然一笑。 “谢谢哥哥!” “我就知道哥哥是天子,说话必然是一言九鼎的。” 萧祁淡笑,未再说什么。 谢青洛则是转头,向一旁的赵翎灵动的眨眨眼。 赵翎看着自己小殿下这般,却也是露出个愉悦的笑来。 守岁漫长,他们三人着实是需要玩些什么打发时间。 本是萧祁让赵翎先去歇着,怕其忙碌了十几日的身体还没歇过来,奈何赵翎摇了头,说是不想破坏规矩。 况且他还想和小殿下度过第一个新年。 于是三人为了消磨时间,便不得不找了东西玩。 谢青洛手里握着个极其复杂的鲁班锁,自己解的津津有味,然后时不时抬头看自己哥哥和小赵侍卫的棋局。 守岁的时候玩这些消耗脑力的东西,也不知道这两位主子和赵侍卫是怎么想的。 一旁的李有德心底暗暗腹诽。 谢青洛知道“观棋不语真君子”的道理,而且也不善棋艺,便没有发言。 只是因为自己的鲁班锁找到了解开的关键,便笑了两声。 这一笑,导致下棋的两人都停了停。 不由自主地怀疑起自己来,都去寻自己的棋路哪里有问题。 最后结果是小赵侍卫惜败,谢青洛在一边看的蠢蠢欲动,直接上去和自己哥哥对弈。 古代的围棋白子先行,谢青洛执黑,萧祁执白。 于是谢青洛不管自己哥哥下在哪,直接一手落在了天元。 萧祁疑惑的抬头看自己弟弟,却见自己弟弟不像是会玩的样子,于是放了大水。 于是在萧祁的步步放水之后,谢青洛轻松的败在了自己哥哥手里。 谢青洛眨眨眼。 啊……自己确实是有点不善棋艺啊。 谢青洛把黑白棋子捡回去,然后便讲了五子棋的规则。 萧祁听明白了,便示意自己弟弟和自己再来。 第一局,谢青洛笑的得意洋洋,赢了; 第二局,谢青洛输; 第三局,谢青洛输…… 赵翎在一边把鲁班锁拼了回去,看的想笑,然后就被恼羞成怒的谢青洛提到。 “让赵大人和我来!” 萧祁笑着抬抬下巴,意思是随意。 然后在与小赵侍卫的对局中,谢青洛赢了。 谢青洛满意的点头,还是自己哥哥老奸巨猾,他才下不过的。 三人聊了一宿的天,搞了一圈玩乐的东西。 谢青洛甚至把前世的“斗地主”都给搞了出来,改名为“斗奸臣”,正大光明的搬上了台面。 总算天微微亮时,守岁才算是结束,也算是正式进入永光五年。 谢青洛困得眼都睁不开,硬撑着祝自己哥哥和小赵侍卫的新年快乐,才一下闭上了眼,趴到桌上睡了过去。 萧祁无奈捏捏了自己弟弟的脸,把人一把抱起来送到寝殿。 随后又摸出个荷包来,压到自己弟弟枕头下边。 压“祟”钱嘛,讨个好兆头。 随后又摸出一个,塞给跟在他身后的赵翎。 “行了,如晦也有,快回去歇着吧。” 赵翎捏紧了手里的荷包,抿抿唇,也出言祝福自己虽无血缘,可确实是实打实把自己看大的兄长。 “陛下,新年顺遂。” 萧祁笑笑。 “行,快去睡会儿吧。” 他还要去上大殿内上朝接受百官庆贺,之后才算是完全的能歇几天。 赵翎应下,将陛下送到云台宫门口。 随后则是回了小殿下的寝殿内,昨晚守岁时小殿下便叮嘱他,要他第二日陪着自己睡。 赵翎看看手里兄长给的荷包,却是又看看熟睡的小殿下。 整个人却是有些发呆,陛下对自己这般好,自己却还和小殿下…… 赵翎抿唇,脱了外袍,还是上了床榻与小殿下一同睡了。 到时候事情暴露之时,找陛下请罪吧。 陛下对他有恩,但他也与小殿下情投意合,若是说两难全…… 那也只是他的问题,是他私心太过。 陛下与小殿下都是真诚性情中人,也只有他,是个性子别扭,理不清轻重的。 赵翎抬手,也把陛下给的压“祟”钱放在枕头下边。 给小殿下掖好被子,自己也拿了锦被,闭眼搂住小殿下睡了。 不想了,想再多无用。 不若以后好好建功立业,不仅回报陛下的恩德,也能功过相抵,换来与小殿下长相厮守的机会。 第74章 我不能看人被欺负了去 过年放假这几天的清闲日子倒是过的很快,如流水一般潺潺流去了。 对谢青洛来说倒是没什么区别。 反正他平日里也都是玩玩,看看书,搞搞很大可能出不来成果的研究。 对于萧祁来说,也只是免了早朝和批奏折的烦恼。 该做的事还真是一件没停。 初三那天,永光帝让人把在国安寺的做主持的程炎以带进了宫,据说是要为景朝祈福。 本来是也要请智空大师进宫,奈何智空大师言说自己正在手抄经书祈福,要连抄七七四十九日,不可间断。 遗憾之下,便只有国安寺主持道离入了宫来。 永光帝与程炎以在宫内的佛堂聊了一日的佛法,倒是颠覆了平日里永光帝给人信奉道家的印象。 谢青洛此时念起了同样在国安寺的老友,释时松的近况。 但他知道哥哥与程炎以必然是在聊些大事。 也识相的没有打扰,只是嘱咐了让人在道离主持出来佛堂时,让人来通知他。 赵翎则是在心底筹谋要给小殿下送什么东西。 或许这次送的东西……也算定情信物? 他是自小学武的,思考送什么便也想往兵器方面上来想。 毕竟小殿下有个防身的兵器也好。 自己虽是贴身侍卫,也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小殿下身边,等他再教教小殿下防身的技能,也能保证一些小殿下的安全。 况且精心铸造的兵器经过了特殊处理,在短时间内也不会生锈,也取个长长久久的意思。 赵翎亲手画了适合小殿下手型的匕首图纸,不远送去自家京城外的庄子里。 让手艺最好的铁匠拿最好的工艺,最好的铁质锻出来。 并且嘱咐管家给匠人加了大把的银子。 过年间还让人干活总归是有些不好的,多给些银钱,也算是弥补半分匠人无法在年间陪伴亲人的遗憾。 时间紧任务重,赵翎便规定了让人在十五,元宵节前给他送来便是。 有小太监来禀报谢青洛,说是道离师父从佛堂内出来了。 谢青洛抿唇笑着,便让人把程炎以迎进云台宫。 另一边的程炎以听到这个要求,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听小殿下的命令。 请示了一旁面色平静的永光帝,见陛下点了头。 程炎以才跟着小太监往云台宫来,路上他轻叹了口气。 着实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聪慧至极的小殿下。 若是不经意间透露了什么消息,又被小殿下顺藤摸瓜,猜到了什么…… 陛下若是再迁怒于他…… 程炎以再次叹了口气,只能以自家陛下是没有那么小气来安慰自己。 但到了云台宫,却没想到小殿下问的不是些刁钻的问题,而是与那智空从肃州带回来的小和尚,释时松的近况。 程炎以有些意外,对于这释时松,他自然是查了个底掉。 智空的动作一直隐秘的很,却唯独正大光明的收了个来自肃州的弟子。 如此,不是很明显的便说明,这弟子身上有些问题在吗? 但他的人查了一通,这小弟子身上最特殊的,便是在肃州的佛光寺时,与小殿下有些交情。 旁的,经过他手下的人的调查。 无论是身世,血脉,性格,竟无半分特殊之处。 但智空说的一点却是对了。 这孩子身上极有佛缘,对于晦涩难懂的佛经,这弟子竟是接受的极快。 程炎以想到这里,心底的确是开始疑惑。 这释时松到底为何被智空收为弟子? 想着想着,却是已然到了云台宫,程炎以收回想法,双手合十与谢青洛行了个礼。 谢青洛唇角含笑,十分欢喜的将程炎以迎进宫内。 “道离师父,别来无恙。” 程炎以做出那副温和的神态来,轻轻垂头。 “小殿下,别来无恙。” 谢青洛笑笑,再开口问道。 “道离师父,此番请您来,便是想让您为我带一封信给我那好友,释时松。” 他与释时松自是君子之交,但也是相互挂念。 更别说前些日子里,老乡见老乡,自然是朋友情谊再上一层楼。 如今多日不见,又是过年时节,有了道离进宫的机会,谢青洛自然是想让人帮他捎带一封信,对释时松表示问候。 顺便,旁敲侧击老友半分,为何会被智空收为弟子? 程炎以见只有这一个要求,不由得松了口气,然后笑得极其温和的把信接了过来。 结果下一刻,谢青洛又开口。 程炎以的警惕程度一下子拉满。 “道离师父,莫看我才十七,可与时松也便是认识十余年的好友。” “烦请道离师父为我照拂时松一番,他性子平淡,若是在寺中受了人欺负,也许未曾开口言说。” “但他既与我有这好友的缘分,我便不能看他被人欺负了去,还是劳烦道离师父了。” 谢青洛起身,十分认真的也双手合十,冲程炎以真诚请求道。 他同样也知道自己的好友释时松身份存疑,但如今还看不清真相,照拂一番也没有什么大碍。 “但若是时松真的有什么……道离师父听哥哥的旨意便是。” 谢青洛一双眸子清明的很,言语也细致的很。 程炎以心底感叹一句小殿下的有情有义,便郑重应下。 但还是说道。 “殿下的好友佛缘深厚,寺内不曾拘束他过多,其他弟子也都是信重他的,欺负他人一事必然不可能发生。” 谢青洛点头。 “那便好,多谢程大人了。” 程炎以听见这称呼,心头却是猛地一震。 抬头又见小殿下那双平静的眼,却也只能应下,未再多说什么节外生枝。 谢青洛如今想明白了,程家当年未被抄斩,而是发配肃州,是不是便是哥哥劝说父皇的手笔。 而程炎以被单独拉了一把,是不是也是哥哥对程家的施恩。 如此,程家必然对哥哥抱有恩义之情。 肃州特殊,若是多了一家对哥哥忠心的的人,必然也能更好的控制亦或者监控肃州。 若是真的要肃清肃州的妖魔鬼怪,说不定程家到时候便是极重要的一环。 谢青洛当时看到程炎以的身份,便依稀有了猜测。 如今见程炎以进宫,猜测方才真的明了。 第75章 博弈的牺牲品罢了 眼看着僧衣翩翩的程炎以出了云台宫,谢青洛才返身走进了殿内。 赵翎依然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腰间佩着长刀,尽好一个贴身侍卫的职责。 不过此时,却是与他一样,同样盯着程炎以消失的方向。 谢青洛转身,对着身后的小赵侍卫清浅一笑,挑挑眉。 “如晦,在想什么?” 赵翎抿唇,慢慢的收回视线说道。 “小殿下,臣未想什么。” 谢青洛闻言一笑,也没再追问下去。 程炎以既然是哥哥的臣子,那从小便跟着哥哥长大的赵翎,不可能与程炎以没有交集。 或许是想起以往相处的时候了吧。 谢青洛莹润的指尖下意识地揉捏衣角,指尖微的泛白。 第一次,他心中竟是有了层薄薄的怨恨。 自己到底为什么被送走? 到底为什么没跟着哥哥和赵翎一起长大?从而错过了这么多年的相处时光。 谢青洛咬咬嘴唇,在红润的唇瓣上留下个浅浅的齿印。 轻微的刺痛柔和的蔓延,一抽一抽的传进心底,让谢青洛更加坚定了想查出真相的决心。 不知为何,对于此事,他一直在哥哥面前下意识的回避。 不想去询问,也不敢去询问。 若是……被送走的原因真的与哥哥有关…… 那他又该如何自处? 谢青洛牵住身边小赵侍卫的手,皮肉被包裹的安全感令他浅浅松了口气。 赵翎看着自家小殿下颇有些依赖他的姿态,顿时?心软意活起来,便温声问道。 “殿下,有何不开心的吗?” 赵翎停顿片刻,却又试探般迟疑的问道。 “殿下或是想念在国安寺的朋友了吗?” 谢青洛低头,往小赵大人宽阔的肩上一磕,闷闷的摇摇头,声音也带些发闷的不开心。 “未曾,只是有些觉得……” 赵翎伸出双臂,把小殿下揽进怀里,任由殿下靠着。 “殿下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臣一直在这里。” 谢青洛在人怀里拱了拱,叹息般说道。 “我只是后悔,未能与你和哥哥一同长大罢了。” “你们所见的,我未曾经历过;我所看过的,你们也何尝能理解。” 赵翎听到这话微愣,摩挲小殿下乌黑发丝的手也停在半空中,心底却是顿时酸涩起来。 他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因此对小殿下的伤心反而更加感同身受。 即使是陛下未曾与他说过小殿下被送走的原因,但他一直跟在陛下身边。 从肃州不远千里送来的密信,那些记录了小殿下在谢家生活的点点滴滴的密信,他有时也能看见些。 陛下还是太子时,就开始不断地做一些和“鬼神”有关的事。 甚至找了许多民间的“大师”,把写着小殿下生辰八字的纸给他们看,询问小殿下的命数。 尽管赵翎每次都在门外等着,但见了如此多次,他也能猜到,小殿下的命数或许是不好的。 甚至可能是极不好的。 当时的太子萧祁努力几月,见众人说辞一样,最终还是修了道,听了那道士的话,开始为小殿下的命数铺路。 赵翎回神,轻声安抚谢青洛道。 “殿下,这非你之错,何必后悔?” “若是后悔,也该是陛下与臣,先皇与谢氏后悔。” 这一句轻飘飘的很,如同细若游丝的呼吸,但因为离得近,却是清楚的传入谢青洛耳中。 赵翎心里更加酸涩,竟无端的替小殿下感到痛苦。 身为权势的顶端,却无端被“鬼神之事”缠身,甚至被迫将尊贵的皇家血脉送走。 这最终不还是说明,权势还是不够强吗? 倘若能一下把景朝底下作乱的东西肃清,又怎么能牺牲小殿下一个无辜的人? 皇家血脉,天生尊贵,怎会命数不好? 或许真的是有命数一说,但更多来看,更像是博弈的牺牲品罢了。 谢青洛听闻赵翎最后一句,却是整颗心狠狠的一颤,因此陷入沉思。 他性格天生敏感,更能感受到别人话中隐藏的情绪。 方才赵翎这最后一句,竟带了些暗恨。 哥哥为何要后悔?赵翎为何要后悔? 先皇……他的父皇为何也要后悔?以及……谢氏…… 谢氏,是说他血脉上的外祖家,南阳谢氏。 还是远在肃州的谢家? 谢青洛手微微的一颤,肃州的谢家,可就是京城南阳谢氏的一个旁支。 那这样看,自己被送到肃州一事,南阳谢氏必然参与了! 谢青洛在赵翎怀里靠的更紧,不想让赵翎察觉到他的震惊分毫。 他知道自己在肃州长大一事,必然有隐情。 但如今这样看,竟是复杂到这般。 好多杂乱的线缠到一起,将他想知道的真相完美的包裹成一个茧。 他只能顺着既定好的路线,一步一步的将包裹这个茧的线全部解开,直到真相显示在表面。 但现在,最难的则是,有的线是他看不到的。 谢青洛压根不知道这个消息,又怎么能顺着线解开呢? 深深叹了口气,从小赵侍卫怀里出来。 小赵侍卫的心跳如擂鼓,震得谢青洛也难受。 赵翎不知道,自己擅自下的这个决定,把这句包含了很大信息量的话说出来,告诉小殿下这件事做的对不对。 但是若是单看着小殿下难受,他也做不到。 不如让小殿下知道些,知道小殿下被送到肃州,不是小殿下的错,而是别人的错。 谢青洛把一团糟的心思压回心底。 准备到晚上上床睡觉时,拿清净的空子自己缕缕。 如今心中一团乱麻,想不出任何有用的消息来。 调整好了心情,谢青洛露出抹笑。 “如晦,我们出去逛逛去。” “殿里太闷啦。” 赵翎点头。 这几日天气晴朗,室外不算冷,与小殿下出去逛逛也好。 赵翎帮小殿下拿了披风,亲手给小殿下系好。 谢青洛笑吟吟地轻抬下巴,任由小赵侍卫轻手轻脚地为他系披风的带子。 同时缓慢伸手,似有意似无意的抬头摸了摸小赵侍卫的喉结。 感受到赵翎浑身一僵,谢青洛笑得更欢。 便作为奖赏吧。 奖励小赵侍卫偷偷告诉他的消息。 第76章 帅啊小赵侍卫 在谢青洛的反复思考,和与小赵侍卫的卿卿我我中,很快就到了初七。 年假结束,到了朝廷官员又要开始上班的日子。 而谢青洛,在知道他被送到肃州一事,与南阳谢氏有关之后,便在不断思考,怎么样与南阳谢氏的人接触接触。 若是正常来说,他是王爷,而南阳谢氏是他外祖家,若是想接触,倒也简单。 但谢青洛不想直接去找南阳谢氏,尤其是那种私人的找,私人的接触。 而且不想问赵翎有关谢氏的事。 谢青洛觉得,这是他自己的事。 尽管赵翎和他定了终身,他还是不想牵连赵翎。 于是,谢青洛便去询问了在翰林院的挚友孔子贞,和陛下的御前侍卫傻大个郑子璋。 综合这俩人说的,谢青洛得出结论,陛下似乎不是很待见南阳谢氏。 谢青洛得出结论时,有些微愣。 孔子贞是个专心于钻研的书呆子,对于官场人情一事不是很熟悉。 但在家里耳濡目染,也能说出一些来。 那日才结束年假,谢青洛悠哉悠哉的去翰林院寻孔靖。 打听这事时,孔子贞就告诉他。 南阳谢氏的子弟近几年参加了殿试的,即使是成绩极其靠前,也被殿下随手指了三甲,只得被迫出京为官。 没有二甲以上的身份,连翰林院都考不得。 谢青洛听闻此事皱眉。 哥哥对南阳谢氏的子弟厌恶吗? 和孔靖告别后,得了空,谢青洛再去问郑子璋时。 郑子璋是个武力极高,性子大大咧咧的傻大个。 谢青洛旁敲侧击,生怕郑子璋不告诉他。 结果郑子璋一挥手,便把年前时,谢氏祖母来宫内坐了片刻。 然后殿内陛下摔了茶盏,还送了谢氏祖母一尊白玉观音像,同时给谢氏祖母赐轿的事全说了出来。 谢青洛还有些不信。 不是,这消息得到这么容易? 他哥的御前侍卫,就这么全给他说了? 谢青洛艰难开口,“郑大人,您与我说这么多……” “哥哥会不会怪罪……” 郑子璋挠挠头,好像才反应过来。 不过随后又大气的一挥手。 “没事的小殿下,陛下这么宠爱您,跟您说了应该是没事。” “而且陛下都把亲卫给您了,这给您说了也没有什么问题。” “况且,臣与小殿下不是外人。” 谢青洛眼看着郑子璋把自己说服了,虽然心有感激,但是觉得郑大人经常被罚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于是出于人道主义,谢青洛还是好心提了一嘴。 “郑大人着实是性情中人,不过以后……还是要谨言慎行。” 以后少被我哥罚点吧。 谢青洛心底吐槽,面前却是单纯明丽的笑。 郑子璋听闻这话,嘴都要笑咧得合不上了,“是,谢谢小殿下提醒了,臣以后记住了。” 谢青洛得到了消息,自然是欢欣无比。 但见郑大人如此,也知道他是没听进去,只得露出个笑来,转身走了。 他和郑子璋打听消息,自然是找了个理由把小赵侍卫先给打发走了。 他打发小赵侍卫,帮他去上树折个树枝。 虽说是赵翎不是很理解小殿下要干什么,但还是极其尊重殿下的命令。 于是很听话的,直接跃上了树,然后试图寻找在冬天里形状还比较完美的一个树枝。 与郑子璋说完,谢青洛才回到树下。 正好看见小赵侍卫从树上帅气的一跃而下,衣角飘飞。 谢青洛顿时眼前一亮。 帅啊小赵侍卫。 赵翎把手中的树枝递给小殿下,却见小殿下没接,面上反而是带着惊艳的怔愣。 见此,赵翎免不得轻轻一笑。 这一笑反而中和了方才冷峻面上的冰冷,让一张俊美的脸多了几丝人情味。 谢青洛感觉马上就要忍不住,想去亲一旁的小赵大人了。 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啊。 他要是当了皇帝,这不绝对是个每天沉溺在赵贵妃的床榻里,成了昏君吗? 谢青洛扭扭捏捏的靠近小赵侍卫的,手忍不住的戳了戳自家侍卫的脸。 还是忍不住感叹。 “如晦,你长得真好看啊。” 赵翎听了这话,耳根的一抹红恨不得就要爬到脖颈,面上却还是强作镇定的样子。 “小殿下若是喜欢,不妨再摸摸。” 谢青洛吸一口气,承认他被小赵侍卫这蛊惑一般的话给诱惑到了。 于是把人手里好不容易折下来的树枝一扔,拉着人的衣角,就把人拽回了云台宫。 只是才进了主殿,让宫人出了殿外,谢青洛就迫不及待地把人推到软榻上。 然后跨坐在小赵侍卫腰腹上,伸手蹂躏着小赵侍卫的一张俊脸。 赵翎真的忍不住的笑,但为了小殿下的手感考虑,还是把面皮放松,任由小殿下蹂躏。 但是揉着揉着,小殿下手放的位置好像就往下走了。 顺着小殿下的手愈发往腰上摸,赵翎觉得有些不对,身体好像有点异常。 于是赵翎深吸口气,决定迅速止损。 手一撑,把小殿下从自己身上抱下来,放在软榻上。 然后自己迅速起身,站的笔直。 谢青洛先是有些不解,还在回味方才手里软硬合度的肌肉触感。 然后忽地想到了方才手心下的肌肉瞬间收紧的过程,谢青洛觉得自己猜到了。 啊这…… 这样吗…… 谢青洛也是个健全的男子,自然能猜到方才是发生了什么。 于是谢青洛轻咳几声,试图缓解空气中的尴尬,然后默默转身背过去,捂住眼。 “赵大人,这你先自行解决哈。” “我还没有成年。” “你等我十八……” “以后再说……” 最后这几句都细如蚊鸣了。 谢青洛话语间尴尬,实则也确实尴尬,面上已经烧成一片红霞了。 虽说古代十六就能结婚生子,但是谢青洛的观念非常现代,非常朴素。 怎么着也得等他到了现代的法定成年年龄,到了十八再说吧。 在这方面,他还是十分执着的。 赵翎无奈。 看着惹了事,又背过身去装作事不关己的小殿下,心中只得默默开始念武学上清心寡欲的口诀。 第77章 是因为自己不中用吗? 谢青洛在软榻上背着身,捂着脸,实在是都不敢转身看一点。 啊啊,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单纯觊觎小赵侍卫的脸和身材罢了。 他只是单纯的是个小色鬼而已。 暂时还没有别的意思啊…… 谢青洛被手捂着的脸热的发烫,感觉自己天灵盖都能冒烟了。 一旁的赵翎口诀念了几遍好不容易给静下来,转头看看背对着自己,身子蜷缩着的小殿下,实在是哭笑不得。 分明是小殿下方才如此,现在不好意思的人反而又是殿下了。 他无奈,只得轻轻走过去。 把小殿下从身后揽到怀里,缓声哄着。 “小殿下,没事了,没事了。” “是臣定力不够,殿下不必如此。” 谢青洛红着脸,颤颤巍巍的转过身,把脸埋进小赵侍卫的怀里。 在怀里拱了拱,谢青洛尽力平复心情,才抬头巴巴的看赵翎。 或许是真的羞得很,谢青洛连话都不是很想说。 赵翎揉揉小殿下的后脑勺,看着自己小殿下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实在是想笑。 表面上只能保持镇静,慢慢的哄人,但是自己话里也带些窘迫。 “殿下,没事的,这是正常……” 给自家小殿下讲这些,实在有些……哄骗小孩子的感觉。 赵翎莫名觉得有些背德感。 而且……有点受良心上的谴责。 但是,一想到在如今的景朝,十六岁已经是可以成婚的年纪了,赵翎顿时释然了。 还好还好,自己不是那种人。 赵翎默然,但还是觉得有点不太对。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两人都弄了个大红脸。 殿内安静了片刻,才再次响起谢青洛说话的声音,只不过话题已经被转移到不知哪儿去了。 “你说人的跑步速度是能达到一百千米每秒哈……” 赵翎没听懂,但还是很给面子的“嗯”了一声。 直到晚上,谢青洛独自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脑中回想的还是今日白天的那一幕。 翻来覆去打了几个滚,谢青洛感觉脸又开始发烫了。 只能闷闷的把脸摁在枕头上,默默的憋了会儿气,把旖旎的心思都压下去。 为了清理脑子的废料,谢青洛翻了个身。 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开始在脑子里推理某个物理公式。 之后,不过片刻,谢青洛直接睡过去了。 另一边的侧殿,小赵大人在哼哧哼哧的洗衣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半夜爬起来洗衣裳,但可能和方才睡觉时做的梦有关吧。 赵翎手上用的力愈发大,脑子里想的愈发乱。 …… 自此事之后,谢青洛倒是老实了不少,心思都放在了搞那些研究上。 毕竟,人还在他身边,也不着急用嘛。 对于研究这些东西,谢青洛实则也是一筹莫展。 他知道很多理论,知道很多结论,但他无法证实,或者无法做出些事去改变。 比如他知道细菌的存在,知道病毒,知道很多疾病就是由细菌导致的,但如何证明? 谁会相信? 或者他可以搞出显微镜…… 在现在没有玻璃的时候,显微镜的镜片是不是能用一些透明的宝石,或者水晶来替代? 然后把镜片磨成不同的的凸透镜…… 谢青洛揉揉眉心,感叹自己的思路又跑偏了,想的东西没一个在正处的。 慢慢搞吧。 他年前不就想把玻璃搞出来来着,那现在,就先回忆回忆怎么制造玻璃吧。 其实在之前的朝代里,玻璃就隐隐有被制作出来的苗头,制作出来的玻璃仪器主要用作赏玩之物。 其实主要原因是这之前制出来的玻璃主要是铅钡玻璃,而铅钡玻璃尽管烧制时要求的温度低,对技术要求低。 但有很多不利于实用的缺点,比如易碎,不耐高温,无法迅速冷热交替。 因此,这铅钡玻璃也只是制成看着好看的一些装饰品罢了。 而现代玻璃的玻璃多为钠钙玻璃,这种材质相对于铅钡玻璃来说,比较耐高温。 那要只看耐高温这一点,现在景朝的瓷器技术好像完胜这俩还不一定能搞出来的东西。 谢青洛闭了闭眼,继续往下想。 不行,玻璃这个东西他一定要搞,他得想办法把显微镜的光学镜片给搞出来。 若是能放大到看见细菌和细胞的地步,这对于景朝的医学,生物绝对是一个极大的推动。 并且玻璃这个东西若是能广泛发展,起码在墙上镶着是比拿纸糊的窗户保暖。 他还拿玻璃搞出来实验室中的蒸馏装置,他想要能消毒的酒精。 这东西能消毒,所以对于医学绝对有极大的帮助,若是真的要开始研究外科手术一类,酒精的消毒作用绝对是很有必要的。 对于碘伏之类的,他也搞不出来。 谢青洛“啪”的一巴掌拍自己脑门上,发出响亮的一声。 你别乱想啊谢青洛,你说你这东西都制不出来,你在这乱想啥啊。 这乱想这么多,不干着急吗? 谢青洛闭上眼,没骨头一样往身后靠背上一靠,悠悠的叹出一口气。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前世看的那些穿越小说,主角怎么都这么厉害,肥皂,玻璃,火药,给人感觉轻而易举的就搞了出来。 还有什么蒸汽机,好像直接给手搓出来了,甚至完整的工业体系都快搬过去了。 怎么到了自己这儿,想研究点东西,怎么事事桩桩都难如登天,啥啥也搞不出来。 是因为自己不中用吗? 谢青洛微笑僵住了,怎么能这么说呢? 哦,我知道了。 谢青洛眉目舒展开来,感觉自己找到了干啥也不中用的原因。 之所以他搞不出来,应该是他没有小说里的主角那些金手指,没有系统的原因吧。 好的,那就合理了,人家有外援,你没有嘛。 那这样搞不出来也算正常。 谢青洛安慰好了自己,却也开始做梦自己啥时候能也有个金手指,有个系统啥的。 闭上眼做了会儿梦,啥异常也没发现。 没有白胡子老爷爷突然在他脑海出现,也没有什么系统在他脑子里“叮”一声就绑定了。 谢青洛愤愤睁眼,明显觉得自己不劳而获的想法才真的是做梦。 真是! 第78章 南阳的碱矿,西戎的小公主 太过分啦!凭什么不给他金手指! 要是也在一本穿越小说里,他非要半夜问候问候作者,为什么不给他开金手指。 为!什!么! 谢青洛愤愤的发了一阵脾气,还是觉得自己生气这一阵,不如快点写写钠钙玻璃的制作流程。 命苦啊命苦啊。 苦什么苦,谢青洛你还是快写吧! 很经典的一句话是啥来着,哦对,是“有生气的这个空,你早就写完啦!” 谢青洛精神分裂一般,把想摆烂的自己哄好了。 之后又拿起笔,开始研究怎么制玻璃。 玻璃嘛,直接找二氧化硅,给烧化了,凝住了,不就成了吗? 二氧化硅,不就是沙子嘛,这不非常好找。 但是吧,二氧化硅的熔点高达一千七百多摄氏度,这以古代的技术,还真是挺难达到的。 谢青洛沉思片刻,继续往下写。 他刚才提到了钠钙玻璃,而现代用的透明玻璃,就都是钠钙玻璃。 那为何在二氧化硅里要加钠,钙呢? 由于二氧化硅的熔点太高,所以为了降低在消耗能源上的成本,人们在烧玻璃时加入了助熔剂。 而最合适的助熔剂就是,就是碳酸钠。 谢青洛的注意力转到碳酸钠上来,毕竟沙子好找,可是碳酸钠这东西,就有些难搞了。 碳酸钠,俗称纯碱,就是前世卷子上经常出现的那个?索尔维制碱法和侯氏制碱法。 这两种方法制的“碱”,便是谢青洛需要的纯碱碳酸钠。 其实想要碳酸钠,也算好弄,如果景朝的地界里能找到碱矿,那可就事半功倍了。 谢青洛想到这,忽然招手唤人,要宫人把景朝的舆图找来。 说实话,他来这个世界十几年,却是连所在景朝的完整地图都没看过。 也许是因为,舆图算是官府行政方面的依据,所以管的较严。 也就是这几年景朝开始繁荣,他才能从逐渐放开的书籍上看到不算完整的部分舆图。 如今到了宫内,他是王爷的身份,哥哥又信任他。 看个舆图,不就很容易了吗? 景朝的舆图是开国皇帝命人花了多年时间绘制的,曾还借鉴了前朝某位武将一本游记,精准程度倒是很高。 谢青洛把篇幅不小的舆图铺在地上,直接席地而坐,身体前趴的看着地图。 据他所知,中原地区倒是有一个天然碱矿产地,在哪个地方来着。 谢青洛轻蹙着眉头。 细白的手指轻点在舆图上,一寸一寸的寻着。 赵翎那会儿被萧祁叫去商量事情,此时才回到云台宫。 一进殿,身上的寒凉气息就被暖风席卷走。 赵翎浑身打了个激灵,便匆匆往书房内找自己小殿下。 才迈进书房,却见自家小殿下没好好的坐在椅子上,却是整个人都要趴到地上了。 见到这一幕,赵翎顿时哑然失笑。 尽管书房下边铺了暖和的地龙,但小殿下这般,还是让人担心他会不会受凉。 谢青洛正盯着舆图入神,只当是有宫人进来送茶水,便未抬头。 只是下一秒,整个人却被一双手臂轻松的抱起来。 然后便落到了某个人的怀里。 “殿下,这般趴在地上,小心着凉。” 有温和的声音传到他耳里。 谢青洛露出个清澈的笑来,只是胡乱点点头,却又从赵翎怀里挣扎出来,指着某处。 “就是这个地方!” “我之前读书时,便听闻此地有碱矿!” 赵翎微怔,却是去看小殿下手指的地方。 只见此处正是清晰的标着两个字。 “南阳……” 赵翎口中轻念,却是觉得此地名有些熟悉。 下一秒,他便猛地意识到。 南阳,不就是小殿下的外祖家?先皇后不就出身于南阳谢家? 谢青洛此时也反应过来。 方才找到碱矿的愉悦少了些,却是开始拧起眉头来。 这次竟然又和南阳谢家扯上关系了。 反正谢青洛对南阳谢家莫名的印象不好。 更别说知道了自己被送到肃州和谢家有关,而且就在前几天打听的时候,自己哥哥也不待见南阳谢氏。 但这碱矿是在南阳盆地,这一块肯定是谢氏占大头。 谢青洛想想自己的姓,又想想自己未见过面的阿娘,以及宠爱自己的哥哥。 谢家本来就非接触不可,如今更是非接近不可了。 别的他不管,反正他想要那个碱矿。 赵翎坐在地上,任由小殿下靠着看舆图。 谢青洛往身后舒舒坦坦的一靠,正好坐在赵翎腿上。 他先把南阳谢氏的事抛到脑后,继续想碱矿的事,除了南阳有,别的地方倒是也能找到碱。 靠北的地方,那边倒是也有盐碱湖,那个当然也能用。 行,助熔剂这个问题倒是解决的差不多了。 谢青洛感受着小赵侍卫身上的温热,舒适的眼睛微眯。 解决了一个问题,他本来就开心,如今小赵侍卫还在一旁陪着他,他自然更是心中愉悦。 虽然说后续还有的是问题要解决,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嘛。 谢青洛拍拍身后人的腿,声音轻快。 “我起来啦!” 赵翎却是伸手托了他一把,之后自己赫然起身。 谢青洛唤人来把舆图收了去,正好给他和赵翎上了茶水。 坐在椅子舒适的软垫上,谢青洛晃晃小腿,一边整理玻璃的制作方法,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小赵侍卫。 “哥哥找你去干嘛了呀?” 赵翎把茶水轻推到小殿下手边,回答道。 “陛下与臣去说西戎的事了。” 谢青洛要端茶盏的手顿时一停,有些不理解。 “西戎又搞了什么幺蛾子,是那个只留下一个的官员?” 赵翎点头。 “是,那官员来京来得晚,要在十五之后,陛下才肯见他。” “但西戎王突然给陛下写了封信,说那领头官员是他的小女儿,因性子活泼,所以执拗着也要来景朝看看。” 谢青洛挑挑秀气的眉梢,这种女扮男装的情节他在现实中竟然也能看见。 “然后呢?” 赵翎继续往下说。 “西戎在信里的语气放得低,请求陛下照拂他的小女儿一番。” 第79章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谢青洛皱眉,叹气,这什么抓马情节。 前世狗血虐文看多了,马上觉得自己哥哥会和这个西戎小公主来个绝世虐恋。 比如那种把人国都灭了之后,疯批陛下强制爱亡国公主那种。 谢青洛直接懒得再往下想。 自己这个破脑子整天就联想点没用的,真是闲的。 让你再回去备考科举就老实了。 不过自己哥哥可是天子,必然要找一个最好的,作为自己的嫂嫂,作为景朝的国母。 谢青洛这次赞同了自己脑子的意见,然后继续问小赵侍卫。 “哥哥怎么说?” “陛下说反正西戎那边还会来人,这唯一剩下的官员是男是女,是不是西戎王的女儿也无所谓。” 谢青洛默然,还真是他哥哥的风格。 这样看来,是看不到他哥哥沉溺情爱无法自拔的时候了。 不过这才是应该的嘛,景朝天子,就该永远冷静自持,百姓江山放在第一位。 谢青洛懒懒打了个哈欠,转头清亮的眼看向自家小赵侍卫。 这情爱的滋味也不错嘛。 谢青洛挥挥手,让西戎自己搞幺蛾子去吧。 让自己小女儿来景朝,但凡是个人有点脑子,都能想明白这是来干什么。 彼时自己哥哥尚未成亲,甚至都没有叫得上名字的妃嫔。 这西戎送了小女儿来,抱了什么心思还未可知呢。 谢青洛冷笑两声,低下头继续搞制玻璃的流程。 等着吧,等这个玻璃制完他就开始搞火药,搞枪,景朝都能有烟花的基础了,火药绝对是不在话下。 等着他再把燧发枪和大炮搞出来,区区西戎,有手就能拿下的事。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到时候西戎还敢在这里叫? 没有分寸的东西。 谢青洛轻声骂道。 他脑子既然有现代的技术,那么该用的就都用上,他之前发愁各种资源不够用,现在思维打开了,不够用,那就去拿嘛。 自己害怕科技发展不起来,那就去找别人发展嘛。 谢青洛推算着,如今这个时期,等景朝把内忧外患清除了,就应该是世上最强大的王朝了。 到时候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怎么就不能把哥哥推上千古一帝的位置呢?把景朝变成世界上最厉害的国家? 不仅是如今,也是以后。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谢青洛平静的想着。 也许正是他从现代而来,所以更敢想。 也许是接受了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也有现代开阔的思维。 因此,在某种程度上说,谢青洛的野心更大。 或许此时萧祁顶多想的是统一这片土地,而谢青洛,却是已经想到统治这颗星球。 谢青洛的眸子流光溢彩,赵翎认识小殿下这几个月,却是第一次见小殿下如此野心勃勃的样子。 不是那种阴鸷,扭曲的野心勃勃,是积极向上,势在必得,所有变局尽在我手。 谢青洛轻笑开口,直接叫了赵翎的名字。 “赵翎,你知道吗?” “哥哥与你我,必然青史留名,万年传颂。” 赵翎看到如此鲜活的殿下,竟是不舍得眨眼,生怕错失一丝一毫的明丽。 片刻,赵翎艰难开口。 “殿下,臣信您。” 谢青洛轻笑,对自家的小赵侍卫挑挑眉梢,转头又去写制玻璃去了。 赵翎却在一旁,心潮澎湃,心涌起伏。 千般心绪万般难平。 每当他以为了解了殿下之后,殿下却总会展现出与往日截然不同的一面。 心如擂鼓,是赵翎对谢青洛再次心动的声音。 是循着心跳的鼓点,理智与情感撕扯,最终理智甘拜下风,只余对另一个人的臣服。 赵翎摁着胸口,只感觉浑身血液平息不止。 他轻呼出口气,把翻滚的气血压下来,看着认真写着什么的殿下,却是更萌生了与其并肩之心。 赵翎一个人想着,谢青洛却是又沉浸在制玻璃的大业里了。 助熔剂搞了,还得搞烧的温度。 加上碳酸钠之后,在一千五百摄氏度的时候应该就能差不多了。 但是据谢青洛前世看的一些科普,说是铁匠炼铁时达到的温度最高在一千二百摄氏度。 谢青洛又想起景朝烧的瓷器,这烧瓷的窑里温度应该能达到一千三? 他揉揉眉心,不行了,这些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只能让匠人们研究了。 尽力而为吧,毕竟还有些风箱一类的帮助燃烧的辅助工具,他也不知道以如今的景朝能不能烧到如此高的温度。 谢青洛又继续往下写,这有了高温,有了原材料,有了助熔剂,这还只是第一步。 下边的什么精炼,退火,切割,他就真的帮不上什么忙了。 而且精炼这一步,还得加点别的东西,这些之前造过铅钡玻璃的匠人也许有经验,让他们来吧。 剩下的,谢青洛只能写写自己知道一点的东西。 可能让工匠茅塞顿开,也有可能让工匠走岔路。 只能说多试试了。 谢青洛终于写完了,放下笔,看着写满了不确定步骤的纸,总算是理解什么叫“上边一张嘴,下边跑断腿”的了。 自己还真是起不到多少作用,几乎每一个步骤都得让匠人们去干,自己这不就是突发奇想的领导吗? 谢青洛此时没了势在必行的劲了。 只是觉得自己挺过分的,上来就为难人。 到时候多给匠人点钱吧。 谢青洛默然想到,大不了这份赏赐从他云台宫出。 他身为王爷,自然是每个月能拿钱的,而且自己哥哥随手补助的也不少。 他在宫内也没得花,都在库房堆着。 此时总算是有点用处了。 把手上的纸抚平,拿镇纸压住,等会儿亲自送去给哥哥,让哥哥帮他安排吧。 这制玻璃的支线终是告一段落,下一个支线任务,就是造枪造炮了。 谢青洛装作系统,自己给自己发布了个支线任务。 好哎,让他慢慢来,慢慢辅佐自己哥哥拿下整个星球。 谢青洛轻呼一口气,直接抱住一旁小赵侍卫的腰,脸在紧实的腰腹上蹭了蹭。 真好啊。 第80章 哥哥,我想找你要个人 养心殿,安静无比的书房内。 因为过了年假,又过上了上朝,每日批奏折日子的萧祁,才好不容易得了空歇歇,抬头却见自己弟弟欢欣跳脱的来找自己。 不说动作轻快潇洒的很,面上也笑得跟朵才盛开了一时半刻的花一样。 萧祁挑眉,心里默默断言,这小子来绝对是有事求自己。 果不其然,谢青洛还离着自家哥哥几丈远,萧祁就听闻一句清甜的不得了的喊声钻进耳朵里。 “哥哥——” 尾音拖的特长,估计都能拉出一条长长的飘带来了,语气中充满了撒娇的意思。 刚才还寂静无声的书房里,此时因为这一声,好像所有东西都在一瞬间鲜活了起来。 萧祁嘴角上扬,这才放下手中的奏折,抬头轻咳几声。 “青洛来找哥哥干什么呀?” 都是被自己弟弟带的,他说起话来也忍不住的拖音。 谢青洛清澈明亮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一下子就凑到自己哥哥面前。 “哥哥——,青洛能求你件事吗?” 萧祁闻言,面上装模作样的正色,语气淡淡的发问。 “什么事?” 谢青洛面上略带羞涩,但动作却十分迅速强硬的把玻璃的制作过程塞到自己哥哥手里。 萧祁低头去看手里的东西,“……玻璃?” 皱了皱眉,萧祁本想开口问问这东西有什么用,但是看到谢青洛写的详细的过程,和每个细致的猜想。 便知道这东西绝对是自己弟弟下了功夫了,那还有什么好问的? 萧祁眉目舒展开来。 “是让匠人去做这东西吗?” 谢青洛闻言眼睛一亮,顿时抱住自己哥哥胳膊,迅速“嗯嗯”点头。 嘴上还念叨着什么“哥哥好聪明啊,哥哥怎么知道的……” 反正拍马屁的话是信手拈来,不要钱一样的往外冒。 萧祁压压嘴角,拍拍自己弟弟胳膊,便直接应了下来。 “好,哥哥帮你安排下去。” 谢青洛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面上顿时笑得更加灿烂,腮边的小酒窝都更加凹陷的更深了。 “哎呀我就知道哥哥会帮我,哥哥真好,我最喜欢哥哥啦。” 一套丝滑小连招下来,谢青洛看自己哥哥的表情,感觉自己哥哥绝对已经被哄晕啦。 被夸的萧祁忍不住的笑,已经在想找哪个臣子去安排这事了。 听着自己弟弟的夸赞,萧祁思忖片刻,却是开口。 “青洛,你还记得张庭仪吗?” 谢青洛把说了一麻袋的夸赞之语暂时停下,马上便理解了萧祁的意思。 “哥哥是说,把制玻璃的事交给张大人来做吗?” 萧祁点头。 “张庭仪去肃州接过你,到时候你看着他,商量这制造玻璃的事也方便。” 谢青洛立马应下。 就是因为他和张庭仪接触过,所以他对张大人的性子还是有所了解的。 虽然张大人此人不是很灵活,但性情稳重,做事平和,脚踏实地。 倒正是他研究事业起步这个阶段所需要的人。 对了,他还想要个人。 谢青洛灼灼的目光顿时看向自己哥哥。 “哥哥,我还想找你要个人,但是这个人,我不知道哥哥舍不舍得放。” 萧祁惊讶,自己弟弟想要谁? 赵翎? 这不都是一回来就给自己弟弟当上贴身侍卫了吗? 要郑子璋? 这随便拿。 要李有德? 萧祁还没想完,谢青洛便扭捏的开口了。 表面上看似扭捏,其实恨不得直接给人抢过来了。 “我想要现在任职翰林院的孔靖孔子贞大人!” 萧祁听到这个名字顿时了然,这不是他当年钦点的状元郎吗? 自己弟弟眼光倒是好,一挑挑了个状元。 萧祁垂眸思考,他当年的确是欣赏极了孔子贞执拗的性格,是抱着把孔子贞培养成能臣替自己干活的。 但是这几年看来,这孔家的孩子竟然和父辈祖辈们不一样,竟是个完全的“书呆子”。 性子单纯的很,不喜欢在官场上钻营。 反而就喜欢扑了书堆里读几本书,研究些“大道”。 这种人也就适合到礼部或是工部去干活,工部这样偏实干的部门还能容得下他,要是去旁的吏部,户部,如果没有孔家庇护着,不得被人给扒皮吃了。 萧祁看明白孔靖的性子之后,还叹息景朝能出的“大儒”多了一个,那种能干的,左右逢源的能臣却是见不到了。 不过,如今青洛却是突然管他要这个人,却是让萧祁稍稍惊讶了一番。 想想也是,这种性子单纯的人,正是适合去搞这些没有边的研究。 虽然不知道自己弟弟这些没头没尾,千奇百怪的东西是怎么想出来的。 但是他却是能看出来,孔靖这样的人去搞了这些,也许还真的还能弄出些东西来。 于是萧祁随意挥挥手,准了自己弟弟要人的请求。 不过身为天子对臣子的尊重,萧祁还是善意的提醒了自己弟弟一句。 “你要人,朕准是准了,不过你需亲自去问过孔子贞,他若是答应了,哥哥这边才不说什么了。” 谢青洛连连点头,这他当然知道。 若是他不管不顾小孔大人的意见,那他这事干的还真挺不是人的。 孔子贞本来能靠着家族的关系,在官场上不说如鱼得水,但也是游刃有余。 如今被谢青洛要了来,先不说他们这草台班子凑到一起能研究多少东西出来,若只是孔靖家里不愿意,这事便是两难全。 再说若是真的搞不出什么,不也是耽误了孔子贞的前途? 谢青洛对这些还是清楚得很的。 况且,孔子贞是他见了一面便想成为挚友的人,他必定不能罔顾子贞的想法的。 毕竟朋友之间,尊重和理解才是能让关系延续下去的重要原因。 “我会去询问子贞建议的,哥哥你放心。” 萧祁欣慰点头,紧接着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弟弟。 “就这一件事吗?没有旁的了?” 谢青洛心虚的咳嗽两声,随后说道。 “青洛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生怕打扰哥哥批奏折啦。” 萧祁哑然失笑。 “那以后青洛多来便是,哥哥忙起来,便去不得你那里了。” 谢青洛闻言郑重点头。 他以后一定经常来,不让哥哥一个人孤独的批奏折。 第81章 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讨好谢青洛 只是一想到再过两天,又要到正月十五,又有七天的假,谢青洛便觉得时常来养心殿这事,可以等过了正月十五的假再说。 景朝官员在一年中的假期除去休沐日,其实算不上多。 唯独过年时,和正月十五过元宵的时候都会放七日,所以对于景朝的官员和萧祁来说,正月便显得较为轻松。 谢青洛因为找自己哥哥要到了人,便心满意足的出了养心殿,往云台宫走。 赵翎一直像个幽灵一般跟在他身后,恨不得寸步不离。 倒真是符合“贴身”侍卫这个职位。 赵翎其实有些心不在焉。 他让人锻的刀,为殿下准备的礼物还未送来,十五却已是将近了。 但向前一看,欢欢乐乐的小殿下就在自己身侧,赵翎却又不自知的露出抹笑来。 和几个月前那冷淡严肃的样子比,还真是不一样了。 心底想着自家殿下,赵翎才步入云台宫,便有宫人来告诉他,有他的包裹和信从宫外送来。 赵翎的心顿时提了半分。 但小殿下却未曾说什么,只是笑眯眯的挥挥手,让他自己处理去。 自从他与小殿下心意互通之后,他一般的来往信件与物件从未刻意瞒过小殿下。 管家会让人送到云台宫内,再由云台宫的宫人给他。 而涉及一些机密的,当然另说。 谢青洛从前世看的诸多小说中学到,小情侣之间即使是再亲密,个人也是要有一些私密的空间。 因此他从未过问小赵侍卫的私事。 反正人都是他的了,何必去管那些小事? 就像他自己,其实偶然也会写写日记,写写感慨,分析分析当下景朝的局势。 因为觉得这些东西敏感,便也用简体字,中间还时不时穿插点拼音,借此来防止被偷窥。 倒不是不想用英语,实在是……忘没了。 谢青洛抿唇,对着自家的小侍卫明媚笑笑。 “如晦,你快些去处理吧,别误了你的事。” 谢青洛今日心情好,举止神态上就表现得明显,本来就很精致的容貌,因为带了明媚欢快的笑显得更加灵动。 一旁的小赵大人听了这话,害怕自己理解错了意思。 于是果断向小殿下迈了一步,摇摇头。 他才不去,反正东西已经送来了,晚上再看也来得及。 谢青洛哭笑不得。 “如晦,你去就是啦,我又不是说了什么。” 赵翎摇头。 “臣也不着急,先陪殿下才是正事。” “好吧好吧,我们小赵大人自己决定就好。” 谢青洛眉毛弯弯的恍若月牙,清朗笑道。 赵翎不知道为什么,在心底松了口气,然后坚决执行跟紧小殿下的原则。 谢青洛得了哥哥肯把孔子贞给他的话,此时正是想马不停蹄的往翰林院走,抓紧把孔子贞纳入麾下。 但又想起来马上就是午膳时候,翰林院的午饭难吃得很。 他不如带些饭菜去找小孔大人,顺便笼络笼络子贞的心。 于是谢青洛马上吩咐下去,让宫人准备。 自己也打算用了午膳,就去寻子贞。 赵翎在见小殿下这般欢欣着急的样子,又想起自己方才被小殿下劝说去处理信件,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 这翰林院的孔子贞虽然早就有了家室。 但是有家室之人,也未尝不可能有契兄契弟,甚至这形式在京城的纨绔子弟里蔚然成风。 赵翎虽然见得不多,但有时回庄子里,管家给他介绍京城情况时也说到过。 景朝繁荣,玩乐之事便也愈发开放。 而且小殿下这般身份,这般才情,这般容貌。 若是想找个同性之人玩耍,只要放出消息去,绝对就跟除夕那日宫宴一般,不知有多少人凑上来上赶着。 还都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讨好自家殿下。 赵翎抿唇,自己不离开果然就是对的。 他虽是尽力不把这沮丧的神色表现在脸上,但是在小殿下面前,他原本擅长隐藏情绪的技能却失效了。 等到午膳上来时,谢青洛正兴冲冲的想拉小赵侍卫用膳。 抬头一看,却见小赵侍卫面上多了几分郁郁的神色。 谢青洛动作一停,却是开始思考如晦怎么了。 由于自家侍卫在谈情说爱一事上实在是青涩,谢青洛时常觉得赵翎像个只要稍稍受了一点委屈,就只会埋在心底难受的小人。 谢青洛倒是不排斥这种性格,甚至颇为喜欢。 他的经历塑造他的性格,虽是平日中看着性子平和的很,也挺好说话,但其实骨子还是带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掌控欲。 或许也是有些皇家血脉的遗传呢? 谢青洛不想去探究这件事。 但是这性格,的确是在小赵侍卫身上施为的很明显。 虽然说有时候也容易怂吧…… 但是亲眼见对方的情绪被自己挑动,也是挺能让人内心暗爽的。 谢青洛看着略带沮丧的小赵,思绪在心底转了几圈,便明白了事情的始终。 他挥挥手,让一旁等着伺候的宫人先下去了。 随后谢青洛拉住小赵侍卫的手,把人带到膳桌前。 这消极的情绪要在吃饭之前解决,要不带着情绪,吃饭容易不消化。 “如晦,你是不是吃醋了呀?” 谢青洛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家小赵侍卫,语调还向上扬。 “让我猜猜哈,不会是吃孔大人的醋了吧?” 赵翎不是很想承认。 谢青洛凑近过去看他,却在一瞬间分了神。 心想小赵侍卫年前面上因为寒风受的伤,此时已经好的全无痕迹了。 确实是一张无瑕的俊脸哈。 谢青洛回神,摸摸小赵侍卫的脸,哄人道。 “你放心,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别人都不如你长得好看。” “那日宫宴我看了,都比不上咱们如晦。” 赵翎内心大起大落。 难道小殿下看上的只是自己的脸? 真是件……怪让人伤心的事。 不过,似乎也还行,赵翎迟疑想到。 谢青洛继续哄人。 “不止是脸,旁的我也喜欢,如晦武艺高强,志存高远,而且手也好看,身材……也好……” 赵翎沉默,但下一刻又止不住的庆幸。 第82章 七窍玲珑孔子贞 幸好那些没用的赵家人都长的好,幸好自己练了武,读了书。 这边谢青洛做了总结。 “……即使如晦没有这些,只要是如晦,我都喜欢,好不好?” 赵翎这时候问了一句。 “真的吗,殿下?” 谢青洛狠狠心,稍带些违心的点点头。 要是抛开小赵侍卫那张脸…… 不行,他抛不开。 不过他当然也会喜欢上小赵侍卫哈,因为他和小赵侍卫是天作之合,不可拆散哈。 赵翎得了句准话,满意了,只得低声道。 “殿下,臣也是。” 好了,误会解开了,皆大欢喜。 谢青洛笑眯眯的把筷子塞人手里,“快些吃吧,如晦。” “吃完还要去找子贞呢!” 赵翎默然,只得下筷,开始用膳。 谢青洛嘻嘻一笑,哄人嘛,他真的很在行啦。 等小赵侍卫任劳任怨的拎着食盒,跟着自家殿下来到翰林院时,起码赵翎心里还是挺满意的。 毕竟这时跟在殿下身后的是他。 孔靖倒也没有推辞这送来的饭菜,毕竟是挚友送来的,着实是一番诚意。 而且翰林院的饭菜着实难吃。 他的娘子这整个正月里又忙着去掌家,各家来来往往,人情往来多的很,宴会都一个一个的参加,忙的都快脚不沾地了。 孔靖心疼自家娘子,便也没有再让娘子来管自己的膳食。 谢青洛听自己挚友缓缓道来了这一番,看着孔靖说起自己娘子时明亮的眼,竟是心中感叹不已。 随后与身后的小赵侍卫对视一眼。 赵翎却是抿抿唇,狼狈的避开了自家殿下的视线。 谢青洛笑眯眯的转过头。 等孔子贞用过午膳,便一起散步消食的同时,一边开始忽悠人来跟着他。 “子贞,我若是说你与我志同道合,想找你帮我做些事情,你可愿意?” 孔靖疑惑,却是点点头。 “殿下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是。” 谢青洛却是先问。 “子贞,你若是不在翰林院了,你想去哪?” “去工部?礼部?” 孔靖却是先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避讳什么的直言道。 “回殿下,臣是想去兵部的,但是家里却是言说,想让臣去礼部。” 谢青洛与身后标准的武将对视一眼,疑惑道。 “子贞对兵部感兴趣?” 不对吧,孔子贞这种文弱的书生,竟对征战沙场感兴趣? 孔靖郑重点点头。 “臣亦有过投笔从戎的想法,只是被家中长辈压下了。” 谢青洛震惊,却又觉得也对。 热血青年嘛,都会有一段想建功立业,封狼居胥的时期。 就比如他,前一世也是有过当兵的梦想的。 只是体检都没过,因为点小毛病被刷了下来。 谢青洛轻咳两声,思绪回笼,赞叹道。 “子贞果然是有鸿鹄之志的人。” 紧接着,谢青洛却脑子一转,立刻就知道该怎么把人引到自己麾下了。 “子贞,若是我说,我有一方法,绝对可以令我景朝的兵力更强,使我景朝在每次战争中都能立于不败之地,战无不胜。” “你可愿意来帮我?” 孔靖眼睛猛地一亮,语气骤然高扬起来。 “臣愿意!” 随后孔靖却略带迟疑问道。 “殿下能否说说,这是什么法子?” 谢青洛一笑,轻飘飘吐出二字来。 “火药。” 孔靖沉思片刻,却是直接应下。 殿下能说出“战无不胜”这话来,便可以知道,殿下对火药必然是有些新奇的想法的。 他孔靖既然有着封狼居胥的想法,但看情况,此生是无法亲上战场了。 但如若是真的研究出威力更大的火药,便也是为景朝的军队出了一份力,间接完成了自己的愿望。 况且西戎猖獗,威力更大的火药必然对景朝与西戎的战争有极大的助力。 西戎一行人的事,早就在过完年第一日上早朝时,被萧祁公之于众。 至于肃州那几日的血腥场面,萧祁也让人绘声绘色的说给了跪在殿内的大臣听。 尽管早有消息灵通的大臣知道了肃州一事,但跪在朝堂上听天子言说,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但,也正是肃州和西戎一事,让孔靖的想法与谢青洛不谋而合。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孔靖在心底默念一遍,随后深深行了个礼。 “殿下,子贞愿意!” 谢青洛深吸口气。 竟是也被面前之人的情绪捎带着感染了些,心底有了些感动。 或许景朝的未来,就是在这些真正为国为民,真正能干实事的官员身上。 “子贞,我必然不会让你所想落空。” 谢青洛同样郑重开口。 思忖片刻,谢青洛却再次迟疑道。 “若……这法子不行,我会禀报陛下,不会让你平白做了活。” 孔靖却是摇摇头。 “殿下不必如此,臣也会说服家中长辈的。” “既与殿下志同道合,况且殿下想法新奇,平日一句话对于子贞便有点拨效用。” “臣是信任殿下的,也是自愿跟着殿下的。” 孔靖虽是一颗赤子之心,平日对官场事务钻营不多,但天性聪颖,对于人情一事也能看出些许。 只看自己与殿下接触此事,家中没有阻拦,便知家中对小殿下也是认可的。 况且自己本就不想去礼部,此时正好借了殿下的势,即使最后不成,寻陛下求个恩典去兵部,也是好事。 他是家中这一辈最出色的一个,再怎么样,家里也会为他兜底。 所以对于谢青洛的邀请,他才敢直接应下。 而且,他所愿便是能在沙场之上建功立业。 即使没有机会,但若是所研究的东西能替他于沙场上驰骋,不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吗? 孔靖微笑,心中激昂的同时,却也多了几分对殿下的歉意。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种事上略带算计,再怎么看得明白,也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谢青洛在一旁却实在是开心的很,只觉得今日实在是个好日子,想求的,想办的事成了。 着实是幸运! 赵翎此时才认真的看了眼孔子贞,心中暗想,原来这孔家的状元郎,并没有众人传的那般迂腐。 这般看,反而还是个七窍玲珑之人了。 不过也好,只要能对殿下有用,能对殿下开心,是何性情倒也无所谓。 第83章 白云深 和子贞说好了,谢青洛便心满意足的起身告辞。 在这继续说下去的话,翰林院的其他官员就要回来上班了,在这见到他们不太好。 再次开开心心的回了云台宫,谢青洛感觉今天的运气实在是好的很。 果然,过年这种喜庆的时候就是干什么都顺心。 谢青洛伸了个懒腰,咔嚓一下靠在软榻上,怀里又拽过来个软软的抱枕。 身边就是小赵技师给自己揉捏着小腿,手边上是才送来的可口糕点和茶水。 殿内又是暖暖和和的,恍若阳春三月,没有寒风吹进来半分。 这生活过的,真是神仙日子啊。 谢青洛舒服得微眯着眼,以他的角度,正好能欣赏到小赵侍卫因为微微侧头,而显露在他面前的侧脸。 赵翎容貌时显凌厉锐然,此时却是带着柔和的意味,眼神又认真无比,和他一般浓密的睫毛微微向上弯着。 这样看,还带了几分柔弱。 谢青洛立刻摇头,把这略带荒谬的想法摇出脑海。 这还柔弱?这哪里柔弱了? 虽然他与赵翎接触以来,还尚未有机会见赵翎尽全力出手。 但是平日看赵翎教自己粗浅功夫,在示范的时候露出的几分狠厉和杀意,便也能看出来自家侍卫是个狠角。 反正打他这样的,一口气十个八个还算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样的赵翎要是还被他叫做柔弱,那自己这样的…… 不就是小菜鸡还不如? 谢青洛默然,决心不往下想了。 他以后也要好好练武,以后到了关键时刻,直接给人小赵侍卫压床上。 菜鸡也是有梦想的好吧。 谢青洛郑重点头,然后转而伸手拍拍小赵大人坚实的手臂肌肉。 正耐心给小殿下按摩小腿的赵翎茫然抬头,迟疑问道。 “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谢青洛眨眨明亮的眸子,清浅的笑了笑。 然后一下扑到小赵侍卫的怀里,两条腿环住对方的腰,胳膊揽住人的脖颈。 “赵翎——,你平时都几点起来练武啊?” 音调拉的有些长,但咬字又很轻,带着些恃爱作态的意味。 赵翎才抬头,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带着一身暖和沉香气的小殿下扑了满怀,腰则被骨肉匀称的长腿盘住。 一瞬间,半抹红就爬上了赵翎的耳尖。 赵翎略有些不适应的打了个激灵,两只手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放在哪。 最后只好轻扶在自家殿下的后腰。 却又不敢拿掌心接触,只得是几根手指轻轻搭着。 这时候赵翎才开口,耐心解答自家殿下的问题。 “臣卯时一到便起床练武。” 谢青洛轻“啊”一声,卯时,就是凌晨五点啊,好像有点早。 他现在应该起不来。 要是当时读书的时候,努努力还能做到。 谢青洛又问,“那你夏日冬日都是如此吗?” 小赵侍卫脸还红着,此时默默点头。 谢青洛在心底算了算,早起练武获得的收益,似乎和付出好像有点不成正比哦。 即使是他早起练武了,应该也打不过小赵侍卫。 那还练什么? 不练了。 还是以后多散散步,多打打太极八段锦,多练几遍五禽戏更有可行性。 谢青洛凑上去拿面颊蹭蹭小赵侍卫的俊脸。 “如晦好辛苦哦。” 赵翎面上开始发烫,轻轻摇摇头。 “臣自小练武都是这般,已然习惯了,不觉得辛苦。” 赵翎现在爱人在怀,即使是回想起以往练武的苦楚,但又意识到正是因为自己练得好,才能跟在殿下身边。 那苦楚便马上化成一抹甜到心底了。 哪里还记得从小到大的每日摔摔打打,早起晚睡。 “好吧,那如晦以后多休息休息。” 谢青洛抿唇,乖乖笑道。 “我本来还想和如晦一起练武,强身健体,然后发现我好像起不来哦。” 赵翎摇摇头。 “殿下不必如此,臣会护好您的。” “不过多练些养生的功夫的确是好的。” 说着,赵翎的眼神看向谢青洛,分明是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谢青洛却莫名的心虚。 “比如殿下最近,就有些懈怠了。” 谢青洛轻咳几声,却感觉自己懈怠还是有原因的。 自从年前跟着郑子璋练习伤了手,自己就什么也不练了。 直到现在,也得是偷懒了一二十天了。 “那这不是我的错好吧,过年这般热闹,我也没法沉下心去练的。” 谢青洛露出个笑来,长腿还蹭蹭赵翎的腰。 赵翎不舍得说小殿下,只得鞭策自己。 “那臣以后带着您练,好不好?” 谢青洛点头,一边依依不舍地从小赵侍卫的怀里爬出来,一边应了一声“好”。 主要是有些时候想起身动动,但总会被什么东西绊住手脚。 比如一本没看完的闲书啊,正在练的字呀…… 其实就是不想动好吧。 赵翎看看自己怀里空了一块,也有些不舍。 但见小殿下又笑眯眯靠在自己身后的软垫上,又觉得小殿下舒服就好。 想起管家才给自己送来,自己还没见到实物的短刀,赵翎却是认真想着,到时候再教教小殿下刀法。 虽然自己不会让小殿下陷于险境,但是防备几分,也有必要。 哪怕只教一招也好。 赵翎下了决定。 谢青洛却还拿过手中的闲书,看的津津有味的,显然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多练些东西了。 …… 那把短刀,在赵翎当晚回去,又亲手打磨了一遍之后,在十五的前一日,被赵翎亲手送给了他的殿下。 这礼物送的突兀。 谢青洛收到礼物时,也有些茫然。 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并且已经在心底给这把短刀下了“定情信物”的概念。 谢青洛小心翼翼地拔出短刀,只见锋刃雪白,刀光凛凛。 分明是未见过血的刀,却无端有丝杀意。 见此,谢青洛禁不住眼眸微闪。 显然,这把小赵侍卫送的短刀,是非常非常得他意的。 刀柄下方刻了“白云深”二字,字迹清俊却有风骨,可以看出刻字人气力极大,中间竟是一笔未断,一气呵成。 显然,这是这把刀的名字。 第84章 和亲?没有这环节啊! 谢青洛手指摩挲着这三个字,微微挑眉,口中轻念道。 “拄去客归青洛远,采来僧入白云深。” 这句倒是暗含了他的名字,但若是看含义,应该是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在的。 谢青洛把这句诗细细体味了三四遍,最后也只能承认这句诗只是因为和他的名字有关,所以这把刀才被命名为后一句中的“白云深”。 手握住刀柄,斜向下空划了几下。 谢青洛满意收手,手感不错,他喜欢。 合上刀鞘,谢青洛看看自家小侍卫面上略带紧张期待的意味,禁不住上去亲亲人的脸。 “谢谢如晦,我好喜欢!” 赵翎松了口气,小殿下喜欢就好。 谢青洛摩挲着刀柄上的字,下一句却是问道,“如晦,为何叫白云深?” “就是因为我方才念的那句诗嘛?” 赵翎点点头,“臣觉得这句诗好听,便给这把刀用了。” “至于为何不刻‘青洛’……” 赵翎抿唇,继续往下解释。 “臣认为刀还是嗜杀之物,虽能克制魑魅魍魉,但是刻了殿下的名字在上边,总是害怕会影响了殿下的性情。” 解释了这一通,赵翎只是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 虽说平日说着不信鬼神,但是某些时刻却还是下意识地避开这些。 谢青洛听着这般原因,忍不住轻笑两声。 “谢谢如晦哦,想的好周到。” 谢青洛对这把刀极其满意,但是想起要送什么回礼,便开始犹豫起来。 如晦送了他定情信物,他自然也是要回的。 而且这东西意义非凡,他要回什么礼? 顺带着想起金属冶炼技术,谢青洛本想也锻一把韧性和强度更高的钢刀送人,但若是也送了刀,是不是显得有些重复? 不若直接问问正主意见吧。 随后,赵翎就见殿下抬起明亮的眸子,满脸期待的问自己想要什么。 赵翎是真的不知道。 他当时只是在宫宴上见了那些人送给小殿下荷包,便也赌气般的想送东西。 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送把刀。 但是如今殿下问他想要什么,赵翎却是真的不知道,只得实打实开口。 “回殿下,臣不知道想要什么。” 谢青洛“啊”一声,但随后又很理解小赵大人了。 哥哥问他想要什么的时候,他也不知道。 “那先给如晦留着好不好,如晦要是想要什么了,告诉我。” “或者我给如晦准备准备,不过要好久之后才给如晦好不好?” 谢青洛轻声问道。 赵翎听着殿下这哄孩子的语气,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只得点头应下。 谢青洛欢喜于小赵侍卫送的礼物,在手里把玩了一日也未放下。 他看着锋利无比的刀刃眼馋,一直想用手摸摸试试,看看这刀能锐利到什么程度。 是那种一碰就能把手划出口子,冒出血珠来的那种程度吗? 谢青洛很好奇。 然后就趁着小赵侍卫被他指使,帮他去书房内换本闲书的时候,谢青洛直接出手。 拿食指轻摸了摸刀刃,试图和刀共鸣。 但下一秒,锐利的疼就从指腹上传来,血珠汩汩的冒出来。 谢青洛轻“嘶”一声,随后便叫宫人来给他处理。 赵翎寻了闲书出来时,见到的就是有宫人匆匆给自家殿下处理伤口。 殿下还委委屈屈的看着自己。 赵翎只觉得这一瞬间,一口气没上来。 几步走到殿下身边,见伤口已经上了药,血也不流了。 只是方才滴在地上的血触目惊心,衣袍上也落了红亮的血滴。 再看一眼旁边还未合上刀鞘的刀,赵翎已经开始后悔送这东西了。 宫人处理了血迹,又悄无声息的退出去了。 谢青洛本来是不想说是因为自己作死,才把手划伤的。 但是一看到小赵大人眼底的愧疚,谢青洛还是委屈巴巴的说了。 “怪我啦,我也只是不小心的。” 谢青洛伸出涂好药的手,让赵翎细心察看。 “没事没事,小伤口,小伤口。” 虽是这次受伤,赵翎没说什么,但这次经历却是让谢青洛莫名小心起来。 也许是有人在乎自己了,所以原先不是很在意自己身体的谢青洛,也禁不住开始关注起自己来。 那把刀被谢青洛小心的挂在腰间,这刀小巧,风格也是偏沉稳大气的,所以跟其他的衣袍也能搭的合宜。 这小刀有时被谢青洛拿来裁纸,有时被拿来切水果,反正用处大的很。 某些时候也让赵翎手把手教他用刀。 赵翎教的小心,毕竟每次看小殿下拿起刀来,都禁不住回想起那天小殿下衣襟上的血。 实在是吓人的很。 谢青洛学了刀,反而意识到了这兵器的威力所在。 依照赵翎的那招,能一下把人的脊椎骨砍断。 谢青洛简直不敢想,这要是用在实战,对方在小赵侍卫的一招下整个人横空截断。 顿时人就成了两半。 谢青洛打了个激灵,从此对这刀用起来才是真的小心翼翼。 虽然他做不到,但是以刀的锋利程度,对他还是有加成的。 尽管裁纸切东西照用不误,但却是多用了几分力去握住,避免手滑发生惨案。 这倒是后事,暂且不表。 在正月十五的前一天,景朝的天子,萧祁,在朝堂之上召见了西戎那唯一活着来京的官员,也就是西戎的小公主。 此时西戎派的人还未来京,因此便只有西戎的小公主战战兢兢的上了朝堂,不见丝毫威风的行了礼。 萧祁晾人晾到了几近下朝,最后才慰问了几句,让下边的官员照顾好这西戎公主。 连正眼都未曾瞧那西戎公主一眼。 那西戎公主却是好笑,竟言说自己是来和亲的。 萧祁本来心情挺好的,这就要放假了嘛,结果一听这西戎公主说的什么,给他在上边听的一愣。 英明神武的永光帝忍不住坐直了点,和下边的大臣目光交接。 不是,这环节也没人和他说啊。 这办事的大臣干的啥啊,这派人去和西戎公主交谈,也没问出这目的来啊。 下边大臣拼命挤眉弄眼,意思是臣也不知道啊。 萧祁才懒得搭理,纯当没听见,袖子一挥下了朝。 明天再来个宫宴,他就又能好几天不上朝了,开心还来不及,还有空看西戎出这些幺蛾子。 第85章 谢青洛亲见谢氏祖母,受清贺礼 在景朝,由于正月十五是新年的第一个月圆之日,所以元宵节向来是极受重视的日子。 正月也叫“元月”,而夜晚称为“宵”,“元宵节”因而得名。 百姓们历来重首尚新,对于元宵节便也极为热衷,燃灯张灯活动热闹无比。 京城之内,百姓充街塞陌,聚戏朋游,鸣鼓聒天,燎炬照地。 花灯被挂的遍处可见,灯品至多又都精妙绝伦,奇巧百端,令人日新耳目。 张灯恍若银花火树,百枝晃晃。 百姓向来都是喜光亮,鄙弃黑暗的,如今街道氛围热闹无比,又都身处光亮之中。 感欣于新的一年开始,感激身后王朝的庇护,自然都是面带喜庆,欢欣赏灯,享受京城的繁荣。 宫内,此时皇亲重臣们共坐一堂。 此时正共同举杯,颂景朝强大,天子圣明,文脉昌盛。 萧祁与谢青洛同样举杯,与皇亲重臣一饮而尽。 元宵宫宴比除夕那日的宫宴热闹得多,不少官位稍低的臣子也被允许参宴,因此众人互相庆贺,觥筹交错。 谢青洛还跟上次一样,在殿内来回的打量。 这次倒是从容了不少,和上次除夕宫宴相比少了些拘谨。 他扫视了一圈,却见殿内多了名极其惹眼的雍容华贵,通身气质气派的老夫人。 谢青洛疑惑,这殿内都是男子,怎会有位女子于此? 女子都在另外的殿内,还是因为哥哥没有皇后,特意寻得某位皇室夫人来主持操办的。 谢青洛细心思考几分,脑海中却忽地反应过来,莫非这夫人,便是南阳谢氏那唯一的女性家主? 那按血缘来看,这就是他的外祖母? 谢青洛轻“嘶”一口气,不动声色的回头问身后的小赵侍卫。 赵翎点头。 “殿下,您想的对。” “谢氏老夫人是谢家多年来唯一以女子之身成为南阳家主的,又因为夫人是陛下和您的外祖母,即使在此殿内也无人敢议论。” 谢青洛了然,心中却仍然疑惑,那为何除夕当日他未见到他这外祖母? 赵翎看出自家殿下微蹙的眉毛,猜出了谢青洛的心思,便轻声解释。 “除夕那日老夫人借口身体不适,便未曾参宴。” “结果此次,据李公公说,老夫人却是主动来求了陛下,想来参加今夜的晚宴。” 谢青洛细眉依然蹙着,未曾理解这老夫人为何主动来了宴会。 和赵翎说完话,谢青洛正好回头,把注意力放到宫宴上。 却是正正好和那老夫人对上了视线。 这谢氏的老夫人身着诰命服,更显威严雍容,又因,头发已然花白,面上也有了皱纹。 但与他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却是对他温和慈祥的一笑。 耳边的沉肃珠玉也轻轻一摇,通身严肃的气质一下便全都消散了,只余长辈对小辈的纵容与平和。 谢青洛微微一愣,随后便也下意识地露出个明媚的笑来作为回应。 却未曾想那老夫人轻抬起手,点了眉心,又取了酒杯,已然苍老的手腕却依旧灵活的绕了几圈,做了几个谢青洛看不懂的花哨动作。 随后又对他慈祥一笑,将杯中的酒送到了一旁宫人的托盘上。 谢青洛看的一愣一愣的,这是在干什么? 下一秒,那宫人听了指令,却是捧了托盘,小心翼翼地往他这来。 谢青洛有些少见的无措,浓密纤长的睫毛眨了几眨,才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哥哥身上。 此时却听身后赵翎轻声解释。 “殿下,这是南阳那边的习俗,‘清贺礼’。” “在家中小辈十二岁时,会有家中最是年长或有尊严的长辈取了最清澈的水,作一番礼后送给小辈饮下,又祝平安,庇护小辈之意。” 谢青洛有些呆住了,却继续听赵翎说道。 “陛下的清贺礼便是老夫人所作,臣当时跟在陛下身边,便也一同受了礼。” 说话间,传话的李公公过来了。 “殿下,陛下说随您心意,您接也好,不接也好,都无事的。” “陛下还说,他为您行‘清贺礼’也未曾不可。” 说完,李有德便也翩翩的走了,似是告诉谢青洛,怎样都好。 那捧着酒杯的宫人已到了一旁候着。 谢青洛犹豫几刻,又看了看萧祁,发现哥哥没有看着自己,却是鬼使神差的把酒杯拿了下来,将其一饮而尽。 其中呈的,却是甘甜的水,不是辛辣的酒。 那宫人行礼,便捧着托盘退了下去,那酒杯便留在了谢青洛手中。 谢青洛摩挲几下精致的酒杯,再往老夫人那去看,却见对方依然平静慈祥的看着他。 躲避般收回视线,谢青洛低下头,把酒杯放到一旁。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另一边的萧祁此时才把目光投到谢青洛身上,见自己弟弟低着头,有些茫然的样子。 萧祁皱皱眉,有些搞不懂谢氏老夫人要干什么了。 当时除夕,请她来见青洛她不来;彼时元宵,这谢氏老夫人却是来求了自己,言说要来看看青洛。 还在这宫宴上行了个四不像的“清贺礼”,还不如让他来给青洛作。 萧祁把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未曾想明白他这外祖母意欲何为。 当时倒是喊着要把人送走,还专门进宫来反对把人从肃州接回来,此时青洛被接回来了,想看的不还是他这祖母? 再看看一旁眼神还有些茫然的青洛,萧祁轻叹了口气,随他弟弟开心吧。 即使受了这“清贺礼”,也无甚所谓。 谢青洛原本在心里还把这南阳谢氏当作反派,把自己被送走的事归咎于南阳谢氏,但此时见了自己对自己慈祥微笑的外祖母。 心底对南阳谢氏的排斥似乎也没那么重了。 谢青洛再次思考起来与南阳谢氏接触的事来,想搞清自己为什么被送走是一件,想要南阳那地界里天然的碱矿也是一件。 向来听闻哥哥不待见南阳谢氏,但如今谢氏老夫人这般,哥哥神色也没变。 那是不是哥哥和南阳谢氏之间的关系没有外人看来的那般不好? 第86章 明显的思念,隐秘的愧疚 也许……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祖孙? 谢青洛犹豫想到,“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他摇摇头,把不靠谱的想法晃了出去。 自己闷头吃了些东西,再抬头,殿内却是不见谢氏老夫人的身影了。 谢青洛心底蓦然一惊,赵翎却是早有准备,低声给殿下解释。 “殿下,老夫人嫌宫宴闷热,出去透气去了。” “……?你怎么知道?” 谢青洛有些疑惑,下一刻却见赵翎侧身,那会给他送酒的宫人,便在不远处垂头立着。 “那宫人告诉你的?” 赵翎点头,“是。” 谢青洛垂眸捏捏眉心,这是什么意思,这老夫人出去透气就出去透气了,还专门让宫人来告诉自己。 这不明摆的就是告诉自己,老夫人想单独见见他吗? 谢青洛垂头思忖,这是去见,还是不见? 思考不过几刻,谢青洛便下了决定。 他要去见。 看了正在高位上喝酒的哥哥,谢青洛缓步过去,言说自己想出去透透气。 萧祁随意瞥了自己弟弟一眼,挥手同意了。 只是给自己弟弟身后的赵翎递了个眼色,赵翎心中了然,点头应下。 谢青洛以为自己浑水摸鱼过关,心中暗喜,便强压着匆忙的脚步出了殿。 谁知自己哥哥早就看了出来,只不过懒得搭理他。 毕竟自己弟弟在外这些年,除了他,其他数得上,有血缘关系的,除了些皇室中的人,旁的就是南阳谢家的人了。 接触接触也好。 也许青洛还能发现点别的东西呢? 萧祁又灌下一杯酒,默然想到。 一旁的李有德却是见了自家陛下如此,还是让人换了旁的酒来,把那性子稍烈的酒换了下去。 谢青洛带着赵翎,晃晃悠悠的到了宫宴的殿外。 殿外倒也是处处悬挂灯火,衬得殿外亮如白昼,略显寒凉的空气袭来,倒是真让谢青洛一下子觉得开阔了不少。 谢青洛在暖和闷热,并且各种香气交织的殿内待久了。 这一下出来,嗅着寒凉清爽的空气,倒真是让人觉得舒坦的很。 谢青洛深吸一口,忽地打了个喷嚏,便觉浑身通畅。 有个身量不高,容貌秀美的小宫娥过来对谢青洛行了个礼,轻声言道。 “殿下,老夫人说见了您,便带您去寻她。” 谢青洛点头,“带路吧。” “是。” 小宫娥在前边步履娉婷,领着路,带着谢青洛来了个灯火依旧明亮,但却安静了不少的偏殿。 门被小宫娥推开,谢青洛回头和赵翎对视一眼。 赵翎的手已然搭在腰间刀柄,在身后护着殿下进了殿内。 殿内灯火打的很亮,谢氏的老夫人就坐在一侧圈椅上,面容慈祥温和的看着走进殿内的谢青洛。 谢青洛心有谨慎,却也不知道该开口叫什么 只得默默躬身行了个礼,轻唤了声“老夫人”。 谢氏祖母闻声一笑,对谢青洛招招手。 “殿下,离老身近点可好?” 谢青洛往前走了几步,正要弯腰却觉得不合适,便一条腿后撤,动作轻灵的半蹲下了。 那谢氏老夫人温和端详了谢青洛半天,手想上前微微一伸,似是想触碰外孙的脸,却又觉得不合宜,只是默默收回了手。 之后,却是轻轻叹了口气。 “殿下,你与你的母后,长得很像。” “老身也未曾想到,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先皇后先一步走了。” 谢青洛不知道该回什么,他未曾见过一面生下他的母后,因此也没那么多的感情。 但看着面前老夫人即使苍老,却依然能看出几分与他相似的眉眼,谢青洛却觉得自己也体会到了血缘中的那抹牵连。 前世他读《红楼梦》,读到贾母如何如何宠爱林黛玉,如何如何关心自己的外孙女。 当时便极受书中祖孙之情的感动。 书中贾母的心,估计与面前的谢老夫人之心有几分相似。 自己仍健在,女儿却早亡。 但此时,谢青洛自己却是那个外孙的角色。 谢青洛闭了闭眼,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不知道是否要去安慰,还是要做些什么。 谢老夫人却也是没再为难谢青洛,只是在明亮的灯光下,眼神非常柔和的看了他很长时间。 似乎透过相仿的容貌,也能看到亲自教养大的女儿的身影。 许是明显的思念,许是隐秘的愧疚…… 直到谢青洛感觉半蹲的腿脚有些麻木,只听谢老夫人最后轻叹了口气,终是伸手,把一拿帕子包着的东西递给了谢青洛。 “殿下,回去吧。” “您在外边待久了,陛下会担心的。” 谢老夫人露出个笑来,只最后说了一句。 “殿下的眉眼与陛下也有几分相似,实在是长得好。” 谢青洛起身,垂头看着手中这拿旧帕子包着的东西,有些不知所措。 等到谢老夫人将要出去殿门时,谢青洛却忽地跟上去。 一下站到谢老夫人对面,呼吸间还带了几分急促。 谢老夫人露出个笑来,面容慈祥得很。 “殿下,找老身还有何事?” 谢青洛想说些什么,但看到谢老夫人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眼型,却只是艰难的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谢老夫人笑笑。 “殿下的心意,老身知道了,殿下也要平安。” “那清贺礼,若是殿下来了南阳,老身再为您补个齐全的。” 说罢,谢老夫人绕开杵在自己面前的谢青洛,兀自出了殿。 赵翎握在刀柄上的手缓缓松开。 然后走近自家殿下,把谢青洛半揽进怀里。 谢青洛握紧了手里还未打开的旧帕子,往小赵侍卫身上倚靠了倚靠,原先灵动的睫毛此时也耷拉下来。 就像蝴蝶一直扑棱的清丽翅膀扑棱不动了。 “赵翎,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心里有点莫名的难受。” 赵翎心底暗叹一口气。 “殿下,与血脉相连之人相见,心底怎么会毫无波澜呢?” 谢青洛点头。 他就是有些莫名的伤心,或许是见到了自己的外祖母,或许是同样想起了自己从未谋面的母后。 谢青洛没再说什么,只是再回到了宴会殿内。 再往下看,却见谢老夫人没再回来。 那一旁的宫人解释道,“老夫人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第87章 敢问来者何人?地下恋情要被发现了? 谢青洛捏紧了一旁的酒杯,只能默默点头,指间的皮肉都被印上酒杯的花纹。 这莫名其妙的来这么一通,到底是要干什么? 松手,信手一推,酒杯“骨碌骨碌”的滚到桌面,然后掉到地面铺的厚厚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谢青洛没去捡。 他伤心归伤心,难受归难受,但是还是觉得这事莫名其妙。 他既与谢老夫人有血缘,哥哥同样也是。 有个当天子的外孙,谢家不去上赶着拉近关系,和当今天子,和自己之间还能有隔夜仇? 见自己还要搞这么复杂的流程,还在这人眼杂乱的宫宴上弥补了自己什么孩童在十二岁时的“清贺礼”…… 谢青洛抿唇,心底被勾起的伤感被冲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心烦。 这些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当真是疑点重重。 忽地,殿外有烟花的响声传来,这烟花从现在起,片刻不断,直到圆月将落,庆祝这正月的第一个月圆之夜。 谢青洛蓦然起身。 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萧祁,殿内的其他皇亲,重臣的视线顿时都聚集到谢青洛身上来。 见众人的眼神突然都直直射到自己身上,谢青洛茫然的扫视了一圈,然后又讪讪的坐下了。 坐下老实坐了一会儿,谢青洛跟自己哥哥先行告退了。 “哥哥,我想出去看烟花,好吗?” 萧祁看见自己弟弟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得开始怀疑是不是方才谢氏祖母和他说了什么。 但再看谢青洛清澈如水的眸子,还是挥了挥手,示意出去玩吧。 谢青洛却是没走,再问自己能去那天看烟花的高楼吗? 萧祁点头,又紧跟着嘱咐了几句。 “今日是十五,别去太高了,好生注意着。” 谢青洛“嗯嗯”点头,随后带着赵翎就再次走出殿去了。 下边的臣子也没再分心神去看,王爷还未及冠,还是小孩子心性,殿内闷热,出去看看烟花也好。 谢青洛出了殿,步子走的急促,身后的赵翎抬头看着前边的人,却是一步上前,牵住了殿下的手。 “殿下,您不开心吗?” 没必要瞒自家的小侍卫,谢青洛诚实点点头。 赵翎也没有再问,只是默默陪在自家殿下身边。 两人没有分开相握的手,一同绕着弯弯曲曲的台阶,上了那日除夕赏烟花的高楼。 高楼上风有些大,赵翎往殿下身侧站了站,替谢青洛挡住了风。 谢青洛视线放远放高,看着半空中不断绽开的烟火,绚丽无比却是转瞬即逝。 在这高楼上依稀能看到皇宫全景。 谢青洛垂眸,各处灯火明亮,人气多了不少,衬得冰冷的夜晚都温馨了些许。 再抬头,却见十五的圆月高悬于天,烟花的烟雾触及不到清冷的明月,甚至挡不住半分。 圆月皎白,散发着柔和的光,单看着,就能让人的心沉静下来。 谢青洛盯着温润沉静的圆月,脑中却是联想到了前世学的,月亮不会发光,月亮的光其实是反射的太阳的光。 这联想的挺奇怪。 但是享受着月光,靠在赵翎身上,谢青洛杂乱的心也慢慢安静下来。 罢了,为这些事伤神什么呢? 已经被蒙在鼓里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不知道真相了,慢慢查吧。 西戎已经动了,其他势力,估计也快忍不住了。 景朝马上要来一阵风起云涌了,彼时这些真相,他就是不想知道,估计也有人喂到他嘴边。 谢青洛轻舒一口气,视线放平,透过灿烂的烟花和弥漫的烟雾,似乎也看到了景朝不久后的“乌烟瘴气”。 来吧,这些事早些来就是。 如今忍了多年,忍不住显露目的的势力越多,暴露的弱点也就越多。 谢青洛忽地挑眉一笑,轻笑声随着风在高楼上打了个转。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谢青洛轻念,念完却觉得中二,嫌弃的皱皱眉头。 自己两辈子年龄加起来都要逼近四十了,还能在这中二的恍若热血沸腾的初中生。 啧,还是童心未泯。 谢青洛眯眼笑笑,转而直接往身边的小侍卫怀里一扑。 赵翎眼疾手快地托住自家殿下,两只坚实的手臂架住殿下的大腿,把人稳稳地抱住。 “赵翎,走哦,我们下楼好不好?” 随后还单纯的眨眨眼,看着小赵侍卫问了句,“如晦,我让你抱着是不是难为你了啊?” 赵翎:“……不难为,殿下轻的很。” 就像一只轻灵脆弱的漂亮蝴蝶,蝶翼很薄,飞得却又灵动。 谢青洛满意的亲亲小赵侍卫的额头,由衷说道,“咱们小赵大人果然是厉害,我就喜欢如晦这样的。” 嘻嘻,不用自己走路怎么能不喜欢呢? 同时还能和小赵侍卫贴贴,这能让他不喜欢? 赵翎颠颠手臂,把怀里的心爱之人抱的更紧。 谢青洛被一颠,顿时乐出声来。 随后,尽职尽责的小赵侍卫心甘情愿的抱着自家殿下,往楼下去了。 他步子走得稳,走得慢,生怕再脚滑牵连自家殿下。 殿下的体重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他甚至想多抱一会儿,听着殿下轻浅的呼吸在自己耳边。 这样,好像才有这脆弱的恍若蝴蝶般的人在自己身边的感觉。 一个被抱着,一个抱着人,两人心中却都是满意的很。 不过,当赵翎最后一步落到青石砖上,昭示着已经下了楼,到了地面上时。 赵翎一抬头,却看见个认识的身影。 顿时,他浑身一僵,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谢青洛本来在小赵侍卫怀里欢欢喜喜的,却察觉到赵翎身子猛地停住,他有些疑惑。 正要转头去看前方是谁,能让赵翎一下子停住。 结果却被小赵侍卫拿一只手臂托住屁股,另一只手猛地摁住后颈,制止了谢青洛的回头。 谢青洛莫名被制止这一下,心中也反应过来,暗道一声不好。 能让赵翎反应这般大的,谢青洛在心中寻觅着人选。 莫非,来人是……他哥哥? 这么快,他和赵翎之间的关系就要被哥哥发现了? 第88章 小赵侍卫的绿茶发言 谢青洛硬着头皮在赵翎耳边问了句“来者何人”,声音忽然就有些发颤了。 赵翎稳稳地把谢青洛放下来,谢青洛甚至不敢回头。 然后就听见了脚步声,和几声陌生的笑。 听起来不是自己哥哥! 谢青洛提着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直接自信转头。 他倒是要好好看看。 自己身为王爷,这皇宫里除了他地皇帝哥哥,谁在撞破了自己和小赵侍卫的“地下恋情”之后,谁敢不替他瞒着,谁敢去找他哥哥告状。 谢青洛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转头,然后就看见了身着暗青色锦袍,面上含笑的……燕王。 沉默了…… 他是王爷,燕王也是王爷,不是说“王不见王”嘛! 这么看,燕王还真是完美符合,能和自己哥哥告状,自己还不能怎么人家的一个完美人选。 不是,满皇宫就这一个完美人选,就让他这么撞上了? 谢青洛深吸一口气,这事要是不是这般巧,他也不能在这里吸气叹气了。 这现在怎么办? 他和赵翎这事以后肯定会告诉哥哥,但要说也不是现在。 先不管自己看不看得过人家燕王呢,现在你把柄在人手里,你就得认。 谢青洛咬咬牙,伸出胳膊,先把自己小侍卫护至身后,然后露出个十分明媚,却还是带了几分心虚的笑。 大步上去,先作了个揖。 之后眉毛弯弯,唇角弯弯的叫了声“皇叔——” 燕王能活了这么多年,自然也是人精,一下就看出来了谢青洛的讨好之意。 于是同样笑着回礼,“殿下,折煞本王了。” 谢青洛直接顺竿爬,非常非常自然上去拽住他这便宜皇叔的袖子。 在灯火下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开口便说个不停。 “皇叔,以前就听闻陛下提起过你,当时除夕宫宴见了一面,当时便感叹于皇叔的风姿,想见皇叔,和皇叔叙叙旧,没想到直到今日十五,于元宵节才能和皇叔说上话……” “皇叔……” 谢青洛“皇叔”“皇叔”的叫个不停,燕王想插嘴也插不上,被这一句句的“皇叔”念叨的头晕。 无奈笑笑,燕王却是轻轻把手搭在自己侄子肩膀上,安抚的拍了拍。 “本王也未曾想到殿下是个如此活泼的性子。” “竟是这般有意思。” 谢青洛见燕王话说的温和,眼神里也是平静的笑意,禁不住松了半口气。 但内心还是没放下警惕,试图继续用糖衣炮弹迷惑燕王。 起码不要现在就要告诉他哥啊! “青洛也觉得皇叔有意思,以后若是有机会,皇叔一定要来云台宫找我玩……” 看着自己的侄子这般,燕王不禁笑出了声。 自己侄子,实在很努力啊。 他的确把刚刚那一幕尽收眼底,也的确是惊讶,这陛下才找回来的弟弟,竟然是个“断袖”。 况且,还有“兔子不吃窝边草”这句,奈何谢青洛竟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和陛下当作另一个弟弟养的赵翎玩在了一起。 实在是好奇自己另一个一直是运筹帷幄,理智冷静的皇帝侄子的反应。 燕王单想想,便觉得好笑。 再看看面前这个,面容还是年轻,眼神里闪着亮亮的光的小侄子,此时正试图说服他呢。 燕王心底愉悦,也没有告状的心思,只有看热闹的心思,便开口道。 “等到有机会,定去找殿下玩。” 谢青洛就是等这一句,这燕王接受了他的邀请,不就是答应帮他隐瞒的意思了吗? 要不,到时候燕王来云台宫拜访他,也不怕被恼羞成怒的他给在茶水里下了毒,直接就给送走。 不过此时,见燕王意思是答应他隐瞒了,谢青洛便狠狠松了一口气。 “皇叔,到时候一定要来!我到时候取雪煮茶,衔梅做饼,好好招待皇叔!” 燕王哈哈一笑,爽快应下了。 谢青洛转头看一眼站的笔直,一直盯着他的小赵侍卫,和燕王迅速告辞了。 不行,这破烂是非之地,他快点走,待久了不好。 还有这燕王,也是奇怪,正好和乱逛的自己撞上了,也真是巧。 岂不知,燕王那边也在心想。 自己只是随便逛逛,却撞破了件极有意思的事,倒是好玩。 和小赵侍卫逃窜般步履匆匆的远离了是非之地,直到看不到那暗青色的身影,谢青洛才放下心来。 赵翎在一旁不知为何,就是忍不住的想笑。 本来他是害怕自己和殿下的关系被人看见的,但是后来想想,不就是会被告诉陛下吗?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被骂一顿,踹几脚。 他还挺想把殿下和自己的关系在陛下那边过明面的。 起码,这也算是天子见证的关系不是? 谢青洛回头,见自家侍卫面上还带着笑意,分明两人的关系都被发现了,还在那笑呢。 愤愤回头,谢青洛质问小赵侍卫。 “如晦,你笑什么?” 赵翎这次没否认自己在笑,把殿下拉近自己后,低声解释道。 “殿下,臣一想到能在陛下面前承认殿下与臣的关系,就忍不住的……开心。” 谢青洛闻言,却觉得心底的柔软被触碰。 却又听小赵侍卫为放轻了声音,继续解释道。 “臣知殿下不想让陛下知道,是因为担心臣被陛下训斥,但是一想到臣有了正当的名分,臣就不在乎陛下如何了。” 小赵侍卫的绿茶发言,让谢青洛听的一愣一愣的。 不是,赵翎这…… 说的心里话,还真是怪让他不好意思的。 谢青洛听得心有愧疚,主动凑上去亲亲小赵侍卫的唇,拿甜言蜜语哄人。 “如晦在我这就是唯一一个啊,本来就是有最正当的名分啊。” 赵翎压抑住嘴角的笑意,还是那般委屈的问道。 “真的吗?殿下?” “哎呀,当然是真的啦,我是不会骗如晦的。” 赵翎浅笑,却是低头,直接覆上了自家殿下的唇。 谢青洛还正着急证实自己呢,然后就被一只手搭在肩上,然后眼前都忽地出现赵翎的那张俊脸。 根根的睫毛都清晰可见。 然后……! 第89章 灯火阑珊,月色清雅,恍若天上仙 谢青洛面颊滚烫,原本浅粉色的唇色变得红润无比,似有些微微肿胀。 一双漂亮的眸子里带着些水色,水光潋滟,带着些楚楚可怜。 原先细白的手指,如今泛上一层浅浅的粉色,一只手被谢青洛用来捂着脸,挡着唇。 另一只手则被小赵侍卫紧紧握在手中,在宫道被牵着慢慢往前走。 谢青洛微闭着眼,步子还有些踉踉跄跄。 现在他脑子里是一团浆糊,饱满的嘴唇还不断传来丝丝的疼痛,寒风吹到滚烫的面颊上,却更让谢青洛觉得害羞。 怎么…… 怎么就突然亲了呢? 啊啊啊,而且还是这么……这么激烈的亲吻…… 谢青洛眼睛逼得更紧,逃避般,皓齿试探的去咬咬下唇,却又被轻微的刺疼逼了回去。 而且还亲了这么长时间…… 谢青洛感觉到那只牵着他不放的手,便只觉羞意更重。 怎么会这样,他和小赵侍卫之间不纯洁啦! 虽然说原本就是不纯洁,但是……怎么能一晚上就发展的这般快啊。 原先,他和赵翎之间的亲亲还只是轻轻的,一触即分的。 这次怎么能交流的这么深入啊…… 谢青洛内心羞耻心一下子就起来了,恨不得在宫道的青石砖上找个缝,一头钻进去,等面颊上的温度下来了再钻出来。 奈何看看,皇宫的青石砖都是严丝合缝的。 谢青洛低头,内心狂喊,表面上却安安静静的跟着小赵侍卫往前走。 虽然吧,虽然他活了两辈子,但是真的没有干过这么刺激的事啊…… 上辈子自己是个好宝宝,即使是上了大学,也没谈上个恋爱,这一辈子倒是谈了,也亲了。 但是…… 进度好快啊。 谢青洛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要慢慢发展的,虽然说他调戏别人的时候没这么想。 但是,这你先别管,以谢青洛的想法,两个人谈恋爱还是要循序渐进的嘛。 比如抱抱啊,亲亲啊…… 还是得多来。 嘻嘻。 谢青洛眼神忽地一亮,嘴角忍不住的上扬,然后又因为小伤口丝丝缕缕的疼,不得不再把嘴角压回去。 人们都说,爱人之间在一起待多了,亲密动作多了,就会长得越来越像。 赵翎这么好看,自己也长得这么好看,那以后亲多了的话…… 不就会更好看啦! 谢青洛逐渐从害羞的状态中抽离出来,转而的便是小色鬼的心思占领了高地。 心情一开阔,脚上的步子也禁不住变大。 然后一下子就拱在了前边的赵翎结实宽阔的背上。 谢青洛“哎呦”一声,唇上的伤口被撞到了。 紧接着就被反应极快的小赵侍卫轻捏住了下颌,借着宫道两侧挂的灯火,去细细查看唇上的伤口。 谢青洛把手搭在赵翎的手腕,十分配合的轻抬下巴,让人查看。 赵翎呼吸微重。 殿下唇形饱满,唇色嫩红莹润,伤口很小,在灯光下几乎看不出来,或许是因为是才造成的,才有这疼痛。 俗语说,“灯月之下看美人,比白日更胜十倍。” 赵翎看着殿下犹带红晕的面颊,盈盈的秋眉水眼…… 灯火阑珊,月色清雅,照见面前的殿下恍如画中人,天上仙。 赵翎似被蛊惑,却又缓缓俯下头去,要去亵渎面前的仙子。 却见仙子合眼,默许了他的行为。 赵翎在看他的殿下,谢青洛又何曾不在看他的侍卫。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又何曾不知道,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呢? 耳边极静,静的能听见两边悬挂灯火的轻微燃烧声,能听见忽然变得很柔和的寒风拂过衣角带来的轻微摩擦声…… 以及,那几分让人面红耳赤的水声。 两人再分开时,谢青洛只觉得双腿发软,唇瓣发麻,一下子便跌在了赵翎的怀里。 沉重的呼吸声不绝入耳,谢青洛觉得自己被亲的有些缺氧,脑子里更是比方才还乱。 然后就觉身体忽地失重,被赵翎结实的双臂横抱起,稳稳待在人的怀里。 谢青洛紧紧拽着人的衣襟,眼前还有些发晕。 但还是下意识地知道羞,把滚烫的面颊埋在了了小赵侍卫的胸前。 赵翎步子走的稳,谢青洛在他的怀里紧紧闭着眼,平息着剧烈的心跳。 直到快接近云台宫,周遭的灯光更加明亮起来,谢青洛才用力扯扯赵翎的衣服,示意赵翎把他放下来。 赵翎低头轻声发问,“殿下,要下来吗?” 谢青洛点头。 不行,他这般被赵翎抱着的样子可不能再被人看见了。 若是哥哥正好在云台宫,岂不是前功尽弃。 赵翎听话的把人放下来,还伸手贴心的扶着,谢青洛下来站直,拿手背碰碰自己滚烫的面颊,实在是觉得有些不妥。 于是反身把赵翎拽到个小角落了,让赵翎看看他身上有何不妥。 赵翎欲言又止。 殿下这……实在到处都是破绽啊,还是他给制造的破绽。 不说红润的异常的唇,带出一抹艳色的眼角,还有稍微有些杂乱的长发。 赵翎默默伸手,把殿下温润乌黑的长发给整理好,把揉皱的衣物慢慢抚平,还有些揉的厉害的褶皱实在是抚不平,只能尽力拉拽。 至于面上的异常,赵翎没办法了。 原先第一次亲吻之后,还是可以遮住的,但是这第二次之后吧,就有些过于显眼了。 再看看如今昂头看着他的小殿下,赵翎只能说说没有什么不妥了。 谢青洛摸摸自己唇上的细小伤口,轻“嘶”一声,然后拍拍衣袖,拽拽衣角,又揉揉面颊,试图快点降温下来。 感觉整理的差不多了,他才满意的带着自家侍卫往云台宫走。 赵翎跟在殿下身后,实在是莫名的心虚。 庆幸的是,萧祁没有在云台宫等着自己弟弟回来,这倒是让谢青洛和赵翎都狠狠松了一口气。 谢青洛庆幸完,觉得自己和赵翎简直就是像两个瞒着家长谈恋爱的小孩,还得躲躲藏藏的。 不过也确实是了。 呼晴见殿下从外边回来,面色还这般红润,却是生怕殿下是因为吹了风,受了凉才这般。 第90章 好友来信,疑点再生 还匆匆忙忙的奉了热茶,询问自家殿下是不是要找齐太医来看看。 谢青洛心虚的摇摇头,把热茶拢到手心。 “没事没事,呼晴你别忙了,我没事。” 呼晴却是心中担忧。 “殿下,您……是咬伤了吗?” 呼晴犹豫间指指自己的唇,示意道。 如今不是在夜色朦胧的殿外,而是在灯火通明的殿内,谢青洛更是窘迫起来,连连摆手,含糊道。 “是是,宫宴上吃东西或许是咬着了。” 呼晴觉得奇怪,吃东西能咬到唇外侧嘛,但也只能欣然接受了殿下的说法。 “殿下,奴婢等会儿给您找些药膏,您睡前涂上,莫要等着伤口开裂了。” 谢青洛连连点头,觉得自己宫里的掌事宫女实在是能干。 …… 等到谢青洛唇上的细小伤口彻底愈合了的时候,正是西戎再派来的人马匆匆到了京城。 谢青洛也收到了一封从国安寺来的信,是释时松的信! 细白灵活的手打开程炎以让沉香他送来的信,谢青洛眼睛亮亮的。 自己的好友给自己送信来啦。 谢青洛迫不及待地展开信,一眼看到的便是自己好友一手不急不缓,寒木春华般的好字。 “青洛,别来无恙……” “闻你于宫宴上露面,身姿如松,容颜如玉,惹得不少公子奉上香囊,竟也是如同那‘掷果盈车’的潘安……” “我于清净之地的国安寺,竟也能听来往的香客谈到你……” 除了开头的打趣调侃,之后便是释时松极其真诚的关切。 他担心谢青洛处在皇宫之中,再怎么独善其身,也势必处于权力的旋涡中间。 同时还细心劝说他,早日出宫建府,远离皇宫才好。 谢青洛尽管知道自己哥哥不是那种人,但也不禁为好友真诚的劝说觉得感动。 之后,释时松讲述了自己在寺中的生活,让谢青洛不必担心,他在国安寺过的比在之前的佛光寺还轻松自由。 信的最后,却是隐晦提到了智空,谢青洛看到这个名字,眼神一肃,认真读下去。 释时松说,自己当时正于佛光寺的一棵树上看书,藏得隐蔽,却是高高的就看见寺内的主持恭恭敬敬,却是隐蔽迎接了一僧人进来。 那僧人须发全白,释时松当时不知道这是谁。 之后却是知道了,这就是长期在背靠皇家的国安寺中修行的智空大师。 释时松当时只看这僧人通身沉静的气质,便只觉心生景仰。 但也没有放下手中的书,而是继续看起来。 等到手中的书卷将要看完时,释时松想要从树上翻身而下,却见这智空大师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等到释时松落到地面上,却紧接着就被智空询问了几个佛法上的问题。 释时松认真答了,随后就被智空赞到,说他有佛缘。 之后,释时松便被智空带到了京城。 对于整个过程,释时松也觉得莫名其妙,但也顺其自然,未去深究。 谢青洛看信看的眉头皱起。 这事看着蹊跷。 按照哥哥的说法,智空分明是隐藏行踪去的肃州。 却是正大光明的带回个弟子来,甚至公之于众,这是干什么? 生怕自己的行踪不暴露吗? 或者是说,他这好友释时松的身份,能重要到让智空不在乎自己的行踪,也要带回来? 要是说智空真的是因为好友佛缘深厚才把其带回京城,就有些不是很真实了。 若是直接问询好友的身份,好友若是不知道还好;若是知道,还与心怀鬼胎的智空是一边的…… 那就真的是打草惊蛇了。 谢青洛想的头疼,自己从小到大的好友,身份难道也有异吗? 单看信,好友是不知道自己也许身份有异。 但是究竟有没有异,谁也不知道。 谢青洛揉揉眉心。 想的这都是什么,把自己都给绕晕了。 所以如今,他要搞清楚的事又多了一件,便是要弄清好友为何被智空带回了京城。 是因为身份?血脉? 谢青洛叹了口气,突然就不知道能不能相信自己的好友在信中所说的了。 不是该不该,而是能不能。 他自然是信任好友的,多年来的交情,哪怕是在肃州时每年见一次,但也足够谢青洛了解对方性情的了。 况且谢青洛有些先天的优势。 他有着前世的记忆,看透一个小孩子还是不难的。 那这般,谢青洛捏着手里的信纸,垂眸思考。 然后果断决定,和他哥哥说。 让他哥哥去想吧,自己脑子还是不够用,想不明白。 随着自己手下的亲卫为他搜集到的消息越多,自己知道的东西越多,谢青洛却也是有了清晰认知。 以目前自己的能力,插手不了景朝任何的事。 甚至得知消息都算难。 前些日子,初阳,沉香禀报说道。 景朝背地的势力交错复杂,其中最是势大的一股,却是隐隐约约与前朝有关。 当时谢青洛听的心一惊。 再听到“白莲教”三个字时,更是惊得瞳孔放大。 他根据前世读史书得经验,知道有些势力会借助宗教,来招揽民众,蛊惑人心。 因此在命令手下的亲卫去调查时,便着重指出了这一点。 没想到,的确在这一点上,发现了些东西。 除去正统的佛教道教,如今百姓背地里信得,便是这白莲教。 据初阳所说,这白莲教在京城及其周围名声不显,但是在西北肃州一带,却是极为兴盛。 但是能查到消息,也便是这般浮于表面了。 再有的,就是很多所谓的民间传言,初阳和沉香收集记录了,给自家殿下带了来。 谢青洛看着记录的流言,首先便是说这“白莲教”的教主,其实就是前朝周子奕将军,说是他因为没守下落子山,便心有遗憾。 因此金蝉脱壳,之后建立白莲教,招揽百姓,试图复兴前朝。 谢青洛看的无话可说,当真是流言。 再往下看,却是让谢青洛面色凝重起来。 传言里还说,前朝的宗政皇帝的血脉其实尚存。 说当时杀宗政一族时,有个小太监,抱了还在襁褓里的孩子成功逃了。 然后这孩子慢慢长大,也有前朝的余孽辅佐他,之后还再成亲生子,又有了孩子。 中间有段时间,景朝的皇帝出兵肃清了这些前朝余孽一次。 但是那个最小的孩子,还是活了下来。 第91章 再见张庭仪张大人 那这活下来的,最小的孩子,得是多大了? 谢青洛紧紧捏着纸张,却是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莫非,时松他…… 谢青洛使劲摇摇头,还不知道这传言是真是假,怎么就开始随便给人安名头了。 民间传言,多是百姓,说书先生,乡里的碎嘴子,“百事通”,根据些无稽之谈杜撰的。 还不知是哪来的野史。 但有的也是各方势力,刻意传播,造势或者动摇民心。 想到这,谢青洛也才松了半口气。 看来以后,还是少了能交心的朋友了。 谢青洛放下手中好友的来信,禁不住轻叹了口气。 尽管好友与他关系甚笃,但又在身份上存疑。 谢青洛知道,以后他对释时松,心底必然是会有芥蒂和防备之心了。 时松还在信里劝他,莫要掉到争权夺利的漩涡中,未曾想到,自己前一刻还心怀感动,下一刻这算计就到了对方身上去了。 着实是有些,世事难料啊。 不知道该是无奈,还是该叹息。 谢青洛心想,这般看来,自己身边的人,倒真是没几个身世清清白白的。 自己在谢家的书童风荷,身世存疑;如今宫内的掌事宫女,身世同样有问题;自己多年的好友…… 更是不用说了。 如今他被一则没头没尾的民间流言搞得疑神疑鬼,竟是觉得自己身边没有干净的人起来。 谢青洛看了眼一旁正在看书的小赵侍卫,再想起赵翎莫名丢失的那段记忆。 真是…… “周遭坎坷多磨难,不知何日辨清白。” 谢青洛不文不白的念了句打油诗,随后边嘀咕道“什么破诗”。 一点寓意都不好。 罢了,谢青洛摇头,把东西整理好,等会儿送到自己哥哥那去。 让哥哥决断吧,自己没本事,看不明白。 才把东西拿镇纸压好,呼晴却缓步过来,说是少詹事张庭仪,张大人来了,问谢青洛要不要见。 谢青洛方才还有些黯淡的眸子顿时明亮起来。 “请请请,快请张大人进来。” 呼晴应下,转身去了。 张庭仪还是谢青洛记忆中的那个模样,跟他去肃州接谢青洛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谢青洛想想也是。 这才几个月,能有什么区别,连瘦了胖了都看不出来。 “张大人,还记得我吗?” 谢青洛眼眸明亮,声音清脆,惹得本来想严肃些的张庭仪露出了笑意。 “微臣自然是还记得殿下的,倒是殿下近来安好?” 谢青洛抿唇笑答。 “自然是好的,只是张大人,怎么还是少詹事,未曾把官职提上一提?” 言语中带了些揶揄的意思,却丝毫不显冒犯。 倒还一下子拉近了关系,把两人之间几月不见的生疏一下子祛除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亲近感。 张庭仪哈哈一笑,也没有生气,反而是面容温和。 “这还不是托了殿下的福,功过相抵了。” 谢青洛轻笑两声。 却是也知道张大人虽然表面上没升官,但其实背地里受的赏赐还是不少的。 别说那些银子,就那一本补给张大人的名家字帖,放到外边就是价值连城,甚至有钱都买不到了。 谢青洛换了个地方,挥手让人上茶,准备和张庭仪好好谈谈制玻璃的事。 张庭仪自然是得了旨意才来的,对于这制玻璃也是了解了不少。 但是对于面前殿下对于制玻璃流程的侃侃而谈,张庭仪还是有些惊讶,殿下不仅是读书强,这对于其他的也是略有造诣啊。 和谢青洛商量好了之后招揽工匠,研究玻璃的流程,张庭仪心底对这次派给他的活计已经有了几分把握。 殿下写出的流程已经算是详细了,其他的工匠应该也能解决。 剩下的,应该就是要匠人们不断尝试了。 解决了此事,张庭仪起身告退,但却被谢青洛忽地叫住。 张庭仪疑惑,随后便见殿下往书房里跑,却是把那本原先他借给殿下看的字帖拿了出来。 “张大人,你的字帖!我如今已是看完了,也该物归原主了。” 张庭仪看着面前神色真挚,言语轻快的小殿下,才想推拒几番,说自己有了更好的字帖,这本不要倒是也行。 但是见殿下捧着字帖的手又往前松了松,张庭仪忍不住上扬的嘴角,还是轻笑,把字帖接了过来。 “多谢殿下记挂了。” 谢青洛摇头。 “本来就是张大人的东西,青洛还要谢谢张大人借给我了。” 张庭仪看着面前乖巧的小殿下,心一软,牙一咬,鬼使神差的就神神秘秘的低声说道。 “殿下,微臣有一本极其珍贵的字帖,殿下可想一看?” 这字帖极为珍贵,是不知多少年前的大师留下的,估计整个景朝也就他那有这一本了,算得上是孤本了。 还是他当时是秀才的时候,在京城里乱逛,在一专门卖旧书的小店里淘到的,当时可真是如获至宝。 消息传出去之后,不少皇亲贵戚想找他买,还都被他硬生生拒绝了。 谢青洛猛然抬头,“真的?张大人肯借给我?” 其实张庭仪内心在话出口时就已经开始后悔了,但还是硬撑着面色,郑重点点头。 “多谢张大人!张大人果然是大方之人!” “青洛在此谢谢张大人了,还有张大人下次来的时候,可别忘了带来啊!” 张庭仪感到心在滴血。 但话已经说出了口,便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也只能生生认了。 “下次,下次,臣一定给殿下带来。” 谢青洛喜出望外,未曾想这次见张大人,还有这般意外之喜。 对于张大人珍藏的字帖,谢青洛早就有所耳闻。 这孤本,可是和他前世的时空中王羲之留下的字帖一个含金量啊。 谢青洛一直眼馋,但如今,也是能看着了。 挥挥袖子,谢青洛笑眯眯的把张庭仪送出了云台宫。 最后还嘱咐张庭仪。 “张大人!下次再来,莫要忘了那字帖啊!” 张庭仪走在前边,听见这话恨不得一个踉跄趴到地上,好好护着他那宝贝字帖,让除了他,谁也不能看见。 第92章 搞火药,搞武器,剑指西戎 好了好了,现在制玻璃的事算是搞定了,那下边就要开始搞火药了。 谢青洛愉快决定,然后想,等着元宵节的假期结束了,就去问问如今还在翰林院的孔子贞,他说服长辈的进度如何了。 等着子贞准备好了,自己把制火药的基本方法搞出来了,也就能开始了。 那下一步,就要回归化学,想想这火药怎么制了。 谢青洛满意叹气,虽然是路还很长,并且艰难险阻的很,但是依然还有希望嘛。 又想到那一会儿自己的忧愁,自己与好友时松,既是有好友的缘分,那便不能让这段缘分白白落空。 哪怕是最后真的处于不同阵营了,便更要珍惜如今的还未说破时的这段情分了。 罢了,谢青洛摇摇头,最终只能说了句随缘。 世事变迁,本就不是他能阻止和决定的。 更况且是几十年前种下的因,哪怕是渺小无比,但经过时间的改变,这个“果”到了他这,便也是显得庞大无比。 就像他自己,不也想不到,几个月前还在辛苦念书,在科举这条路上卷生卷死的他。 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血脉贵重的王爷。 在如今的物件无一不精,无一不贵的云台宫里,有的是人伺候着,享受着自己最是向往的米虫生活呢? 虽然说还得读书,但生活质量确实是已经达到了这个封建王朝的金字塔顶尖。 谢青洛转头,看了眼一旁神情细致的看着自己的赵翎。 还是忍不住眯了眯眼,露出个明媚的笑来。 这也挺好的。 他勾勾手,赵翎不知道殿下要干什么,但还是照做,凑到了自家殿下身边。 却是被胳膊勾住了脖颈,然后便是沉静的沉香气扑了赵翎满身。 ……小殿下亲了他。 赵翎反应极快,很快反客为主。 冬日温和明亮的阳光下,两个身影一高一矮,相拥接吻。 空气中的细小微尘都被阳光照的明晰,谢青洛在接吻的恍惚间还微微睁眼。 脑子里晕晕的想到,这“光的形状”是不是化学里的什么“丁达尔效应”来着。 随后就被赵翎耐心的亲吻唤回,再次沉浸在小赵侍卫的爱意中。 有宫人远远的见了,只看一眼便迅速转头背过身去,面颊上带了绯红。 殿下和赵大人,怎么就这般…… 虽是惊讶,但也就接受了。 自从殿下回来,赵侍卫便跟在殿下身边形影不离,便是日久生情,也是能说的过去的。 况且他们这些宫人有时进殿伺候,也能看见赵侍卫拿柔和的眼神看着殿下,这种神态,以前对他们是没有过的。 因此殿下与赵大人在一起了,他们这些宫人也不是很惊讶。 掌事宫女呼晴也嘱咐过他们,莫要嘴快了,把云台宫的一些事给说出去。 所以他们都是守口如瓶,见到殿下和赵大人一起时,也常常避开到一旁,装作看不见的样子。 宫人默不作声的背过身,便又作自己的活计去了。 这边,谢青洛晕晕乎乎的睁眼,看着离自己咫尺的那张俊脸,极其有自制力的把人推开了。 不行不行,不能沉迷于美色,他等会儿还要去研究火药呢。 赵翎委屈。 这分明是殿下叫的他,这用完了把他推开的,怎么还是殿下呢? 谢青洛拍拍人的胳膊安慰人。 “如晦,以后再亲哈,你家殿下还有事做,等做完再说哈。” 赵翎被哄了几分,只好点头应了。 跟着殿下后边进了书房,看殿下拿笔开始写起什么来,小赵侍卫也只好拿起未看完的书,认真读起来。 殿下如此好学,他也不能落下啊。 谢青洛享受完小赵侍卫的爱意,心里满足了,心思便转到怎么制火药上去了。 想制火药嘛,简单,不就是“一硝二硫三木炭”嘛。 这放在前世,但凡是个学过化学的初中生,也能说出来。 硫加硝酸钾,加上木炭,发生剧烈反应,产生硫化钾,二氧化碳和氮气。 《天工开物》里不就记载过,“凡硫黄配硝而后,火药成声。” 而且除夕那晚,元宵那晚,放了一夜不停的烟花,不也算是火药吗? 但是单有火药,也不行,还得有相应的武器,才能把火药的威力发挥到最大化。 在火药发明之前,人们在发动战争时,就掌握了“火攻”这一技术。 比如在箭上涂上易燃烧的物质,点燃之后射出去,目的就是破坏敌方的营地,和减少敌人的有生力量。 后来在炼丹时发现了火药,人们便意识到,如果在箭上附上火药,威力就会更大。 这就是最初的火药武器。 而后随着发展,在投石机的基础上,人们又发明出了“火炮”,就是把火药做成易发射的形状,点燃引线,再由类似投石机的机械发出去。 这都是最基本的,后来人们愈发意识到了火药重要性,便继续改进,什么火球,火筋都被搞了出来。 这些火药武器的发明,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便推进了火药本身的发展。 军事着作《武经总要》里,便记录了三种火药细化配方,除了谢青洛刚才想到的硝,木炭,硫,还加入了什么巴豆,桐油,沥青…… 但其实这一阶段,主要关注的还是火药的燃烧性能,对于火药的爆炸性能,还是在后来提升的。 后来人们对于“硝”的提炼,硫磺的提炼技术愈发的高,火药的质量也越来越高,火药的爆炸性能也在逐步提升。 随着历朝历代都有战争爆发,“突火枪”也被发明,即把火药装在长竹竿中,等到作战时,便点燃火药,把其喷射出去。 谢青洛想,这倒是就很有前世现代“枪”的雏形了。 但竹竿的强度太低,于是金属便派上了用场。 由铜或铁铸成的大炮,从此出现在历史中,这种杀伤力最大的武器,便正式的在战场上露面。 再往后,火药的发展就是百花齐放了,但最基本的,还是离不开类似“枪”“炮”的用法。 但因为古人想象力,动手的能力太强,火箭的雏形甚至都被研究了出来。 第93章 标准化,流程化,工业化哈,一个也搞不了 如《武备志》中,就记录了通过火药燃烧捧喷射气体,产生反作用力,从而把箭头射向敌方的箭,这与现代火箭的原理相同。 比如飞刀箭,燕尾箭。 又比如可以同时发射多只箭的武器,同时发射十只箭“火弯流星箭”,发射四十九只箭的“四十九只飞廉箭”…… 甚至继续发展到景朝,甚至隐隐约约出现了二级火箭的雏形。 谢青洛看着让人帮他整理出来的资料,实在是忍不住的惊叹。 若是古代不是特别的注重理论,而不是极其关注科学,还不知道是不是会比西方先一步进入工业革命呢。 谢青洛继续看手中纸张上介绍的这个二级火箭。 此物被取名为“火龙出水”,利用四个燃烧的大火箭筒,产生反作用力,把龙形箭筒射出。 甚至等着四个火箭燃烧结束之后,还能再引燃其中藏的箭矢,再次射向敌人。 这,古人的智慧,真是不可想象的啊! 谢青洛为之叹服。 那现在,自己有两个任务,谢青洛郑重落笔。 第一,精细化研发火药的配方,增强火药的爆炸性能,使其威力更大; 第二,研发新式火药武器,使其对于使用者的危险系数减小,同时增强对于敌人的威力,并且尽可能使其使用方法和操作步骤简单。 而这研发新式火药,谢青洛能想到的,与此相关的,一个是往管式武器上靠,尽量向现代武器形状看齐。 因为他的知识面有限,即使是在前一世,他知道的大多数武器,也都是管式的。 就比如手枪,步枪,枪膛,均是以圆柱状,管状为主。 反正别的他也不了解。 但是这些记载的东西,火铳,火炮都是如此,那这个的发展方向便大有可为。 然后,他就要开始注重材料学的发展了。 记录上写到,因为意识到竹竿的强度不够,所以人们换用了铜,或铁来做武器。 因此,谢青洛若是想要改进景朝如今的火药武器,重点便要放在金属材料的冶炼上了。 谢青洛点头。 正好,金属材料若是能发展的更好,不仅对热武器有好处,对于景朝主要使用的冷兵器,益处更大。 金属冶炼,火药配方的精细化,必然都离不开化学。 谢青洛叹了口气,以后真的要回归他的老本行了? 他在前一世,大学里就是学的化学专业。 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光荣的科研人员,为国家未来的发展添砖加瓦。 没想到的是,自己还没考研呢,就到了景朝。 如今,也是要在开始重新拾起化学来,为景朝的事业添砖加瓦了。 谢青洛虽是叹气,可却也是雄心勃勃。 不管是在他前世的那个年纪,还是现在这个年纪,都还算得上是个骨子里常常热血沸腾的。 现在,也算是真的能为百姓作出贡献了。 露出个笑,谢青洛继续往下想,自己要干的事还有什么。 如果说,这火药武器真的要大规模生产的话,那景朝需要的,便是完整的生产链。 这需要的,便是标准化,流程化,工业化。 这时,在生产速度的保持下,还需要的,就是对于精度的把控。 一思考到这,那数学,物理的重要性,便不用他提了。 但是这些…… 对于如今的景朝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真的太难了。 就拿数学方面来说,除了算账,人们对此都没有太看重。 数学,古人叫做算学,也是在先皇把此纳入科举考试范围之后,才是慢慢开始被人重视的。 谢青洛之前考科举,自然也是练过科举卷子上算学的习题. 鸡兔同笼一类,几何一类……确实是都有。 对于他来说,有了上一世数学打下的基础,自然都是简简单单,甚至不用费太多心思。 但是对于景朝来说,数学体系的确是早已建立起来。 但是最缺少的,就是严密与逻辑。 比如算学着作《九章算术》,古代数学普遍缺少的,就是数学概念的定义,以及对于定理的推导与证明。 同时,还因为前朝对于算学的不重视,导致算学的发展停滞了一段时间。 到了景朝,算学的发展才慢慢回温。 谢青洛皱眉。 他不是数学专业,对此也没有太深刻的见解,所以能依赖的,就是景朝中精通算学的中坚了。 这事得找他哥哥说说。 还有火药的研发,武器的研发,金属冶炼技术的研究,这个是真得找他哥说说了。 这即使是自己哥哥信任自己,不猜忌自己。 但是让大臣知道了,他一个王爷,突然就开始搞炼铁的事,这是要干什么? 屯兵屯武器,要造反吗? 谢青洛放下笔,揉揉眉心。 尽管有事欢喜于自己王爷身份给自己带来的便利,但有时也不得不去遵守封建社会的礼法。 或许人生活在一个地方,就要去适应一个地方的规则。 就像自己,哪怕自己哥哥是再宠爱自己。 谢青洛也是深知,有些事做之前必须要得到允许,必须要在自己哥哥眼前走一遭才行。 哪怕知道自己哥哥不会说什么,甚至都不会多想,只会赞叹他。 但是,谢青洛既然是权力的下位者,就要去主动做一些事。 谢青洛闭上眼,靠在椅子上默默思考。 他也不知道,自己干什么都要深思熟虑一番,非把一些拿感情就能轻而易举解决的事拖到理智的层面,再进行解决的这个习惯好不好。 但是上一世,这一世的经历,都让他对这个习惯保持敬畏。 一边的赵翎见小殿下似是有些累了,伸手去把谢青洛的手握住,轻声安抚。 “殿下,若是累了,不妨歇歇。” 赵翎感到自己的手也被殿下的手用力反握,随后便是略带些无奈的声音。 “没事,我就是有些发愁,要做的事太多了,却找不到头绪。” 赵翎无奈。 也只得叹了口气,安慰殿下说慢慢来,不要急。 赵翎时常觉得自家殿下在某些时候想的太多了,不管是一些和他人的关系上,还是在一些奇思妙想上。 第94章 正三品的大员 想得多是好事,但想的过多,便是思虑过重了。 这可就算得上疾病了。 而且殿下有时的行为举止,时常让他觉得殿下似乎不是这个年龄的人。 但也不完全是,殿下这般,时而幼稚却也时而成熟的过分。 却也不是伪装,而是实打实的表现。 就像见过的人太多,把他们身上的某些性格学了来一样。 赵翎感到手再被握紧,手心被轻轻挠挠,一股痒意窜到心间。 停下方才的思考,赵翎看向自家殿下。 “如晦,带我打几遍八段锦。” 殿下的话出其不意,赵翎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谢青洛神清气爽,慢慢腾腾地练了几遍,练的时候把脑子清空,就当格式化了。 再坐到桌案前时,谢青洛脑海里倒是只剩下干净清澈的知识了。 可以,谢青洛满意笑笑,继续想之后要干什么。 如果说,要大力发展化学的话,谢青洛思考着,能不能找哥哥要一批人,自己教教他们呢。 不太行得通好像。 谢青洛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划去。 自己的化学都没学多少呢,还教别人呢。 而且不说化学,别的也得教啊,什么数学,物理。 还不如写本各方面的启蒙书,出版分发到民间,先让百姓了解了解。 一方面是宣扬科学,把这种探寻原理的思想种在百姓心底,同时也算是破除一些封建迷信。 让那些想借此搞事的一些教派无路可走。 谢青洛想起那白莲教来,初阳送来的消息上就写着,白莲教的弟子受了神的眷顾,可以把手伸到沸腾的油锅中而不受伤。 他的确是知道,这是因为油锅内上层是油,下层是醋。 醋的沸点低,所以当醋沸腾,造成油锅沸腾的假象时,其实上层的油是没有沸腾的。 但他知道,有什么用啊? 百姓们不知道啊,这种小把戏骗不了他,却能骗了景朝的百姓。 谢青洛拿笔杆敲敲砚台,却是下了决心。 决定写这么一本好玩的书,开民智,选拔人才的同时,破除其他势力的一些小把戏。 回看自己纸张上写的火药制作方法,谢青洛觉得好笑。 自己的思路怎么蹿的这么快。 那一会还研究了好长时间的火药,这才一会儿,思路就一下蹿到了要写本书,启发民智上了。 罢了罢了,这些,对如今的景朝来说,不都是非常有用的吗? 看着自己整理的东西,和忽然下的这个决定,谢青洛满意笑笑。 不错不错,今天的功夫没有白费。 也是做了好多事的嘛。 火药的事,宜早不宜迟,等到自己再整理一番,便直接送到哥哥那去吧。 谢青洛心底担心西戎的事,景朝与西戎开战是必然的事,到时出战领兵的人,就是他身边的赵翎无疑了。 有了年前奔赴肃州那立下的功劳,萧祁虽没有在朝堂上明说,却也隐晦提了提。 便立刻有识相的大臣说赵翎去了一趟肃州,劳苦功高,不若多给些赏赐。 萧祁便顺驴下坡,接了这个台阶。 直接给赵翎升了正三品的御前侍卫首领。 谢青洛听到这个赏赐时都禁不住的一愣,这小赵大人实在是升的太快了。 本来他原先身为陛下的御前侍卫,便是从四品,调到他身边来,为了弥补升了半品,成了正四品。 如今却是直接到了正三品。 谢青洛回忆着文官的晋升路径,和自己身边的小赵大人一比,简直替文官觉得不值。 这怎么能升的这么快? 当时朝堂之上,也有人提出异议。 但是想到赵翎自小就是跟在陛下身边,便突然觉得,这品阶升不升一样。 为何要升品阶,不就是为了得了圣心,手里的权力更多吗? 可是这赵翎,打小跟陛下一起长大,不早就得了圣心? 况且赵翎在肃州的事做的着实不错。 有些早得了消息的大臣想到,若是让他们接连奔赴几日去肃州,估计自己也做不到。 陛下把赵翎当弟弟看,他们又何妨去插手陛下的家事呢? 反正提拔个御前侍卫,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 至于那出了赵翎,却是对赵翎不甚关心的赵家,估计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吧。 谢青洛一通乱想,也想到这一茬,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戳戳一旁小赵侍卫的腰,赵翎疑惑看他。 谢青洛正要解释,却是突然想到这算不算赵翎的伤心事,便立刻闭嘴不谈。 “殿下……?” 谢青洛摇摇头,轻笑, “没事,我想到赵大人已经是三品的官员了,就觉得如晦实在是年少有为啊。” 赵翎默默露出个笑来,摸摸自家殿下的脊背,声音温和的很。 “这还得多谢殿下,臣还是沾了殿下的光了。” 谢青洛昂头看人,“啊,为什么说这是沾了我的光?” “要不是殿下回来了,臣没有升那半品,那臣现在也只是从三品呢。” 谢青洛眉梢微挑,笑出了声。 “哪是如晦这般算的。” 心底却感叹,自己要是没有被认回来的话,就按科举一步一步的往上考,自己得到多少岁才能当上三品的官。 谢青洛轻啧一声,这致仕前当上,都算自己运气好了。 那时候还怎么认识如晦? 或许就该是在赵翎去肃州杀人,自己也许敢躲在谢家宅子里,远远的看人一眼,然后便因为赵翎的相貌一见钟情了。 丝毫不顾及当时的赵翎才杀了人,一身戾气。 颜狗,谢青洛暗骂自己一声。 谢青洛啊谢青洛,你有这种颜控的习惯,早晚会在上边跌跟头的。 比如被小赵侍卫色诱了,那你怎么办? 是接受,还是接受啊。 谢青洛忽地一拍桌子,嘻嘻笑起来。 赵翎早就习惯自家殿下的喜怒无常,在一旁淡定的看着,还替小殿下整理了整理稍有些杂乱的头发。 然后就被坐着的殿下抱住了腰。 谢青洛把脸埋在小赵侍卫紧实的腰腹之间,忍不住蹭了蹭。 真好啊。 现在学累了,写累了,身边的小赵侍卫随时随地就能让自己抱着,给自己充充电,恢复恢复体力值了。 第95章 哭得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元宵节的七天假还有一两天结束的时候,简直是风和日丽,相较于年前最冷的时候,暖和的简直是感人。 这个冬天只在年前下了阵小雪,冷也只冷了年前一段时候。 丝毫没有应验钦天监的预言,倒是让谢青洛白白担心了一阵。 不过幸好,没发生寒灾雪灾,谢青洛心底也庆幸的很。 谢青洛在意识到自己的好友,释时松身份可能有异之后,果断地给自己哥哥写了个报告,板板正正的送到自己哥哥桌案上。 附带着自己手下的亲卫调查出来的东西,反正就是一股脑的,把自己的猜测啥的都送了过去。 萧祁感叹于自己弟弟的能干,然后细心把送过来的报告看了一遍。 虽然说这些他早就知道了。 但是自己弟弟送过来的嘛,看看也没有别的坏处。 青洛想事做事都新奇,或许对于这些都有些特别的切入点呢? 谢青洛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哥哥看他的报告,然后软磨硬泡的说自己想去国安寺走一趟。 他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还是决定亲自去见见自己多年的好友。 萧祁似笑非笑,看着谢青洛求自己。 谢青洛知道,自己想去国安寺这一件事有点危险,但耐不住实在是想去见见自己好友。 顺便打探打探消息。 但是看哥哥的意思,让自己去国安寺,好像有点难哎。 谢青洛眨眨眼,睫毛浓密,像片薄薄的银杏叶一样被风吹动了一样。 “哥哥……” “我真的想去一趟国安寺,就是去看看时松,而且还能帮哥哥打探消息,这不是一举两得?” 萧祁摇头。 “不行,你既然知道了你的好友身份有异,便应该小心应对。”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青洛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不应该不明白这个道理。” 谢青洛见自己和哥哥怎么说说也不通,急得恨不得站起来跺脚。 他只是想去看看好友啊,怎么不行的呀? 只要在国安寺小心些,并且他身边还有赵翎,到时再多带些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呀。 谢青洛头一次对自己哥哥身为天子,说一不二的权力感到有些无奈。 他眼一闭,只好开始打感情牌。 软下声音,抱着自己哥哥的胳膊,谢青洛开始试图说服萧祁。 “哥哥,你知道的,我小时候就没有跟你一起长大……” “在肃州都没有人理我,我在肃州就时松一个好朋友,每次都只有他敢和我一起说话,一起聊天……” “我与时松认识了十年有余,对时松的性情自然是了解的啊。” “青洛敢说,释时松即使是前朝……即使是民间流言里说的身份,他也绝对没有旁的想法!” “哥哥……” 谢青洛偷偷抬眼,见自己哥哥面色上还是平平淡淡的,压根不为所动。 只能先给了一边的小赵侍卫一个眼神,然后更加了一码。 “哥哥——” “自从我来了京城,也只有哥哥和赵大人在一旁陪着我玩,我也觉得孤独,我也想要别的朋友……” “时松正好也来了京城,我就想去找他叙叙旧。” 萧祁挑眉,对自己弟弟胡编的东西压根不为所动。 他是宠自己弟弟,但不能眼看着前边有危险,却不阻止,还纵容的让人往前走。 至于青洛说的孤独,他还真没看出来。 每天开开心心的,饭菜吃的不少,人还长高了一截,脸都圆了一圈。 闲着没事就来找他,要不就是跟赵翎,郑子璋搞些什么玩意,还得空练了字,学了长笛,学了古琴。 虽然啥都没学好,笛子吹得鬼哭狼嚎,但是学的时候却是满脸笑。 还说孤独,孤独在哪儿? 他还真没看出来。 谢青洛急得恨不得“以头抢地耳”,然后逼自己哥哥答应。 等待片刻,萧祁出了声。 “你若是孤独,便出宫找人去玩,宫宴上有不少人送了你信物,你若是觉得哪个合眼缘,哥哥让人把他们传进宫来就是。” “或者和哥哥说一声,出去玩也罢,还非得去找你的老朋友?” 谢青洛沉默了。 他要怎么和哥哥说,才能让哥哥放他去国安寺? 这么说吧,此次的国安寺之行,他必然要去,一定要去。 谢青洛装作伤心的低头,吸了几口气,然后眼泪就潸潸的落下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面颊就往下掉,然后砸在锦袍的衣襟,落出个深色的印记。 声音已然带了哭腔,听着可怜得很。 “哥哥——” 一旁的萧祁和赵翎均都一惊。 萧祁内心忽地开始反思,难道自己弟弟真的太过孤单了? 觉得皇宫里不如肃州好,才非去思念那个小和尚? 赵翎却是想到。 殿下来之前和他说会采取些特殊手段让陛下答应,让他反应不要过大,莫要暴露了两人的关系。 当时他还想,自己可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有什么手段能让他反应过大? 不过如今来看,说哭就哭,难道就是殿下的特殊手段? 赵翎在心底点头,这手段可以的。 殿下这一哭,谁见了都得说一声哭得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没人能拒绝殿下此时的要求的。 谢青洛落了几滴泪,拿余光去偷瞄自己哥哥。 见萧祁面上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意味,顿时泪珠落得更大了。 萧祁叹了口气。 拿了帕子,递给自己弟弟擦泪,声音倒也轻了几分。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得?” “你若真是思念他,未必非要自己去,让他进宫来不行吗?” 谢青洛把帕子接过来捏在手里,也没擦泪。 但一听到萧祁这几句话,泪水顿时止了一半。 仔细想想,把释时松接进宫来也一样,谢青洛泪水全止住了。 只是呼吸间还有些一抽一抽的,他技艺不精,这个暂时还一下控制不住。 谢青洛眼中还带着水光,却已然露出个笑来。 “好!把时松接进宫来也行,都是一样的!” 萧祁知道自己是被弟弟耍了,但也不舍得训斥半声,只得应了下来。 但紧接着边说道。 “你不是觉得孤单吗?下个月,哥哥便找人进宫来陪你玩。” 第96章 好友相见,或不复从前 “那个安远候的长子,当时宫宴上第一个给你送信物的那个,合青洛的眼缘吗?” 此时谢青洛目的已经达到了,对于别的事就没有什么兴趣了。 只是随便眨眨眼,说了声不感兴趣。 然后说道,想让释时松明日就来宫内,问萧祁行不行。 萧祁一时无语,挥挥手应下了。 心底想的却是先让人找几个京城里名声好些,有本事有能力的子弟公子,到时候叫进宫里来陪自己弟弟玩。 萧祁觉得这事有点别扭,却又说不上来。 再看自己弟弟,这会儿已经完全没有哭的痕迹了,一时是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无奈。 “哥哥!那我先下去啦,我去准备准备等时松来。” “……快回去吧。” 萧祁揉揉眉心,无奈说道。 等到自己弟弟欢欢乐乐的走了,萧祁才回过神来。 他这找些人进宫陪自己弟弟玩的想法,怎么莫名的像是给人找姻缘一样。 再捏捏眉心,萧祁觉得,自从听了自己弟弟说不一定喜欢女子之后,他就有些莫名的疑神疑鬼的。 还有那个赵翎,也是不知道喜欢女子,还是喜欢男子。 真是…… 一个两个都还学人家搞断袖,真是。 萧祁摇头,懒得再想,但是找人陪自己弟弟玩的心思确实是有了。 谢青洛回云台宫的路上欢呼雀跃,拽着小赵侍卫的衣袍抬头看赵翎的一张俊脸。 看到殿下那双因为被泪水洗过而显得愈发明亮的眸子,赵翎轻笑,心底因为那释时松而有的略微别扭,一下子就没了。 “赵翎,我好开心,好喜欢你呀。” 谢青洛心情好,甜言蜜语也就毫不吝啬。 人开心的时候,就喜欢把自己的快乐也传给别人,尤其是自己身边最为亲近的人。 这时候说话也就更加随意,更加真实。 “臣也喜欢殿下,特别特别喜欢。” 赵翎郑重答道。 谢青洛明媚一笑,和小赵侍卫手牵手回了云台宫。 因为第二日要见好友,谢青洛激动的晚上都没有睡踏实。 尽管每次一想起来好友的身份问题,谢青洛就觉得内心沉重。 但正是如此,如果时松真的是身份有异。 那今日与好友的交谈见面,或许就是最纯粹的一次了。 尽管如今已经掺杂了某些因素…… 谢青洛垂眸,轻叹了口气,在宫内等着释时松的前来。 方才的激动已经荡然无存,惟余平静,以及埋藏在心底……隐隐的惧怕和担忧。 细白的手摆弄着黑玉的棋子。 由于紧张,莹润的指尖微微颤抖,甚至发白。 赵翎站在一旁,腰间佩的长刀位置合适,顺手便能拔刀出鞘。 呼晴的脚步声传来,谢青洛猛然抬头,视线中便出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身着宽大的僧袍,尽管是臃肿的冬装,但依然显得整个人清瘦。 面容清秀,肤色白皙,若是忽略身上的僧袍,再加上周身的文雅书卷气,不知道的人把释时松认作文弱书生也有可能。 谢青洛见到好友的一瞬间,周身忽地放松下来,急忙站起身迎上去。 “时松!” 那枚鼻侧的小痣正好映入谢青洛的眼帘,紧接着那双如往常般清澈而明亮的眼睛,便正正好与谢青洛相对。 释时松温雅的笑了,双手合十躬身行礼。 “殿下,别来无恙。” 谢青洛听着这熟悉的话语,实在是忍不住的鼻子一酸。 他与时松认识多年,虽见面的次数少,但每次见面,好友都会沉静温润的说一句“别来无恙”。 此时在怀疑对方的情形下,再听到这暖心的话语。 谢青洛心禁不住柔软了几分。 但随后便意识到好友身份的异常,心又被迫冷硬起来。 挤出个笑,谢青洛把人迎到一旁。 “昨日下午,有人来说殿下要见我,时松还有些不信,未曾想到今日,时松便与殿下相坐棋盘两侧,对弈起来。” 谢青洛轻笑,解释道。 “我心想才过了元宵节,本想去国安寺看你,奈何兄长不让出宫,最终也只得求了让你来进宫看我。” 谢青洛看似轻快的落下一子,实则手指早已微微发抖。 不知是紧张,还是见到老友的激动。 “倒是麻烦时松了,冬日严寒,还让时松来一趟。” 谢青洛不好意思的笑笑,露出两边的小酒窝,言语之间略带歉意。 释时松同样微笑,落下一字。 “殿下言重,马车暖和,官道又平坦,未曾有半分不适。” 谢青洛笑出声来. 然后忽地低头,看向棋盘,懊悔道。 “啊,我输了,时松你已经连成四颗棋子了。” 释时松沉稳点头,实则上扬的嘴角压不住笑意。 “殿下的五子棋,还是下的不好。” 谢青洛轻啧一声,辩解道。 “这哪是我下的不好,分明是时松你每次都设了圈套等我钻进去。” 两人神态郑重地下了盘五子棋,又打趣一番,倒是把原先凝重地气氛给缓和了下来。 赵翎在一旁默然,这般严肃的对局,竟然下的是玩闹般的五子棋吗? 他当时见殿下起手便觉得不对,这下棋直接往天元下,倒也是心高气傲,胆子大得很。 奈何一看殿下的好友把棋子下到殿下一旁,赵翎立刻便反应过来。 五子棋啊。 谢青洛与释时松回忆往昔,竟是说起来小时候的事不停了。 他笑话释时松的年少老成,故作成熟,释时松笑谢青洛的沉重心思,每次去见他都哭丧着脸,不知道在伤心什么。 互相辩解一会儿,发现他们两人都彼此彼此,没什么好解释的。 于是谢青洛叹了口气,只得把话题转移到了如今的事上边。 “时松,我想问你一句,你说实话,可否?” 释时松看着面前如今已成了王爷之尊的好友,轻叹了口气,声音依然低沉温润。 “殿下请说,时松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青洛斟酌了语言半天,同时给了身边的小赵侍卫一个随时动手的眼神,便深呼一口气,问道。 “时松,你到底为何会来京城?” 第97章 好友自白,心生歉意 释时松一时间有些微愣。 他的确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来京城的确是个巧合这件事。 但回想起来,自己和好友来京城的时间只是前后脚,再看如今好友的身份,释时松又有些理解好友的想法了。 面容清秀的小和尚轻轻叹了口气,原先一直清澈明亮的眸子里也多了几抹灰暗之色。 “殿下,时松在信中所说的,句句属实。” “智空大师于佛光寺与我初见,之后我便被大师收为弟子,带回到了京城。” 谢青洛身子前倾,紧抿着唇,此时急忙问道。 “那佛光寺的住持呢?他便这么轻易的答应了? “时松,你不是自小被住持收为弟子,以后也要接下佛光寺吗?” 听着好友这一声熟悉的”时松“,眉眼青涩的小和尚闭了闭眼,一向看开的他心底也觉酸涩。 ”住持心有不甘,但也只能答应。” 谢青洛的眸光暗了暗。 也是啊,名扬天下的智空大师要收个弟子,怎么还收不了? “时松,那……那你……” 谢青洛问不下去了。 他要怎么问? 问好友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知不知道自己的血脉,知不知道自己可能是前朝余孽的后代? 释时松双手合十,咏叹般念了声“阿弥陀佛”,细致解释道。 “殿下,我未曾与殿下说过我幼时的事,此时与殿下说说,殿下听听可好?” 谢青洛下意识的咬唇,浅色的下唇上甚至被咬出白印。 握着棋子的手有些焦躁的揉捏着棋子,相互摩擦的棋子发出刺耳的声音,谢青洛却还像不知觉一般。 释时松隔着棋盘伸手,轻轻把棋子从谢青洛手中拿出,放到一旁的棋罐中。 “殿下,静心。” 沉稳平静的话语极有感染力,立刻便让谢青洛略带恍惚的神色一肃。 “自记事起,时松便在佛光寺长大,好心的师兄有时来照顾我,教我认字,念佛经给我听。” “那时有周边的孩童来找我玩,他们问我,为什么没有阿爹阿娘。” 谢青洛心猛地一紧,双眼紧紧盯着自己好友。 释时松面色已然平静,语气也没有丝毫波动,甚至还带了些笑意。 “殿下,我告诉他们,我是佛祖转世,没有阿爹阿娘。” 谢青洛听到这般像是打趣的话,想扯扯嘴角露出个笑,却只是露出个略带苦涩的笑来。 “此时被佛光寺的住持正好路过,听到了我的这句话。” “就因为这句话,我就被住持收作弟子,之后有了师父,有了名字,师父觉得我有佛缘,便替我寻先生,念佛经,却从不拘束于我,任由我自去后山乱逛,言说让我自去悟道。” “我当时在佛光寺后山与殿下相遇,那时便是听了师父多读佛经的话,才同样告诫于殿下。” 谢青洛听的难受。 但理智却告诉他,释时松即使是说了这些,也不能证明他不是前朝余孽留下的后代。 也许,是因为释时松本人也不知道呢? 谢青洛微微闭眼,心底才给自己做的心理防线一寸一寸的崩溃坍塌。 释时松或是回忆起在肃州的日子,眉目舒展,周身倾泻出温和笑意。 之后便语出惊人。 “殿下,我自知自己也是人,既然是人,便有父亲母亲,但我却长在佛寺中,便只有被抛弃一个可能。” “于是,我去问了当年照顾我的师兄。” “师兄说道,是寺内的其他师兄在庙内墙角发现了刚出生的我,出家人慈悲为怀,便合计一起把我养大了。” 释时松露出淡淡的笑,继续说道。 “问过之后,我便也不再关注父母一事。” “但巧的很,在我十二岁那年,某日在来上香的香客中,我与一妇人眼神相对,那妇人愣怔片刻,却是直接哭了出来。” 谢青洛抬眸,正对上好友认真,却带着抹难受的神色。 释时松继续往下说。 “我心中觉得不对,便去询问了寺内最喜钻研世俗的师兄,师兄告诉我,那是肃州某家的夫人。” “还说这夫人未出阁时得了场大病,后来求了佛,得了佛祖庇佑,便莫名的好了,后来招婿入赘,日子过的美满。” 谢青洛有些愣神,觉得好友说的有些莫名其妙的。 但是好友既然说到了,便必然有他的意思,谢青洛顺着释时松提到的“父亲母亲”“刚出生”“招婿入赘”往下想。 心底猛然一惊。 莫非……这夫人便是时松的母亲? 当年那场大病,便是这夫人未婚身孕有了时松? 谢青洛试探的视线直直看向自家好友,只见释时松点了点头,言道。 “殿下聪慧。” 谢青洛小指微微的抽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般看来,他反而是触及到了好友的伤心事…… 谢青洛有些惴惴的,眼神也带了微的躲闪,片刻后却抬头,面色带了深深的愧疚,郑重道。 “时松,是我失了分寸。” 是我不该把你逼到这般境地,不该让你把伤心事毫无保留的说出来…… 释时松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我知殿下如今身份尊贵,想得多些,也是应该的,我不曾怪您。” “况且这些已是陈年旧事,没什么不能说的。” 释时松看了眼谢青洛身边的佩刀侍卫,却是颔首言道,“殿下,时松有事单独与您说,可让这位大人先下去?” 谢青洛犹豫一会儿,清凌凌的眼中带着乞求,昂头询问赵翎的意见。 他是不害怕赵翎听见的,但是时松不知他与赵翎的关系,有些话必然会有所顾忌。 手还搭在刀柄上的赵翎看着自家殿下,心中担忧殿下的安全,但是看着暗暗拉住自己衣角的手,还是颔首退下了。 殿下藏了刀,该是无事的。 看着谢青洛身边的侍卫都要三催四请才能离开,释时松担忧自己好友的心更重了。 身为王爷,身边的侍卫都指使不了,这在宫中还怎么待下去? “殿下,我与你在信中说的事,殿下可考虑过?” 谢青洛未曾想到,自己把好友问了一番,结果反过来好友却在担心自己。 第98章 我对你的朋友情谊,毫无虚假 只能实打实的摇摇头,说自己没想过。 “皇兄待我极好,我能看得出来,所以时松说的那些,我未曾考虑过。” 释时松摇摇头,言道。 “时松还是希望殿下为自己打算几番。” 谢青洛抿唇,心中的歉意更甚,正要再次开口道歉,却听好友语气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殿下,有件事时松觉得需要告诉您,但不知这是不是和我被带到京城的事有关。” 谢青洛窘迫,面色微红。 “时松,对不住,是我的错,莫要再这般说了,还有,和原先那般叫我就行了。” 殿内严肃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些。 谢青洛眼巴巴的凑到自己好友身边,露出个带着期待的笑来。 “时松,你快说。” 释时松看看自己老友这般,心底却更是担忧谢青洛在皇宫里的生活,若是陛下有些心思,青洛不就会被吃的骨头也不剩。 但如今,也只能说起现在的事。 “我方才说,在佛光寺时,我常去后山随意玩闹。” 谢青洛轻吸一口气,感觉重点到了。 毕竟佛光寺的后山那一侧,便是落子山,也就是前朝的周子奕将军奋战西戎的战场。 而佛光寺,也是为了阻止民间传言,给将士的灵魂超度才建成的。 谢青洛点头,却是听释时松说。 “不记得是那一次了,天色很晚,但我心生愉悦,却是往山里走的远了,然后便在山里隐隐约约见了黑影。” 谢青洛几乎就是瞬间,便立刻想起民间传的落子山闹鬼一事,却又马上暗斥自己要相信科学,鬼神之事可不能乱想乱按。 所有的不科学的事,绝对都是有人在作怪。 谢青洛凝神,继续听好友说下去。 “我当时好奇,又想着我是个小和尚,若是鬼魂,绝对伤不到我,便跟了上去。” “……?” 不是,时松,你这么大胆吗? 你也不考虑考虑,那黑影有可能是人呢? 虽然说落子山因为流言,山上没有人去居住,连去打猎的猎户都鲜少有,但是也不代表完全没有人啊。 谢青洛的双眼惊得微微睁大,紧紧盯住如今完好无损坐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的好友。 “我便远远跟着那几个黑影,跟了片刻,我便看清了,那黑影是人。” 这个结果倒是没出谢青洛的意料。 要是不是人,那才真的是能把谢青洛吓死了。 “很重要的就是……” 释时松和谢青洛四目相对,然后语气带了些晦涩的说道,“那几个黑影,腰间配了刀剑……” 谢青洛扶住棋盘的手顿时一紧,急切发问。 “时松,那你呢?” 释时松拍拍自己好友肩膀,安抚说道。 “我无事,我看见刀剑后便谨慎起来,原地蹲了半刻,等到人走远了才往回走。” 释时松一勾嘴角。 “青洛,你知道,我站起身后看见了什么?” 谢青洛认认真真,小小心心的上了当,老实问道,“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 然后一双手,就忽然的,紧紧的扒在了谢青洛肩膀上。 谢青洛感觉尖叫都要从嗓子眼出来了,心都要顺势蹦了出来,下一秒就意识到是自己好友的胳膊。 “……时松!” 释时松挥挥僧袍的宽大的袖子,略带羞涩的笑了笑,此时少年的感觉才压过了平日的稳重。 “青洛叫我何事?” 谢青洛被吓了个够呛,狠狠瞪了一眼自己好友。 释时松正色,语气平和下来。 “青洛,我所说的,皆是真的,一丝一毫,均没有隐瞒。” “你问我为何到京城来时,我同样觉得疑惑,又看到你专门寻我来皇宫,我便猜到这件事下边是有些隐情在的。” “否则不能让你如此上心。” “我猜测,或许你是担忧我的身份,我便将此全盘托出……” 话到这里,谢青洛哪能不明白。 自己好友比自己看得透彻多了,猜测也极其准确,甚至没有如自己那般的扭捏纠结的环节,而是果断选择了直言不讳。 “青洛,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像你承诺。” “我自己查出的身世,或许有假,但我对你的朋友情谊,毫无虚假。” “若是之后,我因为那个莫须有的身份被胁迫,你也要信我,我是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任何伤害景朝的事。” 谢青洛看着如今当面作着承诺的老友,心底真真是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时松,你……我信你!” “是我唐突,是我想的太过……” 是我与你做好友做了十年有余,却还是选择相信莫须有的流言去试探。 尽管是为了景朝,为了自己哥哥,但这般直白,也许还是伤到了他与老友之间的情意。 他实在是做了不好的事。 拿着大义的幌子,在查不清事的时候就去怀疑身边的人,伤害身边的人。 这是他的过失。 谢青洛难受的很,眸子里也不由得攒了水光。 释时松却是无奈笑笑,安抚老友道。 “无事,你如今身份特殊,多想些又有什么不可?况且你想的越多,我对你的安危便越觉得放心。” 想的多,代表他的好友还是有些手段,也许就能在未知的权力旋涡中全身而退。 释时松着实是担心,他自小开始读史,知道皇家的残忍,知道权力争夺时的残忍。 尽管史书上有写过皇家兄弟相亲相爱的佳话,但释时松知道,就是因为数量少,可能性低,才能成为佳话写到史书上。 并且在权力的吸引下,少有人能忍得住去夺取,哪怕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反目成仇的都常见。 平常人家里兄弟因为争家产,搞得再不往来的都有的是。 更何况是皇家呢? 因此释时松对于好友对自己的怀疑不是很生气,反而担忧最深的,却是好友的安全。 那日在国安寺,他的确是看见了好友的哥哥,也就是当今天子。 言语间对好友的确宠溺,但是,以后的事,谁知道? 谢青洛心底更觉愧疚。 这丝丝缕缕的愧疚简直就想藤蔓,从心底一颗小小的种子发芽,然后长得密密麻麻,将自己的整颗心都拿愧疚缠了起来。 第99章 肃州,西戎,前朝,丝丝入扣 谢青洛明亮的眸子此时黯淡下来,面上都带了深深的愧色,嗫嚅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他逼得好友不得不自白,实在是,妄称一声好友了! “时松,我……” “青洛,不必如此。” 释时松摇头,平静安慰好友道。 “我还要谢谢青洛,特意寻了道离师兄在寺内关照我。” 谢青洛蔫蔫抬眼,抿唇道。 “可是,这件事对我来说,不过是嘱咐一声的事情,这其中的心意,又怎么能与时松替我这般着想的程度相比?” 释时松面上露出无奈的神色,看着好友道。 “青洛,你我之间,心意的程度怎么会有深浅?” “你既然是实打实的为我着想了,又何必去计较旁的呢?” 谢青洛点头。 有了好友这般话,让他愧疚的心思实在是缓和了些。 两人交谈两刻,尽管释时松莫名被智空带到京城的原因还未探索出来。 但释时松的身世,心思,两人之间的朋友情谊,倒是都明朗了不少。 最后告别时,释时松却是仍然对谢青洛的处境有些微微的担忧,但是想起谢青洛反复强调的陛下对他很好,释时松也只得让自己放下心来。 此时忧虑更甚的却是谢青洛了,若时松没有特殊的身份,那智空把他带到京城,到底是要干什么? 等等……! 他既是把前朝余孽一事与时松联系了起来,那他在心里,是不是早就默认了智空的身份与前朝有关? 看着释时松与他告别后离开的背影,谢青洛正默默思索,却突然的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前朝,周子奕将军,落子山,民间传言中留下的刀剑宝藏,佛光寺后山佩刀佩剑的黑影…… 谢青洛浑身一个激灵,好像各种杂乱的消息忽地便串起来了一番。 他惊得瞳孔放大,愣愣的转身看身后的赵翎。 赵翎见谢青洛面色有异,顿时着急起来。 “殿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赵翎伸手紧紧扶住谢青洛的肩膀,生怕殿下再出点什么事。 谢青洛回过神来,摇摇头,把手搭在赵翎的手腕上,温热的触感透过手心,传到心。 “我没事,就是一下子想清楚了一些东西。” 谢青洛声音低低的,靠在赵翎身上说道。 “如晦,我们先进去说。” 赵翎点头,把谢青洛的手拢进手心,再回到了殿内。 谢青洛回到软榻上,神色显然是有些心不在焉,他心底还在想着那个民间流言。 落子山即使是藏有周子奕留下刀剑,距如今也有几十年了。 照景朝如今的炼铁技术,以及落子山里有水又有氧气的储存条件,即使是真的留了一大批武器,怎么会不生锈腐烂? 那前朝的人关注这落子山,便是为了这流言中留下的武器吗? 若时松见到的佩刀佩剑的人是真的,那是不是说这落子山早就有了前朝的人去守着,或者去寻这批武器? 但这武器都腐烂的差不多了,又有什么用? 谢青洛沉思,还是说,还有别的东西在落子山? 他正想的入神,却被身边的小赵侍卫揽进了怀里,一声带着担忧意味的“殿下”传进耳中。 谢青洛顺从的往人怀里靠了靠,漫不经心把玩着赵翎的手,却还是有些沉浸在心思里出不来。 盯着小赵侍卫那一只任由他为的修长有力的手,谢青洛手下多用了几分力,不自知地,带点凌虐意味的,揉捏着这只手的骨节。 谢青洛心里想的事多,便也莫名的烦躁。 心底的猜测反复的被推翻,却又反复的重建。 他想的落子山有东西,是基于流言的真实性,但是,如果流言是假的呢? 如果落子山压根没有什么东西留存呢? 那,落子山还有什么特殊之处? 谢青洛猛然回神。 落子山在肃州啊,肃州是什么,是景朝的西北边界。 肃州另一侧,便是西戎。 谢青洛闭眼,继续往下想,只有透过眼皮浅浅的一层光落在眼前。 烦躁的睁眼,看见的却是身前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手已经处处是红痕了。 谢青洛马上松开手,捏捏自己的眉心,似是有些没有意识到这些红痕是自己弄出来的。 有些心虚,但是转头理直气壮的亲了口小赵侍卫的脸。 “如晦,对不起啊,弄伤你了,给你补偿。” 赵翎看着自家殿下此时从方才有些沉郁的状态中出来,变得鲜活了不少的状态,却是轻声笑笑。 “没事的,殿下。” “殿下若是心疼,不妨多给些补偿。” 谢青洛没搭理抱着自己的小赵侍卫,只是轻轻的给人揉揉手。 他还在想这乱七八糟的事,现在给小赵侍卫补偿,有点耽误他此时的思路。 方才想起西戎,谢青洛实在也是烦。 自己这火药怎么还不能再制的快点,让他直接往西戎的地界扔点,全给炸了才好。 肃州,西戎,前朝。 所有的事情都围绕这三样东西展开,真是让人心烦。 又思考了片刻,谢青洛浅浅的呼出口气,把自从猜测释时松是前朝血脉开始,便深深压在心底的浊气吐了出来。 随后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暂时抛到脑后。 从小赵侍卫怀里出来,轻快的落到地上,谢青洛便唤了宫人,说是让沉香和初阳现在便进宫一趟。 有些事他还得查查。 先让初阳和沉香把好友的身世问题查清楚。 谢青洛沉默。 今日才把心结解开,背后就要调查别人。 谢青洛,你真是…… 或许是谢青洛此次命令下的着急,初阳和沉香离皇宫也近,只是才过半个时辰,初阳和沉香便匆匆赶到了云台宫。 谢青洛站的笔直,双手背在身后,轻声给手下的亲卫下令。 “初阳,沉香,你们速去一趟肃州,把如今在国安寺的一个小和尚,之前却在肃州的佛光寺,名叫释时松好好查查。” “他母亲也许是肃州的富贵人家的夫人,当年未出阁时生了大病,后来招了婿。” “但也可能不是,你们关注一番我说的,但也不要只把思路放在上边。” 第100章 志同道合 “还有佛光寺的底细,再查一遍。” “周遭的落子山……” 谢青洛抿唇沉默了半晌。 直到在他面前听令的初阳和沉香两人等不住了,暗暗对了个眼神,谢青洛此时才开口。 “上边或许有人,有刀,有剑,也有可能什么也没有,只是个荒山,你们寻个聪明些的,胆子大些的,尽力摸进去看看。” “记住,找个不怕鬼的,机灵的。” 谢青洛眼神微凛,直直盯住面前听他命令的两人。 初阳和沉香第一次见如此锋芒毕露的殿下,便也禁不住神色严肃起来,沉声应道。 “是!” “好了,下去吧。” 谢青洛嘱咐完了人,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说起来,自从有了自己的亲卫,这让他们干的活还真是没有停过。 谢青洛转身欲往软榻走,却是半路又停住,唤了宫人,说多送些金银去给初阳和沉香。 就当活动经费补贴补贴吧,谢青洛轻叹了口气。 转身走到软榻一旁,拉住小赵侍卫的手坐到软榻上。 赵翎手上的红痕还未消。 谢青洛有搭没一搭的摸摸伤痕,心中还想着事,一边也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家小侍卫,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赵翎看着自家面色还带了些苦闷的殿下,想出言安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殿下既然是景朝的王爷,受天下百姓供养,那为景朝,为景朝的百姓出一份力也是必须的。 那因此带来的担忧,疲累,也是无可避免的。 他不能说让殿下少想一些,不必做这么多事,只得尽力去辅助殿下,让殿下少些疲累。 只能安慰殿下,不要过度的担忧,过分的忧虑。 况且他也同样担忧景朝。 他与殿下目标一样,两人志同道合。 赵翎自小习武,学兵书,学布阵,学用兵,一直便是当作个将军苗子来教的。 那为何要如此,为何要如此未雨绸缪? 不就是为了景朝真到了危急时刻,他能被用上,他能跟着更厉害的,经验更加丰富的武将去丰富资历,之后再成为景朝新一代的栋梁? 所以,他与殿下想走的路或许是不同的,但是终点只有一个。 看着殿下这般忧虑,赵翎欣慰,但也心疼。 “殿下。” 赵翎低低唤了一声。 “如晦,我把你弄疼了吗?” 谢青洛立刻抬头,清凌凌的一双眼睛看着自家的小侍卫。 “未曾,微臣只是想告诉殿下,慢慢来。” “殿下的忧虑无法避免,但不要因此消沉,好生去应对,也是极为重要的。” “过度忧思,怕是又要引发殿下的郁证了。” 谢青洛轻叹了口气,轻声应下。 “如晦,你说得对。” 但大道理是大道理,安慰是安慰,实操是实操。 知道担忧无用,但仍会止不住的担忧。 况且今日时松的事对谢青洛来说也实在是难以抉择,促膝长谈,彼此情真意切,当时感动是真的感动,可是事后的怀疑同样是真的怀疑。 好友走后,谢青洛做的第一件事还是让手下的人去调查好友说的话的真假。 这让一直自诩为心思正直的谢青洛,有些看不上自己。 踢掉鞋子,谢青洛整个人爬上软榻,把自己摔在身后的软垫上,小腿正横戈在赵翎大腿上。 赵翎微微侧头,看向整个人陷在柔软棉花中,眸子中还带些茫然的小殿下。 片刻后,赵翎大逆不道的伸手,虎口卡住了谢青洛的下颌。 “殿下,臣帮您止念,顺便要个补偿。” 谢青洛还未反应过来,只是乖乖的任小赵侍卫捏住下颌。 然后便眼见赵翎另一只手臂撑着软榻,朝自己缓慢却强硬的俯身下来。 谢青洛茫然闭眼,然后便被极其柔和的叩开牙关,紧跟其后的,却是极其强硬的亲吻。 很激烈。 赵翎第一次在他面前显露出侵略性极强的一面。 因为下颌被有力的手卡住,所以谢青洛即使是想往后退,却也挣扎不出来。 甚至还被对方轻咬了咬下唇作为警告。 微微低头躲避时,余光中还看到了挟制自己的那只手带的红痕。 是方才被自己蹂躏一番的那只手。 谢青洛被亲的脑子空白,方才担心的所有事似乎都从脑海中一下子消失了。 他自己退后不得,只得试图拿双手把人往后推,但似乎没有什么用。 赵翎方才只是坐在软榻上俯身,现在察觉到谢青洛的动作,却是把膝盖抵在软榻上,往前行了半步。 方才用来支撑的手臂此时得以空出来,手劲极大的把谢青洛的两只手腕拉到一起,束缚住。 谢青洛被赵翎亲的发懵,身体发软,也挣扎不得。 再被松开时,谢青洛因为片刻的缺氧,眼前甚至有些微微的看不清东西。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眸子里带着水光,显然还沉浸在方才的亲吻中。 “如晦……你……” “殿下,多思则神殆,臣帮殿下止念而已。” 谢青洛身体发软,甚至手腕还被赵翎握在手心。 现在脑子确实是空了,不会被迫的止不住想法了,被迫的过度担忧了。 但是,他好像有点止不住的想骂人。 赵翎面上露出笑意,还轻声哄着自家殿下。 “殿下,回神。” 谢青洛气的咬牙。 却是因此意识到,因为方才激烈的亲吻,口腔中还有些微微的发麻。 抬起小腿,谢青洛愤愤的踹了人一脚。 却是正好踹在此时赵翎结实的大腿上,倒是因为布料发滑,这一脚还没踹到实处。 赵翎就笑,“殿下,您的习惯倒是与陛下随了几分。” 顺便还松开了束缚人的手,转而替自家殿下把有些杂乱的衣衫整理了整理。 此时,谢青洛从那种忍不住忧思的状态中彻彻底底的脱离出来。 却是唇瓣嫣红,眼睛水光潋滟。 代价稍微的有些大。 谢青洛瞪了眼面前略带些嬉皮笑脸,越来越脱离高冷人设的小赵侍卫。 过分,都是跟谁学的这些东西,要是让他知道了,绝对轻饶不了。 另一边,因为休沐,得了空出宫去淘弄好看话本的郑子璋,才认认真真的选中一本,而且掏钱买了两册。 正想着给自己还没成亲的好兄弟赵翎也来一本,却忽地感觉有眼睛在盯着自己,背后莫名凉飕飕的。 第101章 先杀西戎王,再用大炮轰他娘 当天下午,谢青洛就跑到养心殿,定时汇报一般,把所有知道的消息告诉了萧祁。 毕竟兵贵神速,早知道,早预防嘛。 萧祁在一旁喝着茶,听着自己弟弟在一旁叭叭不停。顺便还帮自己弟弟晾上了一杯。 谢青洛没有遗漏的一口气说完,说的口干舌燥。 却是非常期待的看着萧祁,希望自己的推测能起到什么作用。 萧祁失笑,把茶盏推给自己弟弟,然后开口夸人。 “青洛能想到这,已经很厉害了。” 谢青洛一口喝完不凉不热的茶,听到自己哥哥这么说,便知道自己整合到的消息还是太少,推测的还是不够完整。 但是,已经很不错了嘛。 谢青洛满意的夸完自己,瞥了眼手中的天青金丝茶盏,再小心的放下。 他听宫人和他说,哥哥养心殿的茶盏是用的最快的。 因为经常碎。 经常就被生气中的陛下随手摔在地上,当作泄愤。 养心殿的茶盏都算是孤品,都是优中选优,烧很多,然后挑出最好的一盏,上供到京城,才能被天子选用。 方才他手中的那个天青金丝茶盏,之前来时,谢青洛便见到自己哥哥把玩过。 能在哥哥手里坚持这么久,还不被摔碎的茶盏。 必然有可圈可点之处。 谢青洛小心的把茶盏往桌子上推了推,然后正大光明的看了眼萧祁如今用的。 是白瓷,是那种很莹润,很明亮的的珍珠白,花纹也很繁复,但却莫名显出简约舒朗的美感来。 希望少来些人让自己哥哥生气,这个好看的茶盏也能在自己哥哥手里坚持的久一些。 萧祁察觉到自己弟弟的目光,“怎么?喜欢这个茶盏?” 他摇摇手中的珍珠白瓷,谢青洛摇头,老实答道。 “就是想到哥哥经常生气,希望哥哥以后能少生些气,少摔些东西。” 萧祁勾唇笑了,只是拍拍自己弟弟的肩膀。 “礼部尚书孔嘉来找朕了,替他儿子孔子贞求个赏赐,说想让状元郎进兵部。” “这是青洛的功劳?” 谢青洛眸光一闪,惊喜道。 “哥哥你答应了没?” “子贞就是想进兵部的,这次回去估计也是说服了好久家里人,才让孔尚书答应的。” 看着萧祁慢悠悠喝茶,就是不说话的动作,谢青洛有些着急。 “当时哥哥不是答应我了……” 萧祁随后就笑了,笑话自己弟弟还是沉不住气。 “答应了,朕与青洛说好的,怎么能不答应?” 谢青洛立刻喜出望外,恨不得抱住自己哥哥高呼“陛下圣明”。 萧祁看着如此喜形于色的谢青洛,不由得轻啧两声。 还是稚嫩,从小没历练过,学的还是少啊。 如今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来,有了西戎弄得这一通事,景朝和西戎的关系一下子紧张起来。 这一场仗绝对是非打不可了。 之前兵部在太平年代里,显得不是很重要,但若是战事一起呢? 兵部不就是一个最好升职,捞东西的部门? 或许那孔子贞原先的确是抱有报国之志,投笔从戎的想法才想去的兵部。 但如今礼部尚书,孔嘉横插一脚,这其中的意义可就顿时不一样。 孔家向来都是文臣,从来没出过武将。 如今忽然把孔家最好的苗子推了出来,估计就是也要提升在朝堂之上的话语权了。 孩子也想进兵部,为景朝效力;正好家族也缺个人,能在接下来的景朝与西戎之战中谋取利益的人;而正好才被接回来,倍受陛下信任的当朝王爷,也想要孔子贞去帮忙。 三者齐下,这孔子贞进兵部,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吗? 况且孔子贞进兵部这事在萧祁这过了明路,可就是奉旨跟着王爷干活了。 这可就不是和小王爷“私相授受”了。 萧祁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弟弟开心,又看一眼旁边站的笔直的赵翎。 啧,记得齐太医的祖父有点消息了来着,他这个弟弟身体上的问题,还是得快点解决。 先不说这南疆的蛊虫怎么解决,起码要知道,赵翎体内有没有蛊虫,十年前的失忆是因为什么啊。 谢青洛自觉有了一员大将相助,笑得面颊两边的酒窝露出一个浅浅的小坑。 真好啊,有子贞相助,这把枪,炮给搞出来指日可待啊。 西戎自古以来就是景朝的一部分,为啥还要为难他谢青洛?造出炮来之后西戎三天不投降,先杀西戎王,再用大炮轰他娘。 谢青洛喜滋滋的幻想,感觉前世张宗昌的这首诗极其符合场景。 “先拆龙王庙,再用大炮轰他娘。” 看着自己弟弟这般,眼睛都弯成月牙了,萧祁便也忍不住的跟着笑。 谢青洛和哥哥说完了事,才要回去云台宫的时候,却听萧祁嘱咐他,让他去一趟孔家,找自己好友叙叙旧。 “既是觉得孤独,就别只闷在云台宫,想出宫的时候让人来和哥哥说一声。” “不是还有那个安远侯的长子吗?哥哥帮你嘱咐安远侯了,你要是想去玩,找他就是。” 谢青洛眨眨漂亮的眼睛。 “好的呀,谢谢哥哥。” “不过子贞后日便回翰林院了,我到时候去找他也行。” “哎,哥哥,子贞是去兵部还是先回翰林院啊?” 萧祁微挑眉梢。 “去兵部的地方寻吧,你要想搞什么东西,再去工部调几个人就是。” “好——” “还有,你要的秋叶茶,秋河郡的主官昨日才送来的。” “等会儿一起带回去。” 谢青洛思忖半天,才想起来这“秋叶茶”,好像是除夕前日自己帮哥哥批奏折,奏折里问哥哥要不要尝尝这新产的茶叶。 他信手一挥,写了个“要”字。 送来的这么快? 不过既然是送来了,那他尝尝也无所谓。 “好呀,哥哥费心啦。” 谢青洛来的时候空着手,带着一张嘴就来了。 回云台宫的时候,身后倒是跟了几个小太监,拿着送来的茶叶,拿着套旁的珍珠白茶盏。 这可是满载而归啊。 谢青洛抿着唇,对小赵侍卫露出清浅的微笑来。 第102章 全场的消费由谢公子买单! 谢青洛来的时候空着手,带着一张嘴就来了。 回云台宫的时候,身后倒是跟了几个小太监,拿着送来的茶叶,拿着套旁的珍珠白茶盏。 这可是满载而归啊。 谢青洛抿着唇,对小赵侍卫露出清浅的微笑来。 “如晦,明日是元宵节假的最后一日,你想陪我出宫去吗?” “去寻孔大人,还是去安远侯……?” 赵翎微微垂眸,有种很平静的寻求答案的意味。 谢青洛无所谓的挥挥手。 “当然是都不去啦。” “正放着假呢,我们去别人家里不是给别人添麻烦嘛,既然放了假,就让他们呢好好休息吧。” “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我们单独出去玩。” 上午才经历了内心的挣扎,现在当然是急需做些什么事去转移一下注意力了。 哥哥才说了自己能出宫,正好他自从回京之后,也一直宅在宫中,没去逛过京城,如今能出去逛逛,不正是合适。 而且,这次如果和小赵侍卫出去的话,算不算他和小赵侍卫的第一次约会? 啧,谈了这么多天了,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约会呢。 不过好像也没多长时间。 当时才表白完,赵翎就被派去肃州走了一趟,等到年前二十九才回来,现在也才是正月二十几。 也就是说,他们才确定关系确定了几十天? 嘶,谢青洛轻吸一口气。 进度好快啊,他们才确定关系几十天,就已经有了拥抱,接吻这一系列的亲密动作。 要是再谈一段时间,不就得…… 谢青洛摇头,不好不好,还是要等到成年的。 不过,拥抱,接吻这些事好像他们还没确定关系的时候就干了哈。 没事的,“唇”友谊嘛。 一样的一样的。 “殿下,殿下?” 赵翎轻唤几声,看着才跟自己说完话,就自顾自开始走神的谢青洛,有些无奈。 “哦哦哦,我刚才走神啦。” 谢青洛从自己的沉浸式思考中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 “如晦如晦,你刚才说什么?” “臣说,明日臣与殿下一起出宫,殿下愿不愿意?” “当然可以啊,我们说的就是这件事呀。” “京城哪里的酒楼最好吃啊?哪里最好玩?哪里的风景最好看啊?如晦,你去逛过嘛?要不把郑大人叫过来问问呢?” 谢青洛一顿说,停都没停。 赵翎摇摇头,这些他倒是真的不知道。 他也是在皇宫内长大的,出去玩的时候还真的不多。 “臣对这些不是很了解……” 赵翎抿唇,结果却被谢青洛兴冲冲的打断。 “真的呀,那太好了,我和如晦就可以一起去逛逛看看了。” 谢青洛骄傲昂头,如晦也不知道的话,那他们两个就可以一起开盲盒试试啦。 赵翎微愣,片刻后露出温柔的笑来。 “好,到时候听殿下的。” 谢青洛连连点头。 “好,到时候我们多带些银子去。” 他要好好看看,最繁荣的京城里商业是什么样子的。 毕竟,他现在也算是有钱人啊,哥哥给他的赏赐,还有送来的俸禄,以及给他送来玩的银裸子金裸子。 他也算是腰缠万贯啊。 谢青洛拽着小赵侍卫的袖子,笑眯眯的想。 到时候大手一挥,就把小赵侍卫给包下来,哦不对,应该是把小赵侍卫要买的东西给包下来。 全场消费,由他谢公子买单! 就抱着这种心情,谢青洛愉悦的度过了剩下的半天。 睡前和小赵侍卫浅浅规划了一番明日出宫的行程,便把京城的地图一扔,到时候乱逛就好了。 毕竟他们皇宫周围就是京城的中心,再怎么样也不会没什么好玩的。 哥哥还专门派了李有德来嘱咐,说是出宫的时候小心点,顺带着又给他送了批银子。 谢青洛自然是笑眯眯的应下,顺便泡了秋叶茶给李公公尝尝。 李有德同样满脸笑的和谢青洛开玩笑,说自己来云台宫之前,陛下正念叨,说殿下您干什么都是干净利落的很。 今日陛下才说了让您出宫去玩玩,您明日就准备好要出去了。 陛下夸殿下您呢。 谢青洛在一旁睁着漂亮的眼睛,听的直乐。 论行动力嘛,他自然是第一的。 尽管某些时候学习提不上速度去,但是出去玩嘛,完全没有问题的啦。 而且他又不用费心什么,东西会有人替他准备,马车也会备好,连第二天穿什么衣袍都会有人为他准备的恰到好处。 这都不出去玩?那什么时候出去? 目送嘱咐完自己的李有德往外走,谢青洛拽拽小赵侍卫的袖子。 “如晦,明日可是我们两个第一次出去玩哎。” “只有我们两个。” 谢青洛咬字重了些,把后边那一句话加粗加重。 赵翎点头,把谢青洛的手拢到手心,语气郑重。 “殿下,臣也同样欢喜。” 谢青洛抿着唇,笑得明丽。 直到躺上舒舒服服的床,准备睡觉的时候,谢青洛才觉得不对。 不对啊,自己怎么睡不着啊? 难道是太过激动了? 还是说,那秋叶茶效用太好了? 今日下午茶叶才被送到云台宫,就泡好送到了谢青洛手边。 喝起来倒是不错。 略有苦涩,回味甘甜,口感清爽,带点不缠绵的意思。 谢青洛心喜,便多喝了几杯。 结果,怎么睡不着了啊? 翻来覆去了半夜,谢青洛才不甘的睡去,结果感觉还没闭眼多长时间,就被呼晴轻声喊醒了。 谢青洛挣扎着起床,整个人还有些发懵。 发懵着发懵着,却已经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赵翎看着困得睁不开眼的殿下无奈,“不妨今日先不去了呢?” 谢青洛半睡半醒间还知道摇头。 “要去。” 赵翎无奈,只好把人揽到怀里,让殿下先睡上片刻。 等到再睁眼,谢青洛却是被热闹的人声喊醒的。 “殿下,殿下,醒了?” “嗯……” 谢青洛迷迷怔怔地睁眼,才要起身就被赵翎压住。 “小心碰到头。” 谢青洛拿茶水漱了口,缓缓神问道。 “这是到了京城的街上了吗?” 第103章 我叫你赵哥哥好不好? 赵翎耐心的帮自家殿下整理了稍有些杂乱的头发,拿帕子沾了水擦了脸,手上动作不停,轻声回答道。 “已经到了,殿下睡醒了?” 谢青洛掀开帘子,外边的稍稍有些寒凉的新鲜空气顿时席卷进马车,惹得他精神为之一振。 “睡醒啦,现在什么时辰啦?” 谢青洛欢喜的扒拉着窗户,往外看,却见冬日的暖阳已经是升的很高了。 今日的天气格外的好,即使是因为在冬日,太阳洒下来的阳光有些单薄,但照在身上,还是感觉暖洋洋的。 “不晚的,殿下只在臣怀里睡了半个时辰。” 谢青洛转过头,亮晶晶的眸子里略带嗔怪的意思。 “如晦,怎么不叫醒我?是不是耽误了我们一起出来玩呀?” 赵翎轻笑,帮谢青洛系好薄薄的毛绒斗篷,先一步掀开帘子跳下马车,然后伸手接他家殿下。 “不耽误,跟殿……青洛在一起,臣都欢喜。” 既使出了宫,换个称呼,也安全些。 谢青洛闻言,眉眼顿时笑得弯弯的,小心跳下马车,扑到小赵侍卫的怀里。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就靠在赵翎的耳边。 “赵大人,那我要叫你什么?” “随青洛欢喜,青洛想叫什么?” 赵翎挥挥手,示意一旁的护卫注意周围,远远跟着他们就好。 从宫内带出来的护卫无声应下,随后便迅速分散到人群之中,给他们的殿下和亲卫首领留了空间。 谢青洛正想着要叫赵翎什么呢,见身边的人一下子散了个干净,忍不住的感叹了一声。 “哇,训练有素。” 谢青洛的手被赵翎拢进手心。 “青洛,人多眼杂,莫要离开我的视线。” 谢青洛“嗯嗯”点头,却是微挑眉梢,笑眯眯道。 “我叫你赵哥哥好不好?” 赵翎默然一瞬,却是想到陛下知道了会不会吃味,然后却是迅速应了下来。 “听青洛的。” 谢青洛清浅一笑,拉着人往前走。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宽阔而平坦,两旁小摊,店铺林立,人声鼎沸,实在是热闹的很。 谢青洛读《东京梦华录》时,看到书中记录: “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日,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他当时感叹于繁华,但是如今看京城的街道,谢青洛却是觉得,景朝的京城,与书中记录的也不差什么了。 谢青洛挥挥袖子轻笑。 走吧,去看看他哥哥和他决心守护的人间盛世,万千百姓。 和赵翎牵手并行在京城的街道上,听着人声,观着人影,见百姓来来往往,的确是种很新奇的体验。 况且谢青洛从未来过京城,如今和小赵侍卫一起逛,自然是双倍的开心。 有小摊贩卖热腾腾的,才做出来的炊饼。 谢青洛见什么都好奇,凑上去看,被热气唬了一下脸,却还是新奇的往上凑。 却见炊饼上零散的撒着芝麻,饼的边上焦焦的,看着是喷香的很。 谢青洛睁眼看一边的赵翎,赵翎付钱,谢青洛手里便拿上了一个比他脸还大的饼。 刚出炉的饼确实香,不过韧性太强,太筋道了。 谢青洛咬了几口,便感觉自己的腮帮子疼。 他今日起得早,用早膳时也不过是迷迷糊糊往嘴里塞了糕点算罢,到了现在,确实是有些饿了。 不过这个饼太硬了,谢青洛再啃几口,随手递给了赵翎。 看着前边冒着白呼呼蒸气的蒸笼,谢青洛果断决定继续往前走,他想尝尝这个包子铺里的包子。 一个包子铺装修的还挺富贵,谢青洛看看金字的的牌匾:“荣锦记”。 听起来就高级哈。 赵翎付了钱,谢青洛手里就捧了一个包子。 和皇宫内小巧玲珑,精致的不得了笑的包子不同,宫外的包子能比上赵翎的拳头大。 谢青洛捧着热腾腾的包子,小口小口的啃。 或许是这个包子铺装修的富贵,卖的价格也贵,用料也极其舍得。 油透过蓬松软绵的面皮,浸透了包子外皮,特别特别香。 风味也和宫内的不一样,粗犷的北方风味,可以吃出来用料扎实,调味调的也恰到好处。 谢青洛坐在包子铺的大厅里,把最后一口包子咽下。 好吃的! 擦擦嘴,谢青洛决定出了暖和的包子铺,决定和小赵侍卫继续往前逛。 说实话,能惹起谢青洛兴趣的铺子还真不多。 绸缎庄,谢青洛也只会惊叹其中布料的好看,但是他也无所谓,毕竟如今身上这身的边角料,就比这铺子里最好的料子都好。 铺子里的掌柜都识货,看到这般唇红齿白,浑身贵气的小公子进了铺子,都是殷勤凑上去招呼。 即使是谢青洛转了一遭,对什么都好奇。 掌柜也都笑眯眯的细致解释,没有半分的不耐烦。 首饰铺子里,谢青洛抬着头同样感叹,镇店的那一套头面工艺的繁复精致。 这精准度,这金丝,真的是能用人工打磨弯曲出来的吗? 不是,这匠人要是能到他手下,他想要的那些精度,不是简简单单吗? 见面前最是贵气的小公子看着他们家镇店的头面惊叹,掌柜骄傲,但也心生疑惑。 这位小公子,他在京城内可是从未见过啊。 但见这通身的气派,也不像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必然得是世家大族,还是底蕴极深,极富贵的世家才能养出来。 想到此,掌柜心中一凛,殷勤上去招呼。 “这位公子,可是觉得我们这镇店的头面好看?” 谢青洛点头,正想开口问做这头面的匠人是谁,却听掌柜慢悠悠的笑道。 “到时公子有了心上人,便可将这头面买下送给心上人,有了这般信物,哪个女郎不为公子心动?” 谢青洛一窘,买的确是买得起,但是要是带到赵翎头上…… 他转头看看俊美的小赵大人,却是心道。 小赵大人要是戴了这头面,换了衣裙,也得是相得益彰啊。 第104章 发现人才,能手搓枪? 不可! 这心思背地里想想就算了,可是绝对不能说出来。 谢青洛抿唇笑笑,开始向那掌柜打听。 “给我的心上人买,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我倒是想问掌柜个事,掌柜能否替我解答一番?” 那掌柜舒朗笑笑。 “小公子问就是,在下必定让公子解惑。” “你们这幅头面,可是一个匠人做的,还是好多匠人做的?” 掌柜的不在意的挥挥手。 “如此华贵精致之物,自然是只有鲁大师一人才能做出来。” “鲁大师的手艺,可是我们店的招牌,为了这副头面,鲁大师可是独自闭关一千日,才将这副头面给做出来。” 谢青洛微笑挑眉,他吧,有点想挖墙脚。 “那我冒昧半分,问问掌柜的,鲁大师可是与你们店签了契约?” 那掌柜顿时眉梢一挑,语气平淡了些。 “公子可是想挖墙脚,想找鲁大师接私活?” 谢青洛摸摸鼻子,这么容易就被猜中了啊。 他前世听闻,机器的精准度都是由人来决定的,人能达到的精准度决定了机床能达到的精准度上限。 听闻其中的八级钳工,能手搓一把枪。 这种人才,不正是谢青洛如今所需的吗? 这鲁大师,或许就是这种程度的人才呢,既然是有幸遇见了,这不得想法子去打听打听? 但看如今这掌柜的样子,好像也不会轻易告诉他哈。 却没成想,那掌柜下一刻便说。 “公子可知,鲁大师技艺高超,心高气傲,可是轻易不接活的。” “我们铺子的这幅头面,还是千求万求,才求来的呢。” 谢青洛了然,那这意思就是鲁大师没和他们铺子签约呗。 接活,但是说服鲁大师让他接活,或者打动鲁大师不容易。 “那可否能麻烦掌柜的,告知一下鲁大师的住址?或者怎么寻鲁大师?” 那掌柜轻叹口气,看如今谢青洛笑眯眯的,但是猜到谢青洛身份尊贵,也怕面前的公子忽然翻脸,便只得告知了。 谢青洛捏着薄薄的纸条,塞到荷包里满意离开了。 没想到这出来一趟还有意外收获,这倒是意外之喜。 谢青洛面上的笑更深,悠哉悠哉地看着一边的小赵侍卫,还是忍不住语出惊人。 “赵哥哥,你看那头面如何?” “臣以为是好看的。” 赵翎不明所以,还是老实回答道。 “那你觉得,这头面我戴上的话,配什么衣服好看?” “……?” “殿,青洛,您有这种喜好吗?” 赵翎被迫压低声音,问突然零帧起手的自家殿下。 倒不是他感到惊奇,主要这头面极为繁复复杂,一眼便能看出是女子的饰物,那配衣物的话,必然也是配衣裙? 谢青洛无语,他真不是这个意思,就单纯问问。 方才一瞬间,脑子抽了,想起看的什么女扮男装的话本,便也推己及人,想到了自己男扮女装。 他迅速挥挥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自己脑子里挥走。 “没有没有,这话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见朝令夕改的殿下,赵翎也不敢再问,只得点头应下。 再往前慢慢的逛,什么铺子也有。 卖文房四宝的,卖旧书新书的书谱,卖香料的香料铺子,卖各式糕点的糕点铺子,卖杏仁蜜饯的甜糖铺子…… 反正是应有尽有。 谢青洛对每个都好奇,每个都进去逛一遭,结果似是被宫内的生活养刁了,对什么也不是很喜欢。 看文房四宝,嫌纸不够厚,不够白,嫌墨不够黑,不够沉,反正是都能挑出点问题来。 看香料,他身上荷包里的几星沉香,就是铺子里最好的香料成色还得好上几分。 糕点铺子里倒是买了一遭糕点,这倒是新奇了点。 有许多在宫内没见过的糕点样式,也有许多没尝过的口味,谢青洛满意的尝了一圈。 唯独在卖书的铺子里,谢青洛停住不走了。 赵翎怀里抱了东西,只得站在那等自家殿下选完书,他好付钱。 谢青洛摩拳擦掌。 他也要像张庭仪张大人那样,在旧书堆里淘出一本孤本古籍,然后被众人艳羡。 奈何没什么收获。 白弄了自己一手灰,谢青洛轻啧两声,趁着手脏了去看铺子内另一旁的话本。 剧情都挺老套的,什么落魄秀才被千金大小姐看上;什么大小姐退婚废物竹马结果竹马考上状元,然后迎娶别人大小姐后悔;什么公主看上探花郎结果探花郎抵死不从…… 谢青洛翻看一波,顿时觉得手上的灰更是多了一层。 这都写的什么东西。 自己看第一章都能把结尾猜得差不多了,真是无聊。 随手挑了几本,结账时却是看到柜台一边有一沓毛边纸,纸质很差,像是家中贫穷的读书人才会用的。 谢青洛瞟了一眼其上的字,眼前却是忽地一亮。 这手字,可是极为不错啊。 端庄不失风骨,能看出这手字的主人是认真练过,下了功夫的。 谢青洛便随手拿了过来,细细翻看了一番。 却见这一沓纸上边前几页是板板正正抄的《三字经》,后边几页字体就忽然变了,潦草轻率了不少,多了丝随意,但内容却是让谢青洛皱起了眉头。 这沓纸的主人,看来是个喜欢钻研点算学的啊。 还有点天文学的意思。 嚯,这是把下一次的日食时间给推算出来了? 谢青洛看着潦草的字体默算,估算的结果倒是和这纸上算的差不多。 还有这个,这是在造船? 还是在改进什么东西? 谢青洛眉头皱的更紧,看着纸上画的歪七扭八的图陷入沉思。 他敲敲柜台,那掌柜抓紧凑过来问,“有何可以为公子效劳的?” 谢青洛平时虽是和善,但毕竟在萧祁身边被熏陶久了,皱起眉头,冷起脸来的时候还是挺吓人的。 “这一沓纸,是谁的?” 这掌柜看了眼,立刻开始解释。 “公子,这纸是附近一个士子的,他从我们这接了抄书的单子,结果交上来了这些,真是白白浪费了这纸。” 谢青洛没抬头,只是盯着这沓纸张。 “麻烦掌柜的,把这士子的名字,和住址给我。” 掌柜忙不迭地应下,给面前的小公子写了条,恭敬地递到谢青洛手上。 第105章 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 没想到出宫来玩一趟,还能遇见真正的卧龙凤雏。 谢青洛捏紧手里的纸条,轻叹一声。 果然,人才哪里都有,只不过是“唯他不可出”罢了。 对于培养科技人才一事,他早就有了自己的筹谋,不过太不完善了。 要是真把这想法给他哥哥说了,哪怕萧祁再宠他,也得冷了脸。 谢青洛摇头。 罢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此时那掌柜见面前这贵人神色变换,却是忍不住开口,介绍起那士子来。 他说这士子的家里上有老母,下有夫人和孩儿,却是个不知进取的,自从考上了秀才,也就不好好念书了。 自家供不起了,逼得自家老母给他娶了个商户之女,拿夫人的嫁妆补贴这士子读书。 奈何这士子整日搞些蹊跷的玩意,却也搞不出什么名堂来。 他夫人渐渐失望,却也就拿着嫁妆安心过日子,供奉婆母,不再多出钱给这士子买书买纸,买笔买墨了。 这士子没纸用了,这才到了他这店铺里,靠着一手好字接了抄书的活。 但是这周边的人都知道这士子的德行,掌柜便也只拿了最便宜的毛边纸给人写写试试,若是写得好,以后再找他也无所谓。 结果,就是如今的样子了。 谢青洛听的眉头紧皱,只是跟掌柜礼貌点点头表示谢意。 转而把纸条同样塞进荷包里,赵翎也替谢青洛拿起随手选的书,两人一起往铺子外走。 赵翎轻声询问自家殿下。 “青洛,是要寻这二人吗?” 谢青洛此时正低着头,听着脚步声。 脚步踏在洁净的青石板上,发出规律的声音,这让他颇为喜欢。 闻言,谢青洛点头,步子还是稳稳当当的。 “是,回宫再说吧。” “鲁大师既有手艺傍身,心高气傲也属正常,如今去寻他,他也不一定答应,况且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半分进度。” “至于这个叫孙梓木的士子,还不知是不是有真材实料之人。” 方才真是高兴早了。 谢青洛眉眼中带出微微的冷光,单看那些随手划拉的手稿,他倒是觉得此人算是个稍微有点天赋的可造之才。 但是听了这铺子掌柜的话,却是对这人莫名的反感了。 他本人是个责任心较强的,所以即使是摆烂躺平,也想着安排好身边的人再做自己的事。 但这个士子的行为,明显就有些触及他的雷区了。 但也不好说,或许是这士子的心的确不在读书上呢?之前读书,娶妻也是家中人逼着读的呢? 谢青洛眉头舒展了半分。 孔子曾言,“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 这句话的意思是:按理说人们应该相信眼睛所看见的,但是,亲眼看见的也不一定真实可信;应该相信自己的心,自己的心也不可以相信。 同理,拿自己耳朵听见的东西也不完全可信。 谢青洛捏捏收获不少的荷包,却是默然想到,这士子即使是不想读书怎么办? 那也没办法。 我有时候也不想。 但是,人既然活在这个世上,就得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 人人都是如此,不管你是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没人能反抗的了时代的规则。 反抗者极少,内心坚定者同样少的可怜。 况且,即使是内心坚如磐石,其志坚不可移之人,在面对周围所有人的反对时,也未必能坚守本心,继续走自己的路。 因此反抗者甚少,哪怕是细数前一世几千年的历史洪流,也数不出几个人来。 这些反抗者,也只能拿世人能接受的法子再去反抗。 但能有此心智,有此觉悟之人,也早就认识到了这个道理,又怎么会螳臂当车般去反抗一些无所谓的东西呢? 谢青洛轻笑几声。 他这种人,也是感叹起这些东西来了。 不过,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对时代,对所处环境的顺从呢? 罢了罢了,谢青洛看着满眼是他的小赵大人,微微勾了勾唇角。 今日既然是出宫来玩,又何必想这么严肃的东西,把氛围搞得这般凝重呢? 和他的赵哥哥好好玩玩,好好享受第一次约会,这才是正事。 至于这些意外收获,谢青洛低头看了一眼散发着细腻沉香气的荷包,就当是出乎意料的缘分吧。 他抬头,眼眉弯弯笑道。 “赵哥哥,中午了,我们寻个酒楼用膳吧。” “听青洛的。” 谢青洛面颊的小酒窝再度浮上笑意,拉住赵翎的手,二人一起挑挑拣拣街两边的酒楼起来。 民以食为天,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嘛,酒楼肯定是多的很。 不过既然是出来,必然要找一家菜做的最好的酒楼尝尝。 “靖水楼”。 这名字不错,那菜应该做的也好吃。 谢青洛看了这酒楼内进进出出的客人,便和赵翎对了个眼神,一同进去了。 小二见两人衣袍精致,容貌也长得好,便给人带到了二楼的包间。 结果实在巧的很,十分的巧。 当安远侯的长子和谢青洛在二楼的走廊碰面时,谢青洛还没认出人来。 结果那安远侯的长子就欢喜上前一步,行了个作揖礼向他问好。并且先一步自报家门,避免了谢青洛没认出人来的尴尬事故。 “殿下,您可还记得我?我是那日宫宴上第一个给您送荷包的,安远侯家的。” 谢青洛恍然大悟,他扯着唇露出个笑来。 “自然是记得的。” 他顺便礼貌的问了一句,“这般巧,你怎么也在这?” 这高大温润的青年轻声答道。 “这靖水楼是我家的产业,今日我与同伴相聚,却未曾于此和殿下见了面。” 谢青洛匆匆看了眼安远侯长子身后的一群青年,温声道。 “那你们先去玩吧,我就不打扰诸位了。” 这青年似乎还是想说些什么,却是看了谢青洛温和的面色,也没说出来。 只是挥手让人给面前的殿下换了最好的包间,还亲自嘱咐了候在一旁的掌柜好好侍候谢青洛。 谢青洛见青年面上的激动,便也没有拒绝,只是轻笑间应了下来。 第106章 赵哥哥不乐意? 和这一群家世好,长得好,脑子也好的青年打了招呼,谢青洛便带着小赵侍卫,被掌柜恭恭敬敬的引着去了包间。 进了个装潢看着就风雅的包间,谢青洛应付完殷勤来找他说话的掌柜,然后无奈的看了一眼一直跟在他身后,默然不语的小赵侍卫。 二人都沉默的坐下。 啧,这是咋了,怎么低着头不说话? 又吃醋了? 谢青洛起身,凑上去看小赵侍卫,纤长的睫毛都要扫到赵翎脸上了。 然后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盯了片刻赵翎,忽地就笑出了声。 “赵哥哥,这是怎么了?” “莫非是见到我与那安远侯家的长子说话,心里难受了?” “殿下既然是知道了,怎么还这般问?” 赵翎抬头,一张俊脸直直地看向自己殿下,瞳孔幽黑,暗暗的发沉。 “我自然是心系赵哥哥,才时刻关注着赵哥哥。” 谢青洛灿然一笑。 “赵哥哥不乐意?” 赵翎偏头,避开殿下笑得如花一般的精致面孔。 “若是殿下与那安远侯家的长子少说些话,臣就更加乐意了。” 倒不是他小心眼,喜欢吃味,主要是这安远侯家的长子这几日在他们的话中出现了多次。 容不得他不注意。 即使是面上不说什么,心底自然也是有些在意的。 谢青洛眼见把人惹得都说了实话,急忙上去哄。 奈何这酒楼里的效率太高了,这才多长时间,也就够那掌柜的上下个楼梯的,这菜就上来了。 哄人的话还没开始说呢,门就被敲响,说是送来饭菜了。 谢青洛无奈,先凑上去响亮的亲了小赵侍卫一口,随后才喊道让人进来。 那掌柜在最前边,身后端着菜的小二鱼贯而入,就两个人吃,各式的菜却是摆了满满一桌子。 谢青洛闭了闭眼,先把要给他细细解释菜品的掌柜赶了出去。 “谢谢掌柜的,我们先用膳了。” 掌柜陪着笑,躬身退出去了。 这时候包间内才是真的安静下来,谢青洛凑上去继续完成他未完成的事业,结果却被赵翎一下握住手腕。 “殿下,先用膳吧。” 谢青洛点头,却还是凑上去犹豫道。 “如晦,你当真不生气了?” “殿下,臣没有生气。” 只是刚才生气了一瞬,没有转过弯来而已。 赵翎面上露出无奈的神情来,轻拍拍殿下的背,顺手还拿帕子沾了水,帮自家殿下把根根细白的手指擦干净。 “啊,那好吧,那你以后吃醋再告诉我哦。” 谢青洛遗憾的拿过筷子,顺便还让赵翎也快点吃。 这看人吃醋怪好玩的,结果如晦一下子就转过神来,他还觉得挺没意思的。 这酒楼不愧气势磅礴的外观和好听的名字,做的菜也着实是不错。 谢青洛在宫里几个月,胃口就被养刁了。 虽是菜品着实不错,但还是与宫内平日吃的差了些。 只是单独有一道鱼,鱼肉是极其鲜嫩,也没有多少刺,很受谢青洛的喜欢。 沾了酒楼厨子细心挑的酱汁,谢青洛多吃了几口。 赵翎默默收入眼中,专门把鱼移到谢青洛手边,还给谢青洛把本就不多的刺给处理了干净。 旁的菜品,谢青洛挨个尝了尝,倒也没有特别入他的眼。 和赵翎吃了一遭,这一大桌子菜除了那道鱼,只受了皮外伤,跟没动多少一样。 谢青洛感叹了声,着实是奢侈啊。 他这过了几个月的好日子,倒是忘了以往吃的粗茶淡饭了。 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话果然没错。 喝了茶水,休息了片刻,谢青洛拽了铃铛,唤了小二来结账时,来的却还是那个掌柜。 不仅没要钱,还说额外准备了最好的厢房,可以供谢青洛休息。 谢青洛倒也没拒绝,本来吃完饭就是到了要午睡的时辰,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赵翎顺从的跟在殿下后边,只是面带着不自知的笑意。 那掌柜不识相的凑过来问,是否也要给这位大人安排个厢房谢青洛皱眉,先拦了一番。 声如温玉,却是带了丝冷冷的意味。 “不必了。” 掌柜连忙告罪,揣揣的下去了。 谢青洛却是招招手。 “我邀请这位大人与我共眠片刻,可否?” “既是殿下邀请,臣何乐不为呢?” 谢青洛表示满意。 看着软乎乎的床榻,只把外袍脱了,抱着最好的哄睡神器“小赵大人”睡了。 赵翎把人揽进怀里,自己却只是闭目养神,未曾睡着。 尽管厢房外,甚至整个酒楼里,都有他们的护卫,但是警惕些总是好的。 下午的时间,谢青洛的新奇还在,又兴致勃勃地逛了一圈。 谢青洛见有卖糖葫芦的,站在一边看了半天,嘴馋的很,最后赵翎无奈付钱买了两串。 中午醒后他是与殿下说好的,不可以再吃各种零嘴了。 谢青洛当时不服,结果赵翎就直接指出他中午的正经饭食用的平日少了很多。 证据确凿,谢青洛只好应下。 不过现在,赵翎还是挡不住谢青洛带着祈求看过来的那一眼。 糖葫芦很大,很红,但是也很酸的糖葫芦,谢青洛吃了几个,尽管被酸的呲牙咧嘴,但还是越吃越上瘾。 最终被酸的口水分泌不断,谢青洛才悻悻的不再吃了。 这山楂吃多了简直可以与除夕那晚的蜜饯相比! 谢青洛稍微吐出舌尖,却是觉得这是因为山楂上边的糖裹得太少的缘故。 赵翎不喜欢吃这些,剩下的半串也只是帮殿下拿着,见殿下实在吃不下了,才替人几口解决了。 等玩到天色渐晚,两人才决定回宫。 回宫的路上,谢青洛坐在马车里,靠在小赵的身上,表示对这次约会很满意。 不过,哪有约会是单纯牵手的啊? 亲也只亲了一下。 谢青洛有些不满,随后不怀好意的一笑,拽住小赵侍卫的衣领,便吻了上去。 赵翎瞬间便反应过来,手实打实的盖住了谢青洛的后颈,进行着今日约会的最后一个项目,接吻。 亲了多长时间咱是不知道。 反正到了皇宫,准备下马车时,谢青洛才将将从赵翎身上无力的起来。 还是小赵侍卫先一步下了马车,然后把表面装睡,实则是脸红唇肿的不敢见人的谢青洛裹着披风抱出来的。 第107章 西戎是不是有病啊 到了云台宫门口,呼晴就带着宫人呼啦啦地迎上去,然后就见赵侍卫怀里抱的那个春卷才是他们殿下。 呼晴立刻屏息轻声上去问,“赵大人,殿下睡着了吗?” 赵翎才要张口说殿下疲累,已经睡了,结果胸前就钻出来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谢青洛面皮被闷的通红,略显尴尬的对着掌事宫女呼晴笑笑。 “没睡没睡,呼晴,给我备水,我要沐浴。” 呼晴疑惑,但还是迅速招招手让宫人去安排了。 谢青洛被赵翎抱着往殿内走,经常操心的呼晴就跟在一边细致耐心的和自家殿下说话。 “殿下,您怎么被赵大人抱着回来了?” 谢青洛又把头埋了回去,修长白皙的手还扒拉着赵翎胸前的衣襟,说话的声音在呼晴听来有些含糊不清的发闷。 “我太累啦,便让赵大人抱着我啦。” 呼晴连连点头,自己殿下第一次出宫去玩,激动耗费了全身心神自然是情有可原。 况且只是指使个身边的人,也没什么的。 下边的宫人急忙给自家殿下备好了热水,又准备了沐浴一应的事务,这才来询问殿下的意见。 谢青洛才从自己的侍卫身上下来,衣袍还乱糟糟的,这时便直接应下,进里间让人伺候着脱衣裳沐浴去了。 剩下小赵侍卫和掌事宫女面面相觑,安静了片刻,呼晴行了个礼,声音温和的很。 “劳烦赵大人陪了殿下一日了,时辰晚了,殿下要歇息了,大人不妨也回去沐浴歇歇身子呢?” 赵翎微微抬头看了看里间,因为抬头动作的原因,下颌线线条凌厉利落的很。 他颔首,嘱咐呼晴不要忘了把殿下从宫外带回来的东西整理好。 呼晴轻声应下。 赵翎轻呼出口气,正要转身回偏殿,里间却匆匆走出个宫人来。 “殿下说让赵大人沐浴完再回来,殿下言说沐浴完后想打几套强身健体的功夫,让赵大人在殿内应着。” 赵翎尽力抿唇,却是带着笑意,眼神状若无奈的看向呼晴。 呼晴听着无奈。 自家殿下某些时候实在是会折腾人的,但殿下的意愿为先,也只能出言安抚一番被折腾的对象。 “殿下还是孩子,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还要赵大人多多体谅,莫要烦恼殿下。” 赵翎摇头,声音平静得很。 “这是赵某的职责所在,应该的。” 呼晴打量一眼赵侍卫的面色,见没有不甘怨恨之色,便也宽了心,让宫人给赵侍卫先安置一番,自己先去忙旁的事了。 谢青洛此时则是在舒坦的池子里泡着,今日疲累,在热水里多泡一会儿好生解解乏。 等会儿便与赵翎一起睡个觉,美好的一天就这样度过啦。 谢青洛那会儿面上害羞的红还没消下去,现在就又被热气腾腾的水蒸的更红。 双手捧着软绵绵的脸肉,谢青洛感叹于生活的美好。 却忽然听帐外有熟悉的声音,似是李有德,谢青洛猜测,或许是哥哥担心他,让身边的人来问他。 “殿下!陛下担心您,派奴才来问您一声。” 谢青洛清脆的声音透过层层的水雾,被稀释的有些低沉,但其中的欢喜之意却是骗不了人。 “李公公,和哥哥说我没事,就是太累啦,今天玩的特别好!” “今天太晚了,别让哥哥来啦,我明日去和哥哥说!” 帐外低着头的李有德听见了,便也笑眯眯的应了,走的时候还嘱咐了候在一旁的宫人小心伺候。 等到谢青洛换了寝衣,温润乌黑的头发也几乎要干了,才跑进寝殿床榻,看着在为他暖床的赵翎微笑。 “赵翎!你真的在等我!” “殿下的命令,臣怎么敢不答应?” 谢青洛笑嘻嘻的一下趴到人怀里,还在床榻上打了几个滚。 他身上的沉香味与赵翎身上的皂角香交织在一起,虽然不是很融洽,但嗅起来也是让人安心。 谢青洛玩了一天,已经是很累了。 沐浴完松了松筋骨,睡意更是一股一股的涌上来。 躺在床上还没和闹腾一会儿,还没和小赵侍卫说几句话,眼皮就已经上下打架了。 “赵翎,以后……带你去看肃州的……盒子花……” 一句话分了几段还没说完,谢青洛就沉沉的睡过去了。 赵翎看几乎是瞬间睡着的殿下,心里觉得自家殿下好笑又可怜,只得帮人拽了拽衣角,同样搂着人睡了。 一夜黑沉甜梦。 …… 第二日正是元宵假结束,第一天上朝的日子。 风清气朗,竟是没有丝毫要下雪的意思。 萧祁穿着庄严的黑色龙袍,金线绣的暗纹沉沉的压在衣角,似是怕衣袍上的金龙跑了一般。 他正坐在大殿之上,看着百官向他跪拜,心中想的却是这个冬季实在是温顺得很,而且年景也实在是好,没有冷到过分的地步,也没有下大雪。 倒真是风调雨顺。 是个好征兆。 萧祁扫了眼跪了满地的文武百官,随意挥挥手,让人平身。 今日西戎来的一行人要觐见,萧祁想起这些来,原本因为这个暖冬的好心情便被一扫而光了。 那日西戎的那一行人匆匆到了京城,他除了派了几个不靠谱的去迎接,便一直晾着他们,顺便把西戎的公主安排到了另一个地方,没让两边人见面。 听下边的人说,这西戎的官员闹了几次,却都被他特意派去的官员四两拨千斤的劝了回去,被迫继续等。 今日却是不得不见这些东西了,景朝的天子皱皱眉,有点不爽。 萧祁都不惜得搭理下边一行人。 却没成想,这一行人一点脸也不要。 不知是萧祁的故意磋磨他们,不让他们见到他们西戎公主的举止致使他们联想到了什么。 他们这一行人就跟有病一样,沾沾自喜的说,陛下若是心悦他们公主,便不必如此遮掩,不必藏着掖着不让他们见面。 还说什么只要和西戎永世修好,让他们公主做了皇后…… 萧祁在上边听的想砸茶盏。 但是看看手边,正是那珍珠白的茶盏,又想起自己弟弟,只得硬生生忍下来,把价值千金的砚台摔了。 第108章 绷不住的呼晴 墨汁溅了那西戎使臣一脸,萧祁随意挥挥手,声音轻飘飘的。 “朕手滑,见不得殿内有脏东西。” 说罢,不管那使臣一脸忍辱负重的表情,马上便有佩刀的侍卫把一行人半胁迫半请的带了下去。 西戎使臣都带了出去,朝堂内一片寂静无声。 片刻后,马上便有平时最守礼法的礼官出来。 言说再过两月便到了祭祀的时辰,到时要做什么准备祈告上天,赞颂天子的圣明。 萧祁笑笑,狭长的眼尾终于是带出来了半分愉悦。 “礼部自行商量吧,商量好给朕上个折子就是。” 礼官颤颤巍巍应下,又回到自己的位置。 萧祁又安排了一众事务,又把给谢青洛封王的事单独拎出来说了说。 下边的人暗暗叫苦。 这拟的封号送了好几次,陛下您也没挑出来一个,您还想什么样的封号啊。 封王的流程也给您递了几次,陛下您说,要在郑重的同时不失简单,这,这不是难为人吗? 但面对陛下无理的要求,负责这一块的人也只能应下。 最后,在一众升职安排职位的旨意里,众人尤为关注的,却是陛下专门把孔家的孩子,现在待在翰林院刷清贵资历的状元郎孔靖,轻飘飘的几句话就给人调到了兵部。 这算不算一个信号? 下边的大臣暗暗思忖着,却是没说什么,只是相互对视一眼,想着要跟孔家好好来往来往了。 这边朝堂是刀光剑影,你方唱罢,我方登场,各种筹谋简直乱飞。 另一边的云台宫,那个温馨宁静安心的味儿都要溢出来了。 在早朝都上了一半的时候,谢青洛才从床榻上醒过来。 一摸床边,身边的人早就没了。 谢青洛挑挑眉,对此习以为常,但心中也是有些遗憾。 呼晴听见动静,带了宫人进来给殿下穿衣洗漱。 谢青洛乖乖的任人施为,只是一双眼来回的转个不停,打量着寝殿内他早就熟悉的东西。 睡了这么时间,谢青洛自然已经是养精蓄锐,精神抖擞。 “赵大人呢?” 听到此人,呼晴好不容易装出来的平静稳重的面孔出现一丝裂纹。 要不是她昨天晚上发现了和殿下同床共枕之后,并且从寝殿后窗翻出去的赵侍卫,她还只是单纯认为殿下与赵侍卫是关系好。 只是那种清清白白的主仆,或者兄弟之情。 结果,你跟我说,殿下和赵侍卫似乎是断袖,而且是“契兄弟”。 呼晴单纯的心灵受到了打击,她对其他的宫人隐晦的一提,结果发现旁的宫人好像都知道。 好不容易收拾好情绪,来见殿下,结果殿下睁着漂亮的眼睛看了半天,开口第一句就是“赵大人呢?”。 呼晴在宫内锻炼了这么长时间的心态,却实在是有些绷不住了。 但也只能咬咬牙,温声答道。 “赵大人才练完刀,在外边等着殿下用早膳。” 谢青洛闻声点点头,随后却微微抬下巴,方便身后的小宫女给他挽起几缕黑发。 发饰,衣袍,腰带,配饰,全都是换了更好看,更精致的。 谢青洛满意的照照镜子,灵动的转了个圈,才轻快的寻小赵侍卫去了。 今日他还有事呢。 等会用了早膳,便和如晦一起去兵部寻子贞。 子贞被哥哥从翰林院安排到了兵部,品阶便也顺理成章的也升了半品。 这他不得去祝贺一声。 而且还要去工部找人,和子贞商量研究火药的第一步怎么做。 虽说这才是子贞上任的第一天,本应该好好熟悉熟悉周围环境,以及上级下级的,但是火药的事情刻不容缓,所以要委屈一下子贞啦。 谢青洛坐在兵部的小厅里,巧笑言兮的解释。 孔靖在一旁微笑着附和。 原本青涩的面容此时却是多了几分成熟的意味,似是过了个年,便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 谢青洛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的去看挚友。 不是,怎么感觉子贞一下子可靠了不少,这难道就是升职加薪的魅力了吗? 果然,任何人的事业心只要一下上来了,这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 谢青洛默默感叹。 低头某某审视自己一番,却是觉得自己和现在的挚友相比,怎么就显得这般稚嫩了呢? 虽然是差了好几岁,但也不能有这么大的差别啊。 谢青洛郁闷片刻,却见孔靖面上止不住的笑,再就是听孔靖说道。 “殿下,臣的夫人有喜了。” 这一会儿,孔靖身上方才的成熟感才弱化了不少,有了和谢青洛第一次见面时的那般青涩意味。 谢青洛惊喜。 “恭喜子贞了!” 随后又笑道,“我与子贞认识几月,未曾想子贞便已经要当父亲了,真是件好事。” 谢青洛心底却是再次感叹,原来成熟的开始,是一个人要开始承担责任了啊。 这边孔靖还在解释,言说是这般欣喜实在是忍不住的想告诉殿下,才在工作中说了出来,请殿下恕罪。 谢青洛毫不在意地挥手。 “这有什么,子贞与我是挚友,自然是该恭喜一番的。” 直到二人步行到了工部的地界,这恭喜的话语才算是止住。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可就真的是大事啦。 工部的人早就得了萧祁的命令,见殿下和在景朝闻名的状元郎孔子贞来了,便先一步把火药有关的资料和熟悉这些的官员带到谢青洛面前。 景朝的火药其实还是有些发展的,毕竟这从除夕那日漫天的烟花就能看出来。 但是谢青洛要的又不只是单纯研究烟花,他要的是确确实实能爆炸,而且威力极大的炸弹啊。 所以这么看,景朝的火药配方实在是还有很大的发展余地。 还有那些热武器,枪,炮,这些东西最基本的图纸在工部里还是有的,但是因为危险性高,所以研究的人倒是很少。 但是依照谢青洛的要求来看,这些东西的水平就跟小孩子过家家没有什么区别了。 但是评判的水平他有了,改进的水平也着实是不够。 俗称,“打嘴炮”。 谢青洛看着图纸叹了口气,那也没办法了,只能以后慢慢研究,慢慢改造吧。 第109章 爆炸原理,火药配方,该怎么改进? 现在的话,先想想怎么改进一下火药的配方吧。 前一世的古代,包括景朝都是发明的黑火药,配方主要是硝石硝酸钾,硫磺硫单质、木炭或者其他含碳物质。 这三种物质根据合适的比例,均匀混合,之后进行炼制成为火药。 硝酸钾作为氧化剂,硫和碳作为还原剂。 作为氧化剂的硝酸钾在燃烧过程中释放出氧气,为炭粉和硫磺的燃烧提供必要的氧化环境。 其中的碳则是作为燃烧的主力,碳粉极其容易与硝酸钾分解产生的氧气结合,发生剧烈反应,同时产生大量的热能,生成二氧化碳。 由于反应极其快,所以气体二氧化碳的产生也非常快,气体的快速膨胀就是火药会发生爆炸的关键原因。 谢青洛蘸蘸墨汁,又继续往下写。 周边围着殿下的官员面面相觑,看着殿下一边写,一边自顾自的念叨,他们都是聪明人,殿下写的东西能看懂几分,不过也只是几分。 其中一些特殊的词,他们倒是从未听闻过。 谢青洛先挥挥手,让他们先去做自己的事。 “等等我讲给诸位大人听,可好?” 众人颔首应下,纷纷散开了。 谢青洛凝神,手腕轻动,轻灵秀丽的字体又落在纸面上。 硫磺的存在,则是在火药中起到促进燃烧的作用,提高了碳和硝酸钾之间的反应活性,使火药燃烧起来更加稳定。 并且硫还能和碳发生反应,促使火药的爆炸性能增强。 燃烧的过程中,由于在一瞬间产生大量气体,导致火药一下子膨大起来,体积增大。 从而气压迅速增高,外壳受不住瞬间增加的压强,便会爆开,也就是爆炸。 爆炸的瞬间产生巨大能量,对外界物体有极大的作用力,破坏力极强。 原理解释的是差不多了,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改进火药的配方,增强火药的威力了。 前几个朝代中,人们就已经掌握了火药的主要成分,但是对于成分配比,还是不太精准。 人们甚至会在其中加入一些清油,麻茹等多种成分,这些东西还是偏向于提升火药的燃烧性,可以看出人们并没有充分的认识到火药在爆炸方面的潜力。 前朝对火药做了研究,改进了配方,硝石占其中的六成,硫磺占其中的六成,木炭占其中的六成。 但其实以谢青洛前世依稀存在的记忆来看,这个配方也不行。 但是具体的配比,谢青洛却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现在麻烦就只能说是麻烦在这里了,知道配方需要改进,但是只能说出大方向,具体的数字还是需要手下的人去摸索了。 谢青洛轻呼出口气,把几个正在忙的官员叫了过来。 这小厅被他征用,就变成了他们专门研究火药的“会议室”了。 谢青洛想让人在墙壁上加装一个类似于“黑板”的东西,方便他们随时交流。 但是由于今日是第一日,时间太紧,所以没法尽善尽美,所以谢青洛只能让人围了一圈,自己给他们高声讲解。 他把火药的成分,原料,以及爆炸的原理说了一遍,并且着重强调了接下来的重要目标。 第一,是在前朝的火药配方上继续往下试,直到摸索出性能最好的配方。 这一条谢青洛能提供一些帮助,他的记忆里还是依稀记得,火药的最佳配方中硝石的含量,其实是比如今的配方中硝石的含量高的多得多。 所以他手下的人就是要一点一点提高硝石的含量,然后把硫磺和木炭的比例逐渐减少,再试这两者的最佳比例。 实在是没办法,只能穷举法了。 也幸好是如今还不着急,战争还没起来,还有比较充足的时间去一点一点穷举所有的比例,然后把最佳配方试出来。 谢青洛轻叹口气,穷举法确实是比较靠谱了。 除了费时间,费人,费钱三个缺点,抛却这三个最大的缺点不说,还是能看的。 众人纷纷应下,谢青洛继续给他们强调了记录的重要性。 要他们给每一次的配方精准记录下来,同时注意观察爆炸的威力大小,必要时要进行反复实验。 他前些日子普及的阿拉伯数字,如今已经在工部也适用了。 这种能提高效率,用起来又方便得东西,没有人能拒绝。 谢青洛便提出,可以用数字,来表示爆炸程度,精细些可以再加上小数点后的数字来表示。 不过这些他也只是稍微一提,具体怎么实践,还是得看在座的诸位官员。 但能在工部任职的,都是有些真材实料的,听到殿下提出这般意见,心中思考过后,便也赞同了。 第二个目标,就是要考虑原料的问题了。 谢青洛知道如今生产力低下,各种技术也不行,所以重点考虑了原料的提取与纯化的问题。 就比如硝石,如今景朝对于硝的提取和制造方法还是同前朝一样,存在着很大程度的损耗。 为了减小损耗,只能是对硝石稍做处理。 但因此对纯度就会有极大的影响。 而这些便也影响到了火药的配方,如果说硝中的杂质过多,在定量的火药配方中,人们就不得不提高硝的占比,从而使其接近更为理想的火药配比。 所以如何改进原料的获取方法,以及如何减小损耗,增强原料的纯度,也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景朝如今制作火药的原料之一,硝酸钾的两个方法,主要是硝土法和草木灰法。? 如今的景朝还有专门的匠人,通过制硝出售硝为生。 收集通常在老房子墙根的硝土,用带有铁片的长木棍将硝土刮下来收集,然后在收集好的硝土上撒上草木灰。 之后淋上水,通过水淋,把硝土中的硝提取出来。 最终把淋出的硝水熬煮一番,最终形成白色的硝盐晶。 草木灰法就是把常见的草木灰与硝土结合,经过什么溶解蒸发过滤,然后得到硝酸钾。 谢青洛说完,也只得惆怅的揉揉眉心。 这两种方法实在是低效,造出来的硝酸钾也不纯。 第110章 像小树苗一样长高啦! 但是现代的方法,却是用不到如今的景朝来。 什么中和法,复分解法,离子交换法,这哪有一个是能在现在用的啊。 谢青洛无奈,却是想起了自然中存在的硝石矿。 但是,他看如今景朝的领土内,好像没有很大的硝石矿,这就有些难搞了。 罢了,先用这两种方法凑合吧。 先慢慢推进试试,这提升纯度的法子,他再想想办法。 谢青洛把想说的都给一圈的官员介绍完,然后便想听听余下官员的意见。 一圈的官员互相递了眼色,却是发现没什么可说的。 “殿下聪慧,臣等没有旁的想法了。” 谢青洛点头。 “那我们就先这般做了,我初次来,对诸位大人的擅长之事尚不熟悉,还希望诸位大人自行分配任务。” “另外,兵部的孔大人将同诸位大人,同我一起负责此事。” 谢青洛示意状元郎孔子贞出列,和以后要共事一段时间的同僚打招呼。 然后轻轻抬眸,谢青洛似笑非笑的扫视了一圈。 “此事我是问了哥哥的,还希望诸位大人上心,既是共事,便希望我们便同心同德,尽力而为。” 众人屏息,纷纷作揖应声道“是”。 谢青洛却是又问道,若是试验火药的威力,要在哪里进行尝试。 众人对视一眼,还是一名看起来最稳重的官员出列,作揖回答说在京城郊外的空地处。 谢青洛皱眉。 “空地可是足够?周围有无百姓?有无花草树木?亦或有无河湖?” “若是多人过去可是方便?” 那官员一一答了,谢青洛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这试验火药威力一事可是最是危险,若不找个合适的地方,那才真是灾难了。 但是试验时在场的人,也是得好好注意了。 又极其郑重,极其认真的反复嘱咐了到时试验火药的注意事项,见众人都郑重应下,谢青洛悬着的心才松了半分。 现在的火药试验时不能远程遥控,只能试图增长引线,然后让点燃的人快递跑,或者是进入掩体。 谢青洛是这般猜测的,但感觉实际情况也就差不多。 所以试验时在场之人的人身安全极其重要。 谢青洛还是放不下心,最后又着重强调了一遍,便让人去自行分配任务了。 剩下的他也帮不上忙了,又怕自己在这那些官员有些拘谨,便就先带着小赵侍卫出了工部。 才走出工部的大门,谢青洛深吸一口室外的空气,感觉整个人都要活起来了。 他在封闭的室内连说了一两个时辰,感觉身体都有些缺氧了。 再加上第一次见这些官员,他实在是紧张的很。 一旁的赵翎却是始终盯着自家殿下,眸子中带了些骄傲和新奇之色。 他还是第一次见殿下在这种场合之下侃侃而谈,认真细心的安排任务,同时也是忍不住的敬佩自家殿下。 “怎么样,如晦,我发挥的还好吧。” 谢青洛回眸,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着赵翎。 “殿下之才举世无双,说的极其好。” 赵翎郑重答道。 谢青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睛更加明亮。 “真的呀,那谢谢小赵大人的夸赞了。” 不错不错,谢青洛也觉得自己这次发挥的极好,不仅没有露怯,而且安排任务安排的极好。 接下来,就先让他们先去慢慢摸索合适的配方。 他的注意力,就要放在如何提取炼制原料,如何提升原料的纯度上了。 同时那边给张庭仪安排的,造玻璃的任务也已经开始了。 这制火药,和制玻璃的两件事都步入了正轨,也算是为自己的研究事业起了个好头。 谢青洛满意想到。 人多就是力量大啊,力量大到用穷举法都不用考虑什么。 他之前那么认真,那么难的去改进指南针,结果上来就走了弯路,虽然说最后的结果还是不错的,但是毕竟也浪费了时间。 罢了罢了,慢慢来。 冬天已经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谢青洛笑眯眯的叹了口气,眼睛都要眯成小小的月牙儿了。 科技兴国,希望他能借助前世的记忆,帮景朝多弄些有用的东西出来。 等和小赵侍卫手牵手慢悠悠的闲逛回云台宫后,谢青洛却见自己哥哥正坐在主位上,喝着秋叶茶,和掌事宫女呼晴说着些什么。 谢青洛脚步一滞,今天去工部的路上,小赵侍卫已经告诉他。 昨晚上再翻后窗的时候正好与呼晴见到面了,谢青洛当时心里还在想火药的事,再加上相信呼晴不会乱说,便也没有在意。 但是如今看到自己哥哥在问着呼晴什么,却是一下子有些不敢上前了。 谢青洛一咬牙,大不了就是他和小赵侍卫私定终身的事被呼晴说出去,然后他被骂一顿呢? 这只是追求爱情道路上的一些小小的阻碍,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当时在追赵翎的时候没费多少心,如今这份难处,可不就是得自己哥哥给自己。 但是什么也没发生。 萧祁见自己弟弟回来,言语和往日一样。 甚至还夸谢青洛最近知道多练练功夫,知道强身健体了。 甚至,还夸谢青洛最近的胃口好,身量拔高了不少。 谢青洛见自己宫内的掌事宫女没有泄露秘密,只是和自己哥哥说了说他最近的生活习惯,着实是松了口气。 “谢谢哥哥!我也觉得我长高了一截哎。” 谢青洛上前拽住萧祁的袖子,撒娇道。 不过这的确是实话,在皇宫内吃得好,睡得好,不用费尽心力的读书了。 还多了知心人小赵的陪伴,谢青洛又正好处在长身体的年纪,他不长谁长? 于是就跟春天受了雨水滋润,迅速拔高生长的小树苗一样,谢青洛的身量往上拔了一寸余。 但是因为身量高了,脸上的肉倒是少了些,显得瘦了些。 谢青洛自己猜测营养全用到长高上去了,竖向拔高了,横向的长度却也同时减小了。 以后再多吃点呢? 毕竟是在医疗条件不是很发达的古代,太瘦了也是容易生病的。 谢青洛暗暗下定决心。 第111章 谢青洛的超级无敌风雅封号 这时萧祁也开口。 “以后多吃些,让御膳房多送几样,再让齐太医来给你看看,长得太快免不得腿疼。” 谢青洛连连点头。 最近长身体,看样子他要给自己补钙和蛋白质了。 古代没有钙片,那他想要补钙的话,要不多喝点牛奶和羊奶呢? 那从明天开始,让御膳房每天送壶煮沸后的羊奶或者牛奶吧。 虽然说煮沸后可能会破坏一些营养,但是与一些可能带来的疾病相比,那还是挺划算的。 和萧祁聊了好一会儿,谢青洛给自己哥哥展示了昨日从街上买的各种小玩意,顺便提到了靖水楼里那一道很好吃的鱼。 还有偶遇到的安远侯家的长子。 萧祁面上带着笑意,看着自己弟弟连说带比划,看样是昨天出宫了一次,玩的倒是开心。 谢青洛说完了这些,却是又给自己哥哥介绍起自己对于火药研究的安排起来。 他说的的确认真,并且充满了热情。 萧祁却是渐渐皱起眉来,他知道火药的威力,见自己弟弟这般认真,却是有些担心谢青洛会以身犯险,自己去研究一番。 他看了眼正手舞足蹈的自家弟弟,觉得有些不对劲。 自己弟弟好像真的会去试探一番,萧祁正色,最后给谢青洛下了个旨意。 “青洛,哥哥给你下个旨意,以后不能亲自去碰这东西,京郊那里也不能去。” “啊……” 谢青洛傻眼,他还想亲自去看看,用不同比例的原料配成的火药威力来着。 虽然说他知道这东西的威力,但是站在山头上,只是远远地看,绝对是没有问题的啊。 萧祁却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斩钉截铁地说道。 “怎么样也不能去。” 谢青洛试探发言。 “我站在山头上,远远的看一眼,不过去,行吗?” 萧祁呷了口带有回甘的茶,语气平淡。 “不行。” 谢青洛稍稍有些不乐意,但想起这东西的威力实在是大,却也只能应下。 前世他见都没见过真家伙,这一世让他去见实物,也确实是有点难度。 “那我去研究原料行吗?” 萧祁点点头,这倒是无所谓。 只要自己弟弟别去拿着火,没点分寸的去点那个火药,他就谢天谢地了。 谢青洛“嗯嗯”应下,转而问起萧祁西戎那些人在搞什么幺蛾子。 说起这些来萧祁就心烦,西戎怎么没点自知之明呢? 送人来和亲,这不是有病吗? 谢青洛听萧祁说了,也是无话可说。 哥哥给他说的这些,让他感觉西戎的一群人脑子都不正常。 什么玩意啊。 这火药还是快点制吧,快点给西戎打服了就老实了。 这一会儿无语的功夫,萧祁的话题却是转移到了赵翎身上。 “齐太医的祖父据说是有消息了,前几日有人说在江南见过他,估计再过段时间,便能寻到人。” “你最近可再犯过什么毛病?” 赵翎摇头。 那头疼的毛病似乎就那一次,之后再也没有复发过。 现在想起来那次在藏书阁犯得头疾,倒像是很不真实的事了。 萧祁悠悠叹了口气。 “那就好,等着齐太医的祖父来了,再帮你好生看看到底是何病因吧。” 萧祁放下茶盏,今日还有个事要解决。 青洛的封号迟迟定不下来,要是再不给青洛正儿八经的封王,倒是显得他对青洛的宠爱做作虚假了。 “青洛,你对自己的封号有什么想法?” “想起个什么样子的?” 谢青洛微怔。 这个,他倒是没有想法。 照他的想法,随便拟个寓意好的就行,结果自己哥哥却是在这里卡了这么长时间。 礼部拟了那么多个哥哥都不满意,有好几次他都要定下来了,结果又被萧祁推翻了。 现在反过来又问自己,谢青洛无奈,自己哥哥不会是有选择困难症吧? 他只好开口,安慰自己哥哥。 “我没意见啊,我感觉哥哥选的那个都行。” 萧祁轻呼出口气,又问谢青洛。 “那哥哥给你选哪个,你都喜欢了?” 谢青洛觉得这话有点怪,这选哪个字不都行嘛,于是和一旁的小赵侍卫对视一眼,点点头。 萧祁头一次有点踌躇,犹豫片刻,然后问自己弟弟。 “你觉得‘福’这个字怎么样?” 然后又着重强调了一遍。 “福王。” 谢青洛:“……?” 不是,之前礼部拟上来的封号他记得没有这么通俗易懂的啊。 什么灏?王,景王,瑾王,昱王,还有很常见的什么秦王,魏王,都挺正常的啊,但是自己哥哥怎么突然给自己起了个“福”字啊。 倒不是说这个字不好。 这个字确实是寓意好,并且意思简单明了。 “福王”嘛,不就是有福之人嘛。 但是,谢青洛也是个读书人,即使比较务实,但是骨子里喜好风雅的毛病还是改不掉的。 他本来也想过,自己的封号绝对得是个寓意非常好,并且非常有逼格的。 比如什么昭王,璟王,晟王,这种都是可以接受的。 但是这怎么画风突变,变得有点那个朴实的味了。 萧祁强行忽略自己弟弟的面色变化,非常民主,非常公平的把封号定了下来。 “看青洛这样子,是很喜欢这个封号的,那就这么定了。” “以后青洛可就是‘福王’了。” 萧祁笑眯眯的说道。 谢青洛只来得及拉住自己哥哥的手,还没说什么,萧祁就先一步说完了。 “看青洛着急的,一定也是很喜欢这个封号吧。” 萧祁慈祥地摸摸谢青洛的后脑勺,感叹道。 “哥哥这个封号起的好,福气,福分,全都在青洛命数中了。” “以后青洛的日子必然是顺顺利利的。” 谢青洛眨眨黑白分明的眼,还有些接受不了。 不是,他的超级无敌风雅王爷封号,就这样变成了一个极其朴实的字了? 但是听哥哥这般说了,谢青洛也只得接受。 “好吧,那就听哥哥的吧。” 萧祁一笑,这就对啦。 自己弟弟本来就是应该泡在福罐子里长大的,想要有什么有什么,那是什么别人说命数不好就不好的。 第112章 臣说的都是真心的 萧祁顺便还添了一句。 “青洛的表字哥哥也想好了,等到及冠,哥哥再告诉你。” 谢青洛连连点头。 下一秒却忽地想起小赵侍卫的表字如晦来,这也是哥哥取的吗? “哥哥,赵大人的表字如晦,是怎么来的啊?” “是哥哥取的吗?” “是父皇起的。” 萧祁说了这句,却有些后悔,自己弟弟才出生便被送走,却是…… 谢青洛点头,心思却不在这上边。 怪不得,哥哥起名的水平这么差,给自己的封号都取了“福”字,身边的小赵侍卫的字却这般好听。 “那哥哥的表字是什么?” 表字多是长辈朋友才能叫,因此天子的表字算是隐秘,便也从未传出去过,谢青洛之前活在肃州一十六年,自然也是不知道。 萧祁此时正好起身,见自己弟弟刨根问底,只得无奈一笑,却也是回答了。 “哥哥的表字是玄螭,萧玄螭。” 谢青洛眼睛顿时一亮,好霸气的表字。 螭有龙的意思,玄则是指赤黑色,“赤黑色的龙”。 好帅! 这个表字配的上自己哥哥天子的身份,真的是非常有气势。 谢青洛正好盯住萧祁身上的黑色龙袍上绣的金龙,竟莫名觉得如果是条黑龙,会更有气势。 如果自己到时候也能有个这么帅的表字,自己将对哥哥佩服一辈子。 谢青洛对自己哥哥露出个讨好的笑来。 希望自己哥哥好好发挥当时给他在扇子上题字时的文学素养,给自己起是一个相当帅的表字。 等到萧祁和他闲扯完,已经又过了一会儿了。 萧祁被自己弟弟烦的不行,虽然眼角眉梢还带着笑意,但是毅然决定先回去批奏折了。 谢青洛遗憾的送自己哥哥出去,转头来骚扰自己身边的小赵侍卫。 今天他火药的事安排好了,既然事办成了,那心里就开心,心里开心,自然就想多说话。 所以这不转头就来和如晦说开了。 赵翎简直是有话必答,即使是只听谢青洛说,也显得非常认真。 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赞同,或者倒个茶,送个水,不让殿下因为说多了感到口渴。 谢青洛把自己对于玻璃和火药的宏伟愿景说了一遍,虽然说还夹杂了不少赵翎听不懂的词。 但赵翎只看着如今意气风发的殿下,就已经是欢喜无比了。 殿下和几月前的样子截然不同了,几月前面色还略带苍白,眉眼中也能看出丝丝愁闷的意思。 如今却是容光焕发,眼睛时时刻刻都是亮晶晶的,浑身带着明亮的笑意。 谢青洛被小赵侍卫专注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上前钻到赵翎的怀里,戳戳赵翎的俊脸。 “这么看我干什么?” 赵翎把人揽住,言语含笑。 “当然是看殿下说的好,臣心里也欢喜了。” “啧啧,小赵,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会说了。” “孔夫子可是说过,‘巧言令色,鲜矣仁。’你这样,让我很怀疑啊。” 谢青洛感叹于原先的闷葫芦,现在竟然这么会说情话,实在是觉得赵翎进化的挺快的。 赵翎轻挑眉梢,一张俊脸更加鲜活生动,轻声道。 “殿下,臣说的都是真心的,这般便算不得巧言令色了。” 两人正你侬我侬,情深意切的时候,呼晴进来了。 她是来唤殿下用午膳的,结果一踏入殿内,就见到殿下和赵侍卫抱到一起。 “……” 很好,昨晚的猜测在此刻得到了充分的证明。 呼晴停住脚步,露出一个温婉的笑来,然后装作没看见一般轻声唤殿下去用膳。 谢青洛立刻站直了,轻咳几声应道马上就去。 这,这…… 有点尴尬了哈。 让人知道和让人看见着实是两回事。 谢青洛脸皮厚,但是也没厚到这程度。 和还正笑的小赵侍卫对视片刻,谢青洛恼羞成怒,瞪了赵翎一眼就往外走。 他还忙着呢,用完午膳,睡完午觉,就要去查查书籍,看看有什么法子能提纯原料了,才没有空搞这些情情爱爱呢。 半个时辰后,谢青洛被赵翎抱着,安然睡了一个舒舒坦坦的午觉。 …… 就这样,安生研究提纯方法的日子过了好几天,谢青洛每天热情满满,收获也确实不少。 得知工部的那几名官员和状元郎孔子贞,已经开始去京城郊外试验不同比例的火药威力了,谢青洛心中一喜。 但是想到这事的危险性,却不得不去了一趟工部的小厅,反复和人强调了几遍。 让这些官员注意手下人的安全,若是出了事故,一定要以人命为先。 要不他写个什么安全操作手册? 谢青洛心想。 但是想到自己也是个半吊子,还是别瞎指挥了,专业的事还是要让专业的人去干。 不如多给干活的下边人多发些钱,再好好和他们说说,让他们好生注意。 于是当日下午,在京城郊外一大片空地上进行试验的匠人还有底层小吏,还有负责周围安全的小兵,就收到了宫内谢青洛给的“危险补贴”。 这事还是谢青洛让初阳去做的,正好初阳沉香来找他汇报查出来的消息。 谢青洛便人尽其用,让初阳跑了一趟。 他让手下的亲卫去查了京城内的鲁大师,还有那名不知道是不是有真材实料的学子孙梓木。 这两人的消息都挺好查,因此消息来的也快。 鲁大师,据说是鲁班的传人,手艺精湛无比,但是同时自视甚高,仗着自己技艺精湛,轻易不去接活计做。 对于这种人倒是简单,谢青洛心想。 他只要搞出一些前世的精妙图纸来,就能让鲁大师为之叹服。 不过这就是考验他的了,谢青洛叹了口气,转而去看孙梓木的信息。 孙梓木,此人聪慧,但不喜读书,喜好吃喝玩乐,在邻居的口中风评极差。 平时不务正业,就喜欢在街上乱逛,而且街坊邻居也没见他搞出些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但唯一都说好的一点就是,众人对孙梓木的夫人,评价都极好。 据说她虽然是商户之女,但饱读诗书,知书达理,心灵手巧,时常帮助周围的人。 况且性子也坚毅,对于孙梓木这样的人也能立住,还把家中操持的极好。 谢青洛眯眯眼,却是回想起那天见到的字体。 这字,这图,有没有可能是孙梓木的夫人想出来的。 第113章 如何借力?如何有自己的人? 谢青洛把纸张随手一扔,散落了一桌,却是再嘱咐了沉香。 “沉香,去查,把孙梓木的夫人查的清清楚楚,至于孙梓木,暂时不用太过关注了。” “注意注意鲁大师的安危,再送几个人去,看看鲁大师收不收徒。” 沉香颔首应下,却听殿下再问。 “时松呢?派人去肃州了吗?” “回殿下,已经派人去了,暂时还没消息传来。” “行,慢慢查就是。” “国安寺呢?安排的人能进去吗?” “回殿下,有些难。” 沉香抿唇,轻声回答道。 即使是她,也知道国安寺的势力几乎是被陛下和智空的人对半分的,有这两方势力,殿下想往其中安插自己的人,的确是难度有些大了。 谢青洛了然,这的确是难得很。 估计国安寺早被哥哥手下的程炎以给看的滴水不漏了,并且还有智空那一边的防范。 他用的还是哥哥给自己的亲卫,想再安插进去人,在这两方中做到“孤舟飘零”,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 谢青洛沉思片刻,也暂时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轻叹一声,说了句尽力而为吧。 他是很想在国安寺安插个探子的。 毕竟哥哥要是对智空动手,国安寺中绝对会有变化,这样的话消息也能及时传给他。 虽然说,他知道也没什么用…… 谢青洛默然,感到心累的很,但也只能安慰自己慢慢来。 “咱们的人还够用吗?” 谢青洛开口问道,他原本觉得自己的亲卫里有二百多人,是肯定够用的。 结果随着他想查的事越来越多,想干的事越来越多,却是越发觉得人手不够了。 尤其是,这是哥哥给他的人。 他要是想瞒着哥哥做些什么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当时他让下边的人去查程炎以,结果消息便是哥哥那边的人递过来的,这不就说明自己的亲卫做的事是完完全全暴露在哥哥眼中的吗? 虽然说,真要瞒着哥哥做的事也没有几件,但是…… 谢青洛轻“啧”一声,觉得别扭,但这事没法说,还是前世的影响。 “回殿下,勉强还是够用的。” 谢青洛点头,这人手不够的事他再想想办法,等布置完了任务,谢青洛挥挥手,让沉香下去了。 沉香见了手势,正要告退,谢青洛却忽地想起个事来,便又把人叫住了。 “沉香,去找呼晴要些东西,专门为你准备的。” 谢青洛笑眯眯的说道,他年前同沉香喝过酒,便也记在了心里。 如今才有新酒送到了云台宫,顺便给他的亲卫带回些去。 沉香疑惑,但还是应下了。 等到出了书房,谢青洛才轻轻抬眼,瞥了一眼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得小赵侍卫。 见人没有反应,谢青洛思绪也远远得飘飞了。 自己的人手不够,除了问哥哥要,还能从哪里搞。 若是自己养,先不说时间周期太长,单是花费的金钱,就是数以万计的。 以他的俸禄和哥哥给的赏赐,估计都砸进去都见不到几个水花。 看来,自己还得想点生财之道? 谢青洛叹了口气,等等吧等等吧。 等他先把这个火药原料的炼制搞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再去想点生财之道。 或者等到玻璃研制的差不多了,也算是多一条赚钱的路子了。 谢青洛捧着下巴,感叹完自己的贫穷,又开始想自己能从哪里搞到点能信任的人手用。 赵翎? 看赵翎的意思,似乎是他是有自己的家产的,但是毕竟他是哥哥的臣子,若是找他要人…… 谢青洛先把这个选项排除了。 然后继续往下想,自己认识的有张庭仪,孔子贞,安远侯长子勉强算一个。 不过,这几个没一个能用的啊。 谢青洛想着想着,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不是,真想做事的时候再看,自己在京城内竟然是没有半分根基可言,想做点脱离自己哥哥监控的事,竟然是一点也做不到。 若是把哥哥和赵翎排除,身边竟然是没有任何完全站在自己这边,完全靠谱的人。 谢青洛不知道该怎么说,却是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随遇而安的性子。 但是想起自己到了京城还不到半年,怎么就能有根基可言了? 再想起时松替他担忧的事,谢青洛默默叹了口气。 他是极其信任哥哥的,也知道萧祁不会害他。 但是萧祁出于保护他的目的,必然会对他隐藏一些事,必然会把他保护在身后,让他对一些事敬而远之。 然而,谢青洛能看出,哥哥想隐瞒的某些事,是和他有关的。 若他不过问,便也糊糊涂涂的过去了。 但偏偏谢青洛是个这样的性子,既然是自己的事,他就是一定要去知道,要去解决的。 敲着桌子,谢青洛暗暗思忖还能从何处借力。 脑海中却是忽然想到了前几日,元宵节那晚见的谢氏老夫人,也就是他的外祖母。 想起她递给自己的旧帕子,和其中包裹的一枚样式奇怪但好看的旧簪子。 谢青洛一拍桌子,跃身而起就往寝殿中跑。 身后的赵翎瞳孔一缩,马上便追了上去。 殿下这是怎么了? 却见殿下从寝殿内的柜子中拿出一个匣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拿出那日南阳谢氏的老夫人给殿下的帕子和簪子。 谢青洛捧着这两样东西,再次缓步走到了方才的书房里。 两样东西被他放在清干净了的桌案上,垂眸细心盯着。 赵翎疑惑,谢青洛此时却是懒得搭理小赵侍卫,还在思考着旁的事。 这两样东西,当晚拿回来的时候,谢青洛便思考过,谢老夫人为何要给他这两样? 是因为这两样或许是他母后的遗物吗? 谢青洛垂眸,看着被保存的很好,但是仍然显得有些旧的帕子。 帕子上绣了简单的花花草草,但是能看出,这刺绣之人的功底一般,或者说是初学者。 因此刺绣歪歪扭扭的。 再看那簪子,算是一枚素簪吗? 没有旁的装饰,整枚簪子浑然一体,样式有些奇怪,却是又带着古朴的意味。 第114章 终于和南阳谢家接触上了 谢青洛拿簪子砸砸桌子,发出沉闷的声音。 再看看簪子的材质,纯金的啊。 谢青洛捏着帕子陷入沉思,这谢氏祖母给他这两样东西,只是单纯因为他和母后长得像吗? 给他这东西,到底是要干什么? 既然给了,不可能只是作为纪念啊,必定……也许还有别的用处呢。 谢青洛想了半刻想的脑袋疼,直接不想了。 这些人既然都喜欢打哑谜,那就打吧,他不猜了,反正也猜不对。 谢青洛轻挑眉梢,决定用一下自己身为王爷的权力。 “呼晴!” 他把呼晴叫了过来,直接便让呼晴给谢氏的老夫人传话。 “就说我在宫内孤单,谢氏既然身为我的外祖家,就让他们送名谢氏子弟进宫,陪我玩吧。” 呼晴有些迟疑,却还是马上应下了。 “还有那安远侯的长子,让他一起进宫吧。” 谢青洛敲敲桌案。 “别忘了和哥哥说一声,或者让哥哥再给我挑几个一起玩的也好。” 说到这他还是怂了,本来想的是直接跳过哥哥这一步,直接去的。 但是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避免被自己哥哥再骂一顿,还是和哥哥说一声吧。 “明日,明日太急……三日后吧,让他们进宫来陪我玩。” 站在一旁的赵翎看着眉眼骄纵的殿下,依稀能猜到殿下这般做的用意。 是因为发现了南阳谢氏的什么东西吗? 他低头,没有插嘴。 呼晴应下,也习惯殿下这般想一出做一出的行为了。 另一边的萧祁正批着奏折,就见云台宫来了人,把自己弟弟的诉求给说了一遍。 萧祁挑眉。 他就知道,那天晚上谢氏祖母没给自己弟弟说点好的。 你看,这就开始找上谢家的人了。 他倒是也拦不了,毕竟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而且,似乎自从元宵宫宴那日之后,谢氏的人似乎都一下子收敛了不少。 也不知道自己弟弟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倒是让原先一直反对他回来的谢氏祖母一下子就什么也不说了。 萧祁悠悠的叹了口气,带着笑意挥挥手。 “告诉你们殿下,说朕准了。” “李有德,去谢家传旨,让他们挑个品性好的来陪青洛,还有那个安远侯家的长子。” “告诉安远侯,若是他儿子与青洛玩的好,朕让他们的爵位再袭三代。” 李有德暗暗心惊,立刻应下了。 谢青洛在这边发完脾气,又开始反复思索,自己这事做的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自己哥哥能答应吗? 在殿内来回踱了几圈,谢青洛有点着急。 却是马上就看见给哥哥传话的人回来了,这小太监是个口齿伶俐的,连说带比划的把萧祁说的话给准确传达了回来。 谢青洛顿时由忧转喜。 不错,也算是和南阳谢氏接触上了。 虽然说也是在哥哥面前过了明面的,但也是个进步嘛。 谢青洛却又转头看向那小太监,满脸笑意的问了他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受宠若惊。 “回殿下,奴才叫洪让!” 谢青洛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这小太监方才伶俐的嘴皮子让他想起了前世《红楼梦》中的红儿,便忍不住的觉得有意思。 “你是不是不在殿内作活?去找你呼晴姐姐,让她把你放在殿内来。” 谢青洛觉得这小太监是个可塑之才,便开口道。 正好,呼晴身份仍然在可疑的范畴内,但谢青洛也需要个能完全忠心于他的。 如今忽然冒出来的洪让,就是个相当合适的人选。 谢青洛露出个灿烂的笑来,看向一旁的呼晴,意思是别忘了给这小太监安排。 呼晴行礼应下。 谢青洛再看一眼一直沉默不说话的赵翎,转而让所有宫人都出去了。 他招招手,唤小狗一般把人唤到身边。 还是需要和小赵解释解释的,要不以如晦的性子,必然又要吃味了。 “如晦,你应该知道我的想法的。” 谢青洛拉着赵翎的衣领,迫使人撑着桌案弯腰,和坐着的他视线一致。 果然,赵翎点头。 “殿下,臣懂您的意思。” 谢青洛抿唇一笑,顺便满意亲了人一口。 “那就好,莫要再胡乱吃醋,还闷在心底不告诉我。” “我心里只有你一个的。” 赵翎默默点头,面上纯良的很。 下一刻却是伸手捏住了谢青洛的下颌,重重的吻了上去。 谢青洛甚至来不及阻止,只能眨眨纤长的睫毛,把眼睛闭上顺势接受了。 罢了罢了,是他这事没与赵翎商量,就当补偿小赵侍卫了吧。 …… 等到三日已过,安远侯家的长子和谢氏选的子弟进宫见谢青洛。 哦不对,安远侯家的长子,现在已经能称为安远侯世子了。 当日李有德去传话时,顺便带了圣旨,把安远侯家的长子封了世子。 原本安远侯府的爵位就到安远侯这一代了,结果却是因为自家长子攀上了王爷谢青洛这棵大树,还硬生生往下袭了一代。 这得是祖坟冒了青烟,才能盼来的好事吧。 安远侯心中喜滋滋的,转而就去吩咐儿子,一定要好好对王爷,不要惹了王爷不高兴。 这不,谢青洛在宫中见到的,一个是满脸喜悦的笑的安远侯世子,一个就是未谋过面的谢氏子弟。 安远侯世子不必多说,他见了多次了。 对于这名谢氏子弟,谢青洛的兴趣反而是更大。 谢氏的子弟一直都是中用的,他面前这个,也才及冠几年,就已经考取了举人的功名。 上一次考进士没考上,虽然说有可能说是真才实学不够,但也是极其厉害的了。 谢青洛算了算。 嚯,这谢氏子弟考上举人的年龄,倒是和他差不多。 自己出生自带buff,学得快也能理解,那面前这个,就真是天资加上勤奋,真是天才了。 谢青洛让两人坐下,非常温和的和二人聊起天来。 他身后就是面无表情的小赵侍卫,赵翎站的笔直,目视谢青洛,丝毫不动。 都是读过书的人,聊诗书什么的,自然也是能说上些的。 谢青洛隐晦提了提了南阳的碱矿,那谢氏子弟却也是没说出什么有用的,只是提到了这碱矿的作用之大。 至于和安远侯世子,谢青洛觉得此人更有意思。 安远侯世子讲各种民间故事,和市井间的见闻,以及生财之道,倒是讲的极好,谢青洛听的津津有味。 第115章 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表兄? 再想起到当时除夕宫宴上,安远侯世子是第一个上前来送了信物,找他玩的,谢青洛对此人的印象分大大提升。 这人很会来事,人情世故做的恰到好处,并且身份也极为合适。 以后要是他想自己搞些产业,找他帮忙应该是没问题的。 谢青洛暗暗想到。 一旁的那谢氏子弟,却是一直面带浅笑,笑得温煦无比。 若是谢青洛不去问他,他便也不插嘴,只是安静听着,时不时在时候合宜的时候发表几句看法。 这么下来,三人倒也聊的是极为融洽,对彼此的印象都是极好的。 谢青洛时不时打量一眼那谢氏子弟,似是若有所思。 好似眉眼是有几分熟悉的。 谢青洛正端起茶盏,要喝口水润润嗓子,看到茶水中自己的倒影,却是忽地反应了过来。 这谢氏子弟的眉眼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啊,尤其是那眉骨,那眉毛。 对啊,谢家是自己的外祖母家,那谢家的子弟必然也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啊。 谢青洛挑眉,那面前这个,是自己的表兄? 他来了兴趣。 最开始的时候他倒是没问,只是单纯聊天,现在倒是一下子好奇了。 正好如今聊的这个话题结束,谢青洛对疑似自己表兄的谢家人笑笑,轻声道。 “倒是没问明济,从血缘上看,可是我的表兄?” 谢明济一怔,没想到殿下出言竟是这般直接,直接便问出了口。 一旁的安远侯世子也顿时默然,觉得皇家和谢家之间略带些阻涩的关系是轮不上他插话了。 为了避嫌,便唤了一旁的呼晴,浅笑道。 “这位姑姑,可否能带我去看看宫内的茶叶,我有些喝不惯这的新茶。” 呼晴颔首,便步履轻盈的带着安远侯世子去了一旁的小厅。 殿内只剩下谢青洛和谢明济,和谢青洛身后的赵翎。 谢青洛对谢明济清浅一笑,心中的猜测却已经是笃定了。 “殿下聪慧。” 谢明济轻轻叹了口气,起身站直,躬身道。 “明济是祖母的长孙,若是这般看,便与殿下是表兄弟了。” 谢青洛了然点头,原来如此。 这般看,他和谢明济的血缘关系还算是挺近的。 谢明济的父亲是他的舅舅,母后和谢明济的父亲是兄妹关系。 既然是搞清了血缘关系,谢青洛单刀直入,扫视一圈周围,见没了宫人,又挥挥手,把小赵侍卫暂时赶了下去。 而后直接挑明他这次把人叫进宫的目的。 “表兄,祖母可说了,让你给我带些什么东西吗?” 谢青洛神情平静,慢慢的把那枚簪子推到谢明济面前。 就当赌一次了,若是没有东西给他,就当他多想了;若是有,岂不是意外收获? 谢明济无奈一笑。 “祖母说殿下心性明澈,冰雪聪明,果不其然。” 谢青洛挑眉,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另一只在桌案下,捏着衣袍的手却渐渐收紧。 竟真的有东西给他,他猜对了。 “表兄过奖了。” 谢明济将簪子推回到谢青洛手边,话语温润。 “殿下,这是姑母的遗物,望您好生收着。” “至于姑母为您留的其他东西,再过几日,会有人为您送来的。” 谢青洛心中好奇,却硬生生忍住,没有发问。 “除了姑母为殿下留的,还有我为殿下准备的东西,殿下可否赏眼?” 似是怕谢青洛拒绝,谢明济的语速稍稍快了些。 “谢家的小辈自小便被教导,要互相扶持,要一脉同气,所以第一次见殿下,我身为表兄,便也为殿下准备了见面礼。” 谢青洛眼睛一亮,自然是点头应下。 他就喜欢别人送他礼物,尤其还是亲人送的礼物。 和谢明济接触了这一会儿,谢青洛觉得这谢家人也没问题啊。 那哥哥到底是为什么,与谢家人有些对不上眼似的。 谢青洛没想通,只是觉得自己哥哥这般做,有他自己的道理。 便也没有根据自己看见的东西去下判断,因此,即使是表面上说笑,但内心对如今的谢明济也多了几分警惕。 谢明济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 另一边的谢青洛真的极其好奇,但还是强作稳重,不凑上去看。 最后却见谢明济把一个红绳放到手心,朝他送了过来。 红绳精致,其上系了一个小小的桃木剑。 谢青洛眨眨眼,猜测是辟邪用的。 “殿下,这是明济在回南阳谢家时,在当地的道观为殿下求的。” “百姓都说,若是亲人求了这桃木,再让孩子戴在手腕上,便能保佑在外的游子不受病痛和邪祟侵袭。” 谢青洛抬头,看到谢明济略显温柔的眉眼。 他有些不知所措,只得伸手,把红绳从他便宜表兄的手中拿走了。 谢明济温和的朝谢青洛笑笑。 “殿下,明济要说的说完了。” 谢青洛把手中红绳握紧,只是露出个清浅的笑来。 “多谢表兄。” 随后便远远的听见安远侯世子和呼晴说话的声音,和刻意放大的脚步声。 “殿下,可要尝尝秦某泡的茶?” 安远侯世子爽朗的声音传过来。 他姓秦,单名一个晔,表字是明义。 谢青洛便也转头,开口笑道。 “自然是要的,明义方才说自己擅长茶道,我可是也迫不及待的要尝尝明义泡的茶了。” 于是几人便围坐在了火炉一旁,看安远侯世子秦晔表演茶道。 手法的确是赏心悦目,茶水也确实是……没什么区别。 谢青洛喝了口才泡好的茶水,没尝出和他平常喝的有什么区别。 以他的水平,顶多能说一句味苦涩,有回甘,喝着清不清爽,润不润嗓子。 但因为才看了一遍非常有观赏性的表演,谢青洛还是开口,把秦明义夸赞了一番。 在一旁的谢明济却也是浅笑,说他也要试试。 再经过一番更具有观赏性的表演后,谢青洛手边又多了一盏茶。 谢青洛默然,端起来喝了半口。 挺好的。 和之前喝的一样,没尝出什么区别,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很好很好,表兄和明义泡的茶各有千秋。” 第116章 母后给他留了一个旅? 反正几人就是在殿内玩了一圈,泡茶,投壶,丹青,书法,雅的谢青洛都要不认识自己了。 与两人告别之后,谢青洛才转身。 一头栽进身后的小赵侍卫怀里,让赵翎抱着他。 和俩聪明人玩了半天,车轱辘话说了不少,想套的消息却是没得到多少,真是累死了。 赵翎捏捏自家殿下的耳垂,轻声道。 “殿下,怎么了?累了吗?” 谢青洛闷闷点头。 赵翎轻叹了口气,把殿下往怀里带了带。 他也不是愚笨之人,这么多天了,自然是能看出来,如今殿下是有自己的筹谋了。 他身份有限,必然是帮不了什么了,便只能好好护着殿下了。 “殿下,可要去用膳了?世子来时带了鲜鱼和靖水楼的厨子,做的就是殿下喜欢吃的那道。” 谢青洛点头,凑上去亲了一口被他冷落了几个时辰的小赵大人。 安抚安抚小赵,再安抚安抚自己的胃。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旁的事,再说吧。 谢青洛又忙了几天,终于想出了点提纯硝酸钾的方法时,谢明济说的,母后为他留的东西被送来了。 虽然是解了谢青洛的燃眉之急,但是送的东西确实是超出了谢青洛的想象。 他的母后,给他留了一支私兵。 谢青洛看着面前的笑眯眯的表兄谢明济,沉默了。 捏紧了手里的私兵名单,谢青洛开口再三,嗫嚅了几声,没说出话来。 这支私兵,比哥哥给他的亲卫人数多了几番加几番。 这,这,怎么突然一下子暴富了一样。 自己以后的确是有人用,有人指使了,但是,怎么就莫名有了造反的意味? 我天,这私兵是能几千人几千人的养吗? 谢青洛有些麻木。 这是能养的东西吗?养个几百人的亲卫,养几个随从,还算正常,但是他母后这是给他留了一支军队啊。 按照现代的军队编制来看,他母后给他留了一个旅啊。 谢青洛震惊。 谢家果然是百年世家啊,确实是有底气有钱啊。 这几千人的军队,说养就养啊,怪不得自己哥哥对谢家忌惮呢。 如果自己是皇帝,这些世家,这些有底蕴的家族,他怎么也得想办法全给灭了。 此时谢明济笑眯眯的开口,安慰有些惊了的谢青洛。 “殿下,这是姑母拿自己的嫁妆养的人,自从姑母仙逝之后,谢家便也替姑母操持着,如今等到您回来,才送到您手上。” 谢青洛呆呆点头。 他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得大气点,表现得无所谓点。 但是,这几千的私兵是他能淡定的吗? 比试哥哥给他了几百人,他都惊讶得很,甚至担心自己养不起这么多人。 如今却是…… 谢青洛闭了闭眼,感叹般想到,他要是不在景朝,不是他哥哥坐在皇帝的位子上,他有了这几千的私兵,到了必要时候,他就敢直接逼宫。 谢青洛还没震惊完,却听谢明济继续说。 “殿下,姑母的嫁妆还有些未能一起带来的,等您出宫建府之后,一同送到王府上。” “这些人,谢家不会插手,毕竟本来就该是殿下的人,殿下先用着便是。” “若是殿下有事,来寻谢家,谢家必然相助。” “或是单独来寻明济,明济也必然为殿下出一份力。” 谢青洛再次沉默住了。 不是,谢家不会真的要造反吧? 他之前还想谢家看起来不错,哥哥为什么还不喜欢谢家。 现在他是真真的知道了。 谢家这意思,就跟要推他上位一样。 真是,都什么破事啊。 此时谢明济再开口,给谢青洛解释了一番。 “殿下,这是先皇后为您留的,并非是谢家所留的,您莫要误会。” “先皇后的东西都留给了您,您若是想知道,寻我便好。” 谢青洛捏捏眉心。 听了这一番话,他竟是觉得莫名的疲累。 心累的很。 他抬眼,见自己的表兄,谢明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便也让人告退了。 等到人都走了,谢青洛走到窗前,信手打开窗户。 新鲜的空气顿时流淌进来,殿内的浊气顿时全都倾泻出去,单留下清凉的气息。 谢青洛深吸一口气,看着窗外的天色,有些想不通了。 不是,这到底是怎么样? 到底是要干什么? 几千的私兵,直接给了他,也不怕自己和哥哥说了,让哥哥对谢家更起疑心? 不管怎么看,他还是个未成年的。 怎么就要考虑这些乱糟糟的事了? 谢青洛心里烦,此时却听身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殿下。” 是赵翎,他脚步平稳,落地无声,只有腰间的长刀与环佩发出的轻微碰撞声,能使他辨识出有人靠近。 “赵翎。” 谢青洛没回头,只是轻声应了赵翎的呼喊。 赵翎拿了披风,从身后给殿下披好,只是没去动那窗户,任由风吹进来。 “赵翎,一些事,我有些想不通。” 赵翎默然片刻,也只能提出一个几乎用不到的意见。 “殿下不妨去问问陛下呢?” 谢青洛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轻摇摇头,自己拽拽披风上的带子。 “罢了,先这样吧。” 却在吹了会儿冷风后,突然又问道。 “赵翎,我母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翎跟在哥哥身后长大,必然是经常见到先皇后的。 “先皇后……性情平和,对待周围的人也好。” 谢青洛不知是听没听进去,只是挥挥手,略有些急躁的往后问。 “然后呢?他对哥哥怎么样?” “先皇后对陛下极好,甚至微臣也跟着受了照顾。” “对父皇呢?” “先皇与先皇后情深意重,甚至不曾说过气话。” 谢青洛抬手扣住窗棂,原先温柔的眉眼,此时在寒风中也多了几分冷厉。 只是眼中却还是茫然。 这谢家给的私兵,或者说是母后留给他的私兵,他到底是用不用? 用,还是不用? 信,还是不信? 谢青洛有些恹恹地低垂着头,不是很想说话。 所有人都是莫名其妙的,所有人都不与他说实话,所有人都学不会说话时说的直白一些。 真是,很没意思。 第117章 犯病吹风被凶 他信任自己哥哥,但是时松劝他莫要在皇家中寻亲情;他想信任时松,可是时松却身份不明,血脉不明;他信任赵翎,这更简单了,赵翎是他哥哥的人…… 谢青洛想骂人。 这给他日子过的,不仅需要每天沉浸在老本行里,搞那个化学物质的提纯炼制,还得躲着点不知是真是假的明枪暗箭。 怎么不给他累死算了。 谢青洛烦躁的转身,靠在墙上目光直直的盯着赵翎。 然后忽地伸手一下拽住了赵翎的前襟,然后用力,把人拽到自己眼前。 顿时,两人就变成了鼻尖对鼻尖,四目相对的情形。 谢青洛懒得掩饰了,直接开门见山,语气中还带着烦躁。 “赵翎,你说实话,哥哥到底是怎么想我的?” 赵翎微微低头,谢青洛略微发红的眼眶便被他映入眼中。 几乎是没有思考的,赵翎脱口而出。 “陛下爱重殿下。” 谢青洛利落点点头,把人松开后,顺手一推。 “好,我知道了。” 就当他被他人的想法迷了心窍吧,对于身边的至亲也怀疑起来。 谢青洛转头,继续吹着细微的风,尽力平息自己的心情,方才情绪变化太大,估计又是差点把自身的郁证给带起来了。 一缕缕乌发被轻飘飘的风吹动,却又如同脱离不了束缚的墨蝶,只得围绕中心飘动,却再不能前进分毫。 谢青洛就立在风口,脑子里空白的吹了好一会风。 赵翎在谢青洛身后立着,对于殿下想的事,他也只能窥探到一角。 殿下平时想得多,便也免不了带着疑心重的毛病。 对任何人都是,哪怕是对他呢。 皇家血脉,竟是连多疑也代代传下来了吗? 赵翎紧紧抿唇,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看看一直站在风口,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谢青洛,只是觉得这风不能在吹下去了。 “殿下,殿下……” 赵翎轻唤,但是没得到回应。 下一秒,谢青洛就感到自身失重,他下意识的伸手环住人的脖子,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他面色一冷,便想要从赵翎身上挣扎着下来。 谢青洛的面色本来就被风吹得苍白,没有丝毫血色,如今一生气,脸色才带了几分病态的红。 奈何他的挣扎没有丝毫用处,随后就被赵翎换了单手,被人单手揽着,托住大腿往寝殿内走。 谢青洛一愣,然后便是怒斥一声。 “赵翎,你想干什么?” 赵翎没说话,步子还快了几步,直到进了寝殿,赵翎才把人轻柔的放到了床榻上。 谢青洛还在发懵。 因为生气,眼睛都瞪大了一圈,恨不得凑上去要咬人。 “赵翎!” 结果才张牙舞爪的扑上去,手才扯住人的衣襟,就被赵翎握住两只手的手腕,小腿也被摁住,动弹不了分毫。 “殿下,静心,您再如此,又要喝那些苦药了。” 赵翎平稳低沉的声音传进谢青洛的耳朵,谢青洛不由得被其中的安静之意感染,挣扎的动作少了点。 那时才被齐太医诊断出郁证来时,谢青洛被迫喝了几十天的药。 他本是不想喝的,奈何当萧祁听齐太医说,郁证严重时,病人便会忍不住的出现自伤,自缢的情况。 萧祁给这一说,被吓得够呛。 于是谢青洛无奈之下,被自己哥哥硬逼着,连半分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硬生生的每天被迫喝两次苦药。 每次谢青洛都恨不得给倒掉。 结果因为身边的赵翎守得太严,一口也没少喝。 虽说是配合药效,还有日益轻松的环境,他心情的确是好了不少,但是回想起药的滋味,谢青洛还是恨不得把其弃如敝屣。 谢青洛深吸一口气,把翻滚的心绪更用力的压下来。 随后才瞥了正把他压制的死死的赵翎。 “好了,松开我吧。” 赵翎迟疑片刻,然后果断摇头,闷闷说道不放。 但还是把殿下的手腕松开,温热的手却是覆在了殿下的脸上。 面部被风吹得冰凉,赵翎的手摸上去,只觉得像是握了一团轻而易举就会化掉的雪,实在是让他禁不住的担忧。 殿下的身子好不容易养好了半分,这一吹风,别再受了凉。 若是真得了风寒,必然要缠绵病榻几时,不小心便会伤了身子的根基,留下影响几十年的病症。 赵翎想到这,面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眼神不由得带了些冷意。 “殿下,好好待着。” 语气有些重,带了些训斥的意味。 头一次对自家殿下说了句重话的赵翎,却是在起身去叫宫人和太医的几步路上,又不免得后悔起来。 谢青洛被人凶了一句,不是很服气的扭扭头,但也只能拉过被褥,把自己围在里边 手指都冻得发抖,指尖变成灰白,身上更是觉得有些冰火两重天的意味。 他吹风把自己身上吹得冰凉,现在又是进来了暖和过分的寝殿,明明觉得内脏还是冷的,外表的皮肉却是有种烧起来的感觉。 谢青洛搓搓手背,再看看方才赵翎离开的背影,莫名的开始心虚了。 这…… 算了,反正乐观想想,自己犯了这一遭毛病,再加上吹的风,这再喝几天的药是避免不了的。 但是吧,往好处想。 自己要是真着了风寒,那自己哥哥和赵翎估计也舍不得骂自己了,还得好生哄着。 这想法一出,谢青洛心虚得更重了。 正想着怎么能被少骂一顿,外边就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完了,人一多,他哥哥必然也得来找他了。 还有一直就看着他犯病得赵翎…… 果然,进来的是齐太医和带了一群宫人的呼晴。 呼晴上来给他递了碗姜汤,谢青洛话都没辩解几句,就先被迫喝了碗浓的能熏死人的姜汤。 一边赵翎面色冷肃,半蹲在床榻前等着齐太医给他把脉完。 谢青洛低垂着头,委委屈屈的,正想当着众人的面去拽他衣袖,却被小赵侍卫瞪了一眼。 然后就只能悻悻坐好,静等齐太医给他把脉把出结果。 齐太医把了左手把右手,面色也不是很轻松的样子。 第118章 惊险,高烧不退 谢青洛此时神智还算清醒,头脑还没烧起来,只是心中暗道一声。 这次真的是天塌了,完蛋了。 等烧到迷迷糊糊,感觉到自己开始发烧之后,谢青洛已经被脱了外袍中衣,只着柔软吸汗的里衣,被好几层被子围住。 同时被喂了祛风寒的药,额上放了温热毛巾,促进血液的循环。 谢青洛自认为脑子还算清明,想开口劝齐太医,说从科学的医学角度来看,人感冒发烧了,是不能闷在被子中发汗的。 奈何方才还清亮得嗓子,现在好像说不出话来了。 眼皮也越来越沉,眼球感觉发烫的发胀,太阳穴越来越疼,感觉呼吸都呼吸不过来了。 难受的他直想哭。 可能是方才被喂进口的药里到了安神的药物,谢青洛在想哭也哭不出的状态中。 谢青洛只觉得眼前逐渐发黑,便睡了过去。 只是睡过去的最后一个想法,还是想着古代还是缺少有效的药物,要不也不会这么着急,等他以后,先把青霉素搞出来。 然后再把水银温度计搞出来,就能知道自己发烧的准确温度。 以后就不会…… 剩下的还没想完,谢青洛就失去意识了。 床边围了一群人,面色发沉的赵翎,眉眼间带着忧虑的齐太医,还有其他连大气也不敢喘的宫人。 萧祁本在宫外的军营视察,此时听闻了自己才一天不见得弟弟患了风寒,便也匆匆赶回了宫。 此时才步履杂乱的赶到云台宫。 “人呢?什么情况这是?青洛怎么样了?” 萧祁面沉如水,只是扫视一圈在场的宫人,威压便逼得众人纷纷跪下请罪。 视线聚焦到已经紧紧闭着眼入睡了的自家弟弟,萧祁眉毛皱的越发紧了。 坐到床边,拿手背试了试自己弟弟的面颊,烧的滚烫,萧祁感觉自己的手背都被灼了一下。 齐太医在一旁匆匆行礼,轻声解释。 “殿下受了风邪,寒气入体,若是今晚能把不再烧了,还算是状况好;若是今晚的烧退不下来,或许就要多躺几天了。” 萧祁没说话。 只是帮自己弟弟把被子掖了掖,又把谢青洛伸出的半只手塞回被子。 随后才起身,示意齐太医到外殿来说。 同时看都没看一旁的宫人,只是沉声下令。 “照顾好你们殿下,若是出了事,便都别在这待了。” 赵翎只在一旁半跪着,眼神紧紧盯着床上的谢青洛,然后细致的拿下谢青洛额头的毛巾,换了水拧干。 他听到殿外有齐太医的声音传来。 “殿下……几日过于劳累……” “心中思虑也重……怎么就有这么多心事来担忧?” 最后一句带着疑问,显然是齐太医想不明白,身份尊贵的王爷,好东西流水一般的养着,怎么还会凭空有那么多心事。 赵翎默然,只是重复手上的动作。 呼晴要来替他,却被他拒绝,心中想的思路却是没有断。 殿下的心事的确是重,哪怕是半件半件的解决了,仍然有新的事又一件一件的累积上来。 这几天不光要顾着工部火药的进程,还有另一边张庭仪负责的玻璃进程,同时还在捣鼓什么原料的炼制。 即使是这样,还替下边的人操心着安不安全的事,并且还传唤了谢家人和安远侯世子进宫,玩笑中商量着某些事。 各种事交错复杂成这般,殿下心底竟然还拿的空出来思考那隐情。 这其中所耗费的心力,那是殿下一个还未及冠的孩子能受的住的。 或许今日和那谢明济单独聊了半刻,又受了刺激,做了心绪翻滚,郁证再犯的导火索。 今日之后,正是气血翻滚之时,又吹了风,这般劳累了多日,千疮百孔的身子,免不得扛不住一点刺激,立刻便倒下了。 这风寒来势汹汹,估计也就是这多方原因所致了。 赵翎眉头不自觉地皱的更紧,跪着的膝盖传来刺痛,却被他忽略。 他当时便应将窗户及时关上,不纵容殿下吹那寒风。 便也应及时察觉到殿下疲累,劝人暂时放下担子,好好歇几天。 …… 奈何,这么多能做的事,他却是一个也没有做到。 寝殿外的说话声渐渐停住,赵翎再去试探谢青洛面上的温度,却是觉得又热了半分。 禁不住心底一惊,顿时起身出门去叫齐太医。 “殿下烧的又重了!” 闻言,齐太医大步奔进寝殿。 单余留了满脸怒气担忧的萧祁,和满脸愧疚与担忧的赵翎对视了一眼,两人便也大步走进殿内。 殿内却见齐太医正试了谢青洛的面颊,脖颈,有条不紊的吩咐宫人们去准备东西。 “水去换成凉的……” “拿些烈酒过来,去给殿下擦擦身子……” “给殿下脱下衣衫,要给殿下施针……” 闻言,满殿的宫人顿时动了起来。 萧祁亲手接过了帕子,浸了烈酒,沉默不语的给自己弟弟拭擦着身体。 赵翎则是轻摁着谢青洛的手,避免齐太医施针时,殿下再不自知的挣扎伤了自身。 冷帕子一遍一遍的换,烈酒也一遍一遍的擦汗,才熬好的药也往谢青洛口中送。 满满的一碗药,却只能入口半碗,只得再端来一碗,大不了慢慢的喂。 再就是熬的糖水,参汤。 齐太医怕谢青洛的身子先熬不住了,便也只能喂些好入口的吃食,先让人撑住。 即使是如此,躺在床上任由他们施为的谢青洛面色依然是烧的发红,唇烧的干裂。 折腾了几乎一整天,中间有着焦急的等待。 直到半夜子时将近,谢青洛身体上的温度才慢慢降了下来。 始终在一旁熬着的萧祁和赵翎,见触手的温度不是那般灼人了,也才吐出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半寸。 实在是惊险。 萧祁在自己弟弟床前几乎是寸步不离,守了一天。 当年父皇,母后去世,都是事发突然。 事来得快,心中的担忧便也来得急,去的快。 如今却是亲眼见自己弟弟躺在床上,浑身的高烧就是降不下来,难受的哼声不断。 萧祁几近都要急得想去替谢青洛受这般罪了。 第119章 两人关系暴露,萧祁下旨 他也来不及去问问一旁同样焦急的赵翎,今日发生了什么。 只待躺在床上的谢青洛渐渐退了烧,才得以把面色还恍惚的赵翎拽出殿外,询问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赵翎摇摇头,清了清脑子,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番。 他同样照顾了谢青洛一天,即使是身体健壮,但是全神贯注这么长时辰,加上内心后悔愧疚交织,面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萧祁即使是本来想生气,发一番怒气,可是看见自己这个弟弟,如今累的双眼通红,声音嘶哑的样子,也说不出斥责的话来。 只是叹气一声,坐下无力的挥挥手。 “罢了,这不怪你,青洛心思重,朕是知道的,以前多次见他如此,朕也只当孩童心思,慢慢的就好了。” “未曾青洛的心思,却是能到了这般。” 萧祁闭了闭眼,方才的怒气悄然间换了方向。 谢家,谢家…… 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他既是默许了青洛和谢家接触,谢家又想做出什么幺蛾子来,把他弟弟硬生生逼成了这般。 谢明济,也是好样的。 这位可是南阳谢家未来的家主,跳过了他父亲,家主的位子直接落到他身上,不可谓不是天资聪慧,手段高明。 如今也是来了趟云台宫,不知道说了什么,干了什么。 却是把自己弟弟给说动了,说动的青洛当日心思动荡,发了高烧。 萧祁想起自己弟弟手腕上的那根红绳,冷笑出声。 倒是好玩。 谢家一番人的做派,还真是让人摸不透。 还有那一些不仅让自己烦心,也让自己弟弟烦心的事…… 萧祁捏紧了手中的茶盏,黯淡的烛光照在他半张侧脸上,竟是莫名诡谲,带了丝狠厉。 “李有德,传旨!” “谢家谢明济,出言不逊,明年的会试,便不必参加了。 “让谢家好好教教他如何言语吧。” 至于以后的账,便慢慢算吧,萧祁缓缓起身,冷哼一声。 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赵翎,没有再斥责,只是平淡的说道。 “如晦,等青洛身子好了,你便去京郊外的军营里历练一番吧。” “毕竟是以后要掌军的人,只在宫闱之中,守着青洛,难免是委屈了你。” 这话似有深意,落到下方的赵翎耳中,顿时恍如惊雷炸开,轰然一声。 赵翎一瞬间面色苍白,他知道陛下是看出来什么了。 看出来他与殿下……两情相悦了。 也是,今天这般折腾,他的神色动作都未来得及掩饰半分,若是陛下看不出来,才真是怪事。 他一下伏在地上,着急解释。 “臣……臣不委屈……” 赵翎解释的话还说几句,却被萧祁打断。 “委屈不委屈的,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教了你这么多年,你必然是要出去做事的。” “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等青洛醒了,你告诉他,他的身边,朕会派新的人护着。” 萧祁语气稍霁,只是轻飘飘的扫了一眼自己这个跪在地上的弟弟,飘然甩甩袖子,语气平静的通知道。 跪地的赵翎嗫嚅几声,知道没有再回旋的可能了,只得伏地接旨。 “如晦,累了这么长时间,先回去歇着吧。” “朕去再看看青洛。” “陛下,臣不觉疲累,让臣也去守着……” 萧祁扫了一眼被他狠心拆散的这对小鸳鸯,嗤笑一声。 还真让他猜对了。 这两人,胆子也实在是大。 以前他只以为这两人都是说着玩的,结果呢? 倒是只有他信了这是玩笑话,他这两个弟弟,估计早就暗通款曲,不知道背地里在一块多久了。 “陛下,让臣进去吧。” 萧祁看了眼苦苦哀求的这个弟弟,狠狠心没再理,转身往寝殿内去了。 然后就见赵翎默认了他答应一样,一骨碌爬起身来往寝殿内走。 动作快的跟见最后一眼似的。 萧祁沉默了,罕见的头疼起来。 缓步走进殿内,也没再看一眼已然凑到自己弟弟身边的赵翎。 随他吧,萧祁才狠下去的心又软了几分。 罢了,情爱之事,他是管不了了,随他们去吧。 不过,他两个弟弟是俩什么东西。 他萧玄螭,上辈子到底是欠了这俩弟弟什么债,这辈子要拿被气的半死来还。 萧祁深深吐出一口气,看向此时还未醒来的谢青洛。 谢青洛烧了接近半日的高烧此时在慢慢退下去,身上的感觉通过神经反馈传到大脑里,才感到舒服了些。 他只觉自己身处最炎热的夏天,天上太阳红的发亮,身上的衣服脱了又脱,汗出了一身又一身。 但还是没点用处,照样觉得炎热难忍。 直到口中开始泛苦,谢青洛被逼得干呕,却是因为浑身无力,想吐也吐不出。 不知道又在太阳底下过了多少时间。 天色终于渐渐暗了,雨水一滴一滴的落。 谢青洛这才感觉温度渐渐降了下来,身上舒服了不少。 正有雨水落到眼睛上,谢青洛轻颤着睫毛,挣扎着睁开了眼。 眼睛被半日的高烧烧得发红发干,一睁开还是有些刺痛,却有人贴心的伸手,替他挡住了光线。 直到谢青洛适应,才把手试探般的移开。 顿时映入谢青洛眼帘的,便是自己的哥哥,和一旁的赵翎。 萧祁见自己弟弟醒了,再度伸手探探谢青洛的额头,见确实是摸着不烫手了,心中这才松了口气,喜悦了几分,便弯腰轻声问道。 “青洛,好些了吗,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谢青洛面色恹恹的,闻言想要说话,嗓子却是沙哑的说不出什么了。 只得微微摇摇头,表示没事了。 但一摇头,却又感到太阳穴旁小鬼拉锯一般的疼痛,如海浪般一股一股的袭来。 谢青洛生平第一次觉得这般难受,竟是痛得连呼吸都难。 同样着急了整天的齐太医连忙过来,给谢青洛将把脉什么的各种流程走了一遍。 然后强行忽略两边都紧紧盯着他的两位祖宗,冷静的解释谢青洛的病状。 “殿下,您听臣说,您现在可能觉得头疼,这倒是无事,等会儿喝了药便好些,再除了嗓子,身上还有旁的地方难受吗?” 谢青洛无力的眨眨眼,示意没有了。 齐太医再问一声。 “殿下,真的没事了吗?” 第120章 原来是孩子都长大了啊 谢青洛试图说话,但是一张嘴嗓子都扯的刺痛无比,只得把软绵绵的手从锦被下伸出来,轻摆了摆。 齐太医了然,顿时觉得庆幸。 殿下现在这般,头脑也还算清醒,身子也不算太过虚弱。 幸好殿下身体在皇宫里养了这几个月,把之前的暗疾好好补了补,还能撑得住。 若是换了没补之前的身子,还真不一定能退热这般快。 现在看的话,殿下之后好好养养,也算是没事,留不下什么终身的病症。 齐太医这般说了,也让两边的祖宗松了口气。 躺着的谢青洛已然闭上了眼,难受的动都不想动,只是在被褥外的手已然被人握进手心。 甚至两手相握的合宜,没有半分违和感。 萧祁才松了半口气,又见到两只相握的手,顿时感觉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了。 很好,很好,实在是好得很。 以前你小子站在一边,站的笔直,像是什么事都不问一样;现在在他面前,知道事情暴露,所以已经不装了是吧。 萧祁咬咬牙,想出声又怕惊扰了闭上眼休息的自家弟弟,只得狠厉的瞪了一眼旁边的登徒子。 赵翎被手主人的亲哥瞪了一眼,无法,只能讪讪的松手。 那只手又被萧祁握住,稳稳的塞到锦被中。 “青洛,好好休息,先别想旁的事了,哥哥在这呢。” 谢青洛难受之间听见自家哥哥安慰他,心底更是委屈,才被塞进锦被中的手又摸索着伸出来,去拽自家哥哥的衣角。 他正病着,身体上难受的很。 心中听了哥哥温声安抚他的话,再想起些白日里发生的事,心里更是如同被泼了一锅热油,滚烫的,麻木的疼。 再微微睁眼,看一眼面色担忧的自家哥哥,和在一旁的小赵侍卫。 谢青洛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更是一击便溃,眼泪止不住的便往下流。 一旁的萧祁早把自己弟弟的手握住,拢在手心,结果又见自己弟弟忽地便落下泪,又只得手忙脚乱去擦泪,结果被赵翎抢先一步。 萧祁再次咬咬牙。 他忍! 青洛还病着,可不能生气吓着孩子。 萧祁只得轻摇摇自己弟弟的手,声音是赵翎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过的温柔。 “青洛,莫哭莫哭。” “哥哥在这呢,有什么事想错了也没事,哥哥不怨你,都是哥哥的错,单想着瞒住青洛了,没和青洛说明白。” “这么大的孩子了,怎么还淌眼泪呢?” “本来就难受,再哭不是更头疼了?先闭上眼睛歇歇好不好?” 萧祁往前坐了坐,轻拍着自己弟弟的胸口,温声哄道。 总算是把人哄得不哭了,把眼睛闭上了。 萧祁已经是尽力收敛着周身的杀气,却还是杀气腾腾的瞥了一旁的赵翎一眼。 真是不知道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又当皇帝又当哥哥。 萧祁叹了口气,也不想再骂什么了,挥手示意赵翎下去。 结果赵翎看也不看他,眼神专注的盯着谢青洛的脸,注意力完全就是没分给他一点。 萧祁沉默住了,这次真的是懒得再骂一句。 跟这种弟弟接触,简直让他少十年寿命,快点吧,等着青洛好了,他转头就给人扔军营去。 快点练去吧,可别在自己眼前和青洛面前晃悠了。 萧祁尽力平复心情,却实在压不住心底的火。 便只能去折腾一边的齐太医,让人快点去熬药,快些让自己弟弟好受些。 等到给病恹恹的谢青洛喂了药,喂了几口饭食,谢青洛才安然躺下,靠着药中的安神药效入睡了。 看着自家弟弟的呼吸逐渐稳定平息下来,虽是面颊还透着病态的红,但也是比那会子烧的最严重的时候好了不少。 折腾到现在,已然深夜,丑时都快过完了。 同样急了一天的李有德此时都快站不稳了,还得连声去劝萧祁去睡一会儿,虽说是第二日没有早朝,但要干的事也还是不少。 萧祁随意摆摆手,只是让人在云台宫的偏殿收拾了床榻出来。 还是他先凑活一晚吧,自己弟弟还病着呢,他的确是担心的很。 去睡之前萧祁想叫赵翎,结果却见赵翎还是沉默的守在自家弟弟的床榻前,暗沉的身影在此时看见,也却是多了份安心。 萧祁无奈,让人准备了毯子给这个弟弟送过去,顺便把吃食也送过去了些。 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赵翎也是整日未进食水了。 萧祁走出寝殿,缓缓摇摇头,方才生的气全都在此刻莫名的消散了,竟是觉出了一种欣慰感。 原来是孩子都长大了啊。 他啊,也管不了太多了。 萧祁感叹完,却又嘲笑自己实在是多愁善感。 自己才比赵翎这个弟弟大了两岁,倒是生出为人父母,又当爹又当妈的心来了。 难道真是想当爹了? 也确实,景朝也的确是需要一个继承人了,他也需要一个皇后了。 萧祁再回头看一眼,见到一坐一躺的两个弟弟身影。 心中想到,等到这些事尘埃落定之后,他也娶个皇后,立个太子,为景朝教出一个最是合格的继承人。 广袖如波,带来缕缕清风,烛火微动,映出的光影在身后的墙上暗沉却又清亮。 …… 另一边,谢家。 谢明济正跪地,受着谢家的家法,主位上正是坐的闭目养神的谢氏祖母。 鞭笞声沉闷,中间却又掺杂着青年强忍的闷哼声。 谢氏祖母甚至没有让人停手,便语气平静的开口斥责。 “明济,你与殿下说的什么,祖母不想计较,但是宫内已经传了消息来,殿下高热不退,此时正是危急。” 谢明济忽地抬头,眸子中的担忧,不可置信等种种神情,丝毫没逃过谢氏祖母的眼。 “陛下下旨,明年的会试,你也不必参加了。” “但既是你自己做的决定,祖母便也不说什么了,你自己承担责任便好。” “但你向来自诩兄弟情深,与殿下同气连枝吗?” “那你就安心受了这家法,同青洛一起躺些日子吧。” 谢氏祖母声音仍是平淡,只是抬抬手,示意行家法的人稍停。 “打到十天半月不能起身为止。” 第121章 再叫我一声 谢青洛此次风寒来势汹汹,即使是最开始把热退了下来,没把脑子给烧坏了,却也是对身体根基有了极大的伤害。 前几天都还是整日昏昏迷迷的,身上酸疼的厉害,胳膊腿都软绵的抬不起来。 头疼眼疼嗓子疼,心口也发闷,喘不过来气。 甚至一直没出来搞事的胃,也隐隐痉挛着,折磨的谢青洛不想吃东西。 但不吃东西却是更难受,吃的时候往下咽,嗓子又跟刀割一样。 谢青洛难受的真是想一头撞死。 苦药是吃了不少,一碗一碗的喝,喝的谢青洛舌根都发苦,呼吸之间都是浓郁的药气。 只是短短几天,谢青洛就迅速消瘦下来。 原先好不容易养了几月,长了不少肉的圆润脸颊现在变得尖尖的,显得一张小脸更是可怜。 既是身上难受,谢青洛便时不时的发脾气。 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还是仗着周遭人都顺着他,哥哥和赵翎也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他这两辈子以来都没受过这个苦。 上辈子感冒发烧,吞几个药片就没了事,顶多再打一针,挂个吊瓶。 这一世,得了风寒却给他难受成这样,而且这一碗一碗喝的汤药,药效也发挥的慢,让谢青洛舒坦一会儿都难。 此时,谢青洛正斜靠在软枕上,浑身都酸疼着,甚至都不想睁开眼。 眼皮耷拉着,浓密的睫毛轻颤,呼吸浅淡的几近没有声音。 一旁的赵翎面色不比谢青洛好多少,此时手里正端了碗深色的汤药,正拿了勺想往自家殿下口中送。 结果就见自家殿下闭眼,干脆利落的表现出不想喝的抗拒之意。 赵翎轻叹,只是先把药放到一旁温声去哄。 谢青洛只感觉上顿汤药的苦味,现在还在口中久久不散,便不管赵翎怎么说,便也闭上嘴不想喝一口。 赵翎无奈,他知道殿下身子难受,但若是不喝药,不也是更难受吗? 哄了半天,却见殿下还是顽强的闭着眼,毫无反应。 赵翎叹一口气,再看看还冒着热气的药,抬手挥退了宫人,殿内只单留了他和小殿下。 脱去沾染了药渍的外袍,单留中衣,赵翎轻轻翻身上了床。 谢青洛还在难受的闹脾气,结果听到哄他的声音没了,随之而来的是衣物的簌簌声。 他虽是难受,却还是疑惑的睁眼。 结果就被赵翎温柔的抱住,坐在了小赵侍卫的怀里,头晕晕的靠在了结实的肩膀上。 赵翎细心的扯好被子,把殿下裹得一丝风也透不出来。 然后伸臂端过药碗,拿勺取了药往殿下口边送。 谢青洛蔫蔫地再次闭上眼,却是下意识的动动身子去寻找热源,往赵翎身上再靠了靠。 浑身都没点力气,却还是往自己信任地人身上靠。 “殿下,殿下?” “青洛,洛洛?我们先喝药好不好?” 赵翎换了称呼,语气更加温柔。 谢青洛自认为坚定的摇摇头。 其实因为身上无力,都看不出来摇头的摆动。 赵翎耐心的很,又把药碗放了回去,同时唤殿外耳目聪灵的宫人去药再熬一碗药来。 之后长臂一环,把谢青洛轻揽进怀里。 赵翎低头,两人的面颊相贴。 赵翎只感觉面上像是贴了一块烘热的暖玉,只是软的不得了。 谢青洛微闭着眼,靠在温热的怀抱里不想动弹,甚至觉得这个角度最是舒服,似乎这几日的疼痛都轻了些。 赵翎把殿下汗湿的乌发轻捋到耳后,嘴唇蹭着谢青洛的脖颈,几近耳鬓厮磨。 一只手捂着殿下的胃,拿体温暖着谢青洛,想让谢青洛舒服些。 赵翎胸腔震动,低声开口哄着人。 “洛洛,先听我说好不好? “我知道宝宝难受,知道药也难喝……” 谢青洛阖着眼,听他的小赵在耳边轻声劝他,语气中是无边的耐心,没有丝毫不耐。 他此时正在病中,心思便也柔软。 没看到赵翎的脸,但是只听温和的声音,谢青洛便觉得内心中得酸涩如溪流,涓涓得淌过他的心底。 手轻轻扯住赵翎的衣襟,谢青洛微微睁眼,嗓音哑的几乎听不见。 “再叫我一声。” 言简意赅,似是只说一句话便耗费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赵翎惊喜,便又开口唤了声“宝宝”。 “洛洛,洛洛宝宝……” 谢青洛此时的眉眼还看出几分娇纵来,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赵翎把药端过来。 他再怎么闹,心里也知道这药还是要喝的。 只不过多享受片刻身边的关心罢了。 赵翎更是惊喜,抱着人更坐的直了些,掌心轻轻托了托谢青洛的小脸。 正好宫人再熬的药送了来,赵翎接过。 那宫人不敢抬眼看,便只得低垂着头,眼皮也不敢抬的只把药送到赵侍卫手中,便匆匆退了出去。 药一入口,谢青洛便狠皱了眉头。 他喝了多次,却还是觉得这药苦的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别有一番水平。 赵翎见他肯喝药,心中欣喜,动作便也更加轻柔。 寝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谢青洛晕乎乎的听出来这是他哥哥,却不知为何这脚步声在寝殿门口盘旋几圈,却又是停住了。 萧祁匆匆下了朝,正要去看看自己弟弟。 却见宫人静默的分立在寝殿外,未在寝殿中伺候。 萧祁眯眯眼,却是往寝殿门口一站,第一眼就看见了自己弟弟,以及把自己弟弟圈进怀里,正细心喂着药的登徒子。 “……” 萧祁脚步直接顿住,转而来回踱了几圈,便又气愤的往椅子上一坐。 先别气先别气,青洛还生着病,莫要吓着他。 紧着喘两口气,萧祁低头捏了捏眉心。 他实在是…… 罢了,先让人好生相处着吧。 这几日青洛处在病中身子难受,单喝药便是喂不下去几口。 他端着碗还得好生哄着劝着,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答应了多少要求,才让自己弟弟喝进去一口半口的药。 现在这个赵翎,倒是做的好,还把他弟弟抱在怀里喂。 萧祁当真算得上是被气的咬牙切齿了。 青洛和这种武将在一块,不单剩下被欺负的份了? 第122章 手段高明谢青洛,木头桩子赵如晦 虽是这般想,但萧祁还是等着寝殿内的人把药喝完,等着赵翎收拾好残局,从他弟弟的床上下来,才缓步走进去。 “青洛,哥哥才下早朝,现在可觉得好些了?” 萧祁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恹恹靠在软垫上的自家弟弟,忍不住的心疼。 “哥哥……” 谢青洛委屈开口。 此时他的气色倒是好了些,但是,也好不到哪儿去。 萧祁叹口气,坐到自己弟弟床边。 “哥哥知道青洛难受,再忍忍好不好?哥哥已经让太医去做药丸了,明日就不用再喝着药了,好不好?” 萧祁怜惜的摸摸自家弟弟的小脸。 “快开春了,等到青洛好了,哥哥带你去别院看花,去放风筝,哥哥好好陪着青洛玩。” 谢青洛顺势把脸颊靠在萧祁掌心里。 神情脆弱得很,显然是身上还难受着。 萧祁把人扶下躺好,给谢青洛掖好被子,轻拍着自己弟弟的背。 “咱们青洛睡一会儿好不好,哥哥到时候叫你。” 谢青洛疲累的闭眼,药效慢慢发作,便再次浸入沉沉的睡眠中。 赵翎跟在萧祁身后出了寝殿,萧祁在前边一言不发,赵翎便也不知道说什么。 本以为又要是一阵斥责,未曾想萧祁只是打量了他一通,然后挥手让他快点回去用些吃食休息一番。 赵翎几乎算是连轴转了好几天,白天哄着谢青洛吃药吃粥,晚上执意看顾着谢青洛,却又时不时的惊醒,担心自家殿下再于睡梦中发起高热来。 萧祁把这些都看在眼里。 虽是觉得这少年人之间的确是用情至深,感叹于赵翎此人还不错的同时,却仍然是忍不住的生气。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二人却是还能搞出这般事来。 当时他玩笑般的猜测却是成了真,当时的随口一说,现在看,却是已经像是未卜先知了。 萧祁闭了闭眼,再转头看看沉默而立的这个弟弟。 赵翎憔悴之态明显,他也不好说什么。 心中甚至想着,要不就这样吧,成全这两人吧。 赵翎是他一手教大的弟弟,品性他自然是清楚的很,虽不说精通诗文,但该读的书也读了,身上的武艺也好,人也长得好看。 若是青洛和他在一起,是绝对不会吃亏的。 萧祁叹了口气。 只是青洛还年少,才十七岁的年纪,甚至都未及冠,少年人本就玩心重,心思变得也快。 这会子喜欢这个,那会子喜欢那个的,可能见了一个好看的便暗自倾了心,下一刻便可能因为此人某个行为又兴趣缺缺。 这种情爱方面的事,谁也说不准。 青洛如今的确是喜欢赵翎的,但谁知道,这是不是在孩子眼里只是玩乐呢? 或许过几年,等到玩够了,一及冠,便立刻会闹着想娶妻生子。 然后安然享受贤妻在侧,美妾在旁,处处留情,教导亲子的快活日子,富贵生活。 若青洛不是喜欢的赵翎,是旁的男子。 萧祁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自己弟弟玩闹去了。 缺德便缺德,大不了他充当这个坏人,再给被青洛辜负之人的家族中多些补偿,也算是他替弟弟还了感情债。 甚至是如果青洛真的好男风,再甚一步,青洛不仅好男风,而且风流多情。 他大不了多替弟弟寻些面首,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如今自己教大的赵翎,却是和青洛两情相悦。 不说青洛,赵翎的执着性格自己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小子执拗的很,只要认定了,决心要做某件事,谁也阻止不了。 当年被教武德师傅说了一句下盘不稳,还是孩子的赵翎就每天少睡一个时辰,提前起来扎马步,练这练那。 夏日炎热,演武场的阳光能把人晒个半死,赵翎却在烈日之下稳稳扎了马步半日,丝毫不顾汗水在身下汇成一小摊。 若是赵翎当真认定了自己弟弟。 那之后,若是青洛变了心,移了情,又让他这个固执的弟弟怎么去接受? 他即使是身为天子,又能给赵翎补偿什么? 所以到时,必然是两败俱伤的情况。 萧祁手搭在一旁的书架上,无意间转头,看见自己弟弟看的闲书,和赵翎看的兵书亲密无间的放在一起,便顿时又觉心梗。 怎么…… 怎么自己弟弟就招惹上了赵翎,况且还引得这木头桩子动了真感情。 萧祁心累的捏捏眉心,想着当年他派十几岁的赵翎去肃州这件事,顿时只觉得这是个错误。 青洛记性好,却没成想连幼时的事也能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回了皇宫,估计第一眼便认出了幼时化名为“赵羽”到他身边的赵翎,只是什么也没说,默默憋在心里。 偏偏,偏偏赵翎又不知道中了什么蛊,被下了什么毒,竟是莫名失忆了。 这些事单拎出一件都算是稀奇,此时却是全都串了起来。 估计就是幼时的那一年,自己弟弟对赵翎有了印象,此时回了宫,却又是不知怎么样,起了兴趣。 然后动了手段,把没有记忆的赵翎骗到了手。 赵翎这般未经过情爱的小子,单是被自己弟弟勾勾手,绝对就能对青洛死心塌地一辈子。 萧祁再次叹气,只觉得这辈子叹的气都在今天叹完了。 青洛这…… 怎么选来选去,选了个最是对情爱专心的呢? 萧祁顺手一拍桌案,第一次愁的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他出生就是景朝的太子,后来又顺利继位成了天子,这么多年一直顺顺利利的,除了当年发愁青洛的命数,也从来没有被逼到如今的地步来啊。 身边还站着人呢,萧祁抬眼,见赵翎还杵在自己跟前。 “……” 爱歇不歇吧,愿意站就站吧。 结果下一秒,面前的赵翎就一掀外袍,冲着他直挺挺的跪下了。 面容严肃,眼神坚定,似是想说些什么。 萧祁都不用动他的脑子,就知道这跪着的小子想求他,成全他和青洛。 “……” 爱跪不跪,爱说不说,爱成全不成全吧。 正如萧祁所想,赵翎开口就是“陛下,臣与殿下两情相悦……” 萧祁眼前一黑。 第123章 任由陛下处罚 他直接伸手打断。 “先别说,先别说了……” 然后就见跪着的弟弟一瞬间面色煞白,甚至跪都跪不稳,有些摇摇欲坠的意思了。 萧祁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把手搭在人的肩膀上。 “你先别说,朕先问你,你与青洛的事,是何时开始的?” 赵翎抿唇,垂眸说道。 “回陛下,是您当时派臣去肃州的前一天。” 声音听在耳朵里略微有些低哑,但萧祁竟然从其中听出半分不好意思的娇羞和甜蜜。 挺好的,这个品种的赵翎,他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 他搭在赵翎肩膀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冷笑一声出言嘲讽。 “这么说,还是朕当了坏人,拆散了你们这对才新婚的小夫妻?” “小夫妻……” 赵翎心中轻念,顿时觉得面颊滚烫起来。 却忽地抬头,神色认真的看着萧祁解释道。 “陛下,殿下与臣之间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算不上夫妻。” 萧祁真被气笑了。 还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我看你俩就是暗中传情,私定终身,这事都做了,现在想起父母之命来了。 都说长兄如父,这么算起来,你俩的爹还都是朕呢! 朕要是不开口应下,你俩还想在一起?还想成为夫妻? 门都没有的事。 萧祁气愤的把手收回来。 懒得管他,倒地上就倒地上吧,反正宫里人多,能给抬回去。 萧祁平复一番心情,坐到椅子上,指指赵翎。 “朕再问一句,你和青洛,到了什么地步了?” 此话一出,热意更是爬上赵翎的脸。 “臣与殿下心意相通,已经许诺陪伴彼此一生了。” 萧祁已经麻木了,这都说的什么破话,他听都不想听。 只单单最后咬着牙问了一句。 “朕最后问你一句,你说实话。” 赵翎见陛下对他和殿下的关系有了动摇的意思,连忙点头。 “陛下尽管问。” 萧祁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和青洛,做了那事没有?” 他弟弟身子弱,甚至都没及冠,要是赵翎已经瞒着他,把人带入了歧途…… 那他今天说什么,也要直接把这禽兽不如的东西直接贬了,直接贬到最底层,贬成小兵慢慢熬去吧。 这辈子别想再见到青洛一眼了。 “未曾,未曾,殿下还未及冠,身子也不好,臣不敢……” 赵翎急忙解释,生怕萧祁误会了他对谢青洛的所求。 萧祁虽是狠狠松了一口气,但憋了几天的火终于是忍不住了。 虽然是知道这事没有发生,但一想起方才赵翎给青洛喂药时那般亲密自然的动作,估计除了那事,旁的事是都试过了。 萧祁算算日子,这离两人定情才一月,两人便亲密至此,不知道私下里是抱了几次。 他真忍不住了,一脚踹到面前人的腰腹上。 “幸好你是没敢,要是胆子再大点,还真就是禽兽不如了。” 赵翎疼的闷哼一声,却又在板板正正的跪直。 “任由陛下处罚。” 萧祁抬手就想把桌案上的茶盏给摔了泄气,结果手还没伸出去半寸就意识到自己弟弟还在里边歇着。 他拧着眉,似是有些不认识的看了眼跪着的人。 赵翎低眉顺眼,等着陛下罚他,哪怕是再踹他几脚,但只要不拆散他和殿下,便什么也不要紧了。 片刻,萧祁无力的挥挥手。 “滚吧,回去用膳,朕方才失了分寸,让人给你上点药。” “青洛的事,以后再说吧。” 赵翎深深叩下,坚声道了一句“是”。 看着这个弟弟离开的背影,萧祁却是什么也不想说了。 他这几天想了多少次“罢了”,想着不再管这事了,却还是忍不住的去管。 但他身为天子,见了这么多臣子,深知最好控制的便是人的心思,最难看透的也是人的心思。 人的情感一事,便是世上最难参透的道理。 萧祁真是深深叹了口气,这次是真想着“算了吧,让弟弟们自己折腾去吧”。 他挥袖站起,沉声吩咐宫人。 “好好照看着你们殿下些,此事做好了,便算功过相抵。” 宫人纷纷跪地应是。 …… 谢青洛缠绵病榻七八日,直到这次的暖冬忽地变了天,竟是冷了几遭开始下雪的时候,谢青洛才下了床,能稳稳的走几步了。 这几日,赵翎和萧祁在一旁看的担忧,喂水喂药都是亲自来,几乎不假于人手。 不仅是谢青洛瘦了一圈,守着他的赵翎更是同样。 幸好是原本的身体底子就好,要不这般整日的高压下,赵翎都说不定也倒下了。 病好的差不多了,身体舒服了,谢青洛心情便也好了不少。 面色虽然还是苍白,但其上的俏皮笑意却把病中的颓态哀态一扫而空。 才下床在殿内走了几圈,就被始终提心吊胆的赵翎一把抱了起来,再放到床上,细心的给自家殿下盖好被子。 谢青洛安静的抬头,任由赵翎动作。 他认真的盯着赵翎消瘦了不少的侧脸,同样心疼的很。 再伸手摸摸赵翎下巴上扎手的胡茬,忽地便意识到,他病了这一场,可不单是他难受了几天。 或是赵翎,或是哥哥,和他同样受着这般的苦。 谢青洛闷闷的趴进了赵翎的怀里,沉默的捏着赵翎骨节分明的手指。 赵翎此次亲眼看见了殿下是多么易碎,和谢青洛相处时便也更加小心翼翼。 他动作轻柔的把人往身上带了带,顺手拽住滑落的锦被,柔声道。 “洛洛,怎么了?” 谢青洛没说话。 他嗓子已然好了不少,虽说还是带了几分沙哑,但也是恢复了以往的几成清亮。 赵翎不在意殿下回不回他的话。 只是更仔细的往怀里抱了抱人,轻轻的抚摸着谢青洛的黑发。 “宝宝,要是还难受,就同臣说,好不好?” 谢青洛默默摇头,却觉得已经控制不住即将要落下来的眼泪了。 他小声的吸气几口,把眼泪憋回去。 这才凑到赵翎耳边轻道。 “如晦,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第124章 青洛只是心疼哥哥呀 这次年后的雪不比年前,只是做了个雪样子,反而是下的极大,泼泼洒洒的一场,天地间顿时一片雪茫茫。 谢青洛此时还在殿内静静养病。 听闻下了雪,想出去看一眼雪的想法还没冒头,就先被萧祁和赵翎两人把心思摁了回去。 他闷闷不乐的坐在暖呼呼的被褥里,看似低垂着眉眼很顺从的样子,但其实内心已经开始暗自生气了。 萧祁在一旁,自顾自地批着手中的奏折。 他实在是担心自己弟弟,便暂时让李有德把奏折拿过来一些,在一旁的桌案上随手看看。 见自己弟弟闹脾气,萧祁也没办法。 闹脾气就闹呗,反正他是不让人出去,就青洛这个身子,还想出去看雪? 让宫人化点雪水,泡碗茶喝一口得了。 还出去看雪呢,身体床上了躺了好几天才将将好了,轻狂的心思倒是还没收回来。 要是一出去再给冻着,不够他操心的呢。 萧祁轻哼一声,特意晾了自己弟弟一会儿。 谢青洛在一边抬眼,偷偷打量萧祁,结果见自己哥哥压根不接招。 然后转头去看赵翎,结果小赵侍卫也是一身正气凛然,目光炯炯。 “……” 不看不看吧,他就是说着玩玩,也不是真想出去看看。 毕竟再生病一次,难受的还是自己。 谢青洛叹了口气,让一旁的宫人给他上些水果来吃。 他最近对橘子情有独钟,虽然是每次都不能吃太多,却也是格外欢喜这种水果。 谢青洛觉得可能是因为他在病中的时候,想到了青霉素,然后青霉素是从青霉菌中提取出来的,而橘子上会附有青霉菌的菌种。 因此他潜意识里,他忽地便对这水果格外的钟情。 橘子这种水果,很早之前便在古籍中有所记载。 《吕氏春秋》中就曾记载,“果之美者,江浦之橘,云梦之柚。”之后屈原的《橘颂》也是给橘子赋予了深刻的文化内涵。 谢青洛手中捧着个带着浓重香气,个头不小的橘子。 细白的手指用力摁进轻薄的皮中,橘皮顿时迸发出一阵清香浓厚的香气扑了谢青洛满脸,谢青洛有些不灵通的鼻子也顿时被这香气侵袭。 啧,谢青洛一边灵活的剥着橘皮,一边想这香气的来源,好像是橘皮中的某种化学物质。 叫啥来着,柠檬烯? 忘了,反正他现在玻璃还没制出来呢,又提取不出来。 谢青洛把饱满清爽的橘瓣送到口中,满意的眯了眯眼,然后又顺便想起了没制完的玻璃和不知道什么进程了的火药。 把橘子吃了一半,小赵侍卫就走到他身边,谢青洛只得知足的把剩下的一半橘子送到人手中。 然后便出言,询问自己哥哥负责的两个“项目”是什么进度了。 萧祁懒散抬眼,看了眼大病未愈,却还是操心这操心那的自己弟弟,心中有些无奈。 只得放下手中的奏折,坐到自己弟弟跟前,摸摸谢青洛又瘦成才回宫那般的小脸。 “青洛,病还未愈,少想些事。” 谢青洛嗯嗯点头,却还是睁着圆亮的眼看着自己哥哥。 萧祁叹一声,无奈给他说了。 “张庭仪说在匠人中寻到了个好的,似是按照青洛写的搞出了些新东西;至于你说的火药,这几日雪下的太大,便先让下边的人歇了几日。” 谢青洛轻“啊”一声,想到的确是该多歇几日了。 连下了几日的雪,山顶估计也堆了厚厚的一层,若是继续试验这火药,免不得引发周围山林的雪崩。 但转念一想,这雪下大了,是不是就成了他年前担心的雪灾了? 于是眉眼中又多了三分愁意,哀哀的看向自己哥哥。 萧祁一眼便看透了自己弟弟的心思,实在是无奈极了,呼噜了一把自己弟弟的乌发,语气温和的训斥道。 “想这般多是做什么,你又不是神仙下凡,能救得了所有人。” “救灾的事早就在年前就安排了下去,各个郡县储备的粮食,炭火也都足够,青洛何必担心这些?” 谢青洛这才露出抹笑意,往身后的软垫上一靠,颇有些无聊的敲着手指。 他这一病,实在是书也看不了,东西也玩不了,着实是无聊。 哪怕是自己哥哥和赵翎都在一旁陪着。 但正是因为自己哥哥也在这里,所以他和赵翎便不能腻腻歪歪,卿卿我我的打发时间了。 谢青洛无声的叹了口气,然后便对上自己哥哥那双温和的眼。 呀,谢青洛觉得自己的良心有点疼。 自己哥哥可谓是日理万机,如今却是在这里陪着自己,自己怎么能这般不识抬举? 谢青洛显然还在自欺欺人,觉得自己和赵翎藏得好,没被自己哥哥发现,哪里知道他生病的第一天就被萧祁看破了。 心中有了点愧意,谢青洛再凑上去,对萧祁露出个乖乖的笑来。 “哥哥,我已然大好了,你先回去忙吧。” “才下了大雪,各地的雪灾都得哥哥拿主意,不必单在此守着我耽误哥哥的时间了。” 萧祁一笑,他能不知道自己弟弟心中想的什么? 再看了眼一直偷偷关注这边的赵翎,萧祁心中轻嗤一声。 倒真是心意相通,两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眉目传情呢。 这几日被自己弟弟和赵翎的事折磨了几天,甚至前日晚上,萧祁才刚一入睡,就梦见自己弟弟跪在自己跟前,乞求自己成全他和赵翎。 醒来之后给萧祁是心累的一句话不想说。 如今再看见面前这幕,萧祁更是无话可说了。 正好想着还有未处理完的政务,萧祁便顺着自己弟弟的心意起身,走之前还捏了一把自己弟弟的净白面颊。 “行,青洛既然和哥哥待烦了,那哥哥就先走了,不打扰青洛做别的事了。” 谢青洛乖巧摇头,还为自己辩解。 “哪有呀哥哥,青洛只是想让哥哥快些批完了奏折,然后去休息罢了,青洛只是心疼哥哥呀。” 萧祁轻笑,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自己弟弟的寝殿。 第125章 对我有一点点喜欢 见自己哥哥走了,谢青洛抓紧向小赵侍卫招招手,示意人过来。 不知道怎么的,赵翎这几日有些魂不守舍的感觉,虽是什么事也没出错,但就是有些恍恍惚惚似的。 而且这几日时常把自己抱到怀里,然后也不说话,就静静抱着,就跟以后见不到,要分离了似的。 这是给他家赵大人怎么着了? 难道说是他这次的病来势汹汹,给他小赵侍卫吓着了? 觉得他们两人之间要死生别离,不能相守一生了? 谢青洛有些想不通。 此时赵翎到了他身边,又把他揽进温暖的怀里,谢青洛想开口问,但是一抬头映入眼中的就是赵翎很深刻,很让人难忘的眼神。 谢青洛说不上来这种眼神,只是觉得其中有很多很多爱,很让他觉得感动。 他和赵翎十指相扣,笑眯眯的问赵翎最近是怎么了。 莫非还是担心他生的这一场病? 随后又自问自答,言说这何必担心的,已经都好的差不多了,大不了以后他再也不吹冷风,好好照看着自己便是了。 赵翎一时无言,只是把人抱的更紧。 谢青洛不知道赵翎身上这股莫名的伤心意味是从哪里来的,却也是继续开口探寻。 “到底是怎么了呀?如晦,和我说说呀。” 赵翎沉默半晌才开口,闷闷说道自己再过一段日子就要去军营里了。 谢青洛眨眨眼,茫然的“啊”了一声。 就这样啊? 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小赵侍卫进军营,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 从小就当作将军之才来培养的人才,现在要进军营磨练,若是再打两场仗,功绩突出,顺便封王封将,不正是最合适的一条道路吗? 这有什么好伤心的啊。 莫非是赵翎舍不得他? 谢青洛微微皱眉,要是赵翎这般想,这怎么能行。 大丈夫身居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出去建功立业,不是应该的吗,又何必伤心至此。 谢青洛轻笑,晃晃和赵翎十指相握的手。 “这不是好事吗?” “如晦是将军之才,能去军营里磨练一番,正是好事一桩,既能与同泽们处好关系,又能好好了解一番军营中的运作体制。” “等到以后如晦带兵打仗,这些不都用的着吗?” 谢青洛略显病态苍白的脸上笑得微微发红,如同晚霞爬上小山,明艳得很。 “这般好事,旁人想求还求不来,落到如晦身上,怎就这般伤心了?” 赵翎怔然,盯着谢青洛如四月初开桃花般的面颊出神。 片刻后喃喃道。 “但臣不想离开殿下。” 谢青洛展颜,这次倒是轮到他哄人了。 “这算什么离不离开的,等到这些事都尘埃落定,我向哥哥请旨,你我二人成婚便是。” “况且,若你是那种因为我止步不前的人,我当时又怎么会喜欢上你呢?” 赵翎听到此话,心底猛然一惊,几乎觉得是五雷轰顶。 表面上却只是默默摇头,未曾说话。 他担心的,同殿下说的哪里是一件事。 与殿下暂且分离他能忍,于军营中艰难磨练,他也能忍,哪怕是上了战场,真刀真枪的杀人,他同样不落下乘。 什么也不能阻止他。 即使是陛下不同意他们二人,赵翎也真的想过以死相逼,反正陛下不能真的丝毫不心疼他。 但他唯一不敢想的,就是殿下若是变了心,移了情呢? 单单想到这几个词,赵翎都觉得有种肝肠寸断的意味,即使是千刀万剐,似乎都没有那么疼。 在那日陛下与他聊完之后,陛下又找过他一次。 言语之间,把自己弟弟多变爱玩的性子说了个透彻,还举了旁的契兄契弟的例子,最终之意还是劝他先不要执着于此。 “或许青洛只是当作一场玩乐,少年人嘛,想一出是一出,谁也不知道。” “可是你赵翎呢?朕知你的品性,你做青洛的良人,朕也放心。” “但若是青洛以后不愿意了呢?” “你赵如晦是成全,还是不成全?若你是不成全,青洛再求到朕那儿去了呢?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陛下说完,站起身,轻飘飘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劝道。 “如晦,该放下的,便放下吧,情爱一事嘛,谁也说不好。” 他的的下唇被自己咬出血痕,却只是重重摇头,沉沉的叩头之后,便请求陛下成全他和殿下。 “陛下,若殿下心思不变,您便能成全殿下与臣吗?” 当时萧祁一愣,许是没想到这孩子还是这般的执拗,虽是还在它的意料之中,但看见这般,也还是忍不住的感叹。 他只得应下。 “朕允了,若是青洛过的开心,朕便成全你们。” 萧祁的话说的很明白,只要自己弟弟欢喜,怎样也好。 赵翎得了天子之言,悬着的心自然是放松了一半。 但一想到自家殿下以后若是真的…… 赵翎闭上眼。 谢青洛觉得身后抱着他的人有些不对,怎么就忽地不说话了,沉默这么一会儿。 这到底是怎么了呀? “如晦,到底是怎么了呀?和我说不行吗?” 谢青洛挣扎的从赵翎的怀里出来,坐好后又凑上去担忧的询问。 却未曾想赵翎只是低低的问他。 “殿下,您能一直喜欢我吗?” 谢青洛这是第一次看到赵翎眼中恳求,甚至可以说的乞求的意味。 赵翎双眼有些发红,其中的乞求意味明显至极。 像是一向骄傲的人,此时却放下身段,去乞求另一方的爱…… 谢青洛忍不住伸手,捧住赵翎的脸,语气极其认真道。 “想什么呢?如晦自然是已经给我了定情信物,我自然是一直喜欢如晦的。” “若殿下见了比臣长得还好的人,会移情吗?” 谢青洛果断摇头。 “不会!” “我的心里只能放下如晦一个人,别人放不开的。” 赵翎微微放下心,却还是开口。 “殿下说之前要送我一样东西,只是臣一直没想好,但是现在臣知道了。” “殿下送我一个承诺,好不好?” 谢青洛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便应下了。 “殿下答应我,即使是殿下心里有了别的人,再喜欢别的人,也不要忘了臣。” “您对臣有一点点喜欢就好。” 第126章 如晦,你……你能生? 赵翎低低垂眸,只觉舌根发苦,心中发涩。 殿下只要喜欢他,那与他相处的日子便过得下去,不会惹得殿下不开心。 哪怕是殿下身边还有旁的人。 虽然赵翎这话说的绕口,但谢青洛还是听明白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小赵侍卫的意思,是说他同时喜欢好几个没事,但是不能忘了他呗? 无奈的闭了闭眼,谢青洛只觉赵翎想多了。 这小赵都是从哪来的想法啊,他谢青洛又不是滥情之人,看见谁都能一见钟情,其后动心动情。 这种人说的好听,是风流浪子,多情潇洒;说得不好听,不就是被身体内激素控制的动物吗。 礼义廉耻,道德伦理,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但是看着面前可怜见的赵翎,谢青洛想出言安慰人,但还是忍不住面上的笑。 “如晦,你平时都想些什么啊?” “我又不是没说过,我只喜欢如晦一个人的啊,旁人我又看不上眼。” 给赵翎好好安抚了一番,谢青洛才见小赵侍卫默默点头。 然后就听赵翎问道。 “殿下,您,您想要个孩子吗?” 谢青洛被沉默了,他免不得的视线下移,盯住赵翎的腹部,然后迟疑问道。 “如晦,你……你能生?” 莫非,赵翎其实是古籍中说到的“阴阳人”? 谢青洛思路莫名的就跑偏到不知哪儿去了,他甚至已经想到了赵翎在原先家中不受宠爱,就是因为特殊的身体。 赵翎原本正沉浸在痛苦幻想之中,担忧自己年老色衰之后被殿下抛弃,便满心痛苦的问了这一句。 结果殿下的话一出来,忽地就把他伤心的情绪驱散了不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他感到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情绪。 他也默然片刻,说自己不能生。 谢青洛连连点头,那就行那就行,他悬着的心一下子落地了。 阴阳人的寿命其实是偏短的,主要就是因为体内激素的紊乱,对身体各部位都有很大的伤害。 一般来说,寿命都是比一般正常人短的。 若赵翎是阴阳人,那最需要好好调养身子的,反而不是他了,而是赵翎了。 把什么有关系的都想了一通,谢青洛又听赵翎低声问道,说殿下以后若是没有子嗣,不会遗憾吗? 谢青洛轻“啊”一声,没想到赵翎会想到这一步。 也是嘛,赵翎也算个古人,自然也是考虑血脉传承的问题的。 但是对于他来说,他是没有任何想法的。 他本来就是断袖,哪里又能想到孩子这一遭。 “这有什么遗憾的?我若是真的想养孩子,从宗室寻一个来当作养子便是,况且我本来便是断袖,何必为了子嗣,害了旁的女子?” 赵翎错愕的抬头,之后却又扯出一抹柔和的笑来。 他即使早就知道殿下是清白之人,但如今听了殿下的话,还是心中感动。 他在京城待得时间长,听说的也多。 不少世家子弟即使是断袖,好男风,但也会为了子嗣,依照家中的安排,娶个相配的世家小姐。 婚后相敬如宾都算是少有的,不少的都是闹得一团糟。 这世家小姐若是个看得清的,娘家也是能撑腰的,大不了和离作罢,之后再寻良人。 若是孤苦无依又是看不开的,同时还是高嫁的,此后和离无门,便只能生生吃了这苦头,一生了了算了。 有了家室,却还是有契兄契弟的,这种情谊,说出去让人觉得好听,实则背后都有不被世人所在乎的女子苦苦支撑着。 殿下实在是看得清楚。 赵翎忽觉的心口松了松,既是为自家殿下的仁和,也是为了自己得到的承诺。 见人明显想通了,谢青洛才哼笑两声,却还是忍不住的头疼。 他自认为,给小赵侍卫的安全感不少了啊,说了好多好多次只喜欢如晦一个人,怎么还是让赵翎不信呢。 伸手拍拍赵翎的手背,谢青洛浅笑道。 “如晦现在莫要伤心了,好不好?” 赵翎点头,“臣信殿下。” 谢青洛挑眉,行吧,爱信不信,反正他都说的这般清楚了,那还能让赵翎不信? 他缓口气,询问赵翎。 “如晦,你何日去军营?” 赵翎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来,声音又带了些低落。 “再过些日子,等到殿下身子大好之后。” “好啊,那你是去军营中掌兵,还是从小兵当起?” 谢青洛极其自然的出言问道,似是已经开始替赵翎谋划开之后的路子了。 赵翎看看自家殿下清亮的人,又觉得今日殿下想的已经够多了,担忧自家殿下再耗多了心力,只得言道陛下未与臣说。 “殿下先莫想太多,好好休息,莫要再多思费了心神。” 谢青洛不情不愿的点点头,但内心还是在想。 赵翎这算关系户,是不是直接空降过去当军营掌兵啊? 谢青洛自然而然地靠在赵翎地怀里,暗自思忖着,军营之中战友之前的情谊最是重要,赵翎空降进去,必然是不被同泽们敬服的。 不如慢慢做起,当个小兵。 从最基层的慢慢开始熟悉军营中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从最底层上去的将军,显然更受其他士兵的尊重,更让人信服。 谢青洛摇摇头,算了算了,他也就知道这些了,让哥哥和赵翎去决定吧。 他身体才好,还是有些精力不济,现在聊了半天,已经是有些疲累了。 “如晦,我睡一会儿了,你先别走。” 赵翎摸摸自家殿下的乌发,温声道。 “睡吧,臣在这陪着您。” 谢青洛往赵翎怀里缩了缩,然后便沉沉的睡在了小赵侍卫的臂弯里。 这边的谢青洛才考虑了赵翎应该当小兵还是当个小掌官,另一边养心殿的萧祁,却也在想这个问题。 赵翎进军营磨炼一事,是很早之前便决定好的。 但真到了这时候,萧祁却是也有些举棋不定了。 京城郊外是有个专门“收容”各家不成器子弟的军营的,不少大臣把只会玩乐,没什么本事的家中子弟送到军营去。 托关系当个营中的百夫长什么的,也算是镀金,让自家孩子有点事做。 后来这就成了约定俗成的事,因此这个军营的风气极其恶劣。 第127章 朕这两个弟弟也算是相配 尽管军营名字叫什么朱雀营,可也就是听着好听而已。 其实当中的纨绔子弟成群,不知道每天干了什么破事呢。 此外,还有一个风气正直清白的军营,是先皇时任命的官员,因带兵带的好,萧祁登基后便也没有换人,甚至还下旨嘉奖了此人。 萧祁如今举棋不定的,便是让赵翎去哪一个军营中历练。 去老将军的军营,必然是好,况且从老将军那慢慢学,不论是带兵经验,还是在战场上的兵法,赵翎都能受益匪浅。 况且老将军带兵已然自成一套方法,赵翎此去,跟着学绝对是事半功倍。 况且在这军纪严明的军营中,赵翎不会受什么为难,能安安心心的跟着学,跟同泽打好关系。 但萧祁又细想想,觉得那满是纨绔子弟的军营,对赵翎来说也是个好去处。 赵翎自小跟在他身边,沉默寡言,真正的兄弟朋友倒是没有几个。 并且家中的父亲因为有了续弦,对原配的孩子也不是很关注,所以赵翎的背后势力,算是薄弱的。 除了有他撑腰,旁的长辈却是几乎没有,甚至是这孩子的外祖家,都对赵翎不是很关注。 赵翎的母亲倒是把嫁妆全留给了赵翎。 除此之外,赵翎好像背后也没有什么势力了。 萧祁心想,不若让赵翎去那“镀金”的军营呢? 若是能驯服那些纨绔子弟,也算有了自己的一帮兄弟帮底,赵翎也有了他们家中的势力帮衬。 况且在一个军营中从头开始,破而后立,任何事情都是赵翎亲自来解决,亲自来确立规矩,亲自来建立起自己的带兵体系。 这得多难得。 这样带出来的兵,也算是赵翎自己的亲军精锐。 到时候真上了战场,可算是真正的主力,真正听赵翎令行禁止的亲军。 萧祁想到这,果断决定让赵翎也去“镀金”营算了。 啧,不过这得叫“炼金”。 真金不怕火炼,就看看赵翎能不能先把那群纨绔子弟练出来,再把自己给炼成金吧。 既是如此,那便让赵翎直接从这个军营的头头做起吧。 也算是给点补偿了。 况且,若不身份拉的高点就把人送去了,受的苦不得更多。 这管理军营原先的是谁来着。 萧祁想想,好像是个非常会和稀泥,脾气还不错,马上就要致仕的官员。 给这官员换了个清闲的闲职,然后把赵翎塞上去。 萧祁勾勾唇角,略带些恶劣的笑笑,随后就神清气爽地下笔写了圣旨,让李有德收到了一旁。 再等等吧,等到青洛大好了,再让赵翎去受苦去吧。 那群不三不四的纨绔子弟,可是会敷衍人的,估计赵翎是得苦一阵子了。 不对,萧祁皱皱眉。 这哪叫受苦啊,有机会建立一支自己的亲军,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他都把机会送到这个弟弟眼前了,就看人能不能抓住啦。 至于赵翎会不会拥兵自重,就不在萧祁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他从小看大的孩子,要是真能造反了,那他萧祁这辈子还真是白活了,他有这种看人的功夫,不如让他自己摸了脖子重新来过。 萧祁食指曲起敲敲桌面,心情愉悦的问一旁的李有德道。 “我这俩弟弟相配吗?” 李有德闻言顿时胆战心惊,这事,他是该回答配,还是不配? 心中思考一瞬,李有德果断决定和稀泥,笑答。 “这配不配那是奴才说了算的,不得殿下和赵大人来决定嘛,当然,还得看陛下您这个兄长是怎么想的。” “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若是不开口,殿下和赵大人也是不能行的。” 萧祁往身后椅子上懒散一靠,对李有德的话一笑置之,感叹道。 “随他俩吧,还是俩孩子呢,能知道什么。” “青洛这性子,什么事也得操心一番,什么都想上手试试,心思又跳脱活泛的很,这才回宫几个月,又搞玻璃又搞火药的。” “杂书是一本一本的看,让他来批批奏折还不愿意了,也不知道举人是怎么考上的,整日捣鼓那些不知道怎么想出来的东西。” 虽像是抱怨自己弟弟,萧祁话里却还带着柔和的笑意,似是自己也为这个弟弟骄傲似的。 “赵翎呢,一向认真,人又沉闷的很,认定了一件事就非得干成。” 萧祁话突然停住了,李有德不敢附和,只在在一旁候着。 片刻,萧祁忽地笑出了声。 “这般来看,朕这两个弟弟也算是相配。” 李有德偷偷抬眼,腹诽道,这相不相配,不还是您一句话的事吗? 紧接着却想到,赵翎这木头一般的傻小子,如今却也是当上驸马了,真是有福气。 随后又摇摇头,这哪是驸马,这得叫王妃。 他们这小殿下这般好,倒真是便宜赵翎了。 正自己想着呢,结果陛下又忽地一拍桌子,发出声音来给李有德吓了一跳。 结果就见陛下咬牙切齿的说道。 “李有德,你说朕的弟弟到底是怎么看上赵如晦的?” 李有德猝不及防,但还是任劳任怨的开口说了实话。 “陛下,赵侍卫他长得好啊,武艺高强,舞剑也好看,虽然是有些沉默寡言,但看着确实是让人挺舒心的。” 后来赵翎还为自己殿下舞过几次剑,某次正好就让来传话的李有德撞见,并且看完了全程。 自此之后,李有德也不得不承认,赵侍卫舞剑的确是舞的很有水平。 怪不得能让他们的小殿下看上眼。 “……” 萧祁沉默片刻,无趣的挥挥手,再开口就带了点沧桑感。 “李有德啊,有时候,朕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 跟了萧祁十几年的大太监李有德挤出个满脸褶子的笑来。 “陛下,您说就是,奴才就是为了伺候好您的——这茶凉了,要奴才给您换了吗?” 萧祁无奈点头,“去吧去吧,让朕自己待会儿。” “好嘞陛下,奴才这就去。” 萧祁捏捏鼻梁,他身边怎么都是些听不懂话的人啊。 第128章 出乎意料的制玻璃进度 大雪零零碎碎,却又飘飘洒洒的落了几日,天光被白茫茫的大雪映得格外明亮。 虽是风景好得很,但不少人都在心底盘算这雪要下到什么时候。 这般落了几日,总算是在众人心越提越高时,雪停了。 若是再下这么几日,或许真的要到雪灾的程度了,好在如今的程度尚可应付,对于早有准备的百姓和官府来说,不算是多难应对。 谢青洛还在养病,虽是身体已经差不多了,但还是被禁止出去看雪。 力争之下,窗户被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缝,萧祁允许自己弟弟从缝里看了一眼,谢青洛被裹得跟个球一样,费劲巴拉得凑上去看了几秒,然后窗户就被关住了。 “……” 不是,我看了有一眼吗? 谢青洛沉默,然后回去委屈巴巴地看了眼自己哥哥。 萧祁拎着谢青洛的后衣领,往后拽了拽,然后言简意赅的说了句不行。 然后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自家弟弟,平淡开口。 “之前吹风着凉的账还没和青洛算,青洛现在倒是想重蹈覆辙了。” 话说的是平平淡淡,无甚威力,落到谢青洛耳朵里就恍如天塌了,他被迫乖乖站直,然后被自己哥哥揉了一把毛绒绒的衣领子。 “行了,等身体大好了再出去看,如今外边寒冷的很,雪化的慢。” “都听哥哥的。” 谢青洛抿抿唇,做出一副乖巧的表情来。 等到萧祁悠悠哉哉的看了会儿自己百无聊赖的弟弟,毅然决定自己赏雪去,自己弟弟看不到的风景,那就让他看吧。 等到自己哥哥心情不错的离开了云台宫,谢青洛揉揉手边的抱枕,微微叹了口气。 再看一眼身边的赵翎,谢青洛心知,即使是自己哥哥不在云台宫了,估计赵翎也不会允许他出去。 好吧好吧,他原本早就想好的取雪煮茶,衔梅做饼的计划,也就这般泡汤了。 倒不是说在室内没法干,而是谢青洛觉得这种风雅的事得在白茫茫的雪地中做才显得与气氛相合。 当时读《湖心亭看雪》,“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这意境,这种氛围,简直想想就让人沉浸其中。 谢青洛趴在桌案上,侧脸被毛领子蹭的发痒,实在忍不住了,只得捏了几下自己的脸解痒。 “赵翎,赵翎——” 嗓子倒是好了不少,比前几日病中时喑哑的声音清亮多了。 “殿下,叫臣何事?” 赵翎眉眼间是忍不住的笑意,弯下腰轻声问自家殿下有什么吩咐。 谢青洛一边勾起小赵侍卫腰间的络子在手中把玩,一边眨眨眼睛,请求般发问。 “张大人送来的文书,如晦可能帮我拿过来?” 他病还未愈,哥哥和赵翎为了他少耗费些心力,便先把下边人送来的“工作报告”给截住了,不让他看了再去费心。 不过此时嘛,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而且方才想去看雪的想法,也被两人无情制止,那满足他现在想看报告的要求,也不算过分吧。 果然,赵翎犹豫片刻,还是去另一边书架上把没人动过的文书拿了过来。 谢青洛欢悦的接过,他要做的事因为生病停滞了好多日,怎么能不着急? 虽说是他想的是一直躺平享受,但若是什么事真的开始做了,也必然是要认真完成的。 毕竟要做就做到最好,要躺平,就好好享受生活的美好啦。 看着造玻璃的进程如飞一般往前推进,谢青洛感叹,这古人的智慧真是比他强多了。 他也就是占了个先机,还记得一些现代知识。 要是不看这些,他估计还真的比不上这些匠人们。 真好啊,据这件事交到张庭仪手上才十几日,那边竟然已经搞了个差不多。 张庭仪给他送来的工作报告中提到,说如今烧出来的玻璃有些难以成形,表面不平整,甚至歪歪扭扭。 并且发脆,颜色也不是很好看,显得极其浑浊。 谢青洛看的入迷,认真的沉进去思考起来。 如果如今制的玻璃有这些问题的话,是不是因为烧玻璃时温度控制不是很好? 如果忽冷忽热,好像是会让制出来的玻璃有些发脆。 不过也和原料有关系,或许是制玻璃的原料不太纯净呢? 这个问题的话,就有点不好解决了。 算了,发批钱让匠人们多想想吧,正好下大雪,多补贴这些人些。 谢青洛合上纸,默默取了桌角的纸,沾了墨就要下笔,他要对张庭仪和他寻得这些匠人进行一个高度赞扬。 结果一下笔,就被人挡住了手。 “殿下,莫要累着。” 谢青洛略微有些不爽的躲开,但看到赵翎那双担忧的眼睛,又不得不开口哄人。 “如晦,让我写完好不好?乖啊,等等我们一起取雪煮茶,你先让呼晴去安排,去吧去吧。” 赵翎垂眸,只好默默把手拿回来,转身去寻掌事宫女安排煮茶的事了。 等到两人围坐在小火炉两旁时,几个小宫女正好把干净的雪取来,手脚麻利的添到精致的小壶中。 本应该正襟危坐,做一次风雅人的谢青洛,此时却半趴在地上,胳膊肘撑着地面,研究起这小火炉的构造来。 谢青洛担忧在室内燃火,碳燃烧不充分产生一氧化碳,然后把整个云台宫一锅端了。 他年前与郑子璋和沉香一起喝酒时,便担忧过这个问题。 同时也好奇这个小炉子的构造。 如今有了机会,他自然是要好好看看。 赵翎在一旁无奈,才入眼的是自家殿下塌下的腰和腰身间美妙的线条,结果视线一移开,就看见了殿下又往下趴了趴,几乎整个人都要伏在地面上了。 虽然是铺了地龙,也烧的暖暖和和的,但若是直接低伏到地面上,同样有寒凉入体的可能。 赵翎移到殿下身后,小臂施力,轻而易举的把人揽到跪坐好的姿势。 “殿下,地上凉。” 谢青洛嗯嗯点头,他研究的差不多了,没什么事了。 小炉子设了风口,其中的碳又少,应该不会有一氧化碳中毒的风险。 第129章 舒适的日子,脑子抽风的谢青洛 等到品完了拿清雪泡的茶,谢青洛才深刻的认识到,自己就适合当个“喝茶如牛饮水”一样的人。 真的是没有什么区别,和他平日喝的茶一个味。 还有那日安远侯世子和他的表兄谢明济泡的茶,他也真是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泡茶的手法让人看着眼花缭乱,赏心悦目,但其实喝起来是没点区别哈。 那秋叶茶,也单纯是因为比旁的茶涩了些,味浓了些,才得了他的喜欢,要不是这点区别,他还真的分辨不出来。 就他还读书人呢,风雅啥啊。 以后真让他品茶,他还不如去研究研究这下边的小炉子。 谢青洛轻啧一声,转而让宫人去取了牛乳,茶叶,和研细的砂糖来,顺便还要了些拿糖熬出来的红豆和极小的糯米团子。 换了个开口宽的小罐,谢青洛直接上手。 先加茶叶和砂糖炒至融化,等到茶叶香气和甜腻的糖味出来了,直接倒入牛乳,煮至微沸时加入了本就软糯的红豆和糯米团子。 等到冒着小泡沸腾时,再把火调小倒出。 一时间,牛乳的甜香扩散到整个殿内,但让人闻着便觉心中甜滋滋的。 谢青洛满意点头,可以,这第一次实践就成功了。 莫非,他的天赋点在了厨艺上? 以后可得试试。 唤了一旁的呼晴过来,谢青洛指着新鲜出炉的奶茶笑道。 “可看见这的做法了?让小厨房做些,给宫人们尝尝,几日大雪,天气实在是冷了。” 呼晴正要应下,却见殿下继续说道。 “再多熬几种粥汤,若有不喜这或者尝了牛乳腹痛的,喝了粥汤暖暖身子也好。” 呼晴轻声应下,转而吩咐云台宫的膳房去了。 谢青洛喜滋滋的把他做的奶茶盛了两碗,一碗推给一旁的赵翎,之后自顾自地拿了勺去尝自己的那碗。 他自从回了宫,吃的各种点心糖水自是不少。 这类似奶茶的甜水,自然也是尝过。 但今日,他忽地就想起前世的奶茶起来,玩心一动,便自己动手试了试。 谢青洛尝了一口,满足的叹了一声。 这真材实料做出来的东西,果然就是好喝。 虽是已经记不清前世的奶茶是何味道,但如今手上的这一碗,谢青洛自认为不比任何一种奶茶差。 和那种没什么滋味的清茶相比,他果然还是更适合这种小甜水。 不必费心的去品便能体会到其中真味,不正是摆烂人最喜欢的吗? 一碗自制奶茶下肚,谢青洛只觉浑身热乎乎的。 再看一眼喝的慢悠悠的赵翎,谢青洛拿帕子擦擦嘴,凑上去询问自己做的这东西好不好喝。 随后便见赵翎郑重点点头。 谢青洛露出个满意的笑来,让赵翎慢慢尝便是。 小桌上还有各式各样的点心,毕竟围炉煮茶,不能只喝茶吧? 谢青洛此时病愈,胃口便也上来了,捡着各色果子点心几乎吃了个饱。 真幸福啊,他现在简直无法理解病中的他为什么不想吃东西,这生病了不多吃些东西,怎么能快些好? 就是可惜了,如今不能喝酒。 此时这个时候再喝点小酒,醉了再调戏调戏身边的赵大美人,然后天雷勾地火来那什么。 谢青洛简直不敢想,要真是这般,这日子得过的多舒服。 不老实的手戳戳小赵侍卫紧实的腰腹,谢青洛却觉得小赵侍卫猛地一激灵,一下直起腰来。 嗯?反应这般大吗? 谢青洛试探的整个手掌覆上去,却感觉手下的肌肉一下收紧了。 他禁不住的皱眉。 “如晦,你此处怎么了?” 想直接掀起衣服看看,结果古人的衣服繁杂,谢青洛拽了几下都没弄开衣袍。 赵翎把人揽进怀里,轻声道了句无事,声音中还带着难藏的笑意。 “殿下轻些摸便好。” 两抹不甚明显的红意顿时爬上谢青洛的面颊,他理不直气也状的争辩道。 “什么摸,什么摸!粗俗!你我之间的事,能叫摸吗?” 赵翎无奈轻笑。 “那听殿下的,殿下说叫什么,便叫什么。” 谢青洛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 赵翎看了眼自家殿下的神色,看来已经把刚刚发生的小插曲忘了。 那处正是陛下踹他的那一脚留下的伤,虽没有伤到内脏,也不甚严重,但也已经是一片青紫。 殿下方才正好碰到最疼的地方,他才一下没忍住绷紧了身子。 赵翎面上云淡风轻的噙着笑,握了殿下的手腕,不动声色的引到了腰腹的另一侧。 “洛洛,你摸摸这呢?” 谢青洛顿时脸色爆红,嘴里念叨着不摸了,但手上的动作还是不停。 抬头看一眼赵大美人那一张俊美到举世无二的脸,谢青洛顿觉自己是被妖精引诱了。 或许是吃饱了,血液全都去消化食物去了,谢青洛脑子抽了抽,脱口而出一句前世小说里经常出现的话。 “你真是个小妖精!” 掷地有声,字正腔圆,砸地上能砸出个直径三米,深度五米的洞来,原本调情用的话被谢青洛说的正气凛然。 话一出口,谢青洛的脑子顿时回来了。 “……” 神经病吧他,说的什么狗东西。 抬头一看,就见赵妖精低低的笑,双眼亮亮的看着他,端的是姿容无双,风华绝世。 不过轻颤的睫毛说明赵翎似乎下一秒就要大笑出声。 谢青洛果断先出手,把人的嘴给捂住了,下一秒打量周围。 幸好,他和赵翎待着时喜欢屏退宫人。 要是让小宫女们听见了,他谢青洛的脸面,便荡然不存了。 很好,下一步,就是找刚才那句话砸地上砸出的坑,他福王殿下需要跳进坑里避避风头,等到彻底忘却这件事的时候再出来。 奈何云台宫的地面完整,甚至没有一丝裂缝。 谢青洛闭了闭眼,捂着人嘴的手还没松开,就果断威胁起人来。 “赵翎,你,什么也没听见,记住了吗?” 赵妖精眼睛笑得愈发好看,却只得呜呜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那我们说好了,你不能再提这件事!也不能笑!” 谢青洛恼羞成怒。 赵翎尽力收敛笑意,最终把笑意藏了三分时,谢青洛的手才拿开,他才被允许去哄哄恼羞成怒的小殿下。 第130章 赵翎,朱雀营 等到外边的雪化了一半多的时候,只剩下犄角旮旯的一些残雪未曾被暖光青睐融化时,谢青洛这时候才彻彻底底被允许裹着厚厚的衣袍出门。 谢青洛这么多日得以窥见正常的天色,简直感动的都说不出话来。 他以后再也不要生病了,以景朝如今的医疗技术,生一场病实在是风险太大,并且耽误的事着实是太多了。 也幸好是病之前所有的事才刚刚起步,正在稳步发展,用不太着他去帮忙什么的。 要不他这缠绵病榻十几天,这得多耽误他想做的事。 谢青洛慢慢悠悠的抬头,看因为晴雪映衬下格外明亮的天色。 天空因为晴朗,蓝天便显得格外的高,远,让人看之心情愉悦。 再呼吸几口清新的空气,虽是吸到嗓子眼里有些寒凉,但正因为此,让谢青洛觉得为之精神一振。 但还没享受多久,就被一旁紧紧盯着自己弟弟的萧祁给他戴上兜帽,然后被赶回了云台宫。 谢青洛乖乖认栽,他也担心自己再受了凉,更是一番折腾。 喝着甜茶暖手时,谢青洛已然把提取青霉素一事提上了日程,虽然他手边已经堆了好多事,但谢青洛还是孜孜不倦的给自己加码。 他如今搞些抗生素出来,之后战争再起,也算是造福士兵,减小伤亡。 虽然不知道他这种连半吊子都算不上的能搞出些什么东西,不知道产率能有多少,纯度能有多少。 但是先试试呗,反正他也只是个开头的,下边有的是人再去帮他推进。 谢青洛悠悠叹了口气,读完了好友时松写来询问他是否安好的信,再把信纸按照原先的折痕,整整齐齐的折好放到一旁。 时松的事,他手下的亲卫亲去肃州查探了一番,不仅询问了佛光寺的主持,也的确是找到了时松当时说的那位夫人。 带来的画像,谢青洛也看了,画像中的夫人确实是与时松的眉眼有几分相似。 谢青洛转手把画像扔到一旁。 如今景朝又没有什么dna检测,便也只能看长的像不像来判断了。 至于时松的父亲,手下的亲卫却未曾找到踪迹。 谢青洛沉思片刻,未在此事上再下多少功夫。 时松是什么身份无所谓了,既然已经找到了他的生母,那他是什么身份,都是谢青洛说的算了。 况且时松并没有那种心思,谢青洛敲敲卓案,转手开始给自己的好友写了封平安信。 递给一旁的宫人,让人送去国安寺,谢青洛此时想的已经是另一件事了。 害他心神波动太大的罪魁祸首,他的表兄谢明济为他送来的母后给他留的那一支亲兵,那支几千人的私兵。 谢青洛手中捏着私兵名单,心底又开始思考到底是用还是不用。 赵翎就在一旁,谢青洛如今也没有遮掩,只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此次病了一次,很多事倒是看开了不少。 这亲兵可是他母后留给他的,他凭什么不能用? 他就用。 私兵名单上不单是他这支亲兵的介绍,还有如今这支私兵驻扎的地方。 谢青洛打了个哈欠,想着如今这私兵还驻扎在京都旁边的府城,这要是让世人知道了,不妥妥的觉得谢家是要造反吗? 挥挥手,谢青洛把沉香叫过来,让她亲自去一趟京城谢府,替他对表兄谢明济说一声谢谢。 谢青洛是得了消息,知道自己的表兄回谢家时被结结实实打了一顿,养伤的进度和养病的进度几乎同频个。 啧,活该,让你当谜语人。 谢青洛轻哼一声,又安抚了自己任劳任怨的亲卫一番。 “沉香,放心哈,以后你们殿下能用的人就多了,不会只累着你们了。” 主要是什么事他都得找手下的亲卫做,这会儿查个事,那会儿查探个不知真假的消息。 估计还得全景朝奔波,只算去肃州的次数,就得好多次了。 亲卫也任他折腾,事也都干的漂亮。 只按着一群羊薅羊毛,谢青洛着实有点过意不去。 以后就行了,他又多了一股私兵,这几千人的兵力,杀人灭口都能做得漂漂亮亮。 沉香在一边轻声应下,只觉得他们殿下着实是好玩。 安排人去了,谢青洛有顺手拿过另一份信看起来。 哦,这是孔子贞给他写的,报告火药的进程来了。 或许是接连几日的雪,火药的进度倒是有些停滞不前,但是信中写到,改变各种比例之后,火药爆炸起来的确是威力更大了。 谢青洛看的满意,才把信放到一旁,准备写封信鼓励鼓励,然后就被赵翎从身后环住了。 “殿下……” 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 谢青洛疑惑,开口发问。 “怎么了怎么了,如晦?” 赵翎蹭蹭自家殿下柔软的面颊,言道自己明日就要去军营了。 谢青洛轻啊一声,“哥哥说的?这般快吗?” 赵翎嗯了一声,随后解释道。 “陛下安排的,此事本就是早说好的,倒是也不显得着急。” 谢青洛还是有些惊愕,怎么这般快? 他那日才知道了个影,如今赵翎怎么就要走了。 “那哥哥安排你去哪儿?去徐老将军的营中吗?从小兵做起还是直接去做掌官?” 徐老将军就是那位带军自有一番想法的老将军,他的军营中军纪严明,士兵上进勤勉。 赵翎摇头,有些不舍的眼神盯着自家殿下。 “不是,是去朱雀营。” 谢青洛明显的不解起来,朱雀营?这不是那个全是纨绔子弟混日子的军营吗? 赵翎要去那儿? “陛下说让臣去朱雀营做掌军,认真磨炼一番。” 谢青洛听到这也想明白了几分,这要是去朱雀营,可真就是磨炼了。 难缠的纨绔子弟多得很,偏偏就都聚到了这朱雀营,不知道赵翎去了,得怎么弄才能把威信立起来。 谢青洛只是想想,都提赵翎心烦。 “如晦,那……你有把握吗?” 清亮如水的眸子盯住他,赵翎不由得心动,却只得点头沉声道。 “殿下放心,臣有把握。” 第131章 陛下这般,是同意殿下与他了? “啊——,那就好。” 谢青洛虽是这般说,但眼神里还是免不得带了担忧之色。 赵翎是能打,但管理军营掌军也不只是要能打就好啊,况且再能打,一个人也招架不住几人,几十人,几百人一起动手啊。 谢青洛忧心忡忡的看了赵翎一眼。 赵翎见到自己殿下这般担心自己,还是忍不住轻笑,出言安慰,言语柔和。 “殿下真的不必这般担心,臣有把握的,况且殿下身体还未养回来,何必为臣伤神?” 谢青洛闷闷点头,随后却又展露出一抹笑颜。 “好吧好吧,我相信如晦。” 随后又握住赵翎的手,轻声嘱咐道。 “那如晦要是有什么难处,一定不要自己藏着,要告诉哥哥和我。” 赵翎只见面前殿下的眸子中的情意流淌,恍如水波轻流般动人,便点头应下。 两人还没离开,就在心底对彼此思念起来。 趁着赵翎还没离开皇宫,两人简直是时时刻刻腻歪在一起。 对彼此的承诺说了一箩筐,然后对彼此的嘱咐也说的越来越细致。 来送茶的小宫女只一抬眼,就见到赵侍卫把他们殿下抱在怀里,两人体型有些差距,赵侍卫把人全都揽在怀里甚至都有空余。 分明赵侍卫看着是个冰冰冷冷的人,但和殿下在一块的时候,却显得眼神格外柔和火热。 这般体型的差距下,赵侍卫看起来格外的有压迫感,像只虎视眈眈的猛兽。 殿下却是和往常一样,还是那般的温和,眼神明亮温和的和身后的猛兽对视。 然后就奇了怪了,这只猛兽好像就一下子收敛了气势,被驯服一般,平平静静的在殿下身后老实守着人。 小宫女单单抬头看了一眼,便觉得自己不敢再多看,只得匆匆做好自己的事赶忙出去了内殿。 另一边,正孤孤单单批奏折的萧祁心思却也在云台宫里。 萧祁也知道自己两个弟弟估计得在云台宫里好好告别一番,免不得有些什么牵手,拥抱,然后说些甜言蜜语,山盟海誓之言。 为了不自找没趣,不让自己看见了再生气,萧祁便直接没有进云台宫一步。 虽然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萧祁还是感觉心中发涩,堵得慌。 分明他是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是为了这俩弟弟好好告别,亲热一番,他还得避开云台宫。 真是…… 萧祁用力握握手中的笔,再看看偌大的养心殿,越来越觉得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 但随后便想到,等明日赵翎去了军营,自己弟弟就能陪自己了,心中便忽的一阵欣慰。 赵翎这小子,估计要收服朱雀营的那群纨绔子弟,是得费好大一番功夫了。 虽是知道赵翎的能力强,但面对一群不上进,不好惹而且背景也大得很的纨绔,赵翎明日一去,估计等着他的就是个下马威。 人都言“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道赵如晦这三把火,能不能烧起来,烧的好呢? 想到这,萧祁心情颇好的在面前奏折上写了一个“准”,随后又唤了一旁的李有德,让人等会儿把赵翎叫过来,他还想嘱咐点什么。 再低头看手中的奏折,原是礼部送上来的,说是西戎那一行人要想要离开景朝回去,所以上了折子来询问他的旨意。 萧祁顺手划了“准”。 这西戎一行人在景朝可算是受了罪,景朝的官员磋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逼的这西戎官员都搬出了驿站,自己去寻地方住。 结果不识物贵,加之自身挥霍无度,带的金银却哗啦啦的全都流走了。 愤愤的告到负责对接他们的官员那,说有人骗财骗物,那官员面上答应的好,却是不办事,背地里还骂西戎的人不识抬举。 让你住驿站你不住,你们不活该吗? 没钱还想在他们京都玩,态度还这般蛮横,果然是边陲小国,不识礼仪,景朝的官员摇摇头,觉得和这些西戎人说话都难为自己。 因此,这些西戎官员连带着西戎公主,若是再不走,几乎是要流落街头了。 萧祁笑眯眯的看着另外的折子,只觉得心中的气解了几分。 不过要等到气全消了,还是得等到西戎亡国的那一天啊。 他等着赵翎和他其他能干的臣子,完成这项能名留青史的成就。 往昔有霍去病封狼居胥,或许景朝也能出现这般好的将领呢? 是吧,赵翎? 萧祁盯着站在他面前,从小带大的弟弟赵翎,含笑问道。 “赵翎必然不负陛下所念!” 赵翎一撩衣袍,跪地承诺道。 虽是满意赵翎的精神面貌,萧祁却是收了笑,语气平淡缓慢道。 “大话不要说的太早,朱雀营还不知道你能不能收服,还就在这说起这话来了。” 赵翎没有被打击到,眼神更加坚定。 “臣,必然不负陛下所想!” 行吧行吧,萧祁挥挥手,有自信就好。 别仗还没打呢,就已经自己害怕上了,这种人怎么能成大器? “郑子璋也要同你一起去,他可是和你说了?” 萧祁前倾倾身子,问道。 他之前想到赵翎一个人去未免太过势单力薄,即使是晚上睡觉被暗杀都没有人帮着,于是便想再找个人同去。 人选还没定,结果郑子璋便来毛遂自荐,萧祁知道两人关系不错,便欣然应允了。 正好,有来毛遂自荐的,他就不用再去费心想人选了。 都想建功立业,这不正常的很吗? “回陛下,子璋已经告诉臣了。” 萧祁点头。 “明日你二人同去便是,你为主官,他为副手,好好做事便罢。” “时辰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萧祁嘱咐一番,便让人回去了。 结果却见赵翎还未起身,竟是恳求道让他照顾好谢青洛。 萧祁无奈,再看看面前人的面容真挚,只得应下。 “青洛也是朕的弟弟,朕怎么会照顾不好?倒是你,不如少受些伤,不让青洛担心。” 此话一出,赵翎浑然一愣。 这是?陛下同意殿下与他的事了? “是!臣必然护好自己,不让陛下与殿下担忧!” 谁担忧你了? 萧祁无语,却还是让人退下了。 第132章 赵翎离宫赴军营 第二日,天色还朦胧,赵翎已然收拾好了一切。 衣冠利落,面容俊美硬朗,浑身气质坚毅稳重,远远看去倒真是像个运筹帷幄的小将。 他脚步轻缓无声,慢慢走入自家殿下的寝殿内。 默立在谢青洛的床榻前,映入眼帘的,便是谢青洛安静柔和的睡颜。 殿内的光线昏黄,微微有些黯淡,赵翎担心烛火太亮,会扰醒自家殿下,便只让宫人在离床榻最远的地方点了烛火。 他欲伸手去碰谢青洛的面颊,却又在几寸处停住手,最终只是轻捋了捋一旁温润的发丝。 呼晴和几个宫人立在寝殿一侧,屏息安静的等着赵侍卫出来。 只见殿下床榻前站立的人影脊背微弯,黑影斜斜的投在地板上。 从宫人的角度看去,虽是此人身材高大,威压也重,却不会让人有恐惧之意,反而在昏黄平静的烛火下,显出几分温暖安心之意。 “殿下,等臣回来。” 赵翎启唇,却只是把这句话在心中滚了几滚,未曾出声说出来。 殿下是性情中人,他担心殿下亲自送他离开时心绪翻滚,再把才好的病再唤回来,便特意把他离开的时间说晚了一个时辰。 赵翎心想,让殿下多睡会儿也好。 面上勾出一抹温和的笑,赵翎慢慢俯身,极其轻的碰了碰自家殿下的唇。 轻的恍若一股风,只在柔嫩的花瓣上拂过一瞬,便悄然离开,去完成自己应有的使命去了。 赵翎深深看了眼还在睡眠中的自家殿下,然后默默转身,出了寝殿。 “呼晴姑娘,劳烦你照顾好殿下了。” 赵翎郑重抱拳,对云台宫的掌事宫女嘱咐道。 “是,赵大人不必担忧,照顾好殿下也是呼晴分内之事。” 呼晴柔婉一笑,轻声道。 赵翎知道呼晴做事周全,便也放心了几分,于是点点头,示意自己要走了。 等到与郑子璋骑马一同奔驰于去军营的路上时,赵翎心中仍念着云台宫的谢青洛,眼神还带着柔和。 一旁的郑子璋想打趣几句,但见了兄弟这般温柔神色,也只得把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只是等到进了军营,下了马,郑子璋便陡然注意到,自己的好兄弟眼神一下子凶了不少,锐利之意顿显,丝毫没有方才的温和。 便也只能把心底的疑惑藏住,然后配合赵翎同样端起架子来。 这边是混日子的纨绔和才来的军营统领赵翎互相试探,互相探底,称得上是表面温和,背地刀光剑影;而另一边的云台宫,却是岁月静好,笑语吟吟。 谢青洛起身换了衣裳,才开口问赵翎去了哪,便得到呼晴的回答说赵大人已然走了。 轻啧一声,谢青洛心想这倒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这呆子,估计是害怕自己见了他走会哭呢,所以才悄悄的自己走了。 对于此事谢青洛倒是不生气,就是心想没人送他的小侍卫,倒是有些委屈了之后的大将军。 谢青洛自己想的面带笑意,便一边任由小宫女为他束发,一边闭眼询问。 “赵翎走之前可是来寝殿看我了?” “是,彼时天色还暗,赵大人来寝殿看了殿下,在殿下窗前站立了片刻,便悄无声息的出来了。” 谢青洛点头,这倒是跟赵翎的性格相符。 “给他准备的东西,赵翎可是都带上了?” 谢青洛睁眼看看铜镜中被束了一半的头发,又开口问道。 “是,赵大人都带上了。” 这还不错。 谢青洛心中满意,他知道古代缺衣少药的,到了军营中许是寒冷的很,又因为摔摔打打不可避免地会受伤。 便让人多多准备了衣物,以及从齐太医那要了一批治疗各种疾病的药,甚至特意嘱咐人做成了药丸子,以便赵翎不时之需。 “传膳吧,我饿了。” 谢青洛看看镜中脸小了一圈的自己,懒洋洋的吩咐下去。 赵翎有自己的事要干,暂时不在他身边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况且他要做的事,不比赵翎要做的事少。 也不能人暂时走一段时间,他就吃不下饭,干不进去事了。 舒舒坦坦的正用着膳,彼时萧祁正好下朝,便马不停蹄的往自己弟弟这赶,生怕赵翎走了,自己弟弟再伤心一番。 结果进了正殿,一眼看见的便是自己弟弟用早膳用的正开心,眉眼间都是满足之意。 很好,他弟弟果然是能干大事之人。 不为情爱之事所困,着实有他的风范。 谢青洛见自己哥哥呼呼的就来了,还露出个清甜的笑问萧祁要不要一起用膳。 萧祁点头,便一边用膳一边试探自己弟弟,问赵侍卫去做事了,青洛想不想他。 谢青洛听的稀奇,便回答道。 “赵大人被哥哥委以重任,去为景朝做事,这可是件好事,况且赵大人只是离开几月,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青洛为何要想他?” 萧祁听着自己弟弟说的略有些疏离的话,忽地缓过神来。 原来青洛还不知道,身为哥哥的他已经洞悉了他和赵翎之间的情意啊。 萧祁恶劣的心思一下子起来,想再逗逗自己弟弟,但细心打量一番青洛的面色,却着实没看出来自己弟弟的伤心在何处。 谢青洛认真吃着东西。 但同时也想不通,为何哥哥和赵翎都觉得自己会伤心一番。 拜托,赵翎是去军营中磨炼,又不是真的上了战场而且还一去不复返了。 即使是上战场,谢青洛还巴不得给赵翎饯行呢。 还得顺口说一句早些立功,勇敢冲锋,等着你回来同我成亲。 这如今只是去军营一件小事,不就跟前世出个差,去旁的学校交流一番一样的吗? 这他哪有必要伤心? 虽是也担忧军营中的日子不好过,但谢青洛却是从未想过让人回来,自此就别去了这种事。 日子不好过,就让赵翎好好努力,管理好军营呗。 所以只是几月不见,甚至说他只要想见赵翎,出宫见去不就是了? 所以何必伤心半分?又有何可在意的? 谢青洛自感心思豁达,便又愉悦的多喝了半碗粥充当庆祝。 只是一旁的萧祁,却是没有看出来自己弟弟到底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装出来的不在意。 思绪转了几圈,却是想到自己弟弟莫非真是个多情的? 忘情也快? 萧祁不知他想的已然是偏离了十八杆子了,思绪已经到了给被青洛负心的赵翎如何补偿了。 第133章 孤本到手,私兵我也要 等到谢青洛用完了吃食,抬头却见自己哥哥忧心忡忡的盯着自己。 ?这又是怎么了? 谢青洛不解,便好学善问的凑到自己哥哥面前,询问道。 “哥哥可是为了朝政担忧?” 萧祁摇摇头,再看看自己弟弟那双清如泉水的眸子,实在是觉得有苦说不出。 他本来还是反对赵翎和青洛在一起的,结果如今却是替性子忠厚的赵翎担心起来,若青洛当真是个负心汉该如何? 萧祁轻吸口气,再看一眼自己弟弟。 罢了罢了,这事他以后真的不管了 天子金口玉言,此事他往后再也不插手了,两个孩子自己折腾去吧。 心累的萧祁下了决断。 “哥哥只是担忧青洛,这次的风寒让青洛瘦了不少,以后可要小心,不得再吹风患病了。” 谢青洛乖巧点头。 “谢谢哥哥,我知道了,张大人今日来述职,哥哥要同我一起见见吗?” “哥哥先回去处理政务,倒是青洛,莫要太过疲累了。” 萧祁起身,顺手摸摸自己弟弟的温润的黑发,看到自己弟弟着实清瘦了一番,实在是心疼。 谢青洛抬头露出个清浅的笑来,点头应下。 萧祁一点也不信,只是语气稍重的警告了一句。 “朕若是再听到齐太医说你心神疲倦,就把你禁足在云台宫,什么时候把身子养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谢青洛顿时瞠目结舌,他只觉这事哥哥真能做出来。 只好收敛了心中的侥幸之意,连声应下,并且决心今日早睡半个时辰,少看几眼闲书。 目送自己哥哥离去,谢青洛心有余悸的回了殿内。 真是的,怎么突然这么凶了。 谢青洛一边抱怨,一边把自己画的图纸给翻了出来。 图纸画的一套比较完整的蒸馏装置,大型的他没见过,也搞不出来,所以只能把实验室中用的蒸馏装置画了一番。 什么圆底烧瓶,直形冷凝管,还有一些基本的化学实验仪器,他都给画了出来,并把一些解释写了出来。 那边制玻璃的进度快,那这些东西让他们试着做做也不是不行。 谢青洛看着非常简陋的图纸,心里也没底,这图纸简陋的连尺寸都没标出来,着实是不知道匠人们能不能照猫画虎,把这一套制出来。 长叹一口气,他当时上着大学,怎么就没多学点有用的。 但凡是知道自己要穿越到啥也缺的古代,他就应该看上几本那种拿土方子制各种东西的书,全都给背得滚瓜烂熟。 再了解点什么致富的门道,学着前世一些穿越小说里开铺子,然后成为首富。 哎,可恨“早知道”啊。 谢青洛晃晃手中的图纸,看着被他画的莫名其妙的图纸,只得闭闭眼,后悔没让张庭仪带个靠谱的匠人来了。 张庭仪也算是门外汉,把这图纸讲给他听也不如讲给专业的人听靠谱啊。 谢青洛惊觉自己失策,却又迅速平静下来,下次再说吧。 先让人拿回去图纸试试,能行就行,不行就再改进。 正好有宫人来禀报,说张大人来了。 谢青洛颔首,让人快些进来。 张庭仪满面笑容,步履稳健的走进殿来。 身影还没到面前,声音却是已经传到了谢青洛耳中。 “殿下!听闻殿下前几日身体有恙,如今可是大好了?” “张大人!” 声音清脆欢快的很。 因为生病,谢青洛在宫内闷了十几日,如今见有人来寻他,自然是开心的。 “多谢张大人关心了,如今已是无事了。” 谢青洛浅笑,同时接过张庭仪递给他的东西。 小心放到桌案上,耐着性子拆开一层又一层的锦绸,谢青洛惊喜发现,这便是张庭仪承诺的要给他看的孤本。 “这可是……” “殿下聪慧,这便是那位大师的孤本,今日臣特意带来给殿下欣赏了。” 谢青洛惊喜的很,再抬头看面容慈祥含笑的张庭仪,心中实在是熨帖的很。 “张大人这般大方,实在是让青洛欣喜。”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臣本就承诺了,自然是要做到的。” 谢青洛欣喜,小心翼翼的把这孤本放到一旁,寒暄片刻后与张庭仪聊起正事来。 “我从信中看到,咱们的玻璃已然算是制的不错了,张大人实在是功不可没。” “今日寻张大人来,还是想让张大人看看,这些东西可以带回去让匠人们试试,看能否制出来?” 张庭仪接过图纸,入眼的便是恍如花瓶的一个图案,然后就是一些像是杯盏的图样子,虽是有些新奇,但也不算是过于奇特。 “臣知道了,臣会让匠人们试试的。” 谢青洛颔首,却是唤了宫人来,言说跟着张大人走一趟,给匠人们赏赐些银子。 轻声嘱咐完,谢青洛才转头对张庭仪笑笑,说道。 “麻烦张大人告诉匠人们,谁先把我想要的玻璃制出来,便赏赐白银百两。” 张庭仪感叹于面前殿下身上的气质变化,只才几月,殿下便已脱胎换骨,当真是身份尊贵的王爷了。 于是便起身,即刻应下。 既是已然听殿下安排完了此事,张庭仪也不好多待,随后便告退出了云台宫。 谢青洛喝了半盏茶,休息了片刻。 随后又有宫人来报,说沉香大人求见。 谢青洛懒懒的抬眼挥手。 “见,快让沉香进来。” 他才嘱咐了沉香亲去一趟谢家寻谢氏祖母和谢明济,把母后给他留的私兵一事问清。 如今沉香从谢家回来,有了结果,自然是要快些让沉香来见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支私兵该如何。 反正这支私兵他是用定了,既然是走了沉香的路子,那这事估计也瞒不住自己哥哥了,这才算真真过了明路。 以后他才敢正大光明的用这支私兵了。 要不然,几千人的一支私兵,谢家敢给,母后敢留,他当真敢用? 这不得先被大臣的唾沫星子淹死,被骂做圈养私兵,意图谋反? 谢青洛才不想落得这个境地。 因此才特意让沉香去干了这事,不过沉香去找哥哥禀报也好,真的是他的人,并且替他瞒的好也罢。 反正他麻烦这么一遭,就当程序合理了,这支私兵他就正大光明的笑纳了。 第134章 联系自己的私兵,试图搞出青霉素 管他把私兵拿来干什么呢,反正他就是能用着。 谢青洛敲敲桌案,手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而沉香正站在他面前,神色拘谨的抱拳行礼。 认识了这几个月了,沉香在他面前还是最开始那般的谨慎,谢青洛摇摇头,含笑唤了沉香平身。 “快起来,我吩咐你的事做的如何了?” 沉香被殿下的笑晃得眼前一亮,随后取出一份封口的信件,递给谢青洛。 谢青洛微挑眉梢,把信件接过来随手放到一旁。 “我那谢家的表兄谢明济如何了,听闻他被打了一顿,如今可是能起身了?” 此事谢青洛自然是听闻了,他生病的消息一传出去,谢氏祖母就派了人来看望,同时隐隐有替谢明济告罪之意。 奈何被当时的萧祁给赶了回去。 萧祁虽是得知了谢明济被家法处置的消息,但也是置之不理。 直到谢青洛身体渐好,此事才被当作笑话一般传到谢青洛的耳中。 沉香先是点点头,却又是摇摇头,迟疑道。 “回殿下,谢公子虽是能起身,但似乎没有大好,下属见到时,谢公子似是硬撑着的。” 谢青洛笑眯眯的点头,心中有些畅快。 活该嘛这不,想想谢明济当日说的那些话,就跟撺掇他造反似的,但凡传出去了,这谁敢听啊。 “谢老夫人可说什么了?” “回殿下,谢老夫人问了您的身体,还让沉香替她向殿下告罪。” 听到这,谢青洛轻啧一声。 找沉香问不如直接来看看他,这还不算是容易的事吗? 谢青洛摇头,笑眯眯的夸了沉香几句,正要挥手让他下去,却又把还没伸出去的手压住,问道。 “沉香,你可愿意像年前一般,跟在我身边做事?赵翎去做别的事了,我身边需要几个人跟着。” 谢青洛心想,赵翎和郑子璋都走了,估计哥哥会再派人来跟着他,这倒是不如他自己选几个,还用着顺手。 却没成想沉香犹豫片刻,摇摇头。 谢青洛也没为难人,只是嘱咐他问问其他人,有没有愿意的,找一个来。 这样的话他在给亲卫安排事情,传递消息也方便。 沉香领命,但是抬头看谢青洛的眼睛里还带着些愧疚,谢青洛微微一愣,转而笑着安慰人。 “这有什么的?你既是有自己的事要做,不来就不来,这有对不起我的?” 他对面的沉香抿抿唇,轻声应下,然后又立在一侧等着吩咐。 谢青洛看看沉香笔直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 这事是他想差了,沉香也是个姑娘,若是真跟在他身边,免不得再被人误会。 他本意不是如此,但只怕被旁人想差再向沉香施压。 拿过一旁的信封,谢青洛拿赵翎留给他的短刀整齐的把信件划开。 如今这短刀他已经用的很熟练了,虽然不是如臂指使,但也是能使用自如了。 先是扫一眼信上的字,谢青洛只觉写字的人是个胸有丘壑的,字如其人,不是虚言。 信中问候了谢青洛的身体,并且给他好生道了歉。 看到最下边的落款,“谢家谢明济”。 谢青洛兴致缺缺的把信扔到一旁,又唤沉香道。 “沉香,拿着这帕子,去这地点报上我的名字,然后让他们的统领进宫来见我。” 谢青洛把那日谢老夫人给他的旧帕子,和写着私兵驻扎地点的纸张递给沉香,沉香都在这里了,他就顺便让她去了吧。 再找别人也麻烦不是? 沉香向来做事妥帖,或者说哥哥给他的那支亲卫中的人做事都妥帖,因此让谁去都一样。 看着沉香走远,谢青洛晃晃脑袋,只觉有些累了。 这一上午倒是真没歇多长时间,唤了呼晴传膳,谢青洛趴在桌案上可算是松了口气。 殿内很安静,没了一直跟着他的那个人,偌大的殿内更显空荡。 忙了这一上午,谢青洛现在才腾出思绪来想起赵翎。 身边一下子少了个人,倒真有些不适应。 不知道赵翎的“将军”,在军营中做的如何了? 这才半日,估计那些纨绔们也不是太过分,只是些试探罢了。 对常人来说或许难以解决,对赵翎来说或许只是洒洒水。 哎呀,赵翎不在这,好无聊啊。 谢青洛捶捶桌子,着实是有些无奈,身边少了个人,真的好没意思啊。 不仅每天看不到那张俊脸,还少了能说话的人。 谢青洛长长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豁达还是早了。 虽然是不伤心,但是思念还是有的。 这才半日,这就思念开了,真是不争气。 也不知道人在军营里会不会被欺负…… 谢青洛猛地起身,呼晴才要让殿下去用膳,结果就见殿下这般一个大动作。 “殿下?” “呼晴,你去传个消息,今天下午让安远侯世子进宫一趟。” 呼晴虽不解,但还是应下。 谢青洛心想,他让秦明义帮忙看看,这朱雀营里都是哪家的纨绔子弟,他先准备着些。 可不能让赵翎被这些纨绔子弟白欺负了去。 那会还自封理智清醒的谢青洛,现在就已经被不在身边的美色迷昏了头脑,想做的事简直是不可理喻起来了。 都已经想好到时候怎么清算欺负了小赵大人的纨绔子弟了。 当真是“红颜祸水”。 用完膳躺在床榻上的谢青洛闭着眼,虽然觉得已经很是疲累了,但还是有些睡不着。 这时候,有个人抱着他得多舒服。 略有些遗憾的叹息一声,谢青洛只好抱着软枕进入睡眠。 下午时分,谢青洛慢悠悠的起身,换好衣衫,准备去视察他搞得橘子。 既然是准备搞出青霉素来,那先搞点青霉菌试试呢? 青霉菌附着在橘子的表皮上,在合适的温度下借助橘子提供的营养,就会不断繁殖。 有时放久的橘子上出现的绿毛,就是这青霉菌繁殖形成的。 到时候有了青霉菌,再让他们大规模繁殖,然后再从青霉菌中提取出青霉素,或许是一条比较可行的路子。 虽说这样搞出来的青霉素其中必然有杂质,而且产量也低的很。 但先试试,后续慢慢改进,也不是不行。 第135章 做事利落的赵翎 前些日子,谢青洛便着手安排此事。 让宫人寻了云台宫中一个温暖的隔间,把未清洗的新鲜橘子放了进去,就等橘子自己慢慢“长毛”,等着青霉菌繁殖。 或者是只留了橘子皮,等着橘子皮上的青霉菌慢慢繁殖。 谢青洛接过宫人递过来的“口罩”,准备进去隔间看看这橘子和橘子皮有什么变化 青霉菌被吸到呼吸道中会导致感染,会加重咳嗽。 他病才好,还是说注意一番比较好。 进了昏暗的隔间看了一圈,谢青洛感觉这东西都没什么变化啊。 温度够了,湿度也够了,怎么就是不长毛呢? 以前随手放个橘子,如果忘记了多放几天,就会长出青霉菌来,现在这个,怎么就是不长了呢? 谢青洛换了身衣袍,有些没想明白,莫非是“有心栽花花不开”? 只有“无心插柳”才能“柳成荫”? 没办法,谢青洛只能让宫人注意着点,看着上边什么时候出了绿毛再来告诉他。 等着菌种有了,那还缺的就是培养基。 靠在圈椅上,谢青洛思索着这培养基应该用什么做。 这现代的培养基都是用的琼脂加上营养物质,那古代没有琼脂,能用什么? 琼脂,不就相当于是胶吗,那以前吃的“皮冻”,其中不也是胶吗? 猪皮熬成的冻? 这个应该行,而且里边还自带营养物质,这就更简单了。 培养基解决了,那他到时候还得消毒,接种,这也很容易,找个铁丝,用之前沾点酒一烧,等着温度降下来,沾了菌种接种到培养基上就行了。 之后把青霉菌中的青霉素给提取出来就行了,这个也不算难,到时候准备的差不多了再说吧。 乐滋滋的在要做的清单事项上打了半个勾。 谢青洛心想,等到给提取出来之后再把这条划去吧。 在关注玻璃制作进度,不断试图提纯火药原料,关注橘子皮长毛进度,顺便还帮自己哥哥时不时批批奏折的日子中,谢青洛感觉自己忙的都要没空想在军营中的赵翎了。 据秦明义说,军营那边一下子管理的严了,原本每日归家的纨绔子弟,这自从赵翎去了之后,家中的长辈就再没见过孩子的面。 说着,秦明义偷瞄了一眼殿下的神色,还出言夸赞了赵翎一番。 谢青洛听着自然是开心,但其实也忍不住的担忧。 秦明义又言,据说赵翎去营中的首日,就给了那群纨绔子弟一个下马威。 结果有的纨绔子弟不信邪,然后第二日就被拉出去军法处置了二十棍。 然后第三日,一群纨绔子弟联合起来反抗赵翎,然后被赵翎一个人全都给打翻在地。 然后第四日,几乎所有纨绔子弟都老实了,差不多都躺在床上养伤了。 谢青洛在一边听的想笑。 他的赵翎怎么干事的这么干脆利落,直接武力镇压,全给解决了。 既然给打服了,之后立威就更容易得多了。 朱雀营中也不只是有纨绔子弟,清白人家,或者寒门中来从军的也不少,自然也是苦朱雀营中的情况已久。 如今来了这般厉害的主官,这些人的自然是全都被赵翎招揽在了麾下。 那些纨绔子弟疼的没空作乱,原先能耀武扬威的对象也没了,自然是都老实了几分,没有再做出特别过分的事。 谢青洛在一旁半喜半忧。 赵翎的行事在军营中初见成效,但那些纨绔子弟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心思也是不一定。 况且这都八九日了,赵翎只给他写了一封信。 看样子是事务繁忙,也没什么时间。 叹了口气,看看在一旁的秦明义,谢青洛微笑道谢,还是委托秦明义多关注一下军营的情况。 安远侯世子一直从商,认识的三教九流的人也多,况且与那些纨绔子弟玩的也好,或许一起玩的人中就有在朱雀营中的,要不消息怎么这般细致灵通? 秦明义应下面前殿下的请求,心中却还是有些不解。 虽是知道去了军营的赵翎,原先是殿下身边的侍卫,但也是不理解殿下为何对他如此上心。 也只能理解成殿下体恤身边的人,也忍不住在心中赞叹一声殿下仁厚。 留秦明义用完了膳食,谢青洛目送人离开,想着下次安远侯世子再来,估计他们就能商议出售玻璃的事宜了。 昨日,张庭仪那边给他送来了一批样品。 谢青洛看着做的不错的实验仪器,心中也是高兴,未曾想这般快就能见到实物,也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以他的眼力,还看不出现在制的玻璃和前世的玻璃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反正面前的烧杯,还是很符合他印象中的烧杯样子的。 倒了热水,又换了凉水,如此来了几遭,见烧杯并没有因冷热交替开裂,心中满意的很。 上次来的样品还受不了冷热交替,这一次倒是一下子便改进了许多。 再看看其他准备完整的仪器,谢青洛心想,莫非他能试试把酒精给蒸出来了? 正想着先让宫人准备准备,明日试试。 却忽地听闻宫人来报,说沉香大人来了。 谢青洛挑眉,难道今日是两件喜事,他的那支私兵也被联系上了? 前几日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沉香一直联系不上那支私兵,分明地点是对的,拿的信物也是对的,但就是联系不上。 今日却是一下子有人主动来寻沉香了。 谢青洛好奇,但还是让沉香带来的人,据说是私兵的首领进殿见他了。 他身边换了人跟着,一个是他哥哥派来的约摸三十岁的侍卫,一个是他从自己的亲卫中选的一个名叫清圆的娃娃脸。 谢青洛挥挥手,让两人注意些。 要是有什么异常,只是拔剑杀了就是。 见身后两人应下,谢青洛才让人将首领带进来。 首先引人注意的,便是这首领的脸,容貌虽是普通,可就是引人注目,但让人看过却又是转头就忘。 身材也是平平常常,没什么特别的。 谢青洛打量这首领的同时,这首领却也在大胆的打量谢青洛。 第136章 对亲子之爱 谢青洛正想着这人看啥呢,然后见面前的首领就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膝盖砸地上那声让人听着都疼。 “殿下!您和主子长得真像啊。” 谢青洛一愣,然后立刻反应过来,这人口中的主子指的是先皇后,也就是他的母后。 他不失尴尬的露出个微笑,伸手想把人扶起来,一边口中还说。 “好,好,我知道了,你先起来。” 那人看着人长得粗糙,如今反而是抹了把脸,像是擦泪一样,然后又站了起来,然后极其自然的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这人嘴里还不断念叨着,像是非常感动的样子。 “殿下,没想到您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当时主子给我们留了消息,就等着您回来……” 谢青洛听着面前的首领絮絮叨叨,算是把事情捋了清楚。 好像是母后当年把东西全留给了他,包括这支几千人的私兵,若是他在及冠前回了京城,谢家的人就会提前把留的东西给他。 若是没在及冠前回京城,那除了这支私兵,旁的产业,银钱,铺子,土地,庄子就都是他的,会有人送到他手上。 这支私兵则会交到当朝天子,他哥哥的手上。 谢青洛眨眨眼,想明白了自己母后的安排,想明白了自己从未谋面的母后替自己着想的一切。 看来,自己身上是有些原因,决定了他是否会被送走,以及是否能回到宫中。 但是,这个原因,是什么? 谢青洛把心中的疑惑深深压到心底,再看向这其貌不扬的私兵首领。 “您既是母后留给我的,那我该怎么称呼您?” 谢青洛微微一笑,眼神温和的看向这首领。 “属下魏述明,殿下您想唤我什么都好。” 谢青洛手无意识的捏捏衣角,轻笑道。 “那我叫您魏叔怎么样?母后把我托付给您,我不得尊称您一声长辈?” 见这人外表像是赤诚的样子,谢青洛心底也不由得放松了几分,但还是不能失了警惕防人之心,谢青洛心想。 “哎呀殿下,您真是……” 魏述明一惊,言语中带有抗拒之意。 但看到小殿下那双清亮的眼眸,尤其当年的小姐,一向心思粗大的他却是觉得心软了。 “魏叔,你能否介绍介绍这支母后为我留的这支私兵?” 谢青洛亲手把茶盏推到魏述明手边,问道。 “自然自然,属下为您说一番。” “这支私兵是当年小姐成为皇后之后建立的,护卫当朝陛下,和殿下您,是我们这支私兵建立的初衷,其中所耗费的的钱财也都是小姐从自己的嫁妆中出的。” “小姐仁善,我们这些粗人便也投桃报李,听从小姐的差遣。” 谢青洛听了个差不多。 心想自己母后也的确是厉害,不愧是南阳谢氏出身,独自掌控一支几千人的军队,也是不容易。 然后就听面前的魏述明开始感叹。 “小姐心善,当年救下了在街上乞讨的我,把我带回谢家,还教我识字练武,还把这般重任交付于我。” “只是小姐……” 谢青洛知道他未说完的话的其中之意,母后仙逝的早,甚至他都没能见上自己的母亲一面。 这般想想,谢青洛也不由得感伤起来。 原来,也有人隐秘的在为自己筹谋,为自己留下东西,暗中护佑着自己。 此人,还是他的母亲…… 谢青洛低头喝了口茶,随后表情又恢复正常。 “吴叔,敢问母后留给我的这支私兵,都是听命于我的吗?” 这句话,其中所含的意味就不像方才那般温和了,反而带了些冷冷的意思。 魏述明毫不迟疑地下跪,“殿下,玄武营五千一百二十一人,全部听命于您!若有他心,粉身碎骨!” 原来,母后留给他的,叫做玄武营吗? 谢青洛眼眶莫名有些湿润,身子前倾把面前的首领扶了起来。 “您何必出此重言?是我年纪小,不懂事了,只听闻了表兄的闲话,就想差了几分,还需您体谅我几分。” 谢青洛叹息一声,慢慢的对上魏述明的眼。 魏述明一双鹰眼,此时见到小主子真挚明亮,带着水光,并且与当年的小姐极其相似的眼眸,也实在是心中蓦然觉得一伤。 他没站起来,只是拿双臂托住殿下的手,沉声道。 “殿下,当年小姐吩咐,可暂与谢家联系,知道您的近况,您因此误会,并非您的错。” “是属下未与您说清楚,是属下的错。” 谢青洛目光一滞,尔后硬生生把人托了起来。 魏述明别不过执着的谢青洛,只得站起身。 “殿下,您之后便有我们了,您想干什么,我们玄武营都跟着您。” “哪怕是殿下……” 话还没说完,谢青洛摇摇头。 “魏叔,我知道,我信您,我信玄武营,我信母后。” 魏述明只觉眼中温热,似有泪水要流行下,当年听闻小姐去世,他都没掉一滴泪。 如今见到小姐的幼子长得这般大了,这般与小姐相似的容貌,却是真的忍不住了。 再与魏述明了解了几分他的私兵的境况,谢青洛只觉心神浮动,身子似是有些受不住了,便匆匆把对话结束。 只是最后嘱咐魏述明,寻个可靠的人进宫,呆在他身边。 魏述明没问为什么,自然是应下了。 等到人走了,谢青洛微微抬抬眼皮,看看再进来的沉香,问了一句。 “你把他带进宫,可有人看见了?” “回殿下,属下把他说成了您亲卫中的一个。” 谢青洛点头,他的人都还算聪明,没有太过于愚笨。 “谢谢你,沉香,你先下去吧。” 谢青洛揉揉太阳穴,感觉有些疲累。 再撑着让殿中的人都退下,谢青洛一个人靠在圈椅上,只感觉今日知道的东西又多了几分,心神浮动对于身体也是有些负担了。 睡一觉吧,好好歇歇。 好好消化一番自己的母亲为了自己留下的情意,好好感受一番亲情的温度。 躺在床榻上闭眼时,谢青洛脑海中浮现的竟是一个极其明艳的身影,却又极其端庄,或许这就是他的母后。 谢青洛陷入沉沉的梦中。 第137章 萧祁的想法,说服自己 或许是兄弟连心,谢青洛思念起未曾谋面的母亲同时,在养心殿的萧祁却也放下朱笔,回想起自己的母后来。 目光沉沉的看着广阔的养心殿,萧祁却是不知为何,只觉内心发堵,人也觉得黯淡。 再看奏折中提到的清明节祭祖一事,萧祁才缓慢意识到,自己或许是也思念起逝去的父皇母后来。 他出生当日,被封为太子的圣旨便传遍京城,乃至整个景朝。 而后在父皇耐心教导,母后仁善温良的环境下慢慢长大,习四书五经,习帝王心术,学悲悯慈善,知万里江山,天下百姓。 这般听来,萧祁的幼年的确是过的好,父母慈爱,身份又尊贵,无数人捧着,念着,教着,盼着。 或许除了一些繁杂的课业,尊贵的太子殿下没有什么能忧心的。 但天资聪颖的萧祁,却透过风平浪静的表面,已然窥得背地的波涛汹涌,他敏锐的察觉,自己父皇和母后之间,似是有个经久没有解决的矛盾。 萧祁想去探究,但看到母后明艳温柔的面容,就问不出口来了。 直到他十岁,他的弟弟出生,他的表舅,谢家祖母的养子,也算是谢家的长子,被父皇亲自拿剑斩下头颅,萧祁才似乎是知道了什么。 暴雨,惊雷从黑暗的天幕上倾泻而下,萧祁透过偏殿微合的门往其中看,却见他温和的父皇持剑,一剑挥下,滚烫的鲜血似乎都穿过大殿,溅到他的脸上。 当时的他见到这一幕,心惊的说不出话来。 下一刻,却听宫人喜报传来,“殿下,您有弟弟了!” 一门之隔,偏殿内是浓郁的血腥气,偏殿外则是喜气洋洋的喜报。 幼时的萧祁不禁打了个寒颤。 而此时的萧祁,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只是平淡的抬了抬眼,喝了半口温茶。 那日晚上,萧祁手里多了一支父皇亲自给的亲卫,彼时的谢氏家主,如今的谢氏祖母匆匆入宫,尊贵的皇后彻夜哭泣。 而后有谢家人,抱着才出生,甚至未能与血亲见几面的小皇子谢青洛,急赴肃州,远离京都,远离他血亲所在的京都。 从此,萧祁除了他以前的习书,练武,又多了件其他的任务,便是关照自己远在肃州的弟弟。 只得看,只得熟稔,不可插手,不可改变。 萧祁手中的茶盏落地,砸到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茶盏未碎,可其中的茶水却是被地毯吸收殆尽,杂乱的茶渣也落在深色的地毯上。 萧祁起身,离开方才的是非之地,走到窗前透一口气。 当时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夜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而随着年纪渐长,他手中的势力渐长,萧祁去把这件事查了个明白。 从他十来岁,到及冠,查了几年,当事情的真相被串起来,显露在萧祁面前时,饶是一向理智的他,却也不敢信。 也是好笑,这件事,怪不得瞒得严实,原来的的确确算是皇家丑闻啊。 那谢家养子与母后…… 倒也是死的不冤。 萧祁笑笑,转身出了养心殿。 “李有德,去云台宫,朕去看看青洛。” 父母不在,去看几眼自己看大的亲弟弟,也是聊以慰藉几分。 谢青洛睡的沉,却是不安稳,睡梦中都皱着眉,还带着愁容的样子。 萧祁到了云台宫时,听闻自己弟弟睡着了,却还是稀奇的挑挑眉。 这个时辰,青洛怎么还是睡着了? 坐到床边,萧祁只看到自己弟弟的那对秋眉水眼,方才的心便柔和了几分。 又见自己弟弟面带愁容,萧祁也只是叹了口气,把自己弟弟放在锦被外的手放进被子中。 看着自己弟弟和母后相似的面容,萧祁却是有些漫不经心,想到云台宫的宫人真是越来越不尽心了。 下一刻,手却被自己弟弟拉住,几声轻轻的“哥哥”传入萧祁耳中。 低头再看,却见自己弟弟还是闭着眼,未曾醒过来的样子。 萧祁觉得好笑。 孩子的确还小,这睡着觉还会说些梦话。 在盯着自己弟弟的眉眼看了几分,萧祁却是莫名觉得,这般的话,即使自己弟弟不是父皇的血脉,他好像也不是很在意了。 毕竟他们兄弟二人一母同胞,虽说父亲不一定,但母亲却实打实的是一个人。 若是父皇有了嫔妃,生下的孩子还不一定真是父皇的呢,和他之间,也不一定有着相同的血脉,也算不上兄弟。 但若是像母后这样的话,母后生出来的孩子,必然是流着母亲的血,起码也有一半是和他身上的血相同的。 就像青洛,即使可能不是父皇的孩子,但一定是母后的孩子,那也一定是自己的兄弟,一定是自己的亲弟弟。 萧祁心想自己想的的确有点邪门,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并且越深进去想,越觉得这个想法没有任何问题。 再看一眼眉眼和他相似的青洛,萧祁愉快的接受了自己的想法。 想罢,萧祁替自己弟弟拽拽被子,转身动作极轻的离开了云台宫,心情比之方才得沉闷,多了不少愉悦。 就像一下子拨云见日,天光大亮了一般。 谢青洛还在睡,醒来时还有些茫然,丝毫不知道自己哥哥来过一趟,还是在自己睡着的时候。 但是换好衣衫,出来寝殿时,就见一群宫人来来往往,很忙的样子。 能干的掌事宫女在一旁介绍,说方才陛下又赏赐了好一批给殿下您玩乐的东西,宫人们正收拾入库。 谢青洛茫然的眨眼,不知道哥哥为什么突然就给自己送过东西来。 可心中的确是高兴,白得了不少好东西,谁不高兴? 于是谢青洛欣然接受。 等到晚膳时候,谢青洛正想亲去养心殿和自己哥哥一起用膳,顺便感谢一番。 结果下一刻,就见自己哥哥春风得意的来了。 谢青洛看着含笑的哥哥,只觉莫名其妙。 想开口问问,自己哥哥莫非是有桃花运了?今日心情这般好,还给他了不少东西。 谢青洛哪里能知,萧祁是想通了些血脉上的问题,因此才看开了呢。 第138章 父皇,母后,是怎么样的? 虽是心中不解,但谢青洛和自己哥哥,依然是用了一顿和和美美的晚膳。 用完膳,趁着自己哥哥心情好,谢青洛问萧祁。 “哥哥,这不是赵侍卫走了吗,我又选了个人待在我身边,好不好?” 萧祁疑惑,莫非是自己弟弟没人用了? 但是看见谢青洛赤诚的眼睛,萧祁还是答应下来,顺手捏捏自己弟弟清瘦的肩膀,询问道。 “选的哪儿的人?亲卫中的?” 谢青洛先是点点头,却又摇摇头,状若羞怯的解释道,“是新选的亲卫中的,不是哥哥给我的那些。” 萧祁挑眉,却也没说什么。 “这个随青洛,只要确定这人身世清白就好。” 谢青洛连忙点头, 这是自然,身世不清白的,他也不敢往身边放啊。 况且这魏述明是母后留给他的人,他寻的人,也应是清白的。 虽说是他身边的确有个不清白的呼晴,但这个另说嘛。 想到这,谢青洛不留痕迹的看了眼殿外,呼晴此时,估计就在殿外正守着,还是随时听听候他吩咐的样子。 微微叹了口气,想起手下的人查出的消息,还是有些不敢信。 见自己弟弟方才还笑着,此时却像是微微愁闷的样子,萧祁放柔语气,轻声询问。 “青洛,这是怎么了?哥哥又没说不让你把人放到身边,怎得忽然叹气起来?” 谢青洛摇摇头,往自己哥哥怀里依偎一番,声音发闷。 “只是有些累,今日又多看了几页书。” 拍拍自家弟弟的背,萧祁心觉无奈。 旁人家这么大的孩子怎么着也带点活泼性子,一点书都读不进去,对于玩乐之事却是精通,况且少年意气,时常还闹出点事,来等着家里人出面去解决。 自己弟弟却是只在自己面前活泼,平日也就闷在宫中读读书,捣鼓些新奇的玩意。 说着自己孤独,给他寻了同龄的少年一块玩,却同样兴趣缺缺,能玩进去的也就那个叫秦明义的。 平日就是沉了书堆里,这边读一本,那边看几页,还时不时找自己帮忙说做些东西。 不仅自己忙成这样,手下的亲卫也是没几天能歇的。 他虽是没管自己给出去的那支亲卫,可有时也听自己的亲卫汇报时说,很多地方都能看见昔日同僚的身影。 而且急得脚不沾地,手上的事却做的细致无比。 萧祁轻啧一声,感觉自己弟弟完全不像是十几岁的少年人,或是再长上几岁,才能和多有的心思相匹配。 “累了就歇歇,有些事情非一日之功,青洛这般着急,又有什么用?” “反而是伤了自己身子,心神还耗费不少。” 谢青洛蔫蔫点头,面颊蹭蹭自己哥哥衣袍上的暗纹。 “看着还是个小孩子,怎么就能想这么多事呢?” 萧祁感叹一声,捏捏自己弟弟的后脖颈,着实也是有些想不通。 “况且哥哥还在呢,又不是哥哥不在了,所有事都需要青洛顶上,到了那时候,青洛再竭尽……” 萧祁的话里还带着笑意,调笑得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弟弟伸手捂住了嘴。 “放肆。” 萧祁状若生气的挑挑眉,往后靠靠,柔声训斥道。 “哥哥,别这么说。” 声音略微有些着急,还带着些哭腔一般。 谢青洛下午时心情便不好,虽是睡了一觉起来得了赏赐,又和萧祁温情脉脉得吃了顿饭,但还是郁郁在心。 “好好,哥哥方才胡说的,青洛莫听。” 萧祁又把人揽进怀里,实在对这般娇气的孩子没办法。 他只觉自己弟弟今日不太对,却又说不上哪里有些问题,想去探寻,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心思转了几转,他却是想到,莫非是思念在军营中的情郎了? 正心酸于孩子长大了,却见谢青洛往自己怀里钻了钻,侧脸都贴在自己胸前,胳膊也把自己抱的很紧。 然后就听自己弟弟闷声开口。 “哥哥,你能不能给我说说,父皇和母后,是什么样子的啊?” 萧祁有些恍惚,原来是这般吗? 自己的弟弟也思念尚未谋面的父皇与母后吗? 他忽地回神,一下反应过来。 怎么会不思念呢? 或者说,怎么会不去期盼,幻想呢? 萧祁心中酸涩,年轻帝王平日再怎么发号施令,万人之上,年岁却也未到而立之年。 若是在平常家里,像他这般年纪,或许还有一两件衣衫都是母亲亲自做的,或许还有人情世故是父亲亲自教的。 而他,双亲俱已仙逝…… 再看看自己怀里尚未及冠,比他小了十岁的弟弟,青洛甚至连父皇母后都未见过,更何况享受那些亲情。 萧祁只觉喉咙被什么给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沉默片刻,萧祁把逸散的情绪收拾好,浅笑道。 “青洛没见过他们,自然不知道,那就让哥哥给你说说,好不好?” 怀里的人动了动脑袋,萧祁揉了一把,开始轻声讲述。 或许是讲述的同时,也带了隐秘的思念。 “母后平日最喜海棠,于是皇宫中便单有一片海棠树,每到海棠花开,却又落雨,母后就会撑着伞,于林中赏花……” “父皇对于政事勤勉,每日的折子不批完,是绝不肯休息的,哪怕是到了半夜……” “每次母后生辰,宫中便有千秋节,白日和皇亲,朝廷命妇们宴席,晚上时,父皇与母后单独二人,于高楼赏风,赏月,哪怕是赏雨。” “甚至是我,曾经想跟上去,却被宫人引下楼去……” 萧祁说的很细,甚至是母后平日喝茶时穿的什么衣裳,最喜冬日第二场雪,会亲手做酸果脯给父皇和他。 谢青洛听的入神,却是不自觉地也把自己想象其中。 唇角也禁不住上扬,带出一抹笑意来。 萧祁看看自己弟弟的神情,心中更酸,更难受,他尚且有与父皇母后的回忆,但青洛呢? 却是只能从他耳中听闻,甚至不能见一面,听一听父皇母后的声音。 萧祁继续说下去,只想让自己弟弟的开心久一些。 第139章 给青洛一个七进的王府 谢青洛依偎在自己哥哥怀里,静静听着。 片刻,萧祁口干舌燥,确实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只听自己弟弟水凌凌的眼睛盯住自己,“哥哥,我可以去祭拜他们吗?” 萧祁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心中只怨自己想的不周到。 当时弟弟回宫,便应该先去祭拜父皇和母后的,但他心存芥蒂,便也没把这事安排下去。 之后趁着年节,认祖归宗的仪式虽是郑重,可却也没有单独祭拜父皇与母后,倒是他想的不合适,忘了这一茬了。 萧祁将怀中的人面颊上的水渍擦干,沉声开口。 “即将清明,到了清明,我们青洛便去见见他们,好不好?” 谢青洛乖乖点头,萧祁给人喂了半盏茶水,又开口哄孩子。 “清明之后便是初春,等到了天气暖些,便给我们青洛正儿八经的封王。” “之后,哥哥就给你赐一座七进的王府,听雨轩,赏雪阁,侯月厅,什么都有,现在便先让匠人们建着,等到青洛及冠,正好就能搬进去。” 谢青洛不说话,只能把自己哥哥抱的更紧了些。 萧祁把宫人唤了进来,言说把今日送来的一个赤金盘螭青玉璎珞项圈取过来。 谢青洛听的糊涂,加上又有困意,便乖乖的偎在萧祁怀里,没有说话。 宫人应下,不过片刻,便小心翼翼地取了紫檀木做的盒子来,其中放的,正是萧祁方才说的那个璎珞项圈。 萧祁轻笑,把自己弟弟扶正,又亲手把这璎珞项圈带到脖子上。 项圈本就精致,其上金丝别的盘螭活灵活现,青玉温润无比,戴到谢青洛脖颈上却只成了配饰。 虽是有这般精美的璎珞项圈,可先入眼的,却是少年更加出众的样貌,只让人觉得这千金难买的璎珞项圈也配不上面前的人。 谢青洛有些打不起精神。 恹恹地低头看了看脖颈上带的东西,再看自己哥哥欢喜的眼神,还是开口说了句好看,自己喜欢。 萧祁听的自然是欢喜,伸手轻柔的碰碰自己弟弟面颊。 “好看便带着,只要青洛开心,每日换一个不重样的都好。” 再看自己弟弟有些打不起精神的样子,萧祁心中自责,却也只能尽量去弥补。 “可是困了?哥哥哄你去睡觉,好不好?” 谢青洛点头,手中还攥着璎珞项圈上那块触手生温的青玉,萧祁把自己弟弟的手轻轻拨开,牵着人的手往寝殿走。 拿热帕子擦了脸,漱了口,谢青洛已经眼神茫然的要睡过去了。 下午一觉,当时他便没有彻底睡够,现在到了休息的寝殿,地龙烧的热乎,谢青洛只感觉空气中都掺了安神药一样,恨不得眼皮都睁不开了。 再加上自己哥哥就在旁边,让人觉得格外安心。 谢青洛只是换了寝衣,躺到床上,握住自己哥哥的手,便一下睡了过去。 萧祁等到人睡熟了,才把手松开,脚步轻轻的出了寝殿。 他冥思苦想,想着怎样才能让自己弟弟开心些,思绪便一下子到了远在军营的赵翎身上。 虽然说不上远,骑马快些,一个时辰就能来回在皇宫和军营中。 但赵翎才去了几日,正是立威最好的时候,这时把人叫回来哄青洛,也说不上恰当。 萧祁挥挥手,此时有些后悔没让赵翎去另一个营中历练了。 驻扎在京郊的军营,其中的士兵其实是可以每日归家的,但赵翎去的朱雀营特殊,他去的目的也特殊,便在去的当日,直接把朱雀营给封了。 那些纨绔子弟不能归家,赵翎自然也是出不去。 萧祁叹了口气,感觉是第一次这般惆怅。 一旁的李有德却是忽地上前,言说燕王再过几日就要回封地了,所以明日在京中举办聚会,去的都是些年轻人。 “陛下,不若让殿下也去玩玩呢?” 萧祁皱皱眉,随后却觉得这个主意的确不错。 青洛整日看他的那些书,都快看成书呆子了,这般出去玩玩,见些新的朋友,倒也是好得很。 交朋友这种事,必然要自己满意嘛。 或许是之前自己为他寻得几个世家子弟,青洛看不上,不喜欢呢? 还是得让青洛自己看看谁合眼缘,这才能玩起来啊。 萧祁自认为想的不错,便让李有德安排了下去。 还专门派了人到燕王在京城的府邸说明此事,听到旨意的燕王自然是心中好奇,却也顺势应下。 夜晚的风渐渐柔和,和以往的风声如刀不同,似是也在为初春的到来轻声欢呼。 同时也生了灵智般,顾念着小声些,不要吵醒殿中正酣睡的人。 …… 谢青洛一觉睡得踏实,再睁眼时神清气爽。 伸手摸摸脖颈,却发觉昨晚半梦半醒中戴的璎珞项圈没了踪影。 他正疑惑,呼晴带着小宫女们却已经鱼贯而入了。 任由小宫女们动作轻柔的施为,谢青洛耐心听能干的掌事宫女给他解释。 “殿下,您的璎珞项圈昨日睡前摘下了,怕您睡时再压着。” 谢青洛点头,忽地一眼瞄到小宫女捧着的衣服,觉得今日的这衣袍似是有些过于庄重了。 起码是比他平日穿的极其轻便的袍子庄重。 疑惑的眸子看向呼晴,呼晴眸中含笑,轻声解释道。 “陛下昨日说,让您今日去燕王的府邸参加筵席,燕王殿下还有不过几日便要回封地,这筵席便是告别之用的。” 谢青洛默默点头,他还记得曾经被燕王撞见他和赵翎在一起的场景,以及他邀请燕王来云台宫玩的事。 不管怎么说,和燕王也算有交情,去告别一番也是有必要的。 不过,他这个皇叔还没来他的云台宫玩呢,怎么就要走了? 谢青洛皱皱秀气的眉毛,有些不满。 起码,起码得再让他贿赂这个皇叔一番啊,别让这个皇叔把他和赵翎的事告诉了哥哥。 谢青洛想到这,又想起在军营中受苦的情郎。 真是,这才几日,你就开始想他了,真是不争气啊,谢青洛! 任由宫人们换着衣服,谢青洛在心底吐槽自己。 第140章 来到燕王府 换上崭新精致的衣袍,搭好相应的配饰,再戴上璎珞项圈,谢青洛对镜子中的自己满意的不得了。 他这般的容貌,与《红楼梦》中的贾宝玉不也得有一拼? 什么“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这不写的就是他吗? 就是可惜那“赵妹妹”,此时还在军营中舞刀弄枪,不在身边与他相伴,一起吟诗作赋罢了。 谢青洛轻啧一声,眉眼中自带一股娇纵润泽之意。 对着镜子中的美人轻轻一哼,谢青洛转头满意的走了。 呼晴忍着唇角的笑意,跟在了殿下身后。 当朝天子最宠爱的弟弟出行,虽是简行,可也算得上阵仗不小。 高大的黑檀木马车,皮毛油亮的骏马,佩刀挂剑的护卫紧随其后,谢青洛还没上马车,就已经觉得这阵仗稍稍有些郑重了。 呼晴轻声给他解释,说这是殿下第一次去京中参加筵席,自然是要摆出架子来的。 话说得松快,还带了几丝俏皮的意思。 谢青洛看了眼平日里性子柔婉稳重的呼晴,有些诧异。 或许是呼晴也不出宫,第一次出宫同样觉得新奇呢? 这样想来就合理了。 看看唇角眉梢都带着笑的掌事宫女,再看看有些大的阵势,谢青洛无奈在清圆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没事没事,反正百姓又不知道这马车里坐的是谁。 谢青洛坐在马车中,分明不被街上的人看见,可还是觉得四面八方都有人注视着他一般。 莫名的羞得面色微红。 搓了把脸,谢青洛懊恼,还是不应该让这么多人跟在后边来着。 自我安慰几句,谢青洛才平静下来。 他头一次以王爷的身份出宫,况且所乘马车后边跟着的人也不少,自然会引得街道两边的百姓关注。 自是有好事的小贩,盯着缓缓驶过的马车,心想这是哪位达官贵人。 虽是心底暗暗猜测一番,再与旁边的人探讨一番,随后却很快的把见了贵人这事抛之脑后,又做自己的分内之事去了。 等到了燕王在京城的府邸,燕王府,燕王早就在门口等候。 马车还未停稳,谢青洛好奇,掀开帘子一个小角看了几眼。 礼仪合度的下了马车,谢青洛勾起唇角,对燕王露出抹笑来,并且俏生生的喊了句“皇叔”。 燕王连忙迎上去,口称殿下。 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一个封地偏僻的王爷,和当下天子最受宠的弟弟相比,虽然都是王爷,但两人之间同样有个高低啊。 谢青洛笑得纯良,和燕王寒暄了几句的同时,也抽空看了几眼同样在门口迎他的世家弟子。 应该是都见过的,就在除夕那日的宫宴上。 不管是敬酒的,送配饰信物的,身后这些世家子弟好像都参与了。 同样带出抹清澈温和的笑来,对这群世家子弟点点头,回报他们盯着他的眼神。 不管他们的反应,谢青洛便转而低头,跟着燕王往王府中走了。 说是举办的送别宴席,其实也像是诗会一类的。 清丽的丝竹之声入耳,王府的下人来来往往,脚步稳重无声。 京城的不少年轻子弟好像都来送别燕王了,走几步谢青洛就能碰见同他行礼,与他套近乎的年轻人。 谢青洛第一次参加这种形式的宴席,心中也是欢悦,因此也极其耐心,对于每人都报以一笑。 他容貌本就极盛,与今日穿的衣袍更是相得益彰。 如今一笑,更让那群同他行礼的小子入了迷,晃了眼。 谢青洛本人却是不知,只是一边看着四周的景色,心想以后自己的王府也是这样的吗? 一边还暗戳戳的想,哥哥在年前分明是恶了燕王的,怎么如今燕王走时还是这么多人来送别? 哥哥的统治已经到这般不中用的地步了吗? 谢青洛一心二用,想着大逆不道的内容,面上却还笑得温良清澈。 结果身前的燕王却好似猜出了他的心思,回头状若无意的说道,“陛下仁厚,为了让臣住的安心,臣还未回来时,便让匠人修了这燕王府。” “殿下您看,这松竹还是陛下专门让人种了来。” “陛下关爱百姓,还让臣回去封地之后,好好兴修水利……” 听了这话,谢青洛顿时心中了然。 原来是哥哥表面上与燕王关系还是这般好的啊,怪不得呢。 再看看满面春风的燕王,谢青洛暗暗猜测,不仅是哥哥关心燕王的原因,来送别的人这么多,估计也有燕王本人人缘好的影响。 收回杂乱的心思,谢青洛再看见燕王时,心中却有些微微的不满。 哥哥原来也关心别人哦。 过分。 不是他不大方,只是在血脉上,与他最亲近的人只有哥哥了,他还不能因此吃点醋了? 谢青洛正想着,却见有一俊朗男子大步朝他走来。 “殿下!可还记得明义?” 原是安远侯世子,秦晔秦明义,今日也来了燕王的宴席。 谢青洛的注意力被转移,便同样笑着出声。 “这才几日不见,本王怎么就能把明义忘了?” 他与秦明义见了多次,关系自然是熟稔的人,因此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起话来也不曾避讳。 “旁人言‘贵人多忘事’,臣自然是担忧殿下把臣忘了干净的。” 秦明义哈哈一笑,和谢青洛开玩笑道。 秦明义多次被召入宫,同福王殿下关系打得好,还因此袭了爵位此事,众人自然都知道。 如今再见两人亲近的关系,自然也是羡慕不来。 “燕王殿下,我带殿下去那边玩玩。” 秦明义对宴会的主人行了个礼,语气同样熟稔的说道。 看来是秦明义在京城中吃的很开啊,谢青洛心想。 燕王却是笑笑,随意挥挥手。 “去便是,不必在乎本王,你们年轻人自己玩便好。” 再寒暄了几句,秦明义才领着谢青洛往另一边园子走去。 这边的园子显然就是年轻人多了起来,似乎都是京城中的青年才俊,谢青洛跟着秦明义一个一个的认人。 饶他记性再好,记人记得也是头脑发昏。 更别提那些人还得同他多说几句,半约定半玩笑的说让殿下也收了他们家的帖子,去他们家中玩。 谢青洛觉得新奇,自然也是欣然接受。 第141章 又惹了几人动心? 在肃州的时候,谢青洛身为读书人,自然也是参加过诗会一类。 和当地的士子来来往往,谈天说地。 谢青洛书读得好,人也长得好,虽是当时的身世不高,但在诗会上也极受欢迎。 但不知参加诗会一事触了肃州谢家的什么霉头,谢青洛只去过一次,之后便被谢家禁止参加这般的活动。 谢青洛自然是不满,但也反抗不过,只得默默接受。 现在想起来,谢青洛觉得,若谢家不这样做,他也不会那股孤独,在肃州那么多年没什么朋友。 然后被逼到得了郁证,心思郁郁,情志不舒。 回忆起当年在肃州的事,谢青洛只觉恍若隔日,大梦一场。 在抬眼看看如今觥筹交错的画面,谢青洛露出笑颜,秦明义正好扯着他袖子,言道留下为此次筵席留下墨宝。 谢青洛推辞不得,看看周围都带着善意的面庞,只好笑着接受,俯身落笔。 他此时心思清明,恍是想明白了什么。 哪怕是在喧闹的人堆里,也只觉心宁气静,所以落笔也是轻巧,舒朗开阔之意跃于纸上。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正是李白的《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 最后一句“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翩然落下,俨然豁达的风骨似是混了风,吹拂在整片园子里。 这诗的原本含义是抒发作者的烦忧苦闷,怀才不遇的心绪,虽有乐观之意,但作者的重点还是放在悲愤上。 在如今的境地下,写出此诗似是有些不合氛围。 但看谢青洛一手轻快的字,众人也只能觉得这是殿下为了表现自己的豁达所写。 所以对视一眼,纷纷开口称赞。 唯独秦明义悄无声息的打量正挂着笑的谢青洛,心中疑惑,却好像也能明白些什么。 他虽是长子,可府中孩子众多,他也不受重视。 直到他展露经商的天赋,渐渐把府中的财政支出给揽了过来,安远侯才开始注重起这个长子。 好似殿下的心思,他也能感同身受几分。 谢青洛被一群同龄人夸得面色微红,眼睛亮晶晶的。 抬头去看秦明义,秦明义明白其中意味,便笑着帮他解围,好生容易的拨开人群,谢青洛才得以喘一口气。 “看来殿下是极受欢迎的,以后也要多来参加这样的筵席才好。” 秦明义微挑眉梢,笑道。 谢青洛挥挥手,面颊的酒窝正因为笑得明朗而显露出来。 “这是自然,我在宫中无甚朋友,能有你们陪着玩自然是好的。” 秦明义眼尖的瞟到殿下手上沾了丝墨,顺手递上帕子。 “那可说好了,之后我给殿下下帖子,殿下可不能拒了我。” 他盯着面前的殿下拭擦净白指尖的墨,语气恭顺的说道。 说罢又低了头,伏在谢青洛耳旁言说。 “殿下就是拒了旁人,也不要拒了臣的。” 谢青洛嗯嗯点头。 “我与明义关系最是熟络,明义自然在旁人的前头。” 秦明义说话的声音小,谢青洛的声音便也不自觉地放低,唯独能传到安远侯世子的耳中。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殿下可是君子否?” 秦明义直起身,接过殿下递给他的帕子。 “自然。” 谢青洛随口言道,未注意到面前秦晔墨色眸子中的期盼。 二人关系这般亲近,自然也是惹得了不少人的关注,谢青洛却是不觉,虽是觉得秦明义此次过于殷勤了些,但处于陌生环境中,有人带着他正好,便也没有开口询问。 “殿下!” 谢青洛诧异,看向说话的青年。 秦明义在他一旁轻声解释,说这是谢家的一名旁系子弟。 “或许和您还有些关系呢。” 谢青洛了然,随后便见有一名气质温煦的世家公子走来。 他不动声色的挑挑眉,换了个姿势坐在圈椅上。 方才那个他不认识,现在走过来的,谢青洛可是熟悉啊。 他先声夺人,乐呵呵的喊了声“表兄”。 在广袖下的手忍不住捏捏另一只手的手腕,肌肤净匀的手腕上正带着一串成色无比好的玉珠。 这是哥哥在他生病当日给他戴上,为了替换谢明济给的那根红绳的。 谢明济微微一愣,随后无奈行礼,唤了声“殿下”。 众目睽睽之下,谢青洛都喊得这般亲热了,便也不能露出疏远之意,便和谢明济寒暄几句。 谢明济因为福王殿下被罚一事众所周知,如今却是见到表兄弟相处的和和乐乐。 众人不解,却也只能看着这一对表兄弟欢欢乐乐的说话。 秦明义在一旁低着头,睫毛盖过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和谢明济说了几句,谢青洛又被秦明义带着一头扎堆到年轻人里,谢青洛被人捧着玩的不亦乐乎。 中途虽是被罚了几盅酒,秦明义和谢明济为他挡了一半。 燕王的筵席从晌午持续到深夜,各类玩乐层出不穷。 歌舞在厅中流连,旁边的园子还有大戏吱呀吱呀的唱着,谢青洛被人簇拥着玩了个遍。 众人皆知殿下是从偏远之地被找回来的,又都抱着讨好之意,哄得谢青洛欢喜无比。 正当是听戏的亭子上,谢青洛手中还捏着酒杯,就被丝竹之声所吸引。 谢青洛微微有些醉意,却还是倾耳去听。 少年眼微合,容貌俊俏到不可思议,身材清瘦匀称,骨节分明的手撑着不知是谁的胳膊起身,斜靠在亭柱上。 旁边容貌也不差的世家子弟,此时却成了陪衬。 虽是谢青洛笑得缠绵,可不知为何,众人却能从这般身姿中察觉出几分靡丽的颓废之意。 柔和的丝竹之声伴着水声,远远的传来,似是若隐若现。 一刹那,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谢青洛身上。 少年风流惹眼,更何况是谢青洛这般容貌风姿,身份还这般尊贵。 观戏院中除了唱戏声,丝竹之声,旁的声音似乎一下子都消失了。 不少人的心跳都一滞,只想把面前最是明丽,却显得脆弱的人拥进怀里细细安慰。 随后看到那尊贵人儿腰间的象征皇家的玉佩,心思却只能销声匿迹。 秦明义离谢青洛最近,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 殿下这般,不知道又惹了几人动心? 第142章 莫名的吵架 秦明义低眉一瞬,把心中的念头压下去。 下一刻再抬头时,俊美的面容上似乎又带上了笑容爽朗的面具,想凑上去扶谢青洛。 结果正好也有旁人有这般心思,秦明义骤然抬头,眸子中的一抹狠厉瞬息而逝。 那人只得讪讪挥挥手,往后退了几步。 就在一侧的谢明济勾出个略显懒散的笑,手一伸,握住了自家表弟的手腕。 舒朗的广袖之下,一双皓腕却是由两个人抓住。 谢明济握住了那串成色极好的玉珠,硌着有力的骨节,安远侯世子的掌心却是与细嫩温热的皮肤直接相贴。 两人对峙,中间则是还茫然着,不知发生了什么的福王殿下。 场面一下子就凝滞起来,众人单单看着这场面,不知道说什么。 风也识相的停下,方才被吹拂的轻帘打着转,熨贴的落在亭子一侧。 一瞬间,风止,帘落。 谢青洛带了些醉意,缓缓转头,水光潋滟的眸子看了看两侧抓着他手腕的两人。 略微皱皱眉,谢青洛有些不满。 这两人要干什么,忽的便贴的他这么近。 谢青洛手中还捏着半杯酒,由于有些不满,便下意识的学了自己哥哥。 手指施力,酒杯划过一个小小的弧度,落到了地面上发出清脆一声。 清亮的酒液溅开,溅到谢青洛的衣摆和周围人的鞋履。 谢青洛反应还有些慢,说话便慢吞吞的,声音却是带了些冷意,命令靠的他极近的二人。 “松手。” “起开。” 秦明义和谢明济对视一眼,互相收了手。 谢青洛动作缓慢的揉揉自己有些发红的手腕,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人。 方才殿下发怒,扔酒杯的动作不免就让他们联想到家中长辈所说,天子上朝时怒极,便会顺手摔了手边的东西。 况且面前殿下此时冷凝着眉眼,眼神中带着寒意看他们的样子,也极有天家威严。 甚至逼的几个未见过世面的公子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气氛沉凝片刻,谢青洛手指骨节触触眉心,冰凉的触感让他回回神,随后唤了声“清圆”。 “本王酒量欠佳,倒是扰了诸位的兴了。” 谢青洛酒意散了几分,挥挥宽袖,略带几分歉意的说道。 此话一出,气氛才轻松下来。 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口,各种献殷勤的话都一团一团的冒了出来。 跟着谢青洛的清圆正好来了,谢青洛便挥挥手,腾不出心思去听他们说的什么只是略显歉意的笑笑。 “是本王失态,诸位好好玩,本王去醒醒酒再来。” 谢青洛被清圆稳稳的搀扶住,被燕王府的下人引着向歇酒的暖阁走去。 秦明义和谢明济想要跟上来,结果却被一旁的呼晴拦了下来。 眉眼温婉的掌事宫女出言温和,其中所含的意思却是不怎么客气。 “秦世子,谢公子,殿下醉了,您二人体谅几分。” 秦明义和谢明济再对视一眼,默默点头,躬身向行礼应了句是。 等到福王殿下走远,周遭的人才像是缓过神来。 面面相觑一番,只觉方才发生的事实在是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有什么问题。 殿下正好好的看戏,忽然谢公子和秦世子边上去扶人,两人之间的氛围倒是奇怪的很,然后他们仙人儿一般的殿下便生气了。 摔了酒杯,唤了自己的随从扶着自己醒酒去了。 燕王听闻了这听戏的园子里发生的事,匆匆跟着下人来了园子,却也只能处理一番事后。 他人缘好,话也说的好听,更别提身份也摆在那,只是几句话,众人之间凝滞的气氛又一下子活络起来。 戏台上唱的戏也正是换了出热闹的,欢快的。 众人又得尽力去忘了方才发生的事,彼此交谈玩乐起来。 只剩下方才事件的中心人员,身份都尊贵的很的秦世子和谢家子弟谢明济,二人还没作什么反应。 忽的,谢明济笑笑,语出嘲讽。 “秦世子,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殿下看重你,你也不要失了尊卑。” 秦明义却也不是好招惹的,他对于谢明济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笑笑,答道。 “谢公子,殿下身份尊贵,看重我几分,便是秦某的福分,只是谢公子这般,即使是殿下的表兄,似乎也未得什么青眼。” 两人话里夹枪带棒,你来我往。 把本来还想看热闹的周遭人听的头皮发麻,简直不理解这两人在干什么。 怎么忽的就互相骂起来了? 世家公子之间彼此都自恃身份,不会当面撕破脸,再厌恶一个人也是背地里下绊子,也没有当面就嘲讽到这般地步的。 可是如今,面前这风头正盛的秦世子,和百年世家的谢公子,却是…… 两人在口舌上别了一番苗头,最后只得彼此冷哼一声,一挥衣袍反向走了。 向左走的谢明济心中却还思索着自己表弟手上戴的那串玉珠。 他给的那根红绳…… 没有戴吗? 另一边的安远侯世子却是拧着眉,显然也是心中有火,方才的口舌之争也没能发泄出来。 只是方才握过谢青洛手腕的那只手,却是以一个诡异的姿势保持着,也幸好广袖长的很,遮掩的好。 纤长的睫毛敛下眸中的冷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 暖阁,谢青洛被清圆扶到暖阁,此时酒意依然近乎全消,只是还有些愣怔。 呼晴拧了热帕子,帮自家殿下擦脸,擦手,谢青洛乖乖的任由施为。 有燕王府的下人匆匆端了醒酒汤来,呈给谢青洛。 谢青洛却伸手推开,看着不知是醉还是醒的殿下,呼晴也是无奈,出言哄了几句,也没见成效。 见此,呼晴却是思念起原先在殿下身边的赵侍卫来。 若是赵侍卫在,想哄殿下喝这醒酒汤也不是难事。 再说几句,谢青洛却是烦了一般。 “拿下去吧,让我自己歇会儿醒醒酒便好。” 沉默片刻,谢青洛又补上这一句。 “等等把秦明义叫过来。” 呼晴不知道殿下要干什么,却还是轻声应下。 给了守在殿下身边的清圆一个眼神,呼晴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第143章 道歉 谢青洛靠着软榻,低垂着纤长浓密的睫毛,眼神中稍带了些不解以及茫然。 方才明义和他的表兄,是在干什么? 谢青洛揉揉自己手腕的红痕,圆润的玉珠轻轻硌着温软皮肉,白皙皮肤上一个个小窝沉陷下去。 手中缓慢摩挲着哥哥给他戴上的玉珠。 阖上眼闭目养神,谢青洛沉默不语。 微微的几分酒意,却是因为方才发生的事醒了个完全。 在暖阁休息了小半时辰,谢青洛才觉自己玩了半天消耗心神恢复些许,不是那般心神俱疲了。 外边有熟悉的话音传来,谢青洛听出是秦明义的声音,却也暂时没有唤人进来。 方才他醉酒生气,的确是他的错。 他在宫里被哥哥养的骄纵,那会儿酒意上头,心中不满,迁怒了身边好心扶他的两人,实在是有些不应该。 谢青洛叹了口气,有些懊悔。 扫一眼在一旁守着他的清圆,谢青洛揉揉太阳穴,让人去唤了呼晴进来。 呼晴见自家殿下面色还是有些疲惫,弯腰询问要不要再歇片刻,或者直接回宫休息。 谢青洛摇头,让人换了热茶水,打了热水进来。 “呼晴,再替我寻一件替换的衣衫来。” 呼晴躬身应下,低头间看见了自家殿下被酒液溅脏了的衣袍,心中懊悔没有再细心些。 喝了茶,擦了脸,换了衣袍,谢青洛只觉精神了不少。 正好有人来传,说是燕王要见。 谢青洛点头,随后便见他的皇叔大步迈进暖阁,朝他走来。 “殿下,身体可是有恙?” 燕王眉眼间没了往日的笑意,反而是带了些担忧。 手极其自然的伸过来,探了探谢青洛的额头温度,没摸出异常才算是放了心。 “无事了,只是有些醉了,倒是让皇叔担心了。” 谢青洛精神好了不少,对着燕王的关心弯弯眉眼,没管是真是假的笑道。 “那就好,既知自己的酒量不好,怎么还多贪了几杯?” 燕王言语亲近,带了几丝无伤大雅的怪罪之意。 谢青洛点头,温言道。 “只是玩乐罢了,本王听皇叔的,以后不多喝了。” 他自从知道燕王有个和他一般大的儿子还在封地,对于燕王似真似假的关心便没有那般排斥了。 燕王看着自己的面带疲色的侄子,无奈点头。 “殿下,秦世子和谢公子可是哪里不端,惹到了殿下?” 谢青洛微微一愣,却是随后意识到这是燕王的筵席,若是出了什么事端,必然会怪罪到燕王身上。 意识到这一点,谢青洛对燕王摇摇头,解释了一番。 “这件事说起来,倒是本王的错了,贪了几杯酒,微微有些醉,手里拿不稳酒杯,因此才出现了这事。” “是侄儿贪酒失态了。” 谢青洛水亮的眸子中略带歉意,看向燕王。 “无事无事,并没有怪罪殿下的意思,只是担心这二人惹了殿下不开心罢了。” 燕王看着自家侄子一双清亮的眼,有些无奈的解释道。 “殿下是要再玩儿,还是要回宫?” “秦世子知道殿下喜鱼,便特别唤了靖水楼中的厨子来做鱼,殿下可要用了膳再回去?” 燕王出言询问道。 谢青洛点头,轻笑道。 “自然是要留下,好好陪陪皇叔的,今日既是送皇叔离京,我单同旁人玩,不同皇叔说几句话,这是什么理儿?” “殿下有心了。” 燕王露出平日面上带的笑来,言道。 “况且是我戳了这篓子,若是不出去解释解释,怎么好让皇叔受了这般骂?” 谢青洛挑挑眉,话语中带了几分调侃之意。 “殿下,着实是有心了。” 谢青洛表面浅笑,心中默默吐槽,一句话说了两遍了,燕王不会也是“人机”吧? 再和燕王说了几句,谢青洛随便找了个借口赶人,说要自己待会儿。 燕王只得出了暖阁,安排下人筹备用膳的事项去了。 看看一边立着的呼晴,谢青洛招招手,让呼晴把安远侯世子秦明义叫进来。 是他饮酒失态,迁怒了旁人,不得好好道个歉? 况且明义是好心,或许只是手劲大了几分罢了。 谢青洛看看手腕上还未消去的红痕,默默感叹几分,莫非这些世家子弟都是这么从小练武的吗? 正胡思乱想着,秦明义进来暖阁。 面带着歉意,分明就没有今日谢青洛见他的那份轻快舒朗。 谢青洛心中更是懊恼,把那会儿被两人抓住手腕时,感受到的那一抹异常抛之脑后。 “殿下,可是臣惹了您不快?您说出来,臣以后必然不这样做了。” 眼见着秦明义就要往地下跪,谢青洛立刻起身把人拉起来。 “明义明义,使不得使不得。” “莫要自责,我哪是生你的气,只是那会儿多喝了酒失态,便迁怒了你几分。” “真要说起来,我还得向明义道歉。” 谢青洛把人拉起来,打趣般言道。 这几句解释的话倒是让有些凝滞的气氛松快了些,见自己的好友眼中还带了些歉意,便伸手拍拍人的肩膀,安抚道。 “只是明义的手劲稍稍有些大了,以后轻些便好。” 谢青洛抖抖袖子,把手腕上的红痕露出来给秦明义看了一眼。 秦明义还想说什么,但是随后却被殿下的眼神给制止住。 “明义就说,可是原谅本王了?” 谢青洛手腕下垂,松开扶着秦明义胳膊的手,又坐回软榻上说道。 “殿下折煞臣了,应是臣问殿下,殿下是否原谅了臣?” 谢青洛灵动的眨眨眼,语气略带狡黠。 “那明义这般说的话……” 语调特意的拉长,就是不说出下一句,反而惹得秦明义去看谢青洛。 “本王自然是原谅明义的,不过,明义本就没什么错,又何来原谅一说呢?” 秦明义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忽地松一口气。 原来有些苍白的面色也缓和了几分。 “殿下宽宏大量,臣在此谢过殿下了。”秦明义笑道,心中终于松快了些许。 “好了好了,莫要再想这事了。 “听说你备了靖水楼的鱼,这还要多谢明义有心了。” 第144章 弟弟与权力 谢青洛微微浅笑,心中却是忽地想起此次事件的另一个人,他的表兄谢明济来。 叹了口气,谢青洛想着等会用膳时把表兄也叫过来吧。 显然,他并不知道在自己走后,发生在明义和表兄之间的冲突。 若是谢青洛长个心眼,多问一句。 也就不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 秦明义与谢明济分坐在他的两侧,两人漠漠对视,眼神都凉的很;燕王则是坐在他的对面,笑得温和,却是微微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谢青洛感受到周围的气氛,无奈扯扯嘴角。 试图出言安抚一番这二人,却是还没张嘴,燕王就先笑吟吟的开口,把自己侄子试图劝和的话堵回嘴里。 无奈,谢青洛硬着头皮用完了膳。 除了膳桌上的气氛稍微怪了点,膳桌上的人说的话稍微怪了点,也因此菜吃起来索然无味,旁的倒是没什么不好。 又出去同旁的世家子弟寒暄几番。 并且言说了自己改日在宫中设宴道歉一事,谢青洛才终于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呼晴躬身问他,确认殿下的意愿。 “殿下,现在就要回宫吗?” 谢青洛坐在马车里连连点头。 “对对,现在就走。” 再不走,哥们可是真的受不了了。 膳桌上那顿饭吃的,听着两边犯病的两人来来往往,话语之下刀光剑影。 谢青洛虽然是听的云里雾里,但是不妨碍他听的头皮发麻。 还有那个燕王,话说得好听,但是话里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走的时候还跟他说,什么“齐人之福”不好享。 这不纯犯病吗? 他这么专情的人,可是就喜欢小赵大人一个,哪来的享“齐人之福”一说。 他虽然是断袖,可也不是对谁也断的。 只有赵翎这种,脸长得特别特别好看,身材也特别特别好,然后还在他小时候陪过他的人,他才能看上。 坐在马车里,谢青洛愤愤拍了一下桌案。 着实是没想明白,燕王怎么会这般误会他和明义,以及他和表兄。 “哎……” 长叹一口气,谢青洛想到此时还在军营中摸爬滚打的赵翎,着实是体验了一把相思的意味。 当时赵翎年前奔赴肃州做事的时候,他也没这么想人家啊。 谢青洛拿手背贴贴自己的脸,只觉有些莫名的羞怯。 “真是,还不快点回来……” 谢青洛摸了把腰间藏得短刀,一个人默默念叨。 至于方才还聊得好好的安远侯世子,以及他的表兄,早就被谢青洛想起赵翎的那一瞬,给抛到脑后去了。 到达皇宫时,天色还有些早。 如今逐渐入春,不仅是一天比一天暖和,日子也是一天比一天长起来,天色没有以往暗的那般快了。 萧祁正在养心殿批着奏折,听闻来报,说是殿下回宫时,他还有些诧异。 怎得回来这般早? 不是那会还来报,说青洛在燕王府玩的挺开心的吗? 他放手让青洛出去玩,自然也是存了帮青洛寻朋友,培养势力的意思。 赵翎被他安排去了军营,走武将的路子培养亲军,在军营中根植自己的势力。 青洛身体不好,对政事也不是多么感兴趣,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反而是喜欢搞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按照萧祁最初的想法,是让青洛在自己的庇护下,轻轻松松的过一辈子罢了。 奈何前些日子青洛生了病,他生气的同时,让人把自己弟弟身边的事查了个彻底,这才想明白,自己弟弟除了能依靠自己,但却是没有旁的东西傍身。 自然平日里底气不足,做什么事都过虑一番,引得心神消耗太大。 即使如此,那便让青洛有了底气,不就好了? 若是旁人知道了他的心思,必然觉得这是养狼为患,哪有天子愿意把自己手中的权力分出去的。 萧祁却是没想这茬。 毕竟以青洛的在政事上的天赋,再发展势力发展个几十年…… 也不足为患。 即使是有谢家给他的那支私兵…… 倒也不是说他看不起自己弟弟,但青洛的手段,在他眼中实在是过于青涩了。 筹谋人心,处理政事,必然需要狠下心来。 但自己弟弟这般纯良性子,哪会做这般事。 萧祁默然,把手中的奏折放下。 却是不知自己从权力的角度思考自己的至亲,是不是有些过于残忍了。 但他生来便在权力的顶端,任何事都围绕手中的皇权,围绕景朝考虑的习惯,早就已经注定。 即便是自己的弟弟,萧祁思考事情时,也免不得把权力引入其中。 悠悠叹了口气,景朝的天子挥挥衣袖,站起身。 “去云台宫看看青洛。” 李有德看着自子主子沉默思考半天,如今终于是有了动作,忙不迭地慌忙应下,同时给了小太监眼神,让人先去云台宫通报一番。 去云台宫的路上,萧祁眸子里还暗沉沉的。 对于方才想的事,实在还是有些不解。 但当到了云台宫,看见自己弟弟趴在桌案上,恹恹的阖着眼,晃着小腿时,萧祁似乎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为何要把青洛和权力放在同一侧呢? 自己是天子,是景朝的皇帝,放纵自己弟弟一番,又能怎么样? 况且过度的保护以及过分的看轻,都是对青洛的一种蔑视。 因此,放手一番,任由青洛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就是了。 “哥哥!” 萧祁微微出神一瞬,就听自己弟弟喊自己。 清脆的声音入耳,萧祁露出个笑来。 “怎么啦?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在哪里不开心吗?” 萧祁缓步走过去,摸了一把自己弟弟乌黑温软的头发,并且极其敏锐的察觉到自己弟弟的衣袍换了。 “衣袍怎么还换了?上午宫人来报的时候,不是穿的另一件。” 谢青洛拉着萧祁的衣摆,把人拽下坐到自己旁边。 “没有不开心,就是玩的有些累了,便先回来了。” 说罢又把侧脸靠到萧祁的掌心里,轻轻蹭蹭,解释道,“之前穿的衣袍沾上酒啦,所以就换了一件。” “哥哥不要担心。” 听到这话,萧祁皱起的眉头才松下来。 “累了便好好歇歇,莫要再看书了。” 第145章 我才不娇气 “好哦,听哥哥的。” 谢青洛乖乖的往自己哥哥怀里靠靠,声音轻轻的。 “不过今天本来是想蒸馏酒精的,结果去参加了筵席。” 谢青洛又念叨道。 “莫要着急,慢慢做便是。”萧祁帮谢青洛把发带解下来,随手扔到一旁的桌案上,“明日再做也来得及。” 谢青洛点头,安静的抱着哥哥的腰不说话。 萧祁纵着他,轻抚着自己弟弟的后背,唱着一首很眷恋很眷恋的小歌哄人。 谢青洛待得舒服,便赖在萧祁怀里不起来。 分明是眼睛都困得睁不开了,可还是不愿意去床榻上睡一会儿。 “不去睡一会儿吗?” 萧祁拧着眉,有些不理解的问自己弟弟。 “不想去,想和哥哥在一起。” 谢青洛困得哈欠一个接一个,眼角都带了泪水。 萧祁无声笑笑。 “哥哥在这呢,要是睡不着,便和哥哥说说话,精神精神,等到晚上再睡。” 谢青洛蔫蔫点头。 “哥哥,我和你说哦,今天明义和表兄好像吵架了……” 说话的声音轻而细,还带着些不自觉的依赖。 萧祁则是时不时应一声,说几句话,其他时候就听着自己弟弟说。 直到殿内点了烛火,烛光悄无声息的跳跃着,静静燃烧着,恍若前一十六年兄弟二人丢失的岁月。 此时如同一直被蓄在罐子中的水,终于有了外力让罐子微微倾斜,于是流水的记忆,清澈的情感,干净的思念便一股脑的流出来,洗净上一辈人留下的龌龊与罪孽。 谢青洛说了很多,不仅是今日在燕王府交的朋友,玩的东西,还有在肃州读的书,练的字,合上书时过度疼痛干涩的双眼…… 以及孤身一人时看的绿叶,望的晚霞,早起读书看的黎明。 件件桩桩,都是萧祁从未参与过自己弟弟的人生。 暗卫记录的再详细,便也是蜻蜓点水,浮光掠影,又怎么能比上自己弟弟亲口诉说的。 “那青洛回宫这么长时间了,想说的便只有在肃州的事吗?” 正好谢青洛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萧祁怀里,萧祁手下挑起一缕黑发,轻声问道。 谢青洛精神了不少,不是那么困了。 听到这句话,却是迟疑一刻,紧接着摇摇头。 “在宫里很好,哥哥很好,赵大人也很好,别的人也对我很好。” 萧祁微微叹了口气,“只有这些吗?” “当然不是啦。” 谢青洛抬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哥哥。 然后开口细数,说宫内的厨子做饭好吃,翰林院讲学的人讲得深刻,藏书阁的书也多,等等一类说了一大堆。 唯独就是没说自己在宫内开不开心。 萧祁垂眸,伸手点点自己弟弟的眉心,话语近乎低吟。 “那青洛在宫里开不开心?担忧的事是不是比以前多了?” “即便是不用再整日的伏案读书,可青洛学的东西,似乎也不比在肃州轻松。” “更别说青洛也闲不下来。” “什么事都要自己想想,什么事都要自己刨根问底一番,然后把自己逼得心力交瘁,心神耗尽。” “是吗?” 谢青洛一时无言。 他不能否认,因为自己哥哥说的,每一件都是对的。 或许是前一十六年的原因,谢青洛习惯把事情掌握在自己手里,哪怕是没什么筹码,也要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最大。 之后表面风轻云淡,随遇而安,实则藏器于身,伺机而动。 萧祁心想,这般性子,倒是跟历朝历代的胜出的皇家血脉如出一辙。 殿内一瞬间安静了下来,连说话的簌簌声都消失了。 只余灯火微不可闻的燃烧声,以及窗外传来的轻轻风声。 “哥哥说的不对,自从青洛回宫,便很开心。” “哪怕是想事的时候,也是心甘情愿,打心眼里觉得欢喜的。” 片刻,谢青洛从方才依赖的怀抱里抽身,坐直。 腰背堪比正抽节的青竹,正直,挺拔。 他抬眼看着景朝的天子,看着自己的哥哥,眼眸是一片认真,倒映着跳跃的烛火。 这次轮到萧祁闭上眼,殿内又陷入沉默。 “是哥哥的错。” 不知过了多久,萧祁盯着那双赤诚的眼,最终是败下阵来,咏叹般说了一句。 却没成想还未及冠的弟弟却严肃摇头,温热的掌心覆上他的手背。 “不是哥哥的错,谁的错也不是。” “哥哥是最好的。” 萧祁将自己弟弟的手握在掌心,带茧的指腹触着温热的皮肉,心中只觉巨震。 这就是他的弟弟啊,这就是他血脉相连,连血流的都是同样的弟弟。 一十六年未见一面,如今血亲已在面前。 旁人都言天家血脉凉薄,可谁知他萧玄螭周遭的,都是至情至性的血亲。 血脉亲情这一遭,或许他已然圆满。 天子垂眸,露出个满意的笑。 “好,青洛喜欢哥哥便好。” 虽是面色含笑,声音却沙哑,天子发红的双眼却是让谢青洛看的微愣。 愣了几息,谢青洛才后知后觉的伸臂抱住萧祁的脖颈,安慰般揽住自己的哥哥。 谢青洛心底有些发慌,生怕自己哥哥再哭了自己不好哄。 “哥哥我在这呀,你……你别哭啊。” “……” 萧祁无语。 抬手拍拍自己弟弟的腰背,略做惩戒。 “只有青洛这么娇气的小孩子,才动不动就哭。” 这话一出,方才殿内煽情的气氛一下子就散了,单留下眼神躲闪的谢青洛和面色无奈的萧祁。 谢青洛甚至辩解不得。 他回想一番,自从自己回了皇宫,哭的次数实在是不少。 当时第一面见了自己哥哥哭,自己学累了崩溃哭,和赵翎闹脾气哭,郁证一犯起来更是不用提。 这他以前在肃州拢共也没哭过几次啊。 估计是回了皇宫,知道自己有靠山了,这才一下子娇气起来。 谢青洛别别扭扭的从萧祁怀里出来。 “那我以后不哭了,哥哥也不要说我娇气了。” “而且我都十七了,十七了哎,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萧祁失笑,但话语直击重点。 “还没及冠。” “但是哥哥,我已经十七了哎。” 谢青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哥哥,说道。 萧祁平淡点头,眼底藏着笑意。 “但是青洛还没及冠。” 第146章 你可愿意跟着我? 不管谢青洛怎么解释,萧祁只说那一句话,“还没及冠”。 谢青洛无奈住了,只好点头。 手中捻着萧祁的衣角玩,嘴中还念叨着“讨厌死了”。 结果这句抱怨却被萧祁听到,伸手玩闹般捏住自己弟弟的冰凉的耳垂,一字一句说的正经。 “不能讨厌哥哥。” 萧祁的手指肚温热,与自己弟弟冰凉的耳垂相贴,忽如其来的热量逼得谢青洛一个激灵。 抬头便见自己哥哥黑沉的眼眸,谢青洛怂了,连连点头。 然后微微侧头,从自己哥哥怀里挣扎出来。 萧祁好笑的看着自己弟弟的举动,随后敲敲桌案,言归正传。 “青洛明天要做什么?” 谢青洛摇摇头,他也不太清楚。 他给自己的规划算是宽松的很,况且各种意外情况频发,时不时这边来个消息,那边递个信来。 虽然他是坐在云台宫中,但谢青洛觉得自己丝毫不比萧祁轻松。 昨日说今日要蒸馏酒精,其实要没有去燕王筵席这事,可能也会做别的,不是非去搞那些新到手的仪器。 沉思一会儿,谢青洛心觉自己可能会先看看研发火药那边的进度,然后试试他最近想出的制硝石的法子,再去看看他搞的橘子皮,长没长出青霉菌…… 各种杂事倒是层出不穷。 谢青洛想着一堆一堆的杂事,马上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给小赵侍卫写信啦! 所以明天,最重要的,就是要给赵翎写一封信! 赵翎没去军营之前,怎么也算是自己的贴身侍卫,这走了好几天,思念他不也是人之常情嘛。 谢青洛这般想着,也不害怕事情会曝光。 便眼眸一亮,声音清亮无比的告诉自己哥哥。 “哥哥,我明天想给赵大人写封信!” 萧祁不动声色的挑挑眉,身体微微后仰,出语惊人。 “想赵翎了?” 见面前的青洛连连点头,随后却又急忙解释。 “对呀,赵大人去军营这么长时间,不仅我思念他,哥哥也思念赵大人思念的很吧。” 萧祁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故作天真的谢青洛,随后点点头。 “对啊,哥哥也思念这个弟弟呢。” 伸手虚虚抚着自己弟弟后颈,萧祁缓慢说道,只是还有些咬牙切齿之意。 “那哥哥也写一封吧!” “到时候一起给赵大人送去,也让赵大人开心一番。” 萧祁扯扯嘴角,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行,青洛写完了送到哥哥这来,哥哥让人给赵翎送去。” “嗯嗯,哥哥真好。” 萧祁暗恨的同时,又觉得有趣,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弟弟才知道这事早就暴露? 想起青洛原先哄自己的甜言蜜语,“有了心上人,一定第一个告诉哥哥”。 萧祁心中不爽,居高临下的站起身来,捏捏自己弟弟的净白腮肉。 还稍微施了点力,捏出一抹红痕。 “行了,哥哥回去了,你快些睡吧。” 还颇带了些恶声恶气的意思。 谢青洛呜呜点头,抬头的眼神依然清如泉水。 …… 第二日,谢青洛神清气爽的起床,边听宫人来报,说沉香大人和魏大人带了个新面孔,早早就来了等着殿下。 谢青洛心思一转,便想起他那日嘱咐的魏述明,说是要带个靠谱的私兵给他当护卫。 一边换着衣裳,谢青洛一边对这新来的护卫好奇。 哥哥新给他指的那个,三十多的侍卫,是个特别特别沉默的人。 从自己亲卫里暂时选来的清圆,虽说是长了张娃娃脸,但是性子也偏沉闷,说话也不多。 还不如初期的赵翎说的话多。 谢青洛感叹一声,翻身下了床。 才吃完最后一口粥,宫人便来报,说是现在要见吗? 谢青洛点头。 却又问这几人来得早,可是用了早膳? 下边的宫人答“是”。 殿下的亲卫沉香大人,初阳大人一类,每次进宫都会被殿下留下用膳,即使不是饭点,殿下也会让他们给大人们等待时用些点心。 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习惯。 每到有人来寻殿下,饭点便安排饭菜,不是饭点便上些新鲜的点心茶水。 “殿下!” 三个人还没走到谢青洛跟前,一句中气十足的“殿下”便先传入谢青洛耳中。 分明就是魏述明喊的。 谢青洛忍不住点头微笑,声音也带了些期待。 “魏叔!沉香。” “殿下,您看看,臣为您寻得这位可是满意?” 魏述明把躲在他身后的少年一把拽出来,然后把人摁到地上。 谢青洛闻言,微微低头去打量被魏述明摁着跪到地下的人。 是个少年。 面容还很青涩,也才十八九岁,或者才及冠? 长得很好看,双眼锐利,长眉如刀,只看眉目便带着桀骜,有一丝不屈的骄傲和锐气。 身着合身的黑衣,此时跪在他面前。 铮铮的抬头看他,少年桀骜之气顿现。 谢青洛觉得好玩,这人还不情愿? 于是挥手让这少年起来,同时询问这少年得来历。 “魏叔,这是?” “回殿下,这是臣的犬子,臣有两个儿子,长子已然在军中任职,这是小的那一个。” 谢青洛微微惊讶,在低头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少年。 “殿下,您别看他年岁小,但是武艺自小便是跟着臣学的,在殿下的军中也是从小磨练到大,在您身边,必然能把您护好。” 魏述明抓紧解释。 谢青洛微微点头,却是看向还不起身的少年。 那少年方才桀骜,还带着不情愿,此时却已经面容平和了不少,眼神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谢青洛。 谢青洛挥手把人叫过来。 那少年还有些愣怔,身后的魏述明早就把人拽起来,一把推到谢青洛面前。 谢青洛轻咳两声,有些艰难的抬头,看面前身量极高的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 声如脆玉,又恍若最富庶的江南供上来的,最好的,最柔软的绢帛的感觉。 明显的,这轻柔的声音便让面前的少年浑身僵住。 谢青洛眼尖,看到少年的耳尖渐渐蔓延上一抹红。 他了然,看来这少年,表面是个叛逆的,原来内心单纯的很。 谢青洛是知道自己容貌的好的,便又拈了一抹轻轻的笑,开口问面前的黑衣少年。 “我问你,你可愿意跟在我身边?” 第147章 此物最相思 一身黑衣少年悄然红了脸,原先一把清亮的嗓音此时也变得扭扭捏捏起来。 “我……愿意……” 谢青洛浅笑,转头对魏述明点点头。 “那就这样吧,还要谢谢魏叔了。” 魏述明急忙行礼回了几句,转而看了眼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只觉得真是应了那句“傻人有傻福”的话。 再寒暄客套几句,魏述明送人进宫的活做完了,自然是先行告退。 走之前,魏述明还专门把自己儿子拽到一旁,嘱咐了几句,无非是那些好好听听殿下话的老生常谈。 少年爽快点头应下,然后对自己亲爹躬身一拜,转身便迫不及待地往殿内走。 身后的魏述明“嘿”了一声,觉得好笑。 自己这儿子是个性子怪的,在军营里淘的不得了,恨不得上天入地,哪回儿都是得练武练趴下才老实一时半刻。 让他进宫之前还不愿意,还是他给押进宫的。 现在怎么就? 魏述明摇头,只觉得小殿下的确是随了当年的小姐,训导有方。 这少年才奔回谢青洛身前几步,却又忽地驻下。 谢青洛正提笔,准备写信给身在军营的赵翎,结果见这少年这么快便回来驻笔在他面前,还有些诧异。 但也悠悠的放下笔,露出个清浅的笑,出言,问面前还处在叛逆年龄的少年。 “怎么了?这么快就和魏叔说完了?” 少年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一双鹰眼有神的盯着谢青洛。 谢青洛失笑,再开口语气更加亲近。 “你叫什么?还没同我说呢。” 面前的少年扯扯衣摆,又拽拽袖口,这时开口的声音却是大方了不少。 “我……回殿下,我叫魏弈辰,才过了十九的生辰,爹爹还没给我起表字,殿下要给我起一个吗?” 谢青洛笑着摇摇头,同时挥手让少年坐下。 “这我怎么能给你起呢?还是让魏叔来给你起吧。” 魏弈辰眼神一亮,非但没有坐下,反而是极其亲近的往前凑了凑,方才还带了些凌厉的眉目一下软下来。 “殿下,您叫我弈辰就好,我跟在您身边,要做什么吗?” 谢青洛随手拿了本书递给少年,摇摇头。 “弈辰不是武艺好吗?护好我就够了,其他时刻看看书,做些别的事,都可以。” 魏弈辰眼睛发亮接过书,立即应下。 谢青洛唤了声哥哥给他派的侍卫,让人把魏弈辰领到一旁说说旁的事。 这少年被带到一边时,眼神还是亮亮的看着他。 谢青洛实在觉得这少年性子赤诚,就像是一只皮毛黑亮亮的,鼻尖也湿润的小黑土狗,喜欢凑到人的身边摇着尾巴。 轻啧一声,谢青洛又觉得这想法对人不太尊重。 把想法摇出脑中,谢青洛喜滋滋的拿过笔,准备落笔写给小赵侍卫的信。 开头便是问候,问候最近过的怎么样啊,下边的纨绔子弟好不好管啊,练武时有没有受伤啊…… 总之是细致的很,把会让人担心的事都写了一遍。 然后便是谢青洛最近,包括去燕王府参加筵席的见闻,玩的各种东西,接下来要做的事,甚至把安远侯世子和自己的表兄谢明济发生的冲突都写了。 因为他现在还没明白,为何这毫不相关的两人之间会发生冲突。 所以谢青洛在信中把事情细细阐述了一遍,让赵翎帮他分析。 信写的很长很长,落笔也是温柔至极。 写这信时,谢青洛只觉赵翎就在他身边守着他,这种感觉实在是很让人沉迷。 最后一句,谢青洛心想,不妨写的直白些呢? 他郑重落笔。 “如晦,我很想你,非常非常想。” 字迹清秀,其中风骨较之以前却又隐隐约约更上一层。 放下笔,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谢青洛乐滋滋的,恋恋不舍的把信折好,塞到一旁的信封中。 正要封口时,却忽地想起什么来。 “呼晴,给我找些红豆来!” 掌事宫女不解,但还是极其认真的替自家殿下拿了红豆来。 谢青洛满意点头,伸手一颗一颗的选着红豆,只挑形状最是饱满,颜色最为红艳的那几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谢青洛一边默念,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几粒品相最是美好的红豆塞入信封。 虽然俗了点,但也是真情实感嘛。 谢青洛浓密的睫毛眨了眨,心想道。 唤了人,让人把信送给哥哥那儿,谢青洛却是已然开始期待赵翎的回信了。 …… 养心殿,萧祁捏捏手里厚厚的信封,只觉有些无语。 这才分别几天,有这么多话值得说吗? 忽地手指被硌了一下,萧祁有些疑惑,随后便见一粒圆润的红珠子从信封中滚了出来。 “……” 这书真是没白读,还学会拿红豆寄情了。 萧祁默默叹了口气,顺便帮自己弟弟把没封严实的信封好。 他可没有那种偷看自己弟弟写的信的习惯。 把自己写给赵翎的,一页薄薄的纸塞进信封,萧祁再看一眼两个信封的薄厚程度,只觉得无话可说。 “李有德!让人送去朱雀营给赵翎。” 一旁的李有德笑眯眯的应下。 信即刻便从皇宫出发,往京郊外的军营送。 其实骑了快马,也就是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所以信送的很快。 所以萧祁才觉得这对小鸳鸯小题大做,若是真的彼此想念,寻个空见一面不就是了? 结果这谁知道,这对小鸳鸯都觉得不能干扰对方做事,便一个两个都没有表现得太刻意,这才硬生生熬了一月有余才见上面。 这倒是后话,由于路程短,信便也送的极快。 晌午时分,信便到了赵翎手上。 或许真的是环境改变人,此时的赵翎,皮肤黑了不少,身材也显得愈发精壮。 面颊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更衬得原先那股子在宫中养出的书生气减了不少,反而是野性轰然而出。 信一到手,赵翎单单看见信封上熟悉的字迹,便知是殿下写来的。 微微咧唇一笑,莫名显出一丝柔和。 若是要被他训得要死要活得纨绔们看见,说不定也要惊讶,原来这阎王也会笑啊。 第148章 带来军营的荷包 赵翎才拿着信回了营帐,郑子璋便凑上去,眼巴巴的看了看自己兄弟手中才展开的信纸。 郑子璋生性活泼,即使是在军营里待了这么多天,也还是嘻嘻哈哈的样子。 “哎吆哎呦,哪个姑娘给你写的……” 调侃的话戛然而止,显然是在信纸上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他当时跟在殿下身边,也是见了不少次殿下练字的,认个字迹自然是轻轻松松。 郑子璋略显尴尬地挠挠头。 “行吧行吧,原来是殿下给你寄的啊。” “殿下对你真好。” 郑子璋没有看自己兄弟信的想法,便坐到一旁,自顾自的倒了杯凉茶喝。 京城附近军营中的日子不算艰辛,更别说是营中主官的帐内,冬日有随时随地的热茶更是根本。 但赵翎来的第一日,便用行动证明要与战士们同甘共苦,所以除了一个单独的帐子,旁的衣物,吃食,饮水,包括被褥,都用的是营中士兵统一样式的。 那些纨绔也被迫如此,那些绣花带草的铺盖,赵翎来的第二日熟悉环境之后,就让人全给清走了。 郑子璋喝了茶,见赵翎眼神炯炯的读着信,还是忍不住“啧”了一声。 “殿下怎么就这般看重你?” “如晦,你说我再怎么说也陪殿下喝过酒,给殿下扎了灯笼,殿下怎么不给我写信啊?” 正在看信的赵翎懒得搭理郑子璋。 唯独听见了这句话,赵翎幽幽的抬头,眼神沉沉的看了郑子璋一眼。 郑子璋被这眼神一吓,无奈抬手认输。 “行行行,殿下最喜欢你,这才给你写信,满意了吧?” 赵翎淡定点头,认下“殿下最喜欢你”这个名头,之后才低头继续读信,顺势挥挥手。 郑子璋读懂了这动作中“送客”的意思,只得起身往帐外走,嘴中还念叨着不知道什么,不过一定是吐槽赵翎的话。 走吧,去演武场看看。 他郑子璋打不过赵翎,还打不过那群连绣花针都拿不起来的纨绔子弟吗? 当日赵翎直接拿武力立威,他也是出了一份力的,也是打趴下了不少试图找事的纨绔。 自己好兄弟惹了自己,那他就去练练那群纨绔们,这非常合理吧? 郑子璋乐悠悠地往演武场走,顺手在路边摘了个草叼在嘴里。 皇宫中讲究礼仪,他也不能这么随意,如今到军营,才真像是回家一样。 郑子璋去折磨人了,赵翎正还坐在营帐中,看着厚厚的一封信。 开头的问候自然是让赵翎觉得心暖。 其后自家殿下细细阐述的语句里,赵翎也像是回到殿下身边,看着他的洛洛不紧不慢的做事一般。 赵翎嘴角带着笑,这次相思的苦楚,可同那时他们才定情便分离一样,都让人心中难受。 但读着信,心中便也觉得熨帖不少,也算是一解相思之意。 赵翎读到安远侯世子同谢明济吵架一事,却是微微一愣,当时他在殿下身边,见这二人关系虽不说多么好,但也是融洽,怎么会……? 但继续往下看,见自家殿下写到自己喝醉一事,两人来扶一事。 赵翎直觉心中一紧,感觉事情有些莫名的不对。 把这莫名的别扭压下去,赵翎继续往下看信。 殿下身边又多了个侍卫? 还是个十九岁的少年? 长得还不错? 赵翎心中警铃顿时大作。 不对啊,这剧情怎么有点熟悉? 回看自己,身为殿下的贴身侍卫,长的也好看…… 咬咬牙,赵翎说服自己说道“没事的”。 他暂时离开殿下身边,殿下身边自然也得有能保护殿下的人啊,这不是正常的很吗? 况且他与殿下情深意笃,两情相悦,定了终身,过了高堂,也就是在陛下那过了明面。 先不说那少年有什么心思,陛下又怎么会允许? 赵翎憋着气继续往下读。 知道落眼到最后一句,“我很想你……” 赵翎紧绷的心才忽地放松下来。 殿下,我也很想你。 赵翎也很想青洛。 读完了信,赵翎对着手上厚厚的信,微微有些发愣。 殿下一双清亮的眼,清朗的面容,时时刻刻浮现在自己眼前。 赵翎伸手去拿信封,薄薄的信封一弯,几粒红珠子接连着滚出信封,落到桌面上。 赵翎去捡,放到手心才发现是圆润饱满的红豆。 借红豆的相思之意吗? 赵翎含笑,将滚落到桌上的红豆细心捡起,打开桌子暗格,把其中的一个精致荷包取出。 当日他走的急,便取了殿下随身佩戴的沉香荷包带在身边。 如今荷包一取出,其上毫未消减的沉香气又盈在赵翎鼻间,似是殿下就坐在他身旁,像往日一般读书习字一样。 把荷包打开,再把红豆一粒一粒的放入其中。 军营中灰尘大,这荷包却恍如新制,还光鲜亮丽的很,一看便是受了小心呵护的。 “……此物最相思。” 赵翎轻念,把摩挲了好一会儿的荷包妥帖放回暗格,眼神又落到桌面上。 还有一封信他未看,这封信信封带了红泥,一看便知是陛下写给他的。 赵翎小心拆了信。 陛下写给他的信短,也只有薄薄一页,无非是些老生常谈。 教了他些御下,带兵的手段,并且还格外嘱咐莫要逞强,莫要同那些小人讲理再伤了自己身体。 虽是老生常谈,赵翎却也读的感动。 他自小便是萧祁带大的,陛下对赵翎来说,自然是如父如兄。 小时赵翎还觉得,自己比不上太子殿下能干,是因为年岁的原因,结果后来等着萧祁成了皇帝,他年岁也渐长,结果发现,在某些事上,他就是思考的不如这个兄长全面。 这也只得认输,赵翎对萧祁更加敬重,更加当作兄长来看待。 不仅是君王,也算是他赵翎的父兄。 看着桌面上的两封信,赵翎唯独觉得自己幸运,虽是幼时家中乱成一团,可自己却得以脱身而出。 不仅有堪比亲父兄的陛下引路,如今更是有了相爱之人。 只待他建功立业,便能时时刻刻在一起,再不分离。 第149章 蒸馏酒精 赵翎将桌上的信细心折好,放回信封,放回桌上的暗格。 转而铺开张信纸,抬手拿笔沾了墨,写起回信来。 落笔稳重,却又带着满满的相思之意。 或许来回的几张薄薄信纸,其上便满载着对彼此的情意,赵翎摇头,想起幼时念诗读到的“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感悟更深。 这边的赵翎安静回信,还时不时有凉风吹进营帐。 而京中暖如春日的云台宫中,正是几名宫人乱成一团,纷纷喊着“殿下”,还有试图去取水救火的。 谢青洛则站在一旁,还被魏弈辰挡在身后,有些稍稍的无语。 这小小的炉子,风口都让他关了。 哪能算是着火啊? 这事还要从刚刚说起。 谢青洛午睡起来,精神抖擞,便安排了下边的人准备蒸馏酒精的东西。 他今日必然要上手试试。 玻璃仪器早就弄来了,结果他一拖再拖,耽误了好几日。 这蒸馏做的是出乎意料的顺利,饶是他前世,在实验室做蒸馏实验也没有这般顺利过。 搭建蒸馏装置时,谢青洛手稳得很。 生怕这些看起来就脆得玻璃仪器出什么岔子。 玻璃虽然脆,但连接效果却是出乎意料的好,接口处是严丝合缝,让谢青洛极其惊叹他手下匠人的手艺。 至于冷凝水嘛,借用人工造成的地势高低来弄呗。 搞好这些,谢青洛心觉仪器试搭是没什么问题了,便满意的取了酒,加到“圆底烧瓶”中。 “圆底烧瓶”地下,是个不甚很旺的小炉子。 这还是谢青洛让宫人特意弄的,正好有一个弧度可以加热“圆底烧瓶”。 旁边的宫人和魏弈辰看的欲言又止。 呼晴尤其担心,目光忡忡的看着殿下的动作,想阻止却也知道压根没用。 谢青洛却是不管,手上动作麻利的调整好仪器角度,然后把小炉子的风口打开,炉火一下就旺了起来。 他退后几步,满意点点头。 看着有蒸气渐渐上行,然后在冷凝管中化作液滴,缓缓下行流到尾部的瓶中。 看到这一幕,谢青洛简直都要感动了。 酒精啊,这就是酒精,终于是搞出来了哈。 以后受伤将士的伤口消毒算是没问题了,虽然酒精接触伤口疼痛会有些难以接受,但起码能起到消毒作用,减小感染的几率。 这也能在战场上减少伤亡,多救几条人命。 但是如今酿酒,使用的还是粮食,他蒸馏酒精也是用的粮食酒。 若是大规模生产酒精使用,想来做燃料,做武器的话,那就要想想别的原料制作和换别的蒸馏装置了,否则成本太高太麻烦了。 短时间内,估计也就能用于医疗上救人了。 谢青洛正思忖着,结果就见烧瓶有些不对。 他思绪如电光火石般一闪,不对,这东西不会耐不了高温吧? 或者受热不均? 不会炸吧? 正要去关火,就见烧瓶中的液体剧烈沸腾起来,而且有什么东西爆裂的声音。 谢青洛眼睛顿时睁大,暴沸! 他没加碎石或者沸石来防止暴沸! 然后就见质量不是很好的烧瓶一阵噼里啪啦,玻璃上纷纷生了裂纹。 一旁忠心的宫人正要上前处理,结果谢青洛眼疾手快,先一步伸手把炉子的风口关上。 然后下一秒,他就被魏弈辰一把拽到身后。 有宫人则是直接上手,着急忙慌,却又有条不紊的把小炉子取了,还小心的没有弄到被固定好的仪器。 之后呼晴便急切上来,问自家殿下,有没有受伤。 谢青洛摇摇头,拍拍着急忙慌把他护到身后的魏弈辰,之后向前一步,出言安抚了被吓到了几名宫人。 “没事了没事了,大家别慌。” 谢青洛面上带着笑,看着方才上来取炉子的宫人。 “方才可是烫到了?快让齐太医来给你看看。” 又说了几句安慰人的话,把几名受惊的宫人安抚一番,让呼晴带了这几人去找了齐太医。 谢青洛这时才得空去看他这次的成果。 不多,酒精只有半瓶多一点。 这事故来的着急,谢青洛也就没有心思再去往下做了。 今日便先有这些成果吧。 谢青洛静静等了一会儿,等着仪器的温度降了降,然后取了最后的成果加上盖子。 看着手中的成果,谢青洛叹了口气。 只觉得今日还是有些鲁莽了。 怎么能忘记加沸石? 摇摇头,谢青洛把一瓶小小的酒精放在桌案一旁,让宫人们收拾好残局,自己则是默默反思。 此事一出,他原先的激动的心情也没有几分了。 呼晴此时正好回来,谢青洛抬头,问那几名宫人怎么样了? “回殿下,那人烫伤了手,旁的人只是有些惊吓,无事的。” “你呢?” 呼晴一滞,这才反应过来殿下是问自己,便躬身答道无事。 谢青洛敲敲桌案,“让那几人先歇歇,不必作活了。” “呼晴姐姐若是吓到,便也歇几日便是。” 谢青洛露出个笑,看向呼晴。 呼晴只颔首应下。 谢青洛说完了便独自发呆,盯着桌案上透明的液体有些恍然。 一旁的魏弈辰不甚理解,便睁着一双锐利的眼,在谢青洛身旁轻唤了一声“殿下”。 谢青洛回神,转头看这今天才来自己身边的少年。 “弈辰,怎么了?” 还穿着黑衣的少年摇摇头,赤诚的眼睛中却带了几丝担忧,“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倒是多谢弈辰,拉了我一把。” 谢青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是眼神微微有些飘忽,说话也反应慢了些。 “这是臣应该做的。” 谢青洛笑笑,却是转头看向一旁的呼晴。 “呼晴姐姐,麻烦向下边传个话,今天发生的事谁也别传到哥哥那儿去。” 话语平静,但呼晴却是听出来命令的意味。 只得低头应下,转身出了殿内,去嘱咐下边的人。 要是让哥哥知道了,估计又得说自己一顿,还是先别告诉哥哥了。 谢青洛撑着下巴,有些恍然的想。 看来,以后做这些东西,还是要做好准备,做好防护措施。 今日只是个小小的暴沸加上仪器出了问题,就把他吓了一跳,来日若是弄什么东西,真的炸了呢? 第150章 魏弈辰的哥哥 谢青洛起身,看着还未完全收拾好的残局微微叹了口气,果断决定这东西先别搞了。 等着玻璃的性质再稳定稳定,强度什么的都再提升提升再说。 真是,蒸馏酒精又不是只有这一种方法,怎么还揪着这种实验室里,又低产,成本又高的方法不放呢? 谢青洛小巧的鼻子轻皱几下,有些谴责自己。 但随后又坐回圈椅上,眉目如花瓣般舒展,露出个安慰自己的笑来。 出错了以后改正就好,并非是什么大错误。 谢青洛有些生疏的劝慰着自己。 慢慢的,他也学会原谅自己,不再为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错误揪心,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错误不放过自己。 或许,这也是一种好的改变呢? 谢青洛只觉心中感悟不少,转头去看身边那个熟悉的位置,结果却是一袭黑衣映入眼帘。 呀,又忘记赵翎已经去军营了。 才失望一瞬,结果魏弈辰就乖乖弯腰凑了上来。 眼神明澈且认真,线条流畅的脸庞轮廓间,乍一看和赵翎有几分相似。 “殿下,您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谢青洛被这一眼唬得一愣,转而又摇摇头。 “无事。” 黑衣少年却是倔强的往前凑了凑,细看耳垂上还带了几抹红。 “殿下,我……臣虽然是第一天到您身边,但是父亲说,以后是要一辈子一直跟着您,护着您的,您要是想嘱咐臣什么,说就是。” 话说的缓慢,一字一句认真得很。 谢青洛一乐。 觉得这小孩脸长得桀骜,一副叛逆少年的样子,话却是说的极其软。 和魏述明带人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而且,这小孩靠的太近了,超过了平常相处的安全距离,让谢青洛觉得有些不舒服。 身子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仰,谢青洛抬眼看着认真的魏弈辰。 “弈辰,不必这么想,你怎么会跟在我身边一辈子?” 这话带着几丝调侃,听的少年却认真起来。 “殿下,臣的父亲是娘娘亲军的首领,现在跟了殿下,那臣是父亲的儿子,以后就是殿下亲军的首领。” 话说得有些清楚,谢青洛也听的明白。 看着自信的小孩,谢青洛不想打击他,却也是忍不住好奇的问,却也带了几分逗弄的意味。 “你不是还有个哥哥?怎么你就这般确定是你?” 少年摇头,略带青涩却仍显俊朗的眉目惹得谢青洛多看了两眼。 出神一瞬,谢青洛顿时想到赵翎。 不知道他的小赵大人,在面前少年这个年纪时,是否也是这般自信自傲。 人还没长开,身子骨也没长全,就已经想着之后建功立业的事情了。 少年敛了一双剑眉,自知出言不合适,眉目间带了几分懊悔,却也骑虎难下,只得认真解释道。 “兄长虽是已在军中任职,但志在科举,不喜舞刀弄枪之事,但父亲……” 话没说完,谢青洛明白几分。 这意思,是武将家里出了个书生,想当文官,结果家里不愿意了呗。 或许也不是不愿意,只是考虑到身份问题呢? 魏家人的身份也特殊,身为先皇后的私兵首领,这本来是没什么,但这私兵,是养在外戚谢家里的。 虽然说现在这私兵到了他手上。 谢青洛压低了眉眼,细心思考几分。 旁边的魏弈辰见殿下这般,便也识趣的没说话。 倒不是他有眼力见,而是在家里时,父亲这样一沉下脸,他就知道自己要挨揍,或者要被扔去和几个叔叔伯伯练武了。 实在是条件反射,不得已安静下来。 食指曲起,轻轻敲着桌案,谢青洛忽地抬头看向魏弈辰。 “你兄长不喜舞刀弄枪,那如今在军营中做什么位置?” 少年略有些尴尬的挠挠头,罕见的声音小下来。 “兄长只是不喜这些,但并不是不擅长这些,如今在军营中……担任教头的职责。” “……” 谢青洛沉默几番,说到教头,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前世《水浒传》中的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 那这魏弈辰兄长不得也是武艺盖世,一个打十几个没有问题? 谢青洛开口。 “我冒昧的问一句,弈辰的兄长,莫不是单字一个冲,叫做魏冲?旁人还送他一个绰号,尊称为‘豹子头’?” 魏弈辰疑惑的轻“啊”一声。 “回殿下,这倒不是,臣的兄长名为弈群,魏弈群。” 啊,魏弈群,是他莽撞了。 抱歉,魏兄。 谢青洛轻咳几声,将这个话题悄无声息的掀过去。 “若是你兄长当真有真才实学,并且真的想走科举的路子,可来寻我,我让他入朝为官也不算难事。” 谢青洛露出一抹笑颜,对面前少年言道。 面前少年一下红了脸,默默点了点头,“臣会转告兄长的,多谢殿下关心。” 谢青洛见魏弈辰这么容易就红了脸,也有些不好意思。 这没办法,以前调戏赵翎调戏习惯了,现在不自觉的就抛出个笑来,可是可是别把身边的小孩给带跑了。 谢青洛端正神色,做出认真的神态。 “应该的,应该的,你们既然是我的下属,那我帮一番,也是理所应当的。” 魏弈辰见面前好看的殿下变了面色,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却又听话语温和,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错了还是没做错。 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谢青洛装出来的沉稳面色也就维持了几息,见面前少年有些慌张,也破了功。 随意挥挥手,面上有带上几分笑,话语还有些无奈。 “紧张什么啊,别紧张,就是和你说几句话。” 魏弈辰点点头。 谢青洛为了缓解气氛,话语间带了几分笑意,“怎么这般拘谨,那会儿和魏叔一起来时,怎么还是那样子?” 他说的就是魏弈辰才见他时,那份桀骜不驯的劲,怎么这会子就只脸红了? 这话一出,少年面上的红简直是烧到了脖子,说话也有些吞吞吐吐。 “殿下,那……那是臣不知道殿下这般好,才不愿意来的。” 第151章 学者如禾如稻,不学如草如蒿 听了这句话,谢青洛更觉得面前的少年有意思。 这才跟他相处了几个时辰?就说他好。 要不是谢青洛心知魏弈辰是今日才到他身边的,否则也要误会他原先跟这少年相处过几年了。 于是谢青洛开口打趣道。 “弈辰才跟在我身边不到半日,就觉得我好了?这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见少年不说话,谢青洛笑着点点头。 “怎么说不上来了?你以后要是这般见谁都觉得好,以后可怎么看出来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谢青洛声音轻柔,话里带着揶揄的意思。 魏弈辰直起身,看着笑得漂亮的谢青洛。 殿下清逸的容貌一下就撞进他的眼里,比上午他见殿下第一面的时候,还让他觉得惊艳。 之前在军营里,和兄弟一起聊起之后要找什么样的姑娘,兄弟思考了半天,说要找个长得好看的,会给他补衣裳的。 当时魏弈辰自傲,对兄弟的想法不屑一顾。 想着自己要找的话,不仅要找漂亮的,知书达理的,会刺绣的,会做饭的,还能给他端茶倒水的。 结果现在进了宫,跟在殿下身边,他顿时感觉这些条件都没用了。 要是是殿下的话…… 魏弈辰避开谢青洛的视线,眼神微微躲闪,手紧张的都没处放。 要是殿下,那殿下就只用好看就够了。 旁的事,他来做就是,不管是绣花,做饭,端茶倒水,他都会做,而且他力气大,能带着殿下爬树摘果子,折最漂亮的花。 然后把洁白的花枝别在殿下衣襟上…… 魏弈辰只感觉心突突的跳,好像一下子就理解了兄弟说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谢青洛见魏弈辰忽然就扭捏起来,有些疑惑,但也没往旁的地方想。 只是以为少年面皮薄,被他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就害羞了。 比魏弈辰还小了几岁的谢青洛叹了口气,故作老成的想,好好教导一个孩子是不容易哈。 “弈辰,弈辰?” “想什么呢?” “什么也没想,臣什么也没想!殿下!” 魏弈辰似乎被什么咬了一下似的,气血上涌,面皮通红,一双形状锐利的眼里此时全是躲闪。 谢青洛:“……” 他一直就是好孩子,有点不是很理解叛逆少年的想法哈。 算了,随孩子自由发展吧。 谢青洛轻啧一声,低头自己拿过小半瓶酒精打量着。 要不?点火试试纯度? 这不是很安全的想法就如同火上浇油,想试试的欲望犹如春日的竹子,一下子就顶破了屋顶。 不行啊,不行啊,这挺危险的啊。 谢青洛咬住牙告诫自己,然后迅速起身,把这小半瓶酒精放在高高的书架上。 不看了啊,眼不见心不烦。 他玩起来没数,要是真的实行了刚才的想法,可能手一抖全给倒出来,然后火苗哗啦一下窜起来,不得给他把头发燎了? 在殿内来回走了几圈,谢青洛才把这想法压下去。 还是继续写你的“教科书”吧。 谢青洛给自己下了命令,心说道。 他自从之前在研究指南针上吃了亏,他就知道在如今的景朝,单靠他这个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前本科生”没点用。 于是就早早的规划,想编写一套算是科学理论的“启蒙书”。 虽说如今条件限制,不能在景朝大面积推广开来。 但等到他的书编写的差不多,拿出去先给翰林院的学士,或者分发给一些举子,让他们先预览看一番,学一番。 之后再等他出宫建府,他就向哥哥请一道旨意. 成立一个专门研究科学理论的部门,专门招收那些偏才,怪才,考不考得上进士无所谓,只要在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等理科方面有天赋就行。 或许就有那种天才,看了他写的什么数学原理,然后一夜悟道,直接把微积分给搞出来。 然后数学物理齐开花,直接把景朝的科技生产往前推进几百年。 到时候,他可就是这天才的老师啊! 以后史书上就会记载,他,谢青洛,福王殿下,推动了整个景朝的科学思想启蒙,使景朝的科学技术发展领先世界其他国家几百年,同时为工业第一次革命打下良好的基础。 为景朝称霸世界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谢青洛想到这,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 哈!哈!哈! 咧咧嘴角,谢青洛猛地收了神情,嘴角一下平淡下来。 好好做事谢青洛,不能幻想。 乱想是没有用的,只有实干,才是实现理想的唯一方法。 给自己打了一番鸡血,谢青洛顿时充满干劲。 好啊好啊,这教材历经几月,已经编纂出了八分之一,实在是前途光明,前途光明啊! 照这个进度,只要在需几年,他就能见到成品了。 真好,效率真高啊。 谢青洛落笔写下一行,思绪还有点没回来。 不过,效率高是和写《资治通鉴》写了十六年的司马光相比的吧? 暗自吐槽自己一句,谢青洛继续低头干活。 他最喜欢学习哈,谁说他当了王爷就不学习了? 这不是开始学了吗? 不仅学景朝的,还学前一世的;不仅学四书五经,君子六艺,还学自然科学,手绘图纸。 这么看,他回宫几月,学的东西真是一点没落下哈。 正在奋笔疾书,时不时停下来思考一番的谢青洛可能也没想到。 当时还没回宫时,自己暗戳戳下决心,说回来之后再也不学习,只当个米虫的生活还是离他一去不复返了。 反而是回了宫需要承担的责任越多,学的东西也越多,感兴趣的东西也越多。 对吧,不学咋办啊? 还是得学啊,那句话怎么背的来的? “学者如禾如稻,不学如草如蒿。” 他就是景朝长得最好的稻子啊,所以他得学,他得借助前世知识肥沃的土壤,在景朝结出最是饱满,最有营养的稻谷来滋养百姓。 这才不算是白读了这么多年书,学了这么多古籍经典。 彼时只知道往前走,还没想到这么深的谢青洛正伏在桌案奋笔疾书。 但当已经成长了的谢青洛回望时光长河,看到当时的还算青涩的自己,才有了这般感慨。 第152章 初春 忙起来的日子过的极其快,各种事情加身,还时不时被拎到养心殿去批个奏折。 谢青洛只觉日子过的是昏天暗地。 多线程开展任务就这一个坏处,每个任务都有自己的的进度,又得随时注意着别出什么岔子。 更别提他要做的几件事,战线拉得都很长。 有时候这边的麻烦才解决完,另一边的麻烦又来,烦心事接踵而至。 谢青洛再想撂下挑子,也只能耐着心一件一件的去解决。 那边火药有进程了,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听来汇报的孔子贞说,还有一个坏消息。 原来是有不知道威力的,凑上去炸伤了。 谢青洛听的心骇,又急急忙忙安排孔子贞去看望一番,又专门设立一个抚恤制度。 刚把这制度发下去,又听制玻璃那边有匠人发现了新的配方。 据说是烧的特别好。 谢青洛听着为之精神一振,然后乐颠颠地去现场查看一番,结果可能是那配方见他来了紧张,怎么烧也成不了形了。 看着在一旁站着,身子还颤颤的匠人。 谢青洛心中叹息一声,出言安抚了这匠人一番,又勉励了一圈在场的工匠和匠人。 才坐上马车回了云台宫,喝茶喝了没两口。 宫人来报,说是沉香大人来了。 谢青洛抹了把脸,振作精神,然后就见沉香把一大沓资料,送到了他桌案上。 沉香说,这是殿下您之前吩咐的,让去查的各地方信的鬼神资料,还有传的各类谣言。 之后还补了一句,这只是京城周围地界的。 谢青洛闭了闭眼,“……” 然后又听沉香说,派去肃州去那佛光寺后山上摸查的亲卫,传了信马上要回来了。 谢青洛点头,并且把这件事又加在自己的日程表上。 这一大厚厚的纸没看几遍,哥哥那边来了李有德,李有德面上堆着笑,说是陛下请您去养心殿谈谈政事。 谢青洛一咬牙,站起身来去了。 身边跟着他的魏弈辰精力充沛,跟着殿下这几般奔波尚且觉得稍稍有些累,更别提谢青洛了。 这种日子一天重复一天,谢青洛只觉又回到了当年备考的时候。 时间的流水潺潺,已然汩汩的流到了初春之际。 宫内细嫩的,发黄的柳芽已经在柳树枝条上露了头,俏生生的,恍若天真小姑娘头上的珠花。 谢青洛却步履匆匆,忙的来不及看一眼这充满生机的景色,只是往养心殿走去。 虽说清明还有一两个月才至,但按历朝历代的传统来看,祭祀祭祖事项已然近在眼前,甚至是过了元宵便要开始准备了。 《左传》里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意思就是说一个国家中的重大事务,就在于祭祀和战争两件事。“祀”就是指祭祀,而“戎”就是指军事,战争。 祭祀就是指祭天,祭祖等,所以对于景朝来说,祭祖的清明节向来是极其重要的。 不管是从礼仪上来说,还是从个人层面对于逝去的亲人怀念上一说。 而清明又是一个提醒农民们,要开始进行春耕春种的节气,《岁时百问》说道:“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 如今生产力还未发展起来,景朝还是农耕国家,对于春耕春种一事,自然也是无比看重。 两相齐下,清明节的地位便显得格外重要了。 不仅在精神意义上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现实层面也极其需要重视。 每年这时,景朝就会有一个盛大无比的祭祀。 先是祭天,后是祭祖。 仪式极其盛大,极其诚恳,恳求上天风调雨顺,缅怀祖先感恩祖德,思念亲人音容笑貌。 因此礼部极其重视,流程一遍一遍的改,按照古礼一遍一遍的对,送到萧祁桌案上的也是一份又一份。 谢青洛匆匆往养心殿赶,也就是为了清明节祭祀这件事。 他和哥哥说好的,要在清明这天去祭拜父皇母后,因此自己对这件事格外上心。 当时正在殿内编写着教材,李有德一来,说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谢青洛便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笔,匆匆往自己哥哥所在的养心殿走去。 萧祁也忙,这种临近祭祀时,不仅是下边的人忙,他身为天子,身为百官表率,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况且平日中的政事就已经是一堆又一堆,如今又多了额外需要管的事,任务更是繁重。 谢青洛正在路上时,萧祁则是盯着手中的祭祀流程,礼部上下不知道改了多少遍,自然是不会出错。 但是盯着其上先皇的谥号,萧祁有些罕见的头疼。 最后只得无奈合上奏折到一旁,心中默默对他的父皇道了个歉。 父皇,虽然不知道青洛是不是您的儿子,但他一定是您的子民啊,子民进太庙拜见君父,这是应该的。 况且,青洛一定是母后的孩子啊。 您与母后是夫妻,母后的孩子,就一定是您的孩子。 萧祁把奏折随手一扔,正好看到自己弟弟提着衣摆往殿中走,清脆的声音也传入耳中。 “哥哥!” 萧祁心中熨帖,带着笑应了一声。 把自己弟弟上下打量了一通,又随手把帕子递给弟弟,让谢青洛擦擦额头的汗。 “怎么来的这般急?都出了汗。” 谢青洛把帕子叠好放到一边,乖乖摇摇头。 “今天外头热了很多,穿的衣裳还厚,或许就出汗啦。” 萧祁点头,却还是开口嘱咐了几句。 “如今正是倒春寒,宁愿穿多些,也莫要再冻着生了风寒。” 谢青洛认真点头。 赵翎这才走了几日,谢青洛却恍若与去年变了个样子。 样貌自然是长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像姿容绝世的先皇后看齐,身子骨也越长越高。 不说这些外表的变化,谢青洛浑身上下的气质却是变了变。 年前时,身上还带了浓浓的书卷气,看起来就是弱不禁风的书生,也不怪萧祁总觉得自己弟弟是泥捏的,生怕掉进水里就化了。 可是如今,不过两月,周身的气质就坚毅了不少。 萧祁看出来自己弟弟的变化,心中欣慰。 第153章 赵翎受伤 牵着自己弟弟的手坐下,把温茶推到谢青洛手边,萧祁满眼养孩子的满足,摸摸谢青洛的黑发,轻声问道。 “到时清明祭祀时,青洛做那陪祭官,引着他们好不好?” 祭祀仪式庞大,主祭,陪祭都不可缺,身为天子的萧祁自然是主祭,以往的陪祭都是旁的皇亲,或者朝廷中的重臣。 以前先皇没有仙逝之前,都是萧祁作为陪祭官。 如今自己做了天子,自己的亲弟弟也回来了,做陪祭官理所当然。 谢青洛稍有些犹豫。 祭祀盛大,礼仪也是麻烦的很。 他本来要处理的杂事要多,若是当了这陪祭官,必然要单独拿出时间去学习相关的礼仪。 这也会耽误不少时间。 但想想自己身份,好像做这种事也是理所当然。 看着哥哥的眼神,谢青洛只得点头应承下来。 “好呀,听哥哥的安排。” 萧祁笑笑,宠溺的轻抚着自己弟弟的背。 “那到时候,青洛就要站在百官之前,统率百官了。” 到时祭祀时,天子作为主祭官,独自站于高台,禀告上天,祖先,祈祷当年。 而陪祭官,虽是站于高台之下,但却立在百官之前。 礼仪举止,步履行动,躬身伏地,百官们看不到主祭官的动作,便只能跟随前边的陪祭官。 以往担任陪祭的官员,都把这当作天大的荣耀一般。 不提其中的政治含义,只看自己身后黑压压的一群天之骄子,却要跟随自己的动作。 自己停,众人停,自己动,众人动。 以往的政敌再说怎么不服自己,祭祀时,却也只得站在身后,目睹自己的一举一动,并且作为标杆跟随。 这怎么能让人不想去争一番这个陪祭官的位子? 朝廷里早就暗地里争来争去,不少立了功的大臣早就想当一番陪祭官,出名一番,为自己争取更好的名声。 未曾想,这个陪祭官的职责却是一下到了才回来的福王殿下身上。 第二日,早朝上一宣布这个消息,众人哗然。 但细细想想,以那日筵席时,见到的福王殿下的风姿与身份,殿下做这个陪祭官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到时祭祀时,他们前方的是个身姿绝世,面容诚恳的青年。 相比之下,前边是他们的死敌似乎更难接受。 无人反驳这事,谢青洛做陪祭官的事就算定下来。 礼部也紧锣密鼓的派了人,去云台宫中给殿下量身裁尺,想着快些把专门祭祀的礼服赶制出来。 也幸好当时便有制作了一半的礼服。 现在修改一番,改的更加庄重,更加适合祭祀场合,绣娘加班加点的话,倒也不算难。 礼部和内务府的人恭恭敬敬的来了云台宫,谢青洛正编写他的教材编写的心烦,此时有了别的事消遣,自然也是欣然接受。 确实未曾想到,量尺寸是个这般复杂的事。 折腾了一个时辰,才勉强弄完。 弄完走的时候,顺便还留下两个官员,说是留在宫中在,指导指导殿下到时在祭祀大典上的礼仪。 谢青洛听着就觉得麻烦,但奈何已经接受了任务,便也只能应下。 留下的两个礼部官员虽是年轻,但也心中有数。 和殿下说好时间,定下每天学半个时辰的祭祀礼仪,便极其识相的告退了。 平日要做的事更多,谢青洛便只觉时间过的更快。 做事的空隙还来不及思念多少时间赵翎,马上下一件事又来了。 只好在晚上临睡前,写几页日记,然后次日让人送过去。 赵翎也同他一样,每日记录做了什么,然后一点不落下的全都写在纸上,然后递回到殿下手中。 只是报喜不报忧,自己受伤的事一字不提,重点反而是平日中的繁琐事项。 在军营中实行的新制度,哪个纨绔子弟还有些良知,哪个寒门子弟很有潜力,原本算是机密的东西全都写给了谢青洛。 唯独自己背上被伤了一刀,养了几天的伤一事没有写过。 这事,还是从齐太医那知道的。 郑子璋当过一段时间谢青洛的侍卫,性子又活泼,和云台宫中的人都玩的不错,和齐太医也说的来。 这次赵翎受了伤,郑子璋便写了信,向齐太医求些自己制的金疮药来。 然后第二日,赵翎受伤的事,就被齐太医在请脉时,有意无意的告诉了谢青洛。 这事的缘故说简单,也的确简单。 就是朱雀营中的纨绔子弟受不了赵翎的管理,其中几个胆子大的,偷着往营外跑。 结果被赵翎抓了个正好。 赵翎让他们自己回去,就不追究这事,但其中一个家中娇养的纨绔子弟实在受不了,竟是拿了刀就往外闯。 以赵翎的身手,自然是劈手夺了刀,扔了地上。 其他几个见此,就往回跑。 结果其中一个跑了几步,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回头捡了刀,就给背对着他的赵翎来了一下。 也幸好,这人紧张,伤口也不深,赵翎养了几日就好了。 但这不算好事,赵翎便十分自然的隐瞒,没有在每日来往的信件中告诉自家殿下。 结果郑子璋坏了事。 一封信把这事全都抖搂出来了。 赵翎以为瞒的好,结果受伤第二日下午,皇宫就来了两份急信,以及一大包上好的各类药。 信,一封是云台宫的,一封是养心殿的。 赵翎坐在营帐里,裸着背,背上还缠着洁白的纱布。 然后,看着桌案上两份信陷入了沉思。 一旁看热闹的郑子璋悻悻摸摸鼻子,转身悄无声息的出了营帐。 自然,赵翎在两封信里,被两个人骂了两顿。 被骂的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终只能写了回信,在信里下了承诺,说是以后一定不瞒着陛下和殿下。 但同时也说,莫要去找这两名纨绔子弟家中的事,说是要自己处理。 萧祁看着回信,忍不住嗤笑一声。 还是让人查清了两名纨绔的家族,然后第二日早朝就寻了理由将族中的人骂了一顿。 至于谢青洛,第二日唤了秦明义进宫,不知道又商量了什么坏主意。 第154章 两个骨气少年 那两名纨绔的家中长辈,先是在朝上被陛下骂了一顿,回到家还没歇口气,又听家中的夫人急急忙忙来禀告,说是家中铺子出了事。 两相齐下,饶是两个在朝中位置不低的大臣,处理起来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朱雀营就驻扎在京城周围,其中的消息不算难打探。 这纨绔的家中频频出事,女眷便也记挂起来在军营中的孩子来。 递了银子,很快便打听出来自家孩子的境况,原来家中夫君失了圣心,竟是与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有关。 平时看起来只会玩玩的纨绔子弟,在营中竟然敢拿刀,对着陛下亲自带大的弟弟! 还见了血! 怪不得,怪不得陛下…… 两人家中一下都愁云惨淡起来,他们平时宠孩子,却没想到孩子能胆大到这个地步。 又去送了大把的银子,知道那赵大人的伤不重,自家孩子在军营中也好好的,高悬的心还是放下了几分。 或许,或许赵大人仁慈,不去追究呢? 紧接着上下打点,甚至求到了福王殿下的亲信,安远侯世子那儿,虽是世子没见他们,但之后也没见自己家中再遭受什么事。 这般战战兢兢的过了一段时间,这两家中才知道是没事了。 这边两个纨绔的家里吓得战战兢兢,军营中这两个惹了大祸的纨绔,也是同样。 但好歹是少年人,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没什么用的骨气。 等着赵翎去看他俩的时候,这俩人对着赵翎一闭眼,一梗脖,大义凛然的让赵翎按军法处置他们。 在营中对主官动手,按军法来说,打死也不为过。 其中一个还说出句经典话语,说什么要杀要打,都对他来,不要伤害他的兄弟。 话说的是极其理直气壮,还有几分英勇就义的意思。 赵翎看着面前两个少年,跪在他面前,身子都抖得就跟筛糠?似的,还装出一番很义气的样子。 他看的有点想笑。 但又害怕直接笑出声来,会伤害面前两个少年的自尊心。 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挥挥手让两人站起来。 三人在营帐中待了半个时辰,不知道赵翎说了什么,反正最后走的时候,这两个纨绔好似被感化了一样。 满脑子都是为国尽忠、“家国兴亡,匹夫有责”、甚至和赵翎说好,要把这条命用到对付西戎的战场上。 尽管赵翎没责怪他们,最后也没军法处置二人。 这两人还非常自觉的,自愿的去领了二十军棍作为处罚。 身上还带着伤,自觉成功收服了两人的赵翎悠哉悠哉的回了营帐,然后瞥了一眼死皮赖脸的郑子璋。 郑子璋身为营中的二把手,自然是有自己的营帐,但还是非赖到赵翎的营中。 还极其厚脸皮的邀功。 “如晦,你就说,这是不是多亏了我写的信,陛下和殿下才写来信关心你?” 赵翎一句话也不想说。 还真是多亏了他写的信,他不仅被陛下骂了一顿,还白害的自家殿下担心自己。 赵翎平淡开口,言语中带着幽幽的威胁。 “子璋,你要是无事,我们便切磋一番。” 郑子璋撇撇嘴,急忙挥手。 “这可不用,您老人家还受着伤,想找我算账也得等伤好了啊,是吧?” 眼珠灵活的转了转,郑子璋往前凑凑,笑眯眯的说。 “如晦,你也不想再次受伤,让殿下担心吧?” “也不想我在写封信,说你不想好好养伤吧?” 赵翎开口,意简言赅。 “滚出去。” “得得得,兄弟先出去,你自个晚上睡得时候小心点啊。” 郑子璋被干净利落的送客,无奈耸耸肩,出去的时候还嘱咐了好兄弟一声。 啧,真是不经逗,一提起小殿下来就变脸。 郑子璋摇摇头,自己玩去了。 …… 云台宫。 春日渐来,温度虽是升高了不少,可还有些寒冷。 殿中的地龙便也还烧着,只是没有以往的那么旺。 谢青洛换了身春日的轻薄衣衫,颜色鲜亮的很,衬得一张小脸更是明艳。 手中还拿着几张薄薄的纸,轻皱起的眉头让容貌更加鲜活, 几张纸,自然就是赵翎写来的信。 写到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没什么事了,殿下不必再担心。 谢青洛把信放下,心中还有些担忧。 真是的,受了伤还不告诉他,还是他从齐太医口中知道的。 如今他知道了,写了信去问候。 回信里哄人哄得倒是熟练,只是不知道,心中有几分是真答应下来的。 虽是有些生气,谢青洛手中还是拿了镇纸,把稍有些褶皱的信纸,压平,然后再细心折起来收到一旁。 算了,都受伤了,就原谅他吧。 哼哼两声,谢青洛起身,自顾自的到了窗边,开了个小缝吹风。 “吹面不寒杨柳风”,现在吹吹风,倒是也不至于得风寒了。 魏弈辰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眼神中还有点疑惑。 对于殿下每日写信,回信的这个“如晦”,实在是好奇。 找云台宫中的宫人打听了,得知,这“如晦”原先是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卫,全名叫赵翎,表字是如晦。 又问,现在这“赵翎”去哪儿了? 宫人言说,赵大人去了军营历练了。 魏弈辰心中郁闷,自己可就是从军营中来的啊,殿下为什么不多看自己一眼,还是每天想着那个赵翎。 问宫人这赵翎什么样,宫人思忖半天,答,赵大人容貌俊朗,武艺超群。 魏弈辰更郁闷,这么听来,这赵大人和他差不多了。 殿下怎么不能和自己多说几句话? 孩子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就趁着殿下在窗户前吹风,支支吾吾的问了谢青洛。 谢青洛听着好笑。 他虽是年纪比魏弈辰小,但其实心理上是把魏弈辰当弟弟看的,所以对于魏弈辰别样的“争宠”觉得好玩。 竟也是没往感情那方面想。 伸手拍拍魏弈辰的肩膀,笑道。 “我平日同你说的话可是不少,你怎么想起这赵大人来了?” “在宫中无人玩,觉得孤单了吗?” 魏弈辰不知道怎么说,只得摇了头又点头。 第155章 受伤 虽是担忧赵翎受了伤,但方才刚看了信,谢青洛心情其实是不错的。 再加上天气渐渐回暖,情绪便也不自觉地高昂。 此时,他清朗的容貌上还带着笑,惹得魏弈辰看了又看。 “你若是觉得孤单,找我多说说话也好,或是寻宫中其他的人玩玩,宫内也有几个和你差不了几岁的侍卫。” “我平日中忙的很,或是看书,或是做自己的事。” “有时便顾不上弈辰在我身边。” “你之前在军营,活动的地方也大,陪你玩的人也多,一下来到我身边,若真是不适应……” 谢青洛声音带着少年的清脆,却又有一番与年纪不和的稳重,恍若深山中最是澄澈,却又静静流了几百年的清凉泉水。 殿下的眉眼实在好看,声音也好听,魏弈辰盯着盯着,又出神了。 谢青洛无奈,他伸手拍拍少年的肩膀。 “又走神了?莫非是想家了?” 魏弈辰摇摇头。 谢青洛猜不透人的心思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把一双清亮的眼睛看向魏弈辰。 两相对视几息,魏弈辰先败下阵来。 “殿下,臣没有想家,就是见这几日,殿下太忙了,有些担忧殿下。” 他话说的慢吞吞的,音色便显得稍稍有些哑。 这话出了谢青洛的意料。 见少年面色诚恳,谢青洛心中温暖,露出个柔和的笑来。 “我倒是无事,还是要多谢弈辰担心了。” 魏弈辰木木的摇摇头,面颊都红了几分。 他在军营中,没见过几次和殿下一样温柔的人,即使是他家喜欢读书的大哥,每次读完书对他的语气还温和些,但是下手切磋,教训他时,还是蛮横的很。 彼时,正好一阵春风透过窗缝,呼呼的吹进来,扑了谢青洛一脸。 春日的气息让谢青洛舒服的很,便轻闭上眼,享受了这美好的一瞬。 正好也错过了身边少年眼神中的情意。 春风止,谢青洛忽闻殿外有几声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沉香大人来了!” 是呼晴的声音。 谢青洛从窗户中探出半张脸,招招手,“让沉香来!” 沉香不是自己来的,他还带了一个人。 这人面色苍白,身材格外清瘦,走路的步子也慢。 倒像是身上有什么伤。 沉香和那人立在殿中,就要行礼,谢青洛眼尖的看见沉香身后的那人境况不是很好,便直接让人坐到一旁。 再挥挥手,让呼晴和几名送上茶水点心的宫人下去。 魏弈辰看此境况,正要下去,却转而被谢青洛拽住衣角,命令道站好。 谢青洛说完,注意力便转向了殿中的两人。 “沉香,是去肃州的人回来了吗?” 眉眼坚毅的亲卫点头。 “回殿下,回来了,上山的有五人,只回来了两人。” 谢青洛微不可闻的吸了一口气,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回事,其他三人呢?” 气氛沉肃了一瞬间,沉香颔首。 “殿下,这三人生死不知,另外两人,一名身受重伤,在养伤,另一人,便是他。” “叶原武艺好,逃了出来,身上伤势轻些,便带他来给殿下禀告了。” 谢青洛起身,快步走到这面色不好的男子身边。 “你伤在何处?伤的重不重?” 叶原一愣,原本打好的腹稿堵在嗓子里,半响才挤出一句话。 “回殿下,属下无事。” 谢青洛皱了皱眉,却是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弈辰,先去叫齐太医来候着。” 转头看向这男子,谢青洛眉目舒展几分,声音也温和。 “叶原,发生了什么?” 叶原深吸一口气,尽力把言语稳下来。 “回殿下,属下与他们去了佛光寺的后山,才上山时,丝毫不见人影,但越往深处走,便越觉得不对劲。” 说到这,叶原手轻微抖了抖。 “越往里走,似是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连虫叫,风声都没有了,然后……便到了两个岔路口……” “我们五人便再次分开,我武艺稍好些,便与叶访一同,其他三个人一起走。” 叶原眼前似乎有些发晕,身子也有些坐不稳。 谢青洛暗道一声不好,伸手把人扶住。 “我和叶访走着走着,便见了前方有寨子……” 谢青洛一愣,思绪有些微微的岔开。 寨子? 这词他只在雨林那边听的最多,莫非只是普通的建筑? 他想多了? “我同叶访觉得不对,便拔出刀来,掩护着往寨子中看,寨子里没人,很荒凉……” “然后便见了黑影……” 叶原抖得更厉害,似是想起了那日恐怖的场景。 “再醒来时,我身边不见了叶访,却是再见了那三人。” “刀还在身上,我把他们叫醒,便想着如何出去……” 叶原说话得声音越来越轻,眼神越来越恐惧,原本一个稳重的人,此时却像要尖叫出来一般。 “然后就是,逃……” “一直逃……” 谢青洛知道听到这已经差不多了,尽管不知道那些黑影是哪一方的人,但当日时松同他说的,已然得到了印证。 佛光寺后山上,有人! 不是鬼神之事,就是人! 活生生的人作乱,才会有这样子。 只是,不知道是哪方势力的,这般看,好似是智空那边可能性,比较大…… 毕竟,旁边便是佛光寺。 齐太医背着药箱来了,谢青洛没再问什么,而是迅速让人过来,给叶原看看。 “用最好的药,这人或是吓住了,齐太医您看着来。” 齐太医点头,招呼着几个小太监把人扶到了一边的侧殿中。 谢青洛沉默着,立在殿中没有说话。 沉香在一旁,才要上前询问,谢青洛却似回神,挥挥手。 “那叶访如今如何?” 沉香沉默,言道。 “状况有些不好,高热不退。” “大夫说,若是今夜高热还退不下去,或许就……” 他们这些亲卫说是一同长大的也不为过,自然对彼此是感情深重,见如今好友这般,沉香也是心中难受。 谢青洛再次沉默。 “等会儿让齐太医跟着去看看,务必保下他的性命。” “另外三人,是不是就……” 沉香低头,声音有些发哑。 “是,八九不离十了。” 谢青洛没说话,转而却是拿出个小药瓶来,递给沉香。 “拿着,若今夜他高热实在退不下来,便让他把这药服下。” “不过,或许没什么用……” 沉香接过,声音发哑的应了声是。 第156章 成功 谢青洛坐回圈椅,心口发闷,有些喘不过气。 那给出去的是他自己制的青霉素,拿几只捉的老鼠试过了,吃了没什么事。 用到人身上,应该也是没事的。 虽说吃不死人,但也不一定有用。 他用土法子提取出来的天然青霉素,化学结构不稳定,吞下去到了胃里结构也被胃酸破坏了大半,压根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即使有一部分青霉素没有失去药效,之后到肠道的吸收也不算好,极其容易失效。 能抱有几分希望的,也许就是古代的细菌并没有耐药性。 所以即使能发挥的药量很小很小,也能起到一些作用。 无措地揉捏着袖口,谢青洛想着,青霉素多是肌肉注射,只是如今看,景朝做不到。 更别提静脉滴注了。 到底有什么办法,能以如今的科技手段搞出那么细的针头? 绣花针…… 如今的绣花针算是磨出来的吗? 毕竟有“铁杵磨成针”这一句,不知流传了多少年。 但是注射针头,细细的针头之间还有通道,这怎么能搞出来? 谢青洛捏捏眉心,感觉自己先做青霉素这个想法也不是很明智,虽是提取出了天然的青霉素,但是完全起不到用处。 最开始制作的时候,还没想到这一茬。 那时候还欢呼呢,然后要拿小鼠做实验的时候,谢青洛突然觉得不对。 不是,青霉素是有了,那我怎么给小鼠注射进去啊? 谢青洛当时连溶解青霉素的蒸馏水都弄好了,溶液都给配好了,接下来就卡在没有注射器这一步上了。 当时的谢青洛沉默片刻,然后无可奈何的把东西给小鼠喂了下去。 行吧行吧,先看看自己搞得这东西能不能吃死小鼠也行。 注射器的问题也就从那时,让谢青洛疑惑到现在。 还有什么长得跟针头差不多? 谢青洛情绪不由得有些低沉,但也思考的入神。 竹管,空心的笔杆,空心的金属管…… 那种比较细的金属管…… 金属! 金属具有什么性质来着?延展性啊! 如果说, 以如今尚能接受的技术,把金属穿透,之后借助金属的延展性,把它逐渐压扁,拉长,到一定程度时,金属管细长的便极其可观了。 这样中间既有通道,细度又有了保证。 那什么金属的延展性好? 金子! 贵没事,如今他是王爷,还是能用得起的。 况且人命关天,或许制出来,真的能救下叶访呢? 谢青洛一下子站起身,眼神发亮,对呼晴招手。 “快些,去内务府,让他们把手艺最好的铁匠和其他匠人先找出来。” 同整个景朝最优秀,手艺最好的匠人一说,况且谢青洛又给出重赏,匠人们自然是纷纷应下。 至于针管的事,说了之后匠人们也是顺手做了出来。 时间实在是着急的很,匠人们加班加点到了近乎半夜。 那边叶访的命正被齐太医吊着,已经垂危。 东西才做出来,便到了齐太医手中用上了。 至于消毒,有什么细菌是沾了酒精,再烧一圈的高温灭不掉的? 谢青洛在等待的时间中,早就同齐太医说了清楚。 虽然他那些医学知识也是道听途说,但奈何齐太医悟性高,把他的意思理解的深刻,甚至还举一反三了几分。 配好的青霉素药液,被注射进叶访体内。 为了防止青霉素过敏甚至还做了个皮试,等待的时间简直是让谢青洛坐立不安。 幸好,叶访体质不算特殊,这青霉素药液也才能顺利用上。 云台宫这边忙成一团,萧祁这边自然也是听说了。 派了李有德去询问,然后得回来的消息就是他的弟弟又在搞这些事情,还说正等着救人。 萧祁无奈,还专门从太医院拨了太医去帮忙。 一切尘埃落定,谢青洛回到云台宫时,已经是半夜了,夜色沉得吓人,谢青洛也是累的够呛。 呼晴才匆匆拿热帕子给自家殿下擦了脸,之后就眼见着殿下已经要睡倒了。 萧祁才处理完政事,心里还放心不下自己弟弟。 听闻自己弟弟这时才回宫,又来到云台宫来人,亲手把困得睁不开眼的谢青洛抱到床榻上。 这一天才算是真的结束了。 …… 第二日,谢青洛从睡梦中恍然惊醒,便唤了呼晴问叶访怎么样。 呼晴细致替谢青洛换着衣裳,言语温婉。 “殿下,您莫担心了,沉香大人送信来说,叶访大人身上的高热已经退了,齐太医也说是没什么事了。” 谢青洛听的欢喜,连连点头。 可以的,这样看来,他制的青霉素还是有用的。 至于之后大量生产,就还得再研究研究了。 还有针头之类的,也得好好想想,或者等到生产力再提升一番,才能大量生产了。 把人救了的事,被谢青洛写在信里,乐颠颠的送到了赵翎手里。 像是邀功一般,谢青洛在信中写,以后的赵大将军,是不是要替士兵们谢谢他? 青霉素虽说如今是产量小,制作的步骤也复杂,但相比较于人命来说,还是轻了,若这药物到时真能在军营中用起来,那可以救下多少条命,着实是不能想象的。 赵翎看了信,自然也是开心。 甚至替自家小殿下骄傲,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殿下这般,又能救下多少人? 救下多少为景朝,为百姓尽忠的士兵? 这着实是件好事。 赵翎不遗余力,在回信中好好夸了自家殿下一番,虽说算不上辞藻华丽,但也算是把毕生的文学修养都用上了。 把看信的谢青洛哄得飘飘然,唇角的笑都止不住。 看的一旁的魏弈辰不断纳闷,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看信就能笑成这般模样? 谢青洛欣喜之间,在自己的日记上郑重落笔。 把青霉素成功一事写作自己研究道路上的里程碑,甚至发挥自己考上举人的文字造诣,把自己好好夸了一顿。 字里行间还挺有史诗感的意思。 合上日记,谢青洛心想,或许之后这日记也算是一方有研究价值的古物呢? 第157章 清明祭祀 佛光寺后山的事情待定,谢青洛同萧祁禀报了,然后当了甩手掌柜。 这事他现在处理不了,所以当务之急不是这件事,反而即将到来,迫在眉睫的清明节祭祀。 祭祀仪式本就严肃庄重,谢青洛身为陪祭,更是生怕出错。 谢青洛身为唯物主义者,本来不信这些。 但是看看他自己,自己反而是带着前世的记忆,饶是不信鬼神的谢青洛,对待这清明祭祀也是严肃了几分。 更别说这祭祀在景朝百姓眼中的象征意味了。 礼仪流程倒是走了很多遍了,应该是不会出岔子。 虽是这般想,谢青洛还是有些忍不住的担心。 清明祭祀的前几天,改好的礼服才将将送过来,是件极其厚重,刺绣极其精致,看起来极其庄重的衣裳。 内务府派来的人擦着汗,说是让殿下试试合不合身量,不行的话快些改过来。 谢青洛欣然应允,却未曾想只换着形制复杂的礼服就用了两刻钟。 即使是身边有宫人服侍着。 礼服尽管有些沉重,但算是合身,谢青洛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觉得这算个好兆头。 原本紧绷的心思,如今也免不得松快了些。 如今春日一来,暖和了不少,谢青洛为了放松心情,带着魏弈辰去御花园乱逛。 呼晴带着宫人远远地跟着,生怕扰了自家殿下的兴致。 春日的暖流一来,御花园的生机一下茂盛了许多。 柳条抽了嫩芽,生嫩至极,俏生生的芽还是鹅黄色的,谢青洛站在树下想了半天,没舍得折一只柳条沾沾生气。 然后转头正想招呼魏弈辰走,结果这小子不见了身影。 谢青洛抬头一看,魏弈辰已经跃身,爬到了一旁的树上去了。 ? 谢青洛疑惑,然后黑衣的少年忽地跳下来,在他眼前潇洒落地,还背手冲他咧嘴一笑。 “殿下要上去看看吗?” 谢青洛嘴角抽了抽,心中感叹了声少年人就是精力充沛,之后连连挥手。 “不必麻烦奕辰了。” 魏弈辰点点头,还有些遗憾,然后伸手,把握在手中的柳条递给谢青洛。 “殿下,柳树是阳树,有辟邪去秽之意,军营中,每逢春日,有折柳条放在营中的习俗。” 谢青洛看着柳枝,笑着接过。 “多谢弈辰了。” 捏着柳枝往前逛,谢青洛有些思念起在军营中的赵翎来。 赵翎在营中,是不是也会这么做,也会折了柳条来辟邪? 清明祭祀,赵翎应该也能回来吧? 这边谢青洛想着赵翎,萧祁那边却也是正在处理相关的事务。 养心殿,萧祁手中捏着朱笔,正拿笔杆轻轻敲击着桌面,似是思索着什么。 此次祭祀的警戒事务,其实早就安排好的。 由京中的另一支亲兵,青虎军来负责。 但昨日,赵翎来信,言说朱雀营的整个面貌焕然一新,已经完完全全有了景朝士兵的样子。 言语之中,是想把此次清明祭祀的警戒事务分一杯羹。 其实就是一向臭名昭着的朱雀营,被赵翎调教好之后,想在京中露个脸了。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信中还写道请求陛下视察一番他的成果。 萧祁挑眉,想着朱雀营中的一群纨绔子弟。 这些纨绔的长辈,不少都是朝中重臣,也会参加此次的祭祀大典,或许,让这些成器了不少的纨绔们参加,在自己的家长面前露个脸。 投桃报李,看到自家孩子的成了器,这些大臣或许就同赵翎有几分情分了呢? 还不错。 萧祁放下笔,让李有德传旨。 “去朱雀营,让赵翎选几个成器的来,同青虎军一起负责祭祀场地的警戒。” 祭祀场地,可不就是诸位大臣在的地方? 到时候还能注意不到,一旁的侍卫是自家孩子? 萧祁笑笑,放下朱笔,靠在身后的圈椅上闭眼养神。 …… 清明当日,天气温煦无风,阳光浅淡。 天气倒是极好,正是祭祀大典开始。 身为天子的萧祁,要先去太庙祭奠祖先,祭奠景朝以前的天子,之后再去祭祀高台,祭祀上天,祈求上天风调雨顺,佑他景朝百姓。 以往进去太庙,前方只单单萧祁一个打头,可如今弟弟回来了。 众人眼前看到的,便是一高一矮的身影,一前一后的往太庙中走,步履缓慢,礼仪合度,挑不出任何的岔子。 进太庙祭祀祖先,原本是应该心神严肃,可这次萧祁却是有些出神。 还能看见落后自己半步的弟弟,萧祁心底还带了些纠结。 但也只好在心中默念,祈求列祖列宗原谅。 若青洛真的不是萧家的血脉,那也没有办法,那是父皇没有本事,诸位祖先要是去找人算账,就去找朕的父皇去算账吧。 况且青洛是景朝子民,进入太庙内祭祀是理所当然。 面容严肃的永光帝微微抬头,露出清晰的下颌线,但是谁也不知道天子心中想的是这般东西。 和亲手上香,面容虔诚的永光帝相比,跟在身后的谢青洛反而像打酱油的。 反正哥哥跪,他就跪;哥哥起身,他就跟着起身,一把点燃的香递到他手里,他就接过来插到香炉里。 虽是心中也敬重得很,但毕竟是从现代来的,谢青洛还是不能做到那种发自内心的十分尊敬。 默默行礼,上香,跪拜,谢青洛动作一丝不苟,唇也紧紧抿着。 只是太庙内的祭祀将要结束时,谢青洛接过哥哥递过的香,单独为父皇母后上了香火。 之后,便是换地方,去高台,祭天地。 中途有停歇,几乎都要换一身新的礼服。 折腾一番,已经累的出了一身汗的谢青洛感叹于场面的盛大,但想起在如今的朝代下,风调雨顺是多么的重要,便理解了。 他作为陪祭,便站在百官面前,看着自己哥哥,景朝的天子一步一步的往高台走。 接着就是一遍一遍的跪拜,祭文也很长,要等到念完才能起身。 漫长的祭祀中,谢青洛没出一点错。 身后的大臣看着他,心中赞叹。 第158章 见面,外加尴尬的解释 谢青洛在前方,作为统率百官的陪祭,殊不知身后那群武将中,就站了他心心念念了几月的人。 赵翎身着武将服饰,同样站在谢青洛身后。 隐藏在一群臣子当中,一同祭祀着天地。 只不过,除了对天地的虔诚,赵翎更加关注的,是前方那个身着礼服的清瘦身影罢了。 谢青洛却浑然不知,只是一心一意的做好每一次礼仪。 直到祭祀结束,当身为陪祭的谢青洛终于能松一口气,可以离开场地时,转头的一瞬间,赵翎的身影就直直撞进他眼中。 分明这么多大臣,这么多人遮遮挡挡,但谢青洛就是一眼就看到了赵翎。 沉重的礼袍拉拽着身体,提醒着谢青洛不能失态。 谢青洛欣喜之下,也只能微微的睁大眼,露出一抹欢喜的笑。 想马上回宫,立刻见到赵翎的心思一下疯长。 也幸好是祭祀已然结束,即使是距离晚上的晚宴,也有几个时辰了。 匆匆的往宫中赶,谢青洛唇角眉梢皆是笑意。 之前觉得沉重的礼服,现在穿在身上也恍若轻飘飘的,马上就能见到赵翎的喜悦简直能让谢青洛飞起来。 “赵翎!” 谢青洛才回宫换下礼服,从屏风后就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高大的影子。 身上只着单薄的中衣,谢青洛却还是丝毫不顾的跑出来,直接跳到赵翎怀里。 赵翎将殿下一把揽住,之后顺势抱起往屏风后走。 “殿下,殿下!臣回来了!” 赵翎当然也是同样欣喜,几月的思念就像冬日泉水,即使是寒冬也冰冻不住,始终在汩汩的流淌。 谢青洛抿着唇忍着笑,坐在赵翎怀里,抬头去打量赵翎。 几月没见,小赵大人好像确实是变了很多。 皮肤黑了一点,也瘦了一点。 在军营中确实是受了苦,谢青洛有些不满的往人怀里钻了钻,抱的更近了。 “殿下……” 赵翎无话,也只是把人抱的更紧。 方才的激动好像都化成拥抱时的心安,两人紧紧相拥了很久,唯余心安。 直到彼此平静,之后才是絮絮的寒暄。 谢青洛和赵翎无话不谈,总之是把这几个月来的思念全都回馈到今日。 两人在屏风后待了很长时间,意识到这一点时,谢青洛仍然只着方才的中衣,想换的衣裳都没换。 赵翎亲手伺候他家殿下换了衣袍,才把双腿发软的殿下放在地上。 谢青洛颤颤瞪了一眼使坏的小赵大人,眼神却是水光潋滟。 只是嘴唇疼得很罢了。 牵着手出去寝宫,一同用膳时,谢青洛和赵翎仍是难舍难分的样子。 连用膳都靠的很近。 一旁的宫人都有眼色的很,该退下去的早就退下去了。 谢青洛唇瓣还是发麻,舌根都有些刺痛,气的他在桌底下踢了赵翎一下,赵翎丝毫不在意,还伸手揉捏了一把自家殿下骨肉匀称的小腿。 赵翎柔和的眼神落在谢青洛身上,只觉自己上一世是积了不少福分,这一世才能同殿下在一起。 被盯得谢青洛不觉,只是慢吞吞的吃着东西,思绪已经跑偏。 最近春日来了,天气回暖,所有事物都生机勃勃。 更何况他是少年人,少年人嘛,精力旺盛,也是正常。 所以……谢青洛有些想做坏事。 想起来,谢青洛还觉得有些心虚。 虽然,这些都是正常的反应,他安慰自己。 但是,他的年岁还不够哎。 景朝的女子基本上都是在及笄之后定亲,男子却是偏晚,都在十八九岁左右,不过才及冠就有孩子的,也是一抓一大把。 谢青洛扭头看了一眼赵翎,又很快的收回视线。 他的年龄,要是正儿八经的算的话…… 生辰马上就到了,春夏相交之际正是他的生辰。 那么再过两个生辰,那时候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谢青洛面上一本正经,心里却想着这些。 扭头看了一眼赵翎,谢青洛觉得,如晦的年纪好像是有点大哎。 赵翎无奈,不知道自家殿下又在想什么,于是出口询问。 谢青洛没多想,直接实话实说。 “如晦,我现在才发现,我们两个的年纪差了好多哦。” 赵翎面上的笑意一滞. 然后开口,试图挽尊。 “殿下怎么这般想,臣不过只比殿下大了几岁。” 几岁…… 赵翎说完自己都沉默了。 照民间成亲早的地方,有的人家他这个年纪都能有会打酱油的孩子了。 谢青洛算算,差这么多的话…… 他三十岁,赵翎就三十八岁;他四十岁,赵翎就四十八岁。 这么看下来还可以。 但是要是把年龄放小一点看,在前世的话,赵翎上大学,那他才上四年级。 他这一世,八岁去参加了第一次童生试,虽然没考上吧,但是当时赵翎年纪就和现在的他一样了。 谢青洛顿时有些感叹。 原本是感叹一下年龄差,结果,怎么把话题岔到这来了。 谢青洛摇摇头,开口想把话题岔过去。 看赵翎的面色,好像是有点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谢青洛轻咳几声,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谈这个话题了。 “殿下,您是不是嫌弃臣比您大这么多?” 旁边传来闷声闷气的声音。 谢青洛打圆场。 “哪有的事啊如晦,完全没有,我特别喜欢你,绝对没有觉得不好。” 这好像反而越描越黑了。 谢青洛一下就对上赵翎有点幽怨的眼神。 轻咳几声。 “快点吃哈如晦,我等等告诉你我为什么这么想好不好?” 谢青洛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看着自家小赵身上那股子幽怨,感觉不得不说实话了。 等到两人躺到床上休息的时候,谢青洛才非常隐晦的给赵翎说自己想的什么。 赵翎没害羞什么,倒是谢青洛自己不好意思。 等到赵翎听完,含笑点了点头, 却是低声凑上去问。 “殿下,我帮您好不好?” 一张俊脸就凑上来,谢青洛又一次被颜值硬控,晕晕的就答应了。 片刻,见罪魁祸首还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揽在他身上,谢青洛只感觉面颊发烫,往人怀里钻了钻又继续睡了。 第159章 赵翎对魏弈辰,完胜! 等到两人都醒来时,天色已然是很晚了,寝殿中安静得很,只有烛火的静静的燃烧声。 谢青洛眼还没有完全睁开,身体睡得发软。 轻轻摇摇脑袋,谢青洛慢慢的撑着赵翎的胸膛半坐起来。 结果低头看见的就是小赵大人一双映着烛火的眼,赵翎面容含笑,双眼明亮有神的盯着自家的殿下。 谢青洛伸出手点点人的喉结,声音还有些才睡醒的茫然。 “怎么醒的这般快,我吵醒你了吗?” 赵翎坐起身来把自家殿下揽到怀里,声音含着藏不住的笑意,歪头亲亲谢青洛的侧脸。 “未曾,臣早就醒了,只是一直在看着殿下睡。” 谢青洛略有些疲倦的打个哈欠,然后同样下意识的凑上去亲亲赵翎的唇。 “好哦。” “殿下还要睡嘛,还是要起身了?” 谢青洛犹豫片刻,双臂环着赵翎的脖子,两条修长的腿也正好盘到赵翎精壮的腰身上。 “不睡啦,想起来吃东西。” 赵翎亲亲自家殿下的额头,把人轻而易举地抱起来颠了两下,之后才把谢青洛放到床榻上,之后亲手伺候谢青洛穿了衣袍鞋袜。 寝殿外有宫人听到殿内的声音,却是不敢贸然进殿,面面相觑半天,只好轻手轻脚的捧了热水帕子进去。 烛火都被点亮,原先略显昏暗的寝殿一下明亮起来。 谢青洛此刻清醒了些,出口向宫人吩咐了晚膳。 只是用膳时,今日被派去戒备云台宫的魏弈辰回来了,于是餐桌上便出现了除去赵翎的第三个人。 但除了谢青洛,另外二人都有些食不下咽。 谢青洛没觉得什么,甚至还笑眯眯的给赵翎介绍,说这就是我在信中提到的那个孩子,功夫学的很好,而且做事也细心。 然后又给魏弈辰介绍,说这是赵大人,原先是我身边的贴身侍卫,现在去了京郊外的朱雀营做主官。 赵翎扯扯嘴角,对着面前样貌同样不错的少年人露出个大方的笑来。 不用看了,这人对打,绝对是他完胜。 没听见殿下喊面前的人孩子吗? 那说明殿下没把他当作可选择的对象啊,完全就是当作一个挺不错的下属啊。 赵翎自我安慰一番,然后正大光明的夹了菜往殿下碗中送。 魏弈辰此时却是在疑惑,他上下打量一番面前的赵翎,只感觉面前的人除了年纪比他大,身量比他高些,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他还年轻,他还会长的啊。 若是殿下喜欢这样的,他也未尝不可啊! 至于武艺,他年轻,那绝对是比面前的赵大人精力充沛啊,到时动起手来也绝对是他赢啊。 见赵翎和魏弈辰都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谢青洛笑盈盈的开口。 “弈辰,如晦武艺高强,若是你有空,可与他切磋一番学习学习。” 魏弈辰眉眼微动,然后笑着应下。 “赵大人身为前辈,弈辰自然是要好好讨教的。” 谢青洛点头,冲赵翎笑笑。 先不说赵翎现在想的什么,无非就是到时切磋是给你点颜色看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还在这蛊惑殿下。 反正此刻魏弈辰想的是恨不得马上及冠,让他爹给他取个表字,然后让殿下也亲亲热热的喊他的字。 这般才显得多么亲近。 等到用完膳,三人尴尴尬尬的对坐时,谢青洛就是再迟钝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于是谢青洛挥挥手,对魏弈辰明艳的笑,说弈辰今日先回去歇息着吧,白日里警戒费了不少心神。 魏弈辰抬头扫了眼正勾唇笑的赵翎,饶是再想挣扎,也只能默默的退了出去。 “怎么样?如晦,他还不错吧?” 赵翎伸手把自家殿下的几缕头发捏到手中,微笑道,“根骨不错,殿下若是想好好教教还可以的。” 他也习武,自然能从对方的走姿步态,行为举止中看出些什么。 魏弈辰习武的根骨好,这个年纪武艺也算不错,若是能为殿下所用的话,那确实是不错了。 谢青洛顺势把侧脸蹭到赵翎的掌心,感受到密密麻麻的温热,舒服得慰叹一声,亮晶晶的眼睛正是灵动的盯住赵翎,杏眼黑白分明,更显澄澈。 赵翎手心微微施力,把殿下一张水豆腐般的小脸轻轻托在掌心。 谢青洛笑盈盈的,此时他才有空认真打量一番离别几月的赵翎。 人是瘦了不少,皮肤也黑了些,但脸部的轮廓也显得更加锐利,若说以前是一把还未完全开刃的刀,那现在就是磨练了一番,刀刃锋利坚韧了不少。 赵翎大拇指蹭蹭捧着的小脸,看着自家殿下的神态,只感觉一颗心软软的,要化成一滩温柔的水。 “殿下……” 赵翎松手,往前凑了凑,声音缠绵眷恋的几乎变成丝线。 “如晦!” 谢青洛欢喜唤了一声,今日见到阔别几月的恋人,他实在是开心,便也压不住以往稳重的样子。 两人之间情意绵绵,自有温情蜜意在眉目传情之间流淌。 只是殿外忽传一声尖利的通报,打破了这自然流淌在殿内的温柔气氛。 “陛下到!” 谢青洛神色一慌,抓紧从情郎怀里跳下来,还有空去整理整理衣服,顺便拿帕子擦了下嘴。 赵翎无奈,却也只好伸手帮殿下抚好衣袍上的褶皱。 陛下是知道了他二人的事,但是殿下却是不知道陛下知道,因此在陛下来时还匆匆隐瞒。 之前赵翎想同谢青洛挑明,奈何陛下却是不同意。 所以,现在也只有谢青洛被蒙在鼓里。 萧祁大步的走进主殿来,一眼便看见了殷勤向他走来,面上还带着笑的弟弟,他也因此面色稍霁。 扫了一眼旁边的另一个弟弟,萧祁轻“啧”一声,别过眼去不想看。 萧祁牵着自己弟弟的手,带着人坐到软榻上。 问了几句今日可是累着了之类的话,又夸了几句,见自己弟弟精神面貌好的不得了,萧祁就不再多问了。 他今日也是忙了一天,这还是忙中得空来看一眼弟弟,见自己弟弟已然歇过来,就放心了。 对着赵翎一点头,说好明日去寻他禀报,萧祁便匆匆走了。 第160章 花扑鞭梢,风吹衫袖,马蹄初趁年轻! 谢青洛见自己哥哥走了,禁不住是松一口气,然后又在心底斥责了自己一句没良心。 哥哥分明是来看他的,他却在哥哥走的时候还有点庆幸。 不过,就先让哥哥原谅他一次吧。 毕竟,赵翎好不容易回来了呢,他就暂时先“重色轻兄”一下下,应该也是没事的吧。 只是…… 谢青洛皱了皱眉头,又钻进小情郎的怀里,着实是有些苦恼。 “赵翎,到底什么时候告诉哥哥啊?” 抱着他的青年拍拍谢青洛的背,言语温柔。 “殿下什么时候说都好,或者不说也好,都听殿下的。” 谢青洛蔫蔫的点头,脑袋埋在某人胸肌上拱了拱。 “那还是先不说了,要不哥哥不同意就不好啦。” 赵翎顿时觉得这事不好搞,他是不想瞒着殿下的,但是陛下不让说,那这…… 犹豫间,动作却是没停,赵翎轻轻施力就把谢青洛抱起来往寝殿走。 “殿下决定就好。” 说话间,胸腔微微的震动很安心的传到谢青洛身上。 这事以后再说,到时候殿下生气了他再哄就是了,二人好不容易见面,怎么能因为这种事烦恼。 谢青洛趴在床上絮絮叨叨的同赵翎说到半夜,两人这几月没见,自然是话都说不完,直到后来实在困得睁不开眼才趴在赵翎怀里睡过去。 安心的人就在身旁,谢青洛睡得自然是安稳。 再神清气爽的睁眼时,已然看到穿着整齐的赵翎坐在床边等他了。 “殿下不必着急,臣已经去同陛下述职回来了。” 赵翎习武十几年,作息早就定了下来,清晨早早的就醒过来,趁着殿下还没醒去养心殿述职。 萧祁身为天子,几乎也算是全年无休。 尽管昨日才经历了一场重大的祭祀,累的半死,可是第二日仍然是清晨即起,勤勉的往养心殿一坐,就开始去处理政务。 君臣二人在养心殿对上眼时,永光帝只觉自己命苦。 “……” 萧祁闭闭眼,把手中的奏折一扔,挥手来让赵翎到身边来。 “你倒是起得早,怎么不陪青洛多睡会儿?” “回陛下,等到殿下醒了,臣再回去陪着殿下就是了。” 赵翎行了个礼,又恭恭敬敬起身回答道。 萧祁无语,只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于是转而开始谈军营中的事。 赵翎去历练一遭,自然是言之有物,把军营中的情况都细细说了,自己带兵训练的经验也说了。 萧祁点头,只觉自己的旨意还是没下错的。 赵翎去了一趟朱雀营,确实是学了不少东西,若像以前只是“纸上谈兵”,那将军之才再是卓绝,怕也是指挥不了什么重要的战役了。 萧祁欣慰,欣慰之余却已经再思考下一步对赵翎的安排了。 敲敲桌案,永光帝期待开口问道。 “如晦,你觉得,朱雀营你掌握的如何了?” 赵翎沉默半刻,摇摇头,“回陛下,臣感觉还是有生疏之处。” 萧祁眉眼微松。 “那就先待着,原本是想让你去同老将军学学他的治兵之道,未曾想有些心急了,不过两月,也确实是时间太短了。” “若是有空,可去老将军那多学学,朕已经同他说过了,你去便是。” 赵翎躬身应了声是。 正事这就差不多说完了,萧祁招手让人凑近点,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 “伤好了?” “回陛下,已经无事了,当时的伤口便不深,如今已经好的彻底了。” 萧祁露出个笑来,抬抬下巴,“回去好好歇歇吧,后日再回军营便是,青洛早就想你了。” “是,多谢陛下体谅。” 赵翎忍不住露出笑,对着萧祁行了个礼转身告退了。 永光帝看着潇洒离去的义弟,再看看自己满桌的奏折,实打实的叹了口气,转而让李有德换了浓茶,又一颗心沉在政务中了。 “哥哥说让你后日再走?” 谢青洛一骨碌爬起来,有些喜出望外,他本以为明日赵翎就得回去军营,没想到还平白多出相处的一日来。 “对,臣正好能再陪殿下一日。” 赵翎眉眼俊美,对着谢青洛绽开一个笑。 “况且再过一两个月,或许臣就能每日从军营回来见到殿下了。” 他如今还处在初期,自然还有士兵不听他的。 等到再来一段时间,他对朱雀营掌握的更牢一些,或许就恢复到像平常军营一般,主官可以每日回家,不必常住军营了。 谢青洛眼睛明亮,满脸欣喜,“好哦,那我等着如晦每日都回宫。” 等到梳洗完,谢青洛已然同赵翎决定好今日要去做什么了,如今是初春,去试试能不能放个风筝,骑马,都是极好的。 谢青洛自从回宫,也断断续续学了骑马,甚至哥哥有空时还会亲自教他。 但毕竟这种时候少,冬日里谢青洛自己也懒得动,所以谢青洛对于骑马这一个技能还是充满好奇的。 换了轻便的骑装,两人自然就往宫内的马场走去。 赵翎能千里奔袭肃州,骑术自然算是精湛无比,教谢青洛不在话下。 之前同赵翎奔袭肃州的那匹汗血宝马,专门被萧祁赏赐给了赵翎,如今就养在宫中的马场里。 赵翎手臂施力,干脆利落的将谢青洛托上马,然后拍拍马脖子,警告这匹千金难买的宝马莫要作妖,等会儿稳着点。 骏马打了个响鼻,似乎是听懂了,还歪歪头去看如今骑在自己身上的主子。 “殿下,我在旁边,您放心就好。” 谢青洛嗯嗯两声,顺手撸了两把顺滑的马毛。 赵翎在前方亲自牵着缰绳,一边讲着骑术的要点,谢青洛坐的高看的也开阔,此时却是无心听讲了。 马场空阔,其中的草已然冒出几分春日的青绿,让谢青洛有些压抑不住欢喜的心情。 他弯弯腰扯扯赵翎的衣裳,语气柔软。 “如晦,你上来!带着我骑一圈好不好?” 赵翎自是应允,利落的翻身上马,把谢青洛单手搂进怀里,伴随着的就是谢青洛极其捧场的一声“哇”。 “殿下,坐稳了!” 赵翎压不住嘴角的笑,低头亲了一口怀里的人,一甩缰绳,骏马便肆意在马场上狂奔起来。 清爽的风烈烈的吹过来,正好打在脸上,却是舒服惬意的很。 花扑鞭梢,风吹衫袖,马蹄初趁年轻! 第1章 出考场就晕 永光四年秋,肃州府城。 秋闱考场外,人群们挤挤挨挨,等着经历了九天七夜考试的考生们出场。 尽管等待的人群面色焦急,淡定,慌张等情绪不一,但却无一人开口,肃静无比。 众人均知一墙之隔的考场内就是正在奋笔答题的书生们,也许为了这场考试就准备了几十年,怎能打扰到他们。 并且考场外还有朝廷的士兵守着,因此无一人敢造次。 但逐渐的,人群有些骚乱。 原是一穿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骑着一匹毫无杂色的骏马,向考场缓缓行来。 那中年男子面庞之上神情肃穆庄重,浑身上下的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一种令人敬畏的威严气息。 他身后跟着一架黑楠木的马车,这马车极大,雕花精致,格外典雅,拉车的马匹同样是毛色光亮,神态矫健。 一旁还跟着十几名护卫,均佩刀带剑,身上笼罩着若隐若现的的戾气,一眼便能看出这都是沾过血的练家子。 那穿着官袍的中年男子利落的翻身下马,漫不经心的整整衣袖。 人群见状,都不自主的为那男子让出一条路来。 骚乱也只是那一瞬,气氛之后便更加肃静紧张起来。 “咣!咣……” 考场内不管考场外发生的事,乡试结束的锣声被差役大力敲响。 一声声沉闷又响亮的锣声几乎要传遍整个肃州府城,震醒了被中年男子气势骇住的人群。 人群瞬间都动起来,踮脚看考生们出场的,使唤仆人去找他们家公子的,叫大夫来准备好的…… 众人都乱中有序,只是都识趣的为中年男子身边一周留出空来。 此时,考场内已经疲累的谢青洛,正收拾好自己的考篮,晃着因为用脑过度而浑浑噩噩的头往考场外走。 他面容青涩得很,身上却有不符合这个年纪的稳重。 尽管刚从考场出来,面上带着浓重的疲惫,但却掩饰不住漂亮的相貌。 终于,九天!考完了! 谢青洛在心里大声呐喊,却在下一秒又蔫了下来。 开始纠结起自己这一次,到底能不能上榜起来。 我要是上了榜,我可就是举人了,谢青洛不无得意的想。 然后他想了想自己答的考卷,还是觉得最后一道诗词题写的极没有把握。 自己的诗词歌赋是短板中的短板,实在是令人苦恼。 但若是上不了榜……那就上不了吧。 反正我已经是秀才了,也能吃饱喝足,还能收几个学生过日子。 谢青洛安慰着自己,一步迈出考场后便各处找跟着自己的书童。 书童风荷没找到,反而是看见一名穿着官袍的中年男子向自己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精壮的小厮。 谢青洛本以为和自己无关,可立定观察一会儿后,却发现那几人的确是直直的向自己走来。 他皱起眉头,人他不认识,可官员的官袍,他是了解过的。 景朝的官员制度是为九品十八级,每品里分正,从之别,这每一品的官服又有区别。 不说官服的质地,花纹,图案,只看颜色,就大有学问。 三品以上,着紫色袍;五品以上,着绯色袍;六品,七品官员为绿色袍;八品九品则分别为深青色袍,浅青色袍。 许多人,从考上科举当上官之后,到致仕退休也就是个五品,能到四品的,都可是人中龙凤中的“龙凤”了。 拿自己为例子,自己即使考上举人,如若不往上考,那么自己这一生,能达到最高的品级,也就是个七品知县。 而他如今的父亲,奋斗几十年,也只是一名六品的地方官。 谢青洛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脑子清明了些。 他实在不知道那至少五品的官员来寻他做何事,只好直了直腰,调整好自己的仪态,准备向那官员见礼。 那官员走到他面前,他礼还未行下去,就被那人大力的托住了。 谢青洛惊然,这是干什么? 他本就因为九天的考试耗费了全身心的精力,如今又强打精神应对,被这出乎意料的官员一吓,竟不自知的晕了过去。 谢青洛最后闭眼前感知到的场景,就是那中年男子顾不上什么礼仪,抱起自己便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大步走去。 正四品的少詹事张庭仪顾不上之前的稳重,抱稳手里的人,几乎是惊慌的往马车跑去。 旁边一个小厮打扮,面白无须的人却尖着嗓子叫起来。 “带来的太医……大夫呢?大夫呢?” 其余几个小厮立刻行动起来,去马车里准备的准备,找太医的找太医。 虽然他们主子慌乱,小厮们却都有条不紊的分配起工作来。 谢青洛被放上马车,本就跟在一旁的太医也匆匆凑过来,观气色,听生声息,摸脉象,望闻问切做了三个。 一套下来,在一旁看着的张庭仪已然冷汗满身,直到太医说明只是因为病人劳累过度,又因情绪波动过大才晕过去的。 张庭仪才松了一口气,平常一直稳重的他如今双手也是发抖的停不下来。 “劳烦先生了,还请您好好医治,不要让小公子出什么事。” 太医颔首,又扎针开药方不提。 等到马车踢踢踏踏,力求平稳地走了半个时辰,到了驿站,谢青洛才已然在太医的施针下悠悠转醒。 见到谢青洛睁开眼睛的张庭仪,才真是把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陛下给他派这么重要的任务,若是出了什么事,他这一辈子就找个偏远小县当一辈子知县吧。 什么仕途,赏识,全都完了。 幸好幸好,张庭仪扶起还有些发懵的谢青洛,甚至有些殷勤的问。 “谢公子,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青洛见这穿着绯色官袍的人还在他身旁,简直是都有些崩溃了。 我都晕了,你怎么还在我边上,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强撑着身子,想行礼。 张庭仪也吓得够呛,小祖宗,可别行礼了,再晕一次上边那位就真要我命了。 “谢公子,不必不必……” 张庭仪冷汗还没干透,又出了一身。 这时那个声音尖细的小厮又上了马车,见到谢青洛坐了起来,简直是激动的不得了。 “您终于醒了!” 声音尖细,刺得谢青洛脑仁一阵阵的疼。 “您要吃东西吗?不对,您先去沐浴吧,都为您准备好了,您在考场里这么多天,实在辛苦……” 那小厮一说起来就停不下,谢青洛实在受不了了,两手一压。 “你别说了,先带我去沐浴!” 他在考场内三天没有沐浴,身上的味道着实是不好闻,也是难为张庭仪和那小厮都抱着他不嫌弃了。 谢青洛这一句定下局面来,让那小厮眼中的泪和张庭仪的冷汗都憋了回去。 第2章 寒窗十二年幸好没有冻死我! 在那小厮的细心搀扶下,谢青洛下了马车。 虽心中还有万千疑惑,与万分不确定,但以谢青洛如今的身体状态,实在是没精力去纠结了。 他这次也没来得及挑刺,在那小厮的服侍下沐浴完,又被喂了一碗炖的喷香黏糊的肉羹,就躺在舒适的大床上瞬间入睡了。 见着终于睡得踏踏实实的谢青洛,少詹事张庭仪和那小厮可算是都松了口气。 互看两生厌的对视了一眼,张庭仪和那小厮纷纷轻哼一声,转而轻手轻脚的退出了谢青洛正在休息的厢房。 离厢房走远了之后,那面白无须的小厮率先发难。 “张大人这事可是办得好,阵仗这么大,我们公子却是受了苦了。” 声音尖细,带着明显的不满意味。 “李公公见谅,的确是本官没考虑好,让公子受了这么大的罪。” 张庭仪能怎么办? 只能是苦笑两声,承认自己安排的疏漏,幸好走时带上了一块来肃州的太医,否则就真完了。 如今他唯一希望的就是陛下问起时,面前的阉人能不落井下石,他就谢天谢地了。 “哼,算你识相,你最好是将功折罪,照顾好小公子,否则洒家到陛下面前,让你好看。” 当朝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李有德哼了一声,继续埋怨张庭仪道。 “是是,本官接下来一定不再让小公子受一点苦,还请公公大人有大量。” 李有德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只是挥挥手,“张大人去安排之后的事吧,洒家要去守着咱们小公子。” 说着,李有德就步履轻慢的往厢房门口一站,那架势,摆明了就是要在此守候到底。 张庭仪只好又苦笑两声,回到自己的厢房,战战兢兢给陛下回信去了。 他一五一十告知了小公子被成功寻回,以及发生的一切之后,张庭仪犹豫半晌,还是在暗信里告了罪。 毕竟横竖都是一死,与其等到回宫时面对皇帝的怒火,倒不如趁现在先主动认错,或许还能争取到一丝宽恕的机会。 张庭仪咬咬牙,不容自己反悔地果断将信件封好。 随后,自然有专人负责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地将这封信火速送达陛下手中。 他细致的安排完一切之后,顶着疲累地站在窗边,看着浓重的夜色想事。 夜色漆黑如墨,只有几株灯火在跳跃,思绪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 想到最后,想的竟然是佩服谢青洛,才十六岁的孩子,就已然走上了乡试的考场。 不知在谢家受了多少罪,读书练字都付出了多少。 他白日在马车上的时候,看到那孩子手上拿笔的地方有一层厚厚的茧,整个人也轻的很,像只有一把骨头。 真是受了罪了。 罢了,这孩子前半生难,后半生,就是顺顺畅畅了。 当今圣上之胞弟、先帝正宫所出之嫡次皇子,竟然会流落至民间!而且整整过了一十六载光阴方才得以寻回! 每每念及此处,张庭仪便觉匪夷所思,实难置信。 悲叹这孩子的命运坎坷多舛的同时,心中亦生出几分庆幸之意来。 所幸当今圣上乃是一个情深义重之人,不仅颇具能耐,且龙椅端坐得稳稳当当,定然不会去刁难自家这位失散多年的兄弟。 如此一来,此子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平步青云”啦! 回去京城就得封王,若无什么意外,可真是富贵一辈子了。 张庭仪摇摇头,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刚才的念头实在有些荒谬和不敬,便捋了捋八字胡,将纷乱的想法抛之脑后了,回里间睡觉去了。 第二日,他被身旁的小厮叫醒。 “大人,大人,小公子醒了!” 张庭仪一下子惊醒,昨天被谢青洛支配的恐惧又涌上心头。 “更衣,快给本官更衣!” 匆匆忙忙的更完衣,便急促的往谢青洛那赶。 谢青洛此时正衣冠端正,被李有德侍候着吃着早饭 他先前吃的一碗肉羹,早就不知道消化到哪去了,如今醒来已是饿的前胸贴后背。 此时让自己吃一头牛也能吃得下,谢青洛自己夸张的想。 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嘴里却时不时被李有德喂一勺不知加了什么做的粥。 他试图拒绝,但这人眼中含泪,实在令他拒绝不得,甚至谢青洛只要一开口,李有德恨不得就老泪纵横。 无奈之下,谢青洛只能接受李有德服侍。 他此时一觉睡醒,虽然已经神清气爽,但是没有了解事情的始终。 终于得了个李有德放下碗的空,谢青洛试探着发问。 “这位……大人,能否告诉小人这究竟是怎么了?” 听了这话,李有德极其夸张的抹了一把泪。 “哎呦,您真是折煞奴才了。” “等到那张大人到了,让他为您解释,您先吃东西,来。” 说着,一碗清白的汤被送到谢青洛手边,谢青洛虽然心中好奇的要死,但却只能捧起汤,喝了一小口。 谢青洛顿时眼睛一亮,这汤口味不错,极其鲜美,带着一丝甘甜却又不至于发腻。 他只好一边带着心中的疑惑,一边几口喝完了汤。 汤正好喝完,谢青洛也有了八分饱,少詹事张庭仪正好急匆匆的赶到了。 谢青洛听了张庭仪的解释,惊得手中的白瓷汤勺都掉到了碗里,发出清脆一声。 他这个小官家不受宠的庶子,竟然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 谢青洛嗓子仿佛被堵住了一样,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惊骇之下,谢青洛心里仅剩下了一个念头。 不是,我是皇帝的弟弟,那我卷什么科举啊? 什么四书五经,什么书法描红,什么策论杂文,等着,回去小爷我就全给你们一把火烧了。 要不是为了能吃上饭,顺便活命,谁稀罕学你们啊。 谢青洛和张庭仪心里同时咯噔一声,一个是想着快叫太医,别让这小祖宗再晕这;一个想着这寒窗十二年,幸好没有冻死我,要不就享不了王爷的福了。 没想到太医还没来,谢青洛就反应过来了。 他本就俊俏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红,嘴咧着,带着像做梦一般甜蜜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傻兮兮的。 只见面前的小祖宗轻飘飘地问,“张大人,李公公,我当真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吗?” “哎哟,您不是谁是啊!您那眉眼,就跟当今陛下一样一样的!” 李公公一拍大腿,情绪激动地回答谢青洛。 谢青洛此时仿若飘在云端,又转头过去轻乎乎地问张庭仪,“张大人,是真的吗?” 第3章 谢家无情 “当然是真的,我们下边人查了多遍了……” 有些太细的事张庭仪不方便说,只是浅浅一提,却足以安谢青洛的心了。 谢青洛嘴角露出一丝乐乎乎地笑来,小脸也显得天真幼态了不少。 原先一双澄澈明净的眼,不复强装出来的稳重,而是笑得弯起来,恍若小月牙。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张庭仪见到面前的小祖宗乐成这样,忍不住心生感慨。 谢青洛内心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但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件天大的好事了。 他怀里抱着个软软的抱枕,嘴角噙着笑意,被李有德引着靠到软榻上。 抱枕被他蹂躏的不成样子,脑子里想的是之后不用再早起读书,不用辛苦练字的美事。 一旁的李有德又时不时往他嘴里喂个水果,给谢青洛哄得开开心心的。 等着谢青洛将这一辈子的幸福生活都幻想完毕之后,他才算是彻彻底底地接受了眼前的现实。 于是谢青洛正正仪态,把自己从幻想的米虫生活里拔出来。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见我哥哥啊?” 谢青洛声音带着得意,完全没了之前秀才的稳重样子。 不是,哎哥们,我要当王爷了,当王爷了懂吗?谁还稀罕这个小小的秀才啊。 况且他之前逼自己那么稳重,也就是为了在这个世界多活一会儿罢了。 然而时至今日可是不一样了,自己的身份已经与往昔截然不同了啊。 而且据谢青洛习书时所知,当今陛下四年前登基,是个极其励精图治,重情重义的人,位子也是稳如泰山,绝对不会为难他这个弟弟的。 即使是真的有所刁难,应该是也不会亏待他的物质生活,偌大的王府,成箱的财宝…… 光是这么想一想,就让谢青洛兴奋得很了。 他这个带着前世记忆穿越的人,万万没想到竟然也能体会到王爷的待遇! 谢青洛摩拳擦掌,恨不得一念之间回去京城,给自己的皇帝哥哥三拜九叩表示忠心与思念,然后让哥哥给自己封个空有待遇,毫无权力的亲王。 这样一来,他便可以成为一名快快乐乐、无需再埋头苦读、想学什么就学什么的纨绔子弟啦。 “公子,原本是想等着您乡试结果出来,再一同返回的,但您是有意提前动身吗?” 李有德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以先回去吗?我在谢家里,竟没有一个人与我亲近……我想见见我真正的亲人。” 谢青洛装可怜道。 张庭仪听后不禁想起之前调查到的关于谢青洛在谢家的种种遭遇,心中顿时酸涩了些许。 一旁的李有德见状,赶忙与张庭仪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率先开口安慰道。 “哎呦我的小公子啊,肯定可以啊,陛下知道您挂念着他,肯定也是应允地。” “那什么劳子乡试,等到出了结果,再来通报咱小公子便是了。” 张庭仪迟疑半晌,开口道。 “既然小公子有此想法,不若我们今日便启程吧。” “可以吗?不会太为难张大人和李公公吗?”谢青洛眨眨漂亮的眼睛,语气真挚的问道。 李有德听了这句话欣慰一笑。 “这是奴才的本分,哪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 “听见了吗?张大人,快去准备!” “是是,下官这就去准备。” 张庭仪被李有德赶着去安排事务,只好先行告退了。 厢房内只剩下李有德和谢青洛。 谢青洛看着欣慰盯着他的李有德,手指拽了拽李公公的衣角,声音发甜。 “李公公,坐下坐下。” “哎哎,洒家站着就行,可别折煞奴才了。” 李有德看着眉眼青涩,却已经和当今陛下有些相似样子的谢青洛,连连推拒。 好吧,不坐就不坐吧,但是他得问问。 “李公公,你们把我带走了,谢家那边怎么办啊?” 听到这,李有德乐呵一笑。 “放心吧小公子,都处理好了,您不用操心。” 谢青洛露出个笑来,他对谢家的确没多少感情,谢家唯一做的就是,就是出钱养了他,供他上学。 他名义上的父亲,他甚至没见过几面。 原先他以为自己是庶子,所以不得喜欢,就拼命读书,想夺得一丝温情。 结果他成了闻名肃州的少年天才,十六岁就走上了乡试的考场,结果还是无人在乎他,无人亲近他。 哪怕是在他已然显现出自己的价值来之后,谢家竟然无一人敢对他示好。 这太稀奇了,哪怕是对自己庶子再不喜爱,在家族里,有了利用价值的子弟,怎么会不受到重视? 但的确如此,无论谢青洛怎样努力,怎样显示自己的价值,谢家依然无人愿意亲近于他。 久而久之,谢青洛只得放弃了那一丝虚无缥缈的亲情。 可能是自己这一世亲缘浅吧,谢青洛夜深人静时,只得这般告慰自己。 因此他读书读的狠,又有前世的记忆,学的又快,即使是同窗,师长,也没有能与他相处久的。 陪他最久的,也就是一个书童,风荷了。 不对,他那么大一个书童呢? 谢青洛猛然反应过来。 总算知道身边缺的是什么了,原来是跟了他好几年的书童! 谢青洛眼睛顿时瞪大,一骨碌就要爬起来。 “李公公?我书童呢?那个叫风荷的,当时应该也在考场外等着我了。” 李有德心里疑惑,面上却安慰着谢青洛。 “别急别急,洒家去问问张大人。” “麻烦李公公了。” 谢青洛面上有些焦急,他在谢家不受待见,身边的风荷自然也是。 别是因为当天出了什么事…… 李公公急促跑出去打听完,回来时,却步履沉重,竟不舍得走进厢房告诉谢青洛真实消息了。 “小公子,这……” “李公公,直说就好,莫要让我心急。” 谢青洛有些心急,却只能静静等待着李有德带来的消息。 李有德却是一脸为难之色,欲言又止,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了喉咙口,难以启齿。 “乡试最后一场刚刚开始,咱家便于张大人奉命前往谢家,打算将您带回宫中。然而,尚未表明来意,谢家竟然毫不犹豫地应允了此事……” 饶是李有德一直是个牙尖嘴利的,如今却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一般。 “谢家当日便把在考场外等您的书童风荷,唤了回去……” “如今那书童已在谢大公子身边当差……” 李有德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细若蚊蝇,仿佛生怕触怒了谢青洛一般。 谢青洛听了这话,默默的垂头坐在软榻上,顿时心如明镜。 谢家究竟是何等厌恶自己,以至于得知有人要带自己走时,竟如此迫不及待地收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甚至连询问一下来人的身份都不肯。 想到这里,谢青洛不禁轻轻叹息一声。 “嗯,我知道了,没有事了。” 谢青洛声音低低的,莫名的伤心压过了方才做梦带来的愉悦。 尽管风荷有时对他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但毕竟也是陪了他好多年的人。 谢家当真如此无情…… 罢了,风荷跟着自己也没有前途,不如换个主子。 第4章 讨好皇帝哥哥的小心思 “小公子,我们该启程了。” 张庭仪进门来拱手行礼道,这一句让谢青洛从伤心中拔了出来。 他轻轻的抽了下鼻子,“嗯”了一声。 张庭仪心有不忍,忍不住又上前一步,禀报安慰道。 “小公子,放心,您在谢家所用的书籍以及惯用之物,下官都帮您收拾妥当一同带来了。” 闻言,谢青洛抬眼,目光直直地凝视着张庭仪,问道。 “风荷他……不愿意跟着我走,是吗?” 这句问话着实耐人寻味,究竟是那位名叫风荷的书童本人不愿跟随谢青洛远行,亦或是背后另有隐情——谢家根本就不情愿放人离去呢? 根本就不情愿家里的任何东西,任何人,哪怕是一个仆人,与自己牵连上任何关系呢? 身为皇帝身旁的少詹事,张庭仪可以说是个“人精”。 对于这样委婉含蓄的言辞,早已了然于心。 他略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谢青洛见到张庭仪眼底的不忍,便一瞬间知道了真相。 也许是两者均有吧。 他心里悲哀,面上也一下冷淡了下来。 张庭仪在心里叹了口气,正要回答,谢青洛却抬手打断了他。 “张大人做事必然妥帖,我知道了。” “……是。” 谢青洛心里原先就破碎成蛛网一般的屏障,如今才是真的碎了。 他当真是,孤家寡人一个啊。 轻笑两声,谢青洛挥挥衣袖。 整个人奇异般的沉静下来,气质多了一份凝练。 “走吧。” 刚才还天真的眼里此时却带上了淡漠,皇家天生的变换情绪的能力在谢青洛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走吧,谢家的一切,在此刻往后,与他再无任何关联瓜葛。 “是。”李有德和张庭仪纷纷应下。 李有德却偷偷看了眼心中伤心无比,外表却转瞬平静如水的小公子。 心中感叹,不愧是陛下的嫡亲弟弟,倒是真有陛下快刀斩乱麻的风采。 从肃州启程,离到京城有八百多公里,坐马车走的舒坦点,平稳点,怎么也得半月余。 走水路倒是快的很,奈何张庭仪问了谢青洛,谢青洛说自己晕船。 那就只好坐马车,慢慢的走官道了。 如今谢青洛无事一身轻,原先日日温习的四书五经也不看了,每日一篇的策问也不写了。 只有每日半时辰的书法,还按时练着。 本来连这谢青洛也不想练的,但想起自己的十年如一日,想起手上拿笔出来的茧,还是没舍得。 现在谢青洛真是轻松愉悦的很了,官道修的好,马车又是上好的。 一路平平稳稳的,任他练字看书,一点不晃。 上了马车,谢青洛就先练半时辰的字,歇歇吃点点心,喝杯茶;然后看看闲书,练练自己之前刻出来的长笛。 和张庭仪交谈,听张庭仪将和李有德谈论京城里好吃的好玩的。 再捧着小脸,弯着眼想自己到了京城要去干什么。 不管怎么说,谢青洛接受新事物,接受新环境还是接受的挺快的。 当初意识到自己到了古代,还在家里不受待见,就果断决定通过科举改变自己的生活。 于是逼着自己自律寒窗苦读十几年,终于踏上乡试的考场,有机会当上官,从此就是“士”一阶层的了。 如今又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果断躺平,不再受科举读书的罪,就一心想着当个富贵子弟。 自己这人还怪识时务的,怪不得有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谢青洛双臂交叉垫在脑后,靠在柔软的靠垫上乐陶陶的想。 自己就是俊杰,就是最随遇而安的好孩子。 这么想着,谢青洛脸侧小小的酒窝随着笑被带了出来,眼睛眯的像月牙。 一旁的李有德则殷勤的拿了点心往小桌子上放。 “小公子,这的点心都不好,您凑活尝一口,到了京城奴才让人给您做好的。” 谢青洛反正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李有德给孩子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直到离京城还有一两天时,谢青洛才开始有些罕见的慌。 你说,自己要怎么讨好这皇帝哥哥啊。 这个问题给谢青洛愁的一天只吃了四顿,李有德见这一幕也急了。 “小公子,您才吃了这么点,这么瘦,陛下见了就要怪罪于我了。” 李公公碎碎念着,生怕谢青洛少吃了一口,他再被降罪。 谢青洛听的有些自我怀疑,拿过磨得光亮的铜镜照了一照,这也不瘦啊。 自己原先因为日夜苦读,又是正长着身体的年岁,所以身体显得清瘦了点。 可是这半个月自己吃的不少了,心里也不因为读书发愁。 正所谓心宽体胖,自己可是重了不少。 谢青洛想着这些,有些疑惑。 不自觉的上手捏了自己的脸一把,这比之前没肉的时候手感好多了。 于是满意的点点头,对李公公养猪的手法表示了由衷的赞许。 景朝如今农业虽然兴盛,但养殖业有些缺乏,李公公若是进入这个行业,必定有大成就! 谢青洛掏出身上的小本本记上,李公公,养猪一业极有天资! 这小本上这可是记录了肃州一路过来的见闻,包括民俗民生,百姓面貌。 之前随身带的小本都是记录了景朝的变化,和自己十几年的所见所闻。 为的就是到时候上了考场写杂文策文时,能随手引用实例,拿事实说事,让考官对他多一份好感。 如今却是用不着考试了,但随手记录,写日记却已然成了习惯。 谢青洛眼睛一亮,知道该怎么讨好他的皇帝哥哥了。 据他了解,他哥哥已被民间赞为明君,必然是励精图治,重视民生的。 他本里记录的这可都是真实数据,到时候给他的皇帝哥哥一送,不就真实反映民生了吗? “张大人!张大人!” 谢青洛掀开帘子,声音清脆的喊着张庭仪。 正在马车前骑着马的张庭仪连忙拉了下马缰绳,和谢青洛处在一条线上。 “小公子有何事找下官?” 张庭仪低低头,面容认真的问谢青洛。 “我那一箱子书被放在哪里了啊?” “在后方马车上,小公子这就要吗?” 张庭仪思忖半刻回答。 “不了不了,到京城给我好不好?” 谢青洛弯着眼,笑嘻嘻的挥挥手。 一向严肃稳重的张庭仪也免不得一笑。 “是,到时候下官给您都安排好。” 谢青洛探出来的半个身子又缩进马车,接过李有德递过来的半盏甜茶,心满意足的喝起来。 自己也算是在外流落十六年的钦差,希望自己的皇帝哥哥见了日记,能好好赏赐自己一番! 第5章 蝴蝶折翼,不得飞出 这么一决定好,谢青洛立刻不慌了,清闲的看起字帖来。 一只手举着字帖看一边看,另一只手则在空中划拉着。 这字帖是前朝一位大师之作,因字体端正又有风骨,所以极受科举考场的欢迎。 谢青洛当初也是练了不少,甚至可以说是颇有心得。 虽然他最喜欢的字体非这一种,但是适用于考场,也不得不练。 而他手上这一本字帖,是这位大师晚年之作,笔力,结构都是巅峰时期。 即使是对此不感兴趣的谢青洛,对这本字帖也是爱不释手,从张庭仪那里借来之后,看了一路十好几天了,就是没提还的事。 张庭仪也不是很好意思开口,他心中暗自懊悔不已。 只怪自己当时过于心软,看到那位惹人怜爱的小公子时,一时冲动便将珍贵的字帖借给了对方。 却怎么也想不到小公子竟作如此“无赖状”,始终不肯主动提及归还字帖之事。 谢青洛自然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张庭仪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却又乐得看张庭仪后悔的样子,始终装作若无其事。 原因有二:其一,他的确还有好几页字帖尚未读完临完;其二,他心中一直耿耿于怀,还记得当初张庭仪曾无意间吓到过自己,这笔账他可是始终铭记在心呢! 于是谢青洛就带着几丝狡黠,看张庭仪暗自懊恼的神情。 而张庭仪本人呢? 他担任着四品少詹事一职,乃是皇帝陛下身旁的近臣。 在官场沉浮十几年,虽说最初幸运地跟对了主子,并未受太多苦。 可在人情世故一方面,也确实是修炼成了一个人精。 谢青洛都这样了,他自己也能猜出来,小公子这是故意耍他呢。 张庭仪心里苦笑两声,那怎么办? 没办法,受着吧,陛下的亲弟弟,他实在是得罪不起。 到了京城的郊外的行宫,再走一两个时辰就要入宫时,马车停下进了行宫休整。 谢青洛下车时满眼好奇,这古代皇帝的行宫得是什么样子? 想去逛逛,却又看着满面紧张的李有德,还是暗自摇了摇头。 罢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看看吧。 谢青洛被李有德和好几个下人侍奉着,焚香沐浴,等着换一身簇新的衣袍。 他被那香味熏得重重的打了几个喷嚏,李有德见到了,着急忙慌的过来安抚他。 只见李有德一边咋咋呼呼地使唤着下人们赶紧去更换熏香,自己则迅速扭过头来,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 “小公子,这是陛下想您呢!” 谢青洛在热水一泡,浑身骨头都酥了,一听见“陛下”二字,浑身一个激灵。 他抿住双唇,使劲摇摇脑袋,却又对着李有德欲言又止。 李有德看着谢青洛一张漂亮脸蛋上的纠结,恨不得直拍大腿。 “小公子,您想问什么您就说啊,奴才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谢青洛纤长的睫毛眨了眨,声音在热水里都泡软了一样,每个字音都轻轻的。 “李公公,我哥哥……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会不会不喜欢我啊?” 李有德接过柔软的手巾,一边手脚麻利的替谢青洛挽着头发,一边笑慰道。 “陛下的嫡亲弟弟只有您一人而已,只看这份亲缘,您便是和他最近的一个人了。” 谢青洛想起四年前,先帝殡天,先皇后也随之而去了,之后便是当今陛下顺理成章的继位了。 当时那一年,京城还开了恩科,这就是为什么他对这一事这么清楚了。 不过,也许这逝去的二人他该改口叫父皇母后了。 谢青洛垂下头,搭在汤泉边的小指微动,表明了他的心绪并不平静。 随后谢青洛收敛起乱七八糟的心思,顺着李有德的力道起身。 擦拭干燥身上的水份,换上簇新的衣袍,只发尾还有些微的湿润,却让乌发显得乌黑浓密。 谢青洛怔怔地看着光滑铜镜中映出的自己,此时刚沐浴完的他面色红润,睫毛格外弯翘。 只是那一双铜镜中的眼睛,却带了些许凌厉的意味。 但不断颤动的睫毛,却似蝴蝶折翼,拼了命起飞,却最终不得果。 凌厉和脆弱两种相反的感觉,却奇异般交织在谢青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 谢青洛伸手触碰铜镜中的自己,手却有些发颤。 自穿越而来,他在这个世界的日子,分为两段。 第一段,是在被冷漠忽视之后,试图去迎合、取悦身旁之人,但换来的却只是更多的冷漠和无视,紧接着精神世界崩塌,差点死在自我怀疑的情绪里。 第二段,则是遇见唯一肯亲近自己的人之后,又开始读书读的愈发深之后,情感被寄托在四书五经上。 书中自有黄金屋,是不是也有我破局的办法? 谢青洛这样想。 或许,踏上科举之路,不仅可以为自己确立一个明确的奋斗,还能让自己得到些许慰藉。 从此,彻夜苦读的是他,时间表安排的密密麻麻的是他,在私塾书院里不顾排挤,求问先生的也是他…… 连考五场的县试,连考三场的府试,连考两场的院试,此时才终于成为秀才。 再是连考九天的乡试…… 每一场考试,他都认真对待。 拿下县案首,府案首,院案首,直至成为整个肃州闻名的天才学子。 再在十六岁时便踏上乡试的考场,直至到了现在…… 谢青洛猛的一下从回忆中惊醒。 他看着自己手上因为握笔略有些变形的骨节,和覆着一层薄茧的皮肤。 少年的手还未完全长成,只看骨架,便知以后是修长纤细,漂亮无比的。 可是常握笔处,骨节早已变了形,给一双完美的艺术品添了一丝瑕疵。 谢青洛吐出了一口气,缓缓收回手,拍了拍毫无褶皱的衣摆。 然后对着镜子做出了一个天真撒娇般的表情来,口型赫然就是“哥哥”二字。 李有德说,他是哥哥亲缘上最亲近的人。 但对于他来说,哥哥也是与他最近的人,不是吗? 在异世苦熬了十六年,如今才有机会真正见到真正与自己血脉相连之人。 这个想法一在心里浮现,谢青洛的心就完全平静不下来。 直到一刻钟后,门外传来李有德的敲门,谢青洛才从满腹心思中抽离,从镜子前离开。 还不忘了顺手从桌上带上那本字帖,然后才整理好神态,笑眯眯的出了门。 “哎呦小公子,您穿上这身衣服真是俊逸不凡啊……” 李有德脸上的笑似乎就没下来过,一直是笑得跟绽放的菊花一般。 不过这下子夸谢青洛可是夸对了,谢青洛如今这一身,真的可谓是清俊不凡,俊逸无双了。 第6章 年轻帝王 谢青洛的容貌本就打眼的很,尽管五官尚未张开,还带一丝青涩之意,但已然可以看出出挑之处了。 一双眼睛偏圆润,抬头睁大眼睛看人时有种天真无邪的感觉,但微微垂眼时,眼尾拉长,反而又会带上锐利之意。 乌黑的睫毛细密又纤长,通常会显得眼神极其清澈无辜。 净白的脸颊两侧有两个小酒窝,笑起来得时候最为明显甜蜜。 这半个月谢青洛被养的气色好了不少,脸上长了些肉,酒窝就更深更可爱了。 谢青洛听着李有德的夸赞,歪歪头,轻轻的笑出了声来。 “小公子,咱马上进宫,陛下已经派人来接您了!” 上了一架新马车时,谢青洛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微微皱眉,然后敏锐地发现,所有人的都换成了陌生面孔,连张庭仪也不见了。 只有李有德还陪在他一边。 谢青洛见这么大的阵势,手还是忍不住抖了两下,随后才镇定下来。 李有德也换了一身太监服饰,衣物上精心绣制的图案表明他颇高的品级。 他上前迈进一步,给谢青洛解释起来,“小公子,请放心,张大人提前进宫述职去了,您这些人都是陛下的亲信。” 李有德指着不远处身材精壮,体型高大的一人说道。 “您瞧,红色衣裳的那个,便是陛下的御前侍卫。 “名叫赵翎,是京城赵家的公子,正是陛下派过来,专门前来迎接您的。” “日后,您在陛下面前想必会时常与他碰面。” 谢青洛顺着李有德指的方向看去,那人面容硬朗,自有一股英气在身上。 身上的红衣样式,竟与前世记忆中的的锦衣卫的飞鱼服有几分相似。 收紧的腰身,手腕处拉紧的袖筒,下裙散落纹丝不动的下摆,那侍卫穿上不仅没有一丝脂粉气,反而是一股子锐气。 才二十多岁的样子,就严肃的不得了。 见到谢青洛看他,那人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算是示意。 谢青洛淡淡的收回视线,谁也没扶,一步迈上了马车。 他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说不上来眼熟在哪,似乎幼时见过一般。 幼时与谢青洛亲近的人并不多,所以那时与他亲近的一个哥哥他也记得很清。 谢青洛收回心思,专心听李有德嘱咐他。 李有德跟在马车一旁,话语从小窗口飘进来。 什么见陛下的礼仪,陛下的性子,声音压得低低的。 路上风势颇大,李有德压低嗓音所说的话语几乎全被吹散在了风中。谢青洛听的模糊,只记住了个大概。 手里摆弄着那本字帖,谢青洛看着字帖出神,整个人有点心不在焉。 这手上的字帖,本来是想今日还给张大人的,却没想张大人先一步述职去了。 谢青洛深吸一口气。 其实还是紧张的,起码现在他拿着书的手还有点发抖。 当时第一次上科举考场都没紧张成这样,怎么要见到自己亲哥哥了还开始害怕起来。 谢青洛在心里暗笑自己。 却又一下子反应过来,等会要见的人,不仅是自己的亲哥哥,也是这个异世封建王朝权力最高的人。 是站在权力金字塔的顶端,是能一言间决定无数人生死。 握着字帖的手收紧。 自己读书十多载,连见官不跪的资格还未搏来,如今却要一步登天,见到当朝帝王了。 心跳的很快,谢青洛伸手按在心口处,靠在马车上闭上眼睛,平息着激烈的情绪。 另一边,京城最中心的宫城。 张庭仪低着头,言语恭敬地汇报着接谢青洛回来时遇见的所有情况。 坐在主位上的人平静的听着,只是整个人却笼在光影里,让人看不清容貌,但只看周身的强大气场,便让人不敢造次。 张庭仪艰难的说完最后几句话,然后拢着手安静的站在了一旁。 殿内的气氛有些凝滞,尽管有掌事宫女,太监,还有不少侍卫,但依然毫无声音,安静的甚至有些过头了。 这一切,只是因为帝王在沉思,手指轻叩御案,却在将要落下时又抬起。 随身侍奉的太监宫女都低着头,身子挺得笔直,屏了呼吸,纹丝不动。 才二十六岁的年轻帝王已然积威甚重,周身的压迫感在不经意间便可以吓得人说不出话来。 片刻,主位上的人终于开口,殿中的气氛才算平和了一两分下来。 “庭仪,小公子什么时候到?” 张庭仪突然被点名,但终年的礼仪却让他迅速反应过来,站直行礼回答道。 “回陛下,还有半个时辰小公子便能入宫了。” 年轻的永光帝点了点头,方才紧绷的面色此时有了些缓和。 张庭仪知道面前的帝王情绪好了不少,便想着多说几句,让陛下在之后罚自己的时候轻着些,便见缝插针笑着道。 “陛下,小公子与您的眉眼很是相似。” 永光帝一怔,好似想不出与他眉眼相似的谢青洛的样子,但又确实使他更加期待起来。 原先极其善于不形于色的帝王,此时却也面容含了几分柔和,眼底藏了半分笑意。 张庭仪偷着抬头看坐在主位上的人,心里感叹到,还是第一次见到陛下笑得这么开心呢。 又看了半篇奏折,帝王一挥袖子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 张庭仪大胆揣测圣心,知道陛下是着急了,识趣的往前凑了凑,“陛下,不若我们先去等小公子,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帝王颔首,竟露出了几丝笑意,“那就先去云台宫。” 摆驾云台宫路上,张庭仪满腹的心思。 这云台宫,是离帝王的养心殿距离最近,面积最大,装潢最奢侈的宫殿。 原先为先朝的某个皇帝为自己宠爱的贵妃所修,奈何当今的陛下是对女色不是很感兴趣,后宫只有几个位分低微的嫔,所以更别说贵妃了。 当时陛下为将要回来的小公子寻住处,选来选去不想让回来的谢青洛住在宫外的王府,便直接指了这座宫殿。 陛下拿自己的私库,把云台宫好一阵翻新,甚至连这名字,都是陛下亲自取得。 原名为“流云殿”,但是永光帝认为自己的弟弟才回来,怎能再“流”走呢? 于是大笔一挥,龙飞凤舞般写下新的宫殿名称“云台宫”。 毕竟云在天上逛够了,也是要找个地方停歇的。 这泼天的君恩! 不知那如青竹般柔韧的小公子,能否承受的住? 张庭仪想到这里,正好一抬头,便看见了帝王亲书,“云台宫”,无比熟悉的字体让他打了个激灵。 另一边,御前侍卫开道的马车已然晃悠悠的驶进了皇城内。 谢青洛抬手拨开车帘,饶有趣味的看着皇城的景象。 在最开始启蒙读书时,谢青洛借身份之便探究过这个王朝的历史与制度,因此现在同样好奇这皇城与上一世他见过的故宫有何区别。 与记忆中上一世的历史对比后,他惊奇的发现,这好像是到了一个“架空”的王朝。 但也不能说完全架空,一些文化还是相同的,孔子、四书五经等等,也是存在的。 要不他科举考的都是什么…… 想到这,谢青洛轻哼一声,暗自腹诽道。 第7章 第一次相见 马蹄踏在小青砖上的声音清脆而有规律,一水儿的青灰砖色营造出一种肃穆,平静的气氛。 忽的,马车停了下来,谢青洛紧接着就被李有德扶下了马车。 “小公子,咱走几步,到内城了,马车不能再往里走了。” 李有德弓着身子,言语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谢青洛对李有德的低微姿态有些不适,想伸手扶他,却被李有德低着头簇身往前走,无奈之下收回了手。 他二人身后跟着那腰间佩刀的红衣侍卫,那人走路轻慢无声,必然是个厉害的练家子。 谢青洛外表看着沉稳,步子也平静得很。 但实际已然心如擂鼓,从前在科举考场上练出来的养气功夫形同虚设。 谢青洛微微回头看了那名叫赵翎的侍卫一眼,却被那人身上的沉静感染,自己的心也沉稳了许多。 直到见到云台宫的牌匾上有些眼熟的字体,谢青洛感到自己的心才真的骤然平静下来。 这字体,为何与他练了多年的字帖极其相像? 谢青洛有些愣怔的停住脚步,抚住自己的心,这种安心的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就像……上一世查高考成绩的一瞬间,这一世看科举成绩的一瞬间。 他还算匮乏的人生经历,仅能想出这几个相似的时刻了。 在那种瞬间,对自己推算能力的精准把握,坚定的自信,以及莫名的直觉,让人知道,结果必然是好的。 因此,不要再为此感到紧张,也不必再慌乱。 这时,身边的李有德往后退了几步。 “小公子,您自己进去吧。” 谢青洛回头轻笑,眼神纯净柔和的如未消失的清露。 “辛苦李公公了。” 之后脚步轻抬,往云台宫内走去。 身上的一袭翩然青衣随着主人的步伐划出灵动的弧线,柔韧的腰身被青玉腰带束紧,乌黑的发丝垂落到少年清瘦的肩膀处。 面前是精美典雅,端肃庄严的宫殿,眼前是如青竹的挺拔少年身影。 李有德感叹着终于把小公子送了回来,也是了却了陛下的一桩心事。 远处的赵翎看着少年的清瘦的背影,却有些愣怔的陷入了梦里的场景。 梦里有一个在他怀里哭的很狼狈的小孩,背影却和小公子很像。 也许,梦里哭的小孩子,如今也长这般大,笑得这般甜蜜了。 …… 谢青洛不知道殿外这二人的心思,只是步伐轻快往前走。 穿过妙趣横生的中院,走过“金砖”铺就的小路,最后轻拨开珠玉串成的帘幕,才最终到了主殿。 谢青洛打眼观察了一圈,主殿周遭没有人,连皇宫内无孔不入的侍卫与太监宫女都不见他们的影子。 露出一个松快随意的笑来,谢青洛轻提衣袍,迈入主殿。 “诶?” 谢青洛发出一声疑惑。 本以为一进主殿,便可以看见自己的哥哥,但主殿内却空无一人,安静得很。 谢青洛在原地犹豫半天,然后就极其自然的开始在殿里闲逛。 这个好看的花瓶,单手拎起来掂掂多沉;那个红玉金丝狮子头,戳戳金丝做成的胡须;旁边的楠木桌,双手一撑坐上去试试承重…… 玩够了,都摸了看了一遍,然后谢青洛就有些蔫了。 不是吧,为什么自己哥哥还不出来啊? 谢青洛才坐到黄花梨椅子上,屁股一沾椅面,就嗅到主殿里清淡的熏香味陡然变重了。 不仅变重了,味道还换了一种。 这浓重的香味有点让人发困,谢青洛尽力睁着已然有了水光的眼睛,与睡意挣扎着。 然而下一秒,谢青洛就放任自己沉入睡眠。 闭上眼睛之前唯一看到的画面,就是不远处一双黑色皂靴,鞋面上绣有如意盘龙纹。 另一边皂靴的主人,永光帝,则是悄无声息地踱步到谢青洛身边,眼神柔和。 永光帝弯腰,动作轻缓,将睡得沉沉的谢青洛横抱起来,稳当地向后殿的卧房走去。 他本是想直接与他的亲弟弟见面的,与他远远关心了十六年,但却从未见过真人的弟弟相见的。 但在最后一刻,他竟然头一次在心底有了惧怕之意。 于是,英明神武的永光帝小人行径般的躲进了一旁的隔间。 借着一扇透外不透里的小窗,将弟弟所有的举动收入眼底。 不论是故作严肃的动作,还是看到新奇事物时孩子气的行为,都让永光帝感到真实。 是一种远程养孩子养了十六年,第一次见面便打破了某种屏障的真实。 要是在现代,永光帝便会知道,这叫次元壁破了。 看到自己又氪又肝的小崽崽从远方来的信纸里跳出来,自然是感觉到不一样的。 谢青洛被永光帝放到床榻上。 堆放了好几层的锦被软绵绵的,谢青洛半个人都要陷进去。 永光帝缓缓地坐到床沿。 此时少年安静的睡着,永光帝才舍得仔细打量少年青涩的眉眼。 清雅细长的眉,是随了南方女子的先皇后…… 漂亮灵动的眼睛,是中和了先帝的凌厉与先皇后的柔软…… 直到一只手抓住了永光帝的衣角。 长长的睫毛轻颤了几下,谢青洛醒了。 谢青洛恍惚间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于是手便下意识地抓住了最近的东西。 他半撑起身子,呆呆凝望着俯首看他的帝王。 口中嗫嚅着,却叫不出一句“哥哥”来。 一只大手轻覆在谢青洛的侧脸。 谢青洛因为这一下充满温情的触碰,顿时双眼含泪,却又别过头去,恍若不知该如何应对。 永光帝轻叹一声,将小孩的脸扶正,另一只手则握住谢青洛捏着他衣角的手,言语温和。 “青洛,我是你的哥哥。” 一串琉璃泪珠从谢青洛眼中划下,然后失声痛哭。 永光帝有些无所适从,只能手忙脚乱的将孩子揽进怀里,轻拍着后背,陌生的哄着人。 谢青洛抬手擦干了眼泪,言语中还有些抽泣。 “哥哥……不直接见我,是为什么?” “是不喜欢我吗?” 永光帝无言。 这哪是不喜欢自己弟弟,这是喜欢的不敢直接见面了。 所以让人燃了香,想着缓和一会儿再相见。 永光帝第一次如此憋屈,只得放缓声音,轻轻的哄自己弟弟。 带着薄茧的手把泪痕轻柔的拭去。 “哥哥怎么是不喜欢你呢?” “哥哥是见青洛回来,欢喜的不得了,害怕青洛不亲近哥哥,这才出此下策。” 能让算无遗策的永光帝说出这种话,估计也只有他怀中的谢青洛了。 而他怀中的谢青洛也是真委屈,还没见到人面的,就被人迷晕了。 这也不由得他多想。 他本来满心欢喜,寻思着终于能见到唯一的亲人。 尽管事先知道皇家对于感情凉薄,知道可能满是算计,但是心里还是抱着希望的。 如今却是被自己哥哥上来就“算计”了一次。 第8章 装模做样的谢青洛 “当真?” 谢青洛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泪水,仿若花瓣点露,惹的人去安慰他。 永光帝这一会儿已经动作娴熟的哄人了,一边把谢青洛揽在怀里,一边认真的承诺。 “是真的。” “朕金口玉言,不会对青洛说假话的。” 谢青洛忍不住的去笑,但是眼泪还没流完,又只能抽泣着去抹眼泪。 永光帝无法,只得看着人哭完了,发泄完了。 这才叫人送水进来,亲手拿湿帕子给自己弟弟轻柔而谨慎地擦了脸。 谢青洛眼眶哭的通红,面上绽放出一抹略带羞涩的笑来。 还是个孩子呢。 帕子被随手扔到一旁的托盘上,永光帝无奈想。 片刻后,等到安静下来,气氛就有些尴尬和微妙了。 谢青洛刚哭完,不知道该说什么。 永光帝也拿不准问什么,生怕问着不好的再让谢青洛想起伤心事来。 一边的李有德急了。 看着这一大一小在这不说话,他都替两人觉得别扭。 “陛下,小公子,可是要用膳?” 李有德躬身询问。 永光帝皱皱眉,却是看向谢青洛。 谢青洛眼睛一亮,他确实好奇皇宫里的菜好不好吃很久了。 “哥哥!” 他抱着永光帝的胳膊,小脸在刺绣精致的衣袍上蹭蹭。 永光帝微微颔首,胳膊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在李有德非常有眼力见地退下后,整个氛围又安静下来。 谢青洛不禁在心中暗自叹息一声,看来终究还是需要我亲自出马啊。 想到此处,他轻轻地抿了一下嘴唇,然后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凑近到自己哥哥的耳畔旁。 “哥哥,你知道吗,我给你带了礼物的!” 尽管这声音有些微微颤抖,但其中的孺慕之情却显而易见。 让人觉得说话者尽管心里害怕,但还是忍不住去亲近的意味。 永光帝感到太阳穴的青筋轻轻一跳,低头轻声去问道。 “青洛带了什么?” 他自然是知道自己弟弟带了什么的,张庭仪在禀报时,早就一五一十,分毫不漏的告诉了他。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想听谢青洛亲口告诉他。 谢青洛却莞尔一笑。 “哥哥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还会想着我带的东西吗?” 语气恃宠而骄。 谢青洛仗着自己方才哭的那一场,于是也就大着胆子摸起自己哥哥的底线来。 永光帝轻笑出声。 由于十几年前的隐情,谢青洛被远远养在肃州,但在肃州这十六年,谢青洛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写成消息为他传过来。 信里多说谢青洛沉闷,喜读书,不好言语,性子沉稳。 本以为是比自己还稳重的一个孩子…… 却未曾想,真正见了面,自己弟弟竟然是个胆子大,又极会撒娇的一个。 尽管有做作之嫌,但也可以看出原先活泼的本性。 确实是谢家亏待了自己弟弟,把好生生一个孩子都逼成什么样子了。 想到这,永光帝眼神微暗,却又很快恢复笑颜。 看着自己才见面的弟弟便撒娇的这么娴熟,他也乐的配合。 先皇后宫内只有先皇后一人,其他皇亲不算的话,他也只有青洛这一个嫡亲弟弟,不论感情只看血缘,他也会照顾一二,自然是比较宽容的。 况且自己弟弟在外多年,即使周身状况自己都了如指掌,但依然是心疼不已。 永光帝轻挑眉梢,笑道。 “青洛可是朕的弟弟,怎么能不想着呢?” 谢青洛惊喜。 “那我把自己的日记送给陛下好不好?” “哥哥看了我的日记,就跟陪我长大一样。”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哥哥可不能嫌弃我。” 谢青洛说到最后一句,还有些底气不足,便偷偷瞥了一眼笑而不语的永光帝。 永光帝嘴角忍不住的上扬,自己的弟弟确实有意思的很。 “好啊,那就让朕看看青洛自己长这么大,都想了什么,做了些什么。” 谢青洛恨不得狂点头。 他本以为见自己亲哥哥这一关难度会比较高,现在看来,也不是很难嘛。 稍稍攻略一点,就直接拿下。 最好是看了自己日记之后,心疼得不得了,然后给他多赏赐一点好东西。 谢青洛眨眨亮亮的眼睛,邀功一般。 “陛下,我的日记里还记了好多关于民生的事,是为之前的科举准备的。” “哥哥这么励精图治,是明君,一定会喜欢的。” 永光帝这次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忍不住上手捏了捏谢青洛圆润的脸颊,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让他心头一软。 手感十分好,以后多捏。 “青洛真是有心了。” 永光帝敛下有些惊奇的眼神,不过回想起自己弟弟可是十六岁的举人,会关注这些倒也不显得奇怪了。 此时李有德悄没声的走进来,“陛下,小公子,膳食准备好了。” 二人随之走出里间,到了吃饭的桌前。 谢青洛动作轻快,笑语盈盈,像只才从山林里蹦出来的小鹿。 李有德在一旁给谢青洛布菜,谢青洛拿起筷子却又放下,抿抿唇,有些欲言又止。 永光帝眼底带着笑,好奇谢青洛要说什么。 谢青洛憋了好一会儿,吞吞吐吐的问道。 “陛下,我们要食不言,寝不语吗?” 李有德心里“嘶”了一声,心想自己要不要出言阻止一下这有些失礼的话,但是偷看了眼自己陛下的神情,又默默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对于谢青洛对他的称呼,总是在“陛下”和“哥哥”之间反复调换,永光帝已经习惯了。 “不必,青洛想说什么便说。” 谢青洛放心的点点头,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在皇帝面前规矩倒是没那么大,反正现在来看,比谢家好多了。 少有的几次和谢家人一起吃饭,都是死沉沉的,别扭的谢青洛胃口都没有了。 谢青洛一边把饭菜往嘴里送,一边和自己哥哥吐槽之前生活的谢家。 嫌弃的意思浮现于面上,倒是让谢青洛整个人生动活泼了不少。 之前和永光帝相处,不免的带了些表演的意思,想对自己哥哥表现出自己的无害,从而获得好感。 那种状态下,神态表情也肯定会带着些不自然的地方。 此时吃起东西来,倒是显得漂亮的脸蛋生动了不少,多了几丝十六岁少年的孩子气。 永光帝第一次看着自己远程养了这么多年的小崽子吃饭,面上忍不住泛起笑容。 也是奇怪,平日里能让自己笑得事不多,反而把自己弟弟接回来之后,却是“笑口常开”了。 不过青洛嘴中提到的谢家,的确是有些过分了。 即使当年是有隐情,但也不能把孩子养成那样啊。 不怪是旁支呢,给了机会也不会用。 永光帝动作极轻的皱皱眉,对肃州谢家的厌恶却是更上一层楼了。 第9章 我中了! 肃州的谢家是先皇后母家的一个旁支,但却是那种已经疏远到数十年都未曾有过往来的旁支。 先皇后的母家是清流世家,素来受人敬重,世人尊称为“南阳谢氏”。 男子或是通过科举,走上仕途,或是才华横溢,着书立说,或是悬壶救世,妙手回春,均有一番骄人的事业。 女子也是不让须眉,均知书达理,性子坚毅,做出的成就也让世间许多男子望尘莫及。 最为世人所津津乐道的,正是先皇后那位德高望重的外祖母了。 当年谢氏祖母芳龄十六,正于南方游山玩水之时,遇上百年难遇的大雨,被困江南。 水患难治,难民蜂拥,无法脱身。 方才及笄的女郎未曾惶恐不安,反而是以谢家玉令联系当地县令,欲求安置难民,共抗水难。 奈何县令碌碌无为,甚至想隐匿消息不报,以求不被追责。 谢氏祖母当机立断,借当地豪族的势,强逼县令作为。 先是千里加急送信于京都,其后谢氏祖母带领当地豪族,县令亲自出面安抚难民,以工代赈修复水堰。 同时呼吁富商募捐,钱款大量收购药材,招揽大夫,帮助于难民,避免了水患后的疫病大规模传播。 至此两月后,江南水患平息,难民无恙,水堰也已然建了起来。 此时谢氏祖母方才安然返回南阳,竟毫无受惊姿态,从始至终冷静无比,下令果断。 离走时百姓跪拜,众人称“菩萨下凡,普渡众生”。 一时间,佛寺里多为百姓自发为谢家祖母点的长生灯,祈求恩人无恙,一生顺畅。 当朝皇帝是个深明大义的,皇帝听闻此女子豪举后,抚掌大笑道:“谢氏女郎雷厉风行,疏财仗义,有南阳家主之姿!” 此言一出,谢氏震惊,最终族老做主,竟是让谢氏祖母招婿于内,同时广学修身之家平天下之理,以女子之身,接任南阳谢家家主。 经此一事,本就显赫的南阳谢家,名声更如乘风的羽毛,席卷而上。 而到如今,先皇后能被先帝看重,成为国母,也有很大的原因是沾了谢氏祖母的光辉。 奈何当今先皇后的兄长,是个名声不显的。 也是南阳谢家里出的唯一的没有分寸的,当年惹出了天大的事端。 在皇宫中被先帝一刀斩下头颅,全尸不存。 最后销声匿迹,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先皇后的兄长也被南阳谢氏除名,再无人记得。 且当年谢青洛出生,有许多不可言的隐情,最终先帝双眼含泪,亲自下令,命国安寺大师亲行,将小皇子送至肃州谢家将养着。 除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永光帝可以派人监视,探求其近况之外。 其余之人,均不知谢青洛的去向和境况。 但直到如今,永光帝也没弄清为何会把自己弟弟送走,为何要搞这么一番。 但有所确定的是,这必然与国安寺的大师有所关联。 当时先皇后病重逝去之前,只是用枯瘦的手握住自己的儿子,字字含泪。 要大儿子做一个明君,再照顾好她从未谋面的二儿,之后却再也不肯说话。 直到真的逝去之前,先皇后猛然睁眼。 “祁儿,母后……给你留……东西,若是寻到,则说明……你应该知道……,若是寻不到……” 话戛然而止,丧钟轰然而鸣。 永光帝萧祁,从悠悠的回忆中回过神,看向一旁吃的正开心的谢青洛,禁不住叹了一句。 “青洛真是受苦了。” 这话声音说的轻,谢青洛没听见。 于是谢青洛兴致勃勃地抬头,“陛下,您方才说什么了吗?我没听清。” 看着自己弟弟因为吃东西,而显得更加圆润的小脸,萧祁曲指敲敲桌。 “朕说,青洛以后要自称臣弟,才显得合乎礼仪。” 声音漫不经心的,倒是不像教人,像逗人小孩玩。 谢青洛却如垂髫幼儿信重自己的长兄一般,忙不迭地点点头。 “我……臣弟知晓了。” 萧祁看着神色骤然认真起来的谢青洛,与方才肆意的样子截然不同。 有些好笑的扬起嘴角,眼中少见的带着戏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怎么就这么较真起来。 萧祁想到这,笑意禁不住又浓了几分。 谢青洛纤长的睫毛扑棱两下,看着一旁皇兄面上的笑意,有些搞不懂。 这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啊? 谢青洛垂眸,自我反思般的想,早知道最开始就不这么随意了。 不过,现在这个程度应该不会一怒之下杀了我吧? 谢青洛轻吸一口气,突然觉得有点牙疼。 向来活跃的脑子开始联想,如果杀我的话,也会留个全尸吧? 至少不会是……凌迟?或者五马分尸?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拍了拍谢青洛的背,谢青洛正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顿时一个激灵。 一抬头却看见自己哥哥已然凑得很近,低头看着他温和的笑。 “想什么呢?菜都不吃了?” 萧祁相貌俊美,眉眼本比谢青洛多了三分严肃,又在权力里浸润多年。 如今好不容易温和地笑,竟给人一种奇异感。 谢青洛抿抿唇,还是决定继续装他的小白花,于是轻声道。 “臣弟想,臣弟是不是在陛下面前,有些逾越了。” “《论语·颜渊》有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陛下是天下人的君父,臣弟本应在陛下面前谨言慎行……” 萧祁后仰,姿态认真的听着谢青洛讲,仿佛看了一篇殿试上写的策论。 倒是讲的不错,不怪能在这个年纪考上举人。 萧祁看着说了一大堆,正眼巴巴看着他的的谢青洛,正了正面色,但放松的姿态却暴露了他极好的心情。 “青洛说的极好。” 下一句却话锋一转,落到了其他话题上。 “乡试的结果已然出来了,青洛可想知道?” 谢青洛眼睛一亮,即使是考上考不上都不会影响什么,但他努力多年,自然还是想有个好结果的。 在马车上时他便一直掐算着时间,等待着乡试的成绩放榜,奈何张大人有时神出鬼没,问了李公公,他却也不知晓。 没成想这时能在陛下嘴中得知结果,的确是让他惊喜的很。 于是他实打实的点点头,表情极其认真和朴实。 “陛下,臣弟想知道!” 萧祁似笑非笑的看了谢青洛一眼,却还是忍不住逗弄小孩的心思。 “此次肃州招收举人八十名,青洛正好是在……” 话语到了这,萧祁却突然停下。 谢青洛却紧张的很,难道正好是在八十名? 亦或者是……八十一? “青洛此次乡试……犹在孙山之前。” 孙山是最后一名,孙山之前,不就是七十九? 他中了! 谢青洛猛地抬眼,我中了! 第10章 念余恨,偏自苦,不得出 谢青洛有些不敢置信,眼底是难以遏制的狂喜,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尽管是功名对如今的他来说,已然无用了,但这十几年的努力所换来的成果,终究还是让他感到欣慰。 毕竟,日日夜夜的埋头苦读只有他自己最为清楚,无数次在书籍中得到的安慰也让他有了在异世活下去的勇气。 原来真的是事在人为,原来有些事努力也能做到。 谢青洛喜完却又觉得悲极,无尽的悲凉涌上心头。 原来在谢家所受到的冷遇并不是他的错,原来他曾经付出过的努力并非毫无价值。 原来他也能够在千人的激烈竞争中脱杀出重围,原来他也能成为万里挑一的幸运者。 他不是那个只能待在谢家宅中偏远的小院,狼狈的带着笑讨好他人,他人却只余冷漠给他的小孩子了。 本以为自己是最豁达的性子,在身份骤然转变,开启新的生活之际,能够将过往一切轻易的全都放下。 然而,之前所遭受的一切,便如肃肃大漠中夹杂着粗粝沙砾的狂风,将身为立石的自己百般雕刻,万分改变。 从此底座成型,任何伤害都压在心底未能改变,也从未抹去。 他渴望如同前世记忆中的苏轼一般,在骑马上山,蓑衣遇雨之后,还能豁达的写出“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诗句。 但他做不到,他偏要自苦,偏要一遍一遍的沉溺在余恨中,一刀一刀的受着凌迟,然后再疼得笑出声才算舒畅。 犹记前世看过的一出京剧《锁麟囊》,唱词好得很。 “她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我偏要,起婆娑,炽焰火,自废堕,闲骨骼,永葬荒墟,剜心截舌,独吞絮果。” 谢青洛抿唇,觉得这唱词好笑,自己也好笑。 不过,考上了举人更值得自己笑。 一旁静静看着的萧祁叹了口气,自己弟弟的神情变化他都看在眼里。 他想的什么,自己也能猜到七八分。 没想到自己还未想好怎样安慰人,谢青洛便对他浅浅一笑,面上还有些悲意,却掩不住绝色的笑。 “皇兄,臣弟厉不厉害?” 萧祁心念一动,也只得伸手去摸摸谢青洛的脸,同时轻声去安慰人。 “青洛何曾不厉害?十六岁的举人,整个景朝这么多年也是极是少见。” 谢青洛听了这句夸奖,迅速从自厌自弃的情绪中抽身,睁着明亮的眼咯咯的笑了两声。 他又往前凑凑,脸在萧祁手掌上蹭了蹭,手掌的薄茧磨的他细嫩的皮肤发痒。 谢青洛羞羞答答的看着萧祁,看样子是想问点什么却不好意思开口。 萧祁无奈,手掌微微的收了收,下一秒却又贴上谢青洛的脸颊,轻轻的捧住了那张小脸。 当朝帝王心思都不用转,便知道谢青洛想问的是什么了。 果然,谢青洛露出个明艳的笑来,言语有些吞吐,“陛下,您有没有为臣弟……照拂……” 萧祁装不知道,语调缓慢平稳的问,“哦?为青洛照拂什么?” 谢青洛歪歪头,让脸颊更合乎手掌的弧度,贴的更紧。 谢青洛探究般看着萧祁的神色,的确是只有几丝疑惑。 便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那陛下应该是未曾为他疏通关系的。 若是因为自己身份的原因,考官把他放在了前边,顶了他人考上举人的名额。 那他只会更加愧疚,更加难受了。 能这么想,主要是因为谢青洛对自己的水平还挺有认知的,正好卡在了考的上和考不上之间。 若是这一批学子水平偏低,自己的文风又合考官的喜好,那上榜自然是没有问题。 若是反过来,绝对就要落到榜外了。 在心底感叹完自己的运气好,谢青洛才感到贴在他面颊上的手正好收了回去。 萧祁温和开口,“青洛不会觉得自己的举人是朕的功劳吧?” ! 谢青洛赶忙摇头,想表明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若朕也做这种事,景朝哪里还有清官?” “不就都是上行下效,纷纷为自己的亲眷疏通关系,久而久之,景朝那还能好到哪去?” “难道朕在青洛心中便是这样的明君吗?” 谢青洛一窘,确实是这个道理,自己怎能怀疑自己哥哥呢? 这不仅是不信任自己,还是不信任当朝帝王啊。 谢青洛只觉得被摸过的那处肌肤滚烫得厉害。 他伸手轻轻一碰,他却又迅速的把手收回去,仿佛怕烫着指尖似的。 抬头又见自己皇兄温和无奈的眼神和俊美无俦的面孔。 谢青洛窘迫的很,萧祁见状也就没再说什么。 李有德此时奉了清口的浓茶上来,谢青洛抓紧喝了半口,挡了挡自己面上的微红,希望能将面上的温度降下去。 奈何收效甚微,只得强装镇定。 漱口,净手完,谢青洛亦步亦趋地跟在萧祁身后去了里间。 萧祁想起幼时去别院,看见的母鸡身后跟着的一排走路歪歪扭扭的小鸡,谢青洛就像那群小鸡一样。 还没来得及笑,帝王却骤然想到,那自己不就是在前边领头的那个吗? 无奈摇头,才与自己弟弟见面了半天,萧祁就感觉自己脑子好像活泛了不少,总是觉得自己弟弟像各种小动物。 大概是小动物不会和人一般有那么多心思,即使有,也会让人一眼看清吧。 外间的李有德一边指挥着人收拾,一边偷偷的往里间凑着看。 看样子,陛下和小公子相处的融洽得很呢。 不怪乎是有血缘的亲兄弟呢。 况且小公子性子也好,陛下定然喜欢这个弟弟。 李有德拍拍胸口,笑得满面和煦,先皇先皇后得知如今兄弟二人的和谐,肯定是欣慰极了啊。 站得笔直,守在门口的赵翎抿唇,当年那个小孩子也叫过自己哥哥,如今却是都不识得自己了。 一下反应过来,却觉得自己的想法莫名其妙。 哪个小孩子?哪有小孩子?他认识的小孩,不就只有时常做梦梦到的那一个? 赵翎心觉自己荒唐,便又凝神静气,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这边的谢青洛小心翼翼的跟在萧祁身后。 萧祁抬手揉揉眉心,顺手拉住谢青洛的手腕,把人拉到前边来。 磨磨唧唧的小孩,也不会上赶着说个话,被稍微凶了就睁着大眼看着自己,让人看的都不好意思欺负人了。 “皇兄!” 第11章 别叫皇兄了,叫哥哥吧 谢青洛受惊出声,感受到手上的力度,下意识地想挣开手。 奈何挣扎两下,便被萧祁握的更紧,谢青洛的挣扎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萧祁出生便被立为景朝的太子,文韬武略自是没有落下一个,拉开一石的弓对他来说都轻而易举,更何况制住谢青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呢。 “叫朕何事?” 萧祁微微低下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身量还未完全长开的谢青洛。 脑中浮现的却是过去那些年肃州送来的密信。 自己十岁的时候,便知道自己有个远在肃州的亲弟弟,自那时开始,父皇便给他了一支亲卫。 亲卫会把谢青洛的任何情况报上来,自然也包括身量一丝一毫的变化。 随后不远千里,把密信递送给他这个在东宫的太子。 因而谢青洛的成长轨迹,便全由这一封封密信,被萧祁全盘掌握。 在第一封密信中,自己弟弟一岁的身量是一尺三寸;而到弟弟回来前的最后一封密信里说,十六岁的谢青洛身量到了五尺二寸。 现在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谢青洛,才感觉到自己弟弟还是很小的一只。 谢青洛那会儿面上的薄红还未消下去,此刻却又因萧祁这莫名的倒打一耙感到惊愕。 明明就是他率先将自己拉扯过来的,怎会反倒质问起自己究竟有何事呢? 谢青洛在心里偷偷骂了一句“不讲理”,面上却只是摇摇头,做出一番毫无怨言的样子。 萧祁微勾唇角,没松开拉着自己弟弟的手,不紧不慢的踱步到软榻旁,与谢青洛分坐在放置于榻上的小桌两侧。 李有德识趣,极其有眼见的奉上两盏茶,然后恭恭敬敬地退至门外,静静地等候吩咐。 谢青洛伸手摩挲着小桌,脑袋略微低垂着,故意的躲避着萧祁的目光。 这一动作却让他白皙如玉的侧颜展现在萧祁面前,恰好被窗外投射进来的柔和光线映着,白皙如玉的侧脸正好被窗外柔和的光映着。 愈发显得骨相完美,相貌精致。 萧祁屈指敲敲小桌,发出沉闷的响声,引得谢青洛不由自主地朝他看来。 红润的唇瓣微张,露出几丝询问的意思,眼神却还是闷闷的,有不知哪来地郁郁寡欢之意。 萧祁心一软,向谢青洛伸出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滚金边的袖口自然下垂,上摆服帖的落在手腕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有力。 “青洛,过来,别和哥哥坐那么远。” 谢青洛看着那只手,犹豫半晌,还是伸手相握,然后起身走到另一边,紧挨着自己哥哥坐下。 萧祁哑然失笑,手上摸摸谢青洛指尖因为常年握笔磨出来的薄茧。 说话的语气温和不得了,几乎都要到耳鬓厮磨的意味了。 “青洛,朕怎么觉得你这么多变?是在装样子骗朕吗?” 完全是开玩笑的意味,但是却让谢青洛紧张的一转头,下一秒瞬间整个人都贴在萧祁身上。 此时正是秋日,天气已经有些偏凉了。 萧祁却还是一袭单薄的常服,热量很轻易的便透出来,蔓延到了谢青洛身上。 他鼻尖被一丝很清淡的香味笼罩,脑子都晕晕的,似乎整个人都陷入了温暖与香气的牢笼。 谢青洛状若慌张的想往后躲,身体却很轻易地被自己哥哥揽住,把他半个身子拢在怀里。 “青洛,哥哥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跑什么?” 一向威严的永光帝逗孩子上了瘾,看着孩子往后躲,忍不住的想笑,面上却还维持着那一番温和宽容的兄长形象。 谢青洛若是抬头,便是自己哥哥轮廓分明的下颌。 低头,又是带着让人沉沦意味的怀抱和熏香。 谢青洛硬撑着清醒,让自己因为怀抱和香气过载的大脑清明了几分。 在这带着强烈蛊惑意味的场景下,谢青洛轻轻吸气,声音有些委屈和颤抖。 “皇兄,臣弟……臣弟没想跑……” “一时和皇兄太过亲近,臣弟未曾适应……” “臣弟一直渴望亲情,如今见了皇兄,能与皇兄相处的这般好,有这般温情,臣弟一时太过惊喜,实在是欣喜若狂……” “……才未能反应过来。” 谢青洛抬起头来,眸光清澈如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之色。 萧祁明知这是谢青洛的缓兵之计,话语估计也是七分真三分假。 但看着那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眉眼,还是忍不住软了心思。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点谢青洛的眉心,原谅了谢青洛背地的多番心思,百般做派。 眼前人并非他人,而是自己一手看大的孩子,稍稍放纵一点又如何呢? 况且自己弟弟与自己分离一十六年,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面,一时生分,青洛装模做样讨好自己,也情有可原。 若是从小便在自己身边长大,现在必然会更加骄纵,哪用像现在这般,在自己掌握大权的哥哥面前伏低做小,小心翼翼地讨好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哥哥。 想到这,永光帝心中猛地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同时默默唾弃自己逗孩子的不道德行为。 在朝堂之上向来都是说一不二、威严无比的永光帝,就这般如此轻易的说服了自己,而且还觉得这种想法再正常不过,简直就是天经地义一般。 他臂弯里的谢青洛,则正在试图挤出几滴泪水来。 他不知自己的兄长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心潮已然澎湃了几个来回。 谢青洛想通过眼泪让自己的感情显得更加真实,却未曾想这对他实在有点难度。 当时被迷晕之后哭泣,那完全是因为太委屈了,情感波动太大,才一声哭出来的。 此时他被自己哥哥紧紧拥在怀里,虽然说心中仍有一丝畏惧之意,但更多的还是暗自涌动的喜悦。 与有亲缘之人的接触,实在是让他心中欢喜,更别说是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流几滴泪,那可真是为难他了。 若是喜极而泣,倒还有几分可能。 这时,萧祁拍拍谢青洛清瘦的背,只这一会儿,言语中竟多了几丝沧桑与心疼的意味。 他低下头哄着谢青洛。 “青洛,别叫朕皇兄了,就如同民间一般,叫朕哥哥吧。” 第12章 跟着谢青洛 殿内是一阵温情脉脉,兄弟之情浓厚流淌。 殿外却是截然不同的氛围。 李有德和赵翎大眼瞪小眼,一派冷淡气氛。 李有德是个活泛的,他细心听听殿内的动静,知道陛下和小公子正是相认的感人,忍不住出言感叹。 “血缘这东西,真是神奇啊,好几年了,咱们陛下总算也有个挂念的人了。” 赵翎正站的笔直,目视前方守得认真。 闻言,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满脸欣慰之色的李公公。 但依然沉默着,什么话也没说。 李公公转过头,盯着赵翎,尖着嗓子埋怨道。 “赵侍卫,你说你性子一直这么冷淡,那会让你向小公子行打个招呼都不打。” “以后小公子可也是咱的主子啊。” “……” 赵翎沉默。 李有德盯了这个木头一会,然后牙疼般的张张嘴,到另一边站定了。 不说话是吧,我也不说,咱家倒要看看咱们谁先忍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李有德沉不住气了,又站到赵翎面前,双眼狠狠的瞅了赵翎一眼。 “你说咱陛下是怎么看中你的,整日也不说话,就跟着木头桩子一般。” 赵翎此时才开口,“陛下圣明仁厚。” 声音低沉,惜字如金。 李有德还没来得及回赵翎的话,就听殿内陛下唤了他一声。 “李有德!” 李公公顿时满面笑容,迅速的应了一声。 “陛下,奴才来了。” 一边迈着小碎步,朝圣般往殿内飞奔而去。临跑之前,他还不忘瞪了赵翎一眼。 “陛下,您要吩咐奴才什么?” 李有德进了殿,弓着身子,垂着头,眼神的余光却扫到陛下和小公子。 谢青洛似乎是又哭了一场,双眼通红。 然而神态却是轻松自然了许多,像是多年的心结解了些,也像是终于与亲人相认的安心。 陛下却是一只手揽着谢青洛。 另一只手去拿桌上的茶,递到紧紧挨着自己谢青洛唇边。 “去打水,再把赵翎喊进来。” 李有德恭敬应下。 不过片刻,自有小宫女奉上盆温度适宜的水,以及柔软无比的软帕。 萧祁叹息一声,亲手拿帕子沾了水,给弟弟擦干面颊。 若是从小养到自己身边,哪会在一天里连哭两场,相认都委屈成这样。 看来往事的一些隐情,要抓紧查了。 被喊到的赵翎已然进了殿,静站在不远处,等待着皇帝的吩咐。 谢青洛极其依赖的抱着自己兄长的胳膊,如同受惊的五岁稚童一般。 他装模做样,也只是为了博得兄长的一丝好感,博得活命的机会与身份地位。 却没成想,原来自己身处皇家的兄长,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弟却是真的情意。 相较而来,自己的心思却有些相形见绌了。 未曾想,自己最不想求,也最不敢想的亲情,却是最先得到的。 “赵翎,过来。” 萧祁摸摸自己弟弟温润乌黑的头发,把赵翎唤了过来。 他一边轻拍谢青洛的背安慰人,一边伸手指着赵翎。 “青洛,这是赵翎,是皇兄身边的侍卫,以后就让他跟着你,护着你,好不好?” 谢青洛迅速抬头看了眼赵翎,又迅速敛下目光,随意点点头。 “好,都听哥哥的。” 声音还有些哭后的喑哑,不是那么清越。 萧祁失笑,温声介绍道。 “他是和哥哥一起长大的,是哥哥还在东宫时的伴读,武艺特别好。” “有他护着你,哥哥也放心。” 谢青洛犹豫着点点头,应下了这个给自己的侍卫。 “那个是李公公,是哥哥身边的大太监,青洛有什么事,随意嘱咐他就是。” “青洛也看见了,这是哥哥给你置的宫殿,等到青洛及冠封王,再出宫去住怎么样?” “和哥哥一直住也好。” 谢青洛微微抬眸,认真说道。 萧祁一愣,随之面上笑出来,“好,青洛喜欢就好。” 这时候李有德看准时机,殷勤着出声。 “小公子啊,您瞧瞧,这座宫殿可是陛下特意命人翻修的哟。” “而且就连这殿名都由陛下亲手题写呢!” 谢青洛心头猛地一震,果不其然,之前心中那些若隐若现的猜想此刻得到了印证。 自己平日里练习的那些字帖,为何与哥哥的字迹竟是那般相似? 尽管已经察觉到其中或许隐藏着巨大的秘密,但谢青洛内心依旧难掩欣喜之情。 原来,自己哥哥对自己的归来,还是很期盼,很上心的。 萧祁笑而不语。 虽然还出言训斥了李有德一句多嘴,但那话语中的满意之意却是显而易见的。 “青洛,哥哥尚有一些政务尚未处理,不知你是想随朕一同前往养心殿呢,还是在此稍候哥哥呢?” 谢青洛尽管有些舍不得兄长的怀抱,但还是理智的知道,不能打扰自己哥哥处理事务。 “那我在这等哥哥吧,哥哥快去忙吧。” 等到萧祁带着李有德一步三回头的往养心殿去了,偌大的宫殿内仅剩下赵翎和谢青洛二人。 赵翎依然沉默。 谢青洛却是缓缓站起身来,绕着赵翎仔细打量了几圈。 不管怎么看,这个侍卫的确与他幼时的玩伴有几分相似,难道…… 不过,若是自己的字帖都是哥哥送到肃州的话。 自己莫名多一个玩伴,又莫名消失一个玩伴,而这个玩伴,又恰是哥哥身边的人。 这么看的话,似乎也不是很奇怪了。 谢青洛微微垂下眼眸,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事情的背后必定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 但任凭他如何绞尽脑汁地去思索,仍然毫无头绪可言。 “殿下。” 赵翎开口,“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谢青洛摇摇头,紧接着又说道,“我问你,你年龄十四时,可去过肃州?” “回殿下,未曾。” 回答的倒是言简意赅,而且否认了谢青洛的猜想。 不过,谢青洛并未因此而感到气馁或是沮丧,自己这么问肯定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看来只能日后再慢慢探寻真相了。 既然瞒着自己,想必其背后定然牵扯到一桩重大事件,或许还有其他复杂的因素掺杂其中。 第13章 铺天盖地的熟悉感 既然这个问题得不到答案,那便换一个。 谢青洛慢悠悠地坐回软榻,一只手招招,让赵翎靠过来些,满身的贵气浑然天成。 “赵大人,过来些,我想问你些别的。” 语气随意,却又有几分不容反抗的意思。 赵翎默然,顺从的往前走了几步,站定在离谢青洛五步远的位置。 谢青洛食指轻点小桌,笑得乖巧,脸颊的小酒窝浅浅的,让人忍不住的想去触碰一下。 “赵大人,你是从小便跟在我哥哥身旁吗?” “回殿下,是。” 赵翎弯腰,拱手行礼道。 腰间的长刀随着他的动作轻轻一摇,与不知何物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后又恢复寂静。 然后殿里便是鸦雀无声。 谢青洛等了好一会儿,本以为赵翎会解释几句,但却再无下言。 此时正有几名宫女送来糕点茶水,脚步轻落无声。 为首的粉衣宫女面容柔婉,声音也格外动听,欠身行礼道,“小公子,陛下让奴才们给您送来的糕点。” “陛下还言,若是实在等不住,可去养心殿寻陛下。” 闻言,谢青洛的小酒窝陷得更深,眼睛显得更加明亮。 “多谢姐姐们了,告诉哥哥,我很喜欢。” 粉衣宫女躬身,表情更加恭敬庄重。 “小公子折煞奴才了,奴才唤作呼晴,若有什么吩咐,尽可唤奴才便是了。” 谢青洛点点头,“辛苦你了。” 呼晴又一次欠身行礼,然后便领着身后的几位宫女缓缓退出了主殿 “赵大人,可以讲讲,你是何时成为哥哥的伴读的吗?”谢青洛一脸期待。 “回殿下,下官于十八年前,成为了陛下的伴读,陛下宅心仁厚。” “……” 谢青洛皱皱眉,就这么简单?多说几句又如何? 最后还来了一句没头没脑的“宅心仁厚”,我哥哥宅心仁厚还用你说。 见谢青洛面色稍有些不悦,赵翎又补充道。 “下官当时在赵家不甚起眼,陛下却一眼选中了下官,之后还任命下官为御前侍卫。” 谢青洛好奇,仔细端详起赵翎的相貌来。 赵翎容貌长得好,剑眉星目,五官凌厉却又不显严肃,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一股锐气,但又因为时常垂眸,才显得过于冷淡了些。 赵翎这般,不说如今的武艺是否高强,只看这张脸,幼时估计也是极讨家里女性长辈喜欢的,也会不甚起眼吗? 况且李有德介绍时,还特意说到他是京城赵家的公子。 京城的赵家可是清流世家,为官者数人,既是出身赵家,还能接触到到当时的太子,赵翎的身份必然也是不低的。 那怎么会? 谢青洛刚想问出口,却想到自己在谢家的处境,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那也许……也是有隐情在其中了。 还是别问了,若是问了,还可能戳中了人的伤心事。 谢青洛生硬的一转话题,兴致勃勃地问起旁的事来。 “哥哥说你武艺高强,你能飞吗?” “就是那种飞檐走壁,怀里抱着个人,还能唰一下子飞到树上。” “你能行吗?” 谢青洛垂着的小腿随意晃晃,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形成一道明显的分界线,将谢青洛和站立着的赵翎分隔开来。 谢青洛在明,赵翎在暗。 这般看去,反而显得赵翎五官轮廓更为深邃,身材更加高大了。 悠哉悠哉的谢青洛是真的好奇,前世看的小说多了,这一世读书之余看的话本子也不少。 里边的主角动辄飞檐走壁,一苇渡江,况且前世网络上一直有人吹嘘“古武”何等精深。 如今有了机会,他自然是想知道这些都是不是真的。 赵翎听到第一句的时候一怔,越往后听,面色便越来越无奈。 他抿唇,极其委婉的解释道,“回殿下,这……下官做不到。” 他又补充一句,“但是上个树,翻个墙,还是很容易的。” 谢青洛短促的“啊”了一声,却是忍不住嗤嗤的笑了,带着几分戏谑之意开口调侃。 “赵大人,难道你做过这些事吗,要不怎么会有如此经验?” 赵翎继续抿唇,有些不自在,却在片刻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下官年少无知时,确实做过这般浑事。” 谢青洛又笑出声来,手指不自知的捏着衣角,直到捏出的褶皱无法抚平。 “赵大人当真有意思,这算什么浑事不浑事的,不过年少轻狂,都想做这种事罢了。” “殿下说得对。” 赵翎安静的一拱手,又站直了。 “……” 谢青洛心里咬牙切齿,面上却露出平和的笑。 赵翎,你最好是,别让我发现那年在肃州的是你。 实在是太像了,无论是低头说话时,还是张开后的眉眼,还有那双骨骼走向极其熟悉的手。 谢青洛有个习惯,打量人第一眼先打量手。 奈何赵翎一直笔直的站在那,手也垂在身体两侧,不好观察。 直到方才行礼时,他才着重看了那双手。 平心而论,那双手好看的很,修长有力,尽管骨骼因为长期的练武有些变形,但无伤大雅。 但是就给谢青洛一种熟悉感。 谢青洛信任自己的直觉,这熟悉感如此铺天盖地而来,指定是有些问题在里边的。 他压下心底的怀疑,勾唇一笑。 “我读书读了多年,身子不好,以后赵大人教我些强身健体的功夫,怎么样?” 赵翎随即应下。 “ 是。” 谢青洛不想再说什么,来日方长,以后再说吧。 随后就晾着赵翎,自顾自地吃起糕点来。 皇宫的糕点的确不错,奶香味很重,也不会甜的发腻,正好合了谢青洛的意。 几盘糕点轮换着尝了尝,谢青洛拍拍手,看着依然面色淡然,脊背挺直的赵翎,忍不住喝了口茶水压压惊。 也对,是御前侍卫不是贴身侍卫。 若是哥哥整日看着自己面前有这样一个桩子似的侍卫,估计也吃不下饭。 不过,以后就是自己的贴身侍卫了。 谢青洛咬咬牙,利落的跳下软榻,往殿外急促促的走。 “去养心殿!” 赵翎步子大,几步就赶上谢青洛,跟在谢青洛身后半步的地方,距离控制的合宜。 第14章 对赵翎无意的试探 谢青洛雄赳赳气昂昂的往殿外走,出了殿门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路。 他脚步急停,在原地茫然转了一圈,不知道该向左还是向右。 赵翎在他身后轻咳两下,才想上前引路,又担忧小殿下恼羞成怒,会再瞪他几眼,因此犹豫了片刻。 正是犹豫了这片刻,呼晴提着衣摆,脚步极快的追了出来。 “小公子,要去养心殿吗?” 面容柔婉的掌事宫女礼仪合度,声音沉静温润。 谢青洛不以为意的点点头,丝毫不把自己在赵翎面前丢了人这件事放在心上。 “麻烦呼晴姐姐带路了。” 呼晴微微颔首,低眉顺眼地走在前边半步,为谢青洛引了去养心殿的路。 赵翎原本已经准备迈出的步子,但看到眼前的情景后,又默默地将脚收了回来,安静地跟在谢青洛和呼晴的身后。 既然已经知晓了前往养心殿的路径,那么也就不必急于一时了。 谢青洛慢悠悠的走着,观察着皇宫中的各路景致。 正好到了一个岔路口,谢青洛驻步,目光饶有趣味的落在左边的这条路上,这条路两侧植被格外兴旺一些。 “呼晴姐姐,左手边这条路,是通往何处呀?” “小公子,这是到御花园的路。” 谢青洛闻言,随意地挑挑眉,“那我们不去养心殿了,先去御花园看看。” “是,听小公子安排。” 呼晴欠身应下,同时有个小太监得了授意,往养心殿方向跑去。 谢青洛身为前世也没去过故宫的穷人家小孩,自然是对御花园也是充满好奇的。 他犹记得前世玩的游戏《皇帝养成计划》里,每次去御花园,都有概率提高健康或者文学,甚至还能遇见名妃。 如今能亲眼看看封建王朝还存在时的御花园,对谢青洛自然是极大的诱惑。 谢青洛循着铺的平坦的石子路,御花园在他眼前揭开了实貌。 如今虽然是秋季,不是花开的时节,但奈何打理御花园的人手艺高超,御花园里竟然丝毫没有显出秋日的肃杀之意,反而还带有生机之感。 谢青洛心满意足的欣赏了一个时辰,直到太阳欲落不落,夕阳红沉沉的,柔和的秋光将御花园覆盖,氛围变得宁静温和。 谢青洛爬到石台上,眼睛亮亮的,面颊的小酒窝在光下折出小小的阴影。 他回头看了赵翎一眼,眼神带着平静的笑意,然后转身面对太阳伸出胳膊。 似乎一瞬间,夕阳的红也染亮了他的衣衫,青衣在橙红色的光下变为暗色,身段却显得更加柔韧。 秋风正好配合,吹起柔软的衣衫,谢青洛享受着润泽的光,轻轻的闭上了眼。 过往十几年,只有这一瞬,谢青洛感受到了真正的放松与安心,心灵在亲情下得到浸润,填满了精神的空缺,将逐渐收紧的枷锁变松。 “呼……” 谢青洛呼出一口气,满心的喜悦让他忍不住向身子向后仰了仰。 石台下的赵翎一瞬间瞳孔一缩,反应迅速的向前迈出一步试图接人。 然后就见谢青洛悠悠回头转过身子,双手交叠背在身后,抻着筋骨。 颈部的幅度低垂,饶有趣味的俯视着赵翎,唇角的弧度美妙,带着戏谑的淡淡笑意。 “赵大人,这是在担心我掉下去吗?” 谢青洛正悠哉悠哉的观察着赵翎的神情变化,不远处却传来严肃的一声。 “青洛!” 谢青洛望去,却见是自己哥哥永光帝。 萧祁紧紧的皱着眉,挥着袖子匆匆的从小路一端赶过来。 赵翎悄无声息的行了礼,又巧妙地往后退了一步,把位置让给永光帝。 “在上边这是干什么,也不怕摔着!” “快些下来!” 这石台满打满算也不过一米高,自己怎么会这般不小心? 若是还年少的时候,倒还有这般可能…… 但如今,谢青洛蹲下身来,冲萧祁露出个乖巧的笑来。 “哥哥,我知道啦,我这就下来。” 声音倒是甜得很,小酒窝就露了出来。 被人管着的感觉也还不错嘛。 萧祁点点头,亲自伸出胳膊过去接谢青洛,一边动作还一边还训着人。 “上去这是干什么,在下边不能看太阳吗,爬这么高不小心摔下来怎么办?” 谢青洛小鸡啄米般都应下来,倒是乖巧的让萧祁不忍得训他了。 于是永光帝话锋一转,开始说一旁的赵翎和呼晴。 “赵翎,你怎么看的小公子?让他爬那么高干什么?” “呼晴,怎么不劝着小公子些?” 二人随即跪下请罪,萧祁正想再说几句,却突然被谢青洛抱住胳膊。 软软的撒了几句娇,谢青洛见自己哥哥平息下来,又为赵翎和呼晴求情。 “哥哥,这是我想上去的,不怪赵大人还有呼晴,赵大人方才还想接住我呢!” 萧祁勉强点点头,然后就被谢青洛拽着往前走了。 身后的赵翎站起身,明明被陛下训了一顿,眼底却还带着笑意,身上的冷淡锐气之意都被冲淡了不少。 呼晴偷偷抬眼,瞟了眼倍受宫女们欢迎的赵翎赵侍卫,忍不住嘀咕了句,还从未见过赵翎笑过呢。 赵翎是陛下的御前侍卫,时常随在陛下身边,她们身为做活的宫女,有时也会见到他。 容貌俊美,身材高大,况且人也不坏,会帮不小心手滑的宫女求情,给家里亲人生病的宫女银钱。 只是性子冷淡,不喜欢说话而已,但即使如此,也足够宫女们喜欢他的了。 况且赵翎出身高,如今尚未娶妻,若是能给他做个妾,也算是能出了深宫,为自己谋个好前程了。 但据说,赵侍卫出身的那一支,家里却是一堆乱账。 母亲早亡,父亲是个拎不清的,后来续了弦,赵翎不受继母的待见。 陛下那时去了赵家,却一眼选中了比他还小两岁的赵翎做了他的伴读,才算是脱离了继母的有意无意打压。 之后习了武,又被陛下任命为正四品的御前侍卫,倍受陛下信重,地位也是极高的。 况且有陛下这份情分,若是有什么差事,赵侍卫前去,只要事情办的说得过去,也许品级就能再升一升。 第15章 宫里的侍卫都这般俊吗? 呼晴步态端庄,脑子里想着这些无谓的传言。 最后又摇摇头,罢了,这与她无关,过好她自己的日子也就行了。 这些不知道是真还是假的事,也不过是为了在深宫中打发日子,才与小姐妹交谈知道的。 前方的谢青洛靠在自己哥哥身上,软着声音奉承自己哥哥。 原先奉承是为了拉近和哥哥的关系,如今奉承可就是心甘情愿的和兄长玩了。 他本就性子活泼,如今不装模作样了。 再加上一张乖巧的脸,自然撒娇撒得轻轻松松的,把萧祁哄得浑身通畅。 萧祁面上还是严肃着,但是已然不是那么凶了。 “哥哥,我再过几年就要及冠啦,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言下之意就是自己爬高一点,压根没什么事。 那个石台才到他的腿处,又怎么会出事。 况且自己是有分寸的,一方面是被美景所感,一方面也是为了试探一下赵翎才如此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赵翎的行为就是可疑。 谢青洛轻轻耸耸肩膀,带着笑往萧祁身上靠。 萧祁把他揽进怀里拍拍背,“哥哥才把你找回来,还是小孩子呢。” “要是你一直在哥哥身边……” 萧祁轻叹一口气。 兄弟二人迎着夕阳往前走,身后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一个活泼一个稳重。 跟在二人身后的赵翎有些恍惚,好生熟悉的场景,有些分不清那梦境中的事是否真实存在的了。 他脑子冒出一句梦境中某个小孩子念的诗,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那小孩六七岁,却满面愁容,死气沉沉的,就那一次看了晚霞,才笑着念了这么一句诗。 分明是才发了芽的小树苗,竟然还这般安慰自己。 但莫名的和小殿下有点像。 赵翎禁不住一笑,却又紧急控制嘴角,又恢复了平日冷淡的样子。 当晚,谢青洛第一次睡在云台宫,却睡得很香,不管是用的软枕还是毛毯,锦被,都合他的心意合的很。 更别说是萧祁和他一起睡的,自己哥哥和他一个床,尽管中间隔了距离,但还是非常让人安心。 谢青洛闭眼之前,偷看了自己哥哥一眼,然后还没来的及想想自己的美好生活,就沉入了梦乡里。 还想跟自己弟弟叙叙旧的萧祁,无奈的伸手过去摸了摸自己弟弟的脸,也同样睡了。 …… 谢青洛从床上醒来时,已然是太阳升的高高的了。 他精力充沛的云台宫的床榻上醒来,动作利落,一下子翻身到了床边,然后就发现自己哥哥的位置已然空了。 李有德正好带着宫女小太监鱼贯而入,动作悄然无声。 “小公子!您醒了!” 李有德面上的褶子都笑了出来,手上的拿的拂尘根根清晰,显得和蔼的很。 谢青洛开心的应了一声,又转而问他起他哥哥的身影来。 “李公公!我哥哥呢?” “小公子,陛下先去上朝了,陛下嘱咐您,醒了先吃早膳,然后有太医来为您请平安脉。” 呼晴打头,带着小宫女给谢青洛洗漱,谢青洛不甚习惯,但还是没拒绝李有德的安排。 呼晴帮他穿上了一件新的衣袍,倒是不是昨日的青色,而是换成了很耀眼夺目的红色。 拿金丝银线作底,绣出暗纹盘旋在衣袍上,衣料用的又是南方产的最好的云锦,每年也就几匹,全都不远千里送到京城,上供给天下之主。 如今却是也穿在了谢青洛身上,不过也是相得益彰。 谢青洛的皮肤本来就白,又在房子里读书读了十几年,见太阳见的不多,自然是捂得更白了。 红衣正好凸显出谢青洛的容貌,本就明丽的双眼更加明艳,愈发唇红齿白起来,气色好的不得了。 谢青洛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眨眨眼,欢脱的出了里间。 早膳已然准备好,宽大的桌子上琳琅满目,李有德还在一旁躬身问他,有什么想吃的。 谢青洛摇摇头,便迫不及待地尝起早膳来。 有一道颜色粉嫩的桃花糕得了谢青洛的喜欢,却转而又被下一碗青玉桂花羹吸引了视线。 也许是抱着让谢青洛都尝尝的意思,每一道菜量都不多,即使是那一碟桃花糕,也才两小块,上面浇了几道桃花做的汁。 谢青洛吃的满足,一抬眼,却见赵翎立在了他面前。 赵翎依旧还穿着他的官服,嗯……,也可以叫做工作服吧。 还是那身红色的飞鱼服,奈何好似比昨日的更加精致,裁剪也更加贴合赵翎的身材,衬得肩膀更宽,有力的腰身更窄。 似乎头发也更加认真的挽了起来,谢青洛看去的那一边侧脸硬朗,眼神专注,一派锐利之意,但又不缺稳重之感。 谢青洛的心禁不住轻轻的一跳,原来,皇宫里的侍卫都这般俊吗? 那以后有机会的话,让我看看,谢青洛咽下最后一口糕点,认真的决定。 他又忽闪忽闪纤长的睫毛,突得对赵翎一笑,“赵大人,你用过早膳没呀?” “要过来一起吃吗?” “回殿下,下官吃过了。” 赵翎躬身行礼,神情还是往常的一派冷淡。 谢青洛也没有失望,只是轻快的挑挑眉,“那麻烦赵大人这般早就来了。” 赵翎垂头,还是没说如今已经日上三竿了,他早已起身练了一个时辰的刀才来的。 若是以往,谢青洛也早就起身读书了,但现在的他,可是无事一身轻啊。 又不用早起读书,也不用弄那些复杂的学习规划,多睡一会儿怎么了。 吃了十成十的饱,谢青洛浑身舒畅的在云台宫中乱逛。 在他及冠之前,怎么也是要在宫里住上几年的,又怎么能不熟悉一番呢? 况且,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就当消食了。 只是才逛了两刻钟,就有小太监来传话,说陛下到了。 谢青洛丝毫不在意自己哥哥打搅了自己,又欢欢快快的往主殿去了。 “哥哥!” 谢青洛迈步进主殿,一探头,人还未到声音已经到了。 萧祁闻言一笑,放下正喝茶的茶盏,对谢青洛招招手。 “青洛,快来,让太医看看。” 谢青洛端端正正的坐到椅子上,把两只手腕都伸出来,等着太医院资历最深的太医把脉。 第16章 忠诚的小赵侍卫 屏息凝神等待了半天,那胡子都快留到胸口的太医松开紧拧着的眉头,把一起切脉的双手拿开,缓缓吐出了口气。 “回陛下,小公子身体无甚大事,但小毛病是不少的。” 谢青洛乖巧的看了一眼萧祁,等着太医继续往下说。 “小公子的胃是需要着重调养的,也许是饮食不规律留下的疾病,腰部,背部,膝盖都是有些问题,像是读书太过用功,太过久坐留下的。” “还有小公子的手腕,也因拿笔姿势不对有些磨损。” 永光帝面色不变的点点头,“给小公子好好调养,他读了多年书,受的罪不少。” “是,下官为小公子写个药方,必要时候再施针调养几次,留下的暗疾就调养的差不多了。” 谢青洛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什么大毛病,都是些读书人身上的通病。 那御医下意识捋了捋长胡子,又转而行礼道。 “陛下,小公子读书时也要注意眼睛,莫要长时间的看着书,灯光也要亮些,否则伤眼太过。” 谢青洛点点头,“多谢太医了,我会注意的。” 等到那太医走了,带着药童去开药方了,萧祁伸手拍拍谢青洛的后背。 “青洛,把腰挺直。” 谢青洛忙不迭坐正,把腰挺直了。 皇帝这才满意的点头。 “这样最好,弯着腰像什么样子。” 谢青洛暗中吐槽一句,让孩子挺直腰是每个中式家长的执念吗? 而且,他面前这位可真就是中式大家长的巅峰了。 不仅是纯中式,纯封建,还是皇帝,权力的巅峰。 萧祁话锋一转,又说起谢青洛读书一事,对于这件事上,他倒是没有中式大家长的执念了。 “以后不必考科举,就不必那么苦读了。” “若是真心喜欢,去翰林院找人教你便是,况且藏书阁遍览天下之书,青洛想看何书没有?” 谢青洛自然是知道萧祁心疼他,便笑着应下。 “谢谢哥哥!我都听哥哥的。” 萧祁满足于谢青洛的听话,心中真的有了几分教导幼弟的欣慰。 先皇后宫内单宠先皇后一人,并没有别的妃嫔,即使有几个暖床的,也并未留下子嗣。 在谢青洛未被找回来之前,萧祁并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因此也从未体验过教导点拨弟妹的感觉。 如今谢青洛回来了,倒是真让萧祁多了几分新鲜感。 被自己弟弟哄开心了的永光帝伸手敲敲桌面,又问道。 “朕听闻你想让赵翎教你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 谢青洛毫不迟疑地点头。 “哥哥说赵翎武艺高强,臣弟心里好生敬佩,又想着自己身体羸弱,多练练总是好的。” “你敬佩他干甚?朕比他厉害多了。” 永光帝准确的抓住了重点,并且给了陪自己从小到大的伴读一下重击。 谢青洛瞪大眼睛看着他,眼睛里全是星星点点的光芒,声音脆甜脆甜的:“哇,哥哥这么厉害。” 永光帝嘴角一勾,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谢青洛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还是随之附和,非常给自己哥哥面子。 在太医来时,就守在了谢青洛身后的赵翎默默站着,安静而沉稳。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兄弟二人聊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他并没有预料到谢青洛会突然转过头来,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拽住了他衣袍的下摆。 那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搭在绯红的衣袍上,透露出一种莫名的颜色来,一下震得赵翎头脑发昏。 “赵大人,陛下说他比你厉害,是真的吗?” 此时永光帝也偏过头,淡淡的看了赵翎一眼,故意释放出的威压大得很。 赵翎默默避开那只手,视线落在谢青洛的脸上。 他看到了谢青洛狡黠的笑容,以及那双圆润而灵动的眼睛中透露出的故意而为的意味。 小赵侍卫沉默片刻,当然是忠诚了给自己官职的陛下。 “回小殿下,陛下武艺登峰造极,绝世无双,臣比不上。” 谢青洛淡淡的一笑,“赵侍卫好生谦虚。” 然后又转头变了脸,往萧祁身上一靠,“哥哥也好生厉害!” 萧祁看着谢青洛眼神中的崇拜,感到比自己当年被先皇夸“宜继承大统”都舒畅。 却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谢青洛的小脸,装若嫌弃道。 “赵翎他哄你玩呢,若是我们青洛这么容易被骗,以后可怎么办?” 现在说这话的萧祁肯定也没想到,自己弟弟还真被这个只有脸能稍微看过去一点的侍卫给骗走了。 若是早知道,就直接把赵翎直接发配西北,镇守边关去了,看他风吹日晒上几年,那脸还有什么看头。 后来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人,被气的牙痒痒的永光帝如是说道。 谢青洛轻“啊”了一声,十分绿茶的道了歉。 “对不起,哥哥,素窝太好骗惹。” 明亮的眼睛带着潋滟的光,如同世间最好的工匠打磨的宝石,再配上谢青洛那故作柔弱的表情,实在是可爱又好玩儿的很。 身后的赵翎面色有异,他实在不知道,自家小殿下怎么能这么自然,如此顺畅的在陛下和他面前变了脸。 对他和陛下简直是两个人,对他不断刁难,好像是试探什么事一般。 赵翎垂头,凝神屏息,没有多说什么。 萧祁被谢青洛那副模样逗笑了,轻轻拍拍谢青洛的肩膀,“这是从哪学的话?这般会撒娇?” 接着又温和补充道,“而且青洛在哥哥面前,不需要道歉。” 语气平稳坚定,其中的宠溺之意明显的不得了。 谢青洛这次真的禁不住扑到萧祁怀里,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般令他心神一动的话。 “谢谢哥哥!” 萧祁顺着毛摸摸谢青洛的头,自有一股温情流淌。 正是温馨的时候,李有德却匆匆赶进殿中,附在萧祁耳边说了什么。 萧祁浑身的气场骤然一变,身为年轻帝王的锋芒毕露感扑面而来。 谢青洛识相的松开自己哥哥的肩膀。 “哥哥是不是要去忙,那就快些去吧!” 萧祁点点头,干净利落的站起身,只是面色不甚很好,眉眼间有几分压着的怒气。 “青洛,等哥哥来用午膳。” 等到谢青洛忙不迭地点头,永光帝力道稍重地拍了拍谢青洛的背,转头离开了云台宫。 第17章 谢氏祖母的面圣 永光帝实在是压不住怒气,步子迈的一步比一步急,身后的李有德一溜小跑,表情噤若寒蝉。 一把掀开珍贵珠玉串成的珠帘,清脆之声砸成一团,禁不住有碎玉之声迸溅。 有了这发泄般的一下,萧祁表情才缓和了几分,眼中却依然不缺戾气。 他稳住步子,进了御书房。 两旁的小太监欲喊,却被李有德拂尘一抽,一个眼神给震住,一句“陛下驾到”被憋了回去。 御书房内,却是一位身着紫衣诰命服的老夫人,已然全白的头发被梳理的整齐,用满头的珠翠玉簪固定。 脸上的皱纹交联,明明是岁月流过的痕迹,却让这老夫人显得更加雍容威严。 黑沉沉的眼珠尚未浑浊,还是那般精明的发亮。 身上的威严尚存,一眼便让人心生敬重,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保养的再好,却也已经出现了老人斑的手里捏着一串佛珠,正随着这老夫人嘴中念叨的什么而缓缓转动。 只是此时,这老夫人摆的架子全都不中用了。 下边的人都知道这老夫人的身份,也知道陛下素来敬重长辈,便按照惯例搬了椅子给老夫人。 奈何这老夫人却只是笔直的站着,不曾去坐那椅子。 永光帝还未行到这老夫人面前,那老夫人却是已然跪下行了大礼。 “南阳谢氏,谢氏祖母拜见陛下。” 永光帝心里有气,便生生受了谢氏老夫人的这一礼。 但看着那颤颤巍巍的动作,却还是挥挥手,让一旁的小太监把人扶了起来。 “夫人来此,可有什么事?” 永光帝坐到主位上,语气平淡的让人平了身问道。 谢氏祖母深深一躬腰。 “陛下,您把他接了回来,这于礼不合。” 萧祁不气反笑,“夫人,这有何于礼不合?” “他已然年满十六,姓改了,在外边也养了这么多年,举人也考上了,还有何不妥?” 谢氏祖母默然,腰却弯的更深。 “陛下恕罪,望陛下以社稷为重,莫要顾念旁的。” 那谢氏祖母只是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便垂头站在那,双手拢在身前,还握着那串佛珠,刺绣精美的宽袖几乎要垂到地上。 桌上的官窑白瓷青花盖碗被萧祁信手一推,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萧祁此时漫不经心的一挑眉,声音语调轻扬。 “夫人,朕看你是礼佛礼傻了,自己的外孙不去信,却去信任一个莫名的和尚,什么所谓的大师。” “南阳谢氏向来为清流世家,夫人难不成连‘子不语怪力乱神’都未读过?” 谢氏祖母此时却抬了眼,声音平淡,还带着劝诫之意。 “陛下,莫要不敬佛祖,智空大师的佛法精湛,道行高深。” 萧祁一笑。 “夫人既然如此信任佛法,那便自己好生守着,莫要牵扯上旁人,让别人受罪。” “李有德!” “朕的私库里还有一尊白玉观音像,是当年琼州的主官奉上来的,便给老夫人送到谢家去,让老夫人好生敬着!” 李有德忙不迭一连声的应下,又擦了擦脸上出的汗。 陛下发起怒来实在太难让人招架,方才茶碗落地时便吓得他一颗心都要跳出来。 那谢氏老夫人依然面容平淡,只是眼中委婉带了一丝叹息之意,就像小辈不听老人言的无奈。 却也是只是跪下,谢了永光帝的赏。 萧祁拂袖而出,丝毫不顾他与谢氏老夫人的身体里的那断不开的血脉之情。 这位陛下才走出御书房的门,却又转身回头,一个一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李有德,老夫人身体虚弱,赐轿,莫让老夫人再累着!” 这次才真的拂袖而去,头也不回。 只是谢氏祖母叩谢的声音还顺着风,清晰的传到了他耳朵里。 萧祁阴沉沉的勾了勾嘴角,平日里英俊威严的面孔也显得多了几分帝王的阴郁。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还是要抓紧查。 当年的那些隐情,他也知道的浮光掠影,先皇后也未曾和他说清,便去了。 如今知道的,也只是青洛一出生便被送走与谢氏老夫人,与国安寺的智空大师,与当年父皇亲手杀的那个谢氏养子有关。 永光帝微微眯眼,思忖着一切可能,转而又往云台宫走去。 相比于如今消息缺失的严重,不如等下边的亲卫查出点什么东西之后,再做决断。 现在,他还要去陪自己才找回来的弟弟用午膳,这才是大事。 另一边的云台宫,永光帝一走,谢青洛便又饶有趣味的和赵翎说起话来。 谢青洛一直见赵翎身上佩的长刀,便心怀好奇。 “赵大人,我见你身上一直佩的是长刀,赵大人是擅刀吗?” 赵翎闻言看了自己腰间的长刀一眼,似乎有锐白清冽的刀光隔着刀鞘泄出来,让他不得不如实作答。 “回小殿下,臣擅刀也擅剑,只不过这是侍卫里统一的要求罢了。” 谢青洛挑眉,给赵翎挖坑道。 “那赵大人可会舞剑?” “‘翩若浮云,矫若游龙’,是我在书里看了多次的,奈何肃州偏远,我也从未见过真正的舞剑者。” 言下之意,就是你要是会,那你就来一段给我看看呗。 赵翎果然点头,并且十分认真地说道。 “回殿下,臣会舞剑,可供殿下欣赏一番。” 谢青洛眼睛一亮,“赵大人果然是武艺高强。” 二人身后跟着几个太监宫女,到了云台宫的一个偏角。 这一角落里种了许多青竹,如今虽然入了秋,但竹叶依然青绿,生机勃勃。 也许是为了风雅之意,特别在此地种的。 “只待风来听竹声。” 谢青洛脑子里冒出这么一句。 他的诗词歌赋实在是不怎么样,能说出这一句也算是难为他了。 谢青洛指指尚且明亮青翠的竹林前边的一大片空地,这空地都铺了青石板,极为坚固。 “赵大人可愿在这舞剑,让我一饱眼福?” 赵翎颔首,抚平衣袖的褶皱,便顺手接过了小太监送上的剑。 第18章 一番舞剑,动了谢青洛的凡心 男子一身绯衣,身姿挺拔如松,手握亮白长剑,修长的食指顶住剑环。 原先凌厉的面容因握住了剑,神色缓和了些,垂眼看剑的样子让赵翎身上多出一丝悲悯,恍如天将降世,无视众生但又悲悯众生。 谢青洛本以为赵翎的剑会如他这个人一般,凌厉,迅猛,强劲,如平地起惊雷。 但事实上不是。 赵翎人正直刚硬,面容也英气,奈何剑法却好似走的是灵动的路子。 剑势起,赵翎随剑而动。 剑身极薄,剑刃极利,舞的人动作也极轻。 像是有飞天之能,赵翎剑法犹如轻快的蝴蝶,剑光细碎,便像是蝴蝶两翼上闪的斑斓的光。 如轻羽,受风吹动,自在天空盘旋却又自有其的运行轨迹。 也许是赵翎的剑快,轻,因此剑光也好像会停滞。 这边的招式还未完全入了谢青洛的眼,舞剑的人便随剑腾挪,剑光又在另一边闪烁。 谢青洛无般想到,这就像在夏天读书的夜晚看见的萤火虫。 红衣随着赵翎动作飘飞,似乎也化作飞羽,成为赵翎的翎羽,为他更添一丝轻盈。 最终,赵翎收剑而立。 最后一式的剑风略有了些凛冽,像凤凰飞舞后留下的那一抹风,轻乎乎的拂了谢青洛的面。 谢青洛被这抹风唤醒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从赵翎舞剑开始便未曾移动一步,双眼睁得清圆,眼中还是震撼,显然是未从方才的舞剑场景中醒来。 忽然,清风作美,一片翠绿的竹叶,如同月牙般的竹叶,如同形状最姣好的翎羽。 打着转,被送到了谢青洛眼前。 谢青洛茫然的伸手,不自觉地抓住了那一片竹叶。 竹叶的清香在谢青洛鼻尖炸开,刹那间充斥了他的嗅觉。 他无意识的抽抽鼻子,这才缓慢回神。 看着面色如往常平淡,脊背却挺得更直的赵翎,谢青洛真心的露出个笑来。 “赵大人……恍若谪仙。” 一番舞剑,动了我的凡心。 谢青洛反应过来,心脏扑通扑通的跳,手中的竹叶被他下意识捏的更紧。 又突然意识到会被捏坏,于是又松开手上的劲,只是极为珍贵的虚虚拢在手心。 赵翎身后的竹林沙沙作响,声音清脆,悦耳,竹叶相互摩擦,碰撞,如同低语,如同诉说。 竹林前的赵翎沉稳站立,面容俊美,悦目。 长剑背于身后,偶然反射的光都让谢青洛眼前发昏,心跳的更急。 但赵翎只是静静看着谢青洛。 随着沙沙的竹叶声,谢青洛的心平静下来。 二人再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对望着。 一旁的呼晴抬头看了小主子一眼,觉得氛围有些奇怪,周围的小太监也感受到了氛围的变化,也都识相未发出声音。 也许只是对视了三十秒,也许是一分钟,谢青洛动了。 他轻呼出口气,珍重地把竹叶放入腰间的香囊。 “赵大人,多谢。” 赵翎把手中的长剑递给小太监,几步来到谢青洛的面前,将谢青洛整个人拢在他的阴影下。 “殿下不必言谢,这是臣的本分。” 也许是才舞剑完,赵翎的声音显得又低又沉,准确的传至谢青洛的耳朵里。 谢青洛在他的阴影下抬头,带着淡淡笑意,眼睛也又明又亮。 “希望以后还有机会,一赏大人风姿。” 不知为何,赵翎心念一动,话语脱口而出。 “若是殿下喜欢,臣随时可以为您助兴。” 谢青洛粲然一笑。 “是青洛之幸。” 永光帝到达云台宫,便来寻两人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幅场景。 自己弟弟站在自己赏识的侍卫的阴影里,面上笑得极灿烂,极明丽。 小酒窝一下就笑出来了。 萧祁一愣,青洛何时与赵翎关系这般好了?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却突然一道惊雷劈开他的思路。 赵翎为何一直不娶妻?已然二十有四的人了,却一直不近女色。 他人像赵翎年岁这般大的,孩子四书五经都快读完了。 平日劝他,他也只会说自己命运甚是坎坷,娶了夫人也跟着他受苦。 他多次劝说无用,甚至都觉得赵翎是不是不行了,正想给他找个太医看看,却突然被赵翎反问。 “为何陛下不娶妻?不立后?难道也是……?” 萧祁听了气的想摔茶碗,那能一样吗? 他那是为了给青洛的命数铺路,也不想青洛回来之后被所谓的嫂嫂为难,那才没有立后。 况且他也有几个暖床的妃子,只是位分低微,不惹人注目罢了。 见了如今这一幕,他却一下缓过味来,难道…… 难道……赵翎有断袖之癖?! 不是,有断袖之癖还到了他弟弟身上来了? 萧祁咬牙,才大步走过去,就被谢青洛扑到怀里,满身的怒气一下子没了干净。 “哥哥,你回来了!” “我方才看了赵大人舞剑,好厉害!” 萧祁咽下才被压上去却又拱上来的火,一下子涌到嗓子眼,然后看着自己弟弟孺慕的眼神又给咽了回去。 “以后哥哥给你找更厉害的,看得多了,就不会被一个人迷住了。” 萧祁把谢青洛一丝头发轻柔地别到脑后,然后瞥了一眼站的板板正正的赵翎,恨恨说道。 谢青洛有些疑惑,看了眼面色不变的赵翎。 又看了眼略带些咬牙切齿神情的自己哥哥,非常识相的没说别的,只得应下了萧祁的话。 不过他觉得应该没有人比赵翎舞得好了,对的,应该不会有的。 谢青洛自己在心里念叨几声,便跟自己哥哥往殿内走去。 用午膳时,餐桌上表面平静,实则已经风起云涌了。 永光帝诚挚要求赵翎坐下一起吃,赵翎看了看自己陛下得面色,识相的没有答应,委婉拒绝了。 尽管以往他和陛下自小就一起玩,关系好得很,一起吃饭的时候多的去了,但这次还是没有莽撞的直接坐下。 谢青洛手里还拿着筷子,闻言却看向赵翎,“赵大人,坐下一起用膳吧。” “我听哥哥说,你与哥哥为挚友,不是兄弟胜作亲兄弟,怎么不一起呢?” 永光帝在一旁一口牙都要咬碎了,他确实把赵翎当兄弟。 奈何,这个兄弟似乎要看上他的亲弟弟了。 第19章 开始搞研究的谢青洛 赵翎此时犹犹豫豫地转头看向永光帝,眼神中还带着问询的意味,试图征求萧祁的同意。 萧祁黑着脸,还是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 赵翎不明白自己的好兄弟是怎么了,于是从善如流的行了礼,便坐到了膳桌旁。 谢青洛见此明艳一笑,声音又脆又甜。 “李公公,给赵大人拿一双碗筷!” 李有德满面笑容的过来给谢青洛一边布菜,一边笑道。 “小公子,您放心,有人去拿了,您先用膳。” 谢青洛点点头,正好将李有德夹到他碗中的羊肉水晶饺儿送到嘴边咬了半口。 丝毫没有羊肉的膻味,味道香甜,还带着股儿奶味,的确是好吃的很。 谢青洛又把剩下一半送到嘴中,满意的眯起眼。 此时正好赵翎的碗筷被小太监送到,谢青洛便不再关注起他来,开始自顾自地吃起美食佳肴来。 萧祁手中握的筷子一直未伸出去,面色稍有些扭曲,聚精会神的观察着自己弟弟和赵翎。 结果见谢青洛不再与赵翎有什么交流,转而认真的吃饭。 又见赵翎目不斜视,只是面容平淡的夹菜吃菜。 见二人确实没有什么眼神互动,萧祁才在心里松了半口气,面容也缓和了些许。 难道是自己想的太多? 虽然之前有段缘分,但如今这二人分明还是才认识,不是很熟的样子。 青洛让赵翎一起用膳,应该也是看在自己的面子吧。 永光帝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自己满意了,把自己成功说服,才愉悦的开始用膳。 …… 在皇宫中的日子恍若流水,谢青洛过的无比舒适。 他可以想睡到什么时候起,便睡到什么时候起。 再也不用惦记他的科举考试,也不会因为心中忧虑,半夜怎么也睡不着。 寒窗十几年缺失的睡眠似乎都被他在这几个月补了回来。 尽管萧祁一直未将找回先帝二皇子的消息公之于众,但也从未隐藏,因此消息灵通的官员大臣早已知道。 御膳房也都听闻了皇帝对于小殿下的宠爱程度,因此膳食上也是下尽了功夫,简直就如炫技一般了。 谢青洛的身量拔高了不少,整个人像快速抽条的青竹。 雨一下,风一吹,就能长不少。 奈何也许是营养都用到长高上去了,谢青洛身材却还是那般清瘦。 萧祁拍着自己弟弟的肩膀感叹时,谢青洛却是眨眨眼,自己不同意这个说法。 他觉得自己可是长了不少肉,尤其是经过锻炼出来的肌肉。 况且他这几个月除了没有读正儿八经的书,旁的什么也没有闲着。 早晨醒来,先用御膳房送来的早膳,然后跟着赵翎练练强身的功夫,打打八段锦,站站桩。 之后神清气爽地去练会儿字,他幼时临摹的是永光帝派人送去的字帖,那字帖也是永光帝曾临摹的,因此二人的字体自然是有些相似。 他如今为了避嫌,便重选了一本心悦的字帖,自己从头开始学习。 如今鸟枪换炮,谢青洛用的笔墨纸砚自然也是千金难换。 笔是青玉管碧玉斗紫豪提笔,以青玉为基,镶嵌青金石,玉色莹润典雅。 墨是万壑松琴式墨,模仿名琴“万壑松”样式,墨底雕有龙池,刻楷体“万壑松”三字,两侧刻有青草行草琴铭,“九德兼全胜磬钟,古香古色更雍容。世间尽有同名器,认尔当年万壑松。” 纸是澄心堂纸,抄造慎密,加工精细,可称“纸贵如金”。 砚是端石高空悬月抄手砚,石质乌黑细腻,纹理清晰,若月悬高空,清雅之意顿现。 原本谢青洛科举用的笔墨纸砚也都带了来,但奈何“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那贵的东西用过了,再看原先陪着自己的器物们,便实在不舍得用了。 只好将其束之高阁,也算是纪念自己寒窗苦读,学有所成了。 等到练完字,和萧祁用了午膳,便去软软的的床榻上睡一个悠长的午觉。 尽管天气渐冷,已然深秋接近冬,但云台宫的地龙烧的暖暖的,谢青洛在室内只着单衣便可。 皇宫里没几个妃子,也就永光帝和谢青洛两个正经的主子,内务府想讨好人都没路子,只能在才回来的谢青洛身上下功夫。 谢青洛因此享了福,在回来之前设想的挨冻受罪简直边都不沾。 午觉一睡一个时辰,睡到鬓角微湿,浑身顺畅时起来,此后或是寻了藏书阁好玩的书来看,或是学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古琴,长笛,茶艺,丹青,谢青洛在这几个月里都堪堪入门。 反正就当个玩意来玩,又何必费多大的力气去精通那些。 学厌了,谢青洛便去骚扰永光帝。 萧祁的奏折多的批不完,在养心殿时常一坐就是一天,更别说如今渐渐入冬,要处理的事务更多,更杂。 谢青洛也不去打扰,他坐在萧祁专门给他安置的小桌一旁,自顾自的研究自己的东西。 毕竟他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知道的现代科技什么的不少。 若是有什么技术,能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封建社会发展出来,也算是造福百姓,让自己青史留名。 这是谢青洛还在准备科举时便有的想法,那时条件不足,因此能试验的东西也少。 如今时间宽松了,可查阅的资料也多了,谢青洛自然是能专心研究了。 况且他研究的动力又多了几分,便更能静下心来了。 他从四大发明的造纸术开始研究,惊讶地发现这个朝代的造纸技术算是极其先进的了,几乎算是发展到了封建王朝的顶峰。 以造的竹纸为例,芒种前后上山砍竹,截五到七尺长,于塘水中浸一百天,捶去青皮使之软化。 之后浸入石灰水,于桶中蒸煮八个昼夜,后歇火一日,取出竹料清洗,再反复漂洗蒸煮,如此十几天。 后取出原料入臼,舂成泥面状,成为纸浆,然后铺于竹帘之上,反复舀水,铺帘,之后捞纸晾干。 相较于以往,这造纸的技术实在是有所提升,但与现代工业比,确实是小巫见大巫。 但以如今的生产力,确实难以改进提高。 第20章 新交了一个挚友 谢青洛轻叹口气,他前世虽是理工科的大学生,但过了十几年,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了。 如今也是盲人摸象,从头开始研究罢了。 他最还妄想过搞个蒸汽机,发动工业革命,直接让景朝拿下全球。 奈何真的落到纸上,他能写的,就是“热力学”三个大字。 但是,热力学的理论与数据他一点没有印象,顶多拼死拼活记起个三定律,其他的数学物理基础也忘得差不多。 蒸汽机是整个完善的工业体系的产物,他要是若想直接手搓蒸汽机,不如说是难为死谢青洛也搞不出来。 罢了,慢慢来吧,他的任务就是尽他所能,把现代的研究思想带过来。 其他的,就交给旁的天才吧。 对于造纸术,他已经没有改进的余地了,于是目标转为四大发明中的指南针。 前朝兴盛过一段时间,航海业自然也是相当发达,对于指南针的使用,改进,留下了大量记录。 原来在很早之前,技艺精湛的工匠们就发现了人工磁化的方法,相比于天然磁石,拿人工制造的磁石制作之后的产物更加准确。 发展到这个时代,指南针依然存在了旱罗盘和水罗盘两种。 由于旱罗盘的指针有支点,因此更加受航海时船上的欢迎,但是同时也有缺点。 海上并不是一直风平浪静的,若是船因为风浪颠簸,就会影响旱罗盘的指向。 对于这一点,谢青洛确实是知道该怎么改进。 前世,他看过一种幼儿吃饭时用的碗,无论怎么晃,都能维持平衡。 谢青洛觉得,这个如果用于旱罗盘,必然会有很大的改进。 于是谢青洛敲敲桌面,打算去找些书籍看看,想是否能复刻出来。 结果到了翰林院一问,在那执勤的官员一听,这东西怎听起来如此耳熟? 那年轻的官员挠挠头,眼神清澈的看着谢青洛,然后把自己腰间的香囊解下来递给谢青洛。 谢青洛面上浮现出疑惑的神色。 “这位大人,你这是……?” 那官员面色有些红,将香囊解开,却拿出一个香球来,双手有些发抖的捧给谢青洛。 “小殿下,您看,你要的是这种东西吗?” 谢青洛疑惑,却还是接过来细看。 这香球小球套大球,拿铜精细的雕刻而成,外边的大球其上都是精美镂花。 里面的小球,细看却发现这只有半个球,那球盛放的是某种香料,香气深沉醇厚。 而那半个小球被两个金属圈围住,因此不管怎么晃这个球,其中的小球都自然而然的转平,因此其中的香料也不会漏出来。 谢青洛木然,他反复打量着手里的铜球,不管他左晃右晃,里边的小球都稳稳的。 果然,他不是天才中的一个,他想出来的东西,早就被人做出来了。 一旁的官员太过年轻,面容还青涩的很,见谢青洛喜欢,便开口说道。 “若是小殿下喜欢,便尽管拿去,这是我……臣的阿娘为臣准备的。” 谢青洛摇摇头,把小球塞回那官员手中,却又问道。 “我是第一次在翰林院见你,你叫什么?” 那官员立刻退后一步,给谢青洛行了个礼,紧张的睫毛不断颤动,耳尖都红了。 “回……回小殿下,臣名为孔靖,字子贞,是京城孔家的,臣的父亲是礼部尚书孔嘉,母亲是彭州苏氏……” 孔靖如报户口般,恨不得把自己有几个弟弟妹妹都说出来。 谢青洛被他紧张的样子逗笑了,便伸出手捏捏他的肩膀。 “子贞,子贞,你紧张什么?你莫紧张,我又不能对你怎么样。” 说完他又开始后悔,古人之间的字是关系亲近之人才能叫的。 他这般未征得他人同意便叫,是不是不太礼貌? 谢青洛心思转了几转,又迅速问道,“孔大人,我能叫你的字吗?是否有些……” 不合礼度还没说出来,谢青洛的手便被孔靖握住。 “回小殿下,没事……没事的,臣很愿意。” 孔靖语气真诚,面上的绒毛此时在光下还能看的一清二楚。 谢青洛失笑,他倒是不知道,能考上翰林院的官员,还有这般心思澄澈,心性单纯的。 想到这,谢青洛心想,他在皇宫中玩伴不多,不若交了孔靖这个朋友,也可以一起搞研究。 想着,谢青洛面上笑容加深,笑道。 “我与子贞一见如故,子贞可愿成为我的知己挚友?” 孔靖急忙点点头,把谢青洛的手握的更深。 “臣与殿下,也……一见如故。” 谢青洛露出了明晃晃的笑来,他在皇宫好生调养了几个月,愈发身姿挺拔,唇红齿白起来。 原先略有些的阴郁气质也荡然无存,只剩下浑身的清澈干净。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孔靖偷看一眼自己才交的挚友,不知何时读过的诗词从脑中一跃而出。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孔靖骤然回过神来,面上的红却更深了。 二人站着说了好半晌的话。 直到谢青洛站不住了,才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趴在椅背上笑吟吟看着孔靖。 “子贞,为何不坐下呢?” 孔靖才恍然大悟一般,坐到另一旁的椅子上。 见自己才交的挚友傻兮兮的,谢青洛也将自己方才的木然的原因抛之脑后,和孔靖聊起天来。 他好奇,平日里来翰林院都是好几个官员在此,奈何今日来却只有孔子贞一个人,而且还是个生面孔。 孔靖纤长的睫毛眨了眨。 “回小殿下,此时正是中午休息的时间,其他大人们去聚餐了。” 谢青洛略显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原来是时间到了,他生活过的随意,竟然把时间给忽略了。 “那你为何不与他们一起去?”难不成是被欺负了? “回小殿下,臣今日在中午当值。” “……这样啊。” 谢青洛沉默片刻,迅速转移了话题,聊起别的来。 虽然孔靖心思单纯,但学问却极其精深。 谢青洛之前学的四书五经尚有不清楚的地方,被孔靖几句话一点拨,顿时感觉拨云见日。 而且孔靖记忆力极好。 据他所说,他能过目不忘,凡是读的书几乎都记得牢固。 谢青洛沉默,谢青洛佩服。 好吧,人与人之间果然是存在差异的。 第21章 被古人智慧三杀的谢青洛 尽管感叹于个体差异性,但谢青洛与孔靖依然很聊得来。 从那天之后,谢青洛便有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挚友。 他在肃州时,倒是还认识了个小和尚当作朋友,奈何一年只能见一次。 见得次数少,关系便更像是平淡如水的君子之交,没有那么浓烈的情感。 但那小和尚与谢家的人不一样,也许是出家人的慈悲为怀,并不会避他如蛇蝎,而是与他正常相处。 甚至在他伤心时,还会安慰于他。 他曾在最难受时,问这小和尚该如何排解。 那小和尚圆溜溜的脑袋光秃秃的,分明是和他相仿的年纪,却硬做出成熟严肃的样子,眼中的茫然被他垂眸遮住。 小和尚行了个合掌礼,一派认真的解答道。 “我的师父告诉我,万般道理都在佛法真经当中,谢施主不妨也多读读书,读读佛经呢?” 抱着胳膊正难受的谢青洛被逗笑了,当晚的心情也确实好了不少。 但是之后,谢青洛也确实是走上了拿书籍排解抑郁的道路。 不得不说,这小和尚也是有很大的功劳。 而谢青洛如今的挚友孔靖,也为谢青洛的研究事业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正在谢青洛试图拆卸了那精致的圆球,搞清原理并运用于旱罗盘的改进时。 一旁的孔靖却又欲言又止,之后一头扎进藏书库翻找起来。 片刻后,他捧着一本古籍出来,然后翻到某一页,指给谢青洛看。 谢青洛已经习惯了孔靖的时常欲言又止,每次挚友欲言又止,说明自己就要丢脸了。 于是他浅然一笑,调整好心态,把古籍接了过来。 这古籍是本好几个朝代之前的杂记,如今翻到的那一页上赫然记载了当时朝代的一位能工巧匠。 这工匠发明过一个香炉,可以点上香之后放在被窝中,无论怎么滚动,都不会有炉灰洒出来,因此这种香炉便叫作卧褥香炉。 原理就是其中有一个常平架,可以保持其水平不变。 “……” 沉默。 谢青洛有些虚弱的把书递给孔靖,神色有些木讷。 他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去搞研究,然后就被古人的智慧“双杀”了。 好啊,好啊。 孔靖眼巴巴的看着谢青洛,“小殿下,宫内应有匠人研制此物,若是您感兴趣,可以去内官监询问。” 谢青洛点点头,又聊了几句,便如轻飘飘的纸人般走出了翰林院。 实在是…… 本以为自己拿现代人的智慧能够在封建社会里一骑绝尘。 奈何,自己这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当晚,谢青洛回寝殿歇的早,便看见自己的掌事宫女呼晴手里拿着个香炉在给自己的床褥熏香。 谢青洛直觉告诉他,莫要过去看,但还是忍不住的凑近一看。 原来,这就是卧褥香炉啊。 三杀! 某人听见了自己的心碎声。 这东西陪自己了这般久,自己竟然还没能发现。 谢青洛啊谢青洛,你搞的这是什么研究?你这种的,能研究出什么来? 但为了保持科研的连贯性,完整性,谢青洛还是厚着脸皮,跟萧祁要到允许之后,去了工部造船的部门寻找旱罗盘的实物。 但这一下,可让谢青洛捞着了。 原来,当时的常平架原理并未运用到旱罗盘上,而是多用于富贵人家,作为赏玩之物。 谢青洛发现此事时,眼神可算是亮了起来,然后连说带比划的给人工部的官员形容了一番。 之后过了半个月,工部就把改进了的实物送到谢青洛面前。 并附言说,这对之后的航海,必然是极大的助力。 看着改进后更加实用的旱罗盘,谢青洛满意了。 原来自己还是有点科研的天赋的,不说眼光,自己的坚持还是很有用的。 但既然如此的话,自己的研究思路似乎也要变一变了。 古人的能工巧匠多的很,智慧也不是他这种连半瓶子醋都不到的人能比及的。 那么,自己的目标,应该放在一些更加科学,更加偏向于理论的研究上,而对于一些应用,应该让其他人来做。 同时,应该把很多已经有的技术推广开来。 这常平架的原理简单的很,但为何在几百年前就发明了,如今才正儿八经的应用到真正实用之处? 因为过往的几百年,这技术都只用在少数人的赏玩之物上。 直到如今,这一智慧的结晶才真正发挥出他的光辉。 谢青洛想清楚自己要做的事之后,才放平心态,沉下心继续搞研究。 平日里,等到永光帝把奏折批的差不多,谢青洛搞研究也搞不下去时,便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晚膳在养心殿中用,永光帝,谢青洛,赵翎,三人一起吃。 赵翎看似只是个侍卫,但自小便与永光帝相处,永光帝也是把他当作弟弟来看。 因此没有外人时在一起吃个饭,也算是不逾矩的事。 谢青洛在膳桌上叽叽喳喳的,给萧祁介绍自己一天干了何事,研究了什么。 赵翎则是秉承他一直以来沉默寡言的人设,除非问到他,否则不会多插话。 等到晚膳撤下去,谢青洛又去找消遣的事干。 和自己哥哥散步,下棋,若永光帝忙的很,便拉着赵翎,做些消遣时间的事。 赵翎自从被任命为谢青洛的贴身侍卫,便也搬进了宫内,住在云台宫的一个侧殿内。 谢青洛其实好奇,原先的御前侍卫变成了他的侍卫,是不是有点职务降级的意思,会不会让赵翎心生怨恨? 某一天,他委婉的问出这番话时,赵翎愣了愣,然后声音有些无奈的说道。 “小殿下,陛下为了奖赏臣,还给臣的品阶升了半品,俸禄多了五成。” 原来如此,谢青洛讷讷地点点头。 赵翎又说。 “殿下也不必担忧臣,臣来护着殿下,是心甘情愿的。” 赵翎抿抿唇,又认真的说道。 “况且,这对于臣的官阶,并没有什么影响。” “且臣对家里,并没有什么牵挂。” 这一句他声音甚小,被刮过来的风一吹,一丝一毫都未飘进谢青洛的耳朵里。 谢青洛只听到那句“心甘情愿”,又看见赵翎说话时认真俊美的面容,心便禁不住一跳。 这么会说话的吗? 小赵侍卫,难怪你升职升的快啊。 第22章 赵翎消失的记忆 见谢青洛勾起嘴角,带出一抹浅浅的笑来,赵翎低头,又恢复以往的沉默样子。 谢青洛双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跳的走在云台宫的小路上,搭在肩上的一缕青丝随着他的动作被甩到脑后。 发带上的青玉翠竹配饰轻轻摇曳着,发出微不可闻的清脆碰撞声。 这几个月以来,赵翎每日跟在谢青洛身后,一直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轻快的脚步,晃动的衣摆,以及……柔韧的腰身…… 少年每日所着的衣袍颜色,质地不同,所搭的配饰也不同。 但每一身衣袍,每一件配饰,都与少年极其相合,将少年浑身的灵动贵气展现的淋漓尽致。 今日谢青洛着了天青金丝银缎起花锦袍,便会用带青玉翠竹配饰的发带;明日若着锦红攒花倭缎排穗锦袍,便会同样配个红底金丝的香囊。 有时手中还会拿把典雅的折扇,但也就只会拿一会儿,便被少年扔到别人手中。 谢青洛有时试图附庸风雅,学那些士人学子,也拿把折扇。 但天气渐冷,手里再拿把无甚用的折扇,他实在觉得是很…… 因此玩一会儿,便会让旁边的人替他拿着。 扔到自己手里的时候,也是有的。 赵翎回想着少年把扇子递给他时骄矜的神色,禁不住勾了勾唇。 等到谢青洛散完步,消完食,便回了寝宫。 沐浴之后趁头发还未干,趴在榻上再看会儿闲书。 呼晴得了陛下的命令,试图出言劝阻谢青洛别再晚上看书,否则伤了眼。 奈何谢青洛每次都说,自己有分寸。 再对呼晴露出个乖巧的笑来,呼晴便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劝了。 禀报了萧祁之后,谢青洛寝殿内的蜡烛多了一圈,离他最近的几个烛台里燃的油也换成了枸杞籽油。 谢青洛读书时,自有轻手轻脚的小宫女拿着绢布,为谢青洛拭干未干的头发,避免第二日起身后难受。 自此,直到谢青洛陷入梦乡,这一日才算过完。 …… 另一边。 云台宫侧殿的床榻上。 赵翎从睡梦中惊醒,恍然坐起身来。 怎么会? 赵翎深吸几口气,稳住心口那激烈的就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 自己又如往常一般,在梦中回到了十三四岁,与那常常入他梦的孩童,一起走在郊外的路上。 从春花开满灿烂无比,到高树成荫苍翠欲滴,再到红叶瑟瑟秋风清爽,最后到…… 梦中没有冬日,就在即将要步入冬日时。 那孩童的身影竟然如抽条的小树,几个眨眼间身量蹿了极高。 在梦中的赵翎正想去祝贺,说一句终于长大了。 然而那长大的孩童突然回头,对他清浅一笑,这一笑可谓是天姿国色,姿容无双。 但奈何,那身姿,那面容,那行为举止,甚至面颊两侧的小酒窝,都与小殿下一模一样? 赵翎顿时从梦中惊醒,心中却隐隐约约回想起谢青洛见他时,问的一句话。 “我问你,你年龄十四时,可去过肃州?” 赵翎心里掀起惊天骇浪。 难道他彼时的确去过肃州,并与谢青洛有过相处? 但如果是那样,那为何他一点记忆也没有? 才平静下来的心跳的更快。 他试图回想自己十四岁那年发生的事,却发现毫无印象,甚至一些模糊的记忆都未曾有。 赵翎伸手,沉默握住床边的长刀刀柄,他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究竟是发生过什么? 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天还黑着,他却穿好衣服,提了刀,往平日自己练刀的地方走去。 心很乱,脑中的回忆也都混作一团。 他需要平静下来。 到了练刀处,赵翎缓缓呼出一口气,受着冷风,心脏跳动的速度减慢,他猛然挥出一刀。 到了天色大亮,赵翎身上的薄衫已经湿了个透。 他回侧殿沐浴换衣,趁着小殿下还未醒,转而提着刀往养心殿走去。 今日没有早朝好不容易能多睡一会儿的萧祁,被李有德告诉赵翎要来找他之后。 先是摔了一旁的枕头,大喊了一声“不见”。 下一秒却又满身怨气的起身,让李有德给他洗漱更衣。 赵翎不是无事来找他做消遣的人。 如今这个时间来寻他,必然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满身怨气的永光帝坐到桌边,正想问赵翎到底出了什么事。 却见赵翎干脆利落的行了个礼,“陛下,臣有事和您说。” 萧祁,“……” 你没事你也不来啊。 尽管这样想,萧祁却还是挥挥手,让殿内的人都下去。 李有德识相,也匆匆行礼后出去了。 “陛下,臣想问,臣在十四岁时,是否去过肃州?” 萧祁打了个哈欠,随意回答道。 ”是啊,朕派你去看望青洛的嘛!“ 赵翎一惊,太阳穴旁的青筋开始跳动起来。 “陛下,但……我没有这些记忆,甚至一点印象也无。” 萧祁猛地睁眼,方才散漫的样子荡然无存。 “什么?你再说一遍?” 赵翎艰难的开口。 “臣说,臣对这些毫无印象,对小殿下……也毫无印象。” 萧祁惊然,迫人的压迫感顿时席卷了整个宫殿。 “怎么可能?你当时还与朕都聊了不少,怎会一点印象也无?” “臣……不知道。” 萧祁顿时变得认真起来。 “你是怎么察觉自己没了这段记忆的?你与朕好好说说,一点一点的说。” 赵翎便从自己这几年时常做的梦开始讲,讲与梦中的孩童逛街,看晚霞,看街道。 又讲到谢青洛最开始与他见面时问的问题,不断地试探。 直到昨天的梦境中的那一幕。 萧祁沉默的听完,闭了闭眼。 他实在不敢想,若是自己的御前侍卫都已然被那未知的势力下了手,那整个景朝,那未知的势力又占了几成? 自己身边,青洛身边,整个皇宫,整个朝堂,又有多少那势力的探子? 萧祁一捶桌面,严肃的看向赵翎。 “赵翎,这件事交给我来查,你只要护好青洛。” 赵翎毫不迟疑地跪下接旨,“是!” 萧祁拍拍赵翎肩膀。 “你我自小相识,我对你,最是信任。”即使是发生了如今的事。 赵翎自然懂其中的意思,便郑重点头。 “陛下放心,只要臣活着,便不会让小殿下受到一丝伤害。” “若是有朝一日,臣……不受控制了,必然先自刎报恩。” 第23章 调戏俊俏的赵侍卫 萧祁眯眯眼,手掌重重的拍在赵翎的肩膀上。 “不要说这种话,朕要你好好的。” 沉默片刻,萧祁加了一句。 “青洛也是。” “遵旨!” 赵翎颔首,眉眼多出几分肃然。 萧祁的眉头却皱了又皱,最后还是缓和下来,他微微垂眼,俯视着正跪在地上的赵翎道。 “好了,青洛要醒了,你先回去陪他吧,至于其他的事,不必担心,朕会处理好的。” “朕与青洛明日去国安寺祈福,你也准备好。” 话毕,萧祁伸手将赵翎拉起,紧接着握住了赵翎腰间的长刀。 赵翎站得笔直,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去阻挡萧祁的动作。 长刀被萧祁从刀鞘中缓慢拔出三寸,极薄的刀刃白光凛凛。 沾过血的刀所带的戾气几乎要脱鞘而出,却又被执刀之人身上的强大气场给硬生生压了回去。 刀身与刀鞘的轻微的摩擦声,萦绕在皇帝与赵翎之间。 萧祁盯着那把刀,忽地笑了,语气是往日的平淡,眼神中的深意却让人不敢窥视。 “阿翎,这刀原本是先皇亲封镇西侯的佩刀,朕赐给你,是信任这把刀。” “更是信任你。” 出鞘三寸的刀被一股气力蛮横的送回刀鞘,震得整把刀身赫然一震。 “是,臣必然不负陛下厚望。” 赵翎毫不迟疑,再次跪下谢恩。 永光帝点点头,“回去吧,青洛此时要醒了。” 直到赵翎出了养心殿的大门,被刻意压制住的心跳才仿佛活了一般,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了起来。 只在养心殿片刻,他身上出的冷汗已然比练刀出的还多,陛下的威严,真是愈来愈重了。 赵翎循着大路,慢慢往云台宫走去。 此时已然出了太阳,但似乎是因为阳光隐在了云层之后,所以光照并没有那么强烈,而是带了些阴郁的柔和。 沉默地到了云台宫,谢青洛已然起了身,正面对着铜镜,任由呼晴给他整理及背的长发。 谢青洛见赵翎进了寝殿,原先有些打不起精神的眼睛一亮。 今日的赵大人,身材似乎比往日好啊,是因为身后的光映衬的嘛?谢青洛心想。 他微微侧头,对着赵翎挥挥手,咧嘴一笑。 “赵大人,晨安!” 梳妆台正对着窗外,此时太阳出了云层,一束光陡然穿过窗纸,大半个寝殿都亮了起来。 赵翎连着紧张了几个时辰的心,在此刻骤然安定下来。 他走到谢青洛身旁,微微弯腰,也与谢青洛问好。 “小殿下,晨安。” 也许是吹了风,赵翎声音有些莫名的低哑感,直直地闯入了谢青洛耳朵里。 这声音还在谢青洛脑海中停留了片刻,绕着打了几个转。 谢青洛僵硬的抿抿唇,僵硬的笑了两声,僵硬的将头转了回去。 “赵大人……着实客气了。” 谢青洛嘴角疯狂上扬,内心却吐槽自己。 好啊,好啊,谢青洛,一句“晨安”就把你听害羞了,真是太有出息了。 尽管如此,但是谢青洛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是个断袖,还是个喜欢看脸的断袖。 当时看到赵翎的第一面,他便眼前一亮,不仅只是因为觉得这人很熟悉,也是因为赵翎这脸长得太对自己胃口了。 好吧,不仅是脸,还有身材和手。 若是现在有人问他,你为什么喜欢赵翎啊? 他的答案一定是:见色起意。 好吧,自己就是不争气。 谢青洛正拿手撑着下巴神游天外呢,却猛地发现身后为他束发的人换了一个。 那人手指修长,还有些笨拙,但动作却轻柔的很。 手指不断穿梭在温润乌黑的的青丝之间,直到一个简单的发式被挽起。 赵翎身量高,谢青洛没法在铜镜里看到他的相貌表情。 但镜中两只手上轻柔的动作,却让谢青洛可以一窥赵翎的耐心。 谢青洛盯着镜子中的手半晌,再看看快要成型的发式,忍不住的骄矜一笑。 赵翎,你若再说你不是在肃州陪我的那个人,我就真的不会信了。 丝绸发带被绑好,赵翎退后了几步,站直。 谢青洛侧身看向赵翎,伸手揉搓几下垂至肩膀的发带。 “没想到赵大人不仅武艺高强,手还如此的巧。” 赵翎垂着眼,并不直接看向谢青洛。 “小殿下谬赞了,也许是臣以前……也给某个孩童束发过吧。” 谢青洛哼哼的笑了两声,站起身来走到赵翎面前,带着戏谑意味的开玩笑道。 “那确实谬赞了,赵大人的手艺也不是那么好,绑的发带都有些歪了。” “请殿下恕罪。” 赵翎轻轻言道,顺势想往后退,奈何身后就是一袭紫檀游龙屏风,挡住了他的去路。 谢青洛抿唇一笑,反而又往前进了一步,两人之间本就不大的空隙再次压缩。 只见谢青洛细白的手指捏着发带,面上神情漫不经心,一双眼里却是咄咄逼人。 “赵大人有何可恕罪的?不过是手艺不好罢了,以后多练几次,不就熟练了?” 谢青洛身上带着宁静之感的沉香,丝丝缕缕的钻到赵翎鼻腔中。 赵翎退无可退,只得被这般香气攻城掠地般地环绕周身,呼吸间都是这般深远细腻的香气。 “谨遵殿下之命。” 片刻,赵翎喉结滚了滚,挤出了这句话。 下一刻,谢青洛方才捏在发带上的手指,就落在了赵翎的衣襟上。 细白的手指搭在红衣上,莫名的显出一股颜色来。 赵翎浑身一僵,想低头看,但先看见的便是自家小殿下那张狡黠的脸。 无奈之下只能微微抬起下颌,任由谢青洛的动作。 谢青洛见赵翎如此,面上的笑意不由得加深。 他伸出两只手,为赵翎整理着衣襟,手不经意的便往上走,擦过面前人的喉结。 只是轻轻一触,然后又迅速抽手,转而拍拍赵翎的肩膀,含笑道。 “大人的衣襟乱了,我为大人正正。” 说完,谢青洛便迅速抽身,站到与赵翎相差两三步的位置,面上含笑地盯着怔愣的赵翎。 谢青洛挑挑眉,嘴上调笑的话却还是未停。 “赵大人出门时,是太过匆忙吗?连衣冠都未曾齐整。” 衣襟板正的很,只不过是他的心倒是歪了,突然兴起想调戏一本正经的小赵侍卫罢了。 第24章 诶?要我手搓蒸汽机? 赵翎沉默,一抹微红却已然从脖子烧到了耳尖。 谢青洛浅笑嫣然,不再逗弄赵翎了,转身悠哉悠哉地绕出寝殿,走到了前厅。 只是才坐到膳桌前,想拿起茶盏喝半口茶时,茶盏却轻晃了几下,几滴茶水落在桌面。 他的视线从那几滴水珠,转移到自己端着茶水,有些轻轻颤抖的手上。 谢青洛微仰头,另一只净白如玉的手轻遮双眼,无声地笑起来。 乖宝,好菜啊,撩人还能把自己撩紧张了。 直到早膳都上齐了,赵翎也坐到膳桌旁,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才恢复到往日一般。 谢青洛像个没事人一样,和赵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赵翎今日的沉默比往日更甚,只是闷头吃饭。 谢青洛不甚在意。 今日下料已经算是过分了,他的小赵侍卫沉默就沉默一会儿吧。 等到吃了八分饱,谢青洛放下筷子,问一旁的呼晴,“陛下呢?哥哥今日不是不曾上朝吗?” 呼晴欠身,声音柔婉温和。 “回小公子,李公公传信来,说是陛下今日有要事处理,要晚些才过来。” 谢青洛点头,却又忽然活泼道。 “呼晴姐姐,你的名字可是出于《苏幕遮》?” “我第一次听闻姐姐的名字,便心生好奇。” 呼晴柔柔笑道。 “小公子过奖了,奴婢的名字是内务府给改的,来自何处奴婢倒是不知。” 谢青洛垂眸,若有所思片刻后笑道。 “那还挺适合姐姐的,《苏幕遮》里写到,‘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 “姐姐的声音这般好听,倒真是可以唤来天晴了。” 呼晴面色不变,还是那般柔和温婉的样子。 “小公子过誉了。” “我原先有个书童,名为风荷,倒也是从《苏幕遮》中取的名字。” 谢青洛说到这里便止住了,似乎只是自己回忆一般,未曾再往下说下去,只是微微笑着。 呼晴也不知该如何回话,也同样沉默端正的站着。 片刻,在赵翎也放下手中的筷子,稍带些疑惑的看向沉默的两人时。 谢青洛拍拍桌案,轻盈起身。 “赵大人可否陪我去翰林院?我需去那里找些书籍。” “是。” 等到二人走出云台宫的门,赵翎又补了一句。 “小殿下,陛下说明日要带您去国安寺祈福,小殿下不要太过劳累了。” 谢青洛眉眼间悠然,“多谢赵大人关心了。” “不过赵大人练刀也要注意时辰,听闻今日赵大人寅时便起,刀风阵阵,将竹叶都震下来不少。” 说着,谢青洛停步,回首凝视比他高了几寸的的赵翎,语气舒缓。 “大人的武艺已是出神入化,又何必如此勤勉不辍?” 谢青洛继续往前走,深秋的厚衣袍在他身上依然显得清瘦挺拔。 “再或者,大人是有什么心事?需要半夜练刀以抒感慨?” “不妨和我说说,也许,我能为大人解忧呢?” 赵翎跟在谢青洛身后,平生首次有些嗫嚅说不出话来。 “……臣,确有一事不明。” “但此事小殿下不方便知道,能否等到尘埃落定之后,臣必然向小殿下全盘托出。” 赵翎后边的几句话说的又快又急,生怕谢青洛不会应允一般。 “好,我答应了,只是希望赵大人莫要忘记。” 谢青洛一口应答下来,却又回头深深地看了赵翎一眼。 一句“你还是和那时一样”,被谢青洛以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出。 之后迅速随着打转的秋风,散落在皇宫各处。 …… 谢青洛步入翰林院,一眼看见的便是正抱着一堆书往侧厅走的挚友孔靖。 孔靖面色红润,面上还出了一层薄汗,显然是在藏书阁寻书爬上爬下了半天。 谢青洛抓紧走了几步,把书接过一半,孔靖的双手才得以腾出来将额前的头发拨到耳后。 “子贞!” “小殿下!您来了!” 孔靖眼睛亮晶晶的,全是对知识的渴望以及对挚友来寻他的开心。 谢青洛抱着书快走几步,放到侧厅的桌子上。 《农书》《梓人遗制》《天工开物》……都是些关于农业手工业的书籍。 身着绿色官袍的孔靖同样小心翼翼的把书放下,抬手擦了把汗兴冲冲道。 “小殿下,你之前不是说过要看看历朝历代的纺车是如何改进的吗?” “我就为你找了这些书,你看看呢!” 谢青洛惊喜,他只不过是在前几日和孔靖闲谈时提到一次,孔靖却记到了心上,实在让他感动不已。 “子贞,你有心了。” “还是小殿下提醒了我,一切能让百姓过得更好的事情,皆为民生。” “我往日太过狭隘,只是死读书,一味的考虑仕途,从来未真实想过如何让百姓的生活过得更好。” “还是小殿下点醒了我,民生为本,政之所兴在顺民心。” 谢青洛惊喜的拍拍挚友的肩膀,没想到子贞如此有悟性,把他没说的都说了出来。 “子贞,你说得对!” “那我们现在便开始吧,怎么也得先把纺织相关的整理出来。” “如今已入深秋,天气愈发寒冷,若是我们能为纺织的机器改进一些,也算是为百姓造福。” 整理与纺织相关的资料一事,听起来容易,实则极其繁琐。 记载此事的书籍多,杂,乱,即使是按照朝代时间整理,也是极为复杂的。 谢青洛与孔靖一腔热血,从早上干到下午,两人也才勉强整理完。 二人都是细心又耐心的人,即使纺车的结构复杂,但一份一份的啃过去,也能明白的差不多。 谢青洛整理到最后,发现如今的景朝应用很多的“水转大纺车”,即使是与上一世某国工业革命的珍妮纺织机相比,其性能都极其优越。 谢青洛叹为观止的合上书,实在是为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感到惊叹。 但物如其名,“水转”便说明此物必须在沿河地区使用,这就大大限制了该纺车的应用与发展。 谢青洛伸出一根手指,意图点燃思想的火苗。 诶! 那下一步,我该如何让这个局限消失呢? 很好,上一世的工业革命已经为其做出了榜样,那是什么呢? 对啊,蒸汽机啊,把蒸汽机给造出来,这水转纺车的地域限制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谢青洛沉默。 好啊好啊,我要是能手搓蒸汽机,我还在这发愁吗? 第25章 人生赢家孔子贞,独自黯伤赵侍卫 谢青洛独自惆怅,感觉绕了一圈,问题又绕回他搞不出来的蒸汽机上。 一旁的孔靖见他面色,有些不明觉厉,心中暗自敬佩。 小殿下果真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爱国爱民之人啊! 看看手里整理完的资料,又看看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小伙伴,谢青洛手指点点二人手中的纸张。 “子贞,我知道有一机械,可让这纺织的效率成倍的提高。” “但……” 谢青洛欲言又止,一时间没法给孔靖形容一番蒸汽机的结构。 “但我天资愚钝,无法表述清楚,我给子贞说一句话,子贞能否帮我想想?” 孔靖自是允诺,“小殿下聪慧,尽管说便是,靖定然尽力而为。” 少顷,谢青洛憋出三个字。 “烧开水。” “……?” “殿下,您说什么?” 孔靖轻“啊”一声,圆溜溜的眼睛带着疑惑,看向只说了三个字便戛然而止的谢青洛。 谢青洛掩面轻咳两声,给孔靖解释道。 “子贞家里是书香门第,必然也接触过茶艺。 “把泥壶置于炭火上,等到其中的水烧到一定程度后,水便会沸腾冒泡。” “此时翻滚的水具有极大的气力,其中产生的蒸汽甚至能将壶盖顶起。” “既然这一小壶的水,便能产生如此大的推力,若是一大壶水呢?” 谢青洛循循善诱,点到为止。 其实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再细说了,再细说就要涉及到一些比较麻烦的领域了。 孔靖聪颖,一下便理解了其中含义。 “小殿下的意思,若是烧的水足够多,其产生的推力也会足够大,便可以顶起更大的重物。” “对!”谢青洛孺子可教般的点点头。 “此时产生的气力,只是往上的,若是有什么法子,能改变力的方向……” 见孔靖已然开始认真思考的样子,谢青洛不由得感叹。 果然,古代科举状元郎的水平就是高。 反正是比自己这个半吊子强的不知道多少。 对的,面前眼神明澈,性子单纯,对任何事物都感兴趣,学什么都学的很快的孔子贞,是上一次科举的最大赢家,景朝的状元郎。 谢青洛听李有德说,孔靖因面容出众,殿试时永光帝本想将其点为探花。 奈何单独将孔靖叫出来询问时,孔靖极其认真的摇摇头,说自己就想当状元。 永光帝大笑,问孔靖。 “你可知,素来探花比状元更受女子追捧?” 孔靖再次摇摇头,说自己已有婚约,要他人追捧何用? 他又说,自己早与那女子说好,等自己拿了状元,便迎那女子入门。 永光帝听闻此话,顿时眉目舒展,同时亲赐下状元之名,又为孔靖和他定下婚约的青梅竹马赐婚才罢。 谢青洛听闻此事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孔子贞这小子,平时只知道埋头研究学问,本以为他是对情爱一窍不通,原来是早有执手相伴之人。 谢青洛微微一笑,谢青洛破防。 孔子贞这家伙,某天打开爽文一看,诶?这也不爽啊! 出生于世家,家里长辈都宠着的嫡次子,二十岁的状元,之后青梅竹马为妻,仕途又一片平坦。 更别说心性单纯,不受世俗困扰,还有这出众的相貌,而且,还有自己这个挚友,与他一见如故,诚心相交。 谢青洛腹诽半天,转而发现孔靖已经往纸上写些什么了。 他深呼吸一次,又想起明日要去国安寺,此时时辰已然不早了,便站起身先行告退。 孔靖“嗯嗯”的点着头,手上的笔也未停。 谢青洛哭笑不得,只能先出了翰林院。 他招呼身后的赵翎,声音还带着累了一天的疲倦。 “赵侍卫,咱们回云台宫吧。” 赵翎垂眸,手搭在刀柄上轻嗯了一声。 这些时日白日愈来愈短,天黑的越来越早,平日还是太阳低悬的时候,如今却已经天色微暗了。 两人漫步在皇宫内的小道上,秋风应景,少见地吹得轻快柔和。 还是谢青洛先开口,言语之间却慢吞吞的。 “我见赵大人方才在翰林院,手里捧着一本书在读,煞为认真。” “是,臣读的是《太白阴经》。” 谢青洛细眉微挑,语气却并不显得震惊。 “兵书?赵大人的确有将军之资。” 其中的信任之意毫不掩盖,且带了几丝勉励。 回到云台宫时,被告知永光帝已然在正殿里等着他们了。 谢青洛抿唇一笑,轻手轻脚地往正殿走,想看看萧祁在干什么。 没成想还没进正殿,远远的就见萧祁一身玄袍负手而立,眸光黑沉沉的,衣袍的暗纹反射着细密繁复的光。 浑身上下的气势正直恢宏,恍惚间犹如乌云压城,黑龙降世。 见谢青洛睁着一双清亮的眼,满身的干净气质朝自己走过来,萧祁紧锁的眉头才算是舒缓了半刻。 他向谢青洛伸出手,“青洛,回来了。” “哥哥!” 谢青洛欢脱的跑向自己哥哥,拉住萧祁的手然后扑在了萧祁怀里。 萧祁失笑,拍拍自己弟弟的脑袋,然后温柔地将谢青洛微凉的手拢在掌中,牵着弟弟往前走。 “这次怎么回来的如此晚?” 谢青洛不好说是因为白日短了,所以显得回来的晚,生怕自己戳破了哥哥思念自己的心思。 只能蹭蹭自己哥哥肩膀,声音柔柔的解释。 “这次是因为看书看入迷啦,下次就不会了。” “嗯,读书是好事,但是也要注意眼睛。” 谢青洛忙不迭点头,“知道啦,哥哥!” “听闻你与翰林院的孔子贞成了挚友,与他很合得来吗?” 萧祁此时的声音平缓温和,完全不似刚才在台阶上的那般气势外泄。 谢青洛同样温情的回答着自己哥哥询问。 两人都隐秘的享受着,那份缺失十六年的融在兄弟骨血间的亲情。 而主殿的台阶下,赵翎孤身一人,脊背笔直的站在那,整个人连着那把刀,似乎并入了静谧的夜晚。 却忽的有几声传来,将他从浓重如墨的夜色中拽了出来。 “赵翎!进来!” “赵大人,为何还不进来?要用晚膳啦!” 赵翎猛的抬头,却见是自家陛下和小殿下,远远的招手叫他。 第26章 一脚踹翻自怨自艾 小殿下巧笑倩兮,一双漂亮的眼睛望着自己,净白的面颊在柔和的烛光下更加莹润。 一只手撑着侧脸,腮边笑出来的小酒窝被自己压在手心。 另一只手则是朝自己伸出,姿态优雅,如同一朵于夜色中粲然盛开的昙花。 语气中带着些谴责意味,颇有些“你怎么站在那里还不过来”的不满。 陛下则是皱起眉头,语气生硬的喊他,简直让他梦回当年在东宫时,被比他大了两岁的陛下训的时候。 赵翎掐着掌心的手指缓缓松开。 口中细微难辨地“嗯”了一声,随后便向光源走去。 萧祁见一身寒意,还带着些许阴郁的赵翎走了过来,还想躬身行礼,口中的训斥马上就憋不住了。 他一抬脚就想往人身上踹。 紧密关注两人的谢青洛反应迅速,一把拉住自己哥哥,萧祁差半寸踹赵翎大腿上。 萧祁心里的火压不住,他先回头扶稳因为拉他踉跄了一步的谢青洛,把筷子塞人手里。 然后转身一拍桌子,对着赵翎就开训。 “赵如晦!你又在那顾影自怜,自怨自艾些什么?” “到了时辰不来用膳,站在那吹冷风?” “脑子里整天都想的什么东西?大晚上的站下边,你不嫌累朕还担心你吓着别人呢!” 萧祁越骂越气,中途又看了眼一言不发垂着头任他训的赵翎。 累了一天的火又窜上来,再想抬脚踹人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娇弱的弟弟还在一边,还是收敛了收敛。 谢青洛瞠目结舌地站在一边,他回来了好几个月,还真没见过自己哥哥生气的时候。 的确有点……吓人,他在一边听得都有些缩脖。 他又看看在狂风骤雨下显得“安如山”的赵翎,着实佩服起小赵侍卫来。 不愧是在东宫就跟着自己哥哥的人,心理素质可见一斑! 赵翎低头,老老实实的听训。 都怪自己,方才还想到之前被训的时候。 这不这就来了一顿,帮助他回忆了。 那会儿站在台阶下时的悲伤情绪,被萧祁骂的一扫而光,只剩下唯唯诺诺的低头挨骂。 赵翎自以为一言不发,做出一副认真听训,知错认错的样子,就可以让自己陛下少骂几句。 奈何萧祁反而觉得赵翎是在和他杠。 也不会服个软,道个歉,认个错。 说个“臣知道了,以后再不会了”就行的事,非得站在那跟个桩子一样。 萧祁被气得够呛。 赵翎这种这么犟的东西,从小到大都是他给人训一顿,然后第二天人就装作若无其事的翻篇了。 今天早晨他连训带鼓励的给人说一顿,还说出错来了,当天晚上就搞这一出。 真是把他当弟弟看的给惯坏了! 这破毛病,他早晚有一天得给他改回来。 谢青洛在一旁睁着眼,看了好一会戏,听得津津有味,觉得格外新奇,就全当下饭了。 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得拉架啊。 于是先安抚自己哥哥,再帮小赵侍卫说话。 终于,在谢青洛苦口婆心一番努力之后,三人终于安静地坐到了膳桌旁。 尽管永光帝看着赵翎还是冷哼了一声,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气氛还算是看得过眼。 谢青洛长舒一口气,殷勤的帮自己哥哥夹起菜来。 “哥哥,气大伤身,不要再生气了。” “来尝尝这个,这是御膳房今日新做的,我点的菜呢!哥哥一定喜欢。” 萧祁面色缓和了不少,摸摸谢青洛的脑袋,将菜夹起来送入口中。 还是这个弟弟懂事,不会整天气他。 把自己哥哥哄好了,谢青洛偷偷去看赵翎。 赵翎像往常一样,慢吞吞地吃着东西,只是这次垂着眼,像是被骂伤心了。 谢青洛饶有趣味地眨了眨眼。 同时手中下意识夹了赵翎夹过的一道菜,慢慢品尝。 方才哥哥叫赵大人什么? 赵如晦? 如晦,难道是赵翎的字吗? 之前倒是未听哥哥叫过。 谢青洛回忆以往看过的书籍,细细琢磨起赵翎的表字来。 晦,本义上是指每月的最后一天,可以引申为黑暗。 在他的印象里,最初这个字是出于《诗经·郑风·风雨》。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诗经》里,这句诗的原意是用来写一名女子对丈夫的思念。 但是随着社会的的发展,这句诗往往表现身逢乱世之时,人们往往会更加思念品德高尚的君子。 虽然这句话的意思是好的,但“晦”这个字,在这里却是黑暗的意思。 谢青洛皱皱眉。 但又忽地想起前一世,某朝有个着名的宰相,叫做杜如晦的,乃是股肱之臣,青史留名。 谢青洛顿时安心。 这个表字绝对可以的,百世流芳的宰相都是这个名字,那赵翎的这个表字绝对错不了。 恍惚间,谢青洛感觉赵翎看了自己一眼。 他迅速抬头,看见却还是赵翎慢吞吞吃饭的样子。 莫非是错觉? 谢青洛唇角漾出笑意,反而大大方方的对着赵如晦露出个明媚的笑来。 不过那笑也就一瞬间,转而他也收拢表情,自顾自和萧祁说起话来。 赵翎无甚反应,只是在晚膳快要结束的最后,也学着咧开嘴角,试图露一个笑出来。 奈何没成。 等到用完膳,萧祁细心地嘱咐谢青洛。 “今晚早些休息,明日要去国安寺,虽离皇宫不远,但也得些时辰。” “带的衣物也厚些,莫要受了风寒。” 谢青洛点头,认真的回应萧祁。 “哥哥也是,哥哥今日忙碌了一天,必然是很累的,也早些休息。” “好,那朕先回养心殿,你早些就寝,少看会子杂书。” 萧祁欣慰一笑,这才是贴心的弟弟啊,比又犟又硬的另一个不是强多了。 此时殿内就只剩下谢青洛和赵翎,呼晴和小宫女们都是守在殿外,未曾进去打扰。 此次却是赵翎先开口,他嗓音晦涩,许是今晚被训了一顿,也有些抹不开面子。 “今晚,谢谢小殿下了。” “……多谢小殿下帮臣求情。”没让臣挨上那一脚。 谢青洛摸摸鼻子。 “赵大人,这有什么的,不必言谢。” 看着赵翎不算开窍的样子,他却又点拨了一句。 “哥哥是真心为你好,把你当作亲人的,赵大人何必非要守着那礼节。” “必要时示弱一句,哥哥也能放下心来。” “赵大人也能与陛下的关系更亲近。” 第27章 我叫你一声哥哥,你可敢应? 赵翎听了这话稍稍愣住,一时间千万言语涌上心头,却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原来是这个道理吗? 似乎眼前的雾气逐渐散去,赵翎眸光变得清亮。 他出身世家,奈何未有亲缘的福分,家里一团乱状。 但却因祸得福,自小被陛下选中,带入东宫,表面说是伴读,实则他受自家陛下的照拂更多。 陛下比他大两岁。 却比他知事的不是一点半点,对他的教导也是尽善尽美。 直到赵翎堪堪能独当一面。 在赵翎心中,对陛下敬重多于畏惧。 但心底深处,把陛下当作自己顶天立地的长兄一事,他却从不敢说出来。 由于不想在心中的长兄面前丢面,也不想让长兄知道自己还是孩童心思。 因此赵翎遇事,更多的是自己扛。 幼时练武要强,身上的伤一层叠一层,半夜疼得睡不着,他也只是默默忍耐,未曾说出口。 直到陛下白日时发现,寻了药扔给他。 同时给他训了一顿,他这方面的毛病才改了三分。 今日白天受了训,表了忠心,晚上又情从景来,黯然神伤,自怨自艾,禁不住的毛病再犯。 又想自己扛,又胡思乱想,把自己想成不受关注的小可怜。 奈何被陛下一脚给心思全踹散了。 此时听了小殿下的话,赵翎才恍然大悟,才开始庆幸。 在他不敢想的时候,陛下已然成为了自己的长兄。 虽无长兄之名,却有长兄之责。 谢青洛看着面前赵翎的神色,心中顿时欣慰。 啊,又拯救一个迷途浪子……不对,是也没家的小可怜。 总算是给人说通了,也不枉费他的几句话。 他上去欣慰的拍拍赵翎的肩膀。 “赵大人,可是明白过来了?” “而且我很大方的,我不介意哥哥还有一个弟弟的。” 其实更不介意的是,你同我在一起,那你真的就得叫我哥叫哥了。 早晚的事。 反正到时候俩人喜欢的都是我,我压根不在乎啦。 谢青洛思绪乱七八糟的乱窜,面上却笑得灿烂,语气也甜得很。 赵翎才想明白,就看见自家小殿下略带些不怀好意的表情。 他有些茫然,但也真诚道谢。 谢青洛睫毛轻扇,逗弄人的坏心思再次占领高地。 他往前一步,托住赵翎行礼的胳膊。 手掌透过单薄的衣料,一瞬间就感受到热量传递到皮肉中。 谢青洛浅笑。 “赵大人,你既承认了我哥哥也是你的兄长,那按照年纪……” “是不是我也要叫大人一声……” “翎哥哥?” 声音清脆,还带了婉转的调调。 一抹微红瞬间爬满赵翎面颊,后颈都有些烧的发烫。 他艰难移开自己手臂上的手,声音都有些干涩,“小殿下……这于礼不合。” 谢青洛眉梢微挑,状若遗憾的退了半步,手也拿开,老实地放在身侧。 “好吧,赵大人不愿意,那便以后再叫吧。” 谢青洛转身往寝殿走去,轻快的背对着赵翎挥挥手。 “赵大人回去休息吧,明日还有事要做,不好误了时辰。” 直到谢青洛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赵翎才移开盯着人看的视线,也出了正殿,往侧殿走去。 …… 一夜好梦。 第二日,才到卯时,谢青洛便被呼晴轻声唤醒。 天色还未亮,稍稍有些暗沉。 谢青洛昨日睡得早,今日醒来的也算神清气爽,他伸了个懒腰,任凭宫女太监为他收拾。 今日去佛寺,听李公公的意思是说,阵仗不算小。 不过毕竟是天子出行,仪仗再重也不为过。 谢青洛慢悠悠地系好香囊,脑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些杂事。 香囊中是几星上好的海南水沉,千金难换。 谢青洛前十几年日子过的不算精致,对香气也无特殊的喜好。 但架不住掌事姑姑呼晴认真,一种香料一种香料的试,竟也试出了他最欢喜的一种来。 自此,云台宫里的沉香气也算是不断。 以沉香为底,配了别的香料的熏香也不停的往云台宫中送。 日常配的香囊,其中也夹着几星沉香,其他加入的香料既不会喧宾夺主,也让沉香的香气更加深远宁静。 谢青洛捏捏腰间的香囊,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看的《红楼梦》。 其中贾宝玉祭拜金钏时,也是用的腰间荷包的沉香。 感叹于自己强大的联想能力,谢青洛笑着摇摇头。 人家贾宝玉是去祭拜,你是去祈福,怎得如此联想? 不过,今日他精力充沛,脑子也活络,状态可谓是出奇的好。 这般看的话,今日的国安寺之行,应该是要有好事发生了。 之前也是这般,每次他觉得状态奇好时,必然有好事到来。 直到上了去国安寺的马车,谢青洛还是带着笑,看的萧祁忍不住问他,有何好事发生了? 谢青洛一笑。 “今日一出宫门,便见一只喜鹊掠过落到树枝上,冲我叫了三四声。” “喜鹊报喜,青洛怎能不喜呢?” 萧祁无奈,点点谢青洛的额头。 “原来是这样,朕还以为青洛捡到银子了呢,笑得这般甜。” “也许今日国安寺之喜,远胜意外之财之喜呢?” 谢青洛往萧祁身上一靠,愉悦道。 “要朕说,青洛还是快些再睡一会儿,今日起得早,别再没了精神。” 萧祁不想打击自己弟弟的积极性,只得委婉说道。 此去国安寺可是去求测青洛的命数,若是结果不好,又有何可喜? 萧祁看见红光满面,精力旺盛的谢青洛,摇摇头,还是选择任他去了。 结果不好便不好,都是天子的弟弟了,还能有何不虞? 不过,大不了硬生生扭转这命数。 他如今不也是在干这件事吗? 谢青洛一路子新奇的往窗外看,他还未曾到过京都郊外,因此对这条路好奇的很。 看了半天,最大的感触便是京城周边的官道修的就是好。 马车上一点也不晃,十分利于他扒窗子研究外边的景物。 赵翎骑着一匹骏马,就随在马车一侧。 眼神专注,身材挺拔,肩宽腰窄。 谢青洛看景都是先看两眼赵侍卫开开眼,再去看两侧的风景。 第28章 他乡遇故知:释时松 赵翎正骑着马,专心致志地警惕着周围。 却时不时感觉身后有目光盯他几眼,然后便心满意足的移开视线。 这视线倒莫名其妙的让赵翎感到紧张。 他轻咳几声,不自觉的腰背用力,尽力让自己显得更挺拔。 直到抵达了国安寺,赵翎下了马。 不知为何,这次的骑马骑得格外累。 谢青洛不知道赵翎的感受,到了国安寺,便欢脱的先一步下了马车。 马车上的萧祁挑挑眉,未曾真的在意什么。 却见才下马车的弟弟回头,面上带着笑,伸出胳膊接他。 萧祁给谢青洛面子,撑着他的胳膊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还十分应景的感叹一声。 “青洛懂事了啊。” 感叹完,转头就看到谢青洛眼睛里明亮的笑意。 萧祁禁不住摸摸心口,感觉到会心一击。 啊,自家这个弟弟就是体贴。 然后还瞅了一眼一旁恍若笔直的木头桩子的赵翎,嫌弃的一挥袖子,继续往前走了。 赵翎却只看见小殿下对他眨眨眼睛,示意他快点跟上。 那一双眸子恍若秋水,实在是好看得紧。 旁的某些人倒是没有关注。 萧祁一行人循着一溜长长的台阶往上走,国安寺建在半山腰,要走的路程倒也不是特别多。 谢青洛跟着赵翎站了几个月的桩,粗浅功夫也学了一些,身体素质好了不少。 因此也就走的轻松,还有功夫来观察四周。 如今入冬,花草树木都到了凋谢之时,只有松柏还翠绿。 只是其上也多了层灰尘一般,雾蒙蒙的发暗。 的确是没什么有意思的。 谢青洛百无聊赖的收回视线,专心走他的台阶。 天子出行,跟的人自然是不少的。 萧祁与谢青洛身前身后都是带刀的侍卫,各个优中选优,都是精壮的练家子。 照前世的小说,他们上山的这条路两侧,是不是都有护卫? 谢青洛细细琢磨了片刻,试图找出护卫藏身的地方。 不知是他眼拙,还是护卫藏得太好。 直到国安寺已经映入他的眼帘,谢青洛也未曾发现一个隐藏的护卫。 国安寺是朝廷供养的佛寺,因此建的恢弘大气,又有古朴清雅之风。 早有和尚在佛寺门口等候,见一行人上来,便躬身行礼。 领头的和尚是个面容俊秀的中年男子,一身海青长袍,袖子宽大,款式宽松。 身后右侧则是一个和谢青洛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和尚,眉眼间尚有青涩之意,但身上的稳重却不可忽略。 谢青洛身子往前探了探,那小和尚的脸被挡住了半边,他有些看不清。 此时萧祁与那俊秀的和尚寒暄完,便牵着谢青洛,抬步往寺中走。 到了正殿时,那小和尚的身影便已然消失不见了。 一旁的萧祁拿了炷香递给谢青洛,耐心嘱咐道。 “青洛,莫乱走,让赵翎跟好你。” “哥哥去与旧友叙叙旧。” 说着,他指指那面容俊秀的大和尚。 大和尚笑眯眯的,显得慈眉善目,对着谢青洛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念罢,又上前一步细细端详着谢青洛的相貌,转而语气熟稔的同萧祁说话。 “陛下的弟弟的确与陛下相像,是个极有福分的。” 萧祁的眉心闻言跳了跳,语气随意道。 “朕的弟弟,不和朕像和谁像。” 谢青洛看着那大和尚,乖巧上前问道。 “大师,您是国安寺的主持吗?” “小公子眼光真好,等会儿可要留下尝尝本寺的素斋,正是最可口的。” 大和尚哄小孩般,语气又轻又慢。 “大师,我可否再问一句,您方才身后那个与我年纪一般的小和尚,这会子去哪了?” 大和尚摇摇头。 “这我倒不知,他是智空大师前几个月收的弟子,极有慧根的孩子,因此寺里也不曾限制他。” 谢青洛真诚道谢,却只说自己看错了,看成了之前的一位故人。 等萧祁与那住持转身进了内殿,谢青洛手里的香已经烧了不少了。 他犹豫片刻,还是诚心的把香插进了香炉,跪下磕了几个头。 他一向不相信这些,过去参加科举时,虽然曾去拜佛祈求好运,但也自觉无什么实际作用。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那便来上一炷香吧。 谢青洛站起身来,对着身后的赵翎点了点头示意。 “赵大人,我们出去逛逛,这殿内的香火熏得人眼疼。” 国安寺原本就坐落在山上,寺中只有为数不多的僧人,因此环境非常安静。 在气氛沉肃安静的寺院里闲逛,谢青洛也乐的享受这份宁静。 耳畔有风声、树叶沙沙作响以及偶尔传来的沉闷钟声。 谢青洛还想找找那小和尚,便还注意着周围的人影。 只是到了庭院中的那一口井旁边时,谢青洛想低头往井中看。 赵翎正要去拦住谢青洛,谢青洛却轻挡住他的手,抬头说道。 “有人来了。” 谢青洛指指那边的月亮门。 月亮门一旁站的,显然就是谢青洛要找的小和尚。 这小和尚身着灰色僧袍,面容清秀,皮肤白皙,一颗小痣正正好长在鼻侧,眼神清澈而明亮。 走近了,小和尚对着谢青洛抿唇一笑,双手合十躬身道。 “谢施主,别来无恙。” “时松,别来无恙!” 谢青洛显然惊喜的很,他乡遇故知,可谓是“四大喜事”之一。 “你不是在肃州的佛光寺?怎会来到这?” 谢青洛的语气疑惑却不掩惊喜。 “哦对对,你被智空大师收作弟子了,方才主持还与我说了。” 释时松对于老友的反应点点头,报以温和一笑,随之解释道。 “我从肃州走时,在金榜上看到了谢施主中举的消息。” “记得谢施主上考场前,还来佛光寺寻过我,只是我当时有事,也未能见到谢施主。” 语气略带遗憾。 谢青洛大笑两声,活泼插话道:“哈哈,时松,想不到你我再次相见了吧?” “的确,没想到谢施主才是真的大富大贵之人。” 释时松与谢青洛彼此视线相对,即使是身为君子之交的他们,对于意外的相遇,也是开心的。 第29章 被断言天煞孤星 两人寻了空的厢房,坐在桌边细细交谈。 赵翎抱刀站在谢青洛身后,幽幽一双沉水黑眸,紧盯着对面的释时松。 释时松不觉,只是与谢青洛谈的开怀。 另一边,智空大师厢房内。 萧祁正与智空大师相对而坐,中间一方小桌,清茶苦涩,正好与厢房内平实朴素的装饰相和。 那当领路人的大和尚住持步履轻慢无声,退出厢房轻合上门。 厢房内只剩两人。 萧祁此时不似在谢青洛面前的那般和善,而是锋芒毕露,帝王的威严不曾遮掩丝毫。 智空却不卑不亢,甚至手极稳的将那冲好的茶送到萧祁面前。 萧祁轻嗤一声,未曾碰那杯茶。 “大师,不必做这些,先皇信你,朕未曾信。” 智空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陛下恕罪。” 萧祁眯眯眼,打量着闻名景朝的“大师”。 智空才到耳顺之年,但胡须,眉毛已然雪白,面皮却也不曾有皱纹,浑身带有慈悲之意。 若是只看相貌,倒是唬人得很。 让人觉得这位大师如神仙降世,必然心怀慈悲,值得信任。 但萧祁可是知道,这位大师绝对没有表面那般简单。 国安寺在几十年前,不过是个小寺,况且那时也不叫国安寺。 即使在京城的郊外,也是香火衰败,少有人来供奉。 但据下边人查探的消息说,智空就是那时候来的。 他来了之后,这小寺莫名就被扩成了大寺,京城的百姓都言此寺灵通。 不管是求子,求仕途,求姻缘,都灵验的很。 又有一士子的母亲,在士子上考场前来拜佛祈祷,原本水平不高的士子竟然一举中第。 自此,国安寺的名声更加响亮。 第二年,景朝大旱,土地干裂,眼看着种的粮食就要毁于一旦,国安寺的智空毅然决然举办仪式求雨。 万名百姓注视下,大雨倾盆而下。 百姓欢呼,朝廷也因此赐下牌匾,萧祁的皇爷爷,亲手写下“国安寺”赐予智空。 自此,国安寺由朝廷供养,奉为国寺。 奈何兴盛也只兴盛了几十年。 到了萧祁这里,由于萧祁宣称自己修道,国安寺的地位也算是一落千丈,远远不如以往了。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国安寺的影响在百姓中也可见一斑。 萧祁低头,看了眼平静如镜面的茶盅,心里想的是这老和尚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大师,关于青洛的命数,你可想说什么?” 智空面色平静。 “回陛下,小殿下命数坎坷,是‘天煞孤星’。” “陛下把他接到身边,必然有损国运,影响社稷,影响龙体。” 萧祁气急反笑。 ”我看大师才真是老糊涂了,十几年前在先皇面前乱说也就罢了,在朕面前,还是这番说辞。“ 智空不说了,闭上双眼,手中的佛珠不断转动着,眼底的心思被藏得严严实实。 萧祁看着智空那副不欲争辩的样子,实在觉得是好笑。 自己弟弟天潢贵胄,皇家血脉,还被称为是“天煞孤星”。 这般谬论,竟然还被自己父皇信了。 寻了道人来破解,把青洛改了姓,送出去让别人养了十几年。 那道人还一本正经告诉先皇。 “若是小殿下能在弱冠之前考中举人,那身上的煞气也算是能被文曲星压一压。” “加上改了姓,少了因果,到时陛下把他接回来,也是无甚大事了。 “但在及冠之前,只能由太子殿下看着,若是血亲太重,反而伤了社稷。” 作为帮谢青洛修改命数的交换,那道人便要求当时还是太子的萧祁修道,还说这也是为谢青洛的命数铺路。 想起那尖嘴猴腮,满嘴谎话的道人,还有面前慈眉善目,心思不正的和尚,萧祁便觉得心里狠的慌。 父皇英明了一辈子,竟然受了这种东西挑拨。 这些他幼时未曾知晓,还是把青洛接回来之后,命令亲卫为他查出来的。 却没想到一些东西越查越深,越查越细。 当纸张被送到萧祁手里时,萧祁被气的太阳穴疼,恨不得把这几人全都千刀万剐了。 他是向来不信这些的,却没成想自己亲弟弟却深受其害。 话不投机半句多。 萧祁又瞥了一眼对面的智空,还是那般装深沉的样子。 他伸手把那茶盅拿起,亲手送到智空手边。 手有些不稳,洒了几滴茶水在衣袖上。 萧祁站起身,意味深长道。 “大师可要保重身体。” 别在朕没查清的时候,就直接死在寺中,这多晦气。 萧祁恶劣的想。 他转身出了厢房的门,便有人替他解了外袍,滴上的茶水自有人去查有没有问题。 而厢房内,透过微开的门,智空缓慢睁眼。 盯着萧祁那年轻,权势滔天的背影,眼底的野心与恨意都要溢出来。 手中的佛珠顷刻间撒了满地。 智空起身,弯腰把佛珠一粒一粒的捡起。 佛经念了万遍,佛珠捻了多年,执念仍在,永远不会消散。 萧祁,那就且看你们萧家,与我宗政一家,究竟谁才是天下的主人。 佛珠在手中几乎要被捏碎,智空的癫狂也几乎要他头疼欲死。 若说这边是刀光剑影,谢青洛与自己的好友,智空新收的弟子,释时松,则是风平浪静,甚至相谈甚欢。 二人无话不谈,谈书法,谈丹青,谈闲书。 甚至谢青洛还拿上一世听说过的一些道理与释时松来了一场小小的辩论。 谢青洛当过现代人,思维自然是更加开放,对于启发释时松自然是有一定作用。 桌上的茶有小和尚续了一壶又一壶,两人说的还是口干舌燥,未能尽兴。 原本不是那么浓烈的朋友情意,似乎也在短暂分别之后,于他乡相见之时变得更加厚重。 不知不觉间,谢青洛与释时松谈起了历朝历代的发展。 谢青洛是正儿八经参加过科举的,自然是言之有物。 释时松也是在佛光寺当作住持来养大的,不说佛经,学的旁的东西也是不少。 释时松叹气。 “各朝各代,无不都毁于末代天子的骄奢淫逸,暴行暴虐。” 谢青洛赞同。 “的确如此,只看前朝的皇帝宗政明玮,便可知其皇帝做不下去的缘由了。” 第30章 民间流言,将军周子奕 谢青洛话音刚落,却忽地有人大摇大摆,肆无忌惮地推门而入。 赵翎立刻警觉,猛地抬头。 目光锐利如剑,手中的长刀一瞬间出鞘了三寸。 却在看清来人之后,顿时收敛了自身的戾气,刀也被重新插回刀鞘之中。 推门而入的,正是萧祁,和国安寺那位样貌俊秀的住持。 只见萧祁走在前方,住持在一侧领路。 “青洛,在这干什么?” 谢青洛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到是自己哥哥,顿时惊喜,一下站起来握住萧祁的手,给萧祁介绍起释时松来。 “哥哥,这是我在肃州佛光寺的朋友,没想到他也在前几月被智空大师收成了弟子。” “因此我们才能在这里相见,时松还说准备来京城时,看见了我在肃州的中举的金榜呢!” 此时释时松行礼,萧祁轻飘飘瞥了他一眼,挥手让他平身。 这事奇怪,这人也不对劲。 能看见青洛中举的金榜,说明是这小和尚从肃州动身的时间,是在青洛到了京城的前后。 青洛那时候才被张庭仪从肃州接回来。 而智空,竟在那时候也收了个肃州的弟子。 莫非,前几个月,智空此人亲自去了一趟肃州? 萧祁和谢青洛温和的说着话,心底想的却越来越复杂。 智空这边,可是一直有人盯着。 但若是智空凭空离开京城几日,消息竟没有报到他这里…… 那他手下的人,倒真是不干净了。 萧祁心思千回百转,面上却还是带着笑,哄着自己弟弟。 他欣慰的拍拍谢青洛的肩膀,嘴上说着莫要贪玩,别忘了等会要去尝尝素斋。 实则却暗暗给赵翎递了眼神。 赵翎会意,便垂首应下。 谢青洛自然是注意到了自己哥哥和赵翎的异常,但此时不合时宜,也只能敛下心思。 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想法,只剩下面上的浅笑。 萧祁和住持出了厢房,那住持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萧祁。 “看来咱们陛下,日子过得也不舒心啊,什么都得操心。” 萧祁放下那平日的礼仪,白了眼那住持,“朕日子若是过的舒心,还用你在这当住持?” 程炎以,也就是这国安寺的住持,闻言笑了出来。 “那确实是,陛下给的命令,臣必然是要完成的。” 萧祁却皱皱眉头,看着这会子已经没有那么慈眉善目的,而是混不吝的老友,叮嘱道。 “智空可能又在搞幺蛾子,你好好给朕看着点。” 程炎以笑眯眯的点头,正色道。 “前几个月智空称病,接近一个月未露面,我特地给陛下递了消息,陛下可收到了?” “未曾。” 萧祁抬头看看坐镇宝殿的金光大佛,早有预料般的回道。 程炎以摇摇头,轻叹了口气。 “果然,臣早觉得其中有猫腻,便派了多路人马,跟着好几辆不同的马车。 “最终发现智空去了肃州,下边的人便也跟去肃州探查了一番。” “在这国安寺,智空周围的人密不透风,渗不进去,但在肃州,臣还是有漏洞可找的。” “在肃州的几日,智空深居简出。” “只在伪装后去了趟佛光寺的后山……” 程炎以说到这停下了。 看了眼萧祁,故意吊了吊自家陛下的胃口。 萧祁等了片刻,却等不到下文,便知道老友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一巴掌拍在程炎以肩膀上,威胁性的捏捏老友的肩膀,“继续说。” 程炎以自知把戏耍不成了,只好叹了口气又继续说下去。 “下边的人想尽办法,却混不进去,最后只能回来报信。” “之后的事,陛下就知道了,智空在肃州收了个弟子,便是那个释时松。” “和小殿下相谈甚欢的那个。” 萧祁瞅了眼平摊双手,做出无奈状的程炎以,装若生气地轻骂了一句。 “这都查不清后山是什么,那朕要你有什么用。” 程炎以顿时瞪大眼睛,嬉皮笑脸道,“陛下,臣冤枉啊!” 萧祁把手收回来,回头看了看智空住处的方向,心底却越来越沉。 肃州可是西北边境,与西戎接近的很。 虽说这几年老实的很,但他可是知道,西戎人都野心勃勃,早就垂涎物产丰富的景朝。 当年前朝覆灭,不仅有末代皇帝昏庸无能,也有西戎作乱的缘故。 据说当时前朝名将周子奕,带兵讨伐西戎,却被当时的皇帝宗政明玮一道圣旨逼回。 泣血撤离时,却被西戎包围,被困落子山。 最终大军拼杀一月后,与西戎大军同归于尽。 民间传言,周子奕意识到无望后心灰意冷,便在落子山留下一批刀剑盔甲,希望有人能物尽其用。 而落子山,正好与佛光寺后山相邻。 程炎以又凑上来。 “陛下,莫要忧心太多,即使民间传言是真的,过了几十年,刀剑也早已腐朽不能用了。” 萧祁点点头,这个道理他知道,但该忧心的,还是会忧心。 况且因为有此传言,景朝建立初期就派人探查过,结果一无所获。 但此事还是在民间传的愈发邪乎。 还有人装神弄鬼,说落子山有周将军的鬼魂,时常外出扰人,害的百姓民不聊生。 当地的主官见传言愈演愈烈,便出手制止。 同时又在落子山附近建立了佛光寺,流言这才平息下来。 “本以为是天下太平,奈何是内忧外患啊。” 萧祁感叹一声,景朝表面看繁荣无比,实则内里早就被多年蛀虫钻了空子。 外边还有东西虎视眈眈,的确让人发愁。 程炎以此时却忽地退后几步,跪下请罪。 “陛下,臣当时为了不打草惊蛇,便自作主张,未曾传信给陛下,险些误了陛下的大事。” 程炎以没了方才的肆意。 言语神色认真的,行礼的动作完全能看出曾经是个教养极好的世家子。 萧祁没有伸手扶人,只是定定的盯着地上的程以炎。 气氛一下子就凝住了。 程炎以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也一直维持着那个伏地的姿势。 时间似乎都在帝王的威严下停住了。 直到程炎以的双臂都开始发抖时,萧祁才平淡开口。 “起来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程炎以嗓音发颤。 “是,臣谢陛下恕罪。” 第31章 谢青洛妙手猜真相 国安寺中沉闷的钟声响起,是到了午时放斋饭的时候了。 释时松先行和谢青洛告辞。 “谢施主,午斋的时辰到了,小僧要去斋堂与同修们用斋了。” 等到释时松出了厢房,谢青洛戳戳一旁的赵翎。 “赵大人,我们也去尝尝这的素斋吧,那大和尚不是说这的素斋正是好吃的嘛。” “是,陛下嘱咐了,让臣带您去五观堂用膳。” 谢青洛点头,却又挑眉问道,“赵大人时常来这里?似乎对这寺内很熟悉的样子。” “以往跟在陛下身边来过。” 谢青洛又问,“哥哥时常来这里祈福?” 赵翎摇头,压根没有防备的回答。 “并不曾常来,只是陛下与寺庙的住持相熟,有时来叙旧罢了。” 谢青洛此时却随意扫了一眼赵翎,含笑的神情却不变。 “这住持是何人?倒与我哥哥成了好友。” 赵翎看着小殿下含笑的双唇,微微一怔,片刻后回神,也没有直视谢青洛清亮的眼睛。 “回小殿下,臣不知。” 谢青洛不置可否,见赵翎估计是不会说实话,便转身往前走了。 今日见的人有点多,免不得引起了谢青洛的心思。 释时松和自己在京城相见,回京城的时间也和自己相近,这莫名的,就有些太巧了。 还有那个大和尚,国安寺的住持,人看着也是蹊跷。 一双手好看的很,一看便知不是干过粗活的,礼仪姿态也是极其自然清俊。 若是留了头发,换了僧袍,说是大家族里教出来的贵公子都有人信。 谢青洛回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赵翎,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实在是郁闷的很。 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啊,什么也不和我说。 他能考上举人,说明这个智商也是可圈可点的,自然不是什么事都看不出来。 而且有前世看的那么多小说的经验,谢青洛但凡动动脑子,也不能完全相信自己是不小心流落民间的。 皇后的次子,能莫名其妙流落民间,简直比前世的假少爷真少爷的小说还离谱。 谢青洛沉思,判断这件事后边必然是有隐情。 但是以目前的境况,谢青洛还真的推断不出来一点。 目前就是风平浪静,国泰民安,没有任何露出端倪的事情发生。 不是说风平浪静不好,就是害怕平静的只有表面,而底下则是暗潮汹涌,蕴含着巨大的危险。 谢青洛想到这,着实憋屈的很。 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缺少了什么,他缺少了一条稳定的信息来源渠道啊。 作为曾经的现代人,最应该熟知信息的重要性,奈何如今自己哥哥下狠心瞒着自己,把自己给护的好好的。 也的确是喜爱自己,但某种程度也确实限制了自己的自由。 谢青洛双手使劲一拍,发出清脆的响声,使得一旁的赵翎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自己真是好日子过多了! 自己还操心起来了,让你再去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那样苦读,你就老实了! 谢青洛默默叹气。 自己有些上进了,想独立了,不太符合原先想当咸鱼的心理啊。 罢了,躺平是躺平,活命是活命,自己的命,自己还是上点心吧。 看着自己小殿下一会叹气,一会坚毅,一会矛盾的神色,赵翎有些不理解。 但还是极其尊重的跟在小殿下身后,识相的没有开口。 国安寺的素斋的确好吃,豆腐都能做出来肉的口感来,素面也做得筋道。 那大和尚当时介绍一桌的素斋时,谢青洛敏锐的注意到,大和尚那原本干净的海青袍子下摆有了褶子,带了灰尘。 袖口处也多了几折抚不平的褶皱。 谢青洛敛着眉,不露声色的伸手捻了捻程炎以身上宽大海青袍子的衣料。 程炎以未曾发觉。 他的动作也被膳桌挡住,未曾被萧祁和赵翎看见。 这袍子用的是普通布料。 但捻着发软,像是里侧有一层旁的细绸,捻起来才会是这般手感。 前几日他研究纺织时,自然是连布料也一同研究了的,因此他才能摸出来布料的不同。 若只是这种普通布料,质地会发硬,褶皱也不容易留存。 但若只是表面一层,布料内侧是细绸,留下褶皱,便容易的很了。 这般褶皱,也只有大动作可以导致了,莫非是跪下了? 谢青洛眼底带着玩味的笑。 在景朝,僧人默认为红尘之外,便不用向世俗的天子下跪。 即使是这种朝廷供养的寺庙,里边的和尚也自诩清贵,被特许不必向皇帝跪下行礼,只需行合十礼便可。 那这住持,据自己的推测,却不是这样啊。 看似想得复杂,实则也只是一瞬,谢青洛便推断了个差不多。 莫非,这和尚是哥哥埋在这里的探子? 但这有什么必要埋探子? 一个寺庙罢了,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人还在这里? 但这也太互相矛盾了,若是这大和尚是监视那人的,哥哥与这住持老友的关系却是人尽皆知的。 那要监视的那人必然会防着这大和尚啊。 那原先是个世家子,还和哥哥玩的好的人选…… 谢青洛思考一会儿,发现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一瞬间能想到的想法太多,过载处理不了。 此时程炎以正好介绍完素斋,谢青洛直接出击。 “这位大师,青洛见您多次,却未曾知道您的法号,此次可有幸知道?” 程炎以一怔,却沉静笑道,“小殿下客气了,小僧称不上什么大师。” “小僧法号道离,小殿下只管叫便是了。” 谢青洛却微微一笑,毫不客气。 “那道离师父,不知您可方便说原来在俗世的名字?” 程炎以微笑,语气温润。 “自然是可以,只不过既成了出家人,俗世的名字也成了过眼云烟,也没几分意义了。” 谢青洛点头赞同。 “道离师父说的对,既成了出家人,确实应该潜心修行,不再过问红尘才对。” 谢青洛嫣然一笑,话却未停。 “所以道离师父的俗名可与火有关?” 程炎以一愣。 感情说了半天你都没听进去啊,都说了没意义了,你还问。 小殿下,你和你哥相比,有些不太礼貌了。 不对,一样的不礼貌,怪不得是亲兄弟。 第32章 一个平a换大招 程炎以咬咬牙,面上的温和笑容简直要维持不下去,但看着萧祁护犊子的眼神,程炎以只得老实回答。 “小殿下聪慧,小僧的俗名的确有一炎字。” 谢青洛顿时喜形于色,仿若幼童猜对了字谜欢喜一般。 “果然,我只听闻师父的法名有一离字,才由此猜测。” 说罢,他冲萧祁悠然一笑,也不再问其他,便自顾自用起素斋来。 萧祁看完了这场戏,眸子陡地亮了亮,却也未再言语。 等上了回皇宫的马车,程炎以送过来素糕点。 随后肃然站立,神态沉静道。 “望陛下回程路上安好。” “小殿下亦然。” 拉车的骏马打了个响鼻,马车在山路上缓缓行驶起来,马蹄声轻快,马车也稳得很。 谢青洛拨着帘子,脑袋往外探,直到远送他们的道离在视线里消失。 萧祁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家弟弟,旋即把手搭在了谢青洛肩膀上。 谢青洛一僵,下一秒却被萧祁拉到自己身边。 “怎么,躲朕干什么?” 萧祁面色平静,慢条斯理的说。 谢青洛少见的真心虚。 他嗫嚅了几句,声音却实在小的可怜。 萧祁一个字也没听清,但也没去追究,只是照着自己的路子去问。 语气很平常,没带呵斥的意味。 “青洛,你在害怕朕吗?” “害怕朕会追究你去问程炎以的事吗?” 谢青洛一愣,却又马上反应过来,程炎以就是那个大和尚,法号叫道离的住持。 他睫毛眨呀眨,水光潋滟的圆钝眼睛略带躲闪的意味。 萧祁手却轻覆在他的净白后颈,没使劲,只是虚虚抚着。 “想知道程炎以的身份,为什么不来问哥哥?” 萧祁步步紧逼,言语上没有放过谢青洛一分。 “知道那个释时松来京城的时间巧合,为什么还要与他交谈那么长时间?” 谢青洛深吸气,试图让被皇权压得喘不过来气的自己冷静下来。 好在,读书时的养气功夫还发挥了作用,谢青洛发颤的手渐渐稳住。 他组织好语言,一点一点的回答萧祁的问题。 “时松……是我在肃州年年见面的好友,我与他许久未见,忍不住便聊的久了些……” “况且,赵大人在我身后……” “道离师父,我只觉的他的衣物不对……未曾确定……” 萧祁手往下移,抚抚谢青洛的背。 再一遍问道。 “察觉到不对,为什么不来找朕?” 谢青洛试图解释,却哑口无言。 这问题不简单得很啊,他得避嫌啊。 自己哥哥是皇帝,他难道就直接去问萧祁,那个道离,是不是哥哥安插的人? 他要是这么问了,他是想干什么? 萧祁却一眼猜中了他的心思。 “你害怕哥哥会猜忌你。” 笃定无比,甚至没给谢青洛回旋的余地。 萧祁轻笑出声,此时皇家的傲慢才在他淋漓尽致的体现出来。 “青洛,你觉得你有什么筹码,让朕猜忌你?” “你没有人手,没有金银,没有兵马。” “你靠什么,就靠身上和朕流的一样的血吗?” 萧祁轻嗤一声。 谢青洛听到这番话,心中轰然一声,整个人愣住。 他被萧祁这番话吓得面色全无。 原先红润的面颊变得苍白,莹润的指尖因为紧紧拽住萧祁的衣襟,血液逆流变得灰白。 萧祁却转眼又恢复了那个宠爱着他的好兄长。 他抚摸着谢青洛的头发。 “青洛,你知道吗,从你被送到肃州,你的一举一动,就都人写成信,不远千里送到朕手上。” “朕那时候才十岁,却要关注着一个远在肃州的弟弟。” 谢青洛嘴唇发颤。 为何他会被送到肃州? 原来他的感觉都是对的,当真的确有隐情。 萧祁叹口气,不容置疑的握住谢青洛的手腕。 “若是哥哥真的猜忌你,何必把你接回来,不如当场杀了。” “朕的亲卫处理这种事娴熟的很,把你找地方一扔,谁也发现不了。” 谢青洛小口小口吸着气,又怕又疑地盯着萧祁。 萧祁自然的拍拍谢青洛的手。 “此时父皇母后都已仙逝,谁又能制止朕?” “其他大臣也压根不知道你的存在,谁能上书骂朕兄弟相残?” 谢青洛听着听着,近乎要崩溃了。 他当时在斋堂,直接开口问道离,只是要试探试探萧祁的心思。 奈何一个平a搞了个大招,自己的血条被打的几乎要看不见了。 谢青洛咬咬牙,直接大逆不道,眼疾手快地捂住萧祁的嘴。 不要让他说这些诛心之语了,再听自己要崩溃了。 自己这种对旁人不真诚,喜欢揣测他人心思,质疑别人对自己情意的人,让他听这种话,不正是诛心吗? 萧祁没追究他的以下犯上,眉眼间却还多了几丝笑意。 他示意谢青洛松手。 谢青洛手一抖,只得乖乖的拿下来背在了身后。 “现在知道哥哥多在意你了吧?” 萧祁哼笑几声,毫不在意地替谢青洛擦去额头上的汗。 “还想算计哥哥呢?” “在斋堂拿程炎以来试探哥哥,真以为哥哥看不出来?” 谢青洛试图辩解几句,却又无力地垂下头。 “行了,知道咱们青洛受委屈了,抬起头来。” “哥哥送你点东西。” 萧祁手痒地捏捏谢青洛地净白脸颊,逼迫谢青洛不得不抬起头。 他把一个古拙的玉蝶递给谢青洛,并极其贴心的给谢青洛系到腰带上。 “喏,哥哥送你点人用。” “想查什么就查什么,不用再上报给我。” “争取早日努力,让朕能猜忌猜忌你。” 萧祁面上风轻云淡的说,实则已然憋不住笑了。 谢青洛一只手握住那蝶佩,眼睛泪汪汪的抬头,正感动的很,想对萧祁煽情一番。 然后看见萧祁眉眼间含的笑,谢青洛眼里的泪似乎一下子就淌不出来了。 好过分,先给个巴掌再给个甜枣,简直让他啥也不能说出来。 谢青洛憋了好一会儿,才蔫蔫发言。 “那我们就扯平了。” “好吧,青洛开心就好。” 萧祁自然知道谢青洛说的是什么。 咳咳。 当时第一面见自己弟弟,就把人迷晕了,也确实是不太合适。 第33章 骗骗兄弟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萧祁点点谢青洛腰间的蝶佩,给谢青洛解释道。 “哥哥把亲卫给了你一股,青洛让他们去杀人,调查事情,想干什么都行。” “青洛想知道什么,就让他们去查什么。” “他们只认人,玉令也只是个象征,丢了也无事。” 谢青洛捏着腰间的蝶佩,尖尖的小脸上表情似笑似哭。 他抽抽鼻子,一只手握住萧祁的手。 “哥哥,我好感动。” 萧祁哑然失笑,他轻声嘱咐,“青洛,莫要装模作样。” 谢青洛执拗的解释。 “我没有,我对哥哥是真心的。” 萧祁懒得拆穿自己弟弟,仗着自己宠爱他,就压着线去试探他,哪个真心的这么干? 啧,混账东西。 还是小时候受的苦多了,连自己哥哥都不信了。 萧祁摸摸胸口,竟莫名的酸涩后悔起来。 就应该把那胡编的智空一剑杀了,然后把那推波助澜的谢氏祖母关在佛堂,不悟了佛法不能出来。 奈何中间牵扯的事太多了,暗处肯定还有旁的虎视眈眈的人,不能轻易打草惊蛇。 否则这条线一断,再寻旁的线,顺藤摸瓜,就不算容易了。 萧祁轻叹了口气,下边的臣子都以为他位子坐得稳,百姓也都觉得日子舒坦,奈何自己却已然感受到了背地里的风起云涌。 哪怕出一点差错,景朝面对的,就是万劫不复。 谢青洛看着他的面色,凑上去安慰萧祁。 萧祁只是平静的看着谢青洛,语气是少见的郑重。 “青洛,快快长吧,哥哥等着你为景朝分忧。” 谢青洛窝进萧祁怀里,毅然点点头。 回到皇宫后,谢青洛正对着窗户,看着窗外越加萧瑟的风景沉思。 天色很蓝,那种很晴朗很淡的蓝,但阳光却很薄,洒到地上只是浅浅一层。 谢青洛轻轻吁了口气,原来真的已进初冬了。 云台宫内的太监宫女都静悄悄的,不知道一向活泼的小公子怎么了,竟然莫名伤感起来。 赵翎看见了谢青洛腰间的蝶佩,却是已然猜到了七八成。 殿外有声音传来,谢青洛从软榻起身。 视线透过窗户,看见有几名着单薄衣袍,走路轻慢的几名男子。 面孔都很陌生,谢青洛未曾见过这几人。 领头的是萧祁身边的另一个御前侍卫,姓郑的一名大人。 郑大人谢青洛倒是认识,时常在萧祁身后看见他。 谢青洛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赵翎,不知郑大人来此何事。 赵翎猜测道,“许是陛下派他来,给殿下送人的。” 说着,还委婉的指了指谢青洛腰间的蝶佩。 谢青洛恍然大悟,感叹于自己哥哥的做事效率。 说送人给他用,当天就送来了,不愧是每天批奏折批到半夜的明君。 掌事宫女呼晴步履轻盈的走近谢青洛,轻声细语询问道。 “御前的郑大人来了,小公子要见吗?” 谢青洛点头。 “见,给郑大人上茶。” 进来的郑侍卫推辞一番,还是坐下了。 他对立在谢青洛身边的赵翎挤挤眼,权当打招呼了,随后便指着身后的几人解释。 “小殿下,陛下让臣为您带这几个人来。” 谢青洛狐疑的摸摸下巴,先看看他身后的几个人,又打量打量自己腰间的蝶佩。 然后视线又转移到郑大人面上,郑大人立刻坐直,极其肯定的点点头。 眼中都是对自家小殿下“终于长大了,能指使人”的鼓励和欣慰。 身后的赵翎看着两人演默剧,实在忍不住闭了闭眼,稍微往后退了半步。 谢青洛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眼中全是不解。 “郑大人,只有这几人吗?” 不是,陛下,你给我块成色这么好的玉佩,让我感动这么一番,然后给我能用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啊?” 郑大人连连挥手,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谢青洛理解错了。 “不是不是!” “是臣没说明白,这是您的亲卫中的统领,您有什么事吩咐这几人就好了。” 谢青洛这才松了口气。 自己哥哥果然还没小气到那个地步,既然都有统领了,那给的人估计不少。 郑侍卫见谢青洛明白了,笑眯眯的站起身来便要告辞。 谢青洛拽拽一旁赵翎的衣摆,清亮的眸子中带着丝笑意。 赵翎了然,便往外送之前一同共事的同僚。 郑侍卫本性是个混不吝的,一出了殿门,就和赵翎勾肩搭背起来。 “如晦,最近怎么样?在这干事干的如何?咱们小殿下性子好,你在小殿下面前做事不也轻松的很?” “小殿下通情达理。” 赵翎嗓子眼紧了紧,肃然回答道。 郑侍卫啧啧两声,重重拍拍赵翎的肩膀。 “行了,都是兄弟,我还不知道你吗?” “觉得小殿下好就多夸两句呗,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你这官职都升了半品,占了不少便宜,还不好好讨小殿下的欢喜,就弄这木头桩子的样子,早晚小殿下给你换了。” “……” 赵翎沉默住了。 郑侍卫挑挑眉,忽的笑出声来。 “不行的话,咱俩换换,我可是想来伺候咱通情达理的小殿下。” “我这从小混在京城里,好玩的都地方都窜过一遍,我可是觉得我跟小殿下绝对能玩到一块。” 说着,又拍拍赵翎,意味深长,不怀好意的笑道。 “骗骗兄弟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赵翎笑了,反过来揽住郑侍卫的肩膀。 “子璋,我会告诉陛下,你不想跟着陛下了。” “……” 这次轮到原先笑得嘻嘻的郑子璋沉默了。 片刻,他怒起愤骂。 “赵如晦!你这一肚子坏水,早晚给你自己淹喽!” 赵翎后背发凉,本来以为是被骂的。 结果一回头,看见自家小殿下远远的扒着窗户看自己和郑子璋。 郑子璋见他动了,也顺着他的视线去看,然后三人远远的面面相觑。 三人都僵住了。 谢青洛没想到,只是偷看一眼,就被发现了。 他有点尴尬。 殿外的两人也有点尴尬,尽管离得远,但是也不确定小殿下是不是将他们两人的动作言语尽收眼底。 三人对视片刻,都极其默契的转了头,各干各的去了。 第34章 有了根本养不起的亲卫 郑子璋和赵翎拉拉扯扯的出了云台宫,主要是郑子璋拉,赵翎推。 殿内的谢青洛回到软榻边上坐好。 对面正站了那几个给他用的人,谢青洛有意立立威,但忍不住的乐。 最后眉角眼梢皆是笑意,喜滋滋的和那几个人说话。 “你们分别叫什么?” 那打头的是个穿黑衣的,身形高大,面容锐利,沉默寡言。 这非常符合谢青洛对亲卫的刻板印象。 对于亲卫这种部队,谢青洛觉得他们的任务除了保护人,还有一个就是下黑手。 所以穿黑衣极其合适。 正自己想着乱七八糟的,那穿黑衣的人上前一步,跪下行礼。 他身后的人也齐刷刷跪下,动作轻的让人连衣物摩擦的声音都听不见。 “小殿下,属下没有名字。” “如今成了殿下的亲卫,请殿下赐名。” 谢青洛惊讶,马上挥手让人站起来,却又笑道。 “好,那我一定要给你们起个好听的。” “谢殿下。” 谢青洛正敲着小桌,合算给人起什么名字。 下一秒,却一眼看到了立在旁边等待他吩咐的呼晴。 他眼睛一亮,向几人征求意见。 “正巧,我身边的人名有两个来自《苏幕遮》,你们也从中取怎么样?” 下边的首领颔首。 “谨遵殿下吩咐。” 谢青洛立刻下了软榻,在几人之间打量。 到了后方一名低着头,身量和他差不多的少年面前,谢青洛皱眉。 “你是女子?” 那少年似乎正精力集中着,被谢青洛一吓,猛地跪在了地上,声音还发着颤。 “回殿下,是……” 另几人就要求情,却见谢青洛眉目顿时舒卷,伸手把人强硬的拉了起来。 “那这太好了,我正想着这第一个名字给谁好呢。” “你既是女子,定然喜欢这个名字。” “就叫沉香怎么样?” 谢青洛顺手解下腰间的荷包,塞给沉香。 “别害怕,这荷包里正是几星沉香,你拿着玩就是。” 说罢,谢青洛又给其他几个人指了名字。 那个首领,就叫初阳。 另外一个有点娃娃脸的,就叫清圆。 还有一个相貌清秀,却容易让人忘了其长什么样子的,谢青洛顺手拈了词中的地名,叫做长安。 谢青洛挥手,先一步制止了要下跪谢恩的几人。 然后瞥了一眼在一旁“口观鼻,鼻观心”的呼晴,让她先下去了。 谢青洛饶有趣味的又坐回软榻上。 “陛下说你们什么都能干?可是真的?” “是,小殿下尽管吩咐。” 谢青洛嘴角一勾,把玩着腰间的蝶佩。 “那你们先帮我查几个人。” “我宫内的呼晴,我在肃州谢家时身边的书童风荷,还有国安寺的住持道离。” 谢青洛露出个明丽的笑来。 “去查吧,陛下的人不会阻拦你们,若有旁的势力阻拦,小心行事。” “是。” 谢青洛喝了半口已经微凉的茶,却又忽然好奇。 “你们组织……我的亲卫里,有多少人?” 此次却是沉香开口,声音略带沙哑,但已然平静了许多。 “回殿下,共有二百八十四人。” 谢青洛惊讶,有这么多? 沉香继续解释。 “其中有一百八十的亲兵,明探,暗探,刺客……共一百零四人。” “这只是最核心的人数,其余不计。” 谢青洛轻嘶一口气。 这倒不是他没见识,只是感叹于这手笔太大了。 以他对古代生产力的理解,养一个人都算费事的了。 这自己哥哥养了这么多,花钱花的真是比往河里扔银子还快。 皇帝这职业,是真赚钱啊。 谢青洛捂住胸口,艰难的问出一个问题。 “你们的花费,由谁供给?” 沉香道。 “回殿下,会有陛下那边的人送来。” 谢青洛松了一口气,那就行了。 那他既然不用出钱,他就放心大胆的用了。 谢青洛无事安排了,正想要送人走,目光却落在几人单薄的衣衫上。 难道自己哥哥还克扣人的工资了? 这都入了冬,还穿这么薄。 他迟疑片刻,轻唤了声呼晴。 给呼晴轻声吩咐了几句话,他才让呼晴带着人出去。 内务府那边应该有厚些的成衣,给他们找件合身的不是问题。 毕竟是自己的下属了,管他这种行为是不是收揽人心呢。 谢青洛乐陶陶的倒在软软的抱枕上,乐滋滋的想着。 赵翎送完了昔日的同僚,正好进殿过来。 谢青洛伸手。 “赵大人,拉我一把好不好,我起不来了。” 赵翎没有理由拒绝这种小小的命令,只好走到小殿下面前,欲弯腰把谢青洛拉扶起来。 结果谢青洛的手恰好握住赵翎。 赵翎的手大,谢青洛手骨节还尚未长开,因此比赵翎的手小了一圈,搭在赵翎掌心正好。 谢青洛用力握住,借力坐了起来。 “谢谢赵大人了。” “赵大人和郑大人叙旧的怎么样?” 谢青洛随意的踢掉鞋子,盘腿坐好,笑盈盈的问道。 赵翎被那只还未松开的手拉到一旁坐下,随后那只手才极其自然的松开他。 赵翎若无其事的把手收回,摇摇头。 “小殿下,臣与郑大人只是几日不见,未曾有什么旧可叙。” “啊……” 谢青洛失望的点头,却又悠然的开口。 “我以为赵大人与郑大人这般亲密无间,必然是见面了很开心。” “赵大人来我身边做事,会不会影响与之前的同僚情谊?” 赵翎听这话听得莫名焦躁。 他出言试图解释,抬眸却看见了谢青洛眼中那一抹狡黠。 赵翎沉思片刻,却是欺身而上。 谢青洛双眼顿时睁大,想往后退,方才那只手却被赵翎抓住,动弹不得。 赵翎认真的声音传到他耳中。 “殿下,臣当时说心甘情愿,不是假话。” “那些只是同僚罢了,比不得小殿下。” 赵翎黑沉的眼盯着谢青洛。 按照他梦里经历的事的话,面对小殿下,动作强硬一些的话,会比较好处理一些事情。 谢青洛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表面上说几句话逗逗人还能架得住,但一动真格的,其实就先怂了。 他别扭的想挣脱被束缚的手腕,却不得其法。 只好面对赵翎胡乱的点点头,糊弄道。 “嗯嗯,我知道了,赵大人最是忠心的。” 第35章 不能人道的是谁? 下一秒赵翎才松开手中细瘦的手腕,往后退了退,又站直了。 “小殿下,莫要开臣的玩笑。” 谢青洛躲闪着那视线,腰间的蝶佩碰在小桌上,发出泠泠的响声。 他紧紧抓住那晃动的玉佩,去偷偷打量赵翎的神色,却见赵翎已然恢复了以往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 谢青洛暗自懊悔。 以后可不能这么招惹人了,自己又打不过他,要是真给人招惹过头了,被打一顿怎么办? 赵翎站在那,低低的敛着目光。 掌心里还留着方才触摸到的那抹温润细腻,激的赵翎掌心发烫。 二人心有灵犀,只在片刻后又恢复了以往的相处模式。 …… 从国安寺回来,又过了半月余,萧祁在上朝时,便慢条斯理的宣布了谢青洛的身份。 说,这是先帝和先皇后流落在民间的亲子,也是他的嫡亲弟弟。 尽管有头铁耿直的御史大臣质疑此事的真实。 上言说,先皇的血脉,先皇后的嫡次子,血脉高贵,怎么可能流落民间。 但其他的大臣,一想到皇家里向来都有些讳莫如深的腌臜事,也就无人敢站出来跟这说了。 毕竟以往每个朝代,都有些不能说的皇家秘辛。 况且,消息灵通的臣子早就知道了皇帝找回了个亲弟弟一事。 譬如孔家,家里的子弟孔靖,甚至在陛下的默许下,都与那找回来的小殿下搭上线了。 因此,其他大臣倒是没有质疑的。 那出头的御史未被罚什么。 只是另一个,立刻就接着萧祁的话说的钱郎中钱芳明,却直接被下了牢狱。 萧祁气急。 而且这对于那大臣来说,也不是欲加之罪。 当时从国安寺回来,萧祁立刻派下边人去查国安寺的智空。 看他是如何瞒住众多眼线,凭空出了寺时,却是查到了是一大臣的家眷乘了软轿,将人带出来的。 紧接着再顺藤摸瓜去查。 这家眷,竟然正是钱芳明的夫人。 之后又发现,钱芳明也极其信奉智空,往国安寺捐了不少钱,这几年还陆陆续续的,向智空递出去不少有关朝堂的消息。 尽管消息无关紧要,但的的确确是递了出去。 萧祁怒喝。 “下了狱再给朕细细的查,我倒要看看,你除了朕,还效忠着谁!” 钱芳明伏在下方,早已经吓得浑身颤抖,不省人事。 其他大臣噤若寒蝉,无一人敢站出求情。 陛下前两年刚上任时,大刀阔斧,手段狠辣,这只安息一年余,就让他们差点忘了皇帝的性情。 如今对钱家直接出手,绝对也是有了什么把柄。 况且,陛下说的那句话,也值得深思。 满朝大臣各有心思,都琢磨起陛下这句话来。 只是几方人马半夜回去,吓得彻夜不睡,爬起来烧毁证据的,也不在少数。 萧祁生完了气,挥挥手安排礼部拟个王爷封号上来。 “多拟几个便是,让朕的弟弟好好挑挑。” “封王的典礼等到来年春日里,钦天监也寻个好日子。” “王府暂时就不必搬了,等到及冠再说。” 几条吩咐下去,下边臣子立刻听命,纷纷记在了心里。 之后又是老生常谈,臣子们纷纷进言,让陛下早日立后,留下子嗣才是大事。 萧祁此次未甩手直接退朝,却是沉吟片刻。 言说此事先不议,等到谢青洛及冠之后再做打算。 下边的大臣简直就是热泪盈眶了。 就陛下这个不重欲的样子,他们或多或少都以为陛下有不能人道之症了。 当年陛下登基前便未有太子妃。 他们都以为陛下是专心政事,甚至上书夸赞。 但萧祁登基后,马上宣称自己信道,不立后也不选妃。 下边的大臣听的发慌,毅然决然地搜罗了各种方子和珍稀药材,就呼呼往陛下那里送。 那几日萧祁都快被烦死了。 批一个奏折是问“陛下安好?臣有专门寻求的好药,献给陛下。” 再批一个是,“陛下,莫要太过忙碌,忘了自己的身体,臣知道一个好大夫,可为陛下带入宫内给陛下请安。” 再批一个,还是这些话,萧祁看的眼前一黑。 最后气的给上言的大臣,一人赐了一个美妾。 大臣们还喜滋滋的,陛下这是感动了啊,心里有自己啊。 结果过了几日,萧祁就在朝堂上痛诉这些沉迷美色,忘了政事的大臣。 之后果断出手,扣了每个大臣的半年俸禄。 大臣们老实了,再也不往养心殿送东西了。 下朝后,云台宫里。 谢青洛正听着面无表情的赵翎,把萧祁不立后这件事说的有起有伏。 笑得他眼睛都眯成了月牙,话都说不出来,只余爽朗的笑声。 “哥哥,你……哈哈哈……” 坐在一旁的萧祁面色铁青,看着赵翎气的咬牙切齿,但看自己弟弟笑成这样又不能去制止。 赵翎面色不显,其实嘴角早就上扬,也要笑出声来。 萧祁过去点点谢青洛的额头。 “小没良心的,要不是怕你回来被欺负,哥哥能不立后?” 谢青洛“啊”了一声,立刻不笑了。 他摇摇萧祁的手,方才笑出来的泪还未擦干,语气却认真的很。 “那哥哥你现在立后吧,我不会被欺负的。” 萧祁轻哼一声,“等到你及冠吧,也不差这几年。” 下一刻,萧祁坏心思一转,却问谢青洛,“青洛,你可知赵大人为何不娶妻?” 谢青洛的注意力被转移,视线却是犹犹豫豫的转到赵翎身上。 他沉思片刻,然后视线往下移,口中语气试探。 “难道,难道……?” “赵大人……才是……?” 谢青洛越往后说语气愈来愈小心翼翼,生怕触到赵翎的伤心事。 萧祁毫无形象的靠在一旁,笑得“哈哈”的,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这才是真舒坦了。 谢青洛想,若是赵翎有这毛病,那他的心上人换一换倒也无所谓。 或者他来主导也行。 只是,没想到…… 谢青洛还未想完,赵翎面色就已然变得比方才的萧祁还黑。 他肃然开口,义正言辞,还着急的很。 “小殿下,绝无此事!” “臣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自当养气修身,清心寡欲!” 第36章 你再说一遍,到底谁是断袖? 谢青洛眨眨眼,姑且信了。 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那赵大人,一直就没有心上人吗?” 赵翎迟疑踌躇了一秒,还是答道,“未曾有过。” 谢青洛暗道一声果然。 放下心的同时却又有些失望。 他看一眼萧祁,心想自己的问题合不合适问出来,他要是问赵翎有没有断袖之意,会不会把自己暴露了啊? 谢青洛目光游移不定,还是没有问出这句话。 景朝近年来越发繁荣,民风开放,因此对于这种同性之间的情意看的包容的很。 富庶的南方甚至早就出现了“契兄弟”的形式,甚至京城也较为盛行。 契兄在契弟家会被当作“女婿”来看待,而契兄在契弟的生活开销,娶妻生子等方面会给予帮助。 而女子之间的情意则是更被包容的,尤其是在皇宫内,两个相恋搭伙,一起过日子的宫女,是被宫廷默许的。 谢青洛最初在书上看到这些时,目瞪口呆。 他实在是未曾想过,古代竟然比他待的现代还开放。 但是他不是很确定,萧祁是否能接受,自己的弟弟是个有龙阳之癖的。 毕竟照他的理解,皇家对于子嗣都是极其看重的。 虽然之后一定要告诉萧祁,这样才不能祸害了别家的女子。 但是何时说,怎么说,还是非常值得考虑的。 他正决定此时不说。 却未曾想,笑得乐不可支的萧祁却先开了口。 萧祁开玩笑的打趣谢青洛。 “当日我看青洛你与赵翎靠的那般近,朕竟觉得如晦是有断袖之癖。” “奈何观看一番,才觉得自己是多想了。” 谢青洛听到这话心猛地一紧,顿时有种被拆穿的心虚。 赵翎的回忆却骤然回到那天,那股小殿下身上细腻的沉香气,似乎又扑了满身。 他抿抿唇,正要转头避开陛下的视线,却正好与小殿下的目光相撞。 萧祁说罢,不管别人死活的自顾自地笑起来。 却见自己弟弟和赵翎对视一眼,有些面面相觑的意味。 萧祁嘴角顿时平了,不笑了。 他觉得有些不对。 永光帝的视线移到谢青洛身上,谢青洛此时硬扯着嘴角,僵硬的笑了笑,表示对自己哥哥的尊重。 永光帝又看赵翎,赵翎低下了头。 谢青洛看着面前这一幕,缓缓打出一个“?”。 不是啊,赵如晦同学,咱俩不是还没什么吗? 啥也没发生呢,我哥看你你低啥头啊? 我心虚也就罢了,你心虚什么? 莫非,我魅力太大,你也对我情根深种? 谢青洛这想法才从脑子划过去,却突然意识到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哥还盯着他呢! 他尽力抚平面皮上的心虚,眼睛清亮的笑了两声。 “哥哥,你绝对是想多了,赵大人怎么会是断袖呢?” 萧祁怀疑的盯着谢青洛,问了句让谢青洛想闭眼的话。 “是吗?青洛怎么知道的?” 这次轮到谢青洛两眼一黑,他怎么知道的? 他也不知道啊,他胡编的啊。 谢青洛只能踟蹰两句,解释道是自己猜测的。 “赵大人那般风姿,怎像是断袖呢?” 赵翎在一旁终于开口,急急忙忙救场,语气却认真。 “臣未曾有过心悦之人,因此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心悦女子,还是……男子。” 萧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也是这般道理。 谢青洛才松了口气,奈何萧祁又直直看向他,目光如电骤然间让他定住了。 “那青洛呢?青洛喜欢女子还是男子?” 谢青洛:“……?” 片刻,他艰难地开口。 “我与赵大人一样,也未曾确定。” 萧祁似乎早有预料的点点头,淡定至极。 很好,一个两个都不知道是吧,没事,朕知道。 朕还想娶个温柔大方,知书达理的好皇后呢。 马上,朕就通知礼部,给朕先寻着皇后的人选,要不再跟你们两个不确定的呆在一块,朕也要不确定了。 萧祁淡定的一笑,也未曾训斥两人,只是步履稳健的出了殿门。 李有德跟在陛下身后,看着陛下从未有过的恍惚,竟也觉得有些恍若隔世。 谢青洛和赵翎悄咪咪的跟在萧祁身后,两个人都不敢再开口说话。 生怕自家陛下先回头给自己来一脚。 难兄难弟相视,却又默契的转过头,力求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萧祁盯着天空中的白云盯了一会儿,果断回头,一手拎一个。 一个捏住后颈,一个握住肩膀。 他警告两人。 “你们两个,最好是少搞点幺蛾子。” “最好,是说着玩的。” 语气带着威胁。 谢青洛禁不住缩了缩脖,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萧祁自认为开明,自己弟弟是个断袖,是就是呗,反正传宗接代的事有自己。 赵翎是个断袖,是就是呗…… 是什么是,哪来的这么巧的事,偏偏和他最亲近的两个人都是断袖。 这两个人还貌似关系好得很。 赵翎在这紧急情况下还微微侧头,看向同样被挟制的小殿下。 小殿下面颊白净,此时略带了些着急的微红,睫毛从侧面看又浓又密,忽闪起来像蝴蝶的翅膀。 五官都俊朗清秀得很,下颌线条流畅,骨相完美的不可思议。 腮边若隐若现的小酒窝,若是笑起来,也必然是小小的,明亮的湖泊。 身后的萧祁却没这个闲心看自己弟弟,他气的咬咬牙,一人给了一脚,让俩人滚进殿去准备用午膳。 谢青洛尴尬的揉揉被踹的地方,倒是不疼。 萧祁一直知道他身子弱,自然是有分寸,没使多少力的。 奈何他第一次被教训,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进殿时正好与赵翎撞到一起。 赵翎往侧边一站,让小殿下先行。 谢青洛摸摸鼻子,对小赵侍卫露出个天真,略带歉意的笑来。 未曾想他二人让来让去,反倒让萧祁一挥袖子,重重“哼”了一声,看都没看两人一眼,就夹在二人之间进了殿。 略显凝滞的气氛蔓延开来。 二人默契的再次当作没发生,一前一后走进殿用膳去了。 第37章 太平无事的底下是万丈深渊 皇宫,藏书阁。 阁外寒风凛冽,呼啸而过。 的确是入冬许久,天气愈发寒冷。 距离永光四年结束,到新一年的元旦还有一月余。 藏书阁内的小厅地下铺着地龙,烧得暖和,室内温度恍若阳春三月,温暖宜人。 即使只穿着薄衫,也不会感到丝毫寒冷。 正在其中读书的谢青洛面色红润,额上都出了一层薄汗,眉头微微蹙起,眼神专注,显然是读的入神。 手边的甜茶已然见底。 不等片刻,却自有识趣的小宫女送来一盏不冷不热,正好入口的新茶。 赵翎端正坐在一旁,脊背挺得笔直,神态严肃认真,同样细细品读着手中的书。 看那封面,倒是本游记,是前朝一武将在朝廷里不受重视,毅然辞官,之后游遍大江南北专门记录的。 屋外那般情形,在这暖呼呼的书阁内读书品茶,也着实是件美事。 然而不过一会儿,美好安静的气氛却被打破了。 谢青洛合上读了大半的书,轻轻闭眼叹了口气。 前几日钦天监递来消息,说是夜观天象,推断今年的冬日可能格外难熬,甚至可能出现雪灾。 谢青洛回忆着他那一星半点的现代气象知识,想起今年的夏天也是炎热,有种说法是当年的夏天越热,冬天越冷。 这一想,扰的谢青洛也免不得信了八成。 自从得了消息,他便莫名的发愁。 心想自己即使有现代的知识,知道的比别人多,但好似也干不了什么有用的事,对于百姓也没有帮助到什么。 谢青洛此时痛恨自己,上辈子怎么不多学点东西,怎么不多看点科普,多看点基建小说。 这才真的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谢青洛又叹了口气,闷闷的趴到了桌上。 赵翎在小殿下第一次叹气的时候,就已经把目光移过去了。 第二次再听到谢青洛叹气时,赵翎诧异,便把书放下,有些疑惑的盯着自家小殿下。 这几日谢青洛总是莫名叹气,却也不说什么。 赵翎纳闷得很,以小殿下的身份,有何要叹气的? 谢青洛恹恹的看了眼赵翎,面前可能到来的寒冬才是大事,情情爱爱的心思早就抛之脑后了。 如今唯一让他上心的,也就是这场寒冬不会真的冻死人吧? 他有气无力的撑起身子,靠到椅背上,思来想去还是对赵翎招招手。 “赵大人,前几日钦天监说的准不准啊,今年会不会真的是个寒冬,再发生雪灾啊?” 赵翎恍然大悟,原来小殿下一直愁的是这个。 他的目光柔和了不少,禁不住也轻声细语起来。 “小殿下,您想太多了,钦天监每年都这么说,但未曾每次都是灵验的。” “况且今年风调雨顺,百姓的收成也好,即使是真有了雪灾,各地的粮食储备也足够。” 听了这话,谢青洛整个人都精神了,他紧紧盯着赵翎,“果真?” 赵翎忍不住勾勾嘴角,“回小殿下, 是真的。” 谢青洛立刻松了口气,随后愤愤道:“那要钦天监干什么?算的也不准,不就是随口乱说吗?” 害得他担心好几天,想法子想的发愁。 赵翎眼底带着笑意。 “的确是这样,但若是报上来,让各地早做好准备,也是好事。” 谢青洛喝了口手边的甜茶,很快平静下来。 “说的也是,不管是否真假,早有准备是最好的。” 那这样的话,自己的研究也要快些提上进程。 自己上一世经历过现代技术的方便快捷,自然是怀念的很。 若是能把一些东西研究回来,不说自己能青史留名,只是对于百姓,对于景朝,便有极大的好处。 他自认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又在科举考试中浸润多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念也早已刻进骨子里。 自己如今又是受百姓供养,衣食住行无一不精。 他若是不为景朝的百姓做些贡献,怕是半夜都要从梦中惊醒,睡不踏实。 只是以自己一人之力,想搞个工业革命必然是不现实的了。 也只能从其他方面出发,好好想想了。 哥哥说的那句“等他为景朝分忧”,他仍记在心底。 景朝历经三代,自己哥哥在位后再发展个几十年,必定是国泰民安,四海升平的地步,在史书里记个“永光盛世”都不为过。 但是,若景朝真如表面上显示的那般太平,哥哥何必露出那般忧心的模样? 谢青洛想起了许多,自己莫名被送到肃州将养背后的隐情,哥哥在国安寺安插的探子程炎以,明显就是往将军之才养大的赵翎…… 似乎背后正有一盘大棋,黑白棋子网成细密的陷阱。 就等着景朝的统治者行差踏错一步,便瞬间收网,让整个景朝的统治顷刻间崩溃。 想到这,谢青洛又蔫了,自己的半吊子水平能搞出什么来还不一定。 真是,上一辈子怎么就不多学一点? 孔靖前几日告诉他,“蒸汽机”这东西,他实在是参悟不透,未曾有什么进展。 这倒是在谢青洛的意料之中,以他描述的那个粗糙劲,还有如今物理,数学的发展,还有材料学的缺失,更别说还没有蒸汽机中极其重要的橡胶了。 若是孔靖真的就根据他的描述,把蒸汽机凭空手搓了出来,谢青洛必然得对孔子贞佩服的五体投地,顶礼膜拜。 赵翎看着自家小殿下神色不断变换。 从精神焕发的样子又变的蔫蔫的,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想出言安慰,却不知谢青洛愁在何处。 谢青洛此时却抬眼,眸子清澈灵动,轻声问道。 “赵大人对于农桑也有所了解吗?” 能脱口而出今年的年景如何,知道百姓的收成,绝对是做过功课的。 赵翎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却还是诚实回答。 “臣在城外有几个庄子,庄子里的管家向臣禀报今年秋收的收成时,提到今年风调雨顺,年景胜于往昔。” 谢青洛了然,怪不得知道的这般清楚。 赵翎又说。 “臣的管家也顺带去各地行商,回来时告诉臣,今年各地均未发生大的灾情,因此百姓的收成也高。” 第38章 情难自禁的亲吻 谢青洛这次才真的放下心来,有粮食就好,有粮食对于突发灾害的应对能力就强了很多。 即使是今岁冬日真的极寒,出现雪灾,对百姓也只是难熬了些,不会伤亡过大。 寒冷可以通过挖地窖等保暖措施解决,而没有粮食,百姓得不到足够的食物来维持生命,产生热量,才是冻死的主要原因。 谢青洛读的那么多书里,记载的因为寒冷造成的惨案无数。 “人畜冻死万计”、“冻饿死者甚众”、“民多冻死,鸟兽入室呼食”…… 每一个,都让谢青洛觉得触目惊心,不敢再看。 谢青洛庆幸于今年的年景,却又深切意识到,提高生产力,才是目前最紧要的事。 在其位,谋其政,读的这么多年四书五经,也应该有这个觉悟。 谢青洛深以为然。 古代是农业社会,那边应该从农业相关的技术开始发展,自己妄想一步登天,搞出蒸汽机,直接工业革命,确实是痴人说梦。 谢青洛轻轻嘶了一声。 此时,他才真真知道了自己的想法错在了哪里。 谢青洛在一旁暗自后悔破防,却不知自己的神态动作全被赵翎收入眼底。 赵翎一向冷峻的眉眼柔和下来,带着不自知的笑意。 眼神明晃晃的,就盯着自家小殿下。 谢青洛自己想通了,余光又扫到赵翎这般模样,烦闷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他微微挑眉,露出个明艳的笑来。 然后抓准时机,缓缓凑到赵翎面前。 赵翎恍惚间,就见自家小殿下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到了自己眼前,自己手边的书被移开。 下一刻,谢青洛另一只细长净白的手就不知有意无意的,搭在了赵翎手上。 赵翎的手是浅浅的小麦色,两只手握在一起,正相合宜。 耳边的声音清越,动听。 赵翎却听出一抹蛊惑的意味。 “赵翎,你在看着我想什么?” 之前萧祁对谢青洛的训斥,谢青洛在收敛几天后便又抛之脑后了。 哎呀,感情嘛,这种东西,是控制不住的啦。 谢青洛这么安慰自己。 于是抓住机会,大胆调戏,趁着自己哥哥还没把赵翎调离自己身边,珍惜时间。 见赵翎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谢青洛莞尔一笑。 他只是伸手,轻轻盖住了赵翎的双眼。 赵翎有些茫然,未曾反抗。 只感觉嗅到的香气更重,之后,一片柔软印在了他的唇上。 温柔却又短暂。 一触即离。 挡住视线的手被放下来,赵翎跟发了高烧一样,脑子晕乎乎的。 面前的小殿下抿唇一笑,略有些羞涩,面颊两旁带着红晕,言语却大大方方的。 “赵大人,情难自禁,抱歉啦。” 谢青洛调戏完了人,也占了便宜,转头便要走。 结果被赵翎下意识拉住。 谢青洛装作疑惑,回头眉眼弯弯的问道。 “赵大人,还有别的事?” 赵翎抿唇,努力了几次才说出来。 “小殿下,若是别人……您还会……情难自禁吗?” 谢青洛心底爽得要死,面上却还作着那副平常的样子。 “也许呢,也说不定,毕竟要看缘分。” “若是有缘无分,有分无缘,即使情难自禁,也只是玩玩罢了。” 谢青洛眉目舒展,言语也是随意至极。 似乎方才与赵翎的一吻,真的只是他兴致所至,顺意而为罢了。 赵翎微怔,拽着谢青洛的手也不自觉松了劲。 原来,是这般吗? 若今日情难自禁的人不是他,小殿下也能当玩乐一般,与那人唇齿相依吗? 谢青洛打量着自家侍卫的神色,愉快的哼了两声。 后退了两步,心中默数着“三,二,……” 一还未数出来,就被赵翎伸长胳膊拽了回去,被人环在了怀里。 然后一只有力的手擒住下巴,动作很轻,那手上的薄茧却还是磨得谢青洛发疼。 谢青洛皱眉,象征性的挣扎了挣扎,试图挣脱那个怀抱。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谢青洛反而和赵翎贴的更近了。 赵翎呼吸发烫。 全打在了谢青洛耳侧,唬得自家小殿下耳根发红。 在如此暖和的小厅里,赵翎的嗓音本就干涩,此时更是被烧上来得一股火烧得发哑。 “小殿下恕罪,臣也情难自禁……” 谢青洛极其期待的闭上了眼,想看看赵翎能做到什么地步。 然后就感觉,唇瓣上落下很轻很轻的一吻。 轻到什么地步? 要是让谢青洛形容的话,就像是一朵花瓣,缓缓地飘到了水面,连涟漪都未曾引起的那种轻。 是那种极其纯情,极其纯真的亲吻。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睁眼。 结果就见赵翎面色通红,睫毛还颤着,却是着急与他撇清关系一样,急忙松开他。 往后退了几步,提着桌边的长刀,就往小厅外急急忙忙的走。 谢青洛被沉默住了,甚至来不及回味这一吻。 哥们,你…… 我…… 不是,赵如晦,你就这个胆子? 给你机会你都不中用啊。 谢青洛摸摸有些发烫的脸,沉默的坐回了原位,把有些凉了的甜茶一饮而尽。 这还需要他怎么撩? 他都主动去亲人了,连带着一番刺激,奈何小赵大人太正人君子了,就把那一吻还回来完事。 实在是……让谢青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谢青洛又想沉下心思去翻翻书,起码把这本书看完。 结果翻了几页,自以为认真看了,却连讲的什么内容都不知道。 谢青洛咬咬牙,把书合上一摔。 很好,很好,赵翎你真是好样的。 他站起身往厅外走,他倒是要看看赵翎在外边干什么。 谢青洛走的急,连一旁的斗篷都未曾及得披上。 才从小厅绕出去,随手拨开毛皮帘子,就见赵翎立在门外吹风。 吹风的赵翎是没事。 他倒是迎面被灌了一口冷风,吹的谢青洛打了个激灵。 赵翎见他掀开帘子面色突变。 马上转身,把谢青洛推进厅内,帘子也合上,不再让冷风吹进来。 “小殿下,您出来怎么不披斗篷?” 谢青洛被风吹了那一下,顿时就感觉浑身的热气都散了。 第39章 突如其来的头疼 赵翎皱着眉头,把一旁暖着的玄狐斗篷披到谢青洛身上来,又细心的给谢青洛系好领口的带子。 手却不经意间划过了谢青洛的颈间的皮肉。 赵翎轻轻缩手,只当未曾碰过。 斗篷长至脚踝,把谢青洛整个人都包了起来。 柔软光亮的玄狐皮毛,温顺的环在谢青洛脖颈,被寒风吹的煞白的面颊被映的红润了几分。 赵翎身上的衣物由于在外边待久了,也寒的发凉,他却没顾上自己。 谢青洛黑白分明的眼睛还带着凉气,此时却亮晶晶的盯着替他整理斗篷的赵翎。 赵翎欲去一旁给自家小殿下拿手炉暖暖,却被谢青洛伸手挡住。 赵翎低低的埋着头,方才替谢青洛整理斗篷的故作镇静荡然无存。 谢青洛分明冷得很,面色还有些苍白,但眉梢的笑意却更胜往昔。 他启唇轻笑,声音压得很低,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叫了赵翎的表字。 “如晦,不必拿手炉了。” “我见如晦在外边站了这般久,手还是温热的,怎么不能替我暖暖呢?” 赵翎脑中轰然一声,简直要维持不住表面的冷静。 谢青洛没有管他是什么反应,只是自顾自的与赵翎十指相扣。 他眼中带着无奈的神色,不顾赵翎身上冰凉的织物,靠进赵翎怀里,叹咏般念道:“阿羽哥哥,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赵翎一听到这话,就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了似的,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只觉得自己太阳穴旁的青筋猛地暴起,剧烈的跳动让他感到一阵钻心的疼。 这股疼痛如潮水般迅速蔓延开来,席卷了他整个头部,赵翎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快要承受这种疼痛,快要炸开一般。 眼前的世界也变得模糊不清,天旋地转。 只有方才谢青洛方才的一句“阿羽哥哥”,与梦境中的孩童那一声声的叫喊重合在一起。 “阿羽哥哥!”…… 赵翎回忆间,顷刻疼得满身是汗,浑身微微的发抖。 他眼前一片虚浮,硬撑着身体坐到了一旁椅子上。 谢青洛直觉得面前的人有些不对,呼吸粗重了不少,似乎是是因为疼痛,冷汗都出了一身。 他想松开相握的手,去细细查看赵翎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被赵翎有力的小臂抱起。 下一秒,他被迫坐到了赵翎的大腿上。 赵翎从身后环住他,他被摁得死死地,不能动弹,两只手被赵翎牢牢的包在手心里。 赵翎靠在他耳后轻言,疼得话都有些说不清。 但幻觉般,谢青洛还能从那话语中听出几抹笑意。 “小殿下……别动……臣给你暖暖手。” 谢青洛担心得很,此时还哪顾得上暖不暖手,却被赵翎束缚住,完全挣脱不开。 赵翎疼得喘着粗气,还硬撑着劲去哄谢青洛。 “小殿下……让臣抱一会儿。” 谢青洛眼神错愕,试图回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翎却慢慢的把头埋在了他的颈窝。 “赵翎!?你……先放开我。了!” “我去给你找太医!” “不……不必……” 赵翎却把谢青洛抱得更紧,丝毫不松手,不知为何,直觉告诉他找太医没用。 感到赵翎身体在发抖,谢青洛也禁不住安静下来,任由赵翎抱着。 只是心底的惊讶却止不住。 这次他能确定,赵翎就是幼时在肃州陪了他半年还多的赵羽。 但是为何,会出现这种事? 谢青洛想起那个埋藏在如今景朝太平盛世下的阴谋,禁不住将两件事联系起来。 若赵翎真的是当时去陪他的人,那么下命令的人,也只能是当时的太子,如今的永光帝。 他的亲哥哥,萧祁。 但哥哥为何没与自己提起这件事? 赵翎也未曾提起过? 谢青洛想的有些心慌。 好,慢慢想,别急,谢青洛深呼吸,试图冷静下来,但却被身后赵翎的轻颤扰的心忧。 他微微侧脸,贴住赵翎的面颊,手也与赵翎相握的更紧。 才想开口叫“阿羽哥哥”安慰赵翎,却又突然意识到就是因为他这般叫了,赵翎才如此这样的。 谢青洛只能轻唤着“如晦”,与赵翎贴的愈发紧密,来让赵翎安心些,也减轻些疼痛。。 他深吸口气,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想。 按时间线来看,自己在六岁时,在肃州遇到赵翎,赵翎当时应该是十四岁左右。 他们二人相处了半年多,离别时却是八月十五,肃州的中秋灯会之时。 赵翎那时与他离别的匆促,只是远远的隔着护城河,与他挥手而别。 当时谢青洛本以为是短暂分离,奈何却是经此一别,再未与赵翎没见过。 谢青洛细心回忆,只记起灯火跳跃的河灯,与淌的缓慢的河水辉映。 那时……赵翎的面孔却似乎有些焦急……有什么紧急的事要做一般。 想到这一点,谢青洛微怔。 他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是否可信。 这般分离的场面,他在这十年中他咀嚼了多次。 每次回想分离,都是对自己的凌迟。 因此,他不知道这般记忆是不是经过自己大脑的编造,补全,是不是自己强行找了个理由,让自己接受分离的事实。 这般的话,这个记忆便是不可信的。 罢了,之后去询问一下自己哥哥吧,谢青洛轻叹了口气。 谢青洛手臂有些发麻,他轻轻挣扎了一下,这次手却轻而易举地抽了出来。 他转头回抱住疼的有些恍惚的赵翎,轻轻抚摸着赵翎的头发,试图让他的疼痛缓解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两刻还是半个时辰,阁外的寒风停息了,赵翎的疼痛也逐渐减弱。 赵翎发现,若是他执意的去回忆,太阳穴便又会隐隐作痛,他只得逼自己停下,把注意力放到其他地方。 怀里的谢青洛一直蹙着眉,很担忧的关注着赵翎。 当他感到身后的人呼吸逐渐平静,便知道赵翎已经好了。 他只得轻声询问,生怕声音再惊扰了赵翎。 “赵大人,赵大人,你如何了?” 赵翎回过神来,紧忙把人松开。 谢青洛站到地面,面上的担忧却还是藏不住,他弯腰凑上前,细细观察赵翎的神色。 第40章 你想通了什么? “……无事了。” 时间仿佛凝固一般,良久之后,两人依旧相对而视,默默无语。 还是赵翎率先打破了这份沉寂。 那双幽深如潭水般的眼眸收敛起来,将所有情绪深深掩藏眼底。 他才想要朝地面跪下请罪,却被谢青洛眼疾手快地一把压回到了椅子上。 谢青洛面色严肃,语气强硬,“你别乱动,先坐好。” 话毕,谢青洛又满脸焦急之色,连声追问。 “你方才是怎么了?现在好受些了吗?还有什么难受的地方?” 面对这一连串的关切,赵翎不禁抿了抿因为疼痛,而变得苍白的唇,然后逐一认真回答起问题来。 “臣方才是头疼,现在已经好了,没有不舒服了。” 谢青洛仍是半信半疑,“当真?” 他的手心濡湿,方才窝在赵翎怀中,身上又披着毛茸茸的斗篷,自然是热的够呛。 此刻顾不上什么礼仪,只得拿手背测测赵翎额头的温度。 摸到是一手冰冷的汗意,呼出口气,却又忍不住的揪心。 赵翎从小习武,受过的伤绝对不计其数,能把他疼成这样,得是何种程度的疼痛。 疼了一番的赵翎没想到这一茬,只是说话一下子就利落了不少。 脑子清醒了不少,也想通了不少东西。 “殿下不必再忧心,臣真的是没事了。” “倒是小殿下,方才吹了风,现在可有些难受?当心受了风寒。” 谁也不提方才的亲吻,拥抱,和那一瞬间的心动。 两人之间好似默契的回避,让谢青洛略有些痛苦的心绪被触动,他施力掐着指尖,让丝丝的疼痛换回等量的理智。 用力闭了闭眼,最终还是把杂乱的情绪压了下去。 “我没事,只是赵大人这般急症,还是要抓紧寻太医看看,莫要讳疾忌医,以免误了大事。” 赵翎虚弱的勾唇笑笑,附和道:“小殿下说的是。” 他靠在椅背上,还有些艰难样子的朝谢青洛伸手,语气却突然一转,变了称呼。 “青洛以后出了暖阁,也莫要不穿斗篷了。” 谢青洛听着那般柔和多情的声音,双眼却是慢慢的睁大,甚至未曾注意到突然变化的称呼。 手不知道被谁控制了,莫名的就搭到了赵翎掌心。 赵翎扶着谢青洛的手,慢慢的站了起来。 他垂眸浅笑。 “我手上无力,青洛可以帮我拿一下斗篷吗?” 谢青洛仿佛被蛊惑了。 见赵翎平常那副冷峻面孔,变成了如今可怜的模样,他急忙点头,到一旁拿了织锦云纹斗篷给赵翎披上。 给赵翎殷勤的系好衣带之后,谢青洛突然直白发问。 “赵大人,你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 赵翎眉眼间清雅的笑一滞,尔后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的确是不再疼痛难忍了,但还是有些虚弱无力。” 谢青洛心下了然,确实,如此剧烈疼痛过后,确实会四肢无力的。 于是谢青洛略加思索,最终,还是伸手扶住了比自己高出许多的赵翎。 两人缓缓走出小厅,谢青洛才要叫人来帮忙时,赵翎却往谢青洛身上一靠,柔弱道。 “殿下,莫要声张。” 谢青洛闻言,顿时明悟。 对,这种事情岂能轻易露出线索? 要是让别有心人打探到了,必然会造成不好的结果。 于是他只得自己扶稳赵翎,一步一步顺着宫道,往云台宫走去。 谢青洛感觉自己扶起人来毫不费力,内心还有些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的锻炼有了效果。 殊不知,从身后看,分明就是赵翎揽着他,替他挡着寒风。 到了云台宫,看到这一幕的宫人还相互对了个眼神,他们小殿下和赵侍卫之间的关系就是好。 赵侍卫性情这般冰冷的人,果然就被小太阳一样的小殿下给融化了。 不信你看,这赵侍卫替小殿下暖着手,挡着寒风的样子不就是证明吗? 宫人们唇角的笑意都要压不住,再彼此对个眼神就能笑出声来。 进了云台宫的正殿,谢青洛才把赵翎松开,任他坐到软榻上。 “赵大人,我马上喊太医,你先歇歇。” 赵翎点头。 小殿下吹了风,虽然得风寒的可能性小,但是找太医过来看看还是更放心些。 那第一次给谢青洛把脉的白胡子太医,早就被萧祁给换了,换了个中年沉稳的太医。 这太医姓齐,家里在民间世代行医,医治了疑难杂症无数。 先皇闻其家族名声,便招了齐家最有天资的小儿进宫,赐了官身,成为了御医。 到如今,原先的小儿已成了最是妙手回春的“神医妙手”。 齐太医给谢青洛把完脉,只挥挥手说没什么事,喝碗热乎乎的姜汤便是了。 一旁的呼晴听见,赶忙令小宫女去嘱咐小厨房。 顺便还把赵翎的份一块算上了。 谢青洛却着急指指赵翎。 “齐太医,劳烦您给赵大人看看,” 齐太医看了眼这会子已然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的赵翎,实在是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 但小殿下都发话了,他也不能不干。 于是便照往常程序给赵翎检查了一遍。 身体健壮,气血充足,肾气充盈,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健康程度。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 “回小殿下,赵大人无事。” 见谢青洛明显不信,齐太医又补充了一句。 “如今的赵大人,可以赤手空拳打死一头?吊睛白额虎?。” 谢青洛轻“啊”一声,这样吗? 赵大人恢复的这般快吗? 谢青洛肃然起敬,果然,习武之人的体魄就是厉害。 疼成那个样子,竟然才过了这一会儿,就缓了过来。 那他每天练的太极拳,八段锦,和站的太极桩,是不是也有这个功效? 等他练好了,他也能像武松一样,喝上十八碗酒之后,还可以空手打死老虎吗? 谢青洛陷入沉思。 齐太医见小殿下不说话了,只得先开口。 “既无事,臣就先退下了,只是小殿下莫忘了喝碗姜汤,驱驱寒。” 谢青洛点头,露出抹安心的笑来。 “多谢齐太医了。” 第41章 诡异丢失的三个月 谢青洛把太医送出殿外,单独把赵翎留在殿内,正想再询问询问赵翎的情况。 不远处却忽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原是萧祁听闻云台宫喊了太医,担心出了什么事才急忙赶来。 萧祁才进踏进云台宫,便远远的一眼看见了站在台阶上的自家弟弟。 他上下打量了谢青洛一圈。 见谢青洛毫发无损,才算缓和了面色,松了一口气。 “青洛,怎么叫了太医,可是让风吹着难受了?” 谢青洛凑到萧祁身边,轻摇摇头。 “没事啦,齐太医说喝碗姜汤就好。” 萧祁却看向太医,意思是的确如此吗? 齐太医不得已又解释一遍。 萧祁才点点头,挥手让人下去了。 谢青洛却若有所思地盯着齐太医的背影,罢了,下次再问也可以。 萧祁牵住自己弟弟的手往殿里走,此时呼晴正好把姜汤送上来。 两大碗冒着热气,带着浓重姜味的深红汤水,被送到谢青洛和赵翎面前。 赵翎端起,仰起头来,喉咙滚动间,已然干脆利落的把姜汤一饮而尽。 然后,所有在场之人的目光,倏地一下就全都集中到了还捧着碗的谢青洛身上。 谢青洛艰难的扯扯唇角,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才喝了两口的姜汤,心里暗自叫苦不迭。 最终,还是在殿内一堆人齐刷刷的注视下屈服了。 好不容易把整碗姜汤都喝完后,谢青洛只觉得满嘴都是辛辣刺鼻的姜味,久久不散。 不过他也明显感觉到自己出了一身热汗。 原本有些发冷的身子,这会儿倒是舒坦了许多。 萧祁见这一幕,满意的点点头。 谢青洛拿清茶漱了口,才硬生生把嘴中的姜味压下去。 他睫毛颤了颤,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把事情说清楚。 谢青洛问萧祁,“哥哥,今日你还有空吗?” 萧祁疑惑的看他,沉吟片刻。 “今日倒是无事,青洛找哥哥有什么事吗?” 谢青洛挥挥手,让殿里的人都下去了。 萧祁身后的李有德看了陛下一眼,见没有什么嘱咐,便也退出殿内,细心关好了殿门。 他把赵翎拽过来,直接就开门见山的问道。 “哥哥,你是不是派赵大人去过肃州陪我?” 萧祁惊讶,他本以为小孩子的记忆不长,因此在谢青洛回来后也没有聊起过。 却未曾想到,谢青洛如今还记得清楚。 他只得揉揉眉心,干脆利落的承认。 “对,在你六岁那年,亲卫传来的消息说你常常孤身一人,朕便命赵翎去陪了你近一年。” 谢青洛无力跌坐在软榻上,那就是了,赵翎就是他的阿羽哥哥。 下一秒,他却准确的抓住了重点,“一年?” 他惊然出声,感到胸口的心脏跳的越发剧烈。 “但,我的记忆里,赵大人只陪了我半年有余,我与赵大人于二月初春相见,八月十五分离。” “自此,直到我回到京城,都未曾再见。” 萧祁猛地转头看了一眼赵翎,赵翎却是一副茫然,置身事外的样子。 赵翎面色茫然,他记不起来了。 他不知,自己与小殿下竟有这样一段缘分。 一向镇静的萧祁,却是此时也有些微愣。 他的的确确是在第二年的初春,接回了赵翎。 那却怎么? 那接近三个月的时间,赵翎去了哪? 莫非正是因为这莫名缺失的三个月,让赵翎无法回忆起在肃州发生的事了? 谢青洛与萧祁思绪相通,顿时都想到了这一茬。 萧祁却想到,在接回赵翎后,赵翎的确是向他禀报了谢青洛的情况。 并且与亲卫传回来的消息完全一致。 说明那时的赵翎,记忆还是存在的。 那为何会在之后,有关谢青洛的记忆便离奇地消失了呢? 萧祁皱皱眉,把想到的这些说给二人听。 赵翎在一旁听着,掌心快被自己掐出血来,他真的想不到,竟然还会有这般一遭。 自己竟然惹到了这么大的麻烦…… 谢青洛先想到的却是上一世里的医疗手段。 即使是相当发达的现代医学,能让人失去记忆的手段也不多。 能让记忆消失的这般干净,也只有大型的开颅手术能做到。 但以古代的医疗条件,必然是做不到的。 那……催眠呢? 谢青洛觉得自己猜的也许靠边了。 但是催眠能让人定时失忆吗? 萧祁在一旁看着自己弟弟陷入沉思,也未曾打扰,只是他却想到了背后的东西。 让人失去记忆的东西,皇家也能找出来不少,但这件事背后所显露出的信息,却不是那么简单了。 既是如此?那是哪一拨势力所为? 景朝背地里仿若养蛊,各种势力交错,利益往来不断,哪一家背后赢了,就能获得万里江山的奖赏。 这一瞬间,萧祁真的搞不清了,到底哪一个势力会做出这般事来。 费了大力气把自己身边的人带走,只是让他忘却一些东西吗? 还是说,既然有能力让人失去记忆…… 就表示,也能控制此人? 之前赵翎向他陈情,他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只道赵翎心智坚毅,必然不会被人控制。 但是,如今来看,倒需要更谨慎些了。 毕竟不知道那三个月,赵翎到底落在了哪方势力的手中,遭遇了什么。 萧祁想到这里,却是有些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稳住心思,又挥手喊了太医。 才回到太医院坐下,一口茶还未入口的齐太医被迫去而复返。 他满脸疑惑,又被陛下命令着给赵翎查看一番。 他甚是疑惑的看了眼谢青洛,却见小殿下神情恍惚,仿若梦游中。 齐太医默然无语。 只得从头到尾,极其认真的给神色同样游离的赵侍卫查看了一番。 “回陛下,赵侍卫身体健壮,的确是无事啊。” 谢青洛此时却开了口。 他眼眶微红,语气温和但强硬。 “赵大人今日头疼不已,时间长至半个时辰,怎会无事?” 顿时,萧祁和齐太医的眼神惊疑地落在赵翎身上。 齐太医念叨着不该啊,却是再次切住了赵翎的脉。 “青洛,今日发生了什么?” 第42章 心病还需心药医 萧祁把谢青洛摁到怀里,轻抚后背安慰着。 谢青洛似乎已然有些崩溃了,他轻轻抽泣着,连萧祁的话都没有回答。 一旁的赵翎看的也难受,正要出口解释。 齐太医把脉的手指却正好施力,把赵翎欲说的话给摁了回去。 谢青洛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似乎是出不来了。 他又感到自己回到了谢家,受人冷落,无人关心。 那时的赵羽,也就是如今的赵翎,在他最难熬时,陪了他半年。 之后却近乎不告而别。 纵然心有怨恨,可却无能为力。 如今却是知道,赵翎在与他分离之后,不知受了什么折磨,吃了什么苦。 谢青洛紧张了一天的神经顿时撑不住了。 十六年的郁结于心,郁郁寡欢。 即使是一朝释然,又怎么可能在短短的几月中彻底解开十几年的心结? 更何况,幼时陪伴自己的“阿羽哥哥”,和如今关心自己的赵翎,还不知身体是出了什么岔子,被用了什么手段。 谢青洛短短几刻内神郁气悴,心慌意乱。 情绪的急剧变化竟逼的自己双手发抖,恶心干呕起来。 萧祁无法,他即使是没有过这般经历,却也是看出了自家弟弟的不对。 谢青洛软软的伏在他怀里,双眼无神。 也不眨眼,就任泪水顺着面颊往下流。 齐太医才给赵翎切完脉,转头却看着这个小祖宗又成了这般。 赵翎本就心焦,见到小殿下这般更是心急如焚。 齐太医的手一松开,他瞬间掠起,直接跪在软榻旁边,查看谢青洛的境况。 萧祁在齐太医示意下将谢青洛侧身过来,任齐太医查看情况。 齐太医才看完谢青洛的瞳孔,谢青洛却抽泣着开口。 “没事……让我……哭一会儿,就好……” 几人无法。 只能眼睁睁看着谢青洛抬手擦了泪,泪却又不断淌下,砸到衣襟上印出深色的水渍。 即使是拿手挡着眼睛,泪水也顺着手指间的缝隙流下。 被两人拿眼神逼视的齐太医镇静自若,无奈摇摇头,意思是只能等小殿下哭完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谢青洛情绪才是逐渐平稳下来。 他一只手紧紧拽着萧祁的衣襟,另一只手却握住赵翎的手。 情绪缓和过来时,他发现自己这般,急忙抽了手。 幸好萧祁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才未注意到他与赵翎之间相握的手。 萧祁见谢青洛平静下来,吊着的心才算是放下。 谢青洛抽抽鼻子,先开口问的却是赵翎。 “齐太医,赵大人的确无事吗?” 这已然是他今日不知道多少遍,不厌其烦地问出这话了。 齐太医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 竟是不理解这尊贵的小殿下怎么开口问的不是自身,而是对身边的侍卫格外关注。 “陛下,小殿下,臣才疏学浅,学艺不精,实在是没有在赵大人身上察觉到任何异常之处呀。” “就像微臣那会子说的,赵大人的身体,与老虎对峙,都胜负未知。” 齐太医一脸无奈又恭敬地回答道。 赵翎此时也开口。 “回陛下,臣的确无事,今日头痛,也是第一次而已。” 萧祁点点头,注意力先转移到了怀里的弟弟身上。 “青洛怎样?” 齐太医此时却一撩袍子,恭敬地跪下请罪。 “小殿下常年郁结于心,气结于胸,心中苦思忧虑得不到疏解,郁郁寡欢,到了心绪波动之时,便会承受不住。” “而前几月,小殿下心绪开明,气血通畅,竟是将这郁结之象给遮住了。” “微臣学艺不精,也未曾看出来。” 谢青洛偷看了眼萧祁的神色,提前一步挥手,想让齐太医快些出去避避风头。 他倒是觉得齐太医是个极认真负责的太医。 也许因为是是民间出来的太医,齐太医并不像其他太医一般迂腐,开药方也敢开,不像其他太医,搞些“太平方子”来糊弄人。 “心病还需心病医”,加上他刻意隐瞒,齐太医未曾发觉也是正常。 齐太医却充耳不闻,极其头铁的跪在那。 他自认是自己的错,医术不精,面对病人不认真,的确该请罪。 谢青洛闭闭眼,静候齐太医被发落。 萧祁面沉如水,却未在他面前生气,只是挥挥手,让人先下去了。 背后再罚不迟,莫再扰了青洛的清净。 谢青洛经历了波澜起伏的一天,已然疲惫不堪。 只得先让人上了膳食,服侍他吃过了再去休息。 怕风寒入体,宫人们也未曾敢给谢青洛沐浴,只得拿热帕子擦了擦身体,力求让谢青洛睡得舒服些。 眼看谢青洛入睡,萧祁给了赵翎一个眼神。 赵翎会意,跟在陛下身后去了养心殿。 一直跟着萧祁的大太监李有德,却是步履一转,往太医院的方向去了。 当时赵翎病发时,已是下午,等到折腾了这一番,二人往养心殿去时,却已是上灯的时候。 宫道两边是提灯笼的宫人,灯火在昏暗下闪着光,照亮了那一小块地界。 不知养心殿内二人谈了什么,得出什么结论。 反正李有德在殿外等到赵侍卫出来时,已然是月挂中天,呼啸的风更甚。 也是巧了,赵翎回到云台宫时,谢青洛正是一身疲倦的醒来。 呼晴在一旁候着,见状又去探探谢青洛额上的温度。 太医院的学徒在萧祁走后来传话道,让云台宫的宫人注意小殿下是否半夜惊醒。 别在白日里耗费了精力,半夜开始发起热来。 呼晴见手上的温度正常,才免不了松了口气。 又轻声问谢青洛要不要喝些茶水,吃些东西,不吃些东西怕伤了脾胃。 谢青洛这一觉睡得沉,即使是醒来也觉得未歇过来。 他恹恹地点点头,先问道,“哥哥去了哪?赵侍卫去了哪?” 呼晴打发小宫女去准备。 自己边给谢青洛穿衣裳,边轻声解释。 “陛下和赵侍卫怕惊扰了小殿下休息,便去了养心殿。” 此时一个小宫女正好进来,禀报道赵大人回来了。 谢青洛疲倦点头,却让呼晴把人叫进来,一同吃些东西。 第43章 风起,叶落,心动;风停,情动 呼晴听令,去问了一通,回来却道。 “赵大人言说疲累,先回房休息了。” 谢青洛捏捏眉心,心想随赵翎去吧。 今日赵翎折腾完了他折腾,本来没那么多事,却折腾了一天,耗了一天的功夫。 也是难为他哥哥了。 况且,他与赵翎之间的关系,因为有了以往的缘分,又复杂了几分。 还是让他们彼此都静静,想想之后的关系吧。 谢青洛整个人心神俱疲,也没有强求。 用了碗粥,喝了齐太医开的汤药,谢青洛再次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赵翎这边,却是屡次从梦中惊醒,梦中均是与那孩童玩耍之事。 再一次惊醒,赵翎撑着床坐起身子,锦被从胸前滑落,匀称精壮的身材一览无余。 赵翎摇摇头,有些释然。 他想起白日的一句“阿羽哥哥”,又把这称呼与梦中的孩童联系起来。 那他所梦见的,就是他与小殿下在肃州一起经历的吗? 这梦中的孩童,不就是小殿下。 赵翎抓着锦被的手愈发收紧。 自从小殿下回宫以来,他便觉得小殿下对他一个素未谋面过的人格外关注。 或许便是小殿下早就认出自己,自己却对此一无所知。 但后来,小殿下对他的态度暧昧不清,他也不是感觉不出来。 他是养气修身,清心寡欲,但也不是完全不通情事。 但谁能说,他面对小殿下那张明眸皓齿,夭桃秾李的面容未曾动过心? 对小殿下活泼明媚,却又踏踏实实为百姓着想的性情未感到敬佩? 他对小殿下的逗弄,调侃,甚至到了甘之如饴的地步。 赵如晦,当那只柔软的手与你十指相扣时,当你当真不是内心窃喜,当真不是何乐不为吗? 当他为你整理衣襟,叫你用膳,叫你哥哥的时候,你当真没有?悸动?吗? 你为他舞剑,也当真没有炫材扬己,想让他对你刮目相看吗? 赵翎扪心自问。 他的手心隐隐作痛,那会全掐在手心的力,最终还是留下了痕迹。 白日你在藏书阁,明明已经大好。 为何还要鬼使神差地叫那一声“青洛”,哄他为你披上披风,哄他扶你回云台宫? 为何要故作虚弱,是为了让小殿下心疼你一番吗? 他在陛下怀里崩溃时,你急得跪到他面前,只想握着他的手安慰他。 这样的事,也是主仆之间该有的吗? 赵翎垂眸,手心的伤口贴在心口,只觉心跳如雷,响彻于耳。 云台宫的偏角,那一片茂密的竹林,竹叶,好不容易挨过了秋日初冬的侵袭。 却终于是在今晚狂风大作之时,叶落归根。 依旧翠绿的竹叶落了满地,几乎是要把地面覆盖,成为一片绿水。 风吹起竹叶,几片样子最好看的,竟是缠缠绵绵的落脚到了谢青洛寝殿门口。 笔直青绿的竹杆,即使没了细长摇动叶子。 可其中挺拔,清俊,之意也顿现。 像是要剖开自己的心,把最清白,最明了,最真实的样子现于人前。 此夜,一人安睡于榻,一人心动如风,彻夜不停。 …… 赵翎半夜醒来,便未再睡,听风声直到天亮。 可他到云台宫时,却精神奕奕,未见疲倦之态,和坐在膳桌前困得睁不开眼的谢青洛形成了鲜明对比。 谢青洛睡了这么长一觉,什么情绪都缓和好了。 自己心底却还暗自吐槽,自己睡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反而越睡越困了? 他一抬眼,见的却是走上台阶,面带微笑的赵翎。 谢青洛顿时清醒了,背后还忽地一凉。 我天,赵翎笑什么啊? 他这些时日见惯了赵翎冷面的样子,日常玩笑里见赵翎笑倒还正常。 但对于忽然的第一眼,就看见笑得满面桃花的赵侍卫,还有些不太适应。 赵翎特意寻了件最显身材的衣裳,肩宽窄腰都显了出来。 见到在膳桌前坐的乖巧端正的小殿下,实在是遮掩不住内心的笑意,全都表现在了脸上。 这边的谢青洛却是疑惑,赵大人今日穿的衣袍,是不是有些单薄啊? 腰都显得这般细,这衣袍实在是过于单薄了啊。 谢青洛暗自决定,等会让内务府多给赵翎做几件衣裳来,别整天穿他那个“工作服”。 尽管看着好看,但件数不是不多吗? 这不,你看,一换洗衣服就没得穿了,穿这般薄的来,别再给冻着。 赵翎下功夫选的衣裳压根没发挥他预想中的作用。 谢青洛这种撩完人就跑,又怂得要命,压根不会往别的方面想的人。 你不说出来你的意图,他绝对发现不了。 用个词来形容,就是“不解风情”。 赵翎只看到小殿下先是疑惑,后又在眼底怜悯一瞬的表情,禁不住也疑惑了。 谢青洛打个哈欠,挥挥手让赵翎过来用膳。 用膳之间,赵翎试图与自家小殿下说话。 然而谢青洛回忆起昨天的一堆乱账就头疼,只是敷衍过去,注意力全放在吃上。 他还是有些搞不清自己与赵翎的关系。 他是对赵翎见色起意。 但他也不能否定,这见色起意中掺杂了幼年的那段缘分影响。 而如今的赵翎没了记忆,那他喜欢的到底是幼时的“阿羽哥哥”,还是如今行事有度的侍卫赵如晦? 谢青洛摇摇头,只把盘中的茯苓糖蒸栗粉糕送入口中。 管他呢,有缘分,两情相悦便在一起,有缘无分,有分无缘就各自安好。 他在这纠结这些干什么? 不如多吃点,御膳房的糕点做的这般好,不多吃些可惜了。 他顺手把盘中只剩一个的粉糕递给赵翎,手又往梅花芝麻香饼伸去。 这梅花用的是去年存下的。 呼晴给他解释时说道,若是用当年的梅花,饼则更香,更甜。 谢青洛玩心大起。 心想今年冬日,他也要做个风雅人,衔花做饼,取雪煮茶,好好当一次文人墨客。 谢青洛的思绪已经不知道飞去了哪儿。 赵翎却看着独自出神的小殿下,稍有些郁闷,只好拿起方才谢青洛递给他的粉糕吃起来。 唔,的确好吃。 第44章 在我身边的都是最厉害的 谢青洛心满意足的吃完早饭,还没想好要干什么呢,就有小宫女过来通报,说是初阳,沉香大人来了。 萧祁给谢青洛的这支亲卫,效率挺高。 上次谢青洛吩咐下去的事,亲卫几日就给查了清楚。 初次来云台宫禀报时,下边的宫人见了他们不知道怎么叫,便统一叫了大人。 来找主子汇报消息,沉香和初阳本就紧张。 又听宫人们又都恭敬地叫他们大人,内敛的沉香已经微红了脸。 谢青洛手里拿着初阳递上来的一沓消息,认真地翻看几页,却见都是些极其标准,程序化的消息。 怎么说呢,就是那种从内务府,很官府的地方搞出来的消息。 但是他想知道的是那些不被官方记录的,容易被官方忽略的东西。 比如要去查呼晴,他不仅想知道呼晴的出生地,父亲母亲,还想知道她的父亲母亲对呼晴这个女儿好不好等一些别的细节。 他若只是要记载,他完全可以打发人直接去内务府取。 萧祁纵容谢青洛,给他的权力也很大。 只是谢青洛基本上不用罢了。 谢青洛捏着手中的纸,沉吟片刻。 问初阳,他们是不是有权限,正大光明的去内务府要这些历年宫女的记载? 初阳点点头。 谢青洛一合掌,却是让初阳和沉香先回去,直接下了指令,再查。 他不要这种记载,他要那种亲自去当地摸清排查之后的消息。 初阳听了这话和沉香对视一眼。 谢青洛心知他们是担心时间不够,只是挥挥手。 “不必着急,这消息不急着要,你们慢慢查,花几个月得时间也无所谓。” “唯一一点,查的细心些。” “有什么搞不清,看着有问题的,都记下来给我送过来。” 初阳和沉香均低头应下。 谢青洛舒展了眉头,语气温和,“若是到了地方,你们可有地方歇着?” 沉香鼓起勇气,抬头答道。 “回殿下,有专门的驿站可以住。” 谢青洛放下心来,起码没让人家没地方住,看来他哥哥搞得这“员工福利”还挺好的。 说完了,初阳和沉香正要出殿,谢青洛却忽地叫住人,言语含笑。 “沉香,我给你的荷包怎么没带着?” 沉香立刻就红了脸,嗫嚅答道自己未曾舍得佩在身上。 谢青洛无奈,“就是给你玩的,有何不舍得的。” 说着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这一次初阳和沉香再来,谢青洛却是一眼看见了沉香腰间的荷包。 他笑得眼睛眯起来,远远的招呼两人。 “初阳,沉香,来这边。” 赵翎抱刀站在自家小殿下身后,咬咬牙,有些莫名的不满。 谢青洛却是满意的点点头。 手中拿到的一沓纸与上次相比,厚了不止一倍,看来是真的细细探查了。 谢青洛一边粗略翻翻,一边随意问了一句,“可有没写在其中的?” 初阳摇头,恭敬答道。 “全写在其中了,周边人的猜测,怀疑,流言也写进去了。” 谢青洛赞许的看他一眼。 非常好,举一反三,孺子可教也。 他把那一沓往身后的赵翎手里一塞,毕竟查的人里有呼晴,让本人看见了不好。 又给两人下了个指令。 “这次给你们任务有些难,你们慢慢查。” “你们找人,再去肃州一趟,肃州背地里有几股势力较劲,你们去查查。” 身后的赵翎打出一个问号,不是,小殿下怎么知道的? 谢青洛没管身后的小赵侍卫,继续说道。 “顺便把最近二三十年以来,各地比较兴盛的教派寻一遍,尤其是些小县里,多去查查。” “这个教派拜的哪个神,干的什么事,对百姓做了什么,都去查清楚。” 说完,谢青洛轻敲圈椅扶手,又补充了几句。 “这也许有些难了,要查的也多,但是不必着急,慢慢来就是。” “哪怕是查一年,查两年,查十年。” “人手若是不够,去寻陛下身边的郑大人,再不济拿着你们的令牌,直接去各县驻点借人。” “尽量查的隐蔽些。” 谢青洛说完又觉得,这任务还真隐蔽不起来,要查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初阳和沉香虽然没有明白此次命令的目的,却还是恭敬应下。 谢青洛说完了正事。 便拍拍手表示结束,一下笑得眉眼弯弯。 他指指初阳和沉香身上的衣袍。 “怎样?这衣袍穿着还暖和?” 沉香急忙点头,她微垂着眼,不太敢看笑得明媚的小殿下。 初阳抿抿唇,出言解释道。 当日他们的份例还未下发,才麻烦了小殿下。 谢青洛不在乎的摆摆手,言语之间的认真却可见一斑。 “天气渐冷,你们穿的暖和就好。” 谢青洛又看向沉香。 声音清澈,就像是朋友间那种很亲切的问候。 “沉香,你这次倒是把荷包系上了。” “哎,你们可曾用过早膳了?” 谢青洛问完,也没有等着二人回答,便唤了呼晴去安排。 罢了罢了,他这当老板的,发钱给人发不了,让人吃口热乎的不还是容易吗? 总不能让人勤勤恳恳的,在大冬天里早早的来了,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谢青洛摇头,让人先下去用膳了。 他坐在圈椅上沉思片刻,觉得难道是自己太凶了? 这都第二次来了,这两人还是拘谨的很。 在他身后的赵翎微微低头,一眼看到的是谢青洛乌黑浓密的发顶,显然在皇宫里被养的不错。 谢青洛此时正好苦恼的转头看他。 “赵大人,你说,我怎么才能让他们在我面前放松些?” “总是这般拘着,我也不好下命令。” 赵翎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小殿下嘴中的“他们”,便是刚才的初阳和沉香。 他摇摇头,轻声说道:“小殿下不必担心,也许二人只是新人,还未熟悉此事而已。” 谢青洛轻“啊”了一声,“是指新招的亲卫吗?” 赵翎点点头。 “这二人年岁尚轻,才成为正式的亲卫,自然是有些拘谨的。” 谢青洛了然。 他内心猜测,皇家估计有套亲卫的选拔培养机制,初阳和沉香也是优中选优出来的。 谢青洛莞尔一笑,直接自信发言。 “那能到我身边,初阳和沉香绝对是最厉害的。” 赵翎明白谢青洛的意思,忍不住笑笑,附和谢青洛道。 “小殿下说得对。” 谢青洛正要起身,却突然拉拉赵翎的衣角,真诚的双眼眨眨,言道。 “赵大人,你也是最厉害的。” 第45章 颜之有理;扑朔迷离 云台宫,书房。 赵翎靠在书架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小殿下。 神色却微带了些郁闷,手上动作也停不下来,不住的摩挲刀柄。 方才小殿下突然就莫名夸了他一句,然后就再也没搭理他,自顾自地看起手中的消息来。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他有些懊恼,不知道之前的自己在装什么。 又禁不住埋怨自己,这下好了吧,你想通了,人小殿下不搭理你了,你急了。 谢青洛一直觉得赵翎的眼神火热。 他急着看手中送上来的消息,也没搭理他。 未曾想小赵侍卫变本加厉,那目光扰的他一点看不进去。 不是,哥们,你怎么不凑我面前来看? 你这样,你这么喜欢,你蹲我面前,然后抬头睁着眼看我不更好吗? 谢青洛愤愤的想,怒而转头,试图开始喷人。 然后看到赵翎那张着实俊朗的脸,和眉眼间带的丝丝忧郁气质,一下就老实了。 好吧好吧,看吧看吧,赵如晦同学颜之有理。 本来那张脸就凌厉俊美,好看的不得了,如今再带些忧郁气质,简直是凭空给加了个朦胧滤镜。 显得五官更加深邃,眉眼更加英俊。 再配上这挺拔修长的身型,这“虎背蜂腰螳螂腿”,实在是赏心悦目啊。 谢青洛欣赏了一会儿,心里的无名火莫名的就消散了。 他自觉感到不能再沉迷男色,只能遗憾的将目光收回来,把注意力再放到手中的一沓纸上。 见自家小殿下痴痴的盯了他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赵翎也满意了。 很好。 自己长这张脸用处还是蛮大的,每天的武也没有白练。 他从小跟着陛下,帝王心术见多了,也并不是迂腐之人。 能拿和小殿下幼年的那段缘分打动小殿下也行,拿自己现在的优势博得小殿下的心思也罢。 反正都是他自己,他还能自己和自己吃醋不成? 赵翎这般想来,心情好了不少。 算了,慢慢来呗,小殿下还未及冠呢。 谢青洛细细摆弄着手中的资料。 将以往的书童风荷,和如今他身边的宫女呼晴的身世放在一起看。 倒也不是怀疑这两个人,况且他也没有理由怀疑这两人。 只是单纯因为这二人的气质有些相似,他正好还要试试手下亲卫干事的能力,才让人去查。 奈何这一查,好像还真看出点东西来。 谢青洛神色凝重起来。 消息上显示,呼晴出生在京郊。 她家里以耕作为生,父亲母亲都能干,家里孩子也少,只有呼晴和他的弟弟两人。 因此算得上是家境殷实,美满富足。 这样看的话,如此人家,压根不会把孩子送进宫来做悲苦的宫女。 养在手心里到了年岁,女孩嫁人,男孩娶妻,不失为美满。 这就是一个疑点,为什么要把呼晴送进宫? 第二个疑点,呼晴相貌柔婉,性子也温和。 而他的亲卫顺藤摸瓜查了一遍,呼晴家里压根没有跟她长得一样的。 再往上一辈查,没人了。 呼晴的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没人活着,消息上只有只言片语的介绍。 谢青洛捏紧了手中的纸张。 呼晴的相貌性子,以及那双柳叶眉,完全就像江南女子。 怎么会在这样一户生生世世在北方的人家出生? 再看风荷,风荷既然能在谢家作书童,自然是谢家的家生子,那有关的消息却也离不开肃州。 但巧的是,他的亲卫去调查风荷的父母,在谢家作下人的一对夫妻时。 却发现这对夫妻,去荒郊野外偷偷祭拜了一座没有墓碑的小墓。 不是两人的父母亲属,也不是什么挚友。 初阳和沉香犹豫了片刻,还是狠心掘了坟,然后发现墓中葬得,竟是一把幼儿的尸骨。 照尸骨大小分析,孩童只有三四岁。 但据他们之前查的消息,那母亲生风荷时伤了身子,再没有旁的子嗣了。 那这尸骨,是谁的? 再去查,问到谢府一个老嬷嬷,老嬷嬷收了钱,告诉沉香。 那夫妻二人的孩子,三四岁时得了一场急病。 他们都以为救不回来了,夫妻二人也走投无路,去烧香拜佛之后,诚心感动了佛祖,那孩子竟慢慢的好了。 谢青洛放下手中整理线索的笔,只觉得背后发凉。 这显然不就是狸猫换太子的事。 这对夫妻不知从哪又弄了个孩子,瞒着所有人,当亲生孩子养了起来。 自己孩子被葬在小墓里,只能由他们隐秘的祭拜,另一个不是亲生的,倒是受用了天伦之乐。 谢青洛冷笑。 怎么能突然多了这么多疑点? 怎么自己身边的人突然就都扑朔迷离,身世都有问题,让人一下子摸不清了? 若是他没有心念一动,让亲卫去查这两人,也许他完全意识不到这两人的身世问题。 是,也可以解释说,呼晴是被收养的。 风荷也是因为那对夫妻没了亲子伤心,也是收养的。 但怎么能这么巧? 偏偏一个他身边的书童,一个回宫后他身边的掌事宫女,都是这般命运坎坷之人? 谢青洛看向桌上的白纸黑字。 恨不得透过薄薄的纸张,把真相都给看出来。 无奈的叹口气,谢青洛只得再拿起手中只剩几张的消息,继续往下看。 前边两人都是牛鬼蛇神。 他倒要看看,这个身份不明的“道离师父”,又是什么妖魔鬼怪。 谢青洛捏着笔,忽地轻“啧”一声。 道离,也就是程炎以,国安寺的住持,竟是半路出家的和尚。 也就在十三年前,道离被当时的太子殿下萧祁下了令旨,进了国安寺当住持。 那程炎以做和尚之前的身份呢? 谢青洛蹙起眉头来,眼瞳是化不开的黑沉。 下一张纸标注了,是陛下那边给的消息。 估计是看谢青洛的亲卫查不出来,萧祁直接大手一挥,直接告诉了谢青洛。 程炎以,京都程家嫡长孙,连中三元,后于殿试得中状元,于翰林院任职。 程炎以之父,程家家主被查官官相护,徇私舞弊,程家抄家,发配西北,也就是……肃州! 萧祁与程炎以交好,向先皇求情。 程炎以被东宫的人带走。 同年,三月后,程炎以化名道离,成为国安寺住持。 第46章 秒变忠犬 谢青洛看完,抬手捏了捏眉心。 这都什么事,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每件都让他觉得糟心。 怎么所有的事似乎都在肃州发生了。 自己被送到肃州将养,程家被发配到肃州,赵翎在肃州失去记忆,释时松被从肃州带到京城…… 谢青洛往椅背靠了靠,伸手拍了拍脸试图清醒清醒。 而后默默的叹了口气。 肃州,肃州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怎么所有的事都在围绕这个地界发生? 谢青洛沉思。 那是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州城,再怎么足不出户,也是知道些那里的境况的。 肃州在景朝的领土上处于西北边境…… 不对!边境!? 谢青洛嘶的一声吸气,恨不得当场跳起来。 他好像知道了。 莫非是西戎作乱? 西戎素来野心勃勃,前朝时,周子奕将军拿万千将士的命与西戎的精锐同归于尽,这才挡住了西戎的进攻。 如今也过了几十年,西戎有了个雄心壮志,励精图治的首领,此时正是养精蓄锐之时。 莫非……? 谢青洛顿时起身,不停的踱步。 不对,若只是西戎,为何要对他下手。 他只是个没用的皇子,如今也是个没用的王爷。 肃州还特殊在一点,就是他被养在了那里,如果说,有一些事,是因为他先被养到了肃州,这些事才会发生。 即他是因,那些围绕肃州发生的事才是果,这样才合理。 那自己身上有何特殊? 谢青洛皱眉,叹气,吸气,愤然跺脚。 还是说,自己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身份。 谢青洛感觉自己想的对。 他一拍桌子,把一旁早就疑惑看他的赵翎吓了一跳。 对,自己重要的是这个皇家身份。 谢青洛想到这又叹了口气,烦恼的想杀人。 怎么会有这么多这么烦人的事呀,这么多扑朔迷离,看似紧密交织,却又好像没多少关系的事出现在一起啊! 赵翎在一旁看的想笑。 自家小殿下这一会儿,又叹气,又踱步,又跺脚,神情变化都能唱一出戏了。 谢青洛的目光突然直直地射向他,语气带着不可理喻地质问。 “你笑什么笑?” “……?” 赵翎懵了,“臣,臣没笑啊。” “那你就是想笑。” 谢青洛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 很好,“意欲”的罪名也给他下了。 赵翎看着烦的一批,逮着谁说谁的小殿下,果断识相的闭上嘴。 谢青洛见赵翎老实了,他没了发泄的地方,倒是重重的哼了一声。 太讨厌了! 所有人都太讨厌了! 这么一大堆消息,还不知道哪个是有用的,哪个是没用的。 赵翎无奈,伸手招呼一旁的小宫女进来,让她给小殿下上些糕点茶水上来。 小宫女听命,不一会儿便送了几种糕点来。 方才谢青洛用的桌案,上边到处是散落的纸张,已经乱的不能看了。 糕点只好移到一侧的小桌上。 谢青洛毫不客气的坐下。 对着手中的栗子糕狠狠的咬了一口,全当这糕点就是那些让他心烦的人。 吃了一盘糕点,又灌了一杯茶水,谢青洛才算是身心舒畅了些。 赵翎见人平静下来,才顺势过去哄人。 言语平静柔和,如静静流淌的溪水,让谢青洛安静了片刻。 “小殿下,欲速则不达,莫要着急。” 谢青洛抿唇点点头。 他知道这个理,但是刚才实在是忍不住了。 让他一个未及弱冠的孩子去想这些,真的不是难为人吗? 虽然是他主动要求要知道这些的,但还是有抱怨的权力。 谢青洛闷闷的盯着赵翎。 赵翎被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看的心软软的,简直都要熨帖成了一团清水。 “小殿下,陛下和微臣都会在您身后的。” “您不必如此担忧。” 赵翎自小跟着萧祁,他其实知道的很多。 说实话,萧祁其实是没对自己这个弟弟寄予厚望的,只唯独希望谢青洛一生平安快乐。 那些事,本来也是不想让自己的这个宝贝弟弟涉及的。 但是萧祁发现,谢青洛竟在自己寻摸真相。 因此也转变了想法。 那就让自己弟弟试试呗,也许还有意外发现呢? 谢青洛这才有了自己的亲卫,和萧祁那边不遗余力的支持。 赵翎想着这些,又看看还是蔫蔫的谢青洛。 忍不住就上手摸了摸自家小殿下的长发,想让谢青洛开心些。 谢青洛偏偏头,极其自然的把那只手拨过来,连着小臂抱在怀里。 然后有气无力的警告赵翎。 “赵大人真是大逆不道,以下犯上。” 赵翎失笑,轻声道。 “即使是殿下,也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谢青洛嘴角上扬,小指勾勾赵翎的掌心,压根不在乎。 “那又怎么样?” “我放火便放火了,如晦还不乐意吗?” 赵翎的掌心有些痒,不自然的动了动手指,却又被谢青洛镇压。 却未曾想,赵翎怡然自得道:“微臣自然是甘之如饴。” 听了这话,谢青洛不愉快的心情消散了不少。 他哼笑两声,眸子明亮,却不正眼看他,只轻轻斜睨了一眼赵翎。 赵翎方才为了方便他的动作,倒真的蹲在了他面前。 只是赵侍卫身材健壮,人高马大。 即使是蹲着的高度,也要和他坐着一般齐平了。 谢青洛思绪顿时转了转,暗暗思忖起来,以他的年纪,身量是不是还能拔高些? 自己哥哥身量与赵翎齐平,甚至还高些,那自己不也能长这么高? 谢青洛眼睛一亮。 哼哼,到时候自己就比赵翎高了。 要是真什么了,在下边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赵翎看着自家小殿下又莫名的开心起来,实在是摸不到头脑,却也同样为谢青洛感到开心。 他的小臂被小殿下松开,小殿下还轻轻踢他一下。 力道太轻了,就像蝴蝶落在花蕊上,他一点疼也没觉得。 “起来,去帮我收拾收拾,还有别的事要做呢!” 谢青洛指指乱成一团的桌案。 赵翎含笑应下,任劳任怨地帮自家小殿下收拾去了。 第47章 常规操作,推行阿拉伯数字 等到纸张分门别类被放到桌案一角时,谢青洛已经极其悠闲地靠在椅子上吃了个半饱。 他眼睛亮晶晶的,饶有趣味的盯着赵翎忙碌的身影。 一张漂亮脸蛋因为满足了口腹之欲,显得愈发净白莹润,唇角微微上扬,唇色是浅浅的粉色,如同六月里莲塘里开得正盛的莲瓣柔软。 指尖晶莹润泽,轻搭在深色的木案上的指骨更显得白皙修长。 赵翎收拾完东西,过来寻他的小殿下。 谢青洛向赵翎伸出双臂,小赵侍卫心中了然,极其上道的把人抱了起来。 尽管谢青洛回宫后长了不少肉,体重也涨了不少。 但是对赵翎来说,抱起谢青洛来还是轻而易举的事。 谢青洛忍不住的笑,胳膊环住赵翎的脖子,柔韧的大腿被赵翎牢牢地托住,极其有安全感。 幼时即使是他哭闹,也没人来抱他。 现在倒是只要他一伸手,就有人巴巴的凑上来。 谢青洛被放到垫了软垫的圈椅上,却还没有松开环着赵翎脖颈的手,逼得赵翎只得弯腰看他。 眼前一张俊脸上眸子黑亮,满是笑意。 谢青洛轻笑收手,温热的指尖点点小赵侍卫的额头,转而立刻抽身。 也没管赵翎的反应,便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站起身来的赵翎无奈挑挑眉。 那好吧,小殿下喜欢逗他便逗吧。 只要不去逗弄别人就好。 反正小殿下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名分又怎样? 谢青洛深呼口气,准备开干。 抬手摸了已经沾好墨的笔,便开始在一沓白纸上写起东西来。 他想先把阿拉伯数字的体系给整理出来,试试能不能推广开来。 先在自己的亲卫里试点。 之后再送到哥哥那里,看看是否有可能逐步推广到整个景朝。 谢青洛对于这个,还是挺有信心的。 毕竟能提高效率的东西,没有人不会喜欢。 而且如今景朝的繁体数字写法,对于读书读了不少的他来说,也是极其眼晕。 况且对于不识字的百姓来说,偏向于简单的阿拉伯数字学起来也方便,对于一些日常的借贷记账,必然能更加透明准确。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要培养一些在数学,物理方面的人才。 那么阿拉伯数字的使用,能让两门学科的发展更加顺畅一些。 毕竟在现代的穿越小说里,推广阿拉伯数字不是穿越者的正常操作吗? 谢青洛整理到最后,犹豫了片刻。 还是单独加了一张纸,把他所了解的现代的单式记账法和复式记账法写了上去。 他对这方面了解的浅薄。 但是对最早的复式记账法,龙门账法还是有些印象。 首先把全部账目分为四个部分,分别是“进”、“缴”、“存”、“该”。 “进”表示各类收入,“缴”表示各种支出,“存”表示已经有的财产,“该”则是负债。 收入减去费用,等于财产减去负债。 还有句他记得很清晰的一句话,叫什么来着?似乎是“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还是什么来着。 不对,这是一种记账法吗? 谢青洛对自己混乱不甚清晰的记忆表示怀疑,但还是给写上了。 脑子里前世的记忆,过了这么多年,已然很模糊了。 他能写出来这些,都是连带推断,连带着猜的。 谢青洛写完,小心翼翼的把墨痕未干的宣纸放到一旁晾着。 他满意的点头,对自己的成果表示由衷的赞许。 之后缓慢的伸了个懒腰,松松筋骨。 认真了这么一会儿,浑身筋骨已经开始发僵了。 最近入了冬,天气渐冷,他也偷懒。 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跟着赵翎起来练练拳,站站桩了。 那句话咋说来着? “春困夏乏秋无力,冬日正好眠”嘛。 这么冷的日子,在暖和的被窝里多躺一会儿不好吗? 谢青洛腹诽道。 他又看一眼桌上才整理好的阿拉伯数字,又看一眼旁边无所事事的赵翎。 来,那就先在这人身上试试。 他冲赵翎招招手,让人凑近过来。 赵翎不解,却还是喜滋滋的照做,手撑着桌案,把谢青洛整个人拢在怀里。 谢青洛挑挑眉,没说什么。 他也好奇赵翎怎么开窍开的这么快。 但是毕竟受益的人是他,那还考虑这么多干什么。 把纸张按顺序铺开,把略显奇怪的字符呈现在赵翎面前。 之后组织好语言,给赵翎一点一点的讲了清楚。 赵翎能成为萧祁的心腹,自然不是不聪慧的那种,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也强的很。 不过片刻,赵翎便把阿拉伯数字的用法全盘接受。 还顺便看了看小殿下写的复式记账法。 这倒是新颖,自己的商铺,庄子里要是用上这种记账法,账目必然清晰的多。 赵翎情人眼里出西施。 心想到,小殿下果真厉害,真是天纵之才。 说着,他指指那张纸,试探问道。 “小殿下,微臣能不能拿这种法子去庄子,商铺里记账试试?” 谢青洛见赵翎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掌握了阿拉伯数字,已经开始研究这记账法了。 于是果断点头。 正好,帮他试试他回忆的这些是否有实操性。 谢青洛弯弯眼眉,笑吟吟道。 “顺便让你家的账房先生看看,这法子还有什么改进的地方。” 赵翎站直,“遵命。” 谢青洛满意点头,却是把字迹干了的纸叠在一旁,拿镇纸压平纸张。 紧接着唤来书房外的小宫女。 “把这些送到陛下那去,让人抄写后,再随便送一份送回来。” “还有,送一份给翰林院的孔大人。” 让孔子贞也看看,看看他这种标准的古代人才能提出什么意见。 小宫女领命,接过纸张便去了。 谢青洛还是偏向现代人的思维。 不是很习惯干什么事,周围都一堆人围着的感觉。 况且他有事与赵翎说两句话,调戏调戏人。 若是被人盯着,必然会感到不舒服。 在云台宫伺候的宫人都知道小主子这个习惯,便识相的不与谢青洛共处一室。 只是候在小殿下看不见的地方,等着吩咐。 第48章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寒风又吹了几天,气温也渐冷,离新年也不剩几天时。 天气忽地晴了,寒风也停了,阳光甚至称得上温煦,是难得的好天气。 萧祁的朝堂上,却因为一件事掀起了轩然大波。 “陛下,不可让燕王回京啊!” 一臣子扑通一声,果断跪下,声音铿锵激昂。 “胡说,燕王殿下是陛下的皇叔,回京朝见乃理所当然,有什么不能回的?” 另一大臣话语同样掷地有声。 只是看法却与那最开始说话的臣子截然相反。 高坐在龙椅上的萧祁,轻飘飘的打量了一眼吵得正起劲的朝堂。 一群奸臣贼子。 在他的朝堂上,心里还有别的主子,谁给他们的胆子? 萧祁听人吵够了,忍无可忍的皱皱眉。 下边的大臣有识相的,见到萧祁如此,便立刻闭了嘴,肃然而立。 顷刻之间,偌大的殿内顿时悄无声息。 “行了,别吵了,朕的皇叔不就是想朕了吗?” “那就让他回来觐见吧。” 萧祁喊方才那个同意燕王回来的大臣。 “苏执明!” “既然你对朕的皇叔如此忠心……” 萧祁甚至没有特意拉长声音恐吓人,只是平平淡淡的说出口。 “那燕王回京一事,便由你来负责吧。” 说罢,萧祁利落的一甩手。 此事便是一锤定音了。 下边的苏执明吓得心如死灰,伏在地上禁不住的颤抖。 旁边那会儿说得起劲的同党却低着头,无一人给他求情。 下了朝,萧祁一挥袖子,便大步往云台宫走去。 李有德心里叫苦不迭,给了身边小太监一个眼神。 又急忙一溜小碎步加小跑,才勉强跟上自家陛下。 真是,这该死的燕王,回什么京啊,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待着不好吗? 看给咱陛下气的。 李有德心里骂着人。 只寄希望于小殿下能安抚安抚陛下,别让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 谢青洛才用完早膳,正与赵翎宫内踱步消食,却见李有德身边的小太监急急忙忙来寻他。 他一怔,之后却在小太监慌乱的语言里知道了原委。 原是哥哥生气了,李有德想让自己哄哄哥哥。 谢青洛挥手让人下去了,和赵翎对视一眼。 不知道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找了事。 萧祁才进了云台宫,看见自己弟弟温软含笑的面孔,心里的火便瞬间消下去一半。 “哥哥!” 谢青洛欢欣鼓舞地凑到萧祁面前,牵住哥哥的手,把人带到软榻旁坐好。 “我听闻哥哥生气了,可以和青洛说说吗?” 萧祁颔首。 谢青洛殷勤的把茶水推到萧祁手边,温度正好入口。 “燕王给哥哥上奏,他要回京觐见。” 谢青洛脑子空白了一秒。 燕王? 他哥除了他还有别的弟弟? 不是说他是哥哥唯一的嫡亲弟弟吗? 谢青洛双眼瞪大,几乎感到五雷轰顶。 有赵翎一个,他还能接受,但是怎么还能有别的? 萧祁这才想起来,谢青洛还不知道燕王的身份,只得开口解释。 “燕王是咱们父皇的弟弟,但名声不显,青洛不知道也正常。” “不过按照辈分,青洛还需叫一声皇叔。” 谢青洛一下泄了气,试图开口控诉的那股劲一下子没了。 原来是这样啊。 那的确是名声不显,自己回来好几个月了都没听人谈起过。 他斟酌语言,没叫一声皇叔。 毕竟在自己心里,哥哥才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那燕王……气到哥哥了吗?”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有何值得生气?” 萧祁无所谓的摇摇茶盏,毫不在意的说。 不过是臣子不忠,让他感到厌恶罢了。 上好的清透茶汤晕出好看的红色,萧祁抬手一饮而尽。 谢青洛眨眨眼,看来自己猜对了。 自己哥哥就是看燕王不顺眼。 那他也看燕王不顺眼。 他不知道事件原委,也不敢贸然开口。 只能转移话题,从别的地方让自己哥哥高兴。 “那哥哥看了青洛送过去的东西没有?” 说到这,萧祁才算是缓和了面色,伸手捏捏自家弟弟的脸。 “看了,青洛怎么想出来的?” “虽是样子怪异,可用起来却是方便的很,省了不少事。” “朕已经给了户部,让他们试试,不知今年能不能用上这‘阿拉伯数字’,还有那记账的法子。” 谢青洛抿唇一笑,眼睛亮亮看着自己哥哥,声音发甜。 “能为哥哥分忧就好。” 萧祁此时心底的火才算完全的被扑灭了。 有人只会给他找麻烦,可是有人也会说“为他分忧”,这就行了。 和谢青洛叙旧片刻,萧祁心情明显的好了不少。 他见赵翎站在一旁,细细观察,却是觉得这人浑身的气质变了些。 原先有些冷淡。 如今却是温和了不少,还带了点包容的意思。 萧祁心底哼笑两声,让你带孩子带的吧。 青洛这种好孩子,谁在他身边都会被感染的。 在心底笑完,他问自己赵翎。 “赵翎,之前的头疼这几日可有再出现?” 赵翎摇摇头。 “回陛下,未曾再出现。” 那日齐太医未曾看出什么,之后又换了好几个太医,那个一把白胡子的太医都出了手。 得出的结论却是“赵大人六脉调和,身体健壮”。 尽管搞得众人都疑惑,却也无法。 萧祁得到结果,思来想去,却还是不放心。 那被他降职,还罚了一年俸禄的齐太医,后来去养心殿请罪。 告诉他,若是赵翎真的查不出病症来,可能就要考虑南疆的蛊虫作乱了。 萧祁当时心里便一惊,却问齐太医有什么法子。 齐太医答道,自己祖父曾去南疆游历,向苗医了解过蛊虫,也许他能替赵翎诊治。 只是他的祖父早些年便出门做了游医,不知去了何处。 萧祁只得下令,让人去民间寻找齐老爷子的同时,找寻擅长蛊虫之人。 皇家的消息网一旦撒开,找个人最是容易。 齐太医祖父的消息从各方面传来,只是消息有了,人还未曾确切找到。 萧祁皱皱眉头,嘱咐道。 “若是头疾再犯,便让人来告诉朕,莫要自己硬撑。” 赵翎颔首,沉稳应下。 第49章 雄心壮志然后被合成氨踹了两脚 萧祁被谢青洛哄好了,心情愉悦的离开了云台宫,又勤奋的批奏折去了。 谢青洛看着萧祁的身影,和赵翎对视一眼。 眉梢间还带着笑意,下一秒却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 这当皇帝就是忙哈,这日理万机的,都抽不出时间来陪陪自己这么讨人喜欢的弟弟。 真是遗憾呀。 还是像自己这样的,当个闲散王爷好啊,舒舒坦坦的,愿意干什么干什么。 即使是天塌了,还有身边的皇帝哥哥和高个侍卫顶着。 谢青洛自顾自地想着,笑得一双眼睛弯成了初生得叶芽儿。 他往身后柔软的靠枕上一躺,整个人都要被云锦之下软软的鹅绒所包围。 一旁的赵翎眼神温柔。 之后动作熟稔地,把松竹色的薄毯往小殿下膝盖上拽了拽。 谢青洛前十几年寒窗苦读,久坐不起,膝盖脊椎受的影响不小,回宫后,太医便嘱咐了好生调养,以后才不会留下暗疾。 谢青洛忽地扯扯赵翎的衣袖,好奇问道。 “那燕王是什么情况?” “我回来这么长时间,怎么都未听人提起过?” 赵翎摇摇头,轻声回答道。 “回小殿下,臣也只知道个大概,不甚清楚。” 谢青洛无所谓点头,伸手把赵翎拉到软榻坐下。 “你说说就是。” 赵翎低头,看着谢青洛清亮的眼,缓声解释。 “听闻别人道,燕王的母亲出身寒微,原只是个养心殿的宫女,后来被宠幸,诞下了燕王。 “之后母凭子贵,便被封了贵人。” “燕王殿下一直谨言慎行,即使到了封地之后,也从未做出什么逾矩之事。” “陛下登基后,朝堂里却突然多了为燕王说话的几道声音。” 赵翎的声音渐低。 显然是联想到了今日陛下气冲冲的来,既提到了燕王,也许便是朝廷里有人站出,为燕王鸣不平起来了。 谢青洛听到这,自然也明白过来。 他禁不住皱了皱眉。 那埋伏在景朝之下,试图搅乱这摊浑水的,也有燕王的一份吗? 虎视眈眈的西戎,还有不知底细的燕王,还有那一股不知是谁,目的是什么的陌生势力…… 多方角力,制衡,才有如今景朝看似繁荣的表面。 此时燕王试图回京,算是敲响了要打破平衡,开始正儿八经对峙的钟声吗? 谢青洛眉头皱的愈发紧,却是不自觉地为景朝,为百姓开始担忧。 他莫名的烦躁。 这种局势不清,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太让人难受了。 谢青洛深呼一口气,把心底那股被烦躁勾上来情绪强行压了下去。 莫要再想了,再想就又要崩溃哭出声了。 谢青洛自己调侃自己,费了好大的力才把自己的烦躁心思控制住。 他是喜欢摆烂,但是前提是运筹帷幄。 谢青洛懒懒的伸出手,一旁的赵翎极有眼色的把人拉了起来。 就像这样的“运筹帷幄”。 不仅人在自己身边,心也在自己这里。 谢青洛断然起身,还是准备把自己所记的不多的现代知识给整理出来。 这是在目前,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最有力的筹码。 …… 越近新年,越是应该休息的日子,细心的小赵大人却是发现自家小殿下愈发勤勉了。 早晨的懒觉甚至也不睡了。 一到辰时,就让人梳洗起身,甚至用完早膳直奔书房。 一沓一沓的宣纸被消耗。 谢青洛写过的每一张宣纸上都是密密麻麻。 用的却都是赵翎不是很能辨认,却是也能感受到自有一种规格,并且字形更加简便的字体。 而且小殿下似乎并没有按照一贯的习惯,从右向左,从上至下竖向书写。 而是由左至右,从上到下的横向书写。 不时还掺杂着一些极其古怪的符号。 倒像是和那“阿拉伯数字”一脉相承,一样的奇怪。 谢青洛前几个月对各方面的研究断断续续,看似认真细致,其实也未曾到吹毛求疵的地步。 只是那天受了刺激,意识到自己对于脑中还存的现代知识,才想趁热打铁。 趁着这会子还有点动力,抓紧做个系统的整理。 这一开始整理,才意识到这任务的棘手。 最开始,他按照最朴素的高中科目分类法,把脑中的知识分为九类。 哦对,英语暂时不提,这还用不到。 那就是八类。 语文这方面,他能整理的不多,也就拼音能拿出来用用。 这个好弄,旁的文学理论,他自己知道的都不多,况且自己早就被四书五经同化,记也记不起多少。 到了数学,才算是麻烦真的来了。 从最基础的“加减乘除”,到平方,开方,对数,科学计数法,再到极其重要却又基础的方程,几何。 还有旁的乱七八糟的,给谢青洛整理的晕头转向。 最后被逼的只能想到什么写什么,也不分逐步递进的顺序了。 他安慰自己,自己到了异世一十六年,能记住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再往后整理才真是天塌了。 物理学基础,化学相关的生产知识,造玻璃的流程,生物的杂交,嫁接,孟德尔定律,制造青霉素,疫苗…… 这一块最是杂乱。 可对于如今的景朝来说,需要的最实际的知识,最能提高生产力的,却正是这些。 最朴素的生物农业知识,育种,嫁接,一代一代的改良品种,选育。 甚至是预测蝗灾的出现,减小粮食的损失。 以及和化学有关的造化肥,制作农药。 谢青洛咬着笔杆想。 他要是能按照记忆中的法子搞出合成氨,景朝的农业生产力不得直接飞升。 但是思考半天,发现似乎是真的搞不成。 近现代的合成氨工业化都是坎坷多难。 不提催化剂,净化装置,自己在这个连钢都炼的不好的朝代,还想搞耐高温高压的设备。 纯是痴心妄想。 也确实有土法子,拿煤炭,给炼焦干馏了,这时候倒是能生成少量氨气。 然后找吸收介质,吸收之后给做成氮肥。 介质就是什么硫酸,硝酸,盐酸。 硝酸盐酸不考虑,这两种需要电的参与,得电解。 虽然能磁生电,但显然以他的水平搞不了。 好了,谢青洛,接下来你的任务是制作硫酸。 谢青洛沉默了。 手中的笔停下了。 这不纯做梦吗? 你搞这么一堆,生产出来的化肥舍得往地里撒吗? 真要搞出来,那么点的产量,最终产品就能供起来了。 第50章 论遗传变异到量子力学 谢青洛对此评价是,不如挖了煤炭直接去烧,还暖和点。 之后多搞点农家肥往地里一倒,再洒点含钾的草木灰。 秒了。 和前边的合成氨相比之下,这法子靠谱的不是一点半点。 一般农作物需要最多的,就是氮、磷、钾三种元素。 人工固氮中的合成氨搞不起来,不妨考虑生物固氮。 谢青洛想清楚了。 叹口气,再次拿起笔往下整理。 可以通过种植豆科植物,利用其根部的固氮菌,将大气中的氮气转化为含氮化合物来解决。 景朝现在有的豆科植物,有苜蓿,大豆,别的谢青洛不认识。 花生的话,似乎现在的景朝还没引进。 反正谢青洛吃了这么多年是没见过,估计得等到出海从外边薅了。 据谢青洛所知,苜蓿这种东西是多年生植物,不仅能当固氮所用,还能当饲料。 那就再结合一下种植技术。 把固氮植物和别的粮食划片,轮作,套种,顺便合理密植。 好了,谢青洛只能想到这。 具体的实践,还是得下地,亲自种种试试。 谢青洛提了口气,硬着头皮往下写。 遗传和变异,是农作物育种的重要方法。 谢青洛之前闷在藏书阁,其实看了不少有关农业的书。 他发现古人其实很早就意识到了生物的遗传和变异性,只是未曾整理总结。 也没有人去把这些现象量化,像孟德尔那样总结出规律,只是宏观的观察出总体的规律,没有去具体精细的研究。 谢青洛垂眸,这些也许是因为古代思想导致的偏颇。 而他要注意的点,也在这里。 提醒了自己之后的重点,谢青洛继续思考。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句谚语,就能很明显表示,古人已经认识到了“遗传”这个现象。 而变异,在日常生活与生产中也极其普遍。 拿文人墨客喜欢的菊花来说,只平常一数,便能搜罗出三十五种之多! 那为何最初的了了几个品种,却能被培育出来这么多? 古人因此便认识到了变异的普遍性。 而且聪慧的劳动人民们,也早就知道了怎么保存变异的基因。 古籍《菊谱》中写道:“又常闻莳花者云,花之形色变易如牡丹之类,岁取其变以为新。” 意思就是每年选取花色变异的,种下去保存,就能再产生新的变异。 谢青洛驻笔,再三思考,还是觉得自己需要亲自下地研究研究。 他换了朱砂笔,在这张纸上画了红圈作为标记。 杂交,嫁接,这些育种手段,他想要自己亲身动手,去实践看看。 毕竟前世也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只单靠书本上的记忆,还不知道有几成能用。 …… 这样奋笔疾书,大脑快速运转的日子过了近八九天,云台宫的宣纸尚未告急。 谢青洛先撑不住了。 他自认为,脑袋里关于现代的记忆,并且能称为知识的,已经整理的差不多。 于是在第十天,谢青洛未曾早起。 而是舒舒服服的躺在他的被窝里,睡到了晌午。 已然习惯了小殿下早起的赵翎,在寝殿外等的着急,生怕自家小殿下出点什么事。 尔后见到赵大人坐立不安的呼晴,心思玲珑的猜到了原因。 最终在赵翎的要求下,呼晴带着赵翎轻手轻脚的去寝殿内看了一番,忠心的小赵侍卫才放下心来。 小殿下睡得很熟。 也许寝殿内有些热的原因,谢青洛脸颊晕出粉色,唇边还带着不自知的笑意。 赵翎安心了。 也是,小殿下莫名其妙的就勤勉了好多天,还不能让人歇歇了? 只是不吃早饭,到底还是对肠胃不好。 醒来时换些好消化的膳食吧。 赵翎轻皱着眉,嘱咐了小宫女,然后抱着长刀守在了寝殿门口。 睡到晌午的谢青洛一觉醒来,感觉神清气爽,好像这些天消耗的精力,在这一觉中都补了回来。 一扫前几天的沉肃,谢青洛如同欢悦的小雀,飞出了寝殿。 胃口大开的用完膳食,谢青洛又耷拉下脸来,去好生整理他辛苦了这么多天的宝贝。 宫人都出去殿内,纸张被铺了满地。 谢青洛和赵翎走路都得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踩到这脆弱的纸张。 看着满殿的成果,谢青洛简直是心潮澎湃。 似乎下一秒就能手搓蒸汽机,发动工业革命,然后占领全球,让全世界的语言都变成他说的这种。 谢青洛弯腰,一张一张的拾取。 他自有一套排序方法,给纸张一页一页的排序,之后等待匠人给他装订。 赵翎一步不离地跟着自家小殿下。 像是生怕谢青洛能被这薄薄地纸张刺杀一样。 谢青洛几次回头欲说。 但看到小赵大人脸上认真地神情,又不好意思辜负赵翎的好意。 到了他整理的物理这边,谢青洛坏心思突然起来了。 他不知道赵翎是不是“天圆地方”一派的。 反正从他说完之后,赵翎指定要相信自己所待的这个地方,其实是个球。 谢青洛对赵翎挥挥手,开始长篇大论的唬人。 也不算唬人,毕竟他说的都是真的,只是不好证明而已。 “小赵侍卫,你知道吗?” “我们其实是待在一个球上,虽然这个球不是很标准吧,但是吧,你要知道,他就是不断旋转的球。” “那为什么我们能站在这不会往下掉呢?” “诶,因为有引力作用,把我们给吸住了。” “这个引力呢,一部分是向心力,一部分是重力……” 一旁试图听小殿下说话但听不懂的赵翎。 “……” 谢青洛讲的挥斥方遒,已经从“我们其实是住在一个球上的”,讲到了“h=1\/2gt2”。 赵翎艰难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毕竟他真的不好打断如此活泼的小殿下,同时……也是真的没听懂。 而谢青洛这边,已经从简单的力学,发展到了量子力学。 其中的跨度接近跨越了几百上千年。 谢青洛意犹未尽的说完,看着沉默了的赵翎问道。 “怎么样,赵大人,我是不是讲的很清楚?” “臣……愚钝,未得其中奥义。” 谢青洛点头,咧开嘴笑了。 我还能让你听懂了? 你要是这会儿听懂了,那我上一辈子的十几年寒窗也白费了。 第51章 帕子惹出的祸端 谢青洛逗弄完身边的小赵侍卫,又继续弯腰去拾这一张一张的宝贝。 分门别类整理好之后,谢青洛额上已然出了一层薄汗。 一旁的赵翎迟疑了一秒,还是把自己叠的四四方方的手帕拿出,递到了小殿下手中。 这手帕精致的很。 底色是偏冷的雪青色,材质又是丝绸打底,上绣有细密的,枝枝蔓蔓的梅枝。 枝头的花瓣,却不知是绣线掺了金丝还是什么特殊的工艺,凛凛的闪着细碎的光。 看着像是冰凉的样子,但到谢青洛手中时,似乎是因为沾染了小赵侍卫的体温,反而是温热柔软的触感。 谢青洛握着手帕,有些难以置信的眨眨眼。 武将也在身上带着这般雅致的帕子吗? 小赵大人真是深藏不露啊。 原来只是外表粗糙的武将,内心竟然是个如此精致,如此风雅的人啊。 他都来了这个世界十几年,随身带帕子的习惯都养成的不是很好,也幸好是用的时候不多。 谢青洛郑重点头,他自愧不如啊。 看着欲言又止的小殿下,赵翎耳根的红都要烧到脖颈。 这…… 他平日里的确不会用如此精致的帕子。 只是某一次,见到小殿下拿衣袖随意的擦汗,下意识便想,若是自己身上带了手帕,小殿下是不是就不会这般敷衍。 所以便传信给了他的管家,让寻几张好看的手帕来。 信里倒是没说要手帕做什么。 管家却是在回信里激情应下,并且表示了极大的欣慰。 字里行间是公子您终于有了心上人,还会给心上人送礼物了云云。 只过了七日,几张绣的的极其精美的手帕就被送到赵翎手中。 同时来的信里说,这手帕是用了江南最好的丝绸,由最好的绣娘绣成的。 赵翎不懂这些,只是选了最是好看的一张。 然后随时贴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见到小殿下笑语盈盈的接过手帕,赵翎脑中不由得想起信里所提到的“心上人”。 那这般说,似乎也没错…… 谢青洛用完了手帕,也没想着还给人赵翎,自顾自地往怀里一塞。 嘴上还调侃人。 “赵大人这般细心,我总不能辜负了赵大人的好意。” “这帕子我便收下了!” 赵翎沉默点头。 脑子里全是“心上人”三个字在乱窜,面孔顿时烧的更烫了。 小殿下……是自己的心上人。 这个认识直白到让赵翎不好意思承认。 尽管他早就认识到了自己的心意,但是想到这一点,还是能让他面红耳赤。 谢青洛本来挺开心,可是下一秒却在心里怀疑起来这帕子的来路。 然后一看赵翎,脸红的跟那什么一样,他心里的怀疑顿时更甚。 不会吧哥们,你不会在我面前想起送你帕子的“情郎”来了吧? 谢青洛越想越多疑,越想越觉得可能。 他面色一下子就冷下来,帕子被他从怀里拿出来,随手甩在赵翎身上。 然后转身就走。 赵翎正沉浸在美好幻想之后,却突然一阵风袭来,然后就看见小殿下面沉如水。 他眼疾手快地抓住滑落的手帕,然后缓缓打出一个“?”。 之后极其果断地跟了上去,试图问问小殿下这是怎么了。 谢青洛气得很。 见赵翎迅速跟上来,气倒也消了半分。 他坐到桌案前,也不说话,就是自顾自地收拾自己手间的东西。 纸张下方略微翘起的角被抚平压直,在这重复性的动作里,他禁不住开始思考自己和赵翎的关系。 不过是暧昧过几次的关系罢了,牵手,拥抱,甚至那次的亲吻,也就算是个“情不自禁”。 两人也从未把此事说开来谈。 说白了,连个“情人”关系都算不上。 即使有小时候那段缘分,也不过称得上一句“旧友”而已。 这么看,自己倒是没有什么资格生气。 小赵侍卫想找情郎就找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自己是他上司,下属成了亲,上司还得随份礼,祝人家百年好合呢。 谢青洛越想越平静,手上的动作却愈发用力起来。 本来就是他想逗人玩玩,未曾与人说明白的,那成想,现在真遇见事情了,反而是谢青洛最觉得委屈。 谢青洛抿抿唇,拿过一旁的镇纸把翘起的纸角压住。 赵翎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他知道小殿下是生气了,但是却没找到原因。 手中还捏着那帕子,他低头看一眼,莫非是这帕子? 赵翎拎着一个角,把帕子放到了桌上,还特意放的离谢青洛远了些。 他放缓语气,轻声犹豫道。 “小殿下……可是不喜这帕子?” “还是……不喜微臣?” 谢青洛一直垂着头。 听完了后一句,没说话,也没什么反应。 赵翎见此,心猛地一沉,竟然恍惚间生出一种“大梦一场”的错觉。 他艰难的抿抿唇,往前凑了半步。 却见小殿下微微的往后退让了半分,似乎要与他拉开距离似的。 赵翎更觉心中莫名的酸涩感难忍。 他还控制着自己,伸手压住小殿下的肩膀。 想让两人心平气和地谈谈,好好说两句。 谢青洛心里也难受,下意识地便排斥赵翎的触碰,便想躲开那动作。 谁知他的那些气力,在赵翎面前不值一提。 只是一只手,便把他制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谢青洛心火更甚,他欲说未说,嗫嚅了几下,却一下把眼泪给逼了出来。 赵翎心念,完蛋了。 他急忙松开手,却是立马蹲下给人擦着眼泪。 赵翎心中本就酸涩。 见自己这么多年只此一个的“心上人”流了泪,却比方才还难受起来。 他的手骨架极大,温热手掌正好把谢青洛微凉的面颊捧在掌心,大拇指为人轻拂眼泪。 “小殿下,莫要落泪,您这般如此……臣也看得心疼。” 语气轻缓温和的很,同样带着莫名的委屈。 “是臣哪里做的不好?招了您的厌弃?” 此话一出,谢青洛眼泪流的更凶。 赵翎不知怎么是好。 只得半跪下来换了姿势,把谢青洛一半身子揽入怀里来。 第52章 理所当然的亲近,名正言顺的关系:私定终身 “青洛……” “殿下与臣说说好不好?” “眼睛娇贵,再哭便伤了眼……” 谢青洛抽泣着,泪水好不容易止住,却说不出话来。 “若您不喜帕子,不用便是,臣为您寻更好的。” “若是不喜臣……” 赵翎自幼时阿娘病重去世,再一次体会到了心如刀割的感觉。 他握住谢青洛的手,摁在心口。 “您说出来,微臣必然会改的。” 谢青洛从哭的一塌糊涂反应过来,已然明白,帕子一事,是他误会赵翎。 只是心中难受却还是止不住。 他看看面色焦急,耐心哄他的赵翎,却是一瞬间下了决心。 玩什么玩? 他不要再逗弄人了,他要理所当然的亲近,名正言顺的关系。 谢青洛抬头,手用力压在赵翎心口,感受着生机勃勃的,与冬日萧条冰凉气氛完全不符的剧烈心跳。 他与他的小赵侍卫,他的阿羽哥哥额头相抵,轻语道。 “如晦,我们私定终身,结为秦晋之好,怎么样?” 谢青洛闭眼,甚至不敢听接下来的答案。 赵翎在小殿下主动靠近他,听见小殿下说的话的时候,便一下愣住。 他似乎整个人抽离了出来。 在一旁看着“自己”和小殿下额头相贴,耳鬓厮磨。 再一回神,他只听自己颤抖的声音,似乎下意识地便应下。 “好。” “我与小殿下以后,终生不离。” 赵翎如同立誓一般,语气郑重无比。 谢青洛往后靠了靠,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睁开了眼。 “阿羽哥哥……” 谢青洛极其依赖的,靠进了赵翎怀里。 此时,二人的关系,才是真的从“主仆”“旧友”“情人”,变成了真正的爱人。 赵翎听见那句“阿羽哥哥”,却是忍不住痛苦的闭了闭眼。 罢了,都是一个人,何必纠结在此。 反正如今和小殿下在一起的,是自己,而不是那段在自己看来虚无的记忆。 赵翎眸子还有一丝痛苦,但看着此时全心全意,蜷缩在自己怀里的人。 尽管内心纠结,却还是禁不住勾起半边唇角。 他倒是恨不得记忆永远不再恢复,恢复不了,小殿下便是他一个人的了。 显然,赵翎早就忘了自己原先的想法,自己和自己吃起醋来。 赵翎把心底的那抹阴暗压了下去,把温和,控制得当的一面展现到表面来,脸上成了温柔的笑意。 他双臂施力,把小殿下横抱起来,进到寝殿。 谢青洛一双眸子水光潋滟,被小赵侍卫安置到床边坐好。 他顺从的任赵翎动作,眼神紧紧的盯着赵翎。 赵翎弯腰,给谢青洛动作轻柔的去了鞋袜,“小殿下,您这几日太累了。” “臣陪着您好好睡一觉,好吗?” 谢青洛点头。 他也知道,自己其实就像一张弓的弓弦。 当忙于某件事,或者沉溺在某种情绪出不来,把自己搞得心神疲累时,就像弓被拉满,弓弦的承受能力到了最大。 这个时候,便需要缓冲。 或是足够的,安心的休息;或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哭闹;亦或是独自一人待着,直到这张弦恢复到原状。 而当在这身心最是敏感的时候,多疑,易怒,对身边的人,事,疑神疑鬼。 若是无事发生还好,要是正好在这时候受到了刺激,便是情绪泛滥,最容易自暴自弃的时候。 此次忙碌这么多天,正好便是心思重的时候。 又正巧被赵翎赶上,这才爆发了一次。 谢青洛安静下来之后。 便开始觉得自己这脾气发的莫名其妙,只觉得心里有愧。 看着坐在床边,眼神温和有力的盯着他的赵翎。 谢青洛才欲伸手,却被早已察觉到他动作的小赵侍卫伸手握住。 “殿下,有什么吩咐?” 谢青洛抿唇。 “那……帕子……” 赵翎细心解释。 “帕子是臣那次看见殿下拿衣袖擦汗,特地为小殿下准备的。” 谢青洛眼睛睁大,轻“啊”了一声。 这次轮到他手足无措了。 “那我……” 谢青洛除却一些情绪崩溃的时候,本质性情上不是别扭之人。 他略微思忖片刻,便开口道歉。 “是我对不起如晦,辜负了如晦的心意。” 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格外清明,里边含有的诚意也格外真挚。 赵翎微愣。 他未曾想到小殿下会纡尊降贵,如此大大方方的向他道歉。 “无事。” 赵翎摇摇头。 “帕子是寻了江南最好的绣娘做的,殿下若不喜欢,臣不用了便是。” 谢青洛心知赵翎为自己花了这么多心思,愧疚更盛。 “我本以为,这是哪个情郎送给你的……” 赵翎哑然失笑。 “在遇到小殿下前,臣哪有过什么情郎。” 谢青洛点头。 “是我多想,冤枉如晦了。” “殿下不必在意,是臣没解释清楚。” 赵翎踌躇,却又继续说下去。 “臣与殿下如今这般关系,殿下也不必道歉……” 谢青洛突然意识到方才自己说了什么,干了什么,白皙的面颊立刻爆红。 他试图拽身上的锦被去挡脸,却立刻被赵翎握住双手。 修长的手指强硬的挤入指缝中,十指相扣。 谢青洛想把自己藏起来的想法还未实行,便破了产。 “如晦……” 谢青洛活了两世,此时也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谈上恋爱。 虽然说以往调戏人的时候看似熟练,但到了如今,还是羞的不得了。 赵翎轻笑两声,眉梢眼角都带着欢欣鼓舞。 “我们之间,可是殿下主动提出来的。 “青洛要躲什么?” 谢青洛眼见着主动权逐渐要丧失,轻咳两声把羞意压了下去。 “那……那我还不能躲啦?” 谢青洛组织语言片刻,最终还是以一句极其没有杀伤力的反问开头。 “能躲能躲,小殿下想怎样便怎样。” “都听青洛的。” 谢青洛得到认可,顿时感觉自己理直气壮起来,开始指挥小赵侍卫起来。 “那你去把帕子拿过来,好不好哦?” “如晦第一次为我用心,我可是要珍藏的的。” 赵翎却摇头。 “不好,臣以后会给小殿下准备旁的,那张帕子便收在臣这里吧。” 第53章 身材好得很的小赵侍卫 赵翎语气平静,却带着与往昔不同的强硬。 这帕子惹的小殿下不开心了,必然是绣的时候风水不好,不吉利。 这可不能留在小殿下手里。 反正以后他还会送给小殿下很多东西,也不差这一件帕子。 谢青洛眼睛都微微睁大了,不太服气的看着赵翎。 最后见赵翎神色平淡,只能屈服。 谢青洛晃晃与赵翎相握的手,语气里带了些抱怨。 “赵翎,那我们还不如像以前那样呢!” “现在你都不听我的啦。” 谢青洛是第一次叫赵翎的全名,声音清脆。 又因为是在撒娇,所以咬字有些含糊,还有点黏黏糊糊的意思。 赵翎状若无奈的挑挑眉,感觉心化成了一团水,语气已然也禁不住的软了下来。 “臣就这一次不听小殿下的,以后都听,好不好?” 谢青洛抿唇一笑,满意的点点头。 小赵侍卫确实听话。 赵翎松开与谢青洛十指相扣的手,把小殿下落到眼前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然后扶在谢青洛清瘦的肩膀。 “这几日小殿下勤勉,必然累的很,要好好睡一会儿嘛?” 语气宁静,其中的定笃沉稳循着两人相贴的皮肉,传递给了谢青洛。 谢青洛思考片刻,摇摇头。 他身体的确疲累,可精神上却还兴奋着,有种歇不下来的感觉。 “如晦,你陪我躺一会儿吧,我还不想睡。” 赵翎帮小殿下把柔软的枕头抚平,让谢青洛舒服的躺下。 他却只是坐在床边,垂眸俯视着小殿下那张清秀俊逸,但此时却带着倦色的脸。 尽管面上还带着微微笑意,但腮边的小酒窝却是躲了起来,没有像往常那般盛满愉悦。 谢青洛往里挪了挪,拍拍床榻,示意让小赵大人也躺下。 赵翎看着那只方才还被他握在手心的手,在柔软的床榻上扰起条条褶皱。 只沉默片刻,便去了皂靴和外袍,动作极其迅速的躺在了小殿下身边。 罢了,要是被陛下发现了,被骂就骂吧。 他皮糙肉厚,被踹几脚也没事的。 只怕小殿下心疼他。 见赵翎躺在了他身边的谢青洛轻轻一笑,把锦被分给赵翎一半。 赵翎动作不甚熟练的把自家小殿下揽到怀里,哄小孩子一般轻轻拍着小殿下的背。 谢青洛闻见赵翎衣袍上皂角的清香味,听见赵翎心口处一下一下缓慢却有力的心跳,极其有安全感的闭上了眼。 屋内的地暖烧的很旺,小赵侍卫怀里也很舒服,娇气的小殿下也陷入了梦乡。 等到怀里的小殿下呼吸逐渐轻浅,平稳,赵翎便知道小殿下是睡熟了。 赵翎内心开始纠结。 小殿下已经睡着了,自己要起身吗? 还是继续抱着…… 犹豫片刻,赵翎顺从本心,也喜滋滋地闭上了眼。 睡午觉嘛,一个人是睡,两个人也是睡。 挨骂嘛,一顿骂是挨,两顿骂也是挨,债多了不愁嘛。 陛下还能因为你和他弟弟睡觉,给你下了大牢? 包不可能的,陛下一定不舍得的。 赵翎成功的说服了自己,然后把怀里的小殿下抱的离自己更近了些。 两人互相依偎着,睡了一个长长的,舒坦的午觉。 再醒来时,已然近黄昏了。 冬季白天短,太阳落山也早。 宫人都知道小殿下正在寝殿内睡着,干活的动作都小心翼翼的,更没有人敢进去打扰。 因此寝殿内的光线也暗了不少,烛火也未曾点上。 赵翎先醒了过来,他感觉自己搂着小殿下的左臂已然麻木没了知觉。 他艰难的动动。 下一秒,却发现小殿下的腿也搭在了自己身上。 那张红润的小脸也伏在自己胸前,正熨帖滋润的睡着。 左臂活动间,血液重新开始流动的感觉不好受,麻木刺痛的感觉传到大脑。 赵翎面部微微扭曲着,轻手轻脚的把小殿下从自己身上“拿”下来。 动作轻的很,谢青洛却因为睡饱了,很轻易地便被吵醒了。 他茫然的睁睁眼,看见的就是寝殿内有些昏暗的环境,然后就是身边的小赵侍卫。 坐起身来茫然半天,谢青洛才缓过神来。 他伸手,轻轻戳了戳赵翎的胸口。 “赵大人,你还记得我们睡前做了什么嘛?” 因为才睡醒,声音还带着些沙哑。 赵翎面皮一紧,小殿下这话…… 怎么就像带着点歧义,容易让人误会似的。 谢青洛眼睛亮晶晶的,手上又戳一下,表面淡定无比,实则内心已经开始尖叫。 原来小赵侍卫真的有胸肌啊。 硬硬的,这么看,似乎手感还不错。 他手“不经意间”往下移移,又戳戳腹肌。 哇! 这个好像也不错哎。 一直是文弱书生类型的谢青洛羡慕了,他也想要这种身材。 不过……现在还是想摸…… 赵翎面色古怪,看着小殿下装作超绝不经意间的吃自己豆腐。 有胸肌和腹肌的小赵大人闭了闭眼,任由小殿下施为。 谢青洛一遍好奇的戳着,还一边嘴上不饶人。 “如晦,你不会真的忘了我们干了什么吧?” 谢青洛语气还带着些不敢置信,但显然一听就是带着开玩笑的意思。 “……” 赵翎再次闭眼。 小殿下为什么要说的这么隐晦的样子啊! 他们分明什么也没做。 赵翎咬咬牙,按住了小殿下试图继续乱动的手。 “臣……还记得。” 谢青洛猛然抬眼,清透的眸子在昏暗的光下显得格外好看。 “是吗,那如晦你说说。” “小殿下与臣说,要与臣私定终身……” 谢青洛嘻嘻一笑,然后迅速抽手,翻身下了床。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 显然是害怕自己不认账了,赵翎想到这一点,无话可说。 只得也默默起身穿了外袍皂靴站到一旁。 整理好后,在殿外候着的宫人才鱼贯而入,点亮了寝殿内各处的烛火。 光亮一下子充盈了寝殿。 小宫女给谢青洛整理好衣袍,将头发松松的束起来。 因为睡得时间有些长,净白面颊上压出的红痕还在。 谢青洛伸手无意识的揉揉,对小赵侍卫抿唇一笑,两人便一同出了寝殿。 第54章 西戎猖獗 坐到膳桌前的时候,谢青洛还觉着这一天过的恍恍惚惚的。 睡醒了就吃,吃完了就哭,哭完了又睡,睡醒了又吃…… 除了做了件大事,把和小侍卫的关系确定了下来,旁的也没干什么有用的。 谢青洛沉默了,好生没意思的一天。 不过一想到还有人度过更没意思的一天,他就平衡了。 想到已经忙碌到两三天没能和自己见到面的自己哥哥,谢青洛心里为自己哥哥感到怜悯。 同时却也好奇,朝堂之事如此忙碌了吗?还是出了旁的事? 他挥手招来一旁的小太监,打发人去养心殿去一趟。 “你去问问李公公,陛下这几日事务还是繁忙吗?” 小太监行礼,领命而去。 等到谢青洛怀里抱着手炉,手里把玩着洒金扇,已然在安心消食的时候,小太监带着李有德过来了。 李有德恭敬地上前行了个礼。 谢青洛抿唇笑笑,让人快点平身。 “小殿下,陛下让奴才来跟您说一声,陛下事务繁忙,等到明日再来看您。” 谢青洛点点头。 手中的洒金扇却忽地一合,指向李有德。 他眉梢一挑,声音带了些漫不经心,满身的压迫感却浑然天成。 “李公公,哥哥这几日在忙什么?” “这……” 李有德看着愈发尊贵的谢青洛,禁不住擦了把汗,有些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就是,我会和哥哥解释的。” 谢青洛善解人意的开口。 替犹豫的李有德解了围,谢青洛顺便抬手,让殿内的宫人也出去了。 “回殿下,最近西戎猖獗,陛下……正为此事忙碌。” 谢青洛与身后的赵翎对视一眼,心里了然。 正是年关,还是严寒,估计此时物资匮乏的西戎,看上了景朝的粮仓。 “继续说。” 李有德颤颤垂头,继续往下说。 “是,西戎给陛下传了信,欲进京朝见陛下。” “这本没什么,只是……信中说到,他们西戎一行人已然在肃州呆了多日……” “而去问肃州的主官,那主官却言肃州一片安好,并无任何异常。” 谢青洛听到这,手中的扇子逐渐捏紧。 肃州尽管处在边境,可也是实打实的景朝领域。 西戎一行人,就这么进了景朝的统治区域,还大摇大摆地传信来挑衅景朝的统治者。 还有那肃州主官,也是个不干实事的。 谢青洛皱眉想到。 他生活在肃州时,这主官便名声不显。 据谢家人的只言片语,谢青洛知道这是个和稀泥,收银子的一把好手。 但肃州百姓对这主官的评价倒还是不错。 言说此人不干扰农桑,行事也算公平,这样看的话,功过相抵,这也便罢了。 但是处于边境,竟对邻国的动作不上心,竟能昏庸到连邻国一行人进了州待了多日都未发现…… 也真是,这个官不知道当到哪个狗肚子里去了。 谢青洛叹了口气。 怪不得哥哥会生气忙碌成这样。 只看这主官的行为,肃州的驻军估计也是松懈了。 一群不中用的东西。 谢青洛在心里毫不客气的开骂。 这也就是马上过年,怕杀人多了对国运不好。 等着过完年,再顺着线查下去,不知有多少玩忽职守的官员得掉脑袋了。 还有那西戎,一个边陲小国罢了。 人统共没几个,野心倒是不知道大到哪儿去。 不知道谁给他们的自信。 李有德说完了,在下边低着头等吩咐,其间偷偷打量小殿下的神色,却猛然一惊。 小殿下那与陛下相似几分的眉眼间,此时满是厉色,平日里那种和善好说话的性情似乎都是假的。 如今表现出来的冷漠,狠厉才是真的。 果真是皇家的人。 李有德内心禁不住感叹,头埋得更低。 谢青洛心底发泄了一番,才收了面色,让李有德帮他带话。 “李公公,回去告诉哥哥,莫要太过劳累了。” “若是烦了,便来找青洛说说。” 李有德恭敬应下,才出了云台宫。 赵翎比谢青洛理智,正思考与西戎开战的可能,却忽地被谢青洛拽拽了衣角,被迫弯下了腰。 “赵大人,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赵翎一怔,却还是如实作答,“臣觉得如今和西戎打不起来。” 此次却是轮到谢青洛怔住。 “为何?” 以谢青洛的想法,当前局势复杂,先把外界的因素给解决,单剩下景朝内部的事,可以算作家事,自己处理。 赵翎扫视周围,确认无人偷听,最终还是轻附在小殿下耳边说。 “朝内有人勾连西戎。” 轻轻的六个字却是如一道惊雷落下,让谢青洛眼前的迷雾一下散开,恍若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他还是天真了。 “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 谢青洛轻念着这句话,却是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书实在是白读了。 景朝内还有势力虎视眈眈,况且各势力之间勾连不断,不知是一个与西戎通了关系,还是每个都有此意。 若此时先把兵力拿去应对外边,岂不是让景朝内的势力占了便宜,钻了空子。 即使是景朝近些年风调雨顺,存的粮食不少,国库也算富足。 但战争一下打起来,消耗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不仅是钱,粮,人马,兵器,受苦最严重的,还得是景朝的百姓。 到时再有内部势力趁机作乱,还不知道景朝内要乱成什么样子。 谢青洛叹了口气,是自己想的太少,想的不合适了。 他闷闷的看了眼身边的小赵侍卫。 “是我太天真了,没想到这么多……” 赵翎摇摇头,摸摸自家小殿下的头。 “小殿下已经很厉害了,术业有专攻,打仗的事,让臣来便好。” 谢青洛还是有些提不起精神,自己和哥哥,赵翎一比,想法总是显得不成熟,也没有多少用。 自己还是太年轻,经历太少,想的方面也太狭隘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还容易走偏激的路子。 真是,以后要好好改改,要多和哥哥和小赵侍卫学学。 这才能给自己哥哥分忧。 谢青洛咬咬嘴唇,脑中头一次有这般积极的想法。 第55章 夜奔肃州,杀!杀!杀! 养心殿,萧祁对着桌上的一堆奏折,还是忍不住的摔了茶盏。 白瓷落地,碎片乱溅,声锐晦涩。 一旁的宫人都禁不住深深埋下头,屏住呼吸,不想招惹了帝王的怒气。 李有德迈着小碎步,悄无声息从殿门进来。 门旁李有德的小徒弟挤眉弄眼给李有德递眼色,李有德了然,立刻换了满脸微笑,动作放的更轻了。 “陛下,小殿下说让您莫要太过劳累了。” “若是累了,便去寻小殿下说说,小殿下盼着为陛下您分忧呢。” 萧祁扫了眼李有德,面色稍缓。 “青洛问你了朕为何忙碌了?” “是,是,小殿下问奴才了,奴才……也同小殿下说了,赵大人也在一旁听着。” 李有德躬身弯腰,恭敬答道。 萧祁点点头,喜怒却是看不出来。 李有德心底暗暗叫苦。 陛下哟,您让臣告诉的小殿下,怎么现在又是不高兴起来。 真是伴君如伴虎,李有德暗自摇头想道。 不过陛下近日的确繁忙得很,脾气坏也情有可原。 李有德提了口气,给自己从小看到大的陛下又上盏清茶,至于方才地上的一片狼藉,早有人悄无声息的给打扫了。 萧祁看着在肃州的亲卫和程家传来的密信,着实从是心里一片冰凉。 景朝下治的州城,竟然能乱成这样,这就被不知几方势力的人马渗透得都要滴水了! 自己派去的人,智空那和尚的人,西戎的人,燕王的人…… 呵,估计几方势力就要平分肃州了吧。 萧祁闭眼,身上的杀意几乎要溢出。 对那愚不可及的肃州主官不抱一丝希望,一个地方官员,能把肃州治理成这样,也是水平。 永光帝冷凝着眉眼,独坐在养心殿高位,反复推演测算多次,直至半夜。 等到月上中天之时,那清光皎皎的圆月被阴云遮挡,下了决心的永光帝才站起身来。 李有德急忙凑前,等候陛下吩咐。 永光帝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却是直接下了旨。 “李有德,传旨,让赵翎来见我。” “是。” 李有德直接了当的应下,知道陛下是要下狠手了。 赵翎把自家小殿下哄睡之后,回侧殿里看了半夜的舆图,思忖着应对西戎的策略。 正卷起舆图要入睡时,却见李有德推门而入。 “赵大人,陛下传您谒见。” 赵翎面色一肃,竟是不知陛下半夜寻他有何事。 他动作迅速的披上外袍,佩好长刀。 对李有德点头示意,随后二人一起出了云台宫。 谢青洛在寝殿睡的正香。 丝毫不知半夜竟然再起波澜,且此次风波不小,景朝上下为之震动。 他只是被至亲与爱人护在身后,茫然不知罢了。 去养心殿的路上,赵翎与李有德静默无语。 一向喜欢说话的李公公也未开口,这异常的举动惹得赵翎心中思虑更重。 到达养心殿,李有德示意赵翎独自进去,自己却是转身离去。 见到萧祁,赵翎跪下行礼还未起身。 一封奏折却重重地砸到了他身边,衣角被带过来的气流拂动,轻扫养心殿的地面。 “看看。” 萧祁不温不火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赵翎错愕,把一旁的奏折捡起,认真读起来。 原来是肃州主官送上来的奏折。 其中巧言令色,阿谀奉承之意明显的很。 把自己治下的肃州说的天花乱坠,弊绝风清。 明明肃州已经被人渗透的无孔不入,这官员写来的奏折里还能给自己邀功邀得如此理所应当。 明明写得一手锦绣文章,人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还真是难为那个“泥猪瓦狗”的主官了。 赵翎同样看的生气。 他把奏折端端正正的放到一旁,眉眼冷峻,伏于地上问道。 “陛下,要臣做什么?” 萧祁慢慢踱步到赵翎身边,垂眸看着这个自己从小教养到大的弟弟,缓缓吐了一口气。 “如晦,你带人速去肃州,擒住肃州主官,当场格杀!” “顺着往下查,但凡有与西戎来往者,杀!” “其余玩忽职守者,关入大牢,年后问斩!” “另外,西戎的一行人正往京城来,处理完肃州之事,快马加鞭,除了西戎此次来的首领带回京城,其余一个不留。” 最后几句平淡下来,但其中的血气,戾气,杀气更甚。 赵翎被陛下几句话震得心神巨响,几乎不敢信这是一直在韬光养晦的陛下。 他赫然叩在地上。 声音里也带着对最顶级的封建皇权的惧意,以及将要建功立业的颤意。 “是,臣遵旨!” 半只虎符被李有德匆匆捧到赵翎眼前。 “肃州军队的虎符,朕给你半只,必要时刻,调兵镇压。” “不必在乎钦天监说的什么年关杀人,损伤国运,若是放任这些景朝的蛀虫吃喝玩乐,才真是让我景朝忧患!” 赵翎语气凝重。 “是!” 萧祁的面色冰冷。 肃州之所以只是暗流涌动,没有闹到明面上来,还不是因为有支军队一直在那守着。 真以为他登基后只是休养生息吗? 见他几年未动过军队,就是性情和善,好相与的天子了? 真是可笑。 萧祁再开口。 “去肃州一事要快,今晚就出发,行事利落些。” 下一句语气和缓了些,许是说到了自己弟弟。 “朕和青洛等着你回来过年。” “臣必然不负陛下期望!” 赵翎被萧祁扶起来,半只虎符被萧祁送到赵翎手中。 铜制的虎符落在手心,凉的发沉。 赵翎握紧虎符,本应最是兴奋的时候,心思却是最理智。 有马嘶声远远的传来,估计是给赵翎的骏马已经备好了。 赵翎再次跪下,语气里是禁不住的蓄势待发。 “臣,必然不负陛下信任!” “去吧,小心行事!” 萧祁颔首,挥手让人出发。 直到赵翎骑上皇宫内那匹性子最烈的马,奔赴在寒风呼啸的夜色中,身后的亲兵刀剑碰撞,发出金石之声时。 他心中想的,还是要早日回来,陪自己的小殿下过第一个新年。 第56章 青洛这么关心赵大人? 第二日,天气晴朗。 往日的严寒似乎随着新年的靠近逐渐消融,京城中百姓对于新年的热烈欢迎也渐渐感染寒风。 天空湛蓝的很,白云也洁白轻盈。 若是处于天地之间,不得不感叹一声此景甚美。 但却无人可知,离京城千里之外的肃州官场,马上就要拿鲜血来肃清洗净了。 云台宫,谢青洛醒来时,睡得脸蛋红扑扑的。 呼晴带着柔和的笑,侍候谢青洛起身。 谢青洛却揉揉眼,左顾右盼,“怎么未见赵大人?” “赵大人还未起身吗?” 呼晴动作轻柔的给谢青洛穿衣,回答道。 “首页的宫人说,赵大人昨夜被陛下传唤,一夜未曾回来。” 谢青洛轻“啊”一声,心中疑惑。 这是被叫去干什么了,怎么一夜未归。 却也没想到昨日才与他定情的人,今日就与他相隔百里,已经在前往肃州的路上了。 谢青洛自己系好腰带,又问呼晴。 “那哥哥今日是不是要来?” “回小殿下,陛下已经在殿内等您用早膳了。” 谢青洛眼睛微微瞪大,一下清醒不少,试图动作快些去见已经等着自己的哥哥。 结果鞋袜还未穿上,萧祁却是掀开珠帘进了寝殿。 “哥哥!” “你来了怎么不让人叫醒我?” 好几日不见人,谢青洛自然是想自己哥哥想的紧。 萧祁没了昨晚的阴沉面色,此时正面上含笑,步履悠悠的坐到床边。 “不着急,让青洛多睡一会儿便是。” “但是哥哥在等我哎!而且我昨晚也睡得早,已经睡到四个时辰了!” 见谢青洛漂亮的一双眸子里全是诚意。 萧祁勾勾嘴角,没再说话。 谢青洛上蹿下跳的给自己穿鞋袜,他脚心怕痒的很,因此每次都让是自己来。 况且让小宫女给他穿衣他还能接受。 但是让旁人为他穿鞋袜,以他现代人的思维,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站到地上,谢青洛状若无意的问自己哥哥。 “哥哥,赵大人去干什么了呀?” “听说哥哥半夜就把他叫走了,是有事要他去做吗?” 萧祁替谢青洛拽拽衣袍,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 “朕有事让赵翎去处理,这段时间先让郑子璋跟着青洛,你再从朕给你的亲卫里找个人放在身边。” 谢青洛“嗯嗯”的点点头。 一骨碌翻身下了床,神清气爽地站直。 虽然好奇赵翎被委派了什么任务,但看哥哥的意思,估计这任务有些隐秘,是不能告诉他了。 没事,他是个坚强的好孩子。 是不会在小赵侍卫离开他几天,就开始思念他的。 尽管他们昨天才私定了终身,昨天才在一张床上睡了午觉。 谢青洛内心委委屈屈的演戏,表面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尽量让哥哥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看之前哥哥的样子,现在还是不能让哥哥知道他和赵翎的事啊。 要是知道了,可能……屁股不保了。 就要被哥哥骂上一顿,踹上几脚了。 谢青洛洗漱完抽抽鼻子,内心疯狂加戏。 把自己想成了一个小可怜,把萧祁想成了拆散他和赵翎的“法海”。 “青洛,想什么呢?” “法海”皱眉开口,谢青洛迅速回神。 他软软的凑到自己哥哥身边,抱住萧祁的胳膊,撒娇道。 “哥哥,我在想,你和青洛几日没有见面,青洛就觉得‘如隔三秋’了呢!” 哎呀,人活着要有高情商的啦。 在自己哥哥在场,小赵大人不在场的时候,还是要选择自己哥哥啦。 小“墙头草”谢青洛,眨眨清亮的眼,内心骄傲的想到。 高情商教学,尽在这里! 萧祁轻笑,牵着自己弟弟的手坐到膳桌旁,问出一个致命问题。 “那青洛这么想哥哥,怎么不来养心殿找哥哥?” 谢青洛手中才拿起的筷子停滞在半空中,大脑迅速运转,几近要冒烟。 为啥来着? 哦对,因为我也在忙啊,我那时候还在整理现代的东西呢。 这下有了正当理由了。 谢青洛殷勤的给萧祁夹了个小巧的红豆如意卷,然后解释道。 “青洛也在忙呀,所以才忽略了哥哥。” 萧祁笑笑,他确实知道自己弟弟前几日突然一下子的勤勉,当时还震惊青洛是受了什么刺激。 如今见自己弟弟笑着讨好自己,便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于是挑挑眉,没再难为自己弟弟。 等到用完膳,谢青洛才挑了不是很突兀地时刻,问萧祁。 “哥哥,那赵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啊?” 萧祁正色,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自己弟弟。 “青洛这么关心赵大人?” 谢青洛心底咯噔一声,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要被自己哥哥给看透了。 完啦,命不久矣—— 谢青洛只得硬着头皮,吞吞吐吐解释。 “这不是一直都是赵大人跟着我,突然换了人,我也好奇嘛。” 萧祁淡淡一笑,也不知看没看出来谢青洛话里的心虚。 “放心,你的赵大人会在过年前回来。” 谢青洛低下头去嘟囔,“什么我的赵大人,哥哥真是的……” 声音有些小,萧祁也没听清。 萧祁悠哉悠哉的摸过桌上的洒金扇来,手轻拂开扇,露出金光闪闪的扇面。 然后忽地合扇,轻敲在谢青洛脑袋上。 “自己一个人在那念叨什么呢?” “怎么,赵翎才走了半日,你便开始想他了?” 谢青洛猛地抬头,然后意识到自己动作幅度有些大,又讪讪的坐直,嘴硬道。 “哪有啊,我在想要找亲卫中的哪个人来呢。” 萧祁不置可否,把精巧的扇子塞回自己弟弟手里。 “不是有个女子吗?青洛给她起的名字叫……沉香?” “便叫她来吧。” 谢青洛点点头,他想的也是让沉香来。 沉香虽是女子,但能力丝毫不弱于身为亲卫首领的初阳。 况且沉香也合他眼缘。 要不然他也不会第一次见面,便把荷包给了人玩。 不知怎的,谢青洛觉得沉香有些像他前世看的《红楼梦》里的香菱,是个极其坚韧的女孩子。 因此才多了几丝敬佩。 第57章 再复西归,喜无风雨,春鸟报平安 谢青洛巴巴的凑上去,问自己哥哥。 “哥哥现在不忙了吗?” 萧祁伸手摸了一把谢青洛的温润乌黑的头发,懒懒往椅背上靠了靠。 “暂时不忙了。” 随后又勾唇一笑,看向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弟弟。 “怎么,青洛想赶我走?” 谢青洛急忙摇头,语气带着生怕被误会的急切。 “哪有这个意思,青洛就是担心哥哥在这陪我,再耽误了正事。” 谢青洛眼中忍不住露出些许埋怨的神色,却更显得他和萧祁关系的亲近自然。 “哥哥每次就是喜欢说这些来逗我。” 萧祁轻笑出声。 那怎么了,自己的弟弟还不能逗逗了? 景朝的律法里又没正儿八经的写这条,真是。 而且青洛逗起来多好玩。 不跟另一个似的,整天就板着一张脸,动不动犟得跟个驴似的,越大越不好玩。 想起赵翎平日那副样子,萧祁忍不住轻啧一声。 就这样,哪有姑娘会喜欢啊,还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娶妻呢? 想到这,萧祁忽地面色一肃,警告自己弟弟。 “青洛,你可得好好看人啊。” “啊?” 话题转的太快,谢青洛微微睁大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能看见了长的好看的就喜欢。” “以后要是有了喜欢的姑娘,或者……男子,一定要让哥哥给你掌掌眼。” “男子”两个字,萧祁真是咬着牙说的。 他简直不敢想,要是自己弟弟真是个断袖,还给他带回来一个男的“王妃”,他得多么崩溃。 要是自己弟弟识人不清,找的还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 萧祁几乎要咬碎一口牙。 这么看,在自己身边看着长大的赵翎,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英明神武的永光帝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 然后自己嫌弃的摇摇头。 真是早膳吃多了闲得慌,想起这种事来了。 谢青洛在一旁心虚的点头。 “我要是看上谁了,一定第一个和哥哥说。” 萧祁满意的点头,自己弟弟就是听话。 虽然心中是善意的调侃,但是萧祁心底却是隐隐担忧起赵翎的安危来。 毕竟是第一次正经的派人出去干事,还是不放心啊。 但估计没点事,亲兵给了两千,连虎符都给那小子了,要是再搞不定,那他就可以开号重练了。 正想着事,自己弟弟却忽地一下凑到自己眼前,长长的睫毛眨了眨,都快要扇到自己脸上了。 萧祁挑挑眉,顺手拍拍人的背安抚自己弟弟。 谢青洛语气轻轻的,还带着疑惑。 “哥哥,你在想什么啊?我方才叫你你都没应我。” “叫朕干什么?” “我问哥哥接下来要干什么啊?既然哥哥没事,要不要给我的扇子题个字?” 那把洒金扇被谢青洛送到自己哥哥手边。 萧祁此时才发现这扇子新的很,不是以往的书法大家题过字,流传下来的。 “冬天手里拿扇子干什么?本就这么冷了,还要扇风吗?” “青洛莫不是学那些文人墨客?” 萧祁好笑开口。 自己弟弟果然是读书人。 谢青洛摇头。 他当然不是这种不务实的人,只是因为单纯颜控,而这扇子又正好金光闪闪的,符合他的审美而已。 “这把扇子太好看啦,我是拿它当镇纸用的。” 谢青洛自豪开口。 你看,我还是很务实的。 “好吧好吧。” 萧祁顺了自己弟弟的心意,起身取了笔,给扇子题起字来。 字随心动,他此时还忧心着远在肃州的另一个弟弟,自然在字体上有所表现。 字体少了些轻灵飘逸的味道,反而是多了丝沉肃严重之感。 “再复西归,喜无风雨,春鸟报平安。” 诶? 是周邦彦的《少年游》,哥哥把最后一句的“旧赏园林”换成了“再复西归”。 谢青洛在心底细细咀嚼两遍。 “复西归”,是指从肃州回来的自己吗? 回到家乡之后,喜欢的没有风没有雨的日子,春鸟叽叽喳喳的报着平安。 考了这么多年的试,思维习惯促使他想的更深。 “再”这一个字,为什么要用在这里? 明明只有自己从肃州回来,谢青洛凝视着?如雪岭孤松?的字体出神,莫非……? 赵翎也去了肃州? 此时肃州境况乱得很,确实需要个人去处理。 他觉得自己的猜测对了。 萧祁放下笔,看了眼自己弟弟,哼哼笑了两声。 很好嘛,看出来自己的意思了。 谢青洛回过神,拿手轻扇着扇子上未干的墨迹,却是惊喜道。 “哥哥,我们心有灵犀哦,我也喜欢周邦彦的词。” “就是知道你喜欢,才写的这句。” 萧祁轻挑眉梢,无奈笑笑。 其实他对诗词并无偏好,说是喜欢也是更偏向豪放派的,婉约派的词闲暇时候当消遣看看还好。 他从懂事,周围便是风刀霜剑,那些小情小爱的风花雪月,他还真的没空去享受。 萧祁眼神温和的看着自己面容尚还青涩的弟弟,心也禁不住柔软了些。 少见的挤出了半天空闲的时间,和自己弟弟一起习字,作丹青,弥补幼时未在一起成长的遗憾。 …… 云台宫内暖风习习,温情脉脉,岁月静好。 赵翎却是还在前往肃州的路上。 肃州离京城八百里余,骑马最快最快也要两天多。 这还是在不停在驿站换马,一直保持高速骑行的前提下。 景朝三十里一设驿站,就是依据普通的马能够保持最高速度连跑三十里设的。 赵翎从宫里骑出的那匹烈马,是匹千金难换的汗血宝马。 也就骑了九十里边,便出汗如血,显然是不得骑了。 驿站的人估计是早得了旨意,一见赵翎身上的令牌,便动作利落的给赵翎换马。 赵翎中途在驿站停驻时,只曾吃了几口饭,睡了两三个时辰,便又上马狂奔。 肃州的事紧急,需要人去稳住场面。 况且……离新年还有半月,他还想早日回京城。 路上寒风如刀,吹的赵翎面皮发干皲裂。 身上则多亏了陛下在出宫前让人递给他那件虎皮大氅,在路途中未觉寒冷。 第58章 刀斩头颅,血流成河 赵翎时不时摸摸胸口的虎符,生怕辜负陛下的信任。 等到长途跋涉结束,到达肃州,即使是赵翎自小练武,身强体壮,身体也是疲惫不堪,各处肌肉酸疼不已。 太阳穴疯狂的跳着,连带着后脑勺隐隐作痛。 似是连着太长的时间精神高度集中,加上睡眠不足所导致的。 在肃州的皇帝亲兵接了赵翎进了营地,赵翎本以为直接去做事,但是却先被要求休整一番。 那亲兵首领也是无奈。 陛下的旨意才过来两个时辰,赵翎就在紧跟在旨意后边到了。 谁也没想到,陛下身边的赵大人当真拼上命,竟能和提前出发的信使,并且中途不断换人的“八百里加急”,到达肃州之间只差了两个时辰。 赵翎风尘仆仆,眼底血丝交织,原先就锐气的脸显得更加凌厉。 身上的尘土气和戾气凝滞,腰间的长刀只待出鞘,看的那见惯了杀人场面的亲兵首领都心底一震。 算算时辰,与旨意上要求的时间相比,留下休整的时间还相当宽裕。 亲兵首领又见赵翎体力到了极限,让人准备了药浴饭食床榻,让人休息一番。 赵翎未曾拒绝。 接下来是一场硬仗,他需要拿出充足的精力去应对。 从京城出发是深夜,到肃州正是两天后的晌午,赵翎泡了药浴用了饭食,便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长刀就放在床榻一侧,赵翎触手可及的地方。 再醒来时,便正是深夜。 赵翎翻身下床,他还年轻,身体也好,泡了药浴又沉沉睡了几个时辰,便休息的差不多了。 门外正是整好队的亲兵。 亲兵统领和赵翎点头示意,两人翻身上马,直往肃州主官所住的府邸而去。 同时兵分几路,分别去肃州的其他官员府邸,抓人搜查。 肃州的富商官员,多于肃州的东西一侧居住,连官府府邸也在这一侧。 瓮中捉鳖,倒是好抓出渣滓。 只见当夜灯火通明,叫喊声,哭喊声,刀剑声此起彼伏。 有几千的亲兵,外加从另一侧的军队调来的兵卒,抓些人,简单的很。 肃州的官员不管冤枉不冤枉,都被抓到肃州官府。 亲眼见衣袍整洁,面色凌厉的赵翎腰佩天子令牌,拿雪白长刀,斩下肃州主官头颅。 鲜血四溅,在赵翎衣袍上裂出一道血红到扎眼的痕迹。 接着往下查,在场官员里与西戎有来往者,竟有三分之一还多。 “遵陛下旨意,与西戎勾连者,杀!” 长刀上的血珠顺着雪白锋亮的刀锋,汩汩流下,溅到地上沾染尘土,滚成一个个的小血珠。 赵翎此令一下,鲜血横流。 要杀的人太多,便直接在肃州的街道上动了手。 血腥气顿时缠绵在了肃州上空。 血气冲天!杀意冲天! 往下查,又有百人被下了大牢。 等到天色发白,这场发生在肃州府城搜查才算勉强落下帷幕。 其余的小官员还未来的及搜查,估计还得需要好几日,围绕着肃州的血气会更浓。 赵翎站在一旁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监督着亲兵行事。 今夜见的血太多,情绪都快麻木了,赵翎被迫感觉唇齿间都是那股难闻的血腥味。 他习武受的苦再多,也算是在京城养起来的,哪里见过这般场面。 血腥味熏得他要呼吸不过来,几乎就要忍不住的干呕。 但现在他是下令的人,他是上位者,他怎么显出惧怕之色? 因此也只能冷着脸,面沉如水。 硬生生控制着自己不要露出任何表情。 三两成群的杂役们苍白着脸,颤抖着手,提了水来冲洗街道上的血渍。 百姓似是知道肃州夜晚发生了大事,均都闭门闭窗,原先热闹的府城一下子安静下来。 清洗的血水顺着街道流着,最后汇入护城河。 赵翎和亲兵首领出了肃州的官府。 那首领看了看身边嘴唇抿的发白的赵翎,心底感叹这赵大人还是年轻,没见过太多场面。 但同时也暗暗佩服,能忍成这样,也是不容易。 想着,首领扯出个笑脸。 “赵大人,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就好。” “毕竟赵大人还有陛下的旨意。” 赵翎点点头,高冷的抱拳回了个礼,自顾自骑上马回了厢房。 一进厢房,关上门。 赵翎直接一声艰难的呕了出来。 但因为精神高度紧张,腹中又没什么东西,压根没什么可吐得,只得难受的干呕几声作罢。 赵翎依靠着厢房的门坐下,紧紧摁着抽疼的腹部。 血腥气似乎一直围绕在他身边,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昨天夜里,肃州简直如同人间炼狱,尽管他是下令的那个。 但还是…… 赵翎闭了闭眼,艰难的喘了几口气。 事件紧急,他还不能这么矫情。 强撑起身子移到桌边,赵翎把凉透的茶水灌了半盏,总算是精神了精神。 陛下安排给他的在肃州的旨意,基本上算是完成了。 他只需要再待一两天,处理一下与西戎勾结的其他官员。 剩下的事务,陛下在肃州的亲兵,还有从隔壁州城派来的官员会解决的。 赵翎把身上沾血的衣袍脱下,回忆着之后要做的事。 什么来着? 对了,是找到西戎一行人的踪迹,然后除了带头的,不留一个。 赵翎揉揉刺痛的太阳穴,下人正好送来了水。 他便裸着上身,洗去身上的血腥气去了。 这边赵翎风霜刀剑,相隔百里的京城,谢青洛也在担心着自家的小侍卫。 他知道赵翎武功高强,有自保的能力。 但是因为不知赵翎到底在肃州干什么,仍然心底担忧的很。 他已经好几日没见赵翎了,也有些提不起精神。 身边的沉香怯怯的看着自家愁眉苦脸的小殿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 郑子璋看着担忧的小殿下,豪爽的出言安慰。 “小殿下,不必担心!” “赵如晦他精得很,武艺又高,必然没点事!” 谢青洛依然无精打采的点点头,他是知道这个理,但内心的担忧自然是止不住。 第59章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不过谢青洛的担忧中,却又带了些隐秘的期望。 赵翎此去肃州,也算故地重游,不知道失去的记忆是不是能记起来一些。 但若是记不起来,倒也没什么。 他只希望赵翎能平安回来。 与他,还有哥哥一起,过他回宫后的第一个新年。 谢青洛轻轻叹了口气。 漂亮的眉眼间隐含着浅浅的一层忧愁,周身上似是被淡淡秋雾笼罩,却愈发显得面孔精致。 郑子璋在一旁看呆了眼,心里莫名有些异常的感觉。 原来,小殿下长得……这般好看吗? 可是陛下与小殿下长得这般像,他也没觉得陛下好看啊。 也不能这么说,陛下那是英俊,估计是陛下平时太凶了,太吓人了,他没看出来吧。 郑子璋挠挠头。 自认为想明白了问题所在,便满意点点头,站直继续陪着谢青洛了。 沉香想着来之前,初阳叮嘱她。 让她好好护着小殿下,多哄哄小殿下,别让小殿下生气。 沉香有些发愁,她要怎么让小殿下开心些呢? 谢青洛看了眼一身正气,满脸傻笑的郑子璋,然后视线转向细眉微皱,抿着嘴唇在思考的沉香。 禁不住无语了一瞬间,就是……他身边的人还都怪有特色的。 挺好的挺好的,全面发展,百花齐放嘛。 谢青洛试图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只得让宫人给他随便取本书来看。 到手一打开,却是之前与他的小赵侍卫一起读的一本。 “……” 谢青洛愤愤的把书扔下。 沉香在此时有些迟疑的开口,“殿下,您……您喝酒吗?” 她们亲卫也是有休沐的日子的。 初阳和其他的伙伴,有时就会在休沐的日子里带她去喝喝酒。 尽管沉香自己喝不了几杯,但在一起时的气氛确实让人觉得开心热闹。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沉香念诗念的还有些呆板生硬,但是语气认真得很。 “对啊小殿下。” “正是冬日,咱们喝几杯暖暖身子也好啊。” 旁边的郑子璋听到这话,眼睛顿时明亮,抚掌笑起来。 谢青洛兴致顿时被勾起来。 他饶有趣味的挥挥手,让宫人下去准备。 宫人们知道小殿下身子弱,还受着太医的调养,便也没敢上太烈的酒,只是把温性的黄酒和几种果酒送了上去。 只单独送了两壶稍烈的酒给郑大人和沉香大人。 并且为了让小殿下有体验感,还专门上了温酒的器皿,准备了精致的火炉。 酒被温上,清淡的果酒香气顿时蔓延整个主殿。 谢青洛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面前一应俱全的各色物件,自己动手给自己斟了杯青梅酒。 好奇的送到唇边浅酌一口,谢青洛享受般眯眯眼。 并没有预料中的那般辣,反而是清甜的果香,酒精含量倒是不高。 注意力被成功转移。 谢青洛从青梅酒尝到石榴酒,再到杨梅酒,都别有一番风味。 但是好像有些不够劲。 谢青洛严肃想道。 之后嘻嘻一笑,盯上了沉香面前的烈酒。 沉香和郑子璋没敢喝,只是一同跪坐在软榻上陪着谢青洛。 小殿下眼神明晃晃的,沉香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沉香,我要尝尝这个,好不好?” 谢青洛灿然一笑,语气轻的很。 沉香抿唇,只得抬手给小殿下倒了半杯。 心底暗暗后悔自己提出的这个建议了。 小殿下身子弱,若是再多喝了些,伤了身,不就是她的过错? “小殿下,这酒有些烈。” 谢青洛已经醉了些许,面色微红。 听见沉香的这句话郑重点点头,然后端起来一饮而尽。 有些辣,不对,特别辣。 谢青洛张张嘴,感觉口腔里被辣的有些麻木。 顿时如同孩童置气般,把酒杯一放,决定不喝这个了。 谢青洛酒量差,自小到大也没喝过几次。 这次喝醉,倒也正常,况且是心底藏了事,喝起来也就没了数。 被人抱起来往寝殿走的时候,谢青洛还有些意识。 脑中想的竟然是快点把玻璃制出来,然后搞一套蒸馏装置,把酒精提出来,到时候还能把酒精用到消毒上…… 还有,赵翎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谢青洛意识恍恍惚惚的,略有些委屈的想。 被萧祁轻柔的放到床榻上,谢青洛不知道自己哥哥又好笑又好气的在旁边盯着自己,只是瞬间进入了梦乡。 “怎么还是个小酒鬼呢?” 萧祁无奈笑笑,点点谢青洛额头,给人盖上锦被离开了。 他懒得处罚郑子璋和沉香,只是心底却觉得这两人确实不靠谱。 啧,的确不如赵翎。 起码赵翎在自己弟弟身边,青洛没喝醉过啊。 不过,这都好几天了,不知道年前还能不能回来。 萧祁摇头,想起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信,说赵翎才杀完人。 便叹口气,又去批奏折去了。 …… 赵翎站在护城河边,目光扫视着周围的景色。 那边的肃州官府内才杀完一批官员,他出来透透气。 只过一天,护城河的河水便没了前日那般发红,只是石板缝隙里还都是血渍,昭示着曾经有血流过。 他觉得这周围熟悉。 但定睛一想,若是自己以往来过这,即使是记忆再怎么失去,也是能有点印象的。 他绕了路,到了护城河的另一侧。 在某处站直时,赵翎盯着对面河岸式样,瞳孔猛地一缩。 身后是树林,树都长得高大,也又因为现在是冬天,叶子落了不少,没有那般茂密。 赵翎神色有些恍惚,脑中竟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场景。 有孩童在河岸对面同自己招手,护城河里是烛火跳跃的河灯。 当时的自己好似被人挟制着,有锋利尖锐的物体顶在自己腰后…… 自己嘴里说的什么来着? 赵翎脑中开始隐隐作痛,却没有上次疼得那般强烈。 深吸一口气,赵翎强忍着疼继续往下想。 说的什么…… 好像是“有急事,要去处理……稍等便回……” 赵翎摁住太阳穴,试图让自己回神。 把回想起来的东西藏在脑中深处,把疼痛压了下去。 第60章 十年前的记号 河灯……什么时候会放河灯? 赵翎回忆起小殿下说过的“丢失的三个月”,神色逐渐凝重。 他是在八月十五当日被人威胁带走的吗? 虽是与小殿下定了终身,但小殿下似乎对自己丢失的记忆这件事格外谨慎,几乎未与他谈过。 陛下与他谈过,但也说的不多,生怕触了他的头疾再犯。 赵翎抿唇,绕着河岸转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 他却是灵光一闪,转身回到方才站的地方,顺着小路进了树林。 树林萧索,树木坚硬。 赵翎循着小路,一棵树一棵树的查。 若是当时自己被挟持,绝对会反抗过。 也许只是在当时隔着河岸,在小殿下面前,为了小殿下不担心自己,不会挣扎太过。 但若是转而进了树林,他估计就要放开手脚反抗了。 赵翎赌的,就是能在树木上找到一丝他曾经反抗的痕迹。 若真的寻到,那便证明这段记忆是真实的。 但经历了十年,树怎么也得长了一圈,即使是留了痕迹,估计也早就被时间泯灭了。 赵翎内心其实没抱多大的希望。 他往树林里走了几十米,几乎是走到树林中央。 要放弃时,却极其眼尖的,瞄到旁边一棵树干上,一道裂的很开的痕迹。 这痕迹离地面很近,近乎底部。 若不是赵翎伸手整理了一下衣摆,也未曾能发现。 赵翎面色沉重,蹲下细细查看这痕迹。 可以看出来这痕迹曾经很深,要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看着依然狰狞。 他比划两下,这痕迹却像是刀,似是反手划出来的痕迹。 若是坐在地上,倚靠着树。 把匕首抽出反手在这树干来一下,倒是极其合适。 赵翎伸手摸摸这痕迹,树皮粗糙划手,痕迹是暗色的。 似是长了很多年也没长合,还是那样狰狞。 能留下这痕迹的人必然气力极大。 自己十四岁时,倒也差不多。 他还不能确定这是十年前他在打斗中留下的痕迹,但是在树干靠近地面这个地方,留下痕迹的确可疑。 赵翎抿抿唇,绕着树转了几圈,却是没有再找到别的线索。 自己的习惯,的确会在身上暗藏一把锋利的匕首。 哪怕是如今,他腰间也暗系了把短刀。 赵翎收回手站起身,隐晦按了按自己藏着刀的地方,然后继续往树林深处走了走。 再走了十米,也没再见一丝痕迹。 赵翎只得遗憾往回走。 若是再走一段路,树林之后,就是落子山,民间传言中提到的周子奕将军留下刀剑的地方。 赵翎再度回到那棵留下痕迹的树前,对着树沉吟片刻。 却是背对树干蹲下,迅速解了腰间的藏的刀,尽力的反手对着树干来了一下。 收刀,赵翎转身对比一上一下的痕迹。 看到两道痕迹的瞬间,瞳孔却猛然一缩。 这痕迹,一轻一重,一旧一新,走向却极其相似。 分明就像是一个人划出来的。 只不过一个是在绝境之下,爆发出力量用力划了一道,也许是为了留个暗记,等人来找自己。 但看结果,分明是没有人注意到这记号。 一个是长大后,为了试探幼时的自己,对着树干划得一刀。 赵翎默然无语的看着两道痕迹。 十年前留下的记号,也不是完全没用。 只是跨越的时间有些长罢了。 在时间长河里,这记号又被十年后的自己发现,让自己确确实实知道了自己曾经失去的记忆,怎么不算是起到了作用? 赵翎再看了眼痕迹,转身出了树林。 官府里还有事要处理,他在这耽误的时间有点多了。 要探究也要等之后了。 等到一批一批的杀完与西戎有勾结的官员,已是第二日上午了。 赵翎收到了陛下送来的消息。 西戎一行人最后一次出现在探子视线,是在肃州隔壁州城里。 也许是因为察觉到了探子的存在,西戎一行人在出了肃州之后,就变得格外谨慎,没有在肃州的那般嚣张了。 也是知道景朝地界不是能再肆意妄为的,便异常低调,周遭的探子得到的消息也少了。 皇家的探子分散,即使是消息网铺的开,但也导致人员不够,不能直接出手把人一网打尽。 况且西戎此事隐秘。 若是通知各地官员,亦然有泄露消息的可能。 赵翎翻身上马,与在肃州的亲兵首领拱拱手告别。 之后便循着大路,往消息里提到的肃州隔壁州城去了。 西戎一行人的目标是京城,赵翎的目标是他们。 因此这样看时间倒显得充裕了不少。 赵翎顺着不断送到手里的消息,奔赴每一个地点,但却次次扑了空。 这样奔波了几天,的确是让赵翎心里略微有些着急了。 也许是消息来的晚了,也有可能是西戎一行人太过谨慎。 但若是让西戎一行人真的长驱直入,直达京城,景朝的面子该往哪放? 赵翎捏紧手里的才送过来的几张纸,时间再宽裕,也有些不够用了。 心里无奈,却只能奔赴下一个地点。 或许是西戎此次失了些谨慎,此次确实被赵翎抓住了马脚。 西戎一行人不多,也许是为了进了景朝不惹人注意,但护卫也是不少。 赵翎直接拿着天子令牌,调了当地的亲兵。 西戎一行人被围住时,护卫还试图拼杀出去,结果却是护卫纷纷死亡。 只留下几个衣着华贵,面色煞白的官员。 有人试图辩解,赵翎却是一句都懒得听,耽误时间的东西。 他高高骑在马上,只问了一句。 “谁是领头的?” 那方才试图辩解,此时单站出来才显得身形纤细,面色白的已然看不出血色的官员站了出来。 赵翎点点头,让亲兵把试图挣扎,却没有任何作用的官员拽了出来。 其后随手一指,“其他人,杀!” 命令一下,赵翎便转了马头,没让鲜血溅一丝到自己身上。 他马上要回京,弄脏了衣袍,不值得。 唯一一个活着的那官员见到面前的场景,吓得直接跪到地上,丝毫说不出话来。 赵翎挥手,让人送这唯一的活口回京。 第61章 忽如其来的小雪 赵翎没在云台宫的第四天,谢青洛围炉煮酒,喝醉了睡了一天,醒来后被萧祁狠批一顿。 心虚的谢青洛被迫承诺以后绝不多喝,绝对不喝醉。 萧祁满意。 赵翎没在云台宫的第六天,谢青洛跟着郑子璋练武,动作幅度太大,然后一甩手碰在一旁的桌案上,手腕红肿了。 喊了太医,说是要休养好几天。 萧祁匆匆赶来,然后勉强相信自己弟弟说的以后会小心。 教人教的不好的郑子璋,被罚去扫云台宫。 赵翎没在云台宫的第八天,谢青洛攥着长笛,吹笛子吹得的鬼哭狼嚎,呼晴和沉香听的都忍不住捂住耳朵。 萧祁满心期待,想听自己弟弟给他吹一曲。 听了了一会儿,便毅然决然的离开了云台宫,第一次这么期待回养心殿批奏折。 赵翎没在云台宫的第十天,谢青洛在郑子璋的撺掇下去扎花灯,竹条没掰住,一下抽自己侧脸上了。 萧祁黑着脸,给自己弟弟冰敷脸上的伤口。 谢青洛脸上伤口火辣辣的疼,却睁着黑白分明的清亮眼睛,不敢直视自己哥哥。 郑子璋被罚,给云台宫每个宫人扎个灯笼。 第十二天…… 谢青洛被呼晴和沉香牢牢看住,不让干任何危险的事。 至于郑子璋,还在扎灯笼。 第十三天,谢青洛闲的开始写日记,才写下一句话。 “不要玩物丧志啊谢青洛……” 就听见扎完灯笼的郑子璋跑进来,说赵翎马上要回来了。 谢青洛激动站起身,把笔一扔。 写什么写,哥们的老婆要回来了,谁还稀罕写日记。 谢青洛藏不住面上的笑意,急忙去问郑子璋。 “赵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郑子璋扎了几天的灯笼,还是满脸笑容,挠挠头。 “回小殿下,估计还得一天吧。” “赵翎才刚把西戎那边解决了呢。” 谢青洛掐着手算了算时间,满意点点头。 可以,还是赶在年前回来了的。 距离新年也就两天了,他还想和哥哥,赵翎一起守岁,祈祝来年平安顺遂呢。 新年嘛,气氛热热闹闹的多好。 谢青洛开始专心致志等“情郎”回来,倒是也不去作妖搞那些带点危险的东西了。 沉香和呼晴一直提心吊胆。 生怕自家小殿下再搞些什么危险的事,如今见小殿下一下子安稳下来,倒也是松了口气。 谢青洛心情此时是前所未有的好,哼着小曲,温着果酒,看着闲书。 但当晚,天气却突然变了。 这几日的天气本来是晴朗的,但不知为何,当夜京城却开始飘起小雪来。 谢青洛当时已经躺在了暖呼呼的被窝里。 正要入睡时,却听见寝殿外的守夜宫女窃窃私语说道,外边飘雪了。 谢青洛听的眼睛一亮,一掀被子就要下床去看看。 却被一旁心累的呼晴制止。 谢青洛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被伺候着披上披风,穿好鞋袜才被掌事宫女放出去。 真的下雪啦! 也许是雪太小了,或者是下的时间太短,地面还是濡湿的,没有积起一层薄薄的洁白。 谢青洛惊喜的伸手,迎接雪花的落下。 小小的冰凉只是才落到手上,便化成一滩水,随后又被体温蒸发。 雪的确是好看的很。 但是回到床上坐下的谢青洛又开始担忧,不知道今夜的雪……会下多大。 若是真的止不住,今年百姓是不是又得受着严寒之苦? 还有他的小赵侍卫,现在应该还在路上呢。 冒着雪骑马,肯定更危险一些啊。 谢青洛轻叹了口气,方才见到雪的喜悦也荡然无存。 呼晴看小殿下的表情,便知道小殿下又在想东想西了。 她默然失笑。 怎么小殿下人这么小,想的怎么这般多? 于是便拿了热帕子,给小殿下擦了脸,擦了手,又给好好的安置在被窝里,轻声的哄小殿下入睡。 谢青洛任由呼晴施为,只是最后还是神色闷闷的。 “呼晴,你好能干哦。” 谢青洛看着勤劳能干的掌事宫女,又想起呼晴存疑的身世,但还是禁不住夸赞了一句。 呼晴面上露出个柔美的笑来,温润的声音动听的很。 “小殿下谬赞了。” 谢青洛不赞同的摇头。 “哪有,呼晴姐姐很厉害了。” 呼晴纤长的睫毛眨了眨,弯腰给谢青洛掖好被角,轻声道。 “小殿下也很厉害呀。” “只是时辰很晚了,小殿下不妨先休息呢?” “明早若是积了雪,奴婢让他们不扫,留着给小殿下看。” 谢青洛点点头。 只得尽力摒弃心里的担忧,慢慢的入睡了。 不知是因为下了雪,天地之间格外安静,还是床榻实在柔软,谢青洛这一觉睡得的确舒服。 再醒来时,却是感觉殿内格外明亮。 谢青洛揉揉脸。 猜到也许是因为殿外积了雪,雪反射了光,才显得整片天地亮了些。 只是心底还担忧着赵翎何时归来,便显得有些郁郁。 换了厚的衣裳,又披了厚的披风,原本谢青洛纤细的身形此时倒是显得圆滚滚了不少。 谢青洛抱紧手炉,十足的感受到了严寒的威力。 此时雪已经停了。 也许是有呼晴的嘱咐,寝殿前的落雪的确没有扫,也没有脚印,宫人来来往往都是走的宫廊。 谢青洛小心翼翼地蹲下,查看了积雪的厚度。 呼—— 谢青洛安心的吐出口气。 还好,雪不是很厚,只有薄薄的一层。 若是今日不再下雪,也许一两日就会化成流水去了,顺便滋润了农田。 瑞雪兆丰年嘛。 况且,这个雪的厚度对赵翎回京的路上造不成什么影响。 谢青洛放心了。 有宫人拿着器具,去收集干净的初雪,被谢青洛看见了。 许是以后用来泡茶酿酒的吧。 谢青洛抿抿唇,露出个清浅的笑想到。 尽管他整个人被披风围住,可是脸颊还是没有遮挡物,还是被风吹的发红。 呼晴见了,便赶忙去劝小殿下回到殿内,别再染了风寒。 谢青洛本就看够了雪,便从善如流的进了殿,等着他的小赵侍卫今日的归来。 第62章 相思化作相拥 正在谢青洛看雪之时,赵翎疾驰的马早就进了紫禁城。 甚至衣服都没来得及整理,便直奔养心殿。 赵翎冒雪骑马跑了一夜,周身发凉,但是内心却止不住的发烫。 毕竟与小殿下分离十多天…… 他内心实在是思念的很。 所以才想快点述职,然后洗个澡换身衣服去看他的青洛。 赵翎浑身还带着风雪的寒凉,便直冲养心殿。 李有德在养心殿门口守着。 看着这高大身影佩着刀,雄赳赳地往殿内走,莫名幻视间便觉得这人不会是来“逼宫”的吧。 李有德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肃立半晌,让寒风清了清脑子。 真是胆子大了,什么玩笑也敢开了。 李有德让小太监先去云台宫,通知小殿下赵大人回来了,又换上一副笑颜,迎了赵翎进去。 “陛下,臣幸不辱命。” 赵翎一进殿,便正对着主位干脆利落的“扑通”跪下,然后把虎符从怀里掏出来。 那急切的样子恨不得扔下虎符直接就走。 没坐在主位,而是站在相离主位甚远地方的萧祁。 “……” “好好好,干的不错,平身平身。” 萧祁亲自走过去把虎符拿到手里,谨尊降贵的把人扶起来。 细细端详自己这个弟弟,萧祁心中暗暗点头。 可以嘛,出去一趟浑身感觉都不一样了。 多了些肃杀之气,倒是比之前动不动自怨自艾的样子好了不少。 果然,人还是得派出去干活。 这才出去十几天,整个人这精神风貌不就不一样了? 赵翎作的事,萧祁自然是都随着密信知道了。 看人眼底还带着血丝,萧祁便知道赵翎是累极了。 反正要说什么也不急于这一时,萧祁便挥挥手,让人回去休息了。 “行了,明日再和朕禀报吧。” 正要开口述职的赵翎被打断,僵硬的点了点头。 “回去好好睡一觉,别忘了叫太医给你看看。” “还有,休息好快点回去看看青洛去。” “你不在这几天,青洛想你想的干什么都不好。” 这话本是调侃,是萧祁用来缓解气氛随口说的,奈何却见赵翎唯独对这条郑重点点头。 萧祁没往深想,只是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人走了之后,永光帝捏着手里的虎符,悠悠的叹了口气。 行,这么多年还是教了个可造之才出来的,总算没有白费了他的心思。 萧祁笑了两声。 这样的话,景朝也多了几丝胜算。 欣慰啊,欣慰。 萧祁像是看见自己儿子建功立业一样,满意的点头,转而继续批奏折去了。 还有明天一日,朝廷开始放年假。 等着初一,大臣们再给他拜完年,他总算能歇个六七天了。 …… 谢青洛知道赵翎回了宫的消息,和见到赵翎的面,中间只间隔了很短的时间。 他这次没听呼晴的劝告,径直出了殿,在殿门口等人。 赵翎没让他的小殿下在寒风里等他太久。 谢青洛才站定没多长时间,便见有熟悉的身影迎着寒风而来。 他的眼前渐渐模糊。 “赵翎!‘ 十几天的思念化作见面时的清泪,顺着面颊淌下。 “小殿下……” 谢青洛一遍擦泪,一遍应着,不知道怎么走到了殿内。 只是回过神时,自己坐在思念已久的那个人大腿上,被那人身上的寒凉气息覆盖。 殿内的宫人也都退了出去,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人。 赵翎还不断地给自家小殿下擦着泪,一边试图把小殿下抱下来。 他才从殿外进来,身上的织物都是凉的,不好直接抱小殿下。 “你不准动我!” 谢青洛一把擦了眼泪,恨恨的说道。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十几天不见想抱他一下都不行。 赵翎抿唇,笨嘴拙舌的解释。 “臣身上发凉,别再冷着殿下。” “有披风呢!” 谢青洛摸摸赵翎面上被寒风吹出来的伤口,禁不住的心疼。 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让齐太医送些药膏来了。 “如晦,你这次去……危不危险啊?” “没有和别人打起来吧?” 赵翎默不作声地把谢青洛身上的披风裹好,又耐心的一点一点地解释。 “回小殿下,一点也不危险,臣是去发令的,打不起来。” 谢青洛泪汪汪地点头。 窝在赵翎怀里安静的待了一会儿,直到感觉到赵翎的手热乎了几分,谢青洛才不好意思的想从小赵侍卫怀里出来。 奈何却被束缚住,没法脱身。 赵翎知道小殿下想他,他自然也是。 骑马回程的路上每分每秒想的都是小殿下。 察觉到下起雪时想的都是自己要快些回去,不要让青洛担心。 赵翎见小殿下情绪稳定下来,还是忍不住的先开口。 路上缺食少水的,他嗓音干涩的很。 “小殿下,臣去沐浴,换身衣服,再来陪青洛好吗?” 谢青洛点点头。 听着赵翎干涩的嗓音也只余心疼。 赵翎去沐浴换衣,谢青洛则是先让人齐太医传了来。 齐太医上次因为疏忽,被降了职。 但因为医术确实高,所以云台宫的太医还是他。 齐太医笑眯眯的,把治冻疮的药膏从药箱拿出来递给谢青洛。 “小殿下,最近的膝盖可是有什么不适?” 谢青洛同样笑着摇摇头。 “没事啦,谢谢齐太医。” “来,让臣给小殿下看看,最近调养的如何。” 谢青洛顺从的伸出手,让齐太医把脉。 结果自然是没有什么事。 谢青洛自从回了宫,就被伺候的精细,之前读书留下的毛病也好的差不多了。 “齐太医,您等等给赵大人看看,他马上就出来。” “好,小殿下不用着急,臣就在这里。” 齐太医只觉得这面前的小殿下最是好玩。 不仅样貌长得好,说话也有理有条的,没有皇家人独断专权的那些毛病。 而且对下边的人也好。 他不止一次听下边宫人说小殿下宽厚,从来没真正的生过气,也没罚过人。 齐太医暗暗回想小殿下的脉象。 或许是有了旁的好事,小殿下的郁证倒是好了许多,体内的气机郁滞也改善不少。 第63章 赵翎一直很想青洛 谢青洛正和齐太医说着话,赵翎从偏殿洗完澡回来了。 长途跋涉去了一趟肃州,赵翎人瘦了不少,身上肌肉也显得精瘦了些,因此周身的气质却是锐利了许多。 面上的伤口经过热水的浸泡,有些发红,可以看出这十几天实在是受了不少苦。 伤口发干的疼,一扯一扯的感觉。 赵翎近乎控制不住面上的肌肉,只得紧抿着唇,不想让自家小殿下看出端倪。 “赵大人!” 谢青洛在外人齐太医面前还矜持着,只是开口喊人快点过来。 实则要是齐太医不在,早就扑上去,直接捧着赵翎脸亲了。 赵翎看着面前欢脱的小殿下,禁不住勾了勾唇。 然后极其克制的坐到软榻上。 谢青洛笑吟吟的。 轻抬下巴示意齐太医给小赵大人把脉,自己则是把身子凑近过去看着。 小赵大人身上带着才沐浴后皂角的香气,发梢还有些湿意。 分明是着急出来,便没细细擦干。 谢青洛伸手捻捻湿润的发丝,心中有些不乐意。 只得亲手拿了帕子,跪坐在软榻上,亲自给小赵侍卫把发尾细细的拧干。 赵翎正把着脉,没法有大的动作。 余光却看见了娇贵的小殿下为他做的一切,心里顿时一片柔软,仿若殿外正缓慢化成清水的积雪。 齐太医手中把脉的动作一滞。 他缓缓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两人一眼。 却又微不可闻的轻“啧”一声,继续低下头把脉去了。 这二人的气氛倒是有些古怪。 但是与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太医有什么关系呢? 齐太医笑眯眯的松开把脉的手,行礼后开始解释赵翎的身体状况。 “赵大人身体只是太过劳累,好好休息几日,多补补便行了。” “等会儿臣让人送几副药浴的方子来,赵大人好生用着,别因为几日劳累,留下一辈子的病根。” 谢青洛将帕子扔到一旁,听着齐太医的话不住点头。 却又神色担忧问道。 “那赵大人面上的伤……?” “小殿下放心,用药膏涂几次就好了。” 齐太医依然是那笑呵呵的神态,身为神医的自信倒是体现的挺明显。 谢青洛听到这,明显心情好了不少。 “多谢齐太医了!” “只是那药浴的方子,还希望齐太医抓紧送过来。” 谢青洛心情愉悦了,便全都表现在脸上,此时一双眸子灵动的不得了,话语也是清越好听。 齐太医笑着应下。 言说马上送来,随后便行礼告退了。 宫人也随之退下,殿内又只剩谢青洛和赵翎两人。 赵翎把小殿下的手拢在手心,或许方才拿了湿帕子的缘故,小殿下手心还有些微的凉。 他低低开口,声音里透着晦涩。 “小殿下……不必为我这般的。” 谢青洛抽了抽冷白的手指,却是没从对方温热的手心抽出去。 只得不赞同的摇摇头。 “这有什么?只是帮如晦一下,又有什么要紧的。” 赵翎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他这般尊贵的人儿,怎么能干这种事? 谢青洛跨坐在赵翎腿上,整个人被赵翎揽在了怀里。 小赵侍卫的头埋在小殿下颈窝,细白的颈子带着沉香气,惹得赵翎一时心烦意乱。 谢青洛只知道这人累得很,估计还没缓过几分,便也任赵翎抱着。 只是自己轻声给赵翎介绍自己这几日干了什么。 喝了酒,练了武,吹了笛,扎了花灯…… 许是拥抱是人与人之间最能获得安全感的法子,两人都觉得拥着彼此是这十几日以来最安心的时候。 民间的谚语说的不错,“小别胜新婚。” 的确如此,两人在此之前哪有这般黏着对方? 谢青洛的语言组织能力不错,把没有赵翎的几日说的跌宕起伏,只是最后不免却多了几分郁郁之气。 过的再好也少个人陪着他啊。 谢青洛抿唇,双臂不由得更用力的抱住了小赵侍卫精瘦的腰,双手乱摸,吃了点赵翎的豆腐当利息。 赵翎失笑,直起腰来细细端详小殿下的脸。 只见谢青洛面如桃花,目如秋水,眸子中自有一股沉静温润的笑意,只是此时却是带了几分兴奋。 秀美面颊两侧的小酒窝也浅浅的藏了一抹清甜欢颜。 小殿下提到的,在前几日不小心被竹条抽了一下,而出现的红痕,在净白脸颊上也早已找不到踪迹。 想起教唆小殿下扎花灯的始作俑者郑子璋,赵翎不由得在心底暗暗记了一笔。 “以后臣来做这些,小殿下在旁边看就好。” 赵翎拿手蹭蹭小殿下柔软的面颊,动作带着怜惜。 谢青洛“嗯嗯”点头,手还在丈量赵翎腰的尺寸。 赵翎失笑,自己这武真的没白练,起码还是招来了个小色鬼。 谢青洛正感叹于小赵侍卫肌肉的紧实,却是突然意识到,小赵侍卫面上被寒风吹出来的伤口还未涂药。 只得取了一旁的药膏,试图给人涂上。 赵翎疲累,手软貌似无力,阻止不得,只是任由小殿下施为。 给小赵侍卫面上随处可见的细小伤口糊了一层药膏,谢青洛满意自己的杰作。 手上的药膏没处擦,想去拿帕子,却突然想到帕子已经湿了。 谢青洛只得左顾右盼几眼,然后把还带着浓重草药气的药膏,全都抹在小赵大人的胸前。 赵翎只是含着笑,看着自家小殿下随意施为。 只是等人擦完手,赵翎才与谢青洛的手十指相扣,缓声说道。 “小殿下,臣很想你……” “赵翎一直很想青洛。” 谢青洛听的双眼微微睁大,眼珠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往哪里看。 我丢,谁知道这人突然就打直球! 他还没有什么防备啊! 谢青洛试图控制面上涌上来的薄红,义正言辞道,“我也很想小赵大人。” 下一刻,谢青洛便忍不住心底的笑。 直截了当的笑出了声。 哎呦,我长的好看身材又好的漂亮“老婆”说他想我。 哎呦哎呦…… 谢青洛尽力抿唇,却还是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真好啊真好。 谢青洛恨不得一曲“好日子”送上,恭贺景朝人民全体身体健康,恭贺自己和赵翎百年好合,早生…… 不对,贵子生不了。 那就祝哥哥早生贵子吧。 谢青洛愉快决定。 第64章 一个被等待,被觊觎许久的吻 赵翎看着在自己身上笑得前仰后合的小殿下,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盯住了那润泽的唇瓣。 唇形很优美,平日只微微勾唇,表露在面上的便是清浅的笑颜。 而且……好像很柔软。 赵翎回忆起之前在藏书阁一触即分的柔润触感,顿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眼底也带了些晦暗不明。 气氛正好,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不断升温。 正当赵翎以为能顺利一亲芳泽,马上就要碰到那抹柔软时…… “啪——” 谢青洛把微凉的手抵在小赵侍卫的下巴上,然后极其严肃的掐着人的下巴,肃然说道。 “别动,小心把药给蹭了。” 赵翎:“……” 他无奈的闭了闭眼。 实在是不知道该说小殿下“不解风情”,还是“太过认真”。 谢青洛见面前的小赵侍卫面有不服,手上的力还加了加,语气里还多了几分严厉。 “怎么了?你还不服?” “你要是想亲我,好不容易涂上的药不就蹭了吗?” 见小殿下略带几分严肃的可爱样子,赵翎无奈点头,表示认输。 默然片刻。 赵翎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嘀咕,原来殿下也知道自己要亲他啊。 他这边老实认输,谢青洛这边却也是严防死守,等待药膏的效用被吸收。 总之,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努力被辜负。 刚才涂药的时候他可是抬手抬了好长时间,胳膊都酸了呢。 这样相比,即使是赵翎想亲他,也要在没干的药膏面前退步。 谢青洛手坚定的没松开。 只是下一秒,便看见了小赵侍卫略带着些委屈的眼神。 谢青洛轻咳几声。 突然觉得,自己确实是做得有些过分哈。 赵翎又不是想杀人,只是想亲亲自己十几天没见的“宝宝”罢了,这有什么错! 谢青洛内心呵斥了自己一句。 但是又想起未被吸收的药膏,谢青洛的原则再一次战胜了感情。 谢青洛摸摸赵翎下巴上的微微露头的青色胡茬,充当安抚,只是指尖却被刺得有些痛,只得收了手。 “你现在不能亲,等药膏被吸收了才行。” 谢青洛从赵翎身上下来,踢掉鞋子,在软榻上盘腿坐好,之后给小赵侍卫下了最后通牒。 看着面前语气骄纵,眼睛亮晶晶的小殿下,无奈的小赵侍卫只得点头答应,低眉顺眼的回答。 “都听小殿下的,小殿下什么时候想亲,臣都愿意……” “你不许说了!” 谢青洛从赵翎身上起来之后,反而被羞耻心占领了智商高地。 这时候听到赵翎的话,忍不住面色爆红。 赵翎轻笑,无奈摊开手。 “不说了,不说了,都听青洛的。” 最后几个字咬字很轻,音色也好听,飘到谢青洛耳朵里又是一阵羽毛般的轻拂。 谢青洛伸手揉揉耳朵,痛恨自己的不争气。 怎么就既喜欢好看的脸,又喜欢好看的手,还喜欢好听的声音和好摸的身材呢? 完全被赵翎吃的死死的。 也不知道怎么搞得,原先性子高冷的小赵侍卫就突然开窍了,现在都能开始反撩起他来了。 真是过分! 谢青洛面上的薄红还没消下去,只得愤愤的想。 他却是忽地想起来,不应该再缠着赵翎玩了。 疾马奔驰,冒雪回来,必然是没有好好歇着,估计陪他闹还是硬撑着精神呢。 他不应该闹人来着。 谢青洛心底突然想到这一茬,心底后悔。 却是直接喊了宫人,让人提前上午膳来,想让赵翎用了饭抓紧去睡一觉好好歇歇。 赵翎和自家小殿下心意相通,自然是知道谢青洛的意思。 于是便果断出言,轻声道。 “小殿下,臣面上还敷着药,这可怎么用膳?” 谢青洛略有些圆钝的眼睛睁大,毫无杀伤力的瞪了小赵侍卫一眼。 “你的药涂在脸上,怎么不能吃东西?” 赵翎柔弱发言。 “那臣想亲小殿下,也不是亲脸,怎么就……” 声音越往后越小,到最后就没了声,小赵侍卫时不时还无辜的抬眼看看谢青洛。 “……” 谢青洛无语。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赵翎是这般做派。 你崩人设了呀,如晦! 你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不过,现在的赵翎他也挺喜欢的,那一张俊脸,什么表情都好看,嘻嘻。 谢青洛沉浸在满意自己眼光的世界里,于是便没有继续追究小赵侍卫的“反复无常”。 午膳上来了,谢青洛和赵翎挨坐在膳桌一侧。 赵翎看着正积极给他夹菜,恨不得让他把一桌子都吃了的小殿下,实在是有些不忍心辜负好意,只得都往嘴里送。 谢青洛看着认真吃饭的小赵侍卫,欣慰的点头。 好诶,能吃是福。 况且齐太医不是也说了嘛,让人多补补。 食补也是补嘛。 谢青洛想完这些,转而便移开了注意力,开始照顾起自己的肚子来。 皇宫的膳食自然是好吃的,送到云台宫的也都是御膳房尽心尽力做的,谢青洛每次也都吃的开心。 只是吃起饭来,自然不会分心,于是小赵大人便被暂时的忽略了。 等到赵翎用完午膳,被谢青洛推到床上时。 赵翎还有些愕然,以及……莫名的惊喜。 然后就见小殿下拿起了一旁的帕子,沾了茶水。 然后细心轻柔的帮他把脸上的药膏擦了去,没有弄疼他的伤口。 谢青洛满意点头。 “两刻钟多了,可以擦掉了。” “如晦,你还疼不疼?” 赵翎摇头。 这本来就是被寒风吹出来的细小伤口,只是因为十几天未去管它,才有些严重而已。 现在到了暖和的殿内,又擦了药,已经是没什么感觉了。 “好啦,如晦你快点睡一觉吧。” 谢青洛随手扔下帕子。 拍了拍小赵侍卫的肩膀,又翻到床内侧,自己也板正的躺下。 “如晦,午安!” 赵翎却是有些不满意。 但小殿下没发话,他也不敢,只能委委屈屈的躺下,过去把人揽到怀里。 这时却发现自家小殿下在偷笑,笑声都要忍不住溢出来了。 谢青洛翻了个身,乖乖的凑到小赵侍卫面前,轻轻给了小赵侍卫一个觊觎了许久的吻。 “如晦,午安。” 这次的语气平静温和,极其富有宁静的力量,几乎一下便把赵翎的睡意勾了起来。 “小殿下,午安。” 赵翎再抵不住身体上的疲惫,沉沉睡去。 第65章 被迫加班,皇帝半日体验卡 谢青洛嗅着萦绕在小赵侍卫衣襟上清新的皂角香,感受着温暖的怀抱。 意识也渐渐的模糊,沉入了甜蜜的睡梦。 谢青洛再睁眼,睡得神清气爽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他悄咪咪的睁眼,见赵翎还在睡,便又心满意足的在人怀里躺了会儿。 欣赏了片刻这张俊脸,谢青洛便觉得今日所需要的“颜”分已经足够了。 于是轻手轻脚的起身,小心翼翼地迈过赵翎,下了床榻。 动作尽管轻,可还是让睡梦中的赵翎轻蹙起眉头。 谢青洛赤脚踩在温热的地板上,弯腰去看被惊动了些的小赵侍卫。 又见赵翎呼吸平缓,不是被吵醒的样子。 谢青洛放心的拍拍心口,自己穿上鞋袜,步子极慢的走出了寝殿。 此时正是中午温度最高的时候,昨日才飘了雪,今日却就已经出了太阳。 原先的薄薄的积雪已然化成了水,随后顺着地势流走,湿漉漉的青石砖也被太阳蒸发。 除了背阴处,几乎都看不出昨日小雪的痕迹了。 谢青洛被掌事宫女呼晴伺候着穿上毛绒绒的披风,然后换了双暖和的鹿皮小靴。 随后便如小鸟一般飞出云台宫,去宫内四处逛了。 明日便是大年三十,宫内过年的气氛十分浓厚。 谢青洛自然是好奇,于是便趁着小赵侍卫休息的时候,自己出来逛一遭。 看着处处喜庆的皇宫,谢青洛倒是忍不住的笑。 谁能相信,这才几个月,自己就已然过上了这般神仙日子? 不仅不用再苦读四书五经,钻研科举,而且还有真正的亲人护着自己,有“美人”在一侧“红袖添香”。 啧,当真是让人预想不到。 几个月前,自己还因为写科举文章卡壳,愁的半夜躲在被窝里哭。 如今回想起来,这些记忆却是好像一座已经腐朽的雕像,只是风轻轻一吹,便消散在记忆深处。 谢青洛捏起阴暗处一把还未融化的积雪,放在手心。 然后平静的看着这抹洁白融在自己手心,变作透明纯洁的水。 一股带着喜悦的冰凉透进谢青洛心里。 谢青洛控制不住的笑。 手心被冰的通红。 谢青洛毫不在意地甩甩手,把水渍甩干净,然后继续大步往前走。 身后小宫女帕子还没拿出手,见殿下如此,又只能塞了回去。 谢青洛绕着几个宫殿绕了一圈,又不想逛了。 主要是殿内又都没有住人,谢青洛转了几圈只是单欣赏风景,着实还有些无趣。 于是谢青洛眼睛一亮,步子一转,脚步轻盈的往养心殿走。 旁人都正是盼着过年的时候,只有他哥哥还在苦逼的批奏折,实在是…… 很勤勉啊很勤勉。 腮边的小酒窝露了出来,谢青洛眼中全是幸灾乐祸的笑意。 他笑吟吟地一步迈入养心殿。 养心殿门口守着的人只是行礼,也未曾拦一下谢青洛。 这几个月,宫内的人都知道陛下对小殿下格外宠爱,能在御前伺候的人也都是人精,自然不是去特意拦着殿下。 谢青洛看到自家哥哥时,萧祁正伸手捏着个天青金丝茶盏,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手里的奏折。 明日便是年三十,后日是初一。 等到初一祭拜完祖宗,再等他的臣子们来给他拜完年,他才能歇几天。 即使是萧祁早慧,自认为自己一直是个按行自抑的人。 但整日对着批不完的奏折,处理不完的公务,自然也有厌烦的时候。 而且,有的大臣就非得在奏折上写点没用的东西。 萧祁闭眼。 对于正看得奏折上写的内容,表示无话可说。 “陛下安否?” “臣有存的无根水,陛下可要?” 萧祁取了朱笔,冷漠的写了个“不要”,便随手放到一旁。 什么人啊。 给朕送什么不好,送“无根水”,听着就不好听,况且朕又不缺这点雨水。 这官怎么当上的? 萧祁正皱眉,却忽地觉得殿里多了抹呼吸声。 料事如神的永光帝一下舒缓了面色,对着某处招招手。 “快点出来,别让朕亲自去逮你。” 谢青洛嘻嘻笑了两声,欢脱的从帘子后边探出头。 “哥哥!” 萧祁总算带了抹笑,看自己弟弟凑近过来,伸手摸了摸自己弟弟身上的披风。 嗯,不是薄的,风吹不着。 谢青洛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看着满桌案的奏折明知故问。 “哥哥,你还在批奏折呀。” 最后一个尾音是明显的愉悦,开心的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萧祁本来看着自己弟弟明媚的面容便愉悦,结果听到这话,只是不咸不淡的挑挑眉。 “对啊,朕的奏折太多批不完,青洛来这里可是想为哥哥分忧?” 谢青洛直接一个大动作,就想往后退,奈何被人直接抓住。 然后萧祁起身,谢青洛被自己哥哥摁在了身后的龙椅上。 谢青洛这次是真的睁大眼了。 “使不得啊,哥哥,使不得!” 萧祁把人扶着肩膀按下,开玩笑般指指奏折。 “有什么使不得的,朕与青洛血脉相连。” 谢青洛还是有些惶恐,只感觉接下来自己哥哥说的不是好事。 “既坐下了,便帮哥哥批批奏折吧。” 萧祁愉悦。 把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自己站到另一旁,看自己弟弟抬头望着他。 谢青洛实在惶恐。 不是啊,他也是坐上龙椅了? 虽然不是那个“坐”,是这个“坐”,但是真的也很吓人了。 萧祁看自己弟弟惶恐的像个小鹌鹑,忍不住失笑。 “让青洛看就看,这有什么不能看的。” “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谢青洛看着一旁的朱笔,又抬头艰难的看着自己哥哥,有些欲哭无泪。 不是,他是实在不敢啊。 而且,他是来找乐子的,那是来加班的啊? 萧祁贴心的俯下腰,把朱笔送到自己弟弟手里。 “批吧批吧,哥哥看看青洛有没有当天子的能力。” 谢青洛果断摇头,他没有,他绝对没有。 他就是个想在自己哥哥庇护下躺一辈子的咸鱼,不想每天都过上朝五晚九,被迫忙的跟什么一样。 第66章 陛下,可要特产? 萧祁显然是无奈笑笑。 但说出口的话却不是那么温和,反而是带着调侃。 “青洛试试吧。” “就当青洛笑话哥哥的惩罚吧。” 一旁的宫人全都低着头,噤若寒蝉。 大胆的还在心中嘀咕,哪有这么罚孩子的,这不越罚,越容易出事吗? 谢青洛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只想尽力挤出两滴泪来,然后找哥哥撒娇。 但是,没有成功。 不过还是有一定成效的,看着挤眉弄眼搞怪的弟弟,萧祁被逗笑了。 然后转身,便往里殿去了。 萧祁随意的挥挥手。 “青洛好好批吧,朕先去歇歇了。” 然后忽地转身,谢青洛本以为自己哥哥回心转意,马上就要感动的“五体伏地”时。 萧祁却站在光影交织处缓缓露出一个笑。 “朕的旨意,让小殿下批完桌上的奏折才能回去。” 周围的宫人立刻应下。 “是!” 随后某人悠哉悠哉地歇着去了。 某人却坐在令他坐立不安的椅子上,手中拿着感觉重若千钧的朱笔,不知如何是好。 谢青洛看看周围一圈的宫人,又看看隔着屏风,已经在里殿里舒服靠在软榻上的萧祁。 简直是孤立无援。 随后看了看桌上的奏折,咬咬牙。 批了! 还有什么事是我谢青洛不敢干的? 谢青洛深吸了口气,集中注意力,开始翻看奏折。 本以为奏折上写的都是些家国大事,那种要是处理不好,就能出很大纰漏的大事。 结果谢青洛越看越觉得无聊。 不是,怎么还有问自己哥哥冷不冷的啊? 这也就算了,怎么还有推销茶叶的? “臣所在秋河郡,近年新产‘秋叶茶’,其味苦中带涩,却有回甘,陛下可要臣送到京城尝尝?” 谢青洛沉思,然后大手一挥,写了个“要”字。 他原先练的字体便与自己哥哥的相像。 尽管这几个月练了旁的,试图改过来,可是若是故意模仿,还是能得几分神韵的。 有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打岔,谢青洛放松了些,继续往下看。嘴角却是越来越忍不住的往上扬。 凡是问陛下好不好的,祝福陛下新年过的愉快的奏折,谢青洛都极其亲民的回了个“朕很好,你也好”。 凡是问陛下要不要这个特产的,谢青洛的都极其愉悦的回了个“要”。 旁的些朝堂的事,谢青洛不算清楚。 也只能先单拎出来放在一边,等着自己哥哥再来看看。 其中还遇到一个写的篇幅特长,谢青洛拎着奏折一头,另一头能垂到地上还有余量的。 谢青洛顿时精神一振。 大活来了。 写这么长,一定是大事,那我得好好看。 谢青洛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开始细细读起。 读了一会儿,谢青洛觉得不对劲,再读一会儿,还不对。 谢青洛皱皱眉头。 不是,他再怎么着也是个举人,怎么这篇奏折他看了半天,还提炼不出来中心思想呢? 洋洋洒洒一大堆,怎么都是些车轱辘子话,没点有用的? 谢青洛耐下性子,继续往下读,直到读到最后几百字,终于说了点有用的…… 但只是相对前边的来说…… 整体上看,似乎也没什么用。 谢青洛沉默,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给这份奏折批注。 要写“要”,还是要写“很好”。 最后沉思片刻,写了个“言简意赅,方为文章要旨”。 练了十几年的字自然是难改,落笔间还带着萧祁的几分神韵。 反正这手字要是拿出去,唬人是完全没问题了。 谢青洛写完随手一合,便继续往下看。 他做起事来是个性子认真,做事踏实的。 尽管本性带点咸鱼的特质,但谢青洛真的动起来,还是可圈可点的。 批了一沓奏折,谢青洛禁不住开始同情起自己哥哥来。 皇帝这活确实是不好干哈。 下边怎么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不都是正儿八经科举上来的吗? 怎么还能出这么多奇葩。 快批完的时候,萧祁悠闲的从里殿出来,看看自己弟弟进度如何。 却见自己弟弟极其富有沧桑感的叹了口气,然后略带同情的眼神看向自己。 萧祁疑惑。 “……?” 却见自己弟弟走过来,握住自己的手,因为批了一下午奏折,略带些黯淡的眸子盯住自己。 “哥哥,我知道你的难处了。” 谢青洛郑重开口,一开口便止不住话语,语气中还略带着无奈。 “他们……他们都写得什么呀,怎么什么都给哥哥说呀。” 萧祁见自己弟弟这般,忍不住的笑。 的确是如此,有的大臣就是不干正事,还一天一封的请安折子往上送。 他简直不知道景朝养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但怎么说呢,他有的干活的,也往上送这些无关紧要的折子。 搞得萧祁工作量剧增。 但他自小被当作储君养,那股子控制欲又强的可怕,所以喜欢把所有事务都捏到自己手里的,因此所有折子都要亲自过眼。 这还是第一次。 他让谢青洛,他血脉相连的弟弟,上手批了些无关紧要的折子。 自己则是在屏风后,悠闲地过了一个下午。 看了看还剩几份奏折没批的桌案,萧祁满意点头。 不错,以后自己能轻松点了。 谢青洛却是还在为自己哥哥鸣不平。 “为什么都写这些事啊……” 萧祁拍拍自己弟弟的后背,轻声解释。 “写这些倒是无所谓,只要都好好做事便好。” 谢青洛想想也是。 联想起以前读的诗词中,臣子经常把自己比作“深闺怨妇”,把天子比作丈夫。 这样一比,臣子不断给天子上奏折,似乎也变得十分好理解起来。 问候自己的“丈夫”嘛。 谢青洛满意点头。 却是不知道,自己以后经常要被拉过来当苦力了。 谢青洛见自己哥哥来了,便顿时不想干了,只得去扯着人的衣袖撒娇。 “新年了,哥哥,我们都歇歇吧!” “而且明日不是还有宴会吗?” 按照规矩,年三十当夜,皇家的人是要有个宴会的。 只是萧祁后宫无人,所有操办的事都交给了内务府,谢青洛也不是很关注罢了。 第67章 朕还养的起你 萧祁点头,看着所剩无几,而且无关紧要的奏折,大手一挥,放自己弟弟回去了。 “好,哥哥也歇歇。” “青洛帮了哥哥一下午,也快点回去歇歇吧。” 萧祁轻笑,感觉自己弟弟着实靠谱。 一边的谢青洛听到这话,深吸一口气,顿时恨不得热泪盈眶。 终于,不用看这个折磨人的奏折了。 但是谢青洛还知道对自己哥哥矜持一下,于是轻蹙起眉,温声说道。 “还有几份呢,我帮哥哥批完再回去吧。” 他本意是客套两句。 想着自己哥哥这么疼自己,便会直接回绝,然后自己把剩下的看完,便也用不到自己了。 结果自己哥哥不按套路出牌。 萧祁听到谢青洛这般说,略带惊讶的一笑,对自己弟弟的懂事感到欣慰。 对于这些写着鸡毛蒜皮的奏折,原本他也想躲个闲,想等到明天再看的。 但是青洛如此认真,那便让他干了吧。 于是萧祁欣然开口。 “那青洛就帮哥哥把剩下的看完吧。” “青洛这般为哥哥着想,这般想为哥哥分忧,朕很开心啊。” 萧祁笑眯眯的轻拍自己弟弟的脑袋。 然后翩然转身,直接便往殿外走。 “哥哥先去云台宫等你,批完奏折,别忘了来与哥哥一起用晚膳。” 谢青洛看着自己哥哥的背影,有些欲哭无泪,开始后悔起自己的话。 哎呀,自己和自己的哥哥客套什么呀。 谢青洛咬咬牙,只能再坐回到椅子上开始看剩下的奏折。 没事哒! 没事哒——! 这种日子自己只要过一下午,但是自己哥哥却要过一辈子。 这么想来,自己不就释然了吗? 谢青洛自己说服了自己,打起精神来继续看这些奏折。 又过几刻钟,谢青洛才把奏折彻底批完。 看着在他折腾下,有些杂乱的桌案,谢青洛直接起身。 伸了个懒腰,松了松筋骨之后,便往殿外走。 让下边的人收拾桌案吧,反正他先要走,回去吃晚饭去喽。 他做事写文章时除了拖延,也就这一个坏处,就是用过的桌子容易乱,写的纸也得乱飞。 不过,这种乱中有序才是贯彻人生的整体节奏嘛。 很好,自己可算是参悟到大道了。 谢青洛满意。 他一走出养心殿,尽管是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但是灰暗的天,寒凉的空气还是谢青洛精神一振。 自由的味道啊,自由的感觉。 被摧残了一下午的谢青洛感觉自己重获新生,就像是从考场里出来那般的爽快。 真好啊。 回去用完晚膳,明天就是年三十,要正儿八经的过完这一年啦。 自己又能长一岁,离十八岁的成年又进一步。 哎,不对。 现在在景朝,应该看自己离及冠还有多长时间…… 谢青洛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慢悠悠的走回了云台宫。 脱下的披风被小宫女接过,身上的衣袍都是热乎乎的。 萧祁坐在另一边,正喝着热茶,面容含笑的看着自己活泼的弟弟。 他心里只觉得不错。 自己一个人过新年的日子,已经有好几年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 有没有人陪着,倒也无所谓。 但乍然看到自己弟弟,如此鲜活,如此有生命力,也忍不住的在心底欢喜。 原本口中略带些苦涩的茶,这时尝起来倒也觉得回味甘甜。 萧祁轻笑,把手中的茶水放下,冲自家弟弟招招手。 谢青洛欢欣地大步跑到了萧祁身边。 “哥哥!什么时候吃晚膳?” “我帮哥哥干一下午的活,好累的。” 谢青洛眨眨漂亮的眼睛,撒娇道。 萧祁一边敲敲一旁的小桌,示意人坐下,一边含笑回答。 “那青洛有想要的赏赐吗?哥哥送给你。” 谢青洛坐下细细想了想,他还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最基础的衣,食,住,行,他一点不缺。 皇宫里就两个正经主子,他的日常生活标准几乎和身为皇帝的萧祁齐平。 旁的精神方面的,想看书,有历朝历代传下来的藏书,任他挑选;想知道些什么,学些什么,有景朝最顶尖的先生教导。 想玩什么,内务府也能很快送上来。 更别说,身边还有个长得特好看的小侍卫,能与他“卿卿我我”,满足他的“爱情”方面。 因此这一时半会,谢青洛还真想不起来有什么想要的。 他只得摇摇自己哥哥的手,说能不能先攒着,等以后想起来了再要。 萧祁含笑点头。 心底却是想着,哪里非得留着了。 自己只有这一个弟弟,就算是平日里想要什么,他不是都能给吗? 萧祁伸手,指尖点点自己弟弟的额头。 “想要什么说就是,朕还养的起你。” 谢青洛笑得眉眼弯弯,明艳的很, “好,谢谢哥哥!” 两人玩闹了一会儿,菜膳上来了。 萧祁起身,却忽地问起赵翎如何。 谢青洛莫名的心虚开来,要是自己哥哥知道小赵侍卫就在自己寝殿里躺着…… 这事不就……尴尬了吗。 谢青洛只得抿抿唇,解释道。 “赵大人在休息吧,回来时见赵大人疲累的很。” 萧祁点头,却又下令。 “好好照顾赵翎,他十几日奔波,着实不易。” 周围的宫人应下,却是没人敢说赵大人此时便在小殿下的寝殿里睡着。 即使是谢青洛平日与赵翎说说话,玩闹时都会让宫人先出去,但是宫人们又都不是傻子,自然也能看出些许端倪。 但,在宫里做事,知道怎么闭上嘴,才能活得长久。 小殿下确实是对他们温和,也从不发火,但是…… 宫人们敛下视线,静心凝神,等着陛下和小殿下接下来的吩咐。 谢青洛见成功混了过去,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却又马上表忠心道。 “哥哥,赵大人这般不易,我一定帮哥哥好好照顾他!” 萧祁眉目舒展,轻“嗯”了声,然后便与自己弟弟坐到膳桌旁用膳。 殿内自然是温情脉脉,血脉亲人带来的温暖,似乎在极寒的冬日里也能温暖人心。 第68章 认祖归宗,但姓氏未改 第二日,除夕。 天气晴朗,温度回升。 今日要做的事不少,只祭拜祖先一件事,便是重中之重。 谢青洛今年又是才被找回来,认祖归宗便更是重要。 礼部拟了章程,本来想是要在谢青洛年后封王的时候,再正式入皇家的书册。 结果送到自家陛下手里,永光帝看着章程就头疼,直接大手一挥,说在除夕祭拜时认了也一样。 况且在过年祭拜时仪式更显郑重,“认祖归宗”也更有含金量。 还顺便骂了一通礼部。 说是给自己弟弟拟上来的什么封号,都没一个让人能喜欢的。 礼部原本是拟了多次封号,萧祁拿着和自己弟弟亲自过眼,奈何萧祁眼光高,没有一个相中的。 礼部的人反驳不得,只得憋屈的听了自家陛下的。 又回去绞尽脑汁地拟封号,想等着年后给陛下送过去,让陛下好好看看他们礼部的能力。 但同时为了搞这个祭拜的仪式,礼部的人回去,把有关记载的礼仪书籍都快翻烂了,最后才定下来比以往更加庄重的祭拜仪式。 谢青洛一大早就被喊了起来,当时天色还没亮。 至于床上的赵大人,早就不知什么时候回了自己的侧殿。 反正谢青洛晚上睡觉的时候见着了人,还借着人的体温给自己暖了床。 但是一早上醒来,就见不到了人。 不过谢青洛也只是迷茫了一瞬,就被呼晴哄起来开始洗漱换衣。 谢青洛正困得很,却还是打发小太监去问了小赵侍卫的去向。 等到知道了赵翎半夜回了侧殿,谢青洛才放下心来。 他正被人伺候着穿祭拜用的衣袍,原来,祭拜要穿的衣服是极其繁琐,极其麻烦的。 十几个人围着谢青洛,各司其职,条理清晰,却还是收拾了近一个时辰。 被折腾了一通,因为还没睡醒,所以显得有些打不起精神的谢青洛吐了口气。 晃晃沉重礼服的袖子,又看了看身上衣物精美的刺绣。 顿时开始感叹道,这的确是很庄重的衣袍啊。 然后眼皮一合就想睡觉,梦回以前读书困得站着都能睡着的时候。 谢青洛被人推着,引着往殿外走。 祭拜的地方在太庙,距离他所在的云台宫还是稍稍有些远的。 但为了表示对先人祖先的尊重,只得步行过去。 谢青洛出了殿门,被冷风一吹,顿时整个人异常清醒起来。 反正是经历了很长,很繁琐,很复杂的仪式,谢青洛单跪拜便不知道跪拜了几次。 他站在自己哥哥身后,再往后就是一群黑压压的,他一个也不认识的皇亲贵戚。 反正也都穿得如他这一般庄重,面容也都严肃的很。 在这样的气氛下,谢青洛就是再心大,也被感染的不由得认真起来。 但是礼仪实在是繁琐,谢青洛也只能跟随着动作,看自己哥哥怎么样,自己便怎么样。 反正最后就听着太监喊了什么,自己的名字好像就被记入皇家的名册了。 但好像是因为先皇后留下懿旨,自己的姓却是没有改为萧。 倒是也合理,毕竟先皇后便是南阳谢氏的女子,也是姓谢。 儿子随母姓,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大臣们当时还在朝堂上因为此事喧嚣了一阵,结果被永光帝一个眼神便堵回去了。 等到仪式结束时,谢青洛已然是疲惫不堪了。 匆匆回了云台宫,谢青洛便直接让人给他换下这身沉重的衣袍来。 人也饿得很,今天早上往嘴里塞糕点垫肚子的时候,都是闭着眼吃的,这匆匆一上午,早就消化没了。 谢青洛得空休息片刻,但是萧祁却是忙的没时间歇。 祭拜完先祖,还得去太和殿接受百官的祝福,衣裳是一身一身的换,但还是真说不了下一身比上一身轻快些。 之后还得与百官,皇亲国戚一起听戏,恭祝来年景朝的好运。 再说这边的谢青洛,他平日里哪有如此大的运动量。 一遭下来,恨不得腿就酸痛的不得了。 谢青洛换了身轻便的衣袍,顿时感觉自己像是飘在云上,一下子轻松的仿佛能飞起来。 但是却只能在软榻上半躺半坐着歇息。 呼晴看着疲累的小殿下,想着小殿下今天夜里还得守岁,内心实在是有些不忍。 便只能让人上了茶水点心,先让人垫垫,再去催御膳房那边快些。 赵翎却是此时才从自己侧殿的床上醒来。 他昨夜里醒了一次,随即意识到小殿下今日会去祭拜先祖,晨起一定很早。 又担心宫人也许会发现他,便半夜翻了窗,自己回到了侧殿。 他身体实在是疲累,睡了这几个时辰,还是没让精神高度集中了十几天的身子缓过来。 回到侧殿后便继续睡下,直到第二日的中午。 醒过来时,赵翎还有些恍惚,有些没清楚时辰。 却是担心今日进宫的人多,人多眼杂,会有人找空子进了后宫。 想到这,赵翎随即翻身起床。 洗漱完,换了身平日的衣袍,才往主殿走去。 谢青洛正准备吃午膳,见到从殿门外走进来的赵翎,眼中却是陡然一亮。 “赵大人,你休息好了吗?快来用午膳!” “回小殿下,臣已然不觉疲累了。” 赵翎面上露出不自知的笑意,步子也不自觉地加快,走到小殿下面前。 谢青洛赶紧让人坐下,又叫人拿了碗筷。 然后确实打量了一番小赵侍卫,有些不太满意。 “怎么没穿我给你送去的新衣服?” 赵翎微愣,随即意识到那柜里的衣袍是小殿下让人送去的,于是开口解释。 “臣今日忘了,明日穿,好不好?” 谢青洛只好点点头,重点又转移到了让人用饭上。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嘛。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谢青洛脑中想起这些有关饭的谚语,认为说的极其有道理,便不自知的露出了笑。 “赵大人,快些快些。” 赵翎睫毛不由得颤了颤,轻声应下。 等到用完膳,谢青洛说起来,晚上有烟花的事,问小赵侍卫去不去看。 赵翎自然是应下,陪小殿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第69章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当夜,皇宫内设宴,皇亲国戚与重臣欢聚一堂。 谢青洛当然也要出席,这可是他除了今日上午,第一次如此庄重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宽敞华丽的大殿里,一众站在景朝权势顶峰的人,静待着当朝陛下,以及他们只闻名,未曾真的见过正脸的小殿下。 即使是白日祭拜时,谢青洛出现了几个时辰,但也少有人看见了小殿下的面容。 对于突然出现的先皇之子,众人必然是好奇的。 “陛下驾到!” 忽地,前引太监先到了场,随后入耳的便是宫里的太监喊得中气十足的一声。 众人心知,陛下这是来了。 便纷纷起身,恭敬跪拜伏地。 谢青洛此时跟在自己哥哥身后,缓步走进大殿来。 一打眼,却就是跪了一地的皇亲大臣。 场面有些震撼,谢青洛暂时没缓过神。 众人却是已经被萧祁喊了平身,因此纷纷谢恩起身。 抬头,看见的便是现于人前的谢青洛。 只见这年轻至极,面容还是青涩的小王爷,着了一身颜色极艳的金丝压边锦绣红袍,因还未到及弱冠的年纪,便没有上发冠,只是拿玉簪简单的把发束起头发。 散于背后的乌发温润黑亮,却因此多了几分骄纵贵气的意思。 浑身气质矜贵无比,却又不缺独属皇家的气势。 再看这一身颜色极其明艳的红袍。 若是一般人,绝对会被这衣物的颜色,把容貌压得灰暗无比,平白多出几分难看来。 但面前的小王爷,却不是如此。 因为极其出彩,出众的相貌,竟然将衣袍的艳色硬生生压下去。 转而吸引人注意,令人第一眼就愣住的,却是那张艳若桃李,如轻云蔽月,灼华若芙蕖出渌波的芙蓉面。 尤其是那双眼,那双眉,秋眉水眼,鲜活的似乎会说话一般。 第一眼便能把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使之沉溺在一双深邃却又漂亮的不得了的眼里。 行走间的体态却又合度的很,身量秾纤合度。 因为衣物的关系,腰封勒的正合适,又把一抹有韧劲的腰身显露了出来。 有年纪大些的重臣低头,没有不再看。 这小王爷的面容,真是十成十的随了当年先皇后的绝世容颜。 南阳谢氏祖母,当年招婿招了个男生女相,容貌傲然逼人的男子,这美貌也顺着传下来,到了先皇后身上。 如今却是到了面前的小王爷身上集了大成。 而当今陛下,因为随了一些先皇硬朗刚劲面容,便显得更迫人,更有威严一些。 未曾想这小殿下,即使是在外流落十几年,还是出落得这般出彩明艳。 据说找回来时,这小王爷已然得了举人的功名,若是让他顺着考上来,也许陛下就能在后边的殿试,认回自己的亲弟弟了。 这倒是还能成为一段佳话。 有大臣想到这,又想想自己族中的子弟,实在是觉得自家的孩子没一个能上台面的。 但想到自家孩子品行都是好的,又不由得轻笑几声。 下一刻,便转了注意力和同僚说话去了。 谢青洛坐在萧祁的左下侧,单独一个桌案。 身后站着同样是红衣的赵翎,身材高大,面容俊美,倒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谢青洛本来是有些紧张的。 结果看自己上方的哥哥对自己一笑,整颗心便忽地轻松下来。 自己哥哥都在这呢。 哥哥可是天子,自己是王爷,出了错又怎么样? 谢青洛想通了,便渐渐放开拘束,开始满殿的打量人起来。 他之前听闻了燕王的事,前几天又知道燕王回了京,便开始满殿的找像是亲王的人。 最终,谢青洛目光锁定在侧前方一个着石青色朝服的人。 周围的人似乎都有意的忽略此人。 位子极靠前,和别人的关系也不算好,这倒是让谢青洛觉得很可疑。 他转头拽拽身后小赵侍卫的衣袍,赵翎弯腰,想听小殿下的吩咐。 “赵翎,那个是燕王吗?” 谢青洛极其隐晦的指指穿石青色朝服的人。 赵翎只觉湿热的呼吸扑在耳边,令他不由自主的颤了颤手。 随着小殿下指的放心,赵翎同样隐晦的拿余光扫了一眼,轻声道。 “是燕王殿下。” 谢青洛点头,反手拍拍小赵侍卫的肩膀表示表扬。。 “赵翎,你要吃点东西吗?” 谢青洛看了眼殿内的其他人,似乎都在举着酒杯,觥筹交错,聊的热闹却又克制。 压根没有人关注自己,于是便拿了糕点,问小赵侍卫吃不吃。 赵翎轻摇摇头。 “臣来之前吃东西,您先好好吃。” 说罢,便又尽职尽责的站直,扫视了殿内一圈。 谢青洛只好把小巧的糕点送到自己口中,继续在殿内打量人。 知道了燕王是哪个,谢青洛便不再避讳眼神,直直地向人看去。 这般看,谢青洛觉得燕王是个挺普通的亲王,身上没有迫人的气势,甚至举手投足之间还略带了一些拘束。 尽管礼仪标准的都能用尺子来丈量。 但也正是因此,才多了拘谨的感觉。 谢青洛觉得燕王就像是一直都谨言慎行,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的那种人。 但想起之前燕王要来京城的事,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人不可貌相”,可能也是自己看错了呢。 谢青洛摇摇头。 自己端起盛有果酒的精银酒杯,正向往嘴边送,却远远的看见那下侧的燕王对自己举了酒杯。 谢青洛一怔,却是抬手,冲人遥遥地一敬。 纤长浓密地睫毛轻颤了颤,对燕王露出个微微的笑来,随后将酒一饮而尽。 尽管下边的人都在应酬,可关注这小王爷的人也不在少数。 小王爷这一笑,顿时如冰雪消融,春花明媚盛开。 许多人在下边都被这一下子晃了眼,不少人都微的一怔。 下一刻,便有胆子大的,捏了酒杯去找这新回来的小王爷去敬酒。 谢青洛惊讶。 但也是来者不拒,对每一个人带着善意来找他敬酒的,都温和的,平等的报以一笑,然后将杯中的酒喝了半口。 见小王爷这般好说话,不少想来近距离看看先皇后的二子的人,也都凑上来。 第70章 不知道以为想成就好姻缘呢 谢青洛从喝小半口,变成了和人敬酒时抿一小口。 尽管如此,这也喝了不少,近乎小半壶果酒了,喝的满面红霞,笑起来也越发好看。 这果酒清甜,喝起来确实让人上瘾。 况且谢青洛第一次见这么多人与他示好,心底自然也是开心的,便一杯一杯喝起来没有了分寸。 不管是看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谢青洛的年龄都还算个孩子呢。 这一下,怎么能忍得住。 萧祁在上位,一转头看见自己弟弟喝成这样,顿时直皱眉头。 想起上一次自己弟弟承诺的,以后再也不喝多了,当时还真是信了自己弟弟的邪。 现在确实知道,自己这般听话的弟弟也会说瞎话。 “李有德!” 萧祁唤了声李有德,轻挥挥手。 李有德顿时了然,便走到小殿下一旁,和那正准备敬酒的其他几人解释了解释。 桌上的酒壶和酒杯也被身后的小宫女撤下。 谢青洛瞪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眼,还有些茫然,不得不换了清茶,委委屈屈的送到嘴边浅浅喝了一口。 李有德见此,看到小殿下这样,立刻满面笑容的凑上去。 “小殿下,陛下说,您上次是怎么答应他的?” 谢青洛侧侧头,声音浅浅的“哦”了一声。 分明是自己喝得没有分寸,自己倒还是委屈起来了。 萧祁在一旁看的又气又笑,随后便让人拿盘他尝着还行的菜,送到自己弟弟桌上。 多吃些东西多好,非喝这个酒。 敬酒的人被赶了下去,但还有蠢蠢欲动的年轻子弟,想去亲近亲近这好看的恍若仙人的小王爷。 往后看的话,小王爷怎么也是要出宫建府的。 他们先和人亲近了,以后也能一起在京城玩玩不是? 况且王爷这般受陛下喜爱,若是打好了关系,在陛下眼前也是能混个眼熟。 这般两全其美,有什么不好? 随后便有胆子大的,没拿酒杯,空着手上去拉拢关系。 这领头的倒是聪明,酒我不喝了,还不能送点什么吗? 反正来这的,都是极其富贵的人家,都是在家里精心装扮来的,身上的配饰还能少了哪去? 于是,这领头的,便上去温声叫了声小殿下,说了几句话。 走之前把自己身上的荷包解了下来,递给了谢青洛。 谢青洛笑眯眯的,别人来找他玩,他自己是开心的。 但是最后那人却把腰间的荷包解了下来,双手捧着递给了他。 “小殿下,我是安远侯家的长子,您得了空,来府里寻我玩。” “我对京城各处的地方都熟,您无聊了来寻我就是。” 谢青洛茫然,却是“哦哦”点头。 伸手拿荷包的时候还拿余光扫了眼小赵侍卫,心想这不算什么定情信物,顶多算个信物,应该是没事的。 有了这安远侯家的公子开头,其他年轻的子弟也纷纷上去结交。 解玉佩的,解香包的,甚至送络子的,什么都有。 谢青洛收到最后,收了一小堆。 他也不好意思拒绝了,第一个都收了,后边不收是个什么理? 于是桌案的一侧,便放了一小堆这精致可人的小玩意。 赵翎在一旁,人倒是站的笔直,面色却是越来越黑。 但小殿下只是交友罢了,他哪有资格去拦? 因此只能愈发闷闷不乐,但又眼睁睁的看着小殿下收的佩饰越来越多。 萧祁在一旁看的也无语,自己弟弟长得好看,他自然是知道。 自己弟弟的眉眼,还似自己三分呢。 但是,自己弟弟又不是女子,怎么还吸引了这么年轻的皇室子弟,来送东西,打交情。 知道的,是交友拉近关系。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七夕节互送香囊,想成就一桩好姻缘呢。 永光帝无奈喝了杯酒。 还是让人上去,先帮自己弟弟把这一堆小玩意收了,送回云台宫。 谢青洛这般受人欢迎,自己心底当然也是开心的很。 甚至酒都醒了一半,已经在心底开始想要不要找人去京城各处逛逛了。 他是个喜欢待在房子里不出门的,尽管有时候感觉自己需要晒晒太阳,但这只要出门片刻,便能解决。 因此来了京城这么长时间,谢青洛还只是单纯的待在宫里,从未出宫去各处逛逛。 即使如此,在宫里住了这么长时间,谢青洛还真没有感到烦闷的时候。 但如今都想着出去逛逛了,便可以看出谢青洛是有多开心了。 宴会上自然也是有歌舞的。 谢青洛同样撑着下巴,自己看得开心。 无论是奏的曲儿,还是宫里养的舞女,都是极好的。 音乐如轻烟在殿内流淌,袅袅余音绕梁,轻缓流入谢青洛耳中。 中间跳舞的人也恍若流风,舞姿曼妙。 没见过世面的谢青洛被这场面哄得一愣一愣的。 身后的赵翎还是郁闷,心底着急的愈发像猫的小爪子挠人。 知道小殿下没有干什么,但还是因为小殿下此时的注意力全被别的东西夺去了感到不好受。 此时,谢青洛却是回头拽了自家侍卫的衣角。 “赵翎,你别忘了,我们等会儿还要去看烟花。” 声音很轻很轻,柔软的很。 或许是因为那会子喝了酒,这时的酒意还有一些没散。 看着小殿下明亮的眼,弯弯的眉,以及腮边浅浅的净白酒窝,赵翎一下子便觉得心里的那股憋闷没了。 他们夺了小殿下的注意力又怎么样,这般撒娇的小殿下只有自己能看。 小殿下叫自己名字的咬字也很清楚。 像是唇齿间含了半块糖,赵翎听到心里,便觉得丝丝的甜。 “好,臣忘不了,臣和小殿下一起看。” 谢青洛满意点头,却是接着自己拽人衣角的动作,安抚般拍拍自家小侍卫坚实的腿。 赵翎顿时不烦了。 那又怎么样? 等会儿牵着小殿下手看烟花的,还是自己。 那些上来送东西的,送再多也没用。 那自己要不要给小殿下送些什么? 赵翎顿时在心中决定,自己也要做些什么东西送给小殿下。 避免那些送了东西的人抢了自己的位置。 小赵侍卫抿抿唇,默默想到。 第71章 爱意不止,终生难平 宫宴又进行了一会儿,实在是天色晚了。 萧祁便让人散去,各回各家也罢,一同去看看烟火也罢。 他却是准备好的,与自家弟弟到皇宫内的高楼上看看烟花。 这高楼同样是前朝建成的,前朝最后一个皇帝荒淫无度,搜刮民脂民膏,大兴土木,建设了无数琼楼玉宇用来玩乐。 这高楼,便是因此建成的。 谢青洛轻拂衣袍,踏上高楼时,还有些不可思议。 古代的建筑能建到如此之高吗? 但他回想起在书中读到的高逾二三百尺的佛塔,若是换成现代的单位米,则高达百余米。 想到这,谢青洛倒是不觉得震惊了。 反而觉得自己孤陋寡闻,大惊小怪起来。 古代的劳动人民的确是富有智慧啊,谢青洛感叹道。 不知为何,他们没有到达高楼的顶层。 反而是在顶层的下一层驻步。 这一层的视角极其宽阔,似乎正是为赏月或是玩乐的宫内人所准备的。 谢青洛心中暗暗思忖片刻,或许这不上顶层,是和“君子不立于危墙”一样的道理? 他此时正好抬头,看见的却正是干净夜空中的星辰。 由于天气晴朗,今日的星星格外的清晰,又因为古代未曾有过工业化的污染的原因,夜空极其干净明亮。 再一往下看,竟是满皇宫的点点明亮灯火都收入眼中。 谢青洛自从来了这里,十几年没再见过这般高度的视角,这一次见,竟有些少见的恍惚。 有木制结实的栏杆,在顶层围了一圈。 将在顶层上或是玩乐,或是赏月的的人保护的严实。 谢青洛被这视角迷惑,竟然身子突然的一动,控制不住自己的往栏杆处迈了一步。 原本众人都在静止,独有谢青洛一人有了动作。 因此这动作幅度不免显得有些格外的大。 谢青洛动作的一瞬间,站在小殿下身后的赵翎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跳一滞。 平稳呼吸在那一瞬间似乎都变得艰难。 赵翎立刻出手,摁住小殿下的肩膀就给人拽了回来。 因为着急,用的力气不免的有些大。 谢青洛被肩膀上的疼痛唤醒,才从那恍惚的情绪中抽身出来。 他眼神还带了些茫然,回头面上满是疑惑。 赵翎这一瞬间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心脏跳的激烈无比,像是能硬生生从心口撞出一个洞。 此时面对小殿下那张芙蓉面上的疑问,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慢慢给小殿下解释。 “臣……见您往前走,怕您有危险……” 这话说的艰难,像是一个一个字从嗓子眼挤出来的。 就像他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小殿下只是往前走了一步,自己就生出了小殿下也许会跳下去的念头。 谢青洛茫然点了点头,却还是自觉的往后退了半步,和小赵侍卫站的基本平行。 萧祁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他原是站在自己弟弟的一旁,方才却是有小太监上来请示他,是否要开始放烟花。 萧祁正挥手,让人下去准备,未曾把注意力放到自己弟弟身上。 奈何就这一瞬,谢青洛和赵翎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怎么了?青洛?如晦?” 萧祁面色一肃,一步迈到自己弟弟面前。 “哥哥。” 谢青洛轻声开口。 借着一圈的灯火,细细打量了谢青洛一圈,却见自己弟弟面色平静,除了眼中还带些茫然,没有别的问题。 萧祁这才松了口气,一旁的赵翎开口。 “回陛下,只是方才臣步子大了些。” 萧祁点头,却又嘱咐自己这个弟弟道。 “你才从肃州回来,怎么不多歇歇便来了?” “若是累了,先回去就是。” 赵翎点头,“多谢陛下关心。” 萧祁是知道赵翎的性子的,便也没有再说,只是牵过自己弟弟的手,把人带到了自己身边。 “青洛是害怕高处?” 谢青洛摇摇头,此时他已经完全缓过神来,便温声的给自己哥哥解释。 “没有,让哥哥担心啦,刚才只是想去往前去看看。” 萧祁见自己弟弟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正映着周边的灯火。 但其中并没有惧怕之色,反而带着安静的喜悦,黑暗中还是显得那般明亮出尘。 萧祁无奈,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脑袋。 “那就好,等着看烟花吧。” 谢青洛乖巧点头,身后的手却悄悄向小赵侍卫招了招,示意人往他这靠靠。 赵翎的眼力极好。 看到了小殿下的小动作一愣,却是再次站到了小殿下的身后。 仗着是晚上,尽管有不断燃烧的烛火,但还是不如白日那般清楚。 同时,因为有披风的遮挡,谢青洛的手悄摸摸的,摸到了自家小赵侍卫的手。 然后两人在披风下十指相扣。 别人看来也只是站的紧了些,并无什么大碍。 “回陛下,殿下,马上开始!” 谢青洛正时睁大眼,却顿时所见有亮光窜上天空。 极快的在以深蓝色为背景,浅白的星光为点缀的天幕上炸开。 此时却正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谢青洛睁大眼,将面前的美景全都收入眼中,却是没有什么词能来形容。 唯独想着几句诗词,被他掉书袋般从口中碎碎念了出来。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火树拂云飞赤凤,琪花满地落丹英”,“蟠空百丈灵虬绕,簇幔千行紫蝶来”,“电影迎前霹霹惊,瑶光缀后天花落”…… 赵翎只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力越来越轻,似是眼前人全部的身心都被灿烂无比的烟火夺了注意去。 但他的全身心,却是都在眼前人的身上。 侧脸净白莹润,睫毛弯弯,因为惊讶,唇瓣微张,润泽的黑发柔顺的披在肩后。 在烛火下,小殿下似是整个人都被盈盈的光所环绕,便如清莹蝴蝶,欲往天宫。 惹得赵翎心神摇曳,竟是烟火的璀璨声响都未能干扰到他。 谢青洛赏烟火,赵翎却是在看自家小殿下。 今夜,正是清月挂中天,烛火终夜不熄,绚烂锦绣笙歌,太平盈袖,彻夜不眠。 却又是心随人动,爱意不止,终生难平。 第72章 但李公公正好弥补了这一点 谢青洛走下高楼时,还带着些恍惚,眸子似乎还有着不断闪烁,再炸开,再消失的光,逼得他头晕。 显然,他是还沉浸在方才那般的景象中。 前世不是未曾看过,只是那时匆匆,也没有静下心来欣赏。 但如今,却是亲人,爱人在侧,心境的确不同了,便也能沉浸进去场景中。 萧祁也随之下楼,神态举止之间意气风发,少见的眉目间没有郁色,全是愉悦。 毕竟还是年轻帝王,如今见自己的百姓安乐,朝廷安宁,四海安平,自然也是心生喜悦。 尽管景朝背后危机四伏,但今夜过年,开心一刻,怎么不行? 赵翎则是目光一直未从自家小殿下的身上移开,下楼时却是又关注小殿下,害怕自己的小殿下不小心摔倒。 今夜年三十,按照习俗,是要守岁,彻夜不睡,直到初一天明。 原本萧祁要回养心殿,却是一看自己弟弟,又看赵翎,反正就是他们三个人,不如直接回自己弟弟的云台宫。 于是仪仗一换,立刻转去了云台宫。 三人于桌案围坐,桌案是各色零嘴果子,殿内也是温暖如春。 气氛却莫名带些尴尬。 谢青洛轻咳,轻声道自己想去换身衣物。 身上还带着烟花的硝烟气,着实是熏得他鼻子些许难受。 换了又轻又暖的衣裳,谢青洛再回到桌案前坐下时,却见原本坐在桌案侧的两人也不见了。 一旁的呼晴轻声解释,陛下和赵大人也去更衣去了。 谢青洛了然,哥哥身为天子,身上还是身较为庄重的衣袍,必然沉重的很。 此时他们几人守岁,何必再搞这些繁文缛节。 换身常服来,不最是舒服? 谢青洛净了手,捡了桌上的蜜饯送入嘴里,却是酸的面色微微有些扭曲。 啊…… 谁知道这蜜饯是为了守岁吊精神用的,怎么这般酸? 能酸死人的蜜饯在嘴里打了几转,酸味还是那般难以接受,谢青洛闭闭眼,给咬成两半,然后囫囵的咽了下去。 但口中残留的酸味还是让他忍不住伸舌头,谢青洛不得喝了口清茶,才把酸味压下去。 不过,这倒是让他真的精神了不少。 他才从外边寒凉的天气里进来温暖的殿中,发困倒也是正常。 奈何一颗蜜饯下去,让他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起来。 自己哥哥和赵翎几乎是同时回来,便又坐到了桌案一旁。 萧祁见自己忽然精神了的弟弟,虽是不知为何,但还是伸手拍拍谢青洛肩膀。 “青洛困不困?” 谢青洛摇头,露出个愉悦的笑来,“哥哥,我不困。” 下一刻,却是坏心思突然起来了,捡了方才的蜜饯往自己哥哥嘴里送。 “哥哥,这个好吃,你尝一个。” 萧祁一笑,却是没有接。 他每年都会守岁,自然是知道这蜜饯是个什么性子。 酸的能让人瞬间站起身,真到困的时候,倒是用处大得很。 “谢谢青洛,哥哥先不吃。” “青洛拿去给赵大人,让他尝尝。” 萧祁往身后的椅子上轻松一靠,手指轻指,却是这般挑眉说道。 赵翎在宫内长大,守岁的时候自然也是见过这酸得吓人的蜜饯,本来是想拒绝的。 但见了小殿下笑了满脸把蜜饯递过来,腮边的小酒窝都浅浅的露了头,莹润净白的指尖捏着那蜜饯。 却是不由自主的低头,把那蜜饯衔到了嘴中。 谢青洛被他这一动作吓了一跳,眼睛都明显睁大一圈。 啊,他们的关系,不会这不会在哥哥面前暴露了吧? 但又见赵翎极其自然,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谢青洛便也镇定下来,回头笑吟吟看了自己哥哥一眼。 意思是成了。 然后这缺德的兄弟两人便饶有趣味的,纷纷都盯住了赵翎。 赵翎嘴中咬着蜜饯,鼻尖却已是闻到了那股震天动地的酸味。 但看面前的陛下和小殿下都盯着自己,于是恢复冷脸,面无表情的,把蜜饯咽了下去。 他似乎并没有感受到这蜜饯的酸,还疑惑的看着面前的缺德二人组。 谢青洛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赵翎,有些疑惑。 手却直接伸向同一碟的蜜饯。 他们吃的不是同一种吗? 谢青洛才把蜜饯送到嘴边,便被丝丝缕缕的酸味给冲进了鼻腔。 他顿时停手,讪讪的把蜜饯放回桌面。 然后看向赵翎,佩服开口。 “赵大人,厉害!” 萧祁在一旁早就笑得乐不可支。 他看赵翎长大,这破小孩从小就能装,现在到了二十四了还是能装。 真是怪好玩的。 谢青洛回过神来,原来哥哥不仅把他耍了,也把自己耍了一通。 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 谢青洛忽地想起了前世在哪本书上看的笑话,便愤愤开口。 “哥哥,我觉得李公公跟着你真是最合适了。” 萧祁一愣,显然是没明白过来。 一旁跟着伺候李有德,一下听闻这话,顿时笑得满脸褶子。 “哎吆,小殿下您这话真是折煞奴才了喽!” 话语中都是笑意,喜气洋洋的。 却未曾想,谢青洛笑盈盈的问了句李有德。 “李公公,你知道我为何这么说吗?” 李有德踌躇片刻,娇羞问道。 “莫非殿下是夸奴才活干的好?” 谢青洛摇头。 “非也非也。” “李公公跟着我哥哥,真真是缺什么补什么。” 见几人还没反应过来,谢青洛又笑着补上一句。 “我哥哥缺某些东西,而李公公正好弥补了这一点。” 李有德顿时面色一变,觉得小殿下说的这话有些大逆不道,正要说什么。 结果一旁的赵翎却先是笑了出来。 一旁的萧祁,尽管没觉得自己缺德,但还是马上反应了过来。 李有德有“德”,他方才骗两人玩,那他不就是缺…… 萧祁面色一黑。 这么多年,还真没有敢这么说他的。 也就是当年他继承大统,把燕王换了封地的时候,有大臣上书说他没有德分。 当场他就给人拉出了大殿,打了二十杖。 但自己弟弟说他,他还真没办法。 萧祁敲敲桌面,正想装作严肃点,说几句自己胆子大到没边的弟弟,但一见谢青洛与自己相似的鲜活眉眼。 心中的气一瞬便消了。 第73章 换得与小殿下长相厮守 罢了罢了,自己的亲弟弟,说几句就说几句吧。 况且现在胆子大不也是自己惯的吗。 几个月才回来的时候被自己吓得说哭就哭,现在倒是好起来了。 萧祁嘴角勾起个温和的笑来,对自己弟弟招招手,示意谢青洛向他这边凑凑。 谢青洛还在笑的哈哈的。 但一见自己哥哥笑得温和,却又在招手唤自己。 心中的警铃顿时大作,方才调侃自己的哥哥的那股子劲一下子消失了个彻底。 于是谢青洛不进反退,身子还往后靠了靠。 眼里带点怀疑的看着自己哥哥,“哥哥!我过去你不能骂我!” 随后很怂的又添了一句,“也不能打我!” 萧祁闻言,轻笑出声。 “不骂你,宫里没有过年打孩子的规矩。” 这话的语气悠闲自然,没有一丝生气的意思。 谢青洛便勉强信了,随后半信半疑的往自己哥哥身边靠。 一边慢吞吞的靠,一边还向小赵侍卫递眼神,意思是要是我哥打我,你可得帮我拦着点。 赵翎却是心想,陛下怎会舍得打自家小殿下? 小殿下这般活泼可爱的性子,便是宠着爱着都来不及,陛下又怎会教训小殿下? 才靠过去,谢青洛就猝不及防的被自家哥哥抓住了手腕,手心被迫朝上。 “哥哥……哥哥……金口玉言呀……” 谢青洛试图挣扎,但丝毫动弹不得。 无奈之下,只好紧紧闭上眼,等着也许会到来的疼痛。 萧祁看着自己弟弟紧张的样子,无奈挑了挑眉。 然后就向自己弟弟手心便落下了三下轻轻的拍打,轻的恍若拂尘一般。 谢青洛恍然轻觉的睁眼,浓密的睫毛如同蝴蝶的触须般轻灵。 “朕都说了,皇宫内没有打人的规矩,青洛怎么不信呢?” “哥哥希望青洛心如明镜台,身勿惹尘埃。” 谢青洛听到这话,顿时粲然一笑。 “谢谢哥哥!” “我就知道哥哥是天子,说话必然是一言九鼎的。” 萧祁淡笑,未再说什么。 谢青洛则是转头,向一旁的赵翎灵动的眨眨眼。 赵翎看着自己小殿下这般,却也是露出个愉悦的笑来。 守岁漫长,他们三人着实是需要玩些什么打发时间。 本是萧祁让赵翎先去歇着,怕其忙碌了十几日的身体还没歇过来,奈何赵翎摇了头,说是不想破坏规矩。 况且他还想和小殿下度过第一个新年。 于是三人为了消磨时间,便不得不找了东西玩。 谢青洛手里握着个极其复杂的鲁班锁,自己解的津津有味,然后时不时抬头看自己哥哥和小赵侍卫的棋局。 守岁的时候玩这些消耗脑力的东西,也不知道这两位主子和赵侍卫是怎么想的。 一旁的李有德心底暗暗腹诽。 谢青洛知道“观棋不语真君子”的道理,而且也不善棋艺,便没有发言。 只是因为自己的鲁班锁找到了解开的关键,便笑了两声。 这一笑,导致下棋的两人都停了停。 不由自主地怀疑起自己来,都去寻自己的棋路哪里有问题。 最后结果是小赵侍卫惜败,谢青洛在一边看的蠢蠢欲动,直接上去和自己哥哥对弈。 古代的围棋白子先行,谢青洛执黑,萧祁执白。 于是谢青洛不管自己哥哥下在哪,直接一手落在了天元。 萧祁疑惑的抬头看自己弟弟,却见自己弟弟不像是会玩的样子,于是放了大水。 于是在萧祁的步步放水之后,谢青洛轻松的败在了自己哥哥手里。 谢青洛眨眨眼。 啊……自己确实是有点不善棋艺啊。 谢青洛把黑白棋子捡回去,然后便讲了五子棋的规则。 萧祁听明白了,便示意自己弟弟和自己再来。 第一局,谢青洛笑的得意洋洋,赢了; 第二局,谢青洛输; 第三局,谢青洛输…… 赵翎在一边把鲁班锁拼了回去,看的想笑,然后就被恼羞成怒的谢青洛提到。 “让赵大人和我来!” 萧祁笑着抬抬下巴,意思是随意。 然后在与小赵侍卫的对局中,谢青洛赢了。 谢青洛满意的点头,还是自己哥哥老奸巨猾,他才下不过的。 三人聊了一宿的天,搞了一圈玩乐的东西。 谢青洛甚至把前世的“斗地主”都给搞了出来,改名为“斗奸臣”,正大光明的搬上了台面。 总算天微微亮时,守岁才算是结束,也算是正式进入永光五年。 谢青洛困得眼都睁不开,硬撑着祝自己哥哥和小赵侍卫的新年快乐,才一下闭上了眼,趴到桌上睡了过去。 萧祁无奈捏捏了自己弟弟的脸,把人一把抱起来送到寝殿。 随后又摸出个荷包来,压到自己弟弟枕头下边。 压“祟”钱嘛,讨个好兆头。 随后又摸出一个,塞给跟在他身后的赵翎。 “行了,如晦也有,快回去歇着吧。” 赵翎捏紧了手里的荷包,抿抿唇,也出言祝福自己虽无血缘,可确实是实打实把自己看大的兄长。 “陛下,新年顺遂。” 萧祁笑笑。 “行,快去睡会儿吧。” 他还要去上大殿内上朝接受百官庆贺,之后才算是完全的能歇几天。 赵翎应下,将陛下送到云台宫门口。 随后则是回了小殿下的寝殿内,昨晚守岁时小殿下便叮嘱他,要他第二日陪着自己睡。 赵翎看看手里兄长给的荷包,却是又看看熟睡的小殿下。 整个人却是有些发呆,陛下对自己这般好,自己却还和小殿下…… 赵翎抿唇,脱了外袍,还是上了床榻与小殿下一同睡了。 到时候事情暴露之时,找陛下请罪吧。 陛下对他有恩,但他也与小殿下情投意合,若是说两难全…… 那也只是他的问题,是他私心太过。 陛下与小殿下都是真诚性情中人,也只有他,是个性子别扭,理不清轻重的。 赵翎抬手,也把陛下给的压“祟”钱放在枕头下边。 给小殿下掖好被子,自己也拿了锦被,闭眼搂住小殿下睡了。 不想了,想再多无用。 不若以后好好建功立业,不仅回报陛下的恩德,也能功过相抵,换来与小殿下长相厮守的机会。 第74章 我不能看人被欺负了去 过年放假这几天的清闲日子倒是过的很快,如流水一般潺潺流去了。 对谢青洛来说倒是没什么区别。 反正他平日里也都是玩玩,看看书,搞搞很大可能出不来成果的研究。 对于萧祁来说,也只是免了早朝和批奏折的烦恼。 该做的事还真是一件没停。 初三那天,永光帝让人把在国安寺的做主持的程炎以带进了宫,据说是要为景朝祈福。 本来是也要请智空大师进宫,奈何智空大师言说自己正在手抄经书祈福,要连抄七七四十九日,不可间断。 遗憾之下,便只有国安寺主持道离入了宫来。 永光帝与程炎以在宫内的佛堂聊了一日的佛法,倒是颠覆了平日里永光帝给人信奉道家的印象。 谢青洛此时念起了同样在国安寺的老友,释时松的近况。 但他知道哥哥与程炎以必然是在聊些大事。 也识相的没有打扰,只是嘱咐了让人在道离主持出来佛堂时,让人来通知他。 赵翎则是在心底筹谋要给小殿下送什么东西。 或许这次送的东西……也算定情信物? 他是自小学武的,思考送什么便也想往兵器方面上来想。 毕竟小殿下有个防身的兵器也好。 自己虽是贴身侍卫,也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小殿下身边,等他再教教小殿下防身的技能,也能保证一些小殿下的安全。 况且精心铸造的兵器经过了特殊处理,在短时间内也不会生锈,也取个长长久久的意思。 赵翎亲手画了适合小殿下手型的匕首图纸,不远送去自家京城外的庄子里。 让手艺最好的铁匠拿最好的工艺,最好的铁质锻出来。 并且嘱咐管家给匠人加了大把的银子。 过年间还让人干活总归是有些不好的,多给些银钱,也算是弥补半分匠人无法在年间陪伴亲人的遗憾。 时间紧任务重,赵翎便规定了让人在十五,元宵节前给他送来便是。 有小太监来禀报谢青洛,说是道离师父从佛堂内出来了。 谢青洛抿唇笑着,便让人把程炎以迎进云台宫。 另一边的程炎以听到这个要求,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听小殿下的命令。 请示了一旁面色平静的永光帝,见陛下点了头。 程炎以才跟着小太监往云台宫来,路上他轻叹了口气。 着实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聪慧至极的小殿下。 若是不经意间透露了什么消息,又被小殿下顺藤摸瓜,猜到了什么…… 陛下若是再迁怒于他…… 程炎以再次叹了口气,只能以自家陛下是没有那么小气来安慰自己。 但到了云台宫,却没想到小殿下问的不是些刁钻的问题,而是与那智空从肃州带回来的小和尚,释时松的近况。 程炎以有些意外,对于这释时松,他自然是查了个底掉。 智空的动作一直隐秘的很,却唯独正大光明的收了个来自肃州的弟子。 如此,不是很明显的便说明,这弟子身上有些问题在吗? 但他的人查了一通,这小弟子身上最特殊的,便是在肃州的佛光寺时,与小殿下有些交情。 旁的,经过他手下的人的调查。 无论是身世,血脉,性格,竟无半分特殊之处。 但智空说的一点却是对了。 这孩子身上极有佛缘,对于晦涩难懂的佛经,这弟子竟是接受的极快。 程炎以想到这里,心底的确是开始疑惑。 这释时松到底为何被智空收为弟子? 想着想着,却是已然到了云台宫,程炎以收回想法,双手合十与谢青洛行了个礼。 谢青洛唇角含笑,十分欢喜的将程炎以迎进宫内。 “道离师父,别来无恙。” 程炎以做出那副温和的神态来,轻轻垂头。 “小殿下,别来无恙。” 谢青洛笑笑,再开口问道。 “道离师父,此番请您来,便是想让您为我带一封信给我那好友,释时松。” 他与释时松自是君子之交,但也是相互挂念。 更别说前些日子里,老乡见老乡,自然是朋友情谊再上一层楼。 如今多日不见,又是过年时节,有了道离进宫的机会,谢青洛自然是想让人帮他捎带一封信,对释时松表示问候。 顺便,旁敲侧击老友半分,为何会被智空收为弟子? 程炎以见只有这一个要求,不由得松了口气,然后笑得极其温和的把信接了过来。 结果下一刻,谢青洛又开口。 程炎以的警惕程度一下子拉满。 “道离师父,莫看我才十七,可与时松也便是认识十余年的好友。” “烦请道离师父为我照拂时松一番,他性子平淡,若是在寺中受了人欺负,也许未曾开口言说。” “但他既与我有这好友的缘分,我便不能看他被人欺负了去,还是劳烦道离师父了。” 谢青洛起身,十分认真的也双手合十,冲程炎以真诚请求道。 他同样也知道自己的好友释时松身份存疑,但如今还看不清真相,照拂一番也没有什么大碍。 “但若是时松真的有什么……道离师父听哥哥的旨意便是。” 谢青洛一双眸子清明的很,言语也细致的很。 程炎以心底感叹一句小殿下的有情有义,便郑重应下。 但还是说道。 “殿下的好友佛缘深厚,寺内不曾拘束他过多,其他弟子也都是信重他的,欺负他人一事必然不可能发生。” 谢青洛点头。 “那便好,多谢程大人了。” 程炎以听见这称呼,心头却是猛地一震。 抬头又见小殿下那双平静的眼,却也只能应下,未再多说什么节外生枝。 谢青洛如今想明白了,程家当年未被抄斩,而是发配肃州,是不是便是哥哥劝说父皇的手笔。 而程炎以被单独拉了一把,是不是也是哥哥对程家的施恩。 如此,程家必然对哥哥抱有恩义之情。 肃州特殊,若是多了一家对哥哥忠心的的人,必然也能更好的控制亦或者监控肃州。 若是真的要肃清肃州的妖魔鬼怪,说不定程家到时候便是极重要的一环。 谢青洛当时看到程炎以的身份,便依稀有了猜测。 如今见程炎以进宫,猜测方才真的明了。 第75章 博弈的牺牲品罢了 眼看着僧衣翩翩的程炎以出了云台宫,谢青洛才返身走进了殿内。 赵翎依然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腰间佩着长刀,尽好一个贴身侍卫的职责。 不过此时,却是与他一样,同样盯着程炎以消失的方向。 谢青洛转身,对着身后的小赵侍卫清浅一笑,挑挑眉。 “如晦,在想什么?” 赵翎抿唇,慢慢的收回视线说道。 “小殿下,臣未想什么。” 谢青洛闻言一笑,也没再追问下去。 程炎以既然是哥哥的臣子,那从小便跟着哥哥长大的赵翎,不可能与程炎以没有交集。 或许是想起以往相处的时候了吧。 谢青洛莹润的指尖下意识地揉捏衣角,指尖微的泛白。 第一次,他心中竟是有了层薄薄的怨恨。 自己到底为什么被送走? 到底为什么没跟着哥哥和赵翎一起长大?从而错过了这么多年的相处时光。 谢青洛咬咬嘴唇,在红润的唇瓣上留下个浅浅的齿印。 轻微的刺痛柔和的蔓延,一抽一抽的传进心底,让谢青洛更加坚定了想查出真相的决心。 不知为何,对于此事,他一直在哥哥面前下意识的回避。 不想去询问,也不敢去询问。 若是……被送走的原因真的与哥哥有关…… 那他又该如何自处? 谢青洛牵住身边小赵侍卫的手,皮肉被包裹的安全感令他浅浅松了口气。 赵翎看着自家小殿下颇有些依赖他的姿态,顿时?心软意活起来,便温声问道。 “殿下,有何不开心的吗?” 赵翎停顿片刻,却又试探般迟疑的问道。 “殿下或是想念在国安寺的朋友了吗?” 谢青洛低头,往小赵大人宽阔的肩上一磕,闷闷的摇摇头,声音也带些发闷的不开心。 “未曾,只是有些觉得……” 赵翎伸出双臂,把小殿下揽进怀里,任由殿下靠着。 “殿下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臣一直在这里。” 谢青洛在人怀里拱了拱,叹息般说道。 “我只是后悔,未能与你和哥哥一同长大罢了。” “你们所见的,我未曾经历过;我所看过的,你们也何尝能理解。” 赵翎听到这话微愣,摩挲小殿下乌黑发丝的手也停在半空中,心底却是顿时酸涩起来。 他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因此对小殿下的伤心反而更加感同身受。 即使是陛下未曾与他说过小殿下被送走的原因,但他一直跟在陛下身边。 从肃州不远千里送来的密信,那些记录了小殿下在谢家生活的点点滴滴的密信,他有时也能看见些。 陛下还是太子时,就开始不断地做一些和“鬼神”有关的事。 甚至找了许多民间的“大师”,把写着小殿下生辰八字的纸给他们看,询问小殿下的命数。 尽管赵翎每次都在门外等着,但见了如此多次,他也能猜到,小殿下的命数或许是不好的。 甚至可能是极不好的。 当时的太子萧祁努力几月,见众人说辞一样,最终还是修了道,听了那道士的话,开始为小殿下的命数铺路。 赵翎回神,轻声安抚谢青洛道。 “殿下,这非你之错,何必后悔?” “若是后悔,也该是陛下与臣,先皇与谢氏后悔。” 这一句轻飘飘的很,如同细若游丝的呼吸,但因为离得近,却是清楚的传入谢青洛耳中。 赵翎心里更加酸涩,竟无端的替小殿下感到痛苦。 身为权势的顶端,却无端被“鬼神之事”缠身,甚至被迫将尊贵的皇家血脉送走。 这最终不还是说明,权势还是不够强吗? 倘若能一下把景朝底下作乱的东西肃清,又怎么能牺牲小殿下一个无辜的人? 皇家血脉,天生尊贵,怎会命数不好? 或许真的是有命数一说,但更多来看,更像是博弈的牺牲品罢了。 谢青洛听闻赵翎最后一句,却是整颗心狠狠的一颤,因此陷入沉思。 他性格天生敏感,更能感受到别人话中隐藏的情绪。 方才赵翎这最后一句,竟带了些暗恨。 哥哥为何要后悔?赵翎为何要后悔? 先皇……他的父皇为何也要后悔?以及……谢氏…… 谢氏,是说他血脉上的外祖家,南阳谢氏。 还是远在肃州的谢家? 谢青洛手微微的一颤,肃州的谢家,可就是京城南阳谢氏的一个旁支。 那这样看,自己被送到肃州一事,南阳谢氏必然参与了! 谢青洛在赵翎怀里靠的更紧,不想让赵翎察觉到他的震惊分毫。 他知道自己在肃州长大一事,必然有隐情。 但如今这样看,竟是复杂到这般。 好多杂乱的线缠到一起,将他想知道的真相完美的包裹成一个茧。 他只能顺着既定好的路线,一步一步的将包裹这个茧的线全部解开,直到真相显示在表面。 但现在,最难的则是,有的线是他看不到的。 谢青洛压根不知道这个消息,又怎么能顺着线解开呢? 深深叹了口气,从小赵侍卫怀里出来。 小赵侍卫的心跳如擂鼓,震得谢青洛也难受。 赵翎不知道,自己擅自下的这个决定,把这句包含了很大信息量的话说出来,告诉小殿下这件事做的对不对。 但是若是单看着小殿下难受,他也做不到。 不如让小殿下知道些,知道小殿下被送到肃州,不是小殿下的错,而是别人的错。 谢青洛把一团糟的心思压回心底。 准备到晚上上床睡觉时,拿清净的空子自己缕缕。 如今心中一团乱麻,想不出任何有用的消息来。 调整好了心情,谢青洛露出抹笑。 “如晦,我们出去逛逛去。” “殿里太闷啦。” 赵翎点头。 这几日天气晴朗,室外不算冷,与小殿下出去逛逛也好。 赵翎帮小殿下拿了披风,亲手给小殿下系好。 谢青洛笑吟吟地轻抬下巴,任由小赵侍卫轻手轻脚地为他系披风的带子。 同时缓慢伸手,似有意似无意的抬头摸了摸小赵侍卫的喉结。 感受到赵翎浑身一僵,谢青洛笑得更欢。 便作为奖赏吧。 奖励小赵侍卫偷偷告诉他的消息。 第76章 帅啊小赵侍卫 在谢青洛的反复思考,和与小赵侍卫的卿卿我我中,很快就到了初七。 年假结束,到了朝廷官员又要开始上班的日子。 而谢青洛,在知道他被送到肃州一事,与南阳谢氏有关之后,便在不断思考,怎么样与南阳谢氏的人接触接触。 若是正常来说,他是王爷,而南阳谢氏是他外祖家,若是想接触,倒也简单。 但谢青洛不想直接去找南阳谢氏,尤其是那种私人的找,私人的接触。 而且不想问赵翎有关谢氏的事。 谢青洛觉得,这是他自己的事。 尽管赵翎和他定了终身,他还是不想牵连赵翎。 于是,谢青洛便去询问了在翰林院的挚友孔子贞,和陛下的御前侍卫傻大个郑子璋。 综合这俩人说的,谢青洛得出结论,陛下似乎不是很待见南阳谢氏。 谢青洛得出结论时,有些微愣。 孔子贞是个专心于钻研的书呆子,对于官场人情一事不是很熟悉。 但在家里耳濡目染,也能说出一些来。 那日才结束年假,谢青洛悠哉悠哉的去翰林院寻孔靖。 打听这事时,孔子贞就告诉他。 南阳谢氏的子弟近几年参加了殿试的,即使是成绩极其靠前,也被殿下随手指了三甲,只得被迫出京为官。 没有二甲以上的身份,连翰林院都考不得。 谢青洛听闻此事皱眉。 哥哥对南阳谢氏的子弟厌恶吗? 和孔靖告别后,得了空,谢青洛再去问郑子璋时。 郑子璋是个武力极高,性子大大咧咧的傻大个。 谢青洛旁敲侧击,生怕郑子璋不告诉他。 结果郑子璋一挥手,便把年前时,谢氏祖母来宫内坐了片刻。 然后殿内陛下摔了茶盏,还送了谢氏祖母一尊白玉观音像,同时给谢氏祖母赐轿的事全说了出来。 谢青洛还有些不信。 不是,这消息得到这么容易? 他哥的御前侍卫,就这么全给他说了? 谢青洛艰难开口,“郑大人,您与我说这么多……” “哥哥会不会怪罪……” 郑子璋挠挠头,好像才反应过来。 不过随后又大气的一挥手。 “没事的小殿下,陛下这么宠爱您,跟您说了应该是没事。” “而且陛下都把亲卫给您了,这给您说了也没有什么问题。” “况且,臣与小殿下不是外人。” 谢青洛眼看着郑子璋把自己说服了,虽然心有感激,但是觉得郑大人经常被罚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于是出于人道主义,谢青洛还是好心提了一嘴。 “郑大人着实是性情中人,不过以后……还是要谨言慎行。” 以后少被我哥罚点吧。 谢青洛心底吐槽,面前却是单纯明丽的笑。 郑子璋听闻这话,嘴都要笑咧得合不上了,“是,谢谢小殿下提醒了,臣以后记住了。” 谢青洛得到了消息,自然是欢欣无比。 但见郑大人如此,也知道他是没听进去,只得露出个笑来,转身走了。 他和郑子璋打听消息,自然是找了个理由把小赵侍卫先给打发走了。 他打发小赵侍卫,帮他去上树折个树枝。 虽说是赵翎不是很理解小殿下要干什么,但还是极其尊重殿下的命令。 于是很听话的,直接跃上了树,然后试图寻找在冬天里形状还比较完美的一个树枝。 与郑子璋说完,谢青洛才回到树下。 正好看见小赵侍卫从树上帅气的一跃而下,衣角飘飞。 谢青洛顿时眼前一亮。 帅啊小赵侍卫。 赵翎把手中的树枝递给小殿下,却见小殿下没接,面上反而是带着惊艳的怔愣。 见此,赵翎免不得轻轻一笑。 这一笑反而中和了方才冷峻面上的冰冷,让一张俊美的脸多了几丝人情味。 谢青洛感觉马上就要忍不住,想去亲一旁的小赵大人了。 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啊。 他要是当了皇帝,这不绝对是个每天沉溺在赵贵妃的床榻里,成了昏君吗? 谢青洛扭扭捏捏的靠近小赵侍卫的,手忍不住的戳了戳自家侍卫的脸。 还是忍不住感叹。 “如晦,你长得真好看啊。” 赵翎听了这话,耳根的一抹红恨不得就要爬到脖颈,面上却还是强作镇定的样子。 “小殿下若是喜欢,不妨再摸摸。” 谢青洛吸一口气,承认他被小赵侍卫这蛊惑一般的话给诱惑到了。 于是把人手里好不容易折下来的树枝一扔,拉着人的衣角,就把人拽回了云台宫。 只是才进了主殿,让宫人出了殿外,谢青洛就迫不及待地把人推到软榻上。 然后跨坐在小赵侍卫腰腹上,伸手蹂躏着小赵侍卫的一张俊脸。 赵翎真的忍不住的笑,但为了小殿下的手感考虑,还是把面皮放松,任由小殿下蹂躏。 但是揉着揉着,小殿下手放的位置好像就往下走了。 顺着小殿下的手愈发往腰上摸,赵翎觉得有些不对,身体好像有点异常。 于是赵翎深吸口气,决定迅速止损。 手一撑,把小殿下从自己身上抱下来,放在软榻上。 然后自己迅速起身,站的笔直。 谢青洛先是有些不解,还在回味方才手里软硬合度的肌肉触感。 然后忽地想到了方才手心下的肌肉瞬间收紧的过程,谢青洛觉得自己猜到了。 啊这…… 这样吗…… 谢青洛也是个健全的男子,自然能猜到方才是发生了什么。 于是谢青洛轻咳几声,试图缓解空气中的尴尬,然后默默转身背过去,捂住眼。 “赵大人,这你先自行解决哈。” “我还没有成年。” “你等我十八……” “以后再说……” 最后这几句都细如蚊鸣了。 谢青洛话语间尴尬,实则也确实尴尬,面上已经烧成一片红霞了。 虽说古代十六就能结婚生子,但是谢青洛的观念非常现代,非常朴素。 怎么着也得等他到了现代的法定成年年龄,到了十八再说吧。 在这方面,他还是十分执着的。 赵翎无奈。 看着惹了事,又背过身去装作事不关己的小殿下,心中只得默默开始念武学上清心寡欲的口诀。 第77章 是因为自己不中用吗? 谢青洛在软榻上背着身,捂着脸,实在是都不敢转身看一点。 啊啊,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单纯觊觎小赵侍卫的脸和身材罢了。 他只是单纯的是个小色鬼而已。 暂时还没有别的意思啊…… 谢青洛被手捂着的脸热的发烫,感觉自己天灵盖都能冒烟了。 一旁的赵翎口诀念了几遍好不容易给静下来,转头看看背对着自己,身子蜷缩着的小殿下,实在是哭笑不得。 分明是小殿下方才如此,现在不好意思的人反而又是殿下了。 他无奈,只得轻轻走过去。 把小殿下从身后揽到怀里,缓声哄着。 “小殿下,没事了,没事了。” “是臣定力不够,殿下不必如此。” 谢青洛红着脸,颤颤巍巍的转过身,把脸埋进小赵侍卫的怀里。 在怀里拱了拱,谢青洛尽力平复心情,才抬头巴巴的看赵翎。 或许是真的羞得很,谢青洛连话都不是很想说。 赵翎揉揉小殿下的后脑勺,看着自己小殿下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实在是想笑。 表面上只能保持镇静,慢慢的哄人,但是自己话里也带些窘迫。 “殿下,没事的,这是正常……” 给自家小殿下讲这些,实在有些……哄骗小孩子的感觉。 赵翎莫名觉得有些背德感。 而且……有点受良心上的谴责。 但是,一想到在如今的景朝,十六岁已经是可以成婚的年纪了,赵翎顿时释然了。 还好还好,自己不是那种人。 赵翎默然,但还是觉得有点不太对。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两人都弄了个大红脸。 殿内安静了片刻,才再次响起谢青洛说话的声音,只不过话题已经被转移到不知哪儿去了。 “你说人的跑步速度是能达到一百千米每秒哈……” 赵翎没听懂,但还是很给面子的“嗯”了一声。 直到晚上,谢青洛独自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脑中回想的还是今日白天的那一幕。 翻来覆去打了几个滚,谢青洛感觉脸又开始发烫了。 只能闷闷的把脸摁在枕头上,默默的憋了会儿气,把旖旎的心思都压下去。 为了清理脑子的废料,谢青洛翻了个身。 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开始在脑子里推理某个物理公式。 之后,不过片刻,谢青洛直接睡过去了。 另一边的侧殿,小赵大人在哼哧哼哧的洗衣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半夜爬起来洗衣裳,但可能和方才睡觉时做的梦有关吧。 赵翎手上用的力愈发大,脑子里想的愈发乱。 …… 自此事之后,谢青洛倒是老实了不少,心思都放在了搞那些研究上。 毕竟,人还在他身边,也不着急用嘛。 对于研究这些东西,谢青洛实则也是一筹莫展。 他知道很多理论,知道很多结论,但他无法证实,或者无法做出些事去改变。 比如他知道细菌的存在,知道病毒,知道很多疾病就是由细菌导致的,但如何证明? 谁会相信? 或者他可以搞出显微镜…… 在现在没有玻璃的时候,显微镜的镜片是不是能用一些透明的宝石,或者水晶来替代? 然后把镜片磨成不同的的凸透镜…… 谢青洛揉揉眉心,感叹自己的思路又跑偏了,想的东西没一个在正处的。 慢慢搞吧。 他年前不就想把玻璃搞出来来着,那现在,就先回忆回忆怎么制造玻璃吧。 其实在之前的朝代里,玻璃就隐隐有被制作出来的苗头,制作出来的玻璃仪器主要用作赏玩之物。 其实主要原因是这之前制出来的玻璃主要是铅钡玻璃,而铅钡玻璃尽管烧制时要求的温度低,对技术要求低。 但有很多不利于实用的缺点,比如易碎,不耐高温,无法迅速冷热交替。 因此,这铅钡玻璃也只是制成看着好看的一些装饰品罢了。 而现代玻璃的玻璃多为钠钙玻璃,这种材质相对于铅钡玻璃来说,比较耐高温。 那要只看耐高温这一点,现在景朝的瓷器技术好像完胜这俩还不一定能搞出来的东西。 谢青洛闭了闭眼,继续往下想。 不行,玻璃这个东西他一定要搞,他得想办法把显微镜的光学镜片给搞出来。 若是能放大到看见细菌和细胞的地步,这对于景朝的医学,生物绝对是一个极大的推动。 并且玻璃这个东西若是能广泛发展,起码在墙上镶着是比拿纸糊的窗户保暖。 他还拿玻璃搞出来实验室中的蒸馏装置,他想要能消毒的酒精。 这东西能消毒,所以对于医学绝对有极大的帮助,若是真的要开始研究外科手术一类,酒精的消毒作用绝对是很有必要的。 对于碘伏之类的,他也搞不出来。 谢青洛“啪”的一巴掌拍自己脑门上,发出响亮的一声。 你别乱想啊谢青洛,你说你这东西都制不出来,你在这乱想啥啊。 这乱想这么多,不干着急吗? 谢青洛闭上眼,没骨头一样往身后靠背上一靠,悠悠的叹出一口气。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前世看的那些穿越小说,主角怎么都这么厉害,肥皂,玻璃,火药,给人感觉轻而易举的就搞了出来。 还有什么蒸汽机,好像直接给手搓出来了,甚至完整的工业体系都快搬过去了。 怎么到了自己这儿,想研究点东西,怎么事事桩桩都难如登天,啥啥也搞不出来。 是因为自己不中用吗? 谢青洛微笑僵住了,怎么能这么说呢? 哦,我知道了。 谢青洛眉目舒展开来,感觉自己找到了干啥也不中用的原因。 之所以他搞不出来,应该是他没有小说里的主角那些金手指,没有系统的原因吧。 好的,那就合理了,人家有外援,你没有嘛。 那这样搞不出来也算正常。 谢青洛安慰好了自己,却也开始做梦自己啥时候能也有个金手指,有个系统啥的。 闭上眼做了会儿梦,啥异常也没发现。 没有白胡子老爷爷突然在他脑海出现,也没有什么系统在他脑子里“叮”一声就绑定了。 谢青洛愤愤睁眼,明显觉得自己不劳而获的想法才真的是做梦。 真是! 第78章 南阳的碱矿,西戎的小公主 太过分啦!凭什么不给他金手指! 要是也在一本穿越小说里,他非要半夜问候问候作者,为什么不给他开金手指。 为!什!么! 谢青洛愤愤的发了一阵脾气,还是觉得自己生气这一阵,不如快点写写钠钙玻璃的制作流程。 命苦啊命苦啊。 苦什么苦,谢青洛你还是快写吧! 很经典的一句话是啥来着,哦对,是“有生气的这个空,你早就写完啦!” 谢青洛精神分裂一般,把想摆烂的自己哄好了。 之后又拿起笔,开始研究怎么制玻璃。 玻璃嘛,直接找二氧化硅,给烧化了,凝住了,不就成了吗? 二氧化硅,不就是沙子嘛,这不非常好找。 但是吧,二氧化硅的熔点高达一千七百多摄氏度,这以古代的技术,还真是挺难达到的。 谢青洛沉思片刻,继续往下写。 他刚才提到了钠钙玻璃,而现代用的透明玻璃,就都是钠钙玻璃。 那为何在二氧化硅里要加钠,钙呢? 由于二氧化硅的熔点太高,所以为了降低在消耗能源上的成本,人们在烧玻璃时加入了助熔剂。 而最合适的助熔剂就是,就是碳酸钠。 谢青洛的注意力转到碳酸钠上来,毕竟沙子好找,可是碳酸钠这东西,就有些难搞了。 碳酸钠,俗称纯碱,就是前世卷子上经常出现的那个?索尔维制碱法和侯氏制碱法。 这两种方法制的“碱”,便是谢青洛需要的纯碱碳酸钠。 其实想要碳酸钠,也算好弄,如果景朝的地界里能找到碱矿,那可就事半功倍了。 谢青洛想到这,忽然招手唤人,要宫人把景朝的舆图找来。 说实话,他来这个世界十几年,却是连所在景朝的完整地图都没看过。 也许是因为,舆图算是官府行政方面的依据,所以管的较严。 也就是这几年景朝开始繁荣,他才能从逐渐放开的书籍上看到不算完整的部分舆图。 如今到了宫内,他是王爷的身份,哥哥又信任他。 看个舆图,不就很容易了吗? 景朝的舆图是开国皇帝命人花了多年时间绘制的,曾还借鉴了前朝某位武将一本游记,精准程度倒是很高。 谢青洛把篇幅不小的舆图铺在地上,直接席地而坐,身体前趴的看着地图。 据他所知,中原地区倒是有一个天然碱矿产地,在哪个地方来着。 谢青洛轻蹙着眉头。 细白的手指轻点在舆图上,一寸一寸的寻着。 赵翎那会儿被萧祁叫去商量事情,此时才回到云台宫。 一进殿,身上的寒凉气息就被暖风席卷走。 赵翎浑身打了个激灵,便匆匆往书房内找自己小殿下。 才迈进书房,却见自家小殿下没好好的坐在椅子上,却是整个人都要趴到地上了。 见到这一幕,赵翎顿时哑然失笑。 尽管书房下边铺了暖和的地龙,但小殿下这般,还是让人担心他会不会受凉。 谢青洛正盯着舆图入神,只当是有宫人进来送茶水,便未抬头。 只是下一秒,整个人却被一双手臂轻松的抱起来。 然后便落到了某个人的怀里。 “殿下,这般趴在地上,小心着凉。” 有温和的声音传到他耳里。 谢青洛露出个清澈的笑来,只是胡乱点点头,却又从赵翎怀里挣扎出来,指着某处。 “就是这个地方!” “我之前读书时,便听闻此地有碱矿!” 赵翎微怔,却是去看小殿下手指的地方。 只见此处正是清晰的标着两个字。 “南阳……” 赵翎口中轻念,却是觉得此地名有些熟悉。 下一秒,他便猛地意识到。 南阳,不就是小殿下的外祖家?先皇后不就出身于南阳谢家? 谢青洛此时也反应过来。 方才找到碱矿的愉悦少了些,却是开始拧起眉头来。 这次竟然又和南阳谢家扯上关系了。 反正谢青洛对南阳谢家莫名的印象不好。 更别说知道了自己被送到肃州和谢家有关,而且就在前几天打听的时候,自己哥哥也不待见南阳谢氏。 但这碱矿是在南阳盆地,这一块肯定是谢氏占大头。 谢青洛想想自己的姓,又想想自己未见过面的阿娘,以及宠爱自己的哥哥。 谢家本来就非接触不可,如今更是非接近不可了。 别的他不管,反正他想要那个碱矿。 赵翎坐在地上,任由小殿下靠着看舆图。 谢青洛往身后舒舒坦坦的一靠,正好坐在赵翎腿上。 他先把南阳谢氏的事抛到脑后,继续想碱矿的事,除了南阳有,别的地方倒是也能找到碱。 靠北的地方,那边倒是也有盐碱湖,那个当然也能用。 行,助熔剂这个问题倒是解决的差不多了。 谢青洛感受着小赵侍卫身上的温热,舒适的眼睛微眯。 解决了一个问题,他本来就开心,如今小赵侍卫还在一旁陪着他,他自然更是心中愉悦。 虽然说后续还有的是问题要解决,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嘛。 谢青洛拍拍身后人的腿,声音轻快。 “我起来啦!” 赵翎却是伸手托了他一把,之后自己赫然起身。 谢青洛唤人来把舆图收了去,正好给他和赵翎上了茶水。 坐在椅子舒适的软垫上,谢青洛晃晃小腿,一边整理玻璃的制作方法,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小赵侍卫。 “哥哥找你去干嘛了呀?” 赵翎把茶水轻推到小殿下手边,回答道。 “陛下与臣去说西戎的事了。” 谢青洛要端茶盏的手顿时一停,有些不理解。 “西戎又搞了什么幺蛾子,是那个只留下一个的官员?” 赵翎点头。 “是,那官员来京来得晚,要在十五之后,陛下才肯见他。” “但西戎王突然给陛下写了封信,说那领头官员是他的小女儿,因性子活泼,所以执拗着也要来景朝看看。” 谢青洛挑挑秀气的眉梢,这种女扮男装的情节他在现实中竟然也能看见。 “然后呢?” 赵翎继续往下说。 “西戎在信里的语气放得低,请求陛下照拂他的小女儿一番。” 第79章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谢青洛皱眉,叹气,这什么抓马情节。 前世狗血虐文看多了,马上觉得自己哥哥会和这个西戎小公主来个绝世虐恋。 比如那种把人国都灭了之后,疯批陛下强制爱亡国公主那种。 谢青洛直接懒得再往下想。 自己这个破脑子整天就联想点没用的,真是闲的。 让你再回去备考科举就老实了。 不过自己哥哥可是天子,必然要找一个最好的,作为自己的嫂嫂,作为景朝的国母。 谢青洛这次赞同了自己脑子的意见,然后继续问小赵侍卫。 “哥哥怎么说?” “陛下说反正西戎那边还会来人,这唯一剩下的官员是男是女,是不是西戎王的女儿也无所谓。” 谢青洛默然,还真是他哥哥的风格。 这样看来,是看不到他哥哥沉溺情爱无法自拔的时候了。 不过这才是应该的嘛,景朝天子,就该永远冷静自持,百姓江山放在第一位。 谢青洛懒懒打了个哈欠,转头清亮的眼看向自家小赵侍卫。 这情爱的滋味也不错嘛。 谢青洛挥挥手,让西戎自己搞幺蛾子去吧。 让自己小女儿来景朝,但凡是个人有点脑子,都能想明白这是来干什么。 彼时自己哥哥尚未成亲,甚至都没有叫得上名字的妃嫔。 这西戎送了小女儿来,抱了什么心思还未可知呢。 谢青洛冷笑两声,低下头继续搞制玻璃的流程。 等着吧,等这个玻璃制完他就开始搞火药,搞枪,景朝都能有烟花的基础了,火药绝对是不在话下。 等着他再把燧发枪和大炮搞出来,区区西戎,有手就能拿下的事。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到时候西戎还敢在这里叫? 没有分寸的东西。 谢青洛轻声骂道。 他脑子既然有现代的技术,那么该用的就都用上,他之前发愁各种资源不够用,现在思维打开了,不够用,那就去拿嘛。 自己害怕科技发展不起来,那就去找别人发展嘛。 谢青洛推算着,如今这个时期,等景朝把内忧外患清除了,就应该是世上最强大的王朝了。 到时候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怎么就不能把哥哥推上千古一帝的位置呢?把景朝变成世界上最厉害的国家? 不仅是如今,也是以后。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谢青洛平静的想着。 也许正是他从现代而来,所以更敢想。 也许是接受了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也有现代开阔的思维。 因此,在某种程度上说,谢青洛的野心更大。 或许此时萧祁顶多想的是统一这片土地,而谢青洛,却是已经想到统治这颗星球。 谢青洛的眸子流光溢彩,赵翎认识小殿下这几个月,却是第一次见小殿下如此野心勃勃的样子。 不是那种阴鸷,扭曲的野心勃勃,是积极向上,势在必得,所有变局尽在我手。 谢青洛轻笑开口,直接叫了赵翎的名字。 “赵翎,你知道吗?” “哥哥与你我,必然青史留名,万年传颂。” 赵翎看到如此鲜活的殿下,竟是不舍得眨眼,生怕错失一丝一毫的明丽。 片刻,赵翎艰难开口。 “殿下,臣信您。” 谢青洛轻笑,对自家的小赵侍卫挑挑眉梢,转头又去写制玻璃去了。 赵翎却在一旁,心潮澎湃,心涌起伏。 千般心绪万般难平。 每当他以为了解了殿下之后,殿下却总会展现出与往日截然不同的一面。 心如擂鼓,是赵翎对谢青洛再次心动的声音。 是循着心跳的鼓点,理智与情感撕扯,最终理智甘拜下风,只余对另一个人的臣服。 赵翎摁着胸口,只感觉浑身血液平息不止。 他轻呼出口气,把翻滚的气血压下来,看着认真写着什么的殿下,却是更萌生了与其并肩之心。 赵翎一个人想着,谢青洛却是又沉浸在制玻璃的大业里了。 助熔剂搞了,还得搞烧的温度。 加上碳酸钠之后,在一千五百摄氏度的时候应该就能差不多了。 但是据谢青洛前世看的一些科普,说是铁匠炼铁时达到的温度最高在一千二百摄氏度。 谢青洛又想起景朝烧的瓷器,这烧瓷的窑里温度应该能达到一千三? 他揉揉眉心,不行了,这些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只能让匠人们研究了。 尽力而为吧,毕竟还有些风箱一类的帮助燃烧的辅助工具,他也不知道以如今的景朝能不能烧到如此高的温度。 谢青洛又继续往下写,这有了高温,有了原材料,有了助熔剂,这还只是第一步。 下边的什么精炼,退火,切割,他就真的帮不上什么忙了。 而且精炼这一步,还得加点别的东西,这些之前造过铅钡玻璃的匠人也许有经验,让他们来吧。 剩下的,谢青洛只能写写自己知道一点的东西。 可能让工匠茅塞顿开,也有可能让工匠走岔路。 只能说多试试了。 谢青洛终于写完了,放下笔,看着写满了不确定步骤的纸,总算是理解什么叫“上边一张嘴,下边跑断腿”的了。 自己还真是起不到多少作用,几乎每一个步骤都得让匠人们去干,自己这不就是突发奇想的领导吗? 谢青洛此时没了势在必行的劲了。 只是觉得自己挺过分的,上来就为难人。 到时候多给匠人点钱吧。 谢青洛默然想到,大不了这份赏赐从他云台宫出。 他身为王爷,自然是每个月能拿钱的,而且自己哥哥随手补助的也不少。 他在宫内也没得花,都在库房堆着。 此时总算是有点用处了。 把手上的纸抚平,拿镇纸压住,等会儿亲自送去给哥哥,让哥哥帮他安排吧。 这制玻璃的支线终是告一段落,下一个支线任务,就是造枪造炮了。 谢青洛装作系统,自己给自己发布了个支线任务。 好哎,让他慢慢来,慢慢辅佐自己哥哥拿下整个星球。 谢青洛轻呼一口气,直接抱住一旁小赵侍卫的腰,脸在紧实的腰腹上蹭了蹭。 真好啊。 第80章 哥哥,我想找你要个人 养心殿,安静无比的书房内。 因为过了年假,又过上了上朝,每日批奏折日子的萧祁,才好不容易得了空歇歇,抬头却见自己弟弟欢欣跳脱的来找自己。 不说动作轻快潇洒的很,面上也笑得跟朵才盛开了一时半刻的花一样。 萧祁挑眉,心里默默断言,这小子来绝对是有事求自己。 果不其然,谢青洛还离着自家哥哥几丈远,萧祁就听闻一句清甜的不得了的喊声钻进耳朵里。 “哥哥——” 尾音拖的特长,估计都能拉出一条长长的飘带来了,语气中充满了撒娇的意思。 刚才还寂静无声的书房里,此时因为这一声,好像所有东西都在一瞬间鲜活了起来。 萧祁嘴角上扬,这才放下手中的奏折,抬头轻咳几声。 “青洛来找哥哥干什么呀?” 都是被自己弟弟带的,他说起话来也忍不住的拖音。 谢青洛清澈明亮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一下子就凑到自己哥哥面前。 “哥哥——,青洛能求你件事吗?” 萧祁闻言,面上装模作样的正色,语气淡淡的发问。 “什么事?” 谢青洛面上略带羞涩,但动作却十分迅速强硬的把玻璃的制作过程塞到自己哥哥手里。 萧祁低头去看手里的东西,“……玻璃?” 皱了皱眉,萧祁本想开口问问这东西有什么用,但是看到谢青洛写的详细的过程,和每个细致的猜想。 便知道这东西绝对是自己弟弟下了功夫了,那还有什么好问的? 萧祁眉目舒展开来。 “是让匠人去做这东西吗?” 谢青洛闻言眼睛一亮,顿时抱住自己哥哥胳膊,迅速“嗯嗯”点头。 嘴上还念叨着什么“哥哥好聪明啊,哥哥怎么知道的……” 反正拍马屁的话是信手拈来,不要钱一样的往外冒。 萧祁压压嘴角,拍拍自己弟弟胳膊,便直接应了下来。 “好,哥哥帮你安排下去。” 谢青洛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面上顿时笑得更加灿烂,腮边的小酒窝都更加凹陷的更深了。 “哎呀我就知道哥哥会帮我,哥哥真好,我最喜欢哥哥啦。” 一套丝滑小连招下来,谢青洛看自己哥哥的表情,感觉自己哥哥绝对已经被哄晕啦。 被夸的萧祁忍不住的笑,已经在想找哪个臣子去安排这事了。 听着自己弟弟的夸赞,萧祁思忖片刻,却是开口。 “青洛,你还记得张庭仪吗?” 谢青洛把说了一麻袋的夸赞之语暂时停下,马上便理解了萧祁的意思。 “哥哥是说,把制玻璃的事交给张大人来做吗?” 萧祁点头。 “张庭仪去肃州接过你,到时候你看着他,商量这制造玻璃的事也方便。” 谢青洛立马应下。 就是因为他和张庭仪接触过,所以他对张大人的性子还是有所了解的。 虽然张大人此人不是很灵活,但性情稳重,做事平和,脚踏实地。 倒正是他研究事业起步这个阶段所需要的人。 对了,他还想要个人。 谢青洛灼灼的目光顿时看向自己哥哥。 “哥哥,我还想找你要个人,但是这个人,我不知道哥哥舍不舍得放。” 萧祁惊讶,自己弟弟想要谁? 赵翎? 这不都是一回来就给自己弟弟当上贴身侍卫了吗? 要郑子璋? 这随便拿。 要李有德? 萧祁还没想完,谢青洛便扭捏的开口了。 表面上看似扭捏,其实恨不得直接给人抢过来了。 “我想要现在任职翰林院的孔靖孔子贞大人!” 萧祁听到这个名字顿时了然,这不是他当年钦点的状元郎吗? 自己弟弟眼光倒是好,一挑挑了个状元。 萧祁垂眸思考,他当年的确是欣赏极了孔子贞执拗的性格,是抱着把孔子贞培养成能臣替自己干活的。 但是这几年看来,这孔家的孩子竟然和父辈祖辈们不一样,竟是个完全的“书呆子”。 性子单纯的很,不喜欢在官场上钻营。 反而就喜欢扑了书堆里读几本书,研究些“大道”。 这种人也就适合到礼部或是工部去干活,工部这样偏实干的部门还能容得下他,要是去旁的吏部,户部,如果没有孔家庇护着,不得被人给扒皮吃了。 萧祁看明白孔靖的性子之后,还叹息景朝能出的“大儒”多了一个,那种能干的,左右逢源的能臣却是见不到了。 不过,如今青洛却是突然管他要这个人,却是让萧祁稍稍惊讶了一番。 想想也是,这种性子单纯的人,正是适合去搞这些没有边的研究。 虽然不知道自己弟弟这些没头没尾,千奇百怪的东西是怎么想出来的。 但是他却是能看出来,孔靖这样的人去搞了这些,也许还真的还能弄出些东西来。 于是萧祁随意挥挥手,准了自己弟弟要人的请求。 不过身为天子对臣子的尊重,萧祁还是善意的提醒了自己弟弟一句。 “你要人,朕准是准了,不过你需亲自去问过孔子贞,他若是答应了,哥哥这边才不说什么了。” 谢青洛连连点头,这他当然知道。 若是他不管不顾小孔大人的意见,那他这事干的还真挺不是人的。 孔子贞本来能靠着家族的关系,在官场上不说如鱼得水,但也是游刃有余。 如今被谢青洛要了来,先不说他们这草台班子凑到一起能研究多少东西出来,若只是孔靖家里不愿意,这事便是两难全。 再说若是真的搞不出什么,不也是耽误了孔子贞的前途? 谢青洛对这些还是清楚得很的。 况且,孔子贞是他见了一面便想成为挚友的人,他必定不能罔顾子贞的想法的。 毕竟朋友之间,尊重和理解才是能让关系延续下去的重要原因。 “我会去询问子贞建议的,哥哥你放心。” 萧祁欣慰点头,紧接着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弟弟。 “就这一件事吗?没有旁的了?” 谢青洛心虚的咳嗽两声,随后说道。 “青洛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生怕打扰哥哥批奏折啦。” 萧祁哑然失笑。 “那以后青洛多来便是,哥哥忙起来,便去不得你那里了。” 谢青洛闻言郑重点头。 他以后一定经常来,不让哥哥一个人孤独的批奏折。 第81章 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讨好谢青洛 只是一想到再过两天,又要到正月十五,又有七天的假,谢青洛便觉得时常来养心殿这事,可以等过了正月十五的假再说。 景朝官员在一年中的假期除去休沐日,其实算不上多。 唯独过年时,和正月十五过元宵的时候都会放七日,所以对于景朝的官员和萧祁来说,正月便显得较为轻松。 谢青洛因为找自己哥哥要到了人,便心满意足的出了养心殿,往云台宫走。 赵翎一直像个幽灵一般跟在他身后,恨不得寸步不离。 倒真是符合“贴身”侍卫这个职位。 赵翎其实有些心不在焉。 他让人锻的刀,为殿下准备的礼物还未送来,十五却已是将近了。 但向前一看,欢欢乐乐的小殿下就在自己身侧,赵翎却又不自知的露出抹笑来。 和几个月前那冷淡严肃的样子比,还真是不一样了。 心底想着自家殿下,赵翎才步入云台宫,便有宫人来告诉他,有他的包裹和信从宫外送来。 赵翎的心顿时提了半分。 但小殿下却未曾说什么,只是笑眯眯的挥挥手,让他自己处理去。 自从他与小殿下心意互通之后,他一般的来往信件与物件从未刻意瞒过小殿下。 管家会让人送到云台宫内,再由云台宫的宫人给他。 而涉及一些机密的,当然另说。 谢青洛从前世看的诸多小说中学到,小情侣之间即使是再亲密,个人也是要有一些私密的空间。 因此他从未过问小赵侍卫的私事。 反正人都是他的了,何必去管那些小事? 就像他自己,其实偶然也会写写日记,写写感慨,分析分析当下景朝的局势。 因为觉得这些东西敏感,便也用简体字,中间还时不时穿插点拼音,借此来防止被偷窥。 倒不是不想用英语,实在是……忘没了。 谢青洛抿唇,对着自家的小侍卫明媚笑笑。 “如晦,你快些去处理吧,别误了你的事。” 谢青洛今日心情好,举止神态上就表现得明显,本来就很精致的容貌,因为带了明媚欢快的笑显得更加灵动。 一旁的小赵大人听了这话,害怕自己理解错了意思。 于是果断向小殿下迈了一步,摇摇头。 他才不去,反正东西已经送来了,晚上再看也来得及。 谢青洛哭笑不得。 “如晦,你去就是啦,我又不是说了什么。” 赵翎摇头。 “臣也不着急,先陪殿下才是正事。” “好吧好吧,我们小赵大人自己决定就好。” 谢青洛眉毛弯弯的恍若月牙,清朗笑道。 赵翎不知道为什么,在心底松了口气,然后坚决执行跟紧小殿下的原则。 谢青洛得了哥哥肯把孔子贞给他的话,此时正是想马不停蹄的往翰林院走,抓紧把孔子贞纳入麾下。 但又想起来马上就是午膳时候,翰林院的午饭难吃得很。 他不如带些饭菜去找小孔大人,顺便笼络笼络子贞的心。 于是谢青洛马上吩咐下去,让宫人准备。 自己也打算用了午膳,就去寻子贞。 赵翎在见小殿下这般欢欣着急的样子,又想起自己方才被小殿下劝说去处理信件,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 这翰林院的孔子贞虽然早就有了家室。 但是有家室之人,也未尝不可能有契兄契弟,甚至这形式在京城的纨绔子弟里蔚然成风。 赵翎虽然见得不多,但有时回庄子里,管家给他介绍京城情况时也说到过。 景朝繁荣,玩乐之事便也愈发开放。 而且小殿下这般身份,这般才情,这般容貌。 若是想找个同性之人玩耍,只要放出消息去,绝对就跟除夕那日宫宴一般,不知有多少人凑上来上赶着。 还都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讨好自家殿下。 赵翎抿唇,自己不离开果然就是对的。 他虽是尽力不把这沮丧的神色表现在脸上,但是在小殿下面前,他原本擅长隐藏情绪的技能却失效了。 等到午膳上来时,谢青洛正兴冲冲的想拉小赵侍卫用膳。 抬头一看,却见小赵侍卫面上多了几分郁郁的神色。 谢青洛动作一停,却是开始思考如晦怎么了。 由于自家侍卫在谈情说爱一事上实在是青涩,谢青洛时常觉得赵翎像个只要稍稍受了一点委屈,就只会埋在心底难受的小人。 谢青洛倒是不排斥这种性格,甚至颇为喜欢。 他的经历塑造他的性格,虽是平日中看着性子平和的很,也挺好说话,但其实骨子还是带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掌控欲。 或许也是有些皇家血脉的遗传呢? 谢青洛不想去探究这件事。 但是这性格,的确是在小赵侍卫身上施为的很明显。 虽然说有时候也容易怂吧…… 但是亲眼见对方的情绪被自己挑动,也是挺能让人内心暗爽的。 谢青洛看着略带沮丧的小赵,思绪在心底转了几圈,便明白了事情的始终。 他挥挥手,让一旁等着伺候的宫人先下去了。 随后谢青洛拉住小赵侍卫的手,把人带到膳桌前。 这消极的情绪要在吃饭之前解决,要不带着情绪,吃饭容易不消化。 “如晦,你是不是吃醋了呀?” 谢青洛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家小赵侍卫,语调还向上扬。 “让我猜猜哈,不会是吃孔大人的醋了吧?” 赵翎不是很想承认。 谢青洛凑近过去看他,却在一瞬间分了神。 心想小赵侍卫年前面上因为寒风受的伤,此时已经好的全无痕迹了。 确实是一张无瑕的俊脸哈。 谢青洛回神,摸摸小赵侍卫的脸,哄人道。 “你放心,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别人都不如你长得好看。” “那日宫宴我看了,都比不上咱们如晦。” 赵翎内心大起大落。 难道小殿下看上的只是自己的脸? 真是件……怪让人伤心的事。 不过,似乎也还行,赵翎迟疑想到。 谢青洛继续哄人。 “不止是脸,旁的我也喜欢,如晦武艺高强,志存高远,而且手也好看,身材……也好……” 赵翎沉默,但下一刻又止不住的庆幸。 第82章 七窍玲珑孔子贞 幸好那些没用的赵家人都长的好,幸好自己练了武,读了书。 这边谢青洛做了总结。 “……即使如晦没有这些,只要是如晦,我都喜欢,好不好?” 赵翎这时候问了一句。 “真的吗,殿下?” 谢青洛狠狠心,稍带些违心的点点头。 要是抛开小赵侍卫那张脸…… 不行,他抛不开。 不过他当然也会喜欢上小赵侍卫哈,因为他和小赵侍卫是天作之合,不可拆散哈。 赵翎得了句准话,满意了,只得低声道。 “殿下,臣也是。” 好了,误会解开了,皆大欢喜。 谢青洛笑眯眯的把筷子塞人手里,“快些吃吧,如晦。” “吃完还要去找子贞呢!” 赵翎默然,只得下筷,开始用膳。 谢青洛嘻嘻一笑,哄人嘛,他真的很在行啦。 等小赵侍卫任劳任怨的拎着食盒,跟着自家殿下来到翰林院时,起码赵翎心里还是挺满意的。 毕竟这时跟在殿下身后的是他。 孔靖倒也没有推辞这送来的饭菜,毕竟是挚友送来的,着实是一番诚意。 而且翰林院的饭菜着实难吃。 他的娘子这整个正月里又忙着去掌家,各家来来往往,人情往来多的很,宴会都一个一个的参加,忙的都快脚不沾地了。 孔靖心疼自家娘子,便也没有再让娘子来管自己的膳食。 谢青洛听自己挚友缓缓道来了这一番,看着孔靖说起自己娘子时明亮的眼,竟是心中感叹不已。 随后与身后的小赵侍卫对视一眼。 赵翎却是抿抿唇,狼狈的避开了自家殿下的视线。 谢青洛笑眯眯的转过头。 等孔子贞用过午膳,便一起散步消食的同时,一边开始忽悠人来跟着他。 “子贞,我若是说你与我志同道合,想找你帮我做些事情,你可愿意?” 孔靖疑惑,却是点点头。 “殿下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是。” 谢青洛却是先问。 “子贞,你若是不在翰林院了,你想去哪?” “去工部?礼部?” 孔靖却是先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避讳什么的直言道。 “回殿下,臣是想去兵部的,但是家里却是言说,想让臣去礼部。” 谢青洛与身后标准的武将对视一眼,疑惑道。 “子贞对兵部感兴趣?” 不对吧,孔子贞这种文弱的书生,竟对征战沙场感兴趣? 孔靖郑重点点头。 “臣亦有过投笔从戎的想法,只是被家中长辈压下了。” 谢青洛震惊,却又觉得也对。 热血青年嘛,都会有一段想建功立业,封狼居胥的时期。 就比如他,前一世也是有过当兵的梦想的。 只是体检都没过,因为点小毛病被刷了下来。 谢青洛轻咳两声,思绪回笼,赞叹道。 “子贞果然是有鸿鹄之志的人。” 紧接着,谢青洛却脑子一转,立刻就知道该怎么把人引到自己麾下了。 “子贞,若是我说,我有一方法,绝对可以令我景朝的兵力更强,使我景朝在每次战争中都能立于不败之地,战无不胜。” “你可愿意来帮我?” 孔靖眼睛猛地一亮,语气骤然高扬起来。 “臣愿意!” 随后孔靖却略带迟疑问道。 “殿下能否说说,这是什么法子?” 谢青洛一笑,轻飘飘吐出二字来。 “火药。” 孔靖沉思片刻,却是直接应下。 殿下能说出“战无不胜”这话来,便可以知道,殿下对火药必然是有些新奇的想法的。 他孔靖既然有着封狼居胥的想法,但看情况,此生是无法亲上战场了。 但如若是真的研究出威力更大的火药,便也是为景朝的军队出了一份力,间接完成了自己的愿望。 况且西戎猖獗,威力更大的火药必然对景朝与西戎的战争有极大的助力。 西戎一行人的事,早就在过完年第一日上早朝时,被萧祁公之于众。 至于肃州那几日的血腥场面,萧祁也让人绘声绘色的说给了跪在殿内的大臣听。 尽管早有消息灵通的大臣知道了肃州一事,但跪在朝堂上听天子言说,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但,也正是肃州和西戎一事,让孔靖的想法与谢青洛不谋而合。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孔靖在心底默念一遍,随后深深行了个礼。 “殿下,子贞愿意!” 谢青洛深吸口气。 竟是也被面前之人的情绪捎带着感染了些,心底有了些感动。 或许景朝的未来,就是在这些真正为国为民,真正能干实事的官员身上。 “子贞,我必然不会让你所想落空。” 谢青洛同样郑重开口。 思忖片刻,谢青洛却再次迟疑道。 “若……这法子不行,我会禀报陛下,不会让你平白做了活。” 孔靖却是摇摇头。 “殿下不必如此,臣也会说服家中长辈的。” “既与殿下志同道合,况且殿下想法新奇,平日一句话对于子贞便有点拨效用。” “臣是信任殿下的,也是自愿跟着殿下的。” 孔靖虽是一颗赤子之心,平日对官场事务钻营不多,但天性聪颖,对于人情一事也能看出些许。 只看自己与殿下接触此事,家中没有阻拦,便知家中对小殿下也是认可的。 况且自己本就不想去礼部,此时正好借了殿下的势,即使最后不成,寻陛下求个恩典去兵部,也是好事。 他是家中这一辈最出色的一个,再怎么样,家里也会为他兜底。 所以对于谢青洛的邀请,他才敢直接应下。 而且,他所愿便是能在沙场之上建功立业。 即使没有机会,但若是所研究的东西能替他于沙场上驰骋,不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吗? 孔靖微笑,心中激昂的同时,却也多了几分对殿下的歉意。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种事上略带算计,再怎么看得明白,也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谢青洛在一旁却实在是开心的很,只觉得今日实在是个好日子,想求的,想办的事成了。 着实是幸运! 赵翎此时才认真的看了眼孔子贞,心中暗想,原来这孔家的状元郎,并没有众人传的那般迂腐。 这般看,反而还是个七窍玲珑之人了。 不过也好,只要能对殿下有用,能对殿下开心,是何性情倒也无所谓。 第83章 白云深 和子贞说好了,谢青洛便心满意足的起身告辞。 在这继续说下去的话,翰林院的其他官员就要回来上班了,在这见到他们不太好。 再次开开心心的回了云台宫,谢青洛感觉今天的运气实在是好的很。 果然,过年这种喜庆的时候就是干什么都顺心。 谢青洛伸了个懒腰,咔嚓一下靠在软榻上,怀里又拽过来个软软的抱枕。 身边就是小赵技师给自己揉捏着小腿,手边上是才送来的可口糕点和茶水。 殿内又是暖暖和和的,恍若阳春三月,没有寒风吹进来半分。 这生活过的,真是神仙日子啊。 谢青洛舒服得微眯着眼,以他的角度,正好能欣赏到小赵侍卫因为微微侧头,而显露在他面前的侧脸。 赵翎容貌时显凌厉锐然,此时却是带着柔和的意味,眼神又认真无比,和他一般浓密的睫毛微微向上弯着。 这样看,还带了几分柔弱。 谢青洛立刻摇头,把这略带荒谬的想法摇出脑海。 这还柔弱?这哪里柔弱了? 虽然他与赵翎接触以来,还尚未有机会见赵翎尽全力出手。 但是平日看赵翎教自己粗浅功夫,在示范的时候露出的几分狠厉和杀意,便也能看出来自家侍卫是个狠角。 反正打他这样的,一口气十个八个还算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样的赵翎要是还被他叫做柔弱,那自己这样的…… 不就是小菜鸡还不如? 谢青洛默然,决心不往下想了。 他以后也要好好练武,以后到了关键时刻,直接给人小赵侍卫压床上。 菜鸡也是有梦想的好吧。 谢青洛郑重点头,然后转而伸手拍拍小赵大人坚实的手臂肌肉。 正耐心给小殿下按摩小腿的赵翎茫然抬头,迟疑问道。 “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谢青洛眨眨明亮的眸子,清浅的笑了笑。 然后一下扑到小赵侍卫的怀里,两条腿环住对方的腰,胳膊揽住人的脖颈。 “赵翎——,你平时都几点起来练武啊?” 音调拉的有些长,但咬字又很轻,带着些恃爱作态的意味。 赵翎才抬头,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带着一身暖和沉香气的小殿下扑了满怀,腰则被骨肉匀称的长腿盘住。 一瞬间,半抹红就爬上了赵翎的耳尖。 赵翎略有些不适应的打了个激灵,两只手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放在哪。 最后只好轻扶在自家殿下的后腰。 却又不敢拿掌心接触,只得是几根手指轻轻搭着。 这时候赵翎才开口,耐心解答自家殿下的问题。 “臣卯时一到便起床练武。” 谢青洛轻“啊”一声,卯时,就是凌晨五点啊,好像有点早。 他现在应该起不来。 要是当时读书的时候,努努力还能做到。 谢青洛又问,“那你夏日冬日都是如此吗?” 小赵侍卫脸还红着,此时默默点头。 谢青洛在心底算了算,早起练武获得的收益,似乎和付出好像有点不成正比哦。 即使是他早起练武了,应该也打不过小赵侍卫。 那还练什么? 不练了。 还是以后多散散步,多打打太极八段锦,多练几遍五禽戏更有可行性。 谢青洛凑上去拿面颊蹭蹭小赵侍卫的俊脸。 “如晦好辛苦哦。” 赵翎面上开始发烫,轻轻摇摇头。 “臣自小练武都是这般,已然习惯了,不觉得辛苦。” 赵翎现在爱人在怀,即使是回想起以往练武的苦楚,但又意识到正是因为自己练得好,才能跟在殿下身边。 那苦楚便马上化成一抹甜到心底了。 哪里还记得从小到大的每日摔摔打打,早起晚睡。 “好吧,那如晦以后多休息休息。” 谢青洛抿唇,乖乖笑道。 “我本来还想和如晦一起练武,强身健体,然后发现我好像起不来哦。” 赵翎摇摇头。 “殿下不必如此,臣会护好您的。” “不过多练些养生的功夫的确是好的。” 说着,赵翎的眼神看向谢青洛,分明是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谢青洛却莫名的心虚。 “比如殿下最近,就有些懈怠了。” 谢青洛轻咳几声,却感觉自己懈怠还是有原因的。 自从年前跟着郑子璋练习伤了手,自己就什么也不练了。 直到现在,也得是偷懒了一二十天了。 “那这不是我的错好吧,过年这般热闹,我也没法沉下心去练的。” 谢青洛露出个笑来,长腿还蹭蹭赵翎的腰。 赵翎不舍得说小殿下,只得鞭策自己。 “那臣以后带着您练,好不好?” 谢青洛点头,一边依依不舍地从小赵侍卫的怀里爬出来,一边应了一声“好”。 主要是有些时候想起身动动,但总会被什么东西绊住手脚。 比如一本没看完的闲书啊,正在练的字呀…… 其实就是不想动好吧。 赵翎看看自己怀里空了一块,也有些不舍。 但见小殿下又笑眯眯靠在自己身后的软垫上,又觉得小殿下舒服就好。 想起管家才给自己送来,自己还没见到实物的短刀,赵翎却是认真想着,到时候再教教小殿下刀法。 虽然自己不会让小殿下陷于险境,但是防备几分,也有必要。 哪怕只教一招也好。 赵翎下了决定。 谢青洛却还拿过手中的闲书,看的津津有味的,显然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多练些东西了。 …… 那把短刀,在赵翎当晚回去,又亲手打磨了一遍之后,在十五的前一日,被赵翎亲手送给了他的殿下。 这礼物送的突兀。 谢青洛收到礼物时,也有些茫然。 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并且已经在心底给这把短刀下了“定情信物”的概念。 谢青洛小心翼翼地拔出短刀,只见锋刃雪白,刀光凛凛。 分明是未见过血的刀,却无端有丝杀意。 见此,谢青洛禁不住眼眸微闪。 显然,这把小赵侍卫送的短刀,是非常非常得他意的。 刀柄下方刻了“白云深”二字,字迹清俊却有风骨,可以看出刻字人气力极大,中间竟是一笔未断,一气呵成。 显然,这是这把刀的名字。 第84章 和亲?没有这环节啊! 谢青洛手指摩挲着这三个字,微微挑眉,口中轻念道。 “拄去客归青洛远,采来僧入白云深。” 这句倒是暗含了他的名字,但若是看含义,应该是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在的。 谢青洛把这句诗细细体味了三四遍,最后也只能承认这句诗只是因为和他的名字有关,所以这把刀才被命名为后一句中的“白云深”。 手握住刀柄,斜向下空划了几下。 谢青洛满意收手,手感不错,他喜欢。 合上刀鞘,谢青洛看看自家小侍卫面上略带紧张期待的意味,禁不住上去亲亲人的脸。 “谢谢如晦,我好喜欢!” 赵翎松了口气,小殿下喜欢就好。 谢青洛摩挲着刀柄上的字,下一句却是问道,“如晦,为何叫白云深?” “就是因为我方才念的那句诗嘛?” 赵翎点点头,“臣觉得这句诗好听,便给这把刀用了。” “至于为何不刻‘青洛’……” 赵翎抿唇,继续往下解释。 “臣认为刀还是嗜杀之物,虽能克制魑魅魍魉,但是刻了殿下的名字在上边,总是害怕会影响了殿下的性情。” 解释了这一通,赵翎只是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 虽说平日说着不信鬼神,但是某些时刻却还是下意识地避开这些。 谢青洛听着这般原因,忍不住轻笑两声。 “谢谢如晦哦,想的好周到。” 谢青洛对这把刀极其满意,但是想起要送什么回礼,便开始犹豫起来。 如晦送了他定情信物,他自然也是要回的。 而且这东西意义非凡,他要回什么礼? 顺带着想起金属冶炼技术,谢青洛本想也锻一把韧性和强度更高的钢刀送人,但若是也送了刀,是不是显得有些重复? 不若直接问问正主意见吧。 随后,赵翎就见殿下抬起明亮的眸子,满脸期待的问自己想要什么。 赵翎是真的不知道。 他当时只是在宫宴上见了那些人送给小殿下荷包,便也赌气般的想送东西。 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送把刀。 但是如今殿下问他想要什么,赵翎却是真的不知道,只得实打实开口。 “回殿下,臣不知道想要什么。” 谢青洛“啊”一声,但随后又很理解小赵大人了。 哥哥问他想要什么的时候,他也不知道。 “那先给如晦留着好不好,如晦要是想要什么了,告诉我。” “或者我给如晦准备准备,不过要好久之后才给如晦好不好?” 谢青洛轻声问道。 赵翎听着殿下这哄孩子的语气,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只得点头应下。 谢青洛欢喜于小赵侍卫送的礼物,在手里把玩了一日也未放下。 他看着锋利无比的刀刃眼馋,一直想用手摸摸试试,看看这刀能锐利到什么程度。 是那种一碰就能把手划出口子,冒出血珠来的那种程度吗? 谢青洛很好奇。 然后就趁着小赵侍卫被他指使,帮他去书房内换本闲书的时候,谢青洛直接出手。 拿食指轻摸了摸刀刃,试图和刀共鸣。 但下一秒,锐利的疼就从指腹上传来,血珠汩汩的冒出来。 谢青洛轻“嘶”一声,随后便叫宫人来给他处理。 赵翎寻了闲书出来时,见到的就是有宫人匆匆给自家殿下处理伤口。 殿下还委委屈屈的看着自己。 赵翎只觉得这一瞬间,一口气没上来。 几步走到殿下身边,见伤口已经上了药,血也不流了。 只是方才滴在地上的血触目惊心,衣袍上也落了红亮的血滴。 再看一眼旁边还未合上刀鞘的刀,赵翎已经开始后悔送这东西了。 宫人处理了血迹,又悄无声息的退出去了。 谢青洛本来是不想说是因为自己作死,才把手划伤的。 但是一看到小赵大人眼底的愧疚,谢青洛还是委屈巴巴的说了。 “怪我啦,我也只是不小心的。” 谢青洛伸出涂好药的手,让赵翎细心察看。 “没事没事,小伤口,小伤口。” 虽是这次受伤,赵翎没说什么,但这次经历却是让谢青洛莫名小心起来。 也许是有人在乎自己了,所以原先不是很在意自己身体的谢青洛,也禁不住开始关注起自己来。 那把刀被谢青洛小心的挂在腰间,这刀小巧,风格也是偏沉稳大气的,所以跟其他的衣袍也能搭的合宜。 这小刀有时被谢青洛拿来裁纸,有时被拿来切水果,反正用处大的很。 某些时候也让赵翎手把手教他用刀。 赵翎教的小心,毕竟每次看小殿下拿起刀来,都禁不住回想起那天小殿下衣襟上的血。 实在是吓人的很。 谢青洛学了刀,反而意识到了这兵器的威力所在。 依照赵翎的那招,能一下把人的脊椎骨砍断。 谢青洛简直不敢想,这要是用在实战,对方在小赵侍卫的一招下整个人横空截断。 顿时人就成了两半。 谢青洛打了个激灵,从此对这刀用起来才是真的小心翼翼。 虽然他做不到,但是以刀的锋利程度,对他还是有加成的。 尽管裁纸切东西照用不误,但却是多用了几分力去握住,避免手滑发生惨案。 这倒是后事,暂且不表。 在正月十五的前一天,景朝的天子,萧祁,在朝堂之上召见了西戎那唯一活着来京的官员,也就是西戎的小公主。 此时西戎派的人还未来京,因此便只有西戎的小公主战战兢兢的上了朝堂,不见丝毫威风的行了礼。 萧祁晾人晾到了几近下朝,最后才慰问了几句,让下边的官员照顾好这西戎公主。 连正眼都未曾瞧那西戎公主一眼。 那西戎公主却是好笑,竟言说自己是来和亲的。 萧祁本来心情挺好的,这就要放假了嘛,结果一听这西戎公主说的什么,给他在上边听的一愣。 英明神武的永光帝忍不住坐直了点,和下边的大臣目光交接。 不是,这环节也没人和他说啊。 这办事的大臣干的啥啊,这派人去和西戎公主交谈,也没问出这目的来啊。 下边大臣拼命挤眉弄眼,意思是臣也不知道啊。 萧祁才懒得搭理,纯当没听见,袖子一挥下了朝。 明天再来个宫宴,他就又能好几天不上朝了,开心还来不及,还有空看西戎出这些幺蛾子。 第85章 谢青洛亲见谢氏祖母,受清贺礼 在景朝,由于正月十五是新年的第一个月圆之日,所以元宵节向来是极受重视的日子。 正月也叫“元月”,而夜晚称为“宵”,“元宵节”因而得名。 百姓们历来重首尚新,对于元宵节便也极为热衷,燃灯张灯活动热闹无比。 京城之内,百姓充街塞陌,聚戏朋游,鸣鼓聒天,燎炬照地。 花灯被挂的遍处可见,灯品至多又都精妙绝伦,奇巧百端,令人日新耳目。 张灯恍若银花火树,百枝晃晃。 百姓向来都是喜光亮,鄙弃黑暗的,如今街道氛围热闹无比,又都身处光亮之中。 感欣于新的一年开始,感激身后王朝的庇护,自然都是面带喜庆,欢欣赏灯,享受京城的繁荣。 宫内,此时皇亲重臣们共坐一堂。 此时正共同举杯,颂景朝强大,天子圣明,文脉昌盛。 萧祁与谢青洛同样举杯,与皇亲重臣一饮而尽。 元宵宫宴比除夕那日的宫宴热闹得多,不少官位稍低的臣子也被允许参宴,因此众人互相庆贺,觥筹交错。 谢青洛还跟上次一样,在殿内来回的打量。 这次倒是从容了不少,和上次除夕宫宴相比少了些拘谨。 他扫视了一圈,却见殿内多了名极其惹眼的雍容华贵,通身气质气派的老夫人。 谢青洛疑惑,这殿内都是男子,怎会有位女子于此? 女子都在另外的殿内,还是因为哥哥没有皇后,特意寻得某位皇室夫人来主持操办的。 谢青洛细心思考几分,脑海中却忽地反应过来,莫非这夫人,便是南阳谢氏那唯一的女性家主? 那按血缘来看,这就是他的外祖母? 谢青洛轻“嘶”一口气,不动声色的回头问身后的小赵侍卫。 赵翎点头。 “殿下,您想的对。” “谢氏老夫人是谢家多年来唯一以女子之身成为南阳家主的,又因为夫人是陛下和您的外祖母,即使在此殿内也无人敢议论。” 谢青洛了然,心中却仍然疑惑,那为何除夕当日他未见到他这外祖母? 赵翎看出自家殿下微蹙的眉毛,猜出了谢青洛的心思,便轻声解释。 “除夕那日老夫人借口身体不适,便未曾参宴。” “结果此次,据李公公说,老夫人却是主动来求了陛下,想来参加今夜的晚宴。” 谢青洛细眉依然蹙着,未曾理解这老夫人为何主动来了宴会。 和赵翎说完话,谢青洛正好回头,把注意力放到宫宴上。 却是正正好和那老夫人对上了视线。 这谢氏的老夫人身着诰命服,更显威严雍容,又因,头发已然花白,面上也有了皱纹。 但与他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却是对他温和慈祥的一笑。 耳边的沉肃珠玉也轻轻一摇,通身严肃的气质一下便全都消散了,只余长辈对小辈的纵容与平和。 谢青洛微微一愣,随后便也下意识地露出个明媚的笑来作为回应。 却未曾想那老夫人轻抬起手,点了眉心,又取了酒杯,已然苍老的手腕却依旧灵活的绕了几圈,做了几个谢青洛看不懂的花哨动作。 随后又对他慈祥一笑,将杯中的酒送到了一旁宫人的托盘上。 谢青洛看的一愣一愣的,这是在干什么? 下一秒,那宫人听了指令,却是捧了托盘,小心翼翼地往他这来。 谢青洛有些少见的无措,浓密纤长的睫毛眨了几眨,才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哥哥身上。 此时却听身后赵翎轻声解释。 “殿下,这是南阳那边的习俗,‘清贺礼’。” “在家中小辈十二岁时,会有家中最是年长或有尊严的长辈取了最清澈的水,作一番礼后送给小辈饮下,又祝平安,庇护小辈之意。” 谢青洛有些呆住了,却继续听赵翎说道。 “陛下的清贺礼便是老夫人所作,臣当时跟在陛下身边,便也一同受了礼。” 说话间,传话的李公公过来了。 “殿下,陛下说随您心意,您接也好,不接也好,都无事的。” “陛下还说,他为您行‘清贺礼’也未曾不可。” 说完,李有德便也翩翩的走了,似是告诉谢青洛,怎样都好。 那捧着酒杯的宫人已到了一旁候着。 谢青洛犹豫几刻,又看了看萧祁,发现哥哥没有看着自己,却是鬼使神差的把酒杯拿了下来,将其一饮而尽。 其中呈的,却是甘甜的水,不是辛辣的酒。 那宫人行礼,便捧着托盘退了下去,那酒杯便留在了谢青洛手中。 谢青洛摩挲几下精致的酒杯,再往老夫人那去看,却见对方依然平静慈祥的看着他。 躲避般收回视线,谢青洛低下头,把酒杯放到一旁。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另一边的萧祁此时才把目光投到谢青洛身上,见自己弟弟低着头,有些茫然的样子。 萧祁皱皱眉,有些搞不懂谢氏老夫人要干什么了。 当时除夕,请她来见青洛她不来;彼时元宵,这谢氏老夫人却是来求了自己,言说要来看看青洛。 还在这宫宴上行了个四不像的“清贺礼”,还不如让他来给青洛作。 萧祁把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未曾想明白他这外祖母意欲何为。 当时倒是喊着要把人送走,还专门进宫来反对把人从肃州接回来,此时青洛被接回来了,想看的不还是他这祖母? 再看看一旁眼神还有些茫然的青洛,萧祁轻叹了口气,随他弟弟开心吧。 即使受了这“清贺礼”,也无甚所谓。 谢青洛原本在心里还把这南阳谢氏当作反派,把自己被送走的事归咎于南阳谢氏,但此时见了自己对自己慈祥微笑的外祖母。 心底对南阳谢氏的排斥似乎也没那么重了。 谢青洛再次思考起来与南阳谢氏接触的事来,想搞清自己为什么被送走是一件,想要南阳那地界里天然的碱矿也是一件。 向来听闻哥哥不待见南阳谢氏,但如今谢氏老夫人这般,哥哥神色也没变。 那是不是哥哥和南阳谢氏之间的关系没有外人看来的那般不好? 第86章 明显的思念,隐秘的愧疚 也许……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祖孙? 谢青洛犹豫想到,“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他摇摇头,把不靠谱的想法晃了出去。 自己闷头吃了些东西,再抬头,殿内却是不见谢氏老夫人的身影了。 谢青洛心底蓦然一惊,赵翎却是早有准备,低声给殿下解释。 “殿下,老夫人嫌宫宴闷热,出去透气去了。” “……?你怎么知道?” 谢青洛有些疑惑,下一刻却见赵翎侧身,那会给他送酒的宫人,便在不远处垂头立着。 “那宫人告诉你的?” 赵翎点头,“是。” 谢青洛垂眸捏捏眉心,这是什么意思,这老夫人出去透气就出去透气了,还专门让宫人来告诉自己。 这不明摆的就是告诉自己,老夫人想单独见见他吗? 谢青洛垂头思忖,这是去见,还是不见? 思考不过几刻,谢青洛便下了决定。 他要去见。 看了正在高位上喝酒的哥哥,谢青洛缓步过去,言说自己想出去透透气。 萧祁随意瞥了自己弟弟一眼,挥手同意了。 只是给自己弟弟身后的赵翎递了个眼色,赵翎心中了然,点头应下。 谢青洛以为自己浑水摸鱼过关,心中暗喜,便强压着匆忙的脚步出了殿。 谁知自己哥哥早就看了出来,只不过懒得搭理他。 毕竟自己弟弟在外这些年,除了他,其他数得上,有血缘关系的,除了些皇室中的人,旁的就是南阳谢家的人了。 接触接触也好。 也许青洛还能发现点别的东西呢? 萧祁又灌下一杯酒,默然想到。 一旁的李有德却是见了自家陛下如此,还是让人换了旁的酒来,把那性子稍烈的酒换了下去。 谢青洛带着赵翎,晃晃悠悠的到了宫宴的殿外。 殿外倒也是处处悬挂灯火,衬得殿外亮如白昼,略显寒凉的空气袭来,倒是真让谢青洛一下子觉得开阔了不少。 谢青洛在暖和闷热,并且各种香气交织的殿内待久了。 这一下出来,嗅着寒凉清爽的空气,倒真是让人觉得舒坦的很。 谢青洛深吸一口,忽地打了个喷嚏,便觉浑身通畅。 有个身量不高,容貌秀美的小宫娥过来对谢青洛行了个礼,轻声言道。 “殿下,老夫人说见了您,便带您去寻她。” 谢青洛点头,“带路吧。” “是。” 小宫娥在前边步履娉婷,领着路,带着谢青洛来了个灯火依旧明亮,但却安静了不少的偏殿。 门被小宫娥推开,谢青洛回头和赵翎对视一眼。 赵翎的手已然搭在腰间刀柄,在身后护着殿下进了殿内。 殿内灯火打的很亮,谢氏的老夫人就坐在一侧圈椅上,面容慈祥温和的看着走进殿内的谢青洛。 谢青洛心有谨慎,却也不知道该开口叫什么 只得默默躬身行了个礼,轻唤了声“老夫人”。 谢氏祖母闻声一笑,对谢青洛招招手。 “殿下,离老身近点可好?” 谢青洛往前走了几步,正要弯腰却觉得不合适,便一条腿后撤,动作轻灵的半蹲下了。 那谢氏老夫人温和端详了谢青洛半天,手想上前微微一伸,似是想触碰外孙的脸,却又觉得不合宜,只是默默收回了手。 之后,却是轻轻叹了口气。 “殿下,你与你的母后,长得很像。” “老身也未曾想到,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先皇后先一步走了。” 谢青洛不知道该回什么,他未曾见过一面生下他的母后,因此也没那么多的感情。 但看着面前老夫人即使苍老,却依然能看出几分与他相似的眉眼,谢青洛却觉得自己也体会到了血缘中的那抹牵连。 前世他读《红楼梦》,读到贾母如何如何宠爱林黛玉,如何如何关心自己的外孙女。 当时便极受书中祖孙之情的感动。 书中贾母的心,估计与面前的谢老夫人之心有几分相似。 自己仍健在,女儿却早亡。 但此时,谢青洛自己却是那个外孙的角色。 谢青洛闭了闭眼,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不知道是否要去安慰,还是要做些什么。 谢老夫人却也是没再为难谢青洛,只是在明亮的灯光下,眼神非常柔和的看了他很长时间。 似乎透过相仿的容貌,也能看到亲自教养大的女儿的身影。 许是明显的思念,许是隐秘的愧疚…… 直到谢青洛感觉半蹲的腿脚有些麻木,只听谢老夫人最后轻叹了口气,终是伸手,把一拿帕子包着的东西递给了谢青洛。 “殿下,回去吧。” “您在外边待久了,陛下会担心的。” 谢老夫人露出个笑来,只最后说了一句。 “殿下的眉眼与陛下也有几分相似,实在是长得好。” 谢青洛起身,垂头看着手中这拿旧帕子包着的东西,有些不知所措。 等到谢老夫人将要出去殿门时,谢青洛却忽地跟上去。 一下站到谢老夫人对面,呼吸间还带了几分急促。 谢老夫人露出个笑来,面容慈祥得很。 “殿下,找老身还有何事?” 谢青洛想说些什么,但看到谢老夫人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眼型,却只是艰难的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谢老夫人笑笑。 “殿下的心意,老身知道了,殿下也要平安。” “那清贺礼,若是殿下来了南阳,老身再为您补个齐全的。” 说罢,谢老夫人绕开杵在自己面前的谢青洛,兀自出了殿。 赵翎握在刀柄上的手缓缓松开。 然后走近自家殿下,把谢青洛半揽进怀里。 谢青洛握紧了手里还未打开的旧帕子,往小赵侍卫身上倚靠了倚靠,原先灵动的睫毛此时也耷拉下来。 就像蝴蝶一直扑棱的清丽翅膀扑棱不动了。 “赵翎,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心里有点莫名的难受。” 赵翎心底暗叹一口气。 “殿下,与血脉相连之人相见,心底怎么会毫无波澜呢?” 谢青洛点头。 他就是有些莫名的伤心,或许是见到了自己的外祖母,或许是同样想起了自己从未谋面的母后。 谢青洛没再说什么,只是再回到了宴会殿内。 再往下看,却见谢老夫人没再回来。 那一旁的宫人解释道,“老夫人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第87章 敢问来者何人?地下恋情要被发现了? 谢青洛捏紧了一旁的酒杯,只能默默点头,指间的皮肉都被印上酒杯的花纹。 这莫名其妙的来这么一通,到底是要干什么? 松手,信手一推,酒杯“骨碌骨碌”的滚到桌面,然后掉到地面铺的厚厚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谢青洛没去捡。 他伤心归伤心,难受归难受,但是还是觉得这事莫名其妙。 他既与谢老夫人有血缘,哥哥同样也是。 有个当天子的外孙,谢家不去上赶着拉近关系,和当今天子,和自己之间还能有隔夜仇? 见自己还要搞这么复杂的流程,还在这人眼杂乱的宫宴上弥补了自己什么孩童在十二岁时的“清贺礼”…… 谢青洛抿唇,心底被勾起的伤感被冲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心烦。 这些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当真是疑点重重。 忽地,殿外有烟花的响声传来,这烟花从现在起,片刻不断,直到圆月将落,庆祝这正月的第一个月圆之夜。 谢青洛蓦然起身。 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萧祁,殿内的其他皇亲,重臣的视线顿时都聚集到谢青洛身上来。 见众人的眼神突然都直直射到自己身上,谢青洛茫然的扫视了一圈,然后又讪讪的坐下了。 坐下老实坐了一会儿,谢青洛跟自己哥哥先行告退了。 “哥哥,我想出去看烟花,好吗?” 萧祁看见自己弟弟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得开始怀疑是不是方才谢氏祖母和他说了什么。 但再看谢青洛清澈如水的眸子,还是挥了挥手,示意出去玩吧。 谢青洛却是没走,再问自己能去那天看烟花的高楼吗? 萧祁点头,又紧跟着嘱咐了几句。 “今日是十五,别去太高了,好生注意着。” 谢青洛“嗯嗯”点头,随后带着赵翎就再次走出殿去了。 下边的臣子也没再分心神去看,王爷还未及冠,还是小孩子心性,殿内闷热,出去看看烟花也好。 谢青洛出了殿,步子走的急促,身后的赵翎抬头看着前边的人,却是一步上前,牵住了殿下的手。 “殿下,您不开心吗?” 没必要瞒自家的小侍卫,谢青洛诚实点点头。 赵翎也没有再问,只是默默陪在自家殿下身边。 两人没有分开相握的手,一同绕着弯弯曲曲的台阶,上了那日除夕赏烟花的高楼。 高楼上风有些大,赵翎往殿下身侧站了站,替谢青洛挡住了风。 谢青洛视线放远放高,看着半空中不断绽开的烟火,绚丽无比却是转瞬即逝。 在这高楼上依稀能看到皇宫全景。 谢青洛垂眸,各处灯火明亮,人气多了不少,衬得冰冷的夜晚都温馨了些许。 再抬头,却见十五的圆月高悬于天,烟花的烟雾触及不到清冷的明月,甚至挡不住半分。 圆月皎白,散发着柔和的光,单看着,就能让人的心沉静下来。 谢青洛盯着温润沉静的圆月,脑中却是联想到了前世学的,月亮不会发光,月亮的光其实是反射的太阳的光。 这联想的挺奇怪。 但是享受着月光,靠在赵翎身上,谢青洛杂乱的心也慢慢安静下来。 罢了,为这些事伤神什么呢? 已经被蒙在鼓里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不知道真相了,慢慢查吧。 西戎已经动了,其他势力,估计也快忍不住了。 景朝马上要来一阵风起云涌了,彼时这些真相,他就是不想知道,估计也有人喂到他嘴边。 谢青洛轻舒一口气,视线放平,透过灿烂的烟花和弥漫的烟雾,似乎也看到了景朝不久后的“乌烟瘴气”。 来吧,这些事早些来就是。 如今忍了多年,忍不住显露目的的势力越多,暴露的弱点也就越多。 谢青洛忽地挑眉一笑,轻笑声随着风在高楼上打了个转。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谢青洛轻念,念完却觉得中二,嫌弃的皱皱眉头。 自己两辈子年龄加起来都要逼近四十了,还能在这中二的恍若热血沸腾的初中生。 啧,还是童心未泯。 谢青洛眯眼笑笑,转而直接往身边的小侍卫怀里一扑。 赵翎眼疾手快地托住自家殿下,两只坚实的手臂架住殿下的大腿,把人稳稳地抱住。 “赵翎,走哦,我们下楼好不好?” 随后还单纯的眨眨眼,看着小赵侍卫问了句,“如晦,我让你抱着是不是难为你了啊?” 赵翎:“……不难为,殿下轻的很。” 就像一只轻灵脆弱的漂亮蝴蝶,蝶翼很薄,飞得却又灵动。 谢青洛满意的亲亲小赵侍卫的额头,由衷说道,“咱们小赵大人果然是厉害,我就喜欢如晦这样的。” 嘻嘻,不用自己走路怎么能不喜欢呢? 同时还能和小赵侍卫贴贴,这能让他不喜欢? 赵翎颠颠手臂,把怀里的心爱之人抱的更紧。 谢青洛被一颠,顿时乐出声来。 随后,尽职尽责的小赵侍卫心甘情愿的抱着自家殿下,往楼下去了。 他步子走得稳,走得慢,生怕再脚滑牵连自家殿下。 殿下的体重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他甚至想多抱一会儿,听着殿下轻浅的呼吸在自己耳边。 这样,好像才有这脆弱的恍若蝴蝶般的人在自己身边的感觉。 一个被抱着,一个抱着人,两人心中却都是满意的很。 不过,当赵翎最后一步落到青石砖上,昭示着已经下了楼,到了地面上时。 赵翎一抬头,却看见个认识的身影。 顿时,他浑身一僵,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谢青洛本来在小赵侍卫怀里欢欢喜喜的,却察觉到赵翎身子猛地停住,他有些疑惑。 正要转头去看前方是谁,能让赵翎一下子停住。 结果却被小赵侍卫拿一只手臂托住屁股,另一只手猛地摁住后颈,制止了谢青洛的回头。 谢青洛莫名被制止这一下,心中也反应过来,暗道一声不好。 能让赵翎反应这般大的,谢青洛在心中寻觅着人选。 莫非,来人是……他哥哥? 这么快,他和赵翎之间的关系就要被哥哥发现了? 第88章 小赵侍卫的绿茶发言 谢青洛硬着头皮在赵翎耳边问了句“来者何人”,声音忽然就有些发颤了。 赵翎稳稳地把谢青洛放下来,谢青洛甚至不敢回头。 然后就听见了脚步声,和几声陌生的笑。 听起来不是自己哥哥! 谢青洛提着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直接自信转头。 他倒是要好好看看。 自己身为王爷,这皇宫里除了他地皇帝哥哥,谁在撞破了自己和小赵侍卫的“地下恋情”之后,谁敢不替他瞒着,谁敢去找他哥哥告状。 谢青洛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转头,然后就看见了身着暗青色锦袍,面上含笑的……燕王。 沉默了…… 他是王爷,燕王也是王爷,不是说“王不见王”嘛! 这么看,燕王还真是完美符合,能和自己哥哥告状,自己还不能怎么人家的一个完美人选。 不是,满皇宫就这一个完美人选,就让他这么撞上了? 谢青洛深吸一口气,这事要是不是这般巧,他也不能在这里吸气叹气了。 这现在怎么办? 他和赵翎这事以后肯定会告诉哥哥,但要说也不是现在。 先不管自己看不看得过人家燕王呢,现在你把柄在人手里,你就得认。 谢青洛咬咬牙,伸出胳膊,先把自己小侍卫护至身后,然后露出个十分明媚,却还是带了几分心虚的笑。 大步上去,先作了个揖。 之后眉毛弯弯,唇角弯弯的叫了声“皇叔——” 燕王能活了这么多年,自然也是人精,一下就看出来了谢青洛的讨好之意。 于是同样笑着回礼,“殿下,折煞本王了。” 谢青洛直接顺竿爬,非常非常自然上去拽住他这便宜皇叔的袖子。 在灯火下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开口便说个不停。 “皇叔,以前就听闻陛下提起过你,当时除夕宫宴见了一面,当时便感叹于皇叔的风姿,想见皇叔,和皇叔叙叙旧,没想到直到今日十五,于元宵节才能和皇叔说上话……” “皇叔……” 谢青洛“皇叔”“皇叔”的叫个不停,燕王想插嘴也插不上,被这一句句的“皇叔”念叨的头晕。 无奈笑笑,燕王却是轻轻把手搭在自己侄子肩膀上,安抚的拍了拍。 “本王也未曾想到殿下是个如此活泼的性子。” “竟是这般有意思。” 谢青洛见燕王话说的温和,眼神里也是平静的笑意,禁不住松了半口气。 但内心还是没放下警惕,试图继续用糖衣炮弹迷惑燕王。 起码不要现在就要告诉他哥啊! “青洛也觉得皇叔有意思,以后若是有机会,皇叔一定要来云台宫找我玩……” 看着自己的侄子这般,燕王不禁笑出了声。 自己侄子,实在很努力啊。 他的确把刚刚那一幕尽收眼底,也的确是惊讶,这陛下才找回来的弟弟,竟然是个“断袖”。 况且,还有“兔子不吃窝边草”这句,奈何谢青洛竟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和陛下当作另一个弟弟养的赵翎玩在了一起。 实在是好奇自己另一个一直是运筹帷幄,理智冷静的皇帝侄子的反应。 燕王单想想,便觉得好笑。 再看看面前这个,面容还是年轻,眼神里闪着亮亮的光的小侄子,此时正试图说服他呢。 燕王心底愉悦,也没有告状的心思,只有看热闹的心思,便开口道。 “等到有机会,定去找殿下玩。” 谢青洛就是等这一句,这燕王接受了他的邀请,不就是答应帮他隐瞒的意思了吗? 要不,到时候燕王来云台宫拜访他,也不怕被恼羞成怒的他给在茶水里下了毒,直接就给送走。 不过此时,见燕王意思是答应他隐瞒了,谢青洛便狠狠松了一口气。 “皇叔,到时候一定要来!我到时候取雪煮茶,衔梅做饼,好好招待皇叔!” 燕王哈哈一笑,爽快应下了。 谢青洛转头看一眼站的笔直,一直盯着他的小赵侍卫,和燕王迅速告辞了。 不行,这破烂是非之地,他快点走,待久了不好。 还有这燕王,也是奇怪,正好和乱逛的自己撞上了,也真是巧。 岂不知,燕王那边也在心想。 自己只是随便逛逛,却撞破了件极有意思的事,倒是好玩。 和小赵侍卫逃窜般步履匆匆的远离了是非之地,直到看不到那暗青色的身影,谢青洛才放下心来。 赵翎在一旁不知为何,就是忍不住的想笑。 本来他是害怕自己和殿下的关系被人看见的,但是后来想想,不就是会被告诉陛下吗?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被骂一顿,踹几脚。 他还挺想把殿下和自己的关系在陛下那边过明面的。 起码,这也算是天子见证的关系不是? 谢青洛回头,见自家侍卫面上还带着笑意,分明两人的关系都被发现了,还在那笑呢。 愤愤回头,谢青洛质问小赵侍卫。 “如晦,你笑什么?” 赵翎这次没否认自己在笑,把殿下拉近自己后,低声解释道。 “殿下,臣一想到能在陛下面前承认殿下与臣的关系,就忍不住的……开心。” 谢青洛闻言,却觉得心底的柔软被触碰。 却又听小赵侍卫为放轻了声音,继续解释道。 “臣知殿下不想让陛下知道,是因为担心臣被陛下训斥,但是一想到臣有了正当的名分,臣就不在乎陛下如何了。” 小赵侍卫的绿茶发言,让谢青洛听的一愣一愣的。 不是,赵翎这…… 说的心里话,还真是怪让他不好意思的。 谢青洛听得心有愧疚,主动凑上去亲亲小赵侍卫的唇,拿甜言蜜语哄人。 “如晦在我这就是唯一一个啊,本来就是有最正当的名分啊。” 赵翎压抑住嘴角的笑意,还是那般委屈的问道。 “真的吗?殿下?” “哎呀,当然是真的啦,我是不会骗如晦的。” 赵翎浅笑,却是低头,直接覆上了自家殿下的唇。 谢青洛还正着急证实自己呢,然后就被一只手搭在肩上,然后眼前都忽地出现赵翎的那张俊脸。 根根的睫毛都清晰可见。 然后……! 第89章 灯火阑珊,月色清雅,恍若天上仙 谢青洛面颊滚烫,原本浅粉色的唇色变得红润无比,似有些微微肿胀。 一双漂亮的眸子里带着些水色,水光潋滟,带着些楚楚可怜。 原先细白的手指,如今泛上一层浅浅的粉色,一只手被谢青洛用来捂着脸,挡着唇。 另一只手则被小赵侍卫紧紧握在手中,在宫道被牵着慢慢往前走。 谢青洛微闭着眼,步子还有些踉踉跄跄。 现在他脑子里是一团浆糊,饱满的嘴唇还不断传来丝丝的疼痛,寒风吹到滚烫的面颊上,却更让谢青洛觉得害羞。 怎么…… 怎么就突然亲了呢? 啊啊啊,而且还是这么……这么激烈的亲吻…… 谢青洛眼睛逼得更紧,逃避般,皓齿试探的去咬咬下唇,却又被轻微的刺疼逼了回去。 而且还亲了这么长时间…… 谢青洛感觉到那只牵着他不放的手,便只觉羞意更重。 怎么会这样,他和小赵侍卫之间不纯洁啦! 虽然说原本就是不纯洁,但是……怎么能一晚上就发展的这般快啊。 原先,他和赵翎之间的亲亲还只是轻轻的,一触即分的。 这次怎么能交流的这么深入啊…… 谢青洛内心羞耻心一下子就起来了,恨不得在宫道的青石砖上找个缝,一头钻进去,等面颊上的温度下来了再钻出来。 奈何看看,皇宫的青石砖都是严丝合缝的。 谢青洛低头,内心狂喊,表面上却安安静静的跟着小赵侍卫往前走。 虽然吧,虽然他活了两辈子,但是真的没有干过这么刺激的事啊…… 上辈子自己是个好宝宝,即使是上了大学,也没谈上个恋爱,这一辈子倒是谈了,也亲了。 但是…… 进度好快啊。 谢青洛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要慢慢发展的,虽然说他调戏别人的时候没这么想。 但是,这你先别管,以谢青洛的想法,两个人谈恋爱还是要循序渐进的嘛。 比如抱抱啊,亲亲啊…… 还是得多来。 嘻嘻。 谢青洛眼神忽地一亮,嘴角忍不住的上扬,然后又因为小伤口丝丝缕缕的疼,不得不再把嘴角压回去。 人们都说,爱人之间在一起待多了,亲密动作多了,就会长得越来越像。 赵翎这么好看,自己也长得这么好看,那以后亲多了的话…… 不就会更好看啦! 谢青洛逐渐从害羞的状态中抽离出来,转而的便是小色鬼的心思占领了高地。 心情一开阔,脚上的步子也禁不住变大。 然后一下子就拱在了前边的赵翎结实宽阔的背上。 谢青洛“哎呦”一声,唇上的伤口被撞到了。 紧接着就被反应极快的小赵侍卫轻捏住了下颌,借着宫道两侧挂的灯火,去细细查看唇上的伤口。 谢青洛把手搭在赵翎的手腕,十分配合的轻抬下巴,让人查看。 赵翎呼吸微重。 殿下唇形饱满,唇色嫩红莹润,伤口很小,在灯光下几乎看不出来,或许是因为是才造成的,才有这疼痛。 俗语说,“灯月之下看美人,比白日更胜十倍。” 赵翎看着殿下犹带红晕的面颊,盈盈的秋眉水眼…… 灯火阑珊,月色清雅,照见面前的殿下恍如画中人,天上仙。 赵翎似被蛊惑,却又缓缓俯下头去,要去亵渎面前的仙子。 却见仙子合眼,默许了他的行为。 赵翎在看他的殿下,谢青洛又何曾不在看他的侍卫。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又何曾不知道,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呢? 耳边极静,静的能听见两边悬挂灯火的轻微燃烧声,能听见忽然变得很柔和的寒风拂过衣角带来的轻微摩擦声…… 以及,那几分让人面红耳赤的水声。 两人再分开时,谢青洛只觉得双腿发软,唇瓣发麻,一下子便跌在了赵翎的怀里。 沉重的呼吸声不绝入耳,谢青洛觉得自己被亲的有些缺氧,脑子里更是比方才还乱。 然后就觉身体忽地失重,被赵翎结实的双臂横抱起,稳稳待在人的怀里。 谢青洛紧紧拽着人的衣襟,眼前还有些发晕。 但还是下意识地知道羞,把滚烫的面颊埋在了了小赵侍卫的胸前。 赵翎步子走的稳,谢青洛在他的怀里紧紧闭着眼,平息着剧烈的心跳。 直到快接近云台宫,周遭的灯光更加明亮起来,谢青洛才用力扯扯赵翎的衣服,示意赵翎把他放下来。 赵翎低头轻声发问,“殿下,要下来吗?” 谢青洛点头。 不行,他这般被赵翎抱着的样子可不能再被人看见了。 若是哥哥正好在云台宫,岂不是前功尽弃。 赵翎听话的把人放下来,还伸手贴心的扶着,谢青洛下来站直,拿手背碰碰自己滚烫的面颊,实在是觉得有些不妥。 于是反身把赵翎拽到个小角落了,让赵翎看看他身上有何不妥。 赵翎欲言又止。 殿下这……实在到处都是破绽啊,还是他给制造的破绽。 不说红润的异常的唇,带出一抹艳色的眼角,还有稍微有些杂乱的长发。 赵翎默默伸手,把殿下温润乌黑的长发给整理好,把揉皱的衣物慢慢抚平,还有些揉的厉害的褶皱实在是抚不平,只能尽力拉拽。 至于面上的异常,赵翎没办法了。 原先第一次亲吻之后,还是可以遮住的,但是这第二次之后吧,就有些过于显眼了。 再看看如今昂头看着他的小殿下,赵翎只能说说没有什么不妥了。 谢青洛摸摸自己唇上的细小伤口,轻“嘶”一声,然后拍拍衣袖,拽拽衣角,又揉揉面颊,试图快点降温下来。 感觉整理的差不多了,他才满意的带着自家侍卫往云台宫走。 赵翎跟在殿下身后,实在是莫名的心虚。 庆幸的是,萧祁没有在云台宫等着自己弟弟回来,这倒是让谢青洛和赵翎都狠狠松了一口气。 谢青洛庆幸完,觉得自己和赵翎简直就是像两个瞒着家长谈恋爱的小孩,还得躲躲藏藏的。 不过也确实是了。 呼晴见殿下从外边回来,面色还这般红润,却是生怕殿下是因为吹了风,受了凉才这般。 第90章 好友来信,疑点再生 还匆匆忙忙的奉了热茶,询问自家殿下是不是要找齐太医来看看。 谢青洛心虚的摇摇头,把热茶拢到手心。 “没事没事,呼晴你别忙了,我没事。” 呼晴却是心中担忧。 “殿下,您……是咬伤了吗?” 呼晴犹豫间指指自己的唇,示意道。 如今不是在夜色朦胧的殿外,而是在灯火通明的殿内,谢青洛更是窘迫起来,连连摆手,含糊道。 “是是,宫宴上吃东西或许是咬着了。” 呼晴觉得奇怪,吃东西能咬到唇外侧嘛,但也只能欣然接受了殿下的说法。 “殿下,奴婢等会儿给您找些药膏,您睡前涂上,莫要等着伤口开裂了。” 谢青洛连连点头,觉得自己宫里的掌事宫女实在是能干。 …… 等到谢青洛唇上的细小伤口彻底愈合了的时候,正是西戎再派来的人马匆匆到了京城。 谢青洛也收到了一封从国安寺来的信,是释时松的信! 细白灵活的手打开程炎以让沉香他送来的信,谢青洛眼睛亮亮的。 自己的好友给自己送信来啦。 谢青洛迫不及待地展开信,一眼看到的便是自己好友一手不急不缓,寒木春华般的好字。 “青洛,别来无恙……” “闻你于宫宴上露面,身姿如松,容颜如玉,惹得不少公子奉上香囊,竟也是如同那‘掷果盈车’的潘安……” “我于清净之地的国安寺,竟也能听来往的香客谈到你……” 除了开头的打趣调侃,之后便是释时松极其真诚的关切。 他担心谢青洛处在皇宫之中,再怎么独善其身,也势必处于权力的旋涡中间。 同时还细心劝说他,早日出宫建府,远离皇宫才好。 谢青洛尽管知道自己哥哥不是那种人,但也不禁为好友真诚的劝说觉得感动。 之后,释时松讲述了自己在寺中的生活,让谢青洛不必担心,他在国安寺过的比在之前的佛光寺还轻松自由。 信的最后,却是隐晦提到了智空,谢青洛看到这个名字,眼神一肃,认真读下去。 释时松说,自己当时正于佛光寺的一棵树上看书,藏得隐蔽,却是高高的就看见寺内的主持恭恭敬敬,却是隐蔽迎接了一僧人进来。 那僧人须发全白,释时松当时不知道这是谁。 之后却是知道了,这就是长期在背靠皇家的国安寺中修行的智空大师。 释时松当时只看这僧人通身沉静的气质,便只觉心生景仰。 但也没有放下手中的书,而是继续看起来。 等到手中的书卷将要看完时,释时松想要从树上翻身而下,却见这智空大师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等到释时松落到地面上,却紧接着就被智空询问了几个佛法上的问题。 释时松认真答了,随后就被智空赞到,说他有佛缘。 之后,释时松便被智空带到了京城。 对于整个过程,释时松也觉得莫名其妙,但也顺其自然,未去深究。 谢青洛看信看的眉头皱起。 这事看着蹊跷。 按照哥哥的说法,智空分明是隐藏行踪去的肃州。 却是正大光明的带回个弟子来,甚至公之于众,这是干什么? 生怕自己的行踪不暴露吗? 或者是说,他这好友释时松的身份,能重要到让智空不在乎自己的行踪,也要带回来? 要是说智空真的是因为好友佛缘深厚才把其带回京城,就有些不是很真实了。 若是直接问询好友的身份,好友若是不知道还好;若是知道,还与心怀鬼胎的智空是一边的…… 那就真的是打草惊蛇了。 谢青洛想的头疼,自己从小到大的好友,身份难道也有异吗? 单看信,好友是不知道自己也许身份有异。 但是究竟有没有异,谁也不知道。 谢青洛揉揉眉心。 想的这都是什么,把自己都给绕晕了。 所以如今,他要搞清楚的事又多了一件,便是要弄清好友为何被智空带回了京城。 是因为身份?血脉? 谢青洛叹了口气,突然就不知道能不能相信自己的好友在信中所说的了。 不是该不该,而是能不能。 他自然是信任好友的,多年来的交情,哪怕是在肃州时每年见一次,但也足够谢青洛了解对方性情的了。 况且谢青洛有些先天的优势。 他有着前世的记忆,看透一个小孩子还是不难的。 那这般,谢青洛捏着手里的信纸,垂眸思考。 然后果断决定,和他哥哥说。 让他哥哥去想吧,自己脑子还是不够用,想不明白。 随着自己手下的亲卫为他搜集到的消息越多,自己知道的东西越多,谢青洛却也是有了清晰认知。 以目前自己的能力,插手不了景朝任何的事。 甚至得知消息都算难。 前些日子,初阳,沉香禀报说道。 景朝背地的势力交错复杂,其中最是势大的一股,却是隐隐约约与前朝有关。 当时谢青洛听的心一惊。 再听到“白莲教”三个字时,更是惊得瞳孔放大。 他根据前世读史书得经验,知道有些势力会借助宗教,来招揽民众,蛊惑人心。 因此在命令手下的亲卫去调查时,便着重指出了这一点。 没想到,的确在这一点上,发现了些东西。 除去正统的佛教道教,如今百姓背地里信得,便是这白莲教。 据初阳所说,这白莲教在京城及其周围名声不显,但是在西北肃州一带,却是极为兴盛。 但是能查到消息,也便是这般浮于表面了。 再有的,就是很多所谓的民间传言,初阳和沉香收集记录了,给自家殿下带了来。 谢青洛看着记录的流言,首先便是说这“白莲教”的教主,其实就是前朝周子奕将军,说是他因为没守下落子山,便心有遗憾。 因此金蝉脱壳,之后建立白莲教,招揽百姓,试图复兴前朝。 谢青洛看的无话可说,当真是流言。 再往下看,却是让谢青洛面色凝重起来。 传言里还说,前朝的宗政皇帝的血脉其实尚存。 说当时杀宗政一族时,有个小太监,抱了还在襁褓里的孩子成功逃了。 然后这孩子慢慢长大,也有前朝的余孽辅佐他,之后还再成亲生子,又有了孩子。 中间有段时间,景朝的皇帝出兵肃清了这些前朝余孽一次。 但是那个最小的孩子,还是活了下来。 第91章 再见张庭仪张大人 那这活下来的,最小的孩子,得是多大了? 谢青洛紧紧捏着纸张,却是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莫非,时松他…… 谢青洛使劲摇摇头,还不知道这传言是真是假,怎么就开始随便给人安名头了。 民间传言,多是百姓,说书先生,乡里的碎嘴子,“百事通”,根据些无稽之谈杜撰的。 还不知是哪来的野史。 但有的也是各方势力,刻意传播,造势或者动摇民心。 想到这,谢青洛也才松了半口气。 看来以后,还是少了能交心的朋友了。 谢青洛放下手中好友的来信,禁不住轻叹了口气。 尽管好友与他关系甚笃,但又在身份上存疑。 谢青洛知道,以后他对释时松,心底必然是会有芥蒂和防备之心了。 时松还在信里劝他,莫要掉到争权夺利的漩涡中,未曾想到,自己前一刻还心怀感动,下一刻这算计就到了对方身上去了。 着实是有些,世事难料啊。 不知道该是无奈,还是该叹息。 谢青洛心想,这般看来,自己身边的人,倒真是没几个身世清清白白的。 自己在谢家的书童风荷,身世存疑;如今宫内的掌事宫女,身世同样有问题;自己多年的好友…… 更是不用说了。 如今他被一则没头没尾的民间流言搞得疑神疑鬼,竟是觉得自己身边没有干净的人起来。 谢青洛看了眼一旁正在看书的小赵侍卫,再想起赵翎莫名丢失的那段记忆。 真是…… “周遭坎坷多磨难,不知何日辨清白。” 谢青洛不文不白的念了句打油诗,随后边嘀咕道“什么破诗”。 一点寓意都不好。 罢了,谢青洛摇头,把东西整理好,等会儿送到自己哥哥那去。 让哥哥决断吧,自己没本事,看不明白。 才把东西拿镇纸压好,呼晴却缓步过来,说是少詹事张庭仪,张大人来了,问谢青洛要不要见。 谢青洛方才还有些黯淡的眸子顿时明亮起来。 “请请请,快请张大人进来。” 呼晴应下,转身去了。 张庭仪还是谢青洛记忆中的那个模样,跟他去肃州接谢青洛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谢青洛想想也是。 这才几个月,能有什么区别,连瘦了胖了都看不出来。 “张大人,还记得我吗?” 谢青洛眼眸明亮,声音清脆,惹得本来想严肃些的张庭仪露出了笑意。 “微臣自然是还记得殿下的,倒是殿下近来安好?” 谢青洛抿唇笑答。 “自然是好的,只是张大人,怎么还是少詹事,未曾把官职提上一提?” 言语中带了些揶揄的意思,却丝毫不显冒犯。 倒还一下子拉近了关系,把两人之间几月不见的生疏一下子祛除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亲近感。 张庭仪哈哈一笑,也没有生气,反而是面容温和。 “这还不是托了殿下的福,功过相抵了。” 谢青洛轻笑两声。 却是也知道张大人虽然表面上没升官,但其实背地里受的赏赐还是不少的。 别说那些银子,就那一本补给张大人的名家字帖,放到外边就是价值连城,甚至有钱都买不到了。 谢青洛换了个地方,挥手让人上茶,准备和张庭仪好好谈谈制玻璃的事。 张庭仪自然是得了旨意才来的,对于这制玻璃也是了解了不少。 但是对于面前殿下对于制玻璃流程的侃侃而谈,张庭仪还是有些惊讶,殿下不仅是读书强,这对于其他的也是略有造诣啊。 和谢青洛商量好了之后招揽工匠,研究玻璃的流程,张庭仪心底对这次派给他的活计已经有了几分把握。 殿下写出的流程已经算是详细了,其他的工匠应该也能解决。 剩下的,应该就是要匠人们不断尝试了。 解决了此事,张庭仪起身告退,但却被谢青洛忽地叫住。 张庭仪疑惑,随后便见殿下往书房里跑,却是把那本原先他借给殿下看的字帖拿了出来。 “张大人,你的字帖!我如今已是看完了,也该物归原主了。” 张庭仪看着面前神色真挚,言语轻快的小殿下,才想推拒几番,说自己有了更好的字帖,这本不要倒是也行。 但是见殿下捧着字帖的手又往前松了松,张庭仪忍不住上扬的嘴角,还是轻笑,把字帖接了过来。 “多谢殿下记挂了。” 谢青洛摇头。 “本来就是张大人的东西,青洛还要谢谢张大人借给我了。” 张庭仪看着面前乖巧的小殿下,心一软,牙一咬,鬼使神差的就神神秘秘的低声说道。 “殿下,微臣有一本极其珍贵的字帖,殿下可想一看?” 这字帖极为珍贵,是不知多少年前的大师留下的,估计整个景朝也就他那有这一本了,算得上是孤本了。 还是他当时是秀才的时候,在京城里乱逛,在一专门卖旧书的小店里淘到的,当时可真是如获至宝。 消息传出去之后,不少皇亲贵戚想找他买,还都被他硬生生拒绝了。 谢青洛猛然抬头,“真的?张大人肯借给我?” 其实张庭仪内心在话出口时就已经开始后悔了,但还是硬撑着面色,郑重点点头。 “多谢张大人!张大人果然是大方之人!” “青洛在此谢谢张大人了,还有张大人下次来的时候,可别忘了带来啊!” 张庭仪感到心在滴血。 但话已经说出了口,便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也只能生生认了。 “下次,下次,臣一定给殿下带来。” 谢青洛喜出望外,未曾想这次见张大人,还有这般意外之喜。 对于张大人珍藏的字帖,谢青洛早就有所耳闻。 这孤本,可是和他前世的时空中王羲之留下的字帖一个含金量啊。 谢青洛一直眼馋,但如今,也是能看着了。 挥挥袖子,谢青洛笑眯眯的把张庭仪送出了云台宫。 最后还嘱咐张庭仪。 “张大人!下次再来,莫要忘了那字帖啊!” 张庭仪走在前边,听见这话恨不得一个踉跄趴到地上,好好护着他那宝贝字帖,让除了他,谁也不能看见。 第92章 搞火药,搞武器,剑指西戎 好了好了,现在制玻璃的事算是搞定了,那下边就要开始搞火药了。 谢青洛愉快决定,然后想,等着元宵节的假期结束了,就去问问如今还在翰林院的孔子贞,他说服长辈的进度如何了。 等着子贞准备好了,自己把制火药的基本方法搞出来了,也就能开始了。 那下一步,就要回归化学,想想这火药怎么制了。 谢青洛满意叹气,虽然是路还很长,并且艰难险阻的很,但是依然还有希望嘛。 又想到那一会儿自己的忧愁,自己与好友时松,既是有好友的缘分,那便不能让这段缘分白白落空。 哪怕是最后真的处于不同阵营了,便更要珍惜如今的还未说破时的这段情分了。 罢了,谢青洛摇摇头,最终只能说了句随缘。 世事变迁,本就不是他能阻止和决定的。 更况且是几十年前种下的因,哪怕是渺小无比,但经过时间的改变,这个“果”到了他这,便也是显得庞大无比。 就像他自己,不也想不到,几个月前还在辛苦念书,在科举这条路上卷生卷死的他。 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血脉贵重的王爷。 在如今的物件无一不精,无一不贵的云台宫里,有的是人伺候着,享受着自己最是向往的米虫生活呢? 虽然说还得读书,但生活质量确实是已经达到了这个封建王朝的金字塔顶尖。 谢青洛转头,看了眼一旁神情细致的看着自己的赵翎。 还是忍不住眯了眯眼,露出个明媚的笑来。 这也挺好的。 他勾勾手,赵翎不知道殿下要干什么,但还是照做,凑到了自家殿下身边。 却是被胳膊勾住了脖颈,然后便是沉静的沉香气扑了赵翎满身。 ……小殿下亲了他。 赵翎反应极快,很快反客为主。 冬日温和明亮的阳光下,两个身影一高一矮,相拥接吻。 空气中的细小微尘都被阳光照的明晰,谢青洛在接吻的恍惚间还微微睁眼。 脑子里晕晕的想到,这“光的形状”是不是化学里的什么“丁达尔效应”来着。 随后就被赵翎耐心的亲吻唤回,再次沉浸在小赵侍卫的爱意中。 有宫人远远的见了,只看一眼便迅速转头背过身去,面颊上带了绯红。 殿下和赵大人,怎么就这般…… 虽是惊讶,但也就接受了。 自从殿下回来,赵侍卫便跟在殿下身边形影不离,便是日久生情,也是能说的过去的。 况且他们这些宫人有时进殿伺候,也能看见赵侍卫拿柔和的眼神看着殿下,这种神态,以前对他们是没有过的。 因此殿下与赵大人在一起了,他们这些宫人也不是很惊讶。 掌事宫女呼晴也嘱咐过他们,莫要嘴快了,把云台宫的一些事给说出去。 所以他们都是守口如瓶,见到殿下和赵大人一起时,也常常避开到一旁,装作看不见的样子。 宫人默不作声的背过身,便又作自己的活计去了。 这边,谢青洛晕晕乎乎的睁眼,看着离自己咫尺的那张俊脸,极其有自制力的把人推开了。 不行不行,不能沉迷于美色,他等会儿还要去研究火药呢。 赵翎委屈。 这分明是殿下叫的他,这用完了把他推开的,怎么还是殿下呢? 谢青洛拍拍人的胳膊安慰人。 “如晦,以后再亲哈,你家殿下还有事做,等做完再说哈。” 赵翎被哄了几分,只好点头应了。 跟着殿下后边进了书房,看殿下拿笔开始写起什么来,小赵侍卫也只好拿起未看完的书,认真读起来。 殿下如此好学,他也不能落下啊。 谢青洛享受完小赵侍卫的爱意,心里满足了,心思便转到怎么制火药上去了。 想制火药嘛,简单,不就是“一硝二硫三木炭”嘛。 这放在前世,但凡是个学过化学的初中生,也能说出来。 硫加硝酸钾,加上木炭,发生剧烈反应,产生硫化钾,二氧化碳和氮气。 《天工开物》里不就记载过,“凡硫黄配硝而后,火药成声。” 而且除夕那晚,元宵那晚,放了一夜不停的烟花,不也算是火药吗? 但是单有火药,也不行,还得有相应的武器,才能把火药的威力发挥到最大化。 在火药发明之前,人们在发动战争时,就掌握了“火攻”这一技术。 比如在箭上涂上易燃烧的物质,点燃之后射出去,目的就是破坏敌方的营地,和减少敌人的有生力量。 后来在炼丹时发现了火药,人们便意识到,如果在箭上附上火药,威力就会更大。 这就是最初的火药武器。 而后随着发展,在投石机的基础上,人们又发明出了“火炮”,就是把火药做成易发射的形状,点燃引线,再由类似投石机的机械发出去。 这都是最基本的,后来人们愈发意识到了火药重要性,便继续改进,什么火球,火筋都被搞了出来。 这些火药武器的发明,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便推进了火药本身的发展。 军事着作《武经总要》里,便记录了三种火药细化配方,除了谢青洛刚才想到的硝,木炭,硫,还加入了什么巴豆,桐油,沥青…… 但其实这一阶段,主要关注的还是火药的燃烧性能,对于火药的爆炸性能,还是在后来提升的。 后来人们对于“硝”的提炼,硫磺的提炼技术愈发的高,火药的质量也越来越高,火药的爆炸性能也在逐步提升。 随着历朝历代都有战争爆发,“突火枪”也被发明,即把火药装在长竹竿中,等到作战时,便点燃火药,把其喷射出去。 谢青洛想,这倒是就很有前世现代“枪”的雏形了。 但竹竿的强度太低,于是金属便派上了用场。 由铜或铁铸成的大炮,从此出现在历史中,这种杀伤力最大的武器,便正式的在战场上露面。 再往后,火药的发展就是百花齐放了,但最基本的,还是离不开类似“枪”“炮”的用法。 但因为古人想象力,动手的能力太强,火箭的雏形甚至都被研究了出来。 第93章 标准化,流程化,工业化哈,一个也搞不了 如《武备志》中,就记录了通过火药燃烧捧喷射气体,产生反作用力,从而把箭头射向敌方的箭,这与现代火箭的原理相同。 比如飞刀箭,燕尾箭。 又比如可以同时发射多只箭的武器,同时发射十只箭“火弯流星箭”,发射四十九只箭的“四十九只飞廉箭”…… 甚至继续发展到景朝,甚至隐隐约约出现了二级火箭的雏形。 谢青洛看着让人帮他整理出来的资料,实在是忍不住的惊叹。 若是古代不是特别的注重理论,而不是极其关注科学,还不知道是不是会比西方先一步进入工业革命呢。 谢青洛继续看手中纸张上介绍的这个二级火箭。 此物被取名为“火龙出水”,利用四个燃烧的大火箭筒,产生反作用力,把龙形箭筒射出。 甚至等着四个火箭燃烧结束之后,还能再引燃其中藏的箭矢,再次射向敌人。 这,古人的智慧,真是不可想象的啊! 谢青洛为之叹服。 那现在,自己有两个任务,谢青洛郑重落笔。 第一,精细化研发火药的配方,增强火药的爆炸性能,使其威力更大; 第二,研发新式火药武器,使其对于使用者的危险系数减小,同时增强对于敌人的威力,并且尽可能使其使用方法和操作步骤简单。 而这研发新式火药,谢青洛能想到的,与此相关的,一个是往管式武器上靠,尽量向现代武器形状看齐。 因为他的知识面有限,即使是在前一世,他知道的大多数武器,也都是管式的。 就比如手枪,步枪,枪膛,均是以圆柱状,管状为主。 反正别的他也不了解。 但是这些记载的东西,火铳,火炮都是如此,那这个的发展方向便大有可为。 然后,他就要开始注重材料学的发展了。 记录上写到,因为意识到竹竿的强度不够,所以人们换用了铜,或铁来做武器。 因此,谢青洛若是想要改进景朝如今的火药武器,重点便要放在金属材料的冶炼上了。 谢青洛点头。 正好,金属材料若是能发展的更好,不仅对热武器有好处,对于景朝主要使用的冷兵器,益处更大。 金属冶炼,火药配方的精细化,必然都离不开化学。 谢青洛叹了口气,以后真的要回归他的老本行了? 他在前一世,大学里就是学的化学专业。 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光荣的科研人员,为国家未来的发展添砖加瓦。 没想到的是,自己还没考研呢,就到了景朝。 如今,也是要在开始重新拾起化学来,为景朝的事业添砖加瓦了。 谢青洛虽是叹气,可却也是雄心勃勃。 不管是在他前世的那个年纪,还是现在这个年纪,都还算得上是个骨子里常常热血沸腾的。 现在,也算是真的能为百姓作出贡献了。 露出个笑,谢青洛继续往下想,自己要干的事还有什么。 如果说,这火药武器真的要大规模生产的话,那景朝需要的,便是完整的生产链。 这需要的,便是标准化,流程化,工业化。 这时,在生产速度的保持下,还需要的,就是对于精度的把控。 一思考到这,那数学,物理的重要性,便不用他提了。 但是这些…… 对于如今的景朝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真的太难了。 就拿数学方面来说,除了算账,人们对此都没有太看重。 数学,古人叫做算学,也是在先皇把此纳入科举考试范围之后,才是慢慢开始被人重视的。 谢青洛之前考科举,自然也是练过科举卷子上算学的习题. 鸡兔同笼一类,几何一类……确实是都有。 对于他来说,有了上一世数学打下的基础,自然都是简简单单,甚至不用费太多心思。 但是对于景朝来说,数学体系的确是早已建立起来。 但是最缺少的,就是严密与逻辑。 比如算学着作《九章算术》,古代数学普遍缺少的,就是数学概念的定义,以及对于定理的推导与证明。 同时,还因为前朝对于算学的不重视,导致算学的发展停滞了一段时间。 到了景朝,算学的发展才慢慢回温。 谢青洛皱眉。 他不是数学专业,对此也没有太深刻的见解,所以能依赖的,就是景朝中精通算学的中坚了。 这事得找他哥哥说说。 还有火药的研发,武器的研发,金属冶炼技术的研究,这个是真得找他哥说说了。 这即使是自己哥哥信任自己,不猜忌自己。 但是让大臣知道了,他一个王爷,突然就开始搞炼铁的事,这是要干什么? 屯兵屯武器,要造反吗? 谢青洛放下笔,揉揉眉心。 尽管有事欢喜于自己王爷身份给自己带来的便利,但有时也不得不去遵守封建社会的礼法。 或许人生活在一个地方,就要去适应一个地方的规则。 就像自己,哪怕自己哥哥是再宠爱自己。 谢青洛也是深知,有些事做之前必须要得到允许,必须要在自己哥哥眼前走一遭才行。 哪怕知道自己哥哥不会说什么,甚至都不会多想,只会赞叹他。 但是,谢青洛既然是权力的下位者,就要去主动做一些事。 谢青洛闭上眼,靠在椅子上默默思考。 他也不知道,自己干什么都要深思熟虑一番,非把一些拿感情就能轻而易举解决的事拖到理智的层面,再进行解决的这个习惯好不好。 但是上一世,这一世的经历,都让他对这个习惯保持敬畏。 一边的赵翎见小殿下似是有些累了,伸手去把谢青洛的手握住,轻声安抚。 “殿下,若是累了,不妨歇歇。” 赵翎感到自己的手也被殿下的手用力反握,随后便是略带些无奈的声音。 “没事,我就是有些发愁,要做的事太多了,却找不到头绪。” 赵翎无奈。 也只得叹了口气,安慰殿下说慢慢来,不要急。 赵翎时常觉得自家殿下在某些时候想的太多了,不管是一些和他人的关系上,还是在一些奇思妙想上。 第94章 正三品的大员 想得多是好事,但想的过多,便是思虑过重了。 这可就算得上疾病了。 而且殿下有时的行为举止,时常让他觉得殿下似乎不是这个年龄的人。 但也不完全是,殿下这般,时而幼稚却也时而成熟的过分。 却也不是伪装,而是实打实的表现。 就像见过的人太多,把他们身上的某些性格学了来一样。 赵翎感到手再被握紧,手心被轻轻挠挠,一股痒意窜到心间。 停下方才的思考,赵翎看向自家殿下。 “如晦,带我打几遍八段锦。” 殿下的话出其不意,赵翎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谢青洛神清气爽,慢慢腾腾地练了几遍,练的时候把脑子清空,就当格式化了。 再坐到桌案前时,谢青洛脑海里倒是只剩下干净清澈的知识了。 可以,谢青洛满意笑笑,继续想之后要干什么。 如果说,要大力发展化学的话,谢青洛思考着,能不能找哥哥要一批人,自己教教他们呢。 不太行得通好像。 谢青洛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划去。 自己的化学都没学多少呢,还教别人呢。 而且不说化学,别的也得教啊,什么数学,物理。 还不如写本各方面的启蒙书,出版分发到民间,先让百姓了解了解。 一方面是宣扬科学,把这种探寻原理的思想种在百姓心底,同时也算是破除一些封建迷信。 让那些想借此搞事的一些教派无路可走。 谢青洛想起那白莲教来,初阳送来的消息上就写着,白莲教的弟子受了神的眷顾,可以把手伸到沸腾的油锅中而不受伤。 他的确是知道,这是因为油锅内上层是油,下层是醋。 醋的沸点低,所以当醋沸腾,造成油锅沸腾的假象时,其实上层的油是没有沸腾的。 但他知道,有什么用啊? 百姓们不知道啊,这种小把戏骗不了他,却能骗了景朝的百姓。 谢青洛拿笔杆敲敲砚台,却是下了决心。 决定写这么一本好玩的书,开民智,选拔人才的同时,破除其他势力的一些小把戏。 回看自己纸张上写的火药制作方法,谢青洛觉得好笑。 自己的思路怎么蹿的这么快。 那一会还研究了好长时间的火药,这才一会儿,思路就一下蹿到了要写本书,启发民智上了。 罢了罢了,这些,对如今的景朝来说,不都是非常有用的吗? 看着自己整理的东西,和忽然下的这个决定,谢青洛满意笑笑。 不错不错,今天的功夫没有白费。 也是做了好多事的嘛。 火药的事,宜早不宜迟,等到自己再整理一番,便直接送到哥哥那去吧。 谢青洛心底担心西戎的事,景朝与西戎开战是必然的事,到时出战领兵的人,就是他身边的赵翎无疑了。 有了年前奔赴肃州那立下的功劳,萧祁虽没有在朝堂上明说,却也隐晦提了提。 便立刻有识相的大臣说赵翎去了一趟肃州,劳苦功高,不若多给些赏赐。 萧祁便顺驴下坡,接了这个台阶。 直接给赵翎升了正三品的御前侍卫首领。 谢青洛听到这个赏赐时都禁不住的一愣,这小赵大人实在是升的太快了。 本来他原先身为陛下的御前侍卫,便是从四品,调到他身边来,为了弥补升了半品,成了正四品。 如今却是直接到了正三品。 谢青洛回忆着文官的晋升路径,和自己身边的小赵大人一比,简直替文官觉得不值。 这怎么能升的这么快? 当时朝堂之上,也有人提出异议。 但是想到赵翎自小就是跟在陛下身边,便突然觉得,这品阶升不升一样。 为何要升品阶,不就是为了得了圣心,手里的权力更多吗? 可是这赵翎,打小跟陛下一起长大,不早就得了圣心? 况且赵翎在肃州的事做的着实不错。 有些早得了消息的大臣想到,若是让他们接连奔赴几日去肃州,估计自己也做不到。 陛下把赵翎当弟弟看,他们又何妨去插手陛下的家事呢? 反正提拔个御前侍卫,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 至于那出了赵翎,却是对赵翎不甚关心的赵家,估计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吧。 谢青洛一通乱想,也想到这一茬,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戳戳一旁小赵侍卫的腰,赵翎疑惑看他。 谢青洛正要解释,却是突然想到这算不算赵翎的伤心事,便立刻闭嘴不谈。 “殿下……?” 谢青洛摇摇头,轻笑, “没事,我想到赵大人已经是三品的官员了,就觉得如晦实在是年少有为啊。” 赵翎默默露出个笑来,摸摸自家殿下的脊背,声音温和的很。 “这还得多谢殿下,臣还是沾了殿下的光了。” 谢青洛昂头看人,“啊,为什么说这是沾了我的光?” “要不是殿下回来了,臣没有升那半品,那臣现在也只是从三品呢。” 谢青洛眉梢微挑,笑出了声。 “哪是如晦这般算的。” 心底却感叹,自己要是没有被认回来的话,就按科举一步一步的往上考,自己得到多少岁才能当上三品的官。 谢青洛轻啧一声,这致仕前当上,都算自己运气好了。 那时候还怎么认识如晦? 或许就该是在赵翎去肃州杀人,自己也许敢躲在谢家宅子里,远远的看人一眼,然后便因为赵翎的相貌一见钟情了。 丝毫不顾及当时的赵翎才杀了人,一身戾气。 颜狗,谢青洛暗骂自己一声。 谢青洛啊谢青洛,你有这种颜控的习惯,早晚会在上边跌跟头的。 比如被小赵侍卫色诱了,那你怎么办? 是接受,还是接受啊。 谢青洛忽地一拍桌子,嘻嘻笑起来。 赵翎早就习惯自家殿下的喜怒无常,在一旁淡定的看着,还替小殿下整理了整理稍有些杂乱的头发。 然后就被坐着的殿下抱住了腰。 谢青洛把脸埋在小赵侍卫紧实的腰腹之间,忍不住蹭了蹭。 真好啊。 现在学累了,写累了,身边的小赵侍卫随时随地就能让自己抱着,给自己充充电,恢复恢复体力值了。 第95章 哭得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元宵节的七天假还有一两天结束的时候,简直是风和日丽,相较于年前最冷的时候,暖和的简直是感人。 这个冬天只在年前下了阵小雪,冷也只冷了年前一段时候。 丝毫没有应验钦天监的预言,倒是让谢青洛白白担心了一阵。 不过幸好,没发生寒灾雪灾,谢青洛心底也庆幸的很。 谢青洛在意识到自己的好友,释时松身份可能有异之后,果断地给自己哥哥写了个报告,板板正正的送到自己哥哥桌案上。 附带着自己手下的亲卫调查出来的东西,反正就是一股脑的,把自己的猜测啥的都送了过去。 萧祁感叹于自己弟弟的能干,然后细心把送过来的报告看了一遍。 虽然说这些他早就知道了。 但是自己弟弟送过来的嘛,看看也没有别的坏处。 青洛想事做事都新奇,或许对于这些都有些特别的切入点呢? 谢青洛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哥哥看他的报告,然后软磨硬泡的说自己想去国安寺走一趟。 他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还是决定亲自去见见自己多年的好友。 萧祁似笑非笑,看着谢青洛求自己。 谢青洛知道,自己想去国安寺这一件事有点危险,但耐不住实在是想去见见自己好友。 顺便打探打探消息。 但是看哥哥的意思,让自己去国安寺,好像有点难哎。 谢青洛眨眨眼,睫毛浓密,像片薄薄的银杏叶一样被风吹动了一样。 “哥哥……” “我真的想去一趟国安寺,就是去看看时松,而且还能帮哥哥打探消息,这不是一举两得?” 萧祁摇头。 “不行,你既然知道了你的好友身份有异,便应该小心应对。”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青洛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不应该不明白这个道理。” 谢青洛见自己和哥哥怎么说说也不通,急得恨不得站起来跺脚。 他只是想去看看好友啊,怎么不行的呀? 只要在国安寺小心些,并且他身边还有赵翎,到时再多带些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呀。 谢青洛头一次对自己哥哥身为天子,说一不二的权力感到有些无奈。 他眼一闭,只好开始打感情牌。 软下声音,抱着自己哥哥的胳膊,谢青洛开始试图说服萧祁。 “哥哥,你知道的,我小时候就没有跟你一起长大……” “在肃州都没有人理我,我在肃州就时松一个好朋友,每次都只有他敢和我一起说话,一起聊天……” “我与时松认识了十年有余,对时松的性情自然是了解的啊。” “青洛敢说,释时松即使是前朝……即使是民间流言里说的身份,他也绝对没有旁的想法!” “哥哥……” 谢青洛偷偷抬眼,见自己哥哥面色上还是平平淡淡的,压根不为所动。 只能先给了一边的小赵侍卫一个眼神,然后更加了一码。 “哥哥——” “自从我来了京城,也只有哥哥和赵大人在一旁陪着我玩,我也觉得孤独,我也想要别的朋友……” “时松正好也来了京城,我就想去找他叙叙旧。” 萧祁挑眉,对自己弟弟胡编的东西压根不为所动。 他是宠自己弟弟,但不能眼看着前边有危险,却不阻止,还纵容的让人往前走。 至于青洛说的孤独,他还真没看出来。 每天开开心心的,饭菜吃的不少,人还长高了一截,脸都圆了一圈。 闲着没事就来找他,要不就是跟赵翎,郑子璋搞些什么玩意,还得空练了字,学了长笛,学了古琴。 虽然啥都没学好,笛子吹得鬼哭狼嚎,但是学的时候却是满脸笑。 还说孤独,孤独在哪儿? 他还真没看出来。 谢青洛急得恨不得“以头抢地耳”,然后逼自己哥哥答应。 等待片刻,萧祁出了声。 “你若是孤独,便出宫找人去玩,宫宴上有不少人送了你信物,你若是觉得哪个合眼缘,哥哥让人把他们传进宫来就是。” “或者和哥哥说一声,出去玩也罢,还非得去找你的老朋友?” 谢青洛沉默了。 他要怎么和哥哥说,才能让哥哥放他去国安寺? 这么说吧,此次的国安寺之行,他必然要去,一定要去。 谢青洛装作伤心的低头,吸了几口气,然后眼泪就潸潸的落下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面颊就往下掉,然后砸在锦袍的衣襟,落出个深色的印记。 声音已然带了哭腔,听着可怜得很。 “哥哥——” 一旁的萧祁和赵翎均都一惊。 萧祁内心忽地开始反思,难道自己弟弟真的太过孤单了? 觉得皇宫里不如肃州好,才非去思念那个小和尚? 赵翎却是想到。 殿下来之前和他说会采取些特殊手段让陛下答应,让他反应不要过大,莫要暴露了两人的关系。 当时他还想,自己可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有什么手段能让他反应过大? 不过如今来看,说哭就哭,难道就是殿下的特殊手段? 赵翎在心底点头,这手段可以的。 殿下这一哭,谁见了都得说一声哭得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没人能拒绝殿下此时的要求的。 谢青洛落了几滴泪,拿余光去偷瞄自己哥哥。 见萧祁面上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意味,顿时泪珠落得更大了。 萧祁叹了口气。 拿了帕子,递给自己弟弟擦泪,声音倒也轻了几分。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得?” “你若真是思念他,未必非要自己去,让他进宫来不行吗?” 谢青洛把帕子接过来捏在手里,也没擦泪。 但一听到萧祁这几句话,泪水顿时止了一半。 仔细想想,把释时松接进宫来也一样,谢青洛泪水全止住了。 只是呼吸间还有些一抽一抽的,他技艺不精,这个暂时还一下控制不住。 谢青洛眼中还带着水光,却已然露出个笑来。 “好!把时松接进宫来也行,都是一样的!” 萧祁知道自己是被弟弟耍了,但也不舍得训斥半声,只得应了下来。 但紧接着边说道。 “你不是觉得孤单吗?下个月,哥哥便找人进宫来陪你玩。” 第96章 好友相见,或不复从前 “那个安远候的长子,当时宫宴上第一个给你送信物的那个,合青洛的眼缘吗?” 此时谢青洛目的已经达到了,对于别的事就没有什么兴趣了。 只是随便眨眨眼,说了声不感兴趣。 然后说道,想让释时松明日就来宫内,问萧祁行不行。 萧祁一时无语,挥挥手应下了。 心底想的却是先让人找几个京城里名声好些,有本事有能力的子弟公子,到时候叫进宫里来陪自己弟弟玩。 萧祁觉得这事有点别扭,却又说不上来。 再看自己弟弟,这会儿已经完全没有哭的痕迹了,一时是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无奈。 “哥哥!那我先下去啦,我去准备准备等时松来。” “……快回去吧。” 萧祁揉揉眉心,无奈说道。 等到自己弟弟欢欢乐乐的走了,萧祁才回过神来。 他这找些人进宫陪自己弟弟玩的想法,怎么莫名的像是给人找姻缘一样。 再捏捏眉心,萧祁觉得,自从听了自己弟弟说不一定喜欢女子之后,他就有些莫名的疑神疑鬼的。 还有那个赵翎,也是不知道喜欢女子,还是喜欢男子。 真是…… 一个两个都还学人家搞断袖,真是。 萧祁摇头,懒得再想,但是找人陪自己弟弟玩的心思确实是有了。 谢青洛回云台宫的路上欢呼雀跃,拽着小赵侍卫的衣袍抬头看赵翎的一张俊脸。 看到殿下那双因为被泪水洗过而显得愈发明亮的眸子,赵翎轻笑,心底因为那释时松而有的略微别扭,一下子就没了。 “赵翎,我好开心,好喜欢你呀。” 谢青洛心情好,甜言蜜语也就毫不吝啬。 人开心的时候,就喜欢把自己的快乐也传给别人,尤其是自己身边最为亲近的人。 这时候说话也就更加随意,更加真实。 “臣也喜欢殿下,特别特别喜欢。” 赵翎郑重答道。 谢青洛明媚一笑,和小赵侍卫手牵手回了云台宫。 因为第二日要见好友,谢青洛激动的晚上都没有睡踏实。 尽管每次一想起来好友的身份问题,谢青洛就觉得内心沉重。 但正是如此,如果时松真的是身份有异。 那今日与好友的交谈见面,或许就是最纯粹的一次了。 尽管如今已经掺杂了某些因素…… 谢青洛垂眸,轻叹了口气,在宫内等着释时松的前来。 方才的激动已经荡然无存,惟余平静,以及埋藏在心底……隐隐的惧怕和担忧。 细白的手摆弄着黑玉的棋子。 由于紧张,莹润的指尖微微颤抖,甚至发白。 赵翎站在一旁,腰间佩的长刀位置合适,顺手便能拔刀出鞘。 呼晴的脚步声传来,谢青洛猛然抬头,视线中便出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身着宽大的僧袍,尽管是臃肿的冬装,但依然显得整个人清瘦。 面容清秀,肤色白皙,若是忽略身上的僧袍,再加上周身的文雅书卷气,不知道的人把释时松认作文弱书生也有可能。 谢青洛见到好友的一瞬间,周身忽地放松下来,急忙站起身迎上去。 “时松!” 那枚鼻侧的小痣正好映入谢青洛的眼帘,紧接着那双如往常般清澈而明亮的眼睛,便正正好与谢青洛相对。 释时松温雅的笑了,双手合十躬身行礼。 “殿下,别来无恙。” 谢青洛听着这熟悉的话语,实在是忍不住的鼻子一酸。 他与时松认识多年,虽见面的次数少,但每次见面,好友都会沉静温润的说一句“别来无恙”。 此时在怀疑对方的情形下,再听到这暖心的话语。 谢青洛心禁不住柔软了几分。 但随后便意识到好友身份的异常,心又被迫冷硬起来。 挤出个笑,谢青洛把人迎到一旁。 “昨日下午,有人来说殿下要见我,时松还有些不信,未曾想到今日,时松便与殿下相坐棋盘两侧,对弈起来。” 谢青洛轻笑,解释道。 “我心想才过了元宵节,本想去国安寺看你,奈何兄长不让出宫,最终也只得求了让你来进宫看我。” 谢青洛看似轻快的落下一子,实则手指早已微微发抖。 不知是紧张,还是见到老友的激动。 “倒是麻烦时松了,冬日严寒,还让时松来一趟。” 谢青洛不好意思的笑笑,露出两边的小酒窝,言语之间略带歉意。 释时松同样微笑,落下一字。 “殿下言重,马车暖和,官道又平坦,未曾有半分不适。” 谢青洛笑出声来. 然后忽地低头,看向棋盘,懊悔道。 “啊,我输了,时松你已经连成四颗棋子了。” 释时松沉稳点头,实则上扬的嘴角压不住笑意。 “殿下的五子棋,还是下的不好。” 谢青洛轻啧一声,辩解道。 “这哪是我下的不好,分明是时松你每次都设了圈套等我钻进去。” 两人神态郑重地下了盘五子棋,又打趣一番,倒是把原先凝重地气氛给缓和了下来。 赵翎在一旁默然,这般严肃的对局,竟然下的是玩闹般的五子棋吗? 他当时见殿下起手便觉得不对,这下棋直接往天元下,倒也是心高气傲,胆子大得很。 奈何一看殿下的好友把棋子下到殿下一旁,赵翎立刻便反应过来。 五子棋啊。 谢青洛与释时松回忆往昔,竟是说起来小时候的事不停了。 他笑话释时松的年少老成,故作成熟,释时松笑谢青洛的沉重心思,每次去见他都哭丧着脸,不知道在伤心什么。 互相辩解一会儿,发现他们两人都彼此彼此,没什么好解释的。 于是谢青洛叹了口气,只得把话题转移到了如今的事上边。 “时松,我想问你一句,你说实话,可否?” 释时松看着面前如今已成了王爷之尊的好友,轻叹了口气,声音依然低沉温润。 “殿下请说,时松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青洛斟酌了语言半天,同时给了身边的小赵侍卫一个随时动手的眼神,便深呼一口气,问道。 “时松,你到底为何会来京城?” 第97章 好友自白,心生歉意 释时松一时间有些微愣。 他的确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来京城的确是个巧合这件事。 但回想起来,自己和好友来京城的时间只是前后脚,再看如今好友的身份,释时松又有些理解好友的想法了。 面容清秀的小和尚轻轻叹了口气,原先一直清澈明亮的眸子里也多了几抹灰暗之色。 “殿下,时松在信中所说的,句句属实。” “智空大师于佛光寺与我初见,之后我便被大师收为弟子,带回到了京城。” 谢青洛身子前倾,紧抿着唇,此时急忙问道。 “那佛光寺的住持呢?他便这么轻易的答应了? “时松,你不是自小被住持收为弟子,以后也要接下佛光寺吗?” 听着好友这一声熟悉的”时松“,眉眼青涩的小和尚闭了闭眼,一向看开的他心底也觉酸涩。 ”住持心有不甘,但也只能答应。” 谢青洛的眸光暗了暗。 也是啊,名扬天下的智空大师要收个弟子,怎么还收不了? “时松,那……那你……” 谢青洛问不下去了。 他要怎么问? 问好友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知不知道自己的血脉,知不知道自己可能是前朝余孽的后代? 释时松双手合十,咏叹般念了声“阿弥陀佛”,细致解释道。 “殿下,我未曾与殿下说过我幼时的事,此时与殿下说说,殿下听听可好?” 谢青洛下意识的咬唇,浅色的下唇上甚至被咬出白印。 握着棋子的手有些焦躁的揉捏着棋子,相互摩擦的棋子发出刺耳的声音,谢青洛却还像不知觉一般。 释时松隔着棋盘伸手,轻轻把棋子从谢青洛手中拿出,放到一旁的棋罐中。 “殿下,静心。” 沉稳平静的话语极有感染力,立刻便让谢青洛略带恍惚的神色一肃。 “自记事起,时松便在佛光寺长大,好心的师兄有时来照顾我,教我认字,念佛经给我听。” “那时有周边的孩童来找我玩,他们问我,为什么没有阿爹阿娘。” 谢青洛心猛地一紧,双眼紧紧盯着自己好友。 释时松面色已然平静,语气也没有丝毫波动,甚至还带了些笑意。 “殿下,我告诉他们,我是佛祖转世,没有阿爹阿娘。” 谢青洛听到这般像是打趣的话,想扯扯嘴角露出个笑,却只是露出个略带苦涩的笑来。 “此时被佛光寺的住持正好路过,听到了我的这句话。” “就因为这句话,我就被住持收作弟子,之后有了师父,有了名字,师父觉得我有佛缘,便替我寻先生,念佛经,却从不拘束于我,任由我自去后山乱逛,言说让我自去悟道。” “我当时在佛光寺后山与殿下相遇,那时便是听了师父多读佛经的话,才同样告诫于殿下。” 谢青洛听的难受。 但理智却告诉他,释时松即使是说了这些,也不能证明他不是前朝余孽留下的后代。 也许,是因为释时松本人也不知道呢? 谢青洛微微闭眼,心底才给自己做的心理防线一寸一寸的崩溃坍塌。 释时松或是回忆起在肃州的日子,眉目舒展,周身倾泻出温和笑意。 之后便语出惊人。 “殿下,我自知自己也是人,既然是人,便有父亲母亲,但我却长在佛寺中,便只有被抛弃一个可能。” “于是,我去问了当年照顾我的师兄。” “师兄说道,是寺内的其他师兄在庙内墙角发现了刚出生的我,出家人慈悲为怀,便合计一起把我养大了。” 释时松露出淡淡的笑,继续说道。 “问过之后,我便也不再关注父母一事。” “但巧的很,在我十二岁那年,某日在来上香的香客中,我与一妇人眼神相对,那妇人愣怔片刻,却是直接哭了出来。” 谢青洛抬眸,正对上好友认真,却带着抹难受的神色。 释时松继续往下说。 “我心中觉得不对,便去询问了寺内最喜钻研世俗的师兄,师兄告诉我,那是肃州某家的夫人。” “还说这夫人未出阁时得了场大病,后来求了佛,得了佛祖庇佑,便莫名的好了,后来招婿入赘,日子过的美满。” 谢青洛有些愣神,觉得好友说的有些莫名其妙的。 但是好友既然说到了,便必然有他的意思,谢青洛顺着释时松提到的“父亲母亲”“刚出生”“招婿入赘”往下想。 心底猛然一惊。 莫非……这夫人便是时松的母亲? 当年那场大病,便是这夫人未婚身孕有了时松? 谢青洛试探的视线直直看向自家好友,只见释时松点了点头,言道。 “殿下聪慧。” 谢青洛小指微微的抽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般看来,他反而是触及到了好友的伤心事…… 谢青洛有些惴惴的,眼神也带了微的躲闪,片刻后却抬头,面色带了深深的愧疚,郑重道。 “时松,是我失了分寸。” 是我不该把你逼到这般境地,不该让你把伤心事毫无保留的说出来…… 释时松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我知殿下如今身份尊贵,想得多些,也是应该的,我不曾怪您。” “况且这些已是陈年旧事,没什么不能说的。” 释时松看了眼谢青洛身边的佩刀侍卫,却是颔首言道,“殿下,时松有事单独与您说,可让这位大人先下去?” 谢青洛犹豫一会儿,清凌凌的眼中带着乞求,昂头询问赵翎的意见。 他是不害怕赵翎听见的,但是时松不知他与赵翎的关系,有些话必然会有所顾忌。 手还搭在刀柄上的赵翎看着自家殿下,心中担忧殿下的安全,但是看着暗暗拉住自己衣角的手,还是颔首退下了。 殿下藏了刀,该是无事的。 看着谢青洛身边的侍卫都要三催四请才能离开,释时松担忧自己好友的心更重了。 身为王爷,身边的侍卫都指使不了,这在宫中还怎么待下去? “殿下,我与你在信中说的事,殿下可考虑过?” 谢青洛未曾想到,自己把好友问了一番,结果反过来好友却在担心自己。 第98章 我对你的朋友情谊,毫无虚假 只能实打实的摇摇头,说自己没想过。 “皇兄待我极好,我能看得出来,所以时松说的那些,我未曾考虑过。” 释时松摇摇头,言道。 “时松还是希望殿下为自己打算几番。” 谢青洛抿唇,心中的歉意更甚,正要再次开口道歉,却听好友语气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殿下,有件事时松觉得需要告诉您,但不知这是不是和我被带到京城的事有关。” 谢青洛窘迫,面色微红。 “时松,对不住,是我的错,莫要再这般说了,还有,和原先那般叫我就行了。” 殿内严肃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些。 谢青洛眼巴巴的凑到自己好友身边,露出个带着期待的笑来。 “时松,你快说。” 释时松看看自己老友这般,心底却更是担忧谢青洛在皇宫里的生活,若是陛下有些心思,青洛不就会被吃的骨头也不剩。 但如今,也只能说起现在的事。 “我方才说,在佛光寺时,我常去后山随意玩闹。” 谢青洛轻吸一口气,感觉重点到了。 毕竟佛光寺的后山那一侧,便是落子山,也就是前朝的周子奕将军奋战西戎的战场。 而佛光寺,也是为了阻止民间传言,给将士的灵魂超度才建成的。 谢青洛点头,却是听释时松说。 “不记得是那一次了,天色很晚,但我心生愉悦,却是往山里走的远了,然后便在山里隐隐约约见了黑影。” 谢青洛几乎就是瞬间,便立刻想起民间传的落子山闹鬼一事,却又马上暗斥自己要相信科学,鬼神之事可不能乱想乱按。 所有的不科学的事,绝对都是有人在作怪。 谢青洛凝神,继续听好友说下去。 “我当时好奇,又想着我是个小和尚,若是鬼魂,绝对伤不到我,便跟了上去。” “……?” 不是,时松,你这么大胆吗? 你也不考虑考虑,那黑影有可能是人呢? 虽然说落子山因为流言,山上没有人去居住,连去打猎的猎户都鲜少有,但是也不代表完全没有人啊。 谢青洛的双眼惊得微微睁大,紧紧盯住如今完好无损坐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的好友。 “我便远远跟着那几个黑影,跟了片刻,我便看清了,那黑影是人。” 这个结果倒是没出谢青洛的意料。 要是不是人,那才真的是能把谢青洛吓死了。 “很重要的就是……” 释时松和谢青洛四目相对,然后语气带了些晦涩的说道,“那几个黑影,腰间配了刀剑……” 谢青洛扶住棋盘的手顿时一紧,急切发问。 “时松,那你呢?” 释时松拍拍自己好友肩膀,安抚说道。 “我无事,我看见刀剑后便谨慎起来,原地蹲了半刻,等到人走远了才往回走。” 释时松一勾嘴角。 “青洛,你知道,我站起身后看见了什么?” 谢青洛认认真真,小小心心的上了当,老实问道,“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 然后一双手,就忽然的,紧紧的扒在了谢青洛肩膀上。 谢青洛感觉尖叫都要从嗓子眼出来了,心都要顺势蹦了出来,下一秒就意识到是自己好友的胳膊。 “……时松!” 释时松挥挥僧袍的宽大的袖子,略带羞涩的笑了笑,此时少年的感觉才压过了平日的稳重。 “青洛叫我何事?” 谢青洛被吓了个够呛,狠狠瞪了一眼自己好友。 释时松正色,语气平和下来。 “青洛,我所说的,皆是真的,一丝一毫,均没有隐瞒。” “你问我为何到京城来时,我同样觉得疑惑,又看到你专门寻我来皇宫,我便猜到这件事下边是有些隐情在的。” “否则不能让你如此上心。” “我猜测,或许你是担忧我的身份,我便将此全盘托出……” 话到这里,谢青洛哪能不明白。 自己好友比自己看得透彻多了,猜测也极其准确,甚至没有如自己那般的扭捏纠结的环节,而是果断选择了直言不讳。 “青洛,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像你承诺。” “我自己查出的身世,或许有假,但我对你的朋友情谊,毫无虚假。” “若是之后,我因为那个莫须有的身份被胁迫,你也要信我,我是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任何伤害景朝的事。” 谢青洛看着如今当面作着承诺的老友,心底真真是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时松,你……我信你!” “是我唐突,是我想的太过……” 是我与你做好友做了十年有余,却还是选择相信莫须有的流言去试探。 尽管是为了景朝,为了自己哥哥,但这般直白,也许还是伤到了他与老友之间的情意。 他实在是做了不好的事。 拿着大义的幌子,在查不清事的时候就去怀疑身边的人,伤害身边的人。 这是他的过失。 谢青洛难受的很,眸子里也不由得攒了水光。 释时松却是无奈笑笑,安抚老友道。 “无事,你如今身份特殊,多想些又有什么不可?况且你想的越多,我对你的安危便越觉得放心。” 想的多,代表他的好友还是有些手段,也许就能在未知的权力旋涡中全身而退。 释时松着实是担心,他自小开始读史,知道皇家的残忍,知道权力争夺时的残忍。 尽管史书上有写过皇家兄弟相亲相爱的佳话,但释时松知道,就是因为数量少,可能性低,才能成为佳话写到史书上。 并且在权力的吸引下,少有人能忍得住去夺取,哪怕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反目成仇的都常见。 平常人家里兄弟因为争家产,搞得再不往来的都有的是。 更何况是皇家呢? 因此释时松对于好友对自己的怀疑不是很生气,反而担忧最深的,却是好友的安全。 那日在国安寺,他的确是看见了好友的哥哥,也就是当今天子。 言语间对好友的确宠溺,但是,以后的事,谁知道? 谢青洛心底更觉愧疚。 这丝丝缕缕的愧疚简直就想藤蔓,从心底一颗小小的种子发芽,然后长得密密麻麻,将自己的整颗心都拿愧疚缠了起来。 第99章 肃州,西戎,前朝,丝丝入扣 谢青洛明亮的眸子此时黯淡下来,面上都带了深深的愧色,嗫嚅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他逼得好友不得不自白,实在是,妄称一声好友了! “时松,我……” “青洛,不必如此。” 释时松摇头,平静安慰好友道。 “我还要谢谢青洛,特意寻了道离师兄在寺内关照我。” 谢青洛蔫蔫抬眼,抿唇道。 “可是,这件事对我来说,不过是嘱咐一声的事情,这其中的心意,又怎么能与时松替我这般着想的程度相比?” 释时松面上露出无奈的神色,看着好友道。 “青洛,你我之间,心意的程度怎么会有深浅?” “你既然是实打实的为我着想了,又何必去计较旁的呢?” 谢青洛点头。 有了好友这般话,让他愧疚的心思实在是缓和了些。 两人交谈两刻,尽管释时松莫名被智空带到京城的原因还未探索出来。 但释时松的身世,心思,两人之间的朋友情谊,倒是都明朗了不少。 最后告别时,释时松却是仍然对谢青洛的处境有些微微的担忧,但是想起谢青洛反复强调的陛下对他很好,释时松也只得让自己放下心来。 此时忧虑更甚的却是谢青洛了,若时松没有特殊的身份,那智空把他带到京城,到底是要干什么? 等等……! 他既是把前朝余孽一事与时松联系了起来,那他在心里,是不是早就默认了智空的身份与前朝有关? 看着释时松与他告别后离开的背影,谢青洛正默默思索,却突然的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前朝,周子奕将军,落子山,民间传言中留下的刀剑宝藏,佛光寺后山佩刀佩剑的黑影…… 谢青洛浑身一个激灵,好像各种杂乱的消息忽地便串起来了一番。 他惊得瞳孔放大,愣愣的转身看身后的赵翎。 赵翎见谢青洛面色有异,顿时着急起来。 “殿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赵翎伸手紧紧扶住谢青洛的肩膀,生怕殿下再出点什么事。 谢青洛回过神来,摇摇头,把手搭在赵翎的手腕上,温热的触感透过手心,传到心。 “我没事,就是一下子想清楚了一些东西。” 谢青洛声音低低的,靠在赵翎身上说道。 “如晦,我们先进去说。” 赵翎点头,把谢青洛的手拢进手心,再回到了殿内。 谢青洛回到软榻上,神色显然是有些心不在焉,他心底还在想着那个民间流言。 落子山即使是藏有周子奕留下刀剑,距如今也有几十年了。 照景朝如今的炼铁技术,以及落子山里有水又有氧气的储存条件,即使是真的留了一大批武器,怎么会不生锈腐烂? 那前朝的人关注这落子山,便是为了这流言中留下的武器吗? 若时松见到的佩刀佩剑的人是真的,那是不是说这落子山早就有了前朝的人去守着,或者去寻这批武器? 但这武器都腐烂的差不多了,又有什么用? 谢青洛沉思,还是说,还有别的东西在落子山? 他正想的入神,却被身边的小赵侍卫揽进了怀里,一声带着担忧意味的“殿下”传进耳中。 谢青洛顺从的往人怀里靠了靠,漫不经心把玩着赵翎的手,却还是有些沉浸在心思里出不来。 盯着小赵侍卫那一只任由他为的修长有力的手,谢青洛手下多用了几分力,不自知地,带点凌虐意味的,揉捏着这只手的骨节。 谢青洛心里想的事多,便也莫名的烦躁。 心底的猜测反复的被推翻,却又反复的重建。 他想的落子山有东西,是基于流言的真实性,但是,如果流言是假的呢? 如果落子山压根没有什么东西留存呢? 那,落子山还有什么特殊之处? 谢青洛猛然回神。 落子山在肃州啊,肃州是什么,是景朝的西北边界。 肃州另一侧,便是西戎。 谢青洛闭眼,继续往下想,只有透过眼皮浅浅的一层光落在眼前。 烦躁的睁眼,看见的却是身前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手已经处处是红痕了。 谢青洛马上松开手,捏捏自己的眉心,似是有些没有意识到这些红痕是自己弄出来的。 有些心虚,但是转头理直气壮的亲了口小赵侍卫的脸。 “如晦,对不起啊,弄伤你了,给你补偿。” 赵翎看着自家殿下此时从方才有些沉郁的状态中出来,变得鲜活了不少的状态,却是轻声笑笑。 “没事的,殿下。” “殿下若是心疼,不妨多给些补偿。” 谢青洛没搭理抱着自己的小赵侍卫,只是轻轻的给人揉揉手。 他还在想这乱七八糟的事,现在给小赵侍卫补偿,有点耽误他此时的思路。 方才想起西戎,谢青洛实在也是烦。 自己这火药怎么还不能再制的快点,让他直接往西戎的地界扔点,全给炸了才好。 肃州,西戎,前朝。 所有的事情都围绕这三样东西展开,真是让人心烦。 又思考了片刻,谢青洛浅浅的呼出口气,把自从猜测释时松是前朝血脉开始,便深深压在心底的浊气吐了出来。 随后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暂时抛到脑后。 从小赵侍卫怀里出来,轻快的落到地上,谢青洛便唤了宫人,说是让沉香和初阳现在便进宫一趟。 有些事他还得查查。 先让初阳和沉香把好友的身世问题查清楚。 谢青洛沉默。 今日才把心结解开,背后就要调查别人。 谢青洛,你真是…… 或许是谢青洛此次命令下的着急,初阳和沉香离皇宫也近,只是才过半个时辰,初阳和沉香便匆匆赶到了云台宫。 谢青洛站的笔直,双手背在身后,轻声给手下的亲卫下令。 “初阳,沉香,你们速去一趟肃州,把如今在国安寺的一个小和尚,之前却在肃州的佛光寺,名叫释时松好好查查。” “他母亲也许是肃州的富贵人家的夫人,当年未出阁时生了大病,后来招了婿。” “但也可能不是,你们关注一番我说的,但也不要只把思路放在上边。” 第100章 志同道合 “还有佛光寺的底细,再查一遍。” “周遭的落子山……” 谢青洛抿唇沉默了半晌。 直到在他面前听令的初阳和沉香两人等不住了,暗暗对了个眼神,谢青洛此时才开口。 “上边或许有人,有刀,有剑,也有可能什么也没有,只是个荒山,你们寻个聪明些的,胆子大些的,尽力摸进去看看。” “记住,找个不怕鬼的,机灵的。” 谢青洛眼神微凛,直直盯住面前听他命令的两人。 初阳和沉香第一次见如此锋芒毕露的殿下,便也禁不住神色严肃起来,沉声应道。 “是!” “好了,下去吧。” 谢青洛嘱咐完了人,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说起来,自从有了自己的亲卫,这让他们干的活还真是没有停过。 谢青洛转身欲往软榻走,却是半路又停住,唤了宫人,说多送些金银去给初阳和沉香。 就当活动经费补贴补贴吧,谢青洛轻叹了口气。 转身走到软榻一旁,拉住小赵侍卫的手坐到软榻上。 赵翎手上的红痕还未消。 谢青洛有搭没一搭的摸摸伤痕,心中还想着事,一边也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家小侍卫,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赵翎看着自家面色还带了些苦闷的殿下,想出言安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殿下既然是景朝的王爷,受天下百姓供养,那为景朝,为景朝的百姓出一份力也是必须的。 那因此带来的担忧,疲累,也是无可避免的。 他不能说让殿下少想一些,不必做这么多事,只得尽力去辅助殿下,让殿下少些疲累。 只能安慰殿下,不要过度的担忧,过分的忧虑。 况且他也同样担忧景朝。 他与殿下目标一样,两人志同道合。 赵翎自小习武,学兵书,学布阵,学用兵,一直便是当作个将军苗子来教的。 那为何要如此,为何要如此未雨绸缪? 不就是为了景朝真到了危急时刻,他能被用上,他能跟着更厉害的,经验更加丰富的武将去丰富资历,之后再成为景朝新一代的栋梁? 所以,他与殿下想走的路或许是不同的,但是终点只有一个。 看着殿下这般忧虑,赵翎欣慰,但也心疼。 “殿下。” 赵翎低低唤了一声。 “如晦,我把你弄疼了吗?” 谢青洛立刻抬头,清凌凌的一双眼睛看着自家的小侍卫。 “未曾,微臣只是想告诉殿下,慢慢来。” “殿下的忧虑无法避免,但不要因此消沉,好生去应对,也是极为重要的。” “过度忧思,怕是又要引发殿下的郁证了。” 谢青洛轻叹了口气,轻声应下。 “如晦,你说得对。” 但大道理是大道理,安慰是安慰,实操是实操。 知道担忧无用,但仍会止不住的担忧。 况且今日时松的事对谢青洛来说也实在是难以抉择,促膝长谈,彼此情真意切,当时感动是真的感动,可是事后的怀疑同样是真的怀疑。 好友走后,谢青洛做的第一件事还是让手下的人去调查好友说的话的真假。 这让一直自诩为心思正直的谢青洛,有些看不上自己。 踢掉鞋子,谢青洛整个人爬上软榻,把自己摔在身后的软垫上,小腿正横戈在赵翎大腿上。 赵翎微微侧头,看向整个人陷在柔软棉花中,眸子中还带些茫然的小殿下。 片刻后,赵翎大逆不道的伸手,虎口卡住了谢青洛的下颌。 “殿下,臣帮您止念,顺便要个补偿。” 谢青洛还未反应过来,只是乖乖的任小赵侍卫捏住下颌。 然后便眼见赵翎另一只手臂撑着软榻,朝自己缓慢却强硬的俯身下来。 谢青洛茫然闭眼,然后便被极其柔和的叩开牙关,紧跟其后的,却是极其强硬的亲吻。 很激烈。 赵翎第一次在他面前显露出侵略性极强的一面。 因为下颌被有力的手卡住,所以谢青洛即使是想往后退,却也挣扎不出来。 甚至还被对方轻咬了咬下唇作为警告。 微微低头躲避时,余光中还看到了挟制自己的那只手带的红痕。 是方才被自己蹂躏一番的那只手。 谢青洛被亲的脑子空白,方才担心的所有事似乎都从脑海中一下子消失了。 他自己退后不得,只得试图拿双手把人往后推,但似乎没有什么用。 赵翎方才只是坐在软榻上俯身,现在察觉到谢青洛的动作,却是把膝盖抵在软榻上,往前行了半步。 方才用来支撑的手臂此时得以空出来,手劲极大的把谢青洛的两只手腕拉到一起,束缚住。 谢青洛被赵翎亲的发懵,身体发软,也挣扎不得。 再被松开时,谢青洛因为片刻的缺氧,眼前甚至有些微微的看不清东西。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眸子里带着水光,显然还沉浸在方才的亲吻中。 “如晦……你……” “殿下,多思则神殆,臣帮殿下止念而已。” 谢青洛身体发软,甚至手腕还被赵翎握在手心。 现在脑子确实是空了,不会被迫的止不住想法了,被迫的过度担忧了。 但是,他好像有点止不住的想骂人。 赵翎面上露出笑意,还轻声哄着自家殿下。 “殿下,回神。” 谢青洛气的咬牙。 却是因此意识到,因为方才激烈的亲吻,口腔中还有些微微的发麻。 抬起小腿,谢青洛愤愤的踹了人一脚。 却是正好踹在此时赵翎结实的大腿上,倒是因为布料发滑,这一脚还没踹到实处。 赵翎就笑,“殿下,您的习惯倒是与陛下随了几分。” 顺便还松开了束缚人的手,转而替自家殿下把有些杂乱的衣衫整理了整理。 此时,谢青洛从那种忍不住忧思的状态中彻彻底底的脱离出来。 却是唇瓣嫣红,眼睛水光潋滟。 代价稍微的有些大。 谢青洛瞪了眼面前略带些嬉皮笑脸,越来越脱离高冷人设的小赵侍卫。 过分,都是跟谁学的这些东西,要是让他知道了,绝对轻饶不了。 另一边,因为休沐,得了空出宫去淘弄好看话本的郑子璋,才认认真真的选中一本,而且掏钱买了两册。 正想着给自己还没成亲的好兄弟赵翎也来一本,却忽地感觉有眼睛在盯着自己,背后莫名凉飕飕的。 第101章 先杀西戎王,再用大炮轰他娘 当天下午,谢青洛就跑到养心殿,定时汇报一般,把所有知道的消息告诉了萧祁。 毕竟兵贵神速,早知道,早预防嘛。 萧祁在一旁喝着茶,听着自己弟弟在一旁叭叭不停。顺便还帮自己弟弟晾上了一杯。 谢青洛没有遗漏的一口气说完,说的口干舌燥。 却是非常期待的看着萧祁,希望自己的推测能起到什么作用。 萧祁失笑,把茶盏推给自己弟弟,然后开口夸人。 “青洛能想到这,已经很厉害了。” 谢青洛一口喝完不凉不热的茶,听到自己哥哥这么说,便知道自己整合到的消息还是太少,推测的还是不够完整。 但是,已经很不错了嘛。 谢青洛满意的夸完自己,瞥了眼手中的天青金丝茶盏,再小心的放下。 他听宫人和他说,哥哥养心殿的茶盏是用的最快的。 因为经常碎。 经常就被生气中的陛下随手摔在地上,当作泄愤。 养心殿的茶盏都算是孤品,都是优中选优,烧很多,然后挑出最好的一盏,上供到京城,才能被天子选用。 方才他手中的那个天青金丝茶盏,之前来时,谢青洛便见到自己哥哥把玩过。 能在哥哥手里坚持这么久,还不被摔碎的茶盏。 必然有可圈可点之处。 谢青洛小心的把茶盏往桌子上推了推,然后正大光明的看了眼萧祁如今用的。 是白瓷,是那种很莹润,很明亮的的珍珠白,花纹也很繁复,但却莫名显出简约舒朗的美感来。 希望少来些人让自己哥哥生气,这个好看的茶盏也能在自己哥哥手里坚持的久一些。 萧祁察觉到自己弟弟的目光,“怎么?喜欢这个茶盏?” 他摇摇手中的珍珠白瓷,谢青洛摇头,老实答道。 “就是想到哥哥经常生气,希望哥哥以后能少生些气,少摔些东西。” 萧祁勾唇笑了,只是拍拍自己弟弟的肩膀。 “礼部尚书孔嘉来找朕了,替他儿子孔子贞求个赏赐,说想让状元郎进兵部。” “这是青洛的功劳?” 谢青洛眸光一闪,惊喜道。 “哥哥你答应了没?” “子贞就是想进兵部的,这次回去估计也是说服了好久家里人,才让孔尚书答应的。” 看着萧祁慢悠悠喝茶,就是不说话的动作,谢青洛有些着急。 “当时哥哥不是答应我了……” 萧祁随后就笑了,笑话自己弟弟还是沉不住气。 “答应了,朕与青洛说好的,怎么能不答应?” 谢青洛立刻喜出望外,恨不得抱住自己哥哥高呼“陛下圣明”。 萧祁看着如此喜形于色的谢青洛,不由得轻啧两声。 还是稚嫩,从小没历练过,学的还是少啊。 如今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来,有了西戎弄得这一通事,景朝和西戎的关系一下子紧张起来。 这一场仗绝对是非打不可了。 之前兵部在太平年代里,显得不是很重要,但若是战事一起呢? 兵部不就是一个最好升职,捞东西的部门? 或许那孔子贞原先的确是抱有报国之志,投笔从戎的想法才想去的兵部。 但如今礼部尚书,孔嘉横插一脚,这其中的意义可就顿时不一样。 孔家向来都是文臣,从来没出过武将。 如今忽然把孔家最好的苗子推了出来,估计就是也要提升在朝堂之上的话语权了。 孩子也想进兵部,为景朝效力;正好家族也缺个人,能在接下来的景朝与西戎之战中谋取利益的人;而正好才被接回来,倍受陛下信任的当朝王爷,也想要孔子贞去帮忙。 三者齐下,这孔子贞进兵部,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吗? 况且孔子贞进兵部这事在萧祁这过了明路,可就是奉旨跟着王爷干活了。 这可就不是和小王爷“私相授受”了。 萧祁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弟弟开心,又看一眼旁边站的笔直的赵翎。 啧,记得齐太医的祖父有点消息了来着,他这个弟弟身体上的问题,还是得快点解决。 先不说这南疆的蛊虫怎么解决,起码要知道,赵翎体内有没有蛊虫,十年前的失忆是因为什么啊。 谢青洛自觉有了一员大将相助,笑得面颊两边的酒窝露出一个浅浅的小坑。 真好啊,有子贞相助,这把枪,炮给搞出来指日可待啊。 西戎自古以来就是景朝的一部分,为啥还要为难他谢青洛?造出炮来之后西戎三天不投降,先杀西戎王,再用大炮轰他娘。 谢青洛喜滋滋的幻想,感觉前世张宗昌的这首诗极其符合场景。 “先拆龙王庙,再用大炮轰他娘。” 看着自己弟弟这般,眼睛都弯成月牙了,萧祁便也忍不住的跟着笑。 谢青洛和哥哥说完了事,才要回去云台宫的时候,却听萧祁嘱咐他,让他去一趟孔家,找自己好友叙叙旧。 “既是觉得孤独,就别只闷在云台宫,想出宫的时候让人来和哥哥说一声。” “不是还有那个安远侯的长子吗?哥哥帮你嘱咐安远侯了,你要是想去玩,找他就是。” 谢青洛眨眨漂亮的眼睛。 “好的呀,谢谢哥哥。” “不过子贞后日便回翰林院了,我到时候去找他也行。” “哎,哥哥,子贞是去兵部还是先回翰林院啊?” 萧祁微挑眉梢。 “去兵部的地方寻吧,你要想搞什么东西,再去工部调几个人就是。” “好——” “还有,你要的秋叶茶,秋河郡的主官昨日才送来的。” “等会儿一起带回去。” 谢青洛思忖半天,才想起来这“秋叶茶”,好像是除夕前日自己帮哥哥批奏折,奏折里问哥哥要不要尝尝这新产的茶叶。 他信手一挥,写了个“要”字。 送来的这么快? 不过既然是送来了,那他尝尝也无所谓。 “好呀,哥哥费心啦。” 谢青洛来的时候空着手,带着一张嘴就来了。 回云台宫的时候,身后倒是跟了几个小太监,拿着送来的茶叶,拿着套旁的珍珠白茶盏。 这可是满载而归啊。 谢青洛抿着唇,对小赵侍卫露出清浅的微笑来。 第102章 全场的消费由谢公子买单! 谢青洛来的时候空着手,带着一张嘴就来了。 回云台宫的时候,身后倒是跟了几个小太监,拿着送来的茶叶,拿着套旁的珍珠白茶盏。 这可是满载而归啊。 谢青洛抿着唇,对小赵侍卫露出清浅的微笑来。 “如晦,明日是元宵节假的最后一日,你想陪我出宫去吗?” “去寻孔大人,还是去安远侯……?” 赵翎微微垂眸,有种很平静的寻求答案的意味。 谢青洛无所谓的挥挥手。 “当然是都不去啦。” “正放着假呢,我们去别人家里不是给别人添麻烦嘛,既然放了假,就让他们呢好好休息吧。” “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我们单独出去玩。” 上午才经历了内心的挣扎,现在当然是急需做些什么事去转移一下注意力了。 哥哥才说了自己能出宫,正好他自从回京之后,也一直宅在宫中,没去逛过京城,如今能出去逛逛,不正是合适。 而且,这次如果和小赵侍卫出去的话,算不算他和小赵侍卫的第一次约会? 啧,谈了这么多天了,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约会呢。 不过好像也没多长时间。 当时才表白完,赵翎就被派去肃州走了一趟,等到年前二十九才回来,现在也才是正月二十几。 也就是说,他们才确定关系确定了几十天? 嘶,谢青洛轻吸一口气。 进度好快啊,他们才确定关系几十天,就已经有了拥抱,接吻这一系列的亲密动作。 要是再谈一段时间,不就得…… 谢青洛摇头,不好不好,还是要等到成年的。 不过,拥抱,接吻这些事好像他们还没确定关系的时候就干了哈。 没事的,“唇”友谊嘛。 一样的一样的。 “殿下,殿下?” 赵翎轻唤几声,看着才跟自己说完话,就自顾自开始走神的谢青洛,有些无奈。 “哦哦哦,我刚才走神啦。” 谢青洛从自己的沉浸式思考中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 “如晦如晦,你刚才说什么?” “臣说,明日臣与殿下一起出宫,殿下愿不愿意?” “当然可以啊,我们说的就是这件事呀。” “京城哪里的酒楼最好吃啊?哪里最好玩?哪里的风景最好看啊?如晦,你去逛过嘛?要不把郑大人叫过来问问呢?” 谢青洛一顿说,停都没停。 赵翎摇摇头,这些他倒是真的不知道。 他也是在皇宫内长大的,出去玩的时候还真的不多。 “臣对这些不是很了解……” 赵翎抿唇,结果却被谢青洛兴冲冲的打断。 “真的呀,那太好了,我和如晦就可以一起去逛逛看看了。” 谢青洛骄傲昂头,如晦也不知道的话,那他们两个就可以一起开盲盒试试啦。 赵翎微愣,片刻后露出温柔的笑来。 “好,到时候听殿下的。” 谢青洛连连点头。 “好,到时候我们多带些银子去。” 他要好好看看,最繁荣的京城里商业是什么样子的。 毕竟,他现在也算是有钱人啊,哥哥给他的赏赐,还有送来的俸禄,以及给他送来玩的银裸子金裸子。 他也算是腰缠万贯啊。 谢青洛拽着小赵侍卫的袖子,笑眯眯的想。 到时候大手一挥,就把小赵侍卫给包下来,哦不对,应该是把小赵侍卫要买的东西给包下来。 全场消费,由他谢公子买单! 就抱着这种心情,谢青洛愉悦的度过了剩下的半天。 睡前和小赵侍卫浅浅规划了一番明日出宫的行程,便把京城的地图一扔,到时候乱逛就好了。 毕竟他们皇宫周围就是京城的中心,再怎么样也不会没什么好玩的。 哥哥还专门派了李有德来嘱咐,说是出宫的时候小心点,顺带着又给他送了批银子。 谢青洛自然是笑眯眯的应下,顺便泡了秋叶茶给李公公尝尝。 李有德同样满脸笑的和谢青洛开玩笑,说自己来云台宫之前,陛下正念叨,说殿下您干什么都是干净利落的很。 今日陛下才说了让您出宫去玩玩,您明日就准备好要出去了。 陛下夸殿下您呢。 谢青洛在一旁睁着漂亮的眼睛,听的直乐。 论行动力嘛,他自然是第一的。 尽管某些时候学习提不上速度去,但是出去玩嘛,完全没有问题的啦。 而且他又不用费心什么,东西会有人替他准备,马车也会备好,连第二天穿什么衣袍都会有人为他准备的恰到好处。 这都不出去玩?那什么时候出去? 目送嘱咐完自己的李有德往外走,谢青洛拽拽小赵侍卫的袖子。 “如晦,明日可是我们两个第一次出去玩哎。” “只有我们两个。” 谢青洛咬字重了些,把后边那一句话加粗加重。 赵翎点头,把谢青洛的手拢到手心,语气郑重。 “殿下,臣也同样欢喜。” 谢青洛抿着唇,笑得明丽。 直到躺上舒舒服服的床,准备睡觉的时候,谢青洛才觉得不对。 不对啊,自己怎么睡不着啊? 难道是太过激动了? 还是说,那秋叶茶效用太好了? 今日下午茶叶才被送到云台宫,就泡好送到了谢青洛手边。 喝起来倒是不错。 略有苦涩,回味甘甜,口感清爽,带点不缠绵的意思。 谢青洛心喜,便多喝了几杯。 结果,怎么睡不着了啊? 翻来覆去了半夜,谢青洛才不甘的睡去,结果感觉还没闭眼多长时间,就被呼晴轻声喊醒了。 谢青洛挣扎着起床,整个人还有些发懵。 发懵着发懵着,却已经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赵翎看着困得睁不开眼的殿下无奈,“不妨今日先不去了呢?” 谢青洛半睡半醒间还知道摇头。 “要去。” 赵翎无奈,只好把人揽到怀里,让殿下先睡上片刻。 等到再睁眼,谢青洛却是被热闹的人声喊醒的。 “殿下,殿下,醒了?” “嗯……” 谢青洛迷迷怔怔地睁眼,才要起身就被赵翎压住。 “小心碰到头。” 谢青洛拿茶水漱了口,缓缓神问道。 “这是到了京城的街上了吗?” 第103章 我叫你赵哥哥好不好? 赵翎耐心的帮自家殿下整理了稍有些杂乱的头发,拿帕子沾了水擦了脸,手上动作不停,轻声回答道。 “已经到了,殿下睡醒了?” 谢青洛掀开帘子,外边的稍稍有些寒凉的新鲜空气顿时席卷进马车,惹得他精神为之一振。 “睡醒啦,现在什么时辰啦?” 谢青洛欢喜的扒拉着窗户,往外看,却见冬日的暖阳已经是升的很高了。 今日的天气格外的好,即使是因为在冬日,太阳洒下来的阳光有些单薄,但照在身上,还是感觉暖洋洋的。 “不晚的,殿下只在臣怀里睡了半个时辰。” 谢青洛转过头,亮晶晶的眸子里略带嗔怪的意思。 “如晦,怎么不叫醒我?是不是耽误了我们一起出来玩呀?” 赵翎轻笑,帮谢青洛系好薄薄的毛绒斗篷,先一步掀开帘子跳下马车,然后伸手接他家殿下。 “不耽误,跟殿……青洛在一起,臣都欢喜。” 既使出了宫,换个称呼,也安全些。 谢青洛闻言,眉眼顿时笑得弯弯的,小心跳下马车,扑到小赵侍卫的怀里。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就靠在赵翎的耳边。 “赵大人,那我要叫你什么?” “随青洛欢喜,青洛想叫什么?” 赵翎挥挥手,示意一旁的护卫注意周围,远远跟着他们就好。 从宫内带出来的护卫无声应下,随后便迅速分散到人群之中,给他们的殿下和亲卫首领留了空间。 谢青洛正想着要叫赵翎什么呢,见身边的人一下子散了个干净,忍不住的感叹了一声。 “哇,训练有素。” 谢青洛的手被赵翎拢进手心。 “青洛,人多眼杂,莫要离开我的视线。” 谢青洛“嗯嗯”点头,却是微挑眉梢,笑眯眯道。 “我叫你赵哥哥好不好?” 赵翎默然一瞬,却是想到陛下知道了会不会吃味,然后却是迅速应了下来。 “听青洛的。” 谢青洛清浅一笑,拉着人往前走。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宽阔而平坦,两旁小摊,店铺林立,人声鼎沸,实在是热闹的很。 谢青洛读《东京梦华录》时,看到书中记录: “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日,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他当时感叹于繁华,但是如今看京城的街道,谢青洛却是觉得,景朝的京城,与书中记录的也不差什么了。 谢青洛挥挥袖子轻笑。 走吧,去看看他哥哥和他决心守护的人间盛世,万千百姓。 和赵翎牵手并行在京城的街道上,听着人声,观着人影,见百姓来来往往,的确是种很新奇的体验。 况且谢青洛从未来过京城,如今和小赵侍卫一起逛,自然是双倍的开心。 有小摊贩卖热腾腾的,才做出来的炊饼。 谢青洛见什么都好奇,凑上去看,被热气唬了一下脸,却还是新奇的往上凑。 却见炊饼上零散的撒着芝麻,饼的边上焦焦的,看着是喷香的很。 谢青洛睁眼看一边的赵翎,赵翎付钱,谢青洛手里便拿上了一个比他脸还大的饼。 刚出炉的饼确实香,不过韧性太强,太筋道了。 谢青洛咬了几口,便感觉自己的腮帮子疼。 他今日起得早,用早膳时也不过是迷迷糊糊往嘴里塞了糕点算罢,到了现在,确实是有些饿了。 不过这个饼太硬了,谢青洛再啃几口,随手递给了赵翎。 看着前边冒着白呼呼蒸气的蒸笼,谢青洛果断决定继续往前走,他想尝尝这个包子铺里的包子。 一个包子铺装修的还挺富贵,谢青洛看看金字的的牌匾:“荣锦记”。 听起来就高级哈。 赵翎付了钱,谢青洛手里就捧了一个包子。 和皇宫内小巧玲珑,精致的不得了笑的包子不同,宫外的包子能比上赵翎的拳头大。 谢青洛捧着热腾腾的包子,小口小口的啃。 或许是这个包子铺装修的富贵,卖的价格也贵,用料也极其舍得。 油透过蓬松软绵的面皮,浸透了包子外皮,特别特别香。 风味也和宫内的不一样,粗犷的北方风味,可以吃出来用料扎实,调味调的也恰到好处。 谢青洛坐在包子铺的大厅里,把最后一口包子咽下。 好吃的! 擦擦嘴,谢青洛决定出了暖和的包子铺,决定和小赵侍卫继续往前逛。 说实话,能惹起谢青洛兴趣的铺子还真不多。 绸缎庄,谢青洛也只会惊叹其中布料的好看,但是他也无所谓,毕竟如今身上这身的边角料,就比这铺子里最好的料子都好。 铺子里的掌柜都识货,看到这般唇红齿白,浑身贵气的小公子进了铺子,都是殷勤凑上去招呼。 即使是谢青洛转了一遭,对什么都好奇。 掌柜也都笑眯眯的细致解释,没有半分的不耐烦。 首饰铺子里,谢青洛抬着头同样感叹,镇店的那一套头面工艺的繁复精致。 这精准度,这金丝,真的是能用人工打磨弯曲出来的吗? 不是,这匠人要是能到他手下,他想要的那些精度,不是简简单单吗? 见面前最是贵气的小公子看着他们家镇店的头面惊叹,掌柜骄傲,但也心生疑惑。 这位小公子,他在京城内可是从未见过啊。 但见这通身的气派,也不像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必然得是世家大族,还是底蕴极深,极富贵的世家才能养出来。 想到此,掌柜心中一凛,殷勤上去招呼。 “这位公子,可是觉得我们这镇店的头面好看?” 谢青洛点头,正想开口问做这头面的匠人是谁,却听掌柜慢悠悠的笑道。 “到时公子有了心上人,便可将这头面买下送给心上人,有了这般信物,哪个女郎不为公子心动?” 谢青洛一窘,买的确是买得起,但是要是带到赵翎头上…… 他转头看看俊美的小赵大人,却是心道。 小赵大人要是戴了这头面,换了衣裙,也得是相得益彰啊。 第104章 发现人才,能手搓枪? 不可! 这心思背地里想想就算了,可是绝对不能说出来。 谢青洛抿唇笑笑,开始向那掌柜打听。 “给我的心上人买,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我倒是想问掌柜个事,掌柜能否替我解答一番?” 那掌柜舒朗笑笑。 “小公子问就是,在下必定让公子解惑。” “你们这幅头面,可是一个匠人做的,还是好多匠人做的?” 掌柜的不在意的挥挥手。 “如此华贵精致之物,自然是只有鲁大师一人才能做出来。” “鲁大师的手艺,可是我们店的招牌,为了这副头面,鲁大师可是独自闭关一千日,才将这副头面给做出来。” 谢青洛微笑挑眉,他吧,有点想挖墙脚。 “那我冒昧半分,问问掌柜的,鲁大师可是与你们店签了契约?” 那掌柜顿时眉梢一挑,语气平淡了些。 “公子可是想挖墙脚,想找鲁大师接私活?” 谢青洛摸摸鼻子,这么容易就被猜中了啊。 他前世听闻,机器的精准度都是由人来决定的,人能达到的精准度决定了机床能达到的精准度上限。 听闻其中的八级钳工,能手搓一把枪。 这种人才,不正是谢青洛如今所需的吗? 这鲁大师,或许就是这种程度的人才呢,既然是有幸遇见了,这不得想法子去打听打听? 但看如今这掌柜的样子,好像也不会轻易告诉他哈。 却没成想,那掌柜下一刻便说。 “公子可知,鲁大师技艺高超,心高气傲,可是轻易不接活的。” “我们铺子的这幅头面,还是千求万求,才求来的呢。” 谢青洛了然,那这意思就是鲁大师没和他们铺子签约呗。 接活,但是说服鲁大师让他接活,或者打动鲁大师不容易。 “那可否能麻烦掌柜的,告知一下鲁大师的住址?或者怎么寻鲁大师?” 那掌柜轻叹口气,看如今谢青洛笑眯眯的,但是猜到谢青洛身份尊贵,也怕面前的公子忽然翻脸,便只得告知了。 谢青洛捏着薄薄的纸条,塞到荷包里满意离开了。 没想到这出来一趟还有意外收获,这倒是意外之喜。 谢青洛面上的笑更深,悠哉悠哉地看着一边的小赵侍卫,还是忍不住语出惊人。 “赵哥哥,你看那头面如何?” “臣以为是好看的。” 赵翎不明所以,还是老实回答道。 “那你觉得,这头面我戴上的话,配什么衣服好看?” “……?” “殿,青洛,您有这种喜好吗?” 赵翎被迫压低声音,问突然零帧起手的自家殿下。 倒不是他感到惊奇,主要这头面极为繁复复杂,一眼便能看出是女子的饰物,那配衣物的话,必然也是配衣裙? 谢青洛无语,他真不是这个意思,就单纯问问。 方才一瞬间,脑子抽了,想起看的什么女扮男装的话本,便也推己及人,想到了自己男扮女装。 他迅速挥挥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自己脑子里挥走。 “没有没有,这话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见朝令夕改的殿下,赵翎也不敢再问,只得点头应下。 再往前慢慢的逛,什么铺子也有。 卖文房四宝的,卖旧书新书的书谱,卖香料的香料铺子,卖各式糕点的糕点铺子,卖杏仁蜜饯的甜糖铺子…… 反正是应有尽有。 谢青洛对每个都好奇,每个都进去逛一遭,结果似是被宫内的生活养刁了,对什么也不是很喜欢。 看文房四宝,嫌纸不够厚,不够白,嫌墨不够黑,不够沉,反正是都能挑出点问题来。 看香料,他身上荷包里的几星沉香,就是铺子里最好的香料成色还得好上几分。 糕点铺子里倒是买了一遭糕点,这倒是新奇了点。 有许多在宫内没见过的糕点样式,也有许多没尝过的口味,谢青洛满意的尝了一圈。 唯独在卖书的铺子里,谢青洛停住不走了。 赵翎怀里抱了东西,只得站在那等自家殿下选完书,他好付钱。 谢青洛摩拳擦掌。 他也要像张庭仪张大人那样,在旧书堆里淘出一本孤本古籍,然后被众人艳羡。 奈何没什么收获。 白弄了自己一手灰,谢青洛轻啧两声,趁着手脏了去看铺子内另一旁的话本。 剧情都挺老套的,什么落魄秀才被千金大小姐看上;什么大小姐退婚废物竹马结果竹马考上状元,然后迎娶别人大小姐后悔;什么公主看上探花郎结果探花郎抵死不从…… 谢青洛翻看一波,顿时觉得手上的灰更是多了一层。 这都写的什么东西。 自己看第一章都能把结尾猜得差不多了,真是无聊。 随手挑了几本,结账时却是看到柜台一边有一沓毛边纸,纸质很差,像是家中贫穷的读书人才会用的。 谢青洛瞟了一眼其上的字,眼前却是忽地一亮。 这手字,可是极为不错啊。 端庄不失风骨,能看出这手字的主人是认真练过,下了功夫的。 谢青洛便随手拿了过来,细细翻看了一番。 却见这一沓纸上边前几页是板板正正抄的《三字经》,后边几页字体就忽然变了,潦草轻率了不少,多了丝随意,但内容却是让谢青洛皱起了眉头。 这沓纸的主人,看来是个喜欢钻研点算学的啊。 还有点天文学的意思。 嚯,这是把下一次的日食时间给推算出来了? 谢青洛看着潦草的字体默算,估算的结果倒是和这纸上算的差不多。 还有这个,这是在造船? 还是在改进什么东西? 谢青洛眉头皱的更紧,看着纸上画的歪七扭八的图陷入沉思。 他敲敲柜台,那掌柜抓紧凑过来问,“有何可以为公子效劳的?” 谢青洛平时虽是和善,但毕竟在萧祁身边被熏陶久了,皱起眉头,冷起脸来的时候还是挺吓人的。 “这一沓纸,是谁的?” 这掌柜看了眼,立刻开始解释。 “公子,这纸是附近一个士子的,他从我们这接了抄书的单子,结果交上来了这些,真是白白浪费了这纸。” 谢青洛没抬头,只是盯着这沓纸张。 “麻烦掌柜的,把这士子的名字,和住址给我。” 掌柜忙不迭地应下,给面前的小公子写了条,恭敬地递到谢青洛手上。 第105章 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 没想到出宫来玩一趟,还能遇见真正的卧龙凤雏。 谢青洛捏紧手里的纸条,轻叹一声。 果然,人才哪里都有,只不过是“唯他不可出”罢了。 对于培养科技人才一事,他早就有了自己的筹谋,不过太不完善了。 要是真把这想法给他哥哥说了,哪怕萧祁再宠他,也得冷了脸。 谢青洛摇头。 罢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此时那掌柜见面前这贵人神色变换,却是忍不住开口,介绍起那士子来。 他说这士子的家里上有老母,下有夫人和孩儿,却是个不知进取的,自从考上了秀才,也就不好好念书了。 自家供不起了,逼得自家老母给他娶了个商户之女,拿夫人的嫁妆补贴这士子读书。 奈何这士子整日搞些蹊跷的玩意,却也搞不出什么名堂来。 他夫人渐渐失望,却也就拿着嫁妆安心过日子,供奉婆母,不再多出钱给这士子买书买纸,买笔买墨了。 这士子没纸用了,这才到了他这店铺里,靠着一手好字接了抄书的活。 但是这周边的人都知道这士子的德行,掌柜便也只拿了最便宜的毛边纸给人写写试试,若是写得好,以后再找他也无所谓。 结果,就是如今的样子了。 谢青洛听的眉头紧皱,只是跟掌柜礼貌点点头表示谢意。 转而把纸条同样塞进荷包里,赵翎也替谢青洛拿起随手选的书,两人一起往铺子外走。 赵翎轻声询问自家殿下。 “青洛,是要寻这二人吗?” 谢青洛此时正低着头,听着脚步声。 脚步踏在洁净的青石板上,发出规律的声音,这让他颇为喜欢。 闻言,谢青洛点头,步子还是稳稳当当的。 “是,回宫再说吧。” “鲁大师既有手艺傍身,心高气傲也属正常,如今去寻他,他也不一定答应,况且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半分进度。” “至于这个叫孙梓木的士子,还不知是不是有真材实料之人。” 方才真是高兴早了。 谢青洛眉眼中带出微微的冷光,单看那些随手划拉的手稿,他倒是觉得此人算是个稍微有点天赋的可造之才。 但是听了这铺子掌柜的话,却是对这人莫名的反感了。 他本人是个责任心较强的,所以即使是摆烂躺平,也想着安排好身边的人再做自己的事。 但这个士子的行为,明显就有些触及他的雷区了。 但也不好说,或许是这士子的心的确不在读书上呢?之前读书,娶妻也是家中人逼着读的呢? 谢青洛眉头舒展了半分。 孔子曾言,“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 这句话的意思是:按理说人们应该相信眼睛所看见的,但是,亲眼看见的也不一定真实可信;应该相信自己的心,自己的心也不可以相信。 同理,拿自己耳朵听见的东西也不完全可信。 谢青洛捏捏收获不少的荷包,却是默然想到,这士子即使是不想读书怎么办? 那也没办法。 我有时候也不想。 但是,人既然活在这个世上,就得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 人人都是如此,不管你是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没人能反抗的了时代的规则。 反抗者极少,内心坚定者同样少的可怜。 况且,即使是内心坚如磐石,其志坚不可移之人,在面对周围所有人的反对时,也未必能坚守本心,继续走自己的路。 因此反抗者甚少,哪怕是细数前一世几千年的历史洪流,也数不出几个人来。 这些反抗者,也只能拿世人能接受的法子再去反抗。 但能有此心智,有此觉悟之人,也早就认识到了这个道理,又怎么会螳臂当车般去反抗一些无所谓的东西呢? 谢青洛轻笑几声。 他这种人,也是感叹起这些东西来了。 不过,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对时代,对所处环境的顺从呢? 罢了罢了,谢青洛看着满眼是他的小赵大人,微微勾了勾唇角。 今日既然是出宫来玩,又何必想这么严肃的东西,把氛围搞得这般凝重呢? 和他的赵哥哥好好玩玩,好好享受第一次约会,这才是正事。 至于这些意外收获,谢青洛低头看了一眼散发着细腻沉香气的荷包,就当是出乎意料的缘分吧。 他抬头,眼眉弯弯笑道。 “赵哥哥,中午了,我们寻个酒楼用膳吧。” “听青洛的。” 谢青洛面颊的小酒窝再度浮上笑意,拉住赵翎的手,二人一起挑挑拣拣街两边的酒楼起来。 民以食为天,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嘛,酒楼肯定是多的很。 不过既然是出来,必然要找一家菜做的最好的酒楼尝尝。 “靖水楼”。 这名字不错,那菜应该做的也好吃。 谢青洛看了这酒楼内进进出出的客人,便和赵翎对了个眼神,一同进去了。 小二见两人衣袍精致,容貌也长得好,便给人带到了二楼的包间。 结果实在巧的很,十分的巧。 当安远侯的长子和谢青洛在二楼的走廊碰面时,谢青洛还没认出人来。 结果那安远侯的长子就欢喜上前一步,行了个作揖礼向他问好。并且先一步自报家门,避免了谢青洛没认出人来的尴尬事故。 “殿下,您可还记得我?我是那日宫宴上第一个给您送荷包的,安远侯家的。” 谢青洛恍然大悟,他扯着唇露出个笑来。 “自然是记得的。” 他顺便礼貌的问了一句,“这般巧,你怎么也在这?” 这高大温润的青年轻声答道。 “这靖水楼是我家的产业,今日我与同伴相聚,却未曾于此和殿下见了面。” 谢青洛匆匆看了眼安远侯长子身后的一群青年,温声道。 “那你们先去玩吧,我就不打扰诸位了。” 这青年似乎还是想说些什么,却是看了谢青洛温和的面色,也没说出来。 只是挥手让人给面前的殿下换了最好的包间,还亲自嘱咐了候在一旁的掌柜好好侍候谢青洛。 谢青洛见青年面上的激动,便也没有拒绝,只是轻笑间应了下来。 第106章 赵哥哥不乐意? 和这一群家世好,长得好,脑子也好的青年打了招呼,谢青洛便带着小赵侍卫,被掌柜恭恭敬敬的引着去了包间。 进了个装潢看着就风雅的包间,谢青洛应付完殷勤来找他说话的掌柜,然后无奈的看了一眼一直跟在他身后,默然不语的小赵侍卫。 二人都沉默的坐下。 啧,这是咋了,怎么低着头不说话? 又吃醋了? 谢青洛起身,凑上去看小赵侍卫,纤长的睫毛都要扫到赵翎脸上了。 然后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盯了片刻赵翎,忽地就笑出了声。 “赵哥哥,这是怎么了?” “莫非是见到我与那安远侯家的长子说话,心里难受了?” “殿下既然是知道了,怎么还这般问?” 赵翎抬头,一张俊脸直直地看向自己殿下,瞳孔幽黑,暗暗的发沉。 “我自然是心系赵哥哥,才时刻关注着赵哥哥。” 谢青洛灿然一笑。 “赵哥哥不乐意?” 赵翎偏头,避开殿下笑得如花一般的精致面孔。 “若是殿下与那安远侯家的长子少说些话,臣就更加乐意了。” 倒不是他小心眼,喜欢吃味,主要是这安远侯家的长子这几日在他们的话中出现了多次。 容不得他不注意。 即使是面上不说什么,心底自然也是有些在意的。 谢青洛眼见把人惹得都说了实话,急忙上去哄。 奈何这酒楼里的效率太高了,这才多长时间,也就够那掌柜的上下个楼梯的,这菜就上来了。 哄人的话还没开始说呢,门就被敲响,说是送来饭菜了。 谢青洛无奈,先凑上去响亮的亲了小赵侍卫一口,随后才喊道让人进来。 那掌柜在最前边,身后端着菜的小二鱼贯而入,就两个人吃,各式的菜却是摆了满满一桌子。 谢青洛闭了闭眼,先把要给他细细解释菜品的掌柜赶了出去。 “谢谢掌柜的,我们先用膳了。” 掌柜陪着笑,躬身退出去了。 这时候包间内才是真的安静下来,谢青洛凑上去继续完成他未完成的事业,结果却被赵翎一下握住手腕。 “殿下,先用膳吧。” 谢青洛点头,却还是凑上去犹豫道。 “如晦,你当真不生气了?” “殿下,臣没有生气。” 只是刚才生气了一瞬,没有转过弯来而已。 赵翎面上露出无奈的神情来,轻拍拍殿下的背,顺手还拿帕子沾了水,帮自家殿下把根根细白的手指擦干净。 “啊,那好吧,那你以后吃醋再告诉我哦。” 谢青洛遗憾的拿过筷子,顺便还让赵翎也快点吃。 这看人吃醋怪好玩的,结果如晦一下子就转过神来,他还觉得挺没意思的。 这酒楼不愧气势磅礴的外观和好听的名字,做的菜也着实是不错。 谢青洛在宫里几个月,胃口就被养刁了。 虽是菜品着实不错,但还是与宫内平日吃的差了些。 只是单独有一道鱼,鱼肉是极其鲜嫩,也没有多少刺,很受谢青洛的喜欢。 沾了酒楼厨子细心挑的酱汁,谢青洛多吃了几口。 赵翎默默收入眼中,专门把鱼移到谢青洛手边,还给谢青洛把本就不多的刺给处理了干净。 旁的菜品,谢青洛挨个尝了尝,倒也没有特别入他的眼。 和赵翎吃了一遭,这一大桌子菜除了那道鱼,只受了皮外伤,跟没动多少一样。 谢青洛感叹了声,着实是奢侈啊。 他这过了几个月的好日子,倒是忘了以往吃的粗茶淡饭了。 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话果然没错。 喝了茶水,休息了片刻,谢青洛拽了铃铛,唤了小二来结账时,来的却还是那个掌柜。 不仅没要钱,还说额外准备了最好的厢房,可以供谢青洛休息。 谢青洛倒也没拒绝,本来吃完饭就是到了要午睡的时辰,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赵翎顺从的跟在殿下后边,只是面带着不自知的笑意。 那掌柜不识相的凑过来问,是否也要给这位大人安排个厢房谢青洛皱眉,先拦了一番。 声如温玉,却是带了丝冷冷的意味。 “不必了。” 掌柜连忙告罪,揣揣的下去了。 谢青洛却是招招手。 “我邀请这位大人与我共眠片刻,可否?” “既是殿下邀请,臣何乐不为呢?” 谢青洛表示满意。 看着软乎乎的床榻,只把外袍脱了,抱着最好的哄睡神器“小赵大人”睡了。 赵翎把人揽进怀里,自己却只是闭目养神,未曾睡着。 尽管厢房外,甚至整个酒楼里,都有他们的护卫,但是警惕些总是好的。 下午的时间,谢青洛的新奇还在,又兴致勃勃地逛了一圈。 谢青洛见有卖糖葫芦的,站在一边看了半天,嘴馋的很,最后赵翎无奈付钱买了两串。 中午醒后他是与殿下说好的,不可以再吃各种零嘴了。 谢青洛当时不服,结果赵翎就直接指出他中午的正经饭食用的平日少了很多。 证据确凿,谢青洛只好应下。 不过现在,赵翎还是挡不住谢青洛带着祈求看过来的那一眼。 糖葫芦很大,很红,但是也很酸的糖葫芦,谢青洛吃了几个,尽管被酸的呲牙咧嘴,但还是越吃越上瘾。 最终被酸的口水分泌不断,谢青洛才悻悻的不再吃了。 这山楂吃多了简直可以与除夕那晚的蜜饯相比! 谢青洛稍微吐出舌尖,却是觉得这是因为山楂上边的糖裹得太少的缘故。 赵翎不喜欢吃这些,剩下的半串也只是帮殿下拿着,见殿下实在吃不下了,才替人几口解决了。 等玩到天色渐晚,两人才决定回宫。 回宫的路上,谢青洛坐在马车里,靠在小赵的身上,表示对这次约会很满意。 不过,哪有约会是单纯牵手的啊? 亲也只亲了一下。 谢青洛有些不满,随后不怀好意的一笑,拽住小赵侍卫的衣领,便吻了上去。 赵翎瞬间便反应过来,手实打实的盖住了谢青洛的后颈,进行着今日约会的最后一个项目,接吻。 亲了多长时间咱是不知道。 反正到了皇宫,准备下马车时,谢青洛才将将从赵翎身上无力的起来。 还是小赵侍卫先一步下了马车,然后把表面装睡,实则是脸红唇肿的不敢见人的谢青洛裹着披风抱出来的。 第107章 西戎是不是有病啊 到了云台宫门口,呼晴就带着宫人呼啦啦地迎上去,然后就见赵侍卫怀里抱的那个春卷才是他们殿下。 呼晴立刻屏息轻声上去问,“赵大人,殿下睡着了吗?” 赵翎才要张口说殿下疲累,已经睡了,结果胸前就钻出来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谢青洛面皮被闷的通红,略显尴尬的对着掌事宫女呼晴笑笑。 “没睡没睡,呼晴,给我备水,我要沐浴。” 呼晴疑惑,但还是迅速招招手让宫人去安排了。 谢青洛被赵翎抱着往殿内走,经常操心的呼晴就跟在一边细致耐心的和自家殿下说话。 “殿下,您怎么被赵大人抱着回来了?” 谢青洛又把头埋了回去,修长白皙的手还扒拉着赵翎胸前的衣襟,说话的声音在呼晴听来有些含糊不清的发闷。 “我太累啦,便让赵大人抱着我啦。” 呼晴连连点头,自己殿下第一次出宫去玩,激动耗费了全身心神自然是情有可原。 况且只是指使个身边的人,也没什么的。 下边的宫人急忙给自家殿下备好了热水,又准备了沐浴一应的事务,这才来询问殿下的意见。 谢青洛才从自己的侍卫身上下来,衣袍还乱糟糟的,这时便直接应下,进里间让人伺候着脱衣裳沐浴去了。 剩下小赵侍卫和掌事宫女面面相觑,安静了片刻,呼晴行了个礼,声音温和的很。 “劳烦赵大人陪了殿下一日了,时辰晚了,殿下要歇息了,大人不妨也回去沐浴歇歇身子呢?” 赵翎微微抬头看了看里间,因为抬头动作的原因,下颌线线条凌厉利落的很。 他颔首,嘱咐呼晴不要忘了把殿下从宫外带回来的东西整理好。 呼晴轻声应下。 赵翎轻呼出口气,正要转身回偏殿,里间却匆匆走出个宫人来。 “殿下说让赵大人沐浴完再回来,殿下言说沐浴完后想打几套强身健体的功夫,让赵大人在殿内应着。” 赵翎尽力抿唇,却是带着笑意,眼神状若无奈的看向呼晴。 呼晴听着无奈。 自家殿下某些时候实在是会折腾人的,但殿下的意愿为先,也只能出言安抚一番被折腾的对象。 “殿下还是孩子,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还要赵大人多多体谅,莫要烦恼殿下。” 赵翎摇头,声音平静得很。 “这是赵某的职责所在,应该的。” 呼晴打量一眼赵侍卫的面色,见没有不甘怨恨之色,便也宽了心,让宫人给赵侍卫先安置一番,自己先去忙旁的事了。 谢青洛此时则是在舒坦的池子里泡着,今日疲累,在热水里多泡一会儿好生解解乏。 等会儿便与赵翎一起睡个觉,美好的一天就这样度过啦。 谢青洛那会儿面上害羞的红还没消下去,现在就又被热气腾腾的水蒸的更红。 双手捧着软绵绵的脸肉,谢青洛感叹于生活的美好。 却忽然听帐外有熟悉的声音,似是李有德,谢青洛猜测,或许是哥哥担心他,让身边的人来问他。 “殿下!陛下担心您,派奴才来问您一声。” 谢青洛清脆的声音透过层层的水雾,被稀释的有些低沉,但其中的欢喜之意却是骗不了人。 “李公公,和哥哥说我没事,就是太累啦,今天玩的特别好!” “今天太晚了,别让哥哥来啦,我明日去和哥哥说!” 帐外低着头的李有德听见了,便也笑眯眯的应了,走的时候还嘱咐了候在一旁的宫人小心伺候。 等到谢青洛换了寝衣,温润乌黑的头发也几乎要干了,才跑进寝殿床榻,看着在为他暖床的赵翎微笑。 “赵翎!你真的在等我!” “殿下的命令,臣怎么敢不答应?” 谢青洛笑嘻嘻的一下趴到人怀里,还在床榻上打了几个滚。 他身上的沉香味与赵翎身上的皂角香交织在一起,虽然不是很融洽,但嗅起来也是让人安心。 谢青洛玩了一天,已经是很累了。 沐浴完松了松筋骨,睡意更是一股一股的涌上来。 躺在床上还没和闹腾一会儿,还没和小赵侍卫说几句话,眼皮就已经上下打架了。 “赵翎,以后……带你去看肃州的……盒子花……” 一句话分了几段还没说完,谢青洛就沉沉的睡过去了。 赵翎看几乎是瞬间睡着的殿下,心里觉得自家殿下好笑又可怜,只得帮人拽了拽衣角,同样搂着人睡了。 一夜黑沉甜梦。 …… 第二日正是元宵假结束,第一天上朝的日子。 风清气朗,竟是没有丝毫要下雪的意思。 萧祁穿着庄严的黑色龙袍,金线绣的暗纹沉沉的压在衣角,似是怕衣袍上的金龙跑了一般。 他正坐在大殿之上,看着百官向他跪拜,心中想的却是这个冬季实在是温顺得很,而且年景也实在是好,没有冷到过分的地步,也没有下大雪。 倒真是风调雨顺。 是个好征兆。 萧祁扫了眼跪了满地的文武百官,随意挥挥手,让人平身。 今日西戎来的一行人要觐见,萧祁想起这些来,原本因为这个暖冬的好心情便被一扫而光了。 那日西戎的那一行人匆匆到了京城,他除了派了几个不靠谱的去迎接,便一直晾着他们,顺便把西戎的公主安排到了另一个地方,没让两边人见面。 听下边的人说,这西戎的官员闹了几次,却都被他特意派去的官员四两拨千斤的劝了回去,被迫继续等。 今日却是不得不见这些东西了,景朝的天子皱皱眉,有点不爽。 萧祁都不惜得搭理下边一行人。 却没成想,这一行人一点脸也不要。 不知是萧祁的故意磋磨他们,不让他们见到他们西戎公主的举止致使他们联想到了什么。 他们这一行人就跟有病一样,沾沾自喜的说,陛下若是心悦他们公主,便不必如此遮掩,不必藏着掖着不让他们见面。 还说什么只要和西戎永世修好,让他们公主做了皇后…… 萧祁在上边听的想砸茶盏。 但是看看手边,正是那珍珠白的茶盏,又想起自己弟弟,只得硬生生忍下来,把价值千金的砚台摔了。 第108章 绷不住的呼晴 墨汁溅了那西戎使臣一脸,萧祁随意挥挥手,声音轻飘飘的。 “朕手滑,见不得殿内有脏东西。” 说罢,不管那使臣一脸忍辱负重的表情,马上便有佩刀的侍卫把一行人半胁迫半请的带了下去。 西戎使臣都带了出去,朝堂内一片寂静无声。 片刻后,马上便有平时最守礼法的礼官出来。 言说再过两月便到了祭祀的时辰,到时要做什么准备祈告上天,赞颂天子的圣明。 萧祁笑笑,狭长的眼尾终于是带出来了半分愉悦。 “礼部自行商量吧,商量好给朕上个折子就是。” 礼官颤颤巍巍应下,又回到自己的位置。 萧祁又安排了一众事务,又把给谢青洛封王的事单独拎出来说了说。 下边的人暗暗叫苦。 这拟的封号送了好几次,陛下您也没挑出来一个,您还想什么样的封号啊。 封王的流程也给您递了几次,陛下您说,要在郑重的同时不失简单,这,这不是难为人吗? 但面对陛下无理的要求,负责这一块的人也只能应下。 最后,在一众升职安排职位的旨意里,众人尤为关注的,却是陛下专门把孔家的孩子,现在待在翰林院刷清贵资历的状元郎孔靖,轻飘飘的几句话就给人调到了兵部。 这算不算一个信号? 下边的大臣暗暗思忖着,却是没说什么,只是相互对视一眼,想着要跟孔家好好来往来往了。 这边朝堂是刀光剑影,你方唱罢,我方登场,各种筹谋简直乱飞。 另一边的云台宫,那个温馨宁静安心的味儿都要溢出来了。 在早朝都上了一半的时候,谢青洛才从床榻上醒过来。 一摸床边,身边的人早就没了。 谢青洛挑挑眉,对此习以为常,但心中也是有些遗憾。 呼晴听见动静,带了宫人进来给殿下穿衣洗漱。 谢青洛乖乖的任人施为,只是一双眼来回的转个不停,打量着寝殿内他早就熟悉的东西。 睡了这么时间,谢青洛自然已经是养精蓄锐,精神抖擞。 “赵大人呢?” 听到此人,呼晴好不容易装出来的平静稳重的面孔出现一丝裂纹。 要不是她昨天晚上发现了和殿下同床共枕之后,并且从寝殿后窗翻出去的赵侍卫,她还只是单纯认为殿下与赵侍卫是关系好。 只是那种清清白白的主仆,或者兄弟之情。 结果,你跟我说,殿下和赵侍卫似乎是断袖,而且是“契兄弟”。 呼晴单纯的心灵受到了打击,她对其他的宫人隐晦的一提,结果发现旁的宫人好像都知道。 好不容易收拾好情绪,来见殿下,结果殿下睁着漂亮的眼睛看了半天,开口第一句就是“赵大人呢?”。 呼晴在宫内锻炼了这么长时间的心态,却实在是有些绷不住了。 但也只能咬咬牙,温声答道。 “赵大人才练完刀,在外边等着殿下用早膳。” 谢青洛闻声点点头,随后却微微抬下巴,方便身后的小宫女给他挽起几缕黑发。 发饰,衣袍,腰带,配饰,全都是换了更好看,更精致的。 谢青洛满意的照照镜子,灵动的转了个圈,才轻快的寻小赵侍卫去了。 今日他还有事呢。 等会用了早膳,便和如晦一起去兵部寻子贞。 子贞被哥哥从翰林院安排到了兵部,品阶便也顺理成章的也升了半品。 这他不得去祝贺一声。 而且还要去工部找人,和子贞商量研究火药的第一步怎么做。 虽说这才是子贞上任的第一天,本应该好好熟悉熟悉周围环境,以及上级下级的,但是火药的事情刻不容缓,所以要委屈一下子贞啦。 谢青洛坐在兵部的小厅里,巧笑言兮的解释。 孔靖在一旁微笑着附和。 原本青涩的面容此时却是多了几分成熟的意味,似是过了个年,便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 谢青洛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的去看挚友。 不是,怎么感觉子贞一下子可靠了不少,这难道就是升职加薪的魅力了吗? 果然,任何人的事业心只要一下上来了,这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 谢青洛默默感叹。 低头某某审视自己一番,却是觉得自己和现在的挚友相比,怎么就显得这般稚嫩了呢? 虽然是差了好几岁,但也不能有这么大的差别啊。 谢青洛郁闷片刻,却见孔靖面上止不住的笑,再就是听孔靖说道。 “殿下,臣的夫人有喜了。” 这一会儿,孔靖身上方才的成熟感才弱化了不少,有了和谢青洛第一次见面时的那般青涩意味。 谢青洛惊喜。 “恭喜子贞了!” 随后又笑道,“我与子贞认识几月,未曾想子贞便已经要当父亲了,真是件好事。” 谢青洛心底却是再次感叹,原来成熟的开始,是一个人要开始承担责任了啊。 这边孔靖还在解释,言说是这般欣喜实在是忍不住的想告诉殿下,才在工作中说了出来,请殿下恕罪。 谢青洛毫不在意地挥手。 “这有什么,子贞与我是挚友,自然是该恭喜一番的。” 直到二人步行到了工部的地界,这恭喜的话语才算是止住。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可就真的是大事啦。 工部的人早就得了萧祁的命令,见殿下和在景朝闻名的状元郎孔子贞来了,便先一步把火药有关的资料和熟悉这些的官员带到谢青洛面前。 景朝的火药其实还是有些发展的,毕竟这从除夕那日漫天的烟花就能看出来。 但是谢青洛要的又不只是单纯研究烟花,他要的是确确实实能爆炸,而且威力极大的炸弹啊。 所以这么看,景朝的火药配方实在是还有很大的发展余地。 还有那些热武器,枪,炮,这些东西最基本的图纸在工部里还是有的,但是因为危险性高,所以研究的人倒是很少。 但是依照谢青洛的要求来看,这些东西的水平就跟小孩子过家家没有什么区别了。 但是评判的水平他有了,改进的水平也着实是不够。 俗称,“打嘴炮”。 谢青洛看着图纸叹了口气,那也没办法了,只能以后慢慢研究,慢慢改造吧。 第109章 爆炸原理,火药配方,该怎么改进? 现在的话,先想想怎么改进一下火药的配方吧。 前一世的古代,包括景朝都是发明的黑火药,配方主要是硝石硝酸钾,硫磺硫单质、木炭或者其他含碳物质。 这三种物质根据合适的比例,均匀混合,之后进行炼制成为火药。 硝酸钾作为氧化剂,硫和碳作为还原剂。 作为氧化剂的硝酸钾在燃烧过程中释放出氧气,为炭粉和硫磺的燃烧提供必要的氧化环境。 其中的碳则是作为燃烧的主力,碳粉极其容易与硝酸钾分解产生的氧气结合,发生剧烈反应,同时产生大量的热能,生成二氧化碳。 由于反应极其快,所以气体二氧化碳的产生也非常快,气体的快速膨胀就是火药会发生爆炸的关键原因。 谢青洛蘸蘸墨汁,又继续往下写。 周边围着殿下的官员面面相觑,看着殿下一边写,一边自顾自的念叨,他们都是聪明人,殿下写的东西能看懂几分,不过也只是几分。 其中一些特殊的词,他们倒是从未听闻过。 谢青洛先挥挥手,让他们先去做自己的事。 “等等我讲给诸位大人听,可好?” 众人颔首应下,纷纷散开了。 谢青洛凝神,手腕轻动,轻灵秀丽的字体又落在纸面上。 硫磺的存在,则是在火药中起到促进燃烧的作用,提高了碳和硝酸钾之间的反应活性,使火药燃烧起来更加稳定。 并且硫还能和碳发生反应,促使火药的爆炸性能增强。 燃烧的过程中,由于在一瞬间产生大量气体,导致火药一下子膨大起来,体积增大。 从而气压迅速增高,外壳受不住瞬间增加的压强,便会爆开,也就是爆炸。 爆炸的瞬间产生巨大能量,对外界物体有极大的作用力,破坏力极强。 原理解释的是差不多了,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改进火药的配方,增强火药的威力了。 前几个朝代中,人们就已经掌握了火药的主要成分,但是对于成分配比,还是不太精准。 人们甚至会在其中加入一些清油,麻茹等多种成分,这些东西还是偏向于提升火药的燃烧性,可以看出人们并没有充分的认识到火药在爆炸方面的潜力。 前朝对火药做了研究,改进了配方,硝石占其中的六成,硫磺占其中的六成,木炭占其中的六成。 但其实以谢青洛前世依稀存在的记忆来看,这个配方也不行。 但是具体的配比,谢青洛却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现在麻烦就只能说是麻烦在这里了,知道配方需要改进,但是只能说出大方向,具体的数字还是需要手下的人去摸索了。 谢青洛轻呼出口气,把几个正在忙的官员叫了过来。 这小厅被他征用,就变成了他们专门研究火药的“会议室”了。 谢青洛想让人在墙壁上加装一个类似于“黑板”的东西,方便他们随时交流。 但是由于今日是第一日,时间太紧,所以没法尽善尽美,所以谢青洛只能让人围了一圈,自己给他们高声讲解。 他把火药的成分,原料,以及爆炸的原理说了一遍,并且着重强调了接下来的重要目标。 第一,是在前朝的火药配方上继续往下试,直到摸索出性能最好的配方。 这一条谢青洛能提供一些帮助,他的记忆里还是依稀记得,火药的最佳配方中硝石的含量,其实是比如今的配方中硝石的含量高的多得多。 所以他手下的人就是要一点一点提高硝石的含量,然后把硫磺和木炭的比例逐渐减少,再试这两者的最佳比例。 实在是没办法,只能穷举法了。 也幸好是如今还不着急,战争还没起来,还有比较充足的时间去一点一点穷举所有的比例,然后把最佳配方试出来。 谢青洛轻叹口气,穷举法确实是比较靠谱了。 除了费时间,费人,费钱三个缺点,抛却这三个最大的缺点不说,还是能看的。 众人纷纷应下,谢青洛继续给他们强调了记录的重要性。 要他们给每一次的配方精准记录下来,同时注意观察爆炸的威力大小,必要时要进行反复实验。 他前些日子普及的阿拉伯数字,如今已经在工部也适用了。 这种能提高效率,用起来又方便得东西,没有人能拒绝。 谢青洛便提出,可以用数字,来表示爆炸程度,精细些可以再加上小数点后的数字来表示。 不过这些他也只是稍微一提,具体怎么实践,还是得看在座的诸位官员。 但能在工部任职的,都是有些真材实料的,听到殿下提出这般意见,心中思考过后,便也赞同了。 第二个目标,就是要考虑原料的问题了。 谢青洛知道如今生产力低下,各种技术也不行,所以重点考虑了原料的提取与纯化的问题。 就比如硝石,如今景朝对于硝的提取和制造方法还是同前朝一样,存在着很大程度的损耗。 为了减小损耗,只能是对硝石稍做处理。 但因此对纯度就会有极大的影响。 而这些便也影响到了火药的配方,如果说硝中的杂质过多,在定量的火药配方中,人们就不得不提高硝的占比,从而使其接近更为理想的火药配比。 所以如何改进原料的获取方法,以及如何减小损耗,增强原料的纯度,也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景朝如今制作火药的原料之一,硝酸钾的两个方法,主要是硝土法和草木灰法。? 如今的景朝还有专门的匠人,通过制硝出售硝为生。 收集通常在老房子墙根的硝土,用带有铁片的长木棍将硝土刮下来收集,然后在收集好的硝土上撒上草木灰。 之后淋上水,通过水淋,把硝土中的硝提取出来。 最终把淋出的硝水熬煮一番,最终形成白色的硝盐晶。 草木灰法就是把常见的草木灰与硝土结合,经过什么溶解蒸发过滤,然后得到硝酸钾。 谢青洛说完,也只得惆怅的揉揉眉心。 这两种方法实在是低效,造出来的硝酸钾也不纯。 第110章 像小树苗一样长高啦! 但是现代的方法,却是用不到如今的景朝来。 什么中和法,复分解法,离子交换法,这哪有一个是能在现在用的啊。 谢青洛无奈,却是想起了自然中存在的硝石矿。 但是,他看如今景朝的领土内,好像没有很大的硝石矿,这就有些难搞了。 罢了,先用这两种方法凑合吧。 先慢慢推进试试,这提升纯度的法子,他再想想办法。 谢青洛把想说的都给一圈的官员介绍完,然后便想听听余下官员的意见。 一圈的官员互相递了眼色,却是发现没什么可说的。 “殿下聪慧,臣等没有旁的想法了。” 谢青洛点头。 “那我们就先这般做了,我初次来,对诸位大人的擅长之事尚不熟悉,还希望诸位大人自行分配任务。” “另外,兵部的孔大人将同诸位大人,同我一起负责此事。” 谢青洛示意状元郎孔子贞出列,和以后要共事一段时间的同僚打招呼。 然后轻轻抬眸,谢青洛似笑非笑的扫视了一圈。 “此事我是问了哥哥的,还希望诸位大人上心,既是共事,便希望我们便同心同德,尽力而为。” 众人屏息,纷纷作揖应声道“是”。 谢青洛却是又问道,若是试验火药的威力,要在哪里进行尝试。 众人对视一眼,还是一名看起来最稳重的官员出列,作揖回答说在京城郊外的空地处。 谢青洛皱眉。 “空地可是足够?周围有无百姓?有无花草树木?亦或有无河湖?” “若是多人过去可是方便?” 那官员一一答了,谢青洛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这试验火药威力一事可是最是危险,若不找个合适的地方,那才真是灾难了。 但是试验时在场的人,也是得好好注意了。 又极其郑重,极其认真的反复嘱咐了到时试验火药的注意事项,见众人都郑重应下,谢青洛悬着的心才松了半分。 现在的火药试验时不能远程遥控,只能试图增长引线,然后让点燃的人快递跑,或者是进入掩体。 谢青洛是这般猜测的,但感觉实际情况也就差不多。 所以试验时在场之人的人身安全极其重要。 谢青洛还是放不下心,最后又着重强调了一遍,便让人去自行分配任务了。 剩下的他也帮不上忙了,又怕自己在这那些官员有些拘谨,便就先带着小赵侍卫出了工部。 才走出工部的大门,谢青洛深吸一口室外的空气,感觉整个人都要活起来了。 他在封闭的室内连说了一两个时辰,感觉身体都有些缺氧了。 再加上第一次见这些官员,他实在是紧张的很。 一旁的赵翎却是始终盯着自家殿下,眸子中带了些骄傲和新奇之色。 他还是第一次见殿下在这种场合之下侃侃而谈,认真细心的安排任务,同时也是忍不住的敬佩自家殿下。 “怎么样,如晦,我发挥的还好吧。” 谢青洛回眸,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着赵翎。 “殿下之才举世无双,说的极其好。” 赵翎郑重答道。 谢青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睛更加明亮。 “真的呀,那谢谢小赵大人的夸赞了。” 不错不错,谢青洛也觉得自己这次发挥的极好,不仅没有露怯,而且安排任务安排的极好。 接下来,就先让他们先去慢慢摸索合适的配方。 他的注意力,就要放在如何提取炼制原料,如何提升原料的纯度上了。 同时那边给张庭仪安排的,造玻璃的任务也已经开始了。 这制火药,和制玻璃的两件事都步入了正轨,也算是为自己的研究事业起了个好头。 谢青洛满意想到。 人多就是力量大啊,力量大到用穷举法都不用考虑什么。 他之前那么认真,那么难的去改进指南针,结果上来就走了弯路,虽然说最后的结果还是不错的,但是毕竟也浪费了时间。 罢了罢了,慢慢来。 冬天已经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谢青洛笑眯眯的叹了口气,眼睛都要眯成小小的月牙儿了。 科技兴国,希望他能借助前世的记忆,帮景朝多弄些有用的东西出来。 等和小赵侍卫手牵手慢悠悠的闲逛回云台宫后,谢青洛却见自己哥哥正坐在主位上,喝着秋叶茶,和掌事宫女呼晴说着些什么。 谢青洛脚步一滞,今天去工部的路上,小赵侍卫已经告诉他。 昨晚上再翻后窗的时候正好与呼晴见到面了,谢青洛当时心里还在想火药的事,再加上相信呼晴不会乱说,便也没有在意。 但是如今看到自己哥哥在问着呼晴什么,却是一下子有些不敢上前了。 谢青洛一咬牙,大不了就是他和小赵侍卫私定终身的事被呼晴说出去,然后他被骂一顿呢? 这只是追求爱情道路上的一些小小的阻碍,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当时在追赵翎的时候没费多少心,如今这份难处,可不就是得自己哥哥给自己。 但是什么也没发生。 萧祁见自己弟弟回来,言语和往日一样。 甚至还夸谢青洛最近知道多练练功夫,知道强身健体了。 甚至,还夸谢青洛最近的胃口好,身量拔高了不少。 谢青洛见自己宫内的掌事宫女没有泄露秘密,只是和自己哥哥说了说他最近的生活习惯,着实是松了口气。 “谢谢哥哥!我也觉得我长高了一截哎。” 谢青洛上前拽住萧祁的袖子,撒娇道。 不过这的确是实话,在皇宫内吃得好,睡得好,不用费尽心力的读书了。 还多了知心人小赵的陪伴,谢青洛又正好处在长身体的年纪,他不长谁长? 于是就跟春天受了雨水滋润,迅速拔高生长的小树苗一样,谢青洛的身量往上拔了一寸余。 但是因为身量高了,脸上的肉倒是少了些,显得瘦了些。 谢青洛自己猜测营养全用到长高上去了,竖向拔高了,横向的长度却也同时减小了。 以后再多吃点呢? 毕竟是在医疗条件不是很发达的古代,太瘦了也是容易生病的。 谢青洛暗暗下定决心。 第111章 谢青洛的超级无敌风雅封号 这时萧祁也开口。 “以后多吃些,让御膳房多送几样,再让齐太医来给你看看,长得太快免不得腿疼。” 谢青洛连连点头。 最近长身体,看样子他要给自己补钙和蛋白质了。 古代没有钙片,那他想要补钙的话,要不多喝点牛奶和羊奶呢? 那从明天开始,让御膳房每天送壶煮沸后的羊奶或者牛奶吧。 虽然说煮沸后可能会破坏一些营养,但是与一些可能带来的疾病相比,那还是挺划算的。 和萧祁聊了好一会儿,谢青洛给自己哥哥展示了昨日从街上买的各种小玩意,顺便提到了靖水楼里那一道很好吃的鱼。 还有偶遇到的安远侯家的长子。 萧祁面上带着笑意,看着自己弟弟连说带比划,看样是昨天出宫了一次,玩的倒是开心。 谢青洛说完了这些,却是又给自己哥哥介绍起自己对于火药研究的安排起来。 他说的的确认真,并且充满了热情。 萧祁却是渐渐皱起眉来,他知道火药的威力,见自己弟弟这般认真,却是有些担心谢青洛会以身犯险,自己去研究一番。 他看了眼正手舞足蹈的自家弟弟,觉得有些不对劲。 自己弟弟好像真的会去试探一番,萧祁正色,最后给谢青洛下了个旨意。 “青洛,哥哥给你下个旨意,以后不能亲自去碰这东西,京郊那里也不能去。” “啊……” 谢青洛傻眼,他还想亲自去看看,用不同比例的原料配成的火药威力来着。 虽然说他知道这东西的威力,但是站在山头上,只是远远地看,绝对是没有问题的啊。 萧祁却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斩钉截铁地说道。 “怎么样也不能去。” 谢青洛试探发言。 “我站在山头上,远远的看一眼,不过去,行吗?” 萧祁呷了口带有回甘的茶,语气平淡。 “不行。” 谢青洛稍稍有些不乐意,但想起这东西的威力实在是大,却也只能应下。 前世他见都没见过真家伙,这一世让他去见实物,也确实是有点难度。 “那我去研究原料行吗?” 萧祁点点头,这倒是无所谓。 只要自己弟弟别去拿着火,没点分寸的去点那个火药,他就谢天谢地了。 谢青洛“嗯嗯”应下,转而问起萧祁西戎那些人在搞什么幺蛾子。 说起这些来萧祁就心烦,西戎怎么没点自知之明呢? 送人来和亲,这不是有病吗? 谢青洛听萧祁说了,也是无话可说。 哥哥给他说的这些,让他感觉西戎的一群人脑子都不正常。 什么玩意啊。 这火药还是快点制吧,快点给西戎打服了就老实了。 这一会儿无语的功夫,萧祁的话题却是转移到了赵翎身上。 “齐太医的祖父据说是有消息了,前几日有人说在江南见过他,估计再过段时间,便能寻到人。” “你最近可再犯过什么毛病?” 赵翎摇头。 那头疼的毛病似乎就那一次,之后再也没有复发过。 现在想起来那次在藏书阁犯得头疾,倒像是很不真实的事了。 萧祁悠悠叹了口气。 “那就好,等着齐太医的祖父来了,再帮你好生看看到底是何病因吧。” 萧祁放下茶盏,今日还有个事要解决。 青洛的封号迟迟定不下来,要是再不给青洛正儿八经的封王,倒是显得他对青洛的宠爱做作虚假了。 “青洛,你对自己的封号有什么想法?” “想起个什么样子的?” 谢青洛微怔。 这个,他倒是没有想法。 照他的想法,随便拟个寓意好的就行,结果自己哥哥却是在这里卡了这么长时间。 礼部拟了那么多个哥哥都不满意,有好几次他都要定下来了,结果又被萧祁推翻了。 现在反过来又问自己,谢青洛无奈,自己哥哥不会是有选择困难症吧? 他只好开口,安慰自己哥哥。 “我没意见啊,我感觉哥哥选的那个都行。” 萧祁轻呼出口气,又问谢青洛。 “那哥哥给你选哪个,你都喜欢了?” 谢青洛觉得这话有点怪,这选哪个字不都行嘛,于是和一旁的小赵侍卫对视一眼,点点头。 萧祁头一次有点踌躇,犹豫片刻,然后问自己弟弟。 “你觉得‘福’这个字怎么样?” 然后又着重强调了一遍。 “福王。” 谢青洛:“……?” 不是,之前礼部拟上来的封号他记得没有这么通俗易懂的啊。 什么灏?王,景王,瑾王,昱王,还有很常见的什么秦王,魏王,都挺正常的啊,但是自己哥哥怎么突然给自己起了个“福”字啊。 倒不是说这个字不好。 这个字确实是寓意好,并且意思简单明了。 “福王”嘛,不就是有福之人嘛。 但是,谢青洛也是个读书人,即使比较务实,但是骨子里喜好风雅的毛病还是改不掉的。 他本来也想过,自己的封号绝对得是个寓意非常好,并且非常有逼格的。 比如什么昭王,璟王,晟王,这种都是可以接受的。 但是这怎么画风突变,变得有点那个朴实的味了。 萧祁强行忽略自己弟弟的面色变化,非常民主,非常公平的把封号定了下来。 “看青洛这样子,是很喜欢这个封号的,那就这么定了。” “以后青洛可就是‘福王’了。” 萧祁笑眯眯的说道。 谢青洛只来得及拉住自己哥哥的手,还没说什么,萧祁就先一步说完了。 “看青洛着急的,一定也是很喜欢这个封号吧。” 萧祁慈祥地摸摸谢青洛的后脑勺,感叹道。 “哥哥这个封号起的好,福气,福分,全都在青洛命数中了。” “以后青洛的日子必然是顺顺利利的。” 谢青洛眨眨黑白分明的眼,还有些接受不了。 不是,他的超级无敌风雅王爷封号,就这样变成了一个极其朴实的字了? 但是听哥哥这般说了,谢青洛也只得接受。 “好吧,那就听哥哥的吧。” 萧祁一笑,这就对啦。 自己弟弟本来就是应该泡在福罐子里长大的,想要有什么有什么,那是什么别人说命数不好就不好的。 第112章 臣说的都是真心的 萧祁顺便还添了一句。 “青洛的表字哥哥也想好了,等到及冠,哥哥再告诉你。” 谢青洛连连点头。 下一秒却忽地想起小赵侍卫的表字如晦来,这也是哥哥取的吗? “哥哥,赵大人的表字如晦,是怎么来的啊?” “是哥哥取的吗?” “是父皇起的。” 萧祁说了这句,却有些后悔,自己弟弟才出生便被送走,却是…… 谢青洛点头,心思却不在这上边。 怪不得,哥哥起名的水平这么差,给自己的封号都取了“福”字,身边的小赵侍卫的字却这般好听。 “那哥哥的表字是什么?” 表字多是长辈朋友才能叫,因此天子的表字算是隐秘,便也从未传出去过,谢青洛之前活在肃州一十六年,自然也是不知道。 萧祁此时正好起身,见自己弟弟刨根问底,只得无奈一笑,却也是回答了。 “哥哥的表字是玄螭,萧玄螭。” 谢青洛眼睛顿时一亮,好霸气的表字。 螭有龙的意思,玄则是指赤黑色,“赤黑色的龙”。 好帅! 这个表字配的上自己哥哥天子的身份,真的是非常有气势。 谢青洛正好盯住萧祁身上的黑色龙袍上绣的金龙,竟莫名觉得如果是条黑龙,会更有气势。 如果自己到时候也能有个这么帅的表字,自己将对哥哥佩服一辈子。 谢青洛对自己哥哥露出个讨好的笑来。 希望自己哥哥好好发挥当时给他在扇子上题字时的文学素养,给自己起是一个相当帅的表字。 等到萧祁和他闲扯完,已经又过了一会儿了。 萧祁被自己弟弟烦的不行,虽然眼角眉梢还带着笑意,但是毅然决定先回去批奏折了。 谢青洛遗憾的送自己哥哥出去,转头来骚扰自己身边的小赵侍卫。 今天他火药的事安排好了,既然事办成了,那心里就开心,心里开心,自然就想多说话。 所以这不转头就来和如晦说开了。 赵翎简直是有话必答,即使是只听谢青洛说,也显得非常认真。 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赞同,或者倒个茶,送个水,不让殿下因为说多了感到口渴。 谢青洛把自己对于玻璃和火药的宏伟愿景说了一遍,虽然说还夹杂了不少赵翎听不懂的词。 但赵翎只看着如今意气风发的殿下,就已经是欢喜无比了。 殿下和几月前的样子截然不同了,几月前面色还略带苍白,眉眼中也能看出丝丝愁闷的意思。 如今却是容光焕发,眼睛时时刻刻都是亮晶晶的,浑身带着明亮的笑意。 谢青洛被小赵侍卫专注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上前钻到赵翎的怀里,戳戳赵翎的俊脸。 “这么看我干什么?” 赵翎把人揽住,言语含笑。 “当然是看殿下说的好,臣心里也欢喜了。” “啧啧,小赵,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会说了。” “孔夫子可是说过,‘巧言令色,鲜矣仁。’你这样,让我很怀疑啊。” 谢青洛感叹于原先的闷葫芦,现在竟然这么会说情话,实在是觉得赵翎进化的挺快的。 赵翎轻挑眉梢,一张俊脸更加鲜活生动,轻声道。 “殿下,臣说的都是真心的,这般便算不得巧言令色了。” 两人正你侬我侬,情深意切的时候,呼晴进来了。 她是来唤殿下用午膳的,结果一踏入殿内,就见到殿下和赵侍卫抱到一起。 “……” 很好,昨晚的猜测在此刻得到了充分的证明。 呼晴停住脚步,露出一个温婉的笑来,然后装作没看见一般轻声唤殿下去用膳。 谢青洛立刻站直了,轻咳几声应道马上就去。 这,这…… 有点尴尬了哈。 让人知道和让人看见着实是两回事。 谢青洛脸皮厚,但是也没厚到这程度。 和还正笑的小赵侍卫对视片刻,谢青洛恼羞成怒,瞪了赵翎一眼就往外走。 他还忙着呢,用完午膳,睡完午觉,就要去查查书籍,看看有什么法子能提纯原料了,才没有空搞这些情情爱爱呢。 半个时辰后,谢青洛被赵翎抱着,安然睡了一个舒舒坦坦的午觉。 …… 就这样,安生研究提纯方法的日子过了好几天,谢青洛每天热情满满,收获也确实不少。 得知工部的那几名官员和状元郎孔子贞,已经开始去京城郊外试验不同比例的火药威力了,谢青洛心中一喜。 但是想到这事的危险性,却不得不去了一趟工部的小厅,反复和人强调了几遍。 让这些官员注意手下人的安全,若是出了事故,一定要以人命为先。 要不他写个什么安全操作手册? 谢青洛心想。 但是想到自己也是个半吊子,还是别瞎指挥了,专业的事还是要让专业的人去干。 不如多给干活的下边人多发些钱,再好好和他们说说,让他们好生注意。 于是当日下午,在京城郊外一大片空地上进行试验的匠人还有底层小吏,还有负责周围安全的小兵,就收到了宫内谢青洛给的“危险补贴”。 这事还是谢青洛让初阳去做的,正好初阳沉香来找他汇报查出来的消息。 谢青洛便人尽其用,让初阳跑了一趟。 他让手下的亲卫去查了京城内的鲁大师,还有那名不知道是不是有真材实料的学子孙梓木。 这两人的消息都挺好查,因此消息来的也快。 鲁大师,据说是鲁班的传人,手艺精湛无比,但是同时自视甚高,仗着自己技艺精湛,轻易不去接活计做。 对于这种人倒是简单,谢青洛心想。 他只要搞出一些前世的精妙图纸来,就能让鲁大师为之叹服。 不过这就是考验他的了,谢青洛叹了口气,转而去看孙梓木的信息。 孙梓木,此人聪慧,但不喜读书,喜好吃喝玩乐,在邻居的口中风评极差。 平时不务正业,就喜欢在街上乱逛,而且街坊邻居也没见他搞出些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但唯一都说好的一点就是,众人对孙梓木的夫人,评价都极好。 据说她虽然是商户之女,但饱读诗书,知书达理,心灵手巧,时常帮助周围的人。 况且性子也坚毅,对于孙梓木这样的人也能立住,还把家中操持的极好。 谢青洛眯眯眼,却是回想起那天见到的字体。 这字,这图,有没有可能是孙梓木的夫人想出来的。 第113章 如何借力?如何有自己的人? 谢青洛把纸张随手一扔,散落了一桌,却是再嘱咐了沉香。 “沉香,去查,把孙梓木的夫人查的清清楚楚,至于孙梓木,暂时不用太过关注了。” “注意注意鲁大师的安危,再送几个人去,看看鲁大师收不收徒。” 沉香颔首应下,却听殿下再问。 “时松呢?派人去肃州了吗?” “回殿下,已经派人去了,暂时还没消息传来。” “行,慢慢查就是。” “国安寺呢?安排的人能进去吗?” “回殿下,有些难。” 沉香抿唇,轻声回答道。 即使是她,也知道国安寺的势力几乎是被陛下和智空的人对半分的,有这两方势力,殿下想往其中安插自己的人,的确是难度有些大了。 谢青洛了然,这的确是难得很。 估计国安寺早被哥哥手下的程炎以给看的滴水不漏了,并且还有智空那一边的防范。 他用的还是哥哥给自己的亲卫,想再安插进去人,在这两方中做到“孤舟飘零”,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 谢青洛沉思片刻,也暂时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轻叹一声,说了句尽力而为吧。 他是很想在国安寺安插个探子的。 毕竟哥哥要是对智空动手,国安寺中绝对会有变化,这样的话消息也能及时传给他。 虽然说,他知道也没什么用…… 谢青洛默然,感到心累的很,但也只能安慰自己慢慢来。 “咱们的人还够用吗?” 谢青洛开口问道,他原本觉得自己的亲卫里有二百多人,是肯定够用的。 结果随着他想查的事越来越多,想干的事越来越多,却是越发觉得人手不够了。 尤其是,这是哥哥给他的人。 他要是想瞒着哥哥做些什么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当时他让下边的人去查程炎以,结果消息便是哥哥那边的人递过来的,这不就说明自己的亲卫做的事是完完全全暴露在哥哥眼中的吗? 虽然说,真要瞒着哥哥做的事也没有几件,但是…… 谢青洛轻“啧”一声,觉得别扭,但这事没法说,还是前世的影响。 “回殿下,勉强还是够用的。” 谢青洛点头,这人手不够的事他再想想办法,等布置完了任务,谢青洛挥挥手,让沉香下去了。 沉香见了手势,正要告退,谢青洛却忽地想起个事来,便又把人叫住了。 “沉香,去找呼晴要些东西,专门为你准备的。” 谢青洛笑眯眯的说道,他年前同沉香喝过酒,便也记在了心里。 如今才有新酒送到了云台宫,顺便给他的亲卫带回些去。 沉香疑惑,但还是应下了。 等到出了书房,谢青洛才轻轻抬眼,瞥了一眼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得小赵侍卫。 见人没有反应,谢青洛思绪也远远得飘飞了。 自己的人手不够,除了问哥哥要,还能从哪里搞。 若是自己养,先不说时间周期太长,单是花费的金钱,就是数以万计的。 以他的俸禄和哥哥给的赏赐,估计都砸进去都见不到几个水花。 看来,自己还得想点生财之道? 谢青洛叹了口气,等等吧等等吧。 等他先把这个火药原料的炼制搞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再去想点生财之道。 或者等到玻璃研制的差不多了,也算是多一条赚钱的路子了。 谢青洛捧着下巴,感叹完自己的贫穷,又开始想自己能从哪里搞到点能信任的人手用。 赵翎? 看赵翎的意思,似乎是他是有自己的家产的,但是毕竟他是哥哥的臣子,若是找他要人…… 谢青洛先把这个选项排除了。 然后继续往下想,自己认识的有张庭仪,孔子贞,安远侯长子勉强算一个。 不过,这几个没一个能用的啊。 谢青洛想着想着,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不是,真想做事的时候再看,自己在京城内竟然是没有半分根基可言,想做点脱离自己哥哥监控的事,竟然是一点也做不到。 若是把哥哥和赵翎排除,身边竟然是没有任何完全站在自己这边,完全靠谱的人。 谢青洛不知道该怎么说,却是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随遇而安的性子。 但是想起自己到了京城还不到半年,怎么就能有根基可言了? 再想起时松替他担忧的事,谢青洛默默叹了口气。 他是极其信任哥哥的,也知道萧祁不会害他。 但是萧祁出于保护他的目的,必然会对他隐藏一些事,必然会把他保护在身后,让他对一些事敬而远之。 然而,谢青洛能看出,哥哥想隐瞒的某些事,是和他有关的。 若他不过问,便也糊糊涂涂的过去了。 但偏偏谢青洛是个这样的性子,既然是自己的事,他就是一定要去知道,要去解决的。 敲着桌子,谢青洛暗暗思忖还能从何处借力。 脑海中却是忽然想到了前几日,元宵节那晚见的谢氏老夫人,也就是他的外祖母。 想起她递给自己的旧帕子,和其中包裹的一枚样式奇怪但好看的旧簪子。 谢青洛一拍桌子,跃身而起就往寝殿中跑。 身后的赵翎瞳孔一缩,马上便追了上去。 殿下这是怎么了? 却见殿下从寝殿内的柜子中拿出一个匣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拿出那日南阳谢氏的老夫人给殿下的帕子和簪子。 谢青洛捧着这两样东西,再次缓步走到了方才的书房里。 两样东西被他放在清干净了的桌案上,垂眸细心盯着。 赵翎疑惑,谢青洛此时却是懒得搭理小赵侍卫,还在思考着旁的事。 这两样东西,当晚拿回来的时候,谢青洛便思考过,谢老夫人为何要给他这两样? 是因为这两样或许是他母后的遗物吗? 谢青洛垂眸,看着被保存的很好,但是仍然显得有些旧的帕子。 帕子上绣了简单的花花草草,但是能看出,这刺绣之人的功底一般,或者说是初学者。 因此刺绣歪歪扭扭的。 再看那簪子,算是一枚素簪吗? 没有旁的装饰,整枚簪子浑然一体,样式有些奇怪,却是又带着古朴的意味。 第114章 终于和南阳谢家接触上了 谢青洛拿簪子砸砸桌子,发出沉闷的声音。 再看看簪子的材质,纯金的啊。 谢青洛捏着帕子陷入沉思,这谢氏祖母给他这两样东西,只是单纯因为他和母后长得像吗? 给他这东西,到底是要干什么? 既然给了,不可能只是作为纪念啊,必定……也许还有别的用处呢。 谢青洛想了半刻想的脑袋疼,直接不想了。 这些人既然都喜欢打哑谜,那就打吧,他不猜了,反正也猜不对。 谢青洛轻挑眉梢,决定用一下自己身为王爷的权力。 “呼晴!” 他把呼晴叫了过来,直接便让呼晴给谢氏的老夫人传话。 “就说我在宫内孤单,谢氏既然身为我的外祖家,就让他们送名谢氏子弟进宫,陪我玩吧。” 呼晴有些迟疑,却还是马上应下了。 “还有那安远侯的长子,让他一起进宫吧。” 谢青洛敲敲桌案。 “别忘了和哥哥说一声,或者让哥哥再给我挑几个一起玩的也好。” 说到这他还是怂了,本来想的是直接跳过哥哥这一步,直接去的。 但是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避免被自己哥哥再骂一顿,还是和哥哥说一声吧。 “明日,明日太急……三日后吧,让他们进宫来陪我玩。” 站在一旁的赵翎看着眉眼骄纵的殿下,依稀能猜到殿下这般做的用意。 是因为发现了南阳谢氏的什么东西吗? 他低头,没有插嘴。 呼晴应下,也习惯殿下这般想一出做一出的行为了。 另一边的萧祁正批着奏折,就见云台宫来了人,把自己弟弟的诉求给说了一遍。 萧祁挑眉。 他就知道,那天晚上谢氏祖母没给自己弟弟说点好的。 你看,这就开始找上谢家的人了。 他倒是也拦不了,毕竟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而且,似乎自从元宵宫宴那日之后,谢氏的人似乎都一下子收敛了不少。 也不知道自己弟弟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倒是让原先一直反对他回来的谢氏祖母一下子就什么也不说了。 萧祁悠悠的叹了口气,带着笑意挥挥手。 “告诉你们殿下,说朕准了。” “李有德,去谢家传旨,让他们挑个品性好的来陪青洛,还有那个安远侯家的长子。” “告诉安远侯,若是他儿子与青洛玩的好,朕让他们的爵位再袭三代。” 李有德暗暗心惊,立刻应下了。 谢青洛在这边发完脾气,又开始反复思索,自己这事做的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自己哥哥能答应吗? 在殿内来回踱了几圈,谢青洛有点着急。 却是马上就看见给哥哥传话的人回来了,这小太监是个口齿伶俐的,连说带比划的把萧祁说的话给准确传达了回来。 谢青洛顿时由忧转喜。 不错,也算是和南阳谢氏接触上了。 虽然说也是在哥哥面前过了明面的,但也是个进步嘛。 谢青洛却又转头看向那小太监,满脸笑意的问了他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受宠若惊。 “回殿下,奴才叫洪让!” 谢青洛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这小太监方才伶俐的嘴皮子让他想起了前世《红楼梦》中的红儿,便忍不住的觉得有意思。 “你是不是不在殿内作活?去找你呼晴姐姐,让她把你放在殿内来。” 谢青洛觉得这小太监是个可塑之才,便开口道。 正好,呼晴身份仍然在可疑的范畴内,但谢青洛也需要个能完全忠心于他的。 如今忽然冒出来的洪让,就是个相当合适的人选。 谢青洛露出个灿烂的笑来,看向一旁的呼晴,意思是别忘了给这小太监安排。 呼晴行礼应下。 谢青洛再看一眼一直沉默不说话的赵翎,转而让所有宫人都出去了。 他招招手,唤小狗一般把人唤到身边。 还是需要和小赵解释解释的,要不以如晦的性子,必然又要吃味了。 “如晦,你应该知道我的想法的。” 谢青洛拉着赵翎的衣领,迫使人撑着桌案弯腰,和坐着的他视线一致。 果然,赵翎点头。 “殿下,臣懂您的意思。” 谢青洛抿唇一笑,顺便满意亲了人一口。 “那就好,莫要再胡乱吃醋,还闷在心底不告诉我。” “我心里只有你一个的。” 赵翎默默点头,面上纯良的很。 下一刻却是伸手捏住了谢青洛的下颌,重重的吻了上去。 谢青洛甚至来不及阻止,只能眨眨纤长的睫毛,把眼睛闭上顺势接受了。 罢了罢了,是他这事没与赵翎商量,就当补偿小赵侍卫了吧。 …… 等到三日已过,安远侯家的长子和谢氏选的子弟进宫见谢青洛。 哦不对,安远侯家的长子,现在已经能称为安远侯世子了。 当日李有德去传话时,顺便带了圣旨,把安远侯家的长子封了世子。 原本安远侯府的爵位就到安远侯这一代了,结果却是因为自家长子攀上了王爷谢青洛这棵大树,还硬生生往下袭了一代。 这得是祖坟冒了青烟,才能盼来的好事吧。 安远侯心中喜滋滋的,转而就去吩咐儿子,一定要好好对王爷,不要惹了王爷不高兴。 这不,谢青洛在宫中见到的,一个是满脸喜悦的笑的安远侯世子,一个就是未谋过面的谢氏子弟。 安远侯世子不必多说,他见了多次了。 对于这名谢氏子弟,谢青洛的兴趣反而是更大。 谢氏的子弟一直都是中用的,他面前这个,也才及冠几年,就已经考取了举人的功名。 上一次考进士没考上,虽然说有可能说是真才实学不够,但也是极其厉害的了。 谢青洛算了算。 嚯,这谢氏子弟考上举人的年龄,倒是和他差不多。 自己出生自带buff,学得快也能理解,那面前这个,就真是天资加上勤奋,真是天才了。 谢青洛让两人坐下,非常温和的和二人聊起天来。 他身后就是面无表情的小赵侍卫,赵翎站的笔直,目视谢青洛,丝毫不动。 都是读过书的人,聊诗书什么的,自然也是能说上些的。 谢青洛隐晦提了提了南阳的碱矿,那谢氏子弟却也是没说出什么有用的,只是提到了这碱矿的作用之大。 至于和安远侯世子,谢青洛觉得此人更有意思。 安远侯世子讲各种民间故事,和市井间的见闻,以及生财之道,倒是讲的极好,谢青洛听的津津有味。 第115章 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表兄? 再想起到当时除夕宫宴上,安远侯世子是第一个上前来送了信物,找他玩的,谢青洛对此人的印象分大大提升。 这人很会来事,人情世故做的恰到好处,并且身份也极为合适。 以后要是他想自己搞些产业,找他帮忙应该是没问题的。 谢青洛暗暗想到。 一旁的那谢氏子弟,却是一直面带浅笑,笑得温煦无比。 若是谢青洛不去问他,他便也不插嘴,只是安静听着,时不时在时候合宜的时候发表几句看法。 这么下来,三人倒也聊的是极为融洽,对彼此的印象都是极好的。 谢青洛时不时打量一眼那谢氏子弟,似是若有所思。 好似眉眼是有几分熟悉的。 谢青洛正端起茶盏,要喝口水润润嗓子,看到茶水中自己的倒影,却是忽地反应了过来。 这谢氏子弟的眉眼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啊,尤其是那眉骨,那眉毛。 对啊,谢家是自己的外祖母家,那谢家的子弟必然也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啊。 谢青洛挑眉,那面前这个,是自己的表兄? 他来了兴趣。 最开始的时候他倒是没问,只是单纯聊天,现在倒是一下子好奇了。 正好如今聊的这个话题结束,谢青洛对疑似自己表兄的谢家人笑笑,轻声道。 “倒是没问明济,从血缘上看,可是我的表兄?” 谢明济一怔,没想到殿下出言竟是这般直接,直接便问出了口。 一旁的安远侯世子也顿时默然,觉得皇家和谢家之间略带些阻涩的关系是轮不上他插话了。 为了避嫌,便唤了一旁的呼晴,浅笑道。 “这位姑姑,可否能带我去看看宫内的茶叶,我有些喝不惯这的新茶。” 呼晴颔首,便步履轻盈的带着安远侯世子去了一旁的小厅。 殿内只剩下谢青洛和谢明济,和谢青洛身后的赵翎。 谢青洛对谢明济清浅一笑,心中的猜测却已经是笃定了。 “殿下聪慧。” 谢明济轻轻叹了口气,起身站直,躬身道。 “明济是祖母的长孙,若是这般看,便与殿下是表兄弟了。” 谢青洛了然点头,原来如此。 这般看,他和谢明济的血缘关系还算是挺近的。 谢明济的父亲是他的舅舅,母后和谢明济的父亲是兄妹关系。 既然是搞清了血缘关系,谢青洛单刀直入,扫视一圈周围,见没了宫人,又挥挥手,把小赵侍卫暂时赶了下去。 而后直接挑明他这次把人叫进宫的目的。 “表兄,祖母可说了,让你给我带些什么东西吗?” 谢青洛神情平静,慢慢的把那枚簪子推到谢明济面前。 就当赌一次了,若是没有东西给他,就当他多想了;若是有,岂不是意外收获? 谢明济无奈一笑。 “祖母说殿下心性明澈,冰雪聪明,果不其然。” 谢青洛挑眉,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另一只在桌案下,捏着衣袍的手却渐渐收紧。 竟真的有东西给他,他猜对了。 “表兄过奖了。” 谢明济将簪子推回到谢青洛手边,话语温润。 “殿下,这是姑母的遗物,望您好生收着。” “至于姑母为您留的其他东西,再过几日,会有人为您送来的。” 谢青洛心中好奇,却硬生生忍住,没有发问。 “除了姑母为殿下留的,还有我为殿下准备的东西,殿下可否赏眼?” 似是怕谢青洛拒绝,谢明济的语速稍稍快了些。 “谢家的小辈自小便被教导,要互相扶持,要一脉同气,所以第一次见殿下,我身为表兄,便也为殿下准备了见面礼。” 谢青洛眼睛一亮,自然是点头应下。 他就喜欢别人送他礼物,尤其还是亲人送的礼物。 和谢明济接触了这一会儿,谢青洛觉得这谢家人也没问题啊。 那哥哥到底是为什么,与谢家人有些对不上眼似的。 谢青洛没想通,只是觉得自己哥哥这般做,有他自己的道理。 便也没有根据自己看见的东西去下判断,因此,即使是表面上说笑,但内心对如今的谢明济也多了几分警惕。 谢明济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 另一边的谢青洛真的极其好奇,但还是强作稳重,不凑上去看。 最后却见谢明济把一个红绳放到手心,朝他送了过来。 红绳精致,其上系了一个小小的桃木剑。 谢青洛眨眨眼,猜测是辟邪用的。 “殿下,这是明济在回南阳谢家时,在当地的道观为殿下求的。” “百姓都说,若是亲人求了这桃木,再让孩子戴在手腕上,便能保佑在外的游子不受病痛和邪祟侵袭。” 谢青洛抬头,看到谢明济略显温柔的眉眼。 他有些不知所措,只得伸手,把红绳从他便宜表兄的手中拿走了。 谢明济温和的朝谢青洛笑笑。 “殿下,明济要说的说完了。” 谢青洛把手中红绳握紧,只是露出个清浅的笑来。 “多谢表兄。” 随后便远远的听见安远侯世子和呼晴说话的声音,和刻意放大的脚步声。 “殿下,可要尝尝秦某泡的茶?” 安远侯世子爽朗的声音传过来。 他姓秦,单名一个晔,表字是明义。 谢青洛便也转头,开口笑道。 “自然是要的,明义方才说自己擅长茶道,我可是也迫不及待的要尝尝明义泡的茶了。” 于是几人便围坐在了火炉一旁,看安远侯世子秦晔表演茶道。 手法的确是赏心悦目,茶水也确实是……没什么区别。 谢青洛喝了口才泡好的茶水,没尝出和他平常喝的有什么区别。 以他的水平,顶多能说一句味苦涩,有回甘,喝着清不清爽,润不润嗓子。 但因为才看了一遍非常有观赏性的表演,谢青洛还是开口,把秦明义夸赞了一番。 在一旁的谢明济却也是浅笑,说他也要试试。 再经过一番更具有观赏性的表演后,谢青洛手边又多了一盏茶。 谢青洛默然,端起来喝了半口。 挺好的。 和之前喝的一样,没尝出什么区别,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很好很好,表兄和明义泡的茶各有千秋。” 第116章 母后给他留了一个旅? 反正几人就是在殿内玩了一圈,泡茶,投壶,丹青,书法,雅的谢青洛都要不认识自己了。 与两人告别之后,谢青洛才转身。 一头栽进身后的小赵侍卫怀里,让赵翎抱着他。 和俩聪明人玩了半天,车轱辘话说了不少,想套的消息却是没得到多少,真是累死了。 赵翎捏捏自家殿下的耳垂,轻声道。 “殿下,怎么了?累了吗?” 谢青洛闷闷点头。 赵翎轻叹了口气,把殿下往怀里带了带。 他也不是愚笨之人,这么多天了,自然是能看出来,如今殿下是有自己的筹谋了。 他身份有限,必然是帮不了什么了,便只能好好护着殿下了。 “殿下,可要去用膳了?世子来时带了鲜鱼和靖水楼的厨子,做的就是殿下喜欢吃的那道。” 谢青洛点头,凑上去亲了一口被他冷落了几个时辰的小赵大人。 安抚安抚小赵,再安抚安抚自己的胃。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旁的事,再说吧。 谢青洛又忙了几天,终于想出了点提纯硝酸钾的方法时,谢明济说的,母后为他留的东西被送来了。 虽然是解了谢青洛的燃眉之急,但是送的东西确实是超出了谢青洛的想象。 他的母后,给他留了一支私兵。 谢青洛看着面前的笑眯眯的表兄谢明济,沉默了。 捏紧了手里的私兵名单,谢青洛开口再三,嗫嚅了几声,没说出话来。 这支私兵,比哥哥给他的亲卫人数多了几番加几番。 这,这,怎么突然一下子暴富了一样。 自己以后的确是有人用,有人指使了,但是,怎么就莫名有了造反的意味? 我天,这私兵是能几千人几千人的养吗? 谢青洛有些麻木。 这是能养的东西吗?养个几百人的亲卫,养几个随从,还算正常,但是他母后这是给他留了一支军队啊。 按照现代的军队编制来看,他母后给他留了一个旅啊。 谢青洛震惊。 谢家果然是百年世家啊,确实是有底气有钱啊。 这几千人的军队,说养就养啊,怪不得自己哥哥对谢家忌惮呢。 如果自己是皇帝,这些世家,这些有底蕴的家族,他怎么也得想办法全给灭了。 此时谢明济笑眯眯的开口,安慰有些惊了的谢青洛。 “殿下,这是姑母拿自己的嫁妆养的人,自从姑母仙逝之后,谢家便也替姑母操持着,如今等到您回来,才送到您手上。” 谢青洛呆呆点头。 他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得大气点,表现得无所谓点。 但是,这几千的私兵是他能淡定的吗? 比试哥哥给他了几百人,他都惊讶得很,甚至担心自己养不起这么多人。 如今却是…… 谢青洛闭了闭眼,感叹般想到,他要是不在景朝,不是他哥哥坐在皇帝的位子上,他有了这几千的私兵,到了必要时候,他就敢直接逼宫。 谢青洛还没震惊完,却听谢明济继续说。 “殿下,姑母的嫁妆还有些未能一起带来的,等您出宫建府之后,一同送到王府上。” “这些人,谢家不会插手,毕竟本来就该是殿下的人,殿下先用着便是。” “若是殿下有事,来寻谢家,谢家必然相助。” “或是单独来寻明济,明济也必然为殿下出一份力。” 谢青洛再次沉默住了。 不是,谢家不会真的要造反吧? 他之前还想谢家看起来不错,哥哥为什么还不喜欢谢家。 现在他是真真的知道了。 谢家这意思,就跟要推他上位一样。 真是,都什么破事啊。 此时谢明济再开口,给谢青洛解释了一番。 “殿下,这是先皇后为您留的,并非是谢家所留的,您莫要误会。” “先皇后的东西都留给了您,您若是想知道,寻我便好。” 谢青洛捏捏眉心。 听了这一番话,他竟是觉得莫名的疲累。 心累的很。 他抬眼,见自己的表兄,谢明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便也让人告退了。 等到人都走了,谢青洛走到窗前,信手打开窗户。 新鲜的空气顿时流淌进来,殿内的浊气顿时全都倾泻出去,单留下清凉的气息。 谢青洛深吸一口气,看着窗外的天色,有些想不通了。 不是,这到底是怎么样? 到底是要干什么? 几千的私兵,直接给了他,也不怕自己和哥哥说了,让哥哥对谢家更起疑心? 不管怎么看,他还是个未成年的。 怎么就要考虑这些乱糟糟的事了? 谢青洛心里烦,此时却听身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殿下。” 是赵翎,他脚步平稳,落地无声,只有腰间的长刀与环佩发出的轻微碰撞声,能使他辨识出有人靠近。 “赵翎。” 谢青洛没回头,只是轻声应了赵翎的呼喊。 赵翎拿了披风,从身后给殿下披好,只是没去动那窗户,任由风吹进来。 “赵翎,一些事,我有些想不通。” 赵翎默然片刻,也只能提出一个几乎用不到的意见。 “殿下不妨去问问陛下呢?” 谢青洛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轻摇摇头,自己拽拽披风上的带子。 “罢了,先这样吧。” 却在吹了会儿冷风后,突然又问道。 “赵翎,我母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翎跟在哥哥身后长大,必然是经常见到先皇后的。 “先皇后……性情平和,对待周围的人也好。” 谢青洛不知是听没听进去,只是挥挥手,略有些急躁的往后问。 “然后呢?他对哥哥怎么样?” “先皇后对陛下极好,甚至微臣也跟着受了照顾。” “对父皇呢?” “先皇与先皇后情深意重,甚至不曾说过气话。” 谢青洛抬手扣住窗棂,原先温柔的眉眼,此时在寒风中也多了几分冷厉。 只是眼中却还是茫然。 这谢家给的私兵,或者说是母后留给他的私兵,他到底是用不用? 用,还是不用? 信,还是不信? 谢青洛有些恹恹地低垂着头,不是很想说话。 所有人都是莫名其妙的,所有人都不与他说实话,所有人都学不会说话时说的直白一些。 真是,很没意思。 第117章 犯病吹风被凶 他信任自己哥哥,但是时松劝他莫要在皇家中寻亲情;他想信任时松,可是时松却身份不明,血脉不明;他信任赵翎,这更简单了,赵翎是他哥哥的人…… 谢青洛想骂人。 这给他日子过的,不仅需要每天沉浸在老本行里,搞那个化学物质的提纯炼制,还得躲着点不知是真是假的明枪暗箭。 怎么不给他累死算了。 谢青洛烦躁的转身,靠在墙上目光直直的盯着赵翎。 然后忽地伸手一下拽住了赵翎的前襟,然后用力,把人拽到自己眼前。 顿时,两人就变成了鼻尖对鼻尖,四目相对的情形。 谢青洛懒得掩饰了,直接开门见山,语气中还带着烦躁。 “赵翎,你说实话,哥哥到底是怎么想我的?” 赵翎微微低头,谢青洛略微发红的眼眶便被他映入眼中。 几乎是没有思考的,赵翎脱口而出。 “陛下爱重殿下。” 谢青洛利落点点头,把人松开后,顺手一推。 “好,我知道了。” 就当他被他人的想法迷了心窍吧,对于身边的至亲也怀疑起来。 谢青洛转头,继续吹着细微的风,尽力平息自己的心情,方才情绪变化太大,估计又是差点把自身的郁证给带起来了。 一缕缕乌发被轻飘飘的风吹动,却又如同脱离不了束缚的墨蝶,只得围绕中心飘动,却再不能前进分毫。 谢青洛就立在风口,脑子里空白的吹了好一会风。 赵翎在谢青洛身后立着,对于殿下想的事,他也只能窥探到一角。 殿下平时想得多,便也免不了带着疑心重的毛病。 对任何人都是,哪怕是对他呢。 皇家血脉,竟是连多疑也代代传下来了吗? 赵翎紧紧抿唇,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看看一直站在风口,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谢青洛,只是觉得这风不能在吹下去了。 “殿下,殿下……” 赵翎轻唤,但是没得到回应。 下一秒,谢青洛就感到自身失重,他下意识的伸手环住人的脖子,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他面色一冷,便想要从赵翎身上挣扎着下来。 谢青洛的面色本来就被风吹得苍白,没有丝毫血色,如今一生气,脸色才带了几分病态的红。 奈何他的挣扎没有丝毫用处,随后就被赵翎换了单手,被人单手揽着,托住大腿往寝殿内走。 谢青洛一愣,然后便是怒斥一声。 “赵翎,你想干什么?” 赵翎没说话,步子还快了几步,直到进了寝殿,赵翎才把人轻柔的放到了床榻上。 谢青洛还在发懵。 因为生气,眼睛都瞪大了一圈,恨不得凑上去要咬人。 “赵翎!” 结果才张牙舞爪的扑上去,手才扯住人的衣襟,就被赵翎握住两只手的手腕,小腿也被摁住,动弹不了分毫。 “殿下,静心,您再如此,又要喝那些苦药了。” 赵翎平稳低沉的声音传进谢青洛的耳朵,谢青洛不由得被其中的安静之意感染,挣扎的动作少了点。 那时才被齐太医诊断出郁证来时,谢青洛被迫喝了几十天的药。 他本是不想喝的,奈何当萧祁听齐太医说,郁证严重时,病人便会忍不住的出现自伤,自缢的情况。 萧祁给这一说,被吓得够呛。 于是谢青洛无奈之下,被自己哥哥硬逼着,连半分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硬生生的每天被迫喝两次苦药。 每次谢青洛都恨不得给倒掉。 结果因为身边的赵翎守得太严,一口也没少喝。 虽说是配合药效,还有日益轻松的环境,他心情的确是好了不少,但是回想起药的滋味,谢青洛还是恨不得把其弃如敝屣。 谢青洛深吸一口气,把翻滚的心绪更用力的压下来。 随后才瞥了正把他压制的死死的赵翎。 “好了,松开我吧。” 赵翎迟疑片刻,然后果断摇头,闷闷说道不放。 但还是把殿下的手腕松开,温热的手却是覆在了殿下的脸上。 面部被风吹得冰凉,赵翎的手摸上去,只觉得像是握了一团轻而易举就会化掉的雪,实在是让他禁不住的担忧。 殿下的身子好不容易养好了半分,这一吹风,别再受了凉。 若是真得了风寒,必然要缠绵病榻几时,不小心便会伤了身子的根基,留下影响几十年的病症。 赵翎想到这,面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眼神不由得带了些冷意。 “殿下,好好待着。” 语气有些重,带了些训斥的意味。 头一次对自家殿下说了句重话的赵翎,却是在起身去叫宫人和太医的几步路上,又不免得后悔起来。 谢青洛被人凶了一句,不是很服气的扭扭头,但也只能拉过被褥,把自己围在里边 手指都冻得发抖,指尖变成灰白,身上更是觉得有些冰火两重天的意味。 他吹风把自己身上吹得冰凉,现在又是进来了暖和过分的寝殿,明明觉得内脏还是冷的,外表的皮肉却是有种烧起来的感觉。 谢青洛搓搓手背,再看看方才赵翎离开的背影,莫名的开始心虚了。 这…… 算了,反正乐观想想,自己犯了这一遭毛病,再加上吹的风,这再喝几天的药是避免不了的。 但是吧,往好处想。 自己要是真着了风寒,那自己哥哥和赵翎估计也舍不得骂自己了,还得好生哄着。 这想法一出,谢青洛心虚得更重了。 正想着怎么能被少骂一顿,外边就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完了,人一多,他哥哥必然也得来找他了。 还有一直就看着他犯病得赵翎…… 果然,进来的是齐太医和带了一群宫人的呼晴。 呼晴上来给他递了碗姜汤,谢青洛话都没辩解几句,就先被迫喝了碗浓的能熏死人的姜汤。 一边赵翎面色冷肃,半蹲在床榻前等着齐太医给他把脉完。 谢青洛低垂着头,委委屈屈的,正想当着众人的面去拽他衣袖,却被小赵侍卫瞪了一眼。 然后就只能悻悻坐好,静等齐太医给他把脉把出结果。 齐太医把了左手把右手,面色也不是很轻松的样子。 第118章 惊险,高烧不退 谢青洛此时神智还算清醒,头脑还没烧起来,只是心中暗道一声。 这次真的是天塌了,完蛋了。 等烧到迷迷糊糊,感觉到自己开始发烧之后,谢青洛已经被脱了外袍中衣,只着柔软吸汗的里衣,被好几层被子围住。 同时被喂了祛风寒的药,额上放了温热毛巾,促进血液的循环。 谢青洛自认为脑子还算清明,想开口劝齐太医,说从科学的医学角度来看,人感冒发烧了,是不能闷在被子中发汗的。 奈何方才还清亮得嗓子,现在好像说不出话来了。 眼皮也越来越沉,眼球感觉发烫的发胀,太阳穴越来越疼,感觉呼吸都呼吸不过来了。 难受的他直想哭。 可能是方才被喂进口的药里到了安神的药物,谢青洛在想哭也哭不出的状态中。 谢青洛只觉得眼前逐渐发黑,便睡了过去。 只是睡过去的最后一个想法,还是想着古代还是缺少有效的药物,要不也不会这么着急,等他以后,先把青霉素搞出来。 然后再把水银温度计搞出来,就能知道自己发烧的准确温度。 以后就不会…… 剩下的还没想完,谢青洛就失去意识了。 床边围了一群人,面色发沉的赵翎,眉眼间带着忧虑的齐太医,还有其他连大气也不敢喘的宫人。 萧祁本在宫外的军营视察,此时听闻了自己才一天不见得弟弟患了风寒,便也匆匆赶回了宫。 此时才步履杂乱的赶到云台宫。 “人呢?什么情况这是?青洛怎么样了?” 萧祁面沉如水,只是扫视一圈在场的宫人,威压便逼得众人纷纷跪下请罪。 视线聚焦到已经紧紧闭着眼入睡了的自家弟弟,萧祁眉毛皱的越发紧了。 坐到床边,拿手背试了试自己弟弟的面颊,烧的滚烫,萧祁感觉自己的手背都被灼了一下。 齐太医在一旁匆匆行礼,轻声解释。 “殿下受了风邪,寒气入体,若是今晚能把不再烧了,还算是状况好;若是今晚的烧退不下来,或许就要多躺几天了。” 萧祁没说话。 只是帮自己弟弟把被子掖了掖,又把谢青洛伸出的半只手塞回被子。 随后才起身,示意齐太医到外殿来说。 同时看都没看一旁的宫人,只是沉声下令。 “照顾好你们殿下,若是出了事,便都别在这待了。” 赵翎只在一旁半跪着,眼神紧紧盯着床上的谢青洛,然后细致的拿下谢青洛额头的毛巾,换了水拧干。 他听到殿外有齐太医的声音传来。 “殿下……几日过于劳累……” “心中思虑也重……怎么就有这么多心事来担忧?” 最后一句带着疑问,显然是齐太医想不明白,身份尊贵的王爷,好东西流水一般的养着,怎么还会凭空有那么多心事。 赵翎默然,只是重复手上的动作。 呼晴要来替他,却被他拒绝,心中想的思路却是没有断。 殿下的心事的确是重,哪怕是半件半件的解决了,仍然有新的事又一件一件的累积上来。 这几天不光要顾着工部火药的进程,还有另一边张庭仪负责的玻璃进程,同时还在捣鼓什么原料的炼制。 即使是这样,还替下边的人操心着安不安全的事,并且还传唤了谢家人和安远侯世子进宫,玩笑中商量着某些事。 各种事交错复杂成这般,殿下心底竟然还拿的空出来思考那隐情。 这其中所耗费的心力,那是殿下一个还未及冠的孩子能受的住的。 或许今日和那谢明济单独聊了半刻,又受了刺激,做了心绪翻滚,郁证再犯的导火索。 今日之后,正是气血翻滚之时,又吹了风,这般劳累了多日,千疮百孔的身子,免不得扛不住一点刺激,立刻便倒下了。 这风寒来势汹汹,估计也就是这多方原因所致了。 赵翎眉头不自觉地皱的更紧,跪着的膝盖传来刺痛,却被他忽略。 他当时便应将窗户及时关上,不纵容殿下吹那寒风。 便也应及时察觉到殿下疲累,劝人暂时放下担子,好好歇几天。 …… 奈何,这么多能做的事,他却是一个也没有做到。 寝殿外的说话声渐渐停住,赵翎再去试探谢青洛面上的温度,却是觉得又热了半分。 禁不住心底一惊,顿时起身出门去叫齐太医。 “殿下烧的又重了!” 闻言,齐太医大步奔进寝殿。 单余留了满脸怒气担忧的萧祁,和满脸愧疚与担忧的赵翎对视了一眼,两人便也大步走进殿内。 殿内却见齐太医正试了谢青洛的面颊,脖颈,有条不紊的吩咐宫人们去准备东西。 “水去换成凉的……” “拿些烈酒过来,去给殿下擦擦身子……” “给殿下脱下衣衫,要给殿下施针……” 闻言,满殿的宫人顿时动了起来。 萧祁亲手接过了帕子,浸了烈酒,沉默不语的给自己弟弟拭擦着身体。 赵翎则是轻摁着谢青洛的手,避免齐太医施针时,殿下再不自知的挣扎伤了自身。 冷帕子一遍一遍的换,烈酒也一遍一遍的擦汗,才熬好的药也往谢青洛口中送。 满满的一碗药,却只能入口半碗,只得再端来一碗,大不了慢慢的喂。 再就是熬的糖水,参汤。 齐太医怕谢青洛的身子先熬不住了,便也只能喂些好入口的吃食,先让人撑住。 即使是如此,躺在床上任由他们施为的谢青洛面色依然是烧的发红,唇烧的干裂。 折腾了几乎一整天,中间有着焦急的等待。 直到半夜子时将近,谢青洛身体上的温度才慢慢降了下来。 始终在一旁熬着的萧祁和赵翎,见触手的温度不是那般灼人了,也才吐出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半寸。 实在是惊险。 萧祁在自己弟弟床前几乎是寸步不离,守了一天。 当年父皇,母后去世,都是事发突然。 事来得快,心中的担忧便也来得急,去的快。 如今却是亲眼见自己弟弟躺在床上,浑身的高烧就是降不下来,难受的哼声不断。 萧祁几近都要急得想去替谢青洛受这般罪了。 第119章 两人关系暴露,萧祁下旨 他也来不及去问问一旁同样焦急的赵翎,今日发生了什么。 只待躺在床上的谢青洛渐渐退了烧,才得以把面色还恍惚的赵翎拽出殿外,询问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赵翎摇摇头,清了清脑子,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番。 他同样照顾了谢青洛一天,即使是身体健壮,但是全神贯注这么长时辰,加上内心后悔愧疚交织,面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萧祁即使是本来想生气,发一番怒气,可是看见自己这个弟弟,如今累的双眼通红,声音嘶哑的样子,也说不出斥责的话来。 只是叹气一声,坐下无力的挥挥手。 “罢了,这不怪你,青洛心思重,朕是知道的,以前多次见他如此,朕也只当孩童心思,慢慢的就好了。” “未曾青洛的心思,却是能到了这般。” 萧祁闭了闭眼,方才的怒气悄然间换了方向。 谢家,谢家…… 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他既是默许了青洛和谢家接触,谢家又想做出什么幺蛾子来,把他弟弟硬生生逼成了这般。 谢明济,也是好样的。 这位可是南阳谢家未来的家主,跳过了他父亲,家主的位子直接落到他身上,不可谓不是天资聪慧,手段高明。 如今也是来了趟云台宫,不知道说了什么,干了什么。 却是把自己弟弟给说动了,说动的青洛当日心思动荡,发了高烧。 萧祁想起自己弟弟手腕上的那根红绳,冷笑出声。 倒是好玩。 谢家一番人的做派,还真是让人摸不透。 还有那一些不仅让自己烦心,也让自己弟弟烦心的事…… 萧祁捏紧了手中的茶盏,黯淡的烛光照在他半张侧脸上,竟是莫名诡谲,带了丝狠厉。 “李有德,传旨!” “谢家谢明济,出言不逊,明年的会试,便不必参加了。 “让谢家好好教教他如何言语吧。” 至于以后的账,便慢慢算吧,萧祁缓缓起身,冷哼一声。 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赵翎,没有再斥责,只是平淡的说道。 “如晦,等青洛身子好了,你便去京郊外的军营里历练一番吧。” “毕竟是以后要掌军的人,只在宫闱之中,守着青洛,难免是委屈了你。” 这话似有深意,落到下方的赵翎耳中,顿时恍如惊雷炸开,轰然一声。 赵翎一瞬间面色苍白,他知道陛下是看出来什么了。 看出来他与殿下……两情相悦了。 也是,今天这般折腾,他的神色动作都未来得及掩饰半分,若是陛下看不出来,才真是怪事。 他一下伏在地上,着急解释。 “臣……臣不委屈……” 赵翎解释的话还说几句,却被萧祁打断。 “委屈不委屈的,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教了你这么多年,你必然是要出去做事的。” “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等青洛醒了,你告诉他,他的身边,朕会派新的人护着。” 萧祁语气稍霁,只是轻飘飘的扫了一眼自己这个跪在地上的弟弟,飘然甩甩袖子,语气平静的通知道。 跪地的赵翎嗫嚅几声,知道没有再回旋的可能了,只得伏地接旨。 “如晦,累了这么长时间,先回去歇着吧。” “朕去再看看青洛。” “陛下,臣不觉疲累,让臣也去守着……” 萧祁扫了一眼被他狠心拆散的这对小鸳鸯,嗤笑一声。 还真让他猜对了。 这两人,胆子也实在是大。 以前他只以为这两人都是说着玩的,结果呢? 倒是只有他信了这是玩笑话,他这两个弟弟,估计早就暗通款曲,不知道背地里在一块多久了。 “陛下,让臣进去吧。” 萧祁看了眼苦苦哀求的这个弟弟,狠狠心没再理,转身往寝殿内去了。 然后就见赵翎默认了他答应一样,一骨碌爬起身来往寝殿内走。 动作快的跟见最后一眼似的。 萧祁沉默了,罕见的头疼起来。 缓步走进殿内,也没再看一眼已然凑到自己弟弟身边的赵翎。 随他吧,萧祁才狠下去的心又软了几分。 罢了,情爱之事,他是管不了了,随他们去吧。 不过,他两个弟弟是俩什么东西。 他萧玄螭,上辈子到底是欠了这俩弟弟什么债,这辈子要拿被气的半死来还。 萧祁深深吐出一口气,看向此时还未醒来的谢青洛。 谢青洛烧了接近半日的高烧此时在慢慢退下去,身上的感觉通过神经反馈传到大脑里,才感到舒服了些。 他只觉自己身处最炎热的夏天,天上太阳红的发亮,身上的衣服脱了又脱,汗出了一身又一身。 但还是没点用处,照样觉得炎热难忍。 直到口中开始泛苦,谢青洛被逼得干呕,却是因为浑身无力,想吐也吐不出。 不知道又在太阳底下过了多少时间。 天色终于渐渐暗了,雨水一滴一滴的落。 谢青洛这才感觉温度渐渐降了下来,身上舒服了不少。 正有雨水落到眼睛上,谢青洛轻颤着睫毛,挣扎着睁开了眼。 眼睛被半日的高烧烧得发红发干,一睁开还是有些刺痛,却有人贴心的伸手,替他挡住了光线。 直到谢青洛适应,才把手试探般的移开。 顿时映入谢青洛眼帘的,便是自己的哥哥,和一旁的赵翎。 萧祁见自己弟弟醒了,再度伸手探探谢青洛的额头,见确实是摸着不烫手了,心中这才松了口气,喜悦了几分,便弯腰轻声问道。 “青洛,好些了吗,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谢青洛面色恹恹的,闻言想要说话,嗓子却是沙哑的说不出什么了。 只得微微摇摇头,表示没事了。 但一摇头,却又感到太阳穴旁小鬼拉锯一般的疼痛,如海浪般一股一股的袭来。 谢青洛生平第一次觉得这般难受,竟是痛得连呼吸都难。 同样着急了整天的齐太医连忙过来,给谢青洛将把脉什么的各种流程走了一遍。 然后强行忽略两边都紧紧盯着他的两位祖宗,冷静的解释谢青洛的病状。 “殿下,您听臣说,您现在可能觉得头疼,这倒是无事,等会儿喝了药便好些,再除了嗓子,身上还有旁的地方难受吗?” 谢青洛无力的眨眨眼,示意没有了。 齐太医再问一声。 “殿下,真的没事了吗?” 第120章 原来是孩子都长大了啊 谢青洛试图说话,但是一张嘴嗓子都扯的刺痛无比,只得把软绵绵的手从锦被下伸出来,轻摆了摆。 齐太医了然,顿时觉得庆幸。 殿下现在这般,头脑也还算清醒,身子也不算太过虚弱。 幸好殿下身体在皇宫里养了这几个月,把之前的暗疾好好补了补,还能撑得住。 若是换了没补之前的身子,还真不一定能退热这般快。 现在看的话,殿下之后好好养养,也算是没事,留不下什么终身的病症。 齐太医这般说了,也让两边的祖宗松了口气。 躺着的谢青洛已然闭上了眼,难受的动都不想动,只是在被褥外的手已然被人握进手心。 甚至两手相握的合宜,没有半分违和感。 萧祁才松了半口气,又见到两只相握的手,顿时感觉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了。 很好,很好,实在是好得很。 以前你小子站在一边,站的笔直,像是什么事都不问一样;现在在他面前,知道事情暴露,所以已经不装了是吧。 萧祁咬咬牙,想出声又怕惊扰了闭上眼休息的自家弟弟,只得狠厉的瞪了一眼旁边的登徒子。 赵翎被手主人的亲哥瞪了一眼,无法,只能讪讪的松手。 那只手又被萧祁握住,稳稳的塞到锦被中。 “青洛,好好休息,先别想旁的事了,哥哥在这呢。” 谢青洛难受之间听见自家哥哥安慰他,心底更是委屈,才被塞进锦被中的手又摸索着伸出来,去拽自家哥哥的衣角。 他正病着,身体上难受的很。 心中听了哥哥温声安抚他的话,再想起些白日里发生的事,心里更是如同被泼了一锅热油,滚烫的,麻木的疼。 再微微睁眼,看一眼面色担忧的自家哥哥,和在一旁的小赵侍卫。 谢青洛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更是一击便溃,眼泪止不住的便往下流。 一旁的萧祁早把自己弟弟的手握住,拢在手心,结果又见自己弟弟忽地便落下泪,又只得手忙脚乱去擦泪,结果被赵翎抢先一步。 萧祁再次咬咬牙。 他忍! 青洛还病着,可不能生气吓着孩子。 萧祁只得轻摇摇自己弟弟的手,声音是赵翎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过的温柔。 “青洛,莫哭莫哭。” “哥哥在这呢,有什么事想错了也没事,哥哥不怨你,都是哥哥的错,单想着瞒住青洛了,没和青洛说明白。” “这么大的孩子了,怎么还淌眼泪呢?” “本来就难受,再哭不是更头疼了?先闭上眼睛歇歇好不好?” 萧祁往前坐了坐,轻拍着自己弟弟的胸口,温声哄道。 总算是把人哄得不哭了,把眼睛闭上了。 萧祁已经是尽力收敛着周身的杀气,却还是杀气腾腾的瞥了一旁的赵翎一眼。 真是不知道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又当皇帝又当哥哥。 萧祁叹了口气,也不想再骂什么了,挥手示意赵翎下去。 结果赵翎看也不看他,眼神专注的盯着谢青洛的脸,注意力完全就是没分给他一点。 萧祁沉默住了,这次真的是懒得再骂一句。 跟这种弟弟接触,简直让他少十年寿命,快点吧,等着青洛好了,他转头就给人扔军营去。 快点练去吧,可别在自己眼前和青洛面前晃悠了。 萧祁尽力平复心情,却实在压不住心底的火。 便只能去折腾一边的齐太医,让人快点去熬药,快些让自己弟弟好受些。 等到给病恹恹的谢青洛喂了药,喂了几口饭食,谢青洛才安然躺下,靠着药中的安神药效入睡了。 看着自家弟弟的呼吸逐渐稳定平息下来,虽是面颊还透着病态的红,但也是比那会子烧的最严重的时候好了不少。 折腾到现在,已然深夜,丑时都快过完了。 同样急了一天的李有德此时都快站不稳了,还得连声去劝萧祁去睡一会儿,虽说是第二日没有早朝,但要干的事也还是不少。 萧祁随意摆摆手,只是让人在云台宫的偏殿收拾了床榻出来。 还是他先凑活一晚吧,自己弟弟还病着呢,他的确是担心的很。 去睡之前萧祁想叫赵翎,结果却见赵翎还是沉默的守在自家弟弟的床榻前,暗沉的身影在此时看见,也却是多了份安心。 萧祁无奈,让人准备了毯子给这个弟弟送过去,顺便把吃食也送过去了些。 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赵翎也是整日未进食水了。 萧祁走出寝殿,缓缓摇摇头,方才生的气全都在此刻莫名的消散了,竟是觉出了一种欣慰感。 原来是孩子都长大了啊。 他啊,也管不了太多了。 萧祁感叹完,却又嘲笑自己实在是多愁善感。 自己才比赵翎这个弟弟大了两岁,倒是生出为人父母,又当爹又当妈的心来了。 难道真是想当爹了? 也确实,景朝也的确是需要一个继承人了,他也需要一个皇后了。 萧祁再回头看一眼,见到一坐一躺的两个弟弟身影。 心中想到,等到这些事尘埃落定之后,他也娶个皇后,立个太子,为景朝教出一个最是合格的继承人。 广袖如波,带来缕缕清风,烛火微动,映出的光影在身后的墙上暗沉却又清亮。 …… 另一边,谢家。 谢明济正跪地,受着谢家的家法,主位上正是坐的闭目养神的谢氏祖母。 鞭笞声沉闷,中间却又掺杂着青年强忍的闷哼声。 谢氏祖母甚至没有让人停手,便语气平静的开口斥责。 “明济,你与殿下说的什么,祖母不想计较,但是宫内已经传了消息来,殿下高热不退,此时正是危急。” 谢明济忽地抬头,眸子中的担忧,不可置信等种种神情,丝毫没逃过谢氏祖母的眼。 “陛下下旨,明年的会试,你也不必参加了。” “但既是你自己做的决定,祖母便也不说什么了,你自己承担责任便好。” “但你向来自诩兄弟情深,与殿下同气连枝吗?” “那你就安心受了这家法,同青洛一起躺些日子吧。” 谢氏祖母声音仍是平淡,只是抬抬手,示意行家法的人稍停。 “打到十天半月不能起身为止。” 第121章 再叫我一声 谢青洛此次风寒来势汹汹,即使是最开始把热退了下来,没把脑子给烧坏了,却也是对身体根基有了极大的伤害。 前几天都还是整日昏昏迷迷的,身上酸疼的厉害,胳膊腿都软绵的抬不起来。 头疼眼疼嗓子疼,心口也发闷,喘不过来气。 甚至一直没出来搞事的胃,也隐隐痉挛着,折磨的谢青洛不想吃东西。 但不吃东西却是更难受,吃的时候往下咽,嗓子又跟刀割一样。 谢青洛难受的真是想一头撞死。 苦药是吃了不少,一碗一碗的喝,喝的谢青洛舌根都发苦,呼吸之间都是浓郁的药气。 只是短短几天,谢青洛就迅速消瘦下来。 原先好不容易养了几月,长了不少肉的圆润脸颊现在变得尖尖的,显得一张小脸更是可怜。 既是身上难受,谢青洛便时不时的发脾气。 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还是仗着周遭人都顺着他,哥哥和赵翎也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他这两辈子以来都没受过这个苦。 上辈子感冒发烧,吞几个药片就没了事,顶多再打一针,挂个吊瓶。 这一世,得了风寒却给他难受成这样,而且这一碗一碗喝的汤药,药效也发挥的慢,让谢青洛舒坦一会儿都难。 此时,谢青洛正斜靠在软枕上,浑身都酸疼着,甚至都不想睁开眼。 眼皮耷拉着,浓密的睫毛轻颤,呼吸浅淡的几近没有声音。 一旁的赵翎面色不比谢青洛好多少,此时手里正端了碗深色的汤药,正拿了勺想往自家殿下口中送。 结果就见自家殿下闭眼,干脆利落的表现出不想喝的抗拒之意。 赵翎轻叹,只是先把药放到一旁温声去哄。 谢青洛只感觉上顿汤药的苦味,现在还在口中久久不散,便不管赵翎怎么说,便也闭上嘴不想喝一口。 赵翎无奈,他知道殿下身子难受,但若是不喝药,不也是更难受吗? 哄了半天,却见殿下还是顽强的闭着眼,毫无反应。 赵翎叹一口气,再看看还冒着热气的药,抬手挥退了宫人,殿内只单留了他和小殿下。 脱去沾染了药渍的外袍,单留中衣,赵翎轻轻翻身上了床。 谢青洛还在难受的闹脾气,结果听到哄他的声音没了,随之而来的是衣物的簌簌声。 他虽是难受,却还是疑惑的睁眼。 结果就被赵翎温柔的抱住,坐在了小赵侍卫的怀里,头晕晕的靠在了结实的肩膀上。 赵翎细心的扯好被子,把殿下裹得一丝风也透不出来。 然后伸臂端过药碗,拿勺取了药往殿下口边送。 谢青洛蔫蔫地再次闭上眼,却是下意识的动动身子去寻找热源,往赵翎身上再靠了靠。 浑身都没点力气,却还是往自己信任地人身上靠。 “殿下,殿下?” “青洛,洛洛?我们先喝药好不好?” 赵翎换了称呼,语气更加温柔。 谢青洛自认为坚定的摇摇头。 其实因为身上无力,都看不出来摇头的摆动。 赵翎耐心的很,又把药碗放了回去,同时唤殿外耳目聪灵的宫人去药再熬一碗药来。 之后长臂一环,把谢青洛轻揽进怀里。 赵翎低头,两人的面颊相贴。 赵翎只感觉面上像是贴了一块烘热的暖玉,只是软的不得了。 谢青洛微闭着眼,靠在温热的怀抱里不想动弹,甚至觉得这个角度最是舒服,似乎这几日的疼痛都轻了些。 赵翎把殿下汗湿的乌发轻捋到耳后,嘴唇蹭着谢青洛的脖颈,几近耳鬓厮磨。 一只手捂着殿下的胃,拿体温暖着谢青洛,想让谢青洛舒服些。 赵翎胸腔震动,低声开口哄着人。 “洛洛,先听我说好不好? “我知道宝宝难受,知道药也难喝……” 谢青洛阖着眼,听他的小赵在耳边轻声劝他,语气中是无边的耐心,没有丝毫不耐。 他此时正在病中,心思便也柔软。 没看到赵翎的脸,但是只听温和的声音,谢青洛便觉得内心中得酸涩如溪流,涓涓得淌过他的心底。 手轻轻扯住赵翎的衣襟,谢青洛微微睁眼,嗓音哑的几乎听不见。 “再叫我一声。” 言简意赅,似是只说一句话便耗费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赵翎惊喜,便又开口唤了声“宝宝”。 “洛洛,洛洛宝宝……” 谢青洛此时的眉眼还看出几分娇纵来,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赵翎把药端过来。 他再怎么闹,心里也知道这药还是要喝的。 只不过多享受片刻身边的关心罢了。 赵翎更是惊喜,抱着人更坐的直了些,掌心轻轻托了托谢青洛的小脸。 正好宫人再熬的药送了来,赵翎接过。 那宫人不敢抬眼看,便只得低垂着头,眼皮也不敢抬的只把药送到赵侍卫手中,便匆匆退了出去。 药一入口,谢青洛便狠皱了眉头。 他喝了多次,却还是觉得这药苦的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别有一番水平。 赵翎见他肯喝药,心中欣喜,动作便也更加轻柔。 寝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谢青洛晕乎乎的听出来这是他哥哥,却不知为何这脚步声在寝殿门口盘旋几圈,却又是停住了。 萧祁匆匆下了朝,正要去看看自己弟弟。 却见宫人静默的分立在寝殿外,未在寝殿中伺候。 萧祁眯眯眼,却是往寝殿门口一站,第一眼就看见了自己弟弟,以及把自己弟弟圈进怀里,正细心喂着药的登徒子。 “……” 萧祁脚步直接顿住,转而来回踱了几圈,便又气愤的往椅子上一坐。 先别气先别气,青洛还生着病,莫要吓着他。 紧着喘两口气,萧祁低头捏了捏眉心。 他实在是…… 罢了,先让人好生相处着吧。 这几日青洛处在病中身子难受,单喝药便是喂不下去几口。 他端着碗还得好生哄着劝着,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答应了多少要求,才让自己弟弟喝进去一口半口的药。 现在这个赵翎,倒是做的好,还把他弟弟抱在怀里喂。 萧祁当真算得上是被气的咬牙切齿了。 青洛和这种武将在一块,不单剩下被欺负的份了? 第122章 手段高明谢青洛,木头桩子赵如晦 虽是这般想,但萧祁还是等着寝殿内的人把药喝完,等着赵翎收拾好残局,从他弟弟的床上下来,才缓步走进去。 “青洛,哥哥才下早朝,现在可觉得好些了?” 萧祁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恹恹靠在软垫上的自家弟弟,忍不住的心疼。 “哥哥……” 谢青洛委屈开口。 此时他的气色倒是好了些,但是,也好不到哪儿去。 萧祁叹口气,坐到自己弟弟床边。 “哥哥知道青洛难受,再忍忍好不好?哥哥已经让太医去做药丸了,明日就不用再喝着药了,好不好?” 萧祁怜惜的摸摸自家弟弟的小脸。 “快开春了,等到青洛好了,哥哥带你去别院看花,去放风筝,哥哥好好陪着青洛玩。” 谢青洛顺势把脸颊靠在萧祁掌心里。 神情脆弱得很,显然是身上还难受着。 萧祁把人扶下躺好,给谢青洛掖好被子,轻拍着自己弟弟的背。 “咱们青洛睡一会儿好不好,哥哥到时候叫你。” 谢青洛疲累的闭眼,药效慢慢发作,便再次浸入沉沉的睡眠中。 赵翎跟在萧祁身后出了寝殿,萧祁在前边一言不发,赵翎便也不知道说什么。 本以为又要是一阵斥责,未曾想萧祁只是打量了他一通,然后挥手让他快点回去用些吃食休息一番。 赵翎几乎算是连轴转了好几天,白天哄着谢青洛吃药吃粥,晚上执意看顾着谢青洛,却又时不时的惊醒,担心自家殿下再于睡梦中发起高热来。 萧祁把这些都看在眼里。 虽是觉得这少年人之间的确是用情至深,感叹于赵翎此人还不错的同时,却仍然是忍不住的生气。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二人却是还能搞出这般事来。 当时他玩笑般的猜测却是成了真,当时的随口一说,现在看,却是已经像是未卜先知了。 萧祁闭了闭眼,再转头看看沉默而立的这个弟弟。 赵翎憔悴之态明显,他也不好说什么。 心中甚至想着,要不就这样吧,成全这两人吧。 赵翎是他一手教大的弟弟,品性他自然是清楚的很,虽不说精通诗文,但该读的书也读了,身上的武艺也好,人也长得好看。 若是青洛和他在一起,是绝对不会吃亏的。 萧祁叹了口气。 只是青洛还年少,才十七岁的年纪,甚至都未及冠,少年人本就玩心重,心思变得也快。 这会子喜欢这个,那会子喜欢那个的,可能见了一个好看的便暗自倾了心,下一刻便可能因为此人某个行为又兴趣缺缺。 这种情爱方面的事,谁也说不准。 青洛如今的确是喜欢赵翎的,但谁知道,这是不是在孩子眼里只是玩乐呢? 或许过几年,等到玩够了,一及冠,便立刻会闹着想娶妻生子。 然后安然享受贤妻在侧,美妾在旁,处处留情,教导亲子的快活日子,富贵生活。 若青洛不是喜欢的赵翎,是旁的男子。 萧祁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自己弟弟玩闹去了。 缺德便缺德,大不了他充当这个坏人,再给被青洛辜负之人的家族中多些补偿,也算是他替弟弟还了感情债。 甚至是如果青洛真的好男风,再甚一步,青洛不仅好男风,而且风流多情。 他大不了多替弟弟寻些面首,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如今自己教大的赵翎,却是和青洛两情相悦。 不说青洛,赵翎的执着性格自己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小子执拗的很,只要认定了,决心要做某件事,谁也阻止不了。 当年被教武德师傅说了一句下盘不稳,还是孩子的赵翎就每天少睡一个时辰,提前起来扎马步,练这练那。 夏日炎热,演武场的阳光能把人晒个半死,赵翎却在烈日之下稳稳扎了马步半日,丝毫不顾汗水在身下汇成一小摊。 若是赵翎当真认定了自己弟弟。 那之后,若是青洛变了心,移了情,又让他这个固执的弟弟怎么去接受? 他即使是身为天子,又能给赵翎补偿什么? 所以到时,必然是两败俱伤的情况。 萧祁手搭在一旁的书架上,无意间转头,看见自己弟弟看的闲书,和赵翎看的兵书亲密无间的放在一起,便顿时又觉心梗。 怎么…… 怎么自己弟弟就招惹上了赵翎,况且还引得这木头桩子动了真感情。 萧祁心累的捏捏眉心,想着当年他派十几岁的赵翎去肃州这件事,顿时只觉得这是个错误。 青洛记性好,却没成想连幼时的事也能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回了皇宫,估计第一眼便认出了幼时化名为“赵羽”到他身边的赵翎,只是什么也没说,默默憋在心里。 偏偏,偏偏赵翎又不知道中了什么蛊,被下了什么毒,竟是莫名失忆了。 这些事单拎出一件都算是稀奇,此时却是全都串了起来。 估计就是幼时的那一年,自己弟弟对赵翎有了印象,此时回了宫,却又是不知怎么样,起了兴趣。 然后动了手段,把没有记忆的赵翎骗到了手。 赵翎这般未经过情爱的小子,单是被自己弟弟勾勾手,绝对就能对青洛死心塌地一辈子。 萧祁再次叹气,只觉得这辈子叹的气都在今天叹完了。 青洛这…… 怎么选来选去,选了个最是对情爱专心的呢? 萧祁顺手一拍桌案,第一次愁的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他出生就是景朝的太子,后来又顺利继位成了天子,这么多年一直顺顺利利的,除了当年发愁青洛的命数,也从来没有被逼到如今的地步来啊。 身边还站着人呢,萧祁抬眼,见赵翎还杵在自己跟前。 “……” 爱歇不歇吧,愿意站就站吧。 结果下一秒,面前的赵翎就一掀外袍,冲着他直挺挺的跪下了。 面容严肃,眼神坚定,似是想说些什么。 萧祁都不用动他的脑子,就知道这跪着的小子想求他,成全他和青洛。 “……” 爱跪不跪,爱说不说,爱成全不成全吧。 正如萧祁所想,赵翎开口就是“陛下,臣与殿下两情相悦……” 萧祁眼前一黑。 第123章 任由陛下处罚 他直接伸手打断。 “先别说,先别说了……” 然后就见跪着的弟弟一瞬间面色煞白,甚至跪都跪不稳,有些摇摇欲坠的意思了。 萧祁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把手搭在人的肩膀上。 “你先别说,朕先问你,你与青洛的事,是何时开始的?” 赵翎抿唇,垂眸说道。 “回陛下,是您当时派臣去肃州的前一天。” 声音听在耳朵里略微有些低哑,但萧祁竟然从其中听出半分不好意思的娇羞和甜蜜。 挺好的,这个品种的赵翎,他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 他搭在赵翎肩膀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冷笑一声出言嘲讽。 “这么说,还是朕当了坏人,拆散了你们这对才新婚的小夫妻?” “小夫妻……” 赵翎心中轻念,顿时觉得面颊滚烫起来。 却忽地抬头,神色认真的看着萧祁解释道。 “陛下,殿下与臣之间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算不上夫妻。” 萧祁真被气笑了。 还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我看你俩就是暗中传情,私定终身,这事都做了,现在想起父母之命来了。 都说长兄如父,这么算起来,你俩的爹还都是朕呢! 朕要是不开口应下,你俩还想在一起?还想成为夫妻? 门都没有的事。 萧祁气愤的把手收回来。 懒得管他,倒地上就倒地上吧,反正宫里人多,能给抬回去。 萧祁平复一番心情,坐到椅子上,指指赵翎。 “朕再问一句,你和青洛,到了什么地步了?” 此话一出,热意更是爬上赵翎的脸。 “臣与殿下心意相通,已经许诺陪伴彼此一生了。” 萧祁已经麻木了,这都说的什么破话,他听都不想听。 只单单最后咬着牙问了一句。 “朕最后问你一句,你说实话。” 赵翎见陛下对他和殿下的关系有了动摇的意思,连忙点头。 “陛下尽管问。” 萧祁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和青洛,做了那事没有?” 他弟弟身子弱,甚至都没及冠,要是赵翎已经瞒着他,把人带入了歧途…… 那他今天说什么,也要直接把这禽兽不如的东西直接贬了,直接贬到最底层,贬成小兵慢慢熬去吧。 这辈子别想再见到青洛一眼了。 “未曾,未曾,殿下还未及冠,身子也不好,臣不敢……” 赵翎急忙解释,生怕萧祁误会了他对谢青洛的所求。 萧祁虽是狠狠松了一口气,但憋了几天的火终于是忍不住了。 虽然是知道这事没有发生,但一想起方才赵翎给青洛喂药时那般亲密自然的动作,估计除了那事,旁的事是都试过了。 萧祁算算日子,这离两人定情才一月,两人便亲密至此,不知道私下里是抱了几次。 他真忍不住了,一脚踹到面前人的腰腹上。 “幸好你是没敢,要是胆子再大点,还真就是禽兽不如了。” 赵翎疼的闷哼一声,却又在板板正正的跪直。 “任由陛下处罚。” 萧祁抬手就想把桌案上的茶盏给摔了泄气,结果手还没伸出去半寸就意识到自己弟弟还在里边歇着。 他拧着眉,似是有些不认识的看了眼跪着的人。 赵翎低眉顺眼,等着陛下罚他,哪怕是再踹他几脚,但只要不拆散他和殿下,便什么也不要紧了。 片刻,萧祁无力的挥挥手。 “滚吧,回去用膳,朕方才失了分寸,让人给你上点药。” “青洛的事,以后再说吧。” 赵翎深深叩下,坚声道了一句“是”。 看着这个弟弟离开的背影,萧祁却是什么也不想说了。 他这几天想了多少次“罢了”,想着不再管这事了,却还是忍不住的去管。 但他身为天子,见了这么多臣子,深知最好控制的便是人的心思,最难看透的也是人的心思。 人的情感一事,便是世上最难参透的道理。 萧祁真是深深叹了口气,这次是真想着“算了吧,让弟弟们自己折腾去吧”。 他挥袖站起,沉声吩咐宫人。 “好好照看着你们殿下些,此事做好了,便算功过相抵。” 宫人纷纷跪地应是。 …… 谢青洛缠绵病榻七八日,直到这次的暖冬忽地变了天,竟是冷了几遭开始下雪的时候,谢青洛才下了床,能稳稳的走几步了。 这几日,赵翎和萧祁在一旁看的担忧,喂水喂药都是亲自来,几乎不假于人手。 不仅是谢青洛瘦了一圈,守着他的赵翎更是同样。 幸好是原本的身体底子就好,要不这般整日的高压下,赵翎都说不定也倒下了。 病好的差不多了,身体舒服了,谢青洛心情便也好了不少。 面色虽然还是苍白,但其上的俏皮笑意却把病中的颓态哀态一扫而空。 才下床在殿内走了几圈,就被始终提心吊胆的赵翎一把抱了起来,再放到床上,细心的给自家殿下盖好被子。 谢青洛安静的抬头,任由赵翎动作。 他认真的盯着赵翎消瘦了不少的侧脸,同样心疼的很。 再伸手摸摸赵翎下巴上扎手的胡茬,忽地便意识到,他病了这一场,可不单是他难受了几天。 或是赵翎,或是哥哥,和他同样受着这般的苦。 谢青洛闷闷的趴进了赵翎的怀里,沉默的捏着赵翎骨节分明的手指。 赵翎此次亲眼看见了殿下是多么易碎,和谢青洛相处时便也更加小心翼翼。 他动作轻柔的把人往身上带了带,顺手拽住滑落的锦被,柔声道。 “洛洛,怎么了?” 谢青洛没说话。 他嗓子已然好了不少,虽说还是带了几分沙哑,但也是恢复了以往的几成清亮。 赵翎不在意殿下回不回他的话。 只是更仔细的往怀里抱了抱人,轻轻的抚摸着谢青洛的黑发。 “宝宝,要是还难受,就同臣说,好不好?” 谢青洛默默摇头,却觉得已经控制不住即将要落下来的眼泪了。 他小声的吸气几口,把眼泪憋回去。 这才凑到赵翎耳边轻道。 “如晦,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第124章 青洛只是心疼哥哥呀 这次年后的雪不比年前,只是做了个雪样子,反而是下的极大,泼泼洒洒的一场,天地间顿时一片雪茫茫。 谢青洛此时还在殿内静静养病。 听闻下了雪,想出去看一眼雪的想法还没冒头,就先被萧祁和赵翎两人把心思摁了回去。 他闷闷不乐的坐在暖呼呼的被褥里,看似低垂着眉眼很顺从的样子,但其实内心已经开始暗自生气了。 萧祁在一旁,自顾自地批着手中的奏折。 他实在是担心自己弟弟,便暂时让李有德把奏折拿过来一些,在一旁的桌案上随手看看。 见自己弟弟闹脾气,萧祁也没办法。 闹脾气就闹呗,反正他是不让人出去,就青洛这个身子,还想出去看雪? 让宫人化点雪水,泡碗茶喝一口得了。 还出去看雪呢,身体床上了躺了好几天才将将好了,轻狂的心思倒是还没收回来。 要是一出去再给冻着,不够他操心的呢。 萧祁轻哼一声,特意晾了自己弟弟一会儿。 谢青洛在一边抬眼,偷偷打量萧祁,结果见自己哥哥压根不接招。 然后转头去看赵翎,结果小赵侍卫也是一身正气凛然,目光炯炯。 “……” 不看不看吧,他就是说着玩玩,也不是真想出去看看。 毕竟再生病一次,难受的还是自己。 谢青洛叹了口气,让一旁的宫人给他上些水果来吃。 他最近对橘子情有独钟,虽然是每次都不能吃太多,却也是格外欢喜这种水果。 谢青洛觉得可能是因为他在病中的时候,想到了青霉素,然后青霉素是从青霉菌中提取出来的,而橘子上会附有青霉菌的菌种。 因此他潜意识里,他忽地便对这水果格外的钟情。 橘子这种水果,很早之前便在古籍中有所记载。 《吕氏春秋》中就曾记载,“果之美者,江浦之橘,云梦之柚。”之后屈原的《橘颂》也是给橘子赋予了深刻的文化内涵。 谢青洛手中捧着个带着浓重香气,个头不小的橘子。 细白的手指用力摁进轻薄的皮中,橘皮顿时迸发出一阵清香浓厚的香气扑了谢青洛满脸,谢青洛有些不灵通的鼻子也顿时被这香气侵袭。 啧,谢青洛一边灵活的剥着橘皮,一边想这香气的来源,好像是橘皮中的某种化学物质。 叫啥来着,柠檬烯? 忘了,反正他现在玻璃还没制出来呢,又提取不出来。 谢青洛把饱满清爽的橘瓣送到口中,满意的眯了眯眼,然后又顺便想起了没制完的玻璃和不知道什么进程了的火药。 把橘子吃了一半,小赵侍卫就走到他身边,谢青洛只得知足的把剩下的一半橘子送到人手中。 然后便出言,询问自己哥哥负责的两个“项目”是什么进度了。 萧祁懒散抬眼,看了眼大病未愈,却还是操心这操心那的自己弟弟,心中有些无奈。 只得放下手中的奏折,坐到自己弟弟跟前,摸摸谢青洛又瘦成才回宫那般的小脸。 “青洛,病还未愈,少想些事。” 谢青洛嗯嗯点头,却还是睁着圆亮的眼看着自己哥哥。 萧祁叹一声,无奈给他说了。 “张庭仪说在匠人中寻到了个好的,似是按照青洛写的搞出了些新东西;至于你说的火药,这几日雪下的太大,便先让下边的人歇了几日。” 谢青洛轻“啊”一声,想到的确是该多歇几日了。 连下了几日的雪,山顶估计也堆了厚厚的一层,若是继续试验这火药,免不得引发周围山林的雪崩。 但转念一想,这雪下大了,是不是就成了他年前担心的雪灾了? 于是眉眼中又多了三分愁意,哀哀的看向自己哥哥。 萧祁一眼便看透了自己弟弟的心思,实在是无奈极了,呼噜了一把自己弟弟的乌发,语气温和的训斥道。 “想这般多是做什么,你又不是神仙下凡,能救得了所有人。” “救灾的事早就在年前就安排了下去,各个郡县储备的粮食,炭火也都足够,青洛何必担心这些?” 谢青洛这才露出抹笑意,往身后的软垫上一靠,颇有些无聊的敲着手指。 他这一病,实在是书也看不了,东西也玩不了,着实是无聊。 哪怕是自己哥哥和赵翎都在一旁陪着。 但正是因为自己哥哥也在这里,所以他和赵翎便不能腻腻歪歪,卿卿我我的打发时间了。 谢青洛无声的叹了口气,然后便对上自己哥哥那双温和的眼。 呀,谢青洛觉得自己的良心有点疼。 自己哥哥可谓是日理万机,如今却是在这里陪着自己,自己怎么能这般不识抬举? 谢青洛显然还在自欺欺人,觉得自己和赵翎藏得好,没被自己哥哥发现,哪里知道他生病的第一天就被萧祁看破了。 心中有了点愧意,谢青洛再凑上去,对萧祁露出个乖乖的笑来。 “哥哥,我已然大好了,你先回去忙吧。” “才下了大雪,各地的雪灾都得哥哥拿主意,不必单在此守着我耽误哥哥的时间了。” 萧祁一笑,他能不知道自己弟弟心中想的什么? 再看了眼一直偷偷关注这边的赵翎,萧祁心中轻嗤一声。 倒真是心意相通,两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眉目传情呢。 这几日被自己弟弟和赵翎的事折磨了几天,甚至前日晚上,萧祁才刚一入睡,就梦见自己弟弟跪在自己跟前,乞求自己成全他和赵翎。 醒来之后给萧祁是心累的一句话不想说。 如今再看见面前这幕,萧祁更是无话可说了。 正好想着还有未处理完的政务,萧祁便顺着自己弟弟的心意起身,走之前还捏了一把自己弟弟的净白面颊。 “行,青洛既然和哥哥待烦了,那哥哥就先走了,不打扰青洛做别的事了。” 谢青洛乖巧摇头,还为自己辩解。 “哪有呀哥哥,青洛只是想让哥哥快些批完了奏折,然后去休息罢了,青洛只是心疼哥哥呀。” 萧祁轻笑,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自己弟弟的寝殿。 第125章 对我有一点点喜欢 见自己哥哥走了,谢青洛抓紧向小赵侍卫招招手,示意人过来。 不知道怎么的,赵翎这几日有些魂不守舍的感觉,虽是什么事也没出错,但就是有些恍恍惚惚似的。 而且这几日时常把自己抱到怀里,然后也不说话,就静静抱着,就跟以后见不到,要分离了似的。 这是给他家赵大人怎么着了? 难道说是他这次的病来势汹汹,给他小赵侍卫吓着了? 觉得他们两人之间要死生别离,不能相守一生了? 谢青洛有些想不通。 此时赵翎到了他身边,又把他揽进温暖的怀里,谢青洛想开口问,但是一抬头映入眼中的就是赵翎很深刻,很让人难忘的眼神。 谢青洛说不上来这种眼神,只是觉得其中有很多很多爱,很让他觉得感动。 他和赵翎十指相扣,笑眯眯的问赵翎最近是怎么了。 莫非还是担心他生的这一场病? 随后又自问自答,言说这何必担心的,已经都好的差不多了,大不了以后他再也不吹冷风,好好照看着自己便是了。 赵翎一时无言,只是把人抱的更紧。 谢青洛不知道赵翎身上这股莫名的伤心意味是从哪里来的,却也是继续开口探寻。 “到底是怎么了呀?如晦,和我说说呀。” 赵翎沉默半晌才开口,闷闷说道自己再过一段日子就要去军营里了。 谢青洛眨眨眼,茫然的“啊”了一声。 就这样啊? 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小赵侍卫进军营,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 从小就当作将军之才来培养的人才,现在要进军营磨练,若是再打两场仗,功绩突出,顺便封王封将,不正是最合适的一条道路吗? 这有什么好伤心的啊。 莫非是赵翎舍不得他? 谢青洛微微皱眉,要是赵翎这般想,这怎么能行。 大丈夫身居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出去建功立业,不是应该的吗,又何必伤心至此。 谢青洛轻笑,晃晃和赵翎十指相握的手。 “这不是好事吗?” “如晦是将军之才,能去军营里磨练一番,正是好事一桩,既能与同泽们处好关系,又能好好了解一番军营中的运作体制。” “等到以后如晦带兵打仗,这些不都用的着吗?” 谢青洛略显病态苍白的脸上笑得微微发红,如同晚霞爬上小山,明艳得很。 “这般好事,旁人想求还求不来,落到如晦身上,怎就这般伤心了?” 赵翎怔然,盯着谢青洛如四月初开桃花般的面颊出神。 片刻后喃喃道。 “但臣不想离开殿下。” 谢青洛展颜,这次倒是轮到他哄人了。 “这算什么离不离开的,等到这些事都尘埃落定,我向哥哥请旨,你我二人成婚便是。” “况且,若你是那种因为我止步不前的人,我当时又怎么会喜欢上你呢?” 赵翎听到此话,心底猛然一惊,几乎觉得是五雷轰顶。 表面上却只是默默摇头,未曾说话。 他担心的,同殿下说的哪里是一件事。 与殿下暂且分离他能忍,于军营中艰难磨练,他也能忍,哪怕是上了战场,真刀真枪的杀人,他同样不落下乘。 什么也不能阻止他。 即使是陛下不同意他们二人,赵翎也真的想过以死相逼,反正陛下不能真的丝毫不心疼他。 但他唯一不敢想的,就是殿下若是变了心,移了情呢? 单单想到这几个词,赵翎都觉得有种肝肠寸断的意味,即使是千刀万剐,似乎都没有那么疼。 在那日陛下与他聊完之后,陛下又找过他一次。 言语之间,把自己弟弟多变爱玩的性子说了个透彻,还举了旁的契兄契弟的例子,最终之意还是劝他先不要执着于此。 “或许青洛只是当作一场玩乐,少年人嘛,想一出是一出,谁也不知道。” “可是你赵翎呢?朕知你的品性,你做青洛的良人,朕也放心。” “但若是青洛以后不愿意了呢?” “你赵如晦是成全,还是不成全?若你是不成全,青洛再求到朕那儿去了呢?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陛下说完,站起身,轻飘飘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劝道。 “如晦,该放下的,便放下吧,情爱一事嘛,谁也说不好。” 他的的下唇被自己咬出血痕,却只是重重摇头,沉沉的叩头之后,便请求陛下成全他和殿下。 “陛下,若殿下心思不变,您便能成全殿下与臣吗?” 当时萧祁一愣,许是没想到这孩子还是这般的执拗,虽是还在它的意料之中,但看见这般,也还是忍不住的感叹。 他只得应下。 “朕允了,若是青洛过的开心,朕便成全你们。” 萧祁的话说的很明白,只要自己弟弟欢喜,怎样也好。 赵翎得了天子之言,悬着的心自然是放松了一半。 但一想到自家殿下以后若是真的…… 赵翎闭上眼。 谢青洛觉得身后抱着他的人有些不对,怎么就忽地不说话了,沉默这么一会儿。 这到底是怎么了呀? “如晦,到底是怎么了呀?和我说不行吗?” 谢青洛挣扎的从赵翎的怀里出来,坐好后又凑上去担忧的询问。 却未曾想赵翎只是低低的问他。 “殿下,您能一直喜欢我吗?” 谢青洛这是第一次看到赵翎眼中恳求,甚至可以说的乞求的意味。 赵翎双眼有些发红,其中的乞求意味明显至极。 像是一向骄傲的人,此时却放下身段,去乞求另一方的爱…… 谢青洛忍不住伸手,捧住赵翎的脸,语气极其认真道。 “想什么呢?如晦自然是已经给我了定情信物,我自然是一直喜欢如晦的。” “若殿下见了比臣长得还好的人,会移情吗?” 谢青洛果断摇头。 “不会!” “我的心里只能放下如晦一个人,别人放不开的。” 赵翎微微放下心,却还是开口。 “殿下说之前要送我一样东西,只是臣一直没想好,但是现在臣知道了。” “殿下送我一个承诺,好不好?” 谢青洛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便应下了。 “殿下答应我,即使是殿下心里有了别的人,再喜欢别的人,也不要忘了臣。” “您对臣有一点点喜欢就好。” 第126章 如晦,你……你能生? 赵翎低低垂眸,只觉舌根发苦,心中发涩。 殿下只要喜欢他,那与他相处的日子便过得下去,不会惹得殿下不开心。 哪怕是殿下身边还有旁的人。 虽然赵翎这话说的绕口,但谢青洛还是听明白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小赵侍卫的意思,是说他同时喜欢好几个没事,但是不能忘了他呗? 无奈的闭了闭眼,谢青洛只觉赵翎想多了。 这小赵都是从哪来的想法啊,他谢青洛又不是滥情之人,看见谁都能一见钟情,其后动心动情。 这种人说的好听,是风流浪子,多情潇洒;说得不好听,不就是被身体内激素控制的动物吗。 礼义廉耻,道德伦理,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但是看着面前可怜见的赵翎,谢青洛想出言安慰人,但还是忍不住面上的笑。 “如晦,你平时都想些什么啊?” “我又不是没说过,我只喜欢如晦一个人的啊,旁人我又看不上眼。” 给赵翎好好安抚了一番,谢青洛才见小赵侍卫默默点头。 然后就听赵翎问道。 “殿下,您,您想要个孩子吗?” 谢青洛被沉默了,他免不得的视线下移,盯住赵翎的腹部,然后迟疑问道。 “如晦,你……你能生?” 莫非,赵翎其实是古籍中说到的“阴阳人”? 谢青洛思路莫名的就跑偏到不知哪儿去了,他甚至已经想到了赵翎在原先家中不受宠爱,就是因为特殊的身体。 赵翎原本正沉浸在痛苦幻想之中,担忧自己年老色衰之后被殿下抛弃,便满心痛苦的问了这一句。 结果殿下的话一出来,忽地就把他伤心的情绪驱散了不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他感到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情绪。 他也默然片刻,说自己不能生。 谢青洛连连点头,那就行那就行,他悬着的心一下子落地了。 阴阳人的寿命其实是偏短的,主要就是因为体内激素的紊乱,对身体各部位都有很大的伤害。 一般来说,寿命都是比一般正常人短的。 若赵翎是阴阳人,那最需要好好调养身子的,反而不是他了,而是赵翎了。 把什么有关系的都想了一通,谢青洛又听赵翎低声问道,说殿下以后若是没有子嗣,不会遗憾吗? 谢青洛轻“啊”一声,没想到赵翎会想到这一步。 也是嘛,赵翎也算个古人,自然也是考虑血脉传承的问题的。 但是对于他来说,他是没有任何想法的。 他本来就是断袖,哪里又能想到孩子这一遭。 “这有什么遗憾的?我若是真的想养孩子,从宗室寻一个来当作养子便是,况且我本来便是断袖,何必为了子嗣,害了旁的女子?” 赵翎错愕的抬头,之后却又扯出一抹柔和的笑来。 他即使早就知道殿下是清白之人,但如今听了殿下的话,还是心中感动。 他在京城待得时间长,听说的也多。 不少世家子弟即使是断袖,好男风,但也会为了子嗣,依照家中的安排,娶个相配的世家小姐。 婚后相敬如宾都算是少有的,不少的都是闹得一团糟。 这世家小姐若是个看得清的,娘家也是能撑腰的,大不了和离作罢,之后再寻良人。 若是孤苦无依又是看不开的,同时还是高嫁的,此后和离无门,便只能生生吃了这苦头,一生了了算了。 有了家室,却还是有契兄契弟的,这种情谊,说出去让人觉得好听,实则背后都有不被世人所在乎的女子苦苦支撑着。 殿下实在是看得清楚。 赵翎忽觉的心口松了松,既是为自家殿下的仁和,也是为了自己得到的承诺。 见人明显想通了,谢青洛才哼笑两声,却还是忍不住的头疼。 他自认为,给小赵侍卫的安全感不少了啊,说了好多好多次只喜欢如晦一个人,怎么还是让赵翎不信呢。 伸手拍拍赵翎的手背,谢青洛浅笑道。 “如晦现在莫要伤心了,好不好?” 赵翎点头,“臣信殿下。” 谢青洛挑眉,行吧,爱信不信,反正他都说的这般清楚了,那还能让赵翎不信? 他缓口气,询问赵翎。 “如晦,你何日去军营?” 赵翎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来,声音又带了些低落。 “再过些日子,等到殿下身子大好之后。” “好啊,那你是去军营中掌兵,还是从小兵当起?” 谢青洛极其自然的出言问道,似是已经开始替赵翎谋划开之后的路子了。 赵翎看看自家殿下清亮的人,又觉得今日殿下想的已经够多了,担忧自家殿下再耗多了心力,只得言道陛下未与臣说。 “殿下先莫想太多,好好休息,莫要再多思费了心神。” 谢青洛不情不愿的点点头,但内心还是在想。 赵翎这算关系户,是不是直接空降过去当军营掌兵啊? 谢青洛自然而然地靠在赵翎地怀里,暗自思忖着,军营之中战友之前的情谊最是重要,赵翎空降进去,必然是不被同泽们敬服的。 不如慢慢做起,当个小兵。 从最基层的慢慢开始熟悉军营中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从最底层上去的将军,显然更受其他士兵的尊重,更让人信服。 谢青洛摇摇头,算了算了,他也就知道这些了,让哥哥和赵翎去决定吧。 他身体才好,还是有些精力不济,现在聊了半天,已经是有些疲累了。 “如晦,我睡一会儿了,你先别走。” 赵翎摸摸自家殿下的乌发,温声道。 “睡吧,臣在这陪着您。” 谢青洛往赵翎怀里缩了缩,然后便沉沉的睡在了小赵侍卫的臂弯里。 这边的谢青洛才考虑了赵翎应该当小兵还是当个小掌官,另一边养心殿的萧祁,却也在想这个问题。 赵翎进军营磨炼一事,是很早之前便决定好的。 但真到了这时候,萧祁却是也有些举棋不定了。 京城郊外是有个专门“收容”各家不成器子弟的军营的,不少大臣把只会玩乐,没什么本事的家中子弟送到军营去。 托关系当个营中的百夫长什么的,也算是镀金,让自家孩子有点事做。 后来这就成了约定俗成的事,因此这个军营的风气极其恶劣。 第127章 朕这两个弟弟也算是相配 尽管军营名字叫什么朱雀营,可也就是听着好听而已。 其实当中的纨绔子弟成群,不知道每天干了什么破事呢。 此外,还有一个风气正直清白的军营,是先皇时任命的官员,因带兵带的好,萧祁登基后便也没有换人,甚至还下旨嘉奖了此人。 萧祁如今举棋不定的,便是让赵翎去哪一个军营中历练。 去老将军的军营,必然是好,况且从老将军那慢慢学,不论是带兵经验,还是在战场上的兵法,赵翎都能受益匪浅。 况且老将军带兵已然自成一套方法,赵翎此去,跟着学绝对是事半功倍。 况且在这军纪严明的军营中,赵翎不会受什么为难,能安安心心的跟着学,跟同泽打好关系。 但萧祁又细想想,觉得那满是纨绔子弟的军营,对赵翎来说也是个好去处。 赵翎自小跟在他身边,沉默寡言,真正的兄弟朋友倒是没有几个。 并且家中的父亲因为有了续弦,对原配的孩子也不是很关注,所以赵翎的背后势力,算是薄弱的。 除了有他撑腰,旁的长辈却是几乎没有,甚至是这孩子的外祖家,都对赵翎不是很关注。 赵翎的母亲倒是把嫁妆全留给了赵翎。 除此之外,赵翎好像背后也没有什么势力了。 萧祁心想,不若让赵翎去那“镀金”的军营呢? 若是能驯服那些纨绔子弟,也算有了自己的一帮兄弟帮底,赵翎也有了他们家中的势力帮衬。 况且在一个军营中从头开始,破而后立,任何事情都是赵翎亲自来解决,亲自来确立规矩,亲自来建立起自己的带兵体系。 这得多难得。 这样带出来的兵,也算是赵翎自己的亲军精锐。 到时候真上了战场,可算是真正的主力,真正听赵翎令行禁止的亲军。 萧祁想到这,果断决定让赵翎也去“镀金”营算了。 啧,不过这得叫“炼金”。 真金不怕火炼,就看看赵翎能不能先把那群纨绔子弟练出来,再把自己给炼成金吧。 既是如此,那便让赵翎直接从这个军营的头头做起吧。 也算是给点补偿了。 况且,若不身份拉的高点就把人送去了,受的苦不得更多。 这管理军营原先的是谁来着。 萧祁想想,好像是个非常会和稀泥,脾气还不错,马上就要致仕的官员。 给这官员换了个清闲的闲职,然后把赵翎塞上去。 萧祁勾勾唇角,略带些恶劣的笑笑,随后就神清气爽地下笔写了圣旨,让李有德收到了一旁。 再等等吧,等到青洛大好了,再让赵翎去受苦去吧。 那群不三不四的纨绔子弟,可是会敷衍人的,估计赵翎是得苦一阵子了。 不对,萧祁皱皱眉。 这哪叫受苦啊,有机会建立一支自己的亲军,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他都把机会送到这个弟弟眼前了,就看人能不能抓住啦。 至于赵翎会不会拥兵自重,就不在萧祁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他从小看大的孩子,要是真能造反了,那他萧祁这辈子还真是白活了,他有这种看人的功夫,不如让他自己摸了脖子重新来过。 萧祁食指曲起敲敲桌面,心情愉悦的问一旁的李有德道。 “我这俩弟弟相配吗?” 李有德闻言顿时胆战心惊,这事,他是该回答配,还是不配? 心中思考一瞬,李有德果断决定和稀泥,笑答。 “这配不配那是奴才说了算的,不得殿下和赵大人来决定嘛,当然,还得看陛下您这个兄长是怎么想的。” “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若是不开口,殿下和赵大人也是不能行的。” 萧祁往身后椅子上懒散一靠,对李有德的话一笑置之,感叹道。 “随他俩吧,还是俩孩子呢,能知道什么。” “青洛这性子,什么事也得操心一番,什么都想上手试试,心思又跳脱活泛的很,这才回宫几个月,又搞玻璃又搞火药的。” “杂书是一本一本的看,让他来批批奏折还不愿意了,也不知道举人是怎么考上的,整日捣鼓那些不知道怎么想出来的东西。” 虽像是抱怨自己弟弟,萧祁话里却还带着柔和的笑意,似是自己也为这个弟弟骄傲似的。 “赵翎呢,一向认真,人又沉闷的很,认定了一件事就非得干成。” 萧祁话突然停住了,李有德不敢附和,只在在一旁候着。 片刻,萧祁忽地笑出了声。 “这般来看,朕这两个弟弟也算是相配。” 李有德偷偷抬眼,腹诽道,这相不相配,不还是您一句话的事吗? 紧接着却想到,赵翎这木头一般的傻小子,如今却也是当上驸马了,真是有福气。 随后又摇摇头,这哪是驸马,这得叫王妃。 他们这小殿下这般好,倒真是便宜赵翎了。 正自己想着呢,结果陛下又忽地一拍桌子,发出声音来给李有德吓了一跳。 结果就见陛下咬牙切齿的说道。 “李有德,你说朕的弟弟到底是怎么看上赵如晦的?” 李有德猝不及防,但还是任劳任怨的开口说了实话。 “陛下,赵侍卫他长得好啊,武艺高强,舞剑也好看,虽然是有些沉默寡言,但看着确实是让人挺舒心的。” 后来赵翎还为自己殿下舞过几次剑,某次正好就让来传话的李有德撞见,并且看完了全程。 自此之后,李有德也不得不承认,赵侍卫舞剑的确是舞的很有水平。 怪不得能让他们的小殿下看上眼。 “……” 萧祁沉默片刻,无趣的挥挥手,再开口就带了点沧桑感。 “李有德啊,有时候,朕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 跟了萧祁十几年的大太监李有德挤出个满脸褶子的笑来。 “陛下,您说就是,奴才就是为了伺候好您的——这茶凉了,要奴才给您换了吗?” 萧祁无奈点头,“去吧去吧,让朕自己待会儿。” “好嘞陛下,奴才这就去。” 萧祁捏捏鼻梁,他身边怎么都是些听不懂话的人啊。 第128章 出乎意料的制玻璃进度 大雪零零碎碎,却又飘飘洒洒的落了几日,天光被白茫茫的大雪映得格外明亮。 虽是风景好得很,但不少人都在心底盘算这雪要下到什么时候。 这般落了几日,总算是在众人心越提越高时,雪停了。 若是再下这么几日,或许真的要到雪灾的程度了,好在如今的程度尚可应付,对于早有准备的百姓和官府来说,不算是多难应对。 谢青洛还在养病,虽是身体已经差不多了,但还是被禁止出去看雪。 力争之下,窗户被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缝,萧祁允许自己弟弟从缝里看了一眼,谢青洛被裹得跟个球一样,费劲巴拉得凑上去看了几秒,然后窗户就被关住了。 “……” 不是,我看了有一眼吗? 谢青洛沉默,然后回去委屈巴巴地看了眼自己哥哥。 萧祁拎着谢青洛的后衣领,往后拽了拽,然后言简意赅的说了句不行。 然后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自家弟弟,平淡开口。 “之前吹风着凉的账还没和青洛算,青洛现在倒是想重蹈覆辙了。” 话说的是平平淡淡,无甚威力,落到谢青洛耳朵里就恍如天塌了,他被迫乖乖站直,然后被自己哥哥揉了一把毛绒绒的衣领子。 “行了,等身体大好了再出去看,如今外边寒冷的很,雪化的慢。” “都听哥哥的。” 谢青洛抿抿唇,做出一副乖巧的表情来。 等到萧祁悠悠哉哉的看了会儿自己百无聊赖的弟弟,毅然决定自己赏雪去,自己弟弟看不到的风景,那就让他看吧。 等到自己哥哥心情不错的离开了云台宫,谢青洛揉揉手边的抱枕,微微叹了口气。 再看一眼身边的赵翎,谢青洛心知,即使是自己哥哥不在云台宫了,估计赵翎也不会允许他出去。 好吧好吧,他原本早就想好的取雪煮茶,衔梅做饼的计划,也就这般泡汤了。 倒不是说在室内没法干,而是谢青洛觉得这种风雅的事得在白茫茫的雪地中做才显得与气氛相合。 当时读《湖心亭看雪》,“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这意境,这种氛围,简直想想就让人沉浸其中。 谢青洛趴在桌案上,侧脸被毛领子蹭的发痒,实在忍不住了,只得捏了几下自己的脸解痒。 “赵翎,赵翎——” 嗓子倒是好了不少,比前几日病中时喑哑的声音清亮多了。 “殿下,叫臣何事?” 赵翎眉眼间是忍不住的笑意,弯下腰轻声问自家殿下有什么吩咐。 谢青洛一边勾起小赵侍卫腰间的络子在手中把玩,一边眨眨眼睛,请求般发问。 “张大人送来的文书,如晦可能帮我拿过来?” 他病还未愈,哥哥和赵翎为了他少耗费些心力,便先把下边人送来的“工作报告”给截住了,不让他看了再去费心。 不过此时嘛,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而且方才想去看雪的想法,也被两人无情制止,那满足他现在想看报告的要求,也不算过分吧。 果然,赵翎犹豫片刻,还是去另一边书架上把没人动过的文书拿了过来。 谢青洛欢悦的接过,他要做的事因为生病停滞了好多日,怎么能不着急? 虽说是他想的是一直躺平享受,但若是什么事真的开始做了,也必然是要认真完成的。 毕竟要做就做到最好,要躺平,就好好享受生活的美好啦。 看着造玻璃的进程如飞一般往前推进,谢青洛感叹,这古人的智慧真是比他强多了。 他也就是占了个先机,还记得一些现代知识。 要是不看这些,他估计还真的比不上这些匠人们。 真好啊,据这件事交到张庭仪手上才十几日,那边竟然已经搞了个差不多。 张庭仪给他送来的工作报告中提到,说如今烧出来的玻璃有些难以成形,表面不平整,甚至歪歪扭扭。 并且发脆,颜色也不是很好看,显得极其浑浊。 谢青洛看的入迷,认真的沉进去思考起来。 如果如今制的玻璃有这些问题的话,是不是因为烧玻璃时温度控制不是很好? 如果忽冷忽热,好像是会让制出来的玻璃有些发脆。 不过也和原料有关系,或许是制玻璃的原料不太纯净呢? 这个问题的话,就有点不好解决了。 算了,发批钱让匠人们多想想吧,正好下大雪,多补贴这些人些。 谢青洛合上纸,默默取了桌角的纸,沾了墨就要下笔,他要对张庭仪和他寻得这些匠人进行一个高度赞扬。 结果一下笔,就被人挡住了手。 “殿下,莫要累着。” 谢青洛略微有些不爽的躲开,但看到赵翎那双担忧的眼睛,又不得不开口哄人。 “如晦,让我写完好不好?乖啊,等等我们一起取雪煮茶,你先让呼晴去安排,去吧去吧。” 赵翎垂眸,只好默默把手拿回来,转身去寻掌事宫女安排煮茶的事了。 等到两人围坐在小火炉两旁时,几个小宫女正好把干净的雪取来,手脚麻利的添到精致的小壶中。 本应该正襟危坐,做一次风雅人的谢青洛,此时却半趴在地上,胳膊肘撑着地面,研究起这小火炉的构造来。 谢青洛担忧在室内燃火,碳燃烧不充分产生一氧化碳,然后把整个云台宫一锅端了。 他年前与郑子璋和沉香一起喝酒时,便担忧过这个问题。 同时也好奇这个小炉子的构造。 如今有了机会,他自然是要好好看看。 赵翎在一旁无奈,才入眼的是自家殿下塌下的腰和腰身间美妙的线条,结果视线一移开,就看见了殿下又往下趴了趴,几乎整个人都要伏在地面上了。 虽然是铺了地龙,也烧的暖暖和和的,但若是直接低伏到地面上,同样有寒凉入体的可能。 赵翎移到殿下身后,小臂施力,轻而易举的把人揽到跪坐好的姿势。 “殿下,地上凉。” 谢青洛嗯嗯点头,他研究的差不多了,没什么事了。 小炉子设了风口,其中的碳又少,应该不会有一氧化碳中毒的风险。 第129章 舒适的日子,脑子抽风的谢青洛 等到品完了拿清雪泡的茶,谢青洛才深刻的认识到,自己就适合当个“喝茶如牛饮水”一样的人。 真的是没有什么区别,和他平日喝的茶一个味。 还有那日安远侯世子和他的表兄谢明济泡的茶,他也真是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泡茶的手法让人看着眼花缭乱,赏心悦目,但其实喝起来是没点区别哈。 那秋叶茶,也单纯是因为比旁的茶涩了些,味浓了些,才得了他的喜欢,要不是这点区别,他还真的分辨不出来。 就他还读书人呢,风雅啥啊。 以后真让他品茶,他还不如去研究研究这下边的小炉子。 谢青洛轻啧一声,转而让宫人去取了牛乳,茶叶,和研细的砂糖来,顺便还要了些拿糖熬出来的红豆和极小的糯米团子。 换了个开口宽的小罐,谢青洛直接上手。 先加茶叶和砂糖炒至融化,等到茶叶香气和甜腻的糖味出来了,直接倒入牛乳,煮至微沸时加入了本就软糯的红豆和糯米团子。 等到冒着小泡沸腾时,再把火调小倒出。 一时间,牛乳的甜香扩散到整个殿内,但让人闻着便觉心中甜滋滋的。 谢青洛满意点头,可以,这第一次实践就成功了。 莫非,他的天赋点在了厨艺上? 以后可得试试。 唤了一旁的呼晴过来,谢青洛指着新鲜出炉的奶茶笑道。 “可看见这的做法了?让小厨房做些,给宫人们尝尝,几日大雪,天气实在是冷了。” 呼晴正要应下,却见殿下继续说道。 “再多熬几种粥汤,若有不喜这或者尝了牛乳腹痛的,喝了粥汤暖暖身子也好。” 呼晴轻声应下,转而吩咐云台宫的膳房去了。 谢青洛喜滋滋的把他做的奶茶盛了两碗,一碗推给一旁的赵翎,之后自顾自地拿了勺去尝自己的那碗。 他自从回了宫,吃的各种点心糖水自是不少。 这类似奶茶的甜水,自然也是尝过。 但今日,他忽地就想起前世的奶茶起来,玩心一动,便自己动手试了试。 谢青洛尝了一口,满足的叹了一声。 这真材实料做出来的东西,果然就是好喝。 虽是已经记不清前世的奶茶是何味道,但如今手上的这一碗,谢青洛自认为不比任何一种奶茶差。 和那种没什么滋味的清茶相比,他果然还是更适合这种小甜水。 不必费心的去品便能体会到其中真味,不正是摆烂人最喜欢的吗? 一碗自制奶茶下肚,谢青洛只觉浑身热乎乎的。 再看一眼喝的慢悠悠的赵翎,谢青洛拿帕子擦擦嘴,凑上去询问自己做的这东西好不好喝。 随后便见赵翎郑重点点头。 谢青洛露出个满意的笑来,让赵翎慢慢尝便是。 小桌上还有各式各样的点心,毕竟围炉煮茶,不能只喝茶吧? 谢青洛此时病愈,胃口便也上来了,捡着各色果子点心几乎吃了个饱。 真幸福啊,他现在简直无法理解病中的他为什么不想吃东西,这生病了不多吃些东西,怎么能快些好? 就是可惜了,如今不能喝酒。 此时这个时候再喝点小酒,醉了再调戏调戏身边的赵大美人,然后天雷勾地火来那什么。 谢青洛简直不敢想,要真是这般,这日子得过的多舒服。 不老实的手戳戳小赵侍卫紧实的腰腹,谢青洛却觉得小赵侍卫猛地一激灵,一下直起腰来。 嗯?反应这般大吗? 谢青洛试探的整个手掌覆上去,却感觉手下的肌肉一下收紧了。 他禁不住的皱眉。 “如晦,你此处怎么了?” 想直接掀起衣服看看,结果古人的衣服繁杂,谢青洛拽了几下都没弄开衣袍。 赵翎把人揽进怀里,轻声道了句无事,声音中还带着难藏的笑意。 “殿下轻些摸便好。” 两抹不甚明显的红意顿时爬上谢青洛的面颊,他理不直气也状的争辩道。 “什么摸,什么摸!粗俗!你我之间的事,能叫摸吗?” 赵翎无奈轻笑。 “那听殿下的,殿下说叫什么,便叫什么。” 谢青洛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 赵翎看了眼自家殿下的神色,看来已经把刚刚发生的小插曲忘了。 那处正是陛下踹他的那一脚留下的伤,虽没有伤到内脏,也不甚严重,但也已经是一片青紫。 殿下方才正好碰到最疼的地方,他才一下没忍住绷紧了身子。 赵翎面上云淡风轻的噙着笑,握了殿下的手腕,不动声色的引到了腰腹的另一侧。 “洛洛,你摸摸这呢?” 谢青洛顿时脸色爆红,嘴里念叨着不摸了,但手上的动作还是不停。 抬头看一眼赵大美人那一张俊美到举世无二的脸,谢青洛顿觉自己是被妖精引诱了。 或许是吃饱了,血液全都去消化食物去了,谢青洛脑子抽了抽,脱口而出一句前世小说里经常出现的话。 “你真是个小妖精!” 掷地有声,字正腔圆,砸地上能砸出个直径三米,深度五米的洞来,原本调情用的话被谢青洛说的正气凛然。 话一出口,谢青洛的脑子顿时回来了。 “……” 神经病吧他,说的什么狗东西。 抬头一看,就见赵妖精低低的笑,双眼亮亮的看着他,端的是姿容无双,风华绝世。 不过轻颤的睫毛说明赵翎似乎下一秒就要大笑出声。 谢青洛果断先出手,把人的嘴给捂住了,下一秒打量周围。 幸好,他和赵翎待着时喜欢屏退宫人。 要是让小宫女们听见了,他谢青洛的脸面,便荡然不存了。 很好,下一步,就是找刚才那句话砸地上砸出的坑,他福王殿下需要跳进坑里避避风头,等到彻底忘却这件事的时候再出来。 奈何云台宫的地面完整,甚至没有一丝裂缝。 谢青洛闭了闭眼,捂着人嘴的手还没松开,就果断威胁起人来。 “赵翎,你,什么也没听见,记住了吗?” 赵妖精眼睛笑得愈发好看,却只得呜呜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那我们说好了,你不能再提这件事!也不能笑!” 谢青洛恼羞成怒。 赵翎尽力收敛笑意,最终把笑意藏了三分时,谢青洛的手才拿开,他才被允许去哄哄恼羞成怒的小殿下。 第130章 赵翎,朱雀营 等到外边的雪化了一半多的时候,只剩下犄角旮旯的一些残雪未曾被暖光青睐融化时,谢青洛这时候才彻彻底底被允许裹着厚厚的衣袍出门。 谢青洛这么多日得以窥见正常的天色,简直感动的都说不出话来。 他以后再也不要生病了,以景朝如今的医疗技术,生一场病实在是风险太大,并且耽误的事着实是太多了。 也幸好是病之前所有的事才刚刚起步,正在稳步发展,用不太着他去帮忙什么的。 要不他这缠绵病榻十几天,这得多耽误他想做的事。 谢青洛慢慢悠悠的抬头,看因为晴雪映衬下格外明亮的天色。 天空因为晴朗,蓝天便显得格外的高,远,让人看之心情愉悦。 再呼吸几口清新的空气,虽是吸到嗓子眼里有些寒凉,但正因为此,让谢青洛觉得为之精神一振。 但还没享受多久,就被一旁紧紧盯着自己弟弟的萧祁给他戴上兜帽,然后被赶回了云台宫。 谢青洛乖乖认栽,他也担心自己再受了凉,更是一番折腾。 喝着甜茶暖手时,谢青洛已然把提取青霉素一事提上了日程,虽然他手边已经堆了好多事,但谢青洛还是孜孜不倦的给自己加码。 他如今搞些抗生素出来,之后战争再起,也算是造福士兵,减小伤亡。 虽然不知道他这种连半吊子都算不上的能搞出些什么东西,不知道产率能有多少,纯度能有多少。 但是先试试呗,反正他也只是个开头的,下边有的是人再去帮他推进。 谢青洛悠悠叹了口气,读完了好友时松写来询问他是否安好的信,再把信纸按照原先的折痕,整整齐齐的折好放到一旁。 时松的事,他手下的亲卫亲去肃州查探了一番,不仅询问了佛光寺的主持,也的确是找到了时松当时说的那位夫人。 带来的画像,谢青洛也看了,画像中的夫人确实是与时松的眉眼有几分相似。 谢青洛转手把画像扔到一旁。 如今景朝又没有什么dna检测,便也只能看长的像不像来判断了。 至于时松的父亲,手下的亲卫却未曾找到踪迹。 谢青洛沉思片刻,未在此事上再下多少功夫。 时松是什么身份无所谓了,既然已经找到了他的生母,那他是什么身份,都是谢青洛说的算了。 况且时松并没有那种心思,谢青洛敲敲卓案,转手开始给自己的好友写了封平安信。 递给一旁的宫人,让人送去国安寺,谢青洛此时想的已经是另一件事了。 害他心神波动太大的罪魁祸首,他的表兄谢明济为他送来的母后给他留的那一支亲兵,那支几千人的私兵。 谢青洛手中捏着私兵名单,心底又开始思考到底是用还是不用。 赵翎就在一旁,谢青洛如今也没有遮掩,只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此次病了一次,很多事倒是看开了不少。 这亲兵可是他母后留给他的,他凭什么不能用? 他就用。 私兵名单上不单是他这支亲兵的介绍,还有如今这支私兵驻扎的地方。 谢青洛打了个哈欠,想着如今这私兵还驻扎在京都旁边的府城,这要是让世人知道了,不妥妥的觉得谢家是要造反吗? 挥挥手,谢青洛把沉香叫过来,让她亲自去一趟京城谢府,替他对表兄谢明济说一声谢谢。 谢青洛是得了消息,知道自己的表兄回谢家时被结结实实打了一顿,养伤的进度和养病的进度几乎同频个。 啧,活该,让你当谜语人。 谢青洛轻哼一声,又安抚了自己任劳任怨的亲卫一番。 “沉香,放心哈,以后你们殿下能用的人就多了,不会只累着你们了。” 主要是什么事他都得找手下的亲卫做,这会儿查个事,那会儿查探个不知真假的消息。 估计还得全景朝奔波,只算去肃州的次数,就得好多次了。 亲卫也任他折腾,事也都干的漂亮。 只按着一群羊薅羊毛,谢青洛着实有点过意不去。 以后就行了,他又多了一股私兵,这几千人的兵力,杀人灭口都能做得漂漂亮亮。 沉香在一边轻声应下,只觉得他们殿下着实是好玩。 安排人去了,谢青洛有顺手拿过另一份信看起来。 哦,这是孔子贞给他写的,报告火药的进程来了。 或许是接连几日的雪,火药的进度倒是有些停滞不前,但是信中写到,改变各种比例之后,火药爆炸起来的确是威力更大了。 谢青洛看的满意,才把信放到一旁,准备写封信鼓励鼓励,然后就被赵翎从身后环住了。 “殿下……” 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 谢青洛疑惑,开口发问。 “怎么了怎么了,如晦?” 赵翎蹭蹭自家殿下柔软的面颊,言道自己明日就要去军营了。 谢青洛轻啊一声,“哥哥说的?这般快吗?” 赵翎嗯了一声,随后解释道。 “陛下安排的,此事本就是早说好的,倒是也不显得着急。” 谢青洛还是有些惊愕,怎么这般快? 他那日才知道了个影,如今赵翎怎么就要走了。 “那哥哥安排你去哪儿?去徐老将军的营中吗?从小兵做起还是直接去做掌官?” 徐老将军就是那位带军自有一番想法的老将军,他的军营中军纪严明,士兵上进勤勉。 赵翎摇头,有些不舍的眼神盯着自家殿下。 “不是,是去朱雀营。” 谢青洛明显的不解起来,朱雀营?这不是那个全是纨绔子弟混日子的军营吗? 赵翎要去那儿? “陛下说让臣去朱雀营做掌军,认真磨炼一番。” 谢青洛听到这也想明白了几分,这要是去朱雀营,可真就是磨炼了。 难缠的纨绔子弟多得很,偏偏就都聚到了这朱雀营,不知道赵翎去了,得怎么弄才能把威信立起来。 谢青洛只是想想,都提赵翎心烦。 “如晦,那……你有把握吗?” 清亮如水的眸子盯住他,赵翎不由得心动,却只得点头沉声道。 “殿下放心,臣有把握。” 第131章 陛下这般,是同意殿下与他了? “啊——,那就好。” 谢青洛虽是这般说,但眼神里还是免不得带了担忧之色。 赵翎是能打,但管理军营掌军也不只是要能打就好啊,况且再能打,一个人也招架不住几人,几十人,几百人一起动手啊。 谢青洛忧心忡忡的看了赵翎一眼。 赵翎见到自己殿下这般担心自己,还是忍不住轻笑,出言安慰,言语柔和。 “殿下真的不必这般担心,臣有把握的,况且殿下身体还未养回来,何必为臣伤神?” 谢青洛闷闷点头,随后却又展露出一抹笑颜。 “好吧好吧,我相信如晦。” 随后又握住赵翎的手,轻声嘱咐道。 “那如晦要是有什么难处,一定不要自己藏着,要告诉哥哥和我。” 赵翎只见面前殿下的眸子中的情意流淌,恍如水波轻流般动人,便点头应下。 两人还没离开,就在心底对彼此思念起来。 趁着赵翎还没离开皇宫,两人简直是时时刻刻腻歪在一起。 对彼此的承诺说了一箩筐,然后对彼此的嘱咐也说的越来越细致。 来送茶的小宫女只一抬眼,就见到赵侍卫把他们殿下抱在怀里,两人体型有些差距,赵侍卫把人全都揽在怀里甚至都有空余。 分明赵侍卫看着是个冰冰冷冷的人,但和殿下在一块的时候,却显得眼神格外柔和火热。 这般体型的差距下,赵侍卫看起来格外的有压迫感,像只虎视眈眈的猛兽。 殿下却是和往常一样,还是那般的温和,眼神明亮温和的和身后的猛兽对视。 然后就奇了怪了,这只猛兽好像就一下子收敛了气势,被驯服一般,平平静静的在殿下身后老实守着人。 小宫女单单抬头看了一眼,便觉得自己不敢再多看,只得匆匆做好自己的事赶忙出去了内殿。 另一边,正孤孤单单批奏折的萧祁心思却也在云台宫里。 萧祁也知道自己两个弟弟估计得在云台宫里好好告别一番,免不得有些什么牵手,拥抱,然后说些甜言蜜语,山盟海誓之言。 为了不自找没趣,不让自己看见了再生气,萧祁便直接没有进云台宫一步。 虽然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萧祁还是感觉心中发涩,堵得慌。 分明他是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是为了这俩弟弟好好告别,亲热一番,他还得避开云台宫。 真是…… 萧祁用力握握手中的笔,再看看偌大的养心殿,越来越觉得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 但随后便想到,等明日赵翎去了军营,自己弟弟就能陪自己了,心中便忽的一阵欣慰。 赵翎这小子,估计要收服朱雀营的那群纨绔子弟,是得费好大一番功夫了。 虽是知道赵翎的能力强,但面对一群不上进,不好惹而且背景也大得很的纨绔,赵翎明日一去,估计等着他的就是个下马威。 人都言“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道赵如晦这三把火,能不能烧起来,烧的好呢? 想到这,萧祁心情颇好的在面前奏折上写了一个“准”,随后又唤了一旁的李有德,让人等会儿把赵翎叫过来,他还想嘱咐点什么。 再低头看手中的奏折,原是礼部送上来的,说是西戎那一行人要想要离开景朝回去,所以上了折子来询问他的旨意。 萧祁顺手划了“准”。 这西戎一行人在景朝可算是受了罪,景朝的官员磋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逼的这西戎官员都搬出了驿站,自己去寻地方住。 结果不识物贵,加之自身挥霍无度,带的金银却哗啦啦的全都流走了。 愤愤的告到负责对接他们的官员那,说有人骗财骗物,那官员面上答应的好,却是不办事,背地里还骂西戎的人不识抬举。 让你住驿站你不住,你们不活该吗? 没钱还想在他们京都玩,态度还这般蛮横,果然是边陲小国,不识礼仪,景朝的官员摇摇头,觉得和这些西戎人说话都难为自己。 因此,这些西戎官员连带着西戎公主,若是再不走,几乎是要流落街头了。 萧祁笑眯眯的看着另外的折子,只觉得心中的气解了几分。 不过要等到气全消了,还是得等到西戎亡国的那一天啊。 他等着赵翎和他其他能干的臣子,完成这项能名留青史的成就。 往昔有霍去病封狼居胥,或许景朝也能出现这般好的将领呢? 是吧,赵翎? 萧祁盯着站在他面前,从小带大的弟弟赵翎,含笑问道。 “赵翎必然不负陛下所念!” 赵翎一撩衣袍,跪地承诺道。 虽是满意赵翎的精神面貌,萧祁却是收了笑,语气平淡缓慢道。 “大话不要说的太早,朱雀营还不知道你能不能收服,还就在这说起这话来了。” 赵翎没有被打击到,眼神更加坚定。 “臣,必然不负陛下所想!” 行吧行吧,萧祁挥挥手,有自信就好。 别仗还没打呢,就已经自己害怕上了,这种人怎么能成大器? “郑子璋也要同你一起去,他可是和你说了?” 萧祁前倾倾身子,问道。 他之前想到赵翎一个人去未免太过势单力薄,即使是晚上睡觉被暗杀都没有人帮着,于是便想再找个人同去。 人选还没定,结果郑子璋便来毛遂自荐,萧祁知道两人关系不错,便欣然应允了。 正好,有来毛遂自荐的,他就不用再去费心想人选了。 都想建功立业,这不正常的很吗? “回陛下,子璋已经告诉臣了。” 萧祁点头。 “明日你二人同去便是,你为主官,他为副手,好好做事便罢。” “时辰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萧祁嘱咐一番,便让人回去了。 结果却见赵翎还未起身,竟是恳求道让他照顾好谢青洛。 萧祁无奈,再看看面前人的面容真挚,只得应下。 “青洛也是朕的弟弟,朕怎么会照顾不好?倒是你,不如少受些伤,不让青洛担心。” 此话一出,赵翎浑然一愣。 这是?陛下同意殿下与他的事了? “是!臣必然护好自己,不让陛下与殿下担忧!” 谁担忧你了? 萧祁无语,却还是让人退下了。 第132章 赵翎离宫赴军营 第二日,天色还朦胧,赵翎已然收拾好了一切。 衣冠利落,面容俊美硬朗,浑身气质坚毅稳重,远远看去倒真是像个运筹帷幄的小将。 他脚步轻缓无声,慢慢走入自家殿下的寝殿内。 默立在谢青洛的床榻前,映入眼帘的,便是谢青洛安静柔和的睡颜。 殿内的光线昏黄,微微有些黯淡,赵翎担心烛火太亮,会扰醒自家殿下,便只让宫人在离床榻最远的地方点了烛火。 他欲伸手去碰谢青洛的面颊,却又在几寸处停住手,最终只是轻捋了捋一旁温润的发丝。 呼晴和几个宫人立在寝殿一侧,屏息安静的等着赵侍卫出来。 只见殿下床榻前站立的人影脊背微弯,黑影斜斜的投在地板上。 从宫人的角度看去,虽是此人身材高大,威压也重,却不会让人有恐惧之意,反而在昏黄平静的烛火下,显出几分温暖安心之意。 “殿下,等臣回来。” 赵翎启唇,却只是把这句话在心中滚了几滚,未曾出声说出来。 殿下是性情中人,他担心殿下亲自送他离开时心绪翻滚,再把才好的病再唤回来,便特意把他离开的时间说晚了一个时辰。 赵翎心想,让殿下多睡会儿也好。 面上勾出一抹温和的笑,赵翎慢慢俯身,极其轻的碰了碰自家殿下的唇。 轻的恍若一股风,只在柔嫩的花瓣上拂过一瞬,便悄然离开,去完成自己应有的使命去了。 赵翎深深看了眼还在睡眠中的自家殿下,然后默默转身,出了寝殿。 “呼晴姑娘,劳烦你照顾好殿下了。” 赵翎郑重抱拳,对云台宫的掌事宫女嘱咐道。 “是,赵大人不必担忧,照顾好殿下也是呼晴分内之事。” 呼晴柔婉一笑,轻声道。 赵翎知道呼晴做事周全,便也放心了几分,于是点点头,示意自己要走了。 等到与郑子璋骑马一同奔驰于去军营的路上时,赵翎心中仍念着云台宫的谢青洛,眼神还带着柔和。 一旁的郑子璋想打趣几句,但见了兄弟这般温柔神色,也只得把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只是等到进了军营,下了马,郑子璋便陡然注意到,自己的好兄弟眼神一下子凶了不少,锐利之意顿显,丝毫没有方才的温和。 便也只能把心底的疑惑藏住,然后配合赵翎同样端起架子来。 这边是混日子的纨绔和才来的军营统领赵翎互相试探,互相探底,称得上是表面温和,背地刀光剑影;而另一边的云台宫,却是岁月静好,笑语吟吟。 谢青洛起身换了衣裳,才开口问赵翎去了哪,便得到呼晴的回答说赵大人已然走了。 轻啧一声,谢青洛心想这倒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这呆子,估计是害怕自己见了他走会哭呢,所以才悄悄的自己走了。 对于此事谢青洛倒是不生气,就是心想没人送他的小侍卫,倒是有些委屈了之后的大将军。 谢青洛自己想的面带笑意,便一边任由小宫女为他束发,一边闭眼询问。 “赵翎走之前可是来寝殿看我了?” “是,彼时天色还暗,赵大人来寝殿看了殿下,在殿下窗前站立了片刻,便悄无声息的出来了。” 谢青洛点头,这倒是跟赵翎的性格相符。 “给他准备的东西,赵翎可是都带上了?” 谢青洛睁眼看看铜镜中被束了一半的头发,又开口问道。 “是,赵大人都带上了。” 这还不错。 谢青洛心中满意,他知道古代缺衣少药的,到了军营中许是寒冷的很,又因为摔摔打打不可避免地会受伤。 便让人多多准备了衣物,以及从齐太医那要了一批治疗各种疾病的药,甚至特意嘱咐人做成了药丸子,以便赵翎不时之需。 “传膳吧,我饿了。” 谢青洛看看镜中脸小了一圈的自己,懒洋洋的吩咐下去。 赵翎有自己的事要干,暂时不在他身边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况且他要做的事,不比赵翎要做的事少。 也不能人暂时走一段时间,他就吃不下饭,干不进去事了。 舒舒坦坦的正用着膳,彼时萧祁正好下朝,便马不停蹄的往自己弟弟这赶,生怕赵翎走了,自己弟弟再伤心一番。 结果进了正殿,一眼看见的便是自己弟弟用早膳用的正开心,眉眼间都是满足之意。 很好,他弟弟果然是能干大事之人。 不为情爱之事所困,着实有他的风范。 谢青洛见自己哥哥呼呼的就来了,还露出个清甜的笑问萧祁要不要一起用膳。 萧祁点头,便一边用膳一边试探自己弟弟,问赵侍卫去做事了,青洛想不想他。 谢青洛听的稀奇,便回答道。 “赵大人被哥哥委以重任,去为景朝做事,这可是件好事,况且赵大人只是离开几月,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青洛为何要想他?” 萧祁听着自己弟弟说的略有些疏离的话,忽地缓过神来。 原来青洛还不知道,身为哥哥的他已经洞悉了他和赵翎之间的情意啊。 萧祁恶劣的心思一下子起来,想再逗逗自己弟弟,但细心打量一番青洛的面色,却着实没看出来自己弟弟的伤心在何处。 谢青洛认真吃着东西。 但同时也想不通,为何哥哥和赵翎都觉得自己会伤心一番。 拜托,赵翎是去军营中磨炼,又不是真的上了战场而且还一去不复返了。 即使是上战场,谢青洛还巴不得给赵翎饯行呢。 还得顺口说一句早些立功,勇敢冲锋,等着你回来同我成亲。 这如今只是去军营一件小事,不就跟前世出个差,去旁的学校交流一番一样的吗? 这他哪有必要伤心? 虽是也担忧军营中的日子不好过,但谢青洛却是从未想过让人回来,自此就别去了这种事。 日子不好过,就让赵翎好好努力,管理好军营呗。 所以只是几月不见,甚至说他只要想见赵翎,出宫见去不就是了? 所以何必伤心半分?又有何可在意的? 谢青洛自感心思豁达,便又愉悦的多喝了半碗粥充当庆祝。 只是一旁的萧祁,却是没有看出来自己弟弟到底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装出来的不在意。 思绪转了几圈,却是想到自己弟弟莫非真是个多情的? 忘情也快? 萧祁不知他想的已然是偏离了十八杆子了,思绪已经到了给被青洛负心的赵翎如何补偿了。 第133章 孤本到手,私兵我也要 等到谢青洛用完了吃食,抬头却见自己哥哥忧心忡忡的盯着自己。 ?这又是怎么了? 谢青洛不解,便好学善问的凑到自己哥哥面前,询问道。 “哥哥可是为了朝政担忧?” 萧祁摇摇头,再看看自己弟弟那双清如泉水的眸子,实在是觉得有苦说不出。 他本来还是反对赵翎和青洛在一起的,结果如今却是替性子忠厚的赵翎担心起来,若青洛当真是个负心汉该如何? 萧祁轻吸口气,再看一眼自己弟弟。 罢了罢了,这事他以后真的不管了 天子金口玉言,此事他往后再也不插手了,两个孩子自己折腾去吧。 心累的萧祁下了决断。 “哥哥只是担忧青洛,这次的风寒让青洛瘦了不少,以后可要小心,不得再吹风患病了。” 谢青洛乖巧点头。 “谢谢哥哥,我知道了,张大人今日来述职,哥哥要同我一起见见吗?” “哥哥先回去处理政务,倒是青洛,莫要太过疲累了。” 萧祁起身,顺手摸摸自己弟弟的温润的黑发,看到自己弟弟着实清瘦了一番,实在是心疼。 谢青洛抬头露出个清浅的笑来,点头应下。 萧祁一点也不信,只是语气稍重的警告了一句。 “朕若是再听到齐太医说你心神疲倦,就把你禁足在云台宫,什么时候把身子养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谢青洛顿时瞠目结舌,他只觉这事哥哥真能做出来。 只好收敛了心中的侥幸之意,连声应下,并且决心今日早睡半个时辰,少看几眼闲书。 目送自己哥哥离去,谢青洛心有余悸的回了殿内。 真是的,怎么突然这么凶了。 谢青洛一边抱怨,一边把自己画的图纸给翻了出来。 图纸画的一套比较完整的蒸馏装置,大型的他没见过,也搞不出来,所以只能把实验室中用的蒸馏装置画了一番。 什么圆底烧瓶,直形冷凝管,还有一些基本的化学实验仪器,他都给画了出来,并把一些解释写了出来。 那边制玻璃的进度快,那这些东西让他们试着做做也不是不行。 谢青洛看着非常简陋的图纸,心里也没底,这图纸简陋的连尺寸都没标出来,着实是不知道匠人们能不能照猫画虎,把这一套制出来。 长叹一口气,他当时上着大学,怎么就没多学点有用的。 但凡是知道自己要穿越到啥也缺的古代,他就应该看上几本那种拿土方子制各种东西的书,全都给背得滚瓜烂熟。 再了解点什么致富的门道,学着前世一些穿越小说里开铺子,然后成为首富。 哎,可恨“早知道”啊。 谢青洛晃晃手中的图纸,看着被他画的莫名其妙的图纸,只得闭闭眼,后悔没让张庭仪带个靠谱的匠人来了。 张庭仪也算是门外汉,把这图纸讲给他听也不如讲给专业的人听靠谱啊。 谢青洛惊觉自己失策,却又迅速平静下来,下次再说吧。 先让人拿回去图纸试试,能行就行,不行就再改进。 正好有宫人来禀报,说张大人来了。 谢青洛颔首,让人快些进来。 张庭仪满面笑容,步履稳健的走进殿来。 身影还没到面前,声音却是已经传到了谢青洛耳中。 “殿下!听闻殿下前几日身体有恙,如今可是大好了?” “张大人!” 声音清脆欢快的很。 因为生病,谢青洛在宫内闷了十几日,如今见有人来寻他,自然是开心的。 “多谢张大人关心了,如今已是无事了。” 谢青洛浅笑,同时接过张庭仪递给他的东西。 小心放到桌案上,耐着性子拆开一层又一层的锦绸,谢青洛惊喜发现,这便是张庭仪承诺的要给他看的孤本。 “这可是……” “殿下聪慧,这便是那位大师的孤本,今日臣特意带来给殿下欣赏了。” 谢青洛惊喜的很,再抬头看面容慈祥含笑的张庭仪,心中实在是熨帖的很。 “张大人这般大方,实在是让青洛欣喜。”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臣本就承诺了,自然是要做到的。” 谢青洛欣喜,小心翼翼的把这孤本放到一旁,寒暄片刻后与张庭仪聊起正事来。 “我从信中看到,咱们的玻璃已然算是制的不错了,张大人实在是功不可没。” “今日寻张大人来,还是想让张大人看看,这些东西可以带回去让匠人们试试,看能否制出来?” 张庭仪接过图纸,入眼的便是恍如花瓶的一个图案,然后就是一些像是杯盏的图样子,虽是有些新奇,但也不算是过于奇特。 “臣知道了,臣会让匠人们试试的。” 谢青洛颔首,却是唤了宫人来,言说跟着张大人走一趟,给匠人们赏赐些银子。 轻声嘱咐完,谢青洛才转头对张庭仪笑笑,说道。 “麻烦张大人告诉匠人们,谁先把我想要的玻璃制出来,便赏赐白银百两。” 张庭仪感叹于面前殿下身上的气质变化,只才几月,殿下便已脱胎换骨,当真是身份尊贵的王爷了。 于是便起身,即刻应下。 既是已然听殿下安排完了此事,张庭仪也不好多待,随后便告退出了云台宫。 谢青洛喝了半盏茶,休息了片刻。 随后又有宫人来报,说沉香大人求见。 谢青洛懒懒的抬眼挥手。 “见,快让沉香进来。” 他才嘱咐了沉香亲去一趟谢家寻谢氏祖母和谢明济,把母后给他留的私兵一事问清。 如今沉香从谢家回来,有了结果,自然是要快些让沉香来见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支私兵该如何。 反正这支私兵他是用定了,既然是走了沉香的路子,那这事估计也瞒不住自己哥哥了,这才算真真过了明路。 以后他才敢正大光明的用这支私兵了。 要不然,几千人的一支私兵,谢家敢给,母后敢留,他当真敢用? 这不得先被大臣的唾沫星子淹死,被骂做圈养私兵,意图谋反? 谢青洛才不想落得这个境地。 因此才特意让沉香去干了这事,不过沉香去找哥哥禀报也好,真的是他的人,并且替他瞒的好也罢。 反正他麻烦这么一遭,就当程序合理了,这支私兵他就正大光明的笑纳了。 第134章 联系自己的私兵,试图搞出青霉素 管他把私兵拿来干什么呢,反正他就是能用着。 谢青洛敲敲桌案,手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而沉香正站在他面前,神色拘谨的抱拳行礼。 认识了这几个月了,沉香在他面前还是最开始那般的谨慎,谢青洛摇摇头,含笑唤了沉香平身。 “快起来,我吩咐你的事做的如何了?” 沉香被殿下的笑晃得眼前一亮,随后取出一份封口的信件,递给谢青洛。 谢青洛微挑眉梢,把信件接过来随手放到一旁。 “我那谢家的表兄谢明济如何了,听闻他被打了一顿,如今可是能起身了?” 此事谢青洛自然是听闻了,他生病的消息一传出去,谢氏祖母就派了人来看望,同时隐隐有替谢明济告罪之意。 奈何被当时的萧祁给赶了回去。 萧祁虽是得知了谢明济被家法处置的消息,但也是置之不理。 直到谢青洛身体渐好,此事才被当作笑话一般传到谢青洛的耳中。 沉香先是点点头,却又是摇摇头,迟疑道。 “回殿下,谢公子虽是能起身,但似乎没有大好,下属见到时,谢公子似是硬撑着的。” 谢青洛笑眯眯的点头,心中有些畅快。 活该嘛这不,想想谢明济当日说的那些话,就跟撺掇他造反似的,但凡传出去了,这谁敢听啊。 “谢老夫人可说什么了?” “回殿下,谢老夫人问了您的身体,还让沉香替她向殿下告罪。” 听到这,谢青洛轻啧一声。 找沉香问不如直接来看看他,这还不算是容易的事吗? 谢青洛摇头,笑眯眯的夸了沉香几句,正要挥手让他下去,却又把还没伸出去的手压住,问道。 “沉香,你可愿意像年前一般,跟在我身边做事?赵翎去做别的事了,我身边需要几个人跟着。” 谢青洛心想,赵翎和郑子璋都走了,估计哥哥会再派人来跟着他,这倒是不如他自己选几个,还用着顺手。 却没成想沉香犹豫片刻,摇摇头。 谢青洛也没为难人,只是嘱咐他问问其他人,有没有愿意的,找一个来。 这样的话他在给亲卫安排事情,传递消息也方便。 沉香领命,但是抬头看谢青洛的眼睛里还带着些愧疚,谢青洛微微一愣,转而笑着安慰人。 “这有什么的?你既是有自己的事要做,不来就不来,这有对不起我的?” 他对面的沉香抿抿唇,轻声应下,然后又立在一侧等着吩咐。 谢青洛看看沉香笔直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 这事是他想差了,沉香也是个姑娘,若是真跟在他身边,免不得再被人误会。 他本意不是如此,但只怕被旁人想差再向沉香施压。 拿过一旁的信封,谢青洛拿赵翎留给他的短刀整齐的把信件划开。 如今这短刀他已经用的很熟练了,虽然不是如臂指使,但也是能使用自如了。 先是扫一眼信上的字,谢青洛只觉写字的人是个胸有丘壑的,字如其人,不是虚言。 信中问候了谢青洛的身体,并且给他好生道了歉。 看到最下边的落款,“谢家谢明济”。 谢青洛兴致缺缺的把信扔到一旁,又唤沉香道。 “沉香,拿着这帕子,去这地点报上我的名字,然后让他们的统领进宫来见我。” 谢青洛把那日谢老夫人给他的旧帕子,和写着私兵驻扎地点的纸张递给沉香,沉香都在这里了,他就顺便让她去了吧。 再找别人也麻烦不是? 沉香向来做事妥帖,或者说哥哥给他的那支亲卫中的人做事都妥帖,因此让谁去都一样。 看着沉香走远,谢青洛晃晃脑袋,只觉有些累了。 这一上午倒是真没歇多长时间,唤了呼晴传膳,谢青洛趴在桌案上可算是松了口气。 殿内很安静,没了一直跟着他的那个人,偌大的殿内更显空荡。 忙了这一上午,谢青洛现在才腾出思绪来想起赵翎。 身边一下子少了个人,倒真有些不适应。 不知道赵翎的“将军”,在军营中做的如何了? 这才半日,估计那些纨绔们也不是太过分,只是些试探罢了。 对常人来说或许难以解决,对赵翎来说或许只是洒洒水。 哎呀,赵翎不在这,好无聊啊。 谢青洛捶捶桌子,着实是有些无奈,身边少了个人,真的好没意思啊。 不仅每天看不到那张俊脸,还少了能说话的人。 谢青洛长长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豁达还是早了。 虽然是不伤心,但是思念还是有的。 这才半日,这就思念开了,真是不争气。 也不知道人在军营里会不会被欺负…… 谢青洛猛地起身,呼晴才要让殿下去用膳,结果就见殿下这般一个大动作。 “殿下?” “呼晴,你去传个消息,今天下午让安远侯世子进宫一趟。” 呼晴虽不解,但还是应下。 谢青洛心想,他让秦明义帮忙看看,这朱雀营里都是哪家的纨绔子弟,他先准备着些。 可不能让赵翎被这些纨绔子弟白欺负了去。 那会还自封理智清醒的谢青洛,现在就已经被不在身边的美色迷昏了头脑,想做的事简直是不可理喻起来了。 都已经想好到时候怎么清算欺负了小赵大人的纨绔子弟了。 当真是“红颜祸水”。 用完膳躺在床榻上的谢青洛闭着眼,虽然觉得已经很是疲累了,但还是有些睡不着。 这时候,有个人抱着他得多舒服。 略有些遗憾的叹息一声,谢青洛只好抱着软枕进入睡眠。 下午时分,谢青洛慢悠悠的起身,换好衣衫,准备去视察他搞得橘子。 既然是准备搞出青霉素来,那先搞点青霉菌试试呢? 青霉菌附着在橘子的表皮上,在合适的温度下借助橘子提供的营养,就会不断繁殖。 有时放久的橘子上出现的绿毛,就是这青霉菌繁殖形成的。 到时候有了青霉菌,再让他们大规模繁殖,然后再从青霉菌中提取出青霉素,或许是一条比较可行的路子。 虽说这样搞出来的青霉素其中必然有杂质,而且产量也低的很。 但先试试,后续慢慢改进,也不是不行。 第135章 做事利落的赵翎 前些日子,谢青洛便着手安排此事。 让宫人寻了云台宫中一个温暖的隔间,把未清洗的新鲜橘子放了进去,就等橘子自己慢慢“长毛”,等着青霉菌繁殖。 或者是只留了橘子皮,等着橘子皮上的青霉菌慢慢繁殖。 谢青洛接过宫人递过来的“口罩”,准备进去隔间看看这橘子和橘子皮有什么变化 青霉菌被吸到呼吸道中会导致感染,会加重咳嗽。 他病才好,还是说注意一番比较好。 进了昏暗的隔间看了一圈,谢青洛感觉这东西都没什么变化啊。 温度够了,湿度也够了,怎么就是不长毛呢? 以前随手放个橘子,如果忘记了多放几天,就会长出青霉菌来,现在这个,怎么就是不长了呢? 谢青洛换了身衣袍,有些没想明白,莫非是“有心栽花花不开”? 只有“无心插柳”才能“柳成荫”? 没办法,谢青洛只能让宫人注意着点,看着上边什么时候出了绿毛再来告诉他。 等着菌种有了,那还缺的就是培养基。 靠在圈椅上,谢青洛思索着这培养基应该用什么做。 这现代的培养基都是用的琼脂加上营养物质,那古代没有琼脂,能用什么? 琼脂,不就相当于是胶吗,那以前吃的“皮冻”,其中不也是胶吗? 猪皮熬成的冻? 这个应该行,而且里边还自带营养物质,这就更简单了。 培养基解决了,那他到时候还得消毒,接种,这也很容易,找个铁丝,用之前沾点酒一烧,等着温度降下来,沾了菌种接种到培养基上就行了。 之后把青霉菌中的青霉素给提取出来就行了,这个也不算难,到时候准备的差不多了再说吧。 乐滋滋的在要做的清单事项上打了半个勾。 谢青洛心想,等到给提取出来之后再把这条划去吧。 在关注玻璃制作进度,不断试图提纯火药原料,关注橘子皮长毛进度,顺便还帮自己哥哥时不时批批奏折的日子中,谢青洛感觉自己忙的都要没空想在军营中的赵翎了。 据秦明义说,军营那边一下子管理的严了,原本每日归家的纨绔子弟,这自从赵翎去了之后,家中的长辈就再没见过孩子的面。 说着,秦明义偷瞄了一眼殿下的神色,还出言夸赞了赵翎一番。 谢青洛听着自然是开心,但其实也忍不住的担忧。 秦明义又言,据说赵翎去营中的首日,就给了那群纨绔子弟一个下马威。 结果有的纨绔子弟不信邪,然后第二日就被拉出去军法处置了二十棍。 然后第三日,一群纨绔子弟联合起来反抗赵翎,然后被赵翎一个人全都给打翻在地。 然后第四日,几乎所有纨绔子弟都老实了,差不多都躺在床上养伤了。 谢青洛在一边听的想笑。 他的赵翎怎么干事的这么干脆利落,直接武力镇压,全给解决了。 既然给打服了,之后立威就更容易得多了。 朱雀营中也不只是有纨绔子弟,清白人家,或者寒门中来从军的也不少,自然也是苦朱雀营中的情况已久。 如今来了这般厉害的主官,这些人的自然是全都被赵翎招揽在了麾下。 那些纨绔子弟疼的没空作乱,原先能耀武扬威的对象也没了,自然是都老实了几分,没有再做出特别过分的事。 谢青洛在一旁半喜半忧。 赵翎的行事在军营中初见成效,但那些纨绔子弟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心思也是不一定。 况且这都八九日了,赵翎只给他写了一封信。 看样子是事务繁忙,也没什么时间。 叹了口气,看看在一旁的秦明义,谢青洛微笑道谢,还是委托秦明义多关注一下军营的情况。 安远侯世子一直从商,认识的三教九流的人也多,况且与那些纨绔子弟玩的也好,或许一起玩的人中就有在朱雀营中的,要不消息怎么这般细致灵通? 秦明义应下面前殿下的请求,心中却还是有些不解。 虽是知道去了军营的赵翎,原先是殿下身边的侍卫,但也是不理解殿下为何对他如此上心。 也只能理解成殿下体恤身边的人,也忍不住在心中赞叹一声殿下仁厚。 留秦明义用完了膳食,谢青洛目送人离开,想着下次安远侯世子再来,估计他们就能商议出售玻璃的事宜了。 昨日,张庭仪那边给他送来了一批样品。 谢青洛看着做的不错的实验仪器,心中也是高兴,未曾想这般快就能见到实物,也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以他的眼力,还看不出现在制的玻璃和前世的玻璃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反正面前的烧杯,还是很符合他印象中的烧杯样子的。 倒了热水,又换了凉水,如此来了几遭,见烧杯并没有因冷热交替开裂,心中满意的很。 上次来的样品还受不了冷热交替,这一次倒是一下子便改进了许多。 再看看其他准备完整的仪器,谢青洛心想,莫非他能试试把酒精给蒸出来了? 正想着先让宫人准备准备,明日试试。 却忽地听闻宫人来报,说沉香大人来了。 谢青洛挑眉,难道今日是两件喜事,他的那支私兵也被联系上了? 前几日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沉香一直联系不上那支私兵,分明地点是对的,拿的信物也是对的,但就是联系不上。 今日却是一下子有人主动来寻沉香了。 谢青洛好奇,但还是让沉香带来的人,据说是私兵的首领进殿见他了。 他身边换了人跟着,一个是他哥哥派来的约摸三十岁的侍卫,一个是他从自己的亲卫中选的一个名叫清圆的娃娃脸。 谢青洛挥挥手,让两人注意些。 要是有什么异常,只是拔剑杀了就是。 见身后两人应下,谢青洛才让人将首领带进来。 首先引人注意的,便是这首领的脸,容貌虽是普通,可就是引人注目,但让人看过却又是转头就忘。 身材也是平平常常,没什么特别的。 谢青洛打量这首领的同时,这首领却也在大胆的打量谢青洛。 第136章 对亲子之爱 谢青洛正想着这人看啥呢,然后见面前的首领就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膝盖砸地上那声让人听着都疼。 “殿下!您和主子长得真像啊。” 谢青洛一愣,然后立刻反应过来,这人口中的主子指的是先皇后,也就是他的母后。 他不失尴尬的露出个微笑,伸手想把人扶起来,一边口中还说。 “好,好,我知道了,你先起来。” 那人看着人长得粗糙,如今反而是抹了把脸,像是擦泪一样,然后又站了起来,然后极其自然的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这人嘴里还不断念叨着,像是非常感动的样子。 “殿下,没想到您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当时主子给我们留了消息,就等着您回来……” 谢青洛听着面前的首领絮絮叨叨,算是把事情捋了清楚。 好像是母后当年把东西全留给了他,包括这支几千人的私兵,若是他在及冠前回了京城,谢家的人就会提前把留的东西给他。 若是没在及冠前回京城,那除了这支私兵,旁的产业,银钱,铺子,土地,庄子就都是他的,会有人送到他手上。 这支私兵则会交到当朝天子,他哥哥的手上。 谢青洛眨眨眼,想明白了自己母后的安排,想明白了自己从未谋面的母后替自己着想的一切。 看来,自己身上是有些原因,决定了他是否会被送走,以及是否能回到宫中。 但是,这个原因,是什么? 谢青洛把心中的疑惑深深压到心底,再看向这其貌不扬的私兵首领。 “您既是母后留给我的,那我该怎么称呼您?” 谢青洛微微一笑,眼神温和的看向这首领。 “属下魏述明,殿下您想唤我什么都好。” 谢青洛手无意识的捏捏衣角,轻笑道。 “那我叫您魏叔怎么样?母后把我托付给您,我不得尊称您一声长辈?” 见这人外表像是赤诚的样子,谢青洛心底也不由得放松了几分,但还是不能失了警惕防人之心,谢青洛心想。 “哎呀殿下,您真是……” 魏述明一惊,言语中带有抗拒之意。 但看到小殿下那双清亮的眼眸,尤其当年的小姐,一向心思粗大的他却是觉得心软了。 “魏叔,你能否介绍介绍这支母后为我留的这支私兵?” 谢青洛亲手把茶盏推到魏述明手边,问道。 “自然自然,属下为您说一番。” “这支私兵是当年小姐成为皇后之后建立的,护卫当朝陛下,和殿下您,是我们这支私兵建立的初衷,其中所耗费的的钱财也都是小姐从自己的嫁妆中出的。” “小姐仁善,我们这些粗人便也投桃报李,听从小姐的差遣。” 谢青洛听了个差不多。 心想自己母后也的确是厉害,不愧是南阳谢氏出身,独自掌控一支几千人的军队,也是不容易。 然后就听面前的魏述明开始感叹。 “小姐心善,当年救下了在街上乞讨的我,把我带回谢家,还教我识字练武,还把这般重任交付于我。” “只是小姐……” 谢青洛知道他未说完的话的其中之意,母后仙逝的早,甚至他都没能见上自己的母亲一面。 这般想想,谢青洛也不由得感伤起来。 原来,也有人隐秘的在为自己筹谋,为自己留下东西,暗中护佑着自己。 此人,还是他的母亲…… 谢青洛低头喝了口茶,随后表情又恢复正常。 “吴叔,敢问母后留给我的这支私兵,都是听命于我的吗?” 这句话,其中所含的意味就不像方才那般温和了,反而带了些冷冷的意思。 魏述明毫不迟疑地下跪,“殿下,玄武营五千一百二十一人,全部听命于您!若有他心,粉身碎骨!” 原来,母后留给他的,叫做玄武营吗? 谢青洛眼眶莫名有些湿润,身子前倾把面前的首领扶了起来。 “您何必出此重言?是我年纪小,不懂事了,只听闻了表兄的闲话,就想差了几分,还需您体谅我几分。” 谢青洛叹息一声,慢慢的对上魏述明的眼。 魏述明一双鹰眼,此时见到小主子真挚明亮,带着水光,并且与当年的小姐极其相似的眼眸,也实在是心中蓦然觉得一伤。 他没站起来,只是拿双臂托住殿下的手,沉声道。 “殿下,当年小姐吩咐,可暂与谢家联系,知道您的近况,您因此误会,并非您的错。” “是属下未与您说清楚,是属下的错。” 谢青洛目光一滞,尔后硬生生把人托了起来。 魏述明别不过执着的谢青洛,只得站起身。 “殿下,您之后便有我们了,您想干什么,我们玄武营都跟着您。” “哪怕是殿下……” 话还没说完,谢青洛摇摇头。 “魏叔,我知道,我信您,我信玄武营,我信母后。” 魏述明只觉眼中温热,似有泪水要流行下,当年听闻小姐去世,他都没掉一滴泪。 如今见到小姐的幼子长得这般大了,这般与小姐相似的容貌,却是真的忍不住了。 再与魏述明了解了几分他的私兵的境况,谢青洛只觉心神浮动,身子似是有些受不住了,便匆匆把对话结束。 只是最后嘱咐魏述明,寻个可靠的人进宫,呆在他身边。 魏述明没问为什么,自然是应下了。 等到人走了,谢青洛微微抬抬眼皮,看看再进来的沉香,问了一句。 “你把他带进宫,可有人看见了?” “回殿下,属下把他说成了您亲卫中的一个。” 谢青洛点头,他的人都还算聪明,没有太过于愚笨。 “谢谢你,沉香,你先下去吧。” 谢青洛揉揉太阳穴,感觉有些疲累。 再撑着让殿中的人都退下,谢青洛一个人靠在圈椅上,只感觉今日知道的东西又多了几分,心神浮动对于身体也是有些负担了。 睡一觉吧,好好歇歇。 好好消化一番自己的母亲为了自己留下的情意,好好感受一番亲情的温度。 躺在床榻上闭眼时,谢青洛脑海中浮现的竟是一个极其明艳的身影,却又极其端庄,或许这就是他的母后。 谢青洛陷入沉沉的梦中。 第137章 萧祁的想法,说服自己 或许是兄弟连心,谢青洛思念起未曾谋面的母亲同时,在养心殿的萧祁却也放下朱笔,回想起自己的母后来。 目光沉沉的看着广阔的养心殿,萧祁却是不知为何,只觉内心发堵,人也觉得黯淡。 再看奏折中提到的清明节祭祖一事,萧祁才缓慢意识到,自己或许是也思念起逝去的父皇母后来。 他出生当日,被封为太子的圣旨便传遍京城,乃至整个景朝。 而后在父皇耐心教导,母后仁善温良的环境下慢慢长大,习四书五经,习帝王心术,学悲悯慈善,知万里江山,天下百姓。 这般听来,萧祁的幼年的确是过的好,父母慈爱,身份又尊贵,无数人捧着,念着,教着,盼着。 或许除了一些繁杂的课业,尊贵的太子殿下没有什么能忧心的。 但天资聪颖的萧祁,却透过风平浪静的表面,已然窥得背地的波涛汹涌,他敏锐的察觉,自己父皇和母后之间,似是有个经久没有解决的矛盾。 萧祁想去探究,但看到母后明艳温柔的面容,就问不出口来了。 直到他十岁,他的弟弟出生,他的表舅,谢家祖母的养子,也算是谢家的长子,被父皇亲自拿剑斩下头颅,萧祁才似乎是知道了什么。 暴雨,惊雷从黑暗的天幕上倾泻而下,萧祁透过偏殿微合的门往其中看,却见他温和的父皇持剑,一剑挥下,滚烫的鲜血似乎都穿过大殿,溅到他的脸上。 当时的他见到这一幕,心惊的说不出话来。 下一刻,却听宫人喜报传来,“殿下,您有弟弟了!” 一门之隔,偏殿内是浓郁的血腥气,偏殿外则是喜气洋洋的喜报。 幼时的萧祁不禁打了个寒颤。 而此时的萧祁,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只是平淡的抬了抬眼,喝了半口温茶。 那日晚上,萧祁手里多了一支父皇亲自给的亲卫,彼时的谢氏家主,如今的谢氏祖母匆匆入宫,尊贵的皇后彻夜哭泣。 而后有谢家人,抱着才出生,甚至未能与血亲见几面的小皇子谢青洛,急赴肃州,远离京都,远离他血亲所在的京都。 从此,萧祁除了他以前的习书,练武,又多了件其他的任务,便是关照自己远在肃州的弟弟。 只得看,只得熟稔,不可插手,不可改变。 萧祁手中的茶盏落地,砸到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茶盏未碎,可其中的茶水却是被地毯吸收殆尽,杂乱的茶渣也落在深色的地毯上。 萧祁起身,离开方才的是非之地,走到窗前透一口气。 当时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夜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而随着年纪渐长,他手中的势力渐长,萧祁去把这件事查了个明白。 从他十来岁,到及冠,查了几年,当事情的真相被串起来,显露在萧祁面前时,饶是一向理智的他,却也不敢信。 也是好笑,这件事,怪不得瞒得严实,原来的的确确算是皇家丑闻啊。 那谢家养子与母后…… 倒也是死的不冤。 萧祁笑笑,转身出了养心殿。 “李有德,去云台宫,朕去看看青洛。” 父母不在,去看几眼自己看大的亲弟弟,也是聊以慰藉几分。 谢青洛睡的沉,却是不安稳,睡梦中都皱着眉,还带着愁容的样子。 萧祁到了云台宫时,听闻自己弟弟睡着了,却还是稀奇的挑挑眉。 这个时辰,青洛怎么还是睡着了? 坐到床边,萧祁只看到自己弟弟的那对秋眉水眼,方才的心便柔和了几分。 又见自己弟弟面带愁容,萧祁也只是叹了口气,把自己弟弟放在锦被外的手放进被子中。 看着自己弟弟和母后相似的面容,萧祁却是有些漫不经心,想到云台宫的宫人真是越来越不尽心了。 下一刻,手却被自己弟弟拉住,几声轻轻的“哥哥”传入萧祁耳中。 低头再看,却见自己弟弟还是闭着眼,未曾醒过来的样子。 萧祁觉得好笑。 孩子的确还小,这睡着觉还会说些梦话。 在盯着自己弟弟的眉眼看了几分,萧祁却是莫名觉得,这般的话,即使自己弟弟不是父皇的血脉,他好像也不是很在意了。 毕竟他们兄弟二人一母同胞,虽说父亲不一定,但母亲却实打实的是一个人。 若是父皇有了嫔妃,生下的孩子还不一定真是父皇的呢,和他之间,也不一定有着相同的血脉,也算不上兄弟。 但若是像母后这样的话,母后生出来的孩子,必然是流着母亲的血,起码也有一半是和他身上的血相同的。 就像青洛,即使可能不是父皇的孩子,但一定是母后的孩子,那也一定是自己的兄弟,一定是自己的亲弟弟。 萧祁心想自己想的的确有点邪门,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并且越深进去想,越觉得这个想法没有任何问题。 再看一眼眉眼和他相似的青洛,萧祁愉快的接受了自己的想法。 想罢,萧祁替自己弟弟拽拽被子,转身动作极轻的离开了云台宫,心情比之方才得沉闷,多了不少愉悦。 就像一下子拨云见日,天光大亮了一般。 谢青洛还在睡,醒来时还有些茫然,丝毫不知道自己哥哥来过一趟,还是在自己睡着的时候。 但是换好衣衫,出来寝殿时,就见一群宫人来来往往,很忙的样子。 能干的掌事宫女在一旁介绍,说方才陛下又赏赐了好一批给殿下您玩乐的东西,宫人们正收拾入库。 谢青洛茫然的眨眼,不知道哥哥为什么突然就给自己送过东西来。 可心中的确是高兴,白得了不少好东西,谁不高兴? 于是谢青洛欣然接受。 等到晚膳时候,谢青洛正想亲去养心殿和自己哥哥一起用膳,顺便感谢一番。 结果下一刻,就见自己哥哥春风得意的来了。 谢青洛看着含笑的哥哥,只觉莫名其妙。 想开口问问,自己哥哥莫非是有桃花运了?今日心情这般好,还给他了不少东西。 谢青洛哪里能知,萧祁是想通了些血脉上的问题,因此才看开了呢。 第138章 父皇,母后,是怎么样的? 虽是心中不解,但谢青洛和自己哥哥,依然是用了一顿和和美美的晚膳。 用完膳,趁着自己哥哥心情好,谢青洛问萧祁。 “哥哥,这不是赵侍卫走了吗,我又选了个人待在我身边,好不好?” 萧祁疑惑,莫非是自己弟弟没人用了? 但是看见谢青洛赤诚的眼睛,萧祁还是答应下来,顺手捏捏自己弟弟清瘦的肩膀,询问道。 “选的哪儿的人?亲卫中的?” 谢青洛先是点点头,却又摇摇头,状若羞怯的解释道,“是新选的亲卫中的,不是哥哥给我的那些。” 萧祁挑眉,却也没说什么。 “这个随青洛,只要确定这人身世清白就好。” 谢青洛连忙点头, 这是自然,身世不清白的,他也不敢往身边放啊。 况且这魏述明是母后留给他的人,他寻的人,也应是清白的。 虽说是他身边的确有个不清白的呼晴,但这个另说嘛。 想到这,谢青洛不留痕迹的看了眼殿外,呼晴此时,估计就在殿外正守着,还是随时听听候他吩咐的样子。 微微叹了口气,想起手下的人查出的消息,还是有些不敢信。 见自己弟弟方才还笑着,此时却像是微微愁闷的样子,萧祁放柔语气,轻声询问。 “青洛,这是怎么了?哥哥又没说不让你把人放到身边,怎得忽然叹气起来?” 谢青洛摇摇头,往自己哥哥怀里依偎一番,声音发闷。 “只是有些累,今日又多看了几页书。” 拍拍自家弟弟的背,萧祁心觉无奈。 旁人家这么大的孩子怎么着也带点活泼性子,一点书都读不进去,对于玩乐之事却是精通,况且少年意气,时常还闹出点事,来等着家里人出面去解决。 自己弟弟却是只在自己面前活泼,平日也就闷在宫中读读书,捣鼓些新奇的玩意。 说着自己孤独,给他寻了同龄的少年一块玩,却同样兴趣缺缺,能玩进去的也就那个叫秦明义的。 平日就是沉了书堆里,这边读一本,那边看几页,还时不时找自己帮忙说做些东西。 不仅自己忙成这样,手下的亲卫也是没几天能歇的。 他虽是没管自己给出去的那支亲卫,可有时也听自己的亲卫汇报时说,很多地方都能看见昔日同僚的身影。 而且急得脚不沾地,手上的事却做的细致无比。 萧祁轻啧一声,感觉自己弟弟完全不像是十几岁的少年人,或是再长上几岁,才能和多有的心思相匹配。 “累了就歇歇,有些事情非一日之功,青洛这般着急,又有什么用?” “反而是伤了自己身子,心神还耗费不少。” 谢青洛蔫蔫点头,面颊蹭蹭自己哥哥衣袍上的暗纹。 “看着还是个小孩子,怎么就能想这么多事呢?” 萧祁感叹一声,捏捏自己弟弟的后脖颈,着实也是有些想不通。 “况且哥哥还在呢,又不是哥哥不在了,所有事都需要青洛顶上,到了那时候,青洛再竭尽……” 萧祁的话里还带着笑意,调笑得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弟弟伸手捂住了嘴。 “放肆。” 萧祁状若生气的挑挑眉,往后靠靠,柔声训斥道。 “哥哥,别这么说。” 声音略微有些着急,还带着些哭腔一般。 谢青洛下午时心情便不好,虽是睡了一觉起来得了赏赐,又和萧祁温情脉脉得吃了顿饭,但还是郁郁在心。 “好好,哥哥方才胡说的,青洛莫听。” 萧祁又把人揽进怀里,实在对这般娇气的孩子没办法。 他只觉自己弟弟今日不太对,却又说不上哪里有些问题,想去探寻,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心思转了几转,他却是想到,莫非是思念在军营中的情郎了? 正心酸于孩子长大了,却见谢青洛往自己怀里钻了钻,侧脸都贴在自己胸前,胳膊也把自己抱的很紧。 然后就听自己弟弟闷声开口。 “哥哥,你能不能给我说说,父皇和母后,是什么样子的啊?” 萧祁有些恍惚,原来是这般吗? 自己的弟弟也思念尚未谋面的父皇与母后吗? 他忽地回神,一下反应过来。 怎么会不思念呢? 或者说,怎么会不去期盼,幻想呢? 萧祁心中酸涩,年轻帝王平日再怎么发号施令,万人之上,年岁却也未到而立之年。 若是在平常家里,像他这般年纪,或许还有一两件衣衫都是母亲亲自做的,或许还有人情世故是父亲亲自教的。 而他,双亲俱已仙逝…… 再看看自己怀里尚未及冠,比他小了十岁的弟弟,青洛甚至连父皇母后都未见过,更何况享受那些亲情。 萧祁只觉喉咙被什么给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沉默片刻,萧祁把逸散的情绪收拾好,浅笑道。 “青洛没见过他们,自然不知道,那就让哥哥给你说说,好不好?” 怀里的人动了动脑袋,萧祁揉了一把,开始轻声讲述。 或许是讲述的同时,也带了隐秘的思念。 “母后平日最喜海棠,于是皇宫中便单有一片海棠树,每到海棠花开,却又落雨,母后就会撑着伞,于林中赏花……” “父皇对于政事勤勉,每日的折子不批完,是绝不肯休息的,哪怕是到了半夜……” “每次母后生辰,宫中便有千秋节,白日和皇亲,朝廷命妇们宴席,晚上时,父皇与母后单独二人,于高楼赏风,赏月,哪怕是赏雨。” “甚至是我,曾经想跟上去,却被宫人引下楼去……” 萧祁说的很细,甚至是母后平日喝茶时穿的什么衣裳,最喜冬日第二场雪,会亲手做酸果脯给父皇和他。 谢青洛听的入神,却是不自觉地也把自己想象其中。 唇角也禁不住上扬,带出一抹笑意来。 萧祁看看自己弟弟的神情,心中更酸,更难受,他尚且有与父皇母后的回忆,但青洛呢? 却是只能从他耳中听闻,甚至不能见一面,听一听父皇母后的声音。 萧祁继续说下去,只想让自己弟弟的开心久一些。 第139章 给青洛一个七进的王府 谢青洛依偎在自己哥哥怀里,静静听着。 片刻,萧祁口干舌燥,确实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只听自己弟弟水凌凌的眼睛盯住自己,“哥哥,我可以去祭拜他们吗?” 萧祁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心中只怨自己想的不周到。 当时弟弟回宫,便应该先去祭拜父皇和母后的,但他心存芥蒂,便也没把这事安排下去。 之后趁着年节,认祖归宗的仪式虽是郑重,可却也没有单独祭拜父皇与母后,倒是他想的不合适,忘了这一茬了。 萧祁将怀中的人面颊上的水渍擦干,沉声开口。 “即将清明,到了清明,我们青洛便去见见他们,好不好?” 谢青洛乖乖点头,萧祁给人喂了半盏茶水,又开口哄孩子。 “清明之后便是初春,等到了天气暖些,便给我们青洛正儿八经的封王。” “之后,哥哥就给你赐一座七进的王府,听雨轩,赏雪阁,侯月厅,什么都有,现在便先让匠人们建着,等到青洛及冠,正好就能搬进去。” 谢青洛不说话,只能把自己哥哥抱的更紧了些。 萧祁把宫人唤了进来,言说把今日送来的一个赤金盘螭青玉璎珞项圈取过来。 谢青洛听的糊涂,加上又有困意,便乖乖的偎在萧祁怀里,没有说话。 宫人应下,不过片刻,便小心翼翼地取了紫檀木做的盒子来,其中放的,正是萧祁方才说的那个璎珞项圈。 萧祁轻笑,把自己弟弟扶正,又亲手把这璎珞项圈带到脖子上。 项圈本就精致,其上金丝别的盘螭活灵活现,青玉温润无比,戴到谢青洛脖颈上却只成了配饰。 虽是有这般精美的璎珞项圈,可先入眼的,却是少年更加出众的样貌,只让人觉得这千金难买的璎珞项圈也配不上面前的人。 谢青洛有些打不起精神。 恹恹地低头看了看脖颈上带的东西,再看自己哥哥欢喜的眼神,还是开口说了句好看,自己喜欢。 萧祁听的自然是欢喜,伸手轻柔的碰碰自己弟弟面颊。 “好看便带着,只要青洛开心,每日换一个不重样的都好。” 再看自己弟弟有些打不起精神的样子,萧祁心中自责,却也只能尽量去弥补。 “可是困了?哥哥哄你去睡觉,好不好?” 谢青洛点头,手中还攥着璎珞项圈上那块触手生温的青玉,萧祁把自己弟弟的手轻轻拨开,牵着人的手往寝殿走。 拿热帕子擦了脸,漱了口,谢青洛已经眼神茫然的要睡过去了。 下午一觉,当时他便没有彻底睡够,现在到了休息的寝殿,地龙烧的热乎,谢青洛只感觉空气中都掺了安神药一样,恨不得眼皮都睁不开了。 再加上自己哥哥就在旁边,让人觉得格外安心。 谢青洛只是换了寝衣,躺到床上,握住自己哥哥的手,便一下睡了过去。 萧祁等到人睡熟了,才把手松开,脚步轻轻的出了寝殿。 他冥思苦想,想着怎样才能让自己弟弟开心些,思绪便一下子到了远在军营的赵翎身上。 虽然说不上远,骑马快些,一个时辰就能来回在皇宫和军营中。 但赵翎才去了几日,正是立威最好的时候,这时把人叫回来哄青洛,也说不上恰当。 萧祁挥挥手,此时有些后悔没让赵翎去另一个营中历练了。 驻扎在京郊的军营,其中的士兵其实是可以每日归家的,但赵翎去的朱雀营特殊,他去的目的也特殊,便在去的当日,直接把朱雀营给封了。 那些纨绔子弟不能归家,赵翎自然也是出不去。 萧祁叹了口气,感觉是第一次这般惆怅。 一旁的李有德却是忽地上前,言说燕王再过几日就要回封地了,所以明日在京中举办聚会,去的都是些年轻人。 “陛下,不若让殿下也去玩玩呢?” 萧祁皱皱眉,随后却觉得这个主意的确不错。 青洛整日看他的那些书,都快看成书呆子了,这般出去玩玩,见些新的朋友,倒也是好得很。 交朋友这种事,必然要自己满意嘛。 或许是之前自己为他寻得几个世家子弟,青洛看不上,不喜欢呢? 还是得让青洛自己看看谁合眼缘,这才能玩起来啊。 萧祁自认为想的不错,便让李有德安排了下去。 还专门派了人到燕王在京城的府邸说明此事,听到旨意的燕王自然是心中好奇,却也顺势应下。 夜晚的风渐渐柔和,和以往的风声如刀不同,似是也在为初春的到来轻声欢呼。 同时也生了灵智般,顾念着小声些,不要吵醒殿中正酣睡的人。 …… 谢青洛一觉睡得踏实,再睁眼时神清气爽。 伸手摸摸脖颈,却发觉昨晚半梦半醒中戴的璎珞项圈没了踪影。 他正疑惑,呼晴带着小宫女们却已经鱼贯而入了。 任由小宫女们动作轻柔的施为,谢青洛耐心听能干的掌事宫女给他解释。 “殿下,您的璎珞项圈昨日睡前摘下了,怕您睡时再压着。” 谢青洛点头,忽地一眼瞄到小宫女捧着的衣服,觉得今日的这衣袍似是有些过于庄重了。 起码是比他平日穿的极其轻便的袍子庄重。 疑惑的眸子看向呼晴,呼晴眸中含笑,轻声解释道。 “陛下昨日说,让您今日去燕王的府邸参加筵席,燕王殿下还有不过几日便要回封地,这筵席便是告别之用的。” 谢青洛默默点头,他还记得曾经被燕王撞见他和赵翎在一起的场景,以及他邀请燕王来云台宫玩的事。 不管怎么说,和燕王也算有交情,去告别一番也是有必要的。 不过,他这个皇叔还没来他的云台宫玩呢,怎么就要走了? 谢青洛皱皱秀气的眉毛,有些不满。 起码,起码得再让他贿赂这个皇叔一番啊,别让这个皇叔把他和赵翎的事告诉了哥哥。 谢青洛想到这,又想起在军营中受苦的情郎。 真是,这才几日,你就开始想他了,真是不争气啊,谢青洛! 任由宫人们换着衣服,谢青洛在心底吐槽自己。 第140章 来到燕王府 换上崭新精致的衣袍,搭好相应的配饰,再戴上璎珞项圈,谢青洛对镜子中的自己满意的不得了。 他这般的容貌,与《红楼梦》中的贾宝玉不也得有一拼? 什么“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这不写的就是他吗? 就是可惜那“赵妹妹”,此时还在军营中舞刀弄枪,不在身边与他相伴,一起吟诗作赋罢了。 谢青洛轻啧一声,眉眼中自带一股娇纵润泽之意。 对着镜子中的美人轻轻一哼,谢青洛转头满意的走了。 呼晴忍着唇角的笑意,跟在了殿下身后。 当朝天子最宠爱的弟弟出行,虽是简行,可也算得上阵仗不小。 高大的黑檀木马车,皮毛油亮的骏马,佩刀挂剑的护卫紧随其后,谢青洛还没上马车,就已经觉得这阵仗稍稍有些郑重了。 呼晴轻声给他解释,说这是殿下第一次去京中参加筵席,自然是要摆出架子来的。 话说得松快,还带了几丝俏皮的意思。 谢青洛看了眼平日里性子柔婉稳重的呼晴,有些诧异。 或许是呼晴也不出宫,第一次出宫同样觉得新奇呢? 这样想来就合理了。 看看唇角眉梢都带着笑的掌事宫女,再看看有些大的阵势,谢青洛无奈在清圆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没事没事,反正百姓又不知道这马车里坐的是谁。 谢青洛坐在马车中,分明不被街上的人看见,可还是觉得四面八方都有人注视着他一般。 莫名的羞得面色微红。 搓了把脸,谢青洛懊恼,还是不应该让这么多人跟在后边来着。 自我安慰几句,谢青洛才平静下来。 他头一次以王爷的身份出宫,况且所乘马车后边跟着的人也不少,自然会引得街道两边的百姓关注。 自是有好事的小贩,盯着缓缓驶过的马车,心想这是哪位达官贵人。 虽是心底暗暗猜测一番,再与旁边的人探讨一番,随后却很快的把见了贵人这事抛之脑后,又做自己的分内之事去了。 等到了燕王在京城的府邸,燕王府,燕王早就在门口等候。 马车还未停稳,谢青洛好奇,掀开帘子一个小角看了几眼。 礼仪合度的下了马车,谢青洛勾起唇角,对燕王露出抹笑来,并且俏生生的喊了句“皇叔”。 燕王连忙迎上去,口称殿下。 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一个封地偏僻的王爷,和当下天子最受宠的弟弟相比,虽然都是王爷,但两人之间同样有个高低啊。 谢青洛笑得纯良,和燕王寒暄了几句的同时,也抽空看了几眼同样在门口迎他的世家弟子。 应该是都见过的,就在除夕那日的宫宴上。 不管是敬酒的,送配饰信物的,身后这些世家子弟好像都参与了。 同样带出抹清澈温和的笑来,对这群世家子弟点点头,回报他们盯着他的眼神。 不管他们的反应,谢青洛便转而低头,跟着燕王往王府中走了。 说是举办的送别宴席,其实也像是诗会一类的。 清丽的丝竹之声入耳,王府的下人来来往往,脚步稳重无声。 京城的不少年轻子弟好像都来送别燕王了,走几步谢青洛就能碰见同他行礼,与他套近乎的年轻人。 谢青洛第一次参加这种形式的宴席,心中也是欢悦,因此也极其耐心,对于每人都报以一笑。 他容貌本就极盛,与今日穿的衣袍更是相得益彰。 如今一笑,更让那群同他行礼的小子入了迷,晃了眼。 谢青洛本人却是不知,只是一边看着四周的景色,心想以后自己的王府也是这样的吗? 一边还暗戳戳的想,哥哥在年前分明是恶了燕王的,怎么如今燕王走时还是这么多人来送别? 哥哥的统治已经到这般不中用的地步了吗? 谢青洛一心二用,想着大逆不道的内容,面上却还笑得温良清澈。 结果身前的燕王却好似猜出了他的心思,回头状若无意的说道,“陛下仁厚,为了让臣住的安心,臣还未回来时,便让匠人修了这燕王府。” “殿下您看,这松竹还是陛下专门让人种了来。” “陛下关爱百姓,还让臣回去封地之后,好好兴修水利……” 听了这话,谢青洛顿时心中了然。 原来是哥哥表面上与燕王关系还是这般好的啊,怪不得呢。 再看看满面春风的燕王,谢青洛暗暗猜测,不仅是哥哥关心燕王的原因,来送别的人这么多,估计也有燕王本人人缘好的影响。 收回杂乱的心思,谢青洛再看见燕王时,心中却有些微微的不满。 哥哥原来也关心别人哦。 过分。 不是他不大方,只是在血脉上,与他最亲近的人只有哥哥了,他还不能因此吃点醋了? 谢青洛正想着,却见有一俊朗男子大步朝他走来。 “殿下!可还记得明义?” 原是安远侯世子,秦晔秦明义,今日也来了燕王的宴席。 谢青洛的注意力被转移,便同样笑着出声。 “这才几日不见,本王怎么就能把明义忘了?” 他与秦明义见了多次,关系自然是熟稔的人,因此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起话来也不曾避讳。 “旁人言‘贵人多忘事’,臣自然是担忧殿下把臣忘了干净的。” 秦明义哈哈一笑,和谢青洛开玩笑道。 秦明义多次被召入宫,同福王殿下关系打得好,还因此袭了爵位此事,众人自然都知道。 如今再见两人亲近的关系,自然也是羡慕不来。 “燕王殿下,我带殿下去那边玩玩。” 秦明义对宴会的主人行了个礼,语气同样熟稔的说道。 看来是秦明义在京城中吃的很开啊,谢青洛心想。 燕王却是笑笑,随意挥挥手。 “去便是,不必在乎本王,你们年轻人自己玩便好。” 再寒暄了几句,秦明义才领着谢青洛往另一边园子走去。 这边的园子显然就是年轻人多了起来,似乎都是京城中的青年才俊,谢青洛跟着秦明义一个一个的认人。 饶他记性再好,记人记得也是头脑发昏。 更别提那些人还得同他多说几句,半约定半玩笑的说让殿下也收了他们家的帖子,去他们家中玩。 谢青洛觉得新奇,自然也是欣然接受。 第141章 又惹了几人动心? 在肃州的时候,谢青洛身为读书人,自然也是参加过诗会一类。 和当地的士子来来往往,谈天说地。 谢青洛书读得好,人也长得好,虽是当时的身世不高,但在诗会上也极受欢迎。 但不知参加诗会一事触了肃州谢家的什么霉头,谢青洛只去过一次,之后便被谢家禁止参加这般的活动。 谢青洛自然是不满,但也反抗不过,只得默默接受。 现在想起来,谢青洛觉得,若谢家不这样做,他也不会那股孤独,在肃州那么多年没什么朋友。 然后被逼到得了郁证,心思郁郁,情志不舒。 回忆起当年在肃州的事,谢青洛只觉恍若隔日,大梦一场。 在抬眼看看如今觥筹交错的画面,谢青洛露出笑颜,秦明义正好扯着他袖子,言道留下为此次筵席留下墨宝。 谢青洛推辞不得,看看周围都带着善意的面庞,只好笑着接受,俯身落笔。 他此时心思清明,恍是想明白了什么。 哪怕是在喧闹的人堆里,也只觉心宁气静,所以落笔也是轻巧,舒朗开阔之意跃于纸上。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正是李白的《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 最后一句“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翩然落下,俨然豁达的风骨似是混了风,吹拂在整片园子里。 这诗的原本含义是抒发作者的烦忧苦闷,怀才不遇的心绪,虽有乐观之意,但作者的重点还是放在悲愤上。 在如今的境地下,写出此诗似是有些不合氛围。 但看谢青洛一手轻快的字,众人也只能觉得这是殿下为了表现自己的豁达所写。 所以对视一眼,纷纷开口称赞。 唯独秦明义悄无声息的打量正挂着笑的谢青洛,心中疑惑,却好像也能明白些什么。 他虽是长子,可府中孩子众多,他也不受重视。 直到他展露经商的天赋,渐渐把府中的财政支出给揽了过来,安远侯才开始注重起这个长子。 好似殿下的心思,他也能感同身受几分。 谢青洛被一群同龄人夸得面色微红,眼睛亮晶晶的。 抬头去看秦明义,秦明义明白其中意味,便笑着帮他解围,好生容易的拨开人群,谢青洛才得以喘一口气。 “看来殿下是极受欢迎的,以后也要多来参加这样的筵席才好。” 秦明义微挑眉梢,笑道。 谢青洛挥挥手,面颊的酒窝正因为笑得明朗而显露出来。 “这是自然,我在宫中无甚朋友,能有你们陪着玩自然是好的。” 秦明义眼尖的瞟到殿下手上沾了丝墨,顺手递上帕子。 “那可说好了,之后我给殿下下帖子,殿下可不能拒了我。” 他盯着面前的殿下拭擦净白指尖的墨,语气恭顺的说道。 说罢又低了头,伏在谢青洛耳旁言说。 “殿下就是拒了旁人,也不要拒了臣的。” 谢青洛嗯嗯点头。 “我与明义关系最是熟络,明义自然在旁人的前头。” 秦明义说话的声音小,谢青洛的声音便也不自觉地放低,唯独能传到安远侯世子的耳中。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殿下可是君子否?” 秦明义直起身,接过殿下递给他的帕子。 “自然。” 谢青洛随口言道,未注意到面前秦晔墨色眸子中的期盼。 二人关系这般亲近,自然也是惹得了不少人的关注,谢青洛却是不觉,虽是觉得秦明义此次过于殷勤了些,但处于陌生环境中,有人带着他正好,便也没有开口询问。 “殿下!” 谢青洛诧异,看向说话的青年。 秦明义在他一旁轻声解释,说这是谢家的一名旁系子弟。 “或许和您还有些关系呢。” 谢青洛了然,随后便见有一名气质温煦的世家公子走来。 他不动声色的挑挑眉,换了个姿势坐在圈椅上。 方才那个他不认识,现在走过来的,谢青洛可是熟悉啊。 他先声夺人,乐呵呵的喊了声“表兄”。 在广袖下的手忍不住捏捏另一只手的手腕,肌肤净匀的手腕上正带着一串成色无比好的玉珠。 这是哥哥在他生病当日给他戴上,为了替换谢明济给的那根红绳的。 谢明济微微一愣,随后无奈行礼,唤了声“殿下”。 众目睽睽之下,谢青洛都喊得这般亲热了,便也不能露出疏远之意,便和谢明济寒暄几句。 谢明济因为福王殿下被罚一事众所周知,如今却是见到表兄弟相处的和和乐乐。 众人不解,却也只能看着这一对表兄弟欢欢乐乐的说话。 秦明义在一旁低着头,睫毛盖过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和谢明济说了几句,谢青洛又被秦明义带着一头扎堆到年轻人里,谢青洛被人捧着玩的不亦乐乎。 中途虽是被罚了几盅酒,秦明义和谢明济为他挡了一半。 燕王的筵席从晌午持续到深夜,各类玩乐层出不穷。 歌舞在厅中流连,旁边的园子还有大戏吱呀吱呀的唱着,谢青洛被人簇拥着玩了个遍。 众人皆知殿下是从偏远之地被找回来的,又都抱着讨好之意,哄得谢青洛欢喜无比。 正当是听戏的亭子上,谢青洛手中还捏着酒杯,就被丝竹之声所吸引。 谢青洛微微有些醉意,却还是倾耳去听。 少年眼微合,容貌俊俏到不可思议,身材清瘦匀称,骨节分明的手撑着不知是谁的胳膊起身,斜靠在亭柱上。 旁边容貌也不差的世家子弟,此时却成了陪衬。 虽是谢青洛笑得缠绵,可不知为何,众人却能从这般身姿中察觉出几分靡丽的颓废之意。 柔和的丝竹之声伴着水声,远远的传来,似是若隐若现。 一刹那,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谢青洛身上。 少年风流惹眼,更何况是谢青洛这般容貌风姿,身份还这般尊贵。 观戏院中除了唱戏声,丝竹之声,旁的声音似乎一下子都消失了。 不少人的心跳都一滞,只想把面前最是明丽,却显得脆弱的人拥进怀里细细安慰。 随后看到那尊贵人儿腰间的象征皇家的玉佩,心思却只能销声匿迹。 秦明义离谢青洛最近,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 殿下这般,不知道又惹了几人动心? 第142章 莫名的吵架 秦明义低眉一瞬,把心中的念头压下去。 下一刻再抬头时,俊美的面容上似乎又带上了笑容爽朗的面具,想凑上去扶谢青洛。 结果正好也有旁人有这般心思,秦明义骤然抬头,眸子中的一抹狠厉瞬息而逝。 那人只得讪讪挥挥手,往后退了几步。 就在一侧的谢明济勾出个略显懒散的笑,手一伸,握住了自家表弟的手腕。 舒朗的广袖之下,一双皓腕却是由两个人抓住。 谢明济握住了那串成色极好的玉珠,硌着有力的骨节,安远侯世子的掌心却是与细嫩温热的皮肤直接相贴。 两人对峙,中间则是还茫然着,不知发生了什么的福王殿下。 场面一下子就凝滞起来,众人单单看着这场面,不知道说什么。 风也识相的停下,方才被吹拂的轻帘打着转,熨贴的落在亭子一侧。 一瞬间,风止,帘落。 谢青洛带了些醉意,缓缓转头,水光潋滟的眸子看了看两侧抓着他手腕的两人。 略微皱皱眉,谢青洛有些不满。 这两人要干什么,忽的便贴的他这么近。 谢青洛手中还捏着半杯酒,由于有些不满,便下意识的学了自己哥哥。 手指施力,酒杯划过一个小小的弧度,落到了地面上发出清脆一声。 清亮的酒液溅开,溅到谢青洛的衣摆和周围人的鞋履。 谢青洛反应还有些慢,说话便慢吞吞的,声音却是带了些冷意,命令靠的他极近的二人。 “松手。” “起开。” 秦明义和谢明济对视一眼,互相收了手。 谢青洛动作缓慢的揉揉自己有些发红的手腕,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人。 方才殿下发怒,扔酒杯的动作不免就让他们联想到家中长辈所说,天子上朝时怒极,便会顺手摔了手边的东西。 况且面前殿下此时冷凝着眉眼,眼神中带着寒意看他们的样子,也极有天家威严。 甚至逼的几个未见过世面的公子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气氛沉凝片刻,谢青洛手指骨节触触眉心,冰凉的触感让他回回神,随后唤了声“清圆”。 “本王酒量欠佳,倒是扰了诸位的兴了。” 谢青洛酒意散了几分,挥挥宽袖,略带几分歉意的说道。 此话一出,气氛才轻松下来。 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口,各种献殷勤的话都一团一团的冒了出来。 跟着谢青洛的清圆正好来了,谢青洛便挥挥手,腾不出心思去听他们说的什么只是略显歉意的笑笑。 “是本王失态,诸位好好玩,本王去醒醒酒再来。” 谢青洛被清圆稳稳的搀扶住,被燕王府的下人引着向歇酒的暖阁走去。 秦明义和谢明济想要跟上来,结果却被一旁的呼晴拦了下来。 眉眼温婉的掌事宫女出言温和,其中所含的意思却是不怎么客气。 “秦世子,谢公子,殿下醉了,您二人体谅几分。” 秦明义和谢明济再对视一眼,默默点头,躬身向行礼应了句是。 等到福王殿下走远,周遭的人才像是缓过神来。 面面相觑一番,只觉方才发生的事实在是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有什么问题。 殿下正好好的看戏,忽然谢公子和秦世子边上去扶人,两人之间的氛围倒是奇怪的很,然后他们仙人儿一般的殿下便生气了。 摔了酒杯,唤了自己的随从扶着自己醒酒去了。 燕王听闻了这听戏的园子里发生的事,匆匆跟着下人来了园子,却也只能处理一番事后。 他人缘好,话也说的好听,更别提身份也摆在那,只是几句话,众人之间凝滞的气氛又一下子活络起来。 戏台上唱的戏也正是换了出热闹的,欢快的。 众人又得尽力去忘了方才发生的事,彼此交谈玩乐起来。 只剩下方才事件的中心人员,身份都尊贵的很的秦世子和谢家子弟谢明济,二人还没作什么反应。 忽的,谢明济笑笑,语出嘲讽。 “秦世子,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殿下看重你,你也不要失了尊卑。” 秦明义却也不是好招惹的,他对于谢明济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笑笑,答道。 “谢公子,殿下身份尊贵,看重我几分,便是秦某的福分,只是谢公子这般,即使是殿下的表兄,似乎也未得什么青眼。” 两人话里夹枪带棒,你来我往。 把本来还想看热闹的周遭人听的头皮发麻,简直不理解这两人在干什么。 怎么忽的就互相骂起来了? 世家公子之间彼此都自恃身份,不会当面撕破脸,再厌恶一个人也是背地里下绊子,也没有当面就嘲讽到这般地步的。 可是如今,面前这风头正盛的秦世子,和百年世家的谢公子,却是…… 两人在口舌上别了一番苗头,最后只得彼此冷哼一声,一挥衣袍反向走了。 向左走的谢明济心中却还思索着自己表弟手上戴的那串玉珠。 他给的那根红绳…… 没有戴吗? 另一边的安远侯世子却是拧着眉,显然也是心中有火,方才的口舌之争也没能发泄出来。 只是方才握过谢青洛手腕的那只手,却是以一个诡异的姿势保持着,也幸好广袖长的很,遮掩的好。 纤长的睫毛敛下眸中的冷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 暖阁,谢青洛被清圆扶到暖阁,此时酒意依然近乎全消,只是还有些愣怔。 呼晴拧了热帕子,帮自家殿下擦脸,擦手,谢青洛乖乖的任由施为。 有燕王府的下人匆匆端了醒酒汤来,呈给谢青洛。 谢青洛却伸手推开,看着不知是醉还是醒的殿下,呼晴也是无奈,出言哄了几句,也没见成效。 见此,呼晴却是思念起原先在殿下身边的赵侍卫来。 若是赵侍卫在,想哄殿下喝这醒酒汤也不是难事。 再说几句,谢青洛却是烦了一般。 “拿下去吧,让我自己歇会儿醒醒酒便好。” 沉默片刻,谢青洛又补上这一句。 “等等把秦明义叫过来。” 呼晴不知道殿下要干什么,却还是轻声应下。 给了守在殿下身边的清圆一个眼神,呼晴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第143章 道歉 谢青洛靠着软榻,低垂着纤长浓密的睫毛,眼神中稍带了些不解以及茫然。 方才明义和他的表兄,是在干什么? 谢青洛揉揉自己手腕的红痕,圆润的玉珠轻轻硌着温软皮肉,白皙皮肤上一个个小窝沉陷下去。 手中缓慢摩挲着哥哥给他戴上的玉珠。 阖上眼闭目养神,谢青洛沉默不语。 微微的几分酒意,却是因为方才发生的事醒了个完全。 在暖阁休息了小半时辰,谢青洛才觉自己玩了半天消耗心神恢复些许,不是那般心神俱疲了。 外边有熟悉的话音传来,谢青洛听出是秦明义的声音,却也暂时没有唤人进来。 方才他醉酒生气,的确是他的错。 他在宫里被哥哥养的骄纵,那会儿酒意上头,心中不满,迁怒了身边好心扶他的两人,实在是有些不应该。 谢青洛叹了口气,有些懊悔。 扫一眼在一旁守着他的清圆,谢青洛揉揉太阳穴,让人去唤了呼晴进来。 呼晴见自家殿下面色还是有些疲惫,弯腰询问要不要再歇片刻,或者直接回宫休息。 谢青洛摇头,让人换了热茶水,打了热水进来。 “呼晴,再替我寻一件替换的衣衫来。” 呼晴躬身应下,低头间看见了自家殿下被酒液溅脏了的衣袍,心中懊悔没有再细心些。 喝了茶,擦了脸,换了衣袍,谢青洛只觉精神了不少。 正好有人来传,说是燕王要见。 谢青洛点头,随后便见他的皇叔大步迈进暖阁,朝他走来。 “殿下,身体可是有恙?” 燕王眉眼间没了往日的笑意,反而是带了些担忧。 手极其自然的伸过来,探了探谢青洛的额头温度,没摸出异常才算是放了心。 “无事了,只是有些醉了,倒是让皇叔担心了。” 谢青洛精神好了不少,对着燕王的关心弯弯眉眼,没管是真是假的笑道。 “那就好,既知自己的酒量不好,怎么还多贪了几杯?” 燕王言语亲近,带了几丝无伤大雅的怪罪之意。 谢青洛点头,温言道。 “只是玩乐罢了,本王听皇叔的,以后不多喝了。” 他自从知道燕王有个和他一般大的儿子还在封地,对于燕王似真似假的关心便没有那般排斥了。 燕王看着自己的面带疲色的侄子,无奈点头。 “殿下,秦世子和谢公子可是哪里不端,惹到了殿下?” 谢青洛微微一愣,却是随后意识到这是燕王的筵席,若是出了什么事端,必然会怪罪到燕王身上。 意识到这一点,谢青洛对燕王摇摇头,解释了一番。 “这件事说起来,倒是本王的错了,贪了几杯酒,微微有些醉,手里拿不稳酒杯,因此才出现了这事。” “是侄儿贪酒失态了。” 谢青洛水亮的眸子中略带歉意,看向燕王。 “无事无事,并没有怪罪殿下的意思,只是担心这二人惹了殿下不开心罢了。” 燕王看着自家侄子一双清亮的眼,有些无奈的解释道。 “殿下是要再玩儿,还是要回宫?” “秦世子知道殿下喜鱼,便特别唤了靖水楼中的厨子来做鱼,殿下可要用了膳再回去?” 燕王出言询问道。 谢青洛点头,轻笑道。 “自然是要留下,好好陪陪皇叔的,今日既是送皇叔离京,我单同旁人玩,不同皇叔说几句话,这是什么理儿?” “殿下有心了。” 燕王露出平日面上带的笑来,言道。 “况且是我戳了这篓子,若是不出去解释解释,怎么好让皇叔受了这般骂?” 谢青洛挑挑眉,话语中带了几分调侃之意。 “殿下,着实是有心了。” 谢青洛表面浅笑,心中默默吐槽,一句话说了两遍了,燕王不会也是“人机”吧? 再和燕王说了几句,谢青洛随便找了个借口赶人,说要自己待会儿。 燕王只得出了暖阁,安排下人筹备用膳的事项去了。 看看一边立着的呼晴,谢青洛招招手,让呼晴把安远侯世子秦明义叫进来。 是他饮酒失态,迁怒了旁人,不得好好道个歉? 况且明义是好心,或许只是手劲大了几分罢了。 谢青洛看看手腕上还未消去的红痕,默默感叹几分,莫非这些世家子弟都是这么从小练武的吗? 正胡思乱想着,秦明义进来暖阁。 面带着歉意,分明就没有今日谢青洛见他的那份轻快舒朗。 谢青洛心中更是懊恼,把那会儿被两人抓住手腕时,感受到的那一抹异常抛之脑后。 “殿下,可是臣惹了您不快?您说出来,臣以后必然不这样做了。” 眼见着秦明义就要往地下跪,谢青洛立刻起身把人拉起来。 “明义明义,使不得使不得。” “莫要自责,我哪是生你的气,只是那会儿多喝了酒失态,便迁怒了你几分。” “真要说起来,我还得向明义道歉。” 谢青洛把人拉起来,打趣般言道。 这几句解释的话倒是让有些凝滞的气氛松快了些,见自己的好友眼中还带了些歉意,便伸手拍拍人的肩膀,安抚道。 “只是明义的手劲稍稍有些大了,以后轻些便好。” 谢青洛抖抖袖子,把手腕上的红痕露出来给秦明义看了一眼。 秦明义还想说什么,但是随后却被殿下的眼神给制止住。 “明义就说,可是原谅本王了?” 谢青洛手腕下垂,松开扶着秦明义胳膊的手,又坐回软榻上说道。 “殿下折煞臣了,应是臣问殿下,殿下是否原谅了臣?” 谢青洛灵动的眨眨眼,语气略带狡黠。 “那明义这般说的话……” 语调特意的拉长,就是不说出下一句,反而惹得秦明义去看谢青洛。 “本王自然是原谅明义的,不过,明义本就没什么错,又何来原谅一说呢?” 秦明义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忽地松一口气。 原来有些苍白的面色也缓和了几分。 “殿下宽宏大量,臣在此谢过殿下了。”秦明义笑道,心中终于松快了些许。 “好了好了,莫要再想这事了。 “听说你备了靖水楼的鱼,这还要多谢明义有心了。” 第144章 弟弟与权力 谢青洛微微浅笑,心中却是忽地想起此次事件的另一个人,他的表兄谢明济来。 叹了口气,谢青洛想着等会用膳时把表兄也叫过来吧。 显然,他并不知道在自己走后,发生在明义和表兄之间的冲突。 若是谢青洛长个心眼,多问一句。 也就不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 秦明义与谢明济分坐在他的两侧,两人漠漠对视,眼神都凉的很;燕王则是坐在他的对面,笑得温和,却是微微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谢青洛感受到周围的气氛,无奈扯扯嘴角。 试图出言安抚一番这二人,却是还没张嘴,燕王就先笑吟吟的开口,把自己侄子试图劝和的话堵回嘴里。 无奈,谢青洛硬着头皮用完了膳。 除了膳桌上的气氛稍微怪了点,膳桌上的人说的话稍微怪了点,也因此菜吃起来索然无味,旁的倒是没什么不好。 又出去同旁的世家子弟寒暄几番。 并且言说了自己改日在宫中设宴道歉一事,谢青洛才终于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呼晴躬身问他,确认殿下的意愿。 “殿下,现在就要回宫吗?” 谢青洛坐在马车里连连点头。 “对对,现在就走。” 再不走,哥们可是真的受不了了。 膳桌上那顿饭吃的,听着两边犯病的两人来来往往,话语之下刀光剑影。 谢青洛虽然是听的云里雾里,但是不妨碍他听的头皮发麻。 还有那个燕王,话说得好听,但是话里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走的时候还跟他说,什么“齐人之福”不好享。 这不纯犯病吗? 他这么专情的人,可是就喜欢小赵大人一个,哪来的享“齐人之福”一说。 他虽然是断袖,可也不是对谁也断的。 只有赵翎这种,脸长得特别特别好看,身材也特别特别好,然后还在他小时候陪过他的人,他才能看上。 坐在马车里,谢青洛愤愤拍了一下桌案。 着实是没想明白,燕王怎么会这般误会他和明义,以及他和表兄。 “哎……” 长叹一口气,谢青洛想到此时还在军营中摸爬滚打的赵翎,着实是体验了一把相思的意味。 当时赵翎年前奔赴肃州做事的时候,他也没这么想人家啊。 谢青洛拿手背贴贴自己的脸,只觉有些莫名的羞怯。 “真是,还不快点回来……” 谢青洛摸了把腰间藏得短刀,一个人默默念叨。 至于方才还聊得好好的安远侯世子,以及他的表兄,早就被谢青洛想起赵翎的那一瞬,给抛到脑后去了。 到达皇宫时,天色还有些早。 如今逐渐入春,不仅是一天比一天暖和,日子也是一天比一天长起来,天色没有以往暗的那般快了。 萧祁正在养心殿批着奏折,听闻来报,说是殿下回宫时,他还有些诧异。 怎得回来这般早? 不是那会还来报,说青洛在燕王府玩的挺开心的吗? 他放手让青洛出去玩,自然也是存了帮青洛寻朋友,培养势力的意思。 赵翎被他安排去了军营,走武将的路子培养亲军,在军营中根植自己的势力。 青洛身体不好,对政事也不是多么感兴趣,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反而是喜欢搞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按照萧祁最初的想法,是让青洛在自己的庇护下,轻轻松松的过一辈子罢了。 奈何前些日子青洛生了病,他生气的同时,让人把自己弟弟身边的事查了个彻底,这才想明白,自己弟弟除了能依靠自己,但却是没有旁的东西傍身。 自然平日里底气不足,做什么事都过虑一番,引得心神消耗太大。 即使如此,那便让青洛有了底气,不就好了? 若是旁人知道了他的心思,必然觉得这是养狼为患,哪有天子愿意把自己手中的权力分出去的。 萧祁却是没想这茬。 毕竟以青洛的在政事上的天赋,再发展势力发展个几十年…… 也不足为患。 即使是有谢家给他的那支私兵…… 倒也不是说他看不起自己弟弟,但青洛的手段,在他眼中实在是过于青涩了。 筹谋人心,处理政事,必然需要狠下心来。 但自己弟弟这般纯良性子,哪会做这般事。 萧祁默然,把手中的奏折放下。 却是不知自己从权力的角度思考自己的至亲,是不是有些过于残忍了。 但他生来便在权力的顶端,任何事都围绕手中的皇权,围绕景朝考虑的习惯,早就已经注定。 即便是自己的弟弟,萧祁思考事情时,也免不得把权力引入其中。 悠悠叹了口气,景朝的天子挥挥衣袖,站起身。 “去云台宫看看青洛。” 李有德看着自子主子沉默思考半天,如今终于是有了动作,忙不迭地慌忙应下,同时给了小太监眼神,让人先去云台宫通报一番。 去云台宫的路上,萧祁眸子里还暗沉沉的。 对于方才想的事,实在还是有些不解。 但当到了云台宫,看见自己弟弟趴在桌案上,恹恹的阖着眼,晃着小腿时,萧祁似乎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为何要把青洛和权力放在同一侧呢? 自己是天子,是景朝的皇帝,放纵自己弟弟一番,又能怎么样? 况且过度的保护以及过分的看轻,都是对青洛的一种蔑视。 因此,放手一番,任由青洛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就是了。 “哥哥!” 萧祁微微出神一瞬,就听自己弟弟喊自己。 清脆的声音入耳,萧祁露出个笑来。 “怎么啦?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在哪里不开心吗?” 萧祁缓步走过去,摸了一把自己弟弟乌黑温软的头发,并且极其敏锐的察觉到自己弟弟的衣袍换了。 “衣袍怎么还换了?上午宫人来报的时候,不是穿的另一件。” 谢青洛拉着萧祁的衣摆,把人拽下坐到自己旁边。 “没有不开心,就是玩的有些累了,便先回来了。” 说罢又把侧脸靠到萧祁的掌心里,轻轻蹭蹭,解释道,“之前穿的衣袍沾上酒啦,所以就换了一件。” “哥哥不要担心。” 听到这话,萧祁皱起的眉头才松下来。 “累了便好好歇歇,莫要再看书了。” 第145章 我才不娇气 “好哦,听哥哥的。” 谢青洛乖乖的往自己哥哥怀里靠靠,声音轻轻的。 “不过今天本来是想蒸馏酒精的,结果去参加了筵席。” 谢青洛又念叨道。 “莫要着急,慢慢做便是。”萧祁帮谢青洛把发带解下来,随手扔到一旁的桌案上,“明日再做也来得及。” 谢青洛点头,安静的抱着哥哥的腰不说话。 萧祁纵着他,轻抚着自己弟弟的后背,唱着一首很眷恋很眷恋的小歌哄人。 谢青洛待得舒服,便赖在萧祁怀里不起来。 分明是眼睛都困得睁不开了,可还是不愿意去床榻上睡一会儿。 “不去睡一会儿吗?” 萧祁拧着眉,有些不理解的问自己弟弟。 “不想去,想和哥哥在一起。” 谢青洛困得哈欠一个接一个,眼角都带了泪水。 萧祁无声笑笑。 “哥哥在这呢,要是睡不着,便和哥哥说说话,精神精神,等到晚上再睡。” 谢青洛蔫蔫点头。 “哥哥,我和你说哦,今天明义和表兄好像吵架了……” 说话的声音轻而细,还带着些不自觉的依赖。 萧祁则是时不时应一声,说几句话,其他时候就听着自己弟弟说。 直到殿内点了烛火,烛光悄无声息的跳跃着,静静燃烧着,恍若前一十六年兄弟二人丢失的岁月。 此时如同一直被蓄在罐子中的水,终于有了外力让罐子微微倾斜,于是流水的记忆,清澈的情感,干净的思念便一股脑的流出来,洗净上一辈人留下的龌龊与罪孽。 谢青洛说了很多,不仅是今日在燕王府交的朋友,玩的东西,还有在肃州读的书,练的字,合上书时过度疼痛干涩的双眼…… 以及孤身一人时看的绿叶,望的晚霞,早起读书看的黎明。 件件桩桩,都是萧祁从未参与过自己弟弟的人生。 暗卫记录的再详细,便也是蜻蜓点水,浮光掠影,又怎么能比上自己弟弟亲口诉说的。 “那青洛回宫这么长时间了,想说的便只有在肃州的事吗?” 正好谢青洛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萧祁怀里,萧祁手下挑起一缕黑发,轻声问道。 谢青洛精神了不少,不是那么困了。 听到这句话,却是迟疑一刻,紧接着摇摇头。 “在宫里很好,哥哥很好,赵大人也很好,别的人也对我很好。” 萧祁微微叹了口气,“只有这些吗?” “当然不是啦。” 谢青洛抬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哥哥。 然后开口细数,说宫内的厨子做饭好吃,翰林院讲学的人讲得深刻,藏书阁的书也多,等等一类说了一大堆。 唯独就是没说自己在宫内开不开心。 萧祁垂眸,伸手点点自己弟弟的眉心,话语近乎低吟。 “那青洛在宫里开不开心?担忧的事是不是比以前多了?” “即便是不用再整日的伏案读书,可青洛学的东西,似乎也不比在肃州轻松。” “更别说青洛也闲不下来。” “什么事都要自己想想,什么事都要自己刨根问底一番,然后把自己逼得心力交瘁,心神耗尽。” “是吗?” 谢青洛一时无言。 他不能否认,因为自己哥哥说的,每一件都是对的。 或许是前一十六年的原因,谢青洛习惯把事情掌握在自己手里,哪怕是没什么筹码,也要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最大。 之后表面风轻云淡,随遇而安,实则藏器于身,伺机而动。 萧祁心想,这般性子,倒是跟历朝历代的胜出的皇家血脉如出一辙。 殿内一瞬间安静了下来,连说话的簌簌声都消失了。 只余灯火微不可闻的燃烧声,以及窗外传来的轻轻风声。 “哥哥说的不对,自从青洛回宫,便很开心。” “哪怕是想事的时候,也是心甘情愿,打心眼里觉得欢喜的。” 片刻,谢青洛从方才依赖的怀抱里抽身,坐直。 腰背堪比正抽节的青竹,正直,挺拔。 他抬眼看着景朝的天子,看着自己的哥哥,眼眸是一片认真,倒映着跳跃的烛火。 这次轮到萧祁闭上眼,殿内又陷入沉默。 “是哥哥的错。” 不知过了多久,萧祁盯着那双赤诚的眼,最终是败下阵来,咏叹般说了一句。 却没成想还未及冠的弟弟却严肃摇头,温热的掌心覆上他的手背。 “不是哥哥的错,谁的错也不是。” “哥哥是最好的。” 萧祁将自己弟弟的手握在掌心,带茧的指腹触着温热的皮肉,心中只觉巨震。 这就是他的弟弟啊,这就是他血脉相连,连血流的都是同样的弟弟。 一十六年未见一面,如今血亲已在面前。 旁人都言天家血脉凉薄,可谁知他萧玄螭周遭的,都是至情至性的血亲。 血脉亲情这一遭,或许他已然圆满。 天子垂眸,露出个满意的笑。 “好,青洛喜欢哥哥便好。” 虽是面色含笑,声音却沙哑,天子发红的双眼却是让谢青洛看的微愣。 愣了几息,谢青洛才后知后觉的伸臂抱住萧祁的脖颈,安慰般揽住自己的哥哥。 谢青洛心底有些发慌,生怕自己哥哥再哭了自己不好哄。 “哥哥我在这呀,你……你别哭啊。” “……” 萧祁无语。 抬手拍拍自己弟弟的腰背,略做惩戒。 “只有青洛这么娇气的小孩子,才动不动就哭。” 这话一出,方才殿内煽情的气氛一下子就散了,单留下眼神躲闪的谢青洛和面色无奈的萧祁。 谢青洛甚至辩解不得。 他回想一番,自从自己回了皇宫,哭的次数实在是不少。 当时第一面见了自己哥哥哭,自己学累了崩溃哭,和赵翎闹脾气哭,郁证一犯起来更是不用提。 这他以前在肃州拢共也没哭过几次啊。 估计是回了皇宫,知道自己有靠山了,这才一下子娇气起来。 谢青洛别别扭扭的从萧祁怀里出来。 “那我以后不哭了,哥哥也不要说我娇气了。” “而且我都十七了,十七了哎,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萧祁失笑,但话语直击重点。 “还没及冠。” “但是哥哥,我已经十七了哎。” 谢青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哥哥,说道。 萧祁平淡点头,眼底藏着笑意。 “但是青洛还没及冠。” 第146章 你可愿意跟着我? 不管谢青洛怎么解释,萧祁只说那一句话,“还没及冠”。 谢青洛无奈住了,只好点头。 手中捻着萧祁的衣角玩,嘴中还念叨着“讨厌死了”。 结果这句抱怨却被萧祁听到,伸手玩闹般捏住自己弟弟的冰凉的耳垂,一字一句说的正经。 “不能讨厌哥哥。” 萧祁的手指肚温热,与自己弟弟冰凉的耳垂相贴,忽如其来的热量逼得谢青洛一个激灵。 抬头便见自己哥哥黑沉的眼眸,谢青洛怂了,连连点头。 然后微微侧头,从自己哥哥怀里挣扎出来。 萧祁好笑的看着自己弟弟的举动,随后敲敲桌案,言归正传。 “青洛明天要做什么?” 谢青洛摇摇头,他也不太清楚。 他给自己的规划算是宽松的很,况且各种意外情况频发,时不时这边来个消息,那边递个信来。 虽然他是坐在云台宫中,但谢青洛觉得自己丝毫不比萧祁轻松。 昨日说今日要蒸馏酒精,其实要没有去燕王筵席这事,可能也会做别的,不是非去搞那些新到手的仪器。 沉思一会儿,谢青洛心觉自己可能会先看看研发火药那边的进度,然后试试他最近想出的制硝石的法子,再去看看他搞的橘子皮,长没长出青霉菌…… 各种杂事倒是层出不穷。 谢青洛想着一堆一堆的杂事,马上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给小赵侍卫写信啦! 所以明天,最重要的,就是要给赵翎写一封信! 赵翎没去军营之前,怎么也算是自己的贴身侍卫,这走了好几天,思念他不也是人之常情嘛。 谢青洛这般想着,也不害怕事情会曝光。 便眼眸一亮,声音清亮无比的告诉自己哥哥。 “哥哥,我明天想给赵大人写封信!” 萧祁不动声色的挑挑眉,身体微微后仰,出语惊人。 “想赵翎了?” 见面前的青洛连连点头,随后却又急忙解释。 “对呀,赵大人去军营这么长时间,不仅我思念他,哥哥也思念赵大人思念的很吧。” 萧祁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故作天真的谢青洛,随后点点头。 “对啊,哥哥也思念这个弟弟呢。” 伸手虚虚抚着自己弟弟后颈,萧祁缓慢说道,只是还有些咬牙切齿之意。 “那哥哥也写一封吧!” “到时候一起给赵大人送去,也让赵大人开心一番。” 萧祁扯扯嘴角,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行,青洛写完了送到哥哥这来,哥哥让人给赵翎送去。” “嗯嗯,哥哥真好。” 萧祁暗恨的同时,又觉得有趣,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弟弟才知道这事早就暴露? 想起青洛原先哄自己的甜言蜜语,“有了心上人,一定第一个告诉哥哥”。 萧祁心中不爽,居高临下的站起身来,捏捏自己弟弟的净白腮肉。 还稍微施了点力,捏出一抹红痕。 “行了,哥哥回去了,你快些睡吧。” 还颇带了些恶声恶气的意思。 谢青洛呜呜点头,抬头的眼神依然清如泉水。 …… 第二日,谢青洛神清气爽的起床,边听宫人来报,说沉香大人和魏大人带了个新面孔,早早就来了等着殿下。 谢青洛心思一转,便想起他那日嘱咐的魏述明,说是要带个靠谱的私兵给他当护卫。 一边换着衣裳,谢青洛一边对这新来的护卫好奇。 哥哥新给他指的那个,三十多的侍卫,是个特别特别沉默的人。 从自己亲卫里暂时选来的清圆,虽说是长了张娃娃脸,但是性子也偏沉闷,说话也不多。 还不如初期的赵翎说的话多。 谢青洛感叹一声,翻身下了床。 才吃完最后一口粥,宫人便来报,说是现在要见吗? 谢青洛点头。 却又问这几人来得早,可是用了早膳? 下边的宫人答“是”。 殿下的亲卫沉香大人,初阳大人一类,每次进宫都会被殿下留下用膳,即使不是饭点,殿下也会让他们给大人们等待时用些点心。 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习惯。 每到有人来寻殿下,饭点便安排饭菜,不是饭点便上些新鲜的点心茶水。 “殿下!” 三个人还没走到谢青洛跟前,一句中气十足的“殿下”便先传入谢青洛耳中。 分明就是魏述明喊的。 谢青洛忍不住点头微笑,声音也带了些期待。 “魏叔!沉香。” “殿下,您看看,臣为您寻得这位可是满意?” 魏述明把躲在他身后的少年一把拽出来,然后把人摁到地上。 谢青洛闻言,微微低头去打量被魏述明摁着跪到地下的人。 是个少年。 面容还很青涩,也才十八九岁,或者才及冠? 长得很好看,双眼锐利,长眉如刀,只看眉目便带着桀骜,有一丝不屈的骄傲和锐气。 身着合身的黑衣,此时跪在他面前。 铮铮的抬头看他,少年桀骜之气顿现。 谢青洛觉得好玩,这人还不情愿? 于是挥手让这少年起来,同时询问这少年得来历。 “魏叔,这是?” “回殿下,这是臣的犬子,臣有两个儿子,长子已然在军中任职,这是小的那一个。” 谢青洛微微惊讶,在低头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少年。 “殿下,您别看他年岁小,但是武艺自小便是跟着臣学的,在殿下的军中也是从小磨练到大,在您身边,必然能把您护好。” 魏述明抓紧解释。 谢青洛微微点头,却是看向还不起身的少年。 那少年方才桀骜,还带着不情愿,此时却已经面容平和了不少,眼神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谢青洛。 谢青洛挥手把人叫过来。 那少年还有些愣怔,身后的魏述明早就把人拽起来,一把推到谢青洛面前。 谢青洛轻咳两声,有些艰难的抬头,看面前身量极高的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 声如脆玉,又恍若最富庶的江南供上来的,最好的,最柔软的绢帛的感觉。 明显的,这轻柔的声音便让面前的少年浑身僵住。 谢青洛眼尖,看到少年的耳尖渐渐蔓延上一抹红。 他了然,看来这少年,表面是个叛逆的,原来内心单纯的很。 谢青洛是知道自己容貌的好的,便又拈了一抹轻轻的笑,开口问面前的黑衣少年。 “我问你,你可愿意跟在我身边?” 第147章 此物最相思 一身黑衣少年悄然红了脸,原先一把清亮的嗓音此时也变得扭扭捏捏起来。 “我……愿意……” 谢青洛浅笑,转头对魏述明点点头。 “那就这样吧,还要谢谢魏叔了。” 魏述明急忙行礼回了几句,转而看了眼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只觉得真是应了那句“傻人有傻福”的话。 再寒暄客套几句,魏述明送人进宫的活做完了,自然是先行告退。 走之前,魏述明还专门把自己儿子拽到一旁,嘱咐了几句,无非是那些好好听听殿下话的老生常谈。 少年爽快点头应下,然后对自己亲爹躬身一拜,转身便迫不及待地往殿内走。 身后的魏述明“嘿”了一声,觉得好笑。 自己这儿子是个性子怪的,在军营里淘的不得了,恨不得上天入地,哪回儿都是得练武练趴下才老实一时半刻。 让他进宫之前还不愿意,还是他给押进宫的。 现在怎么就? 魏述明摇头,只觉得小殿下的确是随了当年的小姐,训导有方。 这少年才奔回谢青洛身前几步,却又忽地驻下。 谢青洛正提笔,准备写信给身在军营的赵翎,结果见这少年这么快便回来驻笔在他面前,还有些诧异。 但也悠悠的放下笔,露出个清浅的笑,出言,问面前还处在叛逆年龄的少年。 “怎么了?这么快就和魏叔说完了?” 少年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一双鹰眼有神的盯着谢青洛。 谢青洛失笑,再开口语气更加亲近。 “你叫什么?还没同我说呢。” 面前的少年扯扯衣摆,又拽拽袖口,这时开口的声音却是大方了不少。 “我……回殿下,我叫魏弈辰,才过了十九的生辰,爹爹还没给我起表字,殿下要给我起一个吗?” 谢青洛笑着摇摇头,同时挥手让少年坐下。 “这我怎么能给你起呢?还是让魏叔来给你起吧。” 魏弈辰眼神一亮,非但没有坐下,反而是极其亲近的往前凑了凑,方才还带了些凌厉的眉目一下软下来。 “殿下,您叫我弈辰就好,我跟在您身边,要做什么吗?” 谢青洛随手拿了本书递给少年,摇摇头。 “弈辰不是武艺好吗?护好我就够了,其他时刻看看书,做些别的事,都可以。” 魏弈辰眼睛发亮接过书,立即应下。 谢青洛唤了声哥哥给他派的侍卫,让人把魏弈辰领到一旁说说旁的事。 这少年被带到一边时,眼神还是亮亮的看着他。 谢青洛实在觉得这少年性子赤诚,就像是一只皮毛黑亮亮的,鼻尖也湿润的小黑土狗,喜欢凑到人的身边摇着尾巴。 轻啧一声,谢青洛又觉得这想法对人不太尊重。 把想法摇出脑中,谢青洛喜滋滋的拿过笔,准备落笔写给小赵侍卫的信。 开头便是问候,问候最近过的怎么样啊,下边的纨绔子弟好不好管啊,练武时有没有受伤啊…… 总之是细致的很,把会让人担心的事都写了一遍。 然后便是谢青洛最近,包括去燕王府参加筵席的见闻,玩的各种东西,接下来要做的事,甚至把安远侯世子和自己的表兄谢明济发生的冲突都写了。 因为他现在还没明白,为何这毫不相关的两人之间会发生冲突。 所以谢青洛在信中把事情细细阐述了一遍,让赵翎帮他分析。 信写的很长很长,落笔也是温柔至极。 写这信时,谢青洛只觉赵翎就在他身边守着他,这种感觉实在是很让人沉迷。 最后一句,谢青洛心想,不妨写的直白些呢? 他郑重落笔。 “如晦,我很想你,非常非常想。” 字迹清秀,其中风骨较之以前却又隐隐约约更上一层。 放下笔,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谢青洛乐滋滋的,恋恋不舍的把信折好,塞到一旁的信封中。 正要封口时,却忽地想起什么来。 “呼晴,给我找些红豆来!” 掌事宫女不解,但还是极其认真的替自家殿下拿了红豆来。 谢青洛满意点头,伸手一颗一颗的选着红豆,只挑形状最是饱满,颜色最为红艳的那几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谢青洛一边默念,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几粒品相最是美好的红豆塞入信封。 虽然俗了点,但也是真情实感嘛。 谢青洛浓密的睫毛眨了眨,心想道。 唤了人,让人把信送给哥哥那儿,谢青洛却是已然开始期待赵翎的回信了。 …… 养心殿,萧祁捏捏手里厚厚的信封,只觉有些无语。 这才分别几天,有这么多话值得说吗? 忽地手指被硌了一下,萧祁有些疑惑,随后便见一粒圆润的红珠子从信封中滚了出来。 “……” 这书真是没白读,还学会拿红豆寄情了。 萧祁默默叹了口气,顺便帮自己弟弟把没封严实的信封好。 他可没有那种偷看自己弟弟写的信的习惯。 把自己写给赵翎的,一页薄薄的纸塞进信封,萧祁再看一眼两个信封的薄厚程度,只觉得无话可说。 “李有德!让人送去朱雀营给赵翎。” 一旁的李有德笑眯眯的应下。 信即刻便从皇宫出发,往京郊外的军营送。 其实骑了快马,也就是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所以信送的很快。 所以萧祁才觉得这对小鸳鸯小题大做,若是真的彼此想念,寻个空见一面不就是了? 结果这谁知道,这对小鸳鸯都觉得不能干扰对方做事,便一个两个都没有表现得太刻意,这才硬生生熬了一月有余才见上面。 这倒是后话,由于路程短,信便也送的极快。 晌午时分,信便到了赵翎手上。 或许真的是环境改变人,此时的赵翎,皮肤黑了不少,身材也显得愈发精壮。 面颊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更衬得原先那股子在宫中养出的书生气减了不少,反而是野性轰然而出。 信一到手,赵翎单单看见信封上熟悉的字迹,便知是殿下写来的。 微微咧唇一笑,莫名显出一丝柔和。 若是要被他训得要死要活得纨绔们看见,说不定也要惊讶,原来这阎王也会笑啊。 第148章 带来军营的荷包 赵翎才拿着信回了营帐,郑子璋便凑上去,眼巴巴的看了看自己兄弟手中才展开的信纸。 郑子璋生性活泼,即使是在军营里待了这么多天,也还是嘻嘻哈哈的样子。 “哎吆哎呦,哪个姑娘给你写的……” 调侃的话戛然而止,显然是在信纸上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他当时跟在殿下身边,也是见了不少次殿下练字的,认个字迹自然是轻轻松松。 郑子璋略显尴尬地挠挠头。 “行吧行吧,原来是殿下给你寄的啊。” “殿下对你真好。” 郑子璋没有看自己兄弟信的想法,便坐到一旁,自顾自的倒了杯凉茶喝。 京城附近军营中的日子不算艰辛,更别说是营中主官的帐内,冬日有随时随地的热茶更是根本。 但赵翎来的第一日,便用行动证明要与战士们同甘共苦,所以除了一个单独的帐子,旁的衣物,吃食,饮水,包括被褥,都用的是营中士兵统一样式的。 那些纨绔也被迫如此,那些绣花带草的铺盖,赵翎来的第二日熟悉环境之后,就让人全给清走了。 郑子璋喝了茶,见赵翎眼神炯炯的读着信,还是忍不住“啧”了一声。 “殿下怎么就这般看重你?” “如晦,你说我再怎么说也陪殿下喝过酒,给殿下扎了灯笼,殿下怎么不给我写信啊?” 正在看信的赵翎懒得搭理郑子璋。 唯独听见了这句话,赵翎幽幽的抬头,眼神沉沉的看了郑子璋一眼。 郑子璋被这眼神一吓,无奈抬手认输。 “行行行,殿下最喜欢你,这才给你写信,满意了吧?” 赵翎淡定点头,认下“殿下最喜欢你”这个名头,之后才低头继续读信,顺势挥挥手。 郑子璋读懂了这动作中“送客”的意思,只得起身往帐外走,嘴中还念叨着不知道什么,不过一定是吐槽赵翎的话。 走吧,去演武场看看。 他郑子璋打不过赵翎,还打不过那群连绣花针都拿不起来的纨绔子弟吗? 当日赵翎直接拿武力立威,他也是出了一份力的,也是打趴下了不少试图找事的纨绔。 自己好兄弟惹了自己,那他就去练练那群纨绔们,这非常合理吧? 郑子璋乐悠悠地往演武场走,顺手在路边摘了个草叼在嘴里。 皇宫中讲究礼仪,他也不能这么随意,如今到军营,才真像是回家一样。 郑子璋去折磨人了,赵翎正还坐在营帐中,看着厚厚的一封信。 开头的问候自然是让赵翎觉得心暖。 其后自家殿下细细阐述的语句里,赵翎也像是回到殿下身边,看着他的洛洛不紧不慢的做事一般。 赵翎嘴角带着笑,这次相思的苦楚,可同那时他们才定情便分离一样,都让人心中难受。 但读着信,心中便也觉得熨帖不少,也算是一解相思之意。 赵翎读到安远侯世子同谢明济吵架一事,却是微微一愣,当时他在殿下身边,见这二人关系虽不说多么好,但也是融洽,怎么会……? 但继续往下看,见自家殿下写到自己喝醉一事,两人来扶一事。 赵翎直觉心中一紧,感觉事情有些莫名的不对。 把这莫名的别扭压下去,赵翎继续往下看信。 殿下身边又多了个侍卫? 还是个十九岁的少年? 长得还不错? 赵翎心中警铃顿时大作。 不对啊,这剧情怎么有点熟悉? 回看自己,身为殿下的贴身侍卫,长的也好看…… 咬咬牙,赵翎说服自己说道“没事的”。 他暂时离开殿下身边,殿下身边自然也得有能保护殿下的人啊,这不是正常的很吗? 况且他与殿下情深意笃,两情相悦,定了终身,过了高堂,也就是在陛下那过了明面。 先不说那少年有什么心思,陛下又怎么会允许? 赵翎憋着气继续往下读。 知道落眼到最后一句,“我很想你……” 赵翎紧绷的心才忽地放松下来。 殿下,我也很想你。 赵翎也很想青洛。 读完了信,赵翎对着手上厚厚的信,微微有些发愣。 殿下一双清亮的眼,清朗的面容,时时刻刻浮现在自己眼前。 赵翎伸手去拿信封,薄薄的信封一弯,几粒红珠子接连着滚出信封,落到桌面上。 赵翎去捡,放到手心才发现是圆润饱满的红豆。 借红豆的相思之意吗? 赵翎含笑,将滚落到桌上的红豆细心捡起,打开桌子暗格,把其中的一个精致荷包取出。 当日他走的急,便取了殿下随身佩戴的沉香荷包带在身边。 如今荷包一取出,其上毫未消减的沉香气又盈在赵翎鼻间,似是殿下就坐在他身旁,像往日一般读书习字一样。 把荷包打开,再把红豆一粒一粒的放入其中。 军营中灰尘大,这荷包却恍如新制,还光鲜亮丽的很,一看便是受了小心呵护的。 “……此物最相思。” 赵翎轻念,把摩挲了好一会儿的荷包妥帖放回暗格,眼神又落到桌面上。 还有一封信他未看,这封信信封带了红泥,一看便知是陛下写给他的。 赵翎小心拆了信。 陛下写给他的信短,也只有薄薄一页,无非是些老生常谈。 教了他些御下,带兵的手段,并且还格外嘱咐莫要逞强,莫要同那些小人讲理再伤了自己身体。 虽是老生常谈,赵翎却也读的感动。 他自小便是萧祁带大的,陛下对赵翎来说,自然是如父如兄。 小时赵翎还觉得,自己比不上太子殿下能干,是因为年岁的原因,结果后来等着萧祁成了皇帝,他年岁也渐长,结果发现,在某些事上,他就是思考的不如这个兄长全面。 这也只得认输,赵翎对萧祁更加敬重,更加当作兄长来看待。 不仅是君王,也算是他赵翎的父兄。 看着桌面上的两封信,赵翎唯独觉得自己幸运,虽是幼时家中乱成一团,可自己却得以脱身而出。 不仅有堪比亲父兄的陛下引路,如今更是有了相爱之人。 只待他建功立业,便能时时刻刻在一起,再不分离。 第149章 蒸馏酒精 赵翎将桌上的信细心折好,放回信封,放回桌上的暗格。 转而铺开张信纸,抬手拿笔沾了墨,写起回信来。 落笔稳重,却又带着满满的相思之意。 或许来回的几张薄薄信纸,其上便满载着对彼此的情意,赵翎摇头,想起幼时念诗读到的“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感悟更深。 这边的赵翎安静回信,还时不时有凉风吹进营帐。 而京中暖如春日的云台宫中,正是几名宫人乱成一团,纷纷喊着“殿下”,还有试图去取水救火的。 谢青洛则站在一旁,还被魏弈辰挡在身后,有些稍稍的无语。 这小小的炉子,风口都让他关了。 哪能算是着火啊? 这事还要从刚刚说起。 谢青洛午睡起来,精神抖擞,便安排了下边的人准备蒸馏酒精的东西。 他今日必然要上手试试。 玻璃仪器早就弄来了,结果他一拖再拖,耽误了好几日。 这蒸馏做的是出乎意料的顺利,饶是他前世,在实验室做蒸馏实验也没有这般顺利过。 搭建蒸馏装置时,谢青洛手稳得很。 生怕这些看起来就脆得玻璃仪器出什么岔子。 玻璃虽然脆,但连接效果却是出乎意料的好,接口处是严丝合缝,让谢青洛极其惊叹他手下匠人的手艺。 至于冷凝水嘛,借用人工造成的地势高低来弄呗。 搞好这些,谢青洛心觉仪器试搭是没什么问题了,便满意的取了酒,加到“圆底烧瓶”中。 “圆底烧瓶”地下,是个不甚很旺的小炉子。 这还是谢青洛让宫人特意弄的,正好有一个弧度可以加热“圆底烧瓶”。 旁边的宫人和魏弈辰看的欲言又止。 呼晴尤其担心,目光忡忡的看着殿下的动作,想阻止却也知道压根没用。 谢青洛却是不管,手上动作麻利的调整好仪器角度,然后把小炉子的风口打开,炉火一下就旺了起来。 他退后几步,满意点点头。 看着有蒸气渐渐上行,然后在冷凝管中化作液滴,缓缓下行流到尾部的瓶中。 看到这一幕,谢青洛简直都要感动了。 酒精啊,这就是酒精,终于是搞出来了哈。 以后受伤将士的伤口消毒算是没问题了,虽然酒精接触伤口疼痛会有些难以接受,但起码能起到消毒作用,减小感染的几率。 这也能在战场上减少伤亡,多救几条人命。 但是如今酿酒,使用的还是粮食,他蒸馏酒精也是用的粮食酒。 若是大规模生产酒精使用,想来做燃料,做武器的话,那就要想想别的原料制作和换别的蒸馏装置了,否则成本太高太麻烦了。 短时间内,估计也就能用于医疗上救人了。 谢青洛正思忖着,结果就见烧瓶有些不对。 他思绪如电光火石般一闪,不对,这东西不会耐不了高温吧? 或者受热不均? 不会炸吧? 正要去关火,就见烧瓶中的液体剧烈沸腾起来,而且有什么东西爆裂的声音。 谢青洛眼睛顿时睁大,暴沸! 他没加碎石或者沸石来防止暴沸! 然后就见质量不是很好的烧瓶一阵噼里啪啦,玻璃上纷纷生了裂纹。 一旁忠心的宫人正要上前处理,结果谢青洛眼疾手快,先一步伸手把炉子的风口关上。 然后下一秒,他就被魏弈辰一把拽到身后。 有宫人则是直接上手,着急忙慌,却又有条不紊的把小炉子取了,还小心的没有弄到被固定好的仪器。 之后呼晴便急切上来,问自家殿下,有没有受伤。 谢青洛摇摇头,拍拍着急忙慌把他护到身后的魏弈辰,之后向前一步,出言安抚了被吓到了几名宫人。 “没事了没事了,大家别慌。” 谢青洛面上带着笑,看着方才上来取炉子的宫人。 “方才可是烫到了?快让齐太医来给你看看。” 又说了几句安慰人的话,把几名受惊的宫人安抚一番,让呼晴带了这几人去找了齐太医。 谢青洛这时才得空去看他这次的成果。 不多,酒精只有半瓶多一点。 这事故来的着急,谢青洛也就没有心思再去往下做了。 今日便先有这些成果吧。 谢青洛静静等了一会儿,等着仪器的温度降了降,然后取了最后的成果加上盖子。 看着手中的成果,谢青洛叹了口气。 只觉得今日还是有些鲁莽了。 怎么能忘记加沸石? 摇摇头,谢青洛把一瓶小小的酒精放在桌案一旁,让宫人们收拾好残局,自己则是默默反思。 此事一出,他原先的激动的心情也没有几分了。 呼晴此时正好回来,谢青洛抬头,问那几名宫人怎么样了? “回殿下,那人烫伤了手,旁的人只是有些惊吓,无事的。” “你呢?” 呼晴一滞,这才反应过来殿下是问自己,便躬身答道无事。 谢青洛敲敲桌案,“让那几人先歇歇,不必作活了。” “呼晴姐姐若是吓到,便也歇几日便是。” 谢青洛露出个笑,看向呼晴。 呼晴只颔首应下。 谢青洛说完了便独自发呆,盯着桌案上透明的液体有些恍然。 一旁的魏弈辰不甚理解,便睁着一双锐利的眼,在谢青洛身旁轻唤了一声“殿下”。 谢青洛回神,转头看这今天才来自己身边的少年。 “弈辰,怎么了?” 还穿着黑衣的少年摇摇头,赤诚的眼睛中却带了几丝担忧,“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倒是多谢弈辰,拉了我一把。” 谢青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是眼神微微有些飘忽,说话也反应慢了些。 “这是臣应该做的。” 谢青洛笑笑,却是转头看向一旁的呼晴。 “呼晴姐姐,麻烦向下边传个话,今天发生的事谁也别传到哥哥那儿去。” 话语平静,但呼晴却是听出来命令的意味。 只得低头应下,转身出了殿内,去嘱咐下边的人。 要是让哥哥知道了,估计又得说自己一顿,还是先别告诉哥哥了。 谢青洛撑着下巴,有些恍然的想。 看来,以后做这些东西,还是要做好准备,做好防护措施。 今日只是个小小的暴沸加上仪器出了问题,就把他吓了一跳,来日若是弄什么东西,真的炸了呢? 第150章 魏弈辰的哥哥 谢青洛起身,看着还未完全收拾好的残局微微叹了口气,果断决定这东西先别搞了。 等着玻璃的性质再稳定稳定,强度什么的都再提升提升再说。 真是,蒸馏酒精又不是只有这一种方法,怎么还揪着这种实验室里,又低产,成本又高的方法不放呢? 谢青洛小巧的鼻子轻皱几下,有些谴责自己。 但随后又坐回圈椅上,眉目如花瓣般舒展,露出个安慰自己的笑来。 出错了以后改正就好,并非是什么大错误。 谢青洛有些生疏的劝慰着自己。 慢慢的,他也学会原谅自己,不再为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错误揪心,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错误不放过自己。 或许,这也是一种好的改变呢? 谢青洛只觉心中感悟不少,转头去看身边那个熟悉的位置,结果却是一袭黑衣映入眼帘。 呀,又忘记赵翎已经去军营了。 才失望一瞬,结果魏弈辰就乖乖弯腰凑了上来。 眼神明澈且认真,线条流畅的脸庞轮廓间,乍一看和赵翎有几分相似。 “殿下,您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谢青洛被这一眼唬得一愣,转而又摇摇头。 “无事。” 黑衣少年却是倔强的往前凑了凑,细看耳垂上还带了几抹红。 “殿下,我……臣虽然是第一天到您身边,但是父亲说,以后是要一辈子一直跟着您,护着您的,您要是想嘱咐臣什么,说就是。” 话说的缓慢,一字一句认真得很。 谢青洛一乐。 觉得这小孩脸长得桀骜,一副叛逆少年的样子,话却是说的极其软。 和魏述明带人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而且,这小孩靠的太近了,超过了平常相处的安全距离,让谢青洛觉得有些不舒服。 身子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仰,谢青洛抬眼看着认真的魏弈辰。 “弈辰,不必这么想,你怎么会跟在我身边一辈子?” 这话带着几丝调侃,听的少年却认真起来。 “殿下,臣的父亲是娘娘亲军的首领,现在跟了殿下,那臣是父亲的儿子,以后就是殿下亲军的首领。” 话说得有些清楚,谢青洛也听的明白。 看着自信的小孩,谢青洛不想打击他,却也是忍不住好奇的问,却也带了几分逗弄的意味。 “你不是还有个哥哥?怎么你就这般确定是你?” 少年摇头,略带青涩却仍显俊朗的眉目惹得谢青洛多看了两眼。 出神一瞬,谢青洛顿时想到赵翎。 不知道他的小赵大人,在面前少年这个年纪时,是否也是这般自信自傲。 人还没长开,身子骨也没长全,就已经想着之后建功立业的事情了。 少年敛了一双剑眉,自知出言不合适,眉目间带了几分懊悔,却也骑虎难下,只得认真解释道。 “兄长虽是已在军中任职,但志在科举,不喜舞刀弄枪之事,但父亲……” 话没说完,谢青洛明白几分。 这意思,是武将家里出了个书生,想当文官,结果家里不愿意了呗。 或许也不是不愿意,只是考虑到身份问题呢? 魏家人的身份也特殊,身为先皇后的私兵首领,这本来是没什么,但这私兵,是养在外戚谢家里的。 虽然说现在这私兵到了他手上。 谢青洛压低了眉眼,细心思考几分。 旁边的魏弈辰见殿下这般,便也识趣的没说话。 倒不是他有眼力见,而是在家里时,父亲这样一沉下脸,他就知道自己要挨揍,或者要被扔去和几个叔叔伯伯练武了。 实在是条件反射,不得已安静下来。 食指曲起,轻轻敲着桌案,谢青洛忽地抬头看向魏弈辰。 “你兄长不喜舞刀弄枪,那如今在军营中做什么位置?” 少年略有些尴尬的挠挠头,罕见的声音小下来。 “兄长只是不喜这些,但并不是不擅长这些,如今在军营中……担任教头的职责。” “……” 谢青洛沉默几番,说到教头,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前世《水浒传》中的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 那这魏弈辰兄长不得也是武艺盖世,一个打十几个没有问题? 谢青洛开口。 “我冒昧的问一句,弈辰的兄长,莫不是单字一个冲,叫做魏冲?旁人还送他一个绰号,尊称为‘豹子头’?” 魏弈辰疑惑的轻“啊”一声。 “回殿下,这倒不是,臣的兄长名为弈群,魏弈群。” 啊,魏弈群,是他莽撞了。 抱歉,魏兄。 谢青洛轻咳几声,将这个话题悄无声息的掀过去。 “若是你兄长当真有真才实学,并且真的想走科举的路子,可来寻我,我让他入朝为官也不算难事。” 谢青洛露出一抹笑颜,对面前少年言道。 面前少年一下红了脸,默默点了点头,“臣会转告兄长的,多谢殿下关心。” 谢青洛见魏弈辰这么容易就红了脸,也有些不好意思。 这没办法,以前调戏赵翎调戏习惯了,现在不自觉的就抛出个笑来,可是可是别把身边的小孩给带跑了。 谢青洛端正神色,做出认真的神态。 “应该的,应该的,你们既然是我的下属,那我帮一番,也是理所应当的。” 魏弈辰见面前好看的殿下变了面色,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却又听话语温和,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错了还是没做错。 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谢青洛装出来的沉稳面色也就维持了几息,见面前少年有些慌张,也破了功。 随意挥挥手,面上有带上几分笑,话语还有些无奈。 “紧张什么啊,别紧张,就是和你说几句话。” 魏弈辰点点头。 谢青洛为了缓解气氛,话语间带了几分笑意,“怎么这般拘谨,那会儿和魏叔一起来时,怎么还是那样子?” 他说的就是魏弈辰才见他时,那份桀骜不驯的劲,怎么这会子就只脸红了? 这话一出,少年面上的红简直是烧到了脖子,说话也有些吞吞吐吐。 “殿下,那……那是臣不知道殿下这般好,才不愿意来的。” 第151章 学者如禾如稻,不学如草如蒿 听了这句话,谢青洛更觉得面前的少年有意思。 这才跟他相处了几个时辰?就说他好。 要不是谢青洛心知魏弈辰是今日才到他身边的,否则也要误会他原先跟这少年相处过几年了。 于是谢青洛开口打趣道。 “弈辰才跟在我身边不到半日,就觉得我好了?这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见少年不说话,谢青洛笑着点点头。 “怎么说不上来了?你以后要是这般见谁都觉得好,以后可怎么看出来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谢青洛声音轻柔,话里带着揶揄的意思。 魏弈辰直起身,看着笑得漂亮的谢青洛。 殿下清逸的容貌一下就撞进他的眼里,比上午他见殿下第一面的时候,还让他觉得惊艳。 之前在军营里,和兄弟一起聊起之后要找什么样的姑娘,兄弟思考了半天,说要找个长得好看的,会给他补衣裳的。 当时魏弈辰自傲,对兄弟的想法不屑一顾。 想着自己要找的话,不仅要找漂亮的,知书达理的,会刺绣的,会做饭的,还能给他端茶倒水的。 结果现在进了宫,跟在殿下身边,他顿时感觉这些条件都没用了。 要是是殿下的话…… 魏弈辰避开谢青洛的视线,眼神微微躲闪,手紧张的都没处放。 要是殿下,那殿下就只用好看就够了。 旁的事,他来做就是,不管是绣花,做饭,端茶倒水,他都会做,而且他力气大,能带着殿下爬树摘果子,折最漂亮的花。 然后把洁白的花枝别在殿下衣襟上…… 魏弈辰只感觉心突突的跳,好像一下子就理解了兄弟说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谢青洛见魏弈辰忽然就扭捏起来,有些疑惑,但也没往旁的地方想。 只是以为少年面皮薄,被他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就害羞了。 比魏弈辰还小了几岁的谢青洛叹了口气,故作老成的想,好好教导一个孩子是不容易哈。 “弈辰,弈辰?” “想什么呢?” “什么也没想,臣什么也没想!殿下!” 魏弈辰似乎被什么咬了一下似的,气血上涌,面皮通红,一双形状锐利的眼里此时全是躲闪。 谢青洛:“……” 他一直就是好孩子,有点不是很理解叛逆少年的想法哈。 算了,随孩子自由发展吧。 谢青洛轻啧一声,低头自己拿过小半瓶酒精打量着。 要不?点火试试纯度? 这不是很安全的想法就如同火上浇油,想试试的欲望犹如春日的竹子,一下子就顶破了屋顶。 不行啊,不行啊,这挺危险的啊。 谢青洛咬住牙告诫自己,然后迅速起身,把这小半瓶酒精放在高高的书架上。 不看了啊,眼不见心不烦。 他玩起来没数,要是真的实行了刚才的想法,可能手一抖全给倒出来,然后火苗哗啦一下窜起来,不得给他把头发燎了? 在殿内来回走了几圈,谢青洛才把这想法压下去。 还是继续写你的“教科书”吧。 谢青洛给自己下了命令,心说道。 他自从之前在研究指南针上吃了亏,他就知道在如今的景朝,单靠他这个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前本科生”没点用。 于是就早早的规划,想编写一套算是科学理论的“启蒙书”。 虽说如今条件限制,不能在景朝大面积推广开来。 但等到他的书编写的差不多,拿出去先给翰林院的学士,或者分发给一些举子,让他们先预览看一番,学一番。 之后再等他出宫建府,他就向哥哥请一道旨意. 成立一个专门研究科学理论的部门,专门招收那些偏才,怪才,考不考得上进士无所谓,只要在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等理科方面有天赋就行。 或许就有那种天才,看了他写的什么数学原理,然后一夜悟道,直接把微积分给搞出来。 然后数学物理齐开花,直接把景朝的科技生产往前推进几百年。 到时候,他可就是这天才的老师啊! 以后史书上就会记载,他,谢青洛,福王殿下,推动了整个景朝的科学思想启蒙,使景朝的科学技术发展领先世界其他国家几百年,同时为工业第一次革命打下良好的基础。 为景朝称霸世界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谢青洛想到这,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 哈!哈!哈! 咧咧嘴角,谢青洛猛地收了神情,嘴角一下平淡下来。 好好做事谢青洛,不能幻想。 乱想是没有用的,只有实干,才是实现理想的唯一方法。 给自己打了一番鸡血,谢青洛顿时充满干劲。 好啊好啊,这教材历经几月,已经编纂出了八分之一,实在是前途光明,前途光明啊! 照这个进度,只要在需几年,他就能见到成品了。 真好,效率真高啊。 谢青洛落笔写下一行,思绪还有点没回来。 不过,效率高是和写《资治通鉴》写了十六年的司马光相比的吧? 暗自吐槽自己一句,谢青洛继续低头干活。 他最喜欢学习哈,谁说他当了王爷就不学习了? 这不是开始学了吗? 不仅学景朝的,还学前一世的;不仅学四书五经,君子六艺,还学自然科学,手绘图纸。 这么看,他回宫几月,学的东西真是一点没落下哈。 正在奋笔疾书,时不时停下来思考一番的谢青洛可能也没想到。 当时还没回宫时,自己暗戳戳下决心,说回来之后再也不学习,只当个米虫的生活还是离他一去不复返了。 反而是回了宫需要承担的责任越多,学的东西也越多,感兴趣的东西也越多。 对吧,不学咋办啊? 还是得学啊,那句话怎么背的来的? “学者如禾如稻,不学如草如蒿。” 他就是景朝长得最好的稻子啊,所以他得学,他得借助前世知识肥沃的土壤,在景朝结出最是饱满,最有营养的稻谷来滋养百姓。 这才不算是白读了这么多年书,学了这么多古籍经典。 彼时只知道往前走,还没想到这么深的谢青洛正伏在桌案奋笔疾书。 但当已经成长了的谢青洛回望时光长河,看到当时的还算青涩的自己,才有了这般感慨。 第152章 初春 忙起来的日子过的极其快,各种事情加身,还时不时被拎到养心殿去批个奏折。 谢青洛只觉日子过的是昏天暗地。 多线程开展任务就这一个坏处,每个任务都有自己的的进度,又得随时注意着别出什么岔子。 更别提他要做的几件事,战线拉得都很长。 有时候这边的麻烦才解决完,另一边的麻烦又来,烦心事接踵而至。 谢青洛再想撂下挑子,也只能耐着心一件一件的去解决。 那边火药有进程了,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听来汇报的孔子贞说,还有一个坏消息。 原来是有不知道威力的,凑上去炸伤了。 谢青洛听的心骇,又急急忙忙安排孔子贞去看望一番,又专门设立一个抚恤制度。 刚把这制度发下去,又听制玻璃那边有匠人发现了新的配方。 据说是烧的特别好。 谢青洛听着为之精神一振,然后乐颠颠地去现场查看一番,结果可能是那配方见他来了紧张,怎么烧也成不了形了。 看着在一旁站着,身子还颤颤的匠人。 谢青洛心中叹息一声,出言安抚了这匠人一番,又勉励了一圈在场的工匠和匠人。 才坐上马车回了云台宫,喝茶喝了没两口。 宫人来报,说是沉香大人来了。 谢青洛抹了把脸,振作精神,然后就见沉香把一大沓资料,送到了他桌案上。 沉香说,这是殿下您之前吩咐的,让去查的各地方信的鬼神资料,还有传的各类谣言。 之后还补了一句,这只是京城周围地界的。 谢青洛闭了闭眼,“……” 然后又听沉香说,派去肃州去那佛光寺后山上摸查的亲卫,传了信马上要回来了。 谢青洛点头,并且把这件事又加在自己的日程表上。 这一大厚厚的纸没看几遍,哥哥那边来了李有德,李有德面上堆着笑,说是陛下请您去养心殿谈谈政事。 谢青洛一咬牙,站起身来去了。 身边跟着他的魏弈辰精力充沛,跟着殿下这几般奔波尚且觉得稍稍有些累,更别提谢青洛了。 这种日子一天重复一天,谢青洛只觉又回到了当年备考的时候。 时间的流水潺潺,已然汩汩的流到了初春之际。 宫内细嫩的,发黄的柳芽已经在柳树枝条上露了头,俏生生的,恍若天真小姑娘头上的珠花。 谢青洛却步履匆匆,忙的来不及看一眼这充满生机的景色,只是往养心殿走去。 虽说清明还有一两个月才至,但按历朝历代的传统来看,祭祀祭祖事项已然近在眼前,甚至是过了元宵便要开始准备了。 《左传》里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意思就是说一个国家中的重大事务,就在于祭祀和战争两件事。“祀”就是指祭祀,而“戎”就是指军事,战争。 祭祀就是指祭天,祭祖等,所以对于景朝来说,祭祖的清明节向来是极其重要的。 不管是从礼仪上来说,还是从个人层面对于逝去的亲人怀念上一说。 而清明又是一个提醒农民们,要开始进行春耕春种的节气,《岁时百问》说道:“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 如今生产力还未发展起来,景朝还是农耕国家,对于春耕春种一事,自然也是无比看重。 两相齐下,清明节的地位便显得格外重要了。 不仅在精神意义上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现实层面也极其需要重视。 每年这时,景朝就会有一个盛大无比的祭祀。 先是祭天,后是祭祖。 仪式极其盛大,极其诚恳,恳求上天风调雨顺,缅怀祖先感恩祖德,思念亲人音容笑貌。 因此礼部极其重视,流程一遍一遍的改,按照古礼一遍一遍的对,送到萧祁桌案上的也是一份又一份。 谢青洛匆匆往养心殿赶,也就是为了清明节祭祀这件事。 他和哥哥说好的,要在清明这天去祭拜父皇母后,因此自己对这件事格外上心。 当时正在殿内编写着教材,李有德一来,说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谢青洛便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笔,匆匆往自己哥哥所在的养心殿走去。 萧祁也忙,这种临近祭祀时,不仅是下边的人忙,他身为天子,身为百官表率,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况且平日中的政事就已经是一堆又一堆,如今又多了额外需要管的事,任务更是繁重。 谢青洛正在路上时,萧祁则是盯着手中的祭祀流程,礼部上下不知道改了多少遍,自然是不会出错。 但是盯着其上先皇的谥号,萧祁有些罕见的头疼。 最后只得无奈合上奏折到一旁,心中默默对他的父皇道了个歉。 父皇,虽然不知道青洛是不是您的儿子,但他一定是您的子民啊,子民进太庙拜见君父,这是应该的。 况且,青洛一定是母后的孩子啊。 您与母后是夫妻,母后的孩子,就一定是您的孩子。 萧祁把奏折随手一扔,正好看到自己弟弟提着衣摆往殿中走,清脆的声音也传入耳中。 “哥哥!” 萧祁心中熨帖,带着笑应了一声。 把自己弟弟上下打量了一通,又随手把帕子递给弟弟,让谢青洛擦擦额头的汗。 “怎么来的这般急?都出了汗。” 谢青洛把帕子叠好放到一边,乖乖摇摇头。 “今天外头热了很多,穿的衣裳还厚,或许就出汗啦。” 萧祁点头,却还是开口嘱咐了几句。 “如今正是倒春寒,宁愿穿多些,也莫要再冻着生了风寒。” 谢青洛认真点头。 赵翎这才走了几日,谢青洛却恍若与去年变了个样子。 样貌自然是长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像姿容绝世的先皇后看齐,身子骨也越长越高。 不说这些外表的变化,谢青洛浑身上下的气质却是变了变。 年前时,身上还带了浓浓的书卷气,看起来就是弱不禁风的书生,也不怪萧祁总觉得自己弟弟是泥捏的,生怕掉进水里就化了。 可是如今,不过两月,周身的气质就坚毅了不少。 萧祁看出来自己弟弟的变化,心中欣慰。 第153章 赵翎受伤 牵着自己弟弟的手坐下,把温茶推到谢青洛手边,萧祁满眼养孩子的满足,摸摸谢青洛的黑发,轻声问道。 “到时清明祭祀时,青洛做那陪祭官,引着他们好不好?” 祭祀仪式庞大,主祭,陪祭都不可缺,身为天子的萧祁自然是主祭,以往的陪祭都是旁的皇亲,或者朝廷中的重臣。 以前先皇没有仙逝之前,都是萧祁作为陪祭官。 如今自己做了天子,自己的亲弟弟也回来了,做陪祭官理所当然。 谢青洛稍有些犹豫。 祭祀盛大,礼仪也是麻烦的很。 他本来要处理的杂事要多,若是当了这陪祭官,必然要单独拿出时间去学习相关的礼仪。 这也会耽误不少时间。 但想想自己身份,好像做这种事也是理所当然。 看着哥哥的眼神,谢青洛只得点头应承下来。 “好呀,听哥哥的安排。” 萧祁笑笑,宠溺的轻抚着自己弟弟的背。 “那到时候,青洛就要站在百官之前,统率百官了。” 到时祭祀时,天子作为主祭官,独自站于高台,禀告上天,祖先,祈祷当年。 而陪祭官,虽是站于高台之下,但却立在百官之前。 礼仪举止,步履行动,躬身伏地,百官们看不到主祭官的动作,便只能跟随前边的陪祭官。 以往担任陪祭的官员,都把这当作天大的荣耀一般。 不提其中的政治含义,只看自己身后黑压压的一群天之骄子,却要跟随自己的动作。 自己停,众人停,自己动,众人动。 以往的政敌再说怎么不服自己,祭祀时,却也只得站在身后,目睹自己的一举一动,并且作为标杆跟随。 这怎么能让人不想去争一番这个陪祭官的位子? 朝廷里早就暗地里争来争去,不少立了功的大臣早就想当一番陪祭官,出名一番,为自己争取更好的名声。 未曾想,这个陪祭官的职责却是一下到了才回来的福王殿下身上。 第二日,早朝上一宣布这个消息,众人哗然。 但细细想想,以那日筵席时,见到的福王殿下的风姿与身份,殿下做这个陪祭官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到时祭祀时,他们前方的是个身姿绝世,面容诚恳的青年。 相比之下,前边是他们的死敌似乎更难接受。 无人反驳这事,谢青洛做陪祭官的事就算定下来。 礼部也紧锣密鼓的派了人,去云台宫中给殿下量身裁尺,想着快些把专门祭祀的礼服赶制出来。 也幸好当时便有制作了一半的礼服。 现在修改一番,改的更加庄重,更加适合祭祀场合,绣娘加班加点的话,倒也不算难。 礼部和内务府的人恭恭敬敬的来了云台宫,谢青洛正编写他的教材编写的心烦,此时有了别的事消遣,自然也是欣然接受。 确实未曾想到,量尺寸是个这般复杂的事。 折腾了一个时辰,才勉强弄完。 弄完走的时候,顺便还留下两个官员,说是留在宫中在,指导指导殿下到时在祭祀大典上的礼仪。 谢青洛听着就觉得麻烦,但奈何已经接受了任务,便也只能应下。 留下的两个礼部官员虽是年轻,但也心中有数。 和殿下说好时间,定下每天学半个时辰的祭祀礼仪,便极其识相的告退了。 平日要做的事更多,谢青洛便只觉时间过的更快。 做事的空隙还来不及思念多少时间赵翎,马上下一件事又来了。 只好在晚上临睡前,写几页日记,然后次日让人送过去。 赵翎也同他一样,每日记录做了什么,然后一点不落下的全都写在纸上,然后递回到殿下手中。 只是报喜不报忧,自己受伤的事一字不提,重点反而是平日中的繁琐事项。 在军营中实行的新制度,哪个纨绔子弟还有些良知,哪个寒门子弟很有潜力,原本算是机密的东西全都写给了谢青洛。 唯独自己背上被伤了一刀,养了几天的伤一事没有写过。 这事,还是从齐太医那知道的。 郑子璋当过一段时间谢青洛的侍卫,性子又活泼,和云台宫中的人都玩的不错,和齐太医也说的来。 这次赵翎受了伤,郑子璋便写了信,向齐太医求些自己制的金疮药来。 然后第二日,赵翎受伤的事,就被齐太医在请脉时,有意无意的告诉了谢青洛。 这事的缘故说简单,也的确简单。 就是朱雀营中的纨绔子弟受不了赵翎的管理,其中几个胆子大的,偷着往营外跑。 结果被赵翎抓了个正好。 赵翎让他们自己回去,就不追究这事,但其中一个家中娇养的纨绔子弟实在受不了,竟是拿了刀就往外闯。 以赵翎的身手,自然是劈手夺了刀,扔了地上。 其他几个见此,就往回跑。 结果其中一个跑了几步,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回头捡了刀,就给背对着他的赵翎来了一下。 也幸好,这人紧张,伤口也不深,赵翎养了几日就好了。 但这不算好事,赵翎便十分自然的隐瞒,没有在每日来往的信件中告诉自家殿下。 结果郑子璋坏了事。 一封信把这事全都抖搂出来了。 赵翎以为瞒的好,结果受伤第二日下午,皇宫就来了两份急信,以及一大包上好的各类药。 信,一封是云台宫的,一封是养心殿的。 赵翎坐在营帐里,裸着背,背上还缠着洁白的纱布。 然后,看着桌案上两份信陷入了沉思。 一旁看热闹的郑子璋悻悻摸摸鼻子,转身悄无声息的出了营帐。 自然,赵翎在两封信里,被两个人骂了两顿。 被骂的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终只能写了回信,在信里下了承诺,说是以后一定不瞒着陛下和殿下。 但同时也说,莫要去找这两名纨绔子弟家中的事,说是要自己处理。 萧祁看着回信,忍不住嗤笑一声。 还是让人查清了两名纨绔的家族,然后第二日早朝就寻了理由将族中的人骂了一顿。 至于谢青洛,第二日唤了秦明义进宫,不知道又商量了什么坏主意。 第154章 两个骨气少年 那两名纨绔的家中长辈,先是在朝上被陛下骂了一顿,回到家还没歇口气,又听家中的夫人急急忙忙来禀告,说是家中铺子出了事。 两相齐下,饶是两个在朝中位置不低的大臣,处理起来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朱雀营就驻扎在京城周围,其中的消息不算难打探。 这纨绔的家中频频出事,女眷便也记挂起来在军营中的孩子来。 递了银子,很快便打听出来自家孩子的境况,原来家中夫君失了圣心,竟是与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有关。 平时看起来只会玩玩的纨绔子弟,在营中竟然敢拿刀,对着陛下亲自带大的弟弟! 还见了血! 怪不得,怪不得陛下…… 两人家中一下都愁云惨淡起来,他们平时宠孩子,却没想到孩子能胆大到这个地步。 又去送了大把的银子,知道那赵大人的伤不重,自家孩子在军营中也好好的,高悬的心还是放下了几分。 或许,或许赵大人仁慈,不去追究呢? 紧接着上下打点,甚至求到了福王殿下的亲信,安远侯世子那儿,虽是世子没见他们,但之后也没见自己家中再遭受什么事。 这般战战兢兢的过了一段时间,这两家中才知道是没事了。 这边两个纨绔的家里吓得战战兢兢,军营中这两个惹了大祸的纨绔,也是同样。 但好歹是少年人,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没什么用的骨气。 等着赵翎去看他俩的时候,这俩人对着赵翎一闭眼,一梗脖,大义凛然的让赵翎按军法处置他们。 在营中对主官动手,按军法来说,打死也不为过。 其中一个还说出句经典话语,说什么要杀要打,都对他来,不要伤害他的兄弟。 话说的是极其理直气壮,还有几分英勇就义的意思。 赵翎看着面前两个少年,跪在他面前,身子都抖得就跟筛糠?似的,还装出一番很义气的样子。 他看的有点想笑。 但又害怕直接笑出声来,会伤害面前两个少年的自尊心。 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挥挥手让两人站起来。 三人在营帐中待了半个时辰,不知道赵翎说了什么,反正最后走的时候,这两个纨绔好似被感化了一样。 满脑子都是为国尽忠、“家国兴亡,匹夫有责”、甚至和赵翎说好,要把这条命用到对付西戎的战场上。 尽管赵翎没责怪他们,最后也没军法处置二人。 这两人还非常自觉的,自愿的去领了二十军棍作为处罚。 身上还带着伤,自觉成功收服了两人的赵翎悠哉悠哉的回了营帐,然后瞥了一眼死皮赖脸的郑子璋。 郑子璋身为营中的二把手,自然是有自己的营帐,但还是非赖到赵翎的营中。 还极其厚脸皮的邀功。 “如晦,你就说,这是不是多亏了我写的信,陛下和殿下才写来信关心你?” 赵翎一句话也不想说。 还真是多亏了他写的信,他不仅被陛下骂了一顿,还白害的自家殿下担心自己。 赵翎平淡开口,言语中带着幽幽的威胁。 “子璋,你要是无事,我们便切磋一番。” 郑子璋撇撇嘴,急忙挥手。 “这可不用,您老人家还受着伤,想找我算账也得等伤好了啊,是吧?” 眼珠灵活的转了转,郑子璋往前凑凑,笑眯眯的说。 “如晦,你也不想再次受伤,让殿下担心吧?” “也不想我在写封信,说你不想好好养伤吧?” 赵翎开口,意简言赅。 “滚出去。” “得得得,兄弟先出去,你自个晚上睡得时候小心点啊。” 郑子璋被干净利落的送客,无奈耸耸肩,出去的时候还嘱咐了好兄弟一声。 啧,真是不经逗,一提起小殿下来就变脸。 郑子璋摇摇头,自己玩去了。 …… 云台宫。 春日渐来,温度虽是升高了不少,可还有些寒冷。 殿中的地龙便也还烧着,只是没有以往的那么旺。 谢青洛换了身春日的轻薄衣衫,颜色鲜亮的很,衬得一张小脸更是明艳。 手中还拿着几张薄薄的纸,轻皱起的眉头让容貌更加鲜活, 几张纸,自然就是赵翎写来的信。 写到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没什么事了,殿下不必再担心。 谢青洛把信放下,心中还有些担忧。 真是的,受了伤还不告诉他,还是他从齐太医口中知道的。 如今他知道了,写了信去问候。 回信里哄人哄得倒是熟练,只是不知道,心中有几分是真答应下来的。 虽是有些生气,谢青洛手中还是拿了镇纸,把稍有些褶皱的信纸,压平,然后再细心折起来收到一旁。 算了,都受伤了,就原谅他吧。 哼哼两声,谢青洛起身,自顾自的到了窗边,开了个小缝吹风。 “吹面不寒杨柳风”,现在吹吹风,倒是也不至于得风寒了。 魏弈辰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眼神中还有点疑惑。 对于殿下每日写信,回信的这个“如晦”,实在是好奇。 找云台宫中的宫人打听了,得知,这“如晦”原先是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卫,全名叫赵翎,表字是如晦。 又问,现在这“赵翎”去哪儿了? 宫人言说,赵大人去了军营历练了。 魏弈辰心中郁闷,自己可就是从军营中来的啊,殿下为什么不多看自己一眼,还是每天想着那个赵翎。 问宫人这赵翎什么样,宫人思忖半天,答,赵大人容貌俊朗,武艺超群。 魏弈辰更郁闷,这么听来,这赵大人和他差不多了。 殿下怎么不能和自己多说几句话? 孩子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就趁着殿下在窗户前吹风,支支吾吾的问了谢青洛。 谢青洛听着好笑。 他虽是年纪比魏弈辰小,但其实心理上是把魏弈辰当弟弟看的,所以对于魏弈辰别样的“争宠”觉得好玩。 竟也是没往感情那方面想。 伸手拍拍魏弈辰的肩膀,笑道。 “我平日同你说的话可是不少,你怎么想起这赵大人来了?” “在宫中无人玩,觉得孤单了吗?” 魏弈辰不知道怎么说,只得摇了头又点头。 第155章 受伤 虽是担忧赵翎受了伤,但方才刚看了信,谢青洛心情其实是不错的。 再加上天气渐渐回暖,情绪便也不自觉地高昂。 此时,他清朗的容貌上还带着笑,惹得魏弈辰看了又看。 “你若是觉得孤单,找我多说说话也好,或是寻宫中其他的人玩玩,宫内也有几个和你差不了几岁的侍卫。” “我平日中忙的很,或是看书,或是做自己的事。” “有时便顾不上弈辰在我身边。” “你之前在军营,活动的地方也大,陪你玩的人也多,一下来到我身边,若真是不适应……” 谢青洛声音带着少年的清脆,却又有一番与年纪不和的稳重,恍若深山中最是澄澈,却又静静流了几百年的清凉泉水。 殿下的眉眼实在好看,声音也好听,魏弈辰盯着盯着,又出神了。 谢青洛无奈,他伸手拍拍少年的肩膀。 “又走神了?莫非是想家了?” 魏弈辰摇摇头。 谢青洛猜不透人的心思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把一双清亮的眼睛看向魏弈辰。 两相对视几息,魏弈辰先败下阵来。 “殿下,臣没有想家,就是见这几日,殿下太忙了,有些担忧殿下。” 他话说的慢吞吞的,音色便显得稍稍有些哑。 这话出了谢青洛的意料。 见少年面色诚恳,谢青洛心中温暖,露出个柔和的笑来。 “我倒是无事,还是要多谢弈辰担心了。” 魏弈辰木木的摇摇头,面颊都红了几分。 他在军营中,没见过几次和殿下一样温柔的人,即使是他家喜欢读书的大哥,每次读完书对他的语气还温和些,但是下手切磋,教训他时,还是蛮横的很。 彼时,正好一阵春风透过窗缝,呼呼的吹进来,扑了谢青洛一脸。 春日的气息让谢青洛舒服的很,便轻闭上眼,享受了这美好的一瞬。 正好也错过了身边少年眼神中的情意。 春风止,谢青洛忽闻殿外有几声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沉香大人来了!” 是呼晴的声音。 谢青洛从窗户中探出半张脸,招招手,“让沉香来!” 沉香不是自己来的,他还带了一个人。 这人面色苍白,身材格外清瘦,走路的步子也慢。 倒像是身上有什么伤。 沉香和那人立在殿中,就要行礼,谢青洛眼尖的看见沉香身后的那人境况不是很好,便直接让人坐到一旁。 再挥挥手,让呼晴和几名送上茶水点心的宫人下去。 魏弈辰看此境况,正要下去,却转而被谢青洛拽住衣角,命令道站好。 谢青洛说完,注意力便转向了殿中的两人。 “沉香,是去肃州的人回来了吗?” 眉眼坚毅的亲卫点头。 “回殿下,回来了,上山的有五人,只回来了两人。” 谢青洛微不可闻的吸了一口气,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回事,其他三人呢?” 气氛沉肃了一瞬间,沉香颔首。 “殿下,这三人生死不知,另外两人,一名身受重伤,在养伤,另一人,便是他。” “叶原武艺好,逃了出来,身上伤势轻些,便带他来给殿下禀告了。” 谢青洛起身,快步走到这面色不好的男子身边。 “你伤在何处?伤的重不重?” 叶原一愣,原本打好的腹稿堵在嗓子里,半响才挤出一句话。 “回殿下,属下无事。” 谢青洛皱了皱眉,却是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弈辰,先去叫齐太医来候着。” 转头看向这男子,谢青洛眉目舒展几分,声音也温和。 “叶原,发生了什么?” 叶原深吸一口气,尽力把言语稳下来。 “回殿下,属下与他们去了佛光寺的后山,才上山时,丝毫不见人影,但越往深处走,便越觉得不对劲。” 说到这,叶原手轻微抖了抖。 “越往里走,似是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连虫叫,风声都没有了,然后……便到了两个岔路口……” “我们五人便再次分开,我武艺稍好些,便与叶访一同,其他三个人一起走。” 叶原眼前似乎有些发晕,身子也有些坐不稳。 谢青洛暗道一声不好,伸手把人扶住。 “我和叶访走着走着,便见了前方有寨子……” 谢青洛一愣,思绪有些微微的岔开。 寨子? 这词他只在雨林那边听的最多,莫非只是普通的建筑? 他想多了? “我同叶访觉得不对,便拔出刀来,掩护着往寨子中看,寨子里没人,很荒凉……” “然后便见了黑影……” 叶原抖得更厉害,似是想起了那日恐怖的场景。 “再醒来时,我身边不见了叶访,却是再见了那三人。” “刀还在身上,我把他们叫醒,便想着如何出去……” 叶原说话得声音越来越轻,眼神越来越恐惧,原本一个稳重的人,此时却像要尖叫出来一般。 “然后就是,逃……” “一直逃……” 谢青洛知道听到这已经差不多了,尽管不知道那些黑影是哪一方的人,但当日时松同他说的,已然得到了印证。 佛光寺后山上,有人! 不是鬼神之事,就是人! 活生生的人作乱,才会有这样子。 只是,不知道是哪方势力的,这般看,好似是智空那边可能性,比较大…… 毕竟,旁边便是佛光寺。 齐太医背着药箱来了,谢青洛没再问什么,而是迅速让人过来,给叶原看看。 “用最好的药,这人或是吓住了,齐太医您看着来。” 齐太医点头,招呼着几个小太监把人扶到了一边的侧殿中。 谢青洛沉默着,立在殿中没有说话。 沉香在一旁,才要上前询问,谢青洛却似回神,挥挥手。 “那叶访如今如何?” 沉香沉默,言道。 “状况有些不好,高热不退。” “大夫说,若是今夜高热还退不下去,或许就……” 他们这些亲卫说是一同长大的也不为过,自然对彼此是感情深重,见如今好友这般,沉香也是心中难受。 谢青洛再次沉默。 “等会儿让齐太医跟着去看看,务必保下他的性命。” “另外三人,是不是就……” 沉香低头,声音有些发哑。 “是,八九不离十了。” 谢青洛没说话,转而却是拿出个小药瓶来,递给沉香。 “拿着,若今夜他高热实在退不下来,便让他把这药服下。” “不过,或许没什么用……” 沉香接过,声音发哑的应了声是。 第156章 成功 谢青洛坐回圈椅,心口发闷,有些喘不过气。 那给出去的是他自己制的青霉素,拿几只捉的老鼠试过了,吃了没什么事。 用到人身上,应该也是没事的。 虽说吃不死人,但也不一定有用。 他用土法子提取出来的天然青霉素,化学结构不稳定,吞下去到了胃里结构也被胃酸破坏了大半,压根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即使有一部分青霉素没有失去药效,之后到肠道的吸收也不算好,极其容易失效。 能抱有几分希望的,也许就是古代的细菌并没有耐药性。 所以即使能发挥的药量很小很小,也能起到一些作用。 无措地揉捏着袖口,谢青洛想着,青霉素多是肌肉注射,只是如今看,景朝做不到。 更别提静脉滴注了。 到底有什么办法,能以如今的科技手段搞出那么细的针头? 绣花针…… 如今的绣花针算是磨出来的吗? 毕竟有“铁杵磨成针”这一句,不知流传了多少年。 但是注射针头,细细的针头之间还有通道,这怎么能搞出来? 谢青洛捏捏眉心,感觉自己先做青霉素这个想法也不是很明智,虽是提取出了天然的青霉素,但是完全起不到用处。 最开始制作的时候,还没想到这一茬。 那时候还欢呼呢,然后要拿小鼠做实验的时候,谢青洛突然觉得不对。 不是,青霉素是有了,那我怎么给小鼠注射进去啊? 谢青洛当时连溶解青霉素的蒸馏水都弄好了,溶液都给配好了,接下来就卡在没有注射器这一步上了。 当时的谢青洛沉默片刻,然后无可奈何的把东西给小鼠喂了下去。 行吧行吧,先看看自己搞得这东西能不能吃死小鼠也行。 注射器的问题也就从那时,让谢青洛疑惑到现在。 还有什么长得跟针头差不多? 谢青洛情绪不由得有些低沉,但也思考的入神。 竹管,空心的笔杆,空心的金属管…… 那种比较细的金属管…… 金属! 金属具有什么性质来着?延展性啊! 如果说, 以如今尚能接受的技术,把金属穿透,之后借助金属的延展性,把它逐渐压扁,拉长,到一定程度时,金属管细长的便极其可观了。 这样中间既有通道,细度又有了保证。 那什么金属的延展性好? 金子! 贵没事,如今他是王爷,还是能用得起的。 况且人命关天,或许制出来,真的能救下叶访呢? 谢青洛一下子站起身,眼神发亮,对呼晴招手。 “快些,去内务府,让他们把手艺最好的铁匠和其他匠人先找出来。” 同整个景朝最优秀,手艺最好的匠人一说,况且谢青洛又给出重赏,匠人们自然是纷纷应下。 至于针管的事,说了之后匠人们也是顺手做了出来。 时间实在是着急的很,匠人们加班加点到了近乎半夜。 那边叶访的命正被齐太医吊着,已经垂危。 东西才做出来,便到了齐太医手中用上了。 至于消毒,有什么细菌是沾了酒精,再烧一圈的高温灭不掉的? 谢青洛在等待的时间中,早就同齐太医说了清楚。 虽然他那些医学知识也是道听途说,但奈何齐太医悟性高,把他的意思理解的深刻,甚至还举一反三了几分。 配好的青霉素药液,被注射进叶访体内。 为了防止青霉素过敏甚至还做了个皮试,等待的时间简直是让谢青洛坐立不安。 幸好,叶访体质不算特殊,这青霉素药液也才能顺利用上。 云台宫这边忙成一团,萧祁这边自然也是听说了。 派了李有德去询问,然后得回来的消息就是他的弟弟又在搞这些事情,还说正等着救人。 萧祁无奈,还专门从太医院拨了太医去帮忙。 一切尘埃落定,谢青洛回到云台宫时,已经是半夜了,夜色沉得吓人,谢青洛也是累的够呛。 呼晴才匆匆拿热帕子给自家殿下擦了脸,之后就眼见着殿下已经要睡倒了。 萧祁才处理完政事,心里还放心不下自己弟弟。 听闻自己弟弟这时才回宫,又来到云台宫来人,亲手把困得睁不开眼的谢青洛抱到床榻上。 这一天才算是真的结束了。 …… 第二日,谢青洛从睡梦中恍然惊醒,便唤了呼晴问叶访怎么样。 呼晴细致替谢青洛换着衣裳,言语温婉。 “殿下,您莫担心了,沉香大人送信来说,叶访大人身上的高热已经退了,齐太医也说是没什么事了。” 谢青洛听的欢喜,连连点头。 可以的,这样看来,他制的青霉素还是有用的。 至于之后大量生产,就还得再研究研究了。 还有针头之类的,也得好好想想,或者等到生产力再提升一番,才能大量生产了。 把人救了的事,被谢青洛写在信里,乐颠颠的送到了赵翎手里。 像是邀功一般,谢青洛在信中写,以后的赵大将军,是不是要替士兵们谢谢他? 青霉素虽说如今是产量小,制作的步骤也复杂,但相比较于人命来说,还是轻了,若这药物到时真能在军营中用起来,那可以救下多少条命,着实是不能想象的。 赵翎看了信,自然也是开心。 甚至替自家小殿下骄傲,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殿下这般,又能救下多少人? 救下多少为景朝,为百姓尽忠的士兵? 这着实是件好事。 赵翎不遗余力,在回信中好好夸了自家殿下一番,虽说算不上辞藻华丽,但也算是把毕生的文学修养都用上了。 把看信的谢青洛哄得飘飘然,唇角的笑都止不住。 看的一旁的魏弈辰不断纳闷,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看信就能笑成这般模样? 谢青洛欣喜之间,在自己的日记上郑重落笔。 把青霉素成功一事写作自己研究道路上的里程碑,甚至发挥自己考上举人的文字造诣,把自己好好夸了一顿。 字里行间还挺有史诗感的意思。 合上日记,谢青洛心想,或许之后这日记也算是一方有研究价值的古物呢? 第157章 清明祭祀 佛光寺后山的事情待定,谢青洛同萧祁禀报了,然后当了甩手掌柜。 这事他现在处理不了,所以当务之急不是这件事,反而即将到来,迫在眉睫的清明节祭祀。 祭祀仪式本就严肃庄重,谢青洛身为陪祭,更是生怕出错。 谢青洛身为唯物主义者,本来不信这些。 但是看看他自己,自己反而是带着前世的记忆,饶是不信鬼神的谢青洛,对待这清明祭祀也是严肃了几分。 更别说这祭祀在景朝百姓眼中的象征意味了。 礼仪流程倒是走了很多遍了,应该是不会出岔子。 虽是这般想,谢青洛还是有些忍不住的担心。 清明祭祀的前几天,改好的礼服才将将送过来,是件极其厚重,刺绣极其精致,看起来极其庄重的衣裳。 内务府派来的人擦着汗,说是让殿下试试合不合身量,不行的话快些改过来。 谢青洛欣然应允,却未曾想只换着形制复杂的礼服就用了两刻钟。 即使是身边有宫人服侍着。 礼服尽管有些沉重,但算是合身,谢青洛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觉得这算个好兆头。 原本紧绷的心思,如今也免不得松快了些。 如今春日一来,暖和了不少,谢青洛为了放松心情,带着魏弈辰去御花园乱逛。 呼晴带着宫人远远地跟着,生怕扰了自家殿下的兴致。 春日的暖流一来,御花园的生机一下茂盛了许多。 柳条抽了嫩芽,生嫩至极,俏生生的芽还是鹅黄色的,谢青洛站在树下想了半天,没舍得折一只柳条沾沾生气。 然后转头正想招呼魏弈辰走,结果这小子不见了身影。 谢青洛抬头一看,魏弈辰已经跃身,爬到了一旁的树上去了。 ? 谢青洛疑惑,然后黑衣的少年忽地跳下来,在他眼前潇洒落地,还背手冲他咧嘴一笑。 “殿下要上去看看吗?” 谢青洛嘴角抽了抽,心中感叹了声少年人就是精力充沛,之后连连挥手。 “不必麻烦奕辰了。” 魏弈辰点点头,还有些遗憾,然后伸手,把握在手中的柳条递给谢青洛。 “殿下,柳树是阳树,有辟邪去秽之意,军营中,每逢春日,有折柳条放在营中的习俗。” 谢青洛看着柳枝,笑着接过。 “多谢弈辰了。” 捏着柳枝往前逛,谢青洛有些思念起在军营中的赵翎来。 赵翎在营中,是不是也会这么做,也会折了柳条来辟邪? 清明祭祀,赵翎应该也能回来吧? 这边谢青洛想着赵翎,萧祁那边却也是正在处理相关的事务。 养心殿,萧祁手中捏着朱笔,正拿笔杆轻轻敲击着桌面,似是思索着什么。 此次祭祀的警戒事务,其实早就安排好的。 由京中的另一支亲兵,青虎军来负责。 但昨日,赵翎来信,言说朱雀营的整个面貌焕然一新,已经完完全全有了景朝士兵的样子。 言语之中,是想把此次清明祭祀的警戒事务分一杯羹。 其实就是一向臭名昭着的朱雀营,被赵翎调教好之后,想在京中露个脸了。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信中还写道请求陛下视察一番他的成果。 萧祁挑眉,想着朱雀营中的一群纨绔子弟。 这些纨绔的长辈,不少都是朝中重臣,也会参加此次的祭祀大典,或许,让这些成器了不少的纨绔们参加,在自己的家长面前露个脸。 投桃报李,看到自家孩子的成了器,这些大臣或许就同赵翎有几分情分了呢? 还不错。 萧祁放下笔,让李有德传旨。 “去朱雀营,让赵翎选几个成器的来,同青虎军一起负责祭祀场地的警戒。” 祭祀场地,可不就是诸位大臣在的地方? 到时候还能注意不到,一旁的侍卫是自家孩子? 萧祁笑笑,放下朱笔,靠在身后的圈椅上闭眼养神。 …… 清明当日,天气温煦无风,阳光浅淡。 天气倒是极好,正是祭祀大典开始。 身为天子的萧祁,要先去太庙祭奠祖先,祭奠景朝以前的天子,之后再去祭祀高台,祭祀上天,祈求上天风调雨顺,佑他景朝百姓。 以往进去太庙,前方只单单萧祁一个打头,可如今弟弟回来了。 众人眼前看到的,便是一高一矮的身影,一前一后的往太庙中走,步履缓慢,礼仪合度,挑不出任何的岔子。 进太庙祭祀祖先,原本是应该心神严肃,可这次萧祁却是有些出神。 还能看见落后自己半步的弟弟,萧祁心底还带了些纠结。 但也只好在心中默念,祈求列祖列宗原谅。 若青洛真的不是萧家的血脉,那也没有办法,那是父皇没有本事,诸位祖先要是去找人算账,就去找朕的父皇去算账吧。 况且青洛是景朝子民,进入太庙内祭祀是理所当然。 面容严肃的永光帝微微抬头,露出清晰的下颌线,但是谁也不知道天子心中想的是这般东西。 和亲手上香,面容虔诚的永光帝相比,跟在身后的谢青洛反而像打酱油的。 反正哥哥跪,他就跪;哥哥起身,他就跟着起身,一把点燃的香递到他手里,他就接过来插到香炉里。 虽是心中也敬重得很,但毕竟是从现代来的,谢青洛还是不能做到那种发自内心的十分尊敬。 默默行礼,上香,跪拜,谢青洛动作一丝不苟,唇也紧紧抿着。 只是太庙内的祭祀将要结束时,谢青洛接过哥哥递过的香,单独为父皇母后上了香火。 之后,便是换地方,去高台,祭天地。 中途有停歇,几乎都要换一身新的礼服。 折腾一番,已经累的出了一身汗的谢青洛感叹于场面的盛大,但想起在如今的朝代下,风调雨顺是多么的重要,便理解了。 他作为陪祭,便站在百官面前,看着自己哥哥,景朝的天子一步一步的往高台走。 接着就是一遍一遍的跪拜,祭文也很长,要等到念完才能起身。 漫长的祭祀中,谢青洛没出一点错。 身后的大臣看着他,心中赞叹。 第158章 见面,外加尴尬的解释 谢青洛在前方,作为统率百官的陪祭,殊不知身后那群武将中,就站了他心心念念了几月的人。 赵翎身着武将服饰,同样站在谢青洛身后。 隐藏在一群臣子当中,一同祭祀着天地。 只不过,除了对天地的虔诚,赵翎更加关注的,是前方那个身着礼服的清瘦身影罢了。 谢青洛却浑然不知,只是一心一意的做好每一次礼仪。 直到祭祀结束,当身为陪祭的谢青洛终于能松一口气,可以离开场地时,转头的一瞬间,赵翎的身影就直直撞进他眼中。 分明这么多大臣,这么多人遮遮挡挡,但谢青洛就是一眼就看到了赵翎。 沉重的礼袍拉拽着身体,提醒着谢青洛不能失态。 谢青洛欣喜之下,也只能微微的睁大眼,露出一抹欢喜的笑。 想马上回宫,立刻见到赵翎的心思一下疯长。 也幸好是祭祀已然结束,即使是距离晚上的晚宴,也有几个时辰了。 匆匆的往宫中赶,谢青洛唇角眉梢皆是笑意。 之前觉得沉重的礼服,现在穿在身上也恍若轻飘飘的,马上就能见到赵翎的喜悦简直能让谢青洛飞起来。 “赵翎!” 谢青洛才回宫换下礼服,从屏风后就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高大的影子。 身上只着单薄的中衣,谢青洛却还是丝毫不顾的跑出来,直接跳到赵翎怀里。 赵翎将殿下一把揽住,之后顺势抱起往屏风后走。 “殿下,殿下!臣回来了!” 赵翎当然也是同样欣喜,几月的思念就像冬日泉水,即使是寒冬也冰冻不住,始终在汩汩的流淌。 谢青洛抿着唇忍着笑,坐在赵翎怀里,抬头去打量赵翎。 几月没见,小赵大人好像确实是变了很多。 皮肤黑了一点,也瘦了一点。 在军营中确实是受了苦,谢青洛有些不满的往人怀里钻了钻,抱的更近了。 “殿下……” 赵翎无话,也只是把人抱的更紧。 方才的激动好像都化成拥抱时的心安,两人紧紧相拥了很久,唯余心安。 直到彼此平静,之后才是絮絮的寒暄。 谢青洛和赵翎无话不谈,总之是把这几个月来的思念全都回馈到今日。 两人在屏风后待了很长时间,意识到这一点时,谢青洛仍然只着方才的中衣,想换的衣裳都没换。 赵翎亲手伺候他家殿下换了衣袍,才把双腿发软的殿下放在地上。 谢青洛颤颤瞪了一眼使坏的小赵大人,眼神却是水光潋滟。 只是嘴唇疼得很罢了。 牵着手出去寝宫,一同用膳时,谢青洛和赵翎仍是难舍难分的样子。 连用膳都靠的很近。 一旁的宫人都有眼色的很,该退下去的早就退下去了。 谢青洛唇瓣还是发麻,舌根都有些刺痛,气的他在桌底下踢了赵翎一下,赵翎丝毫不在意,还伸手揉捏了一把自家殿下骨肉匀称的小腿。 赵翎柔和的眼神落在谢青洛身上,只觉自己上一世是积了不少福分,这一世才能同殿下在一起。 被盯得谢青洛不觉,只是慢吞吞的吃着东西,思绪已经跑偏。 最近春日来了,天气回暖,所有事物都生机勃勃。 更何况他是少年人,少年人嘛,精力旺盛,也是正常。 所以……谢青洛有些想做坏事。 想起来,谢青洛还觉得有些心虚。 虽然,这些都是正常的反应,他安慰自己。 但是,他的年岁还不够哎。 景朝的女子基本上都是在及笄之后定亲,男子却是偏晚,都在十八九岁左右,不过才及冠就有孩子的,也是一抓一大把。 谢青洛扭头看了一眼赵翎,又很快的收回视线。 他的年龄,要是正儿八经的算的话…… 生辰马上就到了,春夏相交之际正是他的生辰。 那么再过两个生辰,那时候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谢青洛面上一本正经,心里却想着这些。 扭头看了一眼赵翎,谢青洛觉得,如晦的年纪好像是有点大哎。 赵翎无奈,不知道自家殿下又在想什么,于是出口询问。 谢青洛没多想,直接实话实说。 “如晦,我现在才发现,我们两个的年纪差了好多哦。” 赵翎面上的笑意一滞. 然后开口,试图挽尊。 “殿下怎么这般想,臣不过只比殿下大了几岁。” 几岁…… 赵翎说完自己都沉默了。 照民间成亲早的地方,有的人家他这个年纪都能有会打酱油的孩子了。 谢青洛算算,差这么多的话…… 他三十岁,赵翎就三十八岁;他四十岁,赵翎就四十八岁。 这么看下来还可以。 但是要是把年龄放小一点看,在前世的话,赵翎上大学,那他才上四年级。 他这一世,八岁去参加了第一次童生试,虽然没考上吧,但是当时赵翎年纪就和现在的他一样了。 谢青洛顿时有些感叹。 原本是感叹一下年龄差,结果,怎么把话题岔到这来了。 谢青洛摇摇头,开口想把话题岔过去。 看赵翎的面色,好像是有点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谢青洛轻咳几声,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谈这个话题了。 “殿下,您是不是嫌弃臣比您大这么多?” 旁边传来闷声闷气的声音。 谢青洛打圆场。 “哪有的事啊如晦,完全没有,我特别喜欢你,绝对没有觉得不好。” 这好像反而越描越黑了。 谢青洛一下就对上赵翎有点幽怨的眼神。 轻咳几声。 “快点吃哈如晦,我等等告诉你我为什么这么想好不好?” 谢青洛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看着自家小赵身上那股子幽怨,感觉不得不说实话了。 等到两人躺到床上休息的时候,谢青洛才非常隐晦的给赵翎说自己想的什么。 赵翎没害羞什么,倒是谢青洛自己不好意思。 等到赵翎听完,含笑点了点头, 却是低声凑上去问。 “殿下,我帮您好不好?” 一张俊脸就凑上来,谢青洛又一次被颜值硬控,晕晕的就答应了。 片刻,见罪魁祸首还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揽在他身上,谢青洛只感觉面颊发烫,往人怀里钻了钻又继续睡了。 第159章 赵翎对魏弈辰,完胜! 等到两人都醒来时,天色已然是很晚了,寝殿中安静得很,只有烛火的静静的燃烧声。 谢青洛眼还没有完全睁开,身体睡得发软。 轻轻摇摇脑袋,谢青洛慢慢的撑着赵翎的胸膛半坐起来。 结果低头看见的就是小赵大人一双映着烛火的眼,赵翎面容含笑,双眼明亮有神的盯着自家的殿下。 谢青洛伸出手点点人的喉结,声音还有些才睡醒的茫然。 “怎么醒的这般快,我吵醒你了吗?” 赵翎坐起身来把自家殿下揽到怀里,声音含着藏不住的笑意,歪头亲亲谢青洛的侧脸。 “未曾,臣早就醒了,只是一直在看着殿下睡。” 谢青洛略有些疲倦的打个哈欠,然后同样下意识的凑上去亲亲赵翎的唇。 “好哦。” “殿下还要睡嘛,还是要起身了?” 谢青洛犹豫片刻,双臂环着赵翎的脖子,两条修长的腿也正好盘到赵翎精壮的腰身上。 “不睡啦,想起来吃东西。” 赵翎亲亲自家殿下的额头,把人轻而易举地抱起来颠了两下,之后才把谢青洛放到床榻上,之后亲手伺候谢青洛穿了衣袍鞋袜。 寝殿外有宫人听到殿内的声音,却是不敢贸然进殿,面面相觑半天,只好轻手轻脚的捧了热水帕子进去。 烛火都被点亮,原先略显昏暗的寝殿一下明亮起来。 谢青洛此刻清醒了些,出口向宫人吩咐了晚膳。 只是用膳时,今日被派去戒备云台宫的魏弈辰回来了,于是餐桌上便出现了除去赵翎的第三个人。 但除了谢青洛,另外二人都有些食不下咽。 谢青洛没觉得什么,甚至还笑眯眯的给赵翎介绍,说这就是我在信中提到的那个孩子,功夫学的很好,而且做事也细心。 然后又给魏弈辰介绍,说这是赵大人,原先是我身边的贴身侍卫,现在去了京郊外的朱雀营做主官。 赵翎扯扯嘴角,对着面前样貌同样不错的少年人露出个大方的笑来。 不用看了,这人对打,绝对是他完胜。 没听见殿下喊面前的人孩子吗? 那说明殿下没把他当作可选择的对象啊,完全就是当作一个挺不错的下属啊。 赵翎自我安慰一番,然后正大光明的夹了菜往殿下碗中送。 魏弈辰此时却是在疑惑,他上下打量一番面前的赵翎,只感觉面前的人除了年纪比他大,身量比他高些,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他还年轻,他还会长的啊。 若是殿下喜欢这样的,他也未尝不可啊! 至于武艺,他年轻,那绝对是比面前的赵大人精力充沛啊,到时动起手来也绝对是他赢啊。 见赵翎和魏弈辰都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谢青洛笑盈盈的开口。 “弈辰,如晦武艺高强,若是你有空,可与他切磋一番学习学习。” 魏弈辰眉眼微动,然后笑着应下。 “赵大人身为前辈,弈辰自然是要好好讨教的。” 谢青洛点头,冲赵翎笑笑。 先不说赵翎现在想的什么,无非就是到时切磋是给你点颜色看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还在这蛊惑殿下。 反正此刻魏弈辰想的是恨不得马上及冠,让他爹给他取个表字,然后让殿下也亲亲热热的喊他的字。 这般才显得多么亲近。 等到用完膳,三人尴尴尬尬的对坐时,谢青洛就是再迟钝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于是谢青洛挥挥手,对魏弈辰明艳的笑,说弈辰今日先回去歇息着吧,白日里警戒费了不少心神。 魏弈辰抬头扫了眼正勾唇笑的赵翎,饶是再想挣扎,也只能默默的退了出去。 “怎么样?如晦,他还不错吧?” 赵翎伸手把自家殿下的几缕头发捏到手中,微笑道,“根骨不错,殿下若是想好好教教还可以的。” 他也习武,自然能从对方的走姿步态,行为举止中看出些什么。 魏弈辰习武的根骨好,这个年纪武艺也算不错,若是能为殿下所用的话,那确实是不错了。 谢青洛顺势把侧脸蹭到赵翎的掌心,感受到密密麻麻的温热,舒服得慰叹一声,亮晶晶的眼睛正是灵动的盯住赵翎,杏眼黑白分明,更显澄澈。 赵翎手心微微施力,把殿下一张水豆腐般的小脸轻轻托在掌心。 谢青洛笑盈盈的,此时他才有空认真打量一番离别几月的赵翎。 人是瘦了不少,皮肤也黑了些,但脸部的轮廓也显得更加锐利,若说以前是一把还未完全开刃的刀,那现在就是磨练了一番,刀刃锋利坚韧了不少。 赵翎大拇指蹭蹭捧着的小脸,看着自家殿下的神态,只感觉一颗心软软的,要化成一滩温柔的水。 “殿下……” 赵翎松手,往前凑了凑,声音缠绵眷恋的几乎变成丝线。 “如晦!” 谢青洛欢喜唤了一声,今日见到阔别几月的恋人,他实在是开心,便也压不住以往稳重的样子。 两人之间情意绵绵,自有温情蜜意在眉目传情之间流淌。 只是殿外忽传一声尖利的通报,打破了这自然流淌在殿内的温柔气氛。 “陛下到!” 谢青洛神色一慌,抓紧从情郎怀里跳下来,还有空去整理整理衣服,顺便拿帕子擦了下嘴。 赵翎无奈,却也只好伸手帮殿下抚好衣袍上的褶皱。 陛下是知道了他二人的事,但是殿下却是不知道陛下知道,因此在陛下来时还匆匆隐瞒。 之前赵翎想同谢青洛挑明,奈何陛下却是不同意。 所以,现在也只有谢青洛被蒙在鼓里。 萧祁大步的走进主殿来,一眼便看见了殷勤向他走来,面上还带着笑的弟弟,他也因此面色稍霁。 扫了一眼旁边的另一个弟弟,萧祁轻“啧”一声,别过眼去不想看。 萧祁牵着自己弟弟的手,带着人坐到软榻上。 问了几句今日可是累着了之类的话,又夸了几句,见自己弟弟精神面貌好的不得了,萧祁就不再多问了。 他今日也是忙了一天,这还是忙中得空来看一眼弟弟,见自己弟弟已然歇过来,就放心了。 对着赵翎一点头,说好明日去寻他禀报,萧祁便匆匆走了。 第160章 花扑鞭梢,风吹衫袖,马蹄初趁年轻! 谢青洛见自己哥哥走了,禁不住是松一口气,然后又在心底斥责了自己一句没良心。 哥哥分明是来看他的,他却在哥哥走的时候还有点庆幸。 不过,就先让哥哥原谅他一次吧。 毕竟,赵翎好不容易回来了呢,他就暂时先“重色轻兄”一下下,应该也是没事的吧。 只是…… 谢青洛皱了皱眉头,又钻进小情郎的怀里,着实是有些苦恼。 “赵翎,到底什么时候告诉哥哥啊?” 抱着他的青年拍拍谢青洛的背,言语温柔。 “殿下什么时候说都好,或者不说也好,都听殿下的。” 谢青洛蔫蔫的点头,脑袋埋在某人胸肌上拱了拱。 “那还是先不说了,要不哥哥不同意就不好啦。” 赵翎顿时觉得这事不好搞,他是不想瞒着殿下的,但是陛下不让说,那这…… 犹豫间,动作却是没停,赵翎轻轻施力就把谢青洛抱起来往寝殿走。 “殿下决定就好。” 说话间,胸腔微微的震动很安心的传到谢青洛身上。 这事以后再说,到时候殿下生气了他再哄就是了,二人好不容易见面,怎么能因为这种事烦恼。 谢青洛趴在床上絮絮叨叨的同赵翎说到半夜,两人这几月没见,自然是话都说不完,直到后来实在困得睁不开眼才趴在赵翎怀里睡过去。 安心的人就在身旁,谢青洛睡得自然是安稳。 再神清气爽的睁眼时,已然看到穿着整齐的赵翎坐在床边等他了。 “殿下不必着急,臣已经去同陛下述职回来了。” 赵翎习武十几年,作息早就定了下来,清晨早早的就醒过来,趁着殿下还没醒去养心殿述职。 萧祁身为天子,几乎也算是全年无休。 尽管昨日才经历了一场重大的祭祀,累的半死,可是第二日仍然是清晨即起,勤勉的往养心殿一坐,就开始去处理政务。 君臣二人在养心殿对上眼时,永光帝只觉自己命苦。 “……” 萧祁闭闭眼,把手中的奏折一扔,挥手来让赵翎到身边来。 “你倒是起得早,怎么不陪青洛多睡会儿?” “回陛下,等到殿下醒了,臣再回去陪着殿下就是了。” 赵翎行了个礼,又恭恭敬敬起身回答道。 萧祁无语,只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于是转而开始谈军营中的事。 赵翎去历练一遭,自然是言之有物,把军营中的情况都细细说了,自己带兵训练的经验也说了。 萧祁点头,只觉自己的旨意还是没下错的。 赵翎去了一趟朱雀营,确实是学了不少东西,若像以前只是“纸上谈兵”,那将军之才再是卓绝,怕也是指挥不了什么重要的战役了。 萧祁欣慰,欣慰之余却已经再思考下一步对赵翎的安排了。 敲敲桌案,永光帝期待开口问道。 “如晦,你觉得,朱雀营你掌握的如何了?” 赵翎沉默半刻,摇摇头,“回陛下,臣感觉还是有生疏之处。” 萧祁眉眼微松。 “那就先待着,原本是想让你去同老将军学学他的治兵之道,未曾想有些心急了,不过两月,也确实是时间太短了。” “若是有空,可去老将军那多学学,朕已经同他说过了,你去便是。” 赵翎躬身应了声是。 正事这就差不多说完了,萧祁招手让人凑近点,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 “伤好了?” “回陛下,已经无事了,当时的伤口便不深,如今已经好的彻底了。” 萧祁露出个笑来,抬抬下巴,“回去好好歇歇吧,后日再回军营便是,青洛早就想你了。” “是,多谢陛下体谅。” 赵翎忍不住露出笑,对着萧祁行了个礼转身告退了。 永光帝看着潇洒离去的义弟,再看看自己满桌的奏折,实打实的叹了口气,转而让李有德换了浓茶,又一颗心沉在政务中了。 “哥哥说让你后日再走?” 谢青洛一骨碌爬起来,有些喜出望外,他本以为明日赵翎就得回去军营,没想到还平白多出相处的一日来。 “对,臣正好能再陪殿下一日。” 赵翎眉眼俊美,对着谢青洛绽开一个笑。 “况且再过一两个月,或许臣就能每日从军营回来见到殿下了。” 他如今还处在初期,自然还有士兵不听他的。 等到再来一段时间,他对朱雀营掌握的更牢一些,或许就恢复到像平常军营一般,主官可以每日回家,不必常住军营了。 谢青洛眼睛明亮,满脸欣喜,“好哦,那我等着如晦每日都回宫。” 等到梳洗完,谢青洛已然同赵翎决定好今日要去做什么了,如今是初春,去试试能不能放个风筝,骑马,都是极好的。 谢青洛自从回宫,也断断续续学了骑马,甚至哥哥有空时还会亲自教他。 但毕竟这种时候少,冬日里谢青洛自己也懒得动,所以谢青洛对于骑马这一个技能还是充满好奇的。 换了轻便的骑装,两人自然就往宫内的马场走去。 赵翎能千里奔袭肃州,骑术自然算是精湛无比,教谢青洛不在话下。 之前同赵翎奔袭肃州的那匹汗血宝马,专门被萧祁赏赐给了赵翎,如今就养在宫中的马场里。 赵翎手臂施力,干脆利落的将谢青洛托上马,然后拍拍马脖子,警告这匹千金难买的宝马莫要作妖,等会儿稳着点。 骏马打了个响鼻,似乎是听懂了,还歪歪头去看如今骑在自己身上的主子。 “殿下,我在旁边,您放心就好。” 谢青洛嗯嗯两声,顺手撸了两把顺滑的马毛。 赵翎在前方亲自牵着缰绳,一边讲着骑术的要点,谢青洛坐的高看的也开阔,此时却是无心听讲了。 马场空阔,其中的草已然冒出几分春日的青绿,让谢青洛有些压抑不住欢喜的心情。 他弯弯腰扯扯赵翎的衣裳,语气柔软。 “如晦,你上来!带着我骑一圈好不好?” 赵翎自是应允,利落的翻身上马,把谢青洛单手搂进怀里,伴随着的就是谢青洛极其捧场的一声“哇”。 “殿下,坐稳了!” 赵翎压不住嘴角的笑,低头亲了一口怀里的人,一甩缰绳,骏马便肆意在马场上狂奔起来。 清爽的风烈烈的吹过来,正好打在脸上,却是舒服惬意的很。 花扑鞭梢,风吹衫袖,马蹄初趁年轻! 第1章 出考场就晕 永光四年秋,肃州府城。 秋闱考场外,人群们挤挤挨挨,等着经历了九天七夜考试的考生们出场。 尽管等待的人群面色焦急,淡定,慌张等情绪不一,但却无一人开口,肃静无比。 众人均知一墙之隔的考场内就是正在奋笔答题的书生们,也许为了这场考试就准备了几十年,怎能打扰到他们。 并且考场外还有朝廷的士兵守着,因此无一人敢造次。 但逐渐的,人群有些骚乱。 原是一穿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骑着一匹毫无杂色的骏马,向考场缓缓行来。 那中年男子面庞之上神情肃穆庄重,浑身上下的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一种令人敬畏的威严气息。 他身后跟着一架黑楠木的马车,这马车极大,雕花精致,格外典雅,拉车的马匹同样是毛色光亮,神态矫健。 一旁还跟着十几名护卫,均佩刀带剑,身上笼罩着若隐若现的的戾气,一眼便能看出这都是沾过血的练家子。 那穿着官袍的中年男子利落的翻身下马,漫不经心的整整衣袖。 人群见状,都不自主的为那男子让出一条路来。 骚乱也只是那一瞬,气氛之后便更加肃静紧张起来。 “咣!咣……” 考场内不管考场外发生的事,乡试结束的锣声被差役大力敲响。 一声声沉闷又响亮的锣声几乎要传遍整个肃州府城,震醒了被中年男子气势骇住的人群。 人群瞬间都动起来,踮脚看考生们出场的,使唤仆人去找他们家公子的,叫大夫来准备好的…… 众人都乱中有序,只是都识趣的为中年男子身边一周留出空来。 此时,考场内已经疲累的谢青洛,正收拾好自己的考篮,晃着因为用脑过度而浑浑噩噩的头往考场外走。 他面容青涩得很,身上却有不符合这个年纪的稳重。 尽管刚从考场出来,面上带着浓重的疲惫,但却掩饰不住漂亮的相貌。 终于,九天!考完了! 谢青洛在心里大声呐喊,却在下一秒又蔫了下来。 开始纠结起自己这一次,到底能不能上榜起来。 我要是上了榜,我可就是举人了,谢青洛不无得意的想。 然后他想了想自己答的考卷,还是觉得最后一道诗词题写的极没有把握。 自己的诗词歌赋是短板中的短板,实在是令人苦恼。 但若是上不了榜……那就上不了吧。 反正我已经是秀才了,也能吃饱喝足,还能收几个学生过日子。 谢青洛安慰着自己,一步迈出考场后便各处找跟着自己的书童。 书童风荷没找到,反而是看见一名穿着官袍的中年男子向自己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精壮的小厮。 谢青洛本以为和自己无关,可立定观察一会儿后,却发现那几人的确是直直的向自己走来。 他皱起眉头,人他不认识,可官员的官袍,他是了解过的。 景朝的官员制度是为九品十八级,每品里分正,从之别,这每一品的官服又有区别。 不说官服的质地,花纹,图案,只看颜色,就大有学问。 三品以上,着紫色袍;五品以上,着绯色袍;六品,七品官员为绿色袍;八品九品则分别为深青色袍,浅青色袍。 许多人,从考上科举当上官之后,到致仕退休也就是个五品,能到四品的,都可是人中龙凤中的“龙凤”了。 拿自己为例子,自己即使考上举人,如若不往上考,那么自己这一生,能达到最高的品级,也就是个七品知县。 而他如今的父亲,奋斗几十年,也只是一名六品的地方官。 谢青洛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脑子清明了些。 他实在不知道那至少五品的官员来寻他做何事,只好直了直腰,调整好自己的仪态,准备向那官员见礼。 那官员走到他面前,他礼还未行下去,就被那人大力的托住了。 谢青洛惊然,这是干什么? 他本就因为九天的考试耗费了全身心的精力,如今又强打精神应对,被这出乎意料的官员一吓,竟不自知的晕了过去。 谢青洛最后闭眼前感知到的场景,就是那中年男子顾不上什么礼仪,抱起自己便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大步走去。 正四品的少詹事张庭仪顾不上之前的稳重,抱稳手里的人,几乎是惊慌的往马车跑去。 旁边一个小厮打扮,面白无须的人却尖着嗓子叫起来。 “带来的太医……大夫呢?大夫呢?” 其余几个小厮立刻行动起来,去马车里准备的准备,找太医的找太医。 虽然他们主子慌乱,小厮们却都有条不紊的分配起工作来。 谢青洛被放上马车,本就跟在一旁的太医也匆匆凑过来,观气色,听生声息,摸脉象,望闻问切做了三个。 一套下来,在一旁看着的张庭仪已然冷汗满身,直到太医说明只是因为病人劳累过度,又因情绪波动过大才晕过去的。 张庭仪才松了一口气,平常一直稳重的他如今双手也是发抖的停不下来。 “劳烦先生了,还请您好好医治,不要让小公子出什么事。” 太医颔首,又扎针开药方不提。 等到马车踢踢踏踏,力求平稳地走了半个时辰,到了驿站,谢青洛才已然在太医的施针下悠悠转醒。 见到谢青洛睁开眼睛的张庭仪,才真是把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陛下给他派这么重要的任务,若是出了什么事,他这一辈子就找个偏远小县当一辈子知县吧。 什么仕途,赏识,全都完了。 幸好幸好,张庭仪扶起还有些发懵的谢青洛,甚至有些殷勤的问。 “谢公子,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青洛见这穿着绯色官袍的人还在他身旁,简直是都有些崩溃了。 我都晕了,你怎么还在我边上,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强撑着身子,想行礼。 张庭仪也吓得够呛,小祖宗,可别行礼了,再晕一次上边那位就真要我命了。 “谢公子,不必不必……” 张庭仪冷汗还没干透,又出了一身。 这时那个声音尖细的小厮又上了马车,见到谢青洛坐了起来,简直是激动的不得了。 “您终于醒了!” 声音尖细,刺得谢青洛脑仁一阵阵的疼。 “您要吃东西吗?不对,您先去沐浴吧,都为您准备好了,您在考场里这么多天,实在辛苦……” 那小厮一说起来就停不下,谢青洛实在受不了了,两手一压。 “你别说了,先带我去沐浴!” 他在考场内三天没有沐浴,身上的味道着实是不好闻,也是难为张庭仪和那小厮都抱着他不嫌弃了。 谢青洛这一句定下局面来,让那小厮眼中的泪和张庭仪的冷汗都憋了回去。 第2章 寒窗十二年幸好没有冻死我! 在那小厮的细心搀扶下,谢青洛下了马车。 虽心中还有万千疑惑,与万分不确定,但以谢青洛如今的身体状态,实在是没精力去纠结了。 他这次也没来得及挑刺,在那小厮的服侍下沐浴完,又被喂了一碗炖的喷香黏糊的肉羹,就躺在舒适的大床上瞬间入睡了。 见着终于睡得踏踏实实的谢青洛,少詹事张庭仪和那小厮可算是都松了口气。 互看两生厌的对视了一眼,张庭仪和那小厮纷纷轻哼一声,转而轻手轻脚的退出了谢青洛正在休息的厢房。 离厢房走远了之后,那面白无须的小厮率先发难。 “张大人这事可是办得好,阵仗这么大,我们公子却是受了苦了。” 声音尖细,带着明显的不满意味。 “李公公见谅,的确是本官没考虑好,让公子受了这么大的罪。” 张庭仪能怎么办? 只能是苦笑两声,承认自己安排的疏漏,幸好走时带上了一块来肃州的太医,否则就真完了。 如今他唯一希望的就是陛下问起时,面前的阉人能不落井下石,他就谢天谢地了。 “哼,算你识相,你最好是将功折罪,照顾好小公子,否则洒家到陛下面前,让你好看。” 当朝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李有德哼了一声,继续埋怨张庭仪道。 “是是,本官接下来一定不再让小公子受一点苦,还请公公大人有大量。” 李有德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只是挥挥手,“张大人去安排之后的事吧,洒家要去守着咱们小公子。” 说着,李有德就步履轻慢的往厢房门口一站,那架势,摆明了就是要在此守候到底。 张庭仪只好又苦笑两声,回到自己的厢房,战战兢兢给陛下回信去了。 他一五一十告知了小公子被成功寻回,以及发生的一切之后,张庭仪犹豫半晌,还是在暗信里告了罪。 毕竟横竖都是一死,与其等到回宫时面对皇帝的怒火,倒不如趁现在先主动认错,或许还能争取到一丝宽恕的机会。 张庭仪咬咬牙,不容自己反悔地果断将信件封好。 随后,自然有专人负责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地将这封信火速送达陛下手中。 他细致的安排完一切之后,顶着疲累地站在窗边,看着浓重的夜色想事。 夜色漆黑如墨,只有几株灯火在跳跃,思绪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 想到最后,想的竟然是佩服谢青洛,才十六岁的孩子,就已然走上了乡试的考场。 不知在谢家受了多少罪,读书练字都付出了多少。 他白日在马车上的时候,看到那孩子手上拿笔的地方有一层厚厚的茧,整个人也轻的很,像只有一把骨头。 真是受了罪了。 罢了,这孩子前半生难,后半生,就是顺顺畅畅了。 当今圣上之胞弟、先帝正宫所出之嫡次皇子,竟然会流落至民间!而且整整过了一十六载光阴方才得以寻回! 每每念及此处,张庭仪便觉匪夷所思,实难置信。 悲叹这孩子的命运坎坷多舛的同时,心中亦生出几分庆幸之意来。 所幸当今圣上乃是一个情深义重之人,不仅颇具能耐,且龙椅端坐得稳稳当当,定然不会去刁难自家这位失散多年的兄弟。 如此一来,此子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平步青云”啦! 回去京城就得封王,若无什么意外,可真是富贵一辈子了。 张庭仪摇摇头,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刚才的念头实在有些荒谬和不敬,便捋了捋八字胡,将纷乱的想法抛之脑后了,回里间睡觉去了。 第二日,他被身旁的小厮叫醒。 “大人,大人,小公子醒了!” 张庭仪一下子惊醒,昨天被谢青洛支配的恐惧又涌上心头。 “更衣,快给本官更衣!” 匆匆忙忙的更完衣,便急促的往谢青洛那赶。 谢青洛此时正衣冠端正,被李有德侍候着吃着早饭 他先前吃的一碗肉羹,早就不知道消化到哪去了,如今醒来已是饿的前胸贴后背。 此时让自己吃一头牛也能吃得下,谢青洛自己夸张的想。 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嘴里却时不时被李有德喂一勺不知加了什么做的粥。 他试图拒绝,但这人眼中含泪,实在令他拒绝不得,甚至谢青洛只要一开口,李有德恨不得就老泪纵横。 无奈之下,谢青洛只能接受李有德服侍。 他此时一觉睡醒,虽然已经神清气爽,但是没有了解事情的始终。 终于得了个李有德放下碗的空,谢青洛试探着发问。 “这位……大人,能否告诉小人这究竟是怎么了?” 听了这话,李有德极其夸张的抹了一把泪。 “哎呦,您真是折煞奴才了。” “等到那张大人到了,让他为您解释,您先吃东西,来。” 说着,一碗清白的汤被送到谢青洛手边,谢青洛虽然心中好奇的要死,但却只能捧起汤,喝了一小口。 谢青洛顿时眼睛一亮,这汤口味不错,极其鲜美,带着一丝甘甜却又不至于发腻。 他只好一边带着心中的疑惑,一边几口喝完了汤。 汤正好喝完,谢青洛也有了八分饱,少詹事张庭仪正好急匆匆的赶到了。 谢青洛听了张庭仪的解释,惊得手中的白瓷汤勺都掉到了碗里,发出清脆一声。 他这个小官家不受宠的庶子,竟然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 谢青洛嗓子仿佛被堵住了一样,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惊骇之下,谢青洛心里仅剩下了一个念头。 不是,我是皇帝的弟弟,那我卷什么科举啊? 什么四书五经,什么书法描红,什么策论杂文,等着,回去小爷我就全给你们一把火烧了。 要不是为了能吃上饭,顺便活命,谁稀罕学你们啊。 谢青洛和张庭仪心里同时咯噔一声,一个是想着快叫太医,别让这小祖宗再晕这;一个想着这寒窗十二年,幸好没有冻死我,要不就享不了王爷的福了。 没想到太医还没来,谢青洛就反应过来了。 他本就俊俏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红,嘴咧着,带着像做梦一般甜蜜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傻兮兮的。 只见面前的小祖宗轻飘飘地问,“张大人,李公公,我当真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吗?” “哎哟,您不是谁是啊!您那眉眼,就跟当今陛下一样一样的!” 李公公一拍大腿,情绪激动地回答谢青洛。 谢青洛此时仿若飘在云端,又转头过去轻乎乎地问张庭仪,“张大人,是真的吗?” 第3章 谢家无情 “当然是真的,我们下边人查了多遍了……” 有些太细的事张庭仪不方便说,只是浅浅一提,却足以安谢青洛的心了。 谢青洛嘴角露出一丝乐乎乎地笑来,小脸也显得天真幼态了不少。 原先一双澄澈明净的眼,不复强装出来的稳重,而是笑得弯起来,恍若小月牙。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张庭仪见到面前的小祖宗乐成这样,忍不住心生感慨。 谢青洛内心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但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件天大的好事了。 他怀里抱着个软软的抱枕,嘴角噙着笑意,被李有德引着靠到软榻上。 抱枕被他蹂躏的不成样子,脑子里想的是之后不用再早起读书,不用辛苦练字的美事。 一旁的李有德又时不时往他嘴里喂个水果,给谢青洛哄得开开心心的。 等着谢青洛将这一辈子的幸福生活都幻想完毕之后,他才算是彻彻底底地接受了眼前的现实。 于是谢青洛正正仪态,把自己从幻想的米虫生活里拔出来。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见我哥哥啊?” 谢青洛声音带着得意,完全没了之前秀才的稳重样子。 不是,哎哥们,我要当王爷了,当王爷了懂吗?谁还稀罕这个小小的秀才啊。 况且他之前逼自己那么稳重,也就是为了在这个世界多活一会儿罢了。 然而时至今日可是不一样了,自己的身份已经与往昔截然不同了啊。 而且据谢青洛习书时所知,当今陛下四年前登基,是个极其励精图治,重情重义的人,位子也是稳如泰山,绝对不会为难他这个弟弟的。 即使是真的有所刁难,应该是也不会亏待他的物质生活,偌大的王府,成箱的财宝…… 光是这么想一想,就让谢青洛兴奋得很了。 他这个带着前世记忆穿越的人,万万没想到竟然也能体会到王爷的待遇! 谢青洛摩拳擦掌,恨不得一念之间回去京城,给自己的皇帝哥哥三拜九叩表示忠心与思念,然后让哥哥给自己封个空有待遇,毫无权力的亲王。 这样一来,他便可以成为一名快快乐乐、无需再埋头苦读、想学什么就学什么的纨绔子弟啦。 “公子,原本是想等着您乡试结果出来,再一同返回的,但您是有意提前动身吗?” 李有德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以先回去吗?我在谢家里,竟没有一个人与我亲近……我想见见我真正的亲人。” 谢青洛装可怜道。 张庭仪听后不禁想起之前调查到的关于谢青洛在谢家的种种遭遇,心中顿时酸涩了些许。 一旁的李有德见状,赶忙与张庭仪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率先开口安慰道。 “哎呦我的小公子啊,肯定可以啊,陛下知道您挂念着他,肯定也是应允地。” “那什么劳子乡试,等到出了结果,再来通报咱小公子便是了。” 张庭仪迟疑半晌,开口道。 “既然小公子有此想法,不若我们今日便启程吧。” “可以吗?不会太为难张大人和李公公吗?”谢青洛眨眨漂亮的眼睛,语气真挚的问道。 李有德听了这句话欣慰一笑。 “这是奴才的本分,哪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 “听见了吗?张大人,快去准备!” “是是,下官这就去准备。” 张庭仪被李有德赶着去安排事务,只好先行告退了。 厢房内只剩下李有德和谢青洛。 谢青洛看着欣慰盯着他的李有德,手指拽了拽李公公的衣角,声音发甜。 “李公公,坐下坐下。” “哎哎,洒家站着就行,可别折煞奴才了。” 李有德看着眉眼青涩,却已经和当今陛下有些相似样子的谢青洛,连连推拒。 好吧,不坐就不坐吧,但是他得问问。 “李公公,你们把我带走了,谢家那边怎么办啊?” 听到这,李有德乐呵一笑。 “放心吧小公子,都处理好了,您不用操心。” 谢青洛露出个笑来,他对谢家的确没多少感情,谢家唯一做的就是,就是出钱养了他,供他上学。 他名义上的父亲,他甚至没见过几面。 原先他以为自己是庶子,所以不得喜欢,就拼命读书,想夺得一丝温情。 结果他成了闻名肃州的少年天才,十六岁就走上了乡试的考场,结果还是无人在乎他,无人亲近他。 哪怕是在他已然显现出自己的价值来之后,谢家竟然无一人敢对他示好。 这太稀奇了,哪怕是对自己庶子再不喜爱,在家族里,有了利用价值的子弟,怎么会不受到重视? 但的确如此,无论谢青洛怎样努力,怎样显示自己的价值,谢家依然无人愿意亲近于他。 久而久之,谢青洛只得放弃了那一丝虚无缥缈的亲情。 可能是自己这一世亲缘浅吧,谢青洛夜深人静时,只得这般告慰自己。 因此他读书读的狠,又有前世的记忆,学的又快,即使是同窗,师长,也没有能与他相处久的。 陪他最久的,也就是一个书童,风荷了。 不对,他那么大一个书童呢? 谢青洛猛然反应过来。 总算知道身边缺的是什么了,原来是跟了他好几年的书童! 谢青洛眼睛顿时瞪大,一骨碌就要爬起来。 “李公公?我书童呢?那个叫风荷的,当时应该也在考场外等着我了。” 李有德心里疑惑,面上却安慰着谢青洛。 “别急别急,洒家去问问张大人。” “麻烦李公公了。” 谢青洛面上有些焦急,他在谢家不受待见,身边的风荷自然也是。 别是因为当天出了什么事…… 李公公急促跑出去打听完,回来时,却步履沉重,竟不舍得走进厢房告诉谢青洛真实消息了。 “小公子,这……” “李公公,直说就好,莫要让我心急。” 谢青洛有些心急,却只能静静等待着李有德带来的消息。 李有德却是一脸为难之色,欲言又止,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了喉咙口,难以启齿。 “乡试最后一场刚刚开始,咱家便于张大人奉命前往谢家,打算将您带回宫中。然而,尚未表明来意,谢家竟然毫不犹豫地应允了此事……” 饶是李有德一直是个牙尖嘴利的,如今却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一般。 “谢家当日便把在考场外等您的书童风荷,唤了回去……” “如今那书童已在谢大公子身边当差……” 李有德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细若蚊蝇,仿佛生怕触怒了谢青洛一般。 谢青洛听了这话,默默的垂头坐在软榻上,顿时心如明镜。 谢家究竟是何等厌恶自己,以至于得知有人要带自己走时,竟如此迫不及待地收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甚至连询问一下来人的身份都不肯。 想到这里,谢青洛不禁轻轻叹息一声。 “嗯,我知道了,没有事了。” 谢青洛声音低低的,莫名的伤心压过了方才做梦带来的愉悦。 尽管风荷有时对他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但毕竟也是陪了他好多年的人。 谢家当真如此无情…… 罢了,风荷跟着自己也没有前途,不如换个主子。 第4章 讨好皇帝哥哥的小心思 “小公子,我们该启程了。” 张庭仪进门来拱手行礼道,这一句让谢青洛从伤心中拔了出来。 他轻轻的抽了下鼻子,“嗯”了一声。 张庭仪心有不忍,忍不住又上前一步,禀报安慰道。 “小公子,放心,您在谢家所用的书籍以及惯用之物,下官都帮您收拾妥当一同带来了。” 闻言,谢青洛抬眼,目光直直地凝视着张庭仪,问道。 “风荷他……不愿意跟着我走,是吗?” 这句问话着实耐人寻味,究竟是那位名叫风荷的书童本人不愿跟随谢青洛远行,亦或是背后另有隐情——谢家根本就不情愿放人离去呢? 根本就不情愿家里的任何东西,任何人,哪怕是一个仆人,与自己牵连上任何关系呢? 身为皇帝身旁的少詹事,张庭仪可以说是个“人精”。 对于这样委婉含蓄的言辞,早已了然于心。 他略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谢青洛见到张庭仪眼底的不忍,便一瞬间知道了真相。 也许是两者均有吧。 他心里悲哀,面上也一下冷淡了下来。 张庭仪在心里叹了口气,正要回答,谢青洛却抬手打断了他。 “张大人做事必然妥帖,我知道了。” “……是。” 谢青洛心里原先就破碎成蛛网一般的屏障,如今才是真的碎了。 他当真是,孤家寡人一个啊。 轻笑两声,谢青洛挥挥衣袖。 整个人奇异般的沉静下来,气质多了一份凝练。 “走吧。” 刚才还天真的眼里此时却带上了淡漠,皇家天生的变换情绪的能力在谢青洛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走吧,谢家的一切,在此刻往后,与他再无任何关联瓜葛。 “是。”李有德和张庭仪纷纷应下。 李有德却偷偷看了眼心中伤心无比,外表却转瞬平静如水的小公子。 心中感叹,不愧是陛下的嫡亲弟弟,倒是真有陛下快刀斩乱麻的风采。 从肃州启程,离到京城有八百多公里,坐马车走的舒坦点,平稳点,怎么也得半月余。 走水路倒是快的很,奈何张庭仪问了谢青洛,谢青洛说自己晕船。 那就只好坐马车,慢慢的走官道了。 如今谢青洛无事一身轻,原先日日温习的四书五经也不看了,每日一篇的策问也不写了。 只有每日半时辰的书法,还按时练着。 本来连这谢青洛也不想练的,但想起自己的十年如一日,想起手上拿笔出来的茧,还是没舍得。 现在谢青洛真是轻松愉悦的很了,官道修的好,马车又是上好的。 一路平平稳稳的,任他练字看书,一点不晃。 上了马车,谢青洛就先练半时辰的字,歇歇吃点点心,喝杯茶;然后看看闲书,练练自己之前刻出来的长笛。 和张庭仪交谈,听张庭仪将和李有德谈论京城里好吃的好玩的。 再捧着小脸,弯着眼想自己到了京城要去干什么。 不管怎么说,谢青洛接受新事物,接受新环境还是接受的挺快的。 当初意识到自己到了古代,还在家里不受待见,就果断决定通过科举改变自己的生活。 于是逼着自己自律寒窗苦读十几年,终于踏上乡试的考场,有机会当上官,从此就是“士”一阶层的了。 如今又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果断躺平,不再受科举读书的罪,就一心想着当个富贵子弟。 自己这人还怪识时务的,怪不得有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谢青洛双臂交叉垫在脑后,靠在柔软的靠垫上乐陶陶的想。 自己就是俊杰,就是最随遇而安的好孩子。 这么想着,谢青洛脸侧小小的酒窝随着笑被带了出来,眼睛眯的像月牙。 一旁的李有德则殷勤的拿了点心往小桌子上放。 “小公子,这的点心都不好,您凑活尝一口,到了京城奴才让人给您做好的。” 谢青洛反正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李有德给孩子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直到离京城还有一两天时,谢青洛才开始有些罕见的慌。 你说,自己要怎么讨好这皇帝哥哥啊。 这个问题给谢青洛愁的一天只吃了四顿,李有德见这一幕也急了。 “小公子,您才吃了这么点,这么瘦,陛下见了就要怪罪于我了。” 李公公碎碎念着,生怕谢青洛少吃了一口,他再被降罪。 谢青洛听的有些自我怀疑,拿过磨得光亮的铜镜照了一照,这也不瘦啊。 自己原先因为日夜苦读,又是正长着身体的年岁,所以身体显得清瘦了点。 可是这半个月自己吃的不少了,心里也不因为读书发愁。 正所谓心宽体胖,自己可是重了不少。 谢青洛想着这些,有些疑惑。 不自觉的上手捏了自己的脸一把,这比之前没肉的时候手感好多了。 于是满意的点点头,对李公公养猪的手法表示了由衷的赞许。 景朝如今农业虽然兴盛,但养殖业有些缺乏,李公公若是进入这个行业,必定有大成就! 谢青洛掏出身上的小本本记上,李公公,养猪一业极有天资! 这小本上这可是记录了肃州一路过来的见闻,包括民俗民生,百姓面貌。 之前随身带的小本都是记录了景朝的变化,和自己十几年的所见所闻。 为的就是到时候上了考场写杂文策文时,能随手引用实例,拿事实说事,让考官对他多一份好感。 如今却是用不着考试了,但随手记录,写日记却已然成了习惯。 谢青洛眼睛一亮,知道该怎么讨好他的皇帝哥哥了。 据他了解,他哥哥已被民间赞为明君,必然是励精图治,重视民生的。 他本里记录的这可都是真实数据,到时候给他的皇帝哥哥一送,不就真实反映民生了吗? “张大人!张大人!” 谢青洛掀开帘子,声音清脆的喊着张庭仪。 正在马车前骑着马的张庭仪连忙拉了下马缰绳,和谢青洛处在一条线上。 “小公子有何事找下官?” 张庭仪低低头,面容认真的问谢青洛。 “我那一箱子书被放在哪里了啊?” “在后方马车上,小公子这就要吗?” 张庭仪思忖半刻回答。 “不了不了,到京城给我好不好?” 谢青洛弯着眼,笑嘻嘻的挥挥手。 一向严肃稳重的张庭仪也免不得一笑。 “是,到时候下官给您都安排好。” 谢青洛探出来的半个身子又缩进马车,接过李有德递过来的半盏甜茶,心满意足的喝起来。 自己也算是在外流落十六年的钦差,希望自己的皇帝哥哥见了日记,能好好赏赐自己一番! 第5章 蝴蝶折翼,不得飞出 这么一决定好,谢青洛立刻不慌了,清闲的看起字帖来。 一只手举着字帖看一边看,另一只手则在空中划拉着。 这字帖是前朝一位大师之作,因字体端正又有风骨,所以极受科举考场的欢迎。 谢青洛当初也是练了不少,甚至可以说是颇有心得。 虽然他最喜欢的字体非这一种,但是适用于考场,也不得不练。 而他手上这一本字帖,是这位大师晚年之作,笔力,结构都是巅峰时期。 即使是对此不感兴趣的谢青洛,对这本字帖也是爱不释手,从张庭仪那里借来之后,看了一路十好几天了,就是没提还的事。 张庭仪也不是很好意思开口,他心中暗自懊悔不已。 只怪自己当时过于心软,看到那位惹人怜爱的小公子时,一时冲动便将珍贵的字帖借给了对方。 却怎么也想不到小公子竟作如此“无赖状”,始终不肯主动提及归还字帖之事。 谢青洛自然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张庭仪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却又乐得看张庭仪后悔的样子,始终装作若无其事。 原因有二:其一,他的确还有好几页字帖尚未读完临完;其二,他心中一直耿耿于怀,还记得当初张庭仪曾无意间吓到过自己,这笔账他可是始终铭记在心呢! 于是谢青洛就带着几丝狡黠,看张庭仪暗自懊恼的神情。 而张庭仪本人呢? 他担任着四品少詹事一职,乃是皇帝陛下身旁的近臣。 在官场沉浮十几年,虽说最初幸运地跟对了主子,并未受太多苦。 可在人情世故一方面,也确实是修炼成了一个人精。 谢青洛都这样了,他自己也能猜出来,小公子这是故意耍他呢。 张庭仪心里苦笑两声,那怎么办? 没办法,受着吧,陛下的亲弟弟,他实在是得罪不起。 到了京城的郊外的行宫,再走一两个时辰就要入宫时,马车停下进了行宫休整。 谢青洛下车时满眼好奇,这古代皇帝的行宫得是什么样子? 想去逛逛,却又看着满面紧张的李有德,还是暗自摇了摇头。 罢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看看吧。 谢青洛被李有德和好几个下人侍奉着,焚香沐浴,等着换一身簇新的衣袍。 他被那香味熏得重重的打了几个喷嚏,李有德见到了,着急忙慌的过来安抚他。 只见李有德一边咋咋呼呼地使唤着下人们赶紧去更换熏香,自己则迅速扭过头来,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 “小公子,这是陛下想您呢!” 谢青洛在热水一泡,浑身骨头都酥了,一听见“陛下”二字,浑身一个激灵。 他抿住双唇,使劲摇摇脑袋,却又对着李有德欲言又止。 李有德看着谢青洛一张漂亮脸蛋上的纠结,恨不得直拍大腿。 “小公子,您想问什么您就说啊,奴才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谢青洛纤长的睫毛眨了眨,声音在热水里都泡软了一样,每个字音都轻轻的。 “李公公,我哥哥……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会不会不喜欢我啊?” 李有德接过柔软的手巾,一边手脚麻利的替谢青洛挽着头发,一边笑慰道。 “陛下的嫡亲弟弟只有您一人而已,只看这份亲缘,您便是和他最近的一个人了。” 谢青洛想起四年前,先帝殡天,先皇后也随之而去了,之后便是当今陛下顺理成章的继位了。 当时那一年,京城还开了恩科,这就是为什么他对这一事这么清楚了。 不过,也许这逝去的二人他该改口叫父皇母后了。 谢青洛垂下头,搭在汤泉边的小指微动,表明了他的心绪并不平静。 随后谢青洛收敛起乱七八糟的心思,顺着李有德的力道起身。 擦拭干燥身上的水份,换上簇新的衣袍,只发尾还有些微的湿润,却让乌发显得乌黑浓密。 谢青洛怔怔地看着光滑铜镜中映出的自己,此时刚沐浴完的他面色红润,睫毛格外弯翘。 只是那一双铜镜中的眼睛,却带了些许凌厉的意味。 但不断颤动的睫毛,却似蝴蝶折翼,拼了命起飞,却最终不得果。 凌厉和脆弱两种相反的感觉,却奇异般交织在谢青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 谢青洛伸手触碰铜镜中的自己,手却有些发颤。 自穿越而来,他在这个世界的日子,分为两段。 第一段,是在被冷漠忽视之后,试图去迎合、取悦身旁之人,但换来的却只是更多的冷漠和无视,紧接着精神世界崩塌,差点死在自我怀疑的情绪里。 第二段,则是遇见唯一肯亲近自己的人之后,又开始读书读的愈发深之后,情感被寄托在四书五经上。 书中自有黄金屋,是不是也有我破局的办法? 谢青洛这样想。 或许,踏上科举之路,不仅可以为自己确立一个明确的奋斗,还能让自己得到些许慰藉。 从此,彻夜苦读的是他,时间表安排的密密麻麻的是他,在私塾书院里不顾排挤,求问先生的也是他…… 连考五场的县试,连考三场的府试,连考两场的院试,此时才终于成为秀才。 再是连考九天的乡试…… 每一场考试,他都认真对待。 拿下县案首,府案首,院案首,直至成为整个肃州闻名的天才学子。 再在十六岁时便踏上乡试的考场,直至到了现在…… 谢青洛猛的一下从回忆中惊醒。 他看着自己手上因为握笔略有些变形的骨节,和覆着一层薄茧的皮肤。 少年的手还未完全长成,只看骨架,便知以后是修长纤细,漂亮无比的。 可是常握笔处,骨节早已变了形,给一双完美的艺术品添了一丝瑕疵。 谢青洛吐出了一口气,缓缓收回手,拍了拍毫无褶皱的衣摆。 然后对着镜子做出了一个天真撒娇般的表情来,口型赫然就是“哥哥”二字。 李有德说,他是哥哥亲缘上最亲近的人。 但对于他来说,哥哥也是与他最近的人,不是吗? 在异世苦熬了十六年,如今才有机会真正见到真正与自己血脉相连之人。 这个想法一在心里浮现,谢青洛的心就完全平静不下来。 直到一刻钟后,门外传来李有德的敲门,谢青洛才从满腹心思中抽离,从镜子前离开。 还不忘了顺手从桌上带上那本字帖,然后才整理好神态,笑眯眯的出了门。 “哎呦小公子,您穿上这身衣服真是俊逸不凡啊……” 李有德脸上的笑似乎就没下来过,一直是笑得跟绽放的菊花一般。 不过这下子夸谢青洛可是夸对了,谢青洛如今这一身,真的可谓是清俊不凡,俊逸无双了。 第6章 年轻帝王 谢青洛的容貌本就打眼的很,尽管五官尚未张开,还带一丝青涩之意,但已然可以看出出挑之处了。 一双眼睛偏圆润,抬头睁大眼睛看人时有种天真无邪的感觉,但微微垂眼时,眼尾拉长,反而又会带上锐利之意。 乌黑的睫毛细密又纤长,通常会显得眼神极其清澈无辜。 净白的脸颊两侧有两个小酒窝,笑起来得时候最为明显甜蜜。 这半个月谢青洛被养的气色好了不少,脸上长了些肉,酒窝就更深更可爱了。 谢青洛听着李有德的夸赞,歪歪头,轻轻的笑出了声来。 “小公子,咱马上进宫,陛下已经派人来接您了!” 上了一架新马车时,谢青洛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微微皱眉,然后敏锐地发现,所有人的都换成了陌生面孔,连张庭仪也不见了。 只有李有德还陪在他一边。 谢青洛见这么大的阵势,手还是忍不住抖了两下,随后才镇定下来。 李有德也换了一身太监服饰,衣物上精心绣制的图案表明他颇高的品级。 他上前迈进一步,给谢青洛解释起来,“小公子,请放心,张大人提前进宫述职去了,您这些人都是陛下的亲信。” 李有德指着不远处身材精壮,体型高大的一人说道。 “您瞧,红色衣裳的那个,便是陛下的御前侍卫。 “名叫赵翎,是京城赵家的公子,正是陛下派过来,专门前来迎接您的。” “日后,您在陛下面前想必会时常与他碰面。” 谢青洛顺着李有德指的方向看去,那人面容硬朗,自有一股英气在身上。 身上的红衣样式,竟与前世记忆中的的锦衣卫的飞鱼服有几分相似。 收紧的腰身,手腕处拉紧的袖筒,下裙散落纹丝不动的下摆,那侍卫穿上不仅没有一丝脂粉气,反而是一股子锐气。 才二十多岁的样子,就严肃的不得了。 见到谢青洛看他,那人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算是示意。 谢青洛淡淡的收回视线,谁也没扶,一步迈上了马车。 他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说不上来眼熟在哪,似乎幼时见过一般。 幼时与谢青洛亲近的人并不多,所以那时与他亲近的一个哥哥他也记得很清。 谢青洛收回心思,专心听李有德嘱咐他。 李有德跟在马车一旁,话语从小窗口飘进来。 什么见陛下的礼仪,陛下的性子,声音压得低低的。 路上风势颇大,李有德压低嗓音所说的话语几乎全被吹散在了风中。谢青洛听的模糊,只记住了个大概。 手里摆弄着那本字帖,谢青洛看着字帖出神,整个人有点心不在焉。 这手上的字帖,本来是想今日还给张大人的,却没想张大人先一步述职去了。 谢青洛深吸一口气。 其实还是紧张的,起码现在他拿着书的手还有点发抖。 当时第一次上科举考场都没紧张成这样,怎么要见到自己亲哥哥了还开始害怕起来。 谢青洛在心里暗笑自己。 却又一下子反应过来,等会要见的人,不仅是自己的亲哥哥,也是这个异世封建王朝权力最高的人。 是站在权力金字塔的顶端,是能一言间决定无数人生死。 握着字帖的手收紧。 自己读书十多载,连见官不跪的资格还未搏来,如今却要一步登天,见到当朝帝王了。 心跳的很快,谢青洛伸手按在心口处,靠在马车上闭上眼睛,平息着激烈的情绪。 另一边,京城最中心的宫城。 张庭仪低着头,言语恭敬地汇报着接谢青洛回来时遇见的所有情况。 坐在主位上的人平静的听着,只是整个人却笼在光影里,让人看不清容貌,但只看周身的强大气场,便让人不敢造次。 张庭仪艰难的说完最后几句话,然后拢着手安静的站在了一旁。 殿内的气氛有些凝滞,尽管有掌事宫女,太监,还有不少侍卫,但依然毫无声音,安静的甚至有些过头了。 这一切,只是因为帝王在沉思,手指轻叩御案,却在将要落下时又抬起。 随身侍奉的太监宫女都低着头,身子挺得笔直,屏了呼吸,纹丝不动。 才二十六岁的年轻帝王已然积威甚重,周身的压迫感在不经意间便可以吓得人说不出话来。 片刻,主位上的人终于开口,殿中的气氛才算平和了一两分下来。 “庭仪,小公子什么时候到?” 张庭仪突然被点名,但终年的礼仪却让他迅速反应过来,站直行礼回答道。 “回陛下,还有半个时辰小公子便能入宫了。” 年轻的永光帝点了点头,方才紧绷的面色此时有了些缓和。 张庭仪知道面前的帝王情绪好了不少,便想着多说几句,让陛下在之后罚自己的时候轻着些,便见缝插针笑着道。 “陛下,小公子与您的眉眼很是相似。” 永光帝一怔,好似想不出与他眉眼相似的谢青洛的样子,但又确实使他更加期待起来。 原先极其善于不形于色的帝王,此时却也面容含了几分柔和,眼底藏了半分笑意。 张庭仪偷着抬头看坐在主位上的人,心里感叹到,还是第一次见到陛下笑得这么开心呢。 又看了半篇奏折,帝王一挥袖子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 张庭仪大胆揣测圣心,知道陛下是着急了,识趣的往前凑了凑,“陛下,不若我们先去等小公子,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帝王颔首,竟露出了几丝笑意,“那就先去云台宫。” 摆驾云台宫路上,张庭仪满腹的心思。 这云台宫,是离帝王的养心殿距离最近,面积最大,装潢最奢侈的宫殿。 原先为先朝的某个皇帝为自己宠爱的贵妃所修,奈何当今的陛下是对女色不是很感兴趣,后宫只有几个位分低微的嫔,所以更别说贵妃了。 当时陛下为将要回来的小公子寻住处,选来选去不想让回来的谢青洛住在宫外的王府,便直接指了这座宫殿。 陛下拿自己的私库,把云台宫好一阵翻新,甚至连这名字,都是陛下亲自取得。 原名为“流云殿”,但是永光帝认为自己的弟弟才回来,怎能再“流”走呢? 于是大笔一挥,龙飞凤舞般写下新的宫殿名称“云台宫”。 毕竟云在天上逛够了,也是要找个地方停歇的。 这泼天的君恩! 不知那如青竹般柔韧的小公子,能否承受的住? 张庭仪想到这里,正好一抬头,便看见了帝王亲书,“云台宫”,无比熟悉的字体让他打了个激灵。 另一边,御前侍卫开道的马车已然晃悠悠的驶进了皇城内。 谢青洛抬手拨开车帘,饶有趣味的看着皇城的景象。 在最开始启蒙读书时,谢青洛借身份之便探究过这个王朝的历史与制度,因此现在同样好奇这皇城与上一世他见过的故宫有何区别。 与记忆中上一世的历史对比后,他惊奇的发现,这好像是到了一个“架空”的王朝。 但也不能说完全架空,一些文化还是相同的,孔子、四书五经等等,也是存在的。 要不他科举考的都是什么…… 想到这,谢青洛轻哼一声,暗自腹诽道。 第7章 第一次相见 马蹄踏在小青砖上的声音清脆而有规律,一水儿的青灰砖色营造出一种肃穆,平静的气氛。 忽的,马车停了下来,谢青洛紧接着就被李有德扶下了马车。 “小公子,咱走几步,到内城了,马车不能再往里走了。” 李有德弓着身子,言语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谢青洛对李有德的低微姿态有些不适,想伸手扶他,却被李有德低着头簇身往前走,无奈之下收回了手。 他二人身后跟着那腰间佩刀的红衣侍卫,那人走路轻慢无声,必然是个厉害的练家子。 谢青洛外表看着沉稳,步子也平静得很。 但实际已然心如擂鼓,从前在科举考场上练出来的养气功夫形同虚设。 谢青洛微微回头看了那名叫赵翎的侍卫一眼,却被那人身上的沉静感染,自己的心也沉稳了许多。 直到见到云台宫的牌匾上有些眼熟的字体,谢青洛感到自己的心才真的骤然平静下来。 这字体,为何与他练了多年的字帖极其相像? 谢青洛有些愣怔的停住脚步,抚住自己的心,这种安心的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就像……上一世查高考成绩的一瞬间,这一世看科举成绩的一瞬间。 他还算匮乏的人生经历,仅能想出这几个相似的时刻了。 在那种瞬间,对自己推算能力的精准把握,坚定的自信,以及莫名的直觉,让人知道,结果必然是好的。 因此,不要再为此感到紧张,也不必再慌乱。 这时,身边的李有德往后退了几步。 “小公子,您自己进去吧。” 谢青洛回头轻笑,眼神纯净柔和的如未消失的清露。 “辛苦李公公了。” 之后脚步轻抬,往云台宫内走去。 身上的一袭翩然青衣随着主人的步伐划出灵动的弧线,柔韧的腰身被青玉腰带束紧,乌黑的发丝垂落到少年清瘦的肩膀处。 面前是精美典雅,端肃庄严的宫殿,眼前是如青竹的挺拔少年身影。 李有德感叹着终于把小公子送了回来,也是了却了陛下的一桩心事。 远处的赵翎看着少年的清瘦的背影,却有些愣怔的陷入了梦里的场景。 梦里有一个在他怀里哭的很狼狈的小孩,背影却和小公子很像。 也许,梦里哭的小孩子,如今也长这般大,笑得这般甜蜜了。 …… 谢青洛不知道殿外这二人的心思,只是步伐轻快往前走。 穿过妙趣横生的中院,走过“金砖”铺就的小路,最后轻拨开珠玉串成的帘幕,才最终到了主殿。 谢青洛打眼观察了一圈,主殿周遭没有人,连皇宫内无孔不入的侍卫与太监宫女都不见他们的影子。 露出一个松快随意的笑来,谢青洛轻提衣袍,迈入主殿。 “诶?” 谢青洛发出一声疑惑。 本以为一进主殿,便可以看见自己的哥哥,但主殿内却空无一人,安静得很。 谢青洛在原地犹豫半天,然后就极其自然的开始在殿里闲逛。 这个好看的花瓶,单手拎起来掂掂多沉;那个红玉金丝狮子头,戳戳金丝做成的胡须;旁边的楠木桌,双手一撑坐上去试试承重…… 玩够了,都摸了看了一遍,然后谢青洛就有些蔫了。 不是吧,为什么自己哥哥还不出来啊? 谢青洛才坐到黄花梨椅子上,屁股一沾椅面,就嗅到主殿里清淡的熏香味陡然变重了。 不仅变重了,味道还换了一种。 这浓重的香味有点让人发困,谢青洛尽力睁着已然有了水光的眼睛,与睡意挣扎着。 然而下一秒,谢青洛就放任自己沉入睡眠。 闭上眼睛之前唯一看到的画面,就是不远处一双黑色皂靴,鞋面上绣有如意盘龙纹。 另一边皂靴的主人,永光帝,则是悄无声息地踱步到谢青洛身边,眼神柔和。 永光帝弯腰,动作轻缓,将睡得沉沉的谢青洛横抱起来,稳当地向后殿的卧房走去。 他本是想直接与他的亲弟弟见面的,与他远远关心了十六年,但却从未见过真人的弟弟相见的。 但在最后一刻,他竟然头一次在心底有了惧怕之意。 于是,英明神武的永光帝小人行径般的躲进了一旁的隔间。 借着一扇透外不透里的小窗,将弟弟所有的举动收入眼底。 不论是故作严肃的动作,还是看到新奇事物时孩子气的行为,都让永光帝感到真实。 是一种远程养孩子养了十六年,第一次见面便打破了某种屏障的真实。 要是在现代,永光帝便会知道,这叫次元壁破了。 看到自己又氪又肝的小崽崽从远方来的信纸里跳出来,自然是感觉到不一样的。 谢青洛被永光帝放到床榻上。 堆放了好几层的锦被软绵绵的,谢青洛半个人都要陷进去。 永光帝缓缓地坐到床沿。 此时少年安静的睡着,永光帝才舍得仔细打量少年青涩的眉眼。 清雅细长的眉,是随了南方女子的先皇后…… 漂亮灵动的眼睛,是中和了先帝的凌厉与先皇后的柔软…… 直到一只手抓住了永光帝的衣角。 长长的睫毛轻颤了几下,谢青洛醒了。 谢青洛恍惚间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于是手便下意识地抓住了最近的东西。 他半撑起身子,呆呆凝望着俯首看他的帝王。 口中嗫嚅着,却叫不出一句“哥哥”来。 一只大手轻覆在谢青洛的侧脸。 谢青洛因为这一下充满温情的触碰,顿时双眼含泪,却又别过头去,恍若不知该如何应对。 永光帝轻叹一声,将小孩的脸扶正,另一只手则握住谢青洛捏着他衣角的手,言语温和。 “青洛,我是你的哥哥。” 一串琉璃泪珠从谢青洛眼中划下,然后失声痛哭。 永光帝有些无所适从,只能手忙脚乱的将孩子揽进怀里,轻拍着后背,陌生的哄着人。 谢青洛抬手擦干了眼泪,言语中还有些抽泣。 “哥哥……不直接见我,是为什么?” “是不喜欢我吗?” 永光帝无言。 这哪是不喜欢自己弟弟,这是喜欢的不敢直接见面了。 所以让人燃了香,想着缓和一会儿再相见。 永光帝第一次如此憋屈,只得放缓声音,轻轻的哄自己弟弟。 带着薄茧的手把泪痕轻柔的拭去。 “哥哥怎么是不喜欢你呢?” “哥哥是见青洛回来,欢喜的不得了,害怕青洛不亲近哥哥,这才出此下策。” 能让算无遗策的永光帝说出这种话,估计也只有他怀中的谢青洛了。 而他怀中的谢青洛也是真委屈,还没见到人面的,就被人迷晕了。 这也不由得他多想。 他本来满心欢喜,寻思着终于能见到唯一的亲人。 尽管事先知道皇家对于感情凉薄,知道可能满是算计,但是心里还是抱着希望的。 如今却是被自己哥哥上来就“算计”了一次。 第8章 装模做样的谢青洛 “当真?” 谢青洛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泪水,仿若花瓣点露,惹的人去安慰他。 永光帝这一会儿已经动作娴熟的哄人了,一边把谢青洛揽在怀里,一边认真的承诺。 “是真的。” “朕金口玉言,不会对青洛说假话的。” 谢青洛忍不住的去笑,但是眼泪还没流完,又只能抽泣着去抹眼泪。 永光帝无法,只得看着人哭完了,发泄完了。 这才叫人送水进来,亲手拿湿帕子给自己弟弟轻柔而谨慎地擦了脸。 谢青洛眼眶哭的通红,面上绽放出一抹略带羞涩的笑来。 还是个孩子呢。 帕子被随手扔到一旁的托盘上,永光帝无奈想。 片刻后,等到安静下来,气氛就有些尴尬和微妙了。 谢青洛刚哭完,不知道该说什么。 永光帝也拿不准问什么,生怕问着不好的再让谢青洛想起伤心事来。 一边的李有德急了。 看着这一大一小在这不说话,他都替两人觉得别扭。 “陛下,小公子,可是要用膳?” 李有德躬身询问。 永光帝皱皱眉,却是看向谢青洛。 谢青洛眼睛一亮,他确实好奇皇宫里的菜好不好吃很久了。 “哥哥!” 他抱着永光帝的胳膊,小脸在刺绣精致的衣袍上蹭蹭。 永光帝微微颔首,胳膊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在李有德非常有眼力见地退下后,整个氛围又安静下来。 谢青洛不禁在心中暗自叹息一声,看来终究还是需要我亲自出马啊。 想到此处,他轻轻地抿了一下嘴唇,然后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凑近到自己哥哥的耳畔旁。 “哥哥,你知道吗,我给你带了礼物的!” 尽管这声音有些微微颤抖,但其中的孺慕之情却显而易见。 让人觉得说话者尽管心里害怕,但还是忍不住去亲近的意味。 永光帝感到太阳穴的青筋轻轻一跳,低头轻声去问道。 “青洛带了什么?” 他自然是知道自己弟弟带了什么的,张庭仪在禀报时,早就一五一十,分毫不漏的告诉了他。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想听谢青洛亲口告诉他。 谢青洛却莞尔一笑。 “哥哥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还会想着我带的东西吗?” 语气恃宠而骄。 谢青洛仗着自己方才哭的那一场,于是也就大着胆子摸起自己哥哥的底线来。 永光帝轻笑出声。 由于十几年前的隐情,谢青洛被远远养在肃州,但在肃州这十六年,谢青洛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写成消息为他传过来。 信里多说谢青洛沉闷,喜读书,不好言语,性子沉稳。 本以为是比自己还稳重的一个孩子…… 却未曾想,真正见了面,自己弟弟竟然是个胆子大,又极会撒娇的一个。 尽管有做作之嫌,但也可以看出原先活泼的本性。 确实是谢家亏待了自己弟弟,把好生生一个孩子都逼成什么样子了。 想到这,永光帝眼神微暗,却又很快恢复笑颜。 看着自己才见面的弟弟便撒娇的这么娴熟,他也乐的配合。 先皇后宫内只有先皇后一人,其他皇亲不算的话,他也只有青洛这一个嫡亲弟弟,不论感情只看血缘,他也会照顾一二,自然是比较宽容的。 况且自己弟弟在外多年,即使周身状况自己都了如指掌,但依然是心疼不已。 永光帝轻挑眉梢,笑道。 “青洛可是朕的弟弟,怎么能不想着呢?” 谢青洛惊喜。 “那我把自己的日记送给陛下好不好?” “哥哥看了我的日记,就跟陪我长大一样。”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哥哥可不能嫌弃我。” 谢青洛说到最后一句,还有些底气不足,便偷偷瞥了一眼笑而不语的永光帝。 永光帝嘴角忍不住的上扬,自己的弟弟确实有意思的很。 “好啊,那就让朕看看青洛自己长这么大,都想了什么,做了些什么。” 谢青洛恨不得狂点头。 他本以为见自己亲哥哥这一关难度会比较高,现在看来,也不是很难嘛。 稍稍攻略一点,就直接拿下。 最好是看了自己日记之后,心疼得不得了,然后给他多赏赐一点好东西。 谢青洛眨眨亮亮的眼睛,邀功一般。 “陛下,我的日记里还记了好多关于民生的事,是为之前的科举准备的。” “哥哥这么励精图治,是明君,一定会喜欢的。” 永光帝这次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忍不住上手捏了捏谢青洛圆润的脸颊,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让他心头一软。 手感十分好,以后多捏。 “青洛真是有心了。” 永光帝敛下有些惊奇的眼神,不过回想起自己弟弟可是十六岁的举人,会关注这些倒也不显得奇怪了。 此时李有德悄没声的走进来,“陛下,小公子,膳食准备好了。” 二人随之走出里间,到了吃饭的桌前。 谢青洛动作轻快,笑语盈盈,像只才从山林里蹦出来的小鹿。 李有德在一旁给谢青洛布菜,谢青洛拿起筷子却又放下,抿抿唇,有些欲言又止。 永光帝眼底带着笑,好奇谢青洛要说什么。 谢青洛憋了好一会儿,吞吞吐吐的问道。 “陛下,我们要食不言,寝不语吗?” 李有德心里“嘶”了一声,心想自己要不要出言阻止一下这有些失礼的话,但是偷看了眼自己陛下的神情,又默默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对于谢青洛对他的称呼,总是在“陛下”和“哥哥”之间反复调换,永光帝已经习惯了。 “不必,青洛想说什么便说。” 谢青洛放心的点点头,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在皇帝面前规矩倒是没那么大,反正现在来看,比谢家好多了。 少有的几次和谢家人一起吃饭,都是死沉沉的,别扭的谢青洛胃口都没有了。 谢青洛一边把饭菜往嘴里送,一边和自己哥哥吐槽之前生活的谢家。 嫌弃的意思浮现于面上,倒是让谢青洛整个人生动活泼了不少。 之前和永光帝相处,不免的带了些表演的意思,想对自己哥哥表现出自己的无害,从而获得好感。 那种状态下,神态表情也肯定会带着些不自然的地方。 此时吃起东西来,倒是显得漂亮的脸蛋生动了不少,多了几丝十六岁少年的孩子气。 永光帝第一次看着自己远程养了这么多年的小崽子吃饭,面上忍不住泛起笑容。 也是奇怪,平日里能让自己笑得事不多,反而把自己弟弟接回来之后,却是“笑口常开”了。 不过青洛嘴中提到的谢家,的确是有些过分了。 即使当年是有隐情,但也不能把孩子养成那样啊。 不怪是旁支呢,给了机会也不会用。 永光帝动作极轻的皱皱眉,对肃州谢家的厌恶却是更上一层楼了。 第9章 我中了! 肃州的谢家是先皇后母家的一个旁支,但却是那种已经疏远到数十年都未曾有过往来的旁支。 先皇后的母家是清流世家,素来受人敬重,世人尊称为“南阳谢氏”。 男子或是通过科举,走上仕途,或是才华横溢,着书立说,或是悬壶救世,妙手回春,均有一番骄人的事业。 女子也是不让须眉,均知书达理,性子坚毅,做出的成就也让世间许多男子望尘莫及。 最为世人所津津乐道的,正是先皇后那位德高望重的外祖母了。 当年谢氏祖母芳龄十六,正于南方游山玩水之时,遇上百年难遇的大雨,被困江南。 水患难治,难民蜂拥,无法脱身。 方才及笄的女郎未曾惶恐不安,反而是以谢家玉令联系当地县令,欲求安置难民,共抗水难。 奈何县令碌碌无为,甚至想隐匿消息不报,以求不被追责。 谢氏祖母当机立断,借当地豪族的势,强逼县令作为。 先是千里加急送信于京都,其后谢氏祖母带领当地豪族,县令亲自出面安抚难民,以工代赈修复水堰。 同时呼吁富商募捐,钱款大量收购药材,招揽大夫,帮助于难民,避免了水患后的疫病大规模传播。 至此两月后,江南水患平息,难民无恙,水堰也已然建了起来。 此时谢氏祖母方才安然返回南阳,竟毫无受惊姿态,从始至终冷静无比,下令果断。 离走时百姓跪拜,众人称“菩萨下凡,普渡众生”。 一时间,佛寺里多为百姓自发为谢家祖母点的长生灯,祈求恩人无恙,一生顺畅。 当朝皇帝是个深明大义的,皇帝听闻此女子豪举后,抚掌大笑道:“谢氏女郎雷厉风行,疏财仗义,有南阳家主之姿!” 此言一出,谢氏震惊,最终族老做主,竟是让谢氏祖母招婿于内,同时广学修身之家平天下之理,以女子之身,接任南阳谢家家主。 经此一事,本就显赫的南阳谢家,名声更如乘风的羽毛,席卷而上。 而到如今,先皇后能被先帝看重,成为国母,也有很大的原因是沾了谢氏祖母的光辉。 奈何当今先皇后的兄长,是个名声不显的。 也是南阳谢家里出的唯一的没有分寸的,当年惹出了天大的事端。 在皇宫中被先帝一刀斩下头颅,全尸不存。 最后销声匿迹,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先皇后的兄长也被南阳谢氏除名,再无人记得。 且当年谢青洛出生,有许多不可言的隐情,最终先帝双眼含泪,亲自下令,命国安寺大师亲行,将小皇子送至肃州谢家将养着。 除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永光帝可以派人监视,探求其近况之外。 其余之人,均不知谢青洛的去向和境况。 但直到如今,永光帝也没弄清为何会把自己弟弟送走,为何要搞这么一番。 但有所确定的是,这必然与国安寺的大师有所关联。 当时先皇后病重逝去之前,只是用枯瘦的手握住自己的儿子,字字含泪。 要大儿子做一个明君,再照顾好她从未谋面的二儿,之后却再也不肯说话。 直到真的逝去之前,先皇后猛然睁眼。 “祁儿,母后……给你留……东西,若是寻到,则说明……你应该知道……,若是寻不到……” 话戛然而止,丧钟轰然而鸣。 永光帝萧祁,从悠悠的回忆中回过神,看向一旁吃的正开心的谢青洛,禁不住叹了一句。 “青洛真是受苦了。” 这话声音说的轻,谢青洛没听见。 于是谢青洛兴致勃勃地抬头,“陛下,您方才说什么了吗?我没听清。” 看着自己弟弟因为吃东西,而显得更加圆润的小脸,萧祁曲指敲敲桌。 “朕说,青洛以后要自称臣弟,才显得合乎礼仪。” 声音漫不经心的,倒是不像教人,像逗人小孩玩。 谢青洛却如垂髫幼儿信重自己的长兄一般,忙不迭地点点头。 “我……臣弟知晓了。” 萧祁看着神色骤然认真起来的谢青洛,与方才肆意的样子截然不同。 有些好笑的扬起嘴角,眼中少见的带着戏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怎么就这么较真起来。 萧祁想到这,笑意禁不住又浓了几分。 谢青洛纤长的睫毛扑棱两下,看着一旁皇兄面上的笑意,有些搞不懂。 这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啊? 谢青洛垂眸,自我反思般的想,早知道最开始就不这么随意了。 不过,现在这个程度应该不会一怒之下杀了我吧? 谢青洛轻吸一口气,突然觉得有点牙疼。 向来活跃的脑子开始联想,如果杀我的话,也会留个全尸吧? 至少不会是……凌迟?或者五马分尸?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拍了拍谢青洛的背,谢青洛正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顿时一个激灵。 一抬头却看见自己哥哥已然凑得很近,低头看着他温和的笑。 “想什么呢?菜都不吃了?” 萧祁相貌俊美,眉眼本比谢青洛多了三分严肃,又在权力里浸润多年。 如今好不容易温和地笑,竟给人一种奇异感。 谢青洛抿抿唇,还是决定继续装他的小白花,于是轻声道。 “臣弟想,臣弟是不是在陛下面前,有些逾越了。” “《论语·颜渊》有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陛下是天下人的君父,臣弟本应在陛下面前谨言慎行……” 萧祁后仰,姿态认真的听着谢青洛讲,仿佛看了一篇殿试上写的策论。 倒是讲的不错,不怪能在这个年纪考上举人。 萧祁看着说了一大堆,正眼巴巴看着他的的谢青洛,正了正面色,但放松的姿态却暴露了他极好的心情。 “青洛说的极好。” 下一句却话锋一转,落到了其他话题上。 “乡试的结果已然出来了,青洛可想知道?” 谢青洛眼睛一亮,即使是考上考不上都不会影响什么,但他努力多年,自然还是想有个好结果的。 在马车上时他便一直掐算着时间,等待着乡试的成绩放榜,奈何张大人有时神出鬼没,问了李公公,他却也不知晓。 没成想这时能在陛下嘴中得知结果,的确是让他惊喜的很。 于是他实打实的点点头,表情极其认真和朴实。 “陛下,臣弟想知道!” 萧祁似笑非笑的看了谢青洛一眼,却还是忍不住逗弄小孩的心思。 “此次肃州招收举人八十名,青洛正好是在……” 话语到了这,萧祁却突然停下。 谢青洛却紧张的很,难道正好是在八十名? 亦或者是……八十一? “青洛此次乡试……犹在孙山之前。” 孙山是最后一名,孙山之前,不就是七十九? 他中了! 谢青洛猛地抬眼,我中了! 第10章 念余恨,偏自苦,不得出 谢青洛有些不敢置信,眼底是难以遏制的狂喜,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尽管是功名对如今的他来说,已然无用了,但这十几年的努力所换来的成果,终究还是让他感到欣慰。 毕竟,日日夜夜的埋头苦读只有他自己最为清楚,无数次在书籍中得到的安慰也让他有了在异世活下去的勇气。 原来真的是事在人为,原来有些事努力也能做到。 谢青洛喜完却又觉得悲极,无尽的悲凉涌上心头。 原来在谢家所受到的冷遇并不是他的错,原来他曾经付出过的努力并非毫无价值。 原来他也能够在千人的激烈竞争中脱杀出重围,原来他也能成为万里挑一的幸运者。 他不是那个只能待在谢家宅中偏远的小院,狼狈的带着笑讨好他人,他人却只余冷漠给他的小孩子了。 本以为自己是最豁达的性子,在身份骤然转变,开启新的生活之际,能够将过往一切轻易的全都放下。 然而,之前所遭受的一切,便如肃肃大漠中夹杂着粗粝沙砾的狂风,将身为立石的自己百般雕刻,万分改变。 从此底座成型,任何伤害都压在心底未能改变,也从未抹去。 他渴望如同前世记忆中的苏轼一般,在骑马上山,蓑衣遇雨之后,还能豁达的写出“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诗句。 但他做不到,他偏要自苦,偏要一遍一遍的沉溺在余恨中,一刀一刀的受着凌迟,然后再疼得笑出声才算舒畅。 犹记前世看过的一出京剧《锁麟囊》,唱词好得很。 “她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我偏要,起婆娑,炽焰火,自废堕,闲骨骼,永葬荒墟,剜心截舌,独吞絮果。” 谢青洛抿唇,觉得这唱词好笑,自己也好笑。 不过,考上了举人更值得自己笑。 一旁静静看着的萧祁叹了口气,自己弟弟的神情变化他都看在眼里。 他想的什么,自己也能猜到七八分。 没想到自己还未想好怎样安慰人,谢青洛便对他浅浅一笑,面上还有些悲意,却掩不住绝色的笑。 “皇兄,臣弟厉不厉害?” 萧祁心念一动,也只得伸手去摸摸谢青洛的脸,同时轻声去安慰人。 “青洛何曾不厉害?十六岁的举人,整个景朝这么多年也是极是少见。” 谢青洛听了这句夸奖,迅速从自厌自弃的情绪中抽身,睁着明亮的眼咯咯的笑了两声。 他又往前凑凑,脸在萧祁手掌上蹭了蹭,手掌的薄茧磨的他细嫩的皮肤发痒。 谢青洛羞羞答答的看着萧祁,看样子是想问点什么却不好意思开口。 萧祁无奈,手掌微微的收了收,下一秒却又贴上谢青洛的脸颊,轻轻的捧住了那张小脸。 当朝帝王心思都不用转,便知道谢青洛想问的是什么了。 果然,谢青洛露出个明艳的笑来,言语有些吞吐,“陛下,您有没有为臣弟……照拂……” 萧祁装不知道,语调缓慢平稳的问,“哦?为青洛照拂什么?” 谢青洛歪歪头,让脸颊更合乎手掌的弧度,贴的更紧。 谢青洛探究般看着萧祁的神色,的确是只有几丝疑惑。 便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那陛下应该是未曾为他疏通关系的。 若是因为自己身份的原因,考官把他放在了前边,顶了他人考上举人的名额。 那他只会更加愧疚,更加难受了。 能这么想,主要是因为谢青洛对自己的水平还挺有认知的,正好卡在了考的上和考不上之间。 若是这一批学子水平偏低,自己的文风又合考官的喜好,那上榜自然是没有问题。 若是反过来,绝对就要落到榜外了。 在心底感叹完自己的运气好,谢青洛才感到贴在他面颊上的手正好收了回去。 萧祁温和开口,“青洛不会觉得自己的举人是朕的功劳吧?” ! 谢青洛赶忙摇头,想表明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若朕也做这种事,景朝哪里还有清官?” “不就都是上行下效,纷纷为自己的亲眷疏通关系,久而久之,景朝那还能好到哪去?” “难道朕在青洛心中便是这样的明君吗?” 谢青洛一窘,确实是这个道理,自己怎能怀疑自己哥哥呢? 这不仅是不信任自己,还是不信任当朝帝王啊。 谢青洛只觉得被摸过的那处肌肤滚烫得厉害。 他伸手轻轻一碰,他却又迅速的把手收回去,仿佛怕烫着指尖似的。 抬头又见自己皇兄温和无奈的眼神和俊美无俦的面孔。 谢青洛窘迫的很,萧祁见状也就没再说什么。 李有德此时奉了清口的浓茶上来,谢青洛抓紧喝了半口,挡了挡自己面上的微红,希望能将面上的温度降下去。 奈何收效甚微,只得强装镇定。 漱口,净手完,谢青洛亦步亦趋地跟在萧祁身后去了里间。 萧祁想起幼时去别院,看见的母鸡身后跟着的一排走路歪歪扭扭的小鸡,谢青洛就像那群小鸡一样。 还没来得及笑,帝王却骤然想到,那自己不就是在前边领头的那个吗? 无奈摇头,才与自己弟弟见面了半天,萧祁就感觉自己脑子好像活泛了不少,总是觉得自己弟弟像各种小动物。 大概是小动物不会和人一般有那么多心思,即使有,也会让人一眼看清吧。 外间的李有德一边指挥着人收拾,一边偷偷的往里间凑着看。 看样子,陛下和小公子相处的融洽得很呢。 不怪乎是有血缘的亲兄弟呢。 况且小公子性子也好,陛下定然喜欢这个弟弟。 李有德拍拍胸口,笑得满面和煦,先皇先皇后得知如今兄弟二人的和谐,肯定是欣慰极了啊。 站得笔直,守在门口的赵翎抿唇,当年那个小孩子也叫过自己哥哥,如今却是都不识得自己了。 一下反应过来,却觉得自己的想法莫名其妙。 哪个小孩子?哪有小孩子?他认识的小孩,不就只有时常做梦梦到的那一个? 赵翎心觉自己荒唐,便又凝神静气,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这边的谢青洛小心翼翼的跟在萧祁身后。 萧祁抬手揉揉眉心,顺手拉住谢青洛的手腕,把人拉到前边来。 磨磨唧唧的小孩,也不会上赶着说个话,被稍微凶了就睁着大眼看着自己,让人看的都不好意思欺负人了。 “皇兄!” 第11章 别叫皇兄了,叫哥哥吧 谢青洛受惊出声,感受到手上的力度,下意识地想挣开手。 奈何挣扎两下,便被萧祁握的更紧,谢青洛的挣扎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萧祁出生便被立为景朝的太子,文韬武略自是没有落下一个,拉开一石的弓对他来说都轻而易举,更何况制住谢青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呢。 “叫朕何事?” 萧祁微微低下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身量还未完全长开的谢青洛。 脑中浮现的却是过去那些年肃州送来的密信。 自己十岁的时候,便知道自己有个远在肃州的亲弟弟,自那时开始,父皇便给他了一支亲卫。 亲卫会把谢青洛的任何情况报上来,自然也包括身量一丝一毫的变化。 随后不远千里,把密信递送给他这个在东宫的太子。 因而谢青洛的成长轨迹,便全由这一封封密信,被萧祁全盘掌握。 在第一封密信中,自己弟弟一岁的身量是一尺三寸;而到弟弟回来前的最后一封密信里说,十六岁的谢青洛身量到了五尺二寸。 现在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谢青洛,才感觉到自己弟弟还是很小的一只。 谢青洛那会儿面上的薄红还未消下去,此刻却又因萧祁这莫名的倒打一耙感到惊愕。 明明就是他率先将自己拉扯过来的,怎会反倒质问起自己究竟有何事呢? 谢青洛在心里偷偷骂了一句“不讲理”,面上却只是摇摇头,做出一番毫无怨言的样子。 萧祁微勾唇角,没松开拉着自己弟弟的手,不紧不慢的踱步到软榻旁,与谢青洛分坐在放置于榻上的小桌两侧。 李有德识趣,极其有眼见的奉上两盏茶,然后恭恭敬敬地退至门外,静静地等候吩咐。 谢青洛伸手摩挲着小桌,脑袋略微低垂着,故意的躲避着萧祁的目光。 这一动作却让他白皙如玉的侧颜展现在萧祁面前,恰好被窗外投射进来的柔和光线映着,白皙如玉的侧脸正好被窗外柔和的光映着。 愈发显得骨相完美,相貌精致。 萧祁屈指敲敲小桌,发出沉闷的响声,引得谢青洛不由自主地朝他看来。 红润的唇瓣微张,露出几丝询问的意思,眼神却还是闷闷的,有不知哪来地郁郁寡欢之意。 萧祁心一软,向谢青洛伸出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滚金边的袖口自然下垂,上摆服帖的落在手腕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有力。 “青洛,过来,别和哥哥坐那么远。” 谢青洛看着那只手,犹豫半晌,还是伸手相握,然后起身走到另一边,紧挨着自己哥哥坐下。 萧祁哑然失笑,手上摸摸谢青洛指尖因为常年握笔磨出来的薄茧。 说话的语气温和不得了,几乎都要到耳鬓厮磨的意味了。 “青洛,朕怎么觉得你这么多变?是在装样子骗朕吗?” 完全是开玩笑的意味,但是却让谢青洛紧张的一转头,下一秒瞬间整个人都贴在萧祁身上。 此时正是秋日,天气已经有些偏凉了。 萧祁却还是一袭单薄的常服,热量很轻易的便透出来,蔓延到了谢青洛身上。 他鼻尖被一丝很清淡的香味笼罩,脑子都晕晕的,似乎整个人都陷入了温暖与香气的牢笼。 谢青洛状若慌张的想往后躲,身体却很轻易地被自己哥哥揽住,把他半个身子拢在怀里。 “青洛,哥哥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跑什么?” 一向威严的永光帝逗孩子上了瘾,看着孩子往后躲,忍不住的想笑,面上却还维持着那一番温和宽容的兄长形象。 谢青洛若是抬头,便是自己哥哥轮廓分明的下颌。 低头,又是带着让人沉沦意味的怀抱和熏香。 谢青洛硬撑着清醒,让自己因为怀抱和香气过载的大脑清明了几分。 在这带着强烈蛊惑意味的场景下,谢青洛轻轻吸气,声音有些委屈和颤抖。 “皇兄,臣弟……臣弟没想跑……” “一时和皇兄太过亲近,臣弟未曾适应……” “臣弟一直渴望亲情,如今见了皇兄,能与皇兄相处的这般好,有这般温情,臣弟一时太过惊喜,实在是欣喜若狂……” “……才未能反应过来。” 谢青洛抬起头来,眸光清澈如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之色。 萧祁明知这是谢青洛的缓兵之计,话语估计也是七分真三分假。 但看着那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眉眼,还是忍不住软了心思。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点谢青洛的眉心,原谅了谢青洛背地的多番心思,百般做派。 眼前人并非他人,而是自己一手看大的孩子,稍稍放纵一点又如何呢? 况且自己弟弟与自己分离一十六年,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面,一时生分,青洛装模做样讨好自己,也情有可原。 若是从小便在自己身边长大,现在必然会更加骄纵,哪用像现在这般,在自己掌握大权的哥哥面前伏低做小,小心翼翼地讨好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哥哥。 想到这,永光帝心中猛地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同时默默唾弃自己逗孩子的不道德行为。 在朝堂之上向来都是说一不二、威严无比的永光帝,就这般如此轻易的说服了自己,而且还觉得这种想法再正常不过,简直就是天经地义一般。 他臂弯里的谢青洛,则正在试图挤出几滴泪水来。 他不知自己的兄长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心潮已然澎湃了几个来回。 谢青洛想通过眼泪让自己的感情显得更加真实,却未曾想这对他实在有点难度。 当时被迷晕之后哭泣,那完全是因为太委屈了,情感波动太大,才一声哭出来的。 此时他被自己哥哥紧紧拥在怀里,虽然说心中仍有一丝畏惧之意,但更多的还是暗自涌动的喜悦。 与有亲缘之人的接触,实在是让他心中欢喜,更别说是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流几滴泪,那可真是为难他了。 若是喜极而泣,倒还有几分可能。 这时,萧祁拍拍谢青洛清瘦的背,只这一会儿,言语中竟多了几丝沧桑与心疼的意味。 他低下头哄着谢青洛。 “青洛,别叫朕皇兄了,就如同民间一般,叫朕哥哥吧。” 第12章 跟着谢青洛 殿内是一阵温情脉脉,兄弟之情浓厚流淌。 殿外却是截然不同的氛围。 李有德和赵翎大眼瞪小眼,一派冷淡气氛。 李有德是个活泛的,他细心听听殿内的动静,知道陛下和小公子正是相认的感人,忍不住出言感叹。 “血缘这东西,真是神奇啊,好几年了,咱们陛下总算也有个挂念的人了。” 赵翎正站的笔直,目视前方守得认真。 闻言,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满脸欣慰之色的李公公。 但依然沉默着,什么话也没说。 李公公转过头,盯着赵翎,尖着嗓子埋怨道。 “赵侍卫,你说你性子一直这么冷淡,那会让你向小公子行打个招呼都不打。” “以后小公子可也是咱的主子啊。” “……” 赵翎沉默。 李有德盯了这个木头一会,然后牙疼般的张张嘴,到另一边站定了。 不说话是吧,我也不说,咱家倒要看看咱们谁先忍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李有德沉不住气了,又站到赵翎面前,双眼狠狠的瞅了赵翎一眼。 “你说咱陛下是怎么看中你的,整日也不说话,就跟着木头桩子一般。” 赵翎此时才开口,“陛下圣明仁厚。” 声音低沉,惜字如金。 李有德还没来得及回赵翎的话,就听殿内陛下唤了他一声。 “李有德!” 李公公顿时满面笑容,迅速的应了一声。 “陛下,奴才来了。” 一边迈着小碎步,朝圣般往殿内飞奔而去。临跑之前,他还不忘瞪了赵翎一眼。 “陛下,您要吩咐奴才什么?” 李有德进了殿,弓着身子,垂着头,眼神的余光却扫到陛下和小公子。 谢青洛似乎是又哭了一场,双眼通红。 然而神态却是轻松自然了许多,像是多年的心结解了些,也像是终于与亲人相认的安心。 陛下却是一只手揽着谢青洛。 另一只手去拿桌上的茶,递到紧紧挨着自己谢青洛唇边。 “去打水,再把赵翎喊进来。” 李有德恭敬应下。 不过片刻,自有小宫女奉上盆温度适宜的水,以及柔软无比的软帕。 萧祁叹息一声,亲手拿帕子沾了水,给弟弟擦干面颊。 若是从小养到自己身边,哪会在一天里连哭两场,相认都委屈成这样。 看来往事的一些隐情,要抓紧查了。 被喊到的赵翎已然进了殿,静站在不远处,等待着皇帝的吩咐。 谢青洛极其依赖的抱着自己兄长的胳膊,如同受惊的五岁稚童一般。 他装模做样,也只是为了博得兄长的一丝好感,博得活命的机会与身份地位。 却没成想,原来自己身处皇家的兄长,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弟却是真的情意。 相较而来,自己的心思却有些相形见绌了。 未曾想,自己最不想求,也最不敢想的亲情,却是最先得到的。 “赵翎,过来。” 萧祁摸摸自己弟弟温润乌黑的头发,把赵翎唤了过来。 他一边轻拍谢青洛的背安慰人,一边伸手指着赵翎。 “青洛,这是赵翎,是皇兄身边的侍卫,以后就让他跟着你,护着你,好不好?” 谢青洛迅速抬头看了眼赵翎,又迅速敛下目光,随意点点头。 “好,都听哥哥的。” 声音还有些哭后的喑哑,不是那么清越。 萧祁失笑,温声介绍道。 “他是和哥哥一起长大的,是哥哥还在东宫时的伴读,武艺特别好。” “有他护着你,哥哥也放心。” 谢青洛犹豫着点点头,应下了这个给自己的侍卫。 “那个是李公公,是哥哥身边的大太监,青洛有什么事,随意嘱咐他就是。” “青洛也看见了,这是哥哥给你置的宫殿,等到青洛及冠封王,再出宫去住怎么样?” “和哥哥一直住也好。” 谢青洛微微抬眸,认真说道。 萧祁一愣,随之面上笑出来,“好,青洛喜欢就好。” 这时候李有德看准时机,殷勤着出声。 “小公子啊,您瞧瞧,这座宫殿可是陛下特意命人翻修的哟。” “而且就连这殿名都由陛下亲手题写呢!” 谢青洛心头猛地一震,果不其然,之前心中那些若隐若现的猜想此刻得到了印证。 自己平日里练习的那些字帖,为何与哥哥的字迹竟是那般相似? 尽管已经察觉到其中或许隐藏着巨大的秘密,但谢青洛内心依旧难掩欣喜之情。 原来,自己哥哥对自己的归来,还是很期盼,很上心的。 萧祁笑而不语。 虽然还出言训斥了李有德一句多嘴,但那话语中的满意之意却是显而易见的。 “青洛,哥哥尚有一些政务尚未处理,不知你是想随朕一同前往养心殿呢,还是在此稍候哥哥呢?” 谢青洛尽管有些舍不得兄长的怀抱,但还是理智的知道,不能打扰自己哥哥处理事务。 “那我在这等哥哥吧,哥哥快去忙吧。” 等到萧祁带着李有德一步三回头的往养心殿去了,偌大的宫殿内仅剩下赵翎和谢青洛二人。 赵翎依然沉默。 谢青洛却是缓缓站起身来,绕着赵翎仔细打量了几圈。 不管怎么看,这个侍卫的确与他幼时的玩伴有几分相似,难道…… 不过,若是自己的字帖都是哥哥送到肃州的话。 自己莫名多一个玩伴,又莫名消失一个玩伴,而这个玩伴,又恰是哥哥身边的人。 这么看的话,似乎也不是很奇怪了。 谢青洛微微垂下眼眸,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事情的背后必定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 但任凭他如何绞尽脑汁地去思索,仍然毫无头绪可言。 “殿下。” 赵翎开口,“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谢青洛摇摇头,紧接着又说道,“我问你,你年龄十四时,可去过肃州?” “回殿下,未曾。” 回答的倒是言简意赅,而且否认了谢青洛的猜想。 不过,谢青洛并未因此而感到气馁或是沮丧,自己这么问肯定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看来只能日后再慢慢探寻真相了。 既然瞒着自己,想必其背后定然牵扯到一桩重大事件,或许还有其他复杂的因素掺杂其中。 第13章 铺天盖地的熟悉感 既然这个问题得不到答案,那便换一个。 谢青洛慢悠悠地坐回软榻,一只手招招,让赵翎靠过来些,满身的贵气浑然天成。 “赵大人,过来些,我想问你些别的。” 语气随意,却又有几分不容反抗的意思。 赵翎默然,顺从的往前走了几步,站定在离谢青洛五步远的位置。 谢青洛食指轻点小桌,笑得乖巧,脸颊的小酒窝浅浅的,让人忍不住的想去触碰一下。 “赵大人,你是从小便跟在我哥哥身旁吗?” “回殿下,是。” 赵翎弯腰,拱手行礼道。 腰间的长刀随着他的动作轻轻一摇,与不知何物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后又恢复寂静。 然后殿里便是鸦雀无声。 谢青洛等了好一会儿,本以为赵翎会解释几句,但却再无下言。 此时正有几名宫女送来糕点茶水,脚步轻落无声。 为首的粉衣宫女面容柔婉,声音也格外动听,欠身行礼道,“小公子,陛下让奴才们给您送来的糕点。” “陛下还言,若是实在等不住,可去养心殿寻陛下。” 闻言,谢青洛的小酒窝陷得更深,眼睛显得更加明亮。 “多谢姐姐们了,告诉哥哥,我很喜欢。” 粉衣宫女躬身,表情更加恭敬庄重。 “小公子折煞奴才了,奴才唤作呼晴,若有什么吩咐,尽可唤奴才便是了。” 谢青洛点点头,“辛苦你了。” 呼晴又一次欠身行礼,然后便领着身后的几位宫女缓缓退出了主殿 “赵大人,可以讲讲,你是何时成为哥哥的伴读的吗?”谢青洛一脸期待。 “回殿下,下官于十八年前,成为了陛下的伴读,陛下宅心仁厚。” “……” 谢青洛皱皱眉,就这么简单?多说几句又如何? 最后还来了一句没头没脑的“宅心仁厚”,我哥哥宅心仁厚还用你说。 见谢青洛面色稍有些不悦,赵翎又补充道。 “下官当时在赵家不甚起眼,陛下却一眼选中了下官,之后还任命下官为御前侍卫。” 谢青洛好奇,仔细端详起赵翎的相貌来。 赵翎容貌长得好,剑眉星目,五官凌厉却又不显严肃,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一股锐气,但又因为时常垂眸,才显得过于冷淡了些。 赵翎这般,不说如今的武艺是否高强,只看这张脸,幼时估计也是极讨家里女性长辈喜欢的,也会不甚起眼吗? 况且李有德介绍时,还特意说到他是京城赵家的公子。 京城的赵家可是清流世家,为官者数人,既是出身赵家,还能接触到到当时的太子,赵翎的身份必然也是不低的。 那怎么会? 谢青洛刚想问出口,却想到自己在谢家的处境,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那也许……也是有隐情在其中了。 还是别问了,若是问了,还可能戳中了人的伤心事。 谢青洛生硬的一转话题,兴致勃勃地问起旁的事来。 “哥哥说你武艺高强,你能飞吗?” “就是那种飞檐走壁,怀里抱着个人,还能唰一下子飞到树上。” “你能行吗?” 谢青洛垂着的小腿随意晃晃,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形成一道明显的分界线,将谢青洛和站立着的赵翎分隔开来。 谢青洛在明,赵翎在暗。 这般看去,反而显得赵翎五官轮廓更为深邃,身材更加高大了。 悠哉悠哉的谢青洛是真的好奇,前世看的小说多了,这一世读书之余看的话本子也不少。 里边的主角动辄飞檐走壁,一苇渡江,况且前世网络上一直有人吹嘘“古武”何等精深。 如今有了机会,他自然是想知道这些都是不是真的。 赵翎听到第一句的时候一怔,越往后听,面色便越来越无奈。 他抿唇,极其委婉的解释道,“回殿下,这……下官做不到。” 他又补充一句,“但是上个树,翻个墙,还是很容易的。” 谢青洛短促的“啊”了一声,却是忍不住嗤嗤的笑了,带着几分戏谑之意开口调侃。 “赵大人,难道你做过这些事吗,要不怎么会有如此经验?” 赵翎继续抿唇,有些不自在,却在片刻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下官年少无知时,确实做过这般浑事。” 谢青洛又笑出声来,手指不自知的捏着衣角,直到捏出的褶皱无法抚平。 “赵大人当真有意思,这算什么浑事不浑事的,不过年少轻狂,都想做这种事罢了。” “殿下说得对。” 赵翎安静的一拱手,又站直了。 “……” 谢青洛心里咬牙切齿,面上却露出平和的笑。 赵翎,你最好是,别让我发现那年在肃州的是你。 实在是太像了,无论是低头说话时,还是张开后的眉眼,还有那双骨骼走向极其熟悉的手。 谢青洛有个习惯,打量人第一眼先打量手。 奈何赵翎一直笔直的站在那,手也垂在身体两侧,不好观察。 直到方才行礼时,他才着重看了那双手。 平心而论,那双手好看的很,修长有力,尽管骨骼因为长期的练武有些变形,但无伤大雅。 但是就给谢青洛一种熟悉感。 谢青洛信任自己的直觉,这熟悉感如此铺天盖地而来,指定是有些问题在里边的。 他压下心底的怀疑,勾唇一笑。 “我读书读了多年,身子不好,以后赵大人教我些强身健体的功夫,怎么样?” 赵翎随即应下。 “ 是。” 谢青洛不想再说什么,来日方长,以后再说吧。 随后就晾着赵翎,自顾自地吃起糕点来。 皇宫的糕点的确不错,奶香味很重,也不会甜的发腻,正好合了谢青洛的意。 几盘糕点轮换着尝了尝,谢青洛拍拍手,看着依然面色淡然,脊背挺直的赵翎,忍不住喝了口茶水压压惊。 也对,是御前侍卫不是贴身侍卫。 若是哥哥整日看着自己面前有这样一个桩子似的侍卫,估计也吃不下饭。 不过,以后就是自己的贴身侍卫了。 谢青洛咬咬牙,利落的跳下软榻,往殿外急促促的走。 “去养心殿!” 赵翎步子大,几步就赶上谢青洛,跟在谢青洛身后半步的地方,距离控制的合宜。 第14章 对赵翎无意的试探 谢青洛雄赳赳气昂昂的往殿外走,出了殿门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路。 他脚步急停,在原地茫然转了一圈,不知道该向左还是向右。 赵翎在他身后轻咳两下,才想上前引路,又担忧小殿下恼羞成怒,会再瞪他几眼,因此犹豫了片刻。 正是犹豫了这片刻,呼晴提着衣摆,脚步极快的追了出来。 “小公子,要去养心殿吗?” 面容柔婉的掌事宫女礼仪合度,声音沉静温润。 谢青洛不以为意的点点头,丝毫不把自己在赵翎面前丢了人这件事放在心上。 “麻烦呼晴姐姐带路了。” 呼晴微微颔首,低眉顺眼地走在前边半步,为谢青洛引了去养心殿的路。 赵翎原本已经准备迈出的步子,但看到眼前的情景后,又默默地将脚收了回来,安静地跟在谢青洛和呼晴的身后。 既然已经知晓了前往养心殿的路径,那么也就不必急于一时了。 谢青洛慢悠悠的走着,观察着皇宫中的各路景致。 正好到了一个岔路口,谢青洛驻步,目光饶有趣味的落在左边的这条路上,这条路两侧植被格外兴旺一些。 “呼晴姐姐,左手边这条路,是通往何处呀?” “小公子,这是到御花园的路。” 谢青洛闻言,随意地挑挑眉,“那我们不去养心殿了,先去御花园看看。” “是,听小公子安排。” 呼晴欠身应下,同时有个小太监得了授意,往养心殿方向跑去。 谢青洛身为前世也没去过故宫的穷人家小孩,自然是对御花园也是充满好奇的。 他犹记得前世玩的游戏《皇帝养成计划》里,每次去御花园,都有概率提高健康或者文学,甚至还能遇见名妃。 如今能亲眼看看封建王朝还存在时的御花园,对谢青洛自然是极大的诱惑。 谢青洛循着铺的平坦的石子路,御花园在他眼前揭开了实貌。 如今虽然是秋季,不是花开的时节,但奈何打理御花园的人手艺高超,御花园里竟然丝毫没有显出秋日的肃杀之意,反而还带有生机之感。 谢青洛心满意足的欣赏了一个时辰,直到太阳欲落不落,夕阳红沉沉的,柔和的秋光将御花园覆盖,氛围变得宁静温和。 谢青洛爬到石台上,眼睛亮亮的,面颊的小酒窝在光下折出小小的阴影。 他回头看了赵翎一眼,眼神带着平静的笑意,然后转身面对太阳伸出胳膊。 似乎一瞬间,夕阳的红也染亮了他的衣衫,青衣在橙红色的光下变为暗色,身段却显得更加柔韧。 秋风正好配合,吹起柔软的衣衫,谢青洛享受着润泽的光,轻轻的闭上了眼。 过往十几年,只有这一瞬,谢青洛感受到了真正的放松与安心,心灵在亲情下得到浸润,填满了精神的空缺,将逐渐收紧的枷锁变松。 “呼……” 谢青洛呼出一口气,满心的喜悦让他忍不住向身子向后仰了仰。 石台下的赵翎一瞬间瞳孔一缩,反应迅速的向前迈出一步试图接人。 然后就见谢青洛悠悠回头转过身子,双手交叠背在身后,抻着筋骨。 颈部的幅度低垂,饶有趣味的俯视着赵翎,唇角的弧度美妙,带着戏谑的淡淡笑意。 “赵大人,这是在担心我掉下去吗?” 谢青洛正悠哉悠哉的观察着赵翎的神情变化,不远处却传来严肃的一声。 “青洛!” 谢青洛望去,却见是自己哥哥永光帝。 萧祁紧紧的皱着眉,挥着袖子匆匆的从小路一端赶过来。 赵翎悄无声息的行了礼,又巧妙地往后退了一步,把位置让给永光帝。 “在上边这是干什么,也不怕摔着!” “快些下来!” 这石台满打满算也不过一米高,自己怎么会这般不小心? 若是还年少的时候,倒还有这般可能…… 但如今,谢青洛蹲下身来,冲萧祁露出个乖巧的笑来。 “哥哥,我知道啦,我这就下来。” 声音倒是甜得很,小酒窝就露了出来。 被人管着的感觉也还不错嘛。 萧祁点点头,亲自伸出胳膊过去接谢青洛,一边动作还一边还训着人。 “上去这是干什么,在下边不能看太阳吗,爬这么高不小心摔下来怎么办?” 谢青洛小鸡啄米般都应下来,倒是乖巧的让萧祁不忍得训他了。 于是永光帝话锋一转,开始说一旁的赵翎和呼晴。 “赵翎,你怎么看的小公子?让他爬那么高干什么?” “呼晴,怎么不劝着小公子些?” 二人随即跪下请罪,萧祁正想再说几句,却突然被谢青洛抱住胳膊。 软软的撒了几句娇,谢青洛见自己哥哥平息下来,又为赵翎和呼晴求情。 “哥哥,这是我想上去的,不怪赵大人还有呼晴,赵大人方才还想接住我呢!” 萧祁勉强点点头,然后就被谢青洛拽着往前走了。 身后的赵翎站起身,明明被陛下训了一顿,眼底却还带着笑意,身上的冷淡锐气之意都被冲淡了不少。 呼晴偷偷抬眼,瞟了眼倍受宫女们欢迎的赵翎赵侍卫,忍不住嘀咕了句,还从未见过赵翎笑过呢。 赵翎是陛下的御前侍卫,时常随在陛下身边,她们身为做活的宫女,有时也会见到他。 容貌俊美,身材高大,况且人也不坏,会帮不小心手滑的宫女求情,给家里亲人生病的宫女银钱。 只是性子冷淡,不喜欢说话而已,但即使如此,也足够宫女们喜欢他的了。 况且赵翎出身高,如今尚未娶妻,若是能给他做个妾,也算是能出了深宫,为自己谋个好前程了。 但据说,赵侍卫出身的那一支,家里却是一堆乱账。 母亲早亡,父亲是个拎不清的,后来续了弦,赵翎不受继母的待见。 陛下那时去了赵家,却一眼选中了比他还小两岁的赵翎做了他的伴读,才算是脱离了继母的有意无意打压。 之后习了武,又被陛下任命为正四品的御前侍卫,倍受陛下信重,地位也是极高的。 况且有陛下这份情分,若是有什么差事,赵侍卫前去,只要事情办的说得过去,也许品级就能再升一升。 第15章 宫里的侍卫都这般俊吗? 呼晴步态端庄,脑子里想着这些无谓的传言。 最后又摇摇头,罢了,这与她无关,过好她自己的日子也就行了。 这些不知道是真还是假的事,也不过是为了在深宫中打发日子,才与小姐妹交谈知道的。 前方的谢青洛靠在自己哥哥身上,软着声音奉承自己哥哥。 原先奉承是为了拉近和哥哥的关系,如今奉承可就是心甘情愿的和兄长玩了。 他本就性子活泼,如今不装模作样了。 再加上一张乖巧的脸,自然撒娇撒得轻轻松松的,把萧祁哄得浑身通畅。 萧祁面上还是严肃着,但是已然不是那么凶了。 “哥哥,我再过几年就要及冠啦,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言下之意就是自己爬高一点,压根没什么事。 那个石台才到他的腿处,又怎么会出事。 况且自己是有分寸的,一方面是被美景所感,一方面也是为了试探一下赵翎才如此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赵翎的行为就是可疑。 谢青洛轻轻耸耸肩膀,带着笑往萧祁身上靠。 萧祁把他揽进怀里拍拍背,“哥哥才把你找回来,还是小孩子呢。” “要是你一直在哥哥身边……” 萧祁轻叹一口气。 兄弟二人迎着夕阳往前走,身后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一个活泼一个稳重。 跟在二人身后的赵翎有些恍惚,好生熟悉的场景,有些分不清那梦境中的事是否真实存在的了。 他脑子冒出一句梦境中某个小孩子念的诗,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那小孩六七岁,却满面愁容,死气沉沉的,就那一次看了晚霞,才笑着念了这么一句诗。 分明是才发了芽的小树苗,竟然还这般安慰自己。 但莫名的和小殿下有点像。 赵翎禁不住一笑,却又紧急控制嘴角,又恢复了平日冷淡的样子。 当晚,谢青洛第一次睡在云台宫,却睡得很香,不管是用的软枕还是毛毯,锦被,都合他的心意合的很。 更别说是萧祁和他一起睡的,自己哥哥和他一个床,尽管中间隔了距离,但还是非常让人安心。 谢青洛闭眼之前,偷看了自己哥哥一眼,然后还没来的及想想自己的美好生活,就沉入了梦乡里。 还想跟自己弟弟叙叙旧的萧祁,无奈的伸手过去摸了摸自己弟弟的脸,也同样睡了。 …… 谢青洛从床上醒来时,已然是太阳升的高高的了。 他精力充沛的云台宫的床榻上醒来,动作利落,一下子翻身到了床边,然后就发现自己哥哥的位置已然空了。 李有德正好带着宫女小太监鱼贯而入,动作悄然无声。 “小公子!您醒了!” 李有德面上的褶子都笑了出来,手上的拿的拂尘根根清晰,显得和蔼的很。 谢青洛开心的应了一声,又转而问他起他哥哥的身影来。 “李公公!我哥哥呢?” “小公子,陛下先去上朝了,陛下嘱咐您,醒了先吃早膳,然后有太医来为您请平安脉。” 呼晴打头,带着小宫女给谢青洛洗漱,谢青洛不甚习惯,但还是没拒绝李有德的安排。 呼晴帮他穿上了一件新的衣袍,倒是不是昨日的青色,而是换成了很耀眼夺目的红色。 拿金丝银线作底,绣出暗纹盘旋在衣袍上,衣料用的又是南方产的最好的云锦,每年也就几匹,全都不远千里送到京城,上供给天下之主。 如今却是也穿在了谢青洛身上,不过也是相得益彰。 谢青洛的皮肤本来就白,又在房子里读书读了十几年,见太阳见的不多,自然是捂得更白了。 红衣正好凸显出谢青洛的容貌,本就明丽的双眼更加明艳,愈发唇红齿白起来,气色好的不得了。 谢青洛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眨眨眼,欢脱的出了里间。 早膳已然准备好,宽大的桌子上琳琅满目,李有德还在一旁躬身问他,有什么想吃的。 谢青洛摇摇头,便迫不及待地尝起早膳来。 有一道颜色粉嫩的桃花糕得了谢青洛的喜欢,却转而又被下一碗青玉桂花羹吸引了视线。 也许是抱着让谢青洛都尝尝的意思,每一道菜量都不多,即使是那一碟桃花糕,也才两小块,上面浇了几道桃花做的汁。 谢青洛吃的满足,一抬眼,却见赵翎立在了他面前。 赵翎依旧还穿着他的官服,嗯……,也可以叫做工作服吧。 还是那身红色的飞鱼服,奈何好似比昨日的更加精致,裁剪也更加贴合赵翎的身材,衬得肩膀更宽,有力的腰身更窄。 似乎头发也更加认真的挽了起来,谢青洛看去的那一边侧脸硬朗,眼神专注,一派锐利之意,但又不缺稳重之感。 谢青洛的心禁不住轻轻的一跳,原来,皇宫里的侍卫都这般俊吗? 那以后有机会的话,让我看看,谢青洛咽下最后一口糕点,认真的决定。 他又忽闪忽闪纤长的睫毛,突得对赵翎一笑,“赵大人,你用过早膳没呀?” “要过来一起吃吗?” “回殿下,下官吃过了。” 赵翎躬身行礼,神情还是往常的一派冷淡。 谢青洛也没有失望,只是轻快的挑挑眉,“那麻烦赵大人这般早就来了。” 赵翎垂头,还是没说如今已经日上三竿了,他早已起身练了一个时辰的刀才来的。 若是以往,谢青洛也早就起身读书了,但现在的他,可是无事一身轻啊。 又不用早起读书,也不用弄那些复杂的学习规划,多睡一会儿怎么了。 吃了十成十的饱,谢青洛浑身舒畅的在云台宫中乱逛。 在他及冠之前,怎么也是要在宫里住上几年的,又怎么能不熟悉一番呢? 况且,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就当消食了。 只是才逛了两刻钟,就有小太监来传话,说陛下到了。 谢青洛丝毫不在意自己哥哥打搅了自己,又欢欢快快的往主殿去了。 “哥哥!” 谢青洛迈步进主殿,一探头,人还未到声音已经到了。 萧祁闻言一笑,放下正喝茶的茶盏,对谢青洛招招手。 “青洛,快来,让太医看看。” 谢青洛端端正正的坐到椅子上,把两只手腕都伸出来,等着太医院资历最深的太医把脉。 第16章 忠诚的小赵侍卫 屏息凝神等待了半天,那胡子都快留到胸口的太医松开紧拧着的眉头,把一起切脉的双手拿开,缓缓吐出了口气。 “回陛下,小公子身体无甚大事,但小毛病是不少的。” 谢青洛乖巧的看了一眼萧祁,等着太医继续往下说。 “小公子的胃是需要着重调养的,也许是饮食不规律留下的疾病,腰部,背部,膝盖都是有些问题,像是读书太过用功,太过久坐留下的。” “还有小公子的手腕,也因拿笔姿势不对有些磨损。” 永光帝面色不变的点点头,“给小公子好好调养,他读了多年书,受的罪不少。” “是,下官为小公子写个药方,必要时候再施针调养几次,留下的暗疾就调养的差不多了。” 谢青洛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什么大毛病,都是些读书人身上的通病。 那御医下意识捋了捋长胡子,又转而行礼道。 “陛下,小公子读书时也要注意眼睛,莫要长时间的看着书,灯光也要亮些,否则伤眼太过。” 谢青洛点点头,“多谢太医了,我会注意的。” 等到那太医走了,带着药童去开药方了,萧祁伸手拍拍谢青洛的后背。 “青洛,把腰挺直。” 谢青洛忙不迭坐正,把腰挺直了。 皇帝这才满意的点头。 “这样最好,弯着腰像什么样子。” 谢青洛暗中吐槽一句,让孩子挺直腰是每个中式家长的执念吗? 而且,他面前这位可真就是中式大家长的巅峰了。 不仅是纯中式,纯封建,还是皇帝,权力的巅峰。 萧祁话锋一转,又说起谢青洛读书一事,对于这件事上,他倒是没有中式大家长的执念了。 “以后不必考科举,就不必那么苦读了。” “若是真心喜欢,去翰林院找人教你便是,况且藏书阁遍览天下之书,青洛想看何书没有?” 谢青洛自然是知道萧祁心疼他,便笑着应下。 “谢谢哥哥!我都听哥哥的。” 萧祁满足于谢青洛的听话,心中真的有了几分教导幼弟的欣慰。 先皇后宫内单宠先皇后一人,并没有别的妃嫔,即使有几个暖床的,也并未留下子嗣。 在谢青洛未被找回来之前,萧祁并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因此也从未体验过教导点拨弟妹的感觉。 如今谢青洛回来了,倒是真让萧祁多了几分新鲜感。 被自己弟弟哄开心了的永光帝伸手敲敲桌面,又问道。 “朕听闻你想让赵翎教你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 谢青洛毫不迟疑地点头。 “哥哥说赵翎武艺高强,臣弟心里好生敬佩,又想着自己身体羸弱,多练练总是好的。” “你敬佩他干甚?朕比他厉害多了。” 永光帝准确的抓住了重点,并且给了陪自己从小到大的伴读一下重击。 谢青洛瞪大眼睛看着他,眼睛里全是星星点点的光芒,声音脆甜脆甜的:“哇,哥哥这么厉害。” 永光帝嘴角一勾,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谢青洛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还是随之附和,非常给自己哥哥面子。 在太医来时,就守在了谢青洛身后的赵翎默默站着,安静而沉稳。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兄弟二人聊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他并没有预料到谢青洛会突然转过头来,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拽住了他衣袍的下摆。 那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搭在绯红的衣袍上,透露出一种莫名的颜色来,一下震得赵翎头脑发昏。 “赵大人,陛下说他比你厉害,是真的吗?” 此时永光帝也偏过头,淡淡的看了赵翎一眼,故意释放出的威压大得很。 赵翎默默避开那只手,视线落在谢青洛的脸上。 他看到了谢青洛狡黠的笑容,以及那双圆润而灵动的眼睛中透露出的故意而为的意味。 小赵侍卫沉默片刻,当然是忠诚了给自己官职的陛下。 “回小殿下,陛下武艺登峰造极,绝世无双,臣比不上。” 谢青洛淡淡的一笑,“赵侍卫好生谦虚。” 然后又转头变了脸,往萧祁身上一靠,“哥哥也好生厉害!” 萧祁看着谢青洛眼神中的崇拜,感到比自己当年被先皇夸“宜继承大统”都舒畅。 却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谢青洛的小脸,装若嫌弃道。 “赵翎他哄你玩呢,若是我们青洛这么容易被骗,以后可怎么办?” 现在说这话的萧祁肯定也没想到,自己弟弟还真被这个只有脸能稍微看过去一点的侍卫给骗走了。 若是早知道,就直接把赵翎直接发配西北,镇守边关去了,看他风吹日晒上几年,那脸还有什么看头。 后来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人,被气的牙痒痒的永光帝如是说道。 谢青洛轻“啊”了一声,十分绿茶的道了歉。 “对不起,哥哥,素窝太好骗惹。” 明亮的眼睛带着潋滟的光,如同世间最好的工匠打磨的宝石,再配上谢青洛那故作柔弱的表情,实在是可爱又好玩儿的很。 身后的赵翎面色有异,他实在不知道,自家小殿下怎么能这么自然,如此顺畅的在陛下和他面前变了脸。 对他和陛下简直是两个人,对他不断刁难,好像是试探什么事一般。 赵翎垂头,凝神屏息,没有多说什么。 萧祁被谢青洛那副模样逗笑了,轻轻拍拍谢青洛的肩膀,“这是从哪学的话?这般会撒娇?” 接着又温和补充道,“而且青洛在哥哥面前,不需要道歉。” 语气平稳坚定,其中的宠溺之意明显的不得了。 谢青洛这次真的禁不住扑到萧祁怀里,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般令他心神一动的话。 “谢谢哥哥!” 萧祁顺着毛摸摸谢青洛的头,自有一股温情流淌。 正是温馨的时候,李有德却匆匆赶进殿中,附在萧祁耳边说了什么。 萧祁浑身的气场骤然一变,身为年轻帝王的锋芒毕露感扑面而来。 谢青洛识相的松开自己哥哥的肩膀。 “哥哥是不是要去忙,那就快些去吧!” 萧祁点点头,干净利落的站起身,只是面色不甚很好,眉眼间有几分压着的怒气。 “青洛,等哥哥来用午膳。” 等到谢青洛忙不迭地点头,永光帝力道稍重地拍了拍谢青洛的背,转头离开了云台宫。 第17章 谢氏祖母的面圣 永光帝实在是压不住怒气,步子迈的一步比一步急,身后的李有德一溜小跑,表情噤若寒蝉。 一把掀开珍贵珠玉串成的珠帘,清脆之声砸成一团,禁不住有碎玉之声迸溅。 有了这发泄般的一下,萧祁表情才缓和了几分,眼中却依然不缺戾气。 他稳住步子,进了御书房。 两旁的小太监欲喊,却被李有德拂尘一抽,一个眼神给震住,一句“陛下驾到”被憋了回去。 御书房内,却是一位身着紫衣诰命服的老夫人,已然全白的头发被梳理的整齐,用满头的珠翠玉簪固定。 脸上的皱纹交联,明明是岁月流过的痕迹,却让这老夫人显得更加雍容威严。 黑沉沉的眼珠尚未浑浊,还是那般精明的发亮。 身上的威严尚存,一眼便让人心生敬重,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保养的再好,却也已经出现了老人斑的手里捏着一串佛珠,正随着这老夫人嘴中念叨的什么而缓缓转动。 只是此时,这老夫人摆的架子全都不中用了。 下边的人都知道这老夫人的身份,也知道陛下素来敬重长辈,便按照惯例搬了椅子给老夫人。 奈何这老夫人却只是笔直的站着,不曾去坐那椅子。 永光帝还未行到这老夫人面前,那老夫人却是已然跪下行了大礼。 “南阳谢氏,谢氏祖母拜见陛下。” 永光帝心里有气,便生生受了谢氏老夫人的这一礼。 但看着那颤颤巍巍的动作,却还是挥挥手,让一旁的小太监把人扶了起来。 “夫人来此,可有什么事?” 永光帝坐到主位上,语气平淡的让人平了身问道。 谢氏祖母深深一躬腰。 “陛下,您把他接了回来,这于礼不合。” 萧祁不气反笑,“夫人,这有何于礼不合?” “他已然年满十六,姓改了,在外边也养了这么多年,举人也考上了,还有何不妥?” 谢氏祖母默然,腰却弯的更深。 “陛下恕罪,望陛下以社稷为重,莫要顾念旁的。” 那谢氏祖母只是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便垂头站在那,双手拢在身前,还握着那串佛珠,刺绣精美的宽袖几乎要垂到地上。 桌上的官窑白瓷青花盖碗被萧祁信手一推,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萧祁此时漫不经心的一挑眉,声音语调轻扬。 “夫人,朕看你是礼佛礼傻了,自己的外孙不去信,却去信任一个莫名的和尚,什么所谓的大师。” “南阳谢氏向来为清流世家,夫人难不成连‘子不语怪力乱神’都未读过?” 谢氏祖母此时却抬了眼,声音平淡,还带着劝诫之意。 “陛下,莫要不敬佛祖,智空大师的佛法精湛,道行高深。” 萧祁一笑。 “夫人既然如此信任佛法,那便自己好生守着,莫要牵扯上旁人,让别人受罪。” “李有德!” “朕的私库里还有一尊白玉观音像,是当年琼州的主官奉上来的,便给老夫人送到谢家去,让老夫人好生敬着!” 李有德忙不迭一连声的应下,又擦了擦脸上出的汗。 陛下发起怒来实在太难让人招架,方才茶碗落地时便吓得他一颗心都要跳出来。 那谢氏老夫人依然面容平淡,只是眼中委婉带了一丝叹息之意,就像小辈不听老人言的无奈。 却也是只是跪下,谢了永光帝的赏。 萧祁拂袖而出,丝毫不顾他与谢氏老夫人的身体里的那断不开的血脉之情。 这位陛下才走出御书房的门,却又转身回头,一个一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李有德,老夫人身体虚弱,赐轿,莫让老夫人再累着!” 这次才真的拂袖而去,头也不回。 只是谢氏祖母叩谢的声音还顺着风,清晰的传到了他耳朵里。 萧祁阴沉沉的勾了勾嘴角,平日里英俊威严的面孔也显得多了几分帝王的阴郁。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还是要抓紧查。 当年的那些隐情,他也知道的浮光掠影,先皇后也未曾和他说清,便去了。 如今知道的,也只是青洛一出生便被送走与谢氏老夫人,与国安寺的智空大师,与当年父皇亲手杀的那个谢氏养子有关。 永光帝微微眯眼,思忖着一切可能,转而又往云台宫走去。 相比于如今消息缺失的严重,不如等下边的亲卫查出点什么东西之后,再做决断。 现在,他还要去陪自己才找回来的弟弟用午膳,这才是大事。 另一边的云台宫,永光帝一走,谢青洛便又饶有趣味的和赵翎说起话来。 谢青洛一直见赵翎身上佩的长刀,便心怀好奇。 “赵大人,我见你身上一直佩的是长刀,赵大人是擅刀吗?” 赵翎闻言看了自己腰间的长刀一眼,似乎有锐白清冽的刀光隔着刀鞘泄出来,让他不得不如实作答。 “回小殿下,臣擅刀也擅剑,只不过这是侍卫里统一的要求罢了。” 谢青洛挑眉,给赵翎挖坑道。 “那赵大人可会舞剑?” “‘翩若浮云,矫若游龙’,是我在书里看了多次的,奈何肃州偏远,我也从未见过真正的舞剑者。” 言下之意,就是你要是会,那你就来一段给我看看呗。 赵翎果然点头,并且十分认真地说道。 “回殿下,臣会舞剑,可供殿下欣赏一番。” 谢青洛眼睛一亮,“赵大人果然是武艺高强。” 二人身后跟着几个太监宫女,到了云台宫的一个偏角。 这一角落里种了许多青竹,如今虽然入了秋,但竹叶依然青绿,生机勃勃。 也许是为了风雅之意,特别在此地种的。 “只待风来听竹声。” 谢青洛脑子里冒出这么一句。 他的诗词歌赋实在是不怎么样,能说出这一句也算是难为他了。 谢青洛指指尚且明亮青翠的竹林前边的一大片空地,这空地都铺了青石板,极为坚固。 “赵大人可愿在这舞剑,让我一饱眼福?” 赵翎颔首,抚平衣袖的褶皱,便顺手接过了小太监送上的剑。 第18章 一番舞剑,动了谢青洛的凡心 男子一身绯衣,身姿挺拔如松,手握亮白长剑,修长的食指顶住剑环。 原先凌厉的面容因握住了剑,神色缓和了些,垂眼看剑的样子让赵翎身上多出一丝悲悯,恍如天将降世,无视众生但又悲悯众生。 谢青洛本以为赵翎的剑会如他这个人一般,凌厉,迅猛,强劲,如平地起惊雷。 但事实上不是。 赵翎人正直刚硬,面容也英气,奈何剑法却好似走的是灵动的路子。 剑势起,赵翎随剑而动。 剑身极薄,剑刃极利,舞的人动作也极轻。 像是有飞天之能,赵翎剑法犹如轻快的蝴蝶,剑光细碎,便像是蝴蝶两翼上闪的斑斓的光。 如轻羽,受风吹动,自在天空盘旋却又自有其的运行轨迹。 也许是赵翎的剑快,轻,因此剑光也好像会停滞。 这边的招式还未完全入了谢青洛的眼,舞剑的人便随剑腾挪,剑光又在另一边闪烁。 谢青洛无般想到,这就像在夏天读书的夜晚看见的萤火虫。 红衣随着赵翎动作飘飞,似乎也化作飞羽,成为赵翎的翎羽,为他更添一丝轻盈。 最终,赵翎收剑而立。 最后一式的剑风略有了些凛冽,像凤凰飞舞后留下的那一抹风,轻乎乎的拂了谢青洛的面。 谢青洛被这抹风唤醒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从赵翎舞剑开始便未曾移动一步,双眼睁得清圆,眼中还是震撼,显然是未从方才的舞剑场景中醒来。 忽然,清风作美,一片翠绿的竹叶,如同月牙般的竹叶,如同形状最姣好的翎羽。 打着转,被送到了谢青洛眼前。 谢青洛茫然的伸手,不自觉地抓住了那一片竹叶。 竹叶的清香在谢青洛鼻尖炸开,刹那间充斥了他的嗅觉。 他无意识的抽抽鼻子,这才缓慢回神。 看着面色如往常平淡,脊背却挺得更直的赵翎,谢青洛真心的露出个笑来。 “赵大人……恍若谪仙。” 一番舞剑,动了我的凡心。 谢青洛反应过来,心脏扑通扑通的跳,手中的竹叶被他下意识捏的更紧。 又突然意识到会被捏坏,于是又松开手上的劲,只是极为珍贵的虚虚拢在手心。 赵翎身后的竹林沙沙作响,声音清脆,悦耳,竹叶相互摩擦,碰撞,如同低语,如同诉说。 竹林前的赵翎沉稳站立,面容俊美,悦目。 长剑背于身后,偶然反射的光都让谢青洛眼前发昏,心跳的更急。 但赵翎只是静静看着谢青洛。 随着沙沙的竹叶声,谢青洛的心平静下来。 二人再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对望着。 一旁的呼晴抬头看了小主子一眼,觉得氛围有些奇怪,周围的小太监也感受到了氛围的变化,也都识相未发出声音。 也许只是对视了三十秒,也许是一分钟,谢青洛动了。 他轻呼出口气,珍重地把竹叶放入腰间的香囊。 “赵大人,多谢。” 赵翎把手中的长剑递给小太监,几步来到谢青洛的面前,将谢青洛整个人拢在他的阴影下。 “殿下不必言谢,这是臣的本分。” 也许是才舞剑完,赵翎的声音显得又低又沉,准确的传至谢青洛的耳朵里。 谢青洛在他的阴影下抬头,带着淡淡笑意,眼睛也又明又亮。 “希望以后还有机会,一赏大人风姿。” 不知为何,赵翎心念一动,话语脱口而出。 “若是殿下喜欢,臣随时可以为您助兴。” 谢青洛粲然一笑。 “是青洛之幸。” 永光帝到达云台宫,便来寻两人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幅场景。 自己弟弟站在自己赏识的侍卫的阴影里,面上笑得极灿烂,极明丽。 小酒窝一下就笑出来了。 萧祁一愣,青洛何时与赵翎关系这般好了?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却突然一道惊雷劈开他的思路。 赵翎为何一直不娶妻?已然二十有四的人了,却一直不近女色。 他人像赵翎年岁这般大的,孩子四书五经都快读完了。 平日劝他,他也只会说自己命运甚是坎坷,娶了夫人也跟着他受苦。 他多次劝说无用,甚至都觉得赵翎是不是不行了,正想给他找个太医看看,却突然被赵翎反问。 “为何陛下不娶妻?不立后?难道也是……?” 萧祁听了气的想摔茶碗,那能一样吗? 他那是为了给青洛的命数铺路,也不想青洛回来之后被所谓的嫂嫂为难,那才没有立后。 况且他也有几个暖床的妃子,只是位分低微,不惹人注目罢了。 见了如今这一幕,他却一下缓过味来,难道…… 难道……赵翎有断袖之癖?! 不是,有断袖之癖还到了他弟弟身上来了? 萧祁咬牙,才大步走过去,就被谢青洛扑到怀里,满身的怒气一下子没了干净。 “哥哥,你回来了!” “我方才看了赵大人舞剑,好厉害!” 萧祁咽下才被压上去却又拱上来的火,一下子涌到嗓子眼,然后看着自己弟弟孺慕的眼神又给咽了回去。 “以后哥哥给你找更厉害的,看得多了,就不会被一个人迷住了。” 萧祁把谢青洛一丝头发轻柔地别到脑后,然后瞥了一眼站的板板正正的赵翎,恨恨说道。 谢青洛有些疑惑,看了眼面色不变的赵翎。 又看了眼略带些咬牙切齿神情的自己哥哥,非常识相的没说别的,只得应下了萧祁的话。 不过他觉得应该没有人比赵翎舞得好了,对的,应该不会有的。 谢青洛自己在心里念叨几声,便跟自己哥哥往殿内走去。 用午膳时,餐桌上表面平静,实则已经风起云涌了。 永光帝诚挚要求赵翎坐下一起吃,赵翎看了看自己陛下得面色,识相的没有答应,委婉拒绝了。 尽管以往他和陛下自小就一起玩,关系好得很,一起吃饭的时候多的去了,但这次还是没有莽撞的直接坐下。 谢青洛手里还拿着筷子,闻言却看向赵翎,“赵大人,坐下一起用膳吧。” “我听哥哥说,你与哥哥为挚友,不是兄弟胜作亲兄弟,怎么不一起呢?” 永光帝在一旁一口牙都要咬碎了,他确实把赵翎当兄弟。 奈何,这个兄弟似乎要看上他的亲弟弟了。 第19章 开始搞研究的谢青洛 赵翎此时犹犹豫豫地转头看向永光帝,眼神中还带着问询的意味,试图征求萧祁的同意。 萧祁黑着脸,还是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 赵翎不明白自己的好兄弟是怎么了,于是从善如流的行了礼,便坐到了膳桌旁。 谢青洛见此明艳一笑,声音又脆又甜。 “李公公,给赵大人拿一双碗筷!” 李有德满面笑容的过来给谢青洛一边布菜,一边笑道。 “小公子,您放心,有人去拿了,您先用膳。” 谢青洛点点头,正好将李有德夹到他碗中的羊肉水晶饺儿送到嘴边咬了半口。 丝毫没有羊肉的膻味,味道香甜,还带着股儿奶味,的确是好吃的很。 谢青洛又把剩下一半送到嘴中,满意的眯起眼。 此时正好赵翎的碗筷被小太监送到,谢青洛便不再关注起他来,开始自顾自地吃起美食佳肴来。 萧祁手中握的筷子一直未伸出去,面色稍有些扭曲,聚精会神的观察着自己弟弟和赵翎。 结果见谢青洛不再与赵翎有什么交流,转而认真的吃饭。 又见赵翎目不斜视,只是面容平淡的夹菜吃菜。 见二人确实没有什么眼神互动,萧祁才在心里松了半口气,面容也缓和了些许。 难道是自己想的太多? 虽然之前有段缘分,但如今这二人分明还是才认识,不是很熟的样子。 青洛让赵翎一起用膳,应该也是看在自己的面子吧。 永光帝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自己满意了,把自己成功说服,才愉悦的开始用膳。 …… 在皇宫中的日子恍若流水,谢青洛过的无比舒适。 他可以想睡到什么时候起,便睡到什么时候起。 再也不用惦记他的科举考试,也不会因为心中忧虑,半夜怎么也睡不着。 寒窗十几年缺失的睡眠似乎都被他在这几个月补了回来。 尽管萧祁一直未将找回先帝二皇子的消息公之于众,但也从未隐藏,因此消息灵通的官员大臣早已知道。 御膳房也都听闻了皇帝对于小殿下的宠爱程度,因此膳食上也是下尽了功夫,简直就如炫技一般了。 谢青洛的身量拔高了不少,整个人像快速抽条的青竹。 雨一下,风一吹,就能长不少。 奈何也许是营养都用到长高上去了,谢青洛身材却还是那般清瘦。 萧祁拍着自己弟弟的肩膀感叹时,谢青洛却是眨眨眼,自己不同意这个说法。 他觉得自己可是长了不少肉,尤其是经过锻炼出来的肌肉。 况且他这几个月除了没有读正儿八经的书,旁的什么也没有闲着。 早晨醒来,先用御膳房送来的早膳,然后跟着赵翎练练强身的功夫,打打八段锦,站站桩。 之后神清气爽地去练会儿字,他幼时临摹的是永光帝派人送去的字帖,那字帖也是永光帝曾临摹的,因此二人的字体自然是有些相似。 他如今为了避嫌,便重选了一本心悦的字帖,自己从头开始学习。 如今鸟枪换炮,谢青洛用的笔墨纸砚自然也是千金难换。 笔是青玉管碧玉斗紫豪提笔,以青玉为基,镶嵌青金石,玉色莹润典雅。 墨是万壑松琴式墨,模仿名琴“万壑松”样式,墨底雕有龙池,刻楷体“万壑松”三字,两侧刻有青草行草琴铭,“九德兼全胜磬钟,古香古色更雍容。世间尽有同名器,认尔当年万壑松。” 纸是澄心堂纸,抄造慎密,加工精细,可称“纸贵如金”。 砚是端石高空悬月抄手砚,石质乌黑细腻,纹理清晰,若月悬高空,清雅之意顿现。 原本谢青洛科举用的笔墨纸砚也都带了来,但奈何“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那贵的东西用过了,再看原先陪着自己的器物们,便实在不舍得用了。 只好将其束之高阁,也算是纪念自己寒窗苦读,学有所成了。 等到练完字,和萧祁用了午膳,便去软软的的床榻上睡一个悠长的午觉。 尽管天气渐冷,已然深秋接近冬,但云台宫的地龙烧的暖暖的,谢青洛在室内只着单衣便可。 皇宫里没几个妃子,也就永光帝和谢青洛两个正经的主子,内务府想讨好人都没路子,只能在才回来的谢青洛身上下功夫。 谢青洛因此享了福,在回来之前设想的挨冻受罪简直边都不沾。 午觉一睡一个时辰,睡到鬓角微湿,浑身顺畅时起来,此后或是寻了藏书阁好玩的书来看,或是学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古琴,长笛,茶艺,丹青,谢青洛在这几个月里都堪堪入门。 反正就当个玩意来玩,又何必费多大的力气去精通那些。 学厌了,谢青洛便去骚扰永光帝。 萧祁的奏折多的批不完,在养心殿时常一坐就是一天,更别说如今渐渐入冬,要处理的事务更多,更杂。 谢青洛也不去打扰,他坐在萧祁专门给他安置的小桌一旁,自顾自的研究自己的东西。 毕竟他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知道的现代科技什么的不少。 若是有什么技术,能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封建社会发展出来,也算是造福百姓,让自己青史留名。 这是谢青洛还在准备科举时便有的想法,那时条件不足,因此能试验的东西也少。 如今时间宽松了,可查阅的资料也多了,谢青洛自然是能专心研究了。 况且他研究的动力又多了几分,便更能静下心来了。 他从四大发明的造纸术开始研究,惊讶地发现这个朝代的造纸技术算是极其先进的了,几乎算是发展到了封建王朝的顶峰。 以造的竹纸为例,芒种前后上山砍竹,截五到七尺长,于塘水中浸一百天,捶去青皮使之软化。 之后浸入石灰水,于桶中蒸煮八个昼夜,后歇火一日,取出竹料清洗,再反复漂洗蒸煮,如此十几天。 后取出原料入臼,舂成泥面状,成为纸浆,然后铺于竹帘之上,反复舀水,铺帘,之后捞纸晾干。 相较于以往,这造纸的技术实在是有所提升,但与现代工业比,确实是小巫见大巫。 但以如今的生产力,确实难以改进提高。 第20章 新交了一个挚友 谢青洛轻叹口气,他前世虽是理工科的大学生,但过了十几年,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了。 如今也是盲人摸象,从头开始研究罢了。 他最还妄想过搞个蒸汽机,发动工业革命,直接让景朝拿下全球。 奈何真的落到纸上,他能写的,就是“热力学”三个大字。 但是,热力学的理论与数据他一点没有印象,顶多拼死拼活记起个三定律,其他的数学物理基础也忘得差不多。 蒸汽机是整个完善的工业体系的产物,他要是若想直接手搓蒸汽机,不如说是难为死谢青洛也搞不出来。 罢了,慢慢来吧,他的任务就是尽他所能,把现代的研究思想带过来。 其他的,就交给旁的天才吧。 对于造纸术,他已经没有改进的余地了,于是目标转为四大发明中的指南针。 前朝兴盛过一段时间,航海业自然也是相当发达,对于指南针的使用,改进,留下了大量记录。 原来在很早之前,技艺精湛的工匠们就发现了人工磁化的方法,相比于天然磁石,拿人工制造的磁石制作之后的产物更加准确。 发展到这个时代,指南针依然存在了旱罗盘和水罗盘两种。 由于旱罗盘的指针有支点,因此更加受航海时船上的欢迎,但是同时也有缺点。 海上并不是一直风平浪静的,若是船因为风浪颠簸,就会影响旱罗盘的指向。 对于这一点,谢青洛确实是知道该怎么改进。 前世,他看过一种幼儿吃饭时用的碗,无论怎么晃,都能维持平衡。 谢青洛觉得,这个如果用于旱罗盘,必然会有很大的改进。 于是谢青洛敲敲桌面,打算去找些书籍看看,想是否能复刻出来。 结果到了翰林院一问,在那执勤的官员一听,这东西怎听起来如此耳熟? 那年轻的官员挠挠头,眼神清澈的看着谢青洛,然后把自己腰间的香囊解下来递给谢青洛。 谢青洛面上浮现出疑惑的神色。 “这位大人,你这是……?” 那官员面色有些红,将香囊解开,却拿出一个香球来,双手有些发抖的捧给谢青洛。 “小殿下,您看,你要的是这种东西吗?” 谢青洛疑惑,却还是接过来细看。 这香球小球套大球,拿铜精细的雕刻而成,外边的大球其上都是精美镂花。 里面的小球,细看却发现这只有半个球,那球盛放的是某种香料,香气深沉醇厚。 而那半个小球被两个金属圈围住,因此不管怎么晃这个球,其中的小球都自然而然的转平,因此其中的香料也不会漏出来。 谢青洛木然,他反复打量着手里的铜球,不管他左晃右晃,里边的小球都稳稳的。 果然,他不是天才中的一个,他想出来的东西,早就被人做出来了。 一旁的官员太过年轻,面容还青涩的很,见谢青洛喜欢,便开口说道。 “若是小殿下喜欢,便尽管拿去,这是我……臣的阿娘为臣准备的。” 谢青洛摇摇头,把小球塞回那官员手中,却又问道。 “我是第一次在翰林院见你,你叫什么?” 那官员立刻退后一步,给谢青洛行了个礼,紧张的睫毛不断颤动,耳尖都红了。 “回……回小殿下,臣名为孔靖,字子贞,是京城孔家的,臣的父亲是礼部尚书孔嘉,母亲是彭州苏氏……” 孔靖如报户口般,恨不得把自己有几个弟弟妹妹都说出来。 谢青洛被他紧张的样子逗笑了,便伸出手捏捏他的肩膀。 “子贞,子贞,你紧张什么?你莫紧张,我又不能对你怎么样。” 说完他又开始后悔,古人之间的字是关系亲近之人才能叫的。 他这般未征得他人同意便叫,是不是不太礼貌? 谢青洛心思转了几转,又迅速问道,“孔大人,我能叫你的字吗?是否有些……” 不合礼度还没说出来,谢青洛的手便被孔靖握住。 “回小殿下,没事……没事的,臣很愿意。” 孔靖语气真诚,面上的绒毛此时在光下还能看的一清二楚。 谢青洛失笑,他倒是不知道,能考上翰林院的官员,还有这般心思澄澈,心性单纯的。 想到这,谢青洛心想,他在皇宫中玩伴不多,不若交了孔靖这个朋友,也可以一起搞研究。 想着,谢青洛面上笑容加深,笑道。 “我与子贞一见如故,子贞可愿成为我的知己挚友?” 孔靖急忙点点头,把谢青洛的手握的更深。 “臣与殿下,也……一见如故。” 谢青洛露出了明晃晃的笑来,他在皇宫好生调养了几个月,愈发身姿挺拔,唇红齿白起来。 原先略有些的阴郁气质也荡然无存,只剩下浑身的清澈干净。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孔靖偷看一眼自己才交的挚友,不知何时读过的诗词从脑中一跃而出。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孔靖骤然回过神来,面上的红却更深了。 二人站着说了好半晌的话。 直到谢青洛站不住了,才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趴在椅背上笑吟吟看着孔靖。 “子贞,为何不坐下呢?” 孔靖才恍然大悟一般,坐到另一旁的椅子上。 见自己才交的挚友傻兮兮的,谢青洛也将自己方才的木然的原因抛之脑后,和孔靖聊起天来。 他好奇,平日里来翰林院都是好几个官员在此,奈何今日来却只有孔子贞一个人,而且还是个生面孔。 孔靖纤长的睫毛眨了眨。 “回小殿下,此时正是中午休息的时间,其他大人们去聚餐了。” 谢青洛略显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原来是时间到了,他生活过的随意,竟然把时间给忽略了。 “那你为何不与他们一起去?”难不成是被欺负了? “回小殿下,臣今日在中午当值。” “……这样啊。” 谢青洛沉默片刻,迅速转移了话题,聊起别的来。 虽然孔靖心思单纯,但学问却极其精深。 谢青洛之前学的四书五经尚有不清楚的地方,被孔靖几句话一点拨,顿时感觉拨云见日。 而且孔靖记忆力极好。 据他所说,他能过目不忘,凡是读的书几乎都记得牢固。 谢青洛沉默,谢青洛佩服。 好吧,人与人之间果然是存在差异的。 第21章 被古人智慧三杀的谢青洛 尽管感叹于个体差异性,但谢青洛与孔靖依然很聊得来。 从那天之后,谢青洛便有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挚友。 他在肃州时,倒是还认识了个小和尚当作朋友,奈何一年只能见一次。 见得次数少,关系便更像是平淡如水的君子之交,没有那么浓烈的情感。 但那小和尚与谢家的人不一样,也许是出家人的慈悲为怀,并不会避他如蛇蝎,而是与他正常相处。 甚至在他伤心时,还会安慰于他。 他曾在最难受时,问这小和尚该如何排解。 那小和尚圆溜溜的脑袋光秃秃的,分明是和他相仿的年纪,却硬做出成熟严肃的样子,眼中的茫然被他垂眸遮住。 小和尚行了个合掌礼,一派认真的解答道。 “我的师父告诉我,万般道理都在佛法真经当中,谢施主不妨也多读读书,读读佛经呢?” 抱着胳膊正难受的谢青洛被逗笑了,当晚的心情也确实好了不少。 但是之后,谢青洛也确实是走上了拿书籍排解抑郁的道路。 不得不说,这小和尚也是有很大的功劳。 而谢青洛如今的挚友孔靖,也为谢青洛的研究事业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正在谢青洛试图拆卸了那精致的圆球,搞清原理并运用于旱罗盘的改进时。 一旁的孔靖却又欲言又止,之后一头扎进藏书库翻找起来。 片刻后,他捧着一本古籍出来,然后翻到某一页,指给谢青洛看。 谢青洛已经习惯了孔靖的时常欲言又止,每次挚友欲言又止,说明自己就要丢脸了。 于是他浅然一笑,调整好心态,把古籍接了过来。 这古籍是本好几个朝代之前的杂记,如今翻到的那一页上赫然记载了当时朝代的一位能工巧匠。 这工匠发明过一个香炉,可以点上香之后放在被窝中,无论怎么滚动,都不会有炉灰洒出来,因此这种香炉便叫作卧褥香炉。 原理就是其中有一个常平架,可以保持其水平不变。 “……” 沉默。 谢青洛有些虚弱的把书递给孔靖,神色有些木讷。 他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去搞研究,然后就被古人的智慧“双杀”了。 好啊,好啊。 孔靖眼巴巴的看着谢青洛,“小殿下,宫内应有匠人研制此物,若是您感兴趣,可以去内官监询问。” 谢青洛点点头,又聊了几句,便如轻飘飘的纸人般走出了翰林院。 实在是…… 本以为自己拿现代人的智慧能够在封建社会里一骑绝尘。 奈何,自己这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当晚,谢青洛回寝殿歇的早,便看见自己的掌事宫女呼晴手里拿着个香炉在给自己的床褥熏香。 谢青洛直觉告诉他,莫要过去看,但还是忍不住的凑近一看。 原来,这就是卧褥香炉啊。 三杀! 某人听见了自己的心碎声。 这东西陪自己了这般久,自己竟然还没能发现。 谢青洛啊谢青洛,你搞的这是什么研究?你这种的,能研究出什么来? 但为了保持科研的连贯性,完整性,谢青洛还是厚着脸皮,跟萧祁要到允许之后,去了工部造船的部门寻找旱罗盘的实物。 但这一下,可让谢青洛捞着了。 原来,当时的常平架原理并未运用到旱罗盘上,而是多用于富贵人家,作为赏玩之物。 谢青洛发现此事时,眼神可算是亮了起来,然后连说带比划的给人工部的官员形容了一番。 之后过了半个月,工部就把改进了的实物送到谢青洛面前。 并附言说,这对之后的航海,必然是极大的助力。 看着改进后更加实用的旱罗盘,谢青洛满意了。 原来自己还是有点科研的天赋的,不说眼光,自己的坚持还是很有用的。 但既然如此的话,自己的研究思路似乎也要变一变了。 古人的能工巧匠多的很,智慧也不是他这种连半瓶子醋都不到的人能比及的。 那么,自己的目标,应该放在一些更加科学,更加偏向于理论的研究上,而对于一些应用,应该让其他人来做。 同时,应该把很多已经有的技术推广开来。 这常平架的原理简单的很,但为何在几百年前就发明了,如今才正儿八经的应用到真正实用之处? 因为过往的几百年,这技术都只用在少数人的赏玩之物上。 直到如今,这一智慧的结晶才真正发挥出他的光辉。 谢青洛想清楚自己要做的事之后,才放平心态,沉下心继续搞研究。 平日里,等到永光帝把奏折批的差不多,谢青洛搞研究也搞不下去时,便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晚膳在养心殿中用,永光帝,谢青洛,赵翎,三人一起吃。 赵翎看似只是个侍卫,但自小便与永光帝相处,永光帝也是把他当作弟弟来看。 因此没有外人时在一起吃个饭,也算是不逾矩的事。 谢青洛在膳桌上叽叽喳喳的,给萧祁介绍自己一天干了何事,研究了什么。 赵翎则是秉承他一直以来沉默寡言的人设,除非问到他,否则不会多插话。 等到晚膳撤下去,谢青洛又去找消遣的事干。 和自己哥哥散步,下棋,若永光帝忙的很,便拉着赵翎,做些消遣时间的事。 赵翎自从被任命为谢青洛的贴身侍卫,便也搬进了宫内,住在云台宫的一个侧殿内。 谢青洛其实好奇,原先的御前侍卫变成了他的侍卫,是不是有点职务降级的意思,会不会让赵翎心生怨恨? 某一天,他委婉的问出这番话时,赵翎愣了愣,然后声音有些无奈的说道。 “小殿下,陛下为了奖赏臣,还给臣的品阶升了半品,俸禄多了五成。” 原来如此,谢青洛讷讷地点点头。 赵翎又说。 “殿下也不必担忧臣,臣来护着殿下,是心甘情愿的。” 赵翎抿抿唇,又认真的说道。 “况且,这对于臣的官阶,并没有什么影响。” “且臣对家里,并没有什么牵挂。” 这一句他声音甚小,被刮过来的风一吹,一丝一毫都未飘进谢青洛的耳朵里。 谢青洛只听到那句“心甘情愿”,又看见赵翎说话时认真俊美的面容,心便禁不住一跳。 这么会说话的吗? 小赵侍卫,难怪你升职升的快啊。 第22章 赵翎消失的记忆 见谢青洛勾起嘴角,带出一抹浅浅的笑来,赵翎低头,又恢复以往的沉默样子。 谢青洛双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跳的走在云台宫的小路上,搭在肩上的一缕青丝随着他的动作被甩到脑后。 发带上的青玉翠竹配饰轻轻摇曳着,发出微不可闻的清脆碰撞声。 这几个月以来,赵翎每日跟在谢青洛身后,一直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轻快的脚步,晃动的衣摆,以及……柔韧的腰身…… 少年每日所着的衣袍颜色,质地不同,所搭的配饰也不同。 但每一身衣袍,每一件配饰,都与少年极其相合,将少年浑身的灵动贵气展现的淋漓尽致。 今日谢青洛着了天青金丝银缎起花锦袍,便会用带青玉翠竹配饰的发带;明日若着锦红攒花倭缎排穗锦袍,便会同样配个红底金丝的香囊。 有时手中还会拿把典雅的折扇,但也就只会拿一会儿,便被少年扔到别人手中。 谢青洛有时试图附庸风雅,学那些士人学子,也拿把折扇。 但天气渐冷,手里再拿把无甚用的折扇,他实在觉得是很…… 因此玩一会儿,便会让旁边的人替他拿着。 扔到自己手里的时候,也是有的。 赵翎回想着少年把扇子递给他时骄矜的神色,禁不住勾了勾唇。 等到谢青洛散完步,消完食,便回了寝宫。 沐浴之后趁头发还未干,趴在榻上再看会儿闲书。 呼晴得了陛下的命令,试图出言劝阻谢青洛别再晚上看书,否则伤了眼。 奈何谢青洛每次都说,自己有分寸。 再对呼晴露出个乖巧的笑来,呼晴便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劝了。 禀报了萧祁之后,谢青洛寝殿内的蜡烛多了一圈,离他最近的几个烛台里燃的油也换成了枸杞籽油。 谢青洛读书时,自有轻手轻脚的小宫女拿着绢布,为谢青洛拭干未干的头发,避免第二日起身后难受。 自此,直到谢青洛陷入梦乡,这一日才算过完。 …… 另一边。 云台宫侧殿的床榻上。 赵翎从睡梦中惊醒,恍然坐起身来。 怎么会? 赵翎深吸几口气,稳住心口那激烈的就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 自己又如往常一般,在梦中回到了十三四岁,与那常常入他梦的孩童,一起走在郊外的路上。 从春花开满灿烂无比,到高树成荫苍翠欲滴,再到红叶瑟瑟秋风清爽,最后到…… 梦中没有冬日,就在即将要步入冬日时。 那孩童的身影竟然如抽条的小树,几个眨眼间身量蹿了极高。 在梦中的赵翎正想去祝贺,说一句终于长大了。 然而那长大的孩童突然回头,对他清浅一笑,这一笑可谓是天姿国色,姿容无双。 但奈何,那身姿,那面容,那行为举止,甚至面颊两侧的小酒窝,都与小殿下一模一样? 赵翎顿时从梦中惊醒,心中却隐隐约约回想起谢青洛见他时,问的一句话。 “我问你,你年龄十四时,可去过肃州?” 赵翎心里掀起惊天骇浪。 难道他彼时的确去过肃州,并与谢青洛有过相处? 但如果是那样,那为何他一点记忆也没有? 才平静下来的心跳的更快。 他试图回想自己十四岁那年发生的事,却发现毫无印象,甚至一些模糊的记忆都未曾有。 赵翎伸手,沉默握住床边的长刀刀柄,他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究竟是发生过什么? 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天还黑着,他却穿好衣服,提了刀,往平日自己练刀的地方走去。 心很乱,脑中的回忆也都混作一团。 他需要平静下来。 到了练刀处,赵翎缓缓呼出一口气,受着冷风,心脏跳动的速度减慢,他猛然挥出一刀。 到了天色大亮,赵翎身上的薄衫已经湿了个透。 他回侧殿沐浴换衣,趁着小殿下还未醒,转而提着刀往养心殿走去。 今日没有早朝好不容易能多睡一会儿的萧祁,被李有德告诉赵翎要来找他之后。 先是摔了一旁的枕头,大喊了一声“不见”。 下一秒却又满身怨气的起身,让李有德给他洗漱更衣。 赵翎不是无事来找他做消遣的人。 如今这个时间来寻他,必然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满身怨气的永光帝坐到桌边,正想问赵翎到底出了什么事。 却见赵翎干脆利落的行了个礼,“陛下,臣有事和您说。” 萧祁,“……” 你没事你也不来啊。 尽管这样想,萧祁却还是挥挥手,让殿内的人都下去。 李有德识相,也匆匆行礼后出去了。 “陛下,臣想问,臣在十四岁时,是否去过肃州?” 萧祁打了个哈欠,随意回答道。 ”是啊,朕派你去看望青洛的嘛!“ 赵翎一惊,太阳穴旁的青筋开始跳动起来。 “陛下,但……我没有这些记忆,甚至一点印象也无。” 萧祁猛地睁眼,方才散漫的样子荡然无存。 “什么?你再说一遍?” 赵翎艰难的开口。 “臣说,臣对这些毫无印象,对小殿下……也毫无印象。” 萧祁惊然,迫人的压迫感顿时席卷了整个宫殿。 “怎么可能?你当时还与朕都聊了不少,怎会一点印象也无?” “臣……不知道。” 萧祁顿时变得认真起来。 “你是怎么察觉自己没了这段记忆的?你与朕好好说说,一点一点的说。” 赵翎便从自己这几年时常做的梦开始讲,讲与梦中的孩童逛街,看晚霞,看街道。 又讲到谢青洛最开始与他见面时问的问题,不断地试探。 直到昨天的梦境中的那一幕。 萧祁沉默的听完,闭了闭眼。 他实在不敢想,若是自己的御前侍卫都已然被那未知的势力下了手,那整个景朝,那未知的势力又占了几成? 自己身边,青洛身边,整个皇宫,整个朝堂,又有多少那势力的探子? 萧祁一捶桌面,严肃的看向赵翎。 “赵翎,这件事交给我来查,你只要护好青洛。” 赵翎毫不迟疑地跪下接旨,“是!” 萧祁拍拍赵翎肩膀。 “你我自小相识,我对你,最是信任。”即使是发生了如今的事。 赵翎自然懂其中的意思,便郑重点头。 “陛下放心,只要臣活着,便不会让小殿下受到一丝伤害。” “若是有朝一日,臣……不受控制了,必然先自刎报恩。” 第23章 调戏俊俏的赵侍卫 萧祁眯眯眼,手掌重重的拍在赵翎的肩膀上。 “不要说这种话,朕要你好好的。” 沉默片刻,萧祁加了一句。 “青洛也是。” “遵旨!” 赵翎颔首,眉眼多出几分肃然。 萧祁的眉头却皱了又皱,最后还是缓和下来,他微微垂眼,俯视着正跪在地上的赵翎道。 “好了,青洛要醒了,你先回去陪他吧,至于其他的事,不必担心,朕会处理好的。” “朕与青洛明日去国安寺祈福,你也准备好。” 话毕,萧祁伸手将赵翎拉起,紧接着握住了赵翎腰间的长刀。 赵翎站得笔直,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去阻挡萧祁的动作。 长刀被萧祁从刀鞘中缓慢拔出三寸,极薄的刀刃白光凛凛。 沾过血的刀所带的戾气几乎要脱鞘而出,却又被执刀之人身上的强大气场给硬生生压了回去。 刀身与刀鞘的轻微的摩擦声,萦绕在皇帝与赵翎之间。 萧祁盯着那把刀,忽地笑了,语气是往日的平淡,眼神中的深意却让人不敢窥视。 “阿翎,这刀原本是先皇亲封镇西侯的佩刀,朕赐给你,是信任这把刀。” “更是信任你。” 出鞘三寸的刀被一股气力蛮横的送回刀鞘,震得整把刀身赫然一震。 “是,臣必然不负陛下厚望。” 赵翎毫不迟疑,再次跪下谢恩。 永光帝点点头,“回去吧,青洛此时要醒了。” 直到赵翎出了养心殿的大门,被刻意压制住的心跳才仿佛活了一般,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了起来。 只在养心殿片刻,他身上出的冷汗已然比练刀出的还多,陛下的威严,真是愈来愈重了。 赵翎循着大路,慢慢往云台宫走去。 此时已然出了太阳,但似乎是因为阳光隐在了云层之后,所以光照并没有那么强烈,而是带了些阴郁的柔和。 沉默地到了云台宫,谢青洛已然起了身,正面对着铜镜,任由呼晴给他整理及背的长发。 谢青洛见赵翎进了寝殿,原先有些打不起精神的眼睛一亮。 今日的赵大人,身材似乎比往日好啊,是因为身后的光映衬的嘛?谢青洛心想。 他微微侧头,对着赵翎挥挥手,咧嘴一笑。 “赵大人,晨安!” 梳妆台正对着窗外,此时太阳出了云层,一束光陡然穿过窗纸,大半个寝殿都亮了起来。 赵翎连着紧张了几个时辰的心,在此刻骤然安定下来。 他走到谢青洛身旁,微微弯腰,也与谢青洛问好。 “小殿下,晨安。” 也许是吹了风,赵翎声音有些莫名的低哑感,直直地闯入了谢青洛耳朵里。 这声音还在谢青洛脑海中停留了片刻,绕着打了几个转。 谢青洛僵硬的抿抿唇,僵硬的笑了两声,僵硬的将头转了回去。 “赵大人……着实客气了。” 谢青洛嘴角疯狂上扬,内心却吐槽自己。 好啊,好啊,谢青洛,一句“晨安”就把你听害羞了,真是太有出息了。 尽管如此,但是谢青洛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是个断袖,还是个喜欢看脸的断袖。 当时看到赵翎的第一面,他便眼前一亮,不仅只是因为觉得这人很熟悉,也是因为赵翎这脸长得太对自己胃口了。 好吧,不仅是脸,还有身材和手。 若是现在有人问他,你为什么喜欢赵翎啊? 他的答案一定是:见色起意。 好吧,自己就是不争气。 谢青洛正拿手撑着下巴神游天外呢,却猛地发现身后为他束发的人换了一个。 那人手指修长,还有些笨拙,但动作却轻柔的很。 手指不断穿梭在温润乌黑的的青丝之间,直到一个简单的发式被挽起。 赵翎身量高,谢青洛没法在铜镜里看到他的相貌表情。 但镜中两只手上轻柔的动作,却让谢青洛可以一窥赵翎的耐心。 谢青洛盯着镜子中的手半晌,再看看快要成型的发式,忍不住的骄矜一笑。 赵翎,你若再说你不是在肃州陪我的那个人,我就真的不会信了。 丝绸发带被绑好,赵翎退后了几步,站直。 谢青洛侧身看向赵翎,伸手揉搓几下垂至肩膀的发带。 “没想到赵大人不仅武艺高强,手还如此的巧。” 赵翎垂着眼,并不直接看向谢青洛。 “小殿下谬赞了,也许是臣以前……也给某个孩童束发过吧。” 谢青洛哼哼的笑了两声,站起身来走到赵翎面前,带着戏谑意味的开玩笑道。 “那确实谬赞了,赵大人的手艺也不是那么好,绑的发带都有些歪了。” “请殿下恕罪。” 赵翎轻轻言道,顺势想往后退,奈何身后就是一袭紫檀游龙屏风,挡住了他的去路。 谢青洛抿唇一笑,反而又往前进了一步,两人之间本就不大的空隙再次压缩。 只见谢青洛细白的手指捏着发带,面上神情漫不经心,一双眼里却是咄咄逼人。 “赵大人有何可恕罪的?不过是手艺不好罢了,以后多练几次,不就熟练了?” 谢青洛身上带着宁静之感的沉香,丝丝缕缕的钻到赵翎鼻腔中。 赵翎退无可退,只得被这般香气攻城掠地般地环绕周身,呼吸间都是这般深远细腻的香气。 “谨遵殿下之命。” 片刻,赵翎喉结滚了滚,挤出了这句话。 下一刻,谢青洛方才捏在发带上的手指,就落在了赵翎的衣襟上。 细白的手指搭在红衣上,莫名的显出一股颜色来。 赵翎浑身一僵,想低头看,但先看见的便是自家小殿下那张狡黠的脸。 无奈之下只能微微抬起下颌,任由谢青洛的动作。 谢青洛见赵翎如此,面上的笑意不由得加深。 他伸出两只手,为赵翎整理着衣襟,手不经意的便往上走,擦过面前人的喉结。 只是轻轻一触,然后又迅速抽手,转而拍拍赵翎的肩膀,含笑道。 “大人的衣襟乱了,我为大人正正。” 说完,谢青洛便迅速抽身,站到与赵翎相差两三步的位置,面上含笑地盯着怔愣的赵翎。 谢青洛挑挑眉,嘴上调笑的话却还是未停。 “赵大人出门时,是太过匆忙吗?连衣冠都未曾齐整。” 衣襟板正的很,只不过是他的心倒是歪了,突然兴起想调戏一本正经的小赵侍卫罢了。 第24章 诶?要我手搓蒸汽机? 赵翎沉默,一抹微红却已然从脖子烧到了耳尖。 谢青洛浅笑嫣然,不再逗弄赵翎了,转身悠哉悠哉地绕出寝殿,走到了前厅。 只是才坐到膳桌前,想拿起茶盏喝半口茶时,茶盏却轻晃了几下,几滴茶水落在桌面。 他的视线从那几滴水珠,转移到自己端着茶水,有些轻轻颤抖的手上。 谢青洛微仰头,另一只净白如玉的手轻遮双眼,无声地笑起来。 乖宝,好菜啊,撩人还能把自己撩紧张了。 直到早膳都上齐了,赵翎也坐到膳桌旁,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才恢复到往日一般。 谢青洛像个没事人一样,和赵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赵翎今日的沉默比往日更甚,只是闷头吃饭。 谢青洛不甚在意。 今日下料已经算是过分了,他的小赵侍卫沉默就沉默一会儿吧。 等到吃了八分饱,谢青洛放下筷子,问一旁的呼晴,“陛下呢?哥哥今日不是不曾上朝吗?” 呼晴欠身,声音柔婉温和。 “回小公子,李公公传信来,说是陛下今日有要事处理,要晚些才过来。” 谢青洛点头,却又忽然活泼道。 “呼晴姐姐,你的名字可是出于《苏幕遮》?” “我第一次听闻姐姐的名字,便心生好奇。” 呼晴柔柔笑道。 “小公子过奖了,奴婢的名字是内务府给改的,来自何处奴婢倒是不知。” 谢青洛垂眸,若有所思片刻后笑道。 “那还挺适合姐姐的,《苏幕遮》里写到,‘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 “姐姐的声音这般好听,倒真是可以唤来天晴了。” 呼晴面色不变,还是那般柔和温婉的样子。 “小公子过誉了。” “我原先有个书童,名为风荷,倒也是从《苏幕遮》中取的名字。” 谢青洛说到这里便止住了,似乎只是自己回忆一般,未曾再往下说下去,只是微微笑着。 呼晴也不知该如何回话,也同样沉默端正的站着。 片刻,在赵翎也放下手中的筷子,稍带些疑惑的看向沉默的两人时。 谢青洛拍拍桌案,轻盈起身。 “赵大人可否陪我去翰林院?我需去那里找些书籍。” “是。” 等到二人走出云台宫的门,赵翎又补了一句。 “小殿下,陛下说明日要带您去国安寺祈福,小殿下不要太过劳累了。” 谢青洛眉眼间悠然,“多谢赵大人关心了。” “不过赵大人练刀也要注意时辰,听闻今日赵大人寅时便起,刀风阵阵,将竹叶都震下来不少。” 说着,谢青洛停步,回首凝视比他高了几寸的的赵翎,语气舒缓。 “大人的武艺已是出神入化,又何必如此勤勉不辍?” 谢青洛继续往前走,深秋的厚衣袍在他身上依然显得清瘦挺拔。 “再或者,大人是有什么心事?需要半夜练刀以抒感慨?” “不妨和我说说,也许,我能为大人解忧呢?” 赵翎跟在谢青洛身后,平生首次有些嗫嚅说不出话来。 “……臣,确有一事不明。” “但此事小殿下不方便知道,能否等到尘埃落定之后,臣必然向小殿下全盘托出。” 赵翎后边的几句话说的又快又急,生怕谢青洛不会应允一般。 “好,我答应了,只是希望赵大人莫要忘记。” 谢青洛一口应答下来,却又回头深深地看了赵翎一眼。 一句“你还是和那时一样”,被谢青洛以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出。 之后迅速随着打转的秋风,散落在皇宫各处。 …… 谢青洛步入翰林院,一眼看见的便是正抱着一堆书往侧厅走的挚友孔靖。 孔靖面色红润,面上还出了一层薄汗,显然是在藏书阁寻书爬上爬下了半天。 谢青洛抓紧走了几步,把书接过一半,孔靖的双手才得以腾出来将额前的头发拨到耳后。 “子贞!” “小殿下!您来了!” 孔靖眼睛亮晶晶的,全是对知识的渴望以及对挚友来寻他的开心。 谢青洛抱着书快走几步,放到侧厅的桌子上。 《农书》《梓人遗制》《天工开物》……都是些关于农业手工业的书籍。 身着绿色官袍的孔靖同样小心翼翼的把书放下,抬手擦了把汗兴冲冲道。 “小殿下,你之前不是说过要看看历朝历代的纺车是如何改进的吗?” “我就为你找了这些书,你看看呢!” 谢青洛惊喜,他只不过是在前几日和孔靖闲谈时提到一次,孔靖却记到了心上,实在让他感动不已。 “子贞,你有心了。” “还是小殿下提醒了我,一切能让百姓过得更好的事情,皆为民生。” “我往日太过狭隘,只是死读书,一味的考虑仕途,从来未真实想过如何让百姓的生活过得更好。” “还是小殿下点醒了我,民生为本,政之所兴在顺民心。” 谢青洛惊喜的拍拍挚友的肩膀,没想到子贞如此有悟性,把他没说的都说了出来。 “子贞,你说得对!” “那我们现在便开始吧,怎么也得先把纺织相关的整理出来。” “如今已入深秋,天气愈发寒冷,若是我们能为纺织的机器改进一些,也算是为百姓造福。” 整理与纺织相关的资料一事,听起来容易,实则极其繁琐。 记载此事的书籍多,杂,乱,即使是按照朝代时间整理,也是极为复杂的。 谢青洛与孔靖一腔热血,从早上干到下午,两人也才勉强整理完。 二人都是细心又耐心的人,即使纺车的结构复杂,但一份一份的啃过去,也能明白的差不多。 谢青洛整理到最后,发现如今的景朝应用很多的“水转大纺车”,即使是与上一世某国工业革命的珍妮纺织机相比,其性能都极其优越。 谢青洛叹为观止的合上书,实在是为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感到惊叹。 但物如其名,“水转”便说明此物必须在沿河地区使用,这就大大限制了该纺车的应用与发展。 谢青洛伸出一根手指,意图点燃思想的火苗。 诶! 那下一步,我该如何让这个局限消失呢? 很好,上一世的工业革命已经为其做出了榜样,那是什么呢? 对啊,蒸汽机啊,把蒸汽机给造出来,这水转纺车的地域限制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谢青洛沉默。 好啊好啊,我要是能手搓蒸汽机,我还在这发愁吗? 第25章 人生赢家孔子贞,独自黯伤赵侍卫 谢青洛独自惆怅,感觉绕了一圈,问题又绕回他搞不出来的蒸汽机上。 一旁的孔靖见他面色,有些不明觉厉,心中暗自敬佩。 小殿下果真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爱国爱民之人啊! 看看手里整理完的资料,又看看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小伙伴,谢青洛手指点点二人手中的纸张。 “子贞,我知道有一机械,可让这纺织的效率成倍的提高。” “但……” 谢青洛欲言又止,一时间没法给孔靖形容一番蒸汽机的结构。 “但我天资愚钝,无法表述清楚,我给子贞说一句话,子贞能否帮我想想?” 孔靖自是允诺,“小殿下聪慧,尽管说便是,靖定然尽力而为。” 少顷,谢青洛憋出三个字。 “烧开水。” “……?” “殿下,您说什么?” 孔靖轻“啊”一声,圆溜溜的眼睛带着疑惑,看向只说了三个字便戛然而止的谢青洛。 谢青洛掩面轻咳两声,给孔靖解释道。 “子贞家里是书香门第,必然也接触过茶艺。 “把泥壶置于炭火上,等到其中的水烧到一定程度后,水便会沸腾冒泡。” “此时翻滚的水具有极大的气力,其中产生的蒸汽甚至能将壶盖顶起。” “既然这一小壶的水,便能产生如此大的推力,若是一大壶水呢?” 谢青洛循循善诱,点到为止。 其实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再细说了,再细说就要涉及到一些比较麻烦的领域了。 孔靖聪颖,一下便理解了其中含义。 “小殿下的意思,若是烧的水足够多,其产生的推力也会足够大,便可以顶起更大的重物。” “对!”谢青洛孺子可教般的点点头。 “此时产生的气力,只是往上的,若是有什么法子,能改变力的方向……” 见孔靖已然开始认真思考的样子,谢青洛不由得感叹。 果然,古代科举状元郎的水平就是高。 反正是比自己这个半吊子强的不知道多少。 对的,面前眼神明澈,性子单纯,对任何事物都感兴趣,学什么都学的很快的孔子贞,是上一次科举的最大赢家,景朝的状元郎。 谢青洛听李有德说,孔靖因面容出众,殿试时永光帝本想将其点为探花。 奈何单独将孔靖叫出来询问时,孔靖极其认真的摇摇头,说自己就想当状元。 永光帝大笑,问孔靖。 “你可知,素来探花比状元更受女子追捧?” 孔靖再次摇摇头,说自己已有婚约,要他人追捧何用? 他又说,自己早与那女子说好,等自己拿了状元,便迎那女子入门。 永光帝听闻此话,顿时眉目舒展,同时亲赐下状元之名,又为孔靖和他定下婚约的青梅竹马赐婚才罢。 谢青洛听闻此事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孔子贞这小子,平时只知道埋头研究学问,本以为他是对情爱一窍不通,原来是早有执手相伴之人。 谢青洛微微一笑,谢青洛破防。 孔子贞这家伙,某天打开爽文一看,诶?这也不爽啊! 出生于世家,家里长辈都宠着的嫡次子,二十岁的状元,之后青梅竹马为妻,仕途又一片平坦。 更别说心性单纯,不受世俗困扰,还有这出众的相貌,而且,还有自己这个挚友,与他一见如故,诚心相交。 谢青洛腹诽半天,转而发现孔靖已经往纸上写些什么了。 他深呼吸一次,又想起明日要去国安寺,此时时辰已然不早了,便站起身先行告退。 孔靖“嗯嗯”的点着头,手上的笔也未停。 谢青洛哭笑不得,只能先出了翰林院。 他招呼身后的赵翎,声音还带着累了一天的疲倦。 “赵侍卫,咱们回云台宫吧。” 赵翎垂眸,手搭在刀柄上轻嗯了一声。 这些时日白日愈来愈短,天黑的越来越早,平日还是太阳低悬的时候,如今却已经天色微暗了。 两人漫步在皇宫内的小道上,秋风应景,少见地吹得轻快柔和。 还是谢青洛先开口,言语之间却慢吞吞的。 “我见赵大人方才在翰林院,手里捧着一本书在读,煞为认真。” “是,臣读的是《太白阴经》。” 谢青洛细眉微挑,语气却并不显得震惊。 “兵书?赵大人的确有将军之资。” 其中的信任之意毫不掩盖,且带了几丝勉励。 回到云台宫时,被告知永光帝已然在正殿里等着他们了。 谢青洛抿唇一笑,轻手轻脚地往正殿走,想看看萧祁在干什么。 没成想还没进正殿,远远的就见萧祁一身玄袍负手而立,眸光黑沉沉的,衣袍的暗纹反射着细密繁复的光。 浑身上下的气势正直恢宏,恍惚间犹如乌云压城,黑龙降世。 见谢青洛睁着一双清亮的眼,满身的干净气质朝自己走过来,萧祁紧锁的眉头才算是舒缓了半刻。 他向谢青洛伸出手,“青洛,回来了。” “哥哥!” 谢青洛欢脱的跑向自己哥哥,拉住萧祁的手然后扑在了萧祁怀里。 萧祁失笑,拍拍自己弟弟的脑袋,然后温柔地将谢青洛微凉的手拢在掌中,牵着弟弟往前走。 “这次怎么回来的如此晚?” 谢青洛不好说是因为白日短了,所以显得回来的晚,生怕自己戳破了哥哥思念自己的心思。 只能蹭蹭自己哥哥肩膀,声音柔柔的解释。 “这次是因为看书看入迷啦,下次就不会了。” “嗯,读书是好事,但是也要注意眼睛。” 谢青洛忙不迭点头,“知道啦,哥哥!” “听闻你与翰林院的孔子贞成了挚友,与他很合得来吗?” 萧祁此时的声音平缓温和,完全不似刚才在台阶上的那般气势外泄。 谢青洛同样温情的回答着自己哥哥询问。 两人都隐秘的享受着,那份缺失十六年的融在兄弟骨血间的亲情。 而主殿的台阶下,赵翎孤身一人,脊背笔直的站在那,整个人连着那把刀,似乎并入了静谧的夜晚。 却忽的有几声传来,将他从浓重如墨的夜色中拽了出来。 “赵翎!进来!” “赵大人,为何还不进来?要用晚膳啦!” 赵翎猛的抬头,却见是自家陛下和小殿下,远远的招手叫他。 第26章 一脚踹翻自怨自艾 小殿下巧笑倩兮,一双漂亮的眼睛望着自己,净白的面颊在柔和的烛光下更加莹润。 一只手撑着侧脸,腮边笑出来的小酒窝被自己压在手心。 另一只手则是朝自己伸出,姿态优雅,如同一朵于夜色中粲然盛开的昙花。 语气中带着些谴责意味,颇有些“你怎么站在那里还不过来”的不满。 陛下则是皱起眉头,语气生硬的喊他,简直让他梦回当年在东宫时,被比他大了两岁的陛下训的时候。 赵翎掐着掌心的手指缓缓松开。 口中细微难辨地“嗯”了一声,随后便向光源走去。 萧祁见一身寒意,还带着些许阴郁的赵翎走了过来,还想躬身行礼,口中的训斥马上就憋不住了。 他一抬脚就想往人身上踹。 紧密关注两人的谢青洛反应迅速,一把拉住自己哥哥,萧祁差半寸踹赵翎大腿上。 萧祁心里的火压不住,他先回头扶稳因为拉他踉跄了一步的谢青洛,把筷子塞人手里。 然后转身一拍桌子,对着赵翎就开训。 “赵如晦!你又在那顾影自怜,自怨自艾些什么?” “到了时辰不来用膳,站在那吹冷风?” “脑子里整天都想的什么东西?大晚上的站下边,你不嫌累朕还担心你吓着别人呢!” 萧祁越骂越气,中途又看了眼一言不发垂着头任他训的赵翎。 累了一天的火又窜上来,再想抬脚踹人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娇弱的弟弟还在一边,还是收敛了收敛。 谢青洛瞠目结舌地站在一边,他回来了好几个月,还真没见过自己哥哥生气的时候。 的确有点……吓人,他在一边听得都有些缩脖。 他又看看在狂风骤雨下显得“安如山”的赵翎,着实佩服起小赵侍卫来。 不愧是在东宫就跟着自己哥哥的人,心理素质可见一斑! 赵翎低头,老老实实的听训。 都怪自己,方才还想到之前被训的时候。 这不这就来了一顿,帮助他回忆了。 那会儿站在台阶下时的悲伤情绪,被萧祁骂的一扫而光,只剩下唯唯诺诺的低头挨骂。 赵翎自以为一言不发,做出一副认真听训,知错认错的样子,就可以让自己陛下少骂几句。 奈何萧祁反而觉得赵翎是在和他杠。 也不会服个软,道个歉,认个错。 说个“臣知道了,以后再不会了”就行的事,非得站在那跟个桩子一样。 萧祁被气得够呛。 赵翎这种这么犟的东西,从小到大都是他给人训一顿,然后第二天人就装作若无其事的翻篇了。 今天早晨他连训带鼓励的给人说一顿,还说出错来了,当天晚上就搞这一出。 真是把他当弟弟看的给惯坏了! 这破毛病,他早晚有一天得给他改回来。 谢青洛在一旁睁着眼,看了好一会戏,听得津津有味,觉得格外新奇,就全当下饭了。 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得拉架啊。 于是先安抚自己哥哥,再帮小赵侍卫说话。 终于,在谢青洛苦口婆心一番努力之后,三人终于安静地坐到了膳桌旁。 尽管永光帝看着赵翎还是冷哼了一声,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气氛还算是看得过眼。 谢青洛长舒一口气,殷勤的帮自己哥哥夹起菜来。 “哥哥,气大伤身,不要再生气了。” “来尝尝这个,这是御膳房今日新做的,我点的菜呢!哥哥一定喜欢。” 萧祁面色缓和了不少,摸摸谢青洛的脑袋,将菜夹起来送入口中。 还是这个弟弟懂事,不会整天气他。 把自己哥哥哄好了,谢青洛偷偷去看赵翎。 赵翎像往常一样,慢吞吞地吃着东西,只是这次垂着眼,像是被骂伤心了。 谢青洛饶有趣味地眨了眨眼。 同时手中下意识夹了赵翎夹过的一道菜,慢慢品尝。 方才哥哥叫赵大人什么? 赵如晦? 如晦,难道是赵翎的字吗? 之前倒是未听哥哥叫过。 谢青洛回忆以往看过的书籍,细细琢磨起赵翎的表字来。 晦,本义上是指每月的最后一天,可以引申为黑暗。 在他的印象里,最初这个字是出于《诗经·郑风·风雨》。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诗经》里,这句诗的原意是用来写一名女子对丈夫的思念。 但是随着社会的的发展,这句诗往往表现身逢乱世之时,人们往往会更加思念品德高尚的君子。 虽然这句话的意思是好的,但“晦”这个字,在这里却是黑暗的意思。 谢青洛皱皱眉。 但又忽地想起前一世,某朝有个着名的宰相,叫做杜如晦的,乃是股肱之臣,青史留名。 谢青洛顿时安心。 这个表字绝对可以的,百世流芳的宰相都是这个名字,那赵翎的这个表字绝对错不了。 恍惚间,谢青洛感觉赵翎看了自己一眼。 他迅速抬头,看见却还是赵翎慢吞吞吃饭的样子。 莫非是错觉? 谢青洛唇角漾出笑意,反而大大方方的对着赵如晦露出个明媚的笑来。 不过那笑也就一瞬间,转而他也收拢表情,自顾自和萧祁说起话来。 赵翎无甚反应,只是在晚膳快要结束的最后,也学着咧开嘴角,试图露一个笑出来。 奈何没成。 等到用完膳,萧祁细心地嘱咐谢青洛。 “今晚早些休息,明日要去国安寺,虽离皇宫不远,但也得些时辰。” “带的衣物也厚些,莫要受了风寒。” 谢青洛点头,认真的回应萧祁。 “哥哥也是,哥哥今日忙碌了一天,必然是很累的,也早些休息。” “好,那朕先回养心殿,你早些就寝,少看会子杂书。” 萧祁欣慰一笑,这才是贴心的弟弟啊,比又犟又硬的另一个不是强多了。 此时殿内就只剩下谢青洛和赵翎,呼晴和小宫女们都是守在殿外,未曾进去打扰。 此次却是赵翎先开口,他嗓音晦涩,许是今晚被训了一顿,也有些抹不开面子。 “今晚,谢谢小殿下了。” “……多谢小殿下帮臣求情。”没让臣挨上那一脚。 谢青洛摸摸鼻子。 “赵大人,这有什么的,不必言谢。” 看着赵翎不算开窍的样子,他却又点拨了一句。 “哥哥是真心为你好,把你当作亲人的,赵大人何必非要守着那礼节。” “必要时示弱一句,哥哥也能放下心来。” “赵大人也能与陛下的关系更亲近。” 第27章 我叫你一声哥哥,你可敢应? 赵翎听了这话稍稍愣住,一时间千万言语涌上心头,却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原来是这个道理吗? 似乎眼前的雾气逐渐散去,赵翎眸光变得清亮。 他出身世家,奈何未有亲缘的福分,家里一团乱状。 但却因祸得福,自小被陛下选中,带入东宫,表面说是伴读,实则他受自家陛下的照拂更多。 陛下比他大两岁。 却比他知事的不是一点半点,对他的教导也是尽善尽美。 直到赵翎堪堪能独当一面。 在赵翎心中,对陛下敬重多于畏惧。 但心底深处,把陛下当作自己顶天立地的长兄一事,他却从不敢说出来。 由于不想在心中的长兄面前丢面,也不想让长兄知道自己还是孩童心思。 因此赵翎遇事,更多的是自己扛。 幼时练武要强,身上的伤一层叠一层,半夜疼得睡不着,他也只是默默忍耐,未曾说出口。 直到陛下白日时发现,寻了药扔给他。 同时给他训了一顿,他这方面的毛病才改了三分。 今日白天受了训,表了忠心,晚上又情从景来,黯然神伤,自怨自艾,禁不住的毛病再犯。 又想自己扛,又胡思乱想,把自己想成不受关注的小可怜。 奈何被陛下一脚给心思全踹散了。 此时听了小殿下的话,赵翎才恍然大悟,才开始庆幸。 在他不敢想的时候,陛下已然成为了自己的长兄。 虽无长兄之名,却有长兄之责。 谢青洛看着面前赵翎的神色,心中顿时欣慰。 啊,又拯救一个迷途浪子……不对,是也没家的小可怜。 总算是给人说通了,也不枉费他的几句话。 他上去欣慰的拍拍赵翎的肩膀。 “赵大人,可是明白过来了?” “而且我很大方的,我不介意哥哥还有一个弟弟的。” 其实更不介意的是,你同我在一起,那你真的就得叫我哥叫哥了。 早晚的事。 反正到时候俩人喜欢的都是我,我压根不在乎啦。 谢青洛思绪乱七八糟的乱窜,面上却笑得灿烂,语气也甜得很。 赵翎才想明白,就看见自家小殿下略带些不怀好意的表情。 他有些茫然,但也真诚道谢。 谢青洛睫毛轻扇,逗弄人的坏心思再次占领高地。 他往前一步,托住赵翎行礼的胳膊。 手掌透过单薄的衣料,一瞬间就感受到热量传递到皮肉中。 谢青洛浅笑。 “赵大人,你既承认了我哥哥也是你的兄长,那按照年纪……” “是不是我也要叫大人一声……” “翎哥哥?” 声音清脆,还带了婉转的调调。 一抹微红瞬间爬满赵翎面颊,后颈都有些烧的发烫。 他艰难移开自己手臂上的手,声音都有些干涩,“小殿下……这于礼不合。” 谢青洛眉梢微挑,状若遗憾的退了半步,手也拿开,老实地放在身侧。 “好吧,赵大人不愿意,那便以后再叫吧。” 谢青洛转身往寝殿走去,轻快的背对着赵翎挥挥手。 “赵大人回去休息吧,明日还有事要做,不好误了时辰。” 直到谢青洛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赵翎才移开盯着人看的视线,也出了正殿,往侧殿走去。 …… 一夜好梦。 第二日,才到卯时,谢青洛便被呼晴轻声唤醒。 天色还未亮,稍稍有些暗沉。 谢青洛昨日睡得早,今日醒来的也算神清气爽,他伸了个懒腰,任凭宫女太监为他收拾。 今日去佛寺,听李公公的意思是说,阵仗不算小。 不过毕竟是天子出行,仪仗再重也不为过。 谢青洛慢悠悠地系好香囊,脑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些杂事。 香囊中是几星上好的海南水沉,千金难换。 谢青洛前十几年日子过的不算精致,对香气也无特殊的喜好。 但架不住掌事姑姑呼晴认真,一种香料一种香料的试,竟也试出了他最欢喜的一种来。 自此,云台宫里的沉香气也算是不断。 以沉香为底,配了别的香料的熏香也不停的往云台宫中送。 日常配的香囊,其中也夹着几星沉香,其他加入的香料既不会喧宾夺主,也让沉香的香气更加深远宁静。 谢青洛捏捏腰间的香囊,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看的《红楼梦》。 其中贾宝玉祭拜金钏时,也是用的腰间荷包的沉香。 感叹于自己强大的联想能力,谢青洛笑着摇摇头。 人家贾宝玉是去祭拜,你是去祈福,怎得如此联想? 不过,今日他精力充沛,脑子也活络,状态可谓是出奇的好。 这般看的话,今日的国安寺之行,应该是要有好事发生了。 之前也是这般,每次他觉得状态奇好时,必然有好事到来。 直到上了去国安寺的马车,谢青洛还是带着笑,看的萧祁忍不住问他,有何好事发生了? 谢青洛一笑。 “今日一出宫门,便见一只喜鹊掠过落到树枝上,冲我叫了三四声。” “喜鹊报喜,青洛怎能不喜呢?” 萧祁无奈,点点谢青洛的额头。 “原来是这样,朕还以为青洛捡到银子了呢,笑得这般甜。” “也许今日国安寺之喜,远胜意外之财之喜呢?” 谢青洛往萧祁身上一靠,愉悦道。 “要朕说,青洛还是快些再睡一会儿,今日起得早,别再没了精神。” 萧祁不想打击自己弟弟的积极性,只得委婉说道。 此去国安寺可是去求测青洛的命数,若是结果不好,又有何可喜? 萧祁看见红光满面,精力旺盛的谢青洛,摇摇头,还是选择任他去了。 结果不好便不好,都是天子的弟弟了,还能有何不虞? 不过,大不了硬生生扭转这命数。 他如今不也是在干这件事吗? 谢青洛一路子新奇的往窗外看,他还未曾到过京都郊外,因此对这条路好奇的很。 看了半天,最大的感触便是京城周边的官道修的就是好。 马车上一点也不晃,十分利于他扒窗子研究外边的景物。 赵翎骑着一匹骏马,就随在马车一侧。 眼神专注,身材挺拔,肩宽腰窄。 谢青洛看景都是先看两眼赵侍卫开开眼,再去看两侧的风景。 第28章 他乡遇故知:释时松 赵翎正骑着马,专心致志地警惕着周围。 却时不时感觉身后有目光盯他几眼,然后便心满意足的移开视线。 这视线倒莫名其妙的让赵翎感到紧张。 他轻咳几声,不自觉的腰背用力,尽力让自己显得更挺拔。 直到抵达了国安寺,赵翎下了马。 不知为何,这次的骑马骑得格外累。 谢青洛不知道赵翎的感受,到了国安寺,便欢脱的先一步下了马车。 马车上的萧祁挑挑眉,未曾真的在意什么。 却见才下马车的弟弟回头,面上带着笑,伸出胳膊接他。 萧祁给谢青洛面子,撑着他的胳膊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还十分应景的感叹一声。 “青洛懂事了啊。” 感叹完,转头就看到谢青洛眼睛里明亮的笑意。 萧祁禁不住摸摸心口,感觉到会心一击。 啊,自家这个弟弟就是体贴。 然后还瞅了一眼一旁恍若笔直的木头桩子的赵翎,嫌弃的一挥袖子,继续往前走了。 赵翎却只看见小殿下对他眨眨眼睛,示意他快点跟上。 那一双眸子恍若秋水,实在是好看得紧。 旁的某些人倒是没有关注。 萧祁一行人循着一溜长长的台阶往上走,国安寺建在半山腰,要走的路程倒也不是特别多。 谢青洛跟着赵翎站了几个月的桩,粗浅功夫也学了一些,身体素质好了不少。 因此也就走的轻松,还有功夫来观察四周。 如今入冬,花草树木都到了凋谢之时,只有松柏还翠绿。 只是其上也多了层灰尘一般,雾蒙蒙的发暗。 的确是没什么有意思的。 谢青洛百无聊赖的收回视线,专心走他的台阶。 天子出行,跟的人自然是不少的。 萧祁与谢青洛身前身后都是带刀的侍卫,各个优中选优,都是精壮的练家子。 照前世的小说,他们上山的这条路两侧,是不是都有护卫? 谢青洛细细琢磨了片刻,试图找出护卫藏身的地方。 不知是他眼拙,还是护卫藏得太好。 直到国安寺已经映入他的眼帘,谢青洛也未曾发现一个隐藏的护卫。 国安寺是朝廷供养的佛寺,因此建的恢弘大气,又有古朴清雅之风。 早有和尚在佛寺门口等候,见一行人上来,便躬身行礼。 领头的和尚是个面容俊秀的中年男子,一身海青长袍,袖子宽大,款式宽松。 身后右侧则是一个和谢青洛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和尚,眉眼间尚有青涩之意,但身上的稳重却不可忽略。 谢青洛身子往前探了探,那小和尚的脸被挡住了半边,他有些看不清。 此时萧祁与那俊秀的和尚寒暄完,便牵着谢青洛,抬步往寺中走。 到了正殿时,那小和尚的身影便已然消失不见了。 一旁的萧祁拿了炷香递给谢青洛,耐心嘱咐道。 “青洛,莫乱走,让赵翎跟好你。” “哥哥去与旧友叙叙旧。” 说着,他指指那面容俊秀的大和尚。 大和尚笑眯眯的,显得慈眉善目,对着谢青洛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念罢,又上前一步细细端详着谢青洛的相貌,转而语气熟稔的同萧祁说话。 “陛下的弟弟的确与陛下相像,是个极有福分的。” 萧祁的眉心闻言跳了跳,语气随意道。 “朕的弟弟,不和朕像和谁像。” 谢青洛看着那大和尚,乖巧上前问道。 “大师,您是国安寺的主持吗?” “小公子眼光真好,等会儿可要留下尝尝本寺的素斋,正是最可口的。” 大和尚哄小孩般,语气又轻又慢。 “大师,我可否再问一句,您方才身后那个与我年纪一般的小和尚,这会子去哪了?” 大和尚摇摇头。 “这我倒不知,他是智空大师前几个月收的弟子,极有慧根的孩子,因此寺里也不曾限制他。” 谢青洛真诚道谢,却只说自己看错了,看成了之前的一位故人。 等萧祁与那住持转身进了内殿,谢青洛手里的香已经烧了不少了。 他犹豫片刻,还是诚心的把香插进了香炉,跪下磕了几个头。 他一向不相信这些,过去参加科举时,虽然曾去拜佛祈求好运,但也自觉无什么实际作用。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那便来上一炷香吧。 谢青洛站起身来,对着身后的赵翎点了点头示意。 “赵大人,我们出去逛逛,这殿内的香火熏得人眼疼。” 国安寺原本就坐落在山上,寺中只有为数不多的僧人,因此环境非常安静。 在气氛沉肃安静的寺院里闲逛,谢青洛也乐的享受这份宁静。 耳畔有风声、树叶沙沙作响以及偶尔传来的沉闷钟声。 谢青洛还想找找那小和尚,便还注意着周围的人影。 只是到了庭院中的那一口井旁边时,谢青洛想低头往井中看。 赵翎正要去拦住谢青洛,谢青洛却轻挡住他的手,抬头说道。 “有人来了。” 谢青洛指指那边的月亮门。 月亮门一旁站的,显然就是谢青洛要找的小和尚。 这小和尚身着灰色僧袍,面容清秀,皮肤白皙,一颗小痣正正好长在鼻侧,眼神清澈而明亮。 走近了,小和尚对着谢青洛抿唇一笑,双手合十躬身道。 “谢施主,别来无恙。” “时松,别来无恙!” 谢青洛显然惊喜的很,他乡遇故知,可谓是“四大喜事”之一。 “你不是在肃州的佛光寺?怎会来到这?” 谢青洛的语气疑惑却不掩惊喜。 “哦对对,你被智空大师收作弟子了,方才主持还与我说了。” 释时松对于老友的反应点点头,报以温和一笑,随之解释道。 “我从肃州走时,在金榜上看到了谢施主中举的消息。” “记得谢施主上考场前,还来佛光寺寻过我,只是我当时有事,也未能见到谢施主。” 语气略带遗憾。 谢青洛大笑两声,活泼插话道:“哈哈,时松,想不到你我再次相见了吧?” “的确,没想到谢施主才是真的大富大贵之人。” 释时松与谢青洛彼此视线相对,即使是身为君子之交的他们,对于意外的相遇,也是开心的。 第29章 被断言天煞孤星 两人寻了空的厢房,坐在桌边细细交谈。 赵翎抱刀站在谢青洛身后,幽幽一双沉水黑眸,紧盯着对面的释时松。 释时松不觉,只是与谢青洛谈的开怀。 另一边,智空大师厢房内。 萧祁正与智空大师相对而坐,中间一方小桌,清茶苦涩,正好与厢房内平实朴素的装饰相和。 那当领路人的大和尚住持步履轻慢无声,退出厢房轻合上门。 厢房内只剩两人。 萧祁此时不似在谢青洛面前的那般和善,而是锋芒毕露,帝王的威严不曾遮掩丝毫。 智空却不卑不亢,甚至手极稳的将那冲好的茶送到萧祁面前。 萧祁轻嗤一声,未曾碰那杯茶。 “大师,不必做这些,先皇信你,朕未曾信。” 智空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陛下恕罪。” 萧祁眯眯眼,打量着闻名景朝的“大师”。 智空才到耳顺之年,但胡须,眉毛已然雪白,面皮却也不曾有皱纹,浑身带有慈悲之意。 若是只看相貌,倒是唬人得很。 让人觉得这位大师如神仙降世,必然心怀慈悲,值得信任。 但萧祁可是知道,这位大师绝对没有表面那般简单。 国安寺在几十年前,不过是个小寺,况且那时也不叫国安寺。 即使在京城的郊外,也是香火衰败,少有人来供奉。 但据下边人查探的消息说,智空就是那时候来的。 他来了之后,这小寺莫名就被扩成了大寺,京城的百姓都言此寺灵通。 不管是求子,求仕途,求姻缘,都灵验的很。 又有一士子的母亲,在士子上考场前来拜佛祈祷,原本水平不高的士子竟然一举中第。 自此,国安寺的名声更加响亮。 第二年,景朝大旱,土地干裂,眼看着种的粮食就要毁于一旦,国安寺的智空毅然决然举办仪式求雨。 万名百姓注视下,大雨倾盆而下。 百姓欢呼,朝廷也因此赐下牌匾,萧祁的皇爷爷,亲手写下“国安寺”赐予智空。 自此,国安寺由朝廷供养,奉为国寺。 奈何兴盛也只兴盛了几十年。 到了萧祁这里,由于萧祁宣称自己修道,国安寺的地位也算是一落千丈,远远不如以往了。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国安寺的影响在百姓中也可见一斑。 萧祁低头,看了眼平静如镜面的茶盅,心里想的是这老和尚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大师,关于青洛的命数,你可想说什么?” 智空面色平静。 “回陛下,小殿下命数坎坷,是‘天煞孤星’。” “陛下把他接到身边,必然有损国运,影响社稷,影响龙体。” 萧祁气急反笑。 ”我看大师才真是老糊涂了,十几年前在先皇面前乱说也就罢了,在朕面前,还是这番说辞。“ 智空不说了,闭上双眼,手中的佛珠不断转动着,眼底的心思被藏得严严实实。 萧祁看着智空那副不欲争辩的样子,实在觉得是好笑。 自己弟弟天潢贵胄,皇家血脉,还被称为是“天煞孤星”。 这般谬论,竟然还被自己父皇信了。 寻了道人来破解,把青洛改了姓,送出去让别人养了十几年。 那道人还一本正经告诉先皇。 “若是小殿下能在弱冠之前考中举人,那身上的煞气也算是能被文曲星压一压。” “加上改了姓,少了因果,到时陛下把他接回来,也是无甚大事了。 “但在及冠之前,只能由太子殿下看着,若是血亲太重,反而伤了社稷。” 作为帮谢青洛修改命数的交换,那道人便要求当时还是太子的萧祁修道,还说这也是为谢青洛的命数铺路。 想起那尖嘴猴腮,满嘴谎话的道人,还有面前慈眉善目,心思不正的和尚,萧祁便觉得心里狠的慌。 父皇英明了一辈子,竟然受了这种东西挑拨。 这些他幼时未曾知晓,还是把青洛接回来之后,命令亲卫为他查出来的。 却没想到一些东西越查越深,越查越细。 当纸张被送到萧祁手里时,萧祁被气的太阳穴疼,恨不得把这几人全都千刀万剐了。 他是向来不信这些的,却没成想自己亲弟弟却深受其害。 话不投机半句多。 萧祁又瞥了一眼对面的智空,还是那般装深沉的样子。 他伸手把那茶盅拿起,亲手送到智空手边。 手有些不稳,洒了几滴茶水在衣袖上。 萧祁站起身,意味深长道。 “大师可要保重身体。” 别在朕没查清的时候,就直接死在寺中,这多晦气。 萧祁恶劣的想。 他转身出了厢房的门,便有人替他解了外袍,滴上的茶水自有人去查有没有问题。 而厢房内,透过微开的门,智空缓慢睁眼。 盯着萧祁那年轻,权势滔天的背影,眼底的野心与恨意都要溢出来。 手中的佛珠顷刻间撒了满地。 智空起身,弯腰把佛珠一粒一粒的捡起。 佛经念了万遍,佛珠捻了多年,执念仍在,永远不会消散。 萧祁,那就且看你们萧家,与我宗政一家,究竟谁才是天下的主人。 佛珠在手中几乎要被捏碎,智空的癫狂也几乎要他头疼欲死。 若说这边是刀光剑影,谢青洛与自己的好友,智空新收的弟子,释时松,则是风平浪静,甚至相谈甚欢。 二人无话不谈,谈书法,谈丹青,谈闲书。 甚至谢青洛还拿上一世听说过的一些道理与释时松来了一场小小的辩论。 谢青洛当过现代人,思维自然是更加开放,对于启发释时松自然是有一定作用。 桌上的茶有小和尚续了一壶又一壶,两人说的还是口干舌燥,未能尽兴。 原本不是那么浓烈的朋友情意,似乎也在短暂分别之后,于他乡相见之时变得更加厚重。 不知不觉间,谢青洛与释时松谈起了历朝历代的发展。 谢青洛是正儿八经参加过科举的,自然是言之有物。 释时松也是在佛光寺当作住持来养大的,不说佛经,学的旁的东西也是不少。 释时松叹气。 “各朝各代,无不都毁于末代天子的骄奢淫逸,暴行暴虐。” 谢青洛赞同。 “的确如此,只看前朝的皇帝宗政明玮,便可知其皇帝做不下去的缘由了。” 第30章 民间流言,将军周子奕 谢青洛话音刚落,却忽地有人大摇大摆,肆无忌惮地推门而入。 赵翎立刻警觉,猛地抬头。 目光锐利如剑,手中的长刀一瞬间出鞘了三寸。 却在看清来人之后,顿时收敛了自身的戾气,刀也被重新插回刀鞘之中。 推门而入的,正是萧祁,和国安寺那位样貌俊秀的住持。 只见萧祁走在前方,住持在一侧领路。 “青洛,在这干什么?” 谢青洛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到是自己哥哥,顿时惊喜,一下站起来握住萧祁的手,给萧祁介绍起释时松来。 “哥哥,这是我在肃州佛光寺的朋友,没想到他也在前几月被智空大师收成了弟子。” “因此我们才能在这里相见,时松还说准备来京城时,看见了我在肃州的中举的金榜呢!” 此时释时松行礼,萧祁轻飘飘瞥了他一眼,挥手让他平身。 这事奇怪,这人也不对劲。 能看见青洛中举的金榜,说明是这小和尚从肃州动身的时间,是在青洛到了京城的前后。 青洛那时候才被张庭仪从肃州接回来。 而智空,竟在那时候也收了个肃州的弟子。 莫非,前几个月,智空此人亲自去了一趟肃州? 萧祁和谢青洛温和的说着话,心底想的却越来越复杂。 智空这边,可是一直有人盯着。 但若是智空凭空离开京城几日,消息竟没有报到他这里…… 那他手下的人,倒真是不干净了。 萧祁心思千回百转,面上却还是带着笑,哄着自己弟弟。 他欣慰的拍拍谢青洛的肩膀,嘴上说着莫要贪玩,别忘了等会要去尝尝素斋。 实则却暗暗给赵翎递了眼神。 赵翎会意,便垂首应下。 谢青洛自然是注意到了自己哥哥和赵翎的异常,但此时不合时宜,也只能敛下心思。 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想法,只剩下面上的浅笑。 萧祁和住持出了厢房,那住持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萧祁。 “看来咱们陛下,日子过得也不舒心啊,什么都得操心。” 萧祁放下那平日的礼仪,白了眼那住持,“朕日子若是过的舒心,还用你在这当住持?” 程炎以,也就是这国安寺的住持,闻言笑了出来。 “那确实是,陛下给的命令,臣必然是要完成的。” 萧祁却皱皱眉头,看着这会子已经没有那么慈眉善目的,而是混不吝的老友,叮嘱道。 “智空可能又在搞幺蛾子,你好好给朕看着点。” 程炎以笑眯眯的点头,正色道。 “前几个月智空称病,接近一个月未露面,我特地给陛下递了消息,陛下可收到了?” “未曾。” 萧祁抬头看看坐镇宝殿的金光大佛,早有预料般的回道。 程炎以摇摇头,轻叹了口气。 “果然,臣早觉得其中有猫腻,便派了多路人马,跟着好几辆不同的马车。 “最终发现智空去了肃州,下边的人便也跟去肃州探查了一番。” “在这国安寺,智空周围的人密不透风,渗不进去,但在肃州,臣还是有漏洞可找的。” “在肃州的几日,智空深居简出。” “只在伪装后去了趟佛光寺的后山……” 程炎以说到这停下了。 看了眼萧祁,故意吊了吊自家陛下的胃口。 萧祁等了片刻,却等不到下文,便知道老友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一巴掌拍在程炎以肩膀上,威胁性的捏捏老友的肩膀,“继续说。” 程炎以自知把戏耍不成了,只好叹了口气又继续说下去。 “下边的人想尽办法,却混不进去,最后只能回来报信。” “之后的事,陛下就知道了,智空在肃州收了个弟子,便是那个释时松。” “和小殿下相谈甚欢的那个。” 萧祁瞅了眼平摊双手,做出无奈状的程炎以,装若生气地轻骂了一句。 “这都查不清后山是什么,那朕要你有什么用。” 程炎以顿时瞪大眼睛,嬉皮笑脸道,“陛下,臣冤枉啊!” 萧祁把手收回来,回头看了看智空住处的方向,心底却越来越沉。 肃州可是西北边境,与西戎接近的很。 虽说这几年老实的很,但他可是知道,西戎人都野心勃勃,早就垂涎物产丰富的景朝。 当年前朝覆灭,不仅有末代皇帝昏庸无能,也有西戎作乱的缘故。 据说当时前朝名将周子奕,带兵讨伐西戎,却被当时的皇帝宗政明玮一道圣旨逼回。 泣血撤离时,却被西戎包围,被困落子山。 最终大军拼杀一月后,与西戎大军同归于尽。 民间传言,周子奕意识到无望后心灰意冷,便在落子山留下一批刀剑盔甲,希望有人能物尽其用。 而落子山,正好与佛光寺后山相邻。 程炎以又凑上来。 “陛下,莫要忧心太多,即使民间传言是真的,过了几十年,刀剑也早已腐朽不能用了。” 萧祁点点头,这个道理他知道,但该忧心的,还是会忧心。 况且因为有此传言,景朝建立初期就派人探查过,结果一无所获。 但此事还是在民间传的愈发邪乎。 还有人装神弄鬼,说落子山有周将军的鬼魂,时常外出扰人,害的百姓民不聊生。 当地的主官见传言愈演愈烈,便出手制止。 同时又在落子山附近建立了佛光寺,流言这才平息下来。 “本以为是天下太平,奈何是内忧外患啊。” 萧祁感叹一声,景朝表面看繁荣无比,实则内里早就被多年蛀虫钻了空子。 外边还有东西虎视眈眈,的确让人发愁。 程炎以此时却忽地退后几步,跪下请罪。 “陛下,臣当时为了不打草惊蛇,便自作主张,未曾传信给陛下,险些误了陛下的大事。” 程炎以没了方才的肆意。 言语神色认真的,行礼的动作完全能看出曾经是个教养极好的世家子。 萧祁没有伸手扶人,只是定定的盯着地上的程以炎。 气氛一下子就凝住了。 程炎以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也一直维持着那个伏地的姿势。 时间似乎都在帝王的威严下停住了。 直到程炎以的双臂都开始发抖时,萧祁才平淡开口。 “起来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程炎以嗓音发颤。 “是,臣谢陛下恕罪。” 第31章 谢青洛妙手猜真相 国安寺中沉闷的钟声响起,是到了午时放斋饭的时候了。 释时松先行和谢青洛告辞。 “谢施主,午斋的时辰到了,小僧要去斋堂与同修们用斋了。” 等到释时松出了厢房,谢青洛戳戳一旁的赵翎。 “赵大人,我们也去尝尝这的素斋吧,那大和尚不是说这的素斋正是好吃的嘛。” “是,陛下嘱咐了,让臣带您去五观堂用膳。” 谢青洛点头,却又挑眉问道,“赵大人时常来这里?似乎对这寺内很熟悉的样子。” “以往跟在陛下身边来过。” 谢青洛又问,“哥哥时常来这里祈福?” 赵翎摇头,压根没有防备的回答。 “并不曾常来,只是陛下与寺庙的住持相熟,有时来叙旧罢了。” 谢青洛此时却随意扫了一眼赵翎,含笑的神情却不变。 “这住持是何人?倒与我哥哥成了好友。” 赵翎看着小殿下含笑的双唇,微微一怔,片刻后回神,也没有直视谢青洛清亮的眼睛。 “回小殿下,臣不知。” 谢青洛不置可否,见赵翎估计是不会说实话,便转身往前走了。 今日见的人有点多,免不得引起了谢青洛的心思。 释时松和自己在京城相见,回京城的时间也和自己相近,这莫名的,就有些太巧了。 还有那个大和尚,国安寺的住持,人看着也是蹊跷。 一双手好看的很,一看便知不是干过粗活的,礼仪姿态也是极其自然清俊。 若是留了头发,换了僧袍,说是大家族里教出来的贵公子都有人信。 谢青洛回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赵翎,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实在是郁闷的很。 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啊,什么也不和我说。 他能考上举人,说明这个智商也是可圈可点的,自然不是什么事都看不出来。 而且有前世看的那么多小说的经验,谢青洛但凡动动脑子,也不能完全相信自己是不小心流落民间的。 皇后的次子,能莫名其妙流落民间,简直比前世的假少爷真少爷的小说还离谱。 谢青洛沉思,判断这件事后边必然是有隐情。 但是以目前的境况,谢青洛还真的推断不出来一点。 目前就是风平浪静,国泰民安,没有任何露出端倪的事情发生。 不是说风平浪静不好,就是害怕平静的只有表面,而底下则是暗潮汹涌,蕴含着巨大的危险。 谢青洛想到这,着实憋屈的很。 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缺少了什么,他缺少了一条稳定的信息来源渠道啊。 作为曾经的现代人,最应该熟知信息的重要性,奈何如今自己哥哥下狠心瞒着自己,把自己给护的好好的。 也的确是喜爱自己,但某种程度也确实限制了自己的自由。 谢青洛双手使劲一拍,发出清脆的响声,使得一旁的赵翎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自己真是好日子过多了! 自己还操心起来了,让你再去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那样苦读,你就老实了! 谢青洛默默叹气。 自己有些上进了,想独立了,不太符合原先想当咸鱼的心理啊。 罢了,躺平是躺平,活命是活命,自己的命,自己还是上点心吧。 看着自己小殿下一会叹气,一会坚毅,一会矛盾的神色,赵翎有些不理解。 但还是极其尊重的跟在小殿下身后,识相的没有开口。 国安寺的素斋的确好吃,豆腐都能做出来肉的口感来,素面也做得筋道。 那大和尚当时介绍一桌的素斋时,谢青洛敏锐的注意到,大和尚那原本干净的海青袍子下摆有了褶子,带了灰尘。 袖口处也多了几折抚不平的褶皱。 谢青洛敛着眉,不露声色的伸手捻了捻程炎以身上宽大海青袍子的衣料。 程炎以未曾发觉。 他的动作也被膳桌挡住,未曾被萧祁和赵翎看见。 这袍子用的是普通布料。 但捻着发软,像是里侧有一层旁的细绸,捻起来才会是这般手感。 前几日他研究纺织时,自然是连布料也一同研究了的,因此他才能摸出来布料的不同。 若只是这种普通布料,质地会发硬,褶皱也不容易留存。 但若只是表面一层,布料内侧是细绸,留下褶皱,便容易的很了。 这般褶皱,也只有大动作可以导致了,莫非是跪下了? 谢青洛眼底带着玩味的笑。 在景朝,僧人默认为红尘之外,便不用向世俗的天子下跪。 即使是这种朝廷供养的寺庙,里边的和尚也自诩清贵,被特许不必向皇帝跪下行礼,只需行合十礼便可。 那这住持,据自己的推测,却不是这样啊。 看似想得复杂,实则也只是一瞬,谢青洛便推断了个差不多。 莫非,这和尚是哥哥埋在这里的探子? 但这有什么必要埋探子? 一个寺庙罢了,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人还在这里? 但这也太互相矛盾了,若是这大和尚是监视那人的,哥哥与这住持老友的关系却是人尽皆知的。 那要监视的那人必然会防着这大和尚啊。 那原先是个世家子,还和哥哥玩的好的人选…… 谢青洛思考一会儿,发现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一瞬间能想到的想法太多,过载处理不了。 此时程炎以正好介绍完素斋,谢青洛直接出击。 “这位大师,青洛见您多次,却未曾知道您的法号,此次可有幸知道?” 程炎以一怔,却沉静笑道,“小殿下客气了,小僧称不上什么大师。” “小僧法号道离,小殿下只管叫便是了。” 谢青洛却微微一笑,毫不客气。 “那道离师父,不知您可方便说原来在俗世的名字?” 程炎以微笑,语气温润。 “自然是可以,只不过既成了出家人,俗世的名字也成了过眼云烟,也没几分意义了。” 谢青洛点头赞同。 “道离师父说的对,既成了出家人,确实应该潜心修行,不再过问红尘才对。” 谢青洛嫣然一笑,话却未停。 “所以道离师父的俗名可与火有关?” 程炎以一愣。 感情说了半天你都没听进去啊,都说了没意义了,你还问。 小殿下,你和你哥相比,有些不太礼貌了。 不对,一样的不礼貌,怪不得是亲兄弟。 第32章 一个平a换大招 程炎以咬咬牙,面上的温和笑容简直要维持不下去,但看着萧祁护犊子的眼神,程炎以只得老实回答。 “小殿下聪慧,小僧的俗名的确有一炎字。” 谢青洛顿时喜形于色,仿若幼童猜对了字谜欢喜一般。 “果然,我只听闻师父的法名有一离字,才由此猜测。” 说罢,他冲萧祁悠然一笑,也不再问其他,便自顾自用起素斋来。 萧祁看完了这场戏,眸子陡地亮了亮,却也未再言语。 等上了回皇宫的马车,程炎以送过来素糕点。 随后肃然站立,神态沉静道。 “望陛下回程路上安好。” “小殿下亦然。” 拉车的骏马打了个响鼻,马车在山路上缓缓行驶起来,马蹄声轻快,马车也稳得很。 谢青洛拨着帘子,脑袋往外探,直到远送他们的道离在视线里消失。 萧祁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家弟弟,旋即把手搭在了谢青洛肩膀上。 谢青洛一僵,下一秒却被萧祁拉到自己身边。 “怎么,躲朕干什么?” 萧祁面色平静,慢条斯理的说。 谢青洛少见的真心虚。 他嗫嚅了几句,声音却实在小的可怜。 萧祁一个字也没听清,但也没去追究,只是照着自己的路子去问。 语气很平常,没带呵斥的意味。 “青洛,你在害怕朕吗?” “害怕朕会追究你去问程炎以的事吗?” 谢青洛一愣,却又马上反应过来,程炎以就是那个大和尚,法号叫道离的住持。 他睫毛眨呀眨,水光潋滟的圆钝眼睛略带躲闪的意味。 萧祁手却轻覆在他的净白后颈,没使劲,只是虚虚抚着。 “想知道程炎以的身份,为什么不来问哥哥?” 萧祁步步紧逼,言语上没有放过谢青洛一分。 “知道那个释时松来京城的时间巧合,为什么还要与他交谈那么长时间?” 谢青洛深吸气,试图让被皇权压得喘不过来气的自己冷静下来。 好在,读书时的养气功夫还发挥了作用,谢青洛发颤的手渐渐稳住。 他组织好语言,一点一点的回答萧祁的问题。 “时松……是我在肃州年年见面的好友,我与他许久未见,忍不住便聊的久了些……” “况且,赵大人在我身后……” “道离师父,我只觉的他的衣物不对……未曾确定……” 萧祁手往下移,抚抚谢青洛的背。 再一遍问道。 “察觉到不对,为什么不来找朕?” 谢青洛试图解释,却哑口无言。 这问题不简单得很啊,他得避嫌啊。 自己哥哥是皇帝,他难道就直接去问萧祁,那个道离,是不是哥哥安插的人? 他要是这么问了,他是想干什么? 萧祁却一眼猜中了他的心思。 “你害怕哥哥会猜忌你。” 笃定无比,甚至没给谢青洛回旋的余地。 萧祁轻笑出声,此时皇家的傲慢才在他淋漓尽致的体现出来。 “青洛,你觉得你有什么筹码,让朕猜忌你?” “你没有人手,没有金银,没有兵马。” “你靠什么,就靠身上和朕流的一样的血吗?” 萧祁轻嗤一声。 谢青洛听到这番话,心中轰然一声,整个人愣住。 他被萧祁这番话吓得面色全无。 原先红润的面颊变得苍白,莹润的指尖因为紧紧拽住萧祁的衣襟,血液逆流变得灰白。 萧祁却转眼又恢复了那个宠爱着他的好兄长。 他抚摸着谢青洛的头发。 “青洛,你知道吗,从你被送到肃州,你的一举一动,就都人写成信,不远千里送到朕手上。” “朕那时候才十岁,却要关注着一个远在肃州的弟弟。” 谢青洛嘴唇发颤。 为何他会被送到肃州? 原来他的感觉都是对的,当真的确有隐情。 萧祁叹口气,不容置疑的握住谢青洛的手腕。 “若是哥哥真的猜忌你,何必把你接回来,不如当场杀了。” “朕的亲卫处理这种事娴熟的很,把你找地方一扔,谁也发现不了。” 谢青洛小口小口吸着气,又怕又疑地盯着萧祁。 萧祁自然的拍拍谢青洛的手。 “此时父皇母后都已仙逝,谁又能制止朕?” “其他大臣也压根不知道你的存在,谁能上书骂朕兄弟相残?” 谢青洛听着听着,近乎要崩溃了。 他当时在斋堂,直接开口问道离,只是要试探试探萧祁的心思。 奈何一个平a搞了个大招,自己的血条被打的几乎要看不见了。 谢青洛咬咬牙,直接大逆不道,眼疾手快地捂住萧祁的嘴。 不要让他说这些诛心之语了,再听自己要崩溃了。 自己这种对旁人不真诚,喜欢揣测他人心思,质疑别人对自己情意的人,让他听这种话,不正是诛心吗? 萧祁没追究他的以下犯上,眉眼间却还多了几丝笑意。 他示意谢青洛松手。 谢青洛手一抖,只得乖乖的拿下来背在了身后。 “现在知道哥哥多在意你了吧?” 萧祁哼笑几声,毫不在意地替谢青洛擦去额头上的汗。 “还想算计哥哥呢?” “在斋堂拿程炎以来试探哥哥,真以为哥哥看不出来?” 谢青洛试图辩解几句,却又无力地垂下头。 “行了,知道咱们青洛受委屈了,抬起头来。” “哥哥送你点东西。” 萧祁手痒地捏捏谢青洛地净白脸颊,逼迫谢青洛不得不抬起头。 他把一个古拙的玉蝶递给谢青洛,并极其贴心的给谢青洛系到腰带上。 “喏,哥哥送你点人用。” “想查什么就查什么,不用再上报给我。” “争取早日努力,让朕能猜忌猜忌你。” 萧祁面上风轻云淡的说,实则已然憋不住笑了。 谢青洛一只手握住那蝶佩,眼睛泪汪汪的抬头,正感动的很,想对萧祁煽情一番。 然后看见萧祁眉眼间含的笑,谢青洛眼里的泪似乎一下子就淌不出来了。 好过分,先给个巴掌再给个甜枣,简直让他啥也不能说出来。 谢青洛憋了好一会儿,才蔫蔫发言。 “那我们就扯平了。” “好吧,青洛开心就好。” 萧祁自然知道谢青洛说的是什么。 咳咳。 当时第一面见自己弟弟,就把人迷晕了,也确实是不太合适。 第33章 骗骗兄弟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萧祁点点谢青洛腰间的蝶佩,给谢青洛解释道。 “哥哥把亲卫给了你一股,青洛让他们去杀人,调查事情,想干什么都行。” “青洛想知道什么,就让他们去查什么。” “他们只认人,玉令也只是个象征,丢了也无事。” 谢青洛捏着腰间的蝶佩,尖尖的小脸上表情似笑似哭。 他抽抽鼻子,一只手握住萧祁的手。 “哥哥,我好感动。” 萧祁哑然失笑,他轻声嘱咐,“青洛,莫要装模作样。” 谢青洛执拗的解释。 “我没有,我对哥哥是真心的。” 萧祁懒得拆穿自己弟弟,仗着自己宠爱他,就压着线去试探他,哪个真心的这么干? 啧,混账东西。 还是小时候受的苦多了,连自己哥哥都不信了。 萧祁摸摸胸口,竟莫名的酸涩后悔起来。 就应该把那胡编的智空一剑杀了,然后把那推波助澜的谢氏祖母关在佛堂,不悟了佛法不能出来。 奈何中间牵扯的事太多了,暗处肯定还有旁的虎视眈眈的人,不能轻易打草惊蛇。 否则这条线一断,再寻旁的线,顺藤摸瓜,就不算容易了。 萧祁轻叹了口气,下边的臣子都以为他位子坐得稳,百姓也都觉得日子舒坦,奈何自己却已然感受到了背地里的风起云涌。 哪怕出一点差错,景朝面对的,就是万劫不复。 谢青洛看着他的面色,凑上去安慰萧祁。 萧祁只是平静的看着谢青洛,语气是少见的郑重。 “青洛,快快长吧,哥哥等着你为景朝分忧。” 谢青洛窝进萧祁怀里,毅然点点头。 回到皇宫后,谢青洛正对着窗户,看着窗外越加萧瑟的风景沉思。 天色很蓝,那种很晴朗很淡的蓝,但阳光却很薄,洒到地上只是浅浅一层。 谢青洛轻轻吁了口气,原来真的已进初冬了。 云台宫内的太监宫女都静悄悄的,不知道一向活泼的小公子怎么了,竟然莫名伤感起来。 赵翎看见了谢青洛腰间的蝶佩,却是已然猜到了七八成。 殿外有声音传来,谢青洛从软榻起身。 视线透过窗户,看见有几名着单薄衣袍,走路轻慢的几名男子。 面孔都很陌生,谢青洛未曾见过这几人。 领头的是萧祁身边的另一个御前侍卫,姓郑的一名大人。 郑大人谢青洛倒是认识,时常在萧祁身后看见他。 谢青洛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赵翎,不知郑大人来此何事。 赵翎猜测道,“许是陛下派他来,给殿下送人的。” 说着,还委婉的指了指谢青洛腰间的蝶佩。 谢青洛恍然大悟,感叹于自己哥哥的做事效率。 说送人给他用,当天就送来了,不愧是每天批奏折批到半夜的明君。 掌事宫女呼晴步履轻盈的走近谢青洛,轻声细语询问道。 “御前的郑大人来了,小公子要见吗?” 谢青洛点头。 “见,给郑大人上茶。” 进来的郑侍卫推辞一番,还是坐下了。 他对立在谢青洛身边的赵翎挤挤眼,权当打招呼了,随后便指着身后的几人解释。 “小殿下,陛下让臣为您带这几个人来。” 谢青洛狐疑的摸摸下巴,先看看他身后的几个人,又打量打量自己腰间的蝶佩。 然后视线又转移到郑大人面上,郑大人立刻坐直,极其肯定的点点头。 眼中都是对自家小殿下“终于长大了,能指使人”的鼓励和欣慰。 身后的赵翎看着两人演默剧,实在忍不住闭了闭眼,稍微往后退了半步。 谢青洛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眼中全是不解。 “郑大人,只有这几人吗?” 不是,陛下,你给我块成色这么好的玉佩,让我感动这么一番,然后给我能用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啊?” 郑大人连连挥手,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谢青洛理解错了。 “不是不是!” “是臣没说明白,这是您的亲卫中的统领,您有什么事吩咐这几人就好了。” 谢青洛这才松了口气。 自己哥哥果然还没小气到那个地步,既然都有统领了,那给的人估计不少。 郑侍卫见谢青洛明白了,笑眯眯的站起身来便要告辞。 谢青洛拽拽一旁赵翎的衣摆,清亮的眸子中带着丝笑意。 赵翎了然,便往外送之前一同共事的同僚。 郑侍卫本性是个混不吝的,一出了殿门,就和赵翎勾肩搭背起来。 “如晦,最近怎么样?在这干事干的如何?咱们小殿下性子好,你在小殿下面前做事不也轻松的很?” “小殿下通情达理。” 赵翎嗓子眼紧了紧,肃然回答道。 郑侍卫啧啧两声,重重拍拍赵翎的肩膀。 “行了,都是兄弟,我还不知道你吗?” “觉得小殿下好就多夸两句呗,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你这官职都升了半品,占了不少便宜,还不好好讨小殿下的欢喜,就弄这木头桩子的样子,早晚小殿下给你换了。” “……” 赵翎沉默住了。 郑侍卫挑挑眉,忽的笑出声来。 “不行的话,咱俩换换,我可是想来伺候咱通情达理的小殿下。” “我这从小混在京城里,好玩的都地方都窜过一遍,我可是觉得我跟小殿下绝对能玩到一块。” 说着,又拍拍赵翎,意味深长,不怀好意的笑道。 “骗骗兄弟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赵翎笑了,反过来揽住郑侍卫的肩膀。 “子璋,我会告诉陛下,你不想跟着陛下了。” “……” 这次轮到原先笑得嘻嘻的郑子璋沉默了。 片刻,他怒起愤骂。 “赵如晦!你这一肚子坏水,早晚给你自己淹喽!” 赵翎后背发凉,本来以为是被骂的。 结果一回头,看见自家小殿下远远的扒着窗户看自己和郑子璋。 郑子璋见他动了,也顺着他的视线去看,然后三人远远的面面相觑。 三人都僵住了。 谢青洛没想到,只是偷看一眼,就被发现了。 他有点尴尬。 殿外的两人也有点尴尬,尽管离得远,但是也不确定小殿下是不是将他们两人的动作言语尽收眼底。 三人对视片刻,都极其默契的转了头,各干各的去了。 第34章 有了根本养不起的亲卫 郑子璋和赵翎拉拉扯扯的出了云台宫,主要是郑子璋拉,赵翎推。 殿内的谢青洛回到软榻边上坐好。 对面正站了那几个给他用的人,谢青洛有意立立威,但忍不住的乐。 最后眉角眼梢皆是笑意,喜滋滋的和那几个人说话。 “你们分别叫什么?” 那打头的是个穿黑衣的,身形高大,面容锐利,沉默寡言。 这非常符合谢青洛对亲卫的刻板印象。 对于亲卫这种部队,谢青洛觉得他们的任务除了保护人,还有一个就是下黑手。 所以穿黑衣极其合适。 正自己想着乱七八糟的,那穿黑衣的人上前一步,跪下行礼。 他身后的人也齐刷刷跪下,动作轻的让人连衣物摩擦的声音都听不见。 “小殿下,属下没有名字。” “如今成了殿下的亲卫,请殿下赐名。” 谢青洛惊讶,马上挥手让人站起来,却又笑道。 “好,那我一定要给你们起个好听的。” “谢殿下。” 谢青洛正敲着小桌,合算给人起什么名字。 下一秒,却一眼看到了立在旁边等待他吩咐的呼晴。 他眼睛一亮,向几人征求意见。 “正巧,我身边的人名有两个来自《苏幕遮》,你们也从中取怎么样?” 下边的首领颔首。 “谨遵殿下吩咐。” 谢青洛立刻下了软榻,在几人之间打量。 到了后方一名低着头,身量和他差不多的少年面前,谢青洛皱眉。 “你是女子?” 那少年似乎正精力集中着,被谢青洛一吓,猛地跪在了地上,声音还发着颤。 “回殿下,是……” 另几人就要求情,却见谢青洛眉目顿时舒卷,伸手把人强硬的拉了起来。 “那这太好了,我正想着这第一个名字给谁好呢。” “你既是女子,定然喜欢这个名字。” “就叫沉香怎么样?” 谢青洛顺手解下腰间的荷包,塞给沉香。 “别害怕,这荷包里正是几星沉香,你拿着玩就是。” 说罢,谢青洛又给其他几个人指了名字。 那个首领,就叫初阳。 另外一个有点娃娃脸的,就叫清圆。 还有一个相貌清秀,却容易让人忘了其长什么样子的,谢青洛顺手拈了词中的地名,叫做长安。 谢青洛挥手,先一步制止了要下跪谢恩的几人。 然后瞥了一眼在一旁“口观鼻,鼻观心”的呼晴,让她先下去了。 谢青洛饶有趣味的又坐回软榻上。 “陛下说你们什么都能干?可是真的?” “是,小殿下尽管吩咐。” 谢青洛嘴角一勾,把玩着腰间的蝶佩。 “那你们先帮我查几个人。” “我宫内的呼晴,我在肃州谢家时身边的书童风荷,还有国安寺的住持道离。” 谢青洛露出个明丽的笑来。 “去查吧,陛下的人不会阻拦你们,若有旁的势力阻拦,小心行事。” “是。” 谢青洛喝了半口已经微凉的茶,却又忽然好奇。 “你们组织……我的亲卫里,有多少人?” 此次却是沉香开口,声音略带沙哑,但已然平静了许多。 “回殿下,共有二百八十四人。” 谢青洛惊讶,有这么多? 沉香继续解释。 “其中有一百八十的亲兵,明探,暗探,刺客……共一百零四人。” “这只是最核心的人数,其余不计。” 谢青洛轻嘶一口气。 这倒不是他没见识,只是感叹于这手笔太大了。 以他对古代生产力的理解,养一个人都算费事的了。 这自己哥哥养了这么多,花钱花的真是比往河里扔银子还快。 皇帝这职业,是真赚钱啊。 谢青洛捂住胸口,艰难的问出一个问题。 “你们的花费,由谁供给?” 沉香道。 “回殿下,会有陛下那边的人送来。” 谢青洛松了一口气,那就行了。 那他既然不用出钱,他就放心大胆的用了。 谢青洛无事安排了,正想要送人走,目光却落在几人单薄的衣衫上。 难道自己哥哥还克扣人的工资了? 这都入了冬,还穿这么薄。 他迟疑片刻,轻唤了声呼晴。 给呼晴轻声吩咐了几句话,他才让呼晴带着人出去。 内务府那边应该有厚些的成衣,给他们找件合身的不是问题。 毕竟是自己的下属了,管他这种行为是不是收揽人心呢。 谢青洛乐陶陶的倒在软软的抱枕上,乐滋滋的想着。 赵翎送完了昔日的同僚,正好进殿过来。 谢青洛伸手。 “赵大人,拉我一把好不好,我起不来了。” 赵翎没有理由拒绝这种小小的命令,只好走到小殿下面前,欲弯腰把谢青洛拉扶起来。 结果谢青洛的手恰好握住赵翎。 赵翎的手大,谢青洛手骨节还尚未长开,因此比赵翎的手小了一圈,搭在赵翎掌心正好。 谢青洛用力握住,借力坐了起来。 “谢谢赵大人了。” “赵大人和郑大人叙旧的怎么样?” 谢青洛随意的踢掉鞋子,盘腿坐好,笑盈盈的问道。 赵翎被那只还未松开的手拉到一旁坐下,随后那只手才极其自然的松开他。 赵翎若无其事的把手收回,摇摇头。 “小殿下,臣与郑大人只是几日不见,未曾有什么旧可叙。” “啊……” 谢青洛失望的点头,却又悠然的开口。 “我以为赵大人与郑大人这般亲密无间,必然是见面了很开心。” “赵大人来我身边做事,会不会影响与之前的同僚情谊?” 赵翎听这话听得莫名焦躁。 他出言试图解释,抬眸却看见了谢青洛眼中那一抹狡黠。 赵翎沉思片刻,却是欺身而上。 谢青洛双眼顿时睁大,想往后退,方才那只手却被赵翎抓住,动弹不得。 赵翎认真的声音传到他耳中。 “殿下,臣当时说心甘情愿,不是假话。” “那些只是同僚罢了,比不得小殿下。” 赵翎黑沉的眼盯着谢青洛。 按照他梦里经历的事的话,面对小殿下,动作强硬一些的话,会比较好处理一些事情。 谢青洛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表面上说几句话逗逗人还能架得住,但一动真格的,其实就先怂了。 他别扭的想挣脱被束缚的手腕,却不得其法。 只好面对赵翎胡乱的点点头,糊弄道。 “嗯嗯,我知道了,赵大人最是忠心的。” 第35章 不能人道的是谁? 下一秒赵翎才松开手中细瘦的手腕,往后退了退,又站直了。 “小殿下,莫要开臣的玩笑。” 谢青洛躲闪着那视线,腰间的蝶佩碰在小桌上,发出泠泠的响声。 他紧紧抓住那晃动的玉佩,去偷偷打量赵翎的神色,却见赵翎已然恢复了以往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 谢青洛暗自懊悔。 以后可不能这么招惹人了,自己又打不过他,要是真给人招惹过头了,被打一顿怎么办? 赵翎站在那,低低的敛着目光。 掌心里还留着方才触摸到的那抹温润细腻,激的赵翎掌心发烫。 二人心有灵犀,只在片刻后又恢复了以往的相处模式。 …… 从国安寺回来,又过了半月余,萧祁在上朝时,便慢条斯理的宣布了谢青洛的身份。 说,这是先帝和先皇后流落在民间的亲子,也是他的嫡亲弟弟。 尽管有头铁耿直的御史大臣质疑此事的真实。 上言说,先皇的血脉,先皇后的嫡次子,血脉高贵,怎么可能流落民间。 但其他的大臣,一想到皇家里向来都有些讳莫如深的腌臜事,也就无人敢站出来跟这说了。 毕竟以往每个朝代,都有些不能说的皇家秘辛。 况且,消息灵通的臣子早就知道了皇帝找回了个亲弟弟一事。 譬如孔家,家里的子弟孔靖,甚至在陛下的默许下,都与那找回来的小殿下搭上线了。 因此,其他大臣倒是没有质疑的。 那出头的御史未被罚什么。 只是另一个,立刻就接着萧祁的话说的钱郎中钱芳明,却直接被下了牢狱。 萧祁气急。 而且这对于那大臣来说,也不是欲加之罪。 当时从国安寺回来,萧祁立刻派下边人去查国安寺的智空。 看他是如何瞒住众多眼线,凭空出了寺时,却是查到了是一大臣的家眷乘了软轿,将人带出来的。 紧接着再顺藤摸瓜去查。 这家眷,竟然正是钱芳明的夫人。 之后又发现,钱芳明也极其信奉智空,往国安寺捐了不少钱,这几年还陆陆续续的,向智空递出去不少有关朝堂的消息。 尽管消息无关紧要,但的的确确是递了出去。 萧祁怒喝。 “下了狱再给朕细细的查,我倒要看看,你除了朕,还效忠着谁!” 钱芳明伏在下方,早已经吓得浑身颤抖,不省人事。 其他大臣噤若寒蝉,无一人敢站出求情。 陛下前两年刚上任时,大刀阔斧,手段狠辣,这只安息一年余,就让他们差点忘了皇帝的性情。 如今对钱家直接出手,绝对也是有了什么把柄。 况且,陛下说的那句话,也值得深思。 满朝大臣各有心思,都琢磨起陛下这句话来。 只是几方人马半夜回去,吓得彻夜不睡,爬起来烧毁证据的,也不在少数。 萧祁生完了气,挥挥手安排礼部拟个王爷封号上来。 “多拟几个便是,让朕的弟弟好好挑挑。” “封王的典礼等到来年春日里,钦天监也寻个好日子。” “王府暂时就不必搬了,等到及冠再说。” 几条吩咐下去,下边臣子立刻听命,纷纷记在了心里。 之后又是老生常谈,臣子们纷纷进言,让陛下早日立后,留下子嗣才是大事。 萧祁此次未甩手直接退朝,却是沉吟片刻。 言说此事先不议,等到谢青洛及冠之后再做打算。 下边的大臣简直就是热泪盈眶了。 就陛下这个不重欲的样子,他们或多或少都以为陛下有不能人道之症了。 当年陛下登基前便未有太子妃。 他们都以为陛下是专心政事,甚至上书夸赞。 但萧祁登基后,马上宣称自己信道,不立后也不选妃。 下边的大臣听的发慌,毅然决然地搜罗了各种方子和珍稀药材,就呼呼往陛下那里送。 那几日萧祁都快被烦死了。 批一个奏折是问“陛下安好?臣有专门寻求的好药,献给陛下。” 再批一个是,“陛下,莫要太过忙碌,忘了自己的身体,臣知道一个好大夫,可为陛下带入宫内给陛下请安。” 再批一个,还是这些话,萧祁看的眼前一黑。 最后气的给上言的大臣,一人赐了一个美妾。 大臣们还喜滋滋的,陛下这是感动了啊,心里有自己啊。 结果过了几日,萧祁就在朝堂上痛诉这些沉迷美色,忘了政事的大臣。 之后果断出手,扣了每个大臣的半年俸禄。 大臣们老实了,再也不往养心殿送东西了。 下朝后,云台宫里。 谢青洛正听着面无表情的赵翎,把萧祁不立后这件事说的有起有伏。 笑得他眼睛都眯成了月牙,话都说不出来,只余爽朗的笑声。 “哥哥,你……哈哈哈……” 坐在一旁的萧祁面色铁青,看着赵翎气的咬牙切齿,但看自己弟弟笑成这样又不能去制止。 赵翎面色不显,其实嘴角早就上扬,也要笑出声来。 萧祁过去点点谢青洛的额头。 “小没良心的,要不是怕你回来被欺负,哥哥能不立后?” 谢青洛“啊”了一声,立刻不笑了。 他摇摇萧祁的手,方才笑出来的泪还未擦干,语气却认真的很。 “那哥哥你现在立后吧,我不会被欺负的。” 萧祁轻哼一声,“等到你及冠吧,也不差这几年。” 下一刻,萧祁坏心思一转,却问谢青洛,“青洛,你可知赵大人为何不娶妻?” 谢青洛的注意力被转移,视线却是犹犹豫豫的转到赵翎身上。 他沉思片刻,然后视线往下移,口中语气试探。 “难道,难道……?” “赵大人……才是……?” 谢青洛越往后说语气愈来愈小心翼翼,生怕触到赵翎的伤心事。 萧祁毫无形象的靠在一旁,笑得“哈哈”的,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这才是真舒坦了。 谢青洛想,若是赵翎有这毛病,那他的心上人换一换倒也无所谓。 或者他来主导也行。 只是,没想到…… 谢青洛还未想完,赵翎面色就已然变得比方才的萧祁还黑。 他肃然开口,义正言辞,还着急的很。 “小殿下,绝无此事!” “臣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自当养气修身,清心寡欲!” 第36章 你再说一遍,到底谁是断袖? 谢青洛眨眨眼,姑且信了。 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那赵大人,一直就没有心上人吗?” 赵翎迟疑踌躇了一秒,还是答道,“未曾有过。” 谢青洛暗道一声果然。 放下心的同时却又有些失望。 他看一眼萧祁,心想自己的问题合不合适问出来,他要是问赵翎有没有断袖之意,会不会把自己暴露了啊? 谢青洛目光游移不定,还是没有问出这句话。 景朝近年来越发繁荣,民风开放,因此对于这种同性之间的情意看的包容的很。 富庶的南方甚至早就出现了“契兄弟”的形式,甚至京城也较为盛行。 契兄在契弟家会被当作“女婿”来看待,而契兄在契弟的生活开销,娶妻生子等方面会给予帮助。 而女子之间的情意则是更被包容的,尤其是在皇宫内,两个相恋搭伙,一起过日子的宫女,是被宫廷默许的。 谢青洛最初在书上看到这些时,目瞪口呆。 他实在是未曾想过,古代竟然比他待的现代还开放。 但是他不是很确定,萧祁是否能接受,自己的弟弟是个有龙阳之癖的。 毕竟照他的理解,皇家对于子嗣都是极其看重的。 虽然之后一定要告诉萧祁,这样才不能祸害了别家的女子。 但是何时说,怎么说,还是非常值得考虑的。 他正决定此时不说。 却未曾想,笑得乐不可支的萧祁却先开了口。 萧祁开玩笑的打趣谢青洛。 “当日我看青洛你与赵翎靠的那般近,朕竟觉得如晦是有断袖之癖。” “奈何观看一番,才觉得自己是多想了。” 谢青洛听到这话心猛地一紧,顿时有种被拆穿的心虚。 赵翎的回忆却骤然回到那天,那股小殿下身上细腻的沉香气,似乎又扑了满身。 他抿抿唇,正要转头避开陛下的视线,却正好与小殿下的目光相撞。 萧祁说罢,不管别人死活的自顾自地笑起来。 却见自己弟弟和赵翎对视一眼,有些面面相觑的意味。 萧祁嘴角顿时平了,不笑了。 他觉得有些不对。 永光帝的视线移到谢青洛身上,谢青洛此时硬扯着嘴角,僵硬的笑了笑,表示对自己哥哥的尊重。 永光帝又看赵翎,赵翎低下了头。 谢青洛看着面前这一幕,缓缓打出一个“?”。 不是啊,赵如晦同学,咱俩不是还没什么吗? 啥也没发生呢,我哥看你你低啥头啊? 我心虚也就罢了,你心虚什么? 莫非,我魅力太大,你也对我情根深种? 谢青洛这想法才从脑子划过去,却突然意识到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哥还盯着他呢! 他尽力抚平面皮上的心虚,眼睛清亮的笑了两声。 “哥哥,你绝对是想多了,赵大人怎么会是断袖呢?” 萧祁怀疑的盯着谢青洛,问了句让谢青洛想闭眼的话。 “是吗?青洛怎么知道的?” 这次轮到谢青洛两眼一黑,他怎么知道的? 他也不知道啊,他胡编的啊。 谢青洛只能踟蹰两句,解释道是自己猜测的。 “赵大人那般风姿,怎像是断袖呢?” 赵翎在一旁终于开口,急急忙忙救场,语气却认真。 “臣未曾有过心悦之人,因此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心悦女子,还是……男子。” 萧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也是这般道理。 谢青洛才松了口气,奈何萧祁又直直看向他,目光如电骤然间让他定住了。 “那青洛呢?青洛喜欢女子还是男子?” 谢青洛:“……?” 片刻,他艰难地开口。 “我与赵大人一样,也未曾确定。” 萧祁似乎早有预料的点点头,淡定至极。 很好,一个两个都不知道是吧,没事,朕知道。 朕还想娶个温柔大方,知书达理的好皇后呢。 马上,朕就通知礼部,给朕先寻着皇后的人选,要不再跟你们两个不确定的呆在一块,朕也要不确定了。 萧祁淡定的一笑,也未曾训斥两人,只是步履稳健的出了殿门。 李有德跟在陛下身后,看着陛下从未有过的恍惚,竟也觉得有些恍若隔世。 谢青洛和赵翎悄咪咪的跟在萧祁身后,两个人都不敢再开口说话。 生怕自家陛下先回头给自己来一脚。 难兄难弟相视,却又默契的转过头,力求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萧祁盯着天空中的白云盯了一会儿,果断回头,一手拎一个。 一个捏住后颈,一个握住肩膀。 他警告两人。 “你们两个,最好是少搞点幺蛾子。” “最好,是说着玩的。” 语气带着威胁。 谢青洛禁不住缩了缩脖,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萧祁自认为开明,自己弟弟是个断袖,是就是呗,反正传宗接代的事有自己。 赵翎是个断袖,是就是呗…… 是什么是,哪来的这么巧的事,偏偏和他最亲近的两个人都是断袖。 这两个人还貌似关系好得很。 赵翎在这紧急情况下还微微侧头,看向同样被挟制的小殿下。 小殿下面颊白净,此时略带了些着急的微红,睫毛从侧面看又浓又密,忽闪起来像蝴蝶的翅膀。 五官都俊朗清秀得很,下颌线条流畅,骨相完美的不可思议。 腮边若隐若现的小酒窝,若是笑起来,也必然是小小的,明亮的湖泊。 身后的萧祁却没这个闲心看自己弟弟,他气的咬咬牙,一人给了一脚,让俩人滚进殿去准备用午膳。 谢青洛尴尬的揉揉被踹的地方,倒是不疼。 萧祁一直知道他身子弱,自然是有分寸,没使多少力的。 奈何他第一次被教训,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进殿时正好与赵翎撞到一起。 赵翎往侧边一站,让小殿下先行。 谢青洛摸摸鼻子,对小赵侍卫露出个天真,略带歉意的笑来。 未曾想他二人让来让去,反倒让萧祁一挥袖子,重重“哼”了一声,看都没看两人一眼,就夹在二人之间进了殿。 略显凝滞的气氛蔓延开来。 二人默契的再次当作没发生,一前一后走进殿用膳去了。 第37章 太平无事的底下是万丈深渊 皇宫,藏书阁。 阁外寒风凛冽,呼啸而过。 的确是入冬许久,天气愈发寒冷。 距离永光四年结束,到新一年的元旦还有一月余。 藏书阁内的小厅地下铺着地龙,烧得暖和,室内温度恍若阳春三月,温暖宜人。 即使只穿着薄衫,也不会感到丝毫寒冷。 正在其中读书的谢青洛面色红润,额上都出了一层薄汗,眉头微微蹙起,眼神专注,显然是读的入神。 手边的甜茶已然见底。 不等片刻,却自有识趣的小宫女送来一盏不冷不热,正好入口的新茶。 赵翎端正坐在一旁,脊背挺得笔直,神态严肃认真,同样细细品读着手中的书。 看那封面,倒是本游记,是前朝一武将在朝廷里不受重视,毅然辞官,之后游遍大江南北专门记录的。 屋外那般情形,在这暖呼呼的书阁内读书品茶,也着实是件美事。 然而不过一会儿,美好安静的气氛却被打破了。 谢青洛合上读了大半的书,轻轻闭眼叹了口气。 前几日钦天监递来消息,说是夜观天象,推断今年的冬日可能格外难熬,甚至可能出现雪灾。 谢青洛回忆着他那一星半点的现代气象知识,想起今年的夏天也是炎热,有种说法是当年的夏天越热,冬天越冷。 这一想,扰的谢青洛也免不得信了八成。 自从得了消息,他便莫名的发愁。 心想自己即使有现代的知识,知道的比别人多,但好似也干不了什么有用的事,对于百姓也没有帮助到什么。 谢青洛此时痛恨自己,上辈子怎么不多学点东西,怎么不多看点科普,多看点基建小说。 这才真的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谢青洛又叹了口气,闷闷的趴到了桌上。 赵翎在小殿下第一次叹气的时候,就已经把目光移过去了。 第二次再听到谢青洛叹气时,赵翎诧异,便把书放下,有些疑惑的盯着自家小殿下。 这几日谢青洛总是莫名叹气,却也不说什么。 赵翎纳闷得很,以小殿下的身份,有何要叹气的? 谢青洛恹恹的看了眼赵翎,面前可能到来的寒冬才是大事,情情爱爱的心思早就抛之脑后了。 如今唯一让他上心的,也就是这场寒冬不会真的冻死人吧? 他有气无力的撑起身子,靠到椅背上,思来想去还是对赵翎招招手。 “赵大人,前几日钦天监说的准不准啊,今年会不会真的是个寒冬,再发生雪灾啊?” 赵翎恍然大悟,原来小殿下一直愁的是这个。 他的目光柔和了不少,禁不住也轻声细语起来。 “小殿下,您想太多了,钦天监每年都这么说,但未曾每次都是灵验的。” “况且今年风调雨顺,百姓的收成也好,即使是真有了雪灾,各地的粮食储备也足够。” 听了这话,谢青洛整个人都精神了,他紧紧盯着赵翎,“果真?” 赵翎忍不住勾勾嘴角,“回小殿下, 是真的。” 谢青洛立刻松了口气,随后愤愤道:“那要钦天监干什么?算的也不准,不就是随口乱说吗?” 害得他担心好几天,想法子想的发愁。 赵翎眼底带着笑意。 “的确是这样,但若是报上来,让各地早做好准备,也是好事。” 谢青洛喝了口手边的甜茶,很快平静下来。 “说的也是,不管是否真假,早有准备是最好的。” 那这样的话,自己的研究也要快些提上进程。 自己上一世经历过现代技术的方便快捷,自然是怀念的很。 若是能把一些东西研究回来,不说自己能青史留名,只是对于百姓,对于景朝,便有极大的好处。 他自认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又在科举考试中浸润多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念也早已刻进骨子里。 自己如今又是受百姓供养,衣食住行无一不精。 他若是不为景朝的百姓做些贡献,怕是半夜都要从梦中惊醒,睡不踏实。 只是以自己一人之力,想搞个工业革命必然是不现实的了。 也只能从其他方面出发,好好想想了。 哥哥说的那句“等他为景朝分忧”,他仍记在心底。 景朝历经三代,自己哥哥在位后再发展个几十年,必定是国泰民安,四海升平的地步,在史书里记个“永光盛世”都不为过。 但是,若景朝真如表面上显示的那般太平,哥哥何必露出那般忧心的模样? 谢青洛想起了许多,自己莫名被送到肃州将养背后的隐情,哥哥在国安寺安插的探子程炎以,明显就是往将军之才养大的赵翎…… 似乎背后正有一盘大棋,黑白棋子网成细密的陷阱。 就等着景朝的统治者行差踏错一步,便瞬间收网,让整个景朝的统治顷刻间崩溃。 想到这,谢青洛又蔫了,自己的半吊子水平能搞出什么来还不一定。 真是,上一辈子怎么就不多学一点? 孔靖前几日告诉他,“蒸汽机”这东西,他实在是参悟不透,未曾有什么进展。 这倒是在谢青洛的意料之中,以他描述的那个粗糙劲,还有如今物理,数学的发展,还有材料学的缺失,更别说还没有蒸汽机中极其重要的橡胶了。 若是孔靖真的就根据他的描述,把蒸汽机凭空手搓了出来,谢青洛必然得对孔子贞佩服的五体投地,顶礼膜拜。 赵翎看着自家小殿下神色不断变换。 从精神焕发的样子又变的蔫蔫的,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想出言安慰,却不知谢青洛愁在何处。 谢青洛此时却抬眼,眸子清澈灵动,轻声问道。 “赵大人对于农桑也有所了解吗?” 能脱口而出今年的年景如何,知道百姓的收成,绝对是做过功课的。 赵翎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却还是诚实回答。 “臣在城外有几个庄子,庄子里的管家向臣禀报今年秋收的收成时,提到今年风调雨顺,年景胜于往昔。” 谢青洛了然,怪不得知道的这般清楚。 赵翎又说。 “臣的管家也顺带去各地行商,回来时告诉臣,今年各地均未发生大的灾情,因此百姓的收成也高。” 第38章 情难自禁的亲吻 谢青洛这次才真的放下心来,有粮食就好,有粮食对于突发灾害的应对能力就强了很多。 即使是今岁冬日真的极寒,出现雪灾,对百姓也只是难熬了些,不会伤亡过大。 寒冷可以通过挖地窖等保暖措施解决,而没有粮食,百姓得不到足够的食物来维持生命,产生热量,才是冻死的主要原因。 谢青洛读的那么多书里,记载的因为寒冷造成的惨案无数。 “人畜冻死万计”、“冻饿死者甚众”、“民多冻死,鸟兽入室呼食”…… 每一个,都让谢青洛觉得触目惊心,不敢再看。 谢青洛庆幸于今年的年景,却又深切意识到,提高生产力,才是目前最紧要的事。 在其位,谋其政,读的这么多年四书五经,也应该有这个觉悟。 谢青洛深以为然。 古代是农业社会,那边应该从农业相关的技术开始发展,自己妄想一步登天,搞出蒸汽机,直接工业革命,确实是痴人说梦。 谢青洛轻轻嘶了一声。 此时,他才真真知道了自己的想法错在了哪里。 谢青洛在一旁暗自后悔破防,却不知自己的神态动作全被赵翎收入眼底。 赵翎一向冷峻的眉眼柔和下来,带着不自知的笑意。 眼神明晃晃的,就盯着自家小殿下。 谢青洛自己想通了,余光又扫到赵翎这般模样,烦闷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他微微挑眉,露出个明艳的笑来。 然后抓准时机,缓缓凑到赵翎面前。 赵翎恍惚间,就见自家小殿下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到了自己眼前,自己手边的书被移开。 下一刻,谢青洛另一只细长净白的手就不知有意无意的,搭在了赵翎手上。 赵翎的手是浅浅的小麦色,两只手握在一起,正相合宜。 耳边的声音清越,动听。 赵翎却听出一抹蛊惑的意味。 “赵翎,你在看着我想什么?” 之前萧祁对谢青洛的训斥,谢青洛在收敛几天后便又抛之脑后了。 哎呀,感情嘛,这种东西,是控制不住的啦。 谢青洛这么安慰自己。 于是抓住机会,大胆调戏,趁着自己哥哥还没把赵翎调离自己身边,珍惜时间。 见赵翎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谢青洛莞尔一笑。 他只是伸手,轻轻盖住了赵翎的双眼。 赵翎有些茫然,未曾反抗。 只感觉嗅到的香气更重,之后,一片柔软印在了他的唇上。 温柔却又短暂。 一触即离。 挡住视线的手被放下来,赵翎跟发了高烧一样,脑子晕乎乎的。 面前的小殿下抿唇一笑,略有些羞涩,面颊两旁带着红晕,言语却大大方方的。 “赵大人,情难自禁,抱歉啦。” 谢青洛调戏完了人,也占了便宜,转头便要走。 结果被赵翎下意识拉住。 谢青洛装作疑惑,回头眉眼弯弯的问道。 “赵大人,还有别的事?” 赵翎抿唇,努力了几次才说出来。 “小殿下,若是别人……您还会……情难自禁吗?” 谢青洛心底爽得要死,面上却还作着那副平常的样子。 “也许呢,也说不定,毕竟要看缘分。” “若是有缘无分,有分无缘,即使情难自禁,也只是玩玩罢了。” 谢青洛眉目舒展,言语也是随意至极。 似乎方才与赵翎的一吻,真的只是他兴致所至,顺意而为罢了。 赵翎微怔,拽着谢青洛的手也不自觉松了劲。 原来,是这般吗? 若今日情难自禁的人不是他,小殿下也能当玩乐一般,与那人唇齿相依吗? 谢青洛打量着自家侍卫的神色,愉快的哼了两声。 后退了两步,心中默数着“三,二,……” 一还未数出来,就被赵翎伸长胳膊拽了回去,被人环在了怀里。 然后一只有力的手擒住下巴,动作很轻,那手上的薄茧却还是磨得谢青洛发疼。 谢青洛皱眉,象征性的挣扎了挣扎,试图挣脱那个怀抱。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谢青洛反而和赵翎贴的更近了。 赵翎呼吸发烫。 全打在了谢青洛耳侧,唬得自家小殿下耳根发红。 在如此暖和的小厅里,赵翎的嗓音本就干涩,此时更是被烧上来得一股火烧得发哑。 “小殿下恕罪,臣也情难自禁……” 谢青洛极其期待的闭上了眼,想看看赵翎能做到什么地步。 然后就感觉,唇瓣上落下很轻很轻的一吻。 轻到什么地步? 要是让谢青洛形容的话,就像是一朵花瓣,缓缓地飘到了水面,连涟漪都未曾引起的那种轻。 是那种极其纯情,极其纯真的亲吻。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睁眼。 结果就见赵翎面色通红,睫毛还颤着,却是着急与他撇清关系一样,急忙松开他。 往后退了几步,提着桌边的长刀,就往小厅外急急忙忙的走。 谢青洛被沉默住了,甚至来不及回味这一吻。 哥们,你…… 我…… 不是,赵如晦,你就这个胆子? 给你机会你都不中用啊。 谢青洛摸摸有些发烫的脸,沉默的坐回了原位,把有些凉了的甜茶一饮而尽。 这还需要他怎么撩? 他都主动去亲人了,连带着一番刺激,奈何小赵大人太正人君子了,就把那一吻还回来完事。 实在是……让谢青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谢青洛又想沉下心思去翻翻书,起码把这本书看完。 结果翻了几页,自以为认真看了,却连讲的什么内容都不知道。 谢青洛咬咬牙,把书合上一摔。 很好,很好,赵翎你真是好样的。 他站起身往厅外走,他倒是要看看赵翎在外边干什么。 谢青洛走的急,连一旁的斗篷都未曾及得披上。 才从小厅绕出去,随手拨开毛皮帘子,就见赵翎立在门外吹风。 吹风的赵翎是没事。 他倒是迎面被灌了一口冷风,吹的谢青洛打了个激灵。 赵翎见他掀开帘子面色突变。 马上转身,把谢青洛推进厅内,帘子也合上,不再让冷风吹进来。 “小殿下,您出来怎么不披斗篷?” 谢青洛被风吹了那一下,顿时就感觉浑身的热气都散了。 第39章 突如其来的头疼 赵翎皱着眉头,把一旁暖着的玄狐斗篷披到谢青洛身上来,又细心的给谢青洛系好领口的带子。 手却不经意间划过了谢青洛的颈间的皮肉。 赵翎轻轻缩手,只当未曾碰过。 斗篷长至脚踝,把谢青洛整个人都包了起来。 柔软光亮的玄狐皮毛,温顺的环在谢青洛脖颈,被寒风吹的煞白的面颊被映的红润了几分。 赵翎身上的衣物由于在外边待久了,也寒的发凉,他却没顾上自己。 谢青洛黑白分明的眼睛还带着凉气,此时却亮晶晶的盯着替他整理斗篷的赵翎。 赵翎欲去一旁给自家小殿下拿手炉暖暖,却被谢青洛伸手挡住。 赵翎低低的埋着头,方才替谢青洛整理斗篷的故作镇静荡然无存。 谢青洛分明冷得很,面色还有些苍白,但眉梢的笑意却更胜往昔。 他启唇轻笑,声音压得很低,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叫了赵翎的表字。 “如晦,不必拿手炉了。” “我见如晦在外边站了这般久,手还是温热的,怎么不能替我暖暖呢?” 赵翎脑中轰然一声,简直要维持不住表面的冷静。 谢青洛没有管他是什么反应,只是自顾自的与赵翎十指相扣。 他眼中带着无奈的神色,不顾赵翎身上冰凉的织物,靠进赵翎怀里,叹咏般念道:“阿羽哥哥,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赵翎一听到这话,就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了似的,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只觉得自己太阳穴旁的青筋猛地暴起,剧烈的跳动让他感到一阵钻心的疼。 这股疼痛如潮水般迅速蔓延开来,席卷了他整个头部,赵翎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快要承受这种疼痛,快要炸开一般。 眼前的世界也变得模糊不清,天旋地转。 只有方才谢青洛方才的一句“阿羽哥哥”,与梦境中的孩童那一声声的叫喊重合在一起。 “阿羽哥哥!”…… 赵翎回忆间,顷刻疼得满身是汗,浑身微微的发抖。 他眼前一片虚浮,硬撑着身体坐到了一旁椅子上。 谢青洛直觉得面前的人有些不对,呼吸粗重了不少,似乎是是因为疼痛,冷汗都出了一身。 他想松开相握的手,去细细查看赵翎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被赵翎有力的小臂抱起。 下一秒,他被迫坐到了赵翎的大腿上。 赵翎从身后环住他,他被摁得死死地,不能动弹,两只手被赵翎牢牢的包在手心里。 赵翎靠在他耳后轻言,疼得话都有些说不清。 但幻觉般,谢青洛还能从那话语中听出几抹笑意。 “小殿下……别动……臣给你暖暖手。” 谢青洛担心得很,此时还哪顾得上暖不暖手,却被赵翎束缚住,完全挣脱不开。 赵翎疼得喘着粗气,还硬撑着劲去哄谢青洛。 “小殿下……让臣抱一会儿。” 谢青洛眼神错愕,试图回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翎却慢慢的把头埋在了他的颈窝。 “赵翎!?你……先放开我。了!” “我去给你找太医!” “不……不必……” 赵翎却把谢青洛抱得更紧,丝毫不松手,不知为何,直觉告诉他找太医没用。 感到赵翎身体在发抖,谢青洛也禁不住安静下来,任由赵翎抱着。 只是心底的惊讶却止不住。 这次他能确定,赵翎就是幼时在肃州陪了他半年还多的赵羽。 但是为何,会出现这种事? 谢青洛想起那个埋藏在如今景朝太平盛世下的阴谋,禁不住将两件事联系起来。 若赵翎真的是当时去陪他的人,那么下命令的人,也只能是当时的太子,如今的永光帝。 他的亲哥哥,萧祁。 但哥哥为何没与自己提起这件事? 赵翎也未曾提起过? 谢青洛想的有些心慌。 好,慢慢想,别急,谢青洛深呼吸,试图冷静下来,但却被身后赵翎的轻颤扰的心忧。 他微微侧脸,贴住赵翎的面颊,手也与赵翎相握的更紧。 才想开口叫“阿羽哥哥”安慰赵翎,却又突然意识到就是因为他这般叫了,赵翎才如此这样的。 谢青洛只能轻唤着“如晦”,与赵翎贴的愈发紧密,来让赵翎安心些,也减轻些疼痛。。 他深吸口气,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想。 按时间线来看,自己在六岁时,在肃州遇到赵翎,赵翎当时应该是十四岁左右。 他们二人相处了半年多,离别时却是八月十五,肃州的中秋灯会之时。 赵翎那时与他离别的匆促,只是远远的隔着护城河,与他挥手而别。 当时谢青洛本以为是短暂分离,奈何却是经此一别,再未与赵翎没见过。 谢青洛细心回忆,只记起灯火跳跃的河灯,与淌的缓慢的河水辉映。 那时……赵翎的面孔却似乎有些焦急……有什么紧急的事要做一般。 想到这一点,谢青洛微怔。 他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是否可信。 这般分离的场面,他在这十年中他咀嚼了多次。 每次回想分离,都是对自己的凌迟。 因此,他不知道这般记忆是不是经过自己大脑的编造,补全,是不是自己强行找了个理由,让自己接受分离的事实。 这般的话,这个记忆便是不可信的。 罢了,之后去询问一下自己哥哥吧,谢青洛轻叹了口气。 谢青洛手臂有些发麻,他轻轻挣扎了一下,这次手却轻而易举地抽了出来。 他转头回抱住疼的有些恍惚的赵翎,轻轻抚摸着赵翎的头发,试图让他的疼痛缓解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两刻还是半个时辰,阁外的寒风停息了,赵翎的疼痛也逐渐减弱。 赵翎发现,若是他执意的去回忆,太阳穴便又会隐隐作痛,他只得逼自己停下,把注意力放到其他地方。 怀里的谢青洛一直蹙着眉,很担忧的关注着赵翎。 当他感到身后的人呼吸逐渐平静,便知道赵翎已经好了。 他只得轻声询问,生怕声音再惊扰了赵翎。 “赵大人,赵大人,你如何了?” 赵翎回过神来,紧忙把人松开。 谢青洛站到地面,面上的担忧却还是藏不住,他弯腰凑上前,细细观察赵翎的神色。 第40章 你想通了什么? “……无事了。” 时间仿佛凝固一般,良久之后,两人依旧相对而视,默默无语。 还是赵翎率先打破了这份沉寂。 那双幽深如潭水般的眼眸收敛起来,将所有情绪深深掩藏眼底。 他才想要朝地面跪下请罪,却被谢青洛眼疾手快地一把压回到了椅子上。 谢青洛面色严肃,语气强硬,“你别乱动,先坐好。” 话毕,谢青洛又满脸焦急之色,连声追问。 “你方才是怎么了?现在好受些了吗?还有什么难受的地方?” 面对这一连串的关切,赵翎不禁抿了抿因为疼痛,而变得苍白的唇,然后逐一认真回答起问题来。 “臣方才是头疼,现在已经好了,没有不舒服了。” 谢青洛仍是半信半疑,“当真?” 他的手心濡湿,方才窝在赵翎怀中,身上又披着毛茸茸的斗篷,自然是热的够呛。 此刻顾不上什么礼仪,只得拿手背测测赵翎额头的温度。 摸到是一手冰冷的汗意,呼出口气,却又忍不住的揪心。 赵翎从小习武,受过的伤绝对不计其数,能把他疼成这样,得是何种程度的疼痛。 疼了一番的赵翎没想到这一茬,只是说话一下子就利落了不少。 脑子清醒了不少,也想通了不少东西。 “殿下不必再忧心,臣真的是没事了。” “倒是小殿下,方才吹了风,现在可有些难受?当心受了风寒。” 谁也不提方才的亲吻,拥抱,和那一瞬间的心动。 两人之间好似默契的回避,让谢青洛略有些痛苦的心绪被触动,他施力掐着指尖,让丝丝的疼痛换回等量的理智。 用力闭了闭眼,最终还是把杂乱的情绪压了下去。 “我没事,只是赵大人这般急症,还是要抓紧寻太医看看,莫要讳疾忌医,以免误了大事。” 赵翎虚弱的勾唇笑笑,附和道:“小殿下说的是。” 他靠在椅背上,还有些艰难样子的朝谢青洛伸手,语气却突然一转,变了称呼。 “青洛以后出了暖阁,也莫要不穿斗篷了。” 谢青洛听着那般柔和多情的声音,双眼却是慢慢的睁大,甚至未曾注意到突然变化的称呼。 手不知道被谁控制了,莫名的就搭到了赵翎掌心。 赵翎扶着谢青洛的手,慢慢的站了起来。 他垂眸浅笑。 “我手上无力,青洛可以帮我拿一下斗篷吗?” 谢青洛仿佛被蛊惑了。 见赵翎平常那副冷峻面孔,变成了如今可怜的模样,他急忙点头,到一旁拿了织锦云纹斗篷给赵翎披上。 给赵翎殷勤的系好衣带之后,谢青洛突然直白发问。 “赵大人,你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 赵翎眉眼间清雅的笑一滞,尔后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的确是不再疼痛难忍了,但还是有些虚弱无力。” 谢青洛心下了然,确实,如此剧烈疼痛过后,确实会四肢无力的。 于是谢青洛略加思索,最终,还是伸手扶住了比自己高出许多的赵翎。 两人缓缓走出小厅,谢青洛才要叫人来帮忙时,赵翎却往谢青洛身上一靠,柔弱道。 “殿下,莫要声张。” 谢青洛闻言,顿时明悟。 对,这种事情岂能轻易露出线索? 要是让别有心人打探到了,必然会造成不好的结果。 于是他只得自己扶稳赵翎,一步一步顺着宫道,往云台宫走去。 谢青洛感觉自己扶起人来毫不费力,内心还有些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的锻炼有了效果。 殊不知,从身后看,分明就是赵翎揽着他,替他挡着寒风。 到了云台宫,看到这一幕的宫人还相互对了个眼神,他们小殿下和赵侍卫之间的关系就是好。 赵侍卫性情这般冰冷的人,果然就被小太阳一样的小殿下给融化了。 不信你看,这赵侍卫替小殿下暖着手,挡着寒风的样子不就是证明吗? 宫人们唇角的笑意都要压不住,再彼此对个眼神就能笑出声来。 进了云台宫的正殿,谢青洛才把赵翎松开,任他坐到软榻上。 “赵大人,我马上喊太医,你先歇歇。” 赵翎点头。 小殿下吹了风,虽然得风寒的可能性小,但是找太医过来看看还是更放心些。 那第一次给谢青洛把脉的白胡子太医,早就被萧祁给换了,换了个中年沉稳的太医。 这太医姓齐,家里在民间世代行医,医治了疑难杂症无数。 先皇闻其家族名声,便招了齐家最有天资的小儿进宫,赐了官身,成为了御医。 到如今,原先的小儿已成了最是妙手回春的“神医妙手”。 齐太医给谢青洛把完脉,只挥挥手说没什么事,喝碗热乎乎的姜汤便是了。 一旁的呼晴听见,赶忙令小宫女去嘱咐小厨房。 顺便还把赵翎的份一块算上了。 谢青洛却着急指指赵翎。 “齐太医,劳烦您给赵大人看看,” 齐太医看了眼这会子已然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的赵翎,实在是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 但小殿下都发话了,他也不能不干。 于是便照往常程序给赵翎检查了一遍。 身体健壮,气血充足,肾气充盈,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健康程度。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 “回小殿下,赵大人无事。” 见谢青洛明显不信,齐太医又补充了一句。 “如今的赵大人,可以赤手空拳打死一头?吊睛白额虎?。” 谢青洛轻“啊”一声,这样吗? 赵大人恢复的这般快吗? 谢青洛肃然起敬,果然,习武之人的体魄就是厉害。 疼成那个样子,竟然才过了这一会儿,就缓了过来。 那他每天练的太极拳,八段锦,和站的太极桩,是不是也有这个功效? 等他练好了,他也能像武松一样,喝上十八碗酒之后,还可以空手打死老虎吗? 谢青洛陷入沉思。 齐太医见小殿下不说话了,只得先开口。 “既无事,臣就先退下了,只是小殿下莫忘了喝碗姜汤,驱驱寒。” 谢青洛点头,露出抹安心的笑来。 “多谢齐太医了。” 第41章 诡异丢失的三个月 谢青洛把太医送出殿外,单独把赵翎留在殿内,正想再询问询问赵翎的情况。 不远处却忽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原是萧祁听闻云台宫喊了太医,担心出了什么事才急忙赶来。 萧祁才进踏进云台宫,便远远的一眼看见了站在台阶上的自家弟弟。 他上下打量了谢青洛一圈。 见谢青洛毫发无损,才算缓和了面色,松了一口气。 “青洛,怎么叫了太医,可是让风吹着难受了?” 谢青洛凑到萧祁身边,轻摇摇头。 “没事啦,齐太医说喝碗姜汤就好。” 萧祁却看向太医,意思是的确如此吗? 齐太医不得已又解释一遍。 萧祁才点点头,挥手让人下去了。 谢青洛却若有所思地盯着齐太医的背影,罢了,下次再问也可以。 萧祁牵住自己弟弟的手往殿里走,此时呼晴正好把姜汤送上来。 两大碗冒着热气,带着浓重姜味的深红汤水,被送到谢青洛和赵翎面前。 赵翎端起,仰起头来,喉咙滚动间,已然干脆利落的把姜汤一饮而尽。 然后,所有在场之人的目光,倏地一下就全都集中到了还捧着碗的谢青洛身上。 谢青洛艰难的扯扯唇角,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才喝了两口的姜汤,心里暗自叫苦不迭。 最终,还是在殿内一堆人齐刷刷的注视下屈服了。 好不容易把整碗姜汤都喝完后,谢青洛只觉得满嘴都是辛辣刺鼻的姜味,久久不散。 不过他也明显感觉到自己出了一身热汗。 原本有些发冷的身子,这会儿倒是舒坦了许多。 萧祁见这一幕,满意的点点头。 谢青洛拿清茶漱了口,才硬生生把嘴中的姜味压下去。 他睫毛颤了颤,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把事情说清楚。 谢青洛问萧祁,“哥哥,今日你还有空吗?” 萧祁疑惑的看他,沉吟片刻。 “今日倒是无事,青洛找哥哥有什么事吗?” 谢青洛挥挥手,让殿里的人都下去了。 萧祁身后的李有德看了陛下一眼,见没有什么嘱咐,便也退出殿内,细心关好了殿门。 他把赵翎拽过来,直接就开门见山的问道。 “哥哥,你是不是派赵大人去过肃州陪我?” 萧祁惊讶,他本以为小孩子的记忆不长,因此在谢青洛回来后也没有聊起过。 却未曾想到,谢青洛如今还记得清楚。 他只得揉揉眉心,干脆利落的承认。 “对,在你六岁那年,亲卫传来的消息说你常常孤身一人,朕便命赵翎去陪了你近一年。” 谢青洛无力跌坐在软榻上,那就是了,赵翎就是他的阿羽哥哥。 下一秒,他却准确的抓住了重点,“一年?” 他惊然出声,感到胸口的心脏跳的越发剧烈。 “但,我的记忆里,赵大人只陪了我半年有余,我与赵大人于二月初春相见,八月十五分离。” “自此,直到我回到京城,都未曾再见。” 萧祁猛地转头看了一眼赵翎,赵翎却是一副茫然,置身事外的样子。 赵翎面色茫然,他记不起来了。 他不知,自己与小殿下竟有这样一段缘分。 一向镇静的萧祁,却是此时也有些微愣。 他的的确确是在第二年的初春,接回了赵翎。 那却怎么? 那接近三个月的时间,赵翎去了哪? 莫非正是因为这莫名缺失的三个月,让赵翎无法回忆起在肃州发生的事了? 谢青洛与萧祁思绪相通,顿时都想到了这一茬。 萧祁却想到,在接回赵翎后,赵翎的确是向他禀报了谢青洛的情况。 并且与亲卫传回来的消息完全一致。 说明那时的赵翎,记忆还是存在的。 那为何会在之后,有关谢青洛的记忆便离奇地消失了呢? 萧祁皱皱眉,把想到的这些说给二人听。 赵翎在一旁听着,掌心快被自己掐出血来,他真的想不到,竟然还会有这般一遭。 自己竟然惹到了这么大的麻烦…… 谢青洛先想到的却是上一世里的医疗手段。 即使是相当发达的现代医学,能让人失去记忆的手段也不多。 能让记忆消失的这般干净,也只有大型的开颅手术能做到。 但以古代的医疗条件,必然是做不到的。 那……催眠呢? 谢青洛觉得自己猜的也许靠边了。 但是催眠能让人定时失忆吗? 萧祁在一旁看着自己弟弟陷入沉思,也未曾打扰,只是他却想到了背后的东西。 让人失去记忆的东西,皇家也能找出来不少,但这件事背后所显露出的信息,却不是那么简单了。 既是如此?那是哪一拨势力所为? 景朝背地里仿若养蛊,各种势力交错,利益往来不断,哪一家背后赢了,就能获得万里江山的奖赏。 这一瞬间,萧祁真的搞不清了,到底哪一个势力会做出这般事来。 费了大力气把自己身边的人带走,只是让他忘却一些东西吗? 还是说,既然有能力让人失去记忆…… 就表示,也能控制此人? 之前赵翎向他陈情,他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只道赵翎心智坚毅,必然不会被人控制。 但是,如今来看,倒需要更谨慎些了。 毕竟不知道那三个月,赵翎到底落在了哪方势力的手中,遭遇了什么。 萧祁想到这里,却是有些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稳住心思,又挥手喊了太医。 才回到太医院坐下,一口茶还未入口的齐太医被迫去而复返。 他满脸疑惑,又被陛下命令着给赵翎查看一番。 他甚是疑惑的看了眼谢青洛,却见小殿下神情恍惚,仿若梦游中。 齐太医默然无语。 只得从头到尾,极其认真的给神色同样游离的赵侍卫查看了一番。 “回陛下,赵侍卫身体健壮,的确是无事啊。” 谢青洛此时却开了口。 他眼眶微红,语气温和但强硬。 “赵大人今日头疼不已,时间长至半个时辰,怎会无事?” 顿时,萧祁和齐太医的眼神惊疑地落在赵翎身上。 齐太医念叨着不该啊,却是再次切住了赵翎的脉。 “青洛,今日发生了什么?” 第42章 心病还需心药医 萧祁把谢青洛摁到怀里,轻抚后背安慰着。 谢青洛似乎已然有些崩溃了,他轻轻抽泣着,连萧祁的话都没有回答。 一旁的赵翎看的也难受,正要出口解释。 齐太医把脉的手指却正好施力,把赵翎欲说的话给摁了回去。 谢青洛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似乎是出不来了。 他又感到自己回到了谢家,受人冷落,无人关心。 那时的赵羽,也就是如今的赵翎,在他最难熬时,陪了他半年。 之后却近乎不告而别。 纵然心有怨恨,可却无能为力。 如今却是知道,赵翎在与他分离之后,不知受了什么折磨,吃了什么苦。 谢青洛紧张了一天的神经顿时撑不住了。 十六年的郁结于心,郁郁寡欢。 即使是一朝释然,又怎么可能在短短的几月中彻底解开十几年的心结? 更何况,幼时陪伴自己的“阿羽哥哥”,和如今关心自己的赵翎,还不知身体是出了什么岔子,被用了什么手段。 谢青洛短短几刻内神郁气悴,心慌意乱。 情绪的急剧变化竟逼的自己双手发抖,恶心干呕起来。 萧祁无法,他即使是没有过这般经历,却也是看出了自家弟弟的不对。 谢青洛软软的伏在他怀里,双眼无神。 也不眨眼,就任泪水顺着面颊往下流。 齐太医才给赵翎切完脉,转头却看着这个小祖宗又成了这般。 赵翎本就心焦,见到小殿下这般更是心急如焚。 齐太医的手一松开,他瞬间掠起,直接跪在软榻旁边,查看谢青洛的境况。 萧祁在齐太医示意下将谢青洛侧身过来,任齐太医查看情况。 齐太医才看完谢青洛的瞳孔,谢青洛却抽泣着开口。 “没事……让我……哭一会儿,就好……” 几人无法。 只能眼睁睁看着谢青洛抬手擦了泪,泪却又不断淌下,砸到衣襟上印出深色的水渍。 即使是拿手挡着眼睛,泪水也顺着手指间的缝隙流下。 被两人拿眼神逼视的齐太医镇静自若,无奈摇摇头,意思是只能等小殿下哭完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谢青洛情绪才是逐渐平稳下来。 他一只手紧紧拽着萧祁的衣襟,另一只手却握住赵翎的手。 情绪缓和过来时,他发现自己这般,急忙抽了手。 幸好萧祁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才未注意到他与赵翎之间相握的手。 萧祁见谢青洛平静下来,吊着的心才算是放下。 谢青洛抽抽鼻子,先开口问的却是赵翎。 “齐太医,赵大人的确无事吗?” 这已然是他今日不知道多少遍,不厌其烦地问出这话了。 齐太医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 竟是不理解这尊贵的小殿下怎么开口问的不是自身,而是对身边的侍卫格外关注。 “陛下,小殿下,臣才疏学浅,学艺不精,实在是没有在赵大人身上察觉到任何异常之处呀。” “就像微臣那会子说的,赵大人的身体,与老虎对峙,都胜负未知。” 齐太医一脸无奈又恭敬地回答道。 赵翎此时也开口。 “回陛下,臣的确无事,今日头痛,也是第一次而已。” 萧祁点点头,注意力先转移到了怀里的弟弟身上。 “青洛怎样?” 齐太医此时却一撩袍子,恭敬地跪下请罪。 “小殿下常年郁结于心,气结于胸,心中苦思忧虑得不到疏解,郁郁寡欢,到了心绪波动之时,便会承受不住。” “而前几月,小殿下心绪开明,气血通畅,竟是将这郁结之象给遮住了。” “微臣学艺不精,也未曾看出来。” 谢青洛偷看了眼萧祁的神色,提前一步挥手,想让齐太医快些出去避避风头。 他倒是觉得齐太医是个极认真负责的太医。 也许因为是是民间出来的太医,齐太医并不像其他太医一般迂腐,开药方也敢开,不像其他太医,搞些“太平方子”来糊弄人。 “心病还需心病医”,加上他刻意隐瞒,齐太医未曾发觉也是正常。 齐太医却充耳不闻,极其头铁的跪在那。 他自认是自己的错,医术不精,面对病人不认真,的确该请罪。 谢青洛闭闭眼,静候齐太医被发落。 萧祁面沉如水,却未在他面前生气,只是挥挥手,让人先下去了。 背后再罚不迟,莫再扰了青洛的清净。 谢青洛经历了波澜起伏的一天,已然疲惫不堪。 只得先让人上了膳食,服侍他吃过了再去休息。 怕风寒入体,宫人们也未曾敢给谢青洛沐浴,只得拿热帕子擦了擦身体,力求让谢青洛睡得舒服些。 眼看谢青洛入睡,萧祁给了赵翎一个眼神。 赵翎会意,跟在陛下身后去了养心殿。 一直跟着萧祁的大太监李有德,却是步履一转,往太医院的方向去了。 当时赵翎病发时,已是下午,等到折腾了这一番,二人往养心殿去时,却已是上灯的时候。 宫道两边是提灯笼的宫人,灯火在昏暗下闪着光,照亮了那一小块地界。 不知养心殿内二人谈了什么,得出什么结论。 反正李有德在殿外等到赵侍卫出来时,已然是月挂中天,呼啸的风更甚。 也是巧了,赵翎回到云台宫时,谢青洛正是一身疲倦的醒来。 呼晴在一旁候着,见状又去探探谢青洛额上的温度。 太医院的学徒在萧祁走后来传话道,让云台宫的宫人注意小殿下是否半夜惊醒。 别在白日里耗费了精力,半夜开始发起热来。 呼晴见手上的温度正常,才免不了松了口气。 又轻声问谢青洛要不要喝些茶水,吃些东西,不吃些东西怕伤了脾胃。 谢青洛这一觉睡得沉,即使是醒来也觉得未歇过来。 他恹恹地点点头,先问道,“哥哥去了哪?赵侍卫去了哪?” 呼晴打发小宫女去准备。 自己边给谢青洛穿衣裳,边轻声解释。 “陛下和赵侍卫怕惊扰了小殿下休息,便去了养心殿。” 此时一个小宫女正好进来,禀报道赵大人回来了。 谢青洛疲倦点头,却让呼晴把人叫进来,一同吃些东西。 第43章 风起,叶落,心动;风停,情动 呼晴听令,去问了一通,回来却道。 “赵大人言说疲累,先回房休息了。” 谢青洛捏捏眉心,心想随赵翎去吧。 今日赵翎折腾完了他折腾,本来没那么多事,却折腾了一天,耗了一天的功夫。 也是难为他哥哥了。 况且,他与赵翎之间的关系,因为有了以往的缘分,又复杂了几分。 还是让他们彼此都静静,想想之后的关系吧。 谢青洛整个人心神俱疲,也没有强求。 用了碗粥,喝了齐太医开的汤药,谢青洛再次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赵翎这边,却是屡次从梦中惊醒,梦中均是与那孩童玩耍之事。 再一次惊醒,赵翎撑着床坐起身子,锦被从胸前滑落,匀称精壮的身材一览无余。 赵翎摇摇头,有些释然。 他想起白日的一句“阿羽哥哥”,又把这称呼与梦中的孩童联系起来。 那他所梦见的,就是他与小殿下在肃州一起经历的吗? 这梦中的孩童,不就是小殿下。 赵翎抓着锦被的手愈发收紧。 自从小殿下回宫以来,他便觉得小殿下对他一个素未谋面过的人格外关注。 或许便是小殿下早就认出自己,自己却对此一无所知。 但后来,小殿下对他的态度暧昧不清,他也不是感觉不出来。 他是养气修身,清心寡欲,但也不是完全不通情事。 但谁能说,他面对小殿下那张明眸皓齿,夭桃秾李的面容未曾动过心? 对小殿下活泼明媚,却又踏踏实实为百姓着想的性情未感到敬佩? 他对小殿下的逗弄,调侃,甚至到了甘之如饴的地步。 赵如晦,当那只柔软的手与你十指相扣时,当你当真不是内心窃喜,当真不是何乐不为吗? 当他为你整理衣襟,叫你用膳,叫你哥哥的时候,你当真没有?悸动?吗? 你为他舞剑,也当真没有炫材扬己,想让他对你刮目相看吗? 赵翎扪心自问。 他的手心隐隐作痛,那会全掐在手心的力,最终还是留下了痕迹。 白日你在藏书阁,明明已经大好。 为何还要鬼使神差地叫那一声“青洛”,哄他为你披上披风,哄他扶你回云台宫? 为何要故作虚弱,是为了让小殿下心疼你一番吗? 他在陛下怀里崩溃时,你急得跪到他面前,只想握着他的手安慰他。 这样的事,也是主仆之间该有的吗? 赵翎垂眸,手心的伤口贴在心口,只觉心跳如雷,响彻于耳。 云台宫的偏角,那一片茂密的竹林,竹叶,好不容易挨过了秋日初冬的侵袭。 却终于是在今晚狂风大作之时,叶落归根。 依旧翠绿的竹叶落了满地,几乎是要把地面覆盖,成为一片绿水。 风吹起竹叶,几片样子最好看的,竟是缠缠绵绵的落脚到了谢青洛寝殿门口。 笔直青绿的竹杆,即使没了细长摇动叶子。 可其中挺拔,清俊,之意也顿现。 像是要剖开自己的心,把最清白,最明了,最真实的样子现于人前。 此夜,一人安睡于榻,一人心动如风,彻夜不停。 …… 赵翎半夜醒来,便未再睡,听风声直到天亮。 可他到云台宫时,却精神奕奕,未见疲倦之态,和坐在膳桌前困得睁不开眼的谢青洛形成了鲜明对比。 谢青洛睡了这么长一觉,什么情绪都缓和好了。 自己心底却还暗自吐槽,自己睡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反而越睡越困了? 他一抬眼,见的却是走上台阶,面带微笑的赵翎。 谢青洛顿时清醒了,背后还忽地一凉。 我天,赵翎笑什么啊? 他这些时日见惯了赵翎冷面的样子,日常玩笑里见赵翎笑倒还正常。 但对于忽然的第一眼,就看见笑得满面桃花的赵侍卫,还有些不太适应。 赵翎特意寻了件最显身材的衣裳,肩宽窄腰都显了出来。 见到在膳桌前坐的乖巧端正的小殿下,实在是遮掩不住内心的笑意,全都表现在了脸上。 这边的谢青洛却是疑惑,赵大人今日穿的衣袍,是不是有些单薄啊? 腰都显得这般细,这衣袍实在是过于单薄了啊。 谢青洛暗自决定,等会让内务府多给赵翎做几件衣裳来,别整天穿他那个“工作服”。 尽管看着好看,但件数不是不多吗? 这不,你看,一换洗衣服就没得穿了,穿这般薄的来,别再给冻着。 赵翎下功夫选的衣裳压根没发挥他预想中的作用。 谢青洛这种撩完人就跑,又怂得要命,压根不会往别的方面想的人。 你不说出来你的意图,他绝对发现不了。 用个词来形容,就是“不解风情”。 赵翎只看到小殿下先是疑惑,后又在眼底怜悯一瞬的表情,禁不住也疑惑了。 谢青洛打个哈欠,挥挥手让赵翎过来用膳。 用膳之间,赵翎试图与自家小殿下说话。 然而谢青洛回忆起昨天的一堆乱账就头疼,只是敷衍过去,注意力全放在吃上。 他还是有些搞不清自己与赵翎的关系。 他是对赵翎见色起意。 但他也不能否定,这见色起意中掺杂了幼年的那段缘分影响。 而如今的赵翎没了记忆,那他喜欢的到底是幼时的“阿羽哥哥”,还是如今行事有度的侍卫赵如晦? 谢青洛摇摇头,只把盘中的茯苓糖蒸栗粉糕送入口中。 管他呢,有缘分,两情相悦便在一起,有缘无分,有分无缘就各自安好。 他在这纠结这些干什么? 不如多吃点,御膳房的糕点做的这般好,不多吃些可惜了。 他顺手把盘中只剩一个的粉糕递给赵翎,手又往梅花芝麻香饼伸去。 这梅花用的是去年存下的。 呼晴给他解释时说道,若是用当年的梅花,饼则更香,更甜。 谢青洛玩心大起。 心想今年冬日,他也要做个风雅人,衔花做饼,取雪煮茶,好好当一次文人墨客。 谢青洛的思绪已经不知道飞去了哪儿。 赵翎却看着独自出神的小殿下,稍有些郁闷,只好拿起方才谢青洛递给他的粉糕吃起来。 唔,的确好吃。 第44章 在我身边的都是最厉害的 谢青洛心满意足的吃完早饭,还没想好要干什么呢,就有小宫女过来通报,说是初阳,沉香大人来了。 萧祁给谢青洛的这支亲卫,效率挺高。 上次谢青洛吩咐下去的事,亲卫几日就给查了清楚。 初次来云台宫禀报时,下边的宫人见了他们不知道怎么叫,便统一叫了大人。 来找主子汇报消息,沉香和初阳本就紧张。 又听宫人们又都恭敬地叫他们大人,内敛的沉香已经微红了脸。 谢青洛手里拿着初阳递上来的一沓消息,认真地翻看几页,却见都是些极其标准,程序化的消息。 怎么说呢,就是那种从内务府,很官府的地方搞出来的消息。 但是他想知道的是那些不被官方记录的,容易被官方忽略的东西。 比如要去查呼晴,他不仅想知道呼晴的出生地,父亲母亲,还想知道她的父亲母亲对呼晴这个女儿好不好等一些别的细节。 他若只是要记载,他完全可以打发人直接去内务府取。 萧祁纵容谢青洛,给他的权力也很大。 只是谢青洛基本上不用罢了。 谢青洛捏着手中的纸,沉吟片刻。 问初阳,他们是不是有权限,正大光明的去内务府要这些历年宫女的记载? 初阳点点头。 谢青洛一合掌,却是让初阳和沉香先回去,直接下了指令,再查。 他不要这种记载,他要那种亲自去当地摸清排查之后的消息。 初阳听了这话和沉香对视一眼。 谢青洛心知他们是担心时间不够,只是挥挥手。 “不必着急,这消息不急着要,你们慢慢查,花几个月得时间也无所谓。” “唯一一点,查的细心些。” “有什么搞不清,看着有问题的,都记下来给我送过来。” 初阳和沉香均低头应下。 谢青洛舒展了眉头,语气温和,“若是到了地方,你们可有地方歇着?” 沉香鼓起勇气,抬头答道。 “回殿下,有专门的驿站可以住。” 谢青洛放下心来,起码没让人家没地方住,看来他哥哥搞得这“员工福利”还挺好的。 说完了,初阳和沉香正要出殿,谢青洛却忽地叫住人,言语含笑。 “沉香,我给你的荷包怎么没带着?” 沉香立刻就红了脸,嗫嚅答道自己未曾舍得佩在身上。 谢青洛无奈,“就是给你玩的,有何不舍得的。” 说着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这一次初阳和沉香再来,谢青洛却是一眼看见了沉香腰间的荷包。 他笑得眼睛眯起来,远远的招呼两人。 “初阳,沉香,来这边。” 赵翎抱刀站在自家小殿下身后,咬咬牙,有些莫名的不满。 谢青洛却是满意的点点头。 手中拿到的一沓纸与上次相比,厚了不止一倍,看来是真的细细探查了。 谢青洛一边粗略翻翻,一边随意问了一句,“可有没写在其中的?” 初阳摇头,恭敬答道。 “全写在其中了,周边人的猜测,怀疑,流言也写进去了。” 谢青洛赞许的看他一眼。 非常好,举一反三,孺子可教也。 他把那一沓往身后的赵翎手里一塞,毕竟查的人里有呼晴,让本人看见了不好。 又给两人下了个指令。 “这次给你们任务有些难,你们慢慢查。” “你们找人,再去肃州一趟,肃州背地里有几股势力较劲,你们去查查。” 身后的赵翎打出一个问号,不是,小殿下怎么知道的? 谢青洛没管身后的小赵侍卫,继续说道。 “顺便把最近二三十年以来,各地比较兴盛的教派寻一遍,尤其是些小县里,多去查查。” “这个教派拜的哪个神,干的什么事,对百姓做了什么,都去查清楚。” 说完,谢青洛轻敲圈椅扶手,又补充了几句。 “这也许有些难了,要查的也多,但是不必着急,慢慢来就是。” “哪怕是查一年,查两年,查十年。” “人手若是不够,去寻陛下身边的郑大人,再不济拿着你们的令牌,直接去各县驻点借人。” “尽量查的隐蔽些。” 谢青洛说完又觉得,这任务还真隐蔽不起来,要查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初阳和沉香虽然没有明白此次命令的目的,却还是恭敬应下。 谢青洛说完了正事。 便拍拍手表示结束,一下笑得眉眼弯弯。 他指指初阳和沉香身上的衣袍。 “怎样?这衣袍穿着还暖和?” 沉香急忙点头,她微垂着眼,不太敢看笑得明媚的小殿下。 初阳抿抿唇,出言解释道。 当日他们的份例还未下发,才麻烦了小殿下。 谢青洛不在乎的摆摆手,言语之间的认真却可见一斑。 “天气渐冷,你们穿的暖和就好。” 谢青洛又看向沉香。 声音清澈,就像是朋友间那种很亲切的问候。 “沉香,你这次倒是把荷包系上了。” “哎,你们可曾用过早膳了?” 谢青洛问完,也没有等着二人回答,便唤了呼晴去安排。 罢了罢了,他这当老板的,发钱给人发不了,让人吃口热乎的不还是容易吗? 总不能让人勤勤恳恳的,在大冬天里早早的来了,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谢青洛摇头,让人先下去用膳了。 他坐在圈椅上沉思片刻,觉得难道是自己太凶了? 这都第二次来了,这两人还是拘谨的很。 在他身后的赵翎微微低头,一眼看到的是谢青洛乌黑浓密的发顶,显然在皇宫里被养的不错。 谢青洛此时正好苦恼的转头看他。 “赵大人,你说,我怎么才能让他们在我面前放松些?” “总是这般拘着,我也不好下命令。” 赵翎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小殿下嘴中的“他们”,便是刚才的初阳和沉香。 他摇摇头,轻声说道:“小殿下不必担心,也许二人只是新人,还未熟悉此事而已。” 谢青洛轻“啊”了一声,“是指新招的亲卫吗?” 赵翎点点头。 “这二人年岁尚轻,才成为正式的亲卫,自然是有些拘谨的。” 谢青洛了然。 他内心猜测,皇家估计有套亲卫的选拔培养机制,初阳和沉香也是优中选优出来的。 谢青洛莞尔一笑,直接自信发言。 “那能到我身边,初阳和沉香绝对是最厉害的。” 赵翎明白谢青洛的意思,忍不住笑笑,附和谢青洛道。 “小殿下说得对。” 谢青洛正要起身,却突然拉拉赵翎的衣角,真诚的双眼眨眨,言道。 “赵大人,你也是最厉害的。” 第45章 颜之有理;扑朔迷离 云台宫,书房。 赵翎靠在书架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小殿下。 神色却微带了些郁闷,手上动作也停不下来,不住的摩挲刀柄。 方才小殿下突然就莫名夸了他一句,然后就再也没搭理他,自顾自地看起手中的消息来。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他有些懊恼,不知道之前的自己在装什么。 又禁不住埋怨自己,这下好了吧,你想通了,人小殿下不搭理你了,你急了。 谢青洛一直觉得赵翎的眼神火热。 他急着看手中送上来的消息,也没搭理他。 未曾想小赵侍卫变本加厉,那目光扰的他一点看不进去。 不是,哥们,你怎么不凑我面前来看? 你这样,你这么喜欢,你蹲我面前,然后抬头睁着眼看我不更好吗? 谢青洛愤愤的想,怒而转头,试图开始喷人。 然后看到赵翎那张着实俊朗的脸,和眉眼间带的丝丝忧郁气质,一下就老实了。 好吧好吧,看吧看吧,赵如晦同学颜之有理。 本来那张脸就凌厉俊美,好看的不得了,如今再带些忧郁气质,简直是凭空给加了个朦胧滤镜。 显得五官更加深邃,眉眼更加英俊。 再配上这挺拔修长的身型,这“虎背蜂腰螳螂腿”,实在是赏心悦目啊。 谢青洛欣赏了一会儿,心里的无名火莫名的就消散了。 他自觉感到不能再沉迷男色,只能遗憾的将目光收回来,把注意力再放到手中的一沓纸上。 见自家小殿下痴痴的盯了他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赵翎也满意了。 很好。 自己长这张脸用处还是蛮大的,每天的武也没有白练。 他从小跟着陛下,帝王心术见多了,也并不是迂腐之人。 能拿和小殿下幼年的那段缘分打动小殿下也行,拿自己现在的优势博得小殿下的心思也罢。 反正都是他自己,他还能自己和自己吃醋不成? 赵翎这般想来,心情好了不少。 算了,慢慢来呗,小殿下还未及冠呢。 谢青洛细细摆弄着手中的资料。 将以往的书童风荷,和如今他身边的宫女呼晴的身世放在一起看。 倒也不是怀疑这两个人,况且他也没有理由怀疑这两人。 只是单纯因为这二人的气质有些相似,他正好还要试试手下亲卫干事的能力,才让人去查。 奈何这一查,好像还真看出点东西来。 谢青洛神色凝重起来。 消息上显示,呼晴出生在京郊。 她家里以耕作为生,父亲母亲都能干,家里孩子也少,只有呼晴和他的弟弟两人。 因此算得上是家境殷实,美满富足。 这样看的话,如此人家,压根不会把孩子送进宫来做悲苦的宫女。 养在手心里到了年岁,女孩嫁人,男孩娶妻,不失为美满。 这就是一个疑点,为什么要把呼晴送进宫? 第二个疑点,呼晴相貌柔婉,性子也温和。 而他的亲卫顺藤摸瓜查了一遍,呼晴家里压根没有跟她长得一样的。 再往上一辈查,没人了。 呼晴的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没人活着,消息上只有只言片语的介绍。 谢青洛捏紧了手中的纸张。 呼晴的相貌性子,以及那双柳叶眉,完全就像江南女子。 怎么会在这样一户生生世世在北方的人家出生? 再看风荷,风荷既然能在谢家作书童,自然是谢家的家生子,那有关的消息却也离不开肃州。 但巧的是,他的亲卫去调查风荷的父母,在谢家作下人的一对夫妻时。 却发现这对夫妻,去荒郊野外偷偷祭拜了一座没有墓碑的小墓。 不是两人的父母亲属,也不是什么挚友。 初阳和沉香犹豫了片刻,还是狠心掘了坟,然后发现墓中葬得,竟是一把幼儿的尸骨。 照尸骨大小分析,孩童只有三四岁。 但据他们之前查的消息,那母亲生风荷时伤了身子,再没有旁的子嗣了。 那这尸骨,是谁的? 再去查,问到谢府一个老嬷嬷,老嬷嬷收了钱,告诉沉香。 那夫妻二人的孩子,三四岁时得了一场急病。 他们都以为救不回来了,夫妻二人也走投无路,去烧香拜佛之后,诚心感动了佛祖,那孩子竟慢慢的好了。 谢青洛放下手中整理线索的笔,只觉得背后发凉。 这显然不就是狸猫换太子的事。 这对夫妻不知从哪又弄了个孩子,瞒着所有人,当亲生孩子养了起来。 自己孩子被葬在小墓里,只能由他们隐秘的祭拜,另一个不是亲生的,倒是受用了天伦之乐。 谢青洛冷笑。 怎么能突然多了这么多疑点? 怎么自己身边的人突然就都扑朔迷离,身世都有问题,让人一下子摸不清了? 若是他没有心念一动,让亲卫去查这两人,也许他完全意识不到这两人的身世问题。 是,也可以解释说,呼晴是被收养的。 风荷也是因为那对夫妻没了亲子伤心,也是收养的。 但怎么能这么巧? 偏偏一个他身边的书童,一个回宫后他身边的掌事宫女,都是这般命运坎坷之人? 谢青洛看向桌上的白纸黑字。 恨不得透过薄薄的纸张,把真相都给看出来。 无奈的叹口气,谢青洛只得再拿起手中只剩几张的消息,继续往下看。 前边两人都是牛鬼蛇神。 他倒要看看,这个身份不明的“道离师父”,又是什么妖魔鬼怪。 谢青洛捏着笔,忽地轻“啧”一声。 道离,也就是程炎以,国安寺的住持,竟是半路出家的和尚。 也就在十三年前,道离被当时的太子殿下萧祁下了令旨,进了国安寺当住持。 那程炎以做和尚之前的身份呢? 谢青洛蹙起眉头来,眼瞳是化不开的黑沉。 下一张纸标注了,是陛下那边给的消息。 估计是看谢青洛的亲卫查不出来,萧祁直接大手一挥,直接告诉了谢青洛。 程炎以,京都程家嫡长孙,连中三元,后于殿试得中状元,于翰林院任职。 程炎以之父,程家家主被查官官相护,徇私舞弊,程家抄家,发配西北,也就是……肃州! 萧祁与程炎以交好,向先皇求情。 程炎以被东宫的人带走。 同年,三月后,程炎以化名道离,成为国安寺住持。 第46章 秒变忠犬 谢青洛看完,抬手捏了捏眉心。 这都什么事,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每件都让他觉得糟心。 怎么所有的事似乎都在肃州发生了。 自己被送到肃州将养,程家被发配到肃州,赵翎在肃州失去记忆,释时松被从肃州带到京城…… 谢青洛往椅背靠了靠,伸手拍了拍脸试图清醒清醒。 而后默默的叹了口气。 肃州,肃州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怎么所有的事都在围绕这个地界发生? 谢青洛沉思。 那是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州城,再怎么足不出户,也是知道些那里的境况的。 肃州在景朝的领土上处于西北边境…… 不对!边境!? 谢青洛嘶的一声吸气,恨不得当场跳起来。 他好像知道了。 莫非是西戎作乱? 西戎素来野心勃勃,前朝时,周子奕将军拿万千将士的命与西戎的精锐同归于尽,这才挡住了西戎的进攻。 如今也过了几十年,西戎有了个雄心壮志,励精图治的首领,此时正是养精蓄锐之时。 莫非……? 谢青洛顿时起身,不停的踱步。 不对,若只是西戎,为何要对他下手。 他只是个没用的皇子,如今也是个没用的王爷。 肃州还特殊在一点,就是他被养在了那里,如果说,有一些事,是因为他先被养到了肃州,这些事才会发生。 即他是因,那些围绕肃州发生的事才是果,这样才合理。 那自己身上有何特殊? 谢青洛皱眉,叹气,吸气,愤然跺脚。 还是说,自己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身份。 谢青洛感觉自己想的对。 他一拍桌子,把一旁早就疑惑看他的赵翎吓了一跳。 对,自己重要的是这个皇家身份。 谢青洛想到这又叹了口气,烦恼的想杀人。 怎么会有这么多这么烦人的事呀,这么多扑朔迷离,看似紧密交织,却又好像没多少关系的事出现在一起啊! 赵翎在一旁看的想笑。 自家小殿下这一会儿,又叹气,又踱步,又跺脚,神情变化都能唱一出戏了。 谢青洛的目光突然直直地射向他,语气带着不可理喻地质问。 “你笑什么笑?” “……?” 赵翎懵了,“臣,臣没笑啊。” “那你就是想笑。” 谢青洛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 很好,“意欲”的罪名也给他下了。 赵翎看着烦的一批,逮着谁说谁的小殿下,果断识相的闭上嘴。 谢青洛见赵翎老实了,他没了发泄的地方,倒是重重的哼了一声。 太讨厌了! 所有人都太讨厌了! 这么一大堆消息,还不知道哪个是有用的,哪个是没用的。 赵翎无奈,伸手招呼一旁的小宫女进来,让她给小殿下上些糕点茶水上来。 小宫女听命,不一会儿便送了几种糕点来。 方才谢青洛用的桌案,上边到处是散落的纸张,已经乱的不能看了。 糕点只好移到一侧的小桌上。 谢青洛毫不客气的坐下。 对着手中的栗子糕狠狠的咬了一口,全当这糕点就是那些让他心烦的人。 吃了一盘糕点,又灌了一杯茶水,谢青洛才算是身心舒畅了些。 赵翎见人平静下来,才顺势过去哄人。 言语平静柔和,如静静流淌的溪水,让谢青洛安静了片刻。 “小殿下,欲速则不达,莫要着急。” 谢青洛抿唇点点头。 他知道这个理,但是刚才实在是忍不住了。 让他一个未及弱冠的孩子去想这些,真的不是难为人吗? 虽然是他主动要求要知道这些的,但还是有抱怨的权力。 谢青洛闷闷的盯着赵翎。 赵翎被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看的心软软的,简直都要熨帖成了一团清水。 “小殿下,陛下和微臣都会在您身后的。” “您不必如此担忧。” 赵翎自小跟着萧祁,他其实知道的很多。 说实话,萧祁其实是没对自己这个弟弟寄予厚望的,只唯独希望谢青洛一生平安快乐。 那些事,本来也是不想让自己的这个宝贝弟弟涉及的。 但是萧祁发现,谢青洛竟在自己寻摸真相。 因此也转变了想法。 那就让自己弟弟试试呗,也许还有意外发现呢? 谢青洛这才有了自己的亲卫,和萧祁那边不遗余力的支持。 赵翎想着这些,又看看还是蔫蔫的谢青洛。 忍不住就上手摸了摸自家小殿下的长发,想让谢青洛开心些。 谢青洛偏偏头,极其自然的把那只手拨过来,连着小臂抱在怀里。 然后有气无力的警告赵翎。 “赵大人真是大逆不道,以下犯上。” 赵翎失笑,轻声道。 “即使是殿下,也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谢青洛嘴角上扬,小指勾勾赵翎的掌心,压根不在乎。 “那又怎么样?” “我放火便放火了,如晦还不乐意吗?” 赵翎的掌心有些痒,不自然的动了动手指,却又被谢青洛镇压。 却未曾想,赵翎怡然自得道:“微臣自然是甘之如饴。” 听了这话,谢青洛不愉快的心情消散了不少。 他哼笑两声,眸子明亮,却不正眼看他,只轻轻斜睨了一眼赵翎。 赵翎方才为了方便他的动作,倒真的蹲在了他面前。 只是赵侍卫身材健壮,人高马大。 即使是蹲着的高度,也要和他坐着一般齐平了。 谢青洛思绪顿时转了转,暗暗思忖起来,以他的年纪,身量是不是还能拔高些? 自己哥哥身量与赵翎齐平,甚至还高些,那自己不也能长这么高? 谢青洛眼睛一亮。 哼哼,到时候自己就比赵翎高了。 要是真什么了,在下边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赵翎看着自家小殿下又莫名的开心起来,实在是摸不到头脑,却也同样为谢青洛感到开心。 他的小臂被小殿下松开,小殿下还轻轻踢他一下。 力道太轻了,就像蝴蝶落在花蕊上,他一点疼也没觉得。 “起来,去帮我收拾收拾,还有别的事要做呢!” 谢青洛指指乱成一团的桌案。 赵翎含笑应下,任劳任怨地帮自家小殿下收拾去了。 第47章 常规操作,推行阿拉伯数字 等到纸张分门别类被放到桌案一角时,谢青洛已经极其悠闲地靠在椅子上吃了个半饱。 他眼睛亮晶晶的,饶有趣味的盯着赵翎忙碌的身影。 一张漂亮脸蛋因为满足了口腹之欲,显得愈发净白莹润,唇角微微上扬,唇色是浅浅的粉色,如同六月里莲塘里开得正盛的莲瓣柔软。 指尖晶莹润泽,轻搭在深色的木案上的指骨更显得白皙修长。 赵翎收拾完东西,过来寻他的小殿下。 谢青洛向赵翎伸出双臂,小赵侍卫心中了然,极其上道的把人抱了起来。 尽管谢青洛回宫后长了不少肉,体重也涨了不少。 但是对赵翎来说,抱起谢青洛来还是轻而易举的事。 谢青洛忍不住的笑,胳膊环住赵翎的脖子,柔韧的大腿被赵翎牢牢地托住,极其有安全感。 幼时即使是他哭闹,也没人来抱他。 现在倒是只要他一伸手,就有人巴巴的凑上来。 谢青洛被放到垫了软垫的圈椅上,却还没有松开环着赵翎脖颈的手,逼得赵翎只得弯腰看他。 眼前一张俊脸上眸子黑亮,满是笑意。 谢青洛轻笑收手,温热的指尖点点小赵侍卫的额头,转而立刻抽身。 也没管赵翎的反应,便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站起身来的赵翎无奈挑挑眉。 那好吧,小殿下喜欢逗他便逗吧。 只要不去逗弄别人就好。 反正小殿下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名分又怎样? 谢青洛深呼口气,准备开干。 抬手摸了已经沾好墨的笔,便开始在一沓白纸上写起东西来。 他想先把阿拉伯数字的体系给整理出来,试试能不能推广开来。 先在自己的亲卫里试点。 之后再送到哥哥那里,看看是否有可能逐步推广到整个景朝。 谢青洛对于这个,还是挺有信心的。 毕竟能提高效率的东西,没有人不会喜欢。 而且如今景朝的繁体数字写法,对于读书读了不少的他来说,也是极其眼晕。 况且对于不识字的百姓来说,偏向于简单的阿拉伯数字学起来也方便,对于一些日常的借贷记账,必然能更加透明准确。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要培养一些在数学,物理方面的人才。 那么阿拉伯数字的使用,能让两门学科的发展更加顺畅一些。 毕竟在现代的穿越小说里,推广阿拉伯数字不是穿越者的正常操作吗? 谢青洛整理到最后,犹豫了片刻。 还是单独加了一张纸,把他所了解的现代的单式记账法和复式记账法写了上去。 他对这方面了解的浅薄。 但是对最早的复式记账法,龙门账法还是有些印象。 首先把全部账目分为四个部分,分别是“进”、“缴”、“存”、“该”。 “进”表示各类收入,“缴”表示各种支出,“存”表示已经有的财产,“该”则是负债。 收入减去费用,等于财产减去负债。 还有句他记得很清晰的一句话,叫什么来着?似乎是“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还是什么来着。 不对,这是一种记账法吗? 谢青洛对自己混乱不甚清晰的记忆表示怀疑,但还是给写上了。 脑子里前世的记忆,过了这么多年,已然很模糊了。 他能写出来这些,都是连带推断,连带着猜的。 谢青洛写完,小心翼翼的把墨痕未干的宣纸放到一旁晾着。 他满意的点头,对自己的成果表示由衷的赞许。 之后缓慢的伸了个懒腰,松松筋骨。 认真了这么一会儿,浑身筋骨已经开始发僵了。 最近入了冬,天气渐冷,他也偷懒。 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跟着赵翎起来练练拳,站站桩了。 那句话咋说来着? “春困夏乏秋无力,冬日正好眠”嘛。 这么冷的日子,在暖和的被窝里多躺一会儿不好吗? 谢青洛腹诽道。 他又看一眼桌上才整理好的阿拉伯数字,又看一眼旁边无所事事的赵翎。 来,那就先在这人身上试试。 他冲赵翎招招手,让人凑近过来。 赵翎不解,却还是喜滋滋的照做,手撑着桌案,把谢青洛整个人拢在怀里。 谢青洛挑挑眉,没说什么。 他也好奇赵翎怎么开窍开的这么快。 但是毕竟受益的人是他,那还考虑这么多干什么。 把纸张按顺序铺开,把略显奇怪的字符呈现在赵翎面前。 之后组织好语言,给赵翎一点一点的讲了清楚。 赵翎能成为萧祁的心腹,自然不是不聪慧的那种,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也强的很。 不过片刻,赵翎便把阿拉伯数字的用法全盘接受。 还顺便看了看小殿下写的复式记账法。 这倒是新颖,自己的商铺,庄子里要是用上这种记账法,账目必然清晰的多。 赵翎情人眼里出西施。 心想到,小殿下果真厉害,真是天纵之才。 说着,他指指那张纸,试探问道。 “小殿下,微臣能不能拿这种法子去庄子,商铺里记账试试?” 谢青洛见赵翎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掌握了阿拉伯数字,已经开始研究这记账法了。 于是果断点头。 正好,帮他试试他回忆的这些是否有实操性。 谢青洛弯弯眼眉,笑吟吟道。 “顺便让你家的账房先生看看,这法子还有什么改进的地方。” 赵翎站直,“遵命。” 谢青洛满意点头,却是把字迹干了的纸叠在一旁,拿镇纸压平纸张。 紧接着唤来书房外的小宫女。 “把这些送到陛下那去,让人抄写后,再随便送一份送回来。” “还有,送一份给翰林院的孔大人。” 让孔子贞也看看,看看他这种标准的古代人才能提出什么意见。 小宫女领命,接过纸张便去了。 谢青洛还是偏向现代人的思维。 不是很习惯干什么事,周围都一堆人围着的感觉。 况且他有事与赵翎说两句话,调戏调戏人。 若是被人盯着,必然会感到不舒服。 在云台宫伺候的宫人都知道小主子这个习惯,便识相的不与谢青洛共处一室。 只是候在小殿下看不见的地方,等着吩咐。 第48章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寒风又吹了几天,气温也渐冷,离新年也不剩几天时。 天气忽地晴了,寒风也停了,阳光甚至称得上温煦,是难得的好天气。 萧祁的朝堂上,却因为一件事掀起了轩然大波。 “陛下,不可让燕王回京啊!” 一臣子扑通一声,果断跪下,声音铿锵激昂。 “胡说,燕王殿下是陛下的皇叔,回京朝见乃理所当然,有什么不能回的?” 另一大臣话语同样掷地有声。 只是看法却与那最开始说话的臣子截然相反。 高坐在龙椅上的萧祁,轻飘飘的打量了一眼吵得正起劲的朝堂。 一群奸臣贼子。 在他的朝堂上,心里还有别的主子,谁给他们的胆子? 萧祁听人吵够了,忍无可忍的皱皱眉。 下边的大臣有识相的,见到萧祁如此,便立刻闭了嘴,肃然而立。 顷刻之间,偌大的殿内顿时悄无声息。 “行了,别吵了,朕的皇叔不就是想朕了吗?” “那就让他回来觐见吧。” 萧祁喊方才那个同意燕王回来的大臣。 “苏执明!” “既然你对朕的皇叔如此忠心……” 萧祁甚至没有特意拉长声音恐吓人,只是平平淡淡的说出口。 “那燕王回京一事,便由你来负责吧。” 说罢,萧祁利落的一甩手。 此事便是一锤定音了。 下边的苏执明吓得心如死灰,伏在地上禁不住的颤抖。 旁边那会儿说得起劲的同党却低着头,无一人给他求情。 下了朝,萧祁一挥袖子,便大步往云台宫走去。 李有德心里叫苦不迭,给了身边小太监一个眼神。 又急忙一溜小碎步加小跑,才勉强跟上自家陛下。 真是,这该死的燕王,回什么京啊,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待着不好吗? 看给咱陛下气的。 李有德心里骂着人。 只寄希望于小殿下能安抚安抚陛下,别让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 谢青洛才用完早膳,正与赵翎宫内踱步消食,却见李有德身边的小太监急急忙忙来寻他。 他一怔,之后却在小太监慌乱的语言里知道了原委。 原是哥哥生气了,李有德想让自己哄哄哥哥。 谢青洛挥手让人下去了,和赵翎对视一眼。 不知道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找了事。 萧祁才进了云台宫,看见自己弟弟温软含笑的面孔,心里的火便瞬间消下去一半。 “哥哥!” 谢青洛欢欣鼓舞地凑到萧祁面前,牵住哥哥的手,把人带到软榻旁坐好。 “我听闻哥哥生气了,可以和青洛说说吗?” 萧祁颔首。 谢青洛殷勤的把茶水推到萧祁手边,温度正好入口。 “燕王给哥哥上奏,他要回京觐见。” 谢青洛脑子空白了一秒。 燕王? 他哥除了他还有别的弟弟? 不是说他是哥哥唯一的嫡亲弟弟吗? 谢青洛双眼瞪大,几乎感到五雷轰顶。 有赵翎一个,他还能接受,但是怎么还能有别的? 萧祁这才想起来,谢青洛还不知道燕王的身份,只得开口解释。 “燕王是咱们父皇的弟弟,但名声不显,青洛不知道也正常。” “不过按照辈分,青洛还需叫一声皇叔。” 谢青洛一下泄了气,试图开口控诉的那股劲一下子没了。 原来是这样啊。 那的确是名声不显,自己回来好几个月了都没听人谈起过。 他斟酌语言,没叫一声皇叔。 毕竟在自己心里,哥哥才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那燕王……气到哥哥了吗?”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有何值得生气?” 萧祁无所谓的摇摇茶盏,毫不在意的说。 不过是臣子不忠,让他感到厌恶罢了。 上好的清透茶汤晕出好看的红色,萧祁抬手一饮而尽。 谢青洛眨眨眼,看来自己猜对了。 自己哥哥就是看燕王不顺眼。 那他也看燕王不顺眼。 他不知道事件原委,也不敢贸然开口。 只能转移话题,从别的地方让自己哥哥高兴。 “那哥哥看了青洛送过去的东西没有?” 说到这,萧祁才算是缓和了面色,伸手捏捏自家弟弟的脸。 “看了,青洛怎么想出来的?” “虽是样子怪异,可用起来却是方便的很,省了不少事。” “朕已经给了户部,让他们试试,不知今年能不能用上这‘阿拉伯数字’,还有那记账的法子。” 谢青洛抿唇一笑,眼睛亮亮看着自己哥哥,声音发甜。 “能为哥哥分忧就好。” 萧祁此时心底的火才算完全的被扑灭了。 有人只会给他找麻烦,可是有人也会说“为他分忧”,这就行了。 和谢青洛叙旧片刻,萧祁心情明显的好了不少。 他见赵翎站在一旁,细细观察,却是觉得这人浑身的气质变了些。 原先有些冷淡。 如今却是温和了不少,还带了点包容的意思。 萧祁心底哼笑两声,让你带孩子带的吧。 青洛这种好孩子,谁在他身边都会被感染的。 在心底笑完,他问自己赵翎。 “赵翎,之前的头疼这几日可有再出现?” 赵翎摇摇头。 “回陛下,未曾再出现。” 那日齐太医未曾看出什么,之后又换了好几个太医,那个一把白胡子的太医都出了手。 得出的结论却是“赵大人六脉调和,身体健壮”。 尽管搞得众人都疑惑,却也无法。 萧祁得到结果,思来想去,却还是不放心。 那被他降职,还罚了一年俸禄的齐太医,后来去养心殿请罪。 告诉他,若是赵翎真的查不出病症来,可能就要考虑南疆的蛊虫作乱了。 萧祁当时心里便一惊,却问齐太医有什么法子。 齐太医答道,自己祖父曾去南疆游历,向苗医了解过蛊虫,也许他能替赵翎诊治。 只是他的祖父早些年便出门做了游医,不知去了何处。 萧祁只得下令,让人去民间寻找齐老爷子的同时,找寻擅长蛊虫之人。 皇家的消息网一旦撒开,找个人最是容易。 齐太医祖父的消息从各方面传来,只是消息有了,人还未曾确切找到。 萧祁皱皱眉头,嘱咐道。 “若是头疾再犯,便让人来告诉朕,莫要自己硬撑。” 赵翎颔首,沉稳应下。 第49章 雄心壮志然后被合成氨踹了两脚 萧祁被谢青洛哄好了,心情愉悦的离开了云台宫,又勤奋的批奏折去了。 谢青洛看着萧祁的身影,和赵翎对视一眼。 眉梢间还带着笑意,下一秒却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 这当皇帝就是忙哈,这日理万机的,都抽不出时间来陪陪自己这么讨人喜欢的弟弟。 真是遗憾呀。 还是像自己这样的,当个闲散王爷好啊,舒舒坦坦的,愿意干什么干什么。 即使是天塌了,还有身边的皇帝哥哥和高个侍卫顶着。 谢青洛自顾自地想着,笑得一双眼睛弯成了初生得叶芽儿。 他往身后柔软的靠枕上一躺,整个人都要被云锦之下软软的鹅绒所包围。 一旁的赵翎眼神温柔。 之后动作熟稔地,把松竹色的薄毯往小殿下膝盖上拽了拽。 谢青洛前十几年寒窗苦读,久坐不起,膝盖脊椎受的影响不小,回宫后,太医便嘱咐了好生调养,以后才不会留下暗疾。 谢青洛忽地扯扯赵翎的衣袖,好奇问道。 “那燕王是什么情况?” “我回来这么长时间,怎么都未听人提起过?” 赵翎摇摇头,轻声回答道。 “回小殿下,臣也只知道个大概,不甚清楚。” 谢青洛无所谓点头,伸手把赵翎拉到软榻坐下。 “你说说就是。” 赵翎低头,看着谢青洛清亮的眼,缓声解释。 “听闻别人道,燕王的母亲出身寒微,原只是个养心殿的宫女,后来被宠幸,诞下了燕王。 “之后母凭子贵,便被封了贵人。” “燕王殿下一直谨言慎行,即使到了封地之后,也从未做出什么逾矩之事。” “陛下登基后,朝堂里却突然多了为燕王说话的几道声音。” 赵翎的声音渐低。 显然是联想到了今日陛下气冲冲的来,既提到了燕王,也许便是朝廷里有人站出,为燕王鸣不平起来了。 谢青洛听到这,自然也明白过来。 他禁不住皱了皱眉。 那埋伏在景朝之下,试图搅乱这摊浑水的,也有燕王的一份吗? 虎视眈眈的西戎,还有不知底细的燕王,还有那一股不知是谁,目的是什么的陌生势力…… 多方角力,制衡,才有如今景朝看似繁荣的表面。 此时燕王试图回京,算是敲响了要打破平衡,开始正儿八经对峙的钟声吗? 谢青洛眉头皱的愈发紧,却是不自觉地为景朝,为百姓开始担忧。 他莫名的烦躁。 这种局势不清,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太让人难受了。 谢青洛深呼一口气,把心底那股被烦躁勾上来情绪强行压了下去。 莫要再想了,再想就又要崩溃哭出声了。 谢青洛自己调侃自己,费了好大的力才把自己的烦躁心思控制住。 他是喜欢摆烂,但是前提是运筹帷幄。 谢青洛懒懒的伸出手,一旁的赵翎极有眼色的把人拉了起来。 就像这样的“运筹帷幄”。 不仅人在自己身边,心也在自己这里。 谢青洛断然起身,还是准备把自己所记的不多的现代知识给整理出来。 这是在目前,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最有力的筹码。 …… 越近新年,越是应该休息的日子,细心的小赵大人却是发现自家小殿下愈发勤勉了。 早晨的懒觉甚至也不睡了。 一到辰时,就让人梳洗起身,甚至用完早膳直奔书房。 一沓一沓的宣纸被消耗。 谢青洛写过的每一张宣纸上都是密密麻麻。 用的却都是赵翎不是很能辨认,却是也能感受到自有一种规格,并且字形更加简便的字体。 而且小殿下似乎并没有按照一贯的习惯,从右向左,从上至下竖向书写。 而是由左至右,从上到下的横向书写。 不时还掺杂着一些极其古怪的符号。 倒像是和那“阿拉伯数字”一脉相承,一样的奇怪。 谢青洛前几个月对各方面的研究断断续续,看似认真细致,其实也未曾到吹毛求疵的地步。 只是那天受了刺激,意识到自己对于脑中还存的现代知识,才想趁热打铁。 趁着这会子还有点动力,抓紧做个系统的整理。 这一开始整理,才意识到这任务的棘手。 最开始,他按照最朴素的高中科目分类法,把脑中的知识分为九类。 哦对,英语暂时不提,这还用不到。 那就是八类。 语文这方面,他能整理的不多,也就拼音能拿出来用用。 这个好弄,旁的文学理论,他自己知道的都不多,况且自己早就被四书五经同化,记也记不起多少。 到了数学,才算是麻烦真的来了。 从最基础的“加减乘除”,到平方,开方,对数,科学计数法,再到极其重要却又基础的方程,几何。 还有旁的乱七八糟的,给谢青洛整理的晕头转向。 最后被逼的只能想到什么写什么,也不分逐步递进的顺序了。 他安慰自己,自己到了异世一十六年,能记住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再往后整理才真是天塌了。 物理学基础,化学相关的生产知识,造玻璃的流程,生物的杂交,嫁接,孟德尔定律,制造青霉素,疫苗…… 这一块最是杂乱。 可对于如今的景朝来说,需要的最实际的知识,最能提高生产力的,却正是这些。 最朴素的生物农业知识,育种,嫁接,一代一代的改良品种,选育。 甚至是预测蝗灾的出现,减小粮食的损失。 以及和化学有关的造化肥,制作农药。 谢青洛咬着笔杆想。 他要是能按照记忆中的法子搞出合成氨,景朝的农业生产力不得直接飞升。 但是思考半天,发现似乎是真的搞不成。 近现代的合成氨工业化都是坎坷多难。 不提催化剂,净化装置,自己在这个连钢都炼的不好的朝代,还想搞耐高温高压的设备。 纯是痴心妄想。 也确实有土法子,拿煤炭,给炼焦干馏了,这时候倒是能生成少量氨气。 然后找吸收介质,吸收之后给做成氮肥。 介质就是什么硫酸,硝酸,盐酸。 硝酸盐酸不考虑,这两种需要电的参与,得电解。 虽然能磁生电,但显然以他的水平搞不了。 好了,谢青洛,接下来你的任务是制作硫酸。 谢青洛沉默了。 手中的笔停下了。 这不纯做梦吗? 你搞这么一堆,生产出来的化肥舍得往地里撒吗? 真要搞出来,那么点的产量,最终产品就能供起来了。 第50章 论遗传变异到量子力学 谢青洛对此评价是,不如挖了煤炭直接去烧,还暖和点。 之后多搞点农家肥往地里一倒,再洒点含钾的草木灰。 秒了。 和前边的合成氨相比之下,这法子靠谱的不是一点半点。 一般农作物需要最多的,就是氮、磷、钾三种元素。 人工固氮中的合成氨搞不起来,不妨考虑生物固氮。 谢青洛想清楚了。 叹口气,再次拿起笔往下整理。 可以通过种植豆科植物,利用其根部的固氮菌,将大气中的氮气转化为含氮化合物来解决。 景朝现在有的豆科植物,有苜蓿,大豆,别的谢青洛不认识。 花生的话,似乎现在的景朝还没引进。 反正谢青洛吃了这么多年是没见过,估计得等到出海从外边薅了。 据谢青洛所知,苜蓿这种东西是多年生植物,不仅能当固氮所用,还能当饲料。 那就再结合一下种植技术。 把固氮植物和别的粮食划片,轮作,套种,顺便合理密植。 好了,谢青洛只能想到这。 具体的实践,还是得下地,亲自种种试试。 谢青洛提了口气,硬着头皮往下写。 遗传和变异,是农作物育种的重要方法。 谢青洛之前闷在藏书阁,其实看了不少有关农业的书。 他发现古人其实很早就意识到了生物的遗传和变异性,只是未曾整理总结。 也没有人去把这些现象量化,像孟德尔那样总结出规律,只是宏观的观察出总体的规律,没有去具体精细的研究。 谢青洛垂眸,这些也许是因为古代思想导致的偏颇。 而他要注意的点,也在这里。 提醒了自己之后的重点,谢青洛继续思考。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句谚语,就能很明显表示,古人已经认识到了“遗传”这个现象。 而变异,在日常生活与生产中也极其普遍。 拿文人墨客喜欢的菊花来说,只平常一数,便能搜罗出三十五种之多! 那为何最初的了了几个品种,却能被培育出来这么多? 古人因此便认识到了变异的普遍性。 而且聪慧的劳动人民们,也早就知道了怎么保存变异的基因。 古籍《菊谱》中写道:“又常闻莳花者云,花之形色变易如牡丹之类,岁取其变以为新。” 意思就是每年选取花色变异的,种下去保存,就能再产生新的变异。 谢青洛驻笔,再三思考,还是觉得自己需要亲自下地研究研究。 他换了朱砂笔,在这张纸上画了红圈作为标记。 杂交,嫁接,这些育种手段,他想要自己亲身动手,去实践看看。 毕竟前世也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只单靠书本上的记忆,还不知道有几成能用。 …… 这样奋笔疾书,大脑快速运转的日子过了近八九天,云台宫的宣纸尚未告急。 谢青洛先撑不住了。 他自认为,脑袋里关于现代的记忆,并且能称为知识的,已经整理的差不多。 于是在第十天,谢青洛未曾早起。 而是舒舒服服的躺在他的被窝里,睡到了晌午。 已然习惯了小殿下早起的赵翎,在寝殿外等的着急,生怕自家小殿下出点什么事。 尔后见到赵大人坐立不安的呼晴,心思玲珑的猜到了原因。 最终在赵翎的要求下,呼晴带着赵翎轻手轻脚的去寝殿内看了一番,忠心的小赵侍卫才放下心来。 小殿下睡得很熟。 也许寝殿内有些热的原因,谢青洛脸颊晕出粉色,唇边还带着不自知的笑意。 赵翎安心了。 也是,小殿下莫名其妙的就勤勉了好多天,还不能让人歇歇了? 只是不吃早饭,到底还是对肠胃不好。 醒来时换些好消化的膳食吧。 赵翎轻皱着眉,嘱咐了小宫女,然后抱着长刀守在了寝殿门口。 睡到晌午的谢青洛一觉醒来,感觉神清气爽,好像这些天消耗的精力,在这一觉中都补了回来。 一扫前几天的沉肃,谢青洛如同欢悦的小雀,飞出了寝殿。 胃口大开的用完膳食,谢青洛又耷拉下脸来,去好生整理他辛苦了这么多天的宝贝。 宫人都出去殿内,纸张被铺了满地。 谢青洛和赵翎走路都得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踩到这脆弱的纸张。 看着满殿的成果,谢青洛简直是心潮澎湃。 似乎下一秒就能手搓蒸汽机,发动工业革命,然后占领全球,让全世界的语言都变成他说的这种。 谢青洛弯腰,一张一张的拾取。 他自有一套排序方法,给纸张一页一页的排序,之后等待匠人给他装订。 赵翎一步不离地跟着自家小殿下。 像是生怕谢青洛能被这薄薄地纸张刺杀一样。 谢青洛几次回头欲说。 但看到小赵大人脸上认真地神情,又不好意思辜负赵翎的好意。 到了他整理的物理这边,谢青洛坏心思突然起来了。 他不知道赵翎是不是“天圆地方”一派的。 反正从他说完之后,赵翎指定要相信自己所待的这个地方,其实是个球。 谢青洛对赵翎挥挥手,开始长篇大论的唬人。 也不算唬人,毕竟他说的都是真的,只是不好证明而已。 “小赵侍卫,你知道吗?” “我们其实是待在一个球上,虽然这个球不是很标准吧,但是吧,你要知道,他就是不断旋转的球。” “那为什么我们能站在这不会往下掉呢?” “诶,因为有引力作用,把我们给吸住了。” “这个引力呢,一部分是向心力,一部分是重力……” 一旁试图听小殿下说话但听不懂的赵翎。 “……” 谢青洛讲的挥斥方遒,已经从“我们其实是住在一个球上的”,讲到了“h=1\/2gt2”。 赵翎艰难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毕竟他真的不好打断如此活泼的小殿下,同时……也是真的没听懂。 而谢青洛这边,已经从简单的力学,发展到了量子力学。 其中的跨度接近跨越了几百上千年。 谢青洛意犹未尽的说完,看着沉默了的赵翎问道。 “怎么样,赵大人,我是不是讲的很清楚?” “臣……愚钝,未得其中奥义。” 谢青洛点头,咧开嘴笑了。 我还能让你听懂了? 你要是这会儿听懂了,那我上一辈子的十几年寒窗也白费了。 第51章 帕子惹出的祸端 谢青洛逗弄完身边的小赵侍卫,又继续弯腰去拾这一张一张的宝贝。 分门别类整理好之后,谢青洛额上已然出了一层薄汗。 一旁的赵翎迟疑了一秒,还是把自己叠的四四方方的手帕拿出,递到了小殿下手中。 这手帕精致的很。 底色是偏冷的雪青色,材质又是丝绸打底,上绣有细密的,枝枝蔓蔓的梅枝。 枝头的花瓣,却不知是绣线掺了金丝还是什么特殊的工艺,凛凛的闪着细碎的光。 看着像是冰凉的样子,但到谢青洛手中时,似乎是因为沾染了小赵侍卫的体温,反而是温热柔软的触感。 谢青洛握着手帕,有些难以置信的眨眨眼。 武将也在身上带着这般雅致的帕子吗? 小赵大人真是深藏不露啊。 原来只是外表粗糙的武将,内心竟然是个如此精致,如此风雅的人啊。 他都来了这个世界十几年,随身带帕子的习惯都养成的不是很好,也幸好是用的时候不多。 谢青洛郑重点头,他自愧不如啊。 看着欲言又止的小殿下,赵翎耳根的红都要烧到脖颈。 这…… 他平日里的确不会用如此精致的帕子。 只是某一次,见到小殿下拿衣袖随意的擦汗,下意识便想,若是自己身上带了手帕,小殿下是不是就不会这般敷衍。 所以便传信给了他的管家,让寻几张好看的手帕来。 信里倒是没说要手帕做什么。 管家却是在回信里激情应下,并且表示了极大的欣慰。 字里行间是公子您终于有了心上人,还会给心上人送礼物了云云。 只过了七日,几张绣的的极其精美的手帕就被送到赵翎手中。 同时来的信里说,这手帕是用了江南最好的丝绸,由最好的绣娘绣成的。 赵翎不懂这些,只是选了最是好看的一张。 然后随时贴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见到小殿下笑语盈盈的接过手帕,赵翎脑中不由得想起信里所提到的“心上人”。 那这般说,似乎也没错…… 谢青洛用完了手帕,也没想着还给人赵翎,自顾自地往怀里一塞。 嘴上还调侃人。 “赵大人这般细心,我总不能辜负了赵大人的好意。” “这帕子我便收下了!” 赵翎沉默点头。 脑子里全是“心上人”三个字在乱窜,面孔顿时烧的更烫了。 小殿下……是自己的心上人。 这个认识直白到让赵翎不好意思承认。 尽管他早就认识到了自己的心意,但是想到这一点,还是能让他面红耳赤。 谢青洛本来挺开心,可是下一秒却在心里怀疑起来这帕子的来路。 然后一看赵翎,脸红的跟那什么一样,他心里的怀疑顿时更甚。 不会吧哥们,你不会在我面前想起送你帕子的“情郎”来了吧? 谢青洛越想越多疑,越想越觉得可能。 他面色一下子就冷下来,帕子被他从怀里拿出来,随手甩在赵翎身上。 然后转身就走。 赵翎正沉浸在美好幻想之后,却突然一阵风袭来,然后就看见小殿下面沉如水。 他眼疾手快地抓住滑落的手帕,然后缓缓打出一个“?”。 之后极其果断地跟了上去,试图问问小殿下这是怎么了。 谢青洛气得很。 见赵翎迅速跟上来,气倒也消了半分。 他坐到桌案前,也不说话,就是自顾自地收拾自己手间的东西。 纸张下方略微翘起的角被抚平压直,在这重复性的动作里,他禁不住开始思考自己和赵翎的关系。 不过是暧昧过几次的关系罢了,牵手,拥抱,甚至那次的亲吻,也就算是个“情不自禁”。 两人也从未把此事说开来谈。 说白了,连个“情人”关系都算不上。 即使有小时候那段缘分,也不过称得上一句“旧友”而已。 这么看,自己倒是没有什么资格生气。 小赵侍卫想找情郎就找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自己是他上司,下属成了亲,上司还得随份礼,祝人家百年好合呢。 谢青洛越想越平静,手上的动作却愈发用力起来。 本来就是他想逗人玩玩,未曾与人说明白的,那成想,现在真遇见事情了,反而是谢青洛最觉得委屈。 谢青洛抿抿唇,拿过一旁的镇纸把翘起的纸角压住。 赵翎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他知道小殿下是生气了,但是却没找到原因。 手中还捏着那帕子,他低头看一眼,莫非是这帕子? 赵翎拎着一个角,把帕子放到了桌上,还特意放的离谢青洛远了些。 他放缓语气,轻声犹豫道。 “小殿下……可是不喜这帕子?” “还是……不喜微臣?” 谢青洛一直垂着头。 听完了后一句,没说话,也没什么反应。 赵翎见此,心猛地一沉,竟然恍惚间生出一种“大梦一场”的错觉。 他艰难的抿抿唇,往前凑了半步。 却见小殿下微微的往后退让了半分,似乎要与他拉开距离似的。 赵翎更觉心中莫名的酸涩感难忍。 他还控制着自己,伸手压住小殿下的肩膀。 想让两人心平气和地谈谈,好好说两句。 谢青洛心里也难受,下意识地便排斥赵翎的触碰,便想躲开那动作。 谁知他的那些气力,在赵翎面前不值一提。 只是一只手,便把他制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谢青洛心火更甚,他欲说未说,嗫嚅了几下,却一下把眼泪给逼了出来。 赵翎心念,完蛋了。 他急忙松开手,却是立马蹲下给人擦着眼泪。 赵翎心中本就酸涩。 见自己这么多年只此一个的“心上人”流了泪,却比方才还难受起来。 他的手骨架极大,温热手掌正好把谢青洛微凉的面颊捧在掌心,大拇指为人轻拂眼泪。 “小殿下,莫要落泪,您这般如此……臣也看得心疼。” 语气轻缓温和的很,同样带着莫名的委屈。 “是臣哪里做的不好?招了您的厌弃?” 此话一出,谢青洛眼泪流的更凶。 赵翎不知怎么是好。 只得半跪下来换了姿势,把谢青洛一半身子揽入怀里来。 第52章 理所当然的亲近,名正言顺的关系:私定终身 “青洛……” “殿下与臣说说好不好?” “眼睛娇贵,再哭便伤了眼……” 谢青洛抽泣着,泪水好不容易止住,却说不出话来。 “若您不喜帕子,不用便是,臣为您寻更好的。” “若是不喜臣……” 赵翎自幼时阿娘病重去世,再一次体会到了心如刀割的感觉。 他握住谢青洛的手,摁在心口。 “您说出来,微臣必然会改的。” 谢青洛从哭的一塌糊涂反应过来,已然明白,帕子一事,是他误会赵翎。 只是心中难受却还是止不住。 他看看面色焦急,耐心哄他的赵翎,却是一瞬间下了决心。 玩什么玩? 他不要再逗弄人了,他要理所当然的亲近,名正言顺的关系。 谢青洛抬头,手用力压在赵翎心口,感受着生机勃勃的,与冬日萧条冰凉气氛完全不符的剧烈心跳。 他与他的小赵侍卫,他的阿羽哥哥额头相抵,轻语道。 “如晦,我们私定终身,结为秦晋之好,怎么样?” 谢青洛闭眼,甚至不敢听接下来的答案。 赵翎在小殿下主动靠近他,听见小殿下说的话的时候,便一下愣住。 他似乎整个人抽离了出来。 在一旁看着“自己”和小殿下额头相贴,耳鬓厮磨。 再一回神,他只听自己颤抖的声音,似乎下意识地便应下。 “好。” “我与小殿下以后,终生不离。” 赵翎如同立誓一般,语气郑重无比。 谢青洛往后靠了靠,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睁开了眼。 “阿羽哥哥……” 谢青洛极其依赖的,靠进了赵翎怀里。 此时,二人的关系,才是真的从“主仆”“旧友”“情人”,变成了真正的爱人。 赵翎听见那句“阿羽哥哥”,却是忍不住痛苦的闭了闭眼。 罢了,都是一个人,何必纠结在此。 反正如今和小殿下在一起的,是自己,而不是那段在自己看来虚无的记忆。 赵翎眸子还有一丝痛苦,但看着此时全心全意,蜷缩在自己怀里的人。 尽管内心纠结,却还是禁不住勾起半边唇角。 他倒是恨不得记忆永远不再恢复,恢复不了,小殿下便是他一个人的了。 显然,赵翎早就忘了自己原先的想法,自己和自己吃起醋来。 赵翎把心底的那抹阴暗压了下去,把温和,控制得当的一面展现到表面来,脸上成了温柔的笑意。 他双臂施力,把小殿下横抱起来,进到寝殿。 谢青洛一双眸子水光潋滟,被小赵侍卫安置到床边坐好。 他顺从的任赵翎动作,眼神紧紧的盯着赵翎。 赵翎弯腰,给谢青洛动作轻柔的去了鞋袜,“小殿下,您这几日太累了。” “臣陪着您好好睡一觉,好吗?” 谢青洛点头。 他也知道,自己其实就像一张弓的弓弦。 当忙于某件事,或者沉溺在某种情绪出不来,把自己搞得心神疲累时,就像弓被拉满,弓弦的承受能力到了最大。 这个时候,便需要缓冲。 或是足够的,安心的休息;或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哭闹;亦或是独自一人待着,直到这张弦恢复到原状。 而当在这身心最是敏感的时候,多疑,易怒,对身边的人,事,疑神疑鬼。 若是无事发生还好,要是正好在这时候受到了刺激,便是情绪泛滥,最容易自暴自弃的时候。 此次忙碌这么多天,正好便是心思重的时候。 又正巧被赵翎赶上,这才爆发了一次。 谢青洛安静下来之后。 便开始觉得自己这脾气发的莫名其妙,只觉得心里有愧。 看着坐在床边,眼神温和有力的盯着他的赵翎。 谢青洛才欲伸手,却被早已察觉到他动作的小赵侍卫伸手握住。 “殿下,有什么吩咐?” 谢青洛抿唇。 “那……帕子……” 赵翎细心解释。 “帕子是臣那次看见殿下拿衣袖擦汗,特地为小殿下准备的。” 谢青洛眼睛睁大,轻“啊”了一声。 这次轮到他手足无措了。 “那我……” 谢青洛除却一些情绪崩溃的时候,本质性情上不是别扭之人。 他略微思忖片刻,便开口道歉。 “是我对不起如晦,辜负了如晦的心意。” 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格外清明,里边含有的诚意也格外真挚。 赵翎微愣。 他未曾想到小殿下会纡尊降贵,如此大大方方的向他道歉。 “无事。” 赵翎摇摇头。 “帕子是寻了江南最好的绣娘做的,殿下若不喜欢,臣不用了便是。” 谢青洛心知赵翎为自己花了这么多心思,愧疚更盛。 “我本以为,这是哪个情郎送给你的……” 赵翎哑然失笑。 “在遇到小殿下前,臣哪有过什么情郎。” 谢青洛点头。 “是我多想,冤枉如晦了。” “殿下不必在意,是臣没解释清楚。” 赵翎踌躇,却又继续说下去。 “臣与殿下如今这般关系,殿下也不必道歉……” 谢青洛突然意识到方才自己说了什么,干了什么,白皙的面颊立刻爆红。 他试图拽身上的锦被去挡脸,却立刻被赵翎握住双手。 修长的手指强硬的挤入指缝中,十指相扣。 谢青洛想把自己藏起来的想法还未实行,便破了产。 “如晦……” 谢青洛活了两世,此时也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谈上恋爱。 虽然说以往调戏人的时候看似熟练,但到了如今,还是羞的不得了。 赵翎轻笑两声,眉梢眼角都带着欢欣鼓舞。 “我们之间,可是殿下主动提出来的。 “青洛要躲什么?” 谢青洛眼见着主动权逐渐要丧失,轻咳两声把羞意压了下去。 “那……那我还不能躲啦?” 谢青洛组织语言片刻,最终还是以一句极其没有杀伤力的反问开头。 “能躲能躲,小殿下想怎样便怎样。” “都听青洛的。” 谢青洛得到认可,顿时感觉自己理直气壮起来,开始指挥小赵侍卫起来。 “那你去把帕子拿过来,好不好哦?” “如晦第一次为我用心,我可是要珍藏的的。” 赵翎却摇头。 “不好,臣以后会给小殿下准备旁的,那张帕子便收在臣这里吧。” 第53章 身材好得很的小赵侍卫 赵翎语气平静,却带着与往昔不同的强硬。 这帕子惹的小殿下不开心了,必然是绣的时候风水不好,不吉利。 这可不能留在小殿下手里。 反正以后他还会送给小殿下很多东西,也不差这一件帕子。 谢青洛眼睛都微微睁大了,不太服气的看着赵翎。 最后见赵翎神色平淡,只能屈服。 谢青洛晃晃与赵翎相握的手,语气里带了些抱怨。 “赵翎,那我们还不如像以前那样呢!” “现在你都不听我的啦。” 谢青洛是第一次叫赵翎的全名,声音清脆。 又因为是在撒娇,所以咬字有些含糊,还有点黏黏糊糊的意思。 赵翎状若无奈的挑挑眉,感觉心化成了一团水,语气已然也禁不住的软了下来。 “臣就这一次不听小殿下的,以后都听,好不好?” 谢青洛抿唇一笑,满意的点点头。 小赵侍卫确实听话。 赵翎松开与谢青洛十指相扣的手,把小殿下落到眼前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然后扶在谢青洛清瘦的肩膀。 “这几日小殿下勤勉,必然累的很,要好好睡一会儿嘛?” 语气宁静,其中的定笃沉稳循着两人相贴的皮肉,传递给了谢青洛。 谢青洛思考片刻,摇摇头。 他身体的确疲累,可精神上却还兴奋着,有种歇不下来的感觉。 “如晦,你陪我躺一会儿吧,我还不想睡。” 赵翎帮小殿下把柔软的枕头抚平,让谢青洛舒服的躺下。 他却只是坐在床边,垂眸俯视着小殿下那张清秀俊逸,但此时却带着倦色的脸。 尽管面上还带着微微笑意,但腮边的小酒窝却是躲了起来,没有像往常那般盛满愉悦。 谢青洛往里挪了挪,拍拍床榻,示意让小赵大人也躺下。 赵翎看着那只方才还被他握在手心的手,在柔软的床榻上扰起条条褶皱。 只沉默片刻,便去了皂靴和外袍,动作极其迅速的躺在了小殿下身边。 罢了,要是被陛下发现了,被骂就骂吧。 他皮糙肉厚,被踹几脚也没事的。 只怕小殿下心疼他。 见赵翎躺在了他身边的谢青洛轻轻一笑,把锦被分给赵翎一半。 赵翎动作不甚熟练的把自家小殿下揽到怀里,哄小孩子一般轻轻拍着小殿下的背。 谢青洛闻见赵翎衣袍上皂角的清香味,听见赵翎心口处一下一下缓慢却有力的心跳,极其有安全感的闭上了眼。 屋内的地暖烧的很旺,小赵侍卫怀里也很舒服,娇气的小殿下也陷入了梦乡。 等到怀里的小殿下呼吸逐渐轻浅,平稳,赵翎便知道小殿下是睡熟了。 赵翎内心开始纠结。 小殿下已经睡着了,自己要起身吗? 还是继续抱着…… 犹豫片刻,赵翎顺从本心,也喜滋滋地闭上了眼。 睡午觉嘛,一个人是睡,两个人也是睡。 挨骂嘛,一顿骂是挨,两顿骂也是挨,债多了不愁嘛。 陛下还能因为你和他弟弟睡觉,给你下了大牢? 包不可能的,陛下一定不舍得的。 赵翎成功的说服了自己,然后把怀里的小殿下抱的离自己更近了些。 两人互相依偎着,睡了一个长长的,舒坦的午觉。 再醒来时,已然近黄昏了。 冬季白天短,太阳落山也早。 宫人都知道小殿下正在寝殿内睡着,干活的动作都小心翼翼的,更没有人敢进去打扰。 因此寝殿内的光线也暗了不少,烛火也未曾点上。 赵翎先醒了过来,他感觉自己搂着小殿下的左臂已然麻木没了知觉。 他艰难的动动。 下一秒,却发现小殿下的腿也搭在了自己身上。 那张红润的小脸也伏在自己胸前,正熨帖滋润的睡着。 左臂活动间,血液重新开始流动的感觉不好受,麻木刺痛的感觉传到大脑。 赵翎面部微微扭曲着,轻手轻脚的把小殿下从自己身上“拿”下来。 动作轻的很,谢青洛却因为睡饱了,很轻易地便被吵醒了。 他茫然的睁睁眼,看见的就是寝殿内有些昏暗的环境,然后就是身边的小赵侍卫。 坐起身来茫然半天,谢青洛才缓过神来。 他伸手,轻轻戳了戳赵翎的胸口。 “赵大人,你还记得我们睡前做了什么嘛?” 因为才睡醒,声音还带着些沙哑。 赵翎面皮一紧,小殿下这话…… 怎么就像带着点歧义,容易让人误会似的。 谢青洛眼睛亮晶晶的,手上又戳一下,表面淡定无比,实则内心已经开始尖叫。 原来小赵侍卫真的有胸肌啊。 硬硬的,这么看,似乎手感还不错。 他手“不经意间”往下移移,又戳戳腹肌。 哇! 这个好像也不错哎。 一直是文弱书生类型的谢青洛羡慕了,他也想要这种身材。 不过……现在还是想摸…… 赵翎面色古怪,看着小殿下装作超绝不经意间的吃自己豆腐。 有胸肌和腹肌的小赵大人闭了闭眼,任由小殿下施为。 谢青洛一遍好奇的戳着,还一边嘴上不饶人。 “如晦,你不会真的忘了我们干了什么吧?” 谢青洛语气还带着些不敢置信,但显然一听就是带着开玩笑的意思。 “……” 赵翎再次闭眼。 小殿下为什么要说的这么隐晦的样子啊! 他们分明什么也没做。 赵翎咬咬牙,按住了小殿下试图继续乱动的手。 “臣……还记得。” 谢青洛猛然抬眼,清透的眸子在昏暗的光下显得格外好看。 “是吗,那如晦你说说。” “小殿下与臣说,要与臣私定终身……” 谢青洛嘻嘻一笑,然后迅速抽手,翻身下了床。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 显然是害怕自己不认账了,赵翎想到这一点,无话可说。 只得也默默起身穿了外袍皂靴站到一旁。 整理好后,在殿外候着的宫人才鱼贯而入,点亮了寝殿内各处的烛火。 光亮一下子充盈了寝殿。 小宫女给谢青洛整理好衣袍,将头发松松的束起来。 因为睡得时间有些长,净白面颊上压出的红痕还在。 谢青洛伸手无意识的揉揉,对小赵侍卫抿唇一笑,两人便一同出了寝殿。 第54章 西戎猖獗 坐到膳桌前的时候,谢青洛还觉着这一天过的恍恍惚惚的。 睡醒了就吃,吃完了就哭,哭完了又睡,睡醒了又吃…… 除了做了件大事,把和小侍卫的关系确定了下来,旁的也没干什么有用的。 谢青洛沉默了,好生没意思的一天。 不过一想到还有人度过更没意思的一天,他就平衡了。 想到已经忙碌到两三天没能和自己见到面的自己哥哥,谢青洛心里为自己哥哥感到怜悯。 同时却也好奇,朝堂之事如此忙碌了吗?还是出了旁的事? 他挥手招来一旁的小太监,打发人去养心殿去一趟。 “你去问问李公公,陛下这几日事务还是繁忙吗?” 小太监行礼,领命而去。 等到谢青洛怀里抱着手炉,手里把玩着洒金扇,已然在安心消食的时候,小太监带着李有德过来了。 李有德恭敬地上前行了个礼。 谢青洛抿唇笑笑,让人快点平身。 “小殿下,陛下让奴才来跟您说一声,陛下事务繁忙,等到明日再来看您。” 谢青洛点点头。 手中的洒金扇却忽地一合,指向李有德。 他眉梢一挑,声音带了些漫不经心,满身的压迫感却浑然天成。 “李公公,哥哥这几日在忙什么?” “这……” 李有德看着愈发尊贵的谢青洛,禁不住擦了把汗,有些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就是,我会和哥哥解释的。” 谢青洛善解人意的开口。 替犹豫的李有德解了围,谢青洛顺便抬手,让殿内的宫人也出去了。 “回殿下,最近西戎猖獗,陛下……正为此事忙碌。” 谢青洛与身后的赵翎对视一眼,心里了然。 正是年关,还是严寒,估计此时物资匮乏的西戎,看上了景朝的粮仓。 “继续说。” 李有德颤颤垂头,继续往下说。 “是,西戎给陛下传了信,欲进京朝见陛下。” “这本没什么,只是……信中说到,他们西戎一行人已然在肃州呆了多日……” “而去问肃州的主官,那主官却言肃州一片安好,并无任何异常。” 谢青洛听到这,手中的扇子逐渐捏紧。 肃州尽管处在边境,可也是实打实的景朝领域。 西戎一行人,就这么进了景朝的统治区域,还大摇大摆地传信来挑衅景朝的统治者。 还有那肃州主官,也是个不干实事的。 谢青洛皱眉想到。 他生活在肃州时,这主官便名声不显。 据谢家人的只言片语,谢青洛知道这是个和稀泥,收银子的一把好手。 但肃州百姓对这主官的评价倒还是不错。 言说此人不干扰农桑,行事也算公平,这样看的话,功过相抵,这也便罢了。 但是处于边境,竟对邻国的动作不上心,竟能昏庸到连邻国一行人进了州待了多日都未发现…… 也真是,这个官不知道当到哪个狗肚子里去了。 谢青洛叹了口气。 怪不得哥哥会生气忙碌成这样。 只看这主官的行为,肃州的驻军估计也是松懈了。 一群不中用的东西。 谢青洛在心里毫不客气的开骂。 这也就是马上过年,怕杀人多了对国运不好。 等着过完年,再顺着线查下去,不知有多少玩忽职守的官员得掉脑袋了。 还有那西戎,一个边陲小国罢了。 人统共没几个,野心倒是不知道大到哪儿去。 不知道谁给他们的自信。 李有德说完了,在下边低着头等吩咐,其间偷偷打量小殿下的神色,却猛然一惊。 小殿下那与陛下相似几分的眉眼间,此时满是厉色,平日里那种和善好说话的性情似乎都是假的。 如今表现出来的冷漠,狠厉才是真的。 果真是皇家的人。 李有德内心禁不住感叹,头埋得更低。 谢青洛心底发泄了一番,才收了面色,让李有德帮他带话。 “李公公,回去告诉哥哥,莫要太过劳累了。” “若是烦了,便来找青洛说说。” 李有德恭敬应下,才出了云台宫。 赵翎比谢青洛理智,正思考与西戎开战的可能,却忽地被谢青洛拽拽了衣角,被迫弯下了腰。 “赵大人,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赵翎一怔,却还是如实作答,“臣觉得如今和西戎打不起来。” 此次却是轮到谢青洛怔住。 “为何?” 以谢青洛的想法,当前局势复杂,先把外界的因素给解决,单剩下景朝内部的事,可以算作家事,自己处理。 赵翎扫视周围,确认无人偷听,最终还是轻附在小殿下耳边说。 “朝内有人勾连西戎。” 轻轻的六个字却是如一道惊雷落下,让谢青洛眼前的迷雾一下散开,恍若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他还是天真了。 “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 谢青洛轻念着这句话,却是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书实在是白读了。 景朝内还有势力虎视眈眈,况且各势力之间勾连不断,不知是一个与西戎通了关系,还是每个都有此意。 若此时先把兵力拿去应对外边,岂不是让景朝内的势力占了便宜,钻了空子。 即使是景朝近些年风调雨顺,存的粮食不少,国库也算富足。 但战争一下打起来,消耗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不仅是钱,粮,人马,兵器,受苦最严重的,还得是景朝的百姓。 到时再有内部势力趁机作乱,还不知道景朝内要乱成什么样子。 谢青洛叹了口气,是自己想的太少,想的不合适了。 他闷闷的看了眼身边的小赵侍卫。 “是我太天真了,没想到这么多……” 赵翎摇摇头,摸摸自家小殿下的头。 “小殿下已经很厉害了,术业有专攻,打仗的事,让臣来便好。” 谢青洛还是有些提不起精神,自己和哥哥,赵翎一比,想法总是显得不成熟,也没有多少用。 自己还是太年轻,经历太少,想的方面也太狭隘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还容易走偏激的路子。 真是,以后要好好改改,要多和哥哥和小赵侍卫学学。 这才能给自己哥哥分忧。 谢青洛咬咬嘴唇,脑中头一次有这般积极的想法。 第55章 夜奔肃州,杀!杀!杀! 养心殿,萧祁对着桌上的一堆奏折,还是忍不住的摔了茶盏。 白瓷落地,碎片乱溅,声锐晦涩。 一旁的宫人都禁不住深深埋下头,屏住呼吸,不想招惹了帝王的怒气。 李有德迈着小碎步,悄无声息从殿门进来。 门旁李有德的小徒弟挤眉弄眼给李有德递眼色,李有德了然,立刻换了满脸微笑,动作放的更轻了。 “陛下,小殿下说让您莫要太过劳累了。” “若是累了,便去寻小殿下说说,小殿下盼着为陛下您分忧呢。” 萧祁扫了眼李有德,面色稍缓。 “青洛问你了朕为何忙碌了?” “是,是,小殿下问奴才了,奴才……也同小殿下说了,赵大人也在一旁听着。” 李有德躬身弯腰,恭敬答道。 萧祁点点头,喜怒却是看不出来。 李有德心底暗暗叫苦。 陛下哟,您让臣告诉的小殿下,怎么现在又是不高兴起来。 真是伴君如伴虎,李有德暗自摇头想道。 不过陛下近日的确繁忙得很,脾气坏也情有可原。 李有德提了口气,给自己从小看到大的陛下又上盏清茶,至于方才地上的一片狼藉,早有人悄无声息的给打扫了。 萧祁看着在肃州的亲卫和程家传来的密信,着实从是心里一片冰凉。 景朝下治的州城,竟然能乱成这样,这就被不知几方势力的人马渗透得都要滴水了! 自己派去的人,智空那和尚的人,西戎的人,燕王的人…… 呵,估计几方势力就要平分肃州了吧。 萧祁闭眼,身上的杀意几乎要溢出。 对那愚不可及的肃州主官不抱一丝希望,一个地方官员,能把肃州治理成这样,也是水平。 永光帝冷凝着眉眼,独坐在养心殿高位,反复推演测算多次,直至半夜。 等到月上中天之时,那清光皎皎的圆月被阴云遮挡,下了决心的永光帝才站起身来。 李有德急忙凑前,等候陛下吩咐。 永光帝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却是直接下了旨。 “李有德,传旨,让赵翎来见我。” “是。” 李有德直接了当的应下,知道陛下是要下狠手了。 赵翎把自家小殿下哄睡之后,回侧殿里看了半夜的舆图,思忖着应对西戎的策略。 正卷起舆图要入睡时,却见李有德推门而入。 “赵大人,陛下传您谒见。” 赵翎面色一肃,竟是不知陛下半夜寻他有何事。 他动作迅速的披上外袍,佩好长刀。 对李有德点头示意,随后二人一起出了云台宫。 谢青洛在寝殿睡的正香。 丝毫不知半夜竟然再起波澜,且此次风波不小,景朝上下为之震动。 他只是被至亲与爱人护在身后,茫然不知罢了。 去养心殿的路上,赵翎与李有德静默无语。 一向喜欢说话的李公公也未开口,这异常的举动惹得赵翎心中思虑更重。 到达养心殿,李有德示意赵翎独自进去,自己却是转身离去。 见到萧祁,赵翎跪下行礼还未起身。 一封奏折却重重地砸到了他身边,衣角被带过来的气流拂动,轻扫养心殿的地面。 “看看。” 萧祁不温不火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赵翎错愕,把一旁的奏折捡起,认真读起来。 原来是肃州主官送上来的奏折。 其中巧言令色,阿谀奉承之意明显的很。 把自己治下的肃州说的天花乱坠,弊绝风清。 明明肃州已经被人渗透的无孔不入,这官员写来的奏折里还能给自己邀功邀得如此理所应当。 明明写得一手锦绣文章,人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还真是难为那个“泥猪瓦狗”的主官了。 赵翎同样看的生气。 他把奏折端端正正的放到一旁,眉眼冷峻,伏于地上问道。 “陛下,要臣做什么?” 萧祁慢慢踱步到赵翎身边,垂眸看着这个自己从小教养到大的弟弟,缓缓吐了一口气。 “如晦,你带人速去肃州,擒住肃州主官,当场格杀!” “顺着往下查,但凡有与西戎来往者,杀!” “其余玩忽职守者,关入大牢,年后问斩!” “另外,西戎的一行人正往京城来,处理完肃州之事,快马加鞭,除了西戎此次来的首领带回京城,其余一个不留。” 最后几句平淡下来,但其中的血气,戾气,杀气更甚。 赵翎被陛下几句话震得心神巨响,几乎不敢信这是一直在韬光养晦的陛下。 他赫然叩在地上。 声音里也带着对最顶级的封建皇权的惧意,以及将要建功立业的颤意。 “是,臣遵旨!” 半只虎符被李有德匆匆捧到赵翎眼前。 “肃州军队的虎符,朕给你半只,必要时刻,调兵镇压。” “不必在乎钦天监说的什么年关杀人,损伤国运,若是放任这些景朝的蛀虫吃喝玩乐,才真是让我景朝忧患!” 赵翎语气凝重。 “是!” 萧祁的面色冰冷。 肃州之所以只是暗流涌动,没有闹到明面上来,还不是因为有支军队一直在那守着。 真以为他登基后只是休养生息吗? 见他几年未动过军队,就是性情和善,好相与的天子了? 真是可笑。 萧祁再开口。 “去肃州一事要快,今晚就出发,行事利落些。” 下一句语气和缓了些,许是说到了自己弟弟。 “朕和青洛等着你回来过年。” “臣必然不负陛下期望!” 赵翎被萧祁扶起来,半只虎符被萧祁送到赵翎手中。 铜制的虎符落在手心,凉的发沉。 赵翎握紧虎符,本应最是兴奋的时候,心思却是最理智。 有马嘶声远远的传来,估计是给赵翎的骏马已经备好了。 赵翎再次跪下,语气里是禁不住的蓄势待发。 “臣,必然不负陛下信任!” “去吧,小心行事!” 萧祁颔首,挥手让人出发。 直到赵翎骑上皇宫内那匹性子最烈的马,奔赴在寒风呼啸的夜色中,身后的亲兵刀剑碰撞,发出金石之声时。 他心中想的,还是要早日回来,陪自己的小殿下过第一个新年。 第56章 青洛这么关心赵大人? 第二日,天气晴朗。 往日的严寒似乎随着新年的靠近逐渐消融,京城中百姓对于新年的热烈欢迎也渐渐感染寒风。 天空湛蓝的很,白云也洁白轻盈。 若是处于天地之间,不得不感叹一声此景甚美。 但却无人可知,离京城千里之外的肃州官场,马上就要拿鲜血来肃清洗净了。 云台宫,谢青洛醒来时,睡得脸蛋红扑扑的。 呼晴带着柔和的笑,侍候谢青洛起身。 谢青洛却揉揉眼,左顾右盼,“怎么未见赵大人?” “赵大人还未起身吗?” 呼晴动作轻柔的给谢青洛穿衣,回答道。 “首页的宫人说,赵大人昨夜被陛下传唤,一夜未曾回来。” 谢青洛轻“啊”一声,心中疑惑。 这是被叫去干什么了,怎么一夜未归。 却也没想到昨日才与他定情的人,今日就与他相隔百里,已经在前往肃州的路上了。 谢青洛自己系好腰带,又问呼晴。 “那哥哥今日是不是要来?” “回小殿下,陛下已经在殿内等您用早膳了。” 谢青洛眼睛微微瞪大,一下清醒不少,试图动作快些去见已经等着自己的哥哥。 结果鞋袜还未穿上,萧祁却是掀开珠帘进了寝殿。 “哥哥!” “你来了怎么不让人叫醒我?” 好几日不见人,谢青洛自然是想自己哥哥想的紧。 萧祁没了昨晚的阴沉面色,此时正面上含笑,步履悠悠的坐到床边。 “不着急,让青洛多睡一会儿便是。” “但是哥哥在等我哎!而且我昨晚也睡得早,已经睡到四个时辰了!” 见谢青洛漂亮的一双眸子里全是诚意。 萧祁勾勾嘴角,没再说话。 谢青洛上蹿下跳的给自己穿鞋袜,他脚心怕痒的很,因此每次都让是自己来。 况且让小宫女给他穿衣他还能接受。 但是让旁人为他穿鞋袜,以他现代人的思维,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站到地上,谢青洛状若无意的问自己哥哥。 “哥哥,赵大人去干什么了呀?” “听说哥哥半夜就把他叫走了,是有事要他去做吗?” 萧祁替谢青洛拽拽衣袍,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 “朕有事让赵翎去处理,这段时间先让郑子璋跟着青洛,你再从朕给你的亲卫里找个人放在身边。” 谢青洛“嗯嗯”的点点头。 一骨碌翻身下了床,神清气爽地站直。 虽然好奇赵翎被委派了什么任务,但看哥哥的意思,估计这任务有些隐秘,是不能告诉他了。 没事,他是个坚强的好孩子。 是不会在小赵侍卫离开他几天,就开始思念他的。 尽管他们昨天才私定了终身,昨天才在一张床上睡了午觉。 谢青洛内心委委屈屈的演戏,表面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尽量让哥哥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看之前哥哥的样子,现在还是不能让哥哥知道他和赵翎的事啊。 要是知道了,可能……屁股不保了。 就要被哥哥骂上一顿,踹上几脚了。 谢青洛洗漱完抽抽鼻子,内心疯狂加戏。 把自己想成了一个小可怜,把萧祁想成了拆散他和赵翎的“法海”。 “青洛,想什么呢?” “法海”皱眉开口,谢青洛迅速回神。 他软软的凑到自己哥哥身边,抱住萧祁的胳膊,撒娇道。 “哥哥,我在想,你和青洛几日没有见面,青洛就觉得‘如隔三秋’了呢!” 哎呀,人活着要有高情商的啦。 在自己哥哥在场,小赵大人不在场的时候,还是要选择自己哥哥啦。 小“墙头草”谢青洛,眨眨清亮的眼,内心骄傲的想到。 高情商教学,尽在这里! 萧祁轻笑,牵着自己弟弟的手坐到膳桌旁,问出一个致命问题。 “那青洛这么想哥哥,怎么不来养心殿找哥哥?” 谢青洛手中才拿起的筷子停滞在半空中,大脑迅速运转,几近要冒烟。 为啥来着? 哦对,因为我也在忙啊,我那时候还在整理现代的东西呢。 这下有了正当理由了。 谢青洛殷勤的给萧祁夹了个小巧的红豆如意卷,然后解释道。 “青洛也在忙呀,所以才忽略了哥哥。” 萧祁笑笑,他确实知道自己弟弟前几日突然一下子的勤勉,当时还震惊青洛是受了什么刺激。 如今见自己弟弟笑着讨好自己,便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于是挑挑眉,没再难为自己弟弟。 等到用完膳,谢青洛才挑了不是很突兀地时刻,问萧祁。 “哥哥,那赵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啊?” 萧祁正色,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自己弟弟。 “青洛这么关心赵大人?” 谢青洛心底咯噔一声,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要被自己哥哥给看透了。 完啦,命不久矣—— 谢青洛只得硬着头皮,吞吞吐吐解释。 “这不是一直都是赵大人跟着我,突然换了人,我也好奇嘛。” 萧祁淡淡一笑,也不知看没看出来谢青洛话里的心虚。 “放心,你的赵大人会在过年前回来。” 谢青洛低下头去嘟囔,“什么我的赵大人,哥哥真是的……” 声音有些小,萧祁也没听清。 萧祁悠哉悠哉的摸过桌上的洒金扇来,手轻拂开扇,露出金光闪闪的扇面。 然后忽地合扇,轻敲在谢青洛脑袋上。 “自己一个人在那念叨什么呢?” “怎么,赵翎才走了半日,你便开始想他了?” 谢青洛猛地抬头,然后意识到自己动作幅度有些大,又讪讪的坐直,嘴硬道。 “哪有啊,我在想要找亲卫中的哪个人来呢。” 萧祁不置可否,把精巧的扇子塞回自己弟弟手里。 “不是有个女子吗?青洛给她起的名字叫……沉香?” “便叫她来吧。” 谢青洛点点头,他想的也是让沉香来。 沉香虽是女子,但能力丝毫不弱于身为亲卫首领的初阳。 况且沉香也合他眼缘。 要不然他也不会第一次见面,便把荷包给了人玩。 不知怎的,谢青洛觉得沉香有些像他前世看的《红楼梦》里的香菱,是个极其坚韧的女孩子。 因此才多了几丝敬佩。 第57章 再复西归,喜无风雨,春鸟报平安 谢青洛巴巴的凑上去,问自己哥哥。 “哥哥现在不忙了吗?” 萧祁伸手摸了一把谢青洛的温润乌黑的头发,懒懒往椅背上靠了靠。 “暂时不忙了。” 随后又勾唇一笑,看向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弟弟。 “怎么,青洛想赶我走?” 谢青洛急忙摇头,语气带着生怕被误会的急切。 “哪有这个意思,青洛就是担心哥哥在这陪我,再耽误了正事。” 谢青洛眼中忍不住露出些许埋怨的神色,却更显得他和萧祁关系的亲近自然。 “哥哥每次就是喜欢说这些来逗我。” 萧祁轻笑出声。 那怎么了,自己的弟弟还不能逗逗了? 景朝的律法里又没正儿八经的写这条,真是。 而且青洛逗起来多好玩。 不跟另一个似的,整天就板着一张脸,动不动犟得跟个驴似的,越大越不好玩。 想起赵翎平日那副样子,萧祁忍不住轻啧一声。 就这样,哪有姑娘会喜欢啊,还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娶妻呢? 想到这,萧祁忽地面色一肃,警告自己弟弟。 “青洛,你可得好好看人啊。” “啊?” 话题转的太快,谢青洛微微睁大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能看见了长的好看的就喜欢。” “以后要是有了喜欢的姑娘,或者……男子,一定要让哥哥给你掌掌眼。” “男子”两个字,萧祁真是咬着牙说的。 他简直不敢想,要是自己弟弟真是个断袖,还给他带回来一个男的“王妃”,他得多么崩溃。 要是自己弟弟识人不清,找的还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 萧祁几乎要咬碎一口牙。 这么看,在自己身边看着长大的赵翎,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英明神武的永光帝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 然后自己嫌弃的摇摇头。 真是早膳吃多了闲得慌,想起这种事来了。 谢青洛在一旁心虚的点头。 “我要是看上谁了,一定第一个和哥哥说。” 萧祁满意的点头,自己弟弟就是听话。 虽然心中是善意的调侃,但是萧祁心底却是隐隐担忧起赵翎的安危来。 毕竟是第一次正经的派人出去干事,还是不放心啊。 但估计没点事,亲兵给了两千,连虎符都给那小子了,要是再搞不定,那他就可以开号重练了。 正想着事,自己弟弟却忽地一下凑到自己眼前,长长的睫毛眨了眨,都快要扇到自己脸上了。 萧祁挑挑眉,顺手拍拍人的背安抚自己弟弟。 谢青洛语气轻轻的,还带着疑惑。 “哥哥,你在想什么啊?我方才叫你你都没应我。” “叫朕干什么?” “我问哥哥接下来要干什么啊?既然哥哥没事,要不要给我的扇子题个字?” 那把洒金扇被谢青洛送到自己哥哥手边。 萧祁此时才发现这扇子新的很,不是以往的书法大家题过字,流传下来的。 “冬天手里拿扇子干什么?本就这么冷了,还要扇风吗?” “青洛莫不是学那些文人墨客?” 萧祁好笑开口。 自己弟弟果然是读书人。 谢青洛摇头。 他当然不是这种不务实的人,只是因为单纯颜控,而这扇子又正好金光闪闪的,符合他的审美而已。 “这把扇子太好看啦,我是拿它当镇纸用的。” 谢青洛自豪开口。 你看,我还是很务实的。 “好吧好吧。” 萧祁顺了自己弟弟的心意,起身取了笔,给扇子题起字来。 字随心动,他此时还忧心着远在肃州的另一个弟弟,自然在字体上有所表现。 字体少了些轻灵飘逸的味道,反而是多了丝沉肃严重之感。 “再复西归,喜无风雨,春鸟报平安。” 诶? 是周邦彦的《少年游》,哥哥把最后一句的“旧赏园林”换成了“再复西归”。 谢青洛在心底细细咀嚼两遍。 “复西归”,是指从肃州回来的自己吗? 回到家乡之后,喜欢的没有风没有雨的日子,春鸟叽叽喳喳的报着平安。 考了这么多年的试,思维习惯促使他想的更深。 “再”这一个字,为什么要用在这里? 明明只有自己从肃州回来,谢青洛凝视着?如雪岭孤松?的字体出神,莫非……? 赵翎也去了肃州? 此时肃州境况乱得很,确实需要个人去处理。 他觉得自己的猜测对了。 萧祁放下笔,看了眼自己弟弟,哼哼笑了两声。 很好嘛,看出来自己的意思了。 谢青洛回过神,拿手轻扇着扇子上未干的墨迹,却是惊喜道。 “哥哥,我们心有灵犀哦,我也喜欢周邦彦的词。” “就是知道你喜欢,才写的这句。” 萧祁轻挑眉梢,无奈笑笑。 其实他对诗词并无偏好,说是喜欢也是更偏向豪放派的,婉约派的词闲暇时候当消遣看看还好。 他从懂事,周围便是风刀霜剑,那些小情小爱的风花雪月,他还真的没空去享受。 萧祁眼神温和的看着自己面容尚还青涩的弟弟,心也禁不住柔软了些。 少见的挤出了半天空闲的时间,和自己弟弟一起习字,作丹青,弥补幼时未在一起成长的遗憾。 …… 云台宫内暖风习习,温情脉脉,岁月静好。 赵翎却是还在前往肃州的路上。 肃州离京城八百里余,骑马最快最快也要两天多。 这还是在不停在驿站换马,一直保持高速骑行的前提下。 景朝三十里一设驿站,就是依据普通的马能够保持最高速度连跑三十里设的。 赵翎从宫里骑出的那匹烈马,是匹千金难换的汗血宝马。 也就骑了九十里边,便出汗如血,显然是不得骑了。 驿站的人估计是早得了旨意,一见赵翎身上的令牌,便动作利落的给赵翎换马。 赵翎中途在驿站停驻时,只曾吃了几口饭,睡了两三个时辰,便又上马狂奔。 肃州的事紧急,需要人去稳住场面。 况且……离新年还有半月,他还想早日回京城。 路上寒风如刀,吹的赵翎面皮发干皲裂。 身上则多亏了陛下在出宫前让人递给他那件虎皮大氅,在路途中未觉寒冷。 第58章 刀斩头颅,血流成河 赵翎时不时摸摸胸口的虎符,生怕辜负陛下的信任。 等到长途跋涉结束,到达肃州,即使是赵翎自小练武,身强体壮,身体也是疲惫不堪,各处肌肉酸疼不已。 太阳穴疯狂的跳着,连带着后脑勺隐隐作痛。 似是连着太长的时间精神高度集中,加上睡眠不足所导致的。 在肃州的皇帝亲兵接了赵翎进了营地,赵翎本以为直接去做事,但是却先被要求休整一番。 那亲兵首领也是无奈。 陛下的旨意才过来两个时辰,赵翎就在紧跟在旨意后边到了。 谁也没想到,陛下身边的赵大人当真拼上命,竟能和提前出发的信使,并且中途不断换人的“八百里加急”,到达肃州之间只差了两个时辰。 赵翎风尘仆仆,眼底血丝交织,原先就锐气的脸显得更加凌厉。 身上的尘土气和戾气凝滞,腰间的长刀只待出鞘,看的那见惯了杀人场面的亲兵首领都心底一震。 算算时辰,与旨意上要求的时间相比,留下休整的时间还相当宽裕。 亲兵首领又见赵翎体力到了极限,让人准备了药浴饭食床榻,让人休息一番。 赵翎未曾拒绝。 接下来是一场硬仗,他需要拿出充足的精力去应对。 从京城出发是深夜,到肃州正是两天后的晌午,赵翎泡了药浴用了饭食,便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长刀就放在床榻一侧,赵翎触手可及的地方。 再醒来时,便正是深夜。 赵翎翻身下床,他还年轻,身体也好,泡了药浴又沉沉睡了几个时辰,便休息的差不多了。 门外正是整好队的亲兵。 亲兵统领和赵翎点头示意,两人翻身上马,直往肃州主官所住的府邸而去。 同时兵分几路,分别去肃州的其他官员府邸,抓人搜查。 肃州的富商官员,多于肃州的东西一侧居住,连官府府邸也在这一侧。 瓮中捉鳖,倒是好抓出渣滓。 只见当夜灯火通明,叫喊声,哭喊声,刀剑声此起彼伏。 有几千的亲兵,外加从另一侧的军队调来的兵卒,抓些人,简单的很。 肃州的官员不管冤枉不冤枉,都被抓到肃州官府。 亲眼见衣袍整洁,面色凌厉的赵翎腰佩天子令牌,拿雪白长刀,斩下肃州主官头颅。 鲜血四溅,在赵翎衣袍上裂出一道血红到扎眼的痕迹。 接着往下查,在场官员里与西戎有来往者,竟有三分之一还多。 “遵陛下旨意,与西戎勾连者,杀!” 长刀上的血珠顺着雪白锋亮的刀锋,汩汩流下,溅到地上沾染尘土,滚成一个个的小血珠。 赵翎此令一下,鲜血横流。 要杀的人太多,便直接在肃州的街道上动了手。 血腥气顿时缠绵在了肃州上空。 血气冲天!杀意冲天! 往下查,又有百人被下了大牢。 等到天色发白,这场发生在肃州府城搜查才算勉强落下帷幕。 其余的小官员还未来的及搜查,估计还得需要好几日,围绕着肃州的血气会更浓。 赵翎站在一旁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监督着亲兵行事。 今夜见的血太多,情绪都快麻木了,赵翎被迫感觉唇齿间都是那股难闻的血腥味。 他习武受的苦再多,也算是在京城养起来的,哪里见过这般场面。 血腥味熏得他要呼吸不过来,几乎就要忍不住的干呕。 但现在他是下令的人,他是上位者,他怎么显出惧怕之色? 因此也只能冷着脸,面沉如水。 硬生生控制着自己不要露出任何表情。 三两成群的杂役们苍白着脸,颤抖着手,提了水来冲洗街道上的血渍。 百姓似是知道肃州夜晚发生了大事,均都闭门闭窗,原先热闹的府城一下子安静下来。 清洗的血水顺着街道流着,最后汇入护城河。 赵翎和亲兵首领出了肃州的官府。 那首领看了看身边嘴唇抿的发白的赵翎,心底感叹这赵大人还是年轻,没见过太多场面。 但同时也暗暗佩服,能忍成这样,也是不容易。 想着,首领扯出个笑脸。 “赵大人,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就好。” “毕竟赵大人还有陛下的旨意。” 赵翎点点头,高冷的抱拳回了个礼,自顾自骑上马回了厢房。 一进厢房,关上门。 赵翎直接一声艰难的呕了出来。 但因为精神高度紧张,腹中又没什么东西,压根没什么可吐得,只得难受的干呕几声作罢。 赵翎依靠着厢房的门坐下,紧紧摁着抽疼的腹部。 血腥气似乎一直围绕在他身边,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昨天夜里,肃州简直如同人间炼狱,尽管他是下令的那个。 但还是…… 赵翎闭了闭眼,艰难的喘了几口气。 事件紧急,他还不能这么矫情。 强撑起身子移到桌边,赵翎把凉透的茶水灌了半盏,总算是精神了精神。 陛下安排给他的在肃州的旨意,基本上算是完成了。 他只需要再待一两天,处理一下与西戎勾结的其他官员。 剩下的事务,陛下在肃州的亲兵,还有从隔壁州城派来的官员会解决的。 赵翎把身上沾血的衣袍脱下,回忆着之后要做的事。 什么来着? 对了,是找到西戎一行人的踪迹,然后除了带头的,不留一个。 赵翎揉揉刺痛的太阳穴,下人正好送来了水。 他便裸着上身,洗去身上的血腥气去了。 这边赵翎风霜刀剑,相隔百里的京城,谢青洛也在担心着自家的小侍卫。 他知道赵翎武功高强,有自保的能力。 但是因为不知赵翎到底在肃州干什么,仍然心底担忧的很。 他已经好几日没见赵翎了,也有些提不起精神。 身边的沉香怯怯的看着自家愁眉苦脸的小殿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 郑子璋看着担忧的小殿下,豪爽的出言安慰。 “小殿下,不必担心!” “赵如晦他精得很,武艺又高,必然没点事!” 谢青洛依然无精打采的点点头,他是知道这个理,但内心的担忧自然是止不住。 第59章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不过谢青洛的担忧中,却又带了些隐秘的期望。 赵翎此去肃州,也算故地重游,不知道失去的记忆是不是能记起来一些。 但若是记不起来,倒也没什么。 他只希望赵翎能平安回来。 与他,还有哥哥一起,过他回宫后的第一个新年。 谢青洛轻轻叹了口气。 漂亮的眉眼间隐含着浅浅的一层忧愁,周身上似是被淡淡秋雾笼罩,却愈发显得面孔精致。 郑子璋在一旁看呆了眼,心里莫名有些异常的感觉。 原来,小殿下长得……这般好看吗? 可是陛下与小殿下长得这般像,他也没觉得陛下好看啊。 也不能这么说,陛下那是英俊,估计是陛下平时太凶了,太吓人了,他没看出来吧。 郑子璋挠挠头。 自认为想明白了问题所在,便满意点点头,站直继续陪着谢青洛了。 沉香想着来之前,初阳叮嘱她。 让她好好护着小殿下,多哄哄小殿下,别让小殿下生气。 沉香有些发愁,她要怎么让小殿下开心些呢? 谢青洛看了眼一身正气,满脸傻笑的郑子璋,然后视线转向细眉微皱,抿着嘴唇在思考的沉香。 禁不住无语了一瞬间,就是……他身边的人还都怪有特色的。 挺好的挺好的,全面发展,百花齐放嘛。 谢青洛试图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只得让宫人给他随便取本书来看。 到手一打开,却是之前与他的小赵侍卫一起读的一本。 “……” 谢青洛愤愤的把书扔下。 沉香在此时有些迟疑的开口,“殿下,您……您喝酒吗?” 她们亲卫也是有休沐的日子的。 初阳和其他的伙伴,有时就会在休沐的日子里带她去喝喝酒。 尽管沉香自己喝不了几杯,但在一起时的气氛确实让人觉得开心热闹。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沉香念诗念的还有些呆板生硬,但是语气认真得很。 “对啊小殿下。” “正是冬日,咱们喝几杯暖暖身子也好啊。” 旁边的郑子璋听到这话,眼睛顿时明亮,抚掌笑起来。 谢青洛兴致顿时被勾起来。 他饶有趣味的挥挥手,让宫人下去准备。 宫人们知道小殿下身子弱,还受着太医的调养,便也没敢上太烈的酒,只是把温性的黄酒和几种果酒送了上去。 只单独送了两壶稍烈的酒给郑大人和沉香大人。 并且为了让小殿下有体验感,还专门上了温酒的器皿,准备了精致的火炉。 酒被温上,清淡的果酒香气顿时蔓延整个主殿。 谢青洛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面前一应俱全的各色物件,自己动手给自己斟了杯青梅酒。 好奇的送到唇边浅酌一口,谢青洛享受般眯眯眼。 并没有预料中的那般辣,反而是清甜的果香,酒精含量倒是不高。 注意力被成功转移。 谢青洛从青梅酒尝到石榴酒,再到杨梅酒,都别有一番风味。 但是好像有些不够劲。 谢青洛严肃想道。 之后嘻嘻一笑,盯上了沉香面前的烈酒。 沉香和郑子璋没敢喝,只是一同跪坐在软榻上陪着谢青洛。 小殿下眼神明晃晃的,沉香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沉香,我要尝尝这个,好不好?” 谢青洛灿然一笑,语气轻的很。 沉香抿唇,只得抬手给小殿下倒了半杯。 心底暗暗后悔自己提出的这个建议了。 小殿下身子弱,若是再多喝了些,伤了身,不就是她的过错? “小殿下,这酒有些烈。” 谢青洛已经醉了些许,面色微红。 听见沉香的这句话郑重点点头,然后端起来一饮而尽。 有些辣,不对,特别辣。 谢青洛张张嘴,感觉口腔里被辣的有些麻木。 顿时如同孩童置气般,把酒杯一放,决定不喝这个了。 谢青洛酒量差,自小到大也没喝过几次。 这次喝醉,倒也正常,况且是心底藏了事,喝起来也就没了数。 被人抱起来往寝殿走的时候,谢青洛还有些意识。 脑中想的竟然是快点把玻璃制出来,然后搞一套蒸馏装置,把酒精提出来,到时候还能把酒精用到消毒上…… 还有,赵翎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谢青洛意识恍恍惚惚的,略有些委屈的想。 被萧祁轻柔的放到床榻上,谢青洛不知道自己哥哥又好笑又好气的在旁边盯着自己,只是瞬间进入了梦乡。 “怎么还是个小酒鬼呢?” 萧祁无奈笑笑,点点谢青洛额头,给人盖上锦被离开了。 他懒得处罚郑子璋和沉香,只是心底却觉得这两人确实不靠谱。 啧,的确不如赵翎。 起码赵翎在自己弟弟身边,青洛没喝醉过啊。 不过,这都好几天了,不知道年前还能不能回来。 萧祁摇头,想起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信,说赵翎才杀完人。 便叹口气,又去批奏折去了。 …… 赵翎站在护城河边,目光扫视着周围的景色。 那边的肃州官府内才杀完一批官员,他出来透透气。 只过一天,护城河的河水便没了前日那般发红,只是石板缝隙里还都是血渍,昭示着曾经有血流过。 他觉得这周围熟悉。 但定睛一想,若是自己以往来过这,即使是记忆再怎么失去,也是能有点印象的。 他绕了路,到了护城河的另一侧。 在某处站直时,赵翎盯着对面河岸式样,瞳孔猛地一缩。 身后是树林,树都长得高大,也又因为现在是冬天,叶子落了不少,没有那般茂密。 赵翎神色有些恍惚,脑中竟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场景。 有孩童在河岸对面同自己招手,护城河里是烛火跳跃的河灯。 当时的自己好似被人挟制着,有锋利尖锐的物体顶在自己腰后…… 自己嘴里说的什么来着? 赵翎脑中开始隐隐作痛,却没有上次疼得那般强烈。 深吸一口气,赵翎强忍着疼继续往下想。 说的什么…… 好像是“有急事,要去处理……稍等便回……” 赵翎摁住太阳穴,试图让自己回神。 把回想起来的东西藏在脑中深处,把疼痛压了下去。 第60章 十年前的记号 河灯……什么时候会放河灯? 赵翎回忆起小殿下说过的“丢失的三个月”,神色逐渐凝重。 他是在八月十五当日被人威胁带走的吗? 虽是与小殿下定了终身,但小殿下似乎对自己丢失的记忆这件事格外谨慎,几乎未与他谈过。 陛下与他谈过,但也说的不多,生怕触了他的头疾再犯。 赵翎抿唇,绕着河岸转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 他却是灵光一闪,转身回到方才站的地方,顺着小路进了树林。 树林萧索,树木坚硬。 赵翎循着小路,一棵树一棵树的查。 若是当时自己被挟持,绝对会反抗过。 也许只是在当时隔着河岸,在小殿下面前,为了小殿下不担心自己,不会挣扎太过。 但若是转而进了树林,他估计就要放开手脚反抗了。 赵翎赌的,就是能在树木上找到一丝他曾经反抗的痕迹。 若真的寻到,那便证明这段记忆是真实的。 但经历了十年,树怎么也得长了一圈,即使是留了痕迹,估计也早就被时间泯灭了。 赵翎内心其实没抱多大的希望。 他往树林里走了几十米,几乎是走到树林中央。 要放弃时,却极其眼尖的,瞄到旁边一棵树干上,一道裂的很开的痕迹。 这痕迹离地面很近,近乎底部。 若不是赵翎伸手整理了一下衣摆,也未曾能发现。 赵翎面色沉重,蹲下细细查看这痕迹。 可以看出来这痕迹曾经很深,要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看着依然狰狞。 他比划两下,这痕迹却像是刀,似是反手划出来的痕迹。 若是坐在地上,倚靠着树。 把匕首抽出反手在这树干来一下,倒是极其合适。 赵翎伸手摸摸这痕迹,树皮粗糙划手,痕迹是暗色的。 似是长了很多年也没长合,还是那样狰狞。 能留下这痕迹的人必然气力极大。 自己十四岁时,倒也差不多。 他还不能确定这是十年前他在打斗中留下的痕迹,但是在树干靠近地面这个地方,留下痕迹的确可疑。 赵翎抿抿唇,绕着树转了几圈,却是没有再找到别的线索。 自己的习惯,的确会在身上暗藏一把锋利的匕首。 哪怕是如今,他腰间也暗系了把短刀。 赵翎收回手站起身,隐晦按了按自己藏着刀的地方,然后继续往树林深处走了走。 再走了十米,也没再见一丝痕迹。 赵翎只得遗憾往回走。 若是再走一段路,树林之后,就是落子山,民间传言中提到的周子奕将军留下刀剑的地方。 赵翎再度回到那棵留下痕迹的树前,对着树沉吟片刻。 却是背对树干蹲下,迅速解了腰间的藏的刀,尽力的反手对着树干来了一下。 收刀,赵翎转身对比一上一下的痕迹。 看到两道痕迹的瞬间,瞳孔却猛然一缩。 这痕迹,一轻一重,一旧一新,走向却极其相似。 分明就像是一个人划出来的。 只不过一个是在绝境之下,爆发出力量用力划了一道,也许是为了留个暗记,等人来找自己。 但看结果,分明是没有人注意到这记号。 一个是长大后,为了试探幼时的自己,对着树干划得一刀。 赵翎默然无语的看着两道痕迹。 十年前留下的记号,也不是完全没用。 只是跨越的时间有些长罢了。 在时间长河里,这记号又被十年后的自己发现,让自己确确实实知道了自己曾经失去的记忆,怎么不算是起到了作用? 赵翎再看了眼痕迹,转身出了树林。 官府里还有事要处理,他在这耽误的时间有点多了。 要探究也要等之后了。 等到一批一批的杀完与西戎有勾结的官员,已是第二日上午了。 赵翎收到了陛下送来的消息。 西戎一行人最后一次出现在探子视线,是在肃州隔壁州城里。 也许是因为察觉到了探子的存在,西戎一行人在出了肃州之后,就变得格外谨慎,没有在肃州的那般嚣张了。 也是知道景朝地界不是能再肆意妄为的,便异常低调,周遭的探子得到的消息也少了。 皇家的探子分散,即使是消息网铺的开,但也导致人员不够,不能直接出手把人一网打尽。 况且西戎此事隐秘。 若是通知各地官员,亦然有泄露消息的可能。 赵翎翻身上马,与在肃州的亲兵首领拱拱手告别。 之后便循着大路,往消息里提到的肃州隔壁州城去了。 西戎一行人的目标是京城,赵翎的目标是他们。 因此这样看时间倒显得充裕了不少。 赵翎顺着不断送到手里的消息,奔赴每一个地点,但却次次扑了空。 这样奔波了几天,的确是让赵翎心里略微有些着急了。 也许是消息来的晚了,也有可能是西戎一行人太过谨慎。 但若是让西戎一行人真的长驱直入,直达京城,景朝的面子该往哪放? 赵翎捏紧手里的才送过来的几张纸,时间再宽裕,也有些不够用了。 心里无奈,却只能奔赴下一个地点。 或许是西戎此次失了些谨慎,此次确实被赵翎抓住了马脚。 西戎一行人不多,也许是为了进了景朝不惹人注意,但护卫也是不少。 赵翎直接拿着天子令牌,调了当地的亲兵。 西戎一行人被围住时,护卫还试图拼杀出去,结果却是护卫纷纷死亡。 只留下几个衣着华贵,面色煞白的官员。 有人试图辩解,赵翎却是一句都懒得听,耽误时间的东西。 他高高骑在马上,只问了一句。 “谁是领头的?” 那方才试图辩解,此时单站出来才显得身形纤细,面色白的已然看不出血色的官员站了出来。 赵翎点点头,让亲兵把试图挣扎,却没有任何作用的官员拽了出来。 其后随手一指,“其他人,杀!” 命令一下,赵翎便转了马头,没让鲜血溅一丝到自己身上。 他马上要回京,弄脏了衣袍,不值得。 唯一一个活着的那官员见到面前的场景,吓得直接跪到地上,丝毫说不出话来。 赵翎挥手,让人送这唯一的活口回京。 第61章 忽如其来的小雪 赵翎没在云台宫的第四天,谢青洛围炉煮酒,喝醉了睡了一天,醒来后被萧祁狠批一顿。 心虚的谢青洛被迫承诺以后绝不多喝,绝对不喝醉。 萧祁满意。 赵翎没在云台宫的第六天,谢青洛跟着郑子璋练武,动作幅度太大,然后一甩手碰在一旁的桌案上,手腕红肿了。 喊了太医,说是要休养好几天。 萧祁匆匆赶来,然后勉强相信自己弟弟说的以后会小心。 教人教的不好的郑子璋,被罚去扫云台宫。 赵翎没在云台宫的第八天,谢青洛攥着长笛,吹笛子吹得的鬼哭狼嚎,呼晴和沉香听的都忍不住捂住耳朵。 萧祁满心期待,想听自己弟弟给他吹一曲。 听了了一会儿,便毅然决然的离开了云台宫,第一次这么期待回养心殿批奏折。 赵翎没在云台宫的第十天,谢青洛在郑子璋的撺掇下去扎花灯,竹条没掰住,一下抽自己侧脸上了。 萧祁黑着脸,给自己弟弟冰敷脸上的伤口。 谢青洛脸上伤口火辣辣的疼,却睁着黑白分明的清亮眼睛,不敢直视自己哥哥。 郑子璋被罚,给云台宫每个宫人扎个灯笼。 第十二天…… 谢青洛被呼晴和沉香牢牢看住,不让干任何危险的事。 至于郑子璋,还在扎灯笼。 第十三天,谢青洛闲的开始写日记,才写下一句话。 “不要玩物丧志啊谢青洛……” 就听见扎完灯笼的郑子璋跑进来,说赵翎马上要回来了。 谢青洛激动站起身,把笔一扔。 写什么写,哥们的老婆要回来了,谁还稀罕写日记。 谢青洛藏不住面上的笑意,急忙去问郑子璋。 “赵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郑子璋扎了几天的灯笼,还是满脸笑容,挠挠头。 “回小殿下,估计还得一天吧。” “赵翎才刚把西戎那边解决了呢。” 谢青洛掐着手算了算时间,满意点点头。 可以,还是赶在年前回来了的。 距离新年也就两天了,他还想和哥哥,赵翎一起守岁,祈祝来年平安顺遂呢。 新年嘛,气氛热热闹闹的多好。 谢青洛开始专心致志等“情郎”回来,倒是也不去作妖搞那些带点危险的东西了。 沉香和呼晴一直提心吊胆。 生怕自家小殿下再搞些什么危险的事,如今见小殿下一下子安稳下来,倒也是松了口气。 谢青洛心情此时是前所未有的好,哼着小曲,温着果酒,看着闲书。 但当晚,天气却突然变了。 这几日的天气本来是晴朗的,但不知为何,当夜京城却开始飘起小雪来。 谢青洛当时已经躺在了暖呼呼的被窝里。 正要入睡时,却听见寝殿外的守夜宫女窃窃私语说道,外边飘雪了。 谢青洛听的眼睛一亮,一掀被子就要下床去看看。 却被一旁心累的呼晴制止。 谢青洛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被伺候着披上披风,穿好鞋袜才被掌事宫女放出去。 真的下雪啦! 也许是雪太小了,或者是下的时间太短,地面还是濡湿的,没有积起一层薄薄的洁白。 谢青洛惊喜的伸手,迎接雪花的落下。 小小的冰凉只是才落到手上,便化成一滩水,随后又被体温蒸发。 雪的确是好看的很。 但是回到床上坐下的谢青洛又开始担忧,不知道今夜的雪……会下多大。 若是真的止不住,今年百姓是不是又得受着严寒之苦? 还有他的小赵侍卫,现在应该还在路上呢。 冒着雪骑马,肯定更危险一些啊。 谢青洛轻叹了口气,方才见到雪的喜悦也荡然无存。 呼晴看小殿下的表情,便知道小殿下又在想东想西了。 她默然失笑。 怎么小殿下人这么小,想的怎么这般多? 于是便拿了热帕子,给小殿下擦了脸,擦了手,又给好好的安置在被窝里,轻声的哄小殿下入睡。 谢青洛任由呼晴施为,只是最后还是神色闷闷的。 “呼晴,你好能干哦。” 谢青洛看着勤劳能干的掌事宫女,又想起呼晴存疑的身世,但还是禁不住夸赞了一句。 呼晴面上露出个柔美的笑来,温润的声音动听的很。 “小殿下谬赞了。” 谢青洛不赞同的摇头。 “哪有,呼晴姐姐很厉害了。” 呼晴纤长的睫毛眨了眨,弯腰给谢青洛掖好被角,轻声道。 “小殿下也很厉害呀。” “只是时辰很晚了,小殿下不妨先休息呢?” “明早若是积了雪,奴婢让他们不扫,留着给小殿下看。” 谢青洛点点头。 只得尽力摒弃心里的担忧,慢慢的入睡了。 不知是因为下了雪,天地之间格外安静,还是床榻实在柔软,谢青洛这一觉睡得的确舒服。 再醒来时,却是感觉殿内格外明亮。 谢青洛揉揉脸。 猜到也许是因为殿外积了雪,雪反射了光,才显得整片天地亮了些。 只是心底还担忧着赵翎何时归来,便显得有些郁郁。 换了厚的衣裳,又披了厚的披风,原本谢青洛纤细的身形此时倒是显得圆滚滚了不少。 谢青洛抱紧手炉,十足的感受到了严寒的威力。 此时雪已经停了。 也许是有呼晴的嘱咐,寝殿前的落雪的确没有扫,也没有脚印,宫人来来往往都是走的宫廊。 谢青洛小心翼翼地蹲下,查看了积雪的厚度。 呼—— 谢青洛安心的吐出口气。 还好,雪不是很厚,只有薄薄的一层。 若是今日不再下雪,也许一两日就会化成流水去了,顺便滋润了农田。 瑞雪兆丰年嘛。 况且,这个雪的厚度对赵翎回京的路上造不成什么影响。 谢青洛放心了。 有宫人拿着器具,去收集干净的初雪,被谢青洛看见了。 许是以后用来泡茶酿酒的吧。 谢青洛抿抿唇,露出个清浅的笑想到。 尽管他整个人被披风围住,可是脸颊还是没有遮挡物,还是被风吹的发红。 呼晴见了,便赶忙去劝小殿下回到殿内,别再染了风寒。 谢青洛本就看够了雪,便从善如流的进了殿,等着他的小赵侍卫今日的归来。 第62章 相思化作相拥 正在谢青洛看雪之时,赵翎疾驰的马早就进了紫禁城。 甚至衣服都没来得及整理,便直奔养心殿。 赵翎冒雪骑马跑了一夜,周身发凉,但是内心却止不住的发烫。 毕竟与小殿下分离十多天…… 他内心实在是思念的很。 所以才想快点述职,然后洗个澡换身衣服去看他的青洛。 赵翎浑身还带着风雪的寒凉,便直冲养心殿。 李有德在养心殿门口守着。 看着这高大身影佩着刀,雄赳赳地往殿内走,莫名幻视间便觉得这人不会是来“逼宫”的吧。 李有德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肃立半晌,让寒风清了清脑子。 真是胆子大了,什么玩笑也敢开了。 李有德让小太监先去云台宫,通知小殿下赵大人回来了,又换上一副笑颜,迎了赵翎进去。 “陛下,臣幸不辱命。” 赵翎一进殿,便正对着主位干脆利落的“扑通”跪下,然后把虎符从怀里掏出来。 那急切的样子恨不得扔下虎符直接就走。 没坐在主位,而是站在相离主位甚远地方的萧祁。 “……” “好好好,干的不错,平身平身。” 萧祁亲自走过去把虎符拿到手里,谨尊降贵的把人扶起来。 细细端详自己这个弟弟,萧祁心中暗暗点头。 可以嘛,出去一趟浑身感觉都不一样了。 多了些肃杀之气,倒是比之前动不动自怨自艾的样子好了不少。 果然,人还是得派出去干活。 这才出去十几天,整个人这精神风貌不就不一样了? 赵翎作的事,萧祁自然是都随着密信知道了。 看人眼底还带着血丝,萧祁便知道赵翎是累极了。 反正要说什么也不急于这一时,萧祁便挥挥手,让人回去休息了。 “行了,明日再和朕禀报吧。” 正要开口述职的赵翎被打断,僵硬的点了点头。 “回去好好睡一觉,别忘了叫太医给你看看。” “还有,休息好快点回去看看青洛去。” “你不在这几天,青洛想你想的干什么都不好。” 这话本是调侃,是萧祁用来缓解气氛随口说的,奈何却见赵翎唯独对这条郑重点点头。 萧祁没往深想,只是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人走了之后,永光帝捏着手里的虎符,悠悠的叹了口气。 行,这么多年还是教了个可造之才出来的,总算没有白费了他的心思。 萧祁笑了两声。 这样的话,景朝也多了几丝胜算。 欣慰啊,欣慰。 萧祁像是看见自己儿子建功立业一样,满意的点头,转而继续批奏折去了。 还有明天一日,朝廷开始放年假。 等着初一,大臣们再给他拜完年,他总算能歇个六七天了。 …… 谢青洛知道赵翎回了宫的消息,和见到赵翎的面,中间只间隔了很短的时间。 他这次没听呼晴的劝告,径直出了殿,在殿门口等人。 赵翎没让他的小殿下在寒风里等他太久。 谢青洛才站定没多长时间,便见有熟悉的身影迎着寒风而来。 他的眼前渐渐模糊。 “赵翎!‘ 十几天的思念化作见面时的清泪,顺着面颊淌下。 “小殿下……” 谢青洛一遍擦泪,一遍应着,不知道怎么走到了殿内。 只是回过神时,自己坐在思念已久的那个人大腿上,被那人身上的寒凉气息覆盖。 殿内的宫人也都退了出去,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人。 赵翎还不断地给自家小殿下擦着泪,一边试图把小殿下抱下来。 他才从殿外进来,身上的织物都是凉的,不好直接抱小殿下。 “你不准动我!” 谢青洛一把擦了眼泪,恨恨的说道。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十几天不见想抱他一下都不行。 赵翎抿唇,笨嘴拙舌的解释。 “臣身上发凉,别再冷着殿下。” “有披风呢!” 谢青洛摸摸赵翎面上被寒风吹出来的伤口,禁不住的心疼。 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让齐太医送些药膏来了。 “如晦,你这次去……危不危险啊?” “没有和别人打起来吧?” 赵翎默不作声地把谢青洛身上的披风裹好,又耐心的一点一点地解释。 “回小殿下,一点也不危险,臣是去发令的,打不起来。” 谢青洛泪汪汪地点头。 窝在赵翎怀里安静的待了一会儿,直到感觉到赵翎的手热乎了几分,谢青洛才不好意思的想从小赵侍卫怀里出来。 奈何却被束缚住,没法脱身。 赵翎知道小殿下想他,他自然也是。 骑马回程的路上每分每秒想的都是小殿下。 察觉到下起雪时想的都是自己要快些回去,不要让青洛担心。 赵翎见小殿下情绪稳定下来,还是忍不住的先开口。 路上缺食少水的,他嗓音干涩的很。 “小殿下,臣去沐浴,换身衣服,再来陪青洛好吗?” 谢青洛点点头。 听着赵翎干涩的嗓音也只余心疼。 赵翎去沐浴换衣,谢青洛则是先让人齐太医传了来。 齐太医上次因为疏忽,被降了职。 但因为医术确实高,所以云台宫的太医还是他。 齐太医笑眯眯的,把治冻疮的药膏从药箱拿出来递给谢青洛。 “小殿下,最近的膝盖可是有什么不适?” 谢青洛同样笑着摇摇头。 “没事啦,谢谢齐太医。” “来,让臣给小殿下看看,最近调养的如何。” 谢青洛顺从的伸出手,让齐太医把脉。 结果自然是没有什么事。 谢青洛自从回了宫,就被伺候的精细,之前读书留下的毛病也好的差不多了。 “齐太医,您等等给赵大人看看,他马上就出来。” “好,小殿下不用着急,臣就在这里。” 齐太医只觉得这面前的小殿下最是好玩。 不仅样貌长得好,说话也有理有条的,没有皇家人独断专权的那些毛病。 而且对下边的人也好。 他不止一次听下边宫人说小殿下宽厚,从来没真正的生过气,也没罚过人。 齐太医暗暗回想小殿下的脉象。 或许是有了旁的好事,小殿下的郁证倒是好了许多,体内的气机郁滞也改善不少。 第63章 赵翎一直很想青洛 谢青洛正和齐太医说着话,赵翎从偏殿洗完澡回来了。 长途跋涉去了一趟肃州,赵翎人瘦了不少,身上肌肉也显得精瘦了些,因此周身的气质却是锐利了许多。 面上的伤口经过热水的浸泡,有些发红,可以看出这十几天实在是受了不少苦。 伤口发干的疼,一扯一扯的感觉。 赵翎近乎控制不住面上的肌肉,只得紧抿着唇,不想让自家小殿下看出端倪。 “赵大人!” 谢青洛在外人齐太医面前还矜持着,只是开口喊人快点过来。 实则要是齐太医不在,早就扑上去,直接捧着赵翎脸亲了。 赵翎看着面前欢脱的小殿下,禁不住勾了勾唇。 然后极其克制的坐到软榻上。 谢青洛笑吟吟的。 轻抬下巴示意齐太医给小赵大人把脉,自己则是把身子凑近过去看着。 小赵大人身上带着才沐浴后皂角的香气,发梢还有些湿意。 分明是着急出来,便没细细擦干。 谢青洛伸手捻捻湿润的发丝,心中有些不乐意。 只得亲手拿了帕子,跪坐在软榻上,亲自给小赵侍卫把发尾细细的拧干。 赵翎正把着脉,没法有大的动作。 余光却看见了娇贵的小殿下为他做的一切,心里顿时一片柔软,仿若殿外正缓慢化成清水的积雪。 齐太医手中把脉的动作一滞。 他缓缓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两人一眼。 却又微不可闻的轻“啧”一声,继续低下头把脉去了。 这二人的气氛倒是有些古怪。 但是与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太医有什么关系呢? 齐太医笑眯眯的松开把脉的手,行礼后开始解释赵翎的身体状况。 “赵大人身体只是太过劳累,好好休息几日,多补补便行了。” “等会儿臣让人送几副药浴的方子来,赵大人好生用着,别因为几日劳累,留下一辈子的病根。” 谢青洛将帕子扔到一旁,听着齐太医的话不住点头。 却又神色担忧问道。 “那赵大人面上的伤……?” “小殿下放心,用药膏涂几次就好了。” 齐太医依然是那笑呵呵的神态,身为神医的自信倒是体现的挺明显。 谢青洛听到这,明显心情好了不少。 “多谢齐太医了!” “只是那药浴的方子,还希望齐太医抓紧送过来。” 谢青洛心情愉悦了,便全都表现在脸上,此时一双眸子灵动的不得了,话语也是清越好听。 齐太医笑着应下。 言说马上送来,随后便行礼告退了。 宫人也随之退下,殿内又只剩谢青洛和赵翎两人。 赵翎把小殿下的手拢在手心,或许方才拿了湿帕子的缘故,小殿下手心还有些微的凉。 他低低开口,声音里透着晦涩。 “小殿下……不必为我这般的。” 谢青洛抽了抽冷白的手指,却是没从对方温热的手心抽出去。 只得不赞同的摇摇头。 “这有什么?只是帮如晦一下,又有什么要紧的。” 赵翎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他这般尊贵的人儿,怎么能干这种事? 谢青洛跨坐在赵翎腿上,整个人被赵翎揽在了怀里。 小赵侍卫的头埋在小殿下颈窝,细白的颈子带着沉香气,惹得赵翎一时心烦意乱。 谢青洛只知道这人累得很,估计还没缓过几分,便也任赵翎抱着。 只是自己轻声给赵翎介绍自己这几日干了什么。 喝了酒,练了武,吹了笛,扎了花灯…… 许是拥抱是人与人之间最能获得安全感的法子,两人都觉得拥着彼此是这十几日以来最安心的时候。 民间的谚语说的不错,“小别胜新婚。” 的确如此,两人在此之前哪有这般黏着对方? 谢青洛的语言组织能力不错,把没有赵翎的几日说的跌宕起伏,只是最后不免却多了几分郁郁之气。 过的再好也少个人陪着他啊。 谢青洛抿唇,双臂不由得更用力的抱住了小赵侍卫精瘦的腰,双手乱摸,吃了点赵翎的豆腐当利息。 赵翎失笑,直起腰来细细端详小殿下的脸。 只见谢青洛面如桃花,目如秋水,眸子中自有一股沉静温润的笑意,只是此时却是带了几分兴奋。 秀美面颊两侧的小酒窝也浅浅的藏了一抹清甜欢颜。 小殿下提到的,在前几日不小心被竹条抽了一下,而出现的红痕,在净白脸颊上也早已找不到踪迹。 想起教唆小殿下扎花灯的始作俑者郑子璋,赵翎不由得在心底暗暗记了一笔。 “以后臣来做这些,小殿下在旁边看就好。” 赵翎拿手蹭蹭小殿下柔软的面颊,动作带着怜惜。 谢青洛“嗯嗯”点头,手还在丈量赵翎腰的尺寸。 赵翎失笑,自己这武真的没白练,起码还是招来了个小色鬼。 谢青洛正感叹于小赵侍卫肌肉的紧实,却是突然意识到,小赵侍卫面上被寒风吹出来的伤口还未涂药。 只得取了一旁的药膏,试图给人涂上。 赵翎疲累,手软貌似无力,阻止不得,只是任由小殿下施为。 给小赵侍卫面上随处可见的细小伤口糊了一层药膏,谢青洛满意自己的杰作。 手上的药膏没处擦,想去拿帕子,却突然想到帕子已经湿了。 谢青洛只得左顾右盼几眼,然后把还带着浓重草药气的药膏,全都抹在小赵大人的胸前。 赵翎只是含着笑,看着自家小殿下随意施为。 只是等人擦完手,赵翎才与谢青洛的手十指相扣,缓声说道。 “小殿下,臣很想你……” “赵翎一直很想青洛。” 谢青洛听的双眼微微睁大,眼珠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往哪里看。 我丢,谁知道这人突然就打直球! 他还没有什么防备啊! 谢青洛试图控制面上涌上来的薄红,义正言辞道,“我也很想小赵大人。” 下一刻,谢青洛便忍不住心底的笑。 直截了当的笑出了声。 哎呦,我长的好看身材又好的漂亮“老婆”说他想我。 哎呦哎呦…… 谢青洛尽力抿唇,却还是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真好啊真好。 谢青洛恨不得一曲“好日子”送上,恭贺景朝人民全体身体健康,恭贺自己和赵翎百年好合,早生…… 不对,贵子生不了。 那就祝哥哥早生贵子吧。 谢青洛愉快决定。 第64章 一个被等待,被觊觎许久的吻 赵翎看着在自己身上笑得前仰后合的小殿下,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盯住了那润泽的唇瓣。 唇形很优美,平日只微微勾唇,表露在面上的便是清浅的笑颜。 而且……好像很柔软。 赵翎回忆起之前在藏书阁一触即分的柔润触感,顿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眼底也带了些晦暗不明。 气氛正好,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不断升温。 正当赵翎以为能顺利一亲芳泽,马上就要碰到那抹柔软时…… “啪——” 谢青洛把微凉的手抵在小赵侍卫的下巴上,然后极其严肃的掐着人的下巴,肃然说道。 “别动,小心把药给蹭了。” 赵翎:“……” 他无奈的闭了闭眼。 实在是不知道该说小殿下“不解风情”,还是“太过认真”。 谢青洛见面前的小赵侍卫面有不服,手上的力还加了加,语气里还多了几分严厉。 “怎么了?你还不服?” “你要是想亲我,好不容易涂上的药不就蹭了吗?” 见小殿下略带几分严肃的可爱样子,赵翎无奈点头,表示认输。 默然片刻。 赵翎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嘀咕,原来殿下也知道自己要亲他啊。 他这边老实认输,谢青洛这边却也是严防死守,等待药膏的效用被吸收。 总之,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努力被辜负。 刚才涂药的时候他可是抬手抬了好长时间,胳膊都酸了呢。 这样相比,即使是赵翎想亲他,也要在没干的药膏面前退步。 谢青洛手坚定的没松开。 只是下一秒,便看见了小赵侍卫略带着些委屈的眼神。 谢青洛轻咳几声。 突然觉得,自己确实是做得有些过分哈。 赵翎又不是想杀人,只是想亲亲自己十几天没见的“宝宝”罢了,这有什么错! 谢青洛内心呵斥了自己一句。 但是又想起未被吸收的药膏,谢青洛的原则再一次战胜了感情。 谢青洛摸摸赵翎下巴上的微微露头的青色胡茬,充当安抚,只是指尖却被刺得有些痛,只得收了手。 “你现在不能亲,等药膏被吸收了才行。” 谢青洛从赵翎身上下来,踢掉鞋子,在软榻上盘腿坐好,之后给小赵侍卫下了最后通牒。 看着面前语气骄纵,眼睛亮晶晶的小殿下,无奈的小赵侍卫只得点头答应,低眉顺眼的回答。 “都听小殿下的,小殿下什么时候想亲,臣都愿意……” “你不许说了!” 谢青洛从赵翎身上起来之后,反而被羞耻心占领了智商高地。 这时候听到赵翎的话,忍不住面色爆红。 赵翎轻笑,无奈摊开手。 “不说了,不说了,都听青洛的。” 最后几个字咬字很轻,音色也好听,飘到谢青洛耳朵里又是一阵羽毛般的轻拂。 谢青洛伸手揉揉耳朵,痛恨自己的不争气。 怎么就既喜欢好看的脸,又喜欢好看的手,还喜欢好听的声音和好摸的身材呢? 完全被赵翎吃的死死的。 也不知道怎么搞得,原先性子高冷的小赵侍卫就突然开窍了,现在都能开始反撩起他来了。 真是过分! 谢青洛面上的薄红还没消下去,只得愤愤的想。 他却是忽地想起来,不应该再缠着赵翎玩了。 疾马奔驰,冒雪回来,必然是没有好好歇着,估计陪他闹还是硬撑着精神呢。 他不应该闹人来着。 谢青洛心底突然想到这一茬,心底后悔。 却是直接喊了宫人,让人提前上午膳来,想让赵翎用了饭抓紧去睡一觉好好歇歇。 赵翎和自家小殿下心意相通,自然是知道谢青洛的意思。 于是便果断出言,轻声道。 “小殿下,臣面上还敷着药,这可怎么用膳?” 谢青洛略有些圆钝的眼睛睁大,毫无杀伤力的瞪了小赵侍卫一眼。 “你的药涂在脸上,怎么不能吃东西?” 赵翎柔弱发言。 “那臣想亲小殿下,也不是亲脸,怎么就……” 声音越往后越小,到最后就没了声,小赵侍卫时不时还无辜的抬眼看看谢青洛。 “……” 谢青洛无语。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赵翎是这般做派。 你崩人设了呀,如晦! 你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不过,现在的赵翎他也挺喜欢的,那一张俊脸,什么表情都好看,嘻嘻。 谢青洛沉浸在满意自己眼光的世界里,于是便没有继续追究小赵侍卫的“反复无常”。 午膳上来了,谢青洛和赵翎挨坐在膳桌一侧。 赵翎看着正积极给他夹菜,恨不得让他把一桌子都吃了的小殿下,实在是有些不忍心辜负好意,只得都往嘴里送。 谢青洛看着认真吃饭的小赵侍卫,欣慰的点头。 好诶,能吃是福。 况且齐太医不是也说了嘛,让人多补补。 食补也是补嘛。 谢青洛想完这些,转而便移开了注意力,开始照顾起自己的肚子来。 皇宫的膳食自然是好吃的,送到云台宫的也都是御膳房尽心尽力做的,谢青洛每次也都吃的开心。 只是吃起饭来,自然不会分心,于是小赵大人便被暂时的忽略了。 等到赵翎用完午膳,被谢青洛推到床上时。 赵翎还有些愕然,以及……莫名的惊喜。 然后就见小殿下拿起了一旁的帕子,沾了茶水。 然后细心轻柔的帮他把脸上的药膏擦了去,没有弄疼他的伤口。 谢青洛满意点头。 “两刻钟多了,可以擦掉了。” “如晦,你还疼不疼?” 赵翎摇头。 这本来就是被寒风吹出来的细小伤口,只是因为十几天未去管它,才有些严重而已。 现在到了暖和的殿内,又擦了药,已经是没什么感觉了。 “好啦,如晦你快点睡一觉吧。” 谢青洛随手扔下帕子。 拍了拍小赵侍卫的肩膀,又翻到床内侧,自己也板正的躺下。 “如晦,午安!” 赵翎却是有些不满意。 但小殿下没发话,他也不敢,只能委委屈屈的躺下,过去把人揽到怀里。 这时却发现自家小殿下在偷笑,笑声都要忍不住溢出来了。 谢青洛翻了个身,乖乖的凑到小赵侍卫面前,轻轻给了小赵侍卫一个觊觎了许久的吻。 “如晦,午安。” 这次的语气平静温和,极其富有宁静的力量,几乎一下便把赵翎的睡意勾了起来。 “小殿下,午安。” 赵翎再抵不住身体上的疲惫,沉沉睡去。 第65章 被迫加班,皇帝半日体验卡 谢青洛嗅着萦绕在小赵侍卫衣襟上清新的皂角香,感受着温暖的怀抱。 意识也渐渐的模糊,沉入了甜蜜的睡梦。 谢青洛再睁眼,睡得神清气爽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他悄咪咪的睁眼,见赵翎还在睡,便又心满意足的在人怀里躺了会儿。 欣赏了片刻这张俊脸,谢青洛便觉得今日所需要的“颜”分已经足够了。 于是轻手轻脚的起身,小心翼翼地迈过赵翎,下了床榻。 动作尽管轻,可还是让睡梦中的赵翎轻蹙起眉头。 谢青洛赤脚踩在温热的地板上,弯腰去看被惊动了些的小赵侍卫。 又见赵翎呼吸平缓,不是被吵醒的样子。 谢青洛放心的拍拍心口,自己穿上鞋袜,步子极慢的走出了寝殿。 此时正是中午温度最高的时候,昨日才飘了雪,今日却就已经出了太阳。 原先的薄薄的积雪已然化成了水,随后顺着地势流走,湿漉漉的青石砖也被太阳蒸发。 除了背阴处,几乎都看不出昨日小雪的痕迹了。 谢青洛被掌事宫女呼晴伺候着穿上毛绒绒的披风,然后换了双暖和的鹿皮小靴。 随后便如小鸟一般飞出云台宫,去宫内四处逛了。 明日便是大年三十,宫内过年的气氛十分浓厚。 谢青洛自然是好奇,于是便趁着小赵侍卫休息的时候,自己出来逛一遭。 看着处处喜庆的皇宫,谢青洛倒是忍不住的笑。 谁能相信,这才几个月,自己就已然过上了这般神仙日子? 不仅不用再苦读四书五经,钻研科举,而且还有真正的亲人护着自己,有“美人”在一侧“红袖添香”。 啧,当真是让人预想不到。 几个月前,自己还因为写科举文章卡壳,愁的半夜躲在被窝里哭。 如今回想起来,这些记忆却是好像一座已经腐朽的雕像,只是风轻轻一吹,便消散在记忆深处。 谢青洛捏起阴暗处一把还未融化的积雪,放在手心。 然后平静的看着这抹洁白融在自己手心,变作透明纯洁的水。 一股带着喜悦的冰凉透进谢青洛心里。 谢青洛控制不住的笑。 手心被冰的通红。 谢青洛毫不在意地甩甩手,把水渍甩干净,然后继续大步往前走。 身后小宫女帕子还没拿出手,见殿下如此,又只能塞了回去。 谢青洛绕着几个宫殿绕了一圈,又不想逛了。 主要是殿内又都没有住人,谢青洛转了几圈只是单欣赏风景,着实还有些无趣。 于是谢青洛眼睛一亮,步子一转,脚步轻盈的往养心殿走。 旁人都正是盼着过年的时候,只有他哥哥还在苦逼的批奏折,实在是…… 很勤勉啊很勤勉。 腮边的小酒窝露了出来,谢青洛眼中全是幸灾乐祸的笑意。 他笑吟吟地一步迈入养心殿。 养心殿门口守着的人只是行礼,也未曾拦一下谢青洛。 这几个月,宫内的人都知道陛下对小殿下格外宠爱,能在御前伺候的人也都是人精,自然不是去特意拦着殿下。 谢青洛看到自家哥哥时,萧祁正伸手捏着个天青金丝茶盏,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手里的奏折。 明日便是年三十,后日是初一。 等到初一祭拜完祖宗,再等他的臣子们来给他拜完年,他才能歇几天。 即使是萧祁早慧,自认为自己一直是个按行自抑的人。 但整日对着批不完的奏折,处理不完的公务,自然也有厌烦的时候。 而且,有的大臣就非得在奏折上写点没用的东西。 萧祁闭眼。 对于正看得奏折上写的内容,表示无话可说。 “陛下安否?” “臣有存的无根水,陛下可要?” 萧祁取了朱笔,冷漠的写了个“不要”,便随手放到一旁。 什么人啊。 给朕送什么不好,送“无根水”,听着就不好听,况且朕又不缺这点雨水。 这官怎么当上的? 萧祁正皱眉,却忽地觉得殿里多了抹呼吸声。 料事如神的永光帝一下舒缓了面色,对着某处招招手。 “快点出来,别让朕亲自去逮你。” 谢青洛嘻嘻笑了两声,欢脱的从帘子后边探出头。 “哥哥!” 萧祁总算带了抹笑,看自己弟弟凑近过来,伸手摸了摸自己弟弟身上的披风。 嗯,不是薄的,风吹不着。 谢青洛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看着满桌案的奏折明知故问。 “哥哥,你还在批奏折呀。” 最后一个尾音是明显的愉悦,开心的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萧祁本来看着自己弟弟明媚的面容便愉悦,结果听到这话,只是不咸不淡的挑挑眉。 “对啊,朕的奏折太多批不完,青洛来这里可是想为哥哥分忧?” 谢青洛直接一个大动作,就想往后退,奈何被人直接抓住。 然后萧祁起身,谢青洛被自己哥哥摁在了身后的龙椅上。 谢青洛这次是真的睁大眼了。 “使不得啊,哥哥,使不得!” 萧祁把人扶着肩膀按下,开玩笑般指指奏折。 “有什么使不得的,朕与青洛血脉相连。” 谢青洛还是有些惶恐,只感觉接下来自己哥哥说的不是好事。 “既坐下了,便帮哥哥批批奏折吧。” 萧祁愉悦。 把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自己站到另一旁,看自己弟弟抬头望着他。 谢青洛实在惶恐。 不是啊,他也是坐上龙椅了? 虽然不是那个“坐”,是这个“坐”,但是真的也很吓人了。 萧祁看自己弟弟惶恐的像个小鹌鹑,忍不住失笑。 “让青洛看就看,这有什么不能看的。” “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谢青洛看着一旁的朱笔,又抬头艰难的看着自己哥哥,有些欲哭无泪。 不是,他是实在不敢啊。 而且,他是来找乐子的,那是来加班的啊? 萧祁贴心的俯下腰,把朱笔送到自己弟弟手里。 “批吧批吧,哥哥看看青洛有没有当天子的能力。” 谢青洛果断摇头,他没有,他绝对没有。 他就是个想在自己哥哥庇护下躺一辈子的咸鱼,不想每天都过上朝五晚九,被迫忙的跟什么一样。 第66章 陛下,可要特产? 萧祁显然是无奈笑笑。 但说出口的话却不是那么温和,反而是带着调侃。 “青洛试试吧。” “就当青洛笑话哥哥的惩罚吧。” 一旁的宫人全都低着头,噤若寒蝉。 大胆的还在心中嘀咕,哪有这么罚孩子的,这不越罚,越容易出事吗? 谢青洛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只想尽力挤出两滴泪来,然后找哥哥撒娇。 但是,没有成功。 不过还是有一定成效的,看着挤眉弄眼搞怪的弟弟,萧祁被逗笑了。 然后转身,便往里殿去了。 萧祁随意的挥挥手。 “青洛好好批吧,朕先去歇歇了。” 然后忽地转身,谢青洛本以为自己哥哥回心转意,马上就要感动的“五体伏地”时。 萧祁却站在光影交织处缓缓露出一个笑。 “朕的旨意,让小殿下批完桌上的奏折才能回去。” 周围的宫人立刻应下。 “是!” 随后某人悠哉悠哉地歇着去了。 某人却坐在令他坐立不安的椅子上,手中拿着感觉重若千钧的朱笔,不知如何是好。 谢青洛看看周围一圈的宫人,又看看隔着屏风,已经在里殿里舒服靠在软榻上的萧祁。 简直是孤立无援。 随后看了看桌上的奏折,咬咬牙。 批了! 还有什么事是我谢青洛不敢干的? 谢青洛深吸了口气,集中注意力,开始翻看奏折。 本以为奏折上写的都是些家国大事,那种要是处理不好,就能出很大纰漏的大事。 结果谢青洛越看越觉得无聊。 不是,怎么还有问自己哥哥冷不冷的啊? 这也就算了,怎么还有推销茶叶的? “臣所在秋河郡,近年新产‘秋叶茶’,其味苦中带涩,却有回甘,陛下可要臣送到京城尝尝?” 谢青洛沉思,然后大手一挥,写了个“要”字。 他原先练的字体便与自己哥哥的相像。 尽管这几个月练了旁的,试图改过来,可是若是故意模仿,还是能得几分神韵的。 有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打岔,谢青洛放松了些,继续往下看。嘴角却是越来越忍不住的往上扬。 凡是问陛下好不好的,祝福陛下新年过的愉快的奏折,谢青洛都极其亲民的回了个“朕很好,你也好”。 凡是问陛下要不要这个特产的,谢青洛的都极其愉悦的回了个“要”。 旁的些朝堂的事,谢青洛不算清楚。 也只能先单拎出来放在一边,等着自己哥哥再来看看。 其中还遇到一个写的篇幅特长,谢青洛拎着奏折一头,另一头能垂到地上还有余量的。 谢青洛顿时精神一振。 大活来了。 写这么长,一定是大事,那我得好好看。 谢青洛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开始细细读起。 读了一会儿,谢青洛觉得不对劲,再读一会儿,还不对。 谢青洛皱皱眉头。 不是,他再怎么着也是个举人,怎么这篇奏折他看了半天,还提炼不出来中心思想呢? 洋洋洒洒一大堆,怎么都是些车轱辘子话,没点有用的? 谢青洛耐下性子,继续往下读,直到读到最后几百字,终于说了点有用的…… 但只是相对前边的来说…… 整体上看,似乎也没什么用。 谢青洛沉默,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给这份奏折批注。 要写“要”,还是要写“很好”。 最后沉思片刻,写了个“言简意赅,方为文章要旨”。 练了十几年的字自然是难改,落笔间还带着萧祁的几分神韵。 反正这手字要是拿出去,唬人是完全没问题了。 谢青洛写完随手一合,便继续往下看。 他做起事来是个性子认真,做事踏实的。 尽管本性带点咸鱼的特质,但谢青洛真的动起来,还是可圈可点的。 批了一沓奏折,谢青洛禁不住开始同情起自己哥哥来。 皇帝这活确实是不好干哈。 下边怎么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不都是正儿八经科举上来的吗? 怎么还能出这么多奇葩。 快批完的时候,萧祁悠闲的从里殿出来,看看自己弟弟进度如何。 却见自己弟弟极其富有沧桑感的叹了口气,然后略带同情的眼神看向自己。 萧祁疑惑。 “……?” 却见自己弟弟走过来,握住自己的手,因为批了一下午奏折,略带些黯淡的眸子盯住自己。 “哥哥,我知道你的难处了。” 谢青洛郑重开口,一开口便止不住话语,语气中还略带着无奈。 “他们……他们都写得什么呀,怎么什么都给哥哥说呀。” 萧祁见自己弟弟这般,忍不住的笑。 的确是如此,有的大臣就是不干正事,还一天一封的请安折子往上送。 他简直不知道景朝养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但怎么说呢,他有的干活的,也往上送这些无关紧要的折子。 搞得萧祁工作量剧增。 但他自小被当作储君养,那股子控制欲又强的可怕,所以喜欢把所有事务都捏到自己手里的,因此所有折子都要亲自过眼。 这还是第一次。 他让谢青洛,他血脉相连的弟弟,上手批了些无关紧要的折子。 自己则是在屏风后,悠闲地过了一个下午。 看了看还剩几份奏折没批的桌案,萧祁满意点头。 不错,以后自己能轻松点了。 谢青洛却是还在为自己哥哥鸣不平。 “为什么都写这些事啊……” 萧祁拍拍自己弟弟的后背,轻声解释。 “写这些倒是无所谓,只要都好好做事便好。” 谢青洛想想也是。 联想起以前读的诗词中,臣子经常把自己比作“深闺怨妇”,把天子比作丈夫。 这样一比,臣子不断给天子上奏折,似乎也变得十分好理解起来。 问候自己的“丈夫”嘛。 谢青洛满意点头。 却是不知道,自己以后经常要被拉过来当苦力了。 谢青洛见自己哥哥来了,便顿时不想干了,只得去扯着人的衣袖撒娇。 “新年了,哥哥,我们都歇歇吧!” “而且明日不是还有宴会吗?” 按照规矩,年三十当夜,皇家的人是要有个宴会的。 只是萧祁后宫无人,所有操办的事都交给了内务府,谢青洛也不是很关注罢了。 第67章 朕还养的起你 萧祁点头,看着所剩无几,而且无关紧要的奏折,大手一挥,放自己弟弟回去了。 “好,哥哥也歇歇。” “青洛帮了哥哥一下午,也快点回去歇歇吧。” 萧祁轻笑,感觉自己弟弟着实靠谱。 一边的谢青洛听到这话,深吸一口气,顿时恨不得热泪盈眶。 终于,不用看这个折磨人的奏折了。 但是谢青洛还知道对自己哥哥矜持一下,于是轻蹙起眉,温声说道。 “还有几份呢,我帮哥哥批完再回去吧。” 他本意是客套两句。 想着自己哥哥这么疼自己,便会直接回绝,然后自己把剩下的看完,便也用不到自己了。 结果自己哥哥不按套路出牌。 萧祁听到谢青洛这般说,略带惊讶的一笑,对自己弟弟的懂事感到欣慰。 对于这些写着鸡毛蒜皮的奏折,原本他也想躲个闲,想等到明天再看的。 但是青洛如此认真,那便让他干了吧。 于是萧祁欣然开口。 “那青洛就帮哥哥把剩下的看完吧。” “青洛这般为哥哥着想,这般想为哥哥分忧,朕很开心啊。” 萧祁笑眯眯的轻拍自己弟弟的脑袋。 然后翩然转身,直接便往殿外走。 “哥哥先去云台宫等你,批完奏折,别忘了来与哥哥一起用晚膳。” 谢青洛看着自己哥哥的背影,有些欲哭无泪,开始后悔起自己的话。 哎呀,自己和自己的哥哥客套什么呀。 谢青洛咬咬牙,只能再坐回到椅子上开始看剩下的奏折。 没事哒! 没事哒——! 这种日子自己只要过一下午,但是自己哥哥却要过一辈子。 这么想来,自己不就释然了吗? 谢青洛自己说服了自己,打起精神来继续看这些奏折。 又过几刻钟,谢青洛才把奏折彻底批完。 看着在他折腾下,有些杂乱的桌案,谢青洛直接起身。 伸了个懒腰,松了松筋骨之后,便往殿外走。 让下边的人收拾桌案吧,反正他先要走,回去吃晚饭去喽。 他做事写文章时除了拖延,也就这一个坏处,就是用过的桌子容易乱,写的纸也得乱飞。 不过,这种乱中有序才是贯彻人生的整体节奏嘛。 很好,自己可算是参悟到大道了。 谢青洛满意。 他一走出养心殿,尽管是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但是灰暗的天,寒凉的空气还是谢青洛精神一振。 自由的味道啊,自由的感觉。 被摧残了一下午的谢青洛感觉自己重获新生,就像是从考场里出来那般的爽快。 真好啊。 回去用完晚膳,明天就是年三十,要正儿八经的过完这一年啦。 自己又能长一岁,离十八岁的成年又进一步。 哎,不对。 现在在景朝,应该看自己离及冠还有多长时间…… 谢青洛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慢悠悠的走回了云台宫。 脱下的披风被小宫女接过,身上的衣袍都是热乎乎的。 萧祁坐在另一边,正喝着热茶,面容含笑的看着自己活泼的弟弟。 他心里只觉得不错。 自己一个人过新年的日子,已经有好几年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 有没有人陪着,倒也无所谓。 但乍然看到自己弟弟,如此鲜活,如此有生命力,也忍不住的在心底欢喜。 原本口中略带些苦涩的茶,这时尝起来倒也觉得回味甘甜。 萧祁轻笑,把手中的茶水放下,冲自家弟弟招招手。 谢青洛欢欣地大步跑到了萧祁身边。 “哥哥!什么时候吃晚膳?” “我帮哥哥干一下午的活,好累的。” 谢青洛眨眨漂亮的眼睛,撒娇道。 萧祁一边敲敲一旁的小桌,示意人坐下,一边含笑回答。 “那青洛有想要的赏赐吗?哥哥送给你。” 谢青洛坐下细细想了想,他还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最基础的衣,食,住,行,他一点不缺。 皇宫里就两个正经主子,他的日常生活标准几乎和身为皇帝的萧祁齐平。 旁的精神方面的,想看书,有历朝历代传下来的藏书,任他挑选;想知道些什么,学些什么,有景朝最顶尖的先生教导。 想玩什么,内务府也能很快送上来。 更别说,身边还有个长得特好看的小侍卫,能与他“卿卿我我”,满足他的“爱情”方面。 因此这一时半会,谢青洛还真想不起来有什么想要的。 他只得摇摇自己哥哥的手,说能不能先攒着,等以后想起来了再要。 萧祁含笑点头。 心底却是想着,哪里非得留着了。 自己只有这一个弟弟,就算是平日里想要什么,他不是都能给吗? 萧祁伸手,指尖点点自己弟弟的额头。 “想要什么说就是,朕还养的起你。” 谢青洛笑得眉眼弯弯,明艳的很, “好,谢谢哥哥!” 两人玩闹了一会儿,菜膳上来了。 萧祁起身,却忽地问起赵翎如何。 谢青洛莫名的心虚开来,要是自己哥哥知道小赵侍卫就在自己寝殿里躺着…… 这事不就……尴尬了吗。 谢青洛只得抿抿唇,解释道。 “赵大人在休息吧,回来时见赵大人疲累的很。” 萧祁点头,却又下令。 “好好照顾赵翎,他十几日奔波,着实不易。” 周围的宫人应下,却是没人敢说赵大人此时便在小殿下的寝殿里睡着。 即使是谢青洛平日与赵翎说说话,玩闹时都会让宫人先出去,但是宫人们又都不是傻子,自然也能看出些许端倪。 但,在宫里做事,知道怎么闭上嘴,才能活得长久。 小殿下确实是对他们温和,也从不发火,但是…… 宫人们敛下视线,静心凝神,等着陛下和小殿下接下来的吩咐。 谢青洛见成功混了过去,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却又马上表忠心道。 “哥哥,赵大人这般不易,我一定帮哥哥好好照顾他!” 萧祁眉目舒展,轻“嗯”了声,然后便与自己弟弟坐到膳桌旁用膳。 殿内自然是温情脉脉,血脉亲人带来的温暖,似乎在极寒的冬日里也能温暖人心。 第68章 认祖归宗,但姓氏未改 第二日,除夕。 天气晴朗,温度回升。 今日要做的事不少,只祭拜祖先一件事,便是重中之重。 谢青洛今年又是才被找回来,认祖归宗便更是重要。 礼部拟了章程,本来想是要在谢青洛年后封王的时候,再正式入皇家的书册。 结果送到自家陛下手里,永光帝看着章程就头疼,直接大手一挥,说在除夕祭拜时认了也一样。 况且在过年祭拜时仪式更显郑重,“认祖归宗”也更有含金量。 还顺便骂了一通礼部。 说是给自己弟弟拟上来的什么封号,都没一个让人能喜欢的。 礼部原本是拟了多次封号,萧祁拿着和自己弟弟亲自过眼,奈何萧祁眼光高,没有一个相中的。 礼部的人反驳不得,只得憋屈的听了自家陛下的。 又回去绞尽脑汁地拟封号,想等着年后给陛下送过去,让陛下好好看看他们礼部的能力。 但同时为了搞这个祭拜的仪式,礼部的人回去,把有关记载的礼仪书籍都快翻烂了,最后才定下来比以往更加庄重的祭拜仪式。 谢青洛一大早就被喊了起来,当时天色还没亮。 至于床上的赵大人,早就不知什么时候回了自己的侧殿。 反正谢青洛晚上睡觉的时候见着了人,还借着人的体温给自己暖了床。 但是一早上醒来,就见不到了人。 不过谢青洛也只是迷茫了一瞬,就被呼晴哄起来开始洗漱换衣。 谢青洛正困得很,却还是打发小太监去问了小赵侍卫的去向。 等到知道了赵翎半夜回了侧殿,谢青洛才放下心来。 他正被人伺候着穿祭拜用的衣袍,原来,祭拜要穿的衣服是极其繁琐,极其麻烦的。 十几个人围着谢青洛,各司其职,条理清晰,却还是收拾了近一个时辰。 被折腾了一通,因为还没睡醒,所以显得有些打不起精神的谢青洛吐了口气。 晃晃沉重礼服的袖子,又看了看身上衣物精美的刺绣。 顿时开始感叹道,这的确是很庄重的衣袍啊。 然后眼皮一合就想睡觉,梦回以前读书困得站着都能睡着的时候。 谢青洛被人推着,引着往殿外走。 祭拜的地方在太庙,距离他所在的云台宫还是稍稍有些远的。 但为了表示对先人祖先的尊重,只得步行过去。 谢青洛出了殿门,被冷风一吹,顿时整个人异常清醒起来。 反正是经历了很长,很繁琐,很复杂的仪式,谢青洛单跪拜便不知道跪拜了几次。 他站在自己哥哥身后,再往后就是一群黑压压的,他一个也不认识的皇亲贵戚。 反正也都穿得如他这一般庄重,面容也都严肃的很。 在这样的气氛下,谢青洛就是再心大,也被感染的不由得认真起来。 但是礼仪实在是繁琐,谢青洛也只能跟随着动作,看自己哥哥怎么样,自己便怎么样。 反正最后就听着太监喊了什么,自己的名字好像就被记入皇家的名册了。 但好像是因为先皇后留下懿旨,自己的姓却是没有改为萧。 倒是也合理,毕竟先皇后便是南阳谢氏的女子,也是姓谢。 儿子随母姓,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大臣们当时还在朝堂上因为此事喧嚣了一阵,结果被永光帝一个眼神便堵回去了。 等到仪式结束时,谢青洛已然是疲惫不堪了。 匆匆回了云台宫,谢青洛便直接让人给他换下这身沉重的衣袍来。 人也饿得很,今天早上往嘴里塞糕点垫肚子的时候,都是闭着眼吃的,这匆匆一上午,早就消化没了。 谢青洛得空休息片刻,但是萧祁却是忙的没时间歇。 祭拜完先祖,还得去太和殿接受百官的祝福,衣裳是一身一身的换,但还是真说不了下一身比上一身轻快些。 之后还得与百官,皇亲国戚一起听戏,恭祝来年景朝的好运。 再说这边的谢青洛,他平日里哪有如此大的运动量。 一遭下来,恨不得腿就酸痛的不得了。 谢青洛换了身轻便的衣袍,顿时感觉自己像是飘在云上,一下子轻松的仿佛能飞起来。 但是却只能在软榻上半躺半坐着歇息。 呼晴看着疲累的小殿下,想着小殿下今天夜里还得守岁,内心实在是有些不忍。 便只能让人上了茶水点心,先让人垫垫,再去催御膳房那边快些。 赵翎却是此时才从自己侧殿的床上醒来。 他昨夜里醒了一次,随即意识到小殿下今日会去祭拜先祖,晨起一定很早。 又担心宫人也许会发现他,便半夜翻了窗,自己回到了侧殿。 他身体实在是疲累,睡了这几个时辰,还是没让精神高度集中了十几天的身子缓过来。 回到侧殿后便继续睡下,直到第二日的中午。 醒过来时,赵翎还有些恍惚,有些没清楚时辰。 却是担心今日进宫的人多,人多眼杂,会有人找空子进了后宫。 想到这,赵翎随即翻身起床。 洗漱完,换了身平日的衣袍,才往主殿走去。 谢青洛正准备吃午膳,见到从殿门外走进来的赵翎,眼中却是陡然一亮。 “赵大人,你休息好了吗?快来用午膳!” “回小殿下,臣已然不觉疲累了。” 赵翎面上露出不自知的笑意,步子也不自觉地加快,走到小殿下面前。 谢青洛赶紧让人坐下,又叫人拿了碗筷。 然后确实打量了一番小赵侍卫,有些不太满意。 “怎么没穿我给你送去的新衣服?” 赵翎微愣,随即意识到那柜里的衣袍是小殿下让人送去的,于是开口解释。 “臣今日忘了,明日穿,好不好?” 谢青洛只好点点头,重点又转移到了让人用饭上。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嘛。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谢青洛脑中想起这些有关饭的谚语,认为说的极其有道理,便不自知的露出了笑。 “赵大人,快些快些。” 赵翎睫毛不由得颤了颤,轻声应下。 等到用完膳,谢青洛说起来,晚上有烟花的事,问小赵侍卫去不去看。 赵翎自然是应下,陪小殿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第69章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当夜,皇宫内设宴,皇亲国戚与重臣欢聚一堂。 谢青洛当然也要出席,这可是他除了今日上午,第一次如此庄重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宽敞华丽的大殿里,一众站在景朝权势顶峰的人,静待着当朝陛下,以及他们只闻名,未曾真的见过正脸的小殿下。 即使是白日祭拜时,谢青洛出现了几个时辰,但也少有人看见了小殿下的面容。 对于突然出现的先皇之子,众人必然是好奇的。 “陛下驾到!” 忽地,前引太监先到了场,随后入耳的便是宫里的太监喊得中气十足的一声。 众人心知,陛下这是来了。 便纷纷起身,恭敬跪拜伏地。 谢青洛此时跟在自己哥哥身后,缓步走进大殿来。 一打眼,却就是跪了一地的皇亲大臣。 场面有些震撼,谢青洛暂时没缓过神。 众人却是已经被萧祁喊了平身,因此纷纷谢恩起身。 抬头,看见的便是现于人前的谢青洛。 只见这年轻至极,面容还是青涩的小王爷,着了一身颜色极艳的金丝压边锦绣红袍,因还未到及弱冠的年纪,便没有上发冠,只是拿玉簪简单的把发束起头发。 散于背后的乌发温润黑亮,却因此多了几分骄纵贵气的意思。 浑身气质矜贵无比,却又不缺独属皇家的气势。 再看这一身颜色极其明艳的红袍。 若是一般人,绝对会被这衣物的颜色,把容貌压得灰暗无比,平白多出几分难看来。 但面前的小王爷,却不是如此。 因为极其出彩,出众的相貌,竟然将衣袍的艳色硬生生压下去。 转而吸引人注意,令人第一眼就愣住的,却是那张艳若桃李,如轻云蔽月,灼华若芙蕖出渌波的芙蓉面。 尤其是那双眼,那双眉,秋眉水眼,鲜活的似乎会说话一般。 第一眼便能把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使之沉溺在一双深邃却又漂亮的不得了的眼里。 行走间的体态却又合度的很,身量秾纤合度。 因为衣物的关系,腰封勒的正合适,又把一抹有韧劲的腰身显露了出来。 有年纪大些的重臣低头,没有不再看。 这小王爷的面容,真是十成十的随了当年先皇后的绝世容颜。 南阳谢氏祖母,当年招婿招了个男生女相,容貌傲然逼人的男子,这美貌也顺着传下来,到了先皇后身上。 如今却是到了面前的小王爷身上集了大成。 而当今陛下,因为随了一些先皇硬朗刚劲面容,便显得更迫人,更有威严一些。 未曾想这小殿下,即使是在外流落十几年,还是出落得这般出彩明艳。 据说找回来时,这小王爷已然得了举人的功名,若是让他顺着考上来,也许陛下就能在后边的殿试,认回自己的亲弟弟了。 这倒是还能成为一段佳话。 有大臣想到这,又想想自己族中的子弟,实在是觉得自家的孩子没一个能上台面的。 但想到自家孩子品行都是好的,又不由得轻笑几声。 下一刻,便转了注意力和同僚说话去了。 谢青洛坐在萧祁的左下侧,单独一个桌案。 身后站着同样是红衣的赵翎,身材高大,面容俊美,倒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谢青洛本来是有些紧张的。 结果看自己上方的哥哥对自己一笑,整颗心便忽地轻松下来。 自己哥哥都在这呢。 哥哥可是天子,自己是王爷,出了错又怎么样? 谢青洛想通了,便渐渐放开拘束,开始满殿的打量人起来。 他之前听闻了燕王的事,前几天又知道燕王回了京,便开始满殿的找像是亲王的人。 最终,谢青洛目光锁定在侧前方一个着石青色朝服的人。 周围的人似乎都有意的忽略此人。 位子极靠前,和别人的关系也不算好,这倒是让谢青洛觉得很可疑。 他转头拽拽身后小赵侍卫的衣袍,赵翎弯腰,想听小殿下的吩咐。 “赵翎,那个是燕王吗?” 谢青洛极其隐晦的指指穿石青色朝服的人。 赵翎只觉湿热的呼吸扑在耳边,令他不由自主的颤了颤手。 随着小殿下指的放心,赵翎同样隐晦的拿余光扫了一眼,轻声道。 “是燕王殿下。” 谢青洛点头,反手拍拍小赵侍卫的肩膀表示表扬。。 “赵翎,你要吃点东西吗?” 谢青洛看了眼殿内的其他人,似乎都在举着酒杯,觥筹交错,聊的热闹却又克制。 压根没有人关注自己,于是便拿了糕点,问小赵侍卫吃不吃。 赵翎轻摇摇头。 “臣来之前吃东西,您先好好吃。” 说罢,便又尽职尽责的站直,扫视了殿内一圈。 谢青洛只好把小巧的糕点送到自己口中,继续在殿内打量人。 知道了燕王是哪个,谢青洛便不再避讳眼神,直直地向人看去。 这般看,谢青洛觉得燕王是个挺普通的亲王,身上没有迫人的气势,甚至举手投足之间还略带了一些拘束。 尽管礼仪标准的都能用尺子来丈量。 但也正是因此,才多了拘谨的感觉。 谢青洛觉得燕王就像是一直都谨言慎行,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的那种人。 但想起之前燕王要来京城的事,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人不可貌相”,可能也是自己看错了呢。 谢青洛摇摇头。 自己端起盛有果酒的精银酒杯,正向往嘴边送,却远远的看见那下侧的燕王对自己举了酒杯。 谢青洛一怔,却是抬手,冲人遥遥地一敬。 纤长浓密地睫毛轻颤了颤,对燕王露出个微微的笑来,随后将酒一饮而尽。 尽管下边的人都在应酬,可关注这小王爷的人也不在少数。 小王爷这一笑,顿时如冰雪消融,春花明媚盛开。 许多人在下边都被这一下子晃了眼,不少人都微的一怔。 下一刻,便有胆子大的,捏了酒杯去找这新回来的小王爷去敬酒。 谢青洛惊讶。 但也是来者不拒,对每一个人带着善意来找他敬酒的,都温和的,平等的报以一笑,然后将杯中的酒喝了半口。 见小王爷这般好说话,不少想来近距离看看先皇后的二子的人,也都凑上来。 第70章 不知道以为想成就好姻缘呢 谢青洛从喝小半口,变成了和人敬酒时抿一小口。 尽管如此,这也喝了不少,近乎小半壶果酒了,喝的满面红霞,笑起来也越发好看。 这果酒清甜,喝起来确实让人上瘾。 况且谢青洛第一次见这么多人与他示好,心底自然也是开心的,便一杯一杯喝起来没有了分寸。 不管是看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谢青洛的年龄都还算个孩子呢。 这一下,怎么能忍得住。 萧祁在上位,一转头看见自己弟弟喝成这样,顿时直皱眉头。 想起上一次自己弟弟承诺的,以后再也不喝多了,当时还真是信了自己弟弟的邪。 现在确实知道,自己这般听话的弟弟也会说瞎话。 “李有德!” 萧祁唤了声李有德,轻挥挥手。 李有德顿时了然,便走到小殿下一旁,和那正准备敬酒的其他几人解释了解释。 桌上的酒壶和酒杯也被身后的小宫女撤下。 谢青洛瞪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眼,还有些茫然,不得不换了清茶,委委屈屈的送到嘴边浅浅喝了一口。 李有德见此,看到小殿下这样,立刻满面笑容的凑上去。 “小殿下,陛下说,您上次是怎么答应他的?” 谢青洛侧侧头,声音浅浅的“哦”了一声。 分明是自己喝得没有分寸,自己倒还是委屈起来了。 萧祁在一旁看的又气又笑,随后便让人拿盘他尝着还行的菜,送到自己弟弟桌上。 多吃些东西多好,非喝这个酒。 敬酒的人被赶了下去,但还有蠢蠢欲动的年轻子弟,想去亲近亲近这好看的恍若仙人的小王爷。 往后看的话,小王爷怎么也是要出宫建府的。 他们先和人亲近了,以后也能一起在京城玩玩不是? 况且王爷这般受陛下喜爱,若是打好了关系,在陛下眼前也是能混个眼熟。 这般两全其美,有什么不好? 随后便有胆子大的,没拿酒杯,空着手上去拉拢关系。 这领头的倒是聪明,酒我不喝了,还不能送点什么吗? 反正来这的,都是极其富贵的人家,都是在家里精心装扮来的,身上的配饰还能少了哪去? 于是,这领头的,便上去温声叫了声小殿下,说了几句话。 走之前把自己身上的荷包解了下来,递给了谢青洛。 谢青洛笑眯眯的,别人来找他玩,他自己是开心的。 但是最后那人却把腰间的荷包解了下来,双手捧着递给了他。 “小殿下,我是安远侯家的长子,您得了空,来府里寻我玩。” “我对京城各处的地方都熟,您无聊了来寻我就是。” 谢青洛茫然,却是“哦哦”点头。 伸手拿荷包的时候还拿余光扫了眼小赵侍卫,心想这不算什么定情信物,顶多算个信物,应该是没事的。 有了这安远侯家的公子开头,其他年轻的子弟也纷纷上去结交。 解玉佩的,解香包的,甚至送络子的,什么都有。 谢青洛收到最后,收了一小堆。 他也不好意思拒绝了,第一个都收了,后边不收是个什么理? 于是桌案的一侧,便放了一小堆这精致可人的小玩意。 赵翎在一旁,人倒是站的笔直,面色却是越来越黑。 但小殿下只是交友罢了,他哪有资格去拦? 因此只能愈发闷闷不乐,但又眼睁睁的看着小殿下收的佩饰越来越多。 萧祁在一旁看的也无语,自己弟弟长得好看,他自然是知道。 自己弟弟的眉眼,还似自己三分呢。 但是,自己弟弟又不是女子,怎么还吸引了这么年轻的皇室子弟,来送东西,打交情。 知道的,是交友拉近关系。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七夕节互送香囊,想成就一桩好姻缘呢。 永光帝无奈喝了杯酒。 还是让人上去,先帮自己弟弟把这一堆小玩意收了,送回云台宫。 谢青洛这般受人欢迎,自己心底当然也是开心的很。 甚至酒都醒了一半,已经在心底开始想要不要找人去京城各处逛逛了。 他是个喜欢待在房子里不出门的,尽管有时候感觉自己需要晒晒太阳,但这只要出门片刻,便能解决。 因此来了京城这么长时间,谢青洛还只是单纯的待在宫里,从未出宫去各处逛逛。 即使如此,在宫里住了这么长时间,谢青洛还真没有感到烦闷的时候。 但如今都想着出去逛逛了,便可以看出谢青洛是有多开心了。 宴会上自然也是有歌舞的。 谢青洛同样撑着下巴,自己看得开心。 无论是奏的曲儿,还是宫里养的舞女,都是极好的。 音乐如轻烟在殿内流淌,袅袅余音绕梁,轻缓流入谢青洛耳中。 中间跳舞的人也恍若流风,舞姿曼妙。 没见过世面的谢青洛被这场面哄得一愣一愣的。 身后的赵翎还是郁闷,心底着急的愈发像猫的小爪子挠人。 知道小殿下没有干什么,但还是因为小殿下此时的注意力全被别的东西夺去了感到不好受。 此时,谢青洛却是回头拽了自家侍卫的衣角。 “赵翎,你别忘了,我们等会儿还要去看烟花。” 声音很轻很轻,柔软的很。 或许是因为那会子喝了酒,这时的酒意还有一些没散。 看着小殿下明亮的眼,弯弯的眉,以及腮边浅浅的净白酒窝,赵翎一下子便觉得心里的那股憋闷没了。 他们夺了小殿下的注意力又怎么样,这般撒娇的小殿下只有自己能看。 小殿下叫自己名字的咬字也很清楚。 像是唇齿间含了半块糖,赵翎听到心里,便觉得丝丝的甜。 “好,臣忘不了,臣和小殿下一起看。” 谢青洛满意点头,却是接着自己拽人衣角的动作,安抚般拍拍自家小侍卫坚实的腿。 赵翎顿时不烦了。 那又怎么样? 等会儿牵着小殿下手看烟花的,还是自己。 那些上来送东西的,送再多也没用。 那自己要不要给小殿下送些什么? 赵翎顿时在心中决定,自己也要做些什么东西送给小殿下。 避免那些送了东西的人抢了自己的位置。 小赵侍卫抿抿唇,默默想到。 第71章 爱意不止,终生难平 宫宴又进行了一会儿,实在是天色晚了。 萧祁便让人散去,各回各家也罢,一同去看看烟火也罢。 他却是准备好的,与自家弟弟到皇宫内的高楼上看看烟花。 这高楼同样是前朝建成的,前朝最后一个皇帝荒淫无度,搜刮民脂民膏,大兴土木,建设了无数琼楼玉宇用来玩乐。 这高楼,便是因此建成的。 谢青洛轻拂衣袍,踏上高楼时,还有些不可思议。 古代的建筑能建到如此之高吗? 但他回想起在书中读到的高逾二三百尺的佛塔,若是换成现代的单位米,则高达百余米。 想到这,谢青洛倒是不觉得震惊了。 反而觉得自己孤陋寡闻,大惊小怪起来。 古代的劳动人民的确是富有智慧啊,谢青洛感叹道。 不知为何,他们没有到达高楼的顶层。 反而是在顶层的下一层驻步。 这一层的视角极其宽阔,似乎正是为赏月或是玩乐的宫内人所准备的。 谢青洛心中暗暗思忖片刻,或许这不上顶层,是和“君子不立于危墙”一样的道理? 他此时正好抬头,看见的却正是干净夜空中的星辰。 由于天气晴朗,今日的星星格外的清晰,又因为古代未曾有过工业化的污染的原因,夜空极其干净明亮。 再一往下看,竟是满皇宫的点点明亮灯火都收入眼中。 谢青洛自从来了这里,十几年没再见过这般高度的视角,这一次见,竟有些少见的恍惚。 有木制结实的栏杆,在顶层围了一圈。 将在顶层上或是玩乐,或是赏月的的人保护的严实。 谢青洛被这视角迷惑,竟然身子突然的一动,控制不住自己的往栏杆处迈了一步。 原本众人都在静止,独有谢青洛一人有了动作。 因此这动作幅度不免显得有些格外的大。 谢青洛动作的一瞬间,站在小殿下身后的赵翎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跳一滞。 平稳呼吸在那一瞬间似乎都变得艰难。 赵翎立刻出手,摁住小殿下的肩膀就给人拽了回来。 因为着急,用的力气不免的有些大。 谢青洛被肩膀上的疼痛唤醒,才从那恍惚的情绪中抽身出来。 他眼神还带了些茫然,回头面上满是疑惑。 赵翎这一瞬间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心脏跳的激烈无比,像是能硬生生从心口撞出一个洞。 此时面对小殿下那张芙蓉面上的疑问,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慢慢给小殿下解释。 “臣……见您往前走,怕您有危险……” 这话说的艰难,像是一个一个字从嗓子眼挤出来的。 就像他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小殿下只是往前走了一步,自己就生出了小殿下也许会跳下去的念头。 谢青洛茫然点了点头,却还是自觉的往后退了半步,和小赵侍卫站的基本平行。 萧祁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他原是站在自己弟弟的一旁,方才却是有小太监上来请示他,是否要开始放烟花。 萧祁正挥手,让人下去准备,未曾把注意力放到自己弟弟身上。 奈何就这一瞬,谢青洛和赵翎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怎么了?青洛?如晦?” 萧祁面色一肃,一步迈到自己弟弟面前。 “哥哥。” 谢青洛轻声开口。 借着一圈的灯火,细细打量了谢青洛一圈,却见自己弟弟面色平静,除了眼中还带些茫然,没有别的问题。 萧祁这才松了口气,一旁的赵翎开口。 “回陛下,只是方才臣步子大了些。” 萧祁点头,却又嘱咐自己这个弟弟道。 “你才从肃州回来,怎么不多歇歇便来了?” “若是累了,先回去就是。” 赵翎点头,“多谢陛下关心。” 萧祁是知道赵翎的性子的,便也没有再说,只是牵过自己弟弟的手,把人带到了自己身边。 “青洛是害怕高处?” 谢青洛摇摇头,此时他已经完全缓过神来,便温声的给自己哥哥解释。 “没有,让哥哥担心啦,刚才只是想去往前去看看。” 萧祁见自己弟弟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正映着周边的灯火。 但其中并没有惧怕之色,反而带着安静的喜悦,黑暗中还是显得那般明亮出尘。 萧祁无奈,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脑袋。 “那就好,等着看烟花吧。” 谢青洛乖巧点头,身后的手却悄悄向小赵侍卫招了招,示意人往他这靠靠。 赵翎的眼力极好。 看到了小殿下的小动作一愣,却是再次站到了小殿下的身后。 仗着是晚上,尽管有不断燃烧的烛火,但还是不如白日那般清楚。 同时,因为有披风的遮挡,谢青洛的手悄摸摸的,摸到了自家小赵侍卫的手。 然后两人在披风下十指相扣。 别人看来也只是站的紧了些,并无什么大碍。 “回陛下,殿下,马上开始!” 谢青洛正时睁大眼,却顿时所见有亮光窜上天空。 极快的在以深蓝色为背景,浅白的星光为点缀的天幕上炸开。 此时却正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谢青洛睁大眼,将面前的美景全都收入眼中,却是没有什么词能来形容。 唯独想着几句诗词,被他掉书袋般从口中碎碎念了出来。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火树拂云飞赤凤,琪花满地落丹英”,“蟠空百丈灵虬绕,簇幔千行紫蝶来”,“电影迎前霹霹惊,瑶光缀后天花落”…… 赵翎只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力越来越轻,似是眼前人全部的身心都被灿烂无比的烟火夺了注意去。 但他的全身心,却是都在眼前人的身上。 侧脸净白莹润,睫毛弯弯,因为惊讶,唇瓣微张,润泽的黑发柔顺的披在肩后。 在烛火下,小殿下似是整个人都被盈盈的光所环绕,便如清莹蝴蝶,欲往天宫。 惹得赵翎心神摇曳,竟是烟火的璀璨声响都未能干扰到他。 谢青洛赏烟火,赵翎却是在看自家小殿下。 今夜,正是清月挂中天,烛火终夜不熄,绚烂锦绣笙歌,太平盈袖,彻夜不眠。 却又是心随人动,爱意不止,终生难平。 第72章 但李公公正好弥补了这一点 谢青洛走下高楼时,还带着些恍惚,眸子似乎还有着不断闪烁,再炸开,再消失的光,逼得他头晕。 显然,他是还沉浸在方才那般的景象中。 前世不是未曾看过,只是那时匆匆,也没有静下心来欣赏。 但如今,却是亲人,爱人在侧,心境的确不同了,便也能沉浸进去场景中。 萧祁也随之下楼,神态举止之间意气风发,少见的眉目间没有郁色,全是愉悦。 毕竟还是年轻帝王,如今见自己的百姓安乐,朝廷安宁,四海安平,自然也是心生喜悦。 尽管景朝背后危机四伏,但今夜过年,开心一刻,怎么不行? 赵翎则是目光一直未从自家小殿下的身上移开,下楼时却是又关注小殿下,害怕自己的小殿下不小心摔倒。 今夜年三十,按照习俗,是要守岁,彻夜不睡,直到初一天明。 原本萧祁要回养心殿,却是一看自己弟弟,又看赵翎,反正就是他们三个人,不如直接回自己弟弟的云台宫。 于是仪仗一换,立刻转去了云台宫。 三人于桌案围坐,桌案是各色零嘴果子,殿内也是温暖如春。 气氛却莫名带些尴尬。 谢青洛轻咳,轻声道自己想去换身衣物。 身上还带着烟花的硝烟气,着实是熏得他鼻子些许难受。 换了又轻又暖的衣裳,谢青洛再回到桌案前坐下时,却见原本坐在桌案侧的两人也不见了。 一旁的呼晴轻声解释,陛下和赵大人也去更衣去了。 谢青洛了然,哥哥身为天子,身上还是身较为庄重的衣袍,必然沉重的很。 此时他们几人守岁,何必再搞这些繁文缛节。 换身常服来,不最是舒服? 谢青洛净了手,捡了桌上的蜜饯送入嘴里,却是酸的面色微微有些扭曲。 啊…… 谁知道这蜜饯是为了守岁吊精神用的,怎么这般酸? 能酸死人的蜜饯在嘴里打了几转,酸味还是那般难以接受,谢青洛闭闭眼,给咬成两半,然后囫囵的咽了下去。 但口中残留的酸味还是让他忍不住伸舌头,谢青洛不得喝了口清茶,才把酸味压下去。 不过,这倒是让他真的精神了不少。 他才从外边寒凉的天气里进来温暖的殿中,发困倒也是正常。 奈何一颗蜜饯下去,让他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起来。 自己哥哥和赵翎几乎是同时回来,便又坐到了桌案一旁。 萧祁见自己忽然精神了的弟弟,虽是不知为何,但还是伸手拍拍谢青洛肩膀。 “青洛困不困?” 谢青洛摇头,露出个愉悦的笑来,“哥哥,我不困。” 下一刻,却是坏心思突然起来了,捡了方才的蜜饯往自己哥哥嘴里送。 “哥哥,这个好吃,你尝一个。” 萧祁一笑,却是没有接。 他每年都会守岁,自然是知道这蜜饯是个什么性子。 酸的能让人瞬间站起身,真到困的时候,倒是用处大得很。 “谢谢青洛,哥哥先不吃。” “青洛拿去给赵大人,让他尝尝。” 萧祁往身后的椅子上轻松一靠,手指轻指,却是这般挑眉说道。 赵翎在宫内长大,守岁的时候自然也是见过这酸得吓人的蜜饯,本来是想拒绝的。 但见了小殿下笑了满脸把蜜饯递过来,腮边的小酒窝都浅浅的露了头,莹润净白的指尖捏着那蜜饯。 却是不由自主的低头,把那蜜饯衔到了嘴中。 谢青洛被他这一动作吓了一跳,眼睛都明显睁大一圈。 啊,他们的关系,不会这不会在哥哥面前暴露了吧? 但又见赵翎极其自然,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谢青洛便也镇定下来,回头笑吟吟看了自己哥哥一眼。 意思是成了。 然后这缺德的兄弟两人便饶有趣味的,纷纷都盯住了赵翎。 赵翎嘴中咬着蜜饯,鼻尖却已是闻到了那股震天动地的酸味。 但看面前的陛下和小殿下都盯着自己,于是恢复冷脸,面无表情的,把蜜饯咽了下去。 他似乎并没有感受到这蜜饯的酸,还疑惑的看着面前的缺德二人组。 谢青洛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赵翎,有些疑惑。 手却直接伸向同一碟的蜜饯。 他们吃的不是同一种吗? 谢青洛才把蜜饯送到嘴边,便被丝丝缕缕的酸味给冲进了鼻腔。 他顿时停手,讪讪的把蜜饯放回桌面。 然后看向赵翎,佩服开口。 “赵大人,厉害!” 萧祁在一旁早就笑得乐不可支。 他看赵翎长大,这破小孩从小就能装,现在到了二十四了还是能装。 真是怪好玩的。 谢青洛回过神来,原来哥哥不仅把他耍了,也把自己耍了一通。 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 谢青洛忽地想起了前世在哪本书上看的笑话,便愤愤开口。 “哥哥,我觉得李公公跟着你真是最合适了。” 萧祁一愣,显然是没明白过来。 一旁跟着伺候李有德,一下听闻这话,顿时笑得满脸褶子。 “哎吆,小殿下您这话真是折煞奴才了喽!” 话语中都是笑意,喜气洋洋的。 却未曾想,谢青洛笑盈盈的问了句李有德。 “李公公,你知道我为何这么说吗?” 李有德踌躇片刻,娇羞问道。 “莫非殿下是夸奴才活干的好?” 谢青洛摇头。 “非也非也。” “李公公跟着我哥哥,真真是缺什么补什么。” 见几人还没反应过来,谢青洛又笑着补上一句。 “我哥哥缺某些东西,而李公公正好弥补了这一点。” 李有德顿时面色一变,觉得小殿下说的这话有些大逆不道,正要说什么。 结果一旁的赵翎却先是笑了出来。 一旁的萧祁,尽管没觉得自己缺德,但还是马上反应了过来。 李有德有“德”,他方才骗两人玩,那他不就是缺…… 萧祁面色一黑。 这么多年,还真没有敢这么说他的。 也就是当年他继承大统,把燕王换了封地的时候,有大臣上书说他没有德分。 当场他就给人拉出了大殿,打了二十杖。 但自己弟弟说他,他还真没办法。 萧祁敲敲桌面,正想装作严肃点,说几句自己胆子大到没边的弟弟,但一见谢青洛与自己相似的鲜活眉眼。 心中的气一瞬便消了。 第73章 换得与小殿下长相厮守 罢了罢了,自己的亲弟弟,说几句就说几句吧。 况且现在胆子大不也是自己惯的吗。 几个月才回来的时候被自己吓得说哭就哭,现在倒是好起来了。 萧祁嘴角勾起个温和的笑来,对自己弟弟招招手,示意谢青洛向他这边凑凑。 谢青洛还在笑的哈哈的。 但一见自己哥哥笑得温和,却又在招手唤自己。 心中的警铃顿时大作,方才调侃自己的哥哥的那股子劲一下子消失了个彻底。 于是谢青洛不进反退,身子还往后靠了靠。 眼里带点怀疑的看着自己哥哥,“哥哥!我过去你不能骂我!” 随后很怂的又添了一句,“也不能打我!” 萧祁闻言,轻笑出声。 “不骂你,宫里没有过年打孩子的规矩。” 这话的语气悠闲自然,没有一丝生气的意思。 谢青洛便勉强信了,随后半信半疑的往自己哥哥身边靠。 一边慢吞吞的靠,一边还向小赵侍卫递眼神,意思是要是我哥打我,你可得帮我拦着点。 赵翎却是心想,陛下怎会舍得打自家小殿下? 小殿下这般活泼可爱的性子,便是宠着爱着都来不及,陛下又怎会教训小殿下? 才靠过去,谢青洛就猝不及防的被自家哥哥抓住了手腕,手心被迫朝上。 “哥哥……哥哥……金口玉言呀……” 谢青洛试图挣扎,但丝毫动弹不得。 无奈之下,只好紧紧闭上眼,等着也许会到来的疼痛。 萧祁看着自己弟弟紧张的样子,无奈挑了挑眉。 然后就向自己弟弟手心便落下了三下轻轻的拍打,轻的恍若拂尘一般。 谢青洛恍然轻觉的睁眼,浓密的睫毛如同蝴蝶的触须般轻灵。 “朕都说了,皇宫内没有打人的规矩,青洛怎么不信呢?” “哥哥希望青洛心如明镜台,身勿惹尘埃。” 谢青洛听到这话,顿时粲然一笑。 “谢谢哥哥!” “我就知道哥哥是天子,说话必然是一言九鼎的。” 萧祁淡笑,未再说什么。 谢青洛则是转头,向一旁的赵翎灵动的眨眨眼。 赵翎看着自己小殿下这般,却也是露出个愉悦的笑来。 守岁漫长,他们三人着实是需要玩些什么打发时间。 本是萧祁让赵翎先去歇着,怕其忙碌了十几日的身体还没歇过来,奈何赵翎摇了头,说是不想破坏规矩。 况且他还想和小殿下度过第一个新年。 于是三人为了消磨时间,便不得不找了东西玩。 谢青洛手里握着个极其复杂的鲁班锁,自己解的津津有味,然后时不时抬头看自己哥哥和小赵侍卫的棋局。 守岁的时候玩这些消耗脑力的东西,也不知道这两位主子和赵侍卫是怎么想的。 一旁的李有德心底暗暗腹诽。 谢青洛知道“观棋不语真君子”的道理,而且也不善棋艺,便没有发言。 只是因为自己的鲁班锁找到了解开的关键,便笑了两声。 这一笑,导致下棋的两人都停了停。 不由自主地怀疑起自己来,都去寻自己的棋路哪里有问题。 最后结果是小赵侍卫惜败,谢青洛在一边看的蠢蠢欲动,直接上去和自己哥哥对弈。 古代的围棋白子先行,谢青洛执黑,萧祁执白。 于是谢青洛不管自己哥哥下在哪,直接一手落在了天元。 萧祁疑惑的抬头看自己弟弟,却见自己弟弟不像是会玩的样子,于是放了大水。 于是在萧祁的步步放水之后,谢青洛轻松的败在了自己哥哥手里。 谢青洛眨眨眼。 啊……自己确实是有点不善棋艺啊。 谢青洛把黑白棋子捡回去,然后便讲了五子棋的规则。 萧祁听明白了,便示意自己弟弟和自己再来。 第一局,谢青洛笑的得意洋洋,赢了; 第二局,谢青洛输; 第三局,谢青洛输…… 赵翎在一边把鲁班锁拼了回去,看的想笑,然后就被恼羞成怒的谢青洛提到。 “让赵大人和我来!” 萧祁笑着抬抬下巴,意思是随意。 然后在与小赵侍卫的对局中,谢青洛赢了。 谢青洛满意的点头,还是自己哥哥老奸巨猾,他才下不过的。 三人聊了一宿的天,搞了一圈玩乐的东西。 谢青洛甚至把前世的“斗地主”都给搞了出来,改名为“斗奸臣”,正大光明的搬上了台面。 总算天微微亮时,守岁才算是结束,也算是正式进入永光五年。 谢青洛困得眼都睁不开,硬撑着祝自己哥哥和小赵侍卫的新年快乐,才一下闭上了眼,趴到桌上睡了过去。 萧祁无奈捏捏了自己弟弟的脸,把人一把抱起来送到寝殿。 随后又摸出个荷包来,压到自己弟弟枕头下边。 压“祟”钱嘛,讨个好兆头。 随后又摸出一个,塞给跟在他身后的赵翎。 “行了,如晦也有,快回去歇着吧。” 赵翎捏紧了手里的荷包,抿抿唇,也出言祝福自己虽无血缘,可确实是实打实把自己看大的兄长。 “陛下,新年顺遂。” 萧祁笑笑。 “行,快去睡会儿吧。” 他还要去上大殿内上朝接受百官庆贺,之后才算是完全的能歇几天。 赵翎应下,将陛下送到云台宫门口。 随后则是回了小殿下的寝殿内,昨晚守岁时小殿下便叮嘱他,要他第二日陪着自己睡。 赵翎看看手里兄长给的荷包,却是又看看熟睡的小殿下。 整个人却是有些发呆,陛下对自己这般好,自己却还和小殿下…… 赵翎抿唇,脱了外袍,还是上了床榻与小殿下一同睡了。 到时候事情暴露之时,找陛下请罪吧。 陛下对他有恩,但他也与小殿下情投意合,若是说两难全…… 那也只是他的问题,是他私心太过。 陛下与小殿下都是真诚性情中人,也只有他,是个性子别扭,理不清轻重的。 赵翎抬手,也把陛下给的压“祟”钱放在枕头下边。 给小殿下掖好被子,自己也拿了锦被,闭眼搂住小殿下睡了。 不想了,想再多无用。 不若以后好好建功立业,不仅回报陛下的恩德,也能功过相抵,换来与小殿下长相厮守的机会。 第74章 我不能看人被欺负了去 过年放假这几天的清闲日子倒是过的很快,如流水一般潺潺流去了。 对谢青洛来说倒是没什么区别。 反正他平日里也都是玩玩,看看书,搞搞很大可能出不来成果的研究。 对于萧祁来说,也只是免了早朝和批奏折的烦恼。 该做的事还真是一件没停。 初三那天,永光帝让人把在国安寺的做主持的程炎以带进了宫,据说是要为景朝祈福。 本来是也要请智空大师进宫,奈何智空大师言说自己正在手抄经书祈福,要连抄七七四十九日,不可间断。 遗憾之下,便只有国安寺主持道离入了宫来。 永光帝与程炎以在宫内的佛堂聊了一日的佛法,倒是颠覆了平日里永光帝给人信奉道家的印象。 谢青洛此时念起了同样在国安寺的老友,释时松的近况。 但他知道哥哥与程炎以必然是在聊些大事。 也识相的没有打扰,只是嘱咐了让人在道离主持出来佛堂时,让人来通知他。 赵翎则是在心底筹谋要给小殿下送什么东西。 或许这次送的东西……也算定情信物? 他是自小学武的,思考送什么便也想往兵器方面上来想。 毕竟小殿下有个防身的兵器也好。 自己虽是贴身侍卫,也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小殿下身边,等他再教教小殿下防身的技能,也能保证一些小殿下的安全。 况且精心铸造的兵器经过了特殊处理,在短时间内也不会生锈,也取个长长久久的意思。 赵翎亲手画了适合小殿下手型的匕首图纸,不远送去自家京城外的庄子里。 让手艺最好的铁匠拿最好的工艺,最好的铁质锻出来。 并且嘱咐管家给匠人加了大把的银子。 过年间还让人干活总归是有些不好的,多给些银钱,也算是弥补半分匠人无法在年间陪伴亲人的遗憾。 时间紧任务重,赵翎便规定了让人在十五,元宵节前给他送来便是。 有小太监来禀报谢青洛,说是道离师父从佛堂内出来了。 谢青洛抿唇笑着,便让人把程炎以迎进云台宫。 另一边的程炎以听到这个要求,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听小殿下的命令。 请示了一旁面色平静的永光帝,见陛下点了头。 程炎以才跟着小太监往云台宫来,路上他轻叹了口气。 着实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聪慧至极的小殿下。 若是不经意间透露了什么消息,又被小殿下顺藤摸瓜,猜到了什么…… 陛下若是再迁怒于他…… 程炎以再次叹了口气,只能以自家陛下是没有那么小气来安慰自己。 但到了云台宫,却没想到小殿下问的不是些刁钻的问题,而是与那智空从肃州带回来的小和尚,释时松的近况。 程炎以有些意外,对于这释时松,他自然是查了个底掉。 智空的动作一直隐秘的很,却唯独正大光明的收了个来自肃州的弟子。 如此,不是很明显的便说明,这弟子身上有些问题在吗? 但他的人查了一通,这小弟子身上最特殊的,便是在肃州的佛光寺时,与小殿下有些交情。 旁的,经过他手下的人的调查。 无论是身世,血脉,性格,竟无半分特殊之处。 但智空说的一点却是对了。 这孩子身上极有佛缘,对于晦涩难懂的佛经,这弟子竟是接受的极快。 程炎以想到这里,心底的确是开始疑惑。 这释时松到底为何被智空收为弟子? 想着想着,却是已然到了云台宫,程炎以收回想法,双手合十与谢青洛行了个礼。 谢青洛唇角含笑,十分欢喜的将程炎以迎进宫内。 “道离师父,别来无恙。” 程炎以做出那副温和的神态来,轻轻垂头。 “小殿下,别来无恙。” 谢青洛笑笑,再开口问道。 “道离师父,此番请您来,便是想让您为我带一封信给我那好友,释时松。” 他与释时松自是君子之交,但也是相互挂念。 更别说前些日子里,老乡见老乡,自然是朋友情谊再上一层楼。 如今多日不见,又是过年时节,有了道离进宫的机会,谢青洛自然是想让人帮他捎带一封信,对释时松表示问候。 顺便,旁敲侧击老友半分,为何会被智空收为弟子? 程炎以见只有这一个要求,不由得松了口气,然后笑得极其温和的把信接了过来。 结果下一刻,谢青洛又开口。 程炎以的警惕程度一下子拉满。 “道离师父,莫看我才十七,可与时松也便是认识十余年的好友。” “烦请道离师父为我照拂时松一番,他性子平淡,若是在寺中受了人欺负,也许未曾开口言说。” “但他既与我有这好友的缘分,我便不能看他被人欺负了去,还是劳烦道离师父了。” 谢青洛起身,十分认真的也双手合十,冲程炎以真诚请求道。 他同样也知道自己的好友释时松身份存疑,但如今还看不清真相,照拂一番也没有什么大碍。 “但若是时松真的有什么……道离师父听哥哥的旨意便是。” 谢青洛一双眸子清明的很,言语也细致的很。 程炎以心底感叹一句小殿下的有情有义,便郑重应下。 但还是说道。 “殿下的好友佛缘深厚,寺内不曾拘束他过多,其他弟子也都是信重他的,欺负他人一事必然不可能发生。” 谢青洛点头。 “那便好,多谢程大人了。” 程炎以听见这称呼,心头却是猛地一震。 抬头又见小殿下那双平静的眼,却也只能应下,未再多说什么节外生枝。 谢青洛如今想明白了,程家当年未被抄斩,而是发配肃州,是不是便是哥哥劝说父皇的手笔。 而程炎以被单独拉了一把,是不是也是哥哥对程家的施恩。 如此,程家必然对哥哥抱有恩义之情。 肃州特殊,若是多了一家对哥哥忠心的的人,必然也能更好的控制亦或者监控肃州。 若是真的要肃清肃州的妖魔鬼怪,说不定程家到时候便是极重要的一环。 谢青洛当时看到程炎以的身份,便依稀有了猜测。 如今见程炎以进宫,猜测方才真的明了。 第75章 博弈的牺牲品罢了 眼看着僧衣翩翩的程炎以出了云台宫,谢青洛才返身走进了殿内。 赵翎依然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腰间佩着长刀,尽好一个贴身侍卫的职责。 不过此时,却是与他一样,同样盯着程炎以消失的方向。 谢青洛转身,对着身后的小赵侍卫清浅一笑,挑挑眉。 “如晦,在想什么?” 赵翎抿唇,慢慢的收回视线说道。 “小殿下,臣未想什么。” 谢青洛闻言一笑,也没再追问下去。 程炎以既然是哥哥的臣子,那从小便跟着哥哥长大的赵翎,不可能与程炎以没有交集。 或许是想起以往相处的时候了吧。 谢青洛莹润的指尖下意识地揉捏衣角,指尖微的泛白。 第一次,他心中竟是有了层薄薄的怨恨。 自己到底为什么被送走? 到底为什么没跟着哥哥和赵翎一起长大?从而错过了这么多年的相处时光。 谢青洛咬咬嘴唇,在红润的唇瓣上留下个浅浅的齿印。 轻微的刺痛柔和的蔓延,一抽一抽的传进心底,让谢青洛更加坚定了想查出真相的决心。 不知为何,对于此事,他一直在哥哥面前下意识的回避。 不想去询问,也不敢去询问。 若是……被送走的原因真的与哥哥有关…… 那他又该如何自处? 谢青洛牵住身边小赵侍卫的手,皮肉被包裹的安全感令他浅浅松了口气。 赵翎看着自家小殿下颇有些依赖他的姿态,顿时?心软意活起来,便温声问道。 “殿下,有何不开心的吗?” 赵翎停顿片刻,却又试探般迟疑的问道。 “殿下或是想念在国安寺的朋友了吗?” 谢青洛低头,往小赵大人宽阔的肩上一磕,闷闷的摇摇头,声音也带些发闷的不开心。 “未曾,只是有些觉得……” 赵翎伸出双臂,把小殿下揽进怀里,任由殿下靠着。 “殿下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臣一直在这里。” 谢青洛在人怀里拱了拱,叹息般说道。 “我只是后悔,未能与你和哥哥一同长大罢了。” “你们所见的,我未曾经历过;我所看过的,你们也何尝能理解。” 赵翎听到这话微愣,摩挲小殿下乌黑发丝的手也停在半空中,心底却是顿时酸涩起来。 他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因此对小殿下的伤心反而更加感同身受。 即使是陛下未曾与他说过小殿下被送走的原因,但他一直跟在陛下身边。 从肃州不远千里送来的密信,那些记录了小殿下在谢家生活的点点滴滴的密信,他有时也能看见些。 陛下还是太子时,就开始不断地做一些和“鬼神”有关的事。 甚至找了许多民间的“大师”,把写着小殿下生辰八字的纸给他们看,询问小殿下的命数。 尽管赵翎每次都在门外等着,但见了如此多次,他也能猜到,小殿下的命数或许是不好的。 甚至可能是极不好的。 当时的太子萧祁努力几月,见众人说辞一样,最终还是修了道,听了那道士的话,开始为小殿下的命数铺路。 赵翎回神,轻声安抚谢青洛道。 “殿下,这非你之错,何必后悔?” “若是后悔,也该是陛下与臣,先皇与谢氏后悔。” 这一句轻飘飘的很,如同细若游丝的呼吸,但因为离得近,却是清楚的传入谢青洛耳中。 赵翎心里更加酸涩,竟无端的替小殿下感到痛苦。 身为权势的顶端,却无端被“鬼神之事”缠身,甚至被迫将尊贵的皇家血脉送走。 这最终不还是说明,权势还是不够强吗? 倘若能一下把景朝底下作乱的东西肃清,又怎么能牺牲小殿下一个无辜的人? 皇家血脉,天生尊贵,怎会命数不好? 或许真的是有命数一说,但更多来看,更像是博弈的牺牲品罢了。 谢青洛听闻赵翎最后一句,却是整颗心狠狠的一颤,因此陷入沉思。 他性格天生敏感,更能感受到别人话中隐藏的情绪。 方才赵翎这最后一句,竟带了些暗恨。 哥哥为何要后悔?赵翎为何要后悔? 先皇……他的父皇为何也要后悔?以及……谢氏…… 谢氏,是说他血脉上的外祖家,南阳谢氏。 还是远在肃州的谢家? 谢青洛手微微的一颤,肃州的谢家,可就是京城南阳谢氏的一个旁支。 那这样看,自己被送到肃州一事,南阳谢氏必然参与了! 谢青洛在赵翎怀里靠的更紧,不想让赵翎察觉到他的震惊分毫。 他知道自己在肃州长大一事,必然有隐情。 但如今这样看,竟是复杂到这般。 好多杂乱的线缠到一起,将他想知道的真相完美的包裹成一个茧。 他只能顺着既定好的路线,一步一步的将包裹这个茧的线全部解开,直到真相显示在表面。 但现在,最难的则是,有的线是他看不到的。 谢青洛压根不知道这个消息,又怎么能顺着线解开呢? 深深叹了口气,从小赵侍卫怀里出来。 小赵侍卫的心跳如擂鼓,震得谢青洛也难受。 赵翎不知道,自己擅自下的这个决定,把这句包含了很大信息量的话说出来,告诉小殿下这件事做的对不对。 但是若是单看着小殿下难受,他也做不到。 不如让小殿下知道些,知道小殿下被送到肃州,不是小殿下的错,而是别人的错。 谢青洛把一团糟的心思压回心底。 准备到晚上上床睡觉时,拿清净的空子自己缕缕。 如今心中一团乱麻,想不出任何有用的消息来。 调整好了心情,谢青洛露出抹笑。 “如晦,我们出去逛逛去。” “殿里太闷啦。” 赵翎点头。 这几日天气晴朗,室外不算冷,与小殿下出去逛逛也好。 赵翎帮小殿下拿了披风,亲手给小殿下系好。 谢青洛笑吟吟地轻抬下巴,任由小赵侍卫轻手轻脚地为他系披风的带子。 同时缓慢伸手,似有意似无意的抬头摸了摸小赵侍卫的喉结。 感受到赵翎浑身一僵,谢青洛笑得更欢。 便作为奖赏吧。 奖励小赵侍卫偷偷告诉他的消息。 第76章 帅啊小赵侍卫 在谢青洛的反复思考,和与小赵侍卫的卿卿我我中,很快就到了初七。 年假结束,到了朝廷官员又要开始上班的日子。 而谢青洛,在知道他被送到肃州一事,与南阳谢氏有关之后,便在不断思考,怎么样与南阳谢氏的人接触接触。 若是正常来说,他是王爷,而南阳谢氏是他外祖家,若是想接触,倒也简单。 但谢青洛不想直接去找南阳谢氏,尤其是那种私人的找,私人的接触。 而且不想问赵翎有关谢氏的事。 谢青洛觉得,这是他自己的事。 尽管赵翎和他定了终身,他还是不想牵连赵翎。 于是,谢青洛便去询问了在翰林院的挚友孔子贞,和陛下的御前侍卫傻大个郑子璋。 综合这俩人说的,谢青洛得出结论,陛下似乎不是很待见南阳谢氏。 谢青洛得出结论时,有些微愣。 孔子贞是个专心于钻研的书呆子,对于官场人情一事不是很熟悉。 但在家里耳濡目染,也能说出一些来。 那日才结束年假,谢青洛悠哉悠哉的去翰林院寻孔靖。 打听这事时,孔子贞就告诉他。 南阳谢氏的子弟近几年参加了殿试的,即使是成绩极其靠前,也被殿下随手指了三甲,只得被迫出京为官。 没有二甲以上的身份,连翰林院都考不得。 谢青洛听闻此事皱眉。 哥哥对南阳谢氏的子弟厌恶吗? 和孔靖告别后,得了空,谢青洛再去问郑子璋时。 郑子璋是个武力极高,性子大大咧咧的傻大个。 谢青洛旁敲侧击,生怕郑子璋不告诉他。 结果郑子璋一挥手,便把年前时,谢氏祖母来宫内坐了片刻。 然后殿内陛下摔了茶盏,还送了谢氏祖母一尊白玉观音像,同时给谢氏祖母赐轿的事全说了出来。 谢青洛还有些不信。 不是,这消息得到这么容易? 他哥的御前侍卫,就这么全给他说了? 谢青洛艰难开口,“郑大人,您与我说这么多……” “哥哥会不会怪罪……” 郑子璋挠挠头,好像才反应过来。 不过随后又大气的一挥手。 “没事的小殿下,陛下这么宠爱您,跟您说了应该是没事。” “而且陛下都把亲卫给您了,这给您说了也没有什么问题。” “况且,臣与小殿下不是外人。” 谢青洛眼看着郑子璋把自己说服了,虽然心有感激,但是觉得郑大人经常被罚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于是出于人道主义,谢青洛还是好心提了一嘴。 “郑大人着实是性情中人,不过以后……还是要谨言慎行。” 以后少被我哥罚点吧。 谢青洛心底吐槽,面前却是单纯明丽的笑。 郑子璋听闻这话,嘴都要笑咧得合不上了,“是,谢谢小殿下提醒了,臣以后记住了。” 谢青洛得到了消息,自然是欢欣无比。 但见郑大人如此,也知道他是没听进去,只得露出个笑来,转身走了。 他和郑子璋打听消息,自然是找了个理由把小赵侍卫先给打发走了。 他打发小赵侍卫,帮他去上树折个树枝。 虽说是赵翎不是很理解小殿下要干什么,但还是极其尊重殿下的命令。 于是很听话的,直接跃上了树,然后试图寻找在冬天里形状还比较完美的一个树枝。 与郑子璋说完,谢青洛才回到树下。 正好看见小赵侍卫从树上帅气的一跃而下,衣角飘飞。 谢青洛顿时眼前一亮。 帅啊小赵侍卫。 赵翎把手中的树枝递给小殿下,却见小殿下没接,面上反而是带着惊艳的怔愣。 见此,赵翎免不得轻轻一笑。 这一笑反而中和了方才冷峻面上的冰冷,让一张俊美的脸多了几丝人情味。 谢青洛感觉马上就要忍不住,想去亲一旁的小赵大人了。 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啊。 他要是当了皇帝,这不绝对是个每天沉溺在赵贵妃的床榻里,成了昏君吗? 谢青洛扭扭捏捏的靠近小赵侍卫的,手忍不住的戳了戳自家侍卫的脸。 还是忍不住感叹。 “如晦,你长得真好看啊。” 赵翎听了这话,耳根的一抹红恨不得就要爬到脖颈,面上却还是强作镇定的样子。 “小殿下若是喜欢,不妨再摸摸。” 谢青洛吸一口气,承认他被小赵侍卫这蛊惑一般的话给诱惑到了。 于是把人手里好不容易折下来的树枝一扔,拉着人的衣角,就把人拽回了云台宫。 只是才进了主殿,让宫人出了殿外,谢青洛就迫不及待地把人推到软榻上。 然后跨坐在小赵侍卫腰腹上,伸手蹂躏着小赵侍卫的一张俊脸。 赵翎真的忍不住的笑,但为了小殿下的手感考虑,还是把面皮放松,任由小殿下蹂躏。 但是揉着揉着,小殿下手放的位置好像就往下走了。 顺着小殿下的手愈发往腰上摸,赵翎觉得有些不对,身体好像有点异常。 于是赵翎深吸口气,决定迅速止损。 手一撑,把小殿下从自己身上抱下来,放在软榻上。 然后自己迅速起身,站的笔直。 谢青洛先是有些不解,还在回味方才手里软硬合度的肌肉触感。 然后忽地想到了方才手心下的肌肉瞬间收紧的过程,谢青洛觉得自己猜到了。 啊这…… 这样吗…… 谢青洛也是个健全的男子,自然能猜到方才是发生了什么。 于是谢青洛轻咳几声,试图缓解空气中的尴尬,然后默默转身背过去,捂住眼。 “赵大人,这你先自行解决哈。” “我还没有成年。” “你等我十八……” “以后再说……” 最后这几句都细如蚊鸣了。 谢青洛话语间尴尬,实则也确实尴尬,面上已经烧成一片红霞了。 虽说古代十六就能结婚生子,但是谢青洛的观念非常现代,非常朴素。 怎么着也得等他到了现代的法定成年年龄,到了十八再说吧。 在这方面,他还是十分执着的。 赵翎无奈。 看着惹了事,又背过身去装作事不关己的小殿下,心中只得默默开始念武学上清心寡欲的口诀。 第77章 是因为自己不中用吗? 谢青洛在软榻上背着身,捂着脸,实在是都不敢转身看一点。 啊啊,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单纯觊觎小赵侍卫的脸和身材罢了。 他只是单纯的是个小色鬼而已。 暂时还没有别的意思啊…… 谢青洛被手捂着的脸热的发烫,感觉自己天灵盖都能冒烟了。 一旁的赵翎口诀念了几遍好不容易给静下来,转头看看背对着自己,身子蜷缩着的小殿下,实在是哭笑不得。 分明是小殿下方才如此,现在不好意思的人反而又是殿下了。 他无奈,只得轻轻走过去。 把小殿下从身后揽到怀里,缓声哄着。 “小殿下,没事了,没事了。” “是臣定力不够,殿下不必如此。” 谢青洛红着脸,颤颤巍巍的转过身,把脸埋进小赵侍卫的怀里。 在怀里拱了拱,谢青洛尽力平复心情,才抬头巴巴的看赵翎。 或许是真的羞得很,谢青洛连话都不是很想说。 赵翎揉揉小殿下的后脑勺,看着自己小殿下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实在是想笑。 表面上只能保持镇静,慢慢的哄人,但是自己话里也带些窘迫。 “殿下,没事的,这是正常……” 给自家小殿下讲这些,实在有些……哄骗小孩子的感觉。 赵翎莫名觉得有些背德感。 而且……有点受良心上的谴责。 但是,一想到在如今的景朝,十六岁已经是可以成婚的年纪了,赵翎顿时释然了。 还好还好,自己不是那种人。 赵翎默然,但还是觉得有点不太对。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两人都弄了个大红脸。 殿内安静了片刻,才再次响起谢青洛说话的声音,只不过话题已经被转移到不知哪儿去了。 “你说人的跑步速度是能达到一百千米每秒哈……” 赵翎没听懂,但还是很给面子的“嗯”了一声。 直到晚上,谢青洛独自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脑中回想的还是今日白天的那一幕。 翻来覆去打了几个滚,谢青洛感觉脸又开始发烫了。 只能闷闷的把脸摁在枕头上,默默的憋了会儿气,把旖旎的心思都压下去。 为了清理脑子的废料,谢青洛翻了个身。 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开始在脑子里推理某个物理公式。 之后,不过片刻,谢青洛直接睡过去了。 另一边的侧殿,小赵大人在哼哧哼哧的洗衣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半夜爬起来洗衣裳,但可能和方才睡觉时做的梦有关吧。 赵翎手上用的力愈发大,脑子里想的愈发乱。 …… 自此事之后,谢青洛倒是老实了不少,心思都放在了搞那些研究上。 毕竟,人还在他身边,也不着急用嘛。 对于研究这些东西,谢青洛实则也是一筹莫展。 他知道很多理论,知道很多结论,但他无法证实,或者无法做出些事去改变。 比如他知道细菌的存在,知道病毒,知道很多疾病就是由细菌导致的,但如何证明? 谁会相信? 或者他可以搞出显微镜…… 在现在没有玻璃的时候,显微镜的镜片是不是能用一些透明的宝石,或者水晶来替代? 然后把镜片磨成不同的的凸透镜…… 谢青洛揉揉眉心,感叹自己的思路又跑偏了,想的东西没一个在正处的。 慢慢搞吧。 他年前不就想把玻璃搞出来来着,那现在,就先回忆回忆怎么制造玻璃吧。 其实在之前的朝代里,玻璃就隐隐有被制作出来的苗头,制作出来的玻璃仪器主要用作赏玩之物。 其实主要原因是这之前制出来的玻璃主要是铅钡玻璃,而铅钡玻璃尽管烧制时要求的温度低,对技术要求低。 但有很多不利于实用的缺点,比如易碎,不耐高温,无法迅速冷热交替。 因此,这铅钡玻璃也只是制成看着好看的一些装饰品罢了。 而现代玻璃的玻璃多为钠钙玻璃,这种材质相对于铅钡玻璃来说,比较耐高温。 那要只看耐高温这一点,现在景朝的瓷器技术好像完胜这俩还不一定能搞出来的东西。 谢青洛闭了闭眼,继续往下想。 不行,玻璃这个东西他一定要搞,他得想办法把显微镜的光学镜片给搞出来。 若是能放大到看见细菌和细胞的地步,这对于景朝的医学,生物绝对是一个极大的推动。 并且玻璃这个东西若是能广泛发展,起码在墙上镶着是比拿纸糊的窗户保暖。 他还拿玻璃搞出来实验室中的蒸馏装置,他想要能消毒的酒精。 这东西能消毒,所以对于医学绝对有极大的帮助,若是真的要开始研究外科手术一类,酒精的消毒作用绝对是很有必要的。 对于碘伏之类的,他也搞不出来。 谢青洛“啪”的一巴掌拍自己脑门上,发出响亮的一声。 你别乱想啊谢青洛,你说你这东西都制不出来,你在这乱想啥啊。 这乱想这么多,不干着急吗? 谢青洛闭上眼,没骨头一样往身后靠背上一靠,悠悠的叹出一口气。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前世看的那些穿越小说,主角怎么都这么厉害,肥皂,玻璃,火药,给人感觉轻而易举的就搞了出来。 还有什么蒸汽机,好像直接给手搓出来了,甚至完整的工业体系都快搬过去了。 怎么到了自己这儿,想研究点东西,怎么事事桩桩都难如登天,啥啥也搞不出来。 是因为自己不中用吗? 谢青洛微笑僵住了,怎么能这么说呢? 哦,我知道了。 谢青洛眉目舒展开来,感觉自己找到了干啥也不中用的原因。 之所以他搞不出来,应该是他没有小说里的主角那些金手指,没有系统的原因吧。 好的,那就合理了,人家有外援,你没有嘛。 那这样搞不出来也算正常。 谢青洛安慰好了自己,却也开始做梦自己啥时候能也有个金手指,有个系统啥的。 闭上眼做了会儿梦,啥异常也没发现。 没有白胡子老爷爷突然在他脑海出现,也没有什么系统在他脑子里“叮”一声就绑定了。 谢青洛愤愤睁眼,明显觉得自己不劳而获的想法才真的是做梦。 真是! 第78章 南阳的碱矿,西戎的小公主 太过分啦!凭什么不给他金手指! 要是也在一本穿越小说里,他非要半夜问候问候作者,为什么不给他开金手指。 为!什!么! 谢青洛愤愤的发了一阵脾气,还是觉得自己生气这一阵,不如快点写写钠钙玻璃的制作流程。 命苦啊命苦啊。 苦什么苦,谢青洛你还是快写吧! 很经典的一句话是啥来着,哦对,是“有生气的这个空,你早就写完啦!” 谢青洛精神分裂一般,把想摆烂的自己哄好了。 之后又拿起笔,开始研究怎么制玻璃。 玻璃嘛,直接找二氧化硅,给烧化了,凝住了,不就成了吗? 二氧化硅,不就是沙子嘛,这不非常好找。 但是吧,二氧化硅的熔点高达一千七百多摄氏度,这以古代的技术,还真是挺难达到的。 谢青洛沉思片刻,继续往下写。 他刚才提到了钠钙玻璃,而现代用的透明玻璃,就都是钠钙玻璃。 那为何在二氧化硅里要加钠,钙呢? 由于二氧化硅的熔点太高,所以为了降低在消耗能源上的成本,人们在烧玻璃时加入了助熔剂。 而最合适的助熔剂就是,就是碳酸钠。 谢青洛的注意力转到碳酸钠上来,毕竟沙子好找,可是碳酸钠这东西,就有些难搞了。 碳酸钠,俗称纯碱,就是前世卷子上经常出现的那个?索尔维制碱法和侯氏制碱法。 这两种方法制的“碱”,便是谢青洛需要的纯碱碳酸钠。 其实想要碳酸钠,也算好弄,如果景朝的地界里能找到碱矿,那可就事半功倍了。 谢青洛想到这,忽然招手唤人,要宫人把景朝的舆图找来。 说实话,他来这个世界十几年,却是连所在景朝的完整地图都没看过。 也许是因为,舆图算是官府行政方面的依据,所以管的较严。 也就是这几年景朝开始繁荣,他才能从逐渐放开的书籍上看到不算完整的部分舆图。 如今到了宫内,他是王爷的身份,哥哥又信任他。 看个舆图,不就很容易了吗? 景朝的舆图是开国皇帝命人花了多年时间绘制的,曾还借鉴了前朝某位武将一本游记,精准程度倒是很高。 谢青洛把篇幅不小的舆图铺在地上,直接席地而坐,身体前趴的看着地图。 据他所知,中原地区倒是有一个天然碱矿产地,在哪个地方来着。 谢青洛轻蹙着眉头。 细白的手指轻点在舆图上,一寸一寸的寻着。 赵翎那会儿被萧祁叫去商量事情,此时才回到云台宫。 一进殿,身上的寒凉气息就被暖风席卷走。 赵翎浑身打了个激灵,便匆匆往书房内找自己小殿下。 才迈进书房,却见自家小殿下没好好的坐在椅子上,却是整个人都要趴到地上了。 见到这一幕,赵翎顿时哑然失笑。 尽管书房下边铺了暖和的地龙,但小殿下这般,还是让人担心他会不会受凉。 谢青洛正盯着舆图入神,只当是有宫人进来送茶水,便未抬头。 只是下一秒,整个人却被一双手臂轻松的抱起来。 然后便落到了某个人的怀里。 “殿下,这般趴在地上,小心着凉。” 有温和的声音传到他耳里。 谢青洛露出个清澈的笑来,只是胡乱点点头,却又从赵翎怀里挣扎出来,指着某处。 “就是这个地方!” “我之前读书时,便听闻此地有碱矿!” 赵翎微怔,却是去看小殿下手指的地方。 只见此处正是清晰的标着两个字。 “南阳……” 赵翎口中轻念,却是觉得此地名有些熟悉。 下一秒,他便猛地意识到。 南阳,不就是小殿下的外祖家?先皇后不就出身于南阳谢家? 谢青洛此时也反应过来。 方才找到碱矿的愉悦少了些,却是开始拧起眉头来。 这次竟然又和南阳谢家扯上关系了。 反正谢青洛对南阳谢家莫名的印象不好。 更别说知道了自己被送到肃州和谢家有关,而且就在前几天打听的时候,自己哥哥也不待见南阳谢氏。 但这碱矿是在南阳盆地,这一块肯定是谢氏占大头。 谢青洛想想自己的姓,又想想自己未见过面的阿娘,以及宠爱自己的哥哥。 谢家本来就非接触不可,如今更是非接近不可了。 别的他不管,反正他想要那个碱矿。 赵翎坐在地上,任由小殿下靠着看舆图。 谢青洛往身后舒舒坦坦的一靠,正好坐在赵翎腿上。 他先把南阳谢氏的事抛到脑后,继续想碱矿的事,除了南阳有,别的地方倒是也能找到碱。 靠北的地方,那边倒是也有盐碱湖,那个当然也能用。 行,助熔剂这个问题倒是解决的差不多了。 谢青洛感受着小赵侍卫身上的温热,舒适的眼睛微眯。 解决了一个问题,他本来就开心,如今小赵侍卫还在一旁陪着他,他自然更是心中愉悦。 虽然说后续还有的是问题要解决,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嘛。 谢青洛拍拍身后人的腿,声音轻快。 “我起来啦!” 赵翎却是伸手托了他一把,之后自己赫然起身。 谢青洛唤人来把舆图收了去,正好给他和赵翎上了茶水。 坐在椅子舒适的软垫上,谢青洛晃晃小腿,一边整理玻璃的制作方法,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小赵侍卫。 “哥哥找你去干嘛了呀?” 赵翎把茶水轻推到小殿下手边,回答道。 “陛下与臣去说西戎的事了。” 谢青洛要端茶盏的手顿时一停,有些不理解。 “西戎又搞了什么幺蛾子,是那个只留下一个的官员?” 赵翎点头。 “是,那官员来京来得晚,要在十五之后,陛下才肯见他。” “但西戎王突然给陛下写了封信,说那领头官员是他的小女儿,因性子活泼,所以执拗着也要来景朝看看。” 谢青洛挑挑秀气的眉梢,这种女扮男装的情节他在现实中竟然也能看见。 “然后呢?” 赵翎继续往下说。 “西戎在信里的语气放得低,请求陛下照拂他的小女儿一番。” 第79章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谢青洛皱眉,叹气,这什么抓马情节。 前世狗血虐文看多了,马上觉得自己哥哥会和这个西戎小公主来个绝世虐恋。 比如那种把人国都灭了之后,疯批陛下强制爱亡国公主那种。 谢青洛直接懒得再往下想。 自己这个破脑子整天就联想点没用的,真是闲的。 让你再回去备考科举就老实了。 不过自己哥哥可是天子,必然要找一个最好的,作为自己的嫂嫂,作为景朝的国母。 谢青洛这次赞同了自己脑子的意见,然后继续问小赵侍卫。 “哥哥怎么说?” “陛下说反正西戎那边还会来人,这唯一剩下的官员是男是女,是不是西戎王的女儿也无所谓。” 谢青洛默然,还真是他哥哥的风格。 这样看来,是看不到他哥哥沉溺情爱无法自拔的时候了。 不过这才是应该的嘛,景朝天子,就该永远冷静自持,百姓江山放在第一位。 谢青洛懒懒打了个哈欠,转头清亮的眼看向自家小赵侍卫。 这情爱的滋味也不错嘛。 谢青洛挥挥手,让西戎自己搞幺蛾子去吧。 让自己小女儿来景朝,但凡是个人有点脑子,都能想明白这是来干什么。 彼时自己哥哥尚未成亲,甚至都没有叫得上名字的妃嫔。 这西戎送了小女儿来,抱了什么心思还未可知呢。 谢青洛冷笑两声,低下头继续搞制玻璃的流程。 等着吧,等这个玻璃制完他就开始搞火药,搞枪,景朝都能有烟花的基础了,火药绝对是不在话下。 等着他再把燧发枪和大炮搞出来,区区西戎,有手就能拿下的事。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到时候西戎还敢在这里叫? 没有分寸的东西。 谢青洛轻声骂道。 他脑子既然有现代的技术,那么该用的就都用上,他之前发愁各种资源不够用,现在思维打开了,不够用,那就去拿嘛。 自己害怕科技发展不起来,那就去找别人发展嘛。 谢青洛推算着,如今这个时期,等景朝把内忧外患清除了,就应该是世上最强大的王朝了。 到时候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怎么就不能把哥哥推上千古一帝的位置呢?把景朝变成世界上最厉害的国家? 不仅是如今,也是以后。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谢青洛平静的想着。 也许正是他从现代而来,所以更敢想。 也许是接受了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也有现代开阔的思维。 因此,在某种程度上说,谢青洛的野心更大。 或许此时萧祁顶多想的是统一这片土地,而谢青洛,却是已经想到统治这颗星球。 谢青洛的眸子流光溢彩,赵翎认识小殿下这几个月,却是第一次见小殿下如此野心勃勃的样子。 不是那种阴鸷,扭曲的野心勃勃,是积极向上,势在必得,所有变局尽在我手。 谢青洛轻笑开口,直接叫了赵翎的名字。 “赵翎,你知道吗?” “哥哥与你我,必然青史留名,万年传颂。” 赵翎看到如此鲜活的殿下,竟是不舍得眨眼,生怕错失一丝一毫的明丽。 片刻,赵翎艰难开口。 “殿下,臣信您。” 谢青洛轻笑,对自家的小赵侍卫挑挑眉梢,转头又去写制玻璃去了。 赵翎却在一旁,心潮澎湃,心涌起伏。 千般心绪万般难平。 每当他以为了解了殿下之后,殿下却总会展现出与往日截然不同的一面。 心如擂鼓,是赵翎对谢青洛再次心动的声音。 是循着心跳的鼓点,理智与情感撕扯,最终理智甘拜下风,只余对另一个人的臣服。 赵翎摁着胸口,只感觉浑身血液平息不止。 他轻呼出口气,把翻滚的气血压下来,看着认真写着什么的殿下,却是更萌生了与其并肩之心。 赵翎一个人想着,谢青洛却是又沉浸在制玻璃的大业里了。 助熔剂搞了,还得搞烧的温度。 加上碳酸钠之后,在一千五百摄氏度的时候应该就能差不多了。 但是据谢青洛前世看的一些科普,说是铁匠炼铁时达到的温度最高在一千二百摄氏度。 谢青洛又想起景朝烧的瓷器,这烧瓷的窑里温度应该能达到一千三? 他揉揉眉心,不行了,这些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只能让匠人们研究了。 尽力而为吧,毕竟还有些风箱一类的帮助燃烧的辅助工具,他也不知道以如今的景朝能不能烧到如此高的温度。 谢青洛又继续往下写,这有了高温,有了原材料,有了助熔剂,这还只是第一步。 下边的什么精炼,退火,切割,他就真的帮不上什么忙了。 而且精炼这一步,还得加点别的东西,这些之前造过铅钡玻璃的匠人也许有经验,让他们来吧。 剩下的,谢青洛只能写写自己知道一点的东西。 可能让工匠茅塞顿开,也有可能让工匠走岔路。 只能说多试试了。 谢青洛终于写完了,放下笔,看着写满了不确定步骤的纸,总算是理解什么叫“上边一张嘴,下边跑断腿”的了。 自己还真是起不到多少作用,几乎每一个步骤都得让匠人们去干,自己这不就是突发奇想的领导吗? 谢青洛此时没了势在必行的劲了。 只是觉得自己挺过分的,上来就为难人。 到时候多给匠人点钱吧。 谢青洛默然想到,大不了这份赏赐从他云台宫出。 他身为王爷,自然是每个月能拿钱的,而且自己哥哥随手补助的也不少。 他在宫内也没得花,都在库房堆着。 此时总算是有点用处了。 把手上的纸抚平,拿镇纸压住,等会儿亲自送去给哥哥,让哥哥帮他安排吧。 这制玻璃的支线终是告一段落,下一个支线任务,就是造枪造炮了。 谢青洛装作系统,自己给自己发布了个支线任务。 好哎,让他慢慢来,慢慢辅佐自己哥哥拿下整个星球。 谢青洛轻呼一口气,直接抱住一旁小赵侍卫的腰,脸在紧实的腰腹上蹭了蹭。 真好啊。 第80章 哥哥,我想找你要个人 养心殿,安静无比的书房内。 因为过了年假,又过上了上朝,每日批奏折日子的萧祁,才好不容易得了空歇歇,抬头却见自己弟弟欢欣跳脱的来找自己。 不说动作轻快潇洒的很,面上也笑得跟朵才盛开了一时半刻的花一样。 萧祁挑眉,心里默默断言,这小子来绝对是有事求自己。 果不其然,谢青洛还离着自家哥哥几丈远,萧祁就听闻一句清甜的不得了的喊声钻进耳朵里。 “哥哥——” 尾音拖的特长,估计都能拉出一条长长的飘带来了,语气中充满了撒娇的意思。 刚才还寂静无声的书房里,此时因为这一声,好像所有东西都在一瞬间鲜活了起来。 萧祁嘴角上扬,这才放下手中的奏折,抬头轻咳几声。 “青洛来找哥哥干什么呀?” 都是被自己弟弟带的,他说起话来也忍不住的拖音。 谢青洛清澈明亮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一下子就凑到自己哥哥面前。 “哥哥——,青洛能求你件事吗?” 萧祁闻言,面上装模作样的正色,语气淡淡的发问。 “什么事?” 谢青洛面上略带羞涩,但动作却十分迅速强硬的把玻璃的制作过程塞到自己哥哥手里。 萧祁低头去看手里的东西,“……玻璃?” 皱了皱眉,萧祁本想开口问问这东西有什么用,但是看到谢青洛写的详细的过程,和每个细致的猜想。 便知道这东西绝对是自己弟弟下了功夫了,那还有什么好问的? 萧祁眉目舒展开来。 “是让匠人去做这东西吗?” 谢青洛闻言眼睛一亮,顿时抱住自己哥哥胳膊,迅速“嗯嗯”点头。 嘴上还念叨着什么“哥哥好聪明啊,哥哥怎么知道的……” 反正拍马屁的话是信手拈来,不要钱一样的往外冒。 萧祁压压嘴角,拍拍自己弟弟胳膊,便直接应了下来。 “好,哥哥帮你安排下去。” 谢青洛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面上顿时笑得更加灿烂,腮边的小酒窝都更加凹陷的更深了。 “哎呀我就知道哥哥会帮我,哥哥真好,我最喜欢哥哥啦。” 一套丝滑小连招下来,谢青洛看自己哥哥的表情,感觉自己哥哥绝对已经被哄晕啦。 被夸的萧祁忍不住的笑,已经在想找哪个臣子去安排这事了。 听着自己弟弟的夸赞,萧祁思忖片刻,却是开口。 “青洛,你还记得张庭仪吗?” 谢青洛把说了一麻袋的夸赞之语暂时停下,马上便理解了萧祁的意思。 “哥哥是说,把制玻璃的事交给张大人来做吗?” 萧祁点头。 “张庭仪去肃州接过你,到时候你看着他,商量这制造玻璃的事也方便。” 谢青洛立马应下。 就是因为他和张庭仪接触过,所以他对张大人的性子还是有所了解的。 虽然张大人此人不是很灵活,但性情稳重,做事平和,脚踏实地。 倒正是他研究事业起步这个阶段所需要的人。 对了,他还想要个人。 谢青洛灼灼的目光顿时看向自己哥哥。 “哥哥,我还想找你要个人,但是这个人,我不知道哥哥舍不舍得放。” 萧祁惊讶,自己弟弟想要谁? 赵翎? 这不都是一回来就给自己弟弟当上贴身侍卫了吗? 要郑子璋? 这随便拿。 要李有德? 萧祁还没想完,谢青洛便扭捏的开口了。 表面上看似扭捏,其实恨不得直接给人抢过来了。 “我想要现在任职翰林院的孔靖孔子贞大人!” 萧祁听到这个名字顿时了然,这不是他当年钦点的状元郎吗? 自己弟弟眼光倒是好,一挑挑了个状元。 萧祁垂眸思考,他当年的确是欣赏极了孔子贞执拗的性格,是抱着把孔子贞培养成能臣替自己干活的。 但是这几年看来,这孔家的孩子竟然和父辈祖辈们不一样,竟是个完全的“书呆子”。 性子单纯的很,不喜欢在官场上钻营。 反而就喜欢扑了书堆里读几本书,研究些“大道”。 这种人也就适合到礼部或是工部去干活,工部这样偏实干的部门还能容得下他,要是去旁的吏部,户部,如果没有孔家庇护着,不得被人给扒皮吃了。 萧祁看明白孔靖的性子之后,还叹息景朝能出的“大儒”多了一个,那种能干的,左右逢源的能臣却是见不到了。 不过,如今青洛却是突然管他要这个人,却是让萧祁稍稍惊讶了一番。 想想也是,这种性子单纯的人,正是适合去搞这些没有边的研究。 虽然不知道自己弟弟这些没头没尾,千奇百怪的东西是怎么想出来的。 但是他却是能看出来,孔靖这样的人去搞了这些,也许还真的还能弄出些东西来。 于是萧祁随意挥挥手,准了自己弟弟要人的请求。 不过身为天子对臣子的尊重,萧祁还是善意的提醒了自己弟弟一句。 “你要人,朕准是准了,不过你需亲自去问过孔子贞,他若是答应了,哥哥这边才不说什么了。” 谢青洛连连点头,这他当然知道。 若是他不管不顾小孔大人的意见,那他这事干的还真挺不是人的。 孔子贞本来能靠着家族的关系,在官场上不说如鱼得水,但也是游刃有余。 如今被谢青洛要了来,先不说他们这草台班子凑到一起能研究多少东西出来,若只是孔靖家里不愿意,这事便是两难全。 再说若是真的搞不出什么,不也是耽误了孔子贞的前途? 谢青洛对这些还是清楚得很的。 况且,孔子贞是他见了一面便想成为挚友的人,他必定不能罔顾子贞的想法的。 毕竟朋友之间,尊重和理解才是能让关系延续下去的重要原因。 “我会去询问子贞建议的,哥哥你放心。” 萧祁欣慰点头,紧接着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弟弟。 “就这一件事吗?没有旁的了?” 谢青洛心虚的咳嗽两声,随后说道。 “青洛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生怕打扰哥哥批奏折啦。” 萧祁哑然失笑。 “那以后青洛多来便是,哥哥忙起来,便去不得你那里了。” 谢青洛闻言郑重点头。 他以后一定经常来,不让哥哥一个人孤独的批奏折。 第81章 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讨好谢青洛 只是一想到再过两天,又要到正月十五,又有七天的假,谢青洛便觉得时常来养心殿这事,可以等过了正月十五的假再说。 景朝官员在一年中的假期除去休沐日,其实算不上多。 唯独过年时,和正月十五过元宵的时候都会放七日,所以对于景朝的官员和萧祁来说,正月便显得较为轻松。 谢青洛因为找自己哥哥要到了人,便心满意足的出了养心殿,往云台宫走。 赵翎一直像个幽灵一般跟在他身后,恨不得寸步不离。 倒真是符合“贴身”侍卫这个职位。 赵翎其实有些心不在焉。 他让人锻的刀,为殿下准备的礼物还未送来,十五却已是将近了。 但向前一看,欢欢乐乐的小殿下就在自己身侧,赵翎却又不自知的露出抹笑来。 和几个月前那冷淡严肃的样子比,还真是不一样了。 心底想着自家殿下,赵翎才步入云台宫,便有宫人来告诉他,有他的包裹和信从宫外送来。 赵翎的心顿时提了半分。 但小殿下却未曾说什么,只是笑眯眯的挥挥手,让他自己处理去。 自从他与小殿下心意互通之后,他一般的来往信件与物件从未刻意瞒过小殿下。 管家会让人送到云台宫内,再由云台宫的宫人给他。 而涉及一些机密的,当然另说。 谢青洛从前世看的诸多小说中学到,小情侣之间即使是再亲密,个人也是要有一些私密的空间。 因此他从未过问小赵侍卫的私事。 反正人都是他的了,何必去管那些小事? 就像他自己,其实偶然也会写写日记,写写感慨,分析分析当下景朝的局势。 因为觉得这些东西敏感,便也用简体字,中间还时不时穿插点拼音,借此来防止被偷窥。 倒不是不想用英语,实在是……忘没了。 谢青洛抿唇,对着自家的小侍卫明媚笑笑。 “如晦,你快些去处理吧,别误了你的事。” 谢青洛今日心情好,举止神态上就表现得明显,本来就很精致的容貌,因为带了明媚欢快的笑显得更加灵动。 一旁的小赵大人听了这话,害怕自己理解错了意思。 于是果断向小殿下迈了一步,摇摇头。 他才不去,反正东西已经送来了,晚上再看也来得及。 谢青洛哭笑不得。 “如晦,你去就是啦,我又不是说了什么。” 赵翎摇头。 “臣也不着急,先陪殿下才是正事。” “好吧好吧,我们小赵大人自己决定就好。” 谢青洛眉毛弯弯的恍若月牙,清朗笑道。 赵翎不知道为什么,在心底松了口气,然后坚决执行跟紧小殿下的原则。 谢青洛得了哥哥肯把孔子贞给他的话,此时正是想马不停蹄的往翰林院走,抓紧把孔子贞纳入麾下。 但又想起来马上就是午膳时候,翰林院的午饭难吃得很。 他不如带些饭菜去找小孔大人,顺便笼络笼络子贞的心。 于是谢青洛马上吩咐下去,让宫人准备。 自己也打算用了午膳,就去寻子贞。 赵翎在见小殿下这般欢欣着急的样子,又想起自己方才被小殿下劝说去处理信件,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 这翰林院的孔子贞虽然早就有了家室。 但是有家室之人,也未尝不可能有契兄契弟,甚至这形式在京城的纨绔子弟里蔚然成风。 赵翎虽然见得不多,但有时回庄子里,管家给他介绍京城情况时也说到过。 景朝繁荣,玩乐之事便也愈发开放。 而且小殿下这般身份,这般才情,这般容貌。 若是想找个同性之人玩耍,只要放出消息去,绝对就跟除夕那日宫宴一般,不知有多少人凑上来上赶着。 还都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讨好自家殿下。 赵翎抿唇,自己不离开果然就是对的。 他虽是尽力不把这沮丧的神色表现在脸上,但是在小殿下面前,他原本擅长隐藏情绪的技能却失效了。 等到午膳上来时,谢青洛正兴冲冲的想拉小赵侍卫用膳。 抬头一看,却见小赵侍卫面上多了几分郁郁的神色。 谢青洛动作一停,却是开始思考如晦怎么了。 由于自家侍卫在谈情说爱一事上实在是青涩,谢青洛时常觉得赵翎像个只要稍稍受了一点委屈,就只会埋在心底难受的小人。 谢青洛倒是不排斥这种性格,甚至颇为喜欢。 他的经历塑造他的性格,虽是平日中看着性子平和的很,也挺好说话,但其实骨子还是带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掌控欲。 或许也是有些皇家血脉的遗传呢? 谢青洛不想去探究这件事。 但是这性格,的确是在小赵侍卫身上施为的很明显。 虽然说有时候也容易怂吧…… 但是亲眼见对方的情绪被自己挑动,也是挺能让人内心暗爽的。 谢青洛看着略带沮丧的小赵,思绪在心底转了几圈,便明白了事情的始终。 他挥挥手,让一旁等着伺候的宫人先下去了。 随后谢青洛拉住小赵侍卫的手,把人带到膳桌前。 这消极的情绪要在吃饭之前解决,要不带着情绪,吃饭容易不消化。 “如晦,你是不是吃醋了呀?” 谢青洛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家小赵侍卫,语调还向上扬。 “让我猜猜哈,不会是吃孔大人的醋了吧?” 赵翎不是很想承认。 谢青洛凑近过去看他,却在一瞬间分了神。 心想小赵侍卫年前面上因为寒风受的伤,此时已经好的全无痕迹了。 确实是一张无瑕的俊脸哈。 谢青洛回神,摸摸小赵侍卫的脸,哄人道。 “你放心,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别人都不如你长得好看。” “那日宫宴我看了,都比不上咱们如晦。” 赵翎内心大起大落。 难道小殿下看上的只是自己的脸? 真是件……怪让人伤心的事。 不过,似乎也还行,赵翎迟疑想到。 谢青洛继续哄人。 “不止是脸,旁的我也喜欢,如晦武艺高强,志存高远,而且手也好看,身材……也好……” 赵翎沉默,但下一刻又止不住的庆幸。 第82章 七窍玲珑孔子贞 幸好那些没用的赵家人都长的好,幸好自己练了武,读了书。 这边谢青洛做了总结。 “……即使如晦没有这些,只要是如晦,我都喜欢,好不好?” 赵翎这时候问了一句。 “真的吗,殿下?” 谢青洛狠狠心,稍带些违心的点点头。 要是抛开小赵侍卫那张脸…… 不行,他抛不开。 不过他当然也会喜欢上小赵侍卫哈,因为他和小赵侍卫是天作之合,不可拆散哈。 赵翎得了句准话,满意了,只得低声道。 “殿下,臣也是。” 好了,误会解开了,皆大欢喜。 谢青洛笑眯眯的把筷子塞人手里,“快些吃吧,如晦。” “吃完还要去找子贞呢!” 赵翎默然,只得下筷,开始用膳。 谢青洛嘻嘻一笑,哄人嘛,他真的很在行啦。 等小赵侍卫任劳任怨的拎着食盒,跟着自家殿下来到翰林院时,起码赵翎心里还是挺满意的。 毕竟这时跟在殿下身后的是他。 孔靖倒也没有推辞这送来的饭菜,毕竟是挚友送来的,着实是一番诚意。 而且翰林院的饭菜着实难吃。 他的娘子这整个正月里又忙着去掌家,各家来来往往,人情往来多的很,宴会都一个一个的参加,忙的都快脚不沾地了。 孔靖心疼自家娘子,便也没有再让娘子来管自己的膳食。 谢青洛听自己挚友缓缓道来了这一番,看着孔靖说起自己娘子时明亮的眼,竟是心中感叹不已。 随后与身后的小赵侍卫对视一眼。 赵翎却是抿抿唇,狼狈的避开了自家殿下的视线。 谢青洛笑眯眯的转过头。 等孔子贞用过午膳,便一起散步消食的同时,一边开始忽悠人来跟着他。 “子贞,我若是说你与我志同道合,想找你帮我做些事情,你可愿意?” 孔靖疑惑,却是点点头。 “殿下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是。” 谢青洛却是先问。 “子贞,你若是不在翰林院了,你想去哪?” “去工部?礼部?” 孔靖却是先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避讳什么的直言道。 “回殿下,臣是想去兵部的,但是家里却是言说,想让臣去礼部。” 谢青洛与身后标准的武将对视一眼,疑惑道。 “子贞对兵部感兴趣?” 不对吧,孔子贞这种文弱的书生,竟对征战沙场感兴趣? 孔靖郑重点点头。 “臣亦有过投笔从戎的想法,只是被家中长辈压下了。” 谢青洛震惊,却又觉得也对。 热血青年嘛,都会有一段想建功立业,封狼居胥的时期。 就比如他,前一世也是有过当兵的梦想的。 只是体检都没过,因为点小毛病被刷了下来。 谢青洛轻咳两声,思绪回笼,赞叹道。 “子贞果然是有鸿鹄之志的人。” 紧接着,谢青洛却脑子一转,立刻就知道该怎么把人引到自己麾下了。 “子贞,若是我说,我有一方法,绝对可以令我景朝的兵力更强,使我景朝在每次战争中都能立于不败之地,战无不胜。” “你可愿意来帮我?” 孔靖眼睛猛地一亮,语气骤然高扬起来。 “臣愿意!” 随后孔靖却略带迟疑问道。 “殿下能否说说,这是什么法子?” 谢青洛一笑,轻飘飘吐出二字来。 “火药。” 孔靖沉思片刻,却是直接应下。 殿下能说出“战无不胜”这话来,便可以知道,殿下对火药必然是有些新奇的想法的。 他孔靖既然有着封狼居胥的想法,但看情况,此生是无法亲上战场了。 但如若是真的研究出威力更大的火药,便也是为景朝的军队出了一份力,间接完成了自己的愿望。 况且西戎猖獗,威力更大的火药必然对景朝与西戎的战争有极大的助力。 西戎一行人的事,早就在过完年第一日上早朝时,被萧祁公之于众。 至于肃州那几日的血腥场面,萧祁也让人绘声绘色的说给了跪在殿内的大臣听。 尽管早有消息灵通的大臣知道了肃州一事,但跪在朝堂上听天子言说,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但,也正是肃州和西戎一事,让孔靖的想法与谢青洛不谋而合。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孔靖在心底默念一遍,随后深深行了个礼。 “殿下,子贞愿意!” 谢青洛深吸口气。 竟是也被面前之人的情绪捎带着感染了些,心底有了些感动。 或许景朝的未来,就是在这些真正为国为民,真正能干实事的官员身上。 “子贞,我必然不会让你所想落空。” 谢青洛同样郑重开口。 思忖片刻,谢青洛却再次迟疑道。 “若……这法子不行,我会禀报陛下,不会让你平白做了活。” 孔靖却是摇摇头。 “殿下不必如此,臣也会说服家中长辈的。” “既与殿下志同道合,况且殿下想法新奇,平日一句话对于子贞便有点拨效用。” “臣是信任殿下的,也是自愿跟着殿下的。” 孔靖虽是一颗赤子之心,平日对官场事务钻营不多,但天性聪颖,对于人情一事也能看出些许。 只看自己与殿下接触此事,家中没有阻拦,便知家中对小殿下也是认可的。 况且自己本就不想去礼部,此时正好借了殿下的势,即使最后不成,寻陛下求个恩典去兵部,也是好事。 他是家中这一辈最出色的一个,再怎么样,家里也会为他兜底。 所以对于谢青洛的邀请,他才敢直接应下。 而且,他所愿便是能在沙场之上建功立业。 即使没有机会,但若是所研究的东西能替他于沙场上驰骋,不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吗? 孔靖微笑,心中激昂的同时,却也多了几分对殿下的歉意。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种事上略带算计,再怎么看得明白,也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谢青洛在一旁却实在是开心的很,只觉得今日实在是个好日子,想求的,想办的事成了。 着实是幸运! 赵翎此时才认真的看了眼孔子贞,心中暗想,原来这孔家的状元郎,并没有众人传的那般迂腐。 这般看,反而还是个七窍玲珑之人了。 不过也好,只要能对殿下有用,能对殿下开心,是何性情倒也无所谓。 第83章 白云深 和子贞说好了,谢青洛便心满意足的起身告辞。 在这继续说下去的话,翰林院的其他官员就要回来上班了,在这见到他们不太好。 再次开开心心的回了云台宫,谢青洛感觉今天的运气实在是好的很。 果然,过年这种喜庆的时候就是干什么都顺心。 谢青洛伸了个懒腰,咔嚓一下靠在软榻上,怀里又拽过来个软软的抱枕。 身边就是小赵技师给自己揉捏着小腿,手边上是才送来的可口糕点和茶水。 殿内又是暖暖和和的,恍若阳春三月,没有寒风吹进来半分。 这生活过的,真是神仙日子啊。 谢青洛舒服得微眯着眼,以他的角度,正好能欣赏到小赵侍卫因为微微侧头,而显露在他面前的侧脸。 赵翎容貌时显凌厉锐然,此时却是带着柔和的意味,眼神又认真无比,和他一般浓密的睫毛微微向上弯着。 这样看,还带了几分柔弱。 谢青洛立刻摇头,把这略带荒谬的想法摇出脑海。 这还柔弱?这哪里柔弱了? 虽然他与赵翎接触以来,还尚未有机会见赵翎尽全力出手。 但是平日看赵翎教自己粗浅功夫,在示范的时候露出的几分狠厉和杀意,便也能看出来自家侍卫是个狠角。 反正打他这样的,一口气十个八个还算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样的赵翎要是还被他叫做柔弱,那自己这样的…… 不就是小菜鸡还不如? 谢青洛默然,决心不往下想了。 他以后也要好好练武,以后到了关键时刻,直接给人小赵侍卫压床上。 菜鸡也是有梦想的好吧。 谢青洛郑重点头,然后转而伸手拍拍小赵大人坚实的手臂肌肉。 正耐心给小殿下按摩小腿的赵翎茫然抬头,迟疑问道。 “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谢青洛眨眨明亮的眸子,清浅的笑了笑。 然后一下扑到小赵侍卫的怀里,两条腿环住对方的腰,胳膊揽住人的脖颈。 “赵翎——,你平时都几点起来练武啊?” 音调拉的有些长,但咬字又很轻,带着些恃爱作态的意味。 赵翎才抬头,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带着一身暖和沉香气的小殿下扑了满怀,腰则被骨肉匀称的长腿盘住。 一瞬间,半抹红就爬上了赵翎的耳尖。 赵翎略有些不适应的打了个激灵,两只手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放在哪。 最后只好轻扶在自家殿下的后腰。 却又不敢拿掌心接触,只得是几根手指轻轻搭着。 这时候赵翎才开口,耐心解答自家殿下的问题。 “臣卯时一到便起床练武。” 谢青洛轻“啊”一声,卯时,就是凌晨五点啊,好像有点早。 他现在应该起不来。 要是当时读书的时候,努努力还能做到。 谢青洛又问,“那你夏日冬日都是如此吗?” 小赵侍卫脸还红着,此时默默点头。 谢青洛在心底算了算,早起练武获得的收益,似乎和付出好像有点不成正比哦。 即使是他早起练武了,应该也打不过小赵侍卫。 那还练什么? 不练了。 还是以后多散散步,多打打太极八段锦,多练几遍五禽戏更有可行性。 谢青洛凑上去拿面颊蹭蹭小赵侍卫的俊脸。 “如晦好辛苦哦。” 赵翎面上开始发烫,轻轻摇摇头。 “臣自小练武都是这般,已然习惯了,不觉得辛苦。” 赵翎现在爱人在怀,即使是回想起以往练武的苦楚,但又意识到正是因为自己练得好,才能跟在殿下身边。 那苦楚便马上化成一抹甜到心底了。 哪里还记得从小到大的每日摔摔打打,早起晚睡。 “好吧,那如晦以后多休息休息。” 谢青洛抿唇,乖乖笑道。 “我本来还想和如晦一起练武,强身健体,然后发现我好像起不来哦。” 赵翎摇摇头。 “殿下不必如此,臣会护好您的。” “不过多练些养生的功夫的确是好的。” 说着,赵翎的眼神看向谢青洛,分明是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谢青洛却莫名的心虚。 “比如殿下最近,就有些懈怠了。” 谢青洛轻咳几声,却感觉自己懈怠还是有原因的。 自从年前跟着郑子璋练习伤了手,自己就什么也不练了。 直到现在,也得是偷懒了一二十天了。 “那这不是我的错好吧,过年这般热闹,我也没法沉下心去练的。” 谢青洛露出个笑来,长腿还蹭蹭赵翎的腰。 赵翎不舍得说小殿下,只得鞭策自己。 “那臣以后带着您练,好不好?” 谢青洛点头,一边依依不舍地从小赵侍卫的怀里爬出来,一边应了一声“好”。 主要是有些时候想起身动动,但总会被什么东西绊住手脚。 比如一本没看完的闲书啊,正在练的字呀…… 其实就是不想动好吧。 赵翎看看自己怀里空了一块,也有些不舍。 但见小殿下又笑眯眯靠在自己身后的软垫上,又觉得小殿下舒服就好。 想起管家才给自己送来,自己还没见到实物的短刀,赵翎却是认真想着,到时候再教教小殿下刀法。 虽然自己不会让小殿下陷于险境,但是防备几分,也有必要。 哪怕只教一招也好。 赵翎下了决定。 谢青洛却还拿过手中的闲书,看的津津有味的,显然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多练些东西了。 …… 那把短刀,在赵翎当晚回去,又亲手打磨了一遍之后,在十五的前一日,被赵翎亲手送给了他的殿下。 这礼物送的突兀。 谢青洛收到礼物时,也有些茫然。 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并且已经在心底给这把短刀下了“定情信物”的概念。 谢青洛小心翼翼地拔出短刀,只见锋刃雪白,刀光凛凛。 分明是未见过血的刀,却无端有丝杀意。 见此,谢青洛禁不住眼眸微闪。 显然,这把小赵侍卫送的短刀,是非常非常得他意的。 刀柄下方刻了“白云深”二字,字迹清俊却有风骨,可以看出刻字人气力极大,中间竟是一笔未断,一气呵成。 显然,这是这把刀的名字。 第84章 和亲?没有这环节啊! 谢青洛手指摩挲着这三个字,微微挑眉,口中轻念道。 “拄去客归青洛远,采来僧入白云深。” 这句倒是暗含了他的名字,但若是看含义,应该是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在的。 谢青洛把这句诗细细体味了三四遍,最后也只能承认这句诗只是因为和他的名字有关,所以这把刀才被命名为后一句中的“白云深”。 手握住刀柄,斜向下空划了几下。 谢青洛满意收手,手感不错,他喜欢。 合上刀鞘,谢青洛看看自家小侍卫面上略带紧张期待的意味,禁不住上去亲亲人的脸。 “谢谢如晦,我好喜欢!” 赵翎松了口气,小殿下喜欢就好。 谢青洛摩挲着刀柄上的字,下一句却是问道,“如晦,为何叫白云深?” “就是因为我方才念的那句诗嘛?” 赵翎点点头,“臣觉得这句诗好听,便给这把刀用了。” “至于为何不刻‘青洛’……” 赵翎抿唇,继续往下解释。 “臣认为刀还是嗜杀之物,虽能克制魑魅魍魉,但是刻了殿下的名字在上边,总是害怕会影响了殿下的性情。” 解释了这一通,赵翎只是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 虽说平日说着不信鬼神,但是某些时刻却还是下意识地避开这些。 谢青洛听着这般原因,忍不住轻笑两声。 “谢谢如晦哦,想的好周到。” 谢青洛对这把刀极其满意,但是想起要送什么回礼,便开始犹豫起来。 如晦送了他定情信物,他自然也是要回的。 而且这东西意义非凡,他要回什么礼? 顺带着想起金属冶炼技术,谢青洛本想也锻一把韧性和强度更高的钢刀送人,但若是也送了刀,是不是显得有些重复? 不若直接问问正主意见吧。 随后,赵翎就见殿下抬起明亮的眸子,满脸期待的问自己想要什么。 赵翎是真的不知道。 他当时只是在宫宴上见了那些人送给小殿下荷包,便也赌气般的想送东西。 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送把刀。 但是如今殿下问他想要什么,赵翎却是真的不知道,只得实打实开口。 “回殿下,臣不知道想要什么。” 谢青洛“啊”一声,但随后又很理解小赵大人了。 哥哥问他想要什么的时候,他也不知道。 “那先给如晦留着好不好,如晦要是想要什么了,告诉我。” “或者我给如晦准备准备,不过要好久之后才给如晦好不好?” 谢青洛轻声问道。 赵翎听着殿下这哄孩子的语气,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只得点头应下。 谢青洛欢喜于小赵侍卫送的礼物,在手里把玩了一日也未放下。 他看着锋利无比的刀刃眼馋,一直想用手摸摸试试,看看这刀能锐利到什么程度。 是那种一碰就能把手划出口子,冒出血珠来的那种程度吗? 谢青洛很好奇。 然后就趁着小赵侍卫被他指使,帮他去书房内换本闲书的时候,谢青洛直接出手。 拿食指轻摸了摸刀刃,试图和刀共鸣。 但下一秒,锐利的疼就从指腹上传来,血珠汩汩的冒出来。 谢青洛轻“嘶”一声,随后便叫宫人来给他处理。 赵翎寻了闲书出来时,见到的就是有宫人匆匆给自家殿下处理伤口。 殿下还委委屈屈的看着自己。 赵翎只觉得这一瞬间,一口气没上来。 几步走到殿下身边,见伤口已经上了药,血也不流了。 只是方才滴在地上的血触目惊心,衣袍上也落了红亮的血滴。 再看一眼旁边还未合上刀鞘的刀,赵翎已经开始后悔送这东西了。 宫人处理了血迹,又悄无声息的退出去了。 谢青洛本来是不想说是因为自己作死,才把手划伤的。 但是一看到小赵大人眼底的愧疚,谢青洛还是委屈巴巴的说了。 “怪我啦,我也只是不小心的。” 谢青洛伸出涂好药的手,让赵翎细心察看。 “没事没事,小伤口,小伤口。” 虽是这次受伤,赵翎没说什么,但这次经历却是让谢青洛莫名小心起来。 也许是有人在乎自己了,所以原先不是很在意自己身体的谢青洛,也禁不住开始关注起自己来。 那把刀被谢青洛小心的挂在腰间,这刀小巧,风格也是偏沉稳大气的,所以跟其他的衣袍也能搭的合宜。 这小刀有时被谢青洛拿来裁纸,有时被拿来切水果,反正用处大的很。 某些时候也让赵翎手把手教他用刀。 赵翎教的小心,毕竟每次看小殿下拿起刀来,都禁不住回想起那天小殿下衣襟上的血。 实在是吓人的很。 谢青洛学了刀,反而意识到了这兵器的威力所在。 依照赵翎的那招,能一下把人的脊椎骨砍断。 谢青洛简直不敢想,这要是用在实战,对方在小赵侍卫的一招下整个人横空截断。 顿时人就成了两半。 谢青洛打了个激灵,从此对这刀用起来才是真的小心翼翼。 虽然他做不到,但是以刀的锋利程度,对他还是有加成的。 尽管裁纸切东西照用不误,但却是多用了几分力去握住,避免手滑发生惨案。 这倒是后事,暂且不表。 在正月十五的前一天,景朝的天子,萧祁,在朝堂之上召见了西戎那唯一活着来京的官员,也就是西戎的小公主。 此时西戎派的人还未来京,因此便只有西戎的小公主战战兢兢的上了朝堂,不见丝毫威风的行了礼。 萧祁晾人晾到了几近下朝,最后才慰问了几句,让下边的官员照顾好这西戎公主。 连正眼都未曾瞧那西戎公主一眼。 那西戎公主却是好笑,竟言说自己是来和亲的。 萧祁本来心情挺好的,这就要放假了嘛,结果一听这西戎公主说的什么,给他在上边听的一愣。 英明神武的永光帝忍不住坐直了点,和下边的大臣目光交接。 不是,这环节也没人和他说啊。 这办事的大臣干的啥啊,这派人去和西戎公主交谈,也没问出这目的来啊。 下边大臣拼命挤眉弄眼,意思是臣也不知道啊。 萧祁才懒得搭理,纯当没听见,袖子一挥下了朝。 明天再来个宫宴,他就又能好几天不上朝了,开心还来不及,还有空看西戎出这些幺蛾子。 第85章 谢青洛亲见谢氏祖母,受清贺礼 在景朝,由于正月十五是新年的第一个月圆之日,所以元宵节向来是极受重视的日子。 正月也叫“元月”,而夜晚称为“宵”,“元宵节”因而得名。 百姓们历来重首尚新,对于元宵节便也极为热衷,燃灯张灯活动热闹无比。 京城之内,百姓充街塞陌,聚戏朋游,鸣鼓聒天,燎炬照地。 花灯被挂的遍处可见,灯品至多又都精妙绝伦,奇巧百端,令人日新耳目。 张灯恍若银花火树,百枝晃晃。 百姓向来都是喜光亮,鄙弃黑暗的,如今街道氛围热闹无比,又都身处光亮之中。 感欣于新的一年开始,感激身后王朝的庇护,自然都是面带喜庆,欢欣赏灯,享受京城的繁荣。 宫内,此时皇亲重臣们共坐一堂。 此时正共同举杯,颂景朝强大,天子圣明,文脉昌盛。 萧祁与谢青洛同样举杯,与皇亲重臣一饮而尽。 元宵宫宴比除夕那日的宫宴热闹得多,不少官位稍低的臣子也被允许参宴,因此众人互相庆贺,觥筹交错。 谢青洛还跟上次一样,在殿内来回的打量。 这次倒是从容了不少,和上次除夕宫宴相比少了些拘谨。 他扫视了一圈,却见殿内多了名极其惹眼的雍容华贵,通身气质气派的老夫人。 谢青洛疑惑,这殿内都是男子,怎会有位女子于此? 女子都在另外的殿内,还是因为哥哥没有皇后,特意寻得某位皇室夫人来主持操办的。 谢青洛细心思考几分,脑海中却忽地反应过来,莫非这夫人,便是南阳谢氏那唯一的女性家主? 那按血缘来看,这就是他的外祖母? 谢青洛轻“嘶”一口气,不动声色的回头问身后的小赵侍卫。 赵翎点头。 “殿下,您想的对。” “谢氏老夫人是谢家多年来唯一以女子之身成为南阳家主的,又因为夫人是陛下和您的外祖母,即使在此殿内也无人敢议论。” 谢青洛了然,心中却仍然疑惑,那为何除夕当日他未见到他这外祖母? 赵翎看出自家殿下微蹙的眉毛,猜出了谢青洛的心思,便轻声解释。 “除夕那日老夫人借口身体不适,便未曾参宴。” “结果此次,据李公公说,老夫人却是主动来求了陛下,想来参加今夜的晚宴。” 谢青洛细眉依然蹙着,未曾理解这老夫人为何主动来了宴会。 和赵翎说完话,谢青洛正好回头,把注意力放到宫宴上。 却是正正好和那老夫人对上了视线。 这谢氏的老夫人身着诰命服,更显威严雍容,又因,头发已然花白,面上也有了皱纹。 但与他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却是对他温和慈祥的一笑。 耳边的沉肃珠玉也轻轻一摇,通身严肃的气质一下便全都消散了,只余长辈对小辈的纵容与平和。 谢青洛微微一愣,随后便也下意识地露出个明媚的笑来作为回应。 却未曾想那老夫人轻抬起手,点了眉心,又取了酒杯,已然苍老的手腕却依旧灵活的绕了几圈,做了几个谢青洛看不懂的花哨动作。 随后又对他慈祥一笑,将杯中的酒送到了一旁宫人的托盘上。 谢青洛看的一愣一愣的,这是在干什么? 下一秒,那宫人听了指令,却是捧了托盘,小心翼翼地往他这来。 谢青洛有些少见的无措,浓密纤长的睫毛眨了几眨,才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哥哥身上。 此时却听身后赵翎轻声解释。 “殿下,这是南阳那边的习俗,‘清贺礼’。” “在家中小辈十二岁时,会有家中最是年长或有尊严的长辈取了最清澈的水,作一番礼后送给小辈饮下,又祝平安,庇护小辈之意。” 谢青洛有些呆住了,却继续听赵翎说道。 “陛下的清贺礼便是老夫人所作,臣当时跟在陛下身边,便也一同受了礼。” 说话间,传话的李公公过来了。 “殿下,陛下说随您心意,您接也好,不接也好,都无事的。” “陛下还说,他为您行‘清贺礼’也未曾不可。” 说完,李有德便也翩翩的走了,似是告诉谢青洛,怎样都好。 那捧着酒杯的宫人已到了一旁候着。 谢青洛犹豫几刻,又看了看萧祁,发现哥哥没有看着自己,却是鬼使神差的把酒杯拿了下来,将其一饮而尽。 其中呈的,却是甘甜的水,不是辛辣的酒。 那宫人行礼,便捧着托盘退了下去,那酒杯便留在了谢青洛手中。 谢青洛摩挲几下精致的酒杯,再往老夫人那去看,却见对方依然平静慈祥的看着他。 躲避般收回视线,谢青洛低下头,把酒杯放到一旁。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另一边的萧祁此时才把目光投到谢青洛身上,见自己弟弟低着头,有些茫然的样子。 萧祁皱皱眉,有些搞不懂谢氏老夫人要干什么了。 当时除夕,请她来见青洛她不来;彼时元宵,这谢氏老夫人却是来求了自己,言说要来看看青洛。 还在这宫宴上行了个四不像的“清贺礼”,还不如让他来给青洛作。 萧祁把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未曾想明白他这外祖母意欲何为。 当时倒是喊着要把人送走,还专门进宫来反对把人从肃州接回来,此时青洛被接回来了,想看的不还是他这祖母? 再看看一旁眼神还有些茫然的青洛,萧祁轻叹了口气,随他弟弟开心吧。 即使受了这“清贺礼”,也无甚所谓。 谢青洛原本在心里还把这南阳谢氏当作反派,把自己被送走的事归咎于南阳谢氏,但此时见了自己对自己慈祥微笑的外祖母。 心底对南阳谢氏的排斥似乎也没那么重了。 谢青洛再次思考起来与南阳谢氏接触的事来,想搞清自己为什么被送走是一件,想要南阳那地界里天然的碱矿也是一件。 向来听闻哥哥不待见南阳谢氏,但如今谢氏老夫人这般,哥哥神色也没变。 那是不是哥哥和南阳谢氏之间的关系没有外人看来的那般不好? 第86章 明显的思念,隐秘的愧疚 也许……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祖孙? 谢青洛犹豫想到,“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他摇摇头,把不靠谱的想法晃了出去。 自己闷头吃了些东西,再抬头,殿内却是不见谢氏老夫人的身影了。 谢青洛心底蓦然一惊,赵翎却是早有准备,低声给殿下解释。 “殿下,老夫人嫌宫宴闷热,出去透气去了。” “……?你怎么知道?” 谢青洛有些疑惑,下一刻却见赵翎侧身,那会给他送酒的宫人,便在不远处垂头立着。 “那宫人告诉你的?” 赵翎点头,“是。” 谢青洛垂眸捏捏眉心,这是什么意思,这老夫人出去透气就出去透气了,还专门让宫人来告诉自己。 这不明摆的就是告诉自己,老夫人想单独见见他吗? 谢青洛垂头思忖,这是去见,还是不见? 思考不过几刻,谢青洛便下了决定。 他要去见。 看了正在高位上喝酒的哥哥,谢青洛缓步过去,言说自己想出去透透气。 萧祁随意瞥了自己弟弟一眼,挥手同意了。 只是给自己弟弟身后的赵翎递了个眼色,赵翎心中了然,点头应下。 谢青洛以为自己浑水摸鱼过关,心中暗喜,便强压着匆忙的脚步出了殿。 谁知自己哥哥早就看了出来,只不过懒得搭理他。 毕竟自己弟弟在外这些年,除了他,其他数得上,有血缘关系的,除了些皇室中的人,旁的就是南阳谢家的人了。 接触接触也好。 也许青洛还能发现点别的东西呢? 萧祁又灌下一杯酒,默然想到。 一旁的李有德却是见了自家陛下如此,还是让人换了旁的酒来,把那性子稍烈的酒换了下去。 谢青洛带着赵翎,晃晃悠悠的到了宫宴的殿外。 殿外倒也是处处悬挂灯火,衬得殿外亮如白昼,略显寒凉的空气袭来,倒是真让谢青洛一下子觉得开阔了不少。 谢青洛在暖和闷热,并且各种香气交织的殿内待久了。 这一下出来,嗅着寒凉清爽的空气,倒真是让人觉得舒坦的很。 谢青洛深吸一口,忽地打了个喷嚏,便觉浑身通畅。 有个身量不高,容貌秀美的小宫娥过来对谢青洛行了个礼,轻声言道。 “殿下,老夫人说见了您,便带您去寻她。” 谢青洛点头,“带路吧。” “是。” 小宫娥在前边步履娉婷,领着路,带着谢青洛来了个灯火依旧明亮,但却安静了不少的偏殿。 门被小宫娥推开,谢青洛回头和赵翎对视一眼。 赵翎的手已然搭在腰间刀柄,在身后护着殿下进了殿内。 殿内灯火打的很亮,谢氏的老夫人就坐在一侧圈椅上,面容慈祥温和的看着走进殿内的谢青洛。 谢青洛心有谨慎,却也不知道该开口叫什么 只得默默躬身行了个礼,轻唤了声“老夫人”。 谢氏祖母闻声一笑,对谢青洛招招手。 “殿下,离老身近点可好?” 谢青洛往前走了几步,正要弯腰却觉得不合适,便一条腿后撤,动作轻灵的半蹲下了。 那谢氏老夫人温和端详了谢青洛半天,手想上前微微一伸,似是想触碰外孙的脸,却又觉得不合宜,只是默默收回了手。 之后,却是轻轻叹了口气。 “殿下,你与你的母后,长得很像。” “老身也未曾想到,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先皇后先一步走了。” 谢青洛不知道该回什么,他未曾见过一面生下他的母后,因此也没那么多的感情。 但看着面前老夫人即使苍老,却依然能看出几分与他相似的眉眼,谢青洛却觉得自己也体会到了血缘中的那抹牵连。 前世他读《红楼梦》,读到贾母如何如何宠爱林黛玉,如何如何关心自己的外孙女。 当时便极受书中祖孙之情的感动。 书中贾母的心,估计与面前的谢老夫人之心有几分相似。 自己仍健在,女儿却早亡。 但此时,谢青洛自己却是那个外孙的角色。 谢青洛闭了闭眼,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不知道是否要去安慰,还是要做些什么。 谢老夫人却也是没再为难谢青洛,只是在明亮的灯光下,眼神非常柔和的看了他很长时间。 似乎透过相仿的容貌,也能看到亲自教养大的女儿的身影。 许是明显的思念,许是隐秘的愧疚…… 直到谢青洛感觉半蹲的腿脚有些麻木,只听谢老夫人最后轻叹了口气,终是伸手,把一拿帕子包着的东西递给了谢青洛。 “殿下,回去吧。” “您在外边待久了,陛下会担心的。” 谢老夫人露出个笑来,只最后说了一句。 “殿下的眉眼与陛下也有几分相似,实在是长得好。” 谢青洛起身,垂头看着手中这拿旧帕子包着的东西,有些不知所措。 等到谢老夫人将要出去殿门时,谢青洛却忽地跟上去。 一下站到谢老夫人对面,呼吸间还带了几分急促。 谢老夫人露出个笑来,面容慈祥得很。 “殿下,找老身还有何事?” 谢青洛想说些什么,但看到谢老夫人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眼型,却只是艰难的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谢老夫人笑笑。 “殿下的心意,老身知道了,殿下也要平安。” “那清贺礼,若是殿下来了南阳,老身再为您补个齐全的。” 说罢,谢老夫人绕开杵在自己面前的谢青洛,兀自出了殿。 赵翎握在刀柄上的手缓缓松开。 然后走近自家殿下,把谢青洛半揽进怀里。 谢青洛握紧了手里还未打开的旧帕子,往小赵侍卫身上倚靠了倚靠,原先灵动的睫毛此时也耷拉下来。 就像蝴蝶一直扑棱的清丽翅膀扑棱不动了。 “赵翎,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心里有点莫名的难受。” 赵翎心底暗叹一口气。 “殿下,与血脉相连之人相见,心底怎么会毫无波澜呢?” 谢青洛点头。 他就是有些莫名的伤心,或许是见到了自己的外祖母,或许是同样想起了自己从未谋面的母后。 谢青洛没再说什么,只是再回到了宴会殿内。 再往下看,却见谢老夫人没再回来。 那一旁的宫人解释道,“老夫人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第87章 敢问来者何人?地下恋情要被发现了? 谢青洛捏紧了一旁的酒杯,只能默默点头,指间的皮肉都被印上酒杯的花纹。 这莫名其妙的来这么一通,到底是要干什么? 松手,信手一推,酒杯“骨碌骨碌”的滚到桌面,然后掉到地面铺的厚厚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谢青洛没去捡。 他伤心归伤心,难受归难受,但是还是觉得这事莫名其妙。 他既与谢老夫人有血缘,哥哥同样也是。 有个当天子的外孙,谢家不去上赶着拉近关系,和当今天子,和自己之间还能有隔夜仇? 见自己还要搞这么复杂的流程,还在这人眼杂乱的宫宴上弥补了自己什么孩童在十二岁时的“清贺礼”…… 谢青洛抿唇,心底被勾起的伤感被冲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心烦。 这些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当真是疑点重重。 忽地,殿外有烟花的响声传来,这烟花从现在起,片刻不断,直到圆月将落,庆祝这正月的第一个月圆之夜。 谢青洛蓦然起身。 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萧祁,殿内的其他皇亲,重臣的视线顿时都聚集到谢青洛身上来。 见众人的眼神突然都直直射到自己身上,谢青洛茫然的扫视了一圈,然后又讪讪的坐下了。 坐下老实坐了一会儿,谢青洛跟自己哥哥先行告退了。 “哥哥,我想出去看烟花,好吗?” 萧祁看见自己弟弟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得开始怀疑是不是方才谢氏祖母和他说了什么。 但再看谢青洛清澈如水的眸子,还是挥了挥手,示意出去玩吧。 谢青洛却是没走,再问自己能去那天看烟花的高楼吗? 萧祁点头,又紧跟着嘱咐了几句。 “今日是十五,别去太高了,好生注意着。” 谢青洛“嗯嗯”点头,随后带着赵翎就再次走出殿去了。 下边的臣子也没再分心神去看,王爷还未及冠,还是小孩子心性,殿内闷热,出去看看烟花也好。 谢青洛出了殿,步子走的急促,身后的赵翎抬头看着前边的人,却是一步上前,牵住了殿下的手。 “殿下,您不开心吗?” 没必要瞒自家的小侍卫,谢青洛诚实点点头。 赵翎也没有再问,只是默默陪在自家殿下身边。 两人没有分开相握的手,一同绕着弯弯曲曲的台阶,上了那日除夕赏烟花的高楼。 高楼上风有些大,赵翎往殿下身侧站了站,替谢青洛挡住了风。 谢青洛视线放远放高,看着半空中不断绽开的烟火,绚丽无比却是转瞬即逝。 在这高楼上依稀能看到皇宫全景。 谢青洛垂眸,各处灯火明亮,人气多了不少,衬得冰冷的夜晚都温馨了些许。 再抬头,却见十五的圆月高悬于天,烟花的烟雾触及不到清冷的明月,甚至挡不住半分。 圆月皎白,散发着柔和的光,单看着,就能让人的心沉静下来。 谢青洛盯着温润沉静的圆月,脑中却是联想到了前世学的,月亮不会发光,月亮的光其实是反射的太阳的光。 这联想的挺奇怪。 但是享受着月光,靠在赵翎身上,谢青洛杂乱的心也慢慢安静下来。 罢了,为这些事伤神什么呢? 已经被蒙在鼓里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不知道真相了,慢慢查吧。 西戎已经动了,其他势力,估计也快忍不住了。 景朝马上要来一阵风起云涌了,彼时这些真相,他就是不想知道,估计也有人喂到他嘴边。 谢青洛轻舒一口气,视线放平,透过灿烂的烟花和弥漫的烟雾,似乎也看到了景朝不久后的“乌烟瘴气”。 来吧,这些事早些来就是。 如今忍了多年,忍不住显露目的的势力越多,暴露的弱点也就越多。 谢青洛忽地挑眉一笑,轻笑声随着风在高楼上打了个转。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谢青洛轻念,念完却觉得中二,嫌弃的皱皱眉头。 自己两辈子年龄加起来都要逼近四十了,还能在这中二的恍若热血沸腾的初中生。 啧,还是童心未泯。 谢青洛眯眼笑笑,转而直接往身边的小侍卫怀里一扑。 赵翎眼疾手快地托住自家殿下,两只坚实的手臂架住殿下的大腿,把人稳稳地抱住。 “赵翎,走哦,我们下楼好不好?” 随后还单纯的眨眨眼,看着小赵侍卫问了句,“如晦,我让你抱着是不是难为你了啊?” 赵翎:“……不难为,殿下轻的很。” 就像一只轻灵脆弱的漂亮蝴蝶,蝶翼很薄,飞得却又灵动。 谢青洛满意的亲亲小赵侍卫的额头,由衷说道,“咱们小赵大人果然是厉害,我就喜欢如晦这样的。” 嘻嘻,不用自己走路怎么能不喜欢呢? 同时还能和小赵侍卫贴贴,这能让他不喜欢? 赵翎颠颠手臂,把怀里的心爱之人抱的更紧。 谢青洛被一颠,顿时乐出声来。 随后,尽职尽责的小赵侍卫心甘情愿的抱着自家殿下,往楼下去了。 他步子走得稳,走得慢,生怕再脚滑牵连自家殿下。 殿下的体重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他甚至想多抱一会儿,听着殿下轻浅的呼吸在自己耳边。 这样,好像才有这脆弱的恍若蝴蝶般的人在自己身边的感觉。 一个被抱着,一个抱着人,两人心中却都是满意的很。 不过,当赵翎最后一步落到青石砖上,昭示着已经下了楼,到了地面上时。 赵翎一抬头,却看见个认识的身影。 顿时,他浑身一僵,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谢青洛本来在小赵侍卫怀里欢欢喜喜的,却察觉到赵翎身子猛地停住,他有些疑惑。 正要转头去看前方是谁,能让赵翎一下子停住。 结果却被小赵侍卫拿一只手臂托住屁股,另一只手猛地摁住后颈,制止了谢青洛的回头。 谢青洛莫名被制止这一下,心中也反应过来,暗道一声不好。 能让赵翎反应这般大的,谢青洛在心中寻觅着人选。 莫非,来人是……他哥哥? 这么快,他和赵翎之间的关系就要被哥哥发现了? 第88章 小赵侍卫的绿茶发言 谢青洛硬着头皮在赵翎耳边问了句“来者何人”,声音忽然就有些发颤了。 赵翎稳稳地把谢青洛放下来,谢青洛甚至不敢回头。 然后就听见了脚步声,和几声陌生的笑。 听起来不是自己哥哥! 谢青洛提着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直接自信转头。 他倒是要好好看看。 自己身为王爷,这皇宫里除了他地皇帝哥哥,谁在撞破了自己和小赵侍卫的“地下恋情”之后,谁敢不替他瞒着,谁敢去找他哥哥告状。 谢青洛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转头,然后就看见了身着暗青色锦袍,面上含笑的……燕王。 沉默了…… 他是王爷,燕王也是王爷,不是说“王不见王”嘛! 这么看,燕王还真是完美符合,能和自己哥哥告状,自己还不能怎么人家的一个完美人选。 不是,满皇宫就这一个完美人选,就让他这么撞上了? 谢青洛深吸一口气,这事要是不是这般巧,他也不能在这里吸气叹气了。 这现在怎么办? 他和赵翎这事以后肯定会告诉哥哥,但要说也不是现在。 先不管自己看不看得过人家燕王呢,现在你把柄在人手里,你就得认。 谢青洛咬咬牙,伸出胳膊,先把自己小侍卫护至身后,然后露出个十分明媚,却还是带了几分心虚的笑。 大步上去,先作了个揖。 之后眉毛弯弯,唇角弯弯的叫了声“皇叔——” 燕王能活了这么多年,自然也是人精,一下就看出来了谢青洛的讨好之意。 于是同样笑着回礼,“殿下,折煞本王了。” 谢青洛直接顺竿爬,非常非常自然上去拽住他这便宜皇叔的袖子。 在灯火下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开口便说个不停。 “皇叔,以前就听闻陛下提起过你,当时除夕宫宴见了一面,当时便感叹于皇叔的风姿,想见皇叔,和皇叔叙叙旧,没想到直到今日十五,于元宵节才能和皇叔说上话……” “皇叔……” 谢青洛“皇叔”“皇叔”的叫个不停,燕王想插嘴也插不上,被这一句句的“皇叔”念叨的头晕。 无奈笑笑,燕王却是轻轻把手搭在自己侄子肩膀上,安抚的拍了拍。 “本王也未曾想到殿下是个如此活泼的性子。” “竟是这般有意思。” 谢青洛见燕王话说的温和,眼神里也是平静的笑意,禁不住松了半口气。 但内心还是没放下警惕,试图继续用糖衣炮弹迷惑燕王。 起码不要现在就要告诉他哥啊! “青洛也觉得皇叔有意思,以后若是有机会,皇叔一定要来云台宫找我玩……” 看着自己的侄子这般,燕王不禁笑出了声。 自己侄子,实在很努力啊。 他的确把刚刚那一幕尽收眼底,也的确是惊讶,这陛下才找回来的弟弟,竟然是个“断袖”。 况且,还有“兔子不吃窝边草”这句,奈何谢青洛竟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和陛下当作另一个弟弟养的赵翎玩在了一起。 实在是好奇自己另一个一直是运筹帷幄,理智冷静的皇帝侄子的反应。 燕王单想想,便觉得好笑。 再看看面前这个,面容还是年轻,眼神里闪着亮亮的光的小侄子,此时正试图说服他呢。 燕王心底愉悦,也没有告状的心思,只有看热闹的心思,便开口道。 “等到有机会,定去找殿下玩。” 谢青洛就是等这一句,这燕王接受了他的邀请,不就是答应帮他隐瞒的意思了吗? 要不,到时候燕王来云台宫拜访他,也不怕被恼羞成怒的他给在茶水里下了毒,直接就给送走。 不过此时,见燕王意思是答应他隐瞒了,谢青洛便狠狠松了一口气。 “皇叔,到时候一定要来!我到时候取雪煮茶,衔梅做饼,好好招待皇叔!” 燕王哈哈一笑,爽快应下了。 谢青洛转头看一眼站的笔直,一直盯着他的小赵侍卫,和燕王迅速告辞了。 不行,这破烂是非之地,他快点走,待久了不好。 还有这燕王,也是奇怪,正好和乱逛的自己撞上了,也真是巧。 岂不知,燕王那边也在心想。 自己只是随便逛逛,却撞破了件极有意思的事,倒是好玩。 和小赵侍卫逃窜般步履匆匆的远离了是非之地,直到看不到那暗青色的身影,谢青洛才放下心来。 赵翎在一旁不知为何,就是忍不住的想笑。 本来他是害怕自己和殿下的关系被人看见的,但是后来想想,不就是会被告诉陛下吗?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被骂一顿,踹几脚。 他还挺想把殿下和自己的关系在陛下那边过明面的。 起码,这也算是天子见证的关系不是? 谢青洛回头,见自家侍卫面上还带着笑意,分明两人的关系都被发现了,还在那笑呢。 愤愤回头,谢青洛质问小赵侍卫。 “如晦,你笑什么?” 赵翎这次没否认自己在笑,把殿下拉近自己后,低声解释道。 “殿下,臣一想到能在陛下面前承认殿下与臣的关系,就忍不住的……开心。” 谢青洛闻言,却觉得心底的柔软被触碰。 却又听小赵侍卫为放轻了声音,继续解释道。 “臣知殿下不想让陛下知道,是因为担心臣被陛下训斥,但是一想到臣有了正当的名分,臣就不在乎陛下如何了。” 小赵侍卫的绿茶发言,让谢青洛听的一愣一愣的。 不是,赵翎这…… 说的心里话,还真是怪让他不好意思的。 谢青洛听得心有愧疚,主动凑上去亲亲小赵侍卫的唇,拿甜言蜜语哄人。 “如晦在我这就是唯一一个啊,本来就是有最正当的名分啊。” 赵翎压抑住嘴角的笑意,还是那般委屈的问道。 “真的吗?殿下?” “哎呀,当然是真的啦,我是不会骗如晦的。” 赵翎浅笑,却是低头,直接覆上了自家殿下的唇。 谢青洛还正着急证实自己呢,然后就被一只手搭在肩上,然后眼前都忽地出现赵翎的那张俊脸。 根根的睫毛都清晰可见。 然后……! 第89章 灯火阑珊,月色清雅,恍若天上仙 谢青洛面颊滚烫,原本浅粉色的唇色变得红润无比,似有些微微肿胀。 一双漂亮的眸子里带着些水色,水光潋滟,带着些楚楚可怜。 原先细白的手指,如今泛上一层浅浅的粉色,一只手被谢青洛用来捂着脸,挡着唇。 另一只手则被小赵侍卫紧紧握在手中,在宫道被牵着慢慢往前走。 谢青洛微闭着眼,步子还有些踉踉跄跄。 现在他脑子里是一团浆糊,饱满的嘴唇还不断传来丝丝的疼痛,寒风吹到滚烫的面颊上,却更让谢青洛觉得害羞。 怎么…… 怎么就突然亲了呢? 啊啊啊,而且还是这么……这么激烈的亲吻…… 谢青洛眼睛逼得更紧,逃避般,皓齿试探的去咬咬下唇,却又被轻微的刺疼逼了回去。 而且还亲了这么长时间…… 谢青洛感觉到那只牵着他不放的手,便只觉羞意更重。 怎么会这样,他和小赵侍卫之间不纯洁啦! 虽然说原本就是不纯洁,但是……怎么能一晚上就发展的这般快啊。 原先,他和赵翎之间的亲亲还只是轻轻的,一触即分的。 这次怎么能交流的这么深入啊…… 谢青洛内心羞耻心一下子就起来了,恨不得在宫道的青石砖上找个缝,一头钻进去,等面颊上的温度下来了再钻出来。 奈何看看,皇宫的青石砖都是严丝合缝的。 谢青洛低头,内心狂喊,表面上却安安静静的跟着小赵侍卫往前走。 虽然吧,虽然他活了两辈子,但是真的没有干过这么刺激的事啊…… 上辈子自己是个好宝宝,即使是上了大学,也没谈上个恋爱,这一辈子倒是谈了,也亲了。 但是…… 进度好快啊。 谢青洛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要慢慢发展的,虽然说他调戏别人的时候没这么想。 但是,这你先别管,以谢青洛的想法,两个人谈恋爱还是要循序渐进的嘛。 比如抱抱啊,亲亲啊…… 还是得多来。 嘻嘻。 谢青洛眼神忽地一亮,嘴角忍不住的上扬,然后又因为小伤口丝丝缕缕的疼,不得不再把嘴角压回去。 人们都说,爱人之间在一起待多了,亲密动作多了,就会长得越来越像。 赵翎这么好看,自己也长得这么好看,那以后亲多了的话…… 不就会更好看啦! 谢青洛逐渐从害羞的状态中抽离出来,转而的便是小色鬼的心思占领了高地。 心情一开阔,脚上的步子也禁不住变大。 然后一下子就拱在了前边的赵翎结实宽阔的背上。 谢青洛“哎呦”一声,唇上的伤口被撞到了。 紧接着就被反应极快的小赵侍卫轻捏住了下颌,借着宫道两侧挂的灯火,去细细查看唇上的伤口。 谢青洛把手搭在赵翎的手腕,十分配合的轻抬下巴,让人查看。 赵翎呼吸微重。 殿下唇形饱满,唇色嫩红莹润,伤口很小,在灯光下几乎看不出来,或许是因为是才造成的,才有这疼痛。 俗语说,“灯月之下看美人,比白日更胜十倍。” 赵翎看着殿下犹带红晕的面颊,盈盈的秋眉水眼…… 灯火阑珊,月色清雅,照见面前的殿下恍如画中人,天上仙。 赵翎似被蛊惑,却又缓缓俯下头去,要去亵渎面前的仙子。 却见仙子合眼,默许了他的行为。 赵翎在看他的殿下,谢青洛又何曾不在看他的侍卫。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又何曾不知道,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呢? 耳边极静,静的能听见两边悬挂灯火的轻微燃烧声,能听见忽然变得很柔和的寒风拂过衣角带来的轻微摩擦声…… 以及,那几分让人面红耳赤的水声。 两人再分开时,谢青洛只觉得双腿发软,唇瓣发麻,一下子便跌在了赵翎的怀里。 沉重的呼吸声不绝入耳,谢青洛觉得自己被亲的有些缺氧,脑子里更是比方才还乱。 然后就觉身体忽地失重,被赵翎结实的双臂横抱起,稳稳待在人的怀里。 谢青洛紧紧拽着人的衣襟,眼前还有些发晕。 但还是下意识地知道羞,把滚烫的面颊埋在了了小赵侍卫的胸前。 赵翎步子走的稳,谢青洛在他的怀里紧紧闭着眼,平息着剧烈的心跳。 直到快接近云台宫,周遭的灯光更加明亮起来,谢青洛才用力扯扯赵翎的衣服,示意赵翎把他放下来。 赵翎低头轻声发问,“殿下,要下来吗?” 谢青洛点头。 不行,他这般被赵翎抱着的样子可不能再被人看见了。 若是哥哥正好在云台宫,岂不是前功尽弃。 赵翎听话的把人放下来,还伸手贴心的扶着,谢青洛下来站直,拿手背碰碰自己滚烫的面颊,实在是觉得有些不妥。 于是反身把赵翎拽到个小角落了,让赵翎看看他身上有何不妥。 赵翎欲言又止。 殿下这……实在到处都是破绽啊,还是他给制造的破绽。 不说红润的异常的唇,带出一抹艳色的眼角,还有稍微有些杂乱的长发。 赵翎默默伸手,把殿下温润乌黑的长发给整理好,把揉皱的衣物慢慢抚平,还有些揉的厉害的褶皱实在是抚不平,只能尽力拉拽。 至于面上的异常,赵翎没办法了。 原先第一次亲吻之后,还是可以遮住的,但是这第二次之后吧,就有些过于显眼了。 再看看如今昂头看着他的小殿下,赵翎只能说说没有什么不妥了。 谢青洛摸摸自己唇上的细小伤口,轻“嘶”一声,然后拍拍衣袖,拽拽衣角,又揉揉面颊,试图快点降温下来。 感觉整理的差不多了,他才满意的带着自家侍卫往云台宫走。 赵翎跟在殿下身后,实在是莫名的心虚。 庆幸的是,萧祁没有在云台宫等着自己弟弟回来,这倒是让谢青洛和赵翎都狠狠松了一口气。 谢青洛庆幸完,觉得自己和赵翎简直就是像两个瞒着家长谈恋爱的小孩,还得躲躲藏藏的。 不过也确实是了。 呼晴见殿下从外边回来,面色还这般红润,却是生怕殿下是因为吹了风,受了凉才这般。 第90章 好友来信,疑点再生 还匆匆忙忙的奉了热茶,询问自家殿下是不是要找齐太医来看看。 谢青洛心虚的摇摇头,把热茶拢到手心。 “没事没事,呼晴你别忙了,我没事。” 呼晴却是心中担忧。 “殿下,您……是咬伤了吗?” 呼晴犹豫间指指自己的唇,示意道。 如今不是在夜色朦胧的殿外,而是在灯火通明的殿内,谢青洛更是窘迫起来,连连摆手,含糊道。 “是是,宫宴上吃东西或许是咬着了。” 呼晴觉得奇怪,吃东西能咬到唇外侧嘛,但也只能欣然接受了殿下的说法。 “殿下,奴婢等会儿给您找些药膏,您睡前涂上,莫要等着伤口开裂了。” 谢青洛连连点头,觉得自己宫里的掌事宫女实在是能干。 …… 等到谢青洛唇上的细小伤口彻底愈合了的时候,正是西戎再派来的人马匆匆到了京城。 谢青洛也收到了一封从国安寺来的信,是释时松的信! 细白灵活的手打开程炎以让沉香他送来的信,谢青洛眼睛亮亮的。 自己的好友给自己送信来啦。 谢青洛迫不及待地展开信,一眼看到的便是自己好友一手不急不缓,寒木春华般的好字。 “青洛,别来无恙……” “闻你于宫宴上露面,身姿如松,容颜如玉,惹得不少公子奉上香囊,竟也是如同那‘掷果盈车’的潘安……” “我于清净之地的国安寺,竟也能听来往的香客谈到你……” 除了开头的打趣调侃,之后便是释时松极其真诚的关切。 他担心谢青洛处在皇宫之中,再怎么独善其身,也势必处于权力的旋涡中间。 同时还细心劝说他,早日出宫建府,远离皇宫才好。 谢青洛尽管知道自己哥哥不是那种人,但也不禁为好友真诚的劝说觉得感动。 之后,释时松讲述了自己在寺中的生活,让谢青洛不必担心,他在国安寺过的比在之前的佛光寺还轻松自由。 信的最后,却是隐晦提到了智空,谢青洛看到这个名字,眼神一肃,认真读下去。 释时松说,自己当时正于佛光寺的一棵树上看书,藏得隐蔽,却是高高的就看见寺内的主持恭恭敬敬,却是隐蔽迎接了一僧人进来。 那僧人须发全白,释时松当时不知道这是谁。 之后却是知道了,这就是长期在背靠皇家的国安寺中修行的智空大师。 释时松当时只看这僧人通身沉静的气质,便只觉心生景仰。 但也没有放下手中的书,而是继续看起来。 等到手中的书卷将要看完时,释时松想要从树上翻身而下,却见这智空大师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等到释时松落到地面上,却紧接着就被智空询问了几个佛法上的问题。 释时松认真答了,随后就被智空赞到,说他有佛缘。 之后,释时松便被智空带到了京城。 对于整个过程,释时松也觉得莫名其妙,但也顺其自然,未去深究。 谢青洛看信看的眉头皱起。 这事看着蹊跷。 按照哥哥的说法,智空分明是隐藏行踪去的肃州。 却是正大光明的带回个弟子来,甚至公之于众,这是干什么? 生怕自己的行踪不暴露吗? 或者是说,他这好友释时松的身份,能重要到让智空不在乎自己的行踪,也要带回来? 要是说智空真的是因为好友佛缘深厚才把其带回京城,就有些不是很真实了。 若是直接问询好友的身份,好友若是不知道还好;若是知道,还与心怀鬼胎的智空是一边的…… 那就真的是打草惊蛇了。 谢青洛想的头疼,自己从小到大的好友,身份难道也有异吗? 单看信,好友是不知道自己也许身份有异。 但是究竟有没有异,谁也不知道。 谢青洛揉揉眉心。 想的这都是什么,把自己都给绕晕了。 所以如今,他要搞清楚的事又多了一件,便是要弄清好友为何被智空带回了京城。 是因为身份?血脉? 谢青洛叹了口气,突然就不知道能不能相信自己的好友在信中所说的了。 不是该不该,而是能不能。 他自然是信任好友的,多年来的交情,哪怕是在肃州时每年见一次,但也足够谢青洛了解对方性情的了。 况且谢青洛有些先天的优势。 他有着前世的记忆,看透一个小孩子还是不难的。 那这般,谢青洛捏着手里的信纸,垂眸思考。 然后果断决定,和他哥哥说。 让他哥哥去想吧,自己脑子还是不够用,想不明白。 随着自己手下的亲卫为他搜集到的消息越多,自己知道的东西越多,谢青洛却也是有了清晰认知。 以目前自己的能力,插手不了景朝任何的事。 甚至得知消息都算难。 前些日子,初阳,沉香禀报说道。 景朝背地的势力交错复杂,其中最是势大的一股,却是隐隐约约与前朝有关。 当时谢青洛听的心一惊。 再听到“白莲教”三个字时,更是惊得瞳孔放大。 他根据前世读史书得经验,知道有些势力会借助宗教,来招揽民众,蛊惑人心。 因此在命令手下的亲卫去调查时,便着重指出了这一点。 没想到,的确在这一点上,发现了些东西。 除去正统的佛教道教,如今百姓背地里信得,便是这白莲教。 据初阳所说,这白莲教在京城及其周围名声不显,但是在西北肃州一带,却是极为兴盛。 但是能查到消息,也便是这般浮于表面了。 再有的,就是很多所谓的民间传言,初阳和沉香收集记录了,给自家殿下带了来。 谢青洛看着记录的流言,首先便是说这“白莲教”的教主,其实就是前朝周子奕将军,说是他因为没守下落子山,便心有遗憾。 因此金蝉脱壳,之后建立白莲教,招揽百姓,试图复兴前朝。 谢青洛看的无话可说,当真是流言。 再往下看,却是让谢青洛面色凝重起来。 传言里还说,前朝的宗政皇帝的血脉其实尚存。 说当时杀宗政一族时,有个小太监,抱了还在襁褓里的孩子成功逃了。 然后这孩子慢慢长大,也有前朝的余孽辅佐他,之后还再成亲生子,又有了孩子。 中间有段时间,景朝的皇帝出兵肃清了这些前朝余孽一次。 但是那个最小的孩子,还是活了下来。 第91章 再见张庭仪张大人 那这活下来的,最小的孩子,得是多大了? 谢青洛紧紧捏着纸张,却是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莫非,时松他…… 谢青洛使劲摇摇头,还不知道这传言是真是假,怎么就开始随便给人安名头了。 民间传言,多是百姓,说书先生,乡里的碎嘴子,“百事通”,根据些无稽之谈杜撰的。 还不知是哪来的野史。 但有的也是各方势力,刻意传播,造势或者动摇民心。 想到这,谢青洛也才松了半口气。 看来以后,还是少了能交心的朋友了。 谢青洛放下手中好友的来信,禁不住轻叹了口气。 尽管好友与他关系甚笃,但又在身份上存疑。 谢青洛知道,以后他对释时松,心底必然是会有芥蒂和防备之心了。 时松还在信里劝他,莫要掉到争权夺利的漩涡中,未曾想到,自己前一刻还心怀感动,下一刻这算计就到了对方身上去了。 着实是有些,世事难料啊。 不知道该是无奈,还是该叹息。 谢青洛心想,这般看来,自己身边的人,倒真是没几个身世清清白白的。 自己在谢家的书童风荷,身世存疑;如今宫内的掌事宫女,身世同样有问题;自己多年的好友…… 更是不用说了。 如今他被一则没头没尾的民间流言搞得疑神疑鬼,竟是觉得自己身边没有干净的人起来。 谢青洛看了眼一旁正在看书的小赵侍卫,再想起赵翎莫名丢失的那段记忆。 真是…… “周遭坎坷多磨难,不知何日辨清白。” 谢青洛不文不白的念了句打油诗,随后边嘀咕道“什么破诗”。 一点寓意都不好。 罢了,谢青洛摇头,把东西整理好,等会儿送到自己哥哥那去。 让哥哥决断吧,自己没本事,看不明白。 才把东西拿镇纸压好,呼晴却缓步过来,说是少詹事张庭仪,张大人来了,问谢青洛要不要见。 谢青洛方才还有些黯淡的眸子顿时明亮起来。 “请请请,快请张大人进来。” 呼晴应下,转身去了。 张庭仪还是谢青洛记忆中的那个模样,跟他去肃州接谢青洛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谢青洛想想也是。 这才几个月,能有什么区别,连瘦了胖了都看不出来。 “张大人,还记得我吗?” 谢青洛眼眸明亮,声音清脆,惹得本来想严肃些的张庭仪露出了笑意。 “微臣自然是还记得殿下的,倒是殿下近来安好?” 谢青洛抿唇笑答。 “自然是好的,只是张大人,怎么还是少詹事,未曾把官职提上一提?” 言语中带了些揶揄的意思,却丝毫不显冒犯。 倒还一下子拉近了关系,把两人之间几月不见的生疏一下子祛除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亲近感。 张庭仪哈哈一笑,也没有生气,反而是面容温和。 “这还不是托了殿下的福,功过相抵了。” 谢青洛轻笑两声。 却是也知道张大人虽然表面上没升官,但其实背地里受的赏赐还是不少的。 别说那些银子,就那一本补给张大人的名家字帖,放到外边就是价值连城,甚至有钱都买不到了。 谢青洛换了个地方,挥手让人上茶,准备和张庭仪好好谈谈制玻璃的事。 张庭仪自然是得了旨意才来的,对于这制玻璃也是了解了不少。 但是对于面前殿下对于制玻璃流程的侃侃而谈,张庭仪还是有些惊讶,殿下不仅是读书强,这对于其他的也是略有造诣啊。 和谢青洛商量好了之后招揽工匠,研究玻璃的流程,张庭仪心底对这次派给他的活计已经有了几分把握。 殿下写出的流程已经算是详细了,其他的工匠应该也能解决。 剩下的,应该就是要匠人们不断尝试了。 解决了此事,张庭仪起身告退,但却被谢青洛忽地叫住。 张庭仪疑惑,随后便见殿下往书房里跑,却是把那本原先他借给殿下看的字帖拿了出来。 “张大人,你的字帖!我如今已是看完了,也该物归原主了。” 张庭仪看着面前神色真挚,言语轻快的小殿下,才想推拒几番,说自己有了更好的字帖,这本不要倒是也行。 但是见殿下捧着字帖的手又往前松了松,张庭仪忍不住上扬的嘴角,还是轻笑,把字帖接了过来。 “多谢殿下记挂了。” 谢青洛摇头。 “本来就是张大人的东西,青洛还要谢谢张大人借给我了。” 张庭仪看着面前乖巧的小殿下,心一软,牙一咬,鬼使神差的就神神秘秘的低声说道。 “殿下,微臣有一本极其珍贵的字帖,殿下可想一看?” 这字帖极为珍贵,是不知多少年前的大师留下的,估计整个景朝也就他那有这一本了,算得上是孤本了。 还是他当时是秀才的时候,在京城里乱逛,在一专门卖旧书的小店里淘到的,当时可真是如获至宝。 消息传出去之后,不少皇亲贵戚想找他买,还都被他硬生生拒绝了。 谢青洛猛然抬头,“真的?张大人肯借给我?” 其实张庭仪内心在话出口时就已经开始后悔了,但还是硬撑着面色,郑重点点头。 “多谢张大人!张大人果然是大方之人!” “青洛在此谢谢张大人了,还有张大人下次来的时候,可别忘了带来啊!” 张庭仪感到心在滴血。 但话已经说出了口,便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也只能生生认了。 “下次,下次,臣一定给殿下带来。” 谢青洛喜出望外,未曾想这次见张大人,还有这般意外之喜。 对于张大人珍藏的字帖,谢青洛早就有所耳闻。 这孤本,可是和他前世的时空中王羲之留下的字帖一个含金量啊。 谢青洛一直眼馋,但如今,也是能看着了。 挥挥袖子,谢青洛笑眯眯的把张庭仪送出了云台宫。 最后还嘱咐张庭仪。 “张大人!下次再来,莫要忘了那字帖啊!” 张庭仪走在前边,听见这话恨不得一个踉跄趴到地上,好好护着他那宝贝字帖,让除了他,谁也不能看见。 第92章 搞火药,搞武器,剑指西戎 好了好了,现在制玻璃的事算是搞定了,那下边就要开始搞火药了。 谢青洛愉快决定,然后想,等着元宵节的假期结束了,就去问问如今还在翰林院的孔子贞,他说服长辈的进度如何了。 等着子贞准备好了,自己把制火药的基本方法搞出来了,也就能开始了。 那下一步,就要回归化学,想想这火药怎么制了。 谢青洛满意叹气,虽然是路还很长,并且艰难险阻的很,但是依然还有希望嘛。 又想到那一会儿自己的忧愁,自己与好友时松,既是有好友的缘分,那便不能让这段缘分白白落空。 哪怕是最后真的处于不同阵营了,便更要珍惜如今的还未说破时的这段情分了。 罢了,谢青洛摇摇头,最终只能说了句随缘。 世事变迁,本就不是他能阻止和决定的。 更况且是几十年前种下的因,哪怕是渺小无比,但经过时间的改变,这个“果”到了他这,便也是显得庞大无比。 就像他自己,不也想不到,几个月前还在辛苦念书,在科举这条路上卷生卷死的他。 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血脉贵重的王爷。 在如今的物件无一不精,无一不贵的云台宫里,有的是人伺候着,享受着自己最是向往的米虫生活呢? 虽然说还得读书,但生活质量确实是已经达到了这个封建王朝的金字塔顶尖。 谢青洛转头,看了眼一旁神情细致的看着自己的赵翎。 还是忍不住眯了眯眼,露出个明媚的笑来。 这也挺好的。 他勾勾手,赵翎不知道殿下要干什么,但还是照做,凑到了自家殿下身边。 却是被胳膊勾住了脖颈,然后便是沉静的沉香气扑了赵翎满身。 ……小殿下亲了他。 赵翎反应极快,很快反客为主。 冬日温和明亮的阳光下,两个身影一高一矮,相拥接吻。 空气中的细小微尘都被阳光照的明晰,谢青洛在接吻的恍惚间还微微睁眼。 脑子里晕晕的想到,这“光的形状”是不是化学里的什么“丁达尔效应”来着。 随后就被赵翎耐心的亲吻唤回,再次沉浸在小赵侍卫的爱意中。 有宫人远远的见了,只看一眼便迅速转头背过身去,面颊上带了绯红。 殿下和赵大人,怎么就这般…… 虽是惊讶,但也就接受了。 自从殿下回来,赵侍卫便跟在殿下身边形影不离,便是日久生情,也是能说的过去的。 况且他们这些宫人有时进殿伺候,也能看见赵侍卫拿柔和的眼神看着殿下,这种神态,以前对他们是没有过的。 因此殿下与赵大人在一起了,他们这些宫人也不是很惊讶。 掌事宫女呼晴也嘱咐过他们,莫要嘴快了,把云台宫的一些事给说出去。 所以他们都是守口如瓶,见到殿下和赵大人一起时,也常常避开到一旁,装作看不见的样子。 宫人默不作声的背过身,便又作自己的活计去了。 这边,谢青洛晕晕乎乎的睁眼,看着离自己咫尺的那张俊脸,极其有自制力的把人推开了。 不行不行,不能沉迷于美色,他等会儿还要去研究火药呢。 赵翎委屈。 这分明是殿下叫的他,这用完了把他推开的,怎么还是殿下呢? 谢青洛拍拍人的胳膊安慰人。 “如晦,以后再亲哈,你家殿下还有事做,等做完再说哈。” 赵翎被哄了几分,只好点头应了。 跟着殿下后边进了书房,看殿下拿笔开始写起什么来,小赵侍卫也只好拿起未看完的书,认真读起来。 殿下如此好学,他也不能落下啊。 谢青洛享受完小赵侍卫的爱意,心里满足了,心思便转到怎么制火药上去了。 想制火药嘛,简单,不就是“一硝二硫三木炭”嘛。 这放在前世,但凡是个学过化学的初中生,也能说出来。 硫加硝酸钾,加上木炭,发生剧烈反应,产生硫化钾,二氧化碳和氮气。 《天工开物》里不就记载过,“凡硫黄配硝而后,火药成声。” 而且除夕那晚,元宵那晚,放了一夜不停的烟花,不也算是火药吗? 但是单有火药,也不行,还得有相应的武器,才能把火药的威力发挥到最大化。 在火药发明之前,人们在发动战争时,就掌握了“火攻”这一技术。 比如在箭上涂上易燃烧的物质,点燃之后射出去,目的就是破坏敌方的营地,和减少敌人的有生力量。 后来在炼丹时发现了火药,人们便意识到,如果在箭上附上火药,威力就会更大。 这就是最初的火药武器。 而后随着发展,在投石机的基础上,人们又发明出了“火炮”,就是把火药做成易发射的形状,点燃引线,再由类似投石机的机械发出去。 这都是最基本的,后来人们愈发意识到了火药重要性,便继续改进,什么火球,火筋都被搞了出来。 这些火药武器的发明,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便推进了火药本身的发展。 军事着作《武经总要》里,便记录了三种火药细化配方,除了谢青洛刚才想到的硝,木炭,硫,还加入了什么巴豆,桐油,沥青…… 但其实这一阶段,主要关注的还是火药的燃烧性能,对于火药的爆炸性能,还是在后来提升的。 后来人们对于“硝”的提炼,硫磺的提炼技术愈发的高,火药的质量也越来越高,火药的爆炸性能也在逐步提升。 随着历朝历代都有战争爆发,“突火枪”也被发明,即把火药装在长竹竿中,等到作战时,便点燃火药,把其喷射出去。 谢青洛想,这倒是就很有前世现代“枪”的雏形了。 但竹竿的强度太低,于是金属便派上了用场。 由铜或铁铸成的大炮,从此出现在历史中,这种杀伤力最大的武器,便正式的在战场上露面。 再往后,火药的发展就是百花齐放了,但最基本的,还是离不开类似“枪”“炮”的用法。 但因为古人想象力,动手的能力太强,火箭的雏形甚至都被研究了出来。 第93章 标准化,流程化,工业化哈,一个也搞不了 如《武备志》中,就记录了通过火药燃烧捧喷射气体,产生反作用力,从而把箭头射向敌方的箭,这与现代火箭的原理相同。 比如飞刀箭,燕尾箭。 又比如可以同时发射多只箭的武器,同时发射十只箭“火弯流星箭”,发射四十九只箭的“四十九只飞廉箭”…… 甚至继续发展到景朝,甚至隐隐约约出现了二级火箭的雏形。 谢青洛看着让人帮他整理出来的资料,实在是忍不住的惊叹。 若是古代不是特别的注重理论,而不是极其关注科学,还不知道是不是会比西方先一步进入工业革命呢。 谢青洛继续看手中纸张上介绍的这个二级火箭。 此物被取名为“火龙出水”,利用四个燃烧的大火箭筒,产生反作用力,把龙形箭筒射出。 甚至等着四个火箭燃烧结束之后,还能再引燃其中藏的箭矢,再次射向敌人。 这,古人的智慧,真是不可想象的啊! 谢青洛为之叹服。 那现在,自己有两个任务,谢青洛郑重落笔。 第一,精细化研发火药的配方,增强火药的爆炸性能,使其威力更大; 第二,研发新式火药武器,使其对于使用者的危险系数减小,同时增强对于敌人的威力,并且尽可能使其使用方法和操作步骤简单。 而这研发新式火药,谢青洛能想到的,与此相关的,一个是往管式武器上靠,尽量向现代武器形状看齐。 因为他的知识面有限,即使是在前一世,他知道的大多数武器,也都是管式的。 就比如手枪,步枪,枪膛,均是以圆柱状,管状为主。 反正别的他也不了解。 但是这些记载的东西,火铳,火炮都是如此,那这个的发展方向便大有可为。 然后,他就要开始注重材料学的发展了。 记录上写到,因为意识到竹竿的强度不够,所以人们换用了铜,或铁来做武器。 因此,谢青洛若是想要改进景朝如今的火药武器,重点便要放在金属材料的冶炼上了。 谢青洛点头。 正好,金属材料若是能发展的更好,不仅对热武器有好处,对于景朝主要使用的冷兵器,益处更大。 金属冶炼,火药配方的精细化,必然都离不开化学。 谢青洛叹了口气,以后真的要回归他的老本行了? 他在前一世,大学里就是学的化学专业。 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光荣的科研人员,为国家未来的发展添砖加瓦。 没想到的是,自己还没考研呢,就到了景朝。 如今,也是要在开始重新拾起化学来,为景朝的事业添砖加瓦了。 谢青洛虽是叹气,可却也是雄心勃勃。 不管是在他前世的那个年纪,还是现在这个年纪,都还算得上是个骨子里常常热血沸腾的。 现在,也算是真的能为百姓作出贡献了。 露出个笑,谢青洛继续往下想,自己要干的事还有什么。 如果说,这火药武器真的要大规模生产的话,那景朝需要的,便是完整的生产链。 这需要的,便是标准化,流程化,工业化。 这时,在生产速度的保持下,还需要的,就是对于精度的把控。 一思考到这,那数学,物理的重要性,便不用他提了。 但是这些…… 对于如今的景朝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真的太难了。 就拿数学方面来说,除了算账,人们对此都没有太看重。 数学,古人叫做算学,也是在先皇把此纳入科举考试范围之后,才是慢慢开始被人重视的。 谢青洛之前考科举,自然也是练过科举卷子上算学的习题. 鸡兔同笼一类,几何一类……确实是都有。 对于他来说,有了上一世数学打下的基础,自然都是简简单单,甚至不用费太多心思。 但是对于景朝来说,数学体系的确是早已建立起来。 但是最缺少的,就是严密与逻辑。 比如算学着作《九章算术》,古代数学普遍缺少的,就是数学概念的定义,以及对于定理的推导与证明。 同时,还因为前朝对于算学的不重视,导致算学的发展停滞了一段时间。 到了景朝,算学的发展才慢慢回温。 谢青洛皱眉。 他不是数学专业,对此也没有太深刻的见解,所以能依赖的,就是景朝中精通算学的中坚了。 这事得找他哥哥说说。 还有火药的研发,武器的研发,金属冶炼技术的研究,这个是真得找他哥说说了。 这即使是自己哥哥信任自己,不猜忌自己。 但是让大臣知道了,他一个王爷,突然就开始搞炼铁的事,这是要干什么? 屯兵屯武器,要造反吗? 谢青洛放下笔,揉揉眉心。 尽管有事欢喜于自己王爷身份给自己带来的便利,但有时也不得不去遵守封建社会的礼法。 或许人生活在一个地方,就要去适应一个地方的规则。 就像自己,哪怕自己哥哥是再宠爱自己。 谢青洛也是深知,有些事做之前必须要得到允许,必须要在自己哥哥眼前走一遭才行。 哪怕知道自己哥哥不会说什么,甚至都不会多想,只会赞叹他。 但是,谢青洛既然是权力的下位者,就要去主动做一些事。 谢青洛闭上眼,靠在椅子上默默思考。 他也不知道,自己干什么都要深思熟虑一番,非把一些拿感情就能轻而易举解决的事拖到理智的层面,再进行解决的这个习惯好不好。 但是上一世,这一世的经历,都让他对这个习惯保持敬畏。 一边的赵翎见小殿下似是有些累了,伸手去把谢青洛的手握住,轻声安抚。 “殿下,若是累了,不妨歇歇。” 赵翎感到自己的手也被殿下的手用力反握,随后便是略带些无奈的声音。 “没事,我就是有些发愁,要做的事太多了,却找不到头绪。” 赵翎无奈。 也只得叹了口气,安慰殿下说慢慢来,不要急。 赵翎时常觉得自家殿下在某些时候想的太多了,不管是一些和他人的关系上,还是在一些奇思妙想上。 第94章 正三品的大员 想得多是好事,但想的过多,便是思虑过重了。 这可就算得上疾病了。 而且殿下有时的行为举止,时常让他觉得殿下似乎不是这个年龄的人。 但也不完全是,殿下这般,时而幼稚却也时而成熟的过分。 却也不是伪装,而是实打实的表现。 就像见过的人太多,把他们身上的某些性格学了来一样。 赵翎感到手再被握紧,手心被轻轻挠挠,一股痒意窜到心间。 停下方才的思考,赵翎看向自家殿下。 “如晦,带我打几遍八段锦。” 殿下的话出其不意,赵翎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谢青洛神清气爽,慢慢腾腾地练了几遍,练的时候把脑子清空,就当格式化了。 再坐到桌案前时,谢青洛脑海里倒是只剩下干净清澈的知识了。 可以,谢青洛满意笑笑,继续想之后要干什么。 如果说,要大力发展化学的话,谢青洛思考着,能不能找哥哥要一批人,自己教教他们呢。 不太行得通好像。 谢青洛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划去。 自己的化学都没学多少呢,还教别人呢。 而且不说化学,别的也得教啊,什么数学,物理。 还不如写本各方面的启蒙书,出版分发到民间,先让百姓了解了解。 一方面是宣扬科学,把这种探寻原理的思想种在百姓心底,同时也算是破除一些封建迷信。 让那些想借此搞事的一些教派无路可走。 谢青洛想起那白莲教来,初阳送来的消息上就写着,白莲教的弟子受了神的眷顾,可以把手伸到沸腾的油锅中而不受伤。 他的确是知道,这是因为油锅内上层是油,下层是醋。 醋的沸点低,所以当醋沸腾,造成油锅沸腾的假象时,其实上层的油是没有沸腾的。 但他知道,有什么用啊? 百姓们不知道啊,这种小把戏骗不了他,却能骗了景朝的百姓。 谢青洛拿笔杆敲敲砚台,却是下了决心。 决定写这么一本好玩的书,开民智,选拔人才的同时,破除其他势力的一些小把戏。 回看自己纸张上写的火药制作方法,谢青洛觉得好笑。 自己的思路怎么蹿的这么快。 那一会还研究了好长时间的火药,这才一会儿,思路就一下蹿到了要写本书,启发民智上了。 罢了罢了,这些,对如今的景朝来说,不都是非常有用的吗? 看着自己整理的东西,和忽然下的这个决定,谢青洛满意笑笑。 不错不错,今天的功夫没有白费。 也是做了好多事的嘛。 火药的事,宜早不宜迟,等到自己再整理一番,便直接送到哥哥那去吧。 谢青洛心底担心西戎的事,景朝与西戎开战是必然的事,到时出战领兵的人,就是他身边的赵翎无疑了。 有了年前奔赴肃州那立下的功劳,萧祁虽没有在朝堂上明说,却也隐晦提了提。 便立刻有识相的大臣说赵翎去了一趟肃州,劳苦功高,不若多给些赏赐。 萧祁便顺驴下坡,接了这个台阶。 直接给赵翎升了正三品的御前侍卫首领。 谢青洛听到这个赏赐时都禁不住的一愣,这小赵大人实在是升的太快了。 本来他原先身为陛下的御前侍卫,便是从四品,调到他身边来,为了弥补升了半品,成了正四品。 如今却是直接到了正三品。 谢青洛回忆着文官的晋升路径,和自己身边的小赵大人一比,简直替文官觉得不值。 这怎么能升的这么快? 当时朝堂之上,也有人提出异议。 但是想到赵翎自小就是跟在陛下身边,便突然觉得,这品阶升不升一样。 为何要升品阶,不就是为了得了圣心,手里的权力更多吗? 可是这赵翎,打小跟陛下一起长大,不早就得了圣心? 况且赵翎在肃州的事做的着实不错。 有些早得了消息的大臣想到,若是让他们接连奔赴几日去肃州,估计自己也做不到。 陛下把赵翎当弟弟看,他们又何妨去插手陛下的家事呢? 反正提拔个御前侍卫,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 至于那出了赵翎,却是对赵翎不甚关心的赵家,估计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吧。 谢青洛一通乱想,也想到这一茬,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戳戳一旁小赵侍卫的腰,赵翎疑惑看他。 谢青洛正要解释,却是突然想到这算不算赵翎的伤心事,便立刻闭嘴不谈。 “殿下……?” 谢青洛摇摇头,轻笑, “没事,我想到赵大人已经是三品的官员了,就觉得如晦实在是年少有为啊。” 赵翎默默露出个笑来,摸摸自家殿下的脊背,声音温和的很。 “这还得多谢殿下,臣还是沾了殿下的光了。” 谢青洛昂头看人,“啊,为什么说这是沾了我的光?” “要不是殿下回来了,臣没有升那半品,那臣现在也只是从三品呢。” 谢青洛眉梢微挑,笑出了声。 “哪是如晦这般算的。” 心底却感叹,自己要是没有被认回来的话,就按科举一步一步的往上考,自己得到多少岁才能当上三品的官。 谢青洛轻啧一声,这致仕前当上,都算自己运气好了。 那时候还怎么认识如晦? 或许就该是在赵翎去肃州杀人,自己也许敢躲在谢家宅子里,远远的看人一眼,然后便因为赵翎的相貌一见钟情了。 丝毫不顾及当时的赵翎才杀了人,一身戾气。 颜狗,谢青洛暗骂自己一声。 谢青洛啊谢青洛,你有这种颜控的习惯,早晚会在上边跌跟头的。 比如被小赵侍卫色诱了,那你怎么办? 是接受,还是接受啊。 谢青洛忽地一拍桌子,嘻嘻笑起来。 赵翎早就习惯自家殿下的喜怒无常,在一旁淡定的看着,还替小殿下整理了整理稍有些杂乱的头发。 然后就被坐着的殿下抱住了腰。 谢青洛把脸埋在小赵侍卫紧实的腰腹之间,忍不住蹭了蹭。 真好啊。 现在学累了,写累了,身边的小赵侍卫随时随地就能让自己抱着,给自己充充电,恢复恢复体力值了。 第95章 哭得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元宵节的七天假还有一两天结束的时候,简直是风和日丽,相较于年前最冷的时候,暖和的简直是感人。 这个冬天只在年前下了阵小雪,冷也只冷了年前一段时候。 丝毫没有应验钦天监的预言,倒是让谢青洛白白担心了一阵。 不过幸好,没发生寒灾雪灾,谢青洛心底也庆幸的很。 谢青洛在意识到自己的好友,释时松身份可能有异之后,果断地给自己哥哥写了个报告,板板正正的送到自己哥哥桌案上。 附带着自己手下的亲卫调查出来的东西,反正就是一股脑的,把自己的猜测啥的都送了过去。 萧祁感叹于自己弟弟的能干,然后细心把送过来的报告看了一遍。 虽然说这些他早就知道了。 但是自己弟弟送过来的嘛,看看也没有别的坏处。 青洛想事做事都新奇,或许对于这些都有些特别的切入点呢? 谢青洛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哥哥看他的报告,然后软磨硬泡的说自己想去国安寺走一趟。 他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还是决定亲自去见见自己多年的好友。 萧祁似笑非笑,看着谢青洛求自己。 谢青洛知道,自己想去国安寺这一件事有点危险,但耐不住实在是想去见见自己好友。 顺便打探打探消息。 但是看哥哥的意思,让自己去国安寺,好像有点难哎。 谢青洛眨眨眼,睫毛浓密,像片薄薄的银杏叶一样被风吹动了一样。 “哥哥……” “我真的想去一趟国安寺,就是去看看时松,而且还能帮哥哥打探消息,这不是一举两得?” 萧祁摇头。 “不行,你既然知道了你的好友身份有异,便应该小心应对。”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青洛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不应该不明白这个道理。” 谢青洛见自己和哥哥怎么说说也不通,急得恨不得站起来跺脚。 他只是想去看看好友啊,怎么不行的呀? 只要在国安寺小心些,并且他身边还有赵翎,到时再多带些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呀。 谢青洛头一次对自己哥哥身为天子,说一不二的权力感到有些无奈。 他眼一闭,只好开始打感情牌。 软下声音,抱着自己哥哥的胳膊,谢青洛开始试图说服萧祁。 “哥哥,你知道的,我小时候就没有跟你一起长大……” “在肃州都没有人理我,我在肃州就时松一个好朋友,每次都只有他敢和我一起说话,一起聊天……” “我与时松认识了十年有余,对时松的性情自然是了解的啊。” “青洛敢说,释时松即使是前朝……即使是民间流言里说的身份,他也绝对没有旁的想法!” “哥哥……” 谢青洛偷偷抬眼,见自己哥哥面色上还是平平淡淡的,压根不为所动。 只能先给了一边的小赵侍卫一个眼神,然后更加了一码。 “哥哥——” “自从我来了京城,也只有哥哥和赵大人在一旁陪着我玩,我也觉得孤独,我也想要别的朋友……” “时松正好也来了京城,我就想去找他叙叙旧。” 萧祁挑眉,对自己弟弟胡编的东西压根不为所动。 他是宠自己弟弟,但不能眼看着前边有危险,却不阻止,还纵容的让人往前走。 至于青洛说的孤独,他还真没看出来。 每天开开心心的,饭菜吃的不少,人还长高了一截,脸都圆了一圈。 闲着没事就来找他,要不就是跟赵翎,郑子璋搞些什么玩意,还得空练了字,学了长笛,学了古琴。 虽然啥都没学好,笛子吹得鬼哭狼嚎,但是学的时候却是满脸笑。 还说孤独,孤独在哪儿? 他还真没看出来。 谢青洛急得恨不得“以头抢地耳”,然后逼自己哥哥答应。 等待片刻,萧祁出了声。 “你若是孤独,便出宫找人去玩,宫宴上有不少人送了你信物,你若是觉得哪个合眼缘,哥哥让人把他们传进宫来就是。” “或者和哥哥说一声,出去玩也罢,还非得去找你的老朋友?” 谢青洛沉默了。 他要怎么和哥哥说,才能让哥哥放他去国安寺? 这么说吧,此次的国安寺之行,他必然要去,一定要去。 谢青洛装作伤心的低头,吸了几口气,然后眼泪就潸潸的落下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面颊就往下掉,然后砸在锦袍的衣襟,落出个深色的印记。 声音已然带了哭腔,听着可怜得很。 “哥哥——” 一旁的萧祁和赵翎均都一惊。 萧祁内心忽地开始反思,难道自己弟弟真的太过孤单了? 觉得皇宫里不如肃州好,才非去思念那个小和尚? 赵翎却是想到。 殿下来之前和他说会采取些特殊手段让陛下答应,让他反应不要过大,莫要暴露了两人的关系。 当时他还想,自己可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有什么手段能让他反应过大? 不过如今来看,说哭就哭,难道就是殿下的特殊手段? 赵翎在心底点头,这手段可以的。 殿下这一哭,谁见了都得说一声哭得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没人能拒绝殿下此时的要求的。 谢青洛落了几滴泪,拿余光去偷瞄自己哥哥。 见萧祁面上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意味,顿时泪珠落得更大了。 萧祁叹了口气。 拿了帕子,递给自己弟弟擦泪,声音倒也轻了几分。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得?” “你若真是思念他,未必非要自己去,让他进宫来不行吗?” 谢青洛把帕子接过来捏在手里,也没擦泪。 但一听到萧祁这几句话,泪水顿时止了一半。 仔细想想,把释时松接进宫来也一样,谢青洛泪水全止住了。 只是呼吸间还有些一抽一抽的,他技艺不精,这个暂时还一下控制不住。 谢青洛眼中还带着水光,却已然露出个笑来。 “好!把时松接进宫来也行,都是一样的!” 萧祁知道自己是被弟弟耍了,但也不舍得训斥半声,只得应了下来。 但紧接着边说道。 “你不是觉得孤单吗?下个月,哥哥便找人进宫来陪你玩。” 第96章 好友相见,或不复从前 “那个安远候的长子,当时宫宴上第一个给你送信物的那个,合青洛的眼缘吗?” 此时谢青洛目的已经达到了,对于别的事就没有什么兴趣了。 只是随便眨眨眼,说了声不感兴趣。 然后说道,想让释时松明日就来宫内,问萧祁行不行。 萧祁一时无语,挥挥手应下了。 心底想的却是先让人找几个京城里名声好些,有本事有能力的子弟公子,到时候叫进宫里来陪自己弟弟玩。 萧祁觉得这事有点别扭,却又说不上来。 再看自己弟弟,这会儿已经完全没有哭的痕迹了,一时是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无奈。 “哥哥!那我先下去啦,我去准备准备等时松来。” “……快回去吧。” 萧祁揉揉眉心,无奈说道。 等到自己弟弟欢欢乐乐的走了,萧祁才回过神来。 他这找些人进宫陪自己弟弟玩的想法,怎么莫名的像是给人找姻缘一样。 再捏捏眉心,萧祁觉得,自从听了自己弟弟说不一定喜欢女子之后,他就有些莫名的疑神疑鬼的。 还有那个赵翎,也是不知道喜欢女子,还是喜欢男子。 真是…… 一个两个都还学人家搞断袖,真是。 萧祁摇头,懒得再想,但是找人陪自己弟弟玩的心思确实是有了。 谢青洛回云台宫的路上欢呼雀跃,拽着小赵侍卫的衣袍抬头看赵翎的一张俊脸。 看到殿下那双因为被泪水洗过而显得愈发明亮的眸子,赵翎轻笑,心底因为那释时松而有的略微别扭,一下子就没了。 “赵翎,我好开心,好喜欢你呀。” 谢青洛心情好,甜言蜜语也就毫不吝啬。 人开心的时候,就喜欢把自己的快乐也传给别人,尤其是自己身边最为亲近的人。 这时候说话也就更加随意,更加真实。 “臣也喜欢殿下,特别特别喜欢。” 赵翎郑重答道。 谢青洛明媚一笑,和小赵侍卫手牵手回了云台宫。 因为第二日要见好友,谢青洛激动的晚上都没有睡踏实。 尽管每次一想起来好友的身份问题,谢青洛就觉得内心沉重。 但正是如此,如果时松真的是身份有异。 那今日与好友的交谈见面,或许就是最纯粹的一次了。 尽管如今已经掺杂了某些因素…… 谢青洛垂眸,轻叹了口气,在宫内等着释时松的前来。 方才的激动已经荡然无存,惟余平静,以及埋藏在心底……隐隐的惧怕和担忧。 细白的手摆弄着黑玉的棋子。 由于紧张,莹润的指尖微微颤抖,甚至发白。 赵翎站在一旁,腰间佩的长刀位置合适,顺手便能拔刀出鞘。 呼晴的脚步声传来,谢青洛猛然抬头,视线中便出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身着宽大的僧袍,尽管是臃肿的冬装,但依然显得整个人清瘦。 面容清秀,肤色白皙,若是忽略身上的僧袍,再加上周身的文雅书卷气,不知道的人把释时松认作文弱书生也有可能。 谢青洛见到好友的一瞬间,周身忽地放松下来,急忙站起身迎上去。 “时松!” 那枚鼻侧的小痣正好映入谢青洛的眼帘,紧接着那双如往常般清澈而明亮的眼睛,便正正好与谢青洛相对。 释时松温雅的笑了,双手合十躬身行礼。 “殿下,别来无恙。” 谢青洛听着这熟悉的话语,实在是忍不住的鼻子一酸。 他与时松认识多年,虽见面的次数少,但每次见面,好友都会沉静温润的说一句“别来无恙”。 此时在怀疑对方的情形下,再听到这暖心的话语。 谢青洛心禁不住柔软了几分。 但随后便意识到好友身份的异常,心又被迫冷硬起来。 挤出个笑,谢青洛把人迎到一旁。 “昨日下午,有人来说殿下要见我,时松还有些不信,未曾想到今日,时松便与殿下相坐棋盘两侧,对弈起来。” 谢青洛轻笑,解释道。 “我心想才过了元宵节,本想去国安寺看你,奈何兄长不让出宫,最终也只得求了让你来进宫看我。” 谢青洛看似轻快的落下一子,实则手指早已微微发抖。 不知是紧张,还是见到老友的激动。 “倒是麻烦时松了,冬日严寒,还让时松来一趟。” 谢青洛不好意思的笑笑,露出两边的小酒窝,言语之间略带歉意。 释时松同样微笑,落下一字。 “殿下言重,马车暖和,官道又平坦,未曾有半分不适。” 谢青洛笑出声来. 然后忽地低头,看向棋盘,懊悔道。 “啊,我输了,时松你已经连成四颗棋子了。” 释时松沉稳点头,实则上扬的嘴角压不住笑意。 “殿下的五子棋,还是下的不好。” 谢青洛轻啧一声,辩解道。 “这哪是我下的不好,分明是时松你每次都设了圈套等我钻进去。” 两人神态郑重地下了盘五子棋,又打趣一番,倒是把原先凝重地气氛给缓和了下来。 赵翎在一旁默然,这般严肃的对局,竟然下的是玩闹般的五子棋吗? 他当时见殿下起手便觉得不对,这下棋直接往天元下,倒也是心高气傲,胆子大得很。 奈何一看殿下的好友把棋子下到殿下一旁,赵翎立刻便反应过来。 五子棋啊。 谢青洛与释时松回忆往昔,竟是说起来小时候的事不停了。 他笑话释时松的年少老成,故作成熟,释时松笑谢青洛的沉重心思,每次去见他都哭丧着脸,不知道在伤心什么。 互相辩解一会儿,发现他们两人都彼此彼此,没什么好解释的。 于是谢青洛叹了口气,只得把话题转移到了如今的事上边。 “时松,我想问你一句,你说实话,可否?” 释时松看着面前如今已成了王爷之尊的好友,轻叹了口气,声音依然低沉温润。 “殿下请说,时松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青洛斟酌了语言半天,同时给了身边的小赵侍卫一个随时动手的眼神,便深呼一口气,问道。 “时松,你到底为何会来京城?” 第97章 好友自白,心生歉意 释时松一时间有些微愣。 他的确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来京城的确是个巧合这件事。 但回想起来,自己和好友来京城的时间只是前后脚,再看如今好友的身份,释时松又有些理解好友的想法了。 面容清秀的小和尚轻轻叹了口气,原先一直清澈明亮的眸子里也多了几抹灰暗之色。 “殿下,时松在信中所说的,句句属实。” “智空大师于佛光寺与我初见,之后我便被大师收为弟子,带回到了京城。” 谢青洛身子前倾,紧抿着唇,此时急忙问道。 “那佛光寺的住持呢?他便这么轻易的答应了? “时松,你不是自小被住持收为弟子,以后也要接下佛光寺吗?” 听着好友这一声熟悉的”时松“,眉眼青涩的小和尚闭了闭眼,一向看开的他心底也觉酸涩。 ”住持心有不甘,但也只能答应。” 谢青洛的眸光暗了暗。 也是啊,名扬天下的智空大师要收个弟子,怎么还收不了? “时松,那……那你……” 谢青洛问不下去了。 他要怎么问? 问好友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知不知道自己的血脉,知不知道自己可能是前朝余孽的后代? 释时松双手合十,咏叹般念了声“阿弥陀佛”,细致解释道。 “殿下,我未曾与殿下说过我幼时的事,此时与殿下说说,殿下听听可好?” 谢青洛下意识的咬唇,浅色的下唇上甚至被咬出白印。 握着棋子的手有些焦躁的揉捏着棋子,相互摩擦的棋子发出刺耳的声音,谢青洛却还像不知觉一般。 释时松隔着棋盘伸手,轻轻把棋子从谢青洛手中拿出,放到一旁的棋罐中。 “殿下,静心。” 沉稳平静的话语极有感染力,立刻便让谢青洛略带恍惚的神色一肃。 “自记事起,时松便在佛光寺长大,好心的师兄有时来照顾我,教我认字,念佛经给我听。” “那时有周边的孩童来找我玩,他们问我,为什么没有阿爹阿娘。” 谢青洛心猛地一紧,双眼紧紧盯着自己好友。 释时松面色已然平静,语气也没有丝毫波动,甚至还带了些笑意。 “殿下,我告诉他们,我是佛祖转世,没有阿爹阿娘。” 谢青洛听到这般像是打趣的话,想扯扯嘴角露出个笑,却只是露出个略带苦涩的笑来。 “此时被佛光寺的住持正好路过,听到了我的这句话。” “就因为这句话,我就被住持收作弟子,之后有了师父,有了名字,师父觉得我有佛缘,便替我寻先生,念佛经,却从不拘束于我,任由我自去后山乱逛,言说让我自去悟道。” “我当时在佛光寺后山与殿下相遇,那时便是听了师父多读佛经的话,才同样告诫于殿下。” 谢青洛听的难受。 但理智却告诉他,释时松即使是说了这些,也不能证明他不是前朝余孽留下的后代。 也许,是因为释时松本人也不知道呢? 谢青洛微微闭眼,心底才给自己做的心理防线一寸一寸的崩溃坍塌。 释时松或是回忆起在肃州的日子,眉目舒展,周身倾泻出温和笑意。 之后便语出惊人。 “殿下,我自知自己也是人,既然是人,便有父亲母亲,但我却长在佛寺中,便只有被抛弃一个可能。” “于是,我去问了当年照顾我的师兄。” “师兄说道,是寺内的其他师兄在庙内墙角发现了刚出生的我,出家人慈悲为怀,便合计一起把我养大了。” 释时松露出淡淡的笑,继续说道。 “问过之后,我便也不再关注父母一事。” “但巧的很,在我十二岁那年,某日在来上香的香客中,我与一妇人眼神相对,那妇人愣怔片刻,却是直接哭了出来。” 谢青洛抬眸,正对上好友认真,却带着抹难受的神色。 释时松继续往下说。 “我心中觉得不对,便去询问了寺内最喜钻研世俗的师兄,师兄告诉我,那是肃州某家的夫人。” “还说这夫人未出阁时得了场大病,后来求了佛,得了佛祖庇佑,便莫名的好了,后来招婿入赘,日子过的美满。” 谢青洛有些愣神,觉得好友说的有些莫名其妙的。 但是好友既然说到了,便必然有他的意思,谢青洛顺着释时松提到的“父亲母亲”“刚出生”“招婿入赘”往下想。 心底猛然一惊。 莫非……这夫人便是时松的母亲? 当年那场大病,便是这夫人未婚身孕有了时松? 谢青洛试探的视线直直看向自家好友,只见释时松点了点头,言道。 “殿下聪慧。” 谢青洛小指微微的抽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般看来,他反而是触及到了好友的伤心事…… 谢青洛有些惴惴的,眼神也带了微的躲闪,片刻后却抬头,面色带了深深的愧疚,郑重道。 “时松,是我失了分寸。” 是我不该把你逼到这般境地,不该让你把伤心事毫无保留的说出来…… 释时松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我知殿下如今身份尊贵,想得多些,也是应该的,我不曾怪您。” “况且这些已是陈年旧事,没什么不能说的。” 释时松看了眼谢青洛身边的佩刀侍卫,却是颔首言道,“殿下,时松有事单独与您说,可让这位大人先下去?” 谢青洛犹豫一会儿,清凌凌的眼中带着乞求,昂头询问赵翎的意见。 他是不害怕赵翎听见的,但是时松不知他与赵翎的关系,有些话必然会有所顾忌。 手还搭在刀柄上的赵翎看着自家殿下,心中担忧殿下的安全,但是看着暗暗拉住自己衣角的手,还是颔首退下了。 殿下藏了刀,该是无事的。 看着谢青洛身边的侍卫都要三催四请才能离开,释时松担忧自己好友的心更重了。 身为王爷,身边的侍卫都指使不了,这在宫中还怎么待下去? “殿下,我与你在信中说的事,殿下可考虑过?” 谢青洛未曾想到,自己把好友问了一番,结果反过来好友却在担心自己。 第98章 我对你的朋友情谊,毫无虚假 只能实打实的摇摇头,说自己没想过。 “皇兄待我极好,我能看得出来,所以时松说的那些,我未曾考虑过。” 释时松摇摇头,言道。 “时松还是希望殿下为自己打算几番。” 谢青洛抿唇,心中的歉意更甚,正要再次开口道歉,却听好友语气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殿下,有件事时松觉得需要告诉您,但不知这是不是和我被带到京城的事有关。” 谢青洛窘迫,面色微红。 “时松,对不住,是我的错,莫要再这般说了,还有,和原先那般叫我就行了。” 殿内严肃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些。 谢青洛眼巴巴的凑到自己好友身边,露出个带着期待的笑来。 “时松,你快说。” 释时松看看自己老友这般,心底却更是担忧谢青洛在皇宫里的生活,若是陛下有些心思,青洛不就会被吃的骨头也不剩。 但如今,也只能说起现在的事。 “我方才说,在佛光寺时,我常去后山随意玩闹。” 谢青洛轻吸一口气,感觉重点到了。 毕竟佛光寺的后山那一侧,便是落子山,也就是前朝的周子奕将军奋战西戎的战场。 而佛光寺,也是为了阻止民间传言,给将士的灵魂超度才建成的。 谢青洛点头,却是听释时松说。 “不记得是那一次了,天色很晚,但我心生愉悦,却是往山里走的远了,然后便在山里隐隐约约见了黑影。” 谢青洛几乎就是瞬间,便立刻想起民间传的落子山闹鬼一事,却又马上暗斥自己要相信科学,鬼神之事可不能乱想乱按。 所有的不科学的事,绝对都是有人在作怪。 谢青洛凝神,继续听好友说下去。 “我当时好奇,又想着我是个小和尚,若是鬼魂,绝对伤不到我,便跟了上去。” “……?” 不是,时松,你这么大胆吗? 你也不考虑考虑,那黑影有可能是人呢? 虽然说落子山因为流言,山上没有人去居住,连去打猎的猎户都鲜少有,但是也不代表完全没有人啊。 谢青洛的双眼惊得微微睁大,紧紧盯住如今完好无损坐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的好友。 “我便远远跟着那几个黑影,跟了片刻,我便看清了,那黑影是人。” 这个结果倒是没出谢青洛的意料。 要是不是人,那才真的是能把谢青洛吓死了。 “很重要的就是……” 释时松和谢青洛四目相对,然后语气带了些晦涩的说道,“那几个黑影,腰间配了刀剑……” 谢青洛扶住棋盘的手顿时一紧,急切发问。 “时松,那你呢?” 释时松拍拍自己好友肩膀,安抚说道。 “我无事,我看见刀剑后便谨慎起来,原地蹲了半刻,等到人走远了才往回走。” 释时松一勾嘴角。 “青洛,你知道,我站起身后看见了什么?” 谢青洛认认真真,小小心心的上了当,老实问道,“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 然后一双手,就忽然的,紧紧的扒在了谢青洛肩膀上。 谢青洛感觉尖叫都要从嗓子眼出来了,心都要顺势蹦了出来,下一秒就意识到是自己好友的胳膊。 “……时松!” 释时松挥挥僧袍的宽大的袖子,略带羞涩的笑了笑,此时少年的感觉才压过了平日的稳重。 “青洛叫我何事?” 谢青洛被吓了个够呛,狠狠瞪了一眼自己好友。 释时松正色,语气平和下来。 “青洛,我所说的,皆是真的,一丝一毫,均没有隐瞒。” “你问我为何到京城来时,我同样觉得疑惑,又看到你专门寻我来皇宫,我便猜到这件事下边是有些隐情在的。” “否则不能让你如此上心。” “我猜测,或许你是担忧我的身份,我便将此全盘托出……” 话到这里,谢青洛哪能不明白。 自己好友比自己看得透彻多了,猜测也极其准确,甚至没有如自己那般的扭捏纠结的环节,而是果断选择了直言不讳。 “青洛,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像你承诺。” “我自己查出的身世,或许有假,但我对你的朋友情谊,毫无虚假。” “若是之后,我因为那个莫须有的身份被胁迫,你也要信我,我是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任何伤害景朝的事。” 谢青洛看着如今当面作着承诺的老友,心底真真是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时松,你……我信你!” “是我唐突,是我想的太过……” 是我与你做好友做了十年有余,却还是选择相信莫须有的流言去试探。 尽管是为了景朝,为了自己哥哥,但这般直白,也许还是伤到了他与老友之间的情意。 他实在是做了不好的事。 拿着大义的幌子,在查不清事的时候就去怀疑身边的人,伤害身边的人。 这是他的过失。 谢青洛难受的很,眸子里也不由得攒了水光。 释时松却是无奈笑笑,安抚老友道。 “无事,你如今身份特殊,多想些又有什么不可?况且你想的越多,我对你的安危便越觉得放心。” 想的多,代表他的好友还是有些手段,也许就能在未知的权力旋涡中全身而退。 释时松着实是担心,他自小开始读史,知道皇家的残忍,知道权力争夺时的残忍。 尽管史书上有写过皇家兄弟相亲相爱的佳话,但释时松知道,就是因为数量少,可能性低,才能成为佳话写到史书上。 并且在权力的吸引下,少有人能忍得住去夺取,哪怕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反目成仇的都常见。 平常人家里兄弟因为争家产,搞得再不往来的都有的是。 更何况是皇家呢? 因此释时松对于好友对自己的怀疑不是很生气,反而担忧最深的,却是好友的安全。 那日在国安寺,他的确是看见了好友的哥哥,也就是当今天子。 言语间对好友的确宠溺,但是,以后的事,谁知道? 谢青洛心底更觉愧疚。 这丝丝缕缕的愧疚简直就想藤蔓,从心底一颗小小的种子发芽,然后长得密密麻麻,将自己的整颗心都拿愧疚缠了起来。 第99章 肃州,西戎,前朝,丝丝入扣 谢青洛明亮的眸子此时黯淡下来,面上都带了深深的愧色,嗫嚅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他逼得好友不得不自白,实在是,妄称一声好友了! “时松,我……” “青洛,不必如此。” 释时松摇头,平静安慰好友道。 “我还要谢谢青洛,特意寻了道离师兄在寺内关照我。” 谢青洛蔫蔫抬眼,抿唇道。 “可是,这件事对我来说,不过是嘱咐一声的事情,这其中的心意,又怎么能与时松替我这般着想的程度相比?” 释时松面上露出无奈的神色,看着好友道。 “青洛,你我之间,心意的程度怎么会有深浅?” “你既然是实打实的为我着想了,又何必去计较旁的呢?” 谢青洛点头。 有了好友这般话,让他愧疚的心思实在是缓和了些。 两人交谈两刻,尽管释时松莫名被智空带到京城的原因还未探索出来。 但释时松的身世,心思,两人之间的朋友情谊,倒是都明朗了不少。 最后告别时,释时松却是仍然对谢青洛的处境有些微微的担忧,但是想起谢青洛反复强调的陛下对他很好,释时松也只得让自己放下心来。 此时忧虑更甚的却是谢青洛了,若时松没有特殊的身份,那智空把他带到京城,到底是要干什么? 等等……! 他既是把前朝余孽一事与时松联系了起来,那他在心里,是不是早就默认了智空的身份与前朝有关? 看着释时松与他告别后离开的背影,谢青洛正默默思索,却突然的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前朝,周子奕将军,落子山,民间传言中留下的刀剑宝藏,佛光寺后山佩刀佩剑的黑影…… 谢青洛浑身一个激灵,好像各种杂乱的消息忽地便串起来了一番。 他惊得瞳孔放大,愣愣的转身看身后的赵翎。 赵翎见谢青洛面色有异,顿时着急起来。 “殿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赵翎伸手紧紧扶住谢青洛的肩膀,生怕殿下再出点什么事。 谢青洛回过神来,摇摇头,把手搭在赵翎的手腕上,温热的触感透过手心,传到心。 “我没事,就是一下子想清楚了一些东西。” 谢青洛声音低低的,靠在赵翎身上说道。 “如晦,我们先进去说。” 赵翎点头,把谢青洛的手拢进手心,再回到了殿内。 谢青洛回到软榻上,神色显然是有些心不在焉,他心底还在想着那个民间流言。 落子山即使是藏有周子奕留下刀剑,距如今也有几十年了。 照景朝如今的炼铁技术,以及落子山里有水又有氧气的储存条件,即使是真的留了一大批武器,怎么会不生锈腐烂? 那前朝的人关注这落子山,便是为了这流言中留下的武器吗? 若时松见到的佩刀佩剑的人是真的,那是不是说这落子山早就有了前朝的人去守着,或者去寻这批武器? 但这武器都腐烂的差不多了,又有什么用? 谢青洛沉思,还是说,还有别的东西在落子山? 他正想的入神,却被身边的小赵侍卫揽进了怀里,一声带着担忧意味的“殿下”传进耳中。 谢青洛顺从的往人怀里靠了靠,漫不经心把玩着赵翎的手,却还是有些沉浸在心思里出不来。 盯着小赵侍卫那一只任由他为的修长有力的手,谢青洛手下多用了几分力,不自知地,带点凌虐意味的,揉捏着这只手的骨节。 谢青洛心里想的事多,便也莫名的烦躁。 心底的猜测反复的被推翻,却又反复的重建。 他想的落子山有东西,是基于流言的真实性,但是,如果流言是假的呢? 如果落子山压根没有什么东西留存呢? 那,落子山还有什么特殊之处? 谢青洛猛然回神。 落子山在肃州啊,肃州是什么,是景朝的西北边界。 肃州另一侧,便是西戎。 谢青洛闭眼,继续往下想,只有透过眼皮浅浅的一层光落在眼前。 烦躁的睁眼,看见的却是身前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手已经处处是红痕了。 谢青洛马上松开手,捏捏自己的眉心,似是有些没有意识到这些红痕是自己弄出来的。 有些心虚,但是转头理直气壮的亲了口小赵侍卫的脸。 “如晦,对不起啊,弄伤你了,给你补偿。” 赵翎看着自家殿下此时从方才有些沉郁的状态中出来,变得鲜活了不少的状态,却是轻声笑笑。 “没事的,殿下。” “殿下若是心疼,不妨多给些补偿。” 谢青洛没搭理抱着自己的小赵侍卫,只是轻轻的给人揉揉手。 他还在想这乱七八糟的事,现在给小赵侍卫补偿,有点耽误他此时的思路。 方才想起西戎,谢青洛实在也是烦。 自己这火药怎么还不能再制的快点,让他直接往西戎的地界扔点,全给炸了才好。 肃州,西戎,前朝。 所有的事情都围绕这三样东西展开,真是让人心烦。 又思考了片刻,谢青洛浅浅的呼出口气,把自从猜测释时松是前朝血脉开始,便深深压在心底的浊气吐了出来。 随后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暂时抛到脑后。 从小赵侍卫怀里出来,轻快的落到地上,谢青洛便唤了宫人,说是让沉香和初阳现在便进宫一趟。 有些事他还得查查。 先让初阳和沉香把好友的身世问题查清楚。 谢青洛沉默。 今日才把心结解开,背后就要调查别人。 谢青洛,你真是…… 或许是谢青洛此次命令下的着急,初阳和沉香离皇宫也近,只是才过半个时辰,初阳和沉香便匆匆赶到了云台宫。 谢青洛站的笔直,双手背在身后,轻声给手下的亲卫下令。 “初阳,沉香,你们速去一趟肃州,把如今在国安寺的一个小和尚,之前却在肃州的佛光寺,名叫释时松好好查查。” “他母亲也许是肃州的富贵人家的夫人,当年未出阁时生了大病,后来招了婿。” “但也可能不是,你们关注一番我说的,但也不要只把思路放在上边。” 第100章 志同道合 “还有佛光寺的底细,再查一遍。” “周遭的落子山……” 谢青洛抿唇沉默了半晌。 直到在他面前听令的初阳和沉香两人等不住了,暗暗对了个眼神,谢青洛此时才开口。 “上边或许有人,有刀,有剑,也有可能什么也没有,只是个荒山,你们寻个聪明些的,胆子大些的,尽力摸进去看看。” “记住,找个不怕鬼的,机灵的。” 谢青洛眼神微凛,直直盯住面前听他命令的两人。 初阳和沉香第一次见如此锋芒毕露的殿下,便也禁不住神色严肃起来,沉声应道。 “是!” “好了,下去吧。” 谢青洛嘱咐完了人,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说起来,自从有了自己的亲卫,这让他们干的活还真是没有停过。 谢青洛转身欲往软榻走,却是半路又停住,唤了宫人,说多送些金银去给初阳和沉香。 就当活动经费补贴补贴吧,谢青洛轻叹了口气。 转身走到软榻一旁,拉住小赵侍卫的手坐到软榻上。 赵翎手上的红痕还未消。 谢青洛有搭没一搭的摸摸伤痕,心中还想着事,一边也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家小侍卫,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赵翎看着自家面色还带了些苦闷的殿下,想出言安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殿下既然是景朝的王爷,受天下百姓供养,那为景朝,为景朝的百姓出一份力也是必须的。 那因此带来的担忧,疲累,也是无可避免的。 他不能说让殿下少想一些,不必做这么多事,只得尽力去辅助殿下,让殿下少些疲累。 只能安慰殿下,不要过度的担忧,过分的忧虑。 况且他也同样担忧景朝。 他与殿下目标一样,两人志同道合。 赵翎自小习武,学兵书,学布阵,学用兵,一直便是当作个将军苗子来教的。 那为何要如此,为何要如此未雨绸缪? 不就是为了景朝真到了危急时刻,他能被用上,他能跟着更厉害的,经验更加丰富的武将去丰富资历,之后再成为景朝新一代的栋梁? 所以,他与殿下想走的路或许是不同的,但是终点只有一个。 看着殿下这般忧虑,赵翎欣慰,但也心疼。 “殿下。” 赵翎低低唤了一声。 “如晦,我把你弄疼了吗?” 谢青洛立刻抬头,清凌凌的一双眼睛看着自家的小侍卫。 “未曾,微臣只是想告诉殿下,慢慢来。” “殿下的忧虑无法避免,但不要因此消沉,好生去应对,也是极为重要的。” “过度忧思,怕是又要引发殿下的郁证了。” 谢青洛轻叹了口气,轻声应下。 “如晦,你说得对。” 但大道理是大道理,安慰是安慰,实操是实操。 知道担忧无用,但仍会止不住的担忧。 况且今日时松的事对谢青洛来说也实在是难以抉择,促膝长谈,彼此情真意切,当时感动是真的感动,可是事后的怀疑同样是真的怀疑。 好友走后,谢青洛做的第一件事还是让手下的人去调查好友说的话的真假。 这让一直自诩为心思正直的谢青洛,有些看不上自己。 踢掉鞋子,谢青洛整个人爬上软榻,把自己摔在身后的软垫上,小腿正横戈在赵翎大腿上。 赵翎微微侧头,看向整个人陷在柔软棉花中,眸子中还带些茫然的小殿下。 片刻后,赵翎大逆不道的伸手,虎口卡住了谢青洛的下颌。 “殿下,臣帮您止念,顺便要个补偿。” 谢青洛还未反应过来,只是乖乖的任小赵侍卫捏住下颌。 然后便眼见赵翎另一只手臂撑着软榻,朝自己缓慢却强硬的俯身下来。 谢青洛茫然闭眼,然后便被极其柔和的叩开牙关,紧跟其后的,却是极其强硬的亲吻。 很激烈。 赵翎第一次在他面前显露出侵略性极强的一面。 因为下颌被有力的手卡住,所以谢青洛即使是想往后退,却也挣扎不出来。 甚至还被对方轻咬了咬下唇作为警告。 微微低头躲避时,余光中还看到了挟制自己的那只手带的红痕。 是方才被自己蹂躏一番的那只手。 谢青洛被亲的脑子空白,方才担心的所有事似乎都从脑海中一下子消失了。 他自己退后不得,只得试图拿双手把人往后推,但似乎没有什么用。 赵翎方才只是坐在软榻上俯身,现在察觉到谢青洛的动作,却是把膝盖抵在软榻上,往前行了半步。 方才用来支撑的手臂此时得以空出来,手劲极大的把谢青洛的两只手腕拉到一起,束缚住。 谢青洛被赵翎亲的发懵,身体发软,也挣扎不得。 再被松开时,谢青洛因为片刻的缺氧,眼前甚至有些微微的看不清东西。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眸子里带着水光,显然还沉浸在方才的亲吻中。 “如晦……你……” “殿下,多思则神殆,臣帮殿下止念而已。” 谢青洛身体发软,甚至手腕还被赵翎握在手心。 现在脑子确实是空了,不会被迫的止不住想法了,被迫的过度担忧了。 但是,他好像有点止不住的想骂人。 赵翎面上露出笑意,还轻声哄着自家殿下。 “殿下,回神。” 谢青洛气的咬牙。 却是因此意识到,因为方才激烈的亲吻,口腔中还有些微微的发麻。 抬起小腿,谢青洛愤愤的踹了人一脚。 却是正好踹在此时赵翎结实的大腿上,倒是因为布料发滑,这一脚还没踹到实处。 赵翎就笑,“殿下,您的习惯倒是与陛下随了几分。” 顺便还松开了束缚人的手,转而替自家殿下把有些杂乱的衣衫整理了整理。 此时,谢青洛从那种忍不住忧思的状态中彻彻底底的脱离出来。 却是唇瓣嫣红,眼睛水光潋滟。 代价稍微的有些大。 谢青洛瞪了眼面前略带些嬉皮笑脸,越来越脱离高冷人设的小赵侍卫。 过分,都是跟谁学的这些东西,要是让他知道了,绝对轻饶不了。 另一边,因为休沐,得了空出宫去淘弄好看话本的郑子璋,才认认真真的选中一本,而且掏钱买了两册。 正想着给自己还没成亲的好兄弟赵翎也来一本,却忽地感觉有眼睛在盯着自己,背后莫名凉飕飕的。 第101章 先杀西戎王,再用大炮轰他娘 当天下午,谢青洛就跑到养心殿,定时汇报一般,把所有知道的消息告诉了萧祁。 毕竟兵贵神速,早知道,早预防嘛。 萧祁在一旁喝着茶,听着自己弟弟在一旁叭叭不停。顺便还帮自己弟弟晾上了一杯。 谢青洛没有遗漏的一口气说完,说的口干舌燥。 却是非常期待的看着萧祁,希望自己的推测能起到什么作用。 萧祁失笑,把茶盏推给自己弟弟,然后开口夸人。 “青洛能想到这,已经很厉害了。” 谢青洛一口喝完不凉不热的茶,听到自己哥哥这么说,便知道自己整合到的消息还是太少,推测的还是不够完整。 但是,已经很不错了嘛。 谢青洛满意的夸完自己,瞥了眼手中的天青金丝茶盏,再小心的放下。 他听宫人和他说,哥哥养心殿的茶盏是用的最快的。 因为经常碎。 经常就被生气中的陛下随手摔在地上,当作泄愤。 养心殿的茶盏都算是孤品,都是优中选优,烧很多,然后挑出最好的一盏,上供到京城,才能被天子选用。 方才他手中的那个天青金丝茶盏,之前来时,谢青洛便见到自己哥哥把玩过。 能在哥哥手里坚持这么久,还不被摔碎的茶盏。 必然有可圈可点之处。 谢青洛小心的把茶盏往桌子上推了推,然后正大光明的看了眼萧祁如今用的。 是白瓷,是那种很莹润,很明亮的的珍珠白,花纹也很繁复,但却莫名显出简约舒朗的美感来。 希望少来些人让自己哥哥生气,这个好看的茶盏也能在自己哥哥手里坚持的久一些。 萧祁察觉到自己弟弟的目光,“怎么?喜欢这个茶盏?” 他摇摇手中的珍珠白瓷,谢青洛摇头,老实答道。 “就是想到哥哥经常生气,希望哥哥以后能少生些气,少摔些东西。” 萧祁勾唇笑了,只是拍拍自己弟弟的肩膀。 “礼部尚书孔嘉来找朕了,替他儿子孔子贞求个赏赐,说想让状元郎进兵部。” “这是青洛的功劳?” 谢青洛眸光一闪,惊喜道。 “哥哥你答应了没?” “子贞就是想进兵部的,这次回去估计也是说服了好久家里人,才让孔尚书答应的。” 看着萧祁慢悠悠喝茶,就是不说话的动作,谢青洛有些着急。 “当时哥哥不是答应我了……” 萧祁随后就笑了,笑话自己弟弟还是沉不住气。 “答应了,朕与青洛说好的,怎么能不答应?” 谢青洛立刻喜出望外,恨不得抱住自己哥哥高呼“陛下圣明”。 萧祁看着如此喜形于色的谢青洛,不由得轻啧两声。 还是稚嫩,从小没历练过,学的还是少啊。 如今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来,有了西戎弄得这一通事,景朝和西戎的关系一下子紧张起来。 这一场仗绝对是非打不可了。 之前兵部在太平年代里,显得不是很重要,但若是战事一起呢? 兵部不就是一个最好升职,捞东西的部门? 或许那孔子贞原先的确是抱有报国之志,投笔从戎的想法才想去的兵部。 但如今礼部尚书,孔嘉横插一脚,这其中的意义可就顿时不一样。 孔家向来都是文臣,从来没出过武将。 如今忽然把孔家最好的苗子推了出来,估计就是也要提升在朝堂之上的话语权了。 孩子也想进兵部,为景朝效力;正好家族也缺个人,能在接下来的景朝与西戎之战中谋取利益的人;而正好才被接回来,倍受陛下信任的当朝王爷,也想要孔子贞去帮忙。 三者齐下,这孔子贞进兵部,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吗? 况且孔子贞进兵部这事在萧祁这过了明路,可就是奉旨跟着王爷干活了。 这可就不是和小王爷“私相授受”了。 萧祁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弟弟开心,又看一眼旁边站的笔直的赵翎。 啧,记得齐太医的祖父有点消息了来着,他这个弟弟身体上的问题,还是得快点解决。 先不说这南疆的蛊虫怎么解决,起码要知道,赵翎体内有没有蛊虫,十年前的失忆是因为什么啊。 谢青洛自觉有了一员大将相助,笑得面颊两边的酒窝露出一个浅浅的小坑。 真好啊,有子贞相助,这把枪,炮给搞出来指日可待啊。 西戎自古以来就是景朝的一部分,为啥还要为难他谢青洛?造出炮来之后西戎三天不投降,先杀西戎王,再用大炮轰他娘。 谢青洛喜滋滋的幻想,感觉前世张宗昌的这首诗极其符合场景。 “先拆龙王庙,再用大炮轰他娘。” 看着自己弟弟这般,眼睛都弯成月牙了,萧祁便也忍不住的跟着笑。 谢青洛和哥哥说完了事,才要回去云台宫的时候,却听萧祁嘱咐他,让他去一趟孔家,找自己好友叙叙旧。 “既是觉得孤独,就别只闷在云台宫,想出宫的时候让人来和哥哥说一声。” “不是还有那个安远侯的长子吗?哥哥帮你嘱咐安远侯了,你要是想去玩,找他就是。” 谢青洛眨眨漂亮的眼睛。 “好的呀,谢谢哥哥。” “不过子贞后日便回翰林院了,我到时候去找他也行。” “哎,哥哥,子贞是去兵部还是先回翰林院啊?” 萧祁微挑眉梢。 “去兵部的地方寻吧,你要想搞什么东西,再去工部调几个人就是。” “好——” “还有,你要的秋叶茶,秋河郡的主官昨日才送来的。” “等会儿一起带回去。” 谢青洛思忖半天,才想起来这“秋叶茶”,好像是除夕前日自己帮哥哥批奏折,奏折里问哥哥要不要尝尝这新产的茶叶。 他信手一挥,写了个“要”字。 送来的这么快? 不过既然是送来了,那他尝尝也无所谓。 “好呀,哥哥费心啦。” 谢青洛来的时候空着手,带着一张嘴就来了。 回云台宫的时候,身后倒是跟了几个小太监,拿着送来的茶叶,拿着套旁的珍珠白茶盏。 这可是满载而归啊。 谢青洛抿着唇,对小赵侍卫露出清浅的微笑来。 第102章 全场的消费由谢公子买单! 谢青洛来的时候空着手,带着一张嘴就来了。 回云台宫的时候,身后倒是跟了几个小太监,拿着送来的茶叶,拿着套旁的珍珠白茶盏。 这可是满载而归啊。 谢青洛抿着唇,对小赵侍卫露出清浅的微笑来。 “如晦,明日是元宵节假的最后一日,你想陪我出宫去吗?” “去寻孔大人,还是去安远侯……?” 赵翎微微垂眸,有种很平静的寻求答案的意味。 谢青洛无所谓的挥挥手。 “当然是都不去啦。” “正放着假呢,我们去别人家里不是给别人添麻烦嘛,既然放了假,就让他们呢好好休息吧。” “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我们单独出去玩。” 上午才经历了内心的挣扎,现在当然是急需做些什么事去转移一下注意力了。 哥哥才说了自己能出宫,正好他自从回京之后,也一直宅在宫中,没去逛过京城,如今能出去逛逛,不正是合适。 而且,这次如果和小赵侍卫出去的话,算不算他和小赵侍卫的第一次约会? 啧,谈了这么多天了,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约会呢。 不过好像也没多长时间。 当时才表白完,赵翎就被派去肃州走了一趟,等到年前二十九才回来,现在也才是正月二十几。 也就是说,他们才确定关系确定了几十天? 嘶,谢青洛轻吸一口气。 进度好快啊,他们才确定关系几十天,就已经有了拥抱,接吻这一系列的亲密动作。 要是再谈一段时间,不就得…… 谢青洛摇头,不好不好,还是要等到成年的。 不过,拥抱,接吻这些事好像他们还没确定关系的时候就干了哈。 没事的,“唇”友谊嘛。 一样的一样的。 “殿下,殿下?” 赵翎轻唤几声,看着才跟自己说完话,就自顾自开始走神的谢青洛,有些无奈。 “哦哦哦,我刚才走神啦。” 谢青洛从自己的沉浸式思考中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 “如晦如晦,你刚才说什么?” “臣说,明日臣与殿下一起出宫,殿下愿不愿意?” “当然可以啊,我们说的就是这件事呀。” “京城哪里的酒楼最好吃啊?哪里最好玩?哪里的风景最好看啊?如晦,你去逛过嘛?要不把郑大人叫过来问问呢?” 谢青洛一顿说,停都没停。 赵翎摇摇头,这些他倒是真的不知道。 他也是在皇宫内长大的,出去玩的时候还真的不多。 “臣对这些不是很了解……” 赵翎抿唇,结果却被谢青洛兴冲冲的打断。 “真的呀,那太好了,我和如晦就可以一起去逛逛看看了。” 谢青洛骄傲昂头,如晦也不知道的话,那他们两个就可以一起开盲盒试试啦。 赵翎微愣,片刻后露出温柔的笑来。 “好,到时候听殿下的。” 谢青洛连连点头。 “好,到时候我们多带些银子去。” 他要好好看看,最繁荣的京城里商业是什么样子的。 毕竟,他现在也算是有钱人啊,哥哥给他的赏赐,还有送来的俸禄,以及给他送来玩的银裸子金裸子。 他也算是腰缠万贯啊。 谢青洛拽着小赵侍卫的袖子,笑眯眯的想。 到时候大手一挥,就把小赵侍卫给包下来,哦不对,应该是把小赵侍卫要买的东西给包下来。 全场消费,由他谢公子买单! 就抱着这种心情,谢青洛愉悦的度过了剩下的半天。 睡前和小赵侍卫浅浅规划了一番明日出宫的行程,便把京城的地图一扔,到时候乱逛就好了。 毕竟他们皇宫周围就是京城的中心,再怎么样也不会没什么好玩的。 哥哥还专门派了李有德来嘱咐,说是出宫的时候小心点,顺带着又给他送了批银子。 谢青洛自然是笑眯眯的应下,顺便泡了秋叶茶给李公公尝尝。 李有德同样满脸笑的和谢青洛开玩笑,说自己来云台宫之前,陛下正念叨,说殿下您干什么都是干净利落的很。 今日陛下才说了让您出宫去玩玩,您明日就准备好要出去了。 陛下夸殿下您呢。 谢青洛在一旁睁着漂亮的眼睛,听的直乐。 论行动力嘛,他自然是第一的。 尽管某些时候学习提不上速度去,但是出去玩嘛,完全没有问题的啦。 而且他又不用费心什么,东西会有人替他准备,马车也会备好,连第二天穿什么衣袍都会有人为他准备的恰到好处。 这都不出去玩?那什么时候出去? 目送嘱咐完自己的李有德往外走,谢青洛拽拽小赵侍卫的袖子。 “如晦,明日可是我们两个第一次出去玩哎。” “只有我们两个。” 谢青洛咬字重了些,把后边那一句话加粗加重。 赵翎点头,把谢青洛的手拢到手心,语气郑重。 “殿下,臣也同样欢喜。” 谢青洛抿着唇,笑得明丽。 直到躺上舒舒服服的床,准备睡觉的时候,谢青洛才觉得不对。 不对啊,自己怎么睡不着啊? 难道是太过激动了? 还是说,那秋叶茶效用太好了? 今日下午茶叶才被送到云台宫,就泡好送到了谢青洛手边。 喝起来倒是不错。 略有苦涩,回味甘甜,口感清爽,带点不缠绵的意思。 谢青洛心喜,便多喝了几杯。 结果,怎么睡不着了啊? 翻来覆去了半夜,谢青洛才不甘的睡去,结果感觉还没闭眼多长时间,就被呼晴轻声喊醒了。 谢青洛挣扎着起床,整个人还有些发懵。 发懵着发懵着,却已经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赵翎看着困得睁不开眼的殿下无奈,“不妨今日先不去了呢?” 谢青洛半睡半醒间还知道摇头。 “要去。” 赵翎无奈,只好把人揽到怀里,让殿下先睡上片刻。 等到再睁眼,谢青洛却是被热闹的人声喊醒的。 “殿下,殿下,醒了?” “嗯……” 谢青洛迷迷怔怔地睁眼,才要起身就被赵翎压住。 “小心碰到头。” 谢青洛拿茶水漱了口,缓缓神问道。 “这是到了京城的街上了吗?” 第103章 我叫你赵哥哥好不好? 赵翎耐心的帮自家殿下整理了稍有些杂乱的头发,拿帕子沾了水擦了脸,手上动作不停,轻声回答道。 “已经到了,殿下睡醒了?” 谢青洛掀开帘子,外边的稍稍有些寒凉的新鲜空气顿时席卷进马车,惹得他精神为之一振。 “睡醒啦,现在什么时辰啦?” 谢青洛欢喜的扒拉着窗户,往外看,却见冬日的暖阳已经是升的很高了。 今日的天气格外的好,即使是因为在冬日,太阳洒下来的阳光有些单薄,但照在身上,还是感觉暖洋洋的。 “不晚的,殿下只在臣怀里睡了半个时辰。” 谢青洛转过头,亮晶晶的眸子里略带嗔怪的意思。 “如晦,怎么不叫醒我?是不是耽误了我们一起出来玩呀?” 赵翎轻笑,帮谢青洛系好薄薄的毛绒斗篷,先一步掀开帘子跳下马车,然后伸手接他家殿下。 “不耽误,跟殿……青洛在一起,臣都欢喜。” 既使出了宫,换个称呼,也安全些。 谢青洛闻言,眉眼顿时笑得弯弯的,小心跳下马车,扑到小赵侍卫的怀里。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就靠在赵翎的耳边。 “赵大人,那我要叫你什么?” “随青洛欢喜,青洛想叫什么?” 赵翎挥挥手,示意一旁的护卫注意周围,远远跟着他们就好。 从宫内带出来的护卫无声应下,随后便迅速分散到人群之中,给他们的殿下和亲卫首领留了空间。 谢青洛正想着要叫赵翎什么呢,见身边的人一下子散了个干净,忍不住的感叹了一声。 “哇,训练有素。” 谢青洛的手被赵翎拢进手心。 “青洛,人多眼杂,莫要离开我的视线。” 谢青洛“嗯嗯”点头,却是微挑眉梢,笑眯眯道。 “我叫你赵哥哥好不好?” 赵翎默然一瞬,却是想到陛下知道了会不会吃味,然后却是迅速应了下来。 “听青洛的。” 谢青洛清浅一笑,拉着人往前走。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宽阔而平坦,两旁小摊,店铺林立,人声鼎沸,实在是热闹的很。 谢青洛读《东京梦华录》时,看到书中记录: “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日,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他当时感叹于繁华,但是如今看京城的街道,谢青洛却是觉得,景朝的京城,与书中记录的也不差什么了。 谢青洛挥挥袖子轻笑。 走吧,去看看他哥哥和他决心守护的人间盛世,万千百姓。 和赵翎牵手并行在京城的街道上,听着人声,观着人影,见百姓来来往往,的确是种很新奇的体验。 况且谢青洛从未来过京城,如今和小赵侍卫一起逛,自然是双倍的开心。 有小摊贩卖热腾腾的,才做出来的炊饼。 谢青洛见什么都好奇,凑上去看,被热气唬了一下脸,却还是新奇的往上凑。 却见炊饼上零散的撒着芝麻,饼的边上焦焦的,看着是喷香的很。 谢青洛睁眼看一边的赵翎,赵翎付钱,谢青洛手里便拿上了一个比他脸还大的饼。 刚出炉的饼确实香,不过韧性太强,太筋道了。 谢青洛咬了几口,便感觉自己的腮帮子疼。 他今日起得早,用早膳时也不过是迷迷糊糊往嘴里塞了糕点算罢,到了现在,确实是有些饿了。 不过这个饼太硬了,谢青洛再啃几口,随手递给了赵翎。 看着前边冒着白呼呼蒸气的蒸笼,谢青洛果断决定继续往前走,他想尝尝这个包子铺里的包子。 一个包子铺装修的还挺富贵,谢青洛看看金字的的牌匾:“荣锦记”。 听起来就高级哈。 赵翎付了钱,谢青洛手里就捧了一个包子。 和皇宫内小巧玲珑,精致的不得了笑的包子不同,宫外的包子能比上赵翎的拳头大。 谢青洛捧着热腾腾的包子,小口小口的啃。 或许是这个包子铺装修的富贵,卖的价格也贵,用料也极其舍得。 油透过蓬松软绵的面皮,浸透了包子外皮,特别特别香。 风味也和宫内的不一样,粗犷的北方风味,可以吃出来用料扎实,调味调的也恰到好处。 谢青洛坐在包子铺的大厅里,把最后一口包子咽下。 好吃的! 擦擦嘴,谢青洛决定出了暖和的包子铺,决定和小赵侍卫继续往前逛。 说实话,能惹起谢青洛兴趣的铺子还真不多。 绸缎庄,谢青洛也只会惊叹其中布料的好看,但是他也无所谓,毕竟如今身上这身的边角料,就比这铺子里最好的料子都好。 铺子里的掌柜都识货,看到这般唇红齿白,浑身贵气的小公子进了铺子,都是殷勤凑上去招呼。 即使是谢青洛转了一遭,对什么都好奇。 掌柜也都笑眯眯的细致解释,没有半分的不耐烦。 首饰铺子里,谢青洛抬着头同样感叹,镇店的那一套头面工艺的繁复精致。 这精准度,这金丝,真的是能用人工打磨弯曲出来的吗? 不是,这匠人要是能到他手下,他想要的那些精度,不是简简单单吗? 见面前最是贵气的小公子看着他们家镇店的头面惊叹,掌柜骄傲,但也心生疑惑。 这位小公子,他在京城内可是从未见过啊。 但见这通身的气派,也不像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必然得是世家大族,还是底蕴极深,极富贵的世家才能养出来。 想到此,掌柜心中一凛,殷勤上去招呼。 “这位公子,可是觉得我们这镇店的头面好看?” 谢青洛点头,正想开口问做这头面的匠人是谁,却听掌柜慢悠悠的笑道。 “到时公子有了心上人,便可将这头面买下送给心上人,有了这般信物,哪个女郎不为公子心动?” 谢青洛一窘,买的确是买得起,但是要是带到赵翎头上…… 他转头看看俊美的小赵大人,却是心道。 小赵大人要是戴了这头面,换了衣裙,也得是相得益彰啊。 第104章 发现人才,能手搓枪? 不可! 这心思背地里想想就算了,可是绝对不能说出来。 谢青洛抿唇笑笑,开始向那掌柜打听。 “给我的心上人买,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我倒是想问掌柜个事,掌柜能否替我解答一番?” 那掌柜舒朗笑笑。 “小公子问就是,在下必定让公子解惑。” “你们这幅头面,可是一个匠人做的,还是好多匠人做的?” 掌柜的不在意的挥挥手。 “如此华贵精致之物,自然是只有鲁大师一人才能做出来。” “鲁大师的手艺,可是我们店的招牌,为了这副头面,鲁大师可是独自闭关一千日,才将这副头面给做出来。” 谢青洛微笑挑眉,他吧,有点想挖墙脚。 “那我冒昧半分,问问掌柜的,鲁大师可是与你们店签了契约?” 那掌柜顿时眉梢一挑,语气平淡了些。 “公子可是想挖墙脚,想找鲁大师接私活?” 谢青洛摸摸鼻子,这么容易就被猜中了啊。 他前世听闻,机器的精准度都是由人来决定的,人能达到的精准度决定了机床能达到的精准度上限。 听闻其中的八级钳工,能手搓一把枪。 这种人才,不正是谢青洛如今所需的吗? 这鲁大师,或许就是这种程度的人才呢,既然是有幸遇见了,这不得想法子去打听打听? 但看如今这掌柜的样子,好像也不会轻易告诉他哈。 却没成想,那掌柜下一刻便说。 “公子可知,鲁大师技艺高超,心高气傲,可是轻易不接活的。” “我们铺子的这幅头面,还是千求万求,才求来的呢。” 谢青洛了然,那这意思就是鲁大师没和他们铺子签约呗。 接活,但是说服鲁大师让他接活,或者打动鲁大师不容易。 “那可否能麻烦掌柜的,告知一下鲁大师的住址?或者怎么寻鲁大师?” 那掌柜轻叹口气,看如今谢青洛笑眯眯的,但是猜到谢青洛身份尊贵,也怕面前的公子忽然翻脸,便只得告知了。 谢青洛捏着薄薄的纸条,塞到荷包里满意离开了。 没想到这出来一趟还有意外收获,这倒是意外之喜。 谢青洛面上的笑更深,悠哉悠哉地看着一边的小赵侍卫,还是忍不住语出惊人。 “赵哥哥,你看那头面如何?” “臣以为是好看的。” 赵翎不明所以,还是老实回答道。 “那你觉得,这头面我戴上的话,配什么衣服好看?” “……?” “殿,青洛,您有这种喜好吗?” 赵翎被迫压低声音,问突然零帧起手的自家殿下。 倒不是他感到惊奇,主要这头面极为繁复复杂,一眼便能看出是女子的饰物,那配衣物的话,必然也是配衣裙? 谢青洛无语,他真不是这个意思,就单纯问问。 方才一瞬间,脑子抽了,想起看的什么女扮男装的话本,便也推己及人,想到了自己男扮女装。 他迅速挥挥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自己脑子里挥走。 “没有没有,这话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见朝令夕改的殿下,赵翎也不敢再问,只得点头应下。 再往前慢慢的逛,什么铺子也有。 卖文房四宝的,卖旧书新书的书谱,卖香料的香料铺子,卖各式糕点的糕点铺子,卖杏仁蜜饯的甜糖铺子…… 反正是应有尽有。 谢青洛对每个都好奇,每个都进去逛一遭,结果似是被宫内的生活养刁了,对什么也不是很喜欢。 看文房四宝,嫌纸不够厚,不够白,嫌墨不够黑,不够沉,反正是都能挑出点问题来。 看香料,他身上荷包里的几星沉香,就是铺子里最好的香料成色还得好上几分。 糕点铺子里倒是买了一遭糕点,这倒是新奇了点。 有许多在宫内没见过的糕点样式,也有许多没尝过的口味,谢青洛满意的尝了一圈。 唯独在卖书的铺子里,谢青洛停住不走了。 赵翎怀里抱了东西,只得站在那等自家殿下选完书,他好付钱。 谢青洛摩拳擦掌。 他也要像张庭仪张大人那样,在旧书堆里淘出一本孤本古籍,然后被众人艳羡。 奈何没什么收获。 白弄了自己一手灰,谢青洛轻啧两声,趁着手脏了去看铺子内另一旁的话本。 剧情都挺老套的,什么落魄秀才被千金大小姐看上;什么大小姐退婚废物竹马结果竹马考上状元,然后迎娶别人大小姐后悔;什么公主看上探花郎结果探花郎抵死不从…… 谢青洛翻看一波,顿时觉得手上的灰更是多了一层。 这都写的什么东西。 自己看第一章都能把结尾猜得差不多了,真是无聊。 随手挑了几本,结账时却是看到柜台一边有一沓毛边纸,纸质很差,像是家中贫穷的读书人才会用的。 谢青洛瞟了一眼其上的字,眼前却是忽地一亮。 这手字,可是极为不错啊。 端庄不失风骨,能看出这手字的主人是认真练过,下了功夫的。 谢青洛便随手拿了过来,细细翻看了一番。 却见这一沓纸上边前几页是板板正正抄的《三字经》,后边几页字体就忽然变了,潦草轻率了不少,多了丝随意,但内容却是让谢青洛皱起了眉头。 这沓纸的主人,看来是个喜欢钻研点算学的啊。 还有点天文学的意思。 嚯,这是把下一次的日食时间给推算出来了? 谢青洛看着潦草的字体默算,估算的结果倒是和这纸上算的差不多。 还有这个,这是在造船? 还是在改进什么东西? 谢青洛眉头皱的更紧,看着纸上画的歪七扭八的图陷入沉思。 他敲敲柜台,那掌柜抓紧凑过来问,“有何可以为公子效劳的?” 谢青洛平时虽是和善,但毕竟在萧祁身边被熏陶久了,皱起眉头,冷起脸来的时候还是挺吓人的。 “这一沓纸,是谁的?” 这掌柜看了眼,立刻开始解释。 “公子,这纸是附近一个士子的,他从我们这接了抄书的单子,结果交上来了这些,真是白白浪费了这纸。” 谢青洛没抬头,只是盯着这沓纸张。 “麻烦掌柜的,把这士子的名字,和住址给我。” 掌柜忙不迭地应下,给面前的小公子写了条,恭敬地递到谢青洛手上。 第105章 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 没想到出宫来玩一趟,还能遇见真正的卧龙凤雏。 谢青洛捏紧手里的纸条,轻叹一声。 果然,人才哪里都有,只不过是“唯他不可出”罢了。 对于培养科技人才一事,他早就有了自己的筹谋,不过太不完善了。 要是真把这想法给他哥哥说了,哪怕萧祁再宠他,也得冷了脸。 谢青洛摇头。 罢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此时那掌柜见面前这贵人神色变换,却是忍不住开口,介绍起那士子来。 他说这士子的家里上有老母,下有夫人和孩儿,却是个不知进取的,自从考上了秀才,也就不好好念书了。 自家供不起了,逼得自家老母给他娶了个商户之女,拿夫人的嫁妆补贴这士子读书。 奈何这士子整日搞些蹊跷的玩意,却也搞不出什么名堂来。 他夫人渐渐失望,却也就拿着嫁妆安心过日子,供奉婆母,不再多出钱给这士子买书买纸,买笔买墨了。 这士子没纸用了,这才到了他这店铺里,靠着一手好字接了抄书的活。 但是这周边的人都知道这士子的德行,掌柜便也只拿了最便宜的毛边纸给人写写试试,若是写得好,以后再找他也无所谓。 结果,就是如今的样子了。 谢青洛听的眉头紧皱,只是跟掌柜礼貌点点头表示谢意。 转而把纸条同样塞进荷包里,赵翎也替谢青洛拿起随手选的书,两人一起往铺子外走。 赵翎轻声询问自家殿下。 “青洛,是要寻这二人吗?” 谢青洛此时正低着头,听着脚步声。 脚步踏在洁净的青石板上,发出规律的声音,这让他颇为喜欢。 闻言,谢青洛点头,步子还是稳稳当当的。 “是,回宫再说吧。” “鲁大师既有手艺傍身,心高气傲也属正常,如今去寻他,他也不一定答应,况且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半分进度。” “至于这个叫孙梓木的士子,还不知是不是有真材实料之人。” 方才真是高兴早了。 谢青洛眉眼中带出微微的冷光,单看那些随手划拉的手稿,他倒是觉得此人算是个稍微有点天赋的可造之才。 但是听了这铺子掌柜的话,却是对这人莫名的反感了。 他本人是个责任心较强的,所以即使是摆烂躺平,也想着安排好身边的人再做自己的事。 但这个士子的行为,明显就有些触及他的雷区了。 但也不好说,或许是这士子的心的确不在读书上呢?之前读书,娶妻也是家中人逼着读的呢? 谢青洛眉头舒展了半分。 孔子曾言,“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 这句话的意思是:按理说人们应该相信眼睛所看见的,但是,亲眼看见的也不一定真实可信;应该相信自己的心,自己的心也不可以相信。 同理,拿自己耳朵听见的东西也不完全可信。 谢青洛捏捏收获不少的荷包,却是默然想到,这士子即使是不想读书怎么办? 那也没办法。 我有时候也不想。 但是,人既然活在这个世上,就得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 人人都是如此,不管你是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没人能反抗的了时代的规则。 反抗者极少,内心坚定者同样少的可怜。 况且,即使是内心坚如磐石,其志坚不可移之人,在面对周围所有人的反对时,也未必能坚守本心,继续走自己的路。 因此反抗者甚少,哪怕是细数前一世几千年的历史洪流,也数不出几个人来。 这些反抗者,也只能拿世人能接受的法子再去反抗。 但能有此心智,有此觉悟之人,也早就认识到了这个道理,又怎么会螳臂当车般去反抗一些无所谓的东西呢? 谢青洛轻笑几声。 他这种人,也是感叹起这些东西来了。 不过,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对时代,对所处环境的顺从呢? 罢了罢了,谢青洛看着满眼是他的小赵大人,微微勾了勾唇角。 今日既然是出宫来玩,又何必想这么严肃的东西,把氛围搞得这般凝重呢? 和他的赵哥哥好好玩玩,好好享受第一次约会,这才是正事。 至于这些意外收获,谢青洛低头看了一眼散发着细腻沉香气的荷包,就当是出乎意料的缘分吧。 他抬头,眼眉弯弯笑道。 “赵哥哥,中午了,我们寻个酒楼用膳吧。” “听青洛的。” 谢青洛面颊的小酒窝再度浮上笑意,拉住赵翎的手,二人一起挑挑拣拣街两边的酒楼起来。 民以食为天,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嘛,酒楼肯定是多的很。 不过既然是出来,必然要找一家菜做的最好的酒楼尝尝。 “靖水楼”。 这名字不错,那菜应该做的也好吃。 谢青洛看了这酒楼内进进出出的客人,便和赵翎对了个眼神,一同进去了。 小二见两人衣袍精致,容貌也长得好,便给人带到了二楼的包间。 结果实在巧的很,十分的巧。 当安远侯的长子和谢青洛在二楼的走廊碰面时,谢青洛还没认出人来。 结果那安远侯的长子就欢喜上前一步,行了个作揖礼向他问好。并且先一步自报家门,避免了谢青洛没认出人来的尴尬事故。 “殿下,您可还记得我?我是那日宫宴上第一个给您送荷包的,安远侯家的。” 谢青洛恍然大悟,他扯着唇露出个笑来。 “自然是记得的。” 他顺便礼貌的问了一句,“这般巧,你怎么也在这?” 这高大温润的青年轻声答道。 “这靖水楼是我家的产业,今日我与同伴相聚,却未曾于此和殿下见了面。” 谢青洛匆匆看了眼安远侯长子身后的一群青年,温声道。 “那你们先去玩吧,我就不打扰诸位了。” 这青年似乎还是想说些什么,却是看了谢青洛温和的面色,也没说出来。 只是挥手让人给面前的殿下换了最好的包间,还亲自嘱咐了候在一旁的掌柜好好侍候谢青洛。 谢青洛见青年面上的激动,便也没有拒绝,只是轻笑间应了下来。 第106章 赵哥哥不乐意? 和这一群家世好,长得好,脑子也好的青年打了招呼,谢青洛便带着小赵侍卫,被掌柜恭恭敬敬的引着去了包间。 进了个装潢看着就风雅的包间,谢青洛应付完殷勤来找他说话的掌柜,然后无奈的看了一眼一直跟在他身后,默然不语的小赵侍卫。 二人都沉默的坐下。 啧,这是咋了,怎么低着头不说话? 又吃醋了? 谢青洛起身,凑上去看小赵侍卫,纤长的睫毛都要扫到赵翎脸上了。 然后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盯了片刻赵翎,忽地就笑出了声。 “赵哥哥,这是怎么了?” “莫非是见到我与那安远侯家的长子说话,心里难受了?” “殿下既然是知道了,怎么还这般问?” 赵翎抬头,一张俊脸直直地看向自己殿下,瞳孔幽黑,暗暗的发沉。 “我自然是心系赵哥哥,才时刻关注着赵哥哥。” 谢青洛灿然一笑。 “赵哥哥不乐意?” 赵翎偏头,避开殿下笑得如花一般的精致面孔。 “若是殿下与那安远侯家的长子少说些话,臣就更加乐意了。” 倒不是他小心眼,喜欢吃味,主要是这安远侯家的长子这几日在他们的话中出现了多次。 容不得他不注意。 即使是面上不说什么,心底自然也是有些在意的。 谢青洛眼见把人惹得都说了实话,急忙上去哄。 奈何这酒楼里的效率太高了,这才多长时间,也就够那掌柜的上下个楼梯的,这菜就上来了。 哄人的话还没开始说呢,门就被敲响,说是送来饭菜了。 谢青洛无奈,先凑上去响亮的亲了小赵侍卫一口,随后才喊道让人进来。 那掌柜在最前边,身后端着菜的小二鱼贯而入,就两个人吃,各式的菜却是摆了满满一桌子。 谢青洛闭了闭眼,先把要给他细细解释菜品的掌柜赶了出去。 “谢谢掌柜的,我们先用膳了。” 掌柜陪着笑,躬身退出去了。 这时候包间内才是真的安静下来,谢青洛凑上去继续完成他未完成的事业,结果却被赵翎一下握住手腕。 “殿下,先用膳吧。” 谢青洛点头,却还是凑上去犹豫道。 “如晦,你当真不生气了?” “殿下,臣没有生气。” 只是刚才生气了一瞬,没有转过弯来而已。 赵翎面上露出无奈的神情来,轻拍拍殿下的背,顺手还拿帕子沾了水,帮自家殿下把根根细白的手指擦干净。 “啊,那好吧,那你以后吃醋再告诉我哦。” 谢青洛遗憾的拿过筷子,顺便还让赵翎也快点吃。 这看人吃醋怪好玩的,结果如晦一下子就转过神来,他还觉得挺没意思的。 这酒楼不愧气势磅礴的外观和好听的名字,做的菜也着实是不错。 谢青洛在宫里几个月,胃口就被养刁了。 虽是菜品着实不错,但还是与宫内平日吃的差了些。 只是单独有一道鱼,鱼肉是极其鲜嫩,也没有多少刺,很受谢青洛的喜欢。 沾了酒楼厨子细心挑的酱汁,谢青洛多吃了几口。 赵翎默默收入眼中,专门把鱼移到谢青洛手边,还给谢青洛把本就不多的刺给处理了干净。 旁的菜品,谢青洛挨个尝了尝,倒也没有特别入他的眼。 和赵翎吃了一遭,这一大桌子菜除了那道鱼,只受了皮外伤,跟没动多少一样。 谢青洛感叹了声,着实是奢侈啊。 他这过了几个月的好日子,倒是忘了以往吃的粗茶淡饭了。 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话果然没错。 喝了茶水,休息了片刻,谢青洛拽了铃铛,唤了小二来结账时,来的却还是那个掌柜。 不仅没要钱,还说额外准备了最好的厢房,可以供谢青洛休息。 谢青洛倒也没拒绝,本来吃完饭就是到了要午睡的时辰,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赵翎顺从的跟在殿下后边,只是面带着不自知的笑意。 那掌柜不识相的凑过来问,是否也要给这位大人安排个厢房谢青洛皱眉,先拦了一番。 声如温玉,却是带了丝冷冷的意味。 “不必了。” 掌柜连忙告罪,揣揣的下去了。 谢青洛却是招招手。 “我邀请这位大人与我共眠片刻,可否?” “既是殿下邀请,臣何乐不为呢?” 谢青洛表示满意。 看着软乎乎的床榻,只把外袍脱了,抱着最好的哄睡神器“小赵大人”睡了。 赵翎把人揽进怀里,自己却只是闭目养神,未曾睡着。 尽管厢房外,甚至整个酒楼里,都有他们的护卫,但是警惕些总是好的。 下午的时间,谢青洛的新奇还在,又兴致勃勃地逛了一圈。 谢青洛见有卖糖葫芦的,站在一边看了半天,嘴馋的很,最后赵翎无奈付钱买了两串。 中午醒后他是与殿下说好的,不可以再吃各种零嘴了。 谢青洛当时不服,结果赵翎就直接指出他中午的正经饭食用的平日少了很多。 证据确凿,谢青洛只好应下。 不过现在,赵翎还是挡不住谢青洛带着祈求看过来的那一眼。 糖葫芦很大,很红,但是也很酸的糖葫芦,谢青洛吃了几个,尽管被酸的呲牙咧嘴,但还是越吃越上瘾。 最终被酸的口水分泌不断,谢青洛才悻悻的不再吃了。 这山楂吃多了简直可以与除夕那晚的蜜饯相比! 谢青洛稍微吐出舌尖,却是觉得这是因为山楂上边的糖裹得太少的缘故。 赵翎不喜欢吃这些,剩下的半串也只是帮殿下拿着,见殿下实在吃不下了,才替人几口解决了。 等玩到天色渐晚,两人才决定回宫。 回宫的路上,谢青洛坐在马车里,靠在小赵的身上,表示对这次约会很满意。 不过,哪有约会是单纯牵手的啊? 亲也只亲了一下。 谢青洛有些不满,随后不怀好意的一笑,拽住小赵侍卫的衣领,便吻了上去。 赵翎瞬间便反应过来,手实打实的盖住了谢青洛的后颈,进行着今日约会的最后一个项目,接吻。 亲了多长时间咱是不知道。 反正到了皇宫,准备下马车时,谢青洛才将将从赵翎身上无力的起来。 还是小赵侍卫先一步下了马车,然后把表面装睡,实则是脸红唇肿的不敢见人的谢青洛裹着披风抱出来的。 第107章 西戎是不是有病啊 到了云台宫门口,呼晴就带着宫人呼啦啦地迎上去,然后就见赵侍卫怀里抱的那个春卷才是他们殿下。 呼晴立刻屏息轻声上去问,“赵大人,殿下睡着了吗?” 赵翎才要张口说殿下疲累,已经睡了,结果胸前就钻出来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谢青洛面皮被闷的通红,略显尴尬的对着掌事宫女呼晴笑笑。 “没睡没睡,呼晴,给我备水,我要沐浴。” 呼晴疑惑,但还是迅速招招手让宫人去安排了。 谢青洛被赵翎抱着往殿内走,经常操心的呼晴就跟在一边细致耐心的和自家殿下说话。 “殿下,您怎么被赵大人抱着回来了?” 谢青洛又把头埋了回去,修长白皙的手还扒拉着赵翎胸前的衣襟,说话的声音在呼晴听来有些含糊不清的发闷。 “我太累啦,便让赵大人抱着我啦。” 呼晴连连点头,自己殿下第一次出宫去玩,激动耗费了全身心神自然是情有可原。 况且只是指使个身边的人,也没什么的。 下边的宫人急忙给自家殿下备好了热水,又准备了沐浴一应的事务,这才来询问殿下的意见。 谢青洛才从自己的侍卫身上下来,衣袍还乱糟糟的,这时便直接应下,进里间让人伺候着脱衣裳沐浴去了。 剩下小赵侍卫和掌事宫女面面相觑,安静了片刻,呼晴行了个礼,声音温和的很。 “劳烦赵大人陪了殿下一日了,时辰晚了,殿下要歇息了,大人不妨也回去沐浴歇歇身子呢?” 赵翎微微抬头看了看里间,因为抬头动作的原因,下颌线线条凌厉利落的很。 他颔首,嘱咐呼晴不要忘了把殿下从宫外带回来的东西整理好。 呼晴轻声应下。 赵翎轻呼出口气,正要转身回偏殿,里间却匆匆走出个宫人来。 “殿下说让赵大人沐浴完再回来,殿下言说沐浴完后想打几套强身健体的功夫,让赵大人在殿内应着。” 赵翎尽力抿唇,却是带着笑意,眼神状若无奈的看向呼晴。 呼晴听着无奈。 自家殿下某些时候实在是会折腾人的,但殿下的意愿为先,也只能出言安抚一番被折腾的对象。 “殿下还是孩子,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还要赵大人多多体谅,莫要烦恼殿下。” 赵翎摇头,声音平静得很。 “这是赵某的职责所在,应该的。” 呼晴打量一眼赵侍卫的面色,见没有不甘怨恨之色,便也宽了心,让宫人给赵侍卫先安置一番,自己先去忙旁的事了。 谢青洛此时则是在舒坦的池子里泡着,今日疲累,在热水里多泡一会儿好生解解乏。 等会儿便与赵翎一起睡个觉,美好的一天就这样度过啦。 谢青洛那会儿面上害羞的红还没消下去,现在就又被热气腾腾的水蒸的更红。 双手捧着软绵绵的脸肉,谢青洛感叹于生活的美好。 却忽然听帐外有熟悉的声音,似是李有德,谢青洛猜测,或许是哥哥担心他,让身边的人来问他。 “殿下!陛下担心您,派奴才来问您一声。” 谢青洛清脆的声音透过层层的水雾,被稀释的有些低沉,但其中的欢喜之意却是骗不了人。 “李公公,和哥哥说我没事,就是太累啦,今天玩的特别好!” “今天太晚了,别让哥哥来啦,我明日去和哥哥说!” 帐外低着头的李有德听见了,便也笑眯眯的应了,走的时候还嘱咐了候在一旁的宫人小心伺候。 等到谢青洛换了寝衣,温润乌黑的头发也几乎要干了,才跑进寝殿床榻,看着在为他暖床的赵翎微笑。 “赵翎!你真的在等我!” “殿下的命令,臣怎么敢不答应?” 谢青洛笑嘻嘻的一下趴到人怀里,还在床榻上打了几个滚。 他身上的沉香味与赵翎身上的皂角香交织在一起,虽然不是很融洽,但嗅起来也是让人安心。 谢青洛玩了一天,已经是很累了。 沐浴完松了松筋骨,睡意更是一股一股的涌上来。 躺在床上还没和闹腾一会儿,还没和小赵侍卫说几句话,眼皮就已经上下打架了。 “赵翎,以后……带你去看肃州的……盒子花……” 一句话分了几段还没说完,谢青洛就沉沉的睡过去了。 赵翎看几乎是瞬间睡着的殿下,心里觉得自家殿下好笑又可怜,只得帮人拽了拽衣角,同样搂着人睡了。 一夜黑沉甜梦。 …… 第二日正是元宵假结束,第一天上朝的日子。 风清气朗,竟是没有丝毫要下雪的意思。 萧祁穿着庄严的黑色龙袍,金线绣的暗纹沉沉的压在衣角,似是怕衣袍上的金龙跑了一般。 他正坐在大殿之上,看着百官向他跪拜,心中想的却是这个冬季实在是温顺得很,而且年景也实在是好,没有冷到过分的地步,也没有下大雪。 倒真是风调雨顺。 是个好征兆。 萧祁扫了眼跪了满地的文武百官,随意挥挥手,让人平身。 今日西戎来的一行人要觐见,萧祁想起这些来,原本因为这个暖冬的好心情便被一扫而光了。 那日西戎的那一行人匆匆到了京城,他除了派了几个不靠谱的去迎接,便一直晾着他们,顺便把西戎的公主安排到了另一个地方,没让两边人见面。 听下边的人说,这西戎的官员闹了几次,却都被他特意派去的官员四两拨千斤的劝了回去,被迫继续等。 今日却是不得不见这些东西了,景朝的天子皱皱眉,有点不爽。 萧祁都不惜得搭理下边一行人。 却没成想,这一行人一点脸也不要。 不知是萧祁的故意磋磨他们,不让他们见到他们西戎公主的举止致使他们联想到了什么。 他们这一行人就跟有病一样,沾沾自喜的说,陛下若是心悦他们公主,便不必如此遮掩,不必藏着掖着不让他们见面。 还说什么只要和西戎永世修好,让他们公主做了皇后…… 萧祁在上边听的想砸茶盏。 但是看看手边,正是那珍珠白的茶盏,又想起自己弟弟,只得硬生生忍下来,把价值千金的砚台摔了。 第108章 绷不住的呼晴 墨汁溅了那西戎使臣一脸,萧祁随意挥挥手,声音轻飘飘的。 “朕手滑,见不得殿内有脏东西。” 说罢,不管那使臣一脸忍辱负重的表情,马上便有佩刀的侍卫把一行人半胁迫半请的带了下去。 西戎使臣都带了出去,朝堂内一片寂静无声。 片刻后,马上便有平时最守礼法的礼官出来。 言说再过两月便到了祭祀的时辰,到时要做什么准备祈告上天,赞颂天子的圣明。 萧祁笑笑,狭长的眼尾终于是带出来了半分愉悦。 “礼部自行商量吧,商量好给朕上个折子就是。” 礼官颤颤巍巍应下,又回到自己的位置。 萧祁又安排了一众事务,又把给谢青洛封王的事单独拎出来说了说。 下边的人暗暗叫苦。 这拟的封号送了好几次,陛下您也没挑出来一个,您还想什么样的封号啊。 封王的流程也给您递了几次,陛下您说,要在郑重的同时不失简单,这,这不是难为人吗? 但面对陛下无理的要求,负责这一块的人也只能应下。 最后,在一众升职安排职位的旨意里,众人尤为关注的,却是陛下专门把孔家的孩子,现在待在翰林院刷清贵资历的状元郎孔靖,轻飘飘的几句话就给人调到了兵部。 这算不算一个信号? 下边的大臣暗暗思忖着,却是没说什么,只是相互对视一眼,想着要跟孔家好好来往来往了。 这边朝堂是刀光剑影,你方唱罢,我方登场,各种筹谋简直乱飞。 另一边的云台宫,那个温馨宁静安心的味儿都要溢出来了。 在早朝都上了一半的时候,谢青洛才从床榻上醒过来。 一摸床边,身边的人早就没了。 谢青洛挑挑眉,对此习以为常,但心中也是有些遗憾。 呼晴听见动静,带了宫人进来给殿下穿衣洗漱。 谢青洛乖乖的任人施为,只是一双眼来回的转个不停,打量着寝殿内他早就熟悉的东西。 睡了这么时间,谢青洛自然已经是养精蓄锐,精神抖擞。 “赵大人呢?” 听到此人,呼晴好不容易装出来的平静稳重的面孔出现一丝裂纹。 要不是她昨天晚上发现了和殿下同床共枕之后,并且从寝殿后窗翻出去的赵侍卫,她还只是单纯认为殿下与赵侍卫是关系好。 只是那种清清白白的主仆,或者兄弟之情。 结果,你跟我说,殿下和赵侍卫似乎是断袖,而且是“契兄弟”。 呼晴单纯的心灵受到了打击,她对其他的宫人隐晦的一提,结果发现旁的宫人好像都知道。 好不容易收拾好情绪,来见殿下,结果殿下睁着漂亮的眼睛看了半天,开口第一句就是“赵大人呢?”。 呼晴在宫内锻炼了这么长时间的心态,却实在是有些绷不住了。 但也只能咬咬牙,温声答道。 “赵大人才练完刀,在外边等着殿下用早膳。” 谢青洛闻声点点头,随后却微微抬下巴,方便身后的小宫女给他挽起几缕黑发。 发饰,衣袍,腰带,配饰,全都是换了更好看,更精致的。 谢青洛满意的照照镜子,灵动的转了个圈,才轻快的寻小赵侍卫去了。 今日他还有事呢。 等会用了早膳,便和如晦一起去兵部寻子贞。 子贞被哥哥从翰林院安排到了兵部,品阶便也顺理成章的也升了半品。 这他不得去祝贺一声。 而且还要去工部找人,和子贞商量研究火药的第一步怎么做。 虽说这才是子贞上任的第一天,本应该好好熟悉熟悉周围环境,以及上级下级的,但是火药的事情刻不容缓,所以要委屈一下子贞啦。 谢青洛坐在兵部的小厅里,巧笑言兮的解释。 孔靖在一旁微笑着附和。 原本青涩的面容此时却是多了几分成熟的意味,似是过了个年,便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 谢青洛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的去看挚友。 不是,怎么感觉子贞一下子可靠了不少,这难道就是升职加薪的魅力了吗? 果然,任何人的事业心只要一下上来了,这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 谢青洛默默感叹。 低头某某审视自己一番,却是觉得自己和现在的挚友相比,怎么就显得这般稚嫩了呢? 虽然是差了好几岁,但也不能有这么大的差别啊。 谢青洛郁闷片刻,却见孔靖面上止不住的笑,再就是听孔靖说道。 “殿下,臣的夫人有喜了。” 这一会儿,孔靖身上方才的成熟感才弱化了不少,有了和谢青洛第一次见面时的那般青涩意味。 谢青洛惊喜。 “恭喜子贞了!” 随后又笑道,“我与子贞认识几月,未曾想子贞便已经要当父亲了,真是件好事。” 谢青洛心底却是再次感叹,原来成熟的开始,是一个人要开始承担责任了啊。 这边孔靖还在解释,言说是这般欣喜实在是忍不住的想告诉殿下,才在工作中说了出来,请殿下恕罪。 谢青洛毫不在意地挥手。 “这有什么,子贞与我是挚友,自然是该恭喜一番的。” 直到二人步行到了工部的地界,这恭喜的话语才算是止住。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可就真的是大事啦。 工部的人早就得了萧祁的命令,见殿下和在景朝闻名的状元郎孔子贞来了,便先一步把火药有关的资料和熟悉这些的官员带到谢青洛面前。 景朝的火药其实还是有些发展的,毕竟这从除夕那日漫天的烟花就能看出来。 但是谢青洛要的又不只是单纯研究烟花,他要的是确确实实能爆炸,而且威力极大的炸弹啊。 所以这么看,景朝的火药配方实在是还有很大的发展余地。 还有那些热武器,枪,炮,这些东西最基本的图纸在工部里还是有的,但是因为危险性高,所以研究的人倒是很少。 但是依照谢青洛的要求来看,这些东西的水平就跟小孩子过家家没有什么区别了。 但是评判的水平他有了,改进的水平也着实是不够。 俗称,“打嘴炮”。 谢青洛看着图纸叹了口气,那也没办法了,只能以后慢慢研究,慢慢改造吧。 第109章 爆炸原理,火药配方,该怎么改进? 现在的话,先想想怎么改进一下火药的配方吧。 前一世的古代,包括景朝都是发明的黑火药,配方主要是硝石硝酸钾,硫磺硫单质、木炭或者其他含碳物质。 这三种物质根据合适的比例,均匀混合,之后进行炼制成为火药。 硝酸钾作为氧化剂,硫和碳作为还原剂。 作为氧化剂的硝酸钾在燃烧过程中释放出氧气,为炭粉和硫磺的燃烧提供必要的氧化环境。 其中的碳则是作为燃烧的主力,碳粉极其容易与硝酸钾分解产生的氧气结合,发生剧烈反应,同时产生大量的热能,生成二氧化碳。 由于反应极其快,所以气体二氧化碳的产生也非常快,气体的快速膨胀就是火药会发生爆炸的关键原因。 谢青洛蘸蘸墨汁,又继续往下写。 周边围着殿下的官员面面相觑,看着殿下一边写,一边自顾自的念叨,他们都是聪明人,殿下写的东西能看懂几分,不过也只是几分。 其中一些特殊的词,他们倒是从未听闻过。 谢青洛先挥挥手,让他们先去做自己的事。 “等等我讲给诸位大人听,可好?” 众人颔首应下,纷纷散开了。 谢青洛凝神,手腕轻动,轻灵秀丽的字体又落在纸面上。 硫磺的存在,则是在火药中起到促进燃烧的作用,提高了碳和硝酸钾之间的反应活性,使火药燃烧起来更加稳定。 并且硫还能和碳发生反应,促使火药的爆炸性能增强。 燃烧的过程中,由于在一瞬间产生大量气体,导致火药一下子膨大起来,体积增大。 从而气压迅速增高,外壳受不住瞬间增加的压强,便会爆开,也就是爆炸。 爆炸的瞬间产生巨大能量,对外界物体有极大的作用力,破坏力极强。 原理解释的是差不多了,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改进火药的配方,增强火药的威力了。 前几个朝代中,人们就已经掌握了火药的主要成分,但是对于成分配比,还是不太精准。 人们甚至会在其中加入一些清油,麻茹等多种成分,这些东西还是偏向于提升火药的燃烧性,可以看出人们并没有充分的认识到火药在爆炸方面的潜力。 前朝对火药做了研究,改进了配方,硝石占其中的六成,硫磺占其中的六成,木炭占其中的六成。 但其实以谢青洛前世依稀存在的记忆来看,这个配方也不行。 但是具体的配比,谢青洛却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现在麻烦就只能说是麻烦在这里了,知道配方需要改进,但是只能说出大方向,具体的数字还是需要手下的人去摸索了。 谢青洛轻呼出口气,把几个正在忙的官员叫了过来。 这小厅被他征用,就变成了他们专门研究火药的“会议室”了。 谢青洛想让人在墙壁上加装一个类似于“黑板”的东西,方便他们随时交流。 但是由于今日是第一日,时间太紧,所以没法尽善尽美,所以谢青洛只能让人围了一圈,自己给他们高声讲解。 他把火药的成分,原料,以及爆炸的原理说了一遍,并且着重强调了接下来的重要目标。 第一,是在前朝的火药配方上继续往下试,直到摸索出性能最好的配方。 这一条谢青洛能提供一些帮助,他的记忆里还是依稀记得,火药的最佳配方中硝石的含量,其实是比如今的配方中硝石的含量高的多得多。 所以他手下的人就是要一点一点提高硝石的含量,然后把硫磺和木炭的比例逐渐减少,再试这两者的最佳比例。 实在是没办法,只能穷举法了。 也幸好是如今还不着急,战争还没起来,还有比较充足的时间去一点一点穷举所有的比例,然后把最佳配方试出来。 谢青洛轻叹口气,穷举法确实是比较靠谱了。 除了费时间,费人,费钱三个缺点,抛却这三个最大的缺点不说,还是能看的。 众人纷纷应下,谢青洛继续给他们强调了记录的重要性。 要他们给每一次的配方精准记录下来,同时注意观察爆炸的威力大小,必要时要进行反复实验。 他前些日子普及的阿拉伯数字,如今已经在工部也适用了。 这种能提高效率,用起来又方便得东西,没有人能拒绝。 谢青洛便提出,可以用数字,来表示爆炸程度,精细些可以再加上小数点后的数字来表示。 不过这些他也只是稍微一提,具体怎么实践,还是得看在座的诸位官员。 但能在工部任职的,都是有些真材实料的,听到殿下提出这般意见,心中思考过后,便也赞同了。 第二个目标,就是要考虑原料的问题了。 谢青洛知道如今生产力低下,各种技术也不行,所以重点考虑了原料的提取与纯化的问题。 就比如硝石,如今景朝对于硝的提取和制造方法还是同前朝一样,存在着很大程度的损耗。 为了减小损耗,只能是对硝石稍做处理。 但因此对纯度就会有极大的影响。 而这些便也影响到了火药的配方,如果说硝中的杂质过多,在定量的火药配方中,人们就不得不提高硝的占比,从而使其接近更为理想的火药配比。 所以如何改进原料的获取方法,以及如何减小损耗,增强原料的纯度,也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景朝如今制作火药的原料之一,硝酸钾的两个方法,主要是硝土法和草木灰法。? 如今的景朝还有专门的匠人,通过制硝出售硝为生。 收集通常在老房子墙根的硝土,用带有铁片的长木棍将硝土刮下来收集,然后在收集好的硝土上撒上草木灰。 之后淋上水,通过水淋,把硝土中的硝提取出来。 最终把淋出的硝水熬煮一番,最终形成白色的硝盐晶。 草木灰法就是把常见的草木灰与硝土结合,经过什么溶解蒸发过滤,然后得到硝酸钾。 谢青洛说完,也只得惆怅的揉揉眉心。 这两种方法实在是低效,造出来的硝酸钾也不纯。 第110章 像小树苗一样长高啦! 但是现代的方法,却是用不到如今的景朝来。 什么中和法,复分解法,离子交换法,这哪有一个是能在现在用的啊。 谢青洛无奈,却是想起了自然中存在的硝石矿。 但是,他看如今景朝的领土内,好像没有很大的硝石矿,这就有些难搞了。 罢了,先用这两种方法凑合吧。 先慢慢推进试试,这提升纯度的法子,他再想想办法。 谢青洛把想说的都给一圈的官员介绍完,然后便想听听余下官员的意见。 一圈的官员互相递了眼色,却是发现没什么可说的。 “殿下聪慧,臣等没有旁的想法了。” 谢青洛点头。 “那我们就先这般做了,我初次来,对诸位大人的擅长之事尚不熟悉,还希望诸位大人自行分配任务。” “另外,兵部的孔大人将同诸位大人,同我一起负责此事。” 谢青洛示意状元郎孔子贞出列,和以后要共事一段时间的同僚打招呼。 然后轻轻抬眸,谢青洛似笑非笑的扫视了一圈。 “此事我是问了哥哥的,还希望诸位大人上心,既是共事,便希望我们便同心同德,尽力而为。” 众人屏息,纷纷作揖应声道“是”。 谢青洛却是又问道,若是试验火药的威力,要在哪里进行尝试。 众人对视一眼,还是一名看起来最稳重的官员出列,作揖回答说在京城郊外的空地处。 谢青洛皱眉。 “空地可是足够?周围有无百姓?有无花草树木?亦或有无河湖?” “若是多人过去可是方便?” 那官员一一答了,谢青洛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这试验火药威力一事可是最是危险,若不找个合适的地方,那才真是灾难了。 但是试验时在场的人,也是得好好注意了。 又极其郑重,极其认真的反复嘱咐了到时试验火药的注意事项,见众人都郑重应下,谢青洛悬着的心才松了半分。 现在的火药试验时不能远程遥控,只能试图增长引线,然后让点燃的人快递跑,或者是进入掩体。 谢青洛是这般猜测的,但感觉实际情况也就差不多。 所以试验时在场之人的人身安全极其重要。 谢青洛还是放不下心,最后又着重强调了一遍,便让人去自行分配任务了。 剩下的他也帮不上忙了,又怕自己在这那些官员有些拘谨,便就先带着小赵侍卫出了工部。 才走出工部的大门,谢青洛深吸一口室外的空气,感觉整个人都要活起来了。 他在封闭的室内连说了一两个时辰,感觉身体都有些缺氧了。 再加上第一次见这些官员,他实在是紧张的很。 一旁的赵翎却是始终盯着自家殿下,眸子中带了些骄傲和新奇之色。 他还是第一次见殿下在这种场合之下侃侃而谈,认真细心的安排任务,同时也是忍不住的敬佩自家殿下。 “怎么样,如晦,我发挥的还好吧。” 谢青洛回眸,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着赵翎。 “殿下之才举世无双,说的极其好。” 赵翎郑重答道。 谢青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睛更加明亮。 “真的呀,那谢谢小赵大人的夸赞了。” 不错不错,谢青洛也觉得自己这次发挥的极好,不仅没有露怯,而且安排任务安排的极好。 接下来,就先让他们先去慢慢摸索合适的配方。 他的注意力,就要放在如何提取炼制原料,如何提升原料的纯度上了。 同时那边给张庭仪安排的,造玻璃的任务也已经开始了。 这制火药,和制玻璃的两件事都步入了正轨,也算是为自己的研究事业起了个好头。 谢青洛满意想到。 人多就是力量大啊,力量大到用穷举法都不用考虑什么。 他之前那么认真,那么难的去改进指南针,结果上来就走了弯路,虽然说最后的结果还是不错的,但是毕竟也浪费了时间。 罢了罢了,慢慢来。 冬天已经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谢青洛笑眯眯的叹了口气,眼睛都要眯成小小的月牙儿了。 科技兴国,希望他能借助前世的记忆,帮景朝多弄些有用的东西出来。 等和小赵侍卫手牵手慢悠悠的闲逛回云台宫后,谢青洛却见自己哥哥正坐在主位上,喝着秋叶茶,和掌事宫女呼晴说着些什么。 谢青洛脚步一滞,今天去工部的路上,小赵侍卫已经告诉他。 昨晚上再翻后窗的时候正好与呼晴见到面了,谢青洛当时心里还在想火药的事,再加上相信呼晴不会乱说,便也没有在意。 但是如今看到自己哥哥在问着呼晴什么,却是一下子有些不敢上前了。 谢青洛一咬牙,大不了就是他和小赵侍卫私定终身的事被呼晴说出去,然后他被骂一顿呢? 这只是追求爱情道路上的一些小小的阻碍,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当时在追赵翎的时候没费多少心,如今这份难处,可不就是得自己哥哥给自己。 但是什么也没发生。 萧祁见自己弟弟回来,言语和往日一样。 甚至还夸谢青洛最近知道多练练功夫,知道强身健体了。 甚至,还夸谢青洛最近的胃口好,身量拔高了不少。 谢青洛见自己宫内的掌事宫女没有泄露秘密,只是和自己哥哥说了说他最近的生活习惯,着实是松了口气。 “谢谢哥哥!我也觉得我长高了一截哎。” 谢青洛上前拽住萧祁的袖子,撒娇道。 不过这的确是实话,在皇宫内吃得好,睡得好,不用费尽心力的读书了。 还多了知心人小赵的陪伴,谢青洛又正好处在长身体的年纪,他不长谁长? 于是就跟春天受了雨水滋润,迅速拔高生长的小树苗一样,谢青洛的身量往上拔了一寸余。 但是因为身量高了,脸上的肉倒是少了些,显得瘦了些。 谢青洛自己猜测营养全用到长高上去了,竖向拔高了,横向的长度却也同时减小了。 以后再多吃点呢? 毕竟是在医疗条件不是很发达的古代,太瘦了也是容易生病的。 谢青洛暗暗下定决心。 第111章 谢青洛的超级无敌风雅封号 这时萧祁也开口。 “以后多吃些,让御膳房多送几样,再让齐太医来给你看看,长得太快免不得腿疼。” 谢青洛连连点头。 最近长身体,看样子他要给自己补钙和蛋白质了。 古代没有钙片,那他想要补钙的话,要不多喝点牛奶和羊奶呢? 那从明天开始,让御膳房每天送壶煮沸后的羊奶或者牛奶吧。 虽然说煮沸后可能会破坏一些营养,但是与一些可能带来的疾病相比,那还是挺划算的。 和萧祁聊了好一会儿,谢青洛给自己哥哥展示了昨日从街上买的各种小玩意,顺便提到了靖水楼里那一道很好吃的鱼。 还有偶遇到的安远侯家的长子。 萧祁面上带着笑意,看着自己弟弟连说带比划,看样是昨天出宫了一次,玩的倒是开心。 谢青洛说完了这些,却是又给自己哥哥介绍起自己对于火药研究的安排起来。 他说的的确认真,并且充满了热情。 萧祁却是渐渐皱起眉来,他知道火药的威力,见自己弟弟这般认真,却是有些担心谢青洛会以身犯险,自己去研究一番。 他看了眼正手舞足蹈的自家弟弟,觉得有些不对劲。 自己弟弟好像真的会去试探一番,萧祁正色,最后给谢青洛下了个旨意。 “青洛,哥哥给你下个旨意,以后不能亲自去碰这东西,京郊那里也不能去。” “啊……” 谢青洛傻眼,他还想亲自去看看,用不同比例的原料配成的火药威力来着。 虽然说他知道这东西的威力,但是站在山头上,只是远远地看,绝对是没有问题的啊。 萧祁却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斩钉截铁地说道。 “怎么样也不能去。” 谢青洛试探发言。 “我站在山头上,远远的看一眼,不过去,行吗?” 萧祁呷了口带有回甘的茶,语气平淡。 “不行。” 谢青洛稍稍有些不乐意,但想起这东西的威力实在是大,却也只能应下。 前世他见都没见过真家伙,这一世让他去见实物,也确实是有点难度。 “那我去研究原料行吗?” 萧祁点点头,这倒是无所谓。 只要自己弟弟别去拿着火,没点分寸的去点那个火药,他就谢天谢地了。 谢青洛“嗯嗯”应下,转而问起萧祁西戎那些人在搞什么幺蛾子。 说起这些来萧祁就心烦,西戎怎么没点自知之明呢? 送人来和亲,这不是有病吗? 谢青洛听萧祁说了,也是无话可说。 哥哥给他说的这些,让他感觉西戎的一群人脑子都不正常。 什么玩意啊。 这火药还是快点制吧,快点给西戎打服了就老实了。 这一会儿无语的功夫,萧祁的话题却是转移到了赵翎身上。 “齐太医的祖父据说是有消息了,前几日有人说在江南见过他,估计再过段时间,便能寻到人。” “你最近可再犯过什么毛病?” 赵翎摇头。 那头疼的毛病似乎就那一次,之后再也没有复发过。 现在想起来那次在藏书阁犯得头疾,倒像是很不真实的事了。 萧祁悠悠叹了口气。 “那就好,等着齐太医的祖父来了,再帮你好生看看到底是何病因吧。” 萧祁放下茶盏,今日还有个事要解决。 青洛的封号迟迟定不下来,要是再不给青洛正儿八经的封王,倒是显得他对青洛的宠爱做作虚假了。 “青洛,你对自己的封号有什么想法?” “想起个什么样子的?” 谢青洛微怔。 这个,他倒是没有想法。 照他的想法,随便拟个寓意好的就行,结果自己哥哥却是在这里卡了这么长时间。 礼部拟了那么多个哥哥都不满意,有好几次他都要定下来了,结果又被萧祁推翻了。 现在反过来又问自己,谢青洛无奈,自己哥哥不会是有选择困难症吧? 他只好开口,安慰自己哥哥。 “我没意见啊,我感觉哥哥选的那个都行。” 萧祁轻呼出口气,又问谢青洛。 “那哥哥给你选哪个,你都喜欢了?” 谢青洛觉得这话有点怪,这选哪个字不都行嘛,于是和一旁的小赵侍卫对视一眼,点点头。 萧祁头一次有点踌躇,犹豫片刻,然后问自己弟弟。 “你觉得‘福’这个字怎么样?” 然后又着重强调了一遍。 “福王。” 谢青洛:“……?” 不是,之前礼部拟上来的封号他记得没有这么通俗易懂的啊。 什么灏?王,景王,瑾王,昱王,还有很常见的什么秦王,魏王,都挺正常的啊,但是自己哥哥怎么突然给自己起了个“福”字啊。 倒不是说这个字不好。 这个字确实是寓意好,并且意思简单明了。 “福王”嘛,不就是有福之人嘛。 但是,谢青洛也是个读书人,即使比较务实,但是骨子里喜好风雅的毛病还是改不掉的。 他本来也想过,自己的封号绝对得是个寓意非常好,并且非常有逼格的。 比如什么昭王,璟王,晟王,这种都是可以接受的。 但是这怎么画风突变,变得有点那个朴实的味了。 萧祁强行忽略自己弟弟的面色变化,非常民主,非常公平的把封号定了下来。 “看青洛这样子,是很喜欢这个封号的,那就这么定了。” “以后青洛可就是‘福王’了。” 萧祁笑眯眯的说道。 谢青洛只来得及拉住自己哥哥的手,还没说什么,萧祁就先一步说完了。 “看青洛着急的,一定也是很喜欢这个封号吧。” 萧祁慈祥地摸摸谢青洛的后脑勺,感叹道。 “哥哥这个封号起的好,福气,福分,全都在青洛命数中了。” “以后青洛的日子必然是顺顺利利的。” 谢青洛眨眨黑白分明的眼,还有些接受不了。 不是,他的超级无敌风雅王爷封号,就这样变成了一个极其朴实的字了? 但是听哥哥这般说了,谢青洛也只得接受。 “好吧,那就听哥哥的吧。” 萧祁一笑,这就对啦。 自己弟弟本来就是应该泡在福罐子里长大的,想要有什么有什么,那是什么别人说命数不好就不好的。 第112章 臣说的都是真心的 萧祁顺便还添了一句。 “青洛的表字哥哥也想好了,等到及冠,哥哥再告诉你。” 谢青洛连连点头。 下一秒却忽地想起小赵侍卫的表字如晦来,这也是哥哥取的吗? “哥哥,赵大人的表字如晦,是怎么来的啊?” “是哥哥取的吗?” “是父皇起的。” 萧祁说了这句,却有些后悔,自己弟弟才出生便被送走,却是…… 谢青洛点头,心思却不在这上边。 怪不得,哥哥起名的水平这么差,给自己的封号都取了“福”字,身边的小赵侍卫的字却这般好听。 “那哥哥的表字是什么?” 表字多是长辈朋友才能叫,因此天子的表字算是隐秘,便也从未传出去过,谢青洛之前活在肃州一十六年,自然也是不知道。 萧祁此时正好起身,见自己弟弟刨根问底,只得无奈一笑,却也是回答了。 “哥哥的表字是玄螭,萧玄螭。” 谢青洛眼睛顿时一亮,好霸气的表字。 螭有龙的意思,玄则是指赤黑色,“赤黑色的龙”。 好帅! 这个表字配的上自己哥哥天子的身份,真的是非常有气势。 谢青洛正好盯住萧祁身上的黑色龙袍上绣的金龙,竟莫名觉得如果是条黑龙,会更有气势。 如果自己到时候也能有个这么帅的表字,自己将对哥哥佩服一辈子。 谢青洛对自己哥哥露出个讨好的笑来。 希望自己哥哥好好发挥当时给他在扇子上题字时的文学素养,给自己起是一个相当帅的表字。 等到萧祁和他闲扯完,已经又过了一会儿了。 萧祁被自己弟弟烦的不行,虽然眼角眉梢还带着笑意,但是毅然决定先回去批奏折了。 谢青洛遗憾的送自己哥哥出去,转头来骚扰自己身边的小赵侍卫。 今天他火药的事安排好了,既然事办成了,那心里就开心,心里开心,自然就想多说话。 所以这不转头就来和如晦说开了。 赵翎简直是有话必答,即使是只听谢青洛说,也显得非常认真。 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赞同,或者倒个茶,送个水,不让殿下因为说多了感到口渴。 谢青洛把自己对于玻璃和火药的宏伟愿景说了一遍,虽然说还夹杂了不少赵翎听不懂的词。 但赵翎只看着如今意气风发的殿下,就已经是欢喜无比了。 殿下和几月前的样子截然不同了,几月前面色还略带苍白,眉眼中也能看出丝丝愁闷的意思。 如今却是容光焕发,眼睛时时刻刻都是亮晶晶的,浑身带着明亮的笑意。 谢青洛被小赵侍卫专注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上前钻到赵翎的怀里,戳戳赵翎的俊脸。 “这么看我干什么?” 赵翎把人揽住,言语含笑。 “当然是看殿下说的好,臣心里也欢喜了。” “啧啧,小赵,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会说了。” “孔夫子可是说过,‘巧言令色,鲜矣仁。’你这样,让我很怀疑啊。” 谢青洛感叹于原先的闷葫芦,现在竟然这么会说情话,实在是觉得赵翎进化的挺快的。 赵翎轻挑眉梢,一张俊脸更加鲜活生动,轻声道。 “殿下,臣说的都是真心的,这般便算不得巧言令色了。” 两人正你侬我侬,情深意切的时候,呼晴进来了。 她是来唤殿下用午膳的,结果一踏入殿内,就见到殿下和赵侍卫抱到一起。 “……” 很好,昨晚的猜测在此刻得到了充分的证明。 呼晴停住脚步,露出一个温婉的笑来,然后装作没看见一般轻声唤殿下去用膳。 谢青洛立刻站直了,轻咳几声应道马上就去。 这,这…… 有点尴尬了哈。 让人知道和让人看见着实是两回事。 谢青洛脸皮厚,但是也没厚到这程度。 和还正笑的小赵侍卫对视片刻,谢青洛恼羞成怒,瞪了赵翎一眼就往外走。 他还忙着呢,用完午膳,睡完午觉,就要去查查书籍,看看有什么法子能提纯原料了,才没有空搞这些情情爱爱呢。 半个时辰后,谢青洛被赵翎抱着,安然睡了一个舒舒坦坦的午觉。 …… 就这样,安生研究提纯方法的日子过了好几天,谢青洛每天热情满满,收获也确实不少。 得知工部的那几名官员和状元郎孔子贞,已经开始去京城郊外试验不同比例的火药威力了,谢青洛心中一喜。 但是想到这事的危险性,却不得不去了一趟工部的小厅,反复和人强调了几遍。 让这些官员注意手下人的安全,若是出了事故,一定要以人命为先。 要不他写个什么安全操作手册? 谢青洛心想。 但是想到自己也是个半吊子,还是别瞎指挥了,专业的事还是要让专业的人去干。 不如多给干活的下边人多发些钱,再好好和他们说说,让他们好生注意。 于是当日下午,在京城郊外一大片空地上进行试验的匠人还有底层小吏,还有负责周围安全的小兵,就收到了宫内谢青洛给的“危险补贴”。 这事还是谢青洛让初阳去做的,正好初阳沉香来找他汇报查出来的消息。 谢青洛便人尽其用,让初阳跑了一趟。 他让手下的亲卫去查了京城内的鲁大师,还有那名不知道是不是有真材实料的学子孙梓木。 这两人的消息都挺好查,因此消息来的也快。 鲁大师,据说是鲁班的传人,手艺精湛无比,但是同时自视甚高,仗着自己技艺精湛,轻易不去接活计做。 对于这种人倒是简单,谢青洛心想。 他只要搞出一些前世的精妙图纸来,就能让鲁大师为之叹服。 不过这就是考验他的了,谢青洛叹了口气,转而去看孙梓木的信息。 孙梓木,此人聪慧,但不喜读书,喜好吃喝玩乐,在邻居的口中风评极差。 平时不务正业,就喜欢在街上乱逛,而且街坊邻居也没见他搞出些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但唯一都说好的一点就是,众人对孙梓木的夫人,评价都极好。 据说她虽然是商户之女,但饱读诗书,知书达理,心灵手巧,时常帮助周围的人。 况且性子也坚毅,对于孙梓木这样的人也能立住,还把家中操持的极好。 谢青洛眯眯眼,却是回想起那天见到的字体。 这字,这图,有没有可能是孙梓木的夫人想出来的。 第113章 如何借力?如何有自己的人? 谢青洛把纸张随手一扔,散落了一桌,却是再嘱咐了沉香。 “沉香,去查,把孙梓木的夫人查的清清楚楚,至于孙梓木,暂时不用太过关注了。” “注意注意鲁大师的安危,再送几个人去,看看鲁大师收不收徒。” 沉香颔首应下,却听殿下再问。 “时松呢?派人去肃州了吗?” “回殿下,已经派人去了,暂时还没消息传来。” “行,慢慢查就是。” “国安寺呢?安排的人能进去吗?” “回殿下,有些难。” 沉香抿唇,轻声回答道。 即使是她,也知道国安寺的势力几乎是被陛下和智空的人对半分的,有这两方势力,殿下想往其中安插自己的人,的确是难度有些大了。 谢青洛了然,这的确是难得很。 估计国安寺早被哥哥手下的程炎以给看的滴水不漏了,并且还有智空那一边的防范。 他用的还是哥哥给自己的亲卫,想再安插进去人,在这两方中做到“孤舟飘零”,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 谢青洛沉思片刻,也暂时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轻叹一声,说了句尽力而为吧。 他是很想在国安寺安插个探子的。 毕竟哥哥要是对智空动手,国安寺中绝对会有变化,这样的话消息也能及时传给他。 虽然说,他知道也没什么用…… 谢青洛默然,感到心累的很,但也只能安慰自己慢慢来。 “咱们的人还够用吗?” 谢青洛开口问道,他原本觉得自己的亲卫里有二百多人,是肯定够用的。 结果随着他想查的事越来越多,想干的事越来越多,却是越发觉得人手不够了。 尤其是,这是哥哥给他的人。 他要是想瞒着哥哥做些什么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当时他让下边的人去查程炎以,结果消息便是哥哥那边的人递过来的,这不就说明自己的亲卫做的事是完完全全暴露在哥哥眼中的吗? 虽然说,真要瞒着哥哥做的事也没有几件,但是…… 谢青洛轻“啧”一声,觉得别扭,但这事没法说,还是前世的影响。 “回殿下,勉强还是够用的。” 谢青洛点头,这人手不够的事他再想想办法,等布置完了任务,谢青洛挥挥手,让沉香下去了。 沉香见了手势,正要告退,谢青洛却忽地想起个事来,便又把人叫住了。 “沉香,去找呼晴要些东西,专门为你准备的。” 谢青洛笑眯眯的说道,他年前同沉香喝过酒,便也记在了心里。 如今才有新酒送到了云台宫,顺便给他的亲卫带回些去。 沉香疑惑,但还是应下了。 等到出了书房,谢青洛才轻轻抬眼,瞥了一眼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得小赵侍卫。 见人没有反应,谢青洛思绪也远远得飘飞了。 自己的人手不够,除了问哥哥要,还能从哪里搞。 若是自己养,先不说时间周期太长,单是花费的金钱,就是数以万计的。 以他的俸禄和哥哥给的赏赐,估计都砸进去都见不到几个水花。 看来,自己还得想点生财之道? 谢青洛叹了口气,等等吧等等吧。 等他先把这个火药原料的炼制搞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再去想点生财之道。 或者等到玻璃研制的差不多了,也算是多一条赚钱的路子了。 谢青洛捧着下巴,感叹完自己的贫穷,又开始想自己能从哪里搞到点能信任的人手用。 赵翎? 看赵翎的意思,似乎是他是有自己的家产的,但是毕竟他是哥哥的臣子,若是找他要人…… 谢青洛先把这个选项排除了。 然后继续往下想,自己认识的有张庭仪,孔子贞,安远侯长子勉强算一个。 不过,这几个没一个能用的啊。 谢青洛想着想着,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不是,真想做事的时候再看,自己在京城内竟然是没有半分根基可言,想做点脱离自己哥哥监控的事,竟然是一点也做不到。 若是把哥哥和赵翎排除,身边竟然是没有任何完全站在自己这边,完全靠谱的人。 谢青洛不知道该怎么说,却是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随遇而安的性子。 但是想起自己到了京城还不到半年,怎么就能有根基可言了? 再想起时松替他担忧的事,谢青洛默默叹了口气。 他是极其信任哥哥的,也知道萧祁不会害他。 但是萧祁出于保护他的目的,必然会对他隐藏一些事,必然会把他保护在身后,让他对一些事敬而远之。 然而,谢青洛能看出,哥哥想隐瞒的某些事,是和他有关的。 若他不过问,便也糊糊涂涂的过去了。 但偏偏谢青洛是个这样的性子,既然是自己的事,他就是一定要去知道,要去解决的。 敲着桌子,谢青洛暗暗思忖还能从何处借力。 脑海中却是忽然想到了前几日,元宵节那晚见的谢氏老夫人,也就是他的外祖母。 想起她递给自己的旧帕子,和其中包裹的一枚样式奇怪但好看的旧簪子。 谢青洛一拍桌子,跃身而起就往寝殿中跑。 身后的赵翎瞳孔一缩,马上便追了上去。 殿下这是怎么了? 却见殿下从寝殿内的柜子中拿出一个匣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拿出那日南阳谢氏的老夫人给殿下的帕子和簪子。 谢青洛捧着这两样东西,再次缓步走到了方才的书房里。 两样东西被他放在清干净了的桌案上,垂眸细心盯着。 赵翎疑惑,谢青洛此时却是懒得搭理小赵侍卫,还在思考着旁的事。 这两样东西,当晚拿回来的时候,谢青洛便思考过,谢老夫人为何要给他这两样? 是因为这两样或许是他母后的遗物吗? 谢青洛垂眸,看着被保存的很好,但是仍然显得有些旧的帕子。 帕子上绣了简单的花花草草,但是能看出,这刺绣之人的功底一般,或者说是初学者。 因此刺绣歪歪扭扭的。 再看那簪子,算是一枚素簪吗? 没有旁的装饰,整枚簪子浑然一体,样式有些奇怪,却是又带着古朴的意味。 第114章 终于和南阳谢家接触上了 谢青洛拿簪子砸砸桌子,发出沉闷的声音。 再看看簪子的材质,纯金的啊。 谢青洛捏着帕子陷入沉思,这谢氏祖母给他这两样东西,只是单纯因为他和母后长得像吗? 给他这东西,到底是要干什么? 既然给了,不可能只是作为纪念啊,必定……也许还有别的用处呢。 谢青洛想了半刻想的脑袋疼,直接不想了。 这些人既然都喜欢打哑谜,那就打吧,他不猜了,反正也猜不对。 谢青洛轻挑眉梢,决定用一下自己身为王爷的权力。 “呼晴!” 他把呼晴叫了过来,直接便让呼晴给谢氏的老夫人传话。 “就说我在宫内孤单,谢氏既然身为我的外祖家,就让他们送名谢氏子弟进宫,陪我玩吧。” 呼晴有些迟疑,却还是马上应下了。 “还有那安远侯的长子,让他一起进宫吧。” 谢青洛敲敲桌案。 “别忘了和哥哥说一声,或者让哥哥再给我挑几个一起玩的也好。” 说到这他还是怂了,本来想的是直接跳过哥哥这一步,直接去的。 但是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避免被自己哥哥再骂一顿,还是和哥哥说一声吧。 “明日,明日太急……三日后吧,让他们进宫来陪我玩。” 站在一旁的赵翎看着眉眼骄纵的殿下,依稀能猜到殿下这般做的用意。 是因为发现了南阳谢氏的什么东西吗? 他低头,没有插嘴。 呼晴应下,也习惯殿下这般想一出做一出的行为了。 另一边的萧祁正批着奏折,就见云台宫来了人,把自己弟弟的诉求给说了一遍。 萧祁挑眉。 他就知道,那天晚上谢氏祖母没给自己弟弟说点好的。 你看,这就开始找上谢家的人了。 他倒是也拦不了,毕竟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而且,似乎自从元宵宫宴那日之后,谢氏的人似乎都一下子收敛了不少。 也不知道自己弟弟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倒是让原先一直反对他回来的谢氏祖母一下子就什么也不说了。 萧祁悠悠的叹了口气,带着笑意挥挥手。 “告诉你们殿下,说朕准了。” “李有德,去谢家传旨,让他们挑个品性好的来陪青洛,还有那个安远侯家的长子。” “告诉安远侯,若是他儿子与青洛玩的好,朕让他们的爵位再袭三代。” 李有德暗暗心惊,立刻应下了。 谢青洛在这边发完脾气,又开始反复思索,自己这事做的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自己哥哥能答应吗? 在殿内来回踱了几圈,谢青洛有点着急。 却是马上就看见给哥哥传话的人回来了,这小太监是个口齿伶俐的,连说带比划的把萧祁说的话给准确传达了回来。 谢青洛顿时由忧转喜。 不错,也算是和南阳谢氏接触上了。 虽然说也是在哥哥面前过了明面的,但也是个进步嘛。 谢青洛却又转头看向那小太监,满脸笑意的问了他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受宠若惊。 “回殿下,奴才叫洪让!” 谢青洛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这小太监方才伶俐的嘴皮子让他想起了前世《红楼梦》中的红儿,便忍不住的觉得有意思。 “你是不是不在殿内作活?去找你呼晴姐姐,让她把你放在殿内来。” 谢青洛觉得这小太监是个可塑之才,便开口道。 正好,呼晴身份仍然在可疑的范畴内,但谢青洛也需要个能完全忠心于他的。 如今忽然冒出来的洪让,就是个相当合适的人选。 谢青洛露出个灿烂的笑来,看向一旁的呼晴,意思是别忘了给这小太监安排。 呼晴行礼应下。 谢青洛再看一眼一直沉默不说话的赵翎,转而让所有宫人都出去了。 他招招手,唤小狗一般把人唤到身边。 还是需要和小赵解释解释的,要不以如晦的性子,必然又要吃味了。 “如晦,你应该知道我的想法的。” 谢青洛拉着赵翎的衣领,迫使人撑着桌案弯腰,和坐着的他视线一致。 果然,赵翎点头。 “殿下,臣懂您的意思。” 谢青洛抿唇一笑,顺便满意亲了人一口。 “那就好,莫要再胡乱吃醋,还闷在心底不告诉我。” “我心里只有你一个的。” 赵翎默默点头,面上纯良的很。 下一刻却是伸手捏住了谢青洛的下颌,重重的吻了上去。 谢青洛甚至来不及阻止,只能眨眨纤长的睫毛,把眼睛闭上顺势接受了。 罢了罢了,是他这事没与赵翎商量,就当补偿小赵侍卫了吧。 …… 等到三日已过,安远侯家的长子和谢氏选的子弟进宫见谢青洛。 哦不对,安远侯家的长子,现在已经能称为安远侯世子了。 当日李有德去传话时,顺便带了圣旨,把安远侯家的长子封了世子。 原本安远侯府的爵位就到安远侯这一代了,结果却是因为自家长子攀上了王爷谢青洛这棵大树,还硬生生往下袭了一代。 这得是祖坟冒了青烟,才能盼来的好事吧。 安远侯心中喜滋滋的,转而就去吩咐儿子,一定要好好对王爷,不要惹了王爷不高兴。 这不,谢青洛在宫中见到的,一个是满脸喜悦的笑的安远侯世子,一个就是未谋过面的谢氏子弟。 安远侯世子不必多说,他见了多次了。 对于这名谢氏子弟,谢青洛的兴趣反而是更大。 谢氏的子弟一直都是中用的,他面前这个,也才及冠几年,就已经考取了举人的功名。 上一次考进士没考上,虽然说有可能说是真才实学不够,但也是极其厉害的了。 谢青洛算了算。 嚯,这谢氏子弟考上举人的年龄,倒是和他差不多。 自己出生自带buff,学得快也能理解,那面前这个,就真是天资加上勤奋,真是天才了。 谢青洛让两人坐下,非常温和的和二人聊起天来。 他身后就是面无表情的小赵侍卫,赵翎站的笔直,目视谢青洛,丝毫不动。 都是读过书的人,聊诗书什么的,自然也是能说上些的。 谢青洛隐晦提了提了南阳的碱矿,那谢氏子弟却也是没说出什么有用的,只是提到了这碱矿的作用之大。 至于和安远侯世子,谢青洛觉得此人更有意思。 安远侯世子讲各种民间故事,和市井间的见闻,以及生财之道,倒是讲的极好,谢青洛听的津津有味。 第115章 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表兄? 再想起到当时除夕宫宴上,安远侯世子是第一个上前来送了信物,找他玩的,谢青洛对此人的印象分大大提升。 这人很会来事,人情世故做的恰到好处,并且身份也极为合适。 以后要是他想自己搞些产业,找他帮忙应该是没问题的。 谢青洛暗暗想到。 一旁的那谢氏子弟,却是一直面带浅笑,笑得温煦无比。 若是谢青洛不去问他,他便也不插嘴,只是安静听着,时不时在时候合宜的时候发表几句看法。 这么下来,三人倒也聊的是极为融洽,对彼此的印象都是极好的。 谢青洛时不时打量一眼那谢氏子弟,似是若有所思。 好似眉眼是有几分熟悉的。 谢青洛正端起茶盏,要喝口水润润嗓子,看到茶水中自己的倒影,却是忽地反应了过来。 这谢氏子弟的眉眼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啊,尤其是那眉骨,那眉毛。 对啊,谢家是自己的外祖母家,那谢家的子弟必然也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啊。 谢青洛挑眉,那面前这个,是自己的表兄? 他来了兴趣。 最开始的时候他倒是没问,只是单纯聊天,现在倒是一下子好奇了。 正好如今聊的这个话题结束,谢青洛对疑似自己表兄的谢家人笑笑,轻声道。 “倒是没问明济,从血缘上看,可是我的表兄?” 谢明济一怔,没想到殿下出言竟是这般直接,直接便问出了口。 一旁的安远侯世子也顿时默然,觉得皇家和谢家之间略带些阻涩的关系是轮不上他插话了。 为了避嫌,便唤了一旁的呼晴,浅笑道。 “这位姑姑,可否能带我去看看宫内的茶叶,我有些喝不惯这的新茶。” 呼晴颔首,便步履轻盈的带着安远侯世子去了一旁的小厅。 殿内只剩下谢青洛和谢明济,和谢青洛身后的赵翎。 谢青洛对谢明济清浅一笑,心中的猜测却已经是笃定了。 “殿下聪慧。” 谢明济轻轻叹了口气,起身站直,躬身道。 “明济是祖母的长孙,若是这般看,便与殿下是表兄弟了。” 谢青洛了然点头,原来如此。 这般看,他和谢明济的血缘关系还算是挺近的。 谢明济的父亲是他的舅舅,母后和谢明济的父亲是兄妹关系。 既然是搞清了血缘关系,谢青洛单刀直入,扫视一圈周围,见没了宫人,又挥挥手,把小赵侍卫暂时赶了下去。 而后直接挑明他这次把人叫进宫的目的。 “表兄,祖母可说了,让你给我带些什么东西吗?” 谢青洛神情平静,慢慢的把那枚簪子推到谢明济面前。 就当赌一次了,若是没有东西给他,就当他多想了;若是有,岂不是意外收获? 谢明济无奈一笑。 “祖母说殿下心性明澈,冰雪聪明,果不其然。” 谢青洛挑眉,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另一只在桌案下,捏着衣袍的手却渐渐收紧。 竟真的有东西给他,他猜对了。 “表兄过奖了。” 谢明济将簪子推回到谢青洛手边,话语温润。 “殿下,这是姑母的遗物,望您好生收着。” “至于姑母为您留的其他东西,再过几日,会有人为您送来的。” 谢青洛心中好奇,却硬生生忍住,没有发问。 “除了姑母为殿下留的,还有我为殿下准备的东西,殿下可否赏眼?” 似是怕谢青洛拒绝,谢明济的语速稍稍快了些。 “谢家的小辈自小便被教导,要互相扶持,要一脉同气,所以第一次见殿下,我身为表兄,便也为殿下准备了见面礼。” 谢青洛眼睛一亮,自然是点头应下。 他就喜欢别人送他礼物,尤其还是亲人送的礼物。 和谢明济接触了这一会儿,谢青洛觉得这谢家人也没问题啊。 那哥哥到底是为什么,与谢家人有些对不上眼似的。 谢青洛没想通,只是觉得自己哥哥这般做,有他自己的道理。 便也没有根据自己看见的东西去下判断,因此,即使是表面上说笑,但内心对如今的谢明济也多了几分警惕。 谢明济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 另一边的谢青洛真的极其好奇,但还是强作稳重,不凑上去看。 最后却见谢明济把一个红绳放到手心,朝他送了过来。 红绳精致,其上系了一个小小的桃木剑。 谢青洛眨眨眼,猜测是辟邪用的。 “殿下,这是明济在回南阳谢家时,在当地的道观为殿下求的。” “百姓都说,若是亲人求了这桃木,再让孩子戴在手腕上,便能保佑在外的游子不受病痛和邪祟侵袭。” 谢青洛抬头,看到谢明济略显温柔的眉眼。 他有些不知所措,只得伸手,把红绳从他便宜表兄的手中拿走了。 谢明济温和的朝谢青洛笑笑。 “殿下,明济要说的说完了。” 谢青洛把手中红绳握紧,只是露出个清浅的笑来。 “多谢表兄。” 随后便远远的听见安远侯世子和呼晴说话的声音,和刻意放大的脚步声。 “殿下,可要尝尝秦某泡的茶?” 安远侯世子爽朗的声音传过来。 他姓秦,单名一个晔,表字是明义。 谢青洛便也转头,开口笑道。 “自然是要的,明义方才说自己擅长茶道,我可是也迫不及待的要尝尝明义泡的茶了。” 于是几人便围坐在了火炉一旁,看安远侯世子秦晔表演茶道。 手法的确是赏心悦目,茶水也确实是……没什么区别。 谢青洛喝了口才泡好的茶水,没尝出和他平常喝的有什么区别。 以他的水平,顶多能说一句味苦涩,有回甘,喝着清不清爽,润不润嗓子。 但因为才看了一遍非常有观赏性的表演,谢青洛还是开口,把秦明义夸赞了一番。 在一旁的谢明济却也是浅笑,说他也要试试。 再经过一番更具有观赏性的表演后,谢青洛手边又多了一盏茶。 谢青洛默然,端起来喝了半口。 挺好的。 和之前喝的一样,没尝出什么区别,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很好很好,表兄和明义泡的茶各有千秋。” 第116章 母后给他留了一个旅? 反正几人就是在殿内玩了一圈,泡茶,投壶,丹青,书法,雅的谢青洛都要不认识自己了。 与两人告别之后,谢青洛才转身。 一头栽进身后的小赵侍卫怀里,让赵翎抱着他。 和俩聪明人玩了半天,车轱辘话说了不少,想套的消息却是没得到多少,真是累死了。 赵翎捏捏自家殿下的耳垂,轻声道。 “殿下,怎么了?累了吗?” 谢青洛闷闷点头。 赵翎轻叹了口气,把殿下往怀里带了带。 他也不是愚笨之人,这么多天了,自然是能看出来,如今殿下是有自己的筹谋了。 他身份有限,必然是帮不了什么了,便只能好好护着殿下了。 “殿下,可要去用膳了?世子来时带了鲜鱼和靖水楼的厨子,做的就是殿下喜欢吃的那道。” 谢青洛点头,凑上去亲了一口被他冷落了几个时辰的小赵大人。 安抚安抚小赵,再安抚安抚自己的胃。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旁的事,再说吧。 谢青洛又忙了几天,终于想出了点提纯硝酸钾的方法时,谢明济说的,母后为他留的东西被送来了。 虽然是解了谢青洛的燃眉之急,但是送的东西确实是超出了谢青洛的想象。 他的母后,给他留了一支私兵。 谢青洛看着面前的笑眯眯的表兄谢明济,沉默了。 捏紧了手里的私兵名单,谢青洛开口再三,嗫嚅了几声,没说出话来。 这支私兵,比哥哥给他的亲卫人数多了几番加几番。 这,这,怎么突然一下子暴富了一样。 自己以后的确是有人用,有人指使了,但是,怎么就莫名有了造反的意味? 我天,这私兵是能几千人几千人的养吗? 谢青洛有些麻木。 这是能养的东西吗?养个几百人的亲卫,养几个随从,还算正常,但是他母后这是给他留了一支军队啊。 按照现代的军队编制来看,他母后给他留了一个旅啊。 谢青洛震惊。 谢家果然是百年世家啊,确实是有底气有钱啊。 这几千人的军队,说养就养啊,怪不得自己哥哥对谢家忌惮呢。 如果自己是皇帝,这些世家,这些有底蕴的家族,他怎么也得想办法全给灭了。 此时谢明济笑眯眯的开口,安慰有些惊了的谢青洛。 “殿下,这是姑母拿自己的嫁妆养的人,自从姑母仙逝之后,谢家便也替姑母操持着,如今等到您回来,才送到您手上。” 谢青洛呆呆点头。 他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得大气点,表现得无所谓点。 但是,这几千的私兵是他能淡定的吗? 比试哥哥给他了几百人,他都惊讶得很,甚至担心自己养不起这么多人。 如今却是…… 谢青洛闭了闭眼,感叹般想到,他要是不在景朝,不是他哥哥坐在皇帝的位子上,他有了这几千的私兵,到了必要时候,他就敢直接逼宫。 谢青洛还没震惊完,却听谢明济继续说。 “殿下,姑母的嫁妆还有些未能一起带来的,等您出宫建府之后,一同送到王府上。” “这些人,谢家不会插手,毕竟本来就该是殿下的人,殿下先用着便是。” “若是殿下有事,来寻谢家,谢家必然相助。” “或是单独来寻明济,明济也必然为殿下出一份力。” 谢青洛再次沉默住了。 不是,谢家不会真的要造反吧? 他之前还想谢家看起来不错,哥哥为什么还不喜欢谢家。 现在他是真真的知道了。 谢家这意思,就跟要推他上位一样。 真是,都什么破事啊。 此时谢明济再开口,给谢青洛解释了一番。 “殿下,这是先皇后为您留的,并非是谢家所留的,您莫要误会。” “先皇后的东西都留给了您,您若是想知道,寻我便好。” 谢青洛捏捏眉心。 听了这一番话,他竟是觉得莫名的疲累。 心累的很。 他抬眼,见自己的表兄,谢明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便也让人告退了。 等到人都走了,谢青洛走到窗前,信手打开窗户。 新鲜的空气顿时流淌进来,殿内的浊气顿时全都倾泻出去,单留下清凉的气息。 谢青洛深吸一口气,看着窗外的天色,有些想不通了。 不是,这到底是怎么样? 到底是要干什么? 几千的私兵,直接给了他,也不怕自己和哥哥说了,让哥哥对谢家更起疑心? 不管怎么看,他还是个未成年的。 怎么就要考虑这些乱糟糟的事了? 谢青洛心里烦,此时却听身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殿下。” 是赵翎,他脚步平稳,落地无声,只有腰间的长刀与环佩发出的轻微碰撞声,能使他辨识出有人靠近。 “赵翎。” 谢青洛没回头,只是轻声应了赵翎的呼喊。 赵翎拿了披风,从身后给殿下披好,只是没去动那窗户,任由风吹进来。 “赵翎,一些事,我有些想不通。” 赵翎默然片刻,也只能提出一个几乎用不到的意见。 “殿下不妨去问问陛下呢?” 谢青洛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轻摇摇头,自己拽拽披风上的带子。 “罢了,先这样吧。” 却在吹了会儿冷风后,突然又问道。 “赵翎,我母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翎跟在哥哥身后长大,必然是经常见到先皇后的。 “先皇后……性情平和,对待周围的人也好。” 谢青洛不知是听没听进去,只是挥挥手,略有些急躁的往后问。 “然后呢?他对哥哥怎么样?” “先皇后对陛下极好,甚至微臣也跟着受了照顾。” “对父皇呢?” “先皇与先皇后情深意重,甚至不曾说过气话。” 谢青洛抬手扣住窗棂,原先温柔的眉眼,此时在寒风中也多了几分冷厉。 只是眼中却还是茫然。 这谢家给的私兵,或者说是母后留给他的私兵,他到底是用不用? 用,还是不用? 信,还是不信? 谢青洛有些恹恹地低垂着头,不是很想说话。 所有人都是莫名其妙的,所有人都不与他说实话,所有人都学不会说话时说的直白一些。 真是,很没意思。 第117章 犯病吹风被凶 他信任自己哥哥,但是时松劝他莫要在皇家中寻亲情;他想信任时松,可是时松却身份不明,血脉不明;他信任赵翎,这更简单了,赵翎是他哥哥的人…… 谢青洛想骂人。 这给他日子过的,不仅需要每天沉浸在老本行里,搞那个化学物质的提纯炼制,还得躲着点不知是真是假的明枪暗箭。 怎么不给他累死算了。 谢青洛烦躁的转身,靠在墙上目光直直的盯着赵翎。 然后忽地伸手一下拽住了赵翎的前襟,然后用力,把人拽到自己眼前。 顿时,两人就变成了鼻尖对鼻尖,四目相对的情形。 谢青洛懒得掩饰了,直接开门见山,语气中还带着烦躁。 “赵翎,你说实话,哥哥到底是怎么想我的?” 赵翎微微低头,谢青洛略微发红的眼眶便被他映入眼中。 几乎是没有思考的,赵翎脱口而出。 “陛下爱重殿下。” 谢青洛利落点点头,把人松开后,顺手一推。 “好,我知道了。” 就当他被他人的想法迷了心窍吧,对于身边的至亲也怀疑起来。 谢青洛转头,继续吹着细微的风,尽力平息自己的心情,方才情绪变化太大,估计又是差点把自身的郁证给带起来了。 一缕缕乌发被轻飘飘的风吹动,却又如同脱离不了束缚的墨蝶,只得围绕中心飘动,却再不能前进分毫。 谢青洛就立在风口,脑子里空白的吹了好一会风。 赵翎在谢青洛身后立着,对于殿下想的事,他也只能窥探到一角。 殿下平时想得多,便也免不了带着疑心重的毛病。 对任何人都是,哪怕是对他呢。 皇家血脉,竟是连多疑也代代传下来了吗? 赵翎紧紧抿唇,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看看一直站在风口,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谢青洛,只是觉得这风不能在吹下去了。 “殿下,殿下……” 赵翎轻唤,但是没得到回应。 下一秒,谢青洛就感到自身失重,他下意识的伸手环住人的脖子,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他面色一冷,便想要从赵翎身上挣扎着下来。 谢青洛的面色本来就被风吹得苍白,没有丝毫血色,如今一生气,脸色才带了几分病态的红。 奈何他的挣扎没有丝毫用处,随后就被赵翎换了单手,被人单手揽着,托住大腿往寝殿内走。 谢青洛一愣,然后便是怒斥一声。 “赵翎,你想干什么?” 赵翎没说话,步子还快了几步,直到进了寝殿,赵翎才把人轻柔的放到了床榻上。 谢青洛还在发懵。 因为生气,眼睛都瞪大了一圈,恨不得凑上去要咬人。 “赵翎!” 结果才张牙舞爪的扑上去,手才扯住人的衣襟,就被赵翎握住两只手的手腕,小腿也被摁住,动弹不了分毫。 “殿下,静心,您再如此,又要喝那些苦药了。” 赵翎平稳低沉的声音传进谢青洛的耳朵,谢青洛不由得被其中的安静之意感染,挣扎的动作少了点。 那时才被齐太医诊断出郁证来时,谢青洛被迫喝了几十天的药。 他本是不想喝的,奈何当萧祁听齐太医说,郁证严重时,病人便会忍不住的出现自伤,自缢的情况。 萧祁给这一说,被吓得够呛。 于是谢青洛无奈之下,被自己哥哥硬逼着,连半分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硬生生的每天被迫喝两次苦药。 每次谢青洛都恨不得给倒掉。 结果因为身边的赵翎守得太严,一口也没少喝。 虽说是配合药效,还有日益轻松的环境,他心情的确是好了不少,但是回想起药的滋味,谢青洛还是恨不得把其弃如敝屣。 谢青洛深吸一口气,把翻滚的心绪更用力的压下来。 随后才瞥了正把他压制的死死的赵翎。 “好了,松开我吧。” 赵翎迟疑片刻,然后果断摇头,闷闷说道不放。 但还是把殿下的手腕松开,温热的手却是覆在了殿下的脸上。 面部被风吹得冰凉,赵翎的手摸上去,只觉得像是握了一团轻而易举就会化掉的雪,实在是让他禁不住的担忧。 殿下的身子好不容易养好了半分,这一吹风,别再受了凉。 若是真得了风寒,必然要缠绵病榻几时,不小心便会伤了身子的根基,留下影响几十年的病症。 赵翎想到这,面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眼神不由得带了些冷意。 “殿下,好好待着。” 语气有些重,带了些训斥的意味。 头一次对自家殿下说了句重话的赵翎,却是在起身去叫宫人和太医的几步路上,又不免得后悔起来。 谢青洛被人凶了一句,不是很服气的扭扭头,但也只能拉过被褥,把自己围在里边 手指都冻得发抖,指尖变成灰白,身上更是觉得有些冰火两重天的意味。 他吹风把自己身上吹得冰凉,现在又是进来了暖和过分的寝殿,明明觉得内脏还是冷的,外表的皮肉却是有种烧起来的感觉。 谢青洛搓搓手背,再看看方才赵翎离开的背影,莫名的开始心虚了。 这…… 算了,反正乐观想想,自己犯了这一遭毛病,再加上吹的风,这再喝几天的药是避免不了的。 但是吧,往好处想。 自己要是真着了风寒,那自己哥哥和赵翎估计也舍不得骂自己了,还得好生哄着。 这想法一出,谢青洛心虚得更重了。 正想着怎么能被少骂一顿,外边就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完了,人一多,他哥哥必然也得来找他了。 还有一直就看着他犯病得赵翎…… 果然,进来的是齐太医和带了一群宫人的呼晴。 呼晴上来给他递了碗姜汤,谢青洛话都没辩解几句,就先被迫喝了碗浓的能熏死人的姜汤。 一边赵翎面色冷肃,半蹲在床榻前等着齐太医给他把脉完。 谢青洛低垂着头,委委屈屈的,正想当着众人的面去拽他衣袖,却被小赵侍卫瞪了一眼。 然后就只能悻悻坐好,静等齐太医给他把脉把出结果。 齐太医把了左手把右手,面色也不是很轻松的样子。 第118章 惊险,高烧不退 谢青洛此时神智还算清醒,头脑还没烧起来,只是心中暗道一声。 这次真的是天塌了,完蛋了。 等烧到迷迷糊糊,感觉到自己开始发烧之后,谢青洛已经被脱了外袍中衣,只着柔软吸汗的里衣,被好几层被子围住。 同时被喂了祛风寒的药,额上放了温热毛巾,促进血液的循环。 谢青洛自认为脑子还算清明,想开口劝齐太医,说从科学的医学角度来看,人感冒发烧了,是不能闷在被子中发汗的。 奈何方才还清亮得嗓子,现在好像说不出话来了。 眼皮也越来越沉,眼球感觉发烫的发胀,太阳穴越来越疼,感觉呼吸都呼吸不过来了。 难受的他直想哭。 可能是方才被喂进口的药里到了安神的药物,谢青洛在想哭也哭不出的状态中。 谢青洛只觉得眼前逐渐发黑,便睡了过去。 只是睡过去的最后一个想法,还是想着古代还是缺少有效的药物,要不也不会这么着急,等他以后,先把青霉素搞出来。 然后再把水银温度计搞出来,就能知道自己发烧的准确温度。 以后就不会…… 剩下的还没想完,谢青洛就失去意识了。 床边围了一群人,面色发沉的赵翎,眉眼间带着忧虑的齐太医,还有其他连大气也不敢喘的宫人。 萧祁本在宫外的军营视察,此时听闻了自己才一天不见得弟弟患了风寒,便也匆匆赶回了宫。 此时才步履杂乱的赶到云台宫。 “人呢?什么情况这是?青洛怎么样了?” 萧祁面沉如水,只是扫视一圈在场的宫人,威压便逼得众人纷纷跪下请罪。 视线聚焦到已经紧紧闭着眼入睡了的自家弟弟,萧祁眉毛皱的越发紧了。 坐到床边,拿手背试了试自己弟弟的面颊,烧的滚烫,萧祁感觉自己的手背都被灼了一下。 齐太医在一旁匆匆行礼,轻声解释。 “殿下受了风邪,寒气入体,若是今晚能把不再烧了,还算是状况好;若是今晚的烧退不下来,或许就要多躺几天了。” 萧祁没说话。 只是帮自己弟弟把被子掖了掖,又把谢青洛伸出的半只手塞回被子。 随后才起身,示意齐太医到外殿来说。 同时看都没看一旁的宫人,只是沉声下令。 “照顾好你们殿下,若是出了事,便都别在这待了。” 赵翎只在一旁半跪着,眼神紧紧盯着床上的谢青洛,然后细致的拿下谢青洛额头的毛巾,换了水拧干。 他听到殿外有齐太医的声音传来。 “殿下……几日过于劳累……” “心中思虑也重……怎么就有这么多心事来担忧?” 最后一句带着疑问,显然是齐太医想不明白,身份尊贵的王爷,好东西流水一般的养着,怎么还会凭空有那么多心事。 赵翎默然,只是重复手上的动作。 呼晴要来替他,却被他拒绝,心中想的思路却是没有断。 殿下的心事的确是重,哪怕是半件半件的解决了,仍然有新的事又一件一件的累积上来。 这几天不光要顾着工部火药的进程,还有另一边张庭仪负责的玻璃进程,同时还在捣鼓什么原料的炼制。 即使是这样,还替下边的人操心着安不安全的事,并且还传唤了谢家人和安远侯世子进宫,玩笑中商量着某些事。 各种事交错复杂成这般,殿下心底竟然还拿的空出来思考那隐情。 这其中所耗费的心力,那是殿下一个还未及冠的孩子能受的住的。 或许今日和那谢明济单独聊了半刻,又受了刺激,做了心绪翻滚,郁证再犯的导火索。 今日之后,正是气血翻滚之时,又吹了风,这般劳累了多日,千疮百孔的身子,免不得扛不住一点刺激,立刻便倒下了。 这风寒来势汹汹,估计也就是这多方原因所致了。 赵翎眉头不自觉地皱的更紧,跪着的膝盖传来刺痛,却被他忽略。 他当时便应将窗户及时关上,不纵容殿下吹那寒风。 便也应及时察觉到殿下疲累,劝人暂时放下担子,好好歇几天。 …… 奈何,这么多能做的事,他却是一个也没有做到。 寝殿外的说话声渐渐停住,赵翎再去试探谢青洛面上的温度,却是觉得又热了半分。 禁不住心底一惊,顿时起身出门去叫齐太医。 “殿下烧的又重了!” 闻言,齐太医大步奔进寝殿。 单余留了满脸怒气担忧的萧祁,和满脸愧疚与担忧的赵翎对视了一眼,两人便也大步走进殿内。 殿内却见齐太医正试了谢青洛的面颊,脖颈,有条不紊的吩咐宫人们去准备东西。 “水去换成凉的……” “拿些烈酒过来,去给殿下擦擦身子……” “给殿下脱下衣衫,要给殿下施针……” 闻言,满殿的宫人顿时动了起来。 萧祁亲手接过了帕子,浸了烈酒,沉默不语的给自己弟弟拭擦着身体。 赵翎则是轻摁着谢青洛的手,避免齐太医施针时,殿下再不自知的挣扎伤了自身。 冷帕子一遍一遍的换,烈酒也一遍一遍的擦汗,才熬好的药也往谢青洛口中送。 满满的一碗药,却只能入口半碗,只得再端来一碗,大不了慢慢的喂。 再就是熬的糖水,参汤。 齐太医怕谢青洛的身子先熬不住了,便也只能喂些好入口的吃食,先让人撑住。 即使是如此,躺在床上任由他们施为的谢青洛面色依然是烧的发红,唇烧的干裂。 折腾了几乎一整天,中间有着焦急的等待。 直到半夜子时将近,谢青洛身体上的温度才慢慢降了下来。 始终在一旁熬着的萧祁和赵翎,见触手的温度不是那般灼人了,也才吐出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半寸。 实在是惊险。 萧祁在自己弟弟床前几乎是寸步不离,守了一天。 当年父皇,母后去世,都是事发突然。 事来得快,心中的担忧便也来得急,去的快。 如今却是亲眼见自己弟弟躺在床上,浑身的高烧就是降不下来,难受的哼声不断。 萧祁几近都要急得想去替谢青洛受这般罪了。 第119章 两人关系暴露,萧祁下旨 他也来不及去问问一旁同样焦急的赵翎,今日发生了什么。 只待躺在床上的谢青洛渐渐退了烧,才得以把面色还恍惚的赵翎拽出殿外,询问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赵翎摇摇头,清了清脑子,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番。 他同样照顾了谢青洛一天,即使是身体健壮,但是全神贯注这么长时辰,加上内心后悔愧疚交织,面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萧祁即使是本来想生气,发一番怒气,可是看见自己这个弟弟,如今累的双眼通红,声音嘶哑的样子,也说不出斥责的话来。 只是叹气一声,坐下无力的挥挥手。 “罢了,这不怪你,青洛心思重,朕是知道的,以前多次见他如此,朕也只当孩童心思,慢慢的就好了。” “未曾青洛的心思,却是能到了这般。” 萧祁闭了闭眼,方才的怒气悄然间换了方向。 谢家,谢家…… 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他既是默许了青洛和谢家接触,谢家又想做出什么幺蛾子来,把他弟弟硬生生逼成了这般。 谢明济,也是好样的。 这位可是南阳谢家未来的家主,跳过了他父亲,家主的位子直接落到他身上,不可谓不是天资聪慧,手段高明。 如今也是来了趟云台宫,不知道说了什么,干了什么。 却是把自己弟弟给说动了,说动的青洛当日心思动荡,发了高烧。 萧祁想起自己弟弟手腕上的那根红绳,冷笑出声。 倒是好玩。 谢家一番人的做派,还真是让人摸不透。 还有那一些不仅让自己烦心,也让自己弟弟烦心的事…… 萧祁捏紧了手中的茶盏,黯淡的烛光照在他半张侧脸上,竟是莫名诡谲,带了丝狠厉。 “李有德,传旨!” “谢家谢明济,出言不逊,明年的会试,便不必参加了。 “让谢家好好教教他如何言语吧。” 至于以后的账,便慢慢算吧,萧祁缓缓起身,冷哼一声。 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赵翎,没有再斥责,只是平淡的说道。 “如晦,等青洛身子好了,你便去京郊外的军营里历练一番吧。” “毕竟是以后要掌军的人,只在宫闱之中,守着青洛,难免是委屈了你。” 这话似有深意,落到下方的赵翎耳中,顿时恍如惊雷炸开,轰然一声。 赵翎一瞬间面色苍白,他知道陛下是看出来什么了。 看出来他与殿下……两情相悦了。 也是,今天这般折腾,他的神色动作都未来得及掩饰半分,若是陛下看不出来,才真是怪事。 他一下伏在地上,着急解释。 “臣……臣不委屈……” 赵翎解释的话还说几句,却被萧祁打断。 “委屈不委屈的,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教了你这么多年,你必然是要出去做事的。” “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等青洛醒了,你告诉他,他的身边,朕会派新的人护着。” 萧祁语气稍霁,只是轻飘飘的扫了一眼自己这个跪在地上的弟弟,飘然甩甩袖子,语气平静的通知道。 跪地的赵翎嗫嚅几声,知道没有再回旋的可能了,只得伏地接旨。 “如晦,累了这么长时间,先回去歇着吧。” “朕去再看看青洛。” “陛下,臣不觉疲累,让臣也去守着……” 萧祁扫了一眼被他狠心拆散的这对小鸳鸯,嗤笑一声。 还真让他猜对了。 这两人,胆子也实在是大。 以前他只以为这两人都是说着玩的,结果呢? 倒是只有他信了这是玩笑话,他这两个弟弟,估计早就暗通款曲,不知道背地里在一块多久了。 “陛下,让臣进去吧。” 萧祁看了眼苦苦哀求的这个弟弟,狠狠心没再理,转身往寝殿内去了。 然后就见赵翎默认了他答应一样,一骨碌爬起身来往寝殿内走。 动作快的跟见最后一眼似的。 萧祁沉默了,罕见的头疼起来。 缓步走进殿内,也没再看一眼已然凑到自己弟弟身边的赵翎。 随他吧,萧祁才狠下去的心又软了几分。 罢了,情爱之事,他是管不了了,随他们去吧。 不过,他两个弟弟是俩什么东西。 他萧玄螭,上辈子到底是欠了这俩弟弟什么债,这辈子要拿被气的半死来还。 萧祁深深吐出一口气,看向此时还未醒来的谢青洛。 谢青洛烧了接近半日的高烧此时在慢慢退下去,身上的感觉通过神经反馈传到大脑里,才感到舒服了些。 他只觉自己身处最炎热的夏天,天上太阳红的发亮,身上的衣服脱了又脱,汗出了一身又一身。 但还是没点用处,照样觉得炎热难忍。 直到口中开始泛苦,谢青洛被逼得干呕,却是因为浑身无力,想吐也吐不出。 不知道又在太阳底下过了多少时间。 天色终于渐渐暗了,雨水一滴一滴的落。 谢青洛这才感觉温度渐渐降了下来,身上舒服了不少。 正有雨水落到眼睛上,谢青洛轻颤着睫毛,挣扎着睁开了眼。 眼睛被半日的高烧烧得发红发干,一睁开还是有些刺痛,却有人贴心的伸手,替他挡住了光线。 直到谢青洛适应,才把手试探般的移开。 顿时映入谢青洛眼帘的,便是自己的哥哥,和一旁的赵翎。 萧祁见自己弟弟醒了,再度伸手探探谢青洛的额头,见确实是摸着不烫手了,心中这才松了口气,喜悦了几分,便弯腰轻声问道。 “青洛,好些了吗,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谢青洛面色恹恹的,闻言想要说话,嗓子却是沙哑的说不出什么了。 只得微微摇摇头,表示没事了。 但一摇头,却又感到太阳穴旁小鬼拉锯一般的疼痛,如海浪般一股一股的袭来。 谢青洛生平第一次觉得这般难受,竟是痛得连呼吸都难。 同样着急了整天的齐太医连忙过来,给谢青洛将把脉什么的各种流程走了一遍。 然后强行忽略两边都紧紧盯着他的两位祖宗,冷静的解释谢青洛的病状。 “殿下,您听臣说,您现在可能觉得头疼,这倒是无事,等会儿喝了药便好些,再除了嗓子,身上还有旁的地方难受吗?” 谢青洛无力的眨眨眼,示意没有了。 齐太医再问一声。 “殿下,真的没事了吗?” 第120章 原来是孩子都长大了啊 谢青洛试图说话,但是一张嘴嗓子都扯的刺痛无比,只得把软绵绵的手从锦被下伸出来,轻摆了摆。 齐太医了然,顿时觉得庆幸。 殿下现在这般,头脑也还算清醒,身子也不算太过虚弱。 幸好殿下身体在皇宫里养了这几个月,把之前的暗疾好好补了补,还能撑得住。 若是换了没补之前的身子,还真不一定能退热这般快。 现在看的话,殿下之后好好养养,也算是没事,留不下什么终身的病症。 齐太医这般说了,也让两边的祖宗松了口气。 躺着的谢青洛已然闭上了眼,难受的动都不想动,只是在被褥外的手已然被人握进手心。 甚至两手相握的合宜,没有半分违和感。 萧祁才松了半口气,又见到两只相握的手,顿时感觉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了。 很好,很好,实在是好得很。 以前你小子站在一边,站的笔直,像是什么事都不问一样;现在在他面前,知道事情暴露,所以已经不装了是吧。 萧祁咬咬牙,想出声又怕惊扰了闭上眼休息的自家弟弟,只得狠厉的瞪了一眼旁边的登徒子。 赵翎被手主人的亲哥瞪了一眼,无法,只能讪讪的松手。 那只手又被萧祁握住,稳稳的塞到锦被中。 “青洛,好好休息,先别想旁的事了,哥哥在这呢。” 谢青洛难受之间听见自家哥哥安慰他,心底更是委屈,才被塞进锦被中的手又摸索着伸出来,去拽自家哥哥的衣角。 他正病着,身体上难受的很。 心中听了哥哥温声安抚他的话,再想起些白日里发生的事,心里更是如同被泼了一锅热油,滚烫的,麻木的疼。 再微微睁眼,看一眼面色担忧的自家哥哥,和在一旁的小赵侍卫。 谢青洛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更是一击便溃,眼泪止不住的便往下流。 一旁的萧祁早把自己弟弟的手握住,拢在手心,结果又见自己弟弟忽地便落下泪,又只得手忙脚乱去擦泪,结果被赵翎抢先一步。 萧祁再次咬咬牙。 他忍! 青洛还病着,可不能生气吓着孩子。 萧祁只得轻摇摇自己弟弟的手,声音是赵翎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过的温柔。 “青洛,莫哭莫哭。” “哥哥在这呢,有什么事想错了也没事,哥哥不怨你,都是哥哥的错,单想着瞒住青洛了,没和青洛说明白。” “这么大的孩子了,怎么还淌眼泪呢?” “本来就难受,再哭不是更头疼了?先闭上眼睛歇歇好不好?” 萧祁往前坐了坐,轻拍着自己弟弟的胸口,温声哄道。 总算是把人哄得不哭了,把眼睛闭上了。 萧祁已经是尽力收敛着周身的杀气,却还是杀气腾腾的瞥了一旁的赵翎一眼。 真是不知道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又当皇帝又当哥哥。 萧祁叹了口气,也不想再骂什么了,挥手示意赵翎下去。 结果赵翎看也不看他,眼神专注的盯着谢青洛的脸,注意力完全就是没分给他一点。 萧祁沉默住了,这次真的是懒得再骂一句。 跟这种弟弟接触,简直让他少十年寿命,快点吧,等着青洛好了,他转头就给人扔军营去。 快点练去吧,可别在自己眼前和青洛面前晃悠了。 萧祁尽力平复心情,却实在压不住心底的火。 便只能去折腾一边的齐太医,让人快点去熬药,快些让自己弟弟好受些。 等到给病恹恹的谢青洛喂了药,喂了几口饭食,谢青洛才安然躺下,靠着药中的安神药效入睡了。 看着自家弟弟的呼吸逐渐稳定平息下来,虽是面颊还透着病态的红,但也是比那会子烧的最严重的时候好了不少。 折腾到现在,已然深夜,丑时都快过完了。 同样急了一天的李有德此时都快站不稳了,还得连声去劝萧祁去睡一会儿,虽说是第二日没有早朝,但要干的事也还是不少。 萧祁随意摆摆手,只是让人在云台宫的偏殿收拾了床榻出来。 还是他先凑活一晚吧,自己弟弟还病着呢,他的确是担心的很。 去睡之前萧祁想叫赵翎,结果却见赵翎还是沉默的守在自家弟弟的床榻前,暗沉的身影在此时看见,也却是多了份安心。 萧祁无奈,让人准备了毯子给这个弟弟送过去,顺便把吃食也送过去了些。 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赵翎也是整日未进食水了。 萧祁走出寝殿,缓缓摇摇头,方才生的气全都在此刻莫名的消散了,竟是觉出了一种欣慰感。 原来是孩子都长大了啊。 他啊,也管不了太多了。 萧祁感叹完,却又嘲笑自己实在是多愁善感。 自己才比赵翎这个弟弟大了两岁,倒是生出为人父母,又当爹又当妈的心来了。 难道真是想当爹了? 也确实,景朝也的确是需要一个继承人了,他也需要一个皇后了。 萧祁再回头看一眼,见到一坐一躺的两个弟弟身影。 心中想到,等到这些事尘埃落定之后,他也娶个皇后,立个太子,为景朝教出一个最是合格的继承人。 广袖如波,带来缕缕清风,烛火微动,映出的光影在身后的墙上暗沉却又清亮。 …… 另一边,谢家。 谢明济正跪地,受着谢家的家法,主位上正是坐的闭目养神的谢氏祖母。 鞭笞声沉闷,中间却又掺杂着青年强忍的闷哼声。 谢氏祖母甚至没有让人停手,便语气平静的开口斥责。 “明济,你与殿下说的什么,祖母不想计较,但是宫内已经传了消息来,殿下高热不退,此时正是危急。” 谢明济忽地抬头,眸子中的担忧,不可置信等种种神情,丝毫没逃过谢氏祖母的眼。 “陛下下旨,明年的会试,你也不必参加了。” “但既是你自己做的决定,祖母便也不说什么了,你自己承担责任便好。” “但你向来自诩兄弟情深,与殿下同气连枝吗?” “那你就安心受了这家法,同青洛一起躺些日子吧。” 谢氏祖母声音仍是平淡,只是抬抬手,示意行家法的人稍停。 “打到十天半月不能起身为止。” 第121章 再叫我一声 谢青洛此次风寒来势汹汹,即使是最开始把热退了下来,没把脑子给烧坏了,却也是对身体根基有了极大的伤害。 前几天都还是整日昏昏迷迷的,身上酸疼的厉害,胳膊腿都软绵的抬不起来。 头疼眼疼嗓子疼,心口也发闷,喘不过来气。 甚至一直没出来搞事的胃,也隐隐痉挛着,折磨的谢青洛不想吃东西。 但不吃东西却是更难受,吃的时候往下咽,嗓子又跟刀割一样。 谢青洛难受的真是想一头撞死。 苦药是吃了不少,一碗一碗的喝,喝的谢青洛舌根都发苦,呼吸之间都是浓郁的药气。 只是短短几天,谢青洛就迅速消瘦下来。 原先好不容易养了几月,长了不少肉的圆润脸颊现在变得尖尖的,显得一张小脸更是可怜。 既是身上难受,谢青洛便时不时的发脾气。 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还是仗着周遭人都顺着他,哥哥和赵翎也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他这两辈子以来都没受过这个苦。 上辈子感冒发烧,吞几个药片就没了事,顶多再打一针,挂个吊瓶。 这一世,得了风寒却给他难受成这样,而且这一碗一碗喝的汤药,药效也发挥的慢,让谢青洛舒坦一会儿都难。 此时,谢青洛正斜靠在软枕上,浑身都酸疼着,甚至都不想睁开眼。 眼皮耷拉着,浓密的睫毛轻颤,呼吸浅淡的几近没有声音。 一旁的赵翎面色不比谢青洛好多少,此时手里正端了碗深色的汤药,正拿了勺想往自家殿下口中送。 结果就见自家殿下闭眼,干脆利落的表现出不想喝的抗拒之意。 赵翎轻叹,只是先把药放到一旁温声去哄。 谢青洛只感觉上顿汤药的苦味,现在还在口中久久不散,便不管赵翎怎么说,便也闭上嘴不想喝一口。 赵翎无奈,他知道殿下身子难受,但若是不喝药,不也是更难受吗? 哄了半天,却见殿下还是顽强的闭着眼,毫无反应。 赵翎叹一口气,再看看还冒着热气的药,抬手挥退了宫人,殿内只单留了他和小殿下。 脱去沾染了药渍的外袍,单留中衣,赵翎轻轻翻身上了床。 谢青洛还在难受的闹脾气,结果听到哄他的声音没了,随之而来的是衣物的簌簌声。 他虽是难受,却还是疑惑的睁眼。 结果就被赵翎温柔的抱住,坐在了小赵侍卫的怀里,头晕晕的靠在了结实的肩膀上。 赵翎细心的扯好被子,把殿下裹得一丝风也透不出来。 然后伸臂端过药碗,拿勺取了药往殿下口边送。 谢青洛蔫蔫地再次闭上眼,却是下意识的动动身子去寻找热源,往赵翎身上再靠了靠。 浑身都没点力气,却还是往自己信任地人身上靠。 “殿下,殿下?” “青洛,洛洛?我们先喝药好不好?” 赵翎换了称呼,语气更加温柔。 谢青洛自认为坚定的摇摇头。 其实因为身上无力,都看不出来摇头的摆动。 赵翎耐心的很,又把药碗放了回去,同时唤殿外耳目聪灵的宫人去药再熬一碗药来。 之后长臂一环,把谢青洛轻揽进怀里。 赵翎低头,两人的面颊相贴。 赵翎只感觉面上像是贴了一块烘热的暖玉,只是软的不得了。 谢青洛微闭着眼,靠在温热的怀抱里不想动弹,甚至觉得这个角度最是舒服,似乎这几日的疼痛都轻了些。 赵翎把殿下汗湿的乌发轻捋到耳后,嘴唇蹭着谢青洛的脖颈,几近耳鬓厮磨。 一只手捂着殿下的胃,拿体温暖着谢青洛,想让谢青洛舒服些。 赵翎胸腔震动,低声开口哄着人。 “洛洛,先听我说好不好? “我知道宝宝难受,知道药也难喝……” 谢青洛阖着眼,听他的小赵在耳边轻声劝他,语气中是无边的耐心,没有丝毫不耐。 他此时正在病中,心思便也柔软。 没看到赵翎的脸,但是只听温和的声音,谢青洛便觉得内心中得酸涩如溪流,涓涓得淌过他的心底。 手轻轻扯住赵翎的衣襟,谢青洛微微睁眼,嗓音哑的几乎听不见。 “再叫我一声。” 言简意赅,似是只说一句话便耗费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赵翎惊喜,便又开口唤了声“宝宝”。 “洛洛,洛洛宝宝……” 谢青洛此时的眉眼还看出几分娇纵来,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赵翎把药端过来。 他再怎么闹,心里也知道这药还是要喝的。 只不过多享受片刻身边的关心罢了。 赵翎更是惊喜,抱着人更坐的直了些,掌心轻轻托了托谢青洛的小脸。 正好宫人再熬的药送了来,赵翎接过。 那宫人不敢抬眼看,便只得低垂着头,眼皮也不敢抬的只把药送到赵侍卫手中,便匆匆退了出去。 药一入口,谢青洛便狠皱了眉头。 他喝了多次,却还是觉得这药苦的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别有一番水平。 赵翎见他肯喝药,心中欣喜,动作便也更加轻柔。 寝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谢青洛晕乎乎的听出来这是他哥哥,却不知为何这脚步声在寝殿门口盘旋几圈,却又是停住了。 萧祁匆匆下了朝,正要去看看自己弟弟。 却见宫人静默的分立在寝殿外,未在寝殿中伺候。 萧祁眯眯眼,却是往寝殿门口一站,第一眼就看见了自己弟弟,以及把自己弟弟圈进怀里,正细心喂着药的登徒子。 “……” 萧祁脚步直接顿住,转而来回踱了几圈,便又气愤的往椅子上一坐。 先别气先别气,青洛还生着病,莫要吓着他。 紧着喘两口气,萧祁低头捏了捏眉心。 他实在是…… 罢了,先让人好生相处着吧。 这几日青洛处在病中身子难受,单喝药便是喂不下去几口。 他端着碗还得好生哄着劝着,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答应了多少要求,才让自己弟弟喝进去一口半口的药。 现在这个赵翎,倒是做的好,还把他弟弟抱在怀里喂。 萧祁当真算得上是被气的咬牙切齿了。 青洛和这种武将在一块,不单剩下被欺负的份了? 第122章 手段高明谢青洛,木头桩子赵如晦 虽是这般想,但萧祁还是等着寝殿内的人把药喝完,等着赵翎收拾好残局,从他弟弟的床上下来,才缓步走进去。 “青洛,哥哥才下早朝,现在可觉得好些了?” 萧祁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恹恹靠在软垫上的自家弟弟,忍不住的心疼。 “哥哥……” 谢青洛委屈开口。 此时他的气色倒是好了些,但是,也好不到哪儿去。 萧祁叹口气,坐到自己弟弟床边。 “哥哥知道青洛难受,再忍忍好不好?哥哥已经让太医去做药丸了,明日就不用再喝着药了,好不好?” 萧祁怜惜的摸摸自家弟弟的小脸。 “快开春了,等到青洛好了,哥哥带你去别院看花,去放风筝,哥哥好好陪着青洛玩。” 谢青洛顺势把脸颊靠在萧祁掌心里。 神情脆弱得很,显然是身上还难受着。 萧祁把人扶下躺好,给谢青洛掖好被子,轻拍着自己弟弟的背。 “咱们青洛睡一会儿好不好,哥哥到时候叫你。” 谢青洛疲累的闭眼,药效慢慢发作,便再次浸入沉沉的睡眠中。 赵翎跟在萧祁身后出了寝殿,萧祁在前边一言不发,赵翎便也不知道说什么。 本以为又要是一阵斥责,未曾想萧祁只是打量了他一通,然后挥手让他快点回去用些吃食休息一番。 赵翎几乎算是连轴转了好几天,白天哄着谢青洛吃药吃粥,晚上执意看顾着谢青洛,却又时不时的惊醒,担心自家殿下再于睡梦中发起高热来。 萧祁把这些都看在眼里。 虽是觉得这少年人之间的确是用情至深,感叹于赵翎此人还不错的同时,却仍然是忍不住的生气。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二人却是还能搞出这般事来。 当时他玩笑般的猜测却是成了真,当时的随口一说,现在看,却是已经像是未卜先知了。 萧祁闭了闭眼,再转头看看沉默而立的这个弟弟。 赵翎憔悴之态明显,他也不好说什么。 心中甚至想着,要不就这样吧,成全这两人吧。 赵翎是他一手教大的弟弟,品性他自然是清楚的很,虽不说精通诗文,但该读的书也读了,身上的武艺也好,人也长得好看。 若是青洛和他在一起,是绝对不会吃亏的。 萧祁叹了口气。 只是青洛还年少,才十七岁的年纪,甚至都未及冠,少年人本就玩心重,心思变得也快。 这会子喜欢这个,那会子喜欢那个的,可能见了一个好看的便暗自倾了心,下一刻便可能因为此人某个行为又兴趣缺缺。 这种情爱方面的事,谁也说不准。 青洛如今的确是喜欢赵翎的,但谁知道,这是不是在孩子眼里只是玩乐呢? 或许过几年,等到玩够了,一及冠,便立刻会闹着想娶妻生子。 然后安然享受贤妻在侧,美妾在旁,处处留情,教导亲子的快活日子,富贵生活。 若青洛不是喜欢的赵翎,是旁的男子。 萧祁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自己弟弟玩闹去了。 缺德便缺德,大不了他充当这个坏人,再给被青洛辜负之人的家族中多些补偿,也算是他替弟弟还了感情债。 甚至是如果青洛真的好男风,再甚一步,青洛不仅好男风,而且风流多情。 他大不了多替弟弟寻些面首,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如今自己教大的赵翎,却是和青洛两情相悦。 不说青洛,赵翎的执着性格自己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小子执拗的很,只要认定了,决心要做某件事,谁也阻止不了。 当年被教武德师傅说了一句下盘不稳,还是孩子的赵翎就每天少睡一个时辰,提前起来扎马步,练这练那。 夏日炎热,演武场的阳光能把人晒个半死,赵翎却在烈日之下稳稳扎了马步半日,丝毫不顾汗水在身下汇成一小摊。 若是赵翎当真认定了自己弟弟。 那之后,若是青洛变了心,移了情,又让他这个固执的弟弟怎么去接受? 他即使是身为天子,又能给赵翎补偿什么? 所以到时,必然是两败俱伤的情况。 萧祁手搭在一旁的书架上,无意间转头,看见自己弟弟看的闲书,和赵翎看的兵书亲密无间的放在一起,便顿时又觉心梗。 怎么…… 怎么自己弟弟就招惹上了赵翎,况且还引得这木头桩子动了真感情。 萧祁心累的捏捏眉心,想着当年他派十几岁的赵翎去肃州这件事,顿时只觉得这是个错误。 青洛记性好,却没成想连幼时的事也能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回了皇宫,估计第一眼便认出了幼时化名为“赵羽”到他身边的赵翎,只是什么也没说,默默憋在心里。 偏偏,偏偏赵翎又不知道中了什么蛊,被下了什么毒,竟是莫名失忆了。 这些事单拎出一件都算是稀奇,此时却是全都串了起来。 估计就是幼时的那一年,自己弟弟对赵翎有了印象,此时回了宫,却又是不知怎么样,起了兴趣。 然后动了手段,把没有记忆的赵翎骗到了手。 赵翎这般未经过情爱的小子,单是被自己弟弟勾勾手,绝对就能对青洛死心塌地一辈子。 萧祁再次叹气,只觉得这辈子叹的气都在今天叹完了。 青洛这…… 怎么选来选去,选了个最是对情爱专心的呢? 萧祁顺手一拍桌案,第一次愁的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他出生就是景朝的太子,后来又顺利继位成了天子,这么多年一直顺顺利利的,除了当年发愁青洛的命数,也从来没有被逼到如今的地步来啊。 身边还站着人呢,萧祁抬眼,见赵翎还杵在自己跟前。 “……” 爱歇不歇吧,愿意站就站吧。 结果下一秒,面前的赵翎就一掀外袍,冲着他直挺挺的跪下了。 面容严肃,眼神坚定,似是想说些什么。 萧祁都不用动他的脑子,就知道这跪着的小子想求他,成全他和青洛。 “……” 爱跪不跪,爱说不说,爱成全不成全吧。 正如萧祁所想,赵翎开口就是“陛下,臣与殿下两情相悦……” 萧祁眼前一黑。 第123章 任由陛下处罚 他直接伸手打断。 “先别说,先别说了……” 然后就见跪着的弟弟一瞬间面色煞白,甚至跪都跪不稳,有些摇摇欲坠的意思了。 萧祁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把手搭在人的肩膀上。 “你先别说,朕先问你,你与青洛的事,是何时开始的?” 赵翎抿唇,垂眸说道。 “回陛下,是您当时派臣去肃州的前一天。” 声音听在耳朵里略微有些低哑,但萧祁竟然从其中听出半分不好意思的娇羞和甜蜜。 挺好的,这个品种的赵翎,他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 他搭在赵翎肩膀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冷笑一声出言嘲讽。 “这么说,还是朕当了坏人,拆散了你们这对才新婚的小夫妻?” “小夫妻……” 赵翎心中轻念,顿时觉得面颊滚烫起来。 却忽地抬头,神色认真的看着萧祁解释道。 “陛下,殿下与臣之间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算不上夫妻。” 萧祁真被气笑了。 还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我看你俩就是暗中传情,私定终身,这事都做了,现在想起父母之命来了。 都说长兄如父,这么算起来,你俩的爹还都是朕呢! 朕要是不开口应下,你俩还想在一起?还想成为夫妻? 门都没有的事。 萧祁气愤的把手收回来。 懒得管他,倒地上就倒地上吧,反正宫里人多,能给抬回去。 萧祁平复一番心情,坐到椅子上,指指赵翎。 “朕再问一句,你和青洛,到了什么地步了?” 此话一出,热意更是爬上赵翎的脸。 “臣与殿下心意相通,已经许诺陪伴彼此一生了。” 萧祁已经麻木了,这都说的什么破话,他听都不想听。 只单单最后咬着牙问了一句。 “朕最后问你一句,你说实话。” 赵翎见陛下对他和殿下的关系有了动摇的意思,连忙点头。 “陛下尽管问。” 萧祁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和青洛,做了那事没有?” 他弟弟身子弱,甚至都没及冠,要是赵翎已经瞒着他,把人带入了歧途…… 那他今天说什么,也要直接把这禽兽不如的东西直接贬了,直接贬到最底层,贬成小兵慢慢熬去吧。 这辈子别想再见到青洛一眼了。 “未曾,未曾,殿下还未及冠,身子也不好,臣不敢……” 赵翎急忙解释,生怕萧祁误会了他对谢青洛的所求。 萧祁虽是狠狠松了一口气,但憋了几天的火终于是忍不住了。 虽然是知道这事没有发生,但一想起方才赵翎给青洛喂药时那般亲密自然的动作,估计除了那事,旁的事是都试过了。 萧祁算算日子,这离两人定情才一月,两人便亲密至此,不知道私下里是抱了几次。 他真忍不住了,一脚踹到面前人的腰腹上。 “幸好你是没敢,要是胆子再大点,还真就是禽兽不如了。” 赵翎疼的闷哼一声,却又在板板正正的跪直。 “任由陛下处罚。” 萧祁抬手就想把桌案上的茶盏给摔了泄气,结果手还没伸出去半寸就意识到自己弟弟还在里边歇着。 他拧着眉,似是有些不认识的看了眼跪着的人。 赵翎低眉顺眼,等着陛下罚他,哪怕是再踹他几脚,但只要不拆散他和殿下,便什么也不要紧了。 片刻,萧祁无力的挥挥手。 “滚吧,回去用膳,朕方才失了分寸,让人给你上点药。” “青洛的事,以后再说吧。” 赵翎深深叩下,坚声道了一句“是”。 看着这个弟弟离开的背影,萧祁却是什么也不想说了。 他这几天想了多少次“罢了”,想着不再管这事了,却还是忍不住的去管。 但他身为天子,见了这么多臣子,深知最好控制的便是人的心思,最难看透的也是人的心思。 人的情感一事,便是世上最难参透的道理。 萧祁真是深深叹了口气,这次是真想着“算了吧,让弟弟们自己折腾去吧”。 他挥袖站起,沉声吩咐宫人。 “好好照看着你们殿下些,此事做好了,便算功过相抵。” 宫人纷纷跪地应是。 …… 谢青洛缠绵病榻七八日,直到这次的暖冬忽地变了天,竟是冷了几遭开始下雪的时候,谢青洛才下了床,能稳稳的走几步了。 这几日,赵翎和萧祁在一旁看的担忧,喂水喂药都是亲自来,几乎不假于人手。 不仅是谢青洛瘦了一圈,守着他的赵翎更是同样。 幸好是原本的身体底子就好,要不这般整日的高压下,赵翎都说不定也倒下了。 病好的差不多了,身体舒服了,谢青洛心情便也好了不少。 面色虽然还是苍白,但其上的俏皮笑意却把病中的颓态哀态一扫而空。 才下床在殿内走了几圈,就被始终提心吊胆的赵翎一把抱了起来,再放到床上,细心的给自家殿下盖好被子。 谢青洛安静的抬头,任由赵翎动作。 他认真的盯着赵翎消瘦了不少的侧脸,同样心疼的很。 再伸手摸摸赵翎下巴上扎手的胡茬,忽地便意识到,他病了这一场,可不单是他难受了几天。 或是赵翎,或是哥哥,和他同样受着这般的苦。 谢青洛闷闷的趴进了赵翎的怀里,沉默的捏着赵翎骨节分明的手指。 赵翎此次亲眼看见了殿下是多么易碎,和谢青洛相处时便也更加小心翼翼。 他动作轻柔的把人往身上带了带,顺手拽住滑落的锦被,柔声道。 “洛洛,怎么了?” 谢青洛没说话。 他嗓子已然好了不少,虽说还是带了几分沙哑,但也是恢复了以往的几成清亮。 赵翎不在意殿下回不回他的话。 只是更仔细的往怀里抱了抱人,轻轻的抚摸着谢青洛的黑发。 “宝宝,要是还难受,就同臣说,好不好?” 谢青洛默默摇头,却觉得已经控制不住即将要落下来的眼泪了。 他小声的吸气几口,把眼泪憋回去。 这才凑到赵翎耳边轻道。 “如晦,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第124章 青洛只是心疼哥哥呀 这次年后的雪不比年前,只是做了个雪样子,反而是下的极大,泼泼洒洒的一场,天地间顿时一片雪茫茫。 谢青洛此时还在殿内静静养病。 听闻下了雪,想出去看一眼雪的想法还没冒头,就先被萧祁和赵翎两人把心思摁了回去。 他闷闷不乐的坐在暖呼呼的被褥里,看似低垂着眉眼很顺从的样子,但其实内心已经开始暗自生气了。 萧祁在一旁,自顾自地批着手中的奏折。 他实在是担心自己弟弟,便暂时让李有德把奏折拿过来一些,在一旁的桌案上随手看看。 见自己弟弟闹脾气,萧祁也没办法。 闹脾气就闹呗,反正他是不让人出去,就青洛这个身子,还想出去看雪? 让宫人化点雪水,泡碗茶喝一口得了。 还出去看雪呢,身体床上了躺了好几天才将将好了,轻狂的心思倒是还没收回来。 要是一出去再给冻着,不够他操心的呢。 萧祁轻哼一声,特意晾了自己弟弟一会儿。 谢青洛在一边抬眼,偷偷打量萧祁,结果见自己哥哥压根不接招。 然后转头去看赵翎,结果小赵侍卫也是一身正气凛然,目光炯炯。 “……” 不看不看吧,他就是说着玩玩,也不是真想出去看看。 毕竟再生病一次,难受的还是自己。 谢青洛叹了口气,让一旁的宫人给他上些水果来吃。 他最近对橘子情有独钟,虽然是每次都不能吃太多,却也是格外欢喜这种水果。 谢青洛觉得可能是因为他在病中的时候,想到了青霉素,然后青霉素是从青霉菌中提取出来的,而橘子上会附有青霉菌的菌种。 因此他潜意识里,他忽地便对这水果格外的钟情。 橘子这种水果,很早之前便在古籍中有所记载。 《吕氏春秋》中就曾记载,“果之美者,江浦之橘,云梦之柚。”之后屈原的《橘颂》也是给橘子赋予了深刻的文化内涵。 谢青洛手中捧着个带着浓重香气,个头不小的橘子。 细白的手指用力摁进轻薄的皮中,橘皮顿时迸发出一阵清香浓厚的香气扑了谢青洛满脸,谢青洛有些不灵通的鼻子也顿时被这香气侵袭。 啧,谢青洛一边灵活的剥着橘皮,一边想这香气的来源,好像是橘皮中的某种化学物质。 叫啥来着,柠檬烯? 忘了,反正他现在玻璃还没制出来呢,又提取不出来。 谢青洛把饱满清爽的橘瓣送到口中,满意的眯了眯眼,然后又顺便想起了没制完的玻璃和不知道什么进程了的火药。 把橘子吃了一半,小赵侍卫就走到他身边,谢青洛只得知足的把剩下的一半橘子送到人手中。 然后便出言,询问自己哥哥负责的两个“项目”是什么进度了。 萧祁懒散抬眼,看了眼大病未愈,却还是操心这操心那的自己弟弟,心中有些无奈。 只得放下手中的奏折,坐到自己弟弟跟前,摸摸谢青洛又瘦成才回宫那般的小脸。 “青洛,病还未愈,少想些事。” 谢青洛嗯嗯点头,却还是睁着圆亮的眼看着自己哥哥。 萧祁叹一声,无奈给他说了。 “张庭仪说在匠人中寻到了个好的,似是按照青洛写的搞出了些新东西;至于你说的火药,这几日雪下的太大,便先让下边的人歇了几日。” 谢青洛轻“啊”一声,想到的确是该多歇几日了。 连下了几日的雪,山顶估计也堆了厚厚的一层,若是继续试验这火药,免不得引发周围山林的雪崩。 但转念一想,这雪下大了,是不是就成了他年前担心的雪灾了? 于是眉眼中又多了三分愁意,哀哀的看向自己哥哥。 萧祁一眼便看透了自己弟弟的心思,实在是无奈极了,呼噜了一把自己弟弟的乌发,语气温和的训斥道。 “想这般多是做什么,你又不是神仙下凡,能救得了所有人。” “救灾的事早就在年前就安排了下去,各个郡县储备的粮食,炭火也都足够,青洛何必担心这些?” 谢青洛这才露出抹笑意,往身后的软垫上一靠,颇有些无聊的敲着手指。 他这一病,实在是书也看不了,东西也玩不了,着实是无聊。 哪怕是自己哥哥和赵翎都在一旁陪着。 但正是因为自己哥哥也在这里,所以他和赵翎便不能腻腻歪歪,卿卿我我的打发时间了。 谢青洛无声的叹了口气,然后便对上自己哥哥那双温和的眼。 呀,谢青洛觉得自己的良心有点疼。 自己哥哥可谓是日理万机,如今却是在这里陪着自己,自己怎么能这般不识抬举? 谢青洛显然还在自欺欺人,觉得自己和赵翎藏得好,没被自己哥哥发现,哪里知道他生病的第一天就被萧祁看破了。 心中有了点愧意,谢青洛再凑上去,对萧祁露出个乖乖的笑来。 “哥哥,我已然大好了,你先回去忙吧。” “才下了大雪,各地的雪灾都得哥哥拿主意,不必单在此守着我耽误哥哥的时间了。” 萧祁一笑,他能不知道自己弟弟心中想的什么? 再看了眼一直偷偷关注这边的赵翎,萧祁心中轻嗤一声。 倒真是心意相通,两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眉目传情呢。 这几日被自己弟弟和赵翎的事折磨了几天,甚至前日晚上,萧祁才刚一入睡,就梦见自己弟弟跪在自己跟前,乞求自己成全他和赵翎。 醒来之后给萧祁是心累的一句话不想说。 如今再看见面前这幕,萧祁更是无话可说了。 正好想着还有未处理完的政务,萧祁便顺着自己弟弟的心意起身,走之前还捏了一把自己弟弟的净白面颊。 “行,青洛既然和哥哥待烦了,那哥哥就先走了,不打扰青洛做别的事了。” 谢青洛乖巧摇头,还为自己辩解。 “哪有呀哥哥,青洛只是想让哥哥快些批完了奏折,然后去休息罢了,青洛只是心疼哥哥呀。” 萧祁轻笑,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自己弟弟的寝殿。 第125章 对我有一点点喜欢 见自己哥哥走了,谢青洛抓紧向小赵侍卫招招手,示意人过来。 不知道怎么的,赵翎这几日有些魂不守舍的感觉,虽是什么事也没出错,但就是有些恍恍惚惚似的。 而且这几日时常把自己抱到怀里,然后也不说话,就静静抱着,就跟以后见不到,要分离了似的。 这是给他家赵大人怎么着了? 难道说是他这次的病来势汹汹,给他小赵侍卫吓着了? 觉得他们两人之间要死生别离,不能相守一生了? 谢青洛有些想不通。 此时赵翎到了他身边,又把他揽进温暖的怀里,谢青洛想开口问,但是一抬头映入眼中的就是赵翎很深刻,很让人难忘的眼神。 谢青洛说不上来这种眼神,只是觉得其中有很多很多爱,很让他觉得感动。 他和赵翎十指相扣,笑眯眯的问赵翎最近是怎么了。 莫非还是担心他生的这一场病? 随后又自问自答,言说这何必担心的,已经都好的差不多了,大不了以后他再也不吹冷风,好好照看着自己便是了。 赵翎一时无言,只是把人抱的更紧。 谢青洛不知道赵翎身上这股莫名的伤心意味是从哪里来的,却也是继续开口探寻。 “到底是怎么了呀?如晦,和我说说呀。” 赵翎沉默半晌才开口,闷闷说道自己再过一段日子就要去军营里了。 谢青洛眨眨眼,茫然的“啊”了一声。 就这样啊? 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小赵侍卫进军营,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 从小就当作将军之才来培养的人才,现在要进军营磨练,若是再打两场仗,功绩突出,顺便封王封将,不正是最合适的一条道路吗? 这有什么好伤心的啊。 莫非是赵翎舍不得他? 谢青洛微微皱眉,要是赵翎这般想,这怎么能行。 大丈夫身居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出去建功立业,不是应该的吗,又何必伤心至此。 谢青洛轻笑,晃晃和赵翎十指相握的手。 “这不是好事吗?” “如晦是将军之才,能去军营里磨练一番,正是好事一桩,既能与同泽们处好关系,又能好好了解一番军营中的运作体制。” “等到以后如晦带兵打仗,这些不都用的着吗?” 谢青洛略显病态苍白的脸上笑得微微发红,如同晚霞爬上小山,明艳得很。 “这般好事,旁人想求还求不来,落到如晦身上,怎就这般伤心了?” 赵翎怔然,盯着谢青洛如四月初开桃花般的面颊出神。 片刻后喃喃道。 “但臣不想离开殿下。” 谢青洛展颜,这次倒是轮到他哄人了。 “这算什么离不离开的,等到这些事都尘埃落定,我向哥哥请旨,你我二人成婚便是。” “况且,若你是那种因为我止步不前的人,我当时又怎么会喜欢上你呢?” 赵翎听到此话,心底猛然一惊,几乎觉得是五雷轰顶。 表面上却只是默默摇头,未曾说话。 他担心的,同殿下说的哪里是一件事。 与殿下暂且分离他能忍,于军营中艰难磨练,他也能忍,哪怕是上了战场,真刀真枪的杀人,他同样不落下乘。 什么也不能阻止他。 即使是陛下不同意他们二人,赵翎也真的想过以死相逼,反正陛下不能真的丝毫不心疼他。 但他唯一不敢想的,就是殿下若是变了心,移了情呢? 单单想到这几个词,赵翎都觉得有种肝肠寸断的意味,即使是千刀万剐,似乎都没有那么疼。 在那日陛下与他聊完之后,陛下又找过他一次。 言语之间,把自己弟弟多变爱玩的性子说了个透彻,还举了旁的契兄契弟的例子,最终之意还是劝他先不要执着于此。 “或许青洛只是当作一场玩乐,少年人嘛,想一出是一出,谁也不知道。” “可是你赵翎呢?朕知你的品性,你做青洛的良人,朕也放心。” “但若是青洛以后不愿意了呢?” “你赵如晦是成全,还是不成全?若你是不成全,青洛再求到朕那儿去了呢?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陛下说完,站起身,轻飘飘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劝道。 “如晦,该放下的,便放下吧,情爱一事嘛,谁也说不好。” 他的的下唇被自己咬出血痕,却只是重重摇头,沉沉的叩头之后,便请求陛下成全他和殿下。 “陛下,若殿下心思不变,您便能成全殿下与臣吗?” 当时萧祁一愣,许是没想到这孩子还是这般的执拗,虽是还在它的意料之中,但看见这般,也还是忍不住的感叹。 他只得应下。 “朕允了,若是青洛过的开心,朕便成全你们。” 萧祁的话说的很明白,只要自己弟弟欢喜,怎样也好。 赵翎得了天子之言,悬着的心自然是放松了一半。 但一想到自家殿下以后若是真的…… 赵翎闭上眼。 谢青洛觉得身后抱着他的人有些不对,怎么就忽地不说话了,沉默这么一会儿。 这到底是怎么了呀? “如晦,到底是怎么了呀?和我说不行吗?” 谢青洛挣扎的从赵翎的怀里出来,坐好后又凑上去担忧的询问。 却未曾想赵翎只是低低的问他。 “殿下,您能一直喜欢我吗?” 谢青洛这是第一次看到赵翎眼中恳求,甚至可以说的乞求的意味。 赵翎双眼有些发红,其中的乞求意味明显至极。 像是一向骄傲的人,此时却放下身段,去乞求另一方的爱…… 谢青洛忍不住伸手,捧住赵翎的脸,语气极其认真道。 “想什么呢?如晦自然是已经给我了定情信物,我自然是一直喜欢如晦的。” “若殿下见了比臣长得还好的人,会移情吗?” 谢青洛果断摇头。 “不会!” “我的心里只能放下如晦一个人,别人放不开的。” 赵翎微微放下心,却还是开口。 “殿下说之前要送我一样东西,只是臣一直没想好,但是现在臣知道了。” “殿下送我一个承诺,好不好?” 谢青洛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便应下了。 “殿下答应我,即使是殿下心里有了别的人,再喜欢别的人,也不要忘了臣。” “您对臣有一点点喜欢就好。” 第126章 如晦,你……你能生? 赵翎低低垂眸,只觉舌根发苦,心中发涩。 殿下只要喜欢他,那与他相处的日子便过得下去,不会惹得殿下不开心。 哪怕是殿下身边还有旁的人。 虽然赵翎这话说的绕口,但谢青洛还是听明白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小赵侍卫的意思,是说他同时喜欢好几个没事,但是不能忘了他呗? 无奈的闭了闭眼,谢青洛只觉赵翎想多了。 这小赵都是从哪来的想法啊,他谢青洛又不是滥情之人,看见谁都能一见钟情,其后动心动情。 这种人说的好听,是风流浪子,多情潇洒;说得不好听,不就是被身体内激素控制的动物吗。 礼义廉耻,道德伦理,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但是看着面前可怜见的赵翎,谢青洛想出言安慰人,但还是忍不住面上的笑。 “如晦,你平时都想些什么啊?” “我又不是没说过,我只喜欢如晦一个人的啊,旁人我又看不上眼。” 给赵翎好好安抚了一番,谢青洛才见小赵侍卫默默点头。 然后就听赵翎问道。 “殿下,您,您想要个孩子吗?” 谢青洛被沉默了,他免不得的视线下移,盯住赵翎的腹部,然后迟疑问道。 “如晦,你……你能生?” 莫非,赵翎其实是古籍中说到的“阴阳人”? 谢青洛思路莫名的就跑偏到不知哪儿去了,他甚至已经想到了赵翎在原先家中不受宠爱,就是因为特殊的身体。 赵翎原本正沉浸在痛苦幻想之中,担忧自己年老色衰之后被殿下抛弃,便满心痛苦的问了这一句。 结果殿下的话一出来,忽地就把他伤心的情绪驱散了不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他感到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情绪。 他也默然片刻,说自己不能生。 谢青洛连连点头,那就行那就行,他悬着的心一下子落地了。 阴阳人的寿命其实是偏短的,主要就是因为体内激素的紊乱,对身体各部位都有很大的伤害。 一般来说,寿命都是比一般正常人短的。 若赵翎是阴阳人,那最需要好好调养身子的,反而不是他了,而是赵翎了。 把什么有关系的都想了一通,谢青洛又听赵翎低声问道,说殿下以后若是没有子嗣,不会遗憾吗? 谢青洛轻“啊”一声,没想到赵翎会想到这一步。 也是嘛,赵翎也算个古人,自然也是考虑血脉传承的问题的。 但是对于他来说,他是没有任何想法的。 他本来就是断袖,哪里又能想到孩子这一遭。 “这有什么遗憾的?我若是真的想养孩子,从宗室寻一个来当作养子便是,况且我本来便是断袖,何必为了子嗣,害了旁的女子?” 赵翎错愕的抬头,之后却又扯出一抹柔和的笑来。 他即使早就知道殿下是清白之人,但如今听了殿下的话,还是心中感动。 他在京城待得时间长,听说的也多。 不少世家子弟即使是断袖,好男风,但也会为了子嗣,依照家中的安排,娶个相配的世家小姐。 婚后相敬如宾都算是少有的,不少的都是闹得一团糟。 这世家小姐若是个看得清的,娘家也是能撑腰的,大不了和离作罢,之后再寻良人。 若是孤苦无依又是看不开的,同时还是高嫁的,此后和离无门,便只能生生吃了这苦头,一生了了算了。 有了家室,却还是有契兄契弟的,这种情谊,说出去让人觉得好听,实则背后都有不被世人所在乎的女子苦苦支撑着。 殿下实在是看得清楚。 赵翎忽觉的心口松了松,既是为自家殿下的仁和,也是为了自己得到的承诺。 见人明显想通了,谢青洛才哼笑两声,却还是忍不住的头疼。 他自认为,给小赵侍卫的安全感不少了啊,说了好多好多次只喜欢如晦一个人,怎么还是让赵翎不信呢。 伸手拍拍赵翎的手背,谢青洛浅笑道。 “如晦现在莫要伤心了,好不好?” 赵翎点头,“臣信殿下。” 谢青洛挑眉,行吧,爱信不信,反正他都说的这般清楚了,那还能让赵翎不信? 他缓口气,询问赵翎。 “如晦,你何日去军营?” 赵翎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来,声音又带了些低落。 “再过些日子,等到殿下身子大好之后。” “好啊,那你是去军营中掌兵,还是从小兵当起?” 谢青洛极其自然的出言问道,似是已经开始替赵翎谋划开之后的路子了。 赵翎看看自家殿下清亮的人,又觉得今日殿下想的已经够多了,担忧自家殿下再耗多了心力,只得言道陛下未与臣说。 “殿下先莫想太多,好好休息,莫要再多思费了心神。” 谢青洛不情不愿的点点头,但内心还是在想。 赵翎这算关系户,是不是直接空降过去当军营掌兵啊? 谢青洛自然而然地靠在赵翎地怀里,暗自思忖着,军营之中战友之前的情谊最是重要,赵翎空降进去,必然是不被同泽们敬服的。 不如慢慢做起,当个小兵。 从最基层的慢慢开始熟悉军营中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从最底层上去的将军,显然更受其他士兵的尊重,更让人信服。 谢青洛摇摇头,算了算了,他也就知道这些了,让哥哥和赵翎去决定吧。 他身体才好,还是有些精力不济,现在聊了半天,已经是有些疲累了。 “如晦,我睡一会儿了,你先别走。” 赵翎摸摸自家殿下的乌发,温声道。 “睡吧,臣在这陪着您。” 谢青洛往赵翎怀里缩了缩,然后便沉沉的睡在了小赵侍卫的臂弯里。 这边的谢青洛才考虑了赵翎应该当小兵还是当个小掌官,另一边养心殿的萧祁,却也在想这个问题。 赵翎进军营磨炼一事,是很早之前便决定好的。 但真到了这时候,萧祁却是也有些举棋不定了。 京城郊外是有个专门“收容”各家不成器子弟的军营的,不少大臣把只会玩乐,没什么本事的家中子弟送到军营去。 托关系当个营中的百夫长什么的,也算是镀金,让自家孩子有点事做。 后来这就成了约定俗成的事,因此这个军营的风气极其恶劣。 第127章 朕这两个弟弟也算是相配 尽管军营名字叫什么朱雀营,可也就是听着好听而已。 其实当中的纨绔子弟成群,不知道每天干了什么破事呢。 此外,还有一个风气正直清白的军营,是先皇时任命的官员,因带兵带的好,萧祁登基后便也没有换人,甚至还下旨嘉奖了此人。 萧祁如今举棋不定的,便是让赵翎去哪一个军营中历练。 去老将军的军营,必然是好,况且从老将军那慢慢学,不论是带兵经验,还是在战场上的兵法,赵翎都能受益匪浅。 况且老将军带兵已然自成一套方法,赵翎此去,跟着学绝对是事半功倍。 况且在这军纪严明的军营中,赵翎不会受什么为难,能安安心心的跟着学,跟同泽打好关系。 但萧祁又细想想,觉得那满是纨绔子弟的军营,对赵翎来说也是个好去处。 赵翎自小跟在他身边,沉默寡言,真正的兄弟朋友倒是没有几个。 并且家中的父亲因为有了续弦,对原配的孩子也不是很关注,所以赵翎的背后势力,算是薄弱的。 除了有他撑腰,旁的长辈却是几乎没有,甚至是这孩子的外祖家,都对赵翎不是很关注。 赵翎的母亲倒是把嫁妆全留给了赵翎。 除此之外,赵翎好像背后也没有什么势力了。 萧祁心想,不若让赵翎去那“镀金”的军营呢? 若是能驯服那些纨绔子弟,也算有了自己的一帮兄弟帮底,赵翎也有了他们家中的势力帮衬。 况且在一个军营中从头开始,破而后立,任何事情都是赵翎亲自来解决,亲自来确立规矩,亲自来建立起自己的带兵体系。 这得多难得。 这样带出来的兵,也算是赵翎自己的亲军精锐。 到时候真上了战场,可算是真正的主力,真正听赵翎令行禁止的亲军。 萧祁想到这,果断决定让赵翎也去“镀金”营算了。 啧,不过这得叫“炼金”。 真金不怕火炼,就看看赵翎能不能先把那群纨绔子弟练出来,再把自己给炼成金吧。 既是如此,那便让赵翎直接从这个军营的头头做起吧。 也算是给点补偿了。 况且,若不身份拉的高点就把人送去了,受的苦不得更多。 这管理军营原先的是谁来着。 萧祁想想,好像是个非常会和稀泥,脾气还不错,马上就要致仕的官员。 给这官员换了个清闲的闲职,然后把赵翎塞上去。 萧祁勾勾唇角,略带些恶劣的笑笑,随后就神清气爽地下笔写了圣旨,让李有德收到了一旁。 再等等吧,等到青洛大好了,再让赵翎去受苦去吧。 那群不三不四的纨绔子弟,可是会敷衍人的,估计赵翎是得苦一阵子了。 不对,萧祁皱皱眉。 这哪叫受苦啊,有机会建立一支自己的亲军,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他都把机会送到这个弟弟眼前了,就看人能不能抓住啦。 至于赵翎会不会拥兵自重,就不在萧祁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他从小看大的孩子,要是真能造反了,那他萧祁这辈子还真是白活了,他有这种看人的功夫,不如让他自己摸了脖子重新来过。 萧祁食指曲起敲敲桌面,心情愉悦的问一旁的李有德道。 “我这俩弟弟相配吗?” 李有德闻言顿时胆战心惊,这事,他是该回答配,还是不配? 心中思考一瞬,李有德果断决定和稀泥,笑答。 “这配不配那是奴才说了算的,不得殿下和赵大人来决定嘛,当然,还得看陛下您这个兄长是怎么想的。” “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若是不开口,殿下和赵大人也是不能行的。” 萧祁往身后椅子上懒散一靠,对李有德的话一笑置之,感叹道。 “随他俩吧,还是俩孩子呢,能知道什么。” “青洛这性子,什么事也得操心一番,什么都想上手试试,心思又跳脱活泛的很,这才回宫几个月,又搞玻璃又搞火药的。” “杂书是一本一本的看,让他来批批奏折还不愿意了,也不知道举人是怎么考上的,整日捣鼓那些不知道怎么想出来的东西。” 虽像是抱怨自己弟弟,萧祁话里却还带着柔和的笑意,似是自己也为这个弟弟骄傲似的。 “赵翎呢,一向认真,人又沉闷的很,认定了一件事就非得干成。” 萧祁话突然停住了,李有德不敢附和,只在在一旁候着。 片刻,萧祁忽地笑出了声。 “这般来看,朕这两个弟弟也算是相配。” 李有德偷偷抬眼,腹诽道,这相不相配,不还是您一句话的事吗? 紧接着却想到,赵翎这木头一般的傻小子,如今却也是当上驸马了,真是有福气。 随后又摇摇头,这哪是驸马,这得叫王妃。 他们这小殿下这般好,倒真是便宜赵翎了。 正自己想着呢,结果陛下又忽地一拍桌子,发出声音来给李有德吓了一跳。 结果就见陛下咬牙切齿的说道。 “李有德,你说朕的弟弟到底是怎么看上赵如晦的?” 李有德猝不及防,但还是任劳任怨的开口说了实话。 “陛下,赵侍卫他长得好啊,武艺高强,舞剑也好看,虽然是有些沉默寡言,但看着确实是让人挺舒心的。” 后来赵翎还为自己殿下舞过几次剑,某次正好就让来传话的李有德撞见,并且看完了全程。 自此之后,李有德也不得不承认,赵侍卫舞剑的确是舞的很有水平。 怪不得能让他们的小殿下看上眼。 “……” 萧祁沉默片刻,无趣的挥挥手,再开口就带了点沧桑感。 “李有德啊,有时候,朕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 跟了萧祁十几年的大太监李有德挤出个满脸褶子的笑来。 “陛下,您说就是,奴才就是为了伺候好您的——这茶凉了,要奴才给您换了吗?” 萧祁无奈点头,“去吧去吧,让朕自己待会儿。” “好嘞陛下,奴才这就去。” 萧祁捏捏鼻梁,他身边怎么都是些听不懂话的人啊。 第128章 出乎意料的制玻璃进度 大雪零零碎碎,却又飘飘洒洒的落了几日,天光被白茫茫的大雪映得格外明亮。 虽是风景好得很,但不少人都在心底盘算这雪要下到什么时候。 这般落了几日,总算是在众人心越提越高时,雪停了。 若是再下这么几日,或许真的要到雪灾的程度了,好在如今的程度尚可应付,对于早有准备的百姓和官府来说,不算是多难应对。 谢青洛还在养病,虽是身体已经差不多了,但还是被禁止出去看雪。 力争之下,窗户被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缝,萧祁允许自己弟弟从缝里看了一眼,谢青洛被裹得跟个球一样,费劲巴拉得凑上去看了几秒,然后窗户就被关住了。 “……” 不是,我看了有一眼吗? 谢青洛沉默,然后回去委屈巴巴地看了眼自己哥哥。 萧祁拎着谢青洛的后衣领,往后拽了拽,然后言简意赅的说了句不行。 然后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自家弟弟,平淡开口。 “之前吹风着凉的账还没和青洛算,青洛现在倒是想重蹈覆辙了。” 话说的是平平淡淡,无甚威力,落到谢青洛耳朵里就恍如天塌了,他被迫乖乖站直,然后被自己哥哥揉了一把毛绒绒的衣领子。 “行了,等身体大好了再出去看,如今外边寒冷的很,雪化的慢。” “都听哥哥的。” 谢青洛抿抿唇,做出一副乖巧的表情来。 等到萧祁悠悠哉哉的看了会儿自己百无聊赖的弟弟,毅然决定自己赏雪去,自己弟弟看不到的风景,那就让他看吧。 等到自己哥哥心情不错的离开了云台宫,谢青洛揉揉手边的抱枕,微微叹了口气。 再看一眼身边的赵翎,谢青洛心知,即使是自己哥哥不在云台宫了,估计赵翎也不会允许他出去。 好吧好吧,他原本早就想好的取雪煮茶,衔梅做饼的计划,也就这般泡汤了。 倒不是说在室内没法干,而是谢青洛觉得这种风雅的事得在白茫茫的雪地中做才显得与气氛相合。 当时读《湖心亭看雪》,“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这意境,这种氛围,简直想想就让人沉浸其中。 谢青洛趴在桌案上,侧脸被毛领子蹭的发痒,实在忍不住了,只得捏了几下自己的脸解痒。 “赵翎,赵翎——” 嗓子倒是好了不少,比前几日病中时喑哑的声音清亮多了。 “殿下,叫臣何事?” 赵翎眉眼间是忍不住的笑意,弯下腰轻声问自家殿下有什么吩咐。 谢青洛一边勾起小赵侍卫腰间的络子在手中把玩,一边眨眨眼睛,请求般发问。 “张大人送来的文书,如晦可能帮我拿过来?” 他病还未愈,哥哥和赵翎为了他少耗费些心力,便先把下边人送来的“工作报告”给截住了,不让他看了再去费心。 不过此时嘛,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而且方才想去看雪的想法,也被两人无情制止,那满足他现在想看报告的要求,也不算过分吧。 果然,赵翎犹豫片刻,还是去另一边书架上把没人动过的文书拿了过来。 谢青洛欢悦的接过,他要做的事因为生病停滞了好多日,怎么能不着急? 虽说是他想的是一直躺平享受,但若是什么事真的开始做了,也必然是要认真完成的。 毕竟要做就做到最好,要躺平,就好好享受生活的美好啦。 看着造玻璃的进程如飞一般往前推进,谢青洛感叹,这古人的智慧真是比他强多了。 他也就是占了个先机,还记得一些现代知识。 要是不看这些,他估计还真的比不上这些匠人们。 真好啊,据这件事交到张庭仪手上才十几日,那边竟然已经搞了个差不多。 张庭仪给他送来的工作报告中提到,说如今烧出来的玻璃有些难以成形,表面不平整,甚至歪歪扭扭。 并且发脆,颜色也不是很好看,显得极其浑浊。 谢青洛看的入迷,认真的沉进去思考起来。 如果如今制的玻璃有这些问题的话,是不是因为烧玻璃时温度控制不是很好? 如果忽冷忽热,好像是会让制出来的玻璃有些发脆。 不过也和原料有关系,或许是制玻璃的原料不太纯净呢? 这个问题的话,就有点不好解决了。 算了,发批钱让匠人们多想想吧,正好下大雪,多补贴这些人些。 谢青洛合上纸,默默取了桌角的纸,沾了墨就要下笔,他要对张庭仪和他寻得这些匠人进行一个高度赞扬。 结果一下笔,就被人挡住了手。 “殿下,莫要累着。” 谢青洛略微有些不爽的躲开,但看到赵翎那双担忧的眼睛,又不得不开口哄人。 “如晦,让我写完好不好?乖啊,等等我们一起取雪煮茶,你先让呼晴去安排,去吧去吧。” 赵翎垂眸,只好默默把手拿回来,转身去寻掌事宫女安排煮茶的事了。 等到两人围坐在小火炉两旁时,几个小宫女正好把干净的雪取来,手脚麻利的添到精致的小壶中。 本应该正襟危坐,做一次风雅人的谢青洛,此时却半趴在地上,胳膊肘撑着地面,研究起这小火炉的构造来。 谢青洛担忧在室内燃火,碳燃烧不充分产生一氧化碳,然后把整个云台宫一锅端了。 他年前与郑子璋和沉香一起喝酒时,便担忧过这个问题。 同时也好奇这个小炉子的构造。 如今有了机会,他自然是要好好看看。 赵翎在一旁无奈,才入眼的是自家殿下塌下的腰和腰身间美妙的线条,结果视线一移开,就看见了殿下又往下趴了趴,几乎整个人都要伏在地面上了。 虽然是铺了地龙,也烧的暖暖和和的,但若是直接低伏到地面上,同样有寒凉入体的可能。 赵翎移到殿下身后,小臂施力,轻而易举的把人揽到跪坐好的姿势。 “殿下,地上凉。” 谢青洛嗯嗯点头,他研究的差不多了,没什么事了。 小炉子设了风口,其中的碳又少,应该不会有一氧化碳中毒的风险。 第129章 舒适的日子,脑子抽风的谢青洛 等到品完了拿清雪泡的茶,谢青洛才深刻的认识到,自己就适合当个“喝茶如牛饮水”一样的人。 真的是没有什么区别,和他平日喝的茶一个味。 还有那日安远侯世子和他的表兄谢明济泡的茶,他也真是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泡茶的手法让人看着眼花缭乱,赏心悦目,但其实喝起来是没点区别哈。 那秋叶茶,也单纯是因为比旁的茶涩了些,味浓了些,才得了他的喜欢,要不是这点区别,他还真的分辨不出来。 就他还读书人呢,风雅啥啊。 以后真让他品茶,他还不如去研究研究这下边的小炉子。 谢青洛轻啧一声,转而让宫人去取了牛乳,茶叶,和研细的砂糖来,顺便还要了些拿糖熬出来的红豆和极小的糯米团子。 换了个开口宽的小罐,谢青洛直接上手。 先加茶叶和砂糖炒至融化,等到茶叶香气和甜腻的糖味出来了,直接倒入牛乳,煮至微沸时加入了本就软糯的红豆和糯米团子。 等到冒着小泡沸腾时,再把火调小倒出。 一时间,牛乳的甜香扩散到整个殿内,但让人闻着便觉心中甜滋滋的。 谢青洛满意点头,可以,这第一次实践就成功了。 莫非,他的天赋点在了厨艺上? 以后可得试试。 唤了一旁的呼晴过来,谢青洛指着新鲜出炉的奶茶笑道。 “可看见这的做法了?让小厨房做些,给宫人们尝尝,几日大雪,天气实在是冷了。” 呼晴正要应下,却见殿下继续说道。 “再多熬几种粥汤,若有不喜这或者尝了牛乳腹痛的,喝了粥汤暖暖身子也好。” 呼晴轻声应下,转而吩咐云台宫的膳房去了。 谢青洛喜滋滋的把他做的奶茶盛了两碗,一碗推给一旁的赵翎,之后自顾自地拿了勺去尝自己的那碗。 他自从回了宫,吃的各种点心糖水自是不少。 这类似奶茶的甜水,自然也是尝过。 但今日,他忽地就想起前世的奶茶起来,玩心一动,便自己动手试了试。 谢青洛尝了一口,满足的叹了一声。 这真材实料做出来的东西,果然就是好喝。 虽是已经记不清前世的奶茶是何味道,但如今手上的这一碗,谢青洛自认为不比任何一种奶茶差。 和那种没什么滋味的清茶相比,他果然还是更适合这种小甜水。 不必费心的去品便能体会到其中真味,不正是摆烂人最喜欢的吗? 一碗自制奶茶下肚,谢青洛只觉浑身热乎乎的。 再看一眼喝的慢悠悠的赵翎,谢青洛拿帕子擦擦嘴,凑上去询问自己做的这东西好不好喝。 随后便见赵翎郑重点点头。 谢青洛露出个满意的笑来,让赵翎慢慢尝便是。 小桌上还有各式各样的点心,毕竟围炉煮茶,不能只喝茶吧? 谢青洛此时病愈,胃口便也上来了,捡着各色果子点心几乎吃了个饱。 真幸福啊,他现在简直无法理解病中的他为什么不想吃东西,这生病了不多吃些东西,怎么能快些好? 就是可惜了,如今不能喝酒。 此时这个时候再喝点小酒,醉了再调戏调戏身边的赵大美人,然后天雷勾地火来那什么。 谢青洛简直不敢想,要真是这般,这日子得过的多舒服。 不老实的手戳戳小赵侍卫紧实的腰腹,谢青洛却觉得小赵侍卫猛地一激灵,一下直起腰来。 嗯?反应这般大吗? 谢青洛试探的整个手掌覆上去,却感觉手下的肌肉一下收紧了。 他禁不住的皱眉。 “如晦,你此处怎么了?” 想直接掀起衣服看看,结果古人的衣服繁杂,谢青洛拽了几下都没弄开衣袍。 赵翎把人揽进怀里,轻声道了句无事,声音中还带着难藏的笑意。 “殿下轻些摸便好。” 两抹不甚明显的红意顿时爬上谢青洛的面颊,他理不直气也状的争辩道。 “什么摸,什么摸!粗俗!你我之间的事,能叫摸吗?” 赵翎无奈轻笑。 “那听殿下的,殿下说叫什么,便叫什么。” 谢青洛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 赵翎看了眼自家殿下的神色,看来已经把刚刚发生的小插曲忘了。 那处正是陛下踹他的那一脚留下的伤,虽没有伤到内脏,也不甚严重,但也已经是一片青紫。 殿下方才正好碰到最疼的地方,他才一下没忍住绷紧了身子。 赵翎面上云淡风轻的噙着笑,握了殿下的手腕,不动声色的引到了腰腹的另一侧。 “洛洛,你摸摸这呢?” 谢青洛顿时脸色爆红,嘴里念叨着不摸了,但手上的动作还是不停。 抬头看一眼赵大美人那一张俊美到举世无二的脸,谢青洛顿觉自己是被妖精引诱了。 或许是吃饱了,血液全都去消化食物去了,谢青洛脑子抽了抽,脱口而出一句前世小说里经常出现的话。 “你真是个小妖精!” 掷地有声,字正腔圆,砸地上能砸出个直径三米,深度五米的洞来,原本调情用的话被谢青洛说的正气凛然。 话一出口,谢青洛的脑子顿时回来了。 “……” 神经病吧他,说的什么狗东西。 抬头一看,就见赵妖精低低的笑,双眼亮亮的看着他,端的是姿容无双,风华绝世。 不过轻颤的睫毛说明赵翎似乎下一秒就要大笑出声。 谢青洛果断先出手,把人的嘴给捂住了,下一秒打量周围。 幸好,他和赵翎待着时喜欢屏退宫人。 要是让小宫女们听见了,他谢青洛的脸面,便荡然不存了。 很好,下一步,就是找刚才那句话砸地上砸出的坑,他福王殿下需要跳进坑里避避风头,等到彻底忘却这件事的时候再出来。 奈何云台宫的地面完整,甚至没有一丝裂缝。 谢青洛闭了闭眼,捂着人嘴的手还没松开,就果断威胁起人来。 “赵翎,你,什么也没听见,记住了吗?” 赵妖精眼睛笑得愈发好看,却只得呜呜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那我们说好了,你不能再提这件事!也不能笑!” 谢青洛恼羞成怒。 赵翎尽力收敛笑意,最终把笑意藏了三分时,谢青洛的手才拿开,他才被允许去哄哄恼羞成怒的小殿下。 第130章 赵翎,朱雀营 等到外边的雪化了一半多的时候,只剩下犄角旮旯的一些残雪未曾被暖光青睐融化时,谢青洛这时候才彻彻底底被允许裹着厚厚的衣袍出门。 谢青洛这么多日得以窥见正常的天色,简直感动的都说不出话来。 他以后再也不要生病了,以景朝如今的医疗技术,生一场病实在是风险太大,并且耽误的事着实是太多了。 也幸好是病之前所有的事才刚刚起步,正在稳步发展,用不太着他去帮忙什么的。 要不他这缠绵病榻十几天,这得多耽误他想做的事。 谢青洛慢慢悠悠的抬头,看因为晴雪映衬下格外明亮的天色。 天空因为晴朗,蓝天便显得格外的高,远,让人看之心情愉悦。 再呼吸几口清新的空气,虽是吸到嗓子眼里有些寒凉,但正因为此,让谢青洛觉得为之精神一振。 但还没享受多久,就被一旁紧紧盯着自己弟弟的萧祁给他戴上兜帽,然后被赶回了云台宫。 谢青洛乖乖认栽,他也担心自己再受了凉,更是一番折腾。 喝着甜茶暖手时,谢青洛已然把提取青霉素一事提上了日程,虽然他手边已经堆了好多事,但谢青洛还是孜孜不倦的给自己加码。 他如今搞些抗生素出来,之后战争再起,也算是造福士兵,减小伤亡。 虽然不知道他这种连半吊子都算不上的能搞出些什么东西,不知道产率能有多少,纯度能有多少。 但是先试试呗,反正他也只是个开头的,下边有的是人再去帮他推进。 谢青洛悠悠叹了口气,读完了好友时松写来询问他是否安好的信,再把信纸按照原先的折痕,整整齐齐的折好放到一旁。 时松的事,他手下的亲卫亲去肃州查探了一番,不仅询问了佛光寺的主持,也的确是找到了时松当时说的那位夫人。 带来的画像,谢青洛也看了,画像中的夫人确实是与时松的眉眼有几分相似。 谢青洛转手把画像扔到一旁。 如今景朝又没有什么dna检测,便也只能看长的像不像来判断了。 至于时松的父亲,手下的亲卫却未曾找到踪迹。 谢青洛沉思片刻,未在此事上再下多少功夫。 时松是什么身份无所谓了,既然已经找到了他的生母,那他是什么身份,都是谢青洛说的算了。 况且时松并没有那种心思,谢青洛敲敲卓案,转手开始给自己的好友写了封平安信。 递给一旁的宫人,让人送去国安寺,谢青洛此时想的已经是另一件事了。 害他心神波动太大的罪魁祸首,他的表兄谢明济为他送来的母后给他留的那一支亲兵,那支几千人的私兵。 谢青洛手中捏着私兵名单,心底又开始思考到底是用还是不用。 赵翎就在一旁,谢青洛如今也没有遮掩,只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此次病了一次,很多事倒是看开了不少。 这亲兵可是他母后留给他的,他凭什么不能用? 他就用。 私兵名单上不单是他这支亲兵的介绍,还有如今这支私兵驻扎的地方。 谢青洛打了个哈欠,想着如今这私兵还驻扎在京都旁边的府城,这要是让世人知道了,不妥妥的觉得谢家是要造反吗? 挥挥手,谢青洛把沉香叫过来,让她亲自去一趟京城谢府,替他对表兄谢明济说一声谢谢。 谢青洛是得了消息,知道自己的表兄回谢家时被结结实实打了一顿,养伤的进度和养病的进度几乎同频个。 啧,活该,让你当谜语人。 谢青洛轻哼一声,又安抚了自己任劳任怨的亲卫一番。 “沉香,放心哈,以后你们殿下能用的人就多了,不会只累着你们了。” 主要是什么事他都得找手下的亲卫做,这会儿查个事,那会儿查探个不知真假的消息。 估计还得全景朝奔波,只算去肃州的次数,就得好多次了。 亲卫也任他折腾,事也都干的漂亮。 只按着一群羊薅羊毛,谢青洛着实有点过意不去。 以后就行了,他又多了一股私兵,这几千人的兵力,杀人灭口都能做得漂漂亮亮。 沉香在一边轻声应下,只觉得他们殿下着实是好玩。 安排人去了,谢青洛有顺手拿过另一份信看起来。 哦,这是孔子贞给他写的,报告火药的进程来了。 或许是接连几日的雪,火药的进度倒是有些停滞不前,但是信中写到,改变各种比例之后,火药爆炸起来的确是威力更大了。 谢青洛看的满意,才把信放到一旁,准备写封信鼓励鼓励,然后就被赵翎从身后环住了。 “殿下……” 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 谢青洛疑惑,开口发问。 “怎么了怎么了,如晦?” 赵翎蹭蹭自家殿下柔软的面颊,言道自己明日就要去军营了。 谢青洛轻啊一声,“哥哥说的?这般快吗?” 赵翎嗯了一声,随后解释道。 “陛下安排的,此事本就是早说好的,倒是也不显得着急。” 谢青洛还是有些惊愕,怎么这般快? 他那日才知道了个影,如今赵翎怎么就要走了。 “那哥哥安排你去哪儿?去徐老将军的营中吗?从小兵做起还是直接去做掌官?” 徐老将军就是那位带军自有一番想法的老将军,他的军营中军纪严明,士兵上进勤勉。 赵翎摇头,有些不舍的眼神盯着自家殿下。 “不是,是去朱雀营。” 谢青洛明显的不解起来,朱雀营?这不是那个全是纨绔子弟混日子的军营吗? 赵翎要去那儿? “陛下说让臣去朱雀营做掌军,认真磨炼一番。” 谢青洛听到这也想明白了几分,这要是去朱雀营,可真就是磨炼了。 难缠的纨绔子弟多得很,偏偏就都聚到了这朱雀营,不知道赵翎去了,得怎么弄才能把威信立起来。 谢青洛只是想想,都提赵翎心烦。 “如晦,那……你有把握吗?” 清亮如水的眸子盯住他,赵翎不由得心动,却只得点头沉声道。 “殿下放心,臣有把握。” 第131章 陛下这般,是同意殿下与他了? “啊——,那就好。” 谢青洛虽是这般说,但眼神里还是免不得带了担忧之色。 赵翎是能打,但管理军营掌军也不只是要能打就好啊,况且再能打,一个人也招架不住几人,几十人,几百人一起动手啊。 谢青洛忧心忡忡的看了赵翎一眼。 赵翎见到自己殿下这般担心自己,还是忍不住轻笑,出言安慰,言语柔和。 “殿下真的不必这般担心,臣有把握的,况且殿下身体还未养回来,何必为臣伤神?” 谢青洛闷闷点头,随后却又展露出一抹笑颜。 “好吧好吧,我相信如晦。” 随后又握住赵翎的手,轻声嘱咐道。 “那如晦要是有什么难处,一定不要自己藏着,要告诉哥哥和我。” 赵翎只见面前殿下的眸子中的情意流淌,恍如水波轻流般动人,便点头应下。 两人还没离开,就在心底对彼此思念起来。 趁着赵翎还没离开皇宫,两人简直是时时刻刻腻歪在一起。 对彼此的承诺说了一箩筐,然后对彼此的嘱咐也说的越来越细致。 来送茶的小宫女只一抬眼,就见到赵侍卫把他们殿下抱在怀里,两人体型有些差距,赵侍卫把人全都揽在怀里甚至都有空余。 分明赵侍卫看着是个冰冰冷冷的人,但和殿下在一块的时候,却显得眼神格外柔和火热。 这般体型的差距下,赵侍卫看起来格外的有压迫感,像只虎视眈眈的猛兽。 殿下却是和往常一样,还是那般的温和,眼神明亮温和的和身后的猛兽对视。 然后就奇了怪了,这只猛兽好像就一下子收敛了气势,被驯服一般,平平静静的在殿下身后老实守着人。 小宫女单单抬头看了一眼,便觉得自己不敢再多看,只得匆匆做好自己的事赶忙出去了内殿。 另一边,正孤孤单单批奏折的萧祁心思却也在云台宫里。 萧祁也知道自己两个弟弟估计得在云台宫里好好告别一番,免不得有些什么牵手,拥抱,然后说些甜言蜜语,山盟海誓之言。 为了不自找没趣,不让自己看见了再生气,萧祁便直接没有进云台宫一步。 虽然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萧祁还是感觉心中发涩,堵得慌。 分明他是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是为了这俩弟弟好好告别,亲热一番,他还得避开云台宫。 真是…… 萧祁用力握握手中的笔,再看看偌大的养心殿,越来越觉得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 但随后便想到,等明日赵翎去了军营,自己弟弟就能陪自己了,心中便忽的一阵欣慰。 赵翎这小子,估计要收服朱雀营的那群纨绔子弟,是得费好大一番功夫了。 虽是知道赵翎的能力强,但面对一群不上进,不好惹而且背景也大得很的纨绔,赵翎明日一去,估计等着他的就是个下马威。 人都言“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道赵如晦这三把火,能不能烧起来,烧的好呢? 想到这,萧祁心情颇好的在面前奏折上写了一个“准”,随后又唤了一旁的李有德,让人等会儿把赵翎叫过来,他还想嘱咐点什么。 再低头看手中的奏折,原是礼部送上来的,说是西戎那一行人要想要离开景朝回去,所以上了折子来询问他的旨意。 萧祁顺手划了“准”。 这西戎一行人在景朝可算是受了罪,景朝的官员磋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逼的这西戎官员都搬出了驿站,自己去寻地方住。 结果不识物贵,加之自身挥霍无度,带的金银却哗啦啦的全都流走了。 愤愤的告到负责对接他们的官员那,说有人骗财骗物,那官员面上答应的好,却是不办事,背地里还骂西戎的人不识抬举。 让你住驿站你不住,你们不活该吗? 没钱还想在他们京都玩,态度还这般蛮横,果然是边陲小国,不识礼仪,景朝的官员摇摇头,觉得和这些西戎人说话都难为自己。 因此,这些西戎官员连带着西戎公主,若是再不走,几乎是要流落街头了。 萧祁笑眯眯的看着另外的折子,只觉得心中的气解了几分。 不过要等到气全消了,还是得等到西戎亡国的那一天啊。 他等着赵翎和他其他能干的臣子,完成这项能名留青史的成就。 往昔有霍去病封狼居胥,或许景朝也能出现这般好的将领呢? 是吧,赵翎? 萧祁盯着站在他面前,从小带大的弟弟赵翎,含笑问道。 “赵翎必然不负陛下所念!” 赵翎一撩衣袍,跪地承诺道。 虽是满意赵翎的精神面貌,萧祁却是收了笑,语气平淡缓慢道。 “大话不要说的太早,朱雀营还不知道你能不能收服,还就在这说起这话来了。” 赵翎没有被打击到,眼神更加坚定。 “臣,必然不负陛下所想!” 行吧行吧,萧祁挥挥手,有自信就好。 别仗还没打呢,就已经自己害怕上了,这种人怎么能成大器? “郑子璋也要同你一起去,他可是和你说了?” 萧祁前倾倾身子,问道。 他之前想到赵翎一个人去未免太过势单力薄,即使是晚上睡觉被暗杀都没有人帮着,于是便想再找个人同去。 人选还没定,结果郑子璋便来毛遂自荐,萧祁知道两人关系不错,便欣然应允了。 正好,有来毛遂自荐的,他就不用再去费心想人选了。 都想建功立业,这不正常的很吗? “回陛下,子璋已经告诉臣了。” 萧祁点头。 “明日你二人同去便是,你为主官,他为副手,好好做事便罢。” “时辰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萧祁嘱咐一番,便让人回去了。 结果却见赵翎还未起身,竟是恳求道让他照顾好谢青洛。 萧祁无奈,再看看面前人的面容真挚,只得应下。 “青洛也是朕的弟弟,朕怎么会照顾不好?倒是你,不如少受些伤,不让青洛担心。” 此话一出,赵翎浑然一愣。 这是?陛下同意殿下与他的事了? “是!臣必然护好自己,不让陛下与殿下担忧!” 谁担忧你了? 萧祁无语,却还是让人退下了。 第132章 赵翎离宫赴军营 第二日,天色还朦胧,赵翎已然收拾好了一切。 衣冠利落,面容俊美硬朗,浑身气质坚毅稳重,远远看去倒真是像个运筹帷幄的小将。 他脚步轻缓无声,慢慢走入自家殿下的寝殿内。 默立在谢青洛的床榻前,映入眼帘的,便是谢青洛安静柔和的睡颜。 殿内的光线昏黄,微微有些黯淡,赵翎担心烛火太亮,会扰醒自家殿下,便只让宫人在离床榻最远的地方点了烛火。 他欲伸手去碰谢青洛的面颊,却又在几寸处停住手,最终只是轻捋了捋一旁温润的发丝。 呼晴和几个宫人立在寝殿一侧,屏息安静的等着赵侍卫出来。 只见殿下床榻前站立的人影脊背微弯,黑影斜斜的投在地板上。 从宫人的角度看去,虽是此人身材高大,威压也重,却不会让人有恐惧之意,反而在昏黄平静的烛火下,显出几分温暖安心之意。 “殿下,等臣回来。” 赵翎启唇,却只是把这句话在心中滚了几滚,未曾出声说出来。 殿下是性情中人,他担心殿下亲自送他离开时心绪翻滚,再把才好的病再唤回来,便特意把他离开的时间说晚了一个时辰。 赵翎心想,让殿下多睡会儿也好。 面上勾出一抹温和的笑,赵翎慢慢俯身,极其轻的碰了碰自家殿下的唇。 轻的恍若一股风,只在柔嫩的花瓣上拂过一瞬,便悄然离开,去完成自己应有的使命去了。 赵翎深深看了眼还在睡眠中的自家殿下,然后默默转身,出了寝殿。 “呼晴姑娘,劳烦你照顾好殿下了。” 赵翎郑重抱拳,对云台宫的掌事宫女嘱咐道。 “是,赵大人不必担忧,照顾好殿下也是呼晴分内之事。” 呼晴柔婉一笑,轻声道。 赵翎知道呼晴做事周全,便也放心了几分,于是点点头,示意自己要走了。 等到与郑子璋骑马一同奔驰于去军营的路上时,赵翎心中仍念着云台宫的谢青洛,眼神还带着柔和。 一旁的郑子璋想打趣几句,但见了兄弟这般温柔神色,也只得把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只是等到进了军营,下了马,郑子璋便陡然注意到,自己的好兄弟眼神一下子凶了不少,锐利之意顿显,丝毫没有方才的温和。 便也只能把心底的疑惑藏住,然后配合赵翎同样端起架子来。 这边是混日子的纨绔和才来的军营统领赵翎互相试探,互相探底,称得上是表面温和,背地刀光剑影;而另一边的云台宫,却是岁月静好,笑语吟吟。 谢青洛起身换了衣裳,才开口问赵翎去了哪,便得到呼晴的回答说赵大人已然走了。 轻啧一声,谢青洛心想这倒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这呆子,估计是害怕自己见了他走会哭呢,所以才悄悄的自己走了。 对于此事谢青洛倒是不生气,就是心想没人送他的小侍卫,倒是有些委屈了之后的大将军。 谢青洛自己想的面带笑意,便一边任由小宫女为他束发,一边闭眼询问。 “赵翎走之前可是来寝殿看我了?” “是,彼时天色还暗,赵大人来寝殿看了殿下,在殿下窗前站立了片刻,便悄无声息的出来了。” 谢青洛点头,这倒是跟赵翎的性格相符。 “给他准备的东西,赵翎可是都带上了?” 谢青洛睁眼看看铜镜中被束了一半的头发,又开口问道。 “是,赵大人都带上了。” 这还不错。 谢青洛心中满意,他知道古代缺衣少药的,到了军营中许是寒冷的很,又因为摔摔打打不可避免地会受伤。 便让人多多准备了衣物,以及从齐太医那要了一批治疗各种疾病的药,甚至特意嘱咐人做成了药丸子,以便赵翎不时之需。 “传膳吧,我饿了。” 谢青洛看看镜中脸小了一圈的自己,懒洋洋的吩咐下去。 赵翎有自己的事要干,暂时不在他身边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况且他要做的事,不比赵翎要做的事少。 也不能人暂时走一段时间,他就吃不下饭,干不进去事了。 舒舒坦坦的正用着膳,彼时萧祁正好下朝,便马不停蹄的往自己弟弟这赶,生怕赵翎走了,自己弟弟再伤心一番。 结果进了正殿,一眼看见的便是自己弟弟用早膳用的正开心,眉眼间都是满足之意。 很好,他弟弟果然是能干大事之人。 不为情爱之事所困,着实有他的风范。 谢青洛见自己哥哥呼呼的就来了,还露出个清甜的笑问萧祁要不要一起用膳。 萧祁点头,便一边用膳一边试探自己弟弟,问赵侍卫去做事了,青洛想不想他。 谢青洛听的稀奇,便回答道。 “赵大人被哥哥委以重任,去为景朝做事,这可是件好事,况且赵大人只是离开几月,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青洛为何要想他?” 萧祁听着自己弟弟说的略有些疏离的话,忽地缓过神来。 原来青洛还不知道,身为哥哥的他已经洞悉了他和赵翎之间的情意啊。 萧祁恶劣的心思一下子起来,想再逗逗自己弟弟,但细心打量一番青洛的面色,却着实没看出来自己弟弟的伤心在何处。 谢青洛认真吃着东西。 但同时也想不通,为何哥哥和赵翎都觉得自己会伤心一番。 拜托,赵翎是去军营中磨炼,又不是真的上了战场而且还一去不复返了。 即使是上战场,谢青洛还巴不得给赵翎饯行呢。 还得顺口说一句早些立功,勇敢冲锋,等着你回来同我成亲。 这如今只是去军营一件小事,不就跟前世出个差,去旁的学校交流一番一样的吗? 这他哪有必要伤心? 虽是也担忧军营中的日子不好过,但谢青洛却是从未想过让人回来,自此就别去了这种事。 日子不好过,就让赵翎好好努力,管理好军营呗。 所以只是几月不见,甚至说他只要想见赵翎,出宫见去不就是了? 所以何必伤心半分?又有何可在意的? 谢青洛自感心思豁达,便又愉悦的多喝了半碗粥充当庆祝。 只是一旁的萧祁,却是没有看出来自己弟弟到底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装出来的不在意。 思绪转了几圈,却是想到自己弟弟莫非真是个多情的? 忘情也快? 萧祁不知他想的已然是偏离了十八杆子了,思绪已经到了给被青洛负心的赵翎如何补偿了。 第133章 孤本到手,私兵我也要 等到谢青洛用完了吃食,抬头却见自己哥哥忧心忡忡的盯着自己。 ?这又是怎么了? 谢青洛不解,便好学善问的凑到自己哥哥面前,询问道。 “哥哥可是为了朝政担忧?” 萧祁摇摇头,再看看自己弟弟那双清如泉水的眸子,实在是觉得有苦说不出。 他本来还是反对赵翎和青洛在一起的,结果如今却是替性子忠厚的赵翎担心起来,若青洛当真是个负心汉该如何? 萧祁轻吸口气,再看一眼自己弟弟。 罢了罢了,这事他以后真的不管了 天子金口玉言,此事他往后再也不插手了,两个孩子自己折腾去吧。 心累的萧祁下了决断。 “哥哥只是担忧青洛,这次的风寒让青洛瘦了不少,以后可要小心,不得再吹风患病了。” 谢青洛乖巧点头。 “谢谢哥哥,我知道了,张大人今日来述职,哥哥要同我一起见见吗?” “哥哥先回去处理政务,倒是青洛,莫要太过疲累了。” 萧祁起身,顺手摸摸自己弟弟的温润的黑发,看到自己弟弟着实清瘦了一番,实在是心疼。 谢青洛抬头露出个清浅的笑来,点头应下。 萧祁一点也不信,只是语气稍重的警告了一句。 “朕若是再听到齐太医说你心神疲倦,就把你禁足在云台宫,什么时候把身子养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谢青洛顿时瞠目结舌,他只觉这事哥哥真能做出来。 只好收敛了心中的侥幸之意,连声应下,并且决心今日早睡半个时辰,少看几眼闲书。 目送自己哥哥离去,谢青洛心有余悸的回了殿内。 真是的,怎么突然这么凶了。 谢青洛一边抱怨,一边把自己画的图纸给翻了出来。 图纸画的一套比较完整的蒸馏装置,大型的他没见过,也搞不出来,所以只能把实验室中用的蒸馏装置画了一番。 什么圆底烧瓶,直形冷凝管,还有一些基本的化学实验仪器,他都给画了出来,并把一些解释写了出来。 那边制玻璃的进度快,那这些东西让他们试着做做也不是不行。 谢青洛看着非常简陋的图纸,心里也没底,这图纸简陋的连尺寸都没标出来,着实是不知道匠人们能不能照猫画虎,把这一套制出来。 长叹一口气,他当时上着大学,怎么就没多学点有用的。 但凡是知道自己要穿越到啥也缺的古代,他就应该看上几本那种拿土方子制各种东西的书,全都给背得滚瓜烂熟。 再了解点什么致富的门道,学着前世一些穿越小说里开铺子,然后成为首富。 哎,可恨“早知道”啊。 谢青洛晃晃手中的图纸,看着被他画的莫名其妙的图纸,只得闭闭眼,后悔没让张庭仪带个靠谱的匠人来了。 张庭仪也算是门外汉,把这图纸讲给他听也不如讲给专业的人听靠谱啊。 谢青洛惊觉自己失策,却又迅速平静下来,下次再说吧。 先让人拿回去图纸试试,能行就行,不行就再改进。 正好有宫人来禀报,说张大人来了。 谢青洛颔首,让人快些进来。 张庭仪满面笑容,步履稳健的走进殿来。 身影还没到面前,声音却是已经传到了谢青洛耳中。 “殿下!听闻殿下前几日身体有恙,如今可是大好了?” “张大人!” 声音清脆欢快的很。 因为生病,谢青洛在宫内闷了十几日,如今见有人来寻他,自然是开心的。 “多谢张大人关心了,如今已是无事了。” 谢青洛浅笑,同时接过张庭仪递给他的东西。 小心放到桌案上,耐着性子拆开一层又一层的锦绸,谢青洛惊喜发现,这便是张庭仪承诺的要给他看的孤本。 “这可是……” “殿下聪慧,这便是那位大师的孤本,今日臣特意带来给殿下欣赏了。” 谢青洛惊喜的很,再抬头看面容慈祥含笑的张庭仪,心中实在是熨帖的很。 “张大人这般大方,实在是让青洛欣喜。”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臣本就承诺了,自然是要做到的。” 谢青洛欣喜,小心翼翼的把这孤本放到一旁,寒暄片刻后与张庭仪聊起正事来。 “我从信中看到,咱们的玻璃已然算是制的不错了,张大人实在是功不可没。” “今日寻张大人来,还是想让张大人看看,这些东西可以带回去让匠人们试试,看能否制出来?” 张庭仪接过图纸,入眼的便是恍如花瓶的一个图案,然后就是一些像是杯盏的图样子,虽是有些新奇,但也不算是过于奇特。 “臣知道了,臣会让匠人们试试的。” 谢青洛颔首,却是唤了宫人来,言说跟着张大人走一趟,给匠人们赏赐些银子。 轻声嘱咐完,谢青洛才转头对张庭仪笑笑,说道。 “麻烦张大人告诉匠人们,谁先把我想要的玻璃制出来,便赏赐白银百两。” 张庭仪感叹于面前殿下身上的气质变化,只才几月,殿下便已脱胎换骨,当真是身份尊贵的王爷了。 于是便起身,即刻应下。 既是已然听殿下安排完了此事,张庭仪也不好多待,随后便告退出了云台宫。 谢青洛喝了半盏茶,休息了片刻。 随后又有宫人来报,说沉香大人求见。 谢青洛懒懒的抬眼挥手。 “见,快让沉香进来。” 他才嘱咐了沉香亲去一趟谢家寻谢氏祖母和谢明济,把母后给他留的私兵一事问清。 如今沉香从谢家回来,有了结果,自然是要快些让沉香来见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支私兵该如何。 反正这支私兵他是用定了,既然是走了沉香的路子,那这事估计也瞒不住自己哥哥了,这才算真真过了明路。 以后他才敢正大光明的用这支私兵了。 要不然,几千人的一支私兵,谢家敢给,母后敢留,他当真敢用? 这不得先被大臣的唾沫星子淹死,被骂做圈养私兵,意图谋反? 谢青洛才不想落得这个境地。 因此才特意让沉香去干了这事,不过沉香去找哥哥禀报也好,真的是他的人,并且替他瞒的好也罢。 反正他麻烦这么一遭,就当程序合理了,这支私兵他就正大光明的笑纳了。 第134章 联系自己的私兵,试图搞出青霉素 管他把私兵拿来干什么呢,反正他就是能用着。 谢青洛敲敲桌案,手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而沉香正站在他面前,神色拘谨的抱拳行礼。 认识了这几个月了,沉香在他面前还是最开始那般的谨慎,谢青洛摇摇头,含笑唤了沉香平身。 “快起来,我吩咐你的事做的如何了?” 沉香被殿下的笑晃得眼前一亮,随后取出一份封口的信件,递给谢青洛。 谢青洛微挑眉梢,把信件接过来随手放到一旁。 “我那谢家的表兄谢明济如何了,听闻他被打了一顿,如今可是能起身了?” 此事谢青洛自然是听闻了,他生病的消息一传出去,谢氏祖母就派了人来看望,同时隐隐有替谢明济告罪之意。 奈何被当时的萧祁给赶了回去。 萧祁虽是得知了谢明济被家法处置的消息,但也是置之不理。 直到谢青洛身体渐好,此事才被当作笑话一般传到谢青洛的耳中。 沉香先是点点头,却又是摇摇头,迟疑道。 “回殿下,谢公子虽是能起身,但似乎没有大好,下属见到时,谢公子似是硬撑着的。” 谢青洛笑眯眯的点头,心中有些畅快。 活该嘛这不,想想谢明济当日说的那些话,就跟撺掇他造反似的,但凡传出去了,这谁敢听啊。 “谢老夫人可说什么了?” “回殿下,谢老夫人问了您的身体,还让沉香替她向殿下告罪。” 听到这,谢青洛轻啧一声。 找沉香问不如直接来看看他,这还不算是容易的事吗? 谢青洛摇头,笑眯眯的夸了沉香几句,正要挥手让他下去,却又把还没伸出去的手压住,问道。 “沉香,你可愿意像年前一般,跟在我身边做事?赵翎去做别的事了,我身边需要几个人跟着。” 谢青洛心想,赵翎和郑子璋都走了,估计哥哥会再派人来跟着他,这倒是不如他自己选几个,还用着顺手。 却没成想沉香犹豫片刻,摇摇头。 谢青洛也没为难人,只是嘱咐他问问其他人,有没有愿意的,找一个来。 这样的话他在给亲卫安排事情,传递消息也方便。 沉香领命,但是抬头看谢青洛的眼睛里还带着些愧疚,谢青洛微微一愣,转而笑着安慰人。 “这有什么的?你既是有自己的事要做,不来就不来,这有对不起我的?” 他对面的沉香抿抿唇,轻声应下,然后又立在一侧等着吩咐。 谢青洛看看沉香笔直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 这事是他想差了,沉香也是个姑娘,若是真跟在他身边,免不得再被人误会。 他本意不是如此,但只怕被旁人想差再向沉香施压。 拿过一旁的信封,谢青洛拿赵翎留给他的短刀整齐的把信件划开。 如今这短刀他已经用的很熟练了,虽然不是如臂指使,但也是能使用自如了。 先是扫一眼信上的字,谢青洛只觉写字的人是个胸有丘壑的,字如其人,不是虚言。 信中问候了谢青洛的身体,并且给他好生道了歉。 看到最下边的落款,“谢家谢明济”。 谢青洛兴致缺缺的把信扔到一旁,又唤沉香道。 “沉香,拿着这帕子,去这地点报上我的名字,然后让他们的统领进宫来见我。” 谢青洛把那日谢老夫人给他的旧帕子,和写着私兵驻扎地点的纸张递给沉香,沉香都在这里了,他就顺便让她去了吧。 再找别人也麻烦不是? 沉香向来做事妥帖,或者说哥哥给他的那支亲卫中的人做事都妥帖,因此让谁去都一样。 看着沉香走远,谢青洛晃晃脑袋,只觉有些累了。 这一上午倒是真没歇多长时间,唤了呼晴传膳,谢青洛趴在桌案上可算是松了口气。 殿内很安静,没了一直跟着他的那个人,偌大的殿内更显空荡。 忙了这一上午,谢青洛现在才腾出思绪来想起赵翎。 身边一下子少了个人,倒真有些不适应。 不知道赵翎的“将军”,在军营中做的如何了? 这才半日,估计那些纨绔们也不是太过分,只是些试探罢了。 对常人来说或许难以解决,对赵翎来说或许只是洒洒水。 哎呀,赵翎不在这,好无聊啊。 谢青洛捶捶桌子,着实是有些无奈,身边少了个人,真的好没意思啊。 不仅每天看不到那张俊脸,还少了能说话的人。 谢青洛长长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豁达还是早了。 虽然是不伤心,但是思念还是有的。 这才半日,这就思念开了,真是不争气。 也不知道人在军营里会不会被欺负…… 谢青洛猛地起身,呼晴才要让殿下去用膳,结果就见殿下这般一个大动作。 “殿下?” “呼晴,你去传个消息,今天下午让安远侯世子进宫一趟。” 呼晴虽不解,但还是应下。 谢青洛心想,他让秦明义帮忙看看,这朱雀营里都是哪家的纨绔子弟,他先准备着些。 可不能让赵翎被这些纨绔子弟白欺负了去。 那会还自封理智清醒的谢青洛,现在就已经被不在身边的美色迷昏了头脑,想做的事简直是不可理喻起来了。 都已经想好到时候怎么清算欺负了小赵大人的纨绔子弟了。 当真是“红颜祸水”。 用完膳躺在床榻上的谢青洛闭着眼,虽然觉得已经很是疲累了,但还是有些睡不着。 这时候,有个人抱着他得多舒服。 略有些遗憾的叹息一声,谢青洛只好抱着软枕进入睡眠。 下午时分,谢青洛慢悠悠的起身,换好衣衫,准备去视察他搞得橘子。 既然是准备搞出青霉素来,那先搞点青霉菌试试呢? 青霉菌附着在橘子的表皮上,在合适的温度下借助橘子提供的营养,就会不断繁殖。 有时放久的橘子上出现的绿毛,就是这青霉菌繁殖形成的。 到时候有了青霉菌,再让他们大规模繁殖,然后再从青霉菌中提取出青霉素,或许是一条比较可行的路子。 虽说这样搞出来的青霉素其中必然有杂质,而且产量也低的很。 但先试试,后续慢慢改进,也不是不行。 第135章 做事利落的赵翎 前些日子,谢青洛便着手安排此事。 让宫人寻了云台宫中一个温暖的隔间,把未清洗的新鲜橘子放了进去,就等橘子自己慢慢“长毛”,等着青霉菌繁殖。 或者是只留了橘子皮,等着橘子皮上的青霉菌慢慢繁殖。 谢青洛接过宫人递过来的“口罩”,准备进去隔间看看这橘子和橘子皮有什么变化 青霉菌被吸到呼吸道中会导致感染,会加重咳嗽。 他病才好,还是说注意一番比较好。 进了昏暗的隔间看了一圈,谢青洛感觉这东西都没什么变化啊。 温度够了,湿度也够了,怎么就是不长毛呢? 以前随手放个橘子,如果忘记了多放几天,就会长出青霉菌来,现在这个,怎么就是不长了呢? 谢青洛换了身衣袍,有些没想明白,莫非是“有心栽花花不开”? 只有“无心插柳”才能“柳成荫”? 没办法,谢青洛只能让宫人注意着点,看着上边什么时候出了绿毛再来告诉他。 等着菌种有了,那还缺的就是培养基。 靠在圈椅上,谢青洛思索着这培养基应该用什么做。 这现代的培养基都是用的琼脂加上营养物质,那古代没有琼脂,能用什么? 琼脂,不就相当于是胶吗,那以前吃的“皮冻”,其中不也是胶吗? 猪皮熬成的冻? 这个应该行,而且里边还自带营养物质,这就更简单了。 培养基解决了,那他到时候还得消毒,接种,这也很容易,找个铁丝,用之前沾点酒一烧,等着温度降下来,沾了菌种接种到培养基上就行了。 之后把青霉菌中的青霉素给提取出来就行了,这个也不算难,到时候准备的差不多了再说吧。 乐滋滋的在要做的清单事项上打了半个勾。 谢青洛心想,等到给提取出来之后再把这条划去吧。 在关注玻璃制作进度,不断试图提纯火药原料,关注橘子皮长毛进度,顺便还帮自己哥哥时不时批批奏折的日子中,谢青洛感觉自己忙的都要没空想在军营中的赵翎了。 据秦明义说,军营那边一下子管理的严了,原本每日归家的纨绔子弟,这自从赵翎去了之后,家中的长辈就再没见过孩子的面。 说着,秦明义偷瞄了一眼殿下的神色,还出言夸赞了赵翎一番。 谢青洛听着自然是开心,但其实也忍不住的担忧。 秦明义又言,据说赵翎去营中的首日,就给了那群纨绔子弟一个下马威。 结果有的纨绔子弟不信邪,然后第二日就被拉出去军法处置了二十棍。 然后第三日,一群纨绔子弟联合起来反抗赵翎,然后被赵翎一个人全都给打翻在地。 然后第四日,几乎所有纨绔子弟都老实了,差不多都躺在床上养伤了。 谢青洛在一边听的想笑。 他的赵翎怎么干事的这么干脆利落,直接武力镇压,全给解决了。 既然给打服了,之后立威就更容易得多了。 朱雀营中也不只是有纨绔子弟,清白人家,或者寒门中来从军的也不少,自然也是苦朱雀营中的情况已久。 如今来了这般厉害的主官,这些人的自然是全都被赵翎招揽在了麾下。 那些纨绔子弟疼的没空作乱,原先能耀武扬威的对象也没了,自然是都老实了几分,没有再做出特别过分的事。 谢青洛在一旁半喜半忧。 赵翎的行事在军营中初见成效,但那些纨绔子弟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心思也是不一定。 况且这都八九日了,赵翎只给他写了一封信。 看样子是事务繁忙,也没什么时间。 叹了口气,看看在一旁的秦明义,谢青洛微笑道谢,还是委托秦明义多关注一下军营的情况。 安远侯世子一直从商,认识的三教九流的人也多,况且与那些纨绔子弟玩的也好,或许一起玩的人中就有在朱雀营中的,要不消息怎么这般细致灵通? 秦明义应下面前殿下的请求,心中却还是有些不解。 虽是知道去了军营的赵翎,原先是殿下身边的侍卫,但也是不理解殿下为何对他如此上心。 也只能理解成殿下体恤身边的人,也忍不住在心中赞叹一声殿下仁厚。 留秦明义用完了膳食,谢青洛目送人离开,想着下次安远侯世子再来,估计他们就能商议出售玻璃的事宜了。 昨日,张庭仪那边给他送来了一批样品。 谢青洛看着做的不错的实验仪器,心中也是高兴,未曾想这般快就能见到实物,也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以他的眼力,还看不出现在制的玻璃和前世的玻璃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反正面前的烧杯,还是很符合他印象中的烧杯样子的。 倒了热水,又换了凉水,如此来了几遭,见烧杯并没有因冷热交替开裂,心中满意的很。 上次来的样品还受不了冷热交替,这一次倒是一下子便改进了许多。 再看看其他准备完整的仪器,谢青洛心想,莫非他能试试把酒精给蒸出来了? 正想着先让宫人准备准备,明日试试。 却忽地听闻宫人来报,说沉香大人来了。 谢青洛挑眉,难道今日是两件喜事,他的那支私兵也被联系上了? 前几日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沉香一直联系不上那支私兵,分明地点是对的,拿的信物也是对的,但就是联系不上。 今日却是一下子有人主动来寻沉香了。 谢青洛好奇,但还是让沉香带来的人,据说是私兵的首领进殿见他了。 他身边换了人跟着,一个是他哥哥派来的约摸三十岁的侍卫,一个是他从自己的亲卫中选的一个名叫清圆的娃娃脸。 谢青洛挥挥手,让两人注意些。 要是有什么异常,只是拔剑杀了就是。 见身后两人应下,谢青洛才让人将首领带进来。 首先引人注意的,便是这首领的脸,容貌虽是普通,可就是引人注目,但让人看过却又是转头就忘。 身材也是平平常常,没什么特别的。 谢青洛打量这首领的同时,这首领却也在大胆的打量谢青洛。 第136章 对亲子之爱 谢青洛正想着这人看啥呢,然后见面前的首领就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膝盖砸地上那声让人听着都疼。 “殿下!您和主子长得真像啊。” 谢青洛一愣,然后立刻反应过来,这人口中的主子指的是先皇后,也就是他的母后。 他不失尴尬的露出个微笑,伸手想把人扶起来,一边口中还说。 “好,好,我知道了,你先起来。” 那人看着人长得粗糙,如今反而是抹了把脸,像是擦泪一样,然后又站了起来,然后极其自然的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这人嘴里还不断念叨着,像是非常感动的样子。 “殿下,没想到您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当时主子给我们留了消息,就等着您回来……” 谢青洛听着面前的首领絮絮叨叨,算是把事情捋了清楚。 好像是母后当年把东西全留给了他,包括这支几千人的私兵,若是他在及冠前回了京城,谢家的人就会提前把留的东西给他。 若是没在及冠前回京城,那除了这支私兵,旁的产业,银钱,铺子,土地,庄子就都是他的,会有人送到他手上。 这支私兵则会交到当朝天子,他哥哥的手上。 谢青洛眨眨眼,想明白了自己母后的安排,想明白了自己从未谋面的母后替自己着想的一切。 看来,自己身上是有些原因,决定了他是否会被送走,以及是否能回到宫中。 但是,这个原因,是什么? 谢青洛把心中的疑惑深深压到心底,再看向这其貌不扬的私兵首领。 “您既是母后留给我的,那我该怎么称呼您?” 谢青洛微微一笑,眼神温和的看向这首领。 “属下魏述明,殿下您想唤我什么都好。” 谢青洛手无意识的捏捏衣角,轻笑道。 “那我叫您魏叔怎么样?母后把我托付给您,我不得尊称您一声长辈?” 见这人外表像是赤诚的样子,谢青洛心底也不由得放松了几分,但还是不能失了警惕防人之心,谢青洛心想。 “哎呀殿下,您真是……” 魏述明一惊,言语中带有抗拒之意。 但看到小殿下那双清亮的眼眸,尤其当年的小姐,一向心思粗大的他却是觉得心软了。 “魏叔,你能否介绍介绍这支母后为我留的这支私兵?” 谢青洛亲手把茶盏推到魏述明手边,问道。 “自然自然,属下为您说一番。” “这支私兵是当年小姐成为皇后之后建立的,护卫当朝陛下,和殿下您,是我们这支私兵建立的初衷,其中所耗费的的钱财也都是小姐从自己的嫁妆中出的。” “小姐仁善,我们这些粗人便也投桃报李,听从小姐的差遣。” 谢青洛听了个差不多。 心想自己母后也的确是厉害,不愧是南阳谢氏出身,独自掌控一支几千人的军队,也是不容易。 然后就听面前的魏述明开始感叹。 “小姐心善,当年救下了在街上乞讨的我,把我带回谢家,还教我识字练武,还把这般重任交付于我。” “只是小姐……” 谢青洛知道他未说完的话的其中之意,母后仙逝的早,甚至他都没能见上自己的母亲一面。 这般想想,谢青洛也不由得感伤起来。 原来,也有人隐秘的在为自己筹谋,为自己留下东西,暗中护佑着自己。 此人,还是他的母亲…… 谢青洛低头喝了口茶,随后表情又恢复正常。 “吴叔,敢问母后留给我的这支私兵,都是听命于我的吗?” 这句话,其中所含的意味就不像方才那般温和了,反而带了些冷冷的意思。 魏述明毫不迟疑地下跪,“殿下,玄武营五千一百二十一人,全部听命于您!若有他心,粉身碎骨!” 原来,母后留给他的,叫做玄武营吗? 谢青洛眼眶莫名有些湿润,身子前倾把面前的首领扶了起来。 “您何必出此重言?是我年纪小,不懂事了,只听闻了表兄的闲话,就想差了几分,还需您体谅我几分。” 谢青洛叹息一声,慢慢的对上魏述明的眼。 魏述明一双鹰眼,此时见到小主子真挚明亮,带着水光,并且与当年的小姐极其相似的眼眸,也实在是心中蓦然觉得一伤。 他没站起来,只是拿双臂托住殿下的手,沉声道。 “殿下,当年小姐吩咐,可暂与谢家联系,知道您的近况,您因此误会,并非您的错。” “是属下未与您说清楚,是属下的错。” 谢青洛目光一滞,尔后硬生生把人托了起来。 魏述明别不过执着的谢青洛,只得站起身。 “殿下,您之后便有我们了,您想干什么,我们玄武营都跟着您。” “哪怕是殿下……” 话还没说完,谢青洛摇摇头。 “魏叔,我知道,我信您,我信玄武营,我信母后。” 魏述明只觉眼中温热,似有泪水要流行下,当年听闻小姐去世,他都没掉一滴泪。 如今见到小姐的幼子长得这般大了,这般与小姐相似的容貌,却是真的忍不住了。 再与魏述明了解了几分他的私兵的境况,谢青洛只觉心神浮动,身子似是有些受不住了,便匆匆把对话结束。 只是最后嘱咐魏述明,寻个可靠的人进宫,呆在他身边。 魏述明没问为什么,自然是应下了。 等到人走了,谢青洛微微抬抬眼皮,看看再进来的沉香,问了一句。 “你把他带进宫,可有人看见了?” “回殿下,属下把他说成了您亲卫中的一个。” 谢青洛点头,他的人都还算聪明,没有太过于愚笨。 “谢谢你,沉香,你先下去吧。” 谢青洛揉揉太阳穴,感觉有些疲累。 再撑着让殿中的人都退下,谢青洛一个人靠在圈椅上,只感觉今日知道的东西又多了几分,心神浮动对于身体也是有些负担了。 睡一觉吧,好好歇歇。 好好消化一番自己的母亲为了自己留下的情意,好好感受一番亲情的温度。 躺在床榻上闭眼时,谢青洛脑海中浮现的竟是一个极其明艳的身影,却又极其端庄,或许这就是他的母后。 谢青洛陷入沉沉的梦中。 第137章 萧祁的想法,说服自己 或许是兄弟连心,谢青洛思念起未曾谋面的母亲同时,在养心殿的萧祁却也放下朱笔,回想起自己的母后来。 目光沉沉的看着广阔的养心殿,萧祁却是不知为何,只觉内心发堵,人也觉得黯淡。 再看奏折中提到的清明节祭祖一事,萧祁才缓慢意识到,自己或许是也思念起逝去的父皇母后来。 他出生当日,被封为太子的圣旨便传遍京城,乃至整个景朝。 而后在父皇耐心教导,母后仁善温良的环境下慢慢长大,习四书五经,习帝王心术,学悲悯慈善,知万里江山,天下百姓。 这般听来,萧祁的幼年的确是过的好,父母慈爱,身份又尊贵,无数人捧着,念着,教着,盼着。 或许除了一些繁杂的课业,尊贵的太子殿下没有什么能忧心的。 但天资聪颖的萧祁,却透过风平浪静的表面,已然窥得背地的波涛汹涌,他敏锐的察觉,自己父皇和母后之间,似是有个经久没有解决的矛盾。 萧祁想去探究,但看到母后明艳温柔的面容,就问不出口来了。 直到他十岁,他的弟弟出生,他的表舅,谢家祖母的养子,也算是谢家的长子,被父皇亲自拿剑斩下头颅,萧祁才似乎是知道了什么。 暴雨,惊雷从黑暗的天幕上倾泻而下,萧祁透过偏殿微合的门往其中看,却见他温和的父皇持剑,一剑挥下,滚烫的鲜血似乎都穿过大殿,溅到他的脸上。 当时的他见到这一幕,心惊的说不出话来。 下一刻,却听宫人喜报传来,“殿下,您有弟弟了!” 一门之隔,偏殿内是浓郁的血腥气,偏殿外则是喜气洋洋的喜报。 幼时的萧祁不禁打了个寒颤。 而此时的萧祁,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只是平淡的抬了抬眼,喝了半口温茶。 那日晚上,萧祁手里多了一支父皇亲自给的亲卫,彼时的谢氏家主,如今的谢氏祖母匆匆入宫,尊贵的皇后彻夜哭泣。 而后有谢家人,抱着才出生,甚至未能与血亲见几面的小皇子谢青洛,急赴肃州,远离京都,远离他血亲所在的京都。 从此,萧祁除了他以前的习书,练武,又多了件其他的任务,便是关照自己远在肃州的弟弟。 只得看,只得熟稔,不可插手,不可改变。 萧祁手中的茶盏落地,砸到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茶盏未碎,可其中的茶水却是被地毯吸收殆尽,杂乱的茶渣也落在深色的地毯上。 萧祁起身,离开方才的是非之地,走到窗前透一口气。 当时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夜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而随着年纪渐长,他手中的势力渐长,萧祁去把这件事查了个明白。 从他十来岁,到及冠,查了几年,当事情的真相被串起来,显露在萧祁面前时,饶是一向理智的他,却也不敢信。 也是好笑,这件事,怪不得瞒得严实,原来的的确确算是皇家丑闻啊。 那谢家养子与母后…… 倒也是死的不冤。 萧祁笑笑,转身出了养心殿。 “李有德,去云台宫,朕去看看青洛。” 父母不在,去看几眼自己看大的亲弟弟,也是聊以慰藉几分。 谢青洛睡的沉,却是不安稳,睡梦中都皱着眉,还带着愁容的样子。 萧祁到了云台宫时,听闻自己弟弟睡着了,却还是稀奇的挑挑眉。 这个时辰,青洛怎么还是睡着了? 坐到床边,萧祁只看到自己弟弟的那对秋眉水眼,方才的心便柔和了几分。 又见自己弟弟面带愁容,萧祁也只是叹了口气,把自己弟弟放在锦被外的手放进被子中。 看着自己弟弟和母后相似的面容,萧祁却是有些漫不经心,想到云台宫的宫人真是越来越不尽心了。 下一刻,手却被自己弟弟拉住,几声轻轻的“哥哥”传入萧祁耳中。 低头再看,却见自己弟弟还是闭着眼,未曾醒过来的样子。 萧祁觉得好笑。 孩子的确还小,这睡着觉还会说些梦话。 在盯着自己弟弟的眉眼看了几分,萧祁却是莫名觉得,这般的话,即使自己弟弟不是父皇的血脉,他好像也不是很在意了。 毕竟他们兄弟二人一母同胞,虽说父亲不一定,但母亲却实打实的是一个人。 若是父皇有了嫔妃,生下的孩子还不一定真是父皇的呢,和他之间,也不一定有着相同的血脉,也算不上兄弟。 但若是像母后这样的话,母后生出来的孩子,必然是流着母亲的血,起码也有一半是和他身上的血相同的。 就像青洛,即使可能不是父皇的孩子,但一定是母后的孩子,那也一定是自己的兄弟,一定是自己的亲弟弟。 萧祁心想自己想的的确有点邪门,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并且越深进去想,越觉得这个想法没有任何问题。 再看一眼眉眼和他相似的青洛,萧祁愉快的接受了自己的想法。 想罢,萧祁替自己弟弟拽拽被子,转身动作极轻的离开了云台宫,心情比之方才得沉闷,多了不少愉悦。 就像一下子拨云见日,天光大亮了一般。 谢青洛还在睡,醒来时还有些茫然,丝毫不知道自己哥哥来过一趟,还是在自己睡着的时候。 但是换好衣衫,出来寝殿时,就见一群宫人来来往往,很忙的样子。 能干的掌事宫女在一旁介绍,说方才陛下又赏赐了好一批给殿下您玩乐的东西,宫人们正收拾入库。 谢青洛茫然的眨眼,不知道哥哥为什么突然就给自己送过东西来。 可心中的确是高兴,白得了不少好东西,谁不高兴? 于是谢青洛欣然接受。 等到晚膳时候,谢青洛正想亲去养心殿和自己哥哥一起用膳,顺便感谢一番。 结果下一刻,就见自己哥哥春风得意的来了。 谢青洛看着含笑的哥哥,只觉莫名其妙。 想开口问问,自己哥哥莫非是有桃花运了?今日心情这般好,还给他了不少东西。 谢青洛哪里能知,萧祁是想通了些血脉上的问题,因此才看开了呢。 第138章 父皇,母后,是怎么样的? 虽是心中不解,但谢青洛和自己哥哥,依然是用了一顿和和美美的晚膳。 用完膳,趁着自己哥哥心情好,谢青洛问萧祁。 “哥哥,这不是赵侍卫走了吗,我又选了个人待在我身边,好不好?” 萧祁疑惑,莫非是自己弟弟没人用了? 但是看见谢青洛赤诚的眼睛,萧祁还是答应下来,顺手捏捏自己弟弟清瘦的肩膀,询问道。 “选的哪儿的人?亲卫中的?” 谢青洛先是点点头,却又摇摇头,状若羞怯的解释道,“是新选的亲卫中的,不是哥哥给我的那些。” 萧祁挑眉,却也没说什么。 “这个随青洛,只要确定这人身世清白就好。” 谢青洛连忙点头, 这是自然,身世不清白的,他也不敢往身边放啊。 况且这魏述明是母后留给他的人,他寻的人,也应是清白的。 虽说是他身边的确有个不清白的呼晴,但这个另说嘛。 想到这,谢青洛不留痕迹的看了眼殿外,呼晴此时,估计就在殿外正守着,还是随时听听候他吩咐的样子。 微微叹了口气,想起手下的人查出的消息,还是有些不敢信。 见自己弟弟方才还笑着,此时却像是微微愁闷的样子,萧祁放柔语气,轻声询问。 “青洛,这是怎么了?哥哥又没说不让你把人放到身边,怎得忽然叹气起来?” 谢青洛摇摇头,往自己哥哥怀里依偎一番,声音发闷。 “只是有些累,今日又多看了几页书。” 拍拍自家弟弟的背,萧祁心觉无奈。 旁人家这么大的孩子怎么着也带点活泼性子,一点书都读不进去,对于玩乐之事却是精通,况且少年意气,时常还闹出点事,来等着家里人出面去解决。 自己弟弟却是只在自己面前活泼,平日也就闷在宫中读读书,捣鼓些新奇的玩意。 说着自己孤独,给他寻了同龄的少年一块玩,却同样兴趣缺缺,能玩进去的也就那个叫秦明义的。 平日就是沉了书堆里,这边读一本,那边看几页,还时不时找自己帮忙说做些东西。 不仅自己忙成这样,手下的亲卫也是没几天能歇的。 他虽是没管自己给出去的那支亲卫,可有时也听自己的亲卫汇报时说,很多地方都能看见昔日同僚的身影。 而且急得脚不沾地,手上的事却做的细致无比。 萧祁轻啧一声,感觉自己弟弟完全不像是十几岁的少年人,或是再长上几岁,才能和多有的心思相匹配。 “累了就歇歇,有些事情非一日之功,青洛这般着急,又有什么用?” “反而是伤了自己身子,心神还耗费不少。” 谢青洛蔫蔫点头,面颊蹭蹭自己哥哥衣袍上的暗纹。 “看着还是个小孩子,怎么就能想这么多事呢?” 萧祁感叹一声,捏捏自己弟弟的后脖颈,着实也是有些想不通。 “况且哥哥还在呢,又不是哥哥不在了,所有事都需要青洛顶上,到了那时候,青洛再竭尽……” 萧祁的话里还带着笑意,调笑得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弟弟伸手捂住了嘴。 “放肆。” 萧祁状若生气的挑挑眉,往后靠靠,柔声训斥道。 “哥哥,别这么说。” 声音略微有些着急,还带着些哭腔一般。 谢青洛下午时心情便不好,虽是睡了一觉起来得了赏赐,又和萧祁温情脉脉得吃了顿饭,但还是郁郁在心。 “好好,哥哥方才胡说的,青洛莫听。” 萧祁又把人揽进怀里,实在对这般娇气的孩子没办法。 他只觉自己弟弟今日不太对,却又说不上哪里有些问题,想去探寻,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心思转了几转,他却是想到,莫非是思念在军营中的情郎了? 正心酸于孩子长大了,却见谢青洛往自己怀里钻了钻,侧脸都贴在自己胸前,胳膊也把自己抱的很紧。 然后就听自己弟弟闷声开口。 “哥哥,你能不能给我说说,父皇和母后,是什么样子的啊?” 萧祁有些恍惚,原来是这般吗? 自己的弟弟也思念尚未谋面的父皇与母后吗? 他忽地回神,一下反应过来。 怎么会不思念呢? 或者说,怎么会不去期盼,幻想呢? 萧祁心中酸涩,年轻帝王平日再怎么发号施令,万人之上,年岁却也未到而立之年。 若是在平常家里,像他这般年纪,或许还有一两件衣衫都是母亲亲自做的,或许还有人情世故是父亲亲自教的。 而他,双亲俱已仙逝…… 再看看自己怀里尚未及冠,比他小了十岁的弟弟,青洛甚至连父皇母后都未见过,更何况享受那些亲情。 萧祁只觉喉咙被什么给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沉默片刻,萧祁把逸散的情绪收拾好,浅笑道。 “青洛没见过他们,自然不知道,那就让哥哥给你说说,好不好?” 怀里的人动了动脑袋,萧祁揉了一把,开始轻声讲述。 或许是讲述的同时,也带了隐秘的思念。 “母后平日最喜海棠,于是皇宫中便单有一片海棠树,每到海棠花开,却又落雨,母后就会撑着伞,于林中赏花……” “父皇对于政事勤勉,每日的折子不批完,是绝不肯休息的,哪怕是到了半夜……” “每次母后生辰,宫中便有千秋节,白日和皇亲,朝廷命妇们宴席,晚上时,父皇与母后单独二人,于高楼赏风,赏月,哪怕是赏雨。” “甚至是我,曾经想跟上去,却被宫人引下楼去……” 萧祁说的很细,甚至是母后平日喝茶时穿的什么衣裳,最喜冬日第二场雪,会亲手做酸果脯给父皇和他。 谢青洛听的入神,却是不自觉地也把自己想象其中。 唇角也禁不住上扬,带出一抹笑意来。 萧祁看看自己弟弟的神情,心中更酸,更难受,他尚且有与父皇母后的回忆,但青洛呢? 却是只能从他耳中听闻,甚至不能见一面,听一听父皇母后的声音。 萧祁继续说下去,只想让自己弟弟的开心久一些。 第139章 给青洛一个七进的王府 谢青洛依偎在自己哥哥怀里,静静听着。 片刻,萧祁口干舌燥,确实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只听自己弟弟水凌凌的眼睛盯住自己,“哥哥,我可以去祭拜他们吗?” 萧祁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心中只怨自己想的不周到。 当时弟弟回宫,便应该先去祭拜父皇和母后的,但他心存芥蒂,便也没把这事安排下去。 之后趁着年节,认祖归宗的仪式虽是郑重,可却也没有单独祭拜父皇与母后,倒是他想的不合适,忘了这一茬了。 萧祁将怀中的人面颊上的水渍擦干,沉声开口。 “即将清明,到了清明,我们青洛便去见见他们,好不好?” 谢青洛乖乖点头,萧祁给人喂了半盏茶水,又开口哄孩子。 “清明之后便是初春,等到了天气暖些,便给我们青洛正儿八经的封王。” “之后,哥哥就给你赐一座七进的王府,听雨轩,赏雪阁,侯月厅,什么都有,现在便先让匠人们建着,等到青洛及冠,正好就能搬进去。” 谢青洛不说话,只能把自己哥哥抱的更紧了些。 萧祁把宫人唤了进来,言说把今日送来的一个赤金盘螭青玉璎珞项圈取过来。 谢青洛听的糊涂,加上又有困意,便乖乖的偎在萧祁怀里,没有说话。 宫人应下,不过片刻,便小心翼翼地取了紫檀木做的盒子来,其中放的,正是萧祁方才说的那个璎珞项圈。 萧祁轻笑,把自己弟弟扶正,又亲手把这璎珞项圈带到脖子上。 项圈本就精致,其上金丝别的盘螭活灵活现,青玉温润无比,戴到谢青洛脖颈上却只成了配饰。 虽是有这般精美的璎珞项圈,可先入眼的,却是少年更加出众的样貌,只让人觉得这千金难买的璎珞项圈也配不上面前的人。 谢青洛有些打不起精神。 恹恹地低头看了看脖颈上带的东西,再看自己哥哥欢喜的眼神,还是开口说了句好看,自己喜欢。 萧祁听的自然是欢喜,伸手轻柔的碰碰自己弟弟面颊。 “好看便带着,只要青洛开心,每日换一个不重样的都好。” 再看自己弟弟有些打不起精神的样子,萧祁心中自责,却也只能尽量去弥补。 “可是困了?哥哥哄你去睡觉,好不好?” 谢青洛点头,手中还攥着璎珞项圈上那块触手生温的青玉,萧祁把自己弟弟的手轻轻拨开,牵着人的手往寝殿走。 拿热帕子擦了脸,漱了口,谢青洛已经眼神茫然的要睡过去了。 下午一觉,当时他便没有彻底睡够,现在到了休息的寝殿,地龙烧的热乎,谢青洛只感觉空气中都掺了安神药一样,恨不得眼皮都睁不开了。 再加上自己哥哥就在旁边,让人觉得格外安心。 谢青洛只是换了寝衣,躺到床上,握住自己哥哥的手,便一下睡了过去。 萧祁等到人睡熟了,才把手松开,脚步轻轻的出了寝殿。 他冥思苦想,想着怎样才能让自己弟弟开心些,思绪便一下子到了远在军营的赵翎身上。 虽然说不上远,骑马快些,一个时辰就能来回在皇宫和军营中。 但赵翎才去了几日,正是立威最好的时候,这时把人叫回来哄青洛,也说不上恰当。 萧祁挥挥手,此时有些后悔没让赵翎去另一个营中历练了。 驻扎在京郊的军营,其中的士兵其实是可以每日归家的,但赵翎去的朱雀营特殊,他去的目的也特殊,便在去的当日,直接把朱雀营给封了。 那些纨绔子弟不能归家,赵翎自然也是出不去。 萧祁叹了口气,感觉是第一次这般惆怅。 一旁的李有德却是忽地上前,言说燕王再过几日就要回封地了,所以明日在京中举办聚会,去的都是些年轻人。 “陛下,不若让殿下也去玩玩呢?” 萧祁皱皱眉,随后却觉得这个主意的确不错。 青洛整日看他的那些书,都快看成书呆子了,这般出去玩玩,见些新的朋友,倒也是好得很。 交朋友这种事,必然要自己满意嘛。 或许是之前自己为他寻得几个世家子弟,青洛看不上,不喜欢呢? 还是得让青洛自己看看谁合眼缘,这才能玩起来啊。 萧祁自认为想的不错,便让李有德安排了下去。 还专门派了人到燕王在京城的府邸说明此事,听到旨意的燕王自然是心中好奇,却也顺势应下。 夜晚的风渐渐柔和,和以往的风声如刀不同,似是也在为初春的到来轻声欢呼。 同时也生了灵智般,顾念着小声些,不要吵醒殿中正酣睡的人。 …… 谢青洛一觉睡得踏实,再睁眼时神清气爽。 伸手摸摸脖颈,却发觉昨晚半梦半醒中戴的璎珞项圈没了踪影。 他正疑惑,呼晴带着小宫女们却已经鱼贯而入了。 任由小宫女们动作轻柔的施为,谢青洛耐心听能干的掌事宫女给他解释。 “殿下,您的璎珞项圈昨日睡前摘下了,怕您睡时再压着。” 谢青洛点头,忽地一眼瞄到小宫女捧着的衣服,觉得今日的这衣袍似是有些过于庄重了。 起码是比他平日穿的极其轻便的袍子庄重。 疑惑的眸子看向呼晴,呼晴眸中含笑,轻声解释道。 “陛下昨日说,让您今日去燕王的府邸参加筵席,燕王殿下还有不过几日便要回封地,这筵席便是告别之用的。” 谢青洛默默点头,他还记得曾经被燕王撞见他和赵翎在一起的场景,以及他邀请燕王来云台宫玩的事。 不管怎么说,和燕王也算有交情,去告别一番也是有必要的。 不过,他这个皇叔还没来他的云台宫玩呢,怎么就要走了? 谢青洛皱皱秀气的眉毛,有些不满。 起码,起码得再让他贿赂这个皇叔一番啊,别让这个皇叔把他和赵翎的事告诉了哥哥。 谢青洛想到这,又想起在军营中受苦的情郎。 真是,这才几日,你就开始想他了,真是不争气啊,谢青洛! 任由宫人们换着衣服,谢青洛在心底吐槽自己。 第140章 来到燕王府 换上崭新精致的衣袍,搭好相应的配饰,再戴上璎珞项圈,谢青洛对镜子中的自己满意的不得了。 他这般的容貌,与《红楼梦》中的贾宝玉不也得有一拼? 什么“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这不写的就是他吗? 就是可惜那“赵妹妹”,此时还在军营中舞刀弄枪,不在身边与他相伴,一起吟诗作赋罢了。 谢青洛轻啧一声,眉眼中自带一股娇纵润泽之意。 对着镜子中的美人轻轻一哼,谢青洛转头满意的走了。 呼晴忍着唇角的笑意,跟在了殿下身后。 当朝天子最宠爱的弟弟出行,虽是简行,可也算得上阵仗不小。 高大的黑檀木马车,皮毛油亮的骏马,佩刀挂剑的护卫紧随其后,谢青洛还没上马车,就已经觉得这阵仗稍稍有些郑重了。 呼晴轻声给他解释,说这是殿下第一次去京中参加筵席,自然是要摆出架子来的。 话说得松快,还带了几丝俏皮的意思。 谢青洛看了眼平日里性子柔婉稳重的呼晴,有些诧异。 或许是呼晴也不出宫,第一次出宫同样觉得新奇呢? 这样想来就合理了。 看看唇角眉梢都带着笑的掌事宫女,再看看有些大的阵势,谢青洛无奈在清圆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没事没事,反正百姓又不知道这马车里坐的是谁。 谢青洛坐在马车中,分明不被街上的人看见,可还是觉得四面八方都有人注视着他一般。 莫名的羞得面色微红。 搓了把脸,谢青洛懊恼,还是不应该让这么多人跟在后边来着。 自我安慰几句,谢青洛才平静下来。 他头一次以王爷的身份出宫,况且所乘马车后边跟着的人也不少,自然会引得街道两边的百姓关注。 自是有好事的小贩,盯着缓缓驶过的马车,心想这是哪位达官贵人。 虽是心底暗暗猜测一番,再与旁边的人探讨一番,随后却很快的把见了贵人这事抛之脑后,又做自己的分内之事去了。 等到了燕王在京城的府邸,燕王府,燕王早就在门口等候。 马车还未停稳,谢青洛好奇,掀开帘子一个小角看了几眼。 礼仪合度的下了马车,谢青洛勾起唇角,对燕王露出抹笑来,并且俏生生的喊了句“皇叔”。 燕王连忙迎上去,口称殿下。 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一个封地偏僻的王爷,和当下天子最受宠的弟弟相比,虽然都是王爷,但两人之间同样有个高低啊。 谢青洛笑得纯良,和燕王寒暄了几句的同时,也抽空看了几眼同样在门口迎他的世家弟子。 应该是都见过的,就在除夕那日的宫宴上。 不管是敬酒的,送配饰信物的,身后这些世家子弟好像都参与了。 同样带出抹清澈温和的笑来,对这群世家子弟点点头,回报他们盯着他的眼神。 不管他们的反应,谢青洛便转而低头,跟着燕王往王府中走了。 说是举办的送别宴席,其实也像是诗会一类的。 清丽的丝竹之声入耳,王府的下人来来往往,脚步稳重无声。 京城的不少年轻子弟好像都来送别燕王了,走几步谢青洛就能碰见同他行礼,与他套近乎的年轻人。 谢青洛第一次参加这种形式的宴席,心中也是欢悦,因此也极其耐心,对于每人都报以一笑。 他容貌本就极盛,与今日穿的衣袍更是相得益彰。 如今一笑,更让那群同他行礼的小子入了迷,晃了眼。 谢青洛本人却是不知,只是一边看着四周的景色,心想以后自己的王府也是这样的吗? 一边还暗戳戳的想,哥哥在年前分明是恶了燕王的,怎么如今燕王走时还是这么多人来送别? 哥哥的统治已经到这般不中用的地步了吗? 谢青洛一心二用,想着大逆不道的内容,面上却还笑得温良清澈。 结果身前的燕王却好似猜出了他的心思,回头状若无意的说道,“陛下仁厚,为了让臣住的安心,臣还未回来时,便让匠人修了这燕王府。” “殿下您看,这松竹还是陛下专门让人种了来。” “陛下关爱百姓,还让臣回去封地之后,好好兴修水利……” 听了这话,谢青洛顿时心中了然。 原来是哥哥表面上与燕王关系还是这般好的啊,怪不得呢。 再看看满面春风的燕王,谢青洛暗暗猜测,不仅是哥哥关心燕王的原因,来送别的人这么多,估计也有燕王本人人缘好的影响。 收回杂乱的心思,谢青洛再看见燕王时,心中却有些微微的不满。 哥哥原来也关心别人哦。 过分。 不是他不大方,只是在血脉上,与他最亲近的人只有哥哥了,他还不能因此吃点醋了? 谢青洛正想着,却见有一俊朗男子大步朝他走来。 “殿下!可还记得明义?” 原是安远侯世子,秦晔秦明义,今日也来了燕王的宴席。 谢青洛的注意力被转移,便同样笑着出声。 “这才几日不见,本王怎么就能把明义忘了?” 他与秦明义见了多次,关系自然是熟稔的人,因此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起话来也不曾避讳。 “旁人言‘贵人多忘事’,臣自然是担忧殿下把臣忘了干净的。” 秦明义哈哈一笑,和谢青洛开玩笑道。 秦明义多次被召入宫,同福王殿下关系打得好,还因此袭了爵位此事,众人自然都知道。 如今再见两人亲近的关系,自然也是羡慕不来。 “燕王殿下,我带殿下去那边玩玩。” 秦明义对宴会的主人行了个礼,语气同样熟稔的说道。 看来是秦明义在京城中吃的很开啊,谢青洛心想。 燕王却是笑笑,随意挥挥手。 “去便是,不必在乎本王,你们年轻人自己玩便好。” 再寒暄了几句,秦明义才领着谢青洛往另一边园子走去。 这边的园子显然就是年轻人多了起来,似乎都是京城中的青年才俊,谢青洛跟着秦明义一个一个的认人。 饶他记性再好,记人记得也是头脑发昏。 更别提那些人还得同他多说几句,半约定半玩笑的说让殿下也收了他们家的帖子,去他们家中玩。 谢青洛觉得新奇,自然也是欣然接受。 第141章 又惹了几人动心? 在肃州的时候,谢青洛身为读书人,自然也是参加过诗会一类。 和当地的士子来来往往,谈天说地。 谢青洛书读得好,人也长得好,虽是当时的身世不高,但在诗会上也极受欢迎。 但不知参加诗会一事触了肃州谢家的什么霉头,谢青洛只去过一次,之后便被谢家禁止参加这般的活动。 谢青洛自然是不满,但也反抗不过,只得默默接受。 现在想起来,谢青洛觉得,若谢家不这样做,他也不会那股孤独,在肃州那么多年没什么朋友。 然后被逼到得了郁证,心思郁郁,情志不舒。 回忆起当年在肃州的事,谢青洛只觉恍若隔日,大梦一场。 在抬眼看看如今觥筹交错的画面,谢青洛露出笑颜,秦明义正好扯着他袖子,言道留下为此次筵席留下墨宝。 谢青洛推辞不得,看看周围都带着善意的面庞,只好笑着接受,俯身落笔。 他此时心思清明,恍是想明白了什么。 哪怕是在喧闹的人堆里,也只觉心宁气静,所以落笔也是轻巧,舒朗开阔之意跃于纸上。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正是李白的《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 最后一句“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翩然落下,俨然豁达的风骨似是混了风,吹拂在整片园子里。 这诗的原本含义是抒发作者的烦忧苦闷,怀才不遇的心绪,虽有乐观之意,但作者的重点还是放在悲愤上。 在如今的境地下,写出此诗似是有些不合氛围。 但看谢青洛一手轻快的字,众人也只能觉得这是殿下为了表现自己的豁达所写。 所以对视一眼,纷纷开口称赞。 唯独秦明义悄无声息的打量正挂着笑的谢青洛,心中疑惑,却好像也能明白些什么。 他虽是长子,可府中孩子众多,他也不受重视。 直到他展露经商的天赋,渐渐把府中的财政支出给揽了过来,安远侯才开始注重起这个长子。 好似殿下的心思,他也能感同身受几分。 谢青洛被一群同龄人夸得面色微红,眼睛亮晶晶的。 抬头去看秦明义,秦明义明白其中意味,便笑着帮他解围,好生容易的拨开人群,谢青洛才得以喘一口气。 “看来殿下是极受欢迎的,以后也要多来参加这样的筵席才好。” 秦明义微挑眉梢,笑道。 谢青洛挥挥手,面颊的酒窝正因为笑得明朗而显露出来。 “这是自然,我在宫中无甚朋友,能有你们陪着玩自然是好的。” 秦明义眼尖的瞟到殿下手上沾了丝墨,顺手递上帕子。 “那可说好了,之后我给殿下下帖子,殿下可不能拒了我。” 他盯着面前的殿下拭擦净白指尖的墨,语气恭顺的说道。 说罢又低了头,伏在谢青洛耳旁言说。 “殿下就是拒了旁人,也不要拒了臣的。” 谢青洛嗯嗯点头。 “我与明义关系最是熟络,明义自然在旁人的前头。” 秦明义说话的声音小,谢青洛的声音便也不自觉地放低,唯独能传到安远侯世子的耳中。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殿下可是君子否?” 秦明义直起身,接过殿下递给他的帕子。 “自然。” 谢青洛随口言道,未注意到面前秦晔墨色眸子中的期盼。 二人关系这般亲近,自然也是惹得了不少人的关注,谢青洛却是不觉,虽是觉得秦明义此次过于殷勤了些,但处于陌生环境中,有人带着他正好,便也没有开口询问。 “殿下!” 谢青洛诧异,看向说话的青年。 秦明义在他一旁轻声解释,说这是谢家的一名旁系子弟。 “或许和您还有些关系呢。” 谢青洛了然,随后便见有一名气质温煦的世家公子走来。 他不动声色的挑挑眉,换了个姿势坐在圈椅上。 方才那个他不认识,现在走过来的,谢青洛可是熟悉啊。 他先声夺人,乐呵呵的喊了声“表兄”。 在广袖下的手忍不住捏捏另一只手的手腕,肌肤净匀的手腕上正带着一串成色无比好的玉珠。 这是哥哥在他生病当日给他戴上,为了替换谢明济给的那根红绳的。 谢明济微微一愣,随后无奈行礼,唤了声“殿下”。 众目睽睽之下,谢青洛都喊得这般亲热了,便也不能露出疏远之意,便和谢明济寒暄几句。 谢明济因为福王殿下被罚一事众所周知,如今却是见到表兄弟相处的和和乐乐。 众人不解,却也只能看着这一对表兄弟欢欢乐乐的说话。 秦明义在一旁低着头,睫毛盖过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和谢明济说了几句,谢青洛又被秦明义带着一头扎堆到年轻人里,谢青洛被人捧着玩的不亦乐乎。 中途虽是被罚了几盅酒,秦明义和谢明济为他挡了一半。 燕王的筵席从晌午持续到深夜,各类玩乐层出不穷。 歌舞在厅中流连,旁边的园子还有大戏吱呀吱呀的唱着,谢青洛被人簇拥着玩了个遍。 众人皆知殿下是从偏远之地被找回来的,又都抱着讨好之意,哄得谢青洛欢喜无比。 正当是听戏的亭子上,谢青洛手中还捏着酒杯,就被丝竹之声所吸引。 谢青洛微微有些醉意,却还是倾耳去听。 少年眼微合,容貌俊俏到不可思议,身材清瘦匀称,骨节分明的手撑着不知是谁的胳膊起身,斜靠在亭柱上。 旁边容貌也不差的世家子弟,此时却成了陪衬。 虽是谢青洛笑得缠绵,可不知为何,众人却能从这般身姿中察觉出几分靡丽的颓废之意。 柔和的丝竹之声伴着水声,远远的传来,似是若隐若现。 一刹那,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谢青洛身上。 少年风流惹眼,更何况是谢青洛这般容貌风姿,身份还这般尊贵。 观戏院中除了唱戏声,丝竹之声,旁的声音似乎一下子都消失了。 不少人的心跳都一滞,只想把面前最是明丽,却显得脆弱的人拥进怀里细细安慰。 随后看到那尊贵人儿腰间的象征皇家的玉佩,心思却只能销声匿迹。 秦明义离谢青洛最近,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 殿下这般,不知道又惹了几人动心? 第142章 莫名的吵架 秦明义低眉一瞬,把心中的念头压下去。 下一刻再抬头时,俊美的面容上似乎又带上了笑容爽朗的面具,想凑上去扶谢青洛。 结果正好也有旁人有这般心思,秦明义骤然抬头,眸子中的一抹狠厉瞬息而逝。 那人只得讪讪挥挥手,往后退了几步。 就在一侧的谢明济勾出个略显懒散的笑,手一伸,握住了自家表弟的手腕。 舒朗的广袖之下,一双皓腕却是由两个人抓住。 谢明济握住了那串成色极好的玉珠,硌着有力的骨节,安远侯世子的掌心却是与细嫩温热的皮肤直接相贴。 两人对峙,中间则是还茫然着,不知发生了什么的福王殿下。 场面一下子就凝滞起来,众人单单看着这场面,不知道说什么。 风也识相的停下,方才被吹拂的轻帘打着转,熨贴的落在亭子一侧。 一瞬间,风止,帘落。 谢青洛带了些醉意,缓缓转头,水光潋滟的眸子看了看两侧抓着他手腕的两人。 略微皱皱眉,谢青洛有些不满。 这两人要干什么,忽的便贴的他这么近。 谢青洛手中还捏着半杯酒,由于有些不满,便下意识的学了自己哥哥。 手指施力,酒杯划过一个小小的弧度,落到了地面上发出清脆一声。 清亮的酒液溅开,溅到谢青洛的衣摆和周围人的鞋履。 谢青洛反应还有些慢,说话便慢吞吞的,声音却是带了些冷意,命令靠的他极近的二人。 “松手。” “起开。” 秦明义和谢明济对视一眼,互相收了手。 谢青洛动作缓慢的揉揉自己有些发红的手腕,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人。 方才殿下发怒,扔酒杯的动作不免就让他们联想到家中长辈所说,天子上朝时怒极,便会顺手摔了手边的东西。 况且面前殿下此时冷凝着眉眼,眼神中带着寒意看他们的样子,也极有天家威严。 甚至逼的几个未见过世面的公子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气氛沉凝片刻,谢青洛手指骨节触触眉心,冰凉的触感让他回回神,随后唤了声“清圆”。 “本王酒量欠佳,倒是扰了诸位的兴了。” 谢青洛酒意散了几分,挥挥宽袖,略带几分歉意的说道。 此话一出,气氛才轻松下来。 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口,各种献殷勤的话都一团一团的冒了出来。 跟着谢青洛的清圆正好来了,谢青洛便挥挥手,腾不出心思去听他们说的什么只是略显歉意的笑笑。 “是本王失态,诸位好好玩,本王去醒醒酒再来。” 谢青洛被清圆稳稳的搀扶住,被燕王府的下人引着向歇酒的暖阁走去。 秦明义和谢明济想要跟上来,结果却被一旁的呼晴拦了下来。 眉眼温婉的掌事宫女出言温和,其中所含的意思却是不怎么客气。 “秦世子,谢公子,殿下醉了,您二人体谅几分。” 秦明义和谢明济再对视一眼,默默点头,躬身向行礼应了句是。 等到福王殿下走远,周遭的人才像是缓过神来。 面面相觑一番,只觉方才发生的事实在是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有什么问题。 殿下正好好的看戏,忽然谢公子和秦世子边上去扶人,两人之间的氛围倒是奇怪的很,然后他们仙人儿一般的殿下便生气了。 摔了酒杯,唤了自己的随从扶着自己醒酒去了。 燕王听闻了这听戏的园子里发生的事,匆匆跟着下人来了园子,却也只能处理一番事后。 他人缘好,话也说的好听,更别提身份也摆在那,只是几句话,众人之间凝滞的气氛又一下子活络起来。 戏台上唱的戏也正是换了出热闹的,欢快的。 众人又得尽力去忘了方才发生的事,彼此交谈玩乐起来。 只剩下方才事件的中心人员,身份都尊贵的很的秦世子和谢家子弟谢明济,二人还没作什么反应。 忽的,谢明济笑笑,语出嘲讽。 “秦世子,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殿下看重你,你也不要失了尊卑。” 秦明义却也不是好招惹的,他对于谢明济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笑笑,答道。 “谢公子,殿下身份尊贵,看重我几分,便是秦某的福分,只是谢公子这般,即使是殿下的表兄,似乎也未得什么青眼。” 两人话里夹枪带棒,你来我往。 把本来还想看热闹的周遭人听的头皮发麻,简直不理解这两人在干什么。 怎么忽的就互相骂起来了? 世家公子之间彼此都自恃身份,不会当面撕破脸,再厌恶一个人也是背地里下绊子,也没有当面就嘲讽到这般地步的。 可是如今,面前这风头正盛的秦世子,和百年世家的谢公子,却是…… 两人在口舌上别了一番苗头,最后只得彼此冷哼一声,一挥衣袍反向走了。 向左走的谢明济心中却还思索着自己表弟手上戴的那串玉珠。 他给的那根红绳…… 没有戴吗? 另一边的安远侯世子却是拧着眉,显然也是心中有火,方才的口舌之争也没能发泄出来。 只是方才握过谢青洛手腕的那只手,却是以一个诡异的姿势保持着,也幸好广袖长的很,遮掩的好。 纤长的睫毛敛下眸中的冷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 暖阁,谢青洛被清圆扶到暖阁,此时酒意依然近乎全消,只是还有些愣怔。 呼晴拧了热帕子,帮自家殿下擦脸,擦手,谢青洛乖乖的任由施为。 有燕王府的下人匆匆端了醒酒汤来,呈给谢青洛。 谢青洛却伸手推开,看着不知是醉还是醒的殿下,呼晴也是无奈,出言哄了几句,也没见成效。 见此,呼晴却是思念起原先在殿下身边的赵侍卫来。 若是赵侍卫在,想哄殿下喝这醒酒汤也不是难事。 再说几句,谢青洛却是烦了一般。 “拿下去吧,让我自己歇会儿醒醒酒便好。” 沉默片刻,谢青洛又补上这一句。 “等等把秦明义叫过来。” 呼晴不知道殿下要干什么,却还是轻声应下。 给了守在殿下身边的清圆一个眼神,呼晴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第143章 道歉 谢青洛靠着软榻,低垂着纤长浓密的睫毛,眼神中稍带了些不解以及茫然。 方才明义和他的表兄,是在干什么? 谢青洛揉揉自己手腕的红痕,圆润的玉珠轻轻硌着温软皮肉,白皙皮肤上一个个小窝沉陷下去。 手中缓慢摩挲着哥哥给他戴上的玉珠。 阖上眼闭目养神,谢青洛沉默不语。 微微的几分酒意,却是因为方才发生的事醒了个完全。 在暖阁休息了小半时辰,谢青洛才觉自己玩了半天消耗心神恢复些许,不是那般心神俱疲了。 外边有熟悉的话音传来,谢青洛听出是秦明义的声音,却也暂时没有唤人进来。 方才他醉酒生气,的确是他的错。 他在宫里被哥哥养的骄纵,那会儿酒意上头,心中不满,迁怒了身边好心扶他的两人,实在是有些不应该。 谢青洛叹了口气,有些懊悔。 扫一眼在一旁守着他的清圆,谢青洛揉揉太阳穴,让人去唤了呼晴进来。 呼晴见自家殿下面色还是有些疲惫,弯腰询问要不要再歇片刻,或者直接回宫休息。 谢青洛摇头,让人换了热茶水,打了热水进来。 “呼晴,再替我寻一件替换的衣衫来。” 呼晴躬身应下,低头间看见了自家殿下被酒液溅脏了的衣袍,心中懊悔没有再细心些。 喝了茶,擦了脸,换了衣袍,谢青洛只觉精神了不少。 正好有人来传,说是燕王要见。 谢青洛点头,随后便见他的皇叔大步迈进暖阁,朝他走来。 “殿下,身体可是有恙?” 燕王眉眼间没了往日的笑意,反而是带了些担忧。 手极其自然的伸过来,探了探谢青洛的额头温度,没摸出异常才算是放了心。 “无事了,只是有些醉了,倒是让皇叔担心了。” 谢青洛精神好了不少,对着燕王的关心弯弯眉眼,没管是真是假的笑道。 “那就好,既知自己的酒量不好,怎么还多贪了几杯?” 燕王言语亲近,带了几丝无伤大雅的怪罪之意。 谢青洛点头,温言道。 “只是玩乐罢了,本王听皇叔的,以后不多喝了。” 他自从知道燕王有个和他一般大的儿子还在封地,对于燕王似真似假的关心便没有那般排斥了。 燕王看着自己的面带疲色的侄子,无奈点头。 “殿下,秦世子和谢公子可是哪里不端,惹到了殿下?” 谢青洛微微一愣,却是随后意识到这是燕王的筵席,若是出了什么事端,必然会怪罪到燕王身上。 意识到这一点,谢青洛对燕王摇摇头,解释了一番。 “这件事说起来,倒是本王的错了,贪了几杯酒,微微有些醉,手里拿不稳酒杯,因此才出现了这事。” “是侄儿贪酒失态了。” 谢青洛水亮的眸子中略带歉意,看向燕王。 “无事无事,并没有怪罪殿下的意思,只是担心这二人惹了殿下不开心罢了。” 燕王看着自家侄子一双清亮的眼,有些无奈的解释道。 “殿下是要再玩儿,还是要回宫?” “秦世子知道殿下喜鱼,便特别唤了靖水楼中的厨子来做鱼,殿下可要用了膳再回去?” 燕王出言询问道。 谢青洛点头,轻笑道。 “自然是要留下,好好陪陪皇叔的,今日既是送皇叔离京,我单同旁人玩,不同皇叔说几句话,这是什么理儿?” “殿下有心了。” 燕王露出平日面上带的笑来,言道。 “况且是我戳了这篓子,若是不出去解释解释,怎么好让皇叔受了这般骂?” 谢青洛挑挑眉,话语中带了几分调侃之意。 “殿下,着实是有心了。” 谢青洛表面浅笑,心中默默吐槽,一句话说了两遍了,燕王不会也是“人机”吧? 再和燕王说了几句,谢青洛随便找了个借口赶人,说要自己待会儿。 燕王只得出了暖阁,安排下人筹备用膳的事项去了。 看看一边立着的呼晴,谢青洛招招手,让呼晴把安远侯世子秦明义叫进来。 是他饮酒失态,迁怒了旁人,不得好好道个歉? 况且明义是好心,或许只是手劲大了几分罢了。 谢青洛看看手腕上还未消去的红痕,默默感叹几分,莫非这些世家子弟都是这么从小练武的吗? 正胡思乱想着,秦明义进来暖阁。 面带着歉意,分明就没有今日谢青洛见他的那份轻快舒朗。 谢青洛心中更是懊恼,把那会儿被两人抓住手腕时,感受到的那一抹异常抛之脑后。 “殿下,可是臣惹了您不快?您说出来,臣以后必然不这样做了。” 眼见着秦明义就要往地下跪,谢青洛立刻起身把人拉起来。 “明义明义,使不得使不得。” “莫要自责,我哪是生你的气,只是那会儿多喝了酒失态,便迁怒了你几分。” “真要说起来,我还得向明义道歉。” 谢青洛把人拉起来,打趣般言道。 这几句解释的话倒是让有些凝滞的气氛松快了些,见自己的好友眼中还带了些歉意,便伸手拍拍人的肩膀,安抚道。 “只是明义的手劲稍稍有些大了,以后轻些便好。” 谢青洛抖抖袖子,把手腕上的红痕露出来给秦明义看了一眼。 秦明义还想说什么,但是随后却被殿下的眼神给制止住。 “明义就说,可是原谅本王了?” 谢青洛手腕下垂,松开扶着秦明义胳膊的手,又坐回软榻上说道。 “殿下折煞臣了,应是臣问殿下,殿下是否原谅了臣?” 谢青洛灵动的眨眨眼,语气略带狡黠。 “那明义这般说的话……” 语调特意的拉长,就是不说出下一句,反而惹得秦明义去看谢青洛。 “本王自然是原谅明义的,不过,明义本就没什么错,又何来原谅一说呢?” 秦明义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忽地松一口气。 原来有些苍白的面色也缓和了几分。 “殿下宽宏大量,臣在此谢过殿下了。”秦明义笑道,心中终于松快了些许。 “好了好了,莫要再想这事了。 “听说你备了靖水楼的鱼,这还要多谢明义有心了。” 第144章 弟弟与权力 谢青洛微微浅笑,心中却是忽地想起此次事件的另一个人,他的表兄谢明济来。 叹了口气,谢青洛想着等会用膳时把表兄也叫过来吧。 显然,他并不知道在自己走后,发生在明义和表兄之间的冲突。 若是谢青洛长个心眼,多问一句。 也就不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 秦明义与谢明济分坐在他的两侧,两人漠漠对视,眼神都凉的很;燕王则是坐在他的对面,笑得温和,却是微微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谢青洛感受到周围的气氛,无奈扯扯嘴角。 试图出言安抚一番这二人,却是还没张嘴,燕王就先笑吟吟的开口,把自己侄子试图劝和的话堵回嘴里。 无奈,谢青洛硬着头皮用完了膳。 除了膳桌上的气氛稍微怪了点,膳桌上的人说的话稍微怪了点,也因此菜吃起来索然无味,旁的倒是没什么不好。 又出去同旁的世家子弟寒暄几番。 并且言说了自己改日在宫中设宴道歉一事,谢青洛才终于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呼晴躬身问他,确认殿下的意愿。 “殿下,现在就要回宫吗?” 谢青洛坐在马车里连连点头。 “对对,现在就走。” 再不走,哥们可是真的受不了了。 膳桌上那顿饭吃的,听着两边犯病的两人来来往往,话语之下刀光剑影。 谢青洛虽然是听的云里雾里,但是不妨碍他听的头皮发麻。 还有那个燕王,话说得好听,但是话里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走的时候还跟他说,什么“齐人之福”不好享。 这不纯犯病吗? 他这么专情的人,可是就喜欢小赵大人一个,哪来的享“齐人之福”一说。 他虽然是断袖,可也不是对谁也断的。 只有赵翎这种,脸长得特别特别好看,身材也特别特别好,然后还在他小时候陪过他的人,他才能看上。 坐在马车里,谢青洛愤愤拍了一下桌案。 着实是没想明白,燕王怎么会这般误会他和明义,以及他和表兄。 “哎……” 长叹一口气,谢青洛想到此时还在军营中摸爬滚打的赵翎,着实是体验了一把相思的意味。 当时赵翎年前奔赴肃州做事的时候,他也没这么想人家啊。 谢青洛拿手背贴贴自己的脸,只觉有些莫名的羞怯。 “真是,还不快点回来……” 谢青洛摸了把腰间藏得短刀,一个人默默念叨。 至于方才还聊得好好的安远侯世子,以及他的表兄,早就被谢青洛想起赵翎的那一瞬,给抛到脑后去了。 到达皇宫时,天色还有些早。 如今逐渐入春,不仅是一天比一天暖和,日子也是一天比一天长起来,天色没有以往暗的那般快了。 萧祁正在养心殿批着奏折,听闻来报,说是殿下回宫时,他还有些诧异。 怎得回来这般早? 不是那会还来报,说青洛在燕王府玩的挺开心的吗? 他放手让青洛出去玩,自然也是存了帮青洛寻朋友,培养势力的意思。 赵翎被他安排去了军营,走武将的路子培养亲军,在军营中根植自己的势力。 青洛身体不好,对政事也不是多么感兴趣,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反而是喜欢搞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按照萧祁最初的想法,是让青洛在自己的庇护下,轻轻松松的过一辈子罢了。 奈何前些日子青洛生了病,他生气的同时,让人把自己弟弟身边的事查了个彻底,这才想明白,自己弟弟除了能依靠自己,但却是没有旁的东西傍身。 自然平日里底气不足,做什么事都过虑一番,引得心神消耗太大。 即使如此,那便让青洛有了底气,不就好了? 若是旁人知道了他的心思,必然觉得这是养狼为患,哪有天子愿意把自己手中的权力分出去的。 萧祁却是没想这茬。 毕竟以青洛的在政事上的天赋,再发展势力发展个几十年…… 也不足为患。 即使是有谢家给他的那支私兵…… 倒也不是说他看不起自己弟弟,但青洛的手段,在他眼中实在是过于青涩了。 筹谋人心,处理政事,必然需要狠下心来。 但自己弟弟这般纯良性子,哪会做这般事。 萧祁默然,把手中的奏折放下。 却是不知自己从权力的角度思考自己的至亲,是不是有些过于残忍了。 但他生来便在权力的顶端,任何事都围绕手中的皇权,围绕景朝考虑的习惯,早就已经注定。 即便是自己的弟弟,萧祁思考事情时,也免不得把权力引入其中。 悠悠叹了口气,景朝的天子挥挥衣袖,站起身。 “去云台宫看看青洛。” 李有德看着自子主子沉默思考半天,如今终于是有了动作,忙不迭地慌忙应下,同时给了小太监眼神,让人先去云台宫通报一番。 去云台宫的路上,萧祁眸子里还暗沉沉的。 对于方才想的事,实在还是有些不解。 但当到了云台宫,看见自己弟弟趴在桌案上,恹恹的阖着眼,晃着小腿时,萧祁似乎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为何要把青洛和权力放在同一侧呢? 自己是天子,是景朝的皇帝,放纵自己弟弟一番,又能怎么样? 况且过度的保护以及过分的看轻,都是对青洛的一种蔑视。 因此,放手一番,任由青洛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就是了。 “哥哥!” 萧祁微微出神一瞬,就听自己弟弟喊自己。 清脆的声音入耳,萧祁露出个笑来。 “怎么啦?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在哪里不开心吗?” 萧祁缓步走过去,摸了一把自己弟弟乌黑温软的头发,并且极其敏锐的察觉到自己弟弟的衣袍换了。 “衣袍怎么还换了?上午宫人来报的时候,不是穿的另一件。” 谢青洛拉着萧祁的衣摆,把人拽下坐到自己旁边。 “没有不开心,就是玩的有些累了,便先回来了。” 说罢又把侧脸靠到萧祁的掌心里,轻轻蹭蹭,解释道,“之前穿的衣袍沾上酒啦,所以就换了一件。” “哥哥不要担心。” 听到这话,萧祁皱起的眉头才松下来。 “累了便好好歇歇,莫要再看书了。” 第145章 我才不娇气 “好哦,听哥哥的。” 谢青洛乖乖的往自己哥哥怀里靠靠,声音轻轻的。 “不过今天本来是想蒸馏酒精的,结果去参加了筵席。” 谢青洛又念叨道。 “莫要着急,慢慢做便是。”萧祁帮谢青洛把发带解下来,随手扔到一旁的桌案上,“明日再做也来得及。” 谢青洛点头,安静的抱着哥哥的腰不说话。 萧祁纵着他,轻抚着自己弟弟的后背,唱着一首很眷恋很眷恋的小歌哄人。 谢青洛待得舒服,便赖在萧祁怀里不起来。 分明是眼睛都困得睁不开了,可还是不愿意去床榻上睡一会儿。 “不去睡一会儿吗?” 萧祁拧着眉,有些不理解的问自己弟弟。 “不想去,想和哥哥在一起。” 谢青洛困得哈欠一个接一个,眼角都带了泪水。 萧祁无声笑笑。 “哥哥在这呢,要是睡不着,便和哥哥说说话,精神精神,等到晚上再睡。” 谢青洛蔫蔫点头。 “哥哥,我和你说哦,今天明义和表兄好像吵架了……” 说话的声音轻而细,还带着些不自觉的依赖。 萧祁则是时不时应一声,说几句话,其他时候就听着自己弟弟说。 直到殿内点了烛火,烛光悄无声息的跳跃着,静静燃烧着,恍若前一十六年兄弟二人丢失的岁月。 此时如同一直被蓄在罐子中的水,终于有了外力让罐子微微倾斜,于是流水的记忆,清澈的情感,干净的思念便一股脑的流出来,洗净上一辈人留下的龌龊与罪孽。 谢青洛说了很多,不仅是今日在燕王府交的朋友,玩的东西,还有在肃州读的书,练的字,合上书时过度疼痛干涩的双眼…… 以及孤身一人时看的绿叶,望的晚霞,早起读书看的黎明。 件件桩桩,都是萧祁从未参与过自己弟弟的人生。 暗卫记录的再详细,便也是蜻蜓点水,浮光掠影,又怎么能比上自己弟弟亲口诉说的。 “那青洛回宫这么长时间了,想说的便只有在肃州的事吗?” 正好谢青洛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萧祁怀里,萧祁手下挑起一缕黑发,轻声问道。 谢青洛精神了不少,不是那么困了。 听到这句话,却是迟疑一刻,紧接着摇摇头。 “在宫里很好,哥哥很好,赵大人也很好,别的人也对我很好。” 萧祁微微叹了口气,“只有这些吗?” “当然不是啦。” 谢青洛抬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哥哥。 然后开口细数,说宫内的厨子做饭好吃,翰林院讲学的人讲得深刻,藏书阁的书也多,等等一类说了一大堆。 唯独就是没说自己在宫内开不开心。 萧祁垂眸,伸手点点自己弟弟的眉心,话语近乎低吟。 “那青洛在宫里开不开心?担忧的事是不是比以前多了?” “即便是不用再整日的伏案读书,可青洛学的东西,似乎也不比在肃州轻松。” “更别说青洛也闲不下来。” “什么事都要自己想想,什么事都要自己刨根问底一番,然后把自己逼得心力交瘁,心神耗尽。” “是吗?” 谢青洛一时无言。 他不能否认,因为自己哥哥说的,每一件都是对的。 或许是前一十六年的原因,谢青洛习惯把事情掌握在自己手里,哪怕是没什么筹码,也要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最大。 之后表面风轻云淡,随遇而安,实则藏器于身,伺机而动。 萧祁心想,这般性子,倒是跟历朝历代的胜出的皇家血脉如出一辙。 殿内一瞬间安静了下来,连说话的簌簌声都消失了。 只余灯火微不可闻的燃烧声,以及窗外传来的轻轻风声。 “哥哥说的不对,自从青洛回宫,便很开心。” “哪怕是想事的时候,也是心甘情愿,打心眼里觉得欢喜的。” 片刻,谢青洛从方才依赖的怀抱里抽身,坐直。 腰背堪比正抽节的青竹,正直,挺拔。 他抬眼看着景朝的天子,看着自己的哥哥,眼眸是一片认真,倒映着跳跃的烛火。 这次轮到萧祁闭上眼,殿内又陷入沉默。 “是哥哥的错。” 不知过了多久,萧祁盯着那双赤诚的眼,最终是败下阵来,咏叹般说了一句。 却没成想还未及冠的弟弟却严肃摇头,温热的掌心覆上他的手背。 “不是哥哥的错,谁的错也不是。” “哥哥是最好的。” 萧祁将自己弟弟的手握在掌心,带茧的指腹触着温热的皮肉,心中只觉巨震。 这就是他的弟弟啊,这就是他血脉相连,连血流的都是同样的弟弟。 一十六年未见一面,如今血亲已在面前。 旁人都言天家血脉凉薄,可谁知他萧玄螭周遭的,都是至情至性的血亲。 血脉亲情这一遭,或许他已然圆满。 天子垂眸,露出个满意的笑。 “好,青洛喜欢哥哥便好。” 虽是面色含笑,声音却沙哑,天子发红的双眼却是让谢青洛看的微愣。 愣了几息,谢青洛才后知后觉的伸臂抱住萧祁的脖颈,安慰般揽住自己的哥哥。 谢青洛心底有些发慌,生怕自己哥哥再哭了自己不好哄。 “哥哥我在这呀,你……你别哭啊。” “……” 萧祁无语。 抬手拍拍自己弟弟的腰背,略做惩戒。 “只有青洛这么娇气的小孩子,才动不动就哭。” 这话一出,方才殿内煽情的气氛一下子就散了,单留下眼神躲闪的谢青洛和面色无奈的萧祁。 谢青洛甚至辩解不得。 他回想一番,自从自己回了皇宫,哭的次数实在是不少。 当时第一面见了自己哥哥哭,自己学累了崩溃哭,和赵翎闹脾气哭,郁证一犯起来更是不用提。 这他以前在肃州拢共也没哭过几次啊。 估计是回了皇宫,知道自己有靠山了,这才一下子娇气起来。 谢青洛别别扭扭的从萧祁怀里出来。 “那我以后不哭了,哥哥也不要说我娇气了。” “而且我都十七了,十七了哎,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萧祁失笑,但话语直击重点。 “还没及冠。” “但是哥哥,我已经十七了哎。” 谢青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哥哥,说道。 萧祁平淡点头,眼底藏着笑意。 “但是青洛还没及冠。” 第146章 你可愿意跟着我? 不管谢青洛怎么解释,萧祁只说那一句话,“还没及冠”。 谢青洛无奈住了,只好点头。 手中捻着萧祁的衣角玩,嘴中还念叨着“讨厌死了”。 结果这句抱怨却被萧祁听到,伸手玩闹般捏住自己弟弟的冰凉的耳垂,一字一句说的正经。 “不能讨厌哥哥。” 萧祁的手指肚温热,与自己弟弟冰凉的耳垂相贴,忽如其来的热量逼得谢青洛一个激灵。 抬头便见自己哥哥黑沉的眼眸,谢青洛怂了,连连点头。 然后微微侧头,从自己哥哥怀里挣扎出来。 萧祁好笑的看着自己弟弟的举动,随后敲敲桌案,言归正传。 “青洛明天要做什么?” 谢青洛摇摇头,他也不太清楚。 他给自己的规划算是宽松的很,况且各种意外情况频发,时不时这边来个消息,那边递个信来。 虽然他是坐在云台宫中,但谢青洛觉得自己丝毫不比萧祁轻松。 昨日说今日要蒸馏酒精,其实要没有去燕王筵席这事,可能也会做别的,不是非去搞那些新到手的仪器。 沉思一会儿,谢青洛心觉自己可能会先看看研发火药那边的进度,然后试试他最近想出的制硝石的法子,再去看看他搞的橘子皮,长没长出青霉菌…… 各种杂事倒是层出不穷。 谢青洛想着一堆一堆的杂事,马上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给小赵侍卫写信啦! 所以明天,最重要的,就是要给赵翎写一封信! 赵翎没去军营之前,怎么也算是自己的贴身侍卫,这走了好几天,思念他不也是人之常情嘛。 谢青洛这般想着,也不害怕事情会曝光。 便眼眸一亮,声音清亮无比的告诉自己哥哥。 “哥哥,我明天想给赵大人写封信!” 萧祁不动声色的挑挑眉,身体微微后仰,出语惊人。 “想赵翎了?” 见面前的青洛连连点头,随后却又急忙解释。 “对呀,赵大人去军营这么长时间,不仅我思念他,哥哥也思念赵大人思念的很吧。” 萧祁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故作天真的谢青洛,随后点点头。 “对啊,哥哥也思念这个弟弟呢。” 伸手虚虚抚着自己弟弟后颈,萧祁缓慢说道,只是还有些咬牙切齿之意。 “那哥哥也写一封吧!” “到时候一起给赵大人送去,也让赵大人开心一番。” 萧祁扯扯嘴角,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行,青洛写完了送到哥哥这来,哥哥让人给赵翎送去。” “嗯嗯,哥哥真好。” 萧祁暗恨的同时,又觉得有趣,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弟弟才知道这事早就暴露? 想起青洛原先哄自己的甜言蜜语,“有了心上人,一定第一个告诉哥哥”。 萧祁心中不爽,居高临下的站起身来,捏捏自己弟弟的净白腮肉。 还稍微施了点力,捏出一抹红痕。 “行了,哥哥回去了,你快些睡吧。” 还颇带了些恶声恶气的意思。 谢青洛呜呜点头,抬头的眼神依然清如泉水。 …… 第二日,谢青洛神清气爽的起床,边听宫人来报,说沉香大人和魏大人带了个新面孔,早早就来了等着殿下。 谢青洛心思一转,便想起他那日嘱咐的魏述明,说是要带个靠谱的私兵给他当护卫。 一边换着衣裳,谢青洛一边对这新来的护卫好奇。 哥哥新给他指的那个,三十多的侍卫,是个特别特别沉默的人。 从自己亲卫里暂时选来的清圆,虽说是长了张娃娃脸,但是性子也偏沉闷,说话也不多。 还不如初期的赵翎说的话多。 谢青洛感叹一声,翻身下了床。 才吃完最后一口粥,宫人便来报,说是现在要见吗? 谢青洛点头。 却又问这几人来得早,可是用了早膳? 下边的宫人答“是”。 殿下的亲卫沉香大人,初阳大人一类,每次进宫都会被殿下留下用膳,即使不是饭点,殿下也会让他们给大人们等待时用些点心。 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习惯。 每到有人来寻殿下,饭点便安排饭菜,不是饭点便上些新鲜的点心茶水。 “殿下!” 三个人还没走到谢青洛跟前,一句中气十足的“殿下”便先传入谢青洛耳中。 分明就是魏述明喊的。 谢青洛忍不住点头微笑,声音也带了些期待。 “魏叔!沉香。” “殿下,您看看,臣为您寻得这位可是满意?” 魏述明把躲在他身后的少年一把拽出来,然后把人摁到地上。 谢青洛闻言,微微低头去打量被魏述明摁着跪到地下的人。 是个少年。 面容还很青涩,也才十八九岁,或者才及冠? 长得很好看,双眼锐利,长眉如刀,只看眉目便带着桀骜,有一丝不屈的骄傲和锐气。 身着合身的黑衣,此时跪在他面前。 铮铮的抬头看他,少年桀骜之气顿现。 谢青洛觉得好玩,这人还不情愿? 于是挥手让这少年起来,同时询问这少年得来历。 “魏叔,这是?” “回殿下,这是臣的犬子,臣有两个儿子,长子已然在军中任职,这是小的那一个。” 谢青洛微微惊讶,在低头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少年。 “殿下,您别看他年岁小,但是武艺自小便是跟着臣学的,在殿下的军中也是从小磨练到大,在您身边,必然能把您护好。” 魏述明抓紧解释。 谢青洛微微点头,却是看向还不起身的少年。 那少年方才桀骜,还带着不情愿,此时却已经面容平和了不少,眼神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谢青洛。 谢青洛挥手把人叫过来。 那少年还有些愣怔,身后的魏述明早就把人拽起来,一把推到谢青洛面前。 谢青洛轻咳两声,有些艰难的抬头,看面前身量极高的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 声如脆玉,又恍若最富庶的江南供上来的,最好的,最柔软的绢帛的感觉。 明显的,这轻柔的声音便让面前的少年浑身僵住。 谢青洛眼尖,看到少年的耳尖渐渐蔓延上一抹红。 他了然,看来这少年,表面是个叛逆的,原来内心单纯的很。 谢青洛是知道自己容貌的好的,便又拈了一抹轻轻的笑,开口问面前的黑衣少年。 “我问你,你可愿意跟在我身边?” 第147章 此物最相思 一身黑衣少年悄然红了脸,原先一把清亮的嗓音此时也变得扭扭捏捏起来。 “我……愿意……” 谢青洛浅笑,转头对魏述明点点头。 “那就这样吧,还要谢谢魏叔了。” 魏述明急忙行礼回了几句,转而看了眼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只觉得真是应了那句“傻人有傻福”的话。 再寒暄客套几句,魏述明送人进宫的活做完了,自然是先行告退。 走之前,魏述明还专门把自己儿子拽到一旁,嘱咐了几句,无非是那些好好听听殿下话的老生常谈。 少年爽快点头应下,然后对自己亲爹躬身一拜,转身便迫不及待地往殿内走。 身后的魏述明“嘿”了一声,觉得好笑。 自己这儿子是个性子怪的,在军营里淘的不得了,恨不得上天入地,哪回儿都是得练武练趴下才老实一时半刻。 让他进宫之前还不愿意,还是他给押进宫的。 现在怎么就? 魏述明摇头,只觉得小殿下的确是随了当年的小姐,训导有方。 这少年才奔回谢青洛身前几步,却又忽地驻下。 谢青洛正提笔,准备写信给身在军营的赵翎,结果见这少年这么快便回来驻笔在他面前,还有些诧异。 但也悠悠的放下笔,露出个清浅的笑,出言,问面前还处在叛逆年龄的少年。 “怎么了?这么快就和魏叔说完了?” 少年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一双鹰眼有神的盯着谢青洛。 谢青洛失笑,再开口语气更加亲近。 “你叫什么?还没同我说呢。” 面前的少年扯扯衣摆,又拽拽袖口,这时开口的声音却是大方了不少。 “我……回殿下,我叫魏弈辰,才过了十九的生辰,爹爹还没给我起表字,殿下要给我起一个吗?” 谢青洛笑着摇摇头,同时挥手让少年坐下。 “这我怎么能给你起呢?还是让魏叔来给你起吧。” 魏弈辰眼神一亮,非但没有坐下,反而是极其亲近的往前凑了凑,方才还带了些凌厉的眉目一下软下来。 “殿下,您叫我弈辰就好,我跟在您身边,要做什么吗?” 谢青洛随手拿了本书递给少年,摇摇头。 “弈辰不是武艺好吗?护好我就够了,其他时刻看看书,做些别的事,都可以。” 魏弈辰眼睛发亮接过书,立即应下。 谢青洛唤了声哥哥给他派的侍卫,让人把魏弈辰领到一旁说说旁的事。 这少年被带到一边时,眼神还是亮亮的看着他。 谢青洛实在觉得这少年性子赤诚,就像是一只皮毛黑亮亮的,鼻尖也湿润的小黑土狗,喜欢凑到人的身边摇着尾巴。 轻啧一声,谢青洛又觉得这想法对人不太尊重。 把想法摇出脑中,谢青洛喜滋滋的拿过笔,准备落笔写给小赵侍卫的信。 开头便是问候,问候最近过的怎么样啊,下边的纨绔子弟好不好管啊,练武时有没有受伤啊…… 总之是细致的很,把会让人担心的事都写了一遍。 然后便是谢青洛最近,包括去燕王府参加筵席的见闻,玩的各种东西,接下来要做的事,甚至把安远侯世子和自己的表兄谢明济发生的冲突都写了。 因为他现在还没明白,为何这毫不相关的两人之间会发生冲突。 所以谢青洛在信中把事情细细阐述了一遍,让赵翎帮他分析。 信写的很长很长,落笔也是温柔至极。 写这信时,谢青洛只觉赵翎就在他身边守着他,这种感觉实在是很让人沉迷。 最后一句,谢青洛心想,不妨写的直白些呢? 他郑重落笔。 “如晦,我很想你,非常非常想。” 字迹清秀,其中风骨较之以前却又隐隐约约更上一层。 放下笔,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谢青洛乐滋滋的,恋恋不舍的把信折好,塞到一旁的信封中。 正要封口时,却忽地想起什么来。 “呼晴,给我找些红豆来!” 掌事宫女不解,但还是极其认真的替自家殿下拿了红豆来。 谢青洛满意点头,伸手一颗一颗的选着红豆,只挑形状最是饱满,颜色最为红艳的那几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谢青洛一边默念,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几粒品相最是美好的红豆塞入信封。 虽然俗了点,但也是真情实感嘛。 谢青洛浓密的睫毛眨了眨,心想道。 唤了人,让人把信送给哥哥那儿,谢青洛却是已然开始期待赵翎的回信了。 …… 养心殿,萧祁捏捏手里厚厚的信封,只觉有些无语。 这才分别几天,有这么多话值得说吗? 忽地手指被硌了一下,萧祁有些疑惑,随后便见一粒圆润的红珠子从信封中滚了出来。 “……” 这书真是没白读,还学会拿红豆寄情了。 萧祁默默叹了口气,顺便帮自己弟弟把没封严实的信封好。 他可没有那种偷看自己弟弟写的信的习惯。 把自己写给赵翎的,一页薄薄的纸塞进信封,萧祁再看一眼两个信封的薄厚程度,只觉得无话可说。 “李有德!让人送去朱雀营给赵翎。” 一旁的李有德笑眯眯的应下。 信即刻便从皇宫出发,往京郊外的军营送。 其实骑了快马,也就是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所以信送的很快。 所以萧祁才觉得这对小鸳鸯小题大做,若是真的彼此想念,寻个空见一面不就是了? 结果这谁知道,这对小鸳鸯都觉得不能干扰对方做事,便一个两个都没有表现得太刻意,这才硬生生熬了一月有余才见上面。 这倒是后话,由于路程短,信便也送的极快。 晌午时分,信便到了赵翎手上。 或许真的是环境改变人,此时的赵翎,皮肤黑了不少,身材也显得愈发精壮。 面颊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更衬得原先那股子在宫中养出的书生气减了不少,反而是野性轰然而出。 信一到手,赵翎单单看见信封上熟悉的字迹,便知是殿下写来的。 微微咧唇一笑,莫名显出一丝柔和。 若是要被他训得要死要活得纨绔们看见,说不定也要惊讶,原来这阎王也会笑啊。 第148章 带来军营的荷包 赵翎才拿着信回了营帐,郑子璋便凑上去,眼巴巴的看了看自己兄弟手中才展开的信纸。 郑子璋生性活泼,即使是在军营里待了这么多天,也还是嘻嘻哈哈的样子。 “哎吆哎呦,哪个姑娘给你写的……” 调侃的话戛然而止,显然是在信纸上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他当时跟在殿下身边,也是见了不少次殿下练字的,认个字迹自然是轻轻松松。 郑子璋略显尴尬地挠挠头。 “行吧行吧,原来是殿下给你寄的啊。” “殿下对你真好。” 郑子璋没有看自己兄弟信的想法,便坐到一旁,自顾自的倒了杯凉茶喝。 京城附近军营中的日子不算艰辛,更别说是营中主官的帐内,冬日有随时随地的热茶更是根本。 但赵翎来的第一日,便用行动证明要与战士们同甘共苦,所以除了一个单独的帐子,旁的衣物,吃食,饮水,包括被褥,都用的是营中士兵统一样式的。 那些纨绔也被迫如此,那些绣花带草的铺盖,赵翎来的第二日熟悉环境之后,就让人全给清走了。 郑子璋喝了茶,见赵翎眼神炯炯的读着信,还是忍不住“啧”了一声。 “殿下怎么就这般看重你?” “如晦,你说我再怎么说也陪殿下喝过酒,给殿下扎了灯笼,殿下怎么不给我写信啊?” 正在看信的赵翎懒得搭理郑子璋。 唯独听见了这句话,赵翎幽幽的抬头,眼神沉沉的看了郑子璋一眼。 郑子璋被这眼神一吓,无奈抬手认输。 “行行行,殿下最喜欢你,这才给你写信,满意了吧?” 赵翎淡定点头,认下“殿下最喜欢你”这个名头,之后才低头继续读信,顺势挥挥手。 郑子璋读懂了这动作中“送客”的意思,只得起身往帐外走,嘴中还念叨着不知道什么,不过一定是吐槽赵翎的话。 走吧,去演武场看看。 他郑子璋打不过赵翎,还打不过那群连绣花针都拿不起来的纨绔子弟吗? 当日赵翎直接拿武力立威,他也是出了一份力的,也是打趴下了不少试图找事的纨绔。 自己好兄弟惹了自己,那他就去练练那群纨绔们,这非常合理吧? 郑子璋乐悠悠地往演武场走,顺手在路边摘了个草叼在嘴里。 皇宫中讲究礼仪,他也不能这么随意,如今到军营,才真像是回家一样。 郑子璋去折磨人了,赵翎正还坐在营帐中,看着厚厚的一封信。 开头的问候自然是让赵翎觉得心暖。 其后自家殿下细细阐述的语句里,赵翎也像是回到殿下身边,看着他的洛洛不紧不慢的做事一般。 赵翎嘴角带着笑,这次相思的苦楚,可同那时他们才定情便分离一样,都让人心中难受。 但读着信,心中便也觉得熨帖不少,也算是一解相思之意。 赵翎读到安远侯世子同谢明济吵架一事,却是微微一愣,当时他在殿下身边,见这二人关系虽不说多么好,但也是融洽,怎么会……? 但继续往下看,见自家殿下写到自己喝醉一事,两人来扶一事。 赵翎直觉心中一紧,感觉事情有些莫名的不对。 把这莫名的别扭压下去,赵翎继续往下看信。 殿下身边又多了个侍卫? 还是个十九岁的少年? 长得还不错? 赵翎心中警铃顿时大作。 不对啊,这剧情怎么有点熟悉? 回看自己,身为殿下的贴身侍卫,长的也好看…… 咬咬牙,赵翎说服自己说道“没事的”。 他暂时离开殿下身边,殿下身边自然也得有能保护殿下的人啊,这不是正常的很吗? 况且他与殿下情深意笃,两情相悦,定了终身,过了高堂,也就是在陛下那过了明面。 先不说那少年有什么心思,陛下又怎么会允许? 赵翎憋着气继续往下读。 知道落眼到最后一句,“我很想你……” 赵翎紧绷的心才忽地放松下来。 殿下,我也很想你。 赵翎也很想青洛。 读完了信,赵翎对着手上厚厚的信,微微有些发愣。 殿下一双清亮的眼,清朗的面容,时时刻刻浮现在自己眼前。 赵翎伸手去拿信封,薄薄的信封一弯,几粒红珠子接连着滚出信封,落到桌面上。 赵翎去捡,放到手心才发现是圆润饱满的红豆。 借红豆的相思之意吗? 赵翎含笑,将滚落到桌上的红豆细心捡起,打开桌子暗格,把其中的一个精致荷包取出。 当日他走的急,便取了殿下随身佩戴的沉香荷包带在身边。 如今荷包一取出,其上毫未消减的沉香气又盈在赵翎鼻间,似是殿下就坐在他身旁,像往日一般读书习字一样。 把荷包打开,再把红豆一粒一粒的放入其中。 军营中灰尘大,这荷包却恍如新制,还光鲜亮丽的很,一看便是受了小心呵护的。 “……此物最相思。” 赵翎轻念,把摩挲了好一会儿的荷包妥帖放回暗格,眼神又落到桌面上。 还有一封信他未看,这封信信封带了红泥,一看便知是陛下写给他的。 赵翎小心拆了信。 陛下写给他的信短,也只有薄薄一页,无非是些老生常谈。 教了他些御下,带兵的手段,并且还格外嘱咐莫要逞强,莫要同那些小人讲理再伤了自己身体。 虽是老生常谈,赵翎却也读的感动。 他自小便是萧祁带大的,陛下对赵翎来说,自然是如父如兄。 小时赵翎还觉得,自己比不上太子殿下能干,是因为年岁的原因,结果后来等着萧祁成了皇帝,他年岁也渐长,结果发现,在某些事上,他就是思考的不如这个兄长全面。 这也只得认输,赵翎对萧祁更加敬重,更加当作兄长来看待。 不仅是君王,也算是他赵翎的父兄。 看着桌面上的两封信,赵翎唯独觉得自己幸运,虽是幼时家中乱成一团,可自己却得以脱身而出。 不仅有堪比亲父兄的陛下引路,如今更是有了相爱之人。 只待他建功立业,便能时时刻刻在一起,再不分离。 第149章 蒸馏酒精 赵翎将桌上的信细心折好,放回信封,放回桌上的暗格。 转而铺开张信纸,抬手拿笔沾了墨,写起回信来。 落笔稳重,却又带着满满的相思之意。 或许来回的几张薄薄信纸,其上便满载着对彼此的情意,赵翎摇头,想起幼时念诗读到的“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感悟更深。 这边的赵翎安静回信,还时不时有凉风吹进营帐。 而京中暖如春日的云台宫中,正是几名宫人乱成一团,纷纷喊着“殿下”,还有试图去取水救火的。 谢青洛则站在一旁,还被魏弈辰挡在身后,有些稍稍的无语。 这小小的炉子,风口都让他关了。 哪能算是着火啊? 这事还要从刚刚说起。 谢青洛午睡起来,精神抖擞,便安排了下边的人准备蒸馏酒精的东西。 他今日必然要上手试试。 玻璃仪器早就弄来了,结果他一拖再拖,耽误了好几日。 这蒸馏做的是出乎意料的顺利,饶是他前世,在实验室做蒸馏实验也没有这般顺利过。 搭建蒸馏装置时,谢青洛手稳得很。 生怕这些看起来就脆得玻璃仪器出什么岔子。 玻璃虽然脆,但连接效果却是出乎意料的好,接口处是严丝合缝,让谢青洛极其惊叹他手下匠人的手艺。 至于冷凝水嘛,借用人工造成的地势高低来弄呗。 搞好这些,谢青洛心觉仪器试搭是没什么问题了,便满意的取了酒,加到“圆底烧瓶”中。 “圆底烧瓶”地下,是个不甚很旺的小炉子。 这还是谢青洛让宫人特意弄的,正好有一个弧度可以加热“圆底烧瓶”。 旁边的宫人和魏弈辰看的欲言又止。 呼晴尤其担心,目光忡忡的看着殿下的动作,想阻止却也知道压根没用。 谢青洛却是不管,手上动作麻利的调整好仪器角度,然后把小炉子的风口打开,炉火一下就旺了起来。 他退后几步,满意点点头。 看着有蒸气渐渐上行,然后在冷凝管中化作液滴,缓缓下行流到尾部的瓶中。 看到这一幕,谢青洛简直都要感动了。 酒精啊,这就是酒精,终于是搞出来了哈。 以后受伤将士的伤口消毒算是没问题了,虽然酒精接触伤口疼痛会有些难以接受,但起码能起到消毒作用,减小感染的几率。 这也能在战场上减少伤亡,多救几条人命。 但是如今酿酒,使用的还是粮食,他蒸馏酒精也是用的粮食酒。 若是大规模生产酒精使用,想来做燃料,做武器的话,那就要想想别的原料制作和换别的蒸馏装置了,否则成本太高太麻烦了。 短时间内,估计也就能用于医疗上救人了。 谢青洛正思忖着,结果就见烧瓶有些不对。 他思绪如电光火石般一闪,不对,这东西不会耐不了高温吧? 或者受热不均? 不会炸吧? 正要去关火,就见烧瓶中的液体剧烈沸腾起来,而且有什么东西爆裂的声音。 谢青洛眼睛顿时睁大,暴沸! 他没加碎石或者沸石来防止暴沸! 然后就见质量不是很好的烧瓶一阵噼里啪啦,玻璃上纷纷生了裂纹。 一旁忠心的宫人正要上前处理,结果谢青洛眼疾手快,先一步伸手把炉子的风口关上。 然后下一秒,他就被魏弈辰一把拽到身后。 有宫人则是直接上手,着急忙慌,却又有条不紊的把小炉子取了,还小心的没有弄到被固定好的仪器。 之后呼晴便急切上来,问自家殿下,有没有受伤。 谢青洛摇摇头,拍拍着急忙慌把他护到身后的魏弈辰,之后向前一步,出言安抚了被吓到了几名宫人。 “没事了没事了,大家别慌。” 谢青洛面上带着笑,看着方才上来取炉子的宫人。 “方才可是烫到了?快让齐太医来给你看看。” 又说了几句安慰人的话,把几名受惊的宫人安抚一番,让呼晴带了这几人去找了齐太医。 谢青洛这时才得空去看他这次的成果。 不多,酒精只有半瓶多一点。 这事故来的着急,谢青洛也就没有心思再去往下做了。 今日便先有这些成果吧。 谢青洛静静等了一会儿,等着仪器的温度降了降,然后取了最后的成果加上盖子。 看着手中的成果,谢青洛叹了口气。 只觉得今日还是有些鲁莽了。 怎么能忘记加沸石? 摇摇头,谢青洛把一瓶小小的酒精放在桌案一旁,让宫人们收拾好残局,自己则是默默反思。 此事一出,他原先的激动的心情也没有几分了。 呼晴此时正好回来,谢青洛抬头,问那几名宫人怎么样了? “回殿下,那人烫伤了手,旁的人只是有些惊吓,无事的。” “你呢?” 呼晴一滞,这才反应过来殿下是问自己,便躬身答道无事。 谢青洛敲敲桌案,“让那几人先歇歇,不必作活了。” “呼晴姐姐若是吓到,便也歇几日便是。” 谢青洛露出个笑,看向呼晴。 呼晴只颔首应下。 谢青洛说完了便独自发呆,盯着桌案上透明的液体有些恍然。 一旁的魏弈辰不甚理解,便睁着一双锐利的眼,在谢青洛身旁轻唤了一声“殿下”。 谢青洛回神,转头看这今天才来自己身边的少年。 “弈辰,怎么了?” 还穿着黑衣的少年摇摇头,赤诚的眼睛中却带了几丝担忧,“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倒是多谢弈辰,拉了我一把。” 谢青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是眼神微微有些飘忽,说话也反应慢了些。 “这是臣应该做的。” 谢青洛笑笑,却是转头看向一旁的呼晴。 “呼晴姐姐,麻烦向下边传个话,今天发生的事谁也别传到哥哥那儿去。” 话语平静,但呼晴却是听出来命令的意味。 只得低头应下,转身出了殿内,去嘱咐下边的人。 要是让哥哥知道了,估计又得说自己一顿,还是先别告诉哥哥了。 谢青洛撑着下巴,有些恍然的想。 看来,以后做这些东西,还是要做好准备,做好防护措施。 今日只是个小小的暴沸加上仪器出了问题,就把他吓了一跳,来日若是弄什么东西,真的炸了呢? 第150章 魏弈辰的哥哥 谢青洛起身,看着还未完全收拾好的残局微微叹了口气,果断决定这东西先别搞了。 等着玻璃的性质再稳定稳定,强度什么的都再提升提升再说。 真是,蒸馏酒精又不是只有这一种方法,怎么还揪着这种实验室里,又低产,成本又高的方法不放呢? 谢青洛小巧的鼻子轻皱几下,有些谴责自己。 但随后又坐回圈椅上,眉目如花瓣般舒展,露出个安慰自己的笑来。 出错了以后改正就好,并非是什么大错误。 谢青洛有些生疏的劝慰着自己。 慢慢的,他也学会原谅自己,不再为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错误揪心,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错误不放过自己。 或许,这也是一种好的改变呢? 谢青洛只觉心中感悟不少,转头去看身边那个熟悉的位置,结果却是一袭黑衣映入眼帘。 呀,又忘记赵翎已经去军营了。 才失望一瞬,结果魏弈辰就乖乖弯腰凑了上来。 眼神明澈且认真,线条流畅的脸庞轮廓间,乍一看和赵翎有几分相似。 “殿下,您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谢青洛被这一眼唬得一愣,转而又摇摇头。 “无事。” 黑衣少年却是倔强的往前凑了凑,细看耳垂上还带了几抹红。 “殿下,我……臣虽然是第一天到您身边,但是父亲说,以后是要一辈子一直跟着您,护着您的,您要是想嘱咐臣什么,说就是。” 话说的缓慢,一字一句认真得很。 谢青洛一乐。 觉得这小孩脸长得桀骜,一副叛逆少年的样子,话却是说的极其软。 和魏述明带人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而且,这小孩靠的太近了,超过了平常相处的安全距离,让谢青洛觉得有些不舒服。 身子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仰,谢青洛抬眼看着认真的魏弈辰。 “弈辰,不必这么想,你怎么会跟在我身边一辈子?” 这话带着几丝调侃,听的少年却认真起来。 “殿下,臣的父亲是娘娘亲军的首领,现在跟了殿下,那臣是父亲的儿子,以后就是殿下亲军的首领。” 话说得有些清楚,谢青洛也听的明白。 看着自信的小孩,谢青洛不想打击他,却也是忍不住好奇的问,却也带了几分逗弄的意味。 “你不是还有个哥哥?怎么你就这般确定是你?” 少年摇头,略带青涩却仍显俊朗的眉目惹得谢青洛多看了两眼。 出神一瞬,谢青洛顿时想到赵翎。 不知道他的小赵大人,在面前少年这个年纪时,是否也是这般自信自傲。 人还没长开,身子骨也没长全,就已经想着之后建功立业的事情了。 少年敛了一双剑眉,自知出言不合适,眉目间带了几分懊悔,却也骑虎难下,只得认真解释道。 “兄长虽是已在军中任职,但志在科举,不喜舞刀弄枪之事,但父亲……” 话没说完,谢青洛明白几分。 这意思,是武将家里出了个书生,想当文官,结果家里不愿意了呗。 或许也不是不愿意,只是考虑到身份问题呢? 魏家人的身份也特殊,身为先皇后的私兵首领,这本来是没什么,但这私兵,是养在外戚谢家里的。 虽然说现在这私兵到了他手上。 谢青洛压低了眉眼,细心思考几分。 旁边的魏弈辰见殿下这般,便也识趣的没说话。 倒不是他有眼力见,而是在家里时,父亲这样一沉下脸,他就知道自己要挨揍,或者要被扔去和几个叔叔伯伯练武了。 实在是条件反射,不得已安静下来。 食指曲起,轻轻敲着桌案,谢青洛忽地抬头看向魏弈辰。 “你兄长不喜舞刀弄枪,那如今在军营中做什么位置?” 少年略有些尴尬的挠挠头,罕见的声音小下来。 “兄长只是不喜这些,但并不是不擅长这些,如今在军营中……担任教头的职责。” “……” 谢青洛沉默几番,说到教头,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前世《水浒传》中的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 那这魏弈辰兄长不得也是武艺盖世,一个打十几个没有问题? 谢青洛开口。 “我冒昧的问一句,弈辰的兄长,莫不是单字一个冲,叫做魏冲?旁人还送他一个绰号,尊称为‘豹子头’?” 魏弈辰疑惑的轻“啊”一声。 “回殿下,这倒不是,臣的兄长名为弈群,魏弈群。” 啊,魏弈群,是他莽撞了。 抱歉,魏兄。 谢青洛轻咳几声,将这个话题悄无声息的掀过去。 “若是你兄长当真有真才实学,并且真的想走科举的路子,可来寻我,我让他入朝为官也不算难事。” 谢青洛露出一抹笑颜,对面前少年言道。 面前少年一下红了脸,默默点了点头,“臣会转告兄长的,多谢殿下关心。” 谢青洛见魏弈辰这么容易就红了脸,也有些不好意思。 这没办法,以前调戏赵翎调戏习惯了,现在不自觉的就抛出个笑来,可是可是别把身边的小孩给带跑了。 谢青洛端正神色,做出认真的神态。 “应该的,应该的,你们既然是我的下属,那我帮一番,也是理所应当的。” 魏弈辰见面前好看的殿下变了面色,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却又听话语温和,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错了还是没做错。 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谢青洛装出来的沉稳面色也就维持了几息,见面前少年有些慌张,也破了功。 随意挥挥手,面上有带上几分笑,话语还有些无奈。 “紧张什么啊,别紧张,就是和你说几句话。” 魏弈辰点点头。 谢青洛为了缓解气氛,话语间带了几分笑意,“怎么这般拘谨,那会儿和魏叔一起来时,怎么还是那样子?” 他说的就是魏弈辰才见他时,那份桀骜不驯的劲,怎么这会子就只脸红了? 这话一出,少年面上的红简直是烧到了脖子,说话也有些吞吞吐吐。 “殿下,那……那是臣不知道殿下这般好,才不愿意来的。” 第151章 学者如禾如稻,不学如草如蒿 听了这句话,谢青洛更觉得面前的少年有意思。 这才跟他相处了几个时辰?就说他好。 要不是谢青洛心知魏弈辰是今日才到他身边的,否则也要误会他原先跟这少年相处过几年了。 于是谢青洛开口打趣道。 “弈辰才跟在我身边不到半日,就觉得我好了?这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见少年不说话,谢青洛笑着点点头。 “怎么说不上来了?你以后要是这般见谁都觉得好,以后可怎么看出来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谢青洛声音轻柔,话里带着揶揄的意思。 魏弈辰直起身,看着笑得漂亮的谢青洛。 殿下清逸的容貌一下就撞进他的眼里,比上午他见殿下第一面的时候,还让他觉得惊艳。 之前在军营里,和兄弟一起聊起之后要找什么样的姑娘,兄弟思考了半天,说要找个长得好看的,会给他补衣裳的。 当时魏弈辰自傲,对兄弟的想法不屑一顾。 想着自己要找的话,不仅要找漂亮的,知书达理的,会刺绣的,会做饭的,还能给他端茶倒水的。 结果现在进了宫,跟在殿下身边,他顿时感觉这些条件都没用了。 要是是殿下的话…… 魏弈辰避开谢青洛的视线,眼神微微躲闪,手紧张的都没处放。 要是殿下,那殿下就只用好看就够了。 旁的事,他来做就是,不管是绣花,做饭,端茶倒水,他都会做,而且他力气大,能带着殿下爬树摘果子,折最漂亮的花。 然后把洁白的花枝别在殿下衣襟上…… 魏弈辰只感觉心突突的跳,好像一下子就理解了兄弟说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谢青洛见魏弈辰忽然就扭捏起来,有些疑惑,但也没往旁的地方想。 只是以为少年面皮薄,被他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就害羞了。 比魏弈辰还小了几岁的谢青洛叹了口气,故作老成的想,好好教导一个孩子是不容易哈。 “弈辰,弈辰?” “想什么呢?” “什么也没想,臣什么也没想!殿下!” 魏弈辰似乎被什么咬了一下似的,气血上涌,面皮通红,一双形状锐利的眼里此时全是躲闪。 谢青洛:“……” 他一直就是好孩子,有点不是很理解叛逆少年的想法哈。 算了,随孩子自由发展吧。 谢青洛轻啧一声,低头自己拿过小半瓶酒精打量着。 要不?点火试试纯度? 这不是很安全的想法就如同火上浇油,想试试的欲望犹如春日的竹子,一下子就顶破了屋顶。 不行啊,不行啊,这挺危险的啊。 谢青洛咬住牙告诫自己,然后迅速起身,把这小半瓶酒精放在高高的书架上。 不看了啊,眼不见心不烦。 他玩起来没数,要是真的实行了刚才的想法,可能手一抖全给倒出来,然后火苗哗啦一下窜起来,不得给他把头发燎了? 在殿内来回走了几圈,谢青洛才把这想法压下去。 还是继续写你的“教科书”吧。 谢青洛给自己下了命令,心说道。 他自从之前在研究指南针上吃了亏,他就知道在如今的景朝,单靠他这个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前本科生”没点用。 于是就早早的规划,想编写一套算是科学理论的“启蒙书”。 虽说如今条件限制,不能在景朝大面积推广开来。 但等到他的书编写的差不多,拿出去先给翰林院的学士,或者分发给一些举子,让他们先预览看一番,学一番。 之后再等他出宫建府,他就向哥哥请一道旨意. 成立一个专门研究科学理论的部门,专门招收那些偏才,怪才,考不考得上进士无所谓,只要在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等理科方面有天赋就行。 或许就有那种天才,看了他写的什么数学原理,然后一夜悟道,直接把微积分给搞出来。 然后数学物理齐开花,直接把景朝的科技生产往前推进几百年。 到时候,他可就是这天才的老师啊! 以后史书上就会记载,他,谢青洛,福王殿下,推动了整个景朝的科学思想启蒙,使景朝的科学技术发展领先世界其他国家几百年,同时为工业第一次革命打下良好的基础。 为景朝称霸世界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谢青洛想到这,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 哈!哈!哈! 咧咧嘴角,谢青洛猛地收了神情,嘴角一下平淡下来。 好好做事谢青洛,不能幻想。 乱想是没有用的,只有实干,才是实现理想的唯一方法。 给自己打了一番鸡血,谢青洛顿时充满干劲。 好啊好啊,这教材历经几月,已经编纂出了八分之一,实在是前途光明,前途光明啊! 照这个进度,只要在需几年,他就能见到成品了。 真好,效率真高啊。 谢青洛落笔写下一行,思绪还有点没回来。 不过,效率高是和写《资治通鉴》写了十六年的司马光相比的吧? 暗自吐槽自己一句,谢青洛继续低头干活。 他最喜欢学习哈,谁说他当了王爷就不学习了? 这不是开始学了吗? 不仅学景朝的,还学前一世的;不仅学四书五经,君子六艺,还学自然科学,手绘图纸。 这么看,他回宫几月,学的东西真是一点没落下哈。 正在奋笔疾书,时不时停下来思考一番的谢青洛可能也没想到。 当时还没回宫时,自己暗戳戳下决心,说回来之后再也不学习,只当个米虫的生活还是离他一去不复返了。 反而是回了宫需要承担的责任越多,学的东西也越多,感兴趣的东西也越多。 对吧,不学咋办啊? 还是得学啊,那句话怎么背的来的? “学者如禾如稻,不学如草如蒿。” 他就是景朝长得最好的稻子啊,所以他得学,他得借助前世知识肥沃的土壤,在景朝结出最是饱满,最有营养的稻谷来滋养百姓。 这才不算是白读了这么多年书,学了这么多古籍经典。 彼时只知道往前走,还没想到这么深的谢青洛正伏在桌案奋笔疾书。 但当已经成长了的谢青洛回望时光长河,看到当时的还算青涩的自己,才有了这般感慨。 第152章 初春 忙起来的日子过的极其快,各种事情加身,还时不时被拎到养心殿去批个奏折。 谢青洛只觉日子过的是昏天暗地。 多线程开展任务就这一个坏处,每个任务都有自己的的进度,又得随时注意着别出什么岔子。 更别提他要做的几件事,战线拉得都很长。 有时候这边的麻烦才解决完,另一边的麻烦又来,烦心事接踵而至。 谢青洛再想撂下挑子,也只能耐着心一件一件的去解决。 那边火药有进程了,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听来汇报的孔子贞说,还有一个坏消息。 原来是有不知道威力的,凑上去炸伤了。 谢青洛听的心骇,又急急忙忙安排孔子贞去看望一番,又专门设立一个抚恤制度。 刚把这制度发下去,又听制玻璃那边有匠人发现了新的配方。 据说是烧的特别好。 谢青洛听着为之精神一振,然后乐颠颠地去现场查看一番,结果可能是那配方见他来了紧张,怎么烧也成不了形了。 看着在一旁站着,身子还颤颤的匠人。 谢青洛心中叹息一声,出言安抚了这匠人一番,又勉励了一圈在场的工匠和匠人。 才坐上马车回了云台宫,喝茶喝了没两口。 宫人来报,说是沉香大人来了。 谢青洛抹了把脸,振作精神,然后就见沉香把一大沓资料,送到了他桌案上。 沉香说,这是殿下您之前吩咐的,让去查的各地方信的鬼神资料,还有传的各类谣言。 之后还补了一句,这只是京城周围地界的。 谢青洛闭了闭眼,“……” 然后又听沉香说,派去肃州去那佛光寺后山上摸查的亲卫,传了信马上要回来了。 谢青洛点头,并且把这件事又加在自己的日程表上。 这一大厚厚的纸没看几遍,哥哥那边来了李有德,李有德面上堆着笑,说是陛下请您去养心殿谈谈政事。 谢青洛一咬牙,站起身来去了。 身边跟着他的魏弈辰精力充沛,跟着殿下这几般奔波尚且觉得稍稍有些累,更别提谢青洛了。 这种日子一天重复一天,谢青洛只觉又回到了当年备考的时候。 时间的流水潺潺,已然汩汩的流到了初春之际。 宫内细嫩的,发黄的柳芽已经在柳树枝条上露了头,俏生生的,恍若天真小姑娘头上的珠花。 谢青洛却步履匆匆,忙的来不及看一眼这充满生机的景色,只是往养心殿走去。 虽说清明还有一两个月才至,但按历朝历代的传统来看,祭祀祭祖事项已然近在眼前,甚至是过了元宵便要开始准备了。 《左传》里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意思就是说一个国家中的重大事务,就在于祭祀和战争两件事。“祀”就是指祭祀,而“戎”就是指军事,战争。 祭祀就是指祭天,祭祖等,所以对于景朝来说,祭祖的清明节向来是极其重要的。 不管是从礼仪上来说,还是从个人层面对于逝去的亲人怀念上一说。 而清明又是一个提醒农民们,要开始进行春耕春种的节气,《岁时百问》说道:“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 如今生产力还未发展起来,景朝还是农耕国家,对于春耕春种一事,自然也是无比看重。 两相齐下,清明节的地位便显得格外重要了。 不仅在精神意义上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现实层面也极其需要重视。 每年这时,景朝就会有一个盛大无比的祭祀。 先是祭天,后是祭祖。 仪式极其盛大,极其诚恳,恳求上天风调雨顺,缅怀祖先感恩祖德,思念亲人音容笑貌。 因此礼部极其重视,流程一遍一遍的改,按照古礼一遍一遍的对,送到萧祁桌案上的也是一份又一份。 谢青洛匆匆往养心殿赶,也就是为了清明节祭祀这件事。 他和哥哥说好的,要在清明这天去祭拜父皇母后,因此自己对这件事格外上心。 当时正在殿内编写着教材,李有德一来,说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谢青洛便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笔,匆匆往自己哥哥所在的养心殿走去。 萧祁也忙,这种临近祭祀时,不仅是下边的人忙,他身为天子,身为百官表率,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况且平日中的政事就已经是一堆又一堆,如今又多了额外需要管的事,任务更是繁重。 谢青洛正在路上时,萧祁则是盯着手中的祭祀流程,礼部上下不知道改了多少遍,自然是不会出错。 但是盯着其上先皇的谥号,萧祁有些罕见的头疼。 最后只得无奈合上奏折到一旁,心中默默对他的父皇道了个歉。 父皇,虽然不知道青洛是不是您的儿子,但他一定是您的子民啊,子民进太庙拜见君父,这是应该的。 况且,青洛一定是母后的孩子啊。 您与母后是夫妻,母后的孩子,就一定是您的孩子。 萧祁把奏折随手一扔,正好看到自己弟弟提着衣摆往殿中走,清脆的声音也传入耳中。 “哥哥!” 萧祁心中熨帖,带着笑应了一声。 把自己弟弟上下打量了一通,又随手把帕子递给弟弟,让谢青洛擦擦额头的汗。 “怎么来的这般急?都出了汗。” 谢青洛把帕子叠好放到一边,乖乖摇摇头。 “今天外头热了很多,穿的衣裳还厚,或许就出汗啦。” 萧祁点头,却还是开口嘱咐了几句。 “如今正是倒春寒,宁愿穿多些,也莫要再冻着生了风寒。” 谢青洛认真点头。 赵翎这才走了几日,谢青洛却恍若与去年变了个样子。 样貌自然是长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像姿容绝世的先皇后看齐,身子骨也越长越高。 不说这些外表的变化,谢青洛浑身上下的气质却是变了变。 年前时,身上还带了浓浓的书卷气,看起来就是弱不禁风的书生,也不怪萧祁总觉得自己弟弟是泥捏的,生怕掉进水里就化了。 可是如今,不过两月,周身的气质就坚毅了不少。 萧祁看出来自己弟弟的变化,心中欣慰。 第153章 赵翎受伤 牵着自己弟弟的手坐下,把温茶推到谢青洛手边,萧祁满眼养孩子的满足,摸摸谢青洛的黑发,轻声问道。 “到时清明祭祀时,青洛做那陪祭官,引着他们好不好?” 祭祀仪式庞大,主祭,陪祭都不可缺,身为天子的萧祁自然是主祭,以往的陪祭都是旁的皇亲,或者朝廷中的重臣。 以前先皇没有仙逝之前,都是萧祁作为陪祭官。 如今自己做了天子,自己的亲弟弟也回来了,做陪祭官理所当然。 谢青洛稍有些犹豫。 祭祀盛大,礼仪也是麻烦的很。 他本来要处理的杂事要多,若是当了这陪祭官,必然要单独拿出时间去学习相关的礼仪。 这也会耽误不少时间。 但想想自己身份,好像做这种事也是理所当然。 看着哥哥的眼神,谢青洛只得点头应承下来。 “好呀,听哥哥的安排。” 萧祁笑笑,宠溺的轻抚着自己弟弟的背。 “那到时候,青洛就要站在百官之前,统率百官了。” 到时祭祀时,天子作为主祭官,独自站于高台,禀告上天,祖先,祈祷当年。 而陪祭官,虽是站于高台之下,但却立在百官之前。 礼仪举止,步履行动,躬身伏地,百官们看不到主祭官的动作,便只能跟随前边的陪祭官。 以往担任陪祭的官员,都把这当作天大的荣耀一般。 不提其中的政治含义,只看自己身后黑压压的一群天之骄子,却要跟随自己的动作。 自己停,众人停,自己动,众人动。 以往的政敌再说怎么不服自己,祭祀时,却也只得站在身后,目睹自己的一举一动,并且作为标杆跟随。 这怎么能让人不想去争一番这个陪祭官的位子? 朝廷里早就暗地里争来争去,不少立了功的大臣早就想当一番陪祭官,出名一番,为自己争取更好的名声。 未曾想,这个陪祭官的职责却是一下到了才回来的福王殿下身上。 第二日,早朝上一宣布这个消息,众人哗然。 但细细想想,以那日筵席时,见到的福王殿下的风姿与身份,殿下做这个陪祭官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到时祭祀时,他们前方的是个身姿绝世,面容诚恳的青年。 相比之下,前边是他们的死敌似乎更难接受。 无人反驳这事,谢青洛做陪祭官的事就算定下来。 礼部也紧锣密鼓的派了人,去云台宫中给殿下量身裁尺,想着快些把专门祭祀的礼服赶制出来。 也幸好当时便有制作了一半的礼服。 现在修改一番,改的更加庄重,更加适合祭祀场合,绣娘加班加点的话,倒也不算难。 礼部和内务府的人恭恭敬敬的来了云台宫,谢青洛正编写他的教材编写的心烦,此时有了别的事消遣,自然也是欣然接受。 确实未曾想到,量尺寸是个这般复杂的事。 折腾了一个时辰,才勉强弄完。 弄完走的时候,顺便还留下两个官员,说是留在宫中在,指导指导殿下到时在祭祀大典上的礼仪。 谢青洛听着就觉得麻烦,但奈何已经接受了任务,便也只能应下。 留下的两个礼部官员虽是年轻,但也心中有数。 和殿下说好时间,定下每天学半个时辰的祭祀礼仪,便极其识相的告退了。 平日要做的事更多,谢青洛便只觉时间过的更快。 做事的空隙还来不及思念多少时间赵翎,马上下一件事又来了。 只好在晚上临睡前,写几页日记,然后次日让人送过去。 赵翎也同他一样,每日记录做了什么,然后一点不落下的全都写在纸上,然后递回到殿下手中。 只是报喜不报忧,自己受伤的事一字不提,重点反而是平日中的繁琐事项。 在军营中实行的新制度,哪个纨绔子弟还有些良知,哪个寒门子弟很有潜力,原本算是机密的东西全都写给了谢青洛。 唯独自己背上被伤了一刀,养了几天的伤一事没有写过。 这事,还是从齐太医那知道的。 郑子璋当过一段时间谢青洛的侍卫,性子又活泼,和云台宫中的人都玩的不错,和齐太医也说的来。 这次赵翎受了伤,郑子璋便写了信,向齐太医求些自己制的金疮药来。 然后第二日,赵翎受伤的事,就被齐太医在请脉时,有意无意的告诉了谢青洛。 这事的缘故说简单,也的确简单。 就是朱雀营中的纨绔子弟受不了赵翎的管理,其中几个胆子大的,偷着往营外跑。 结果被赵翎抓了个正好。 赵翎让他们自己回去,就不追究这事,但其中一个家中娇养的纨绔子弟实在受不了,竟是拿了刀就往外闯。 以赵翎的身手,自然是劈手夺了刀,扔了地上。 其他几个见此,就往回跑。 结果其中一个跑了几步,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回头捡了刀,就给背对着他的赵翎来了一下。 也幸好,这人紧张,伤口也不深,赵翎养了几日就好了。 但这不算好事,赵翎便十分自然的隐瞒,没有在每日来往的信件中告诉自家殿下。 结果郑子璋坏了事。 一封信把这事全都抖搂出来了。 赵翎以为瞒的好,结果受伤第二日下午,皇宫就来了两份急信,以及一大包上好的各类药。 信,一封是云台宫的,一封是养心殿的。 赵翎坐在营帐里,裸着背,背上还缠着洁白的纱布。 然后,看着桌案上两份信陷入了沉思。 一旁看热闹的郑子璋悻悻摸摸鼻子,转身悄无声息的出了营帐。 自然,赵翎在两封信里,被两个人骂了两顿。 被骂的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终只能写了回信,在信里下了承诺,说是以后一定不瞒着陛下和殿下。 但同时也说,莫要去找这两名纨绔子弟家中的事,说是要自己处理。 萧祁看着回信,忍不住嗤笑一声。 还是让人查清了两名纨绔的家族,然后第二日早朝就寻了理由将族中的人骂了一顿。 至于谢青洛,第二日唤了秦明义进宫,不知道又商量了什么坏主意。 第154章 两个骨气少年 那两名纨绔的家中长辈,先是在朝上被陛下骂了一顿,回到家还没歇口气,又听家中的夫人急急忙忙来禀告,说是家中铺子出了事。 两相齐下,饶是两个在朝中位置不低的大臣,处理起来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朱雀营就驻扎在京城周围,其中的消息不算难打探。 这纨绔的家中频频出事,女眷便也记挂起来在军营中的孩子来。 递了银子,很快便打听出来自家孩子的境况,原来家中夫君失了圣心,竟是与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有关。 平时看起来只会玩玩的纨绔子弟,在营中竟然敢拿刀,对着陛下亲自带大的弟弟! 还见了血! 怪不得,怪不得陛下…… 两人家中一下都愁云惨淡起来,他们平时宠孩子,却没想到孩子能胆大到这个地步。 又去送了大把的银子,知道那赵大人的伤不重,自家孩子在军营中也好好的,高悬的心还是放下了几分。 或许,或许赵大人仁慈,不去追究呢? 紧接着上下打点,甚至求到了福王殿下的亲信,安远侯世子那儿,虽是世子没见他们,但之后也没见自己家中再遭受什么事。 这般战战兢兢的过了一段时间,这两家中才知道是没事了。 这边两个纨绔的家里吓得战战兢兢,军营中这两个惹了大祸的纨绔,也是同样。 但好歹是少年人,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没什么用的骨气。 等着赵翎去看他俩的时候,这俩人对着赵翎一闭眼,一梗脖,大义凛然的让赵翎按军法处置他们。 在营中对主官动手,按军法来说,打死也不为过。 其中一个还说出句经典话语,说什么要杀要打,都对他来,不要伤害他的兄弟。 话说的是极其理直气壮,还有几分英勇就义的意思。 赵翎看着面前两个少年,跪在他面前,身子都抖得就跟筛糠?似的,还装出一番很义气的样子。 他看的有点想笑。 但又害怕直接笑出声来,会伤害面前两个少年的自尊心。 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挥挥手让两人站起来。 三人在营帐中待了半个时辰,不知道赵翎说了什么,反正最后走的时候,这两个纨绔好似被感化了一样。 满脑子都是为国尽忠、“家国兴亡,匹夫有责”、甚至和赵翎说好,要把这条命用到对付西戎的战场上。 尽管赵翎没责怪他们,最后也没军法处置二人。 这两人还非常自觉的,自愿的去领了二十军棍作为处罚。 身上还带着伤,自觉成功收服了两人的赵翎悠哉悠哉的回了营帐,然后瞥了一眼死皮赖脸的郑子璋。 郑子璋身为营中的二把手,自然是有自己的营帐,但还是非赖到赵翎的营中。 还极其厚脸皮的邀功。 “如晦,你就说,这是不是多亏了我写的信,陛下和殿下才写来信关心你?” 赵翎一句话也不想说。 还真是多亏了他写的信,他不仅被陛下骂了一顿,还白害的自家殿下担心自己。 赵翎平淡开口,言语中带着幽幽的威胁。 “子璋,你要是无事,我们便切磋一番。” 郑子璋撇撇嘴,急忙挥手。 “这可不用,您老人家还受着伤,想找我算账也得等伤好了啊,是吧?” 眼珠灵活的转了转,郑子璋往前凑凑,笑眯眯的说。 “如晦,你也不想再次受伤,让殿下担心吧?” “也不想我在写封信,说你不想好好养伤吧?” 赵翎开口,意简言赅。 “滚出去。” “得得得,兄弟先出去,你自个晚上睡得时候小心点啊。” 郑子璋被干净利落的送客,无奈耸耸肩,出去的时候还嘱咐了好兄弟一声。 啧,真是不经逗,一提起小殿下来就变脸。 郑子璋摇摇头,自己玩去了。 …… 云台宫。 春日渐来,温度虽是升高了不少,可还有些寒冷。 殿中的地龙便也还烧着,只是没有以往的那么旺。 谢青洛换了身春日的轻薄衣衫,颜色鲜亮的很,衬得一张小脸更是明艳。 手中还拿着几张薄薄的纸,轻皱起的眉头让容貌更加鲜活, 几张纸,自然就是赵翎写来的信。 写到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没什么事了,殿下不必再担心。 谢青洛把信放下,心中还有些担忧。 真是的,受了伤还不告诉他,还是他从齐太医口中知道的。 如今他知道了,写了信去问候。 回信里哄人哄得倒是熟练,只是不知道,心中有几分是真答应下来的。 虽是有些生气,谢青洛手中还是拿了镇纸,把稍有些褶皱的信纸,压平,然后再细心折起来收到一旁。 算了,都受伤了,就原谅他吧。 哼哼两声,谢青洛起身,自顾自的到了窗边,开了个小缝吹风。 “吹面不寒杨柳风”,现在吹吹风,倒是也不至于得风寒了。 魏弈辰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眼神中还有点疑惑。 对于殿下每日写信,回信的这个“如晦”,实在是好奇。 找云台宫中的宫人打听了,得知,这“如晦”原先是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卫,全名叫赵翎,表字是如晦。 又问,现在这“赵翎”去哪儿了? 宫人言说,赵大人去了军营历练了。 魏弈辰心中郁闷,自己可就是从军营中来的啊,殿下为什么不多看自己一眼,还是每天想着那个赵翎。 问宫人这赵翎什么样,宫人思忖半天,答,赵大人容貌俊朗,武艺超群。 魏弈辰更郁闷,这么听来,这赵大人和他差不多了。 殿下怎么不能和自己多说几句话? 孩子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就趁着殿下在窗户前吹风,支支吾吾的问了谢青洛。 谢青洛听着好笑。 他虽是年纪比魏弈辰小,但其实心理上是把魏弈辰当弟弟看的,所以对于魏弈辰别样的“争宠”觉得好玩。 竟也是没往感情那方面想。 伸手拍拍魏弈辰的肩膀,笑道。 “我平日同你说的话可是不少,你怎么想起这赵大人来了?” “在宫中无人玩,觉得孤单了吗?” 魏弈辰不知道怎么说,只得摇了头又点头。 第155章 受伤 虽是担忧赵翎受了伤,但方才刚看了信,谢青洛心情其实是不错的。 再加上天气渐渐回暖,情绪便也不自觉地高昂。 此时,他清朗的容貌上还带着笑,惹得魏弈辰看了又看。 “你若是觉得孤单,找我多说说话也好,或是寻宫中其他的人玩玩,宫内也有几个和你差不了几岁的侍卫。” “我平日中忙的很,或是看书,或是做自己的事。” “有时便顾不上弈辰在我身边。” “你之前在军营,活动的地方也大,陪你玩的人也多,一下来到我身边,若真是不适应……” 谢青洛声音带着少年的清脆,却又有一番与年纪不和的稳重,恍若深山中最是澄澈,却又静静流了几百年的清凉泉水。 殿下的眉眼实在好看,声音也好听,魏弈辰盯着盯着,又出神了。 谢青洛无奈,他伸手拍拍少年的肩膀。 “又走神了?莫非是想家了?” 魏弈辰摇摇头。 谢青洛猜不透人的心思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把一双清亮的眼睛看向魏弈辰。 两相对视几息,魏弈辰先败下阵来。 “殿下,臣没有想家,就是见这几日,殿下太忙了,有些担忧殿下。” 他话说的慢吞吞的,音色便显得稍稍有些哑。 这话出了谢青洛的意料。 见少年面色诚恳,谢青洛心中温暖,露出个柔和的笑来。 “我倒是无事,还是要多谢弈辰担心了。” 魏弈辰木木的摇摇头,面颊都红了几分。 他在军营中,没见过几次和殿下一样温柔的人,即使是他家喜欢读书的大哥,每次读完书对他的语气还温和些,但是下手切磋,教训他时,还是蛮横的很。 彼时,正好一阵春风透过窗缝,呼呼的吹进来,扑了谢青洛一脸。 春日的气息让谢青洛舒服的很,便轻闭上眼,享受了这美好的一瞬。 正好也错过了身边少年眼神中的情意。 春风止,谢青洛忽闻殿外有几声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沉香大人来了!” 是呼晴的声音。 谢青洛从窗户中探出半张脸,招招手,“让沉香来!” 沉香不是自己来的,他还带了一个人。 这人面色苍白,身材格外清瘦,走路的步子也慢。 倒像是身上有什么伤。 沉香和那人立在殿中,就要行礼,谢青洛眼尖的看见沉香身后的那人境况不是很好,便直接让人坐到一旁。 再挥挥手,让呼晴和几名送上茶水点心的宫人下去。 魏弈辰看此境况,正要下去,却转而被谢青洛拽住衣角,命令道站好。 谢青洛说完,注意力便转向了殿中的两人。 “沉香,是去肃州的人回来了吗?” 眉眼坚毅的亲卫点头。 “回殿下,回来了,上山的有五人,只回来了两人。” 谢青洛微不可闻的吸了一口气,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回事,其他三人呢?” 气氛沉肃了一瞬间,沉香颔首。 “殿下,这三人生死不知,另外两人,一名身受重伤,在养伤,另一人,便是他。” “叶原武艺好,逃了出来,身上伤势轻些,便带他来给殿下禀告了。” 谢青洛起身,快步走到这面色不好的男子身边。 “你伤在何处?伤的重不重?” 叶原一愣,原本打好的腹稿堵在嗓子里,半响才挤出一句话。 “回殿下,属下无事。” 谢青洛皱了皱眉,却是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弈辰,先去叫齐太医来候着。” 转头看向这男子,谢青洛眉目舒展几分,声音也温和。 “叶原,发生了什么?” 叶原深吸一口气,尽力把言语稳下来。 “回殿下,属下与他们去了佛光寺的后山,才上山时,丝毫不见人影,但越往深处走,便越觉得不对劲。” 说到这,叶原手轻微抖了抖。 “越往里走,似是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连虫叫,风声都没有了,然后……便到了两个岔路口……” “我们五人便再次分开,我武艺稍好些,便与叶访一同,其他三个人一起走。” 叶原眼前似乎有些发晕,身子也有些坐不稳。 谢青洛暗道一声不好,伸手把人扶住。 “我和叶访走着走着,便见了前方有寨子……” 谢青洛一愣,思绪有些微微的岔开。 寨子? 这词他只在雨林那边听的最多,莫非只是普通的建筑? 他想多了? “我同叶访觉得不对,便拔出刀来,掩护着往寨子中看,寨子里没人,很荒凉……” “然后便见了黑影……” 叶原抖得更厉害,似是想起了那日恐怖的场景。 “再醒来时,我身边不见了叶访,却是再见了那三人。” “刀还在身上,我把他们叫醒,便想着如何出去……” 叶原说话得声音越来越轻,眼神越来越恐惧,原本一个稳重的人,此时却像要尖叫出来一般。 “然后就是,逃……” “一直逃……” 谢青洛知道听到这已经差不多了,尽管不知道那些黑影是哪一方的人,但当日时松同他说的,已然得到了印证。 佛光寺后山上,有人! 不是鬼神之事,就是人! 活生生的人作乱,才会有这样子。 只是,不知道是哪方势力的,这般看,好似是智空那边可能性,比较大…… 毕竟,旁边便是佛光寺。 齐太医背着药箱来了,谢青洛没再问什么,而是迅速让人过来,给叶原看看。 “用最好的药,这人或是吓住了,齐太医您看着来。” 齐太医点头,招呼着几个小太监把人扶到了一边的侧殿中。 谢青洛沉默着,立在殿中没有说话。 沉香在一旁,才要上前询问,谢青洛却似回神,挥挥手。 “那叶访如今如何?” 沉香沉默,言道。 “状况有些不好,高热不退。” “大夫说,若是今夜高热还退不下去,或许就……” 他们这些亲卫说是一同长大的也不为过,自然对彼此是感情深重,见如今好友这般,沉香也是心中难受。 谢青洛再次沉默。 “等会儿让齐太医跟着去看看,务必保下他的性命。” “另外三人,是不是就……” 沉香低头,声音有些发哑。 “是,八九不离十了。” 谢青洛没说话,转而却是拿出个小药瓶来,递给沉香。 “拿着,若今夜他高热实在退不下来,便让他把这药服下。” “不过,或许没什么用……” 沉香接过,声音发哑的应了声是。 第156章 成功 谢青洛坐回圈椅,心口发闷,有些喘不过气。 那给出去的是他自己制的青霉素,拿几只捉的老鼠试过了,吃了没什么事。 用到人身上,应该也是没事的。 虽说吃不死人,但也不一定有用。 他用土法子提取出来的天然青霉素,化学结构不稳定,吞下去到了胃里结构也被胃酸破坏了大半,压根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即使有一部分青霉素没有失去药效,之后到肠道的吸收也不算好,极其容易失效。 能抱有几分希望的,也许就是古代的细菌并没有耐药性。 所以即使能发挥的药量很小很小,也能起到一些作用。 无措地揉捏着袖口,谢青洛想着,青霉素多是肌肉注射,只是如今看,景朝做不到。 更别提静脉滴注了。 到底有什么办法,能以如今的科技手段搞出那么细的针头? 绣花针…… 如今的绣花针算是磨出来的吗? 毕竟有“铁杵磨成针”这一句,不知流传了多少年。 但是注射针头,细细的针头之间还有通道,这怎么能搞出来? 谢青洛捏捏眉心,感觉自己先做青霉素这个想法也不是很明智,虽是提取出了天然的青霉素,但是完全起不到用处。 最开始制作的时候,还没想到这一茬。 那时候还欢呼呢,然后要拿小鼠做实验的时候,谢青洛突然觉得不对。 不是,青霉素是有了,那我怎么给小鼠注射进去啊? 谢青洛当时连溶解青霉素的蒸馏水都弄好了,溶液都给配好了,接下来就卡在没有注射器这一步上了。 当时的谢青洛沉默片刻,然后无可奈何的把东西给小鼠喂了下去。 行吧行吧,先看看自己搞得这东西能不能吃死小鼠也行。 注射器的问题也就从那时,让谢青洛疑惑到现在。 还有什么长得跟针头差不多? 谢青洛情绪不由得有些低沉,但也思考的入神。 竹管,空心的笔杆,空心的金属管…… 那种比较细的金属管…… 金属! 金属具有什么性质来着?延展性啊! 如果说, 以如今尚能接受的技术,把金属穿透,之后借助金属的延展性,把它逐渐压扁,拉长,到一定程度时,金属管细长的便极其可观了。 这样中间既有通道,细度又有了保证。 那什么金属的延展性好? 金子! 贵没事,如今他是王爷,还是能用得起的。 况且人命关天,或许制出来,真的能救下叶访呢? 谢青洛一下子站起身,眼神发亮,对呼晴招手。 “快些,去内务府,让他们把手艺最好的铁匠和其他匠人先找出来。” 同整个景朝最优秀,手艺最好的匠人一说,况且谢青洛又给出重赏,匠人们自然是纷纷应下。 至于针管的事,说了之后匠人们也是顺手做了出来。 时间实在是着急的很,匠人们加班加点到了近乎半夜。 那边叶访的命正被齐太医吊着,已经垂危。 东西才做出来,便到了齐太医手中用上了。 至于消毒,有什么细菌是沾了酒精,再烧一圈的高温灭不掉的? 谢青洛在等待的时间中,早就同齐太医说了清楚。 虽然他那些医学知识也是道听途说,但奈何齐太医悟性高,把他的意思理解的深刻,甚至还举一反三了几分。 配好的青霉素药液,被注射进叶访体内。 为了防止青霉素过敏甚至还做了个皮试,等待的时间简直是让谢青洛坐立不安。 幸好,叶访体质不算特殊,这青霉素药液也才能顺利用上。 云台宫这边忙成一团,萧祁这边自然也是听说了。 派了李有德去询问,然后得回来的消息就是他的弟弟又在搞这些事情,还说正等着救人。 萧祁无奈,还专门从太医院拨了太医去帮忙。 一切尘埃落定,谢青洛回到云台宫时,已经是半夜了,夜色沉得吓人,谢青洛也是累的够呛。 呼晴才匆匆拿热帕子给自家殿下擦了脸,之后就眼见着殿下已经要睡倒了。 萧祁才处理完政事,心里还放心不下自己弟弟。 听闻自己弟弟这时才回宫,又来到云台宫来人,亲手把困得睁不开眼的谢青洛抱到床榻上。 这一天才算是真的结束了。 …… 第二日,谢青洛从睡梦中恍然惊醒,便唤了呼晴问叶访怎么样。 呼晴细致替谢青洛换着衣裳,言语温婉。 “殿下,您莫担心了,沉香大人送信来说,叶访大人身上的高热已经退了,齐太医也说是没什么事了。” 谢青洛听的欢喜,连连点头。 可以的,这样看来,他制的青霉素还是有用的。 至于之后大量生产,就还得再研究研究了。 还有针头之类的,也得好好想想,或者等到生产力再提升一番,才能大量生产了。 把人救了的事,被谢青洛写在信里,乐颠颠的送到了赵翎手里。 像是邀功一般,谢青洛在信中写,以后的赵大将军,是不是要替士兵们谢谢他? 青霉素虽说如今是产量小,制作的步骤也复杂,但相比较于人命来说,还是轻了,若这药物到时真能在军营中用起来,那可以救下多少条命,着实是不能想象的。 赵翎看了信,自然也是开心。 甚至替自家小殿下骄傲,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殿下这般,又能救下多少人? 救下多少为景朝,为百姓尽忠的士兵? 这着实是件好事。 赵翎不遗余力,在回信中好好夸了自家殿下一番,虽说算不上辞藻华丽,但也算是把毕生的文学修养都用上了。 把看信的谢青洛哄得飘飘然,唇角的笑都止不住。 看的一旁的魏弈辰不断纳闷,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看信就能笑成这般模样? 谢青洛欣喜之间,在自己的日记上郑重落笔。 把青霉素成功一事写作自己研究道路上的里程碑,甚至发挥自己考上举人的文字造诣,把自己好好夸了一顿。 字里行间还挺有史诗感的意思。 合上日记,谢青洛心想,或许之后这日记也算是一方有研究价值的古物呢? 第157章 清明祭祀 佛光寺后山的事情待定,谢青洛同萧祁禀报了,然后当了甩手掌柜。 这事他现在处理不了,所以当务之急不是这件事,反而即将到来,迫在眉睫的清明节祭祀。 祭祀仪式本就严肃庄重,谢青洛身为陪祭,更是生怕出错。 谢青洛身为唯物主义者,本来不信这些。 但是看看他自己,自己反而是带着前世的记忆,饶是不信鬼神的谢青洛,对待这清明祭祀也是严肃了几分。 更别说这祭祀在景朝百姓眼中的象征意味了。 礼仪流程倒是走了很多遍了,应该是不会出岔子。 虽是这般想,谢青洛还是有些忍不住的担心。 清明祭祀的前几天,改好的礼服才将将送过来,是件极其厚重,刺绣极其精致,看起来极其庄重的衣裳。 内务府派来的人擦着汗,说是让殿下试试合不合身量,不行的话快些改过来。 谢青洛欣然应允,却未曾想只换着形制复杂的礼服就用了两刻钟。 即使是身边有宫人服侍着。 礼服尽管有些沉重,但算是合身,谢青洛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觉得这算个好兆头。 原本紧绷的心思,如今也免不得松快了些。 如今春日一来,暖和了不少,谢青洛为了放松心情,带着魏弈辰去御花园乱逛。 呼晴带着宫人远远地跟着,生怕扰了自家殿下的兴致。 春日的暖流一来,御花园的生机一下茂盛了许多。 柳条抽了嫩芽,生嫩至极,俏生生的芽还是鹅黄色的,谢青洛站在树下想了半天,没舍得折一只柳条沾沾生气。 然后转头正想招呼魏弈辰走,结果这小子不见了身影。 谢青洛抬头一看,魏弈辰已经跃身,爬到了一旁的树上去了。 ? 谢青洛疑惑,然后黑衣的少年忽地跳下来,在他眼前潇洒落地,还背手冲他咧嘴一笑。 “殿下要上去看看吗?” 谢青洛嘴角抽了抽,心中感叹了声少年人就是精力充沛,之后连连挥手。 “不必麻烦奕辰了。” 魏弈辰点点头,还有些遗憾,然后伸手,把握在手中的柳条递给谢青洛。 “殿下,柳树是阳树,有辟邪去秽之意,军营中,每逢春日,有折柳条放在营中的习俗。” 谢青洛看着柳枝,笑着接过。 “多谢弈辰了。” 捏着柳枝往前逛,谢青洛有些思念起在军营中的赵翎来。 赵翎在营中,是不是也会这么做,也会折了柳条来辟邪? 清明祭祀,赵翎应该也能回来吧? 这边谢青洛想着赵翎,萧祁那边却也是正在处理相关的事务。 养心殿,萧祁手中捏着朱笔,正拿笔杆轻轻敲击着桌面,似是思索着什么。 此次祭祀的警戒事务,其实早就安排好的。 由京中的另一支亲兵,青虎军来负责。 但昨日,赵翎来信,言说朱雀营的整个面貌焕然一新,已经完完全全有了景朝士兵的样子。 言语之中,是想把此次清明祭祀的警戒事务分一杯羹。 其实就是一向臭名昭着的朱雀营,被赵翎调教好之后,想在京中露个脸了。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信中还写道请求陛下视察一番他的成果。 萧祁挑眉,想着朱雀营中的一群纨绔子弟。 这些纨绔的长辈,不少都是朝中重臣,也会参加此次的祭祀大典,或许,让这些成器了不少的纨绔们参加,在自己的家长面前露个脸。 投桃报李,看到自家孩子的成了器,这些大臣或许就同赵翎有几分情分了呢? 还不错。 萧祁放下笔,让李有德传旨。 “去朱雀营,让赵翎选几个成器的来,同青虎军一起负责祭祀场地的警戒。” 祭祀场地,可不就是诸位大臣在的地方? 到时候还能注意不到,一旁的侍卫是自家孩子? 萧祁笑笑,放下朱笔,靠在身后的圈椅上闭眼养神。 …… 清明当日,天气温煦无风,阳光浅淡。 天气倒是极好,正是祭祀大典开始。 身为天子的萧祁,要先去太庙祭奠祖先,祭奠景朝以前的天子,之后再去祭祀高台,祭祀上天,祈求上天风调雨顺,佑他景朝百姓。 以往进去太庙,前方只单单萧祁一个打头,可如今弟弟回来了。 众人眼前看到的,便是一高一矮的身影,一前一后的往太庙中走,步履缓慢,礼仪合度,挑不出任何的岔子。 进太庙祭祀祖先,原本是应该心神严肃,可这次萧祁却是有些出神。 还能看见落后自己半步的弟弟,萧祁心底还带了些纠结。 但也只好在心中默念,祈求列祖列宗原谅。 若青洛真的不是萧家的血脉,那也没有办法,那是父皇没有本事,诸位祖先要是去找人算账,就去找朕的父皇去算账吧。 况且青洛是景朝子民,进入太庙内祭祀是理所当然。 面容严肃的永光帝微微抬头,露出清晰的下颌线,但是谁也不知道天子心中想的是这般东西。 和亲手上香,面容虔诚的永光帝相比,跟在身后的谢青洛反而像打酱油的。 反正哥哥跪,他就跪;哥哥起身,他就跟着起身,一把点燃的香递到他手里,他就接过来插到香炉里。 虽是心中也敬重得很,但毕竟是从现代来的,谢青洛还是不能做到那种发自内心的十分尊敬。 默默行礼,上香,跪拜,谢青洛动作一丝不苟,唇也紧紧抿着。 只是太庙内的祭祀将要结束时,谢青洛接过哥哥递过的香,单独为父皇母后上了香火。 之后,便是换地方,去高台,祭天地。 中途有停歇,几乎都要换一身新的礼服。 折腾一番,已经累的出了一身汗的谢青洛感叹于场面的盛大,但想起在如今的朝代下,风调雨顺是多么的重要,便理解了。 他作为陪祭,便站在百官面前,看着自己哥哥,景朝的天子一步一步的往高台走。 接着就是一遍一遍的跪拜,祭文也很长,要等到念完才能起身。 漫长的祭祀中,谢青洛没出一点错。 身后的大臣看着他,心中赞叹。 第158章 见面,外加尴尬的解释 谢青洛在前方,作为统率百官的陪祭,殊不知身后那群武将中,就站了他心心念念了几月的人。 赵翎身着武将服饰,同样站在谢青洛身后。 隐藏在一群臣子当中,一同祭祀着天地。 只不过,除了对天地的虔诚,赵翎更加关注的,是前方那个身着礼服的清瘦身影罢了。 谢青洛却浑然不知,只是一心一意的做好每一次礼仪。 直到祭祀结束,当身为陪祭的谢青洛终于能松一口气,可以离开场地时,转头的一瞬间,赵翎的身影就直直撞进他眼中。 分明这么多大臣,这么多人遮遮挡挡,但谢青洛就是一眼就看到了赵翎。 沉重的礼袍拉拽着身体,提醒着谢青洛不能失态。 谢青洛欣喜之下,也只能微微的睁大眼,露出一抹欢喜的笑。 想马上回宫,立刻见到赵翎的心思一下疯长。 也幸好是祭祀已然结束,即使是距离晚上的晚宴,也有几个时辰了。 匆匆的往宫中赶,谢青洛唇角眉梢皆是笑意。 之前觉得沉重的礼服,现在穿在身上也恍若轻飘飘的,马上就能见到赵翎的喜悦简直能让谢青洛飞起来。 “赵翎!” 谢青洛才回宫换下礼服,从屏风后就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高大的影子。 身上只着单薄的中衣,谢青洛却还是丝毫不顾的跑出来,直接跳到赵翎怀里。 赵翎将殿下一把揽住,之后顺势抱起往屏风后走。 “殿下,殿下!臣回来了!” 赵翎当然也是同样欣喜,几月的思念就像冬日泉水,即使是寒冬也冰冻不住,始终在汩汩的流淌。 谢青洛抿着唇忍着笑,坐在赵翎怀里,抬头去打量赵翎。 几月没见,小赵大人好像确实是变了很多。 皮肤黑了一点,也瘦了一点。 在军营中确实是受了苦,谢青洛有些不满的往人怀里钻了钻,抱的更近了。 “殿下……” 赵翎无话,也只是把人抱的更紧。 方才的激动好像都化成拥抱时的心安,两人紧紧相拥了很久,唯余心安。 直到彼此平静,之后才是絮絮的寒暄。 谢青洛和赵翎无话不谈,总之是把这几个月来的思念全都回馈到今日。 两人在屏风后待了很长时间,意识到这一点时,谢青洛仍然只着方才的中衣,想换的衣裳都没换。 赵翎亲手伺候他家殿下换了衣袍,才把双腿发软的殿下放在地上。 谢青洛颤颤瞪了一眼使坏的小赵大人,眼神却是水光潋滟。 只是嘴唇疼得很罢了。 牵着手出去寝宫,一同用膳时,谢青洛和赵翎仍是难舍难分的样子。 连用膳都靠的很近。 一旁的宫人都有眼色的很,该退下去的早就退下去了。 谢青洛唇瓣还是发麻,舌根都有些刺痛,气的他在桌底下踢了赵翎一下,赵翎丝毫不在意,还伸手揉捏了一把自家殿下骨肉匀称的小腿。 赵翎柔和的眼神落在谢青洛身上,只觉自己上一世是积了不少福分,这一世才能同殿下在一起。 被盯得谢青洛不觉,只是慢吞吞的吃着东西,思绪已经跑偏。 最近春日来了,天气回暖,所有事物都生机勃勃。 更何况他是少年人,少年人嘛,精力旺盛,也是正常。 所以……谢青洛有些想做坏事。 想起来,谢青洛还觉得有些心虚。 虽然,这些都是正常的反应,他安慰自己。 但是,他的年岁还不够哎。 景朝的女子基本上都是在及笄之后定亲,男子却是偏晚,都在十八九岁左右,不过才及冠就有孩子的,也是一抓一大把。 谢青洛扭头看了一眼赵翎,又很快的收回视线。 他的年龄,要是正儿八经的算的话…… 生辰马上就到了,春夏相交之际正是他的生辰。 那么再过两个生辰,那时候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谢青洛面上一本正经,心里却想着这些。 扭头看了一眼赵翎,谢青洛觉得,如晦的年纪好像是有点大哎。 赵翎无奈,不知道自家殿下又在想什么,于是出口询问。 谢青洛没多想,直接实话实说。 “如晦,我现在才发现,我们两个的年纪差了好多哦。” 赵翎面上的笑意一滞. 然后开口,试图挽尊。 “殿下怎么这般想,臣不过只比殿下大了几岁。” 几岁…… 赵翎说完自己都沉默了。 照民间成亲早的地方,有的人家他这个年纪都能有会打酱油的孩子了。 谢青洛算算,差这么多的话…… 他三十岁,赵翎就三十八岁;他四十岁,赵翎就四十八岁。 这么看下来还可以。 但是要是把年龄放小一点看,在前世的话,赵翎上大学,那他才上四年级。 他这一世,八岁去参加了第一次童生试,虽然没考上吧,但是当时赵翎年纪就和现在的他一样了。 谢青洛顿时有些感叹。 原本是感叹一下年龄差,结果,怎么把话题岔到这来了。 谢青洛摇摇头,开口想把话题岔过去。 看赵翎的面色,好像是有点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谢青洛轻咳几声,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谈这个话题了。 “殿下,您是不是嫌弃臣比您大这么多?” 旁边传来闷声闷气的声音。 谢青洛打圆场。 “哪有的事啊如晦,完全没有,我特别喜欢你,绝对没有觉得不好。” 这好像反而越描越黑了。 谢青洛一下就对上赵翎有点幽怨的眼神。 轻咳几声。 “快点吃哈如晦,我等等告诉你我为什么这么想好不好?” 谢青洛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看着自家小赵身上那股子幽怨,感觉不得不说实话了。 等到两人躺到床上休息的时候,谢青洛才非常隐晦的给赵翎说自己想的什么。 赵翎没害羞什么,倒是谢青洛自己不好意思。 等到赵翎听完,含笑点了点头, 却是低声凑上去问。 “殿下,我帮您好不好?” 一张俊脸就凑上来,谢青洛又一次被颜值硬控,晕晕的就答应了。 片刻,见罪魁祸首还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揽在他身上,谢青洛只感觉面颊发烫,往人怀里钻了钻又继续睡了。 第159章 赵翎对魏弈辰,完胜! 等到两人都醒来时,天色已然是很晚了,寝殿中安静得很,只有烛火的静静的燃烧声。 谢青洛眼还没有完全睁开,身体睡得发软。 轻轻摇摇脑袋,谢青洛慢慢的撑着赵翎的胸膛半坐起来。 结果低头看见的就是小赵大人一双映着烛火的眼,赵翎面容含笑,双眼明亮有神的盯着自家的殿下。 谢青洛伸出手点点人的喉结,声音还有些才睡醒的茫然。 “怎么醒的这般快,我吵醒你了吗?” 赵翎坐起身来把自家殿下揽到怀里,声音含着藏不住的笑意,歪头亲亲谢青洛的侧脸。 “未曾,臣早就醒了,只是一直在看着殿下睡。” 谢青洛略有些疲倦的打个哈欠,然后同样下意识的凑上去亲亲赵翎的唇。 “好哦。” “殿下还要睡嘛,还是要起身了?” 谢青洛犹豫片刻,双臂环着赵翎的脖子,两条修长的腿也正好盘到赵翎精壮的腰身上。 “不睡啦,想起来吃东西。” 赵翎亲亲自家殿下的额头,把人轻而易举地抱起来颠了两下,之后才把谢青洛放到床榻上,之后亲手伺候谢青洛穿了衣袍鞋袜。 寝殿外有宫人听到殿内的声音,却是不敢贸然进殿,面面相觑半天,只好轻手轻脚的捧了热水帕子进去。 烛火都被点亮,原先略显昏暗的寝殿一下明亮起来。 谢青洛此刻清醒了些,出口向宫人吩咐了晚膳。 只是用膳时,今日被派去戒备云台宫的魏弈辰回来了,于是餐桌上便出现了除去赵翎的第三个人。 但除了谢青洛,另外二人都有些食不下咽。 谢青洛没觉得什么,甚至还笑眯眯的给赵翎介绍,说这就是我在信中提到的那个孩子,功夫学的很好,而且做事也细心。 然后又给魏弈辰介绍,说这是赵大人,原先是我身边的贴身侍卫,现在去了京郊外的朱雀营做主官。 赵翎扯扯嘴角,对着面前样貌同样不错的少年人露出个大方的笑来。 不用看了,这人对打,绝对是他完胜。 没听见殿下喊面前的人孩子吗? 那说明殿下没把他当作可选择的对象啊,完全就是当作一个挺不错的下属啊。 赵翎自我安慰一番,然后正大光明的夹了菜往殿下碗中送。 魏弈辰此时却是在疑惑,他上下打量一番面前的赵翎,只感觉面前的人除了年纪比他大,身量比他高些,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他还年轻,他还会长的啊。 若是殿下喜欢这样的,他也未尝不可啊! 至于武艺,他年轻,那绝对是比面前的赵大人精力充沛啊,到时动起手来也绝对是他赢啊。 见赵翎和魏弈辰都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谢青洛笑盈盈的开口。 “弈辰,如晦武艺高强,若是你有空,可与他切磋一番学习学习。” 魏弈辰眉眼微动,然后笑着应下。 “赵大人身为前辈,弈辰自然是要好好讨教的。” 谢青洛点头,冲赵翎笑笑。 先不说赵翎现在想的什么,无非就是到时切磋是给你点颜色看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还在这蛊惑殿下。 反正此刻魏弈辰想的是恨不得马上及冠,让他爹给他取个表字,然后让殿下也亲亲热热的喊他的字。 这般才显得多么亲近。 等到用完膳,三人尴尴尬尬的对坐时,谢青洛就是再迟钝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于是谢青洛挥挥手,对魏弈辰明艳的笑,说弈辰今日先回去歇息着吧,白日里警戒费了不少心神。 魏弈辰抬头扫了眼正勾唇笑的赵翎,饶是再想挣扎,也只能默默的退了出去。 “怎么样?如晦,他还不错吧?” 赵翎伸手把自家殿下的几缕头发捏到手中,微笑道,“根骨不错,殿下若是想好好教教还可以的。” 他也习武,自然能从对方的走姿步态,行为举止中看出些什么。 魏弈辰习武的根骨好,这个年纪武艺也算不错,若是能为殿下所用的话,那确实是不错了。 谢青洛顺势把侧脸蹭到赵翎的掌心,感受到密密麻麻的温热,舒服得慰叹一声,亮晶晶的眼睛正是灵动的盯住赵翎,杏眼黑白分明,更显澄澈。 赵翎手心微微施力,把殿下一张水豆腐般的小脸轻轻托在掌心。 谢青洛笑盈盈的,此时他才有空认真打量一番离别几月的赵翎。 人是瘦了不少,皮肤也黑了些,但脸部的轮廓也显得更加锐利,若说以前是一把还未完全开刃的刀,那现在就是磨练了一番,刀刃锋利坚韧了不少。 赵翎大拇指蹭蹭捧着的小脸,看着自家殿下的神态,只感觉一颗心软软的,要化成一滩温柔的水。 “殿下……” 赵翎松手,往前凑了凑,声音缠绵眷恋的几乎变成丝线。 “如晦!” 谢青洛欢喜唤了一声,今日见到阔别几月的恋人,他实在是开心,便也压不住以往稳重的样子。 两人之间情意绵绵,自有温情蜜意在眉目传情之间流淌。 只是殿外忽传一声尖利的通报,打破了这自然流淌在殿内的温柔气氛。 “陛下到!” 谢青洛神色一慌,抓紧从情郎怀里跳下来,还有空去整理整理衣服,顺便拿帕子擦了下嘴。 赵翎无奈,却也只好伸手帮殿下抚好衣袍上的褶皱。 陛下是知道了他二人的事,但是殿下却是不知道陛下知道,因此在陛下来时还匆匆隐瞒。 之前赵翎想同谢青洛挑明,奈何陛下却是不同意。 所以,现在也只有谢青洛被蒙在鼓里。 萧祁大步的走进主殿来,一眼便看见了殷勤向他走来,面上还带着笑的弟弟,他也因此面色稍霁。 扫了一眼旁边的另一个弟弟,萧祁轻“啧”一声,别过眼去不想看。 萧祁牵着自己弟弟的手,带着人坐到软榻上。 问了几句今日可是累着了之类的话,又夸了几句,见自己弟弟精神面貌好的不得了,萧祁就不再多问了。 他今日也是忙了一天,这还是忙中得空来看一眼弟弟,见自己弟弟已然歇过来,就放心了。 对着赵翎一点头,说好明日去寻他禀报,萧祁便匆匆走了。 第160章 花扑鞭梢,风吹衫袖,马蹄初趁年轻! 谢青洛见自己哥哥走了,禁不住是松一口气,然后又在心底斥责了自己一句没良心。 哥哥分明是来看他的,他却在哥哥走的时候还有点庆幸。 不过,就先让哥哥原谅他一次吧。 毕竟,赵翎好不容易回来了呢,他就暂时先“重色轻兄”一下下,应该也是没事的吧。 只是…… 谢青洛皱了皱眉头,又钻进小情郎的怀里,着实是有些苦恼。 “赵翎,到底什么时候告诉哥哥啊?” 抱着他的青年拍拍谢青洛的背,言语温柔。 “殿下什么时候说都好,或者不说也好,都听殿下的。” 谢青洛蔫蔫的点头,脑袋埋在某人胸肌上拱了拱。 “那还是先不说了,要不哥哥不同意就不好啦。” 赵翎顿时觉得这事不好搞,他是不想瞒着殿下的,但是陛下不让说,那这…… 犹豫间,动作却是没停,赵翎轻轻施力就把谢青洛抱起来往寝殿走。 “殿下决定就好。” 说话间,胸腔微微的震动很安心的传到谢青洛身上。 这事以后再说,到时候殿下生气了他再哄就是了,二人好不容易见面,怎么能因为这种事烦恼。 谢青洛趴在床上絮絮叨叨的同赵翎说到半夜,两人这几月没见,自然是话都说不完,直到后来实在困得睁不开眼才趴在赵翎怀里睡过去。 安心的人就在身旁,谢青洛睡得自然是安稳。 再神清气爽的睁眼时,已然看到穿着整齐的赵翎坐在床边等他了。 “殿下不必着急,臣已经去同陛下述职回来了。” 赵翎习武十几年,作息早就定了下来,清晨早早的就醒过来,趁着殿下还没醒去养心殿述职。 萧祁身为天子,几乎也算是全年无休。 尽管昨日才经历了一场重大的祭祀,累的半死,可是第二日仍然是清晨即起,勤勉的往养心殿一坐,就开始去处理政务。 君臣二人在养心殿对上眼时,永光帝只觉自己命苦。 “……” 萧祁闭闭眼,把手中的奏折一扔,挥手来让赵翎到身边来。 “你倒是起得早,怎么不陪青洛多睡会儿?” “回陛下,等到殿下醒了,臣再回去陪着殿下就是了。” 赵翎行了个礼,又恭恭敬敬起身回答道。 萧祁无语,只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于是转而开始谈军营中的事。 赵翎去历练一遭,自然是言之有物,把军营中的情况都细细说了,自己带兵训练的经验也说了。 萧祁点头,只觉自己的旨意还是没下错的。 赵翎去了一趟朱雀营,确实是学了不少东西,若像以前只是“纸上谈兵”,那将军之才再是卓绝,怕也是指挥不了什么重要的战役了。 萧祁欣慰,欣慰之余却已经再思考下一步对赵翎的安排了。 敲敲桌案,永光帝期待开口问道。 “如晦,你觉得,朱雀营你掌握的如何了?” 赵翎沉默半刻,摇摇头,“回陛下,臣感觉还是有生疏之处。” 萧祁眉眼微松。 “那就先待着,原本是想让你去同老将军学学他的治兵之道,未曾想有些心急了,不过两月,也确实是时间太短了。” “若是有空,可去老将军那多学学,朕已经同他说过了,你去便是。” 赵翎躬身应了声是。 正事这就差不多说完了,萧祁招手让人凑近点,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 “伤好了?” “回陛下,已经无事了,当时的伤口便不深,如今已经好的彻底了。” 萧祁露出个笑来,抬抬下巴,“回去好好歇歇吧,后日再回军营便是,青洛早就想你了。” “是,多谢陛下体谅。” 赵翎忍不住露出笑,对着萧祁行了个礼转身告退了。 永光帝看着潇洒离去的义弟,再看看自己满桌的奏折,实打实的叹了口气,转而让李有德换了浓茶,又一颗心沉在政务中了。 “哥哥说让你后日再走?” 谢青洛一骨碌爬起来,有些喜出望外,他本以为明日赵翎就得回去军营,没想到还平白多出相处的一日来。 “对,臣正好能再陪殿下一日。” 赵翎眉眼俊美,对着谢青洛绽开一个笑。 “况且再过一两个月,或许臣就能每日从军营回来见到殿下了。” 他如今还处在初期,自然还有士兵不听他的。 等到再来一段时间,他对朱雀营掌握的更牢一些,或许就恢复到像平常军营一般,主官可以每日回家,不必常住军营了。 谢青洛眼睛明亮,满脸欣喜,“好哦,那我等着如晦每日都回宫。” 等到梳洗完,谢青洛已然同赵翎决定好今日要去做什么了,如今是初春,去试试能不能放个风筝,骑马,都是极好的。 谢青洛自从回宫,也断断续续学了骑马,甚至哥哥有空时还会亲自教他。 但毕竟这种时候少,冬日里谢青洛自己也懒得动,所以谢青洛对于骑马这一个技能还是充满好奇的。 换了轻便的骑装,两人自然就往宫内的马场走去。 赵翎能千里奔袭肃州,骑术自然算是精湛无比,教谢青洛不在话下。 之前同赵翎奔袭肃州的那匹汗血宝马,专门被萧祁赏赐给了赵翎,如今就养在宫中的马场里。 赵翎手臂施力,干脆利落的将谢青洛托上马,然后拍拍马脖子,警告这匹千金难买的宝马莫要作妖,等会儿稳着点。 骏马打了个响鼻,似乎是听懂了,还歪歪头去看如今骑在自己身上的主子。 “殿下,我在旁边,您放心就好。” 谢青洛嗯嗯两声,顺手撸了两把顺滑的马毛。 赵翎在前方亲自牵着缰绳,一边讲着骑术的要点,谢青洛坐的高看的也开阔,此时却是无心听讲了。 马场空阔,其中的草已然冒出几分春日的青绿,让谢青洛有些压抑不住欢喜的心情。 他弯弯腰扯扯赵翎的衣裳,语气柔软。 “如晦,你上来!带着我骑一圈好不好?” 赵翎自是应允,利落的翻身上马,把谢青洛单手搂进怀里,伴随着的就是谢青洛极其捧场的一声“哇”。 “殿下,坐稳了!” 赵翎压不住嘴角的笑,低头亲了一口怀里的人,一甩缰绳,骏马便肆意在马场上狂奔起来。 清爽的风烈烈的吹过来,正好打在脸上,却是舒服惬意的很。 花扑鞭梢,风吹衫袖,马蹄初趁年轻! 第1章 出考场就晕 永光四年秋,肃州府城。 秋闱考场外,人群们挤挤挨挨,等着经历了九天七夜考试的考生们出场。 尽管等待的人群面色焦急,淡定,慌张等情绪不一,但却无一人开口,肃静无比。 众人均知一墙之隔的考场内就是正在奋笔答题的书生们,也许为了这场考试就准备了几十年,怎能打扰到他们。 并且考场外还有朝廷的士兵守着,因此无一人敢造次。 但逐渐的,人群有些骚乱。 原是一穿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骑着一匹毫无杂色的骏马,向考场缓缓行来。 那中年男子面庞之上神情肃穆庄重,浑身上下的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一种令人敬畏的威严气息。 他身后跟着一架黑楠木的马车,这马车极大,雕花精致,格外典雅,拉车的马匹同样是毛色光亮,神态矫健。 一旁还跟着十几名护卫,均佩刀带剑,身上笼罩着若隐若现的的戾气,一眼便能看出这都是沾过血的练家子。 那穿着官袍的中年男子利落的翻身下马,漫不经心的整整衣袖。 人群见状,都不自主的为那男子让出一条路来。 骚乱也只是那一瞬,气氛之后便更加肃静紧张起来。 “咣!咣……” 考场内不管考场外发生的事,乡试结束的锣声被差役大力敲响。 一声声沉闷又响亮的锣声几乎要传遍整个肃州府城,震醒了被中年男子气势骇住的人群。 人群瞬间都动起来,踮脚看考生们出场的,使唤仆人去找他们家公子的,叫大夫来准备好的…… 众人都乱中有序,只是都识趣的为中年男子身边一周留出空来。 此时,考场内已经疲累的谢青洛,正收拾好自己的考篮,晃着因为用脑过度而浑浑噩噩的头往考场外走。 他面容青涩得很,身上却有不符合这个年纪的稳重。 尽管刚从考场出来,面上带着浓重的疲惫,但却掩饰不住漂亮的相貌。 终于,九天!考完了! 谢青洛在心里大声呐喊,却在下一秒又蔫了下来。 开始纠结起自己这一次,到底能不能上榜起来。 我要是上了榜,我可就是举人了,谢青洛不无得意的想。 然后他想了想自己答的考卷,还是觉得最后一道诗词题写的极没有把握。 自己的诗词歌赋是短板中的短板,实在是令人苦恼。 但若是上不了榜……那就上不了吧。 反正我已经是秀才了,也能吃饱喝足,还能收几个学生过日子。 谢青洛安慰着自己,一步迈出考场后便各处找跟着自己的书童。 书童风荷没找到,反而是看见一名穿着官袍的中年男子向自己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精壮的小厮。 谢青洛本以为和自己无关,可立定观察一会儿后,却发现那几人的确是直直的向自己走来。 他皱起眉头,人他不认识,可官员的官袍,他是了解过的。 景朝的官员制度是为九品十八级,每品里分正,从之别,这每一品的官服又有区别。 不说官服的质地,花纹,图案,只看颜色,就大有学问。 三品以上,着紫色袍;五品以上,着绯色袍;六品,七品官员为绿色袍;八品九品则分别为深青色袍,浅青色袍。 许多人,从考上科举当上官之后,到致仕退休也就是个五品,能到四品的,都可是人中龙凤中的“龙凤”了。 拿自己为例子,自己即使考上举人,如若不往上考,那么自己这一生,能达到最高的品级,也就是个七品知县。 而他如今的父亲,奋斗几十年,也只是一名六品的地方官。 谢青洛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脑子清明了些。 他实在不知道那至少五品的官员来寻他做何事,只好直了直腰,调整好自己的仪态,准备向那官员见礼。 那官员走到他面前,他礼还未行下去,就被那人大力的托住了。 谢青洛惊然,这是干什么? 他本就因为九天的考试耗费了全身心的精力,如今又强打精神应对,被这出乎意料的官员一吓,竟不自知的晕了过去。 谢青洛最后闭眼前感知到的场景,就是那中年男子顾不上什么礼仪,抱起自己便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大步走去。 正四品的少詹事张庭仪顾不上之前的稳重,抱稳手里的人,几乎是惊慌的往马车跑去。 旁边一个小厮打扮,面白无须的人却尖着嗓子叫起来。 “带来的太医……大夫呢?大夫呢?” 其余几个小厮立刻行动起来,去马车里准备的准备,找太医的找太医。 虽然他们主子慌乱,小厮们却都有条不紊的分配起工作来。 谢青洛被放上马车,本就跟在一旁的太医也匆匆凑过来,观气色,听生声息,摸脉象,望闻问切做了三个。 一套下来,在一旁看着的张庭仪已然冷汗满身,直到太医说明只是因为病人劳累过度,又因情绪波动过大才晕过去的。 张庭仪才松了一口气,平常一直稳重的他如今双手也是发抖的停不下来。 “劳烦先生了,还请您好好医治,不要让小公子出什么事。” 太医颔首,又扎针开药方不提。 等到马车踢踢踏踏,力求平稳地走了半个时辰,到了驿站,谢青洛才已然在太医的施针下悠悠转醒。 见到谢青洛睁开眼睛的张庭仪,才真是把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陛下给他派这么重要的任务,若是出了什么事,他这一辈子就找个偏远小县当一辈子知县吧。 什么仕途,赏识,全都完了。 幸好幸好,张庭仪扶起还有些发懵的谢青洛,甚至有些殷勤的问。 “谢公子,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青洛见这穿着绯色官袍的人还在他身旁,简直是都有些崩溃了。 我都晕了,你怎么还在我边上,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强撑着身子,想行礼。 张庭仪也吓得够呛,小祖宗,可别行礼了,再晕一次上边那位就真要我命了。 “谢公子,不必不必……” 张庭仪冷汗还没干透,又出了一身。 这时那个声音尖细的小厮又上了马车,见到谢青洛坐了起来,简直是激动的不得了。 “您终于醒了!” 声音尖细,刺得谢青洛脑仁一阵阵的疼。 “您要吃东西吗?不对,您先去沐浴吧,都为您准备好了,您在考场里这么多天,实在辛苦……” 那小厮一说起来就停不下,谢青洛实在受不了了,两手一压。 “你别说了,先带我去沐浴!” 他在考场内三天没有沐浴,身上的味道着实是不好闻,也是难为张庭仪和那小厮都抱着他不嫌弃了。 谢青洛这一句定下局面来,让那小厮眼中的泪和张庭仪的冷汗都憋了回去。 第2章 寒窗十二年幸好没有冻死我! 在那小厮的细心搀扶下,谢青洛下了马车。 虽心中还有万千疑惑,与万分不确定,但以谢青洛如今的身体状态,实在是没精力去纠结了。 他这次也没来得及挑刺,在那小厮的服侍下沐浴完,又被喂了一碗炖的喷香黏糊的肉羹,就躺在舒适的大床上瞬间入睡了。 见着终于睡得踏踏实实的谢青洛,少詹事张庭仪和那小厮可算是都松了口气。 互看两生厌的对视了一眼,张庭仪和那小厮纷纷轻哼一声,转而轻手轻脚的退出了谢青洛正在休息的厢房。 离厢房走远了之后,那面白无须的小厮率先发难。 “张大人这事可是办得好,阵仗这么大,我们公子却是受了苦了。” 声音尖细,带着明显的不满意味。 “李公公见谅,的确是本官没考虑好,让公子受了这么大的罪。” 张庭仪能怎么办? 只能是苦笑两声,承认自己安排的疏漏,幸好走时带上了一块来肃州的太医,否则就真完了。 如今他唯一希望的就是陛下问起时,面前的阉人能不落井下石,他就谢天谢地了。 “哼,算你识相,你最好是将功折罪,照顾好小公子,否则洒家到陛下面前,让你好看。” 当朝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李有德哼了一声,继续埋怨张庭仪道。 “是是,本官接下来一定不再让小公子受一点苦,还请公公大人有大量。” 李有德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只是挥挥手,“张大人去安排之后的事吧,洒家要去守着咱们小公子。” 说着,李有德就步履轻慢的往厢房门口一站,那架势,摆明了就是要在此守候到底。 张庭仪只好又苦笑两声,回到自己的厢房,战战兢兢给陛下回信去了。 他一五一十告知了小公子被成功寻回,以及发生的一切之后,张庭仪犹豫半晌,还是在暗信里告了罪。 毕竟横竖都是一死,与其等到回宫时面对皇帝的怒火,倒不如趁现在先主动认错,或许还能争取到一丝宽恕的机会。 张庭仪咬咬牙,不容自己反悔地果断将信件封好。 随后,自然有专人负责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地将这封信火速送达陛下手中。 他细致的安排完一切之后,顶着疲累地站在窗边,看着浓重的夜色想事。 夜色漆黑如墨,只有几株灯火在跳跃,思绪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 想到最后,想的竟然是佩服谢青洛,才十六岁的孩子,就已然走上了乡试的考场。 不知在谢家受了多少罪,读书练字都付出了多少。 他白日在马车上的时候,看到那孩子手上拿笔的地方有一层厚厚的茧,整个人也轻的很,像只有一把骨头。 真是受了罪了。 罢了,这孩子前半生难,后半生,就是顺顺畅畅了。 当今圣上之胞弟、先帝正宫所出之嫡次皇子,竟然会流落至民间!而且整整过了一十六载光阴方才得以寻回! 每每念及此处,张庭仪便觉匪夷所思,实难置信。 悲叹这孩子的命运坎坷多舛的同时,心中亦生出几分庆幸之意来。 所幸当今圣上乃是一个情深义重之人,不仅颇具能耐,且龙椅端坐得稳稳当当,定然不会去刁难自家这位失散多年的兄弟。 如此一来,此子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平步青云”啦! 回去京城就得封王,若无什么意外,可真是富贵一辈子了。 张庭仪摇摇头,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刚才的念头实在有些荒谬和不敬,便捋了捋八字胡,将纷乱的想法抛之脑后了,回里间睡觉去了。 第二日,他被身旁的小厮叫醒。 “大人,大人,小公子醒了!” 张庭仪一下子惊醒,昨天被谢青洛支配的恐惧又涌上心头。 “更衣,快给本官更衣!” 匆匆忙忙的更完衣,便急促的往谢青洛那赶。 谢青洛此时正衣冠端正,被李有德侍候着吃着早饭 他先前吃的一碗肉羹,早就不知道消化到哪去了,如今醒来已是饿的前胸贴后背。 此时让自己吃一头牛也能吃得下,谢青洛自己夸张的想。 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嘴里却时不时被李有德喂一勺不知加了什么做的粥。 他试图拒绝,但这人眼中含泪,实在令他拒绝不得,甚至谢青洛只要一开口,李有德恨不得就老泪纵横。 无奈之下,谢青洛只能接受李有德服侍。 他此时一觉睡醒,虽然已经神清气爽,但是没有了解事情的始终。 终于得了个李有德放下碗的空,谢青洛试探着发问。 “这位……大人,能否告诉小人这究竟是怎么了?” 听了这话,李有德极其夸张的抹了一把泪。 “哎呦,您真是折煞奴才了。” “等到那张大人到了,让他为您解释,您先吃东西,来。” 说着,一碗清白的汤被送到谢青洛手边,谢青洛虽然心中好奇的要死,但却只能捧起汤,喝了一小口。 谢青洛顿时眼睛一亮,这汤口味不错,极其鲜美,带着一丝甘甜却又不至于发腻。 他只好一边带着心中的疑惑,一边几口喝完了汤。 汤正好喝完,谢青洛也有了八分饱,少詹事张庭仪正好急匆匆的赶到了。 谢青洛听了张庭仪的解释,惊得手中的白瓷汤勺都掉到了碗里,发出清脆一声。 他这个小官家不受宠的庶子,竟然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 谢青洛嗓子仿佛被堵住了一样,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惊骇之下,谢青洛心里仅剩下了一个念头。 不是,我是皇帝的弟弟,那我卷什么科举啊? 什么四书五经,什么书法描红,什么策论杂文,等着,回去小爷我就全给你们一把火烧了。 要不是为了能吃上饭,顺便活命,谁稀罕学你们啊。 谢青洛和张庭仪心里同时咯噔一声,一个是想着快叫太医,别让这小祖宗再晕这;一个想着这寒窗十二年,幸好没有冻死我,要不就享不了王爷的福了。 没想到太医还没来,谢青洛就反应过来了。 他本就俊俏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红,嘴咧着,带着像做梦一般甜蜜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傻兮兮的。 只见面前的小祖宗轻飘飘地问,“张大人,李公公,我当真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吗?” “哎哟,您不是谁是啊!您那眉眼,就跟当今陛下一样一样的!” 李公公一拍大腿,情绪激动地回答谢青洛。 谢青洛此时仿若飘在云端,又转头过去轻乎乎地问张庭仪,“张大人,是真的吗?” 第3章 谢家无情 “当然是真的,我们下边人查了多遍了……” 有些太细的事张庭仪不方便说,只是浅浅一提,却足以安谢青洛的心了。 谢青洛嘴角露出一丝乐乎乎地笑来,小脸也显得天真幼态了不少。 原先一双澄澈明净的眼,不复强装出来的稳重,而是笑得弯起来,恍若小月牙。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张庭仪见到面前的小祖宗乐成这样,忍不住心生感慨。 谢青洛内心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但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件天大的好事了。 他怀里抱着个软软的抱枕,嘴角噙着笑意,被李有德引着靠到软榻上。 抱枕被他蹂躏的不成样子,脑子里想的是之后不用再早起读书,不用辛苦练字的美事。 一旁的李有德又时不时往他嘴里喂个水果,给谢青洛哄得开开心心的。 等着谢青洛将这一辈子的幸福生活都幻想完毕之后,他才算是彻彻底底地接受了眼前的现实。 于是谢青洛正正仪态,把自己从幻想的米虫生活里拔出来。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见我哥哥啊?” 谢青洛声音带着得意,完全没了之前秀才的稳重样子。 不是,哎哥们,我要当王爷了,当王爷了懂吗?谁还稀罕这个小小的秀才啊。 况且他之前逼自己那么稳重,也就是为了在这个世界多活一会儿罢了。 然而时至今日可是不一样了,自己的身份已经与往昔截然不同了啊。 而且据谢青洛习书时所知,当今陛下四年前登基,是个极其励精图治,重情重义的人,位子也是稳如泰山,绝对不会为难他这个弟弟的。 即使是真的有所刁难,应该是也不会亏待他的物质生活,偌大的王府,成箱的财宝…… 光是这么想一想,就让谢青洛兴奋得很了。 他这个带着前世记忆穿越的人,万万没想到竟然也能体会到王爷的待遇! 谢青洛摩拳擦掌,恨不得一念之间回去京城,给自己的皇帝哥哥三拜九叩表示忠心与思念,然后让哥哥给自己封个空有待遇,毫无权力的亲王。 这样一来,他便可以成为一名快快乐乐、无需再埋头苦读、想学什么就学什么的纨绔子弟啦。 “公子,原本是想等着您乡试结果出来,再一同返回的,但您是有意提前动身吗?” 李有德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以先回去吗?我在谢家里,竟没有一个人与我亲近……我想见见我真正的亲人。” 谢青洛装可怜道。 张庭仪听后不禁想起之前调查到的关于谢青洛在谢家的种种遭遇,心中顿时酸涩了些许。 一旁的李有德见状,赶忙与张庭仪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率先开口安慰道。 “哎呦我的小公子啊,肯定可以啊,陛下知道您挂念着他,肯定也是应允地。” “那什么劳子乡试,等到出了结果,再来通报咱小公子便是了。” 张庭仪迟疑半晌,开口道。 “既然小公子有此想法,不若我们今日便启程吧。” “可以吗?不会太为难张大人和李公公吗?”谢青洛眨眨漂亮的眼睛,语气真挚的问道。 李有德听了这句话欣慰一笑。 “这是奴才的本分,哪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 “听见了吗?张大人,快去准备!” “是是,下官这就去准备。” 张庭仪被李有德赶着去安排事务,只好先行告退了。 厢房内只剩下李有德和谢青洛。 谢青洛看着欣慰盯着他的李有德,手指拽了拽李公公的衣角,声音发甜。 “李公公,坐下坐下。” “哎哎,洒家站着就行,可别折煞奴才了。” 李有德看着眉眼青涩,却已经和当今陛下有些相似样子的谢青洛,连连推拒。 好吧,不坐就不坐吧,但是他得问问。 “李公公,你们把我带走了,谢家那边怎么办啊?” 听到这,李有德乐呵一笑。 “放心吧小公子,都处理好了,您不用操心。” 谢青洛露出个笑来,他对谢家的确没多少感情,谢家唯一做的就是,就是出钱养了他,供他上学。 他名义上的父亲,他甚至没见过几面。 原先他以为自己是庶子,所以不得喜欢,就拼命读书,想夺得一丝温情。 结果他成了闻名肃州的少年天才,十六岁就走上了乡试的考场,结果还是无人在乎他,无人亲近他。 哪怕是在他已然显现出自己的价值来之后,谢家竟然无一人敢对他示好。 这太稀奇了,哪怕是对自己庶子再不喜爱,在家族里,有了利用价值的子弟,怎么会不受到重视? 但的确如此,无论谢青洛怎样努力,怎样显示自己的价值,谢家依然无人愿意亲近于他。 久而久之,谢青洛只得放弃了那一丝虚无缥缈的亲情。 可能是自己这一世亲缘浅吧,谢青洛夜深人静时,只得这般告慰自己。 因此他读书读的狠,又有前世的记忆,学的又快,即使是同窗,师长,也没有能与他相处久的。 陪他最久的,也就是一个书童,风荷了。 不对,他那么大一个书童呢? 谢青洛猛然反应过来。 总算知道身边缺的是什么了,原来是跟了他好几年的书童! 谢青洛眼睛顿时瞪大,一骨碌就要爬起来。 “李公公?我书童呢?那个叫风荷的,当时应该也在考场外等着我了。” 李有德心里疑惑,面上却安慰着谢青洛。 “别急别急,洒家去问问张大人。” “麻烦李公公了。” 谢青洛面上有些焦急,他在谢家不受待见,身边的风荷自然也是。 别是因为当天出了什么事…… 李公公急促跑出去打听完,回来时,却步履沉重,竟不舍得走进厢房告诉谢青洛真实消息了。 “小公子,这……” “李公公,直说就好,莫要让我心急。” 谢青洛有些心急,却只能静静等待着李有德带来的消息。 李有德却是一脸为难之色,欲言又止,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了喉咙口,难以启齿。 “乡试最后一场刚刚开始,咱家便于张大人奉命前往谢家,打算将您带回宫中。然而,尚未表明来意,谢家竟然毫不犹豫地应允了此事……” 饶是李有德一直是个牙尖嘴利的,如今却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一般。 “谢家当日便把在考场外等您的书童风荷,唤了回去……” “如今那书童已在谢大公子身边当差……” 李有德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细若蚊蝇,仿佛生怕触怒了谢青洛一般。 谢青洛听了这话,默默的垂头坐在软榻上,顿时心如明镜。 谢家究竟是何等厌恶自己,以至于得知有人要带自己走时,竟如此迫不及待地收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甚至连询问一下来人的身份都不肯。 想到这里,谢青洛不禁轻轻叹息一声。 “嗯,我知道了,没有事了。” 谢青洛声音低低的,莫名的伤心压过了方才做梦带来的愉悦。 尽管风荷有时对他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但毕竟也是陪了他好多年的人。 谢家当真如此无情…… 罢了,风荷跟着自己也没有前途,不如换个主子。 第4章 讨好皇帝哥哥的小心思 “小公子,我们该启程了。” 张庭仪进门来拱手行礼道,这一句让谢青洛从伤心中拔了出来。 他轻轻的抽了下鼻子,“嗯”了一声。 张庭仪心有不忍,忍不住又上前一步,禀报安慰道。 “小公子,放心,您在谢家所用的书籍以及惯用之物,下官都帮您收拾妥当一同带来了。” 闻言,谢青洛抬眼,目光直直地凝视着张庭仪,问道。 “风荷他……不愿意跟着我走,是吗?” 这句问话着实耐人寻味,究竟是那位名叫风荷的书童本人不愿跟随谢青洛远行,亦或是背后另有隐情——谢家根本就不情愿放人离去呢? 根本就不情愿家里的任何东西,任何人,哪怕是一个仆人,与自己牵连上任何关系呢? 身为皇帝身旁的少詹事,张庭仪可以说是个“人精”。 对于这样委婉含蓄的言辞,早已了然于心。 他略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谢青洛见到张庭仪眼底的不忍,便一瞬间知道了真相。 也许是两者均有吧。 他心里悲哀,面上也一下冷淡了下来。 张庭仪在心里叹了口气,正要回答,谢青洛却抬手打断了他。 “张大人做事必然妥帖,我知道了。” “……是。” 谢青洛心里原先就破碎成蛛网一般的屏障,如今才是真的碎了。 他当真是,孤家寡人一个啊。 轻笑两声,谢青洛挥挥衣袖。 整个人奇异般的沉静下来,气质多了一份凝练。 “走吧。” 刚才还天真的眼里此时却带上了淡漠,皇家天生的变换情绪的能力在谢青洛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走吧,谢家的一切,在此刻往后,与他再无任何关联瓜葛。 “是。”李有德和张庭仪纷纷应下。 李有德却偷偷看了眼心中伤心无比,外表却转瞬平静如水的小公子。 心中感叹,不愧是陛下的嫡亲弟弟,倒是真有陛下快刀斩乱麻的风采。 从肃州启程,离到京城有八百多公里,坐马车走的舒坦点,平稳点,怎么也得半月余。 走水路倒是快的很,奈何张庭仪问了谢青洛,谢青洛说自己晕船。 那就只好坐马车,慢慢的走官道了。 如今谢青洛无事一身轻,原先日日温习的四书五经也不看了,每日一篇的策问也不写了。 只有每日半时辰的书法,还按时练着。 本来连这谢青洛也不想练的,但想起自己的十年如一日,想起手上拿笔出来的茧,还是没舍得。 现在谢青洛真是轻松愉悦的很了,官道修的好,马车又是上好的。 一路平平稳稳的,任他练字看书,一点不晃。 上了马车,谢青洛就先练半时辰的字,歇歇吃点点心,喝杯茶;然后看看闲书,练练自己之前刻出来的长笛。 和张庭仪交谈,听张庭仪将和李有德谈论京城里好吃的好玩的。 再捧着小脸,弯着眼想自己到了京城要去干什么。 不管怎么说,谢青洛接受新事物,接受新环境还是接受的挺快的。 当初意识到自己到了古代,还在家里不受待见,就果断决定通过科举改变自己的生活。 于是逼着自己自律寒窗苦读十几年,终于踏上乡试的考场,有机会当上官,从此就是“士”一阶层的了。 如今又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果断躺平,不再受科举读书的罪,就一心想着当个富贵子弟。 自己这人还怪识时务的,怪不得有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谢青洛双臂交叉垫在脑后,靠在柔软的靠垫上乐陶陶的想。 自己就是俊杰,就是最随遇而安的好孩子。 这么想着,谢青洛脸侧小小的酒窝随着笑被带了出来,眼睛眯的像月牙。 一旁的李有德则殷勤的拿了点心往小桌子上放。 “小公子,这的点心都不好,您凑活尝一口,到了京城奴才让人给您做好的。” 谢青洛反正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李有德给孩子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直到离京城还有一两天时,谢青洛才开始有些罕见的慌。 你说,自己要怎么讨好这皇帝哥哥啊。 这个问题给谢青洛愁的一天只吃了四顿,李有德见这一幕也急了。 “小公子,您才吃了这么点,这么瘦,陛下见了就要怪罪于我了。” 李公公碎碎念着,生怕谢青洛少吃了一口,他再被降罪。 谢青洛听的有些自我怀疑,拿过磨得光亮的铜镜照了一照,这也不瘦啊。 自己原先因为日夜苦读,又是正长着身体的年岁,所以身体显得清瘦了点。 可是这半个月自己吃的不少了,心里也不因为读书发愁。 正所谓心宽体胖,自己可是重了不少。 谢青洛想着这些,有些疑惑。 不自觉的上手捏了自己的脸一把,这比之前没肉的时候手感好多了。 于是满意的点点头,对李公公养猪的手法表示了由衷的赞许。 景朝如今农业虽然兴盛,但养殖业有些缺乏,李公公若是进入这个行业,必定有大成就! 谢青洛掏出身上的小本本记上,李公公,养猪一业极有天资! 这小本上这可是记录了肃州一路过来的见闻,包括民俗民生,百姓面貌。 之前随身带的小本都是记录了景朝的变化,和自己十几年的所见所闻。 为的就是到时候上了考场写杂文策文时,能随手引用实例,拿事实说事,让考官对他多一份好感。 如今却是用不着考试了,但随手记录,写日记却已然成了习惯。 谢青洛眼睛一亮,知道该怎么讨好他的皇帝哥哥了。 据他了解,他哥哥已被民间赞为明君,必然是励精图治,重视民生的。 他本里记录的这可都是真实数据,到时候给他的皇帝哥哥一送,不就真实反映民生了吗? “张大人!张大人!” 谢青洛掀开帘子,声音清脆的喊着张庭仪。 正在马车前骑着马的张庭仪连忙拉了下马缰绳,和谢青洛处在一条线上。 “小公子有何事找下官?” 张庭仪低低头,面容认真的问谢青洛。 “我那一箱子书被放在哪里了啊?” “在后方马车上,小公子这就要吗?” 张庭仪思忖半刻回答。 “不了不了,到京城给我好不好?” 谢青洛弯着眼,笑嘻嘻的挥挥手。 一向严肃稳重的张庭仪也免不得一笑。 “是,到时候下官给您都安排好。” 谢青洛探出来的半个身子又缩进马车,接过李有德递过来的半盏甜茶,心满意足的喝起来。 自己也算是在外流落十六年的钦差,希望自己的皇帝哥哥见了日记,能好好赏赐自己一番! 第5章 蝴蝶折翼,不得飞出 这么一决定好,谢青洛立刻不慌了,清闲的看起字帖来。 一只手举着字帖看一边看,另一只手则在空中划拉着。 这字帖是前朝一位大师之作,因字体端正又有风骨,所以极受科举考场的欢迎。 谢青洛当初也是练了不少,甚至可以说是颇有心得。 虽然他最喜欢的字体非这一种,但是适用于考场,也不得不练。 而他手上这一本字帖,是这位大师晚年之作,笔力,结构都是巅峰时期。 即使是对此不感兴趣的谢青洛,对这本字帖也是爱不释手,从张庭仪那里借来之后,看了一路十好几天了,就是没提还的事。 张庭仪也不是很好意思开口,他心中暗自懊悔不已。 只怪自己当时过于心软,看到那位惹人怜爱的小公子时,一时冲动便将珍贵的字帖借给了对方。 却怎么也想不到小公子竟作如此“无赖状”,始终不肯主动提及归还字帖之事。 谢青洛自然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张庭仪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却又乐得看张庭仪后悔的样子,始终装作若无其事。 原因有二:其一,他的确还有好几页字帖尚未读完临完;其二,他心中一直耿耿于怀,还记得当初张庭仪曾无意间吓到过自己,这笔账他可是始终铭记在心呢! 于是谢青洛就带着几丝狡黠,看张庭仪暗自懊恼的神情。 而张庭仪本人呢? 他担任着四品少詹事一职,乃是皇帝陛下身旁的近臣。 在官场沉浮十几年,虽说最初幸运地跟对了主子,并未受太多苦。 可在人情世故一方面,也确实是修炼成了一个人精。 谢青洛都这样了,他自己也能猜出来,小公子这是故意耍他呢。 张庭仪心里苦笑两声,那怎么办? 没办法,受着吧,陛下的亲弟弟,他实在是得罪不起。 到了京城的郊外的行宫,再走一两个时辰就要入宫时,马车停下进了行宫休整。 谢青洛下车时满眼好奇,这古代皇帝的行宫得是什么样子? 想去逛逛,却又看着满面紧张的李有德,还是暗自摇了摇头。 罢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看看吧。 谢青洛被李有德和好几个下人侍奉着,焚香沐浴,等着换一身簇新的衣袍。 他被那香味熏得重重的打了几个喷嚏,李有德见到了,着急忙慌的过来安抚他。 只见李有德一边咋咋呼呼地使唤着下人们赶紧去更换熏香,自己则迅速扭过头来,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 “小公子,这是陛下想您呢!” 谢青洛在热水一泡,浑身骨头都酥了,一听见“陛下”二字,浑身一个激灵。 他抿住双唇,使劲摇摇脑袋,却又对着李有德欲言又止。 李有德看着谢青洛一张漂亮脸蛋上的纠结,恨不得直拍大腿。 “小公子,您想问什么您就说啊,奴才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谢青洛纤长的睫毛眨了眨,声音在热水里都泡软了一样,每个字音都轻轻的。 “李公公,我哥哥……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会不会不喜欢我啊?” 李有德接过柔软的手巾,一边手脚麻利的替谢青洛挽着头发,一边笑慰道。 “陛下的嫡亲弟弟只有您一人而已,只看这份亲缘,您便是和他最近的一个人了。” 谢青洛想起四年前,先帝殡天,先皇后也随之而去了,之后便是当今陛下顺理成章的继位了。 当时那一年,京城还开了恩科,这就是为什么他对这一事这么清楚了。 不过,也许这逝去的二人他该改口叫父皇母后了。 谢青洛垂下头,搭在汤泉边的小指微动,表明了他的心绪并不平静。 随后谢青洛收敛起乱七八糟的心思,顺着李有德的力道起身。 擦拭干燥身上的水份,换上簇新的衣袍,只发尾还有些微的湿润,却让乌发显得乌黑浓密。 谢青洛怔怔地看着光滑铜镜中映出的自己,此时刚沐浴完的他面色红润,睫毛格外弯翘。 只是那一双铜镜中的眼睛,却带了些许凌厉的意味。 但不断颤动的睫毛,却似蝴蝶折翼,拼了命起飞,却最终不得果。 凌厉和脆弱两种相反的感觉,却奇异般交织在谢青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 谢青洛伸手触碰铜镜中的自己,手却有些发颤。 自穿越而来,他在这个世界的日子,分为两段。 第一段,是在被冷漠忽视之后,试图去迎合、取悦身旁之人,但换来的却只是更多的冷漠和无视,紧接着精神世界崩塌,差点死在自我怀疑的情绪里。 第二段,则是遇见唯一肯亲近自己的人之后,又开始读书读的愈发深之后,情感被寄托在四书五经上。 书中自有黄金屋,是不是也有我破局的办法? 谢青洛这样想。 或许,踏上科举之路,不仅可以为自己确立一个明确的奋斗,还能让自己得到些许慰藉。 从此,彻夜苦读的是他,时间表安排的密密麻麻的是他,在私塾书院里不顾排挤,求问先生的也是他…… 连考五场的县试,连考三场的府试,连考两场的院试,此时才终于成为秀才。 再是连考九天的乡试…… 每一场考试,他都认真对待。 拿下县案首,府案首,院案首,直至成为整个肃州闻名的天才学子。 再在十六岁时便踏上乡试的考场,直至到了现在…… 谢青洛猛的一下从回忆中惊醒。 他看着自己手上因为握笔略有些变形的骨节,和覆着一层薄茧的皮肤。 少年的手还未完全长成,只看骨架,便知以后是修长纤细,漂亮无比的。 可是常握笔处,骨节早已变了形,给一双完美的艺术品添了一丝瑕疵。 谢青洛吐出了一口气,缓缓收回手,拍了拍毫无褶皱的衣摆。 然后对着镜子做出了一个天真撒娇般的表情来,口型赫然就是“哥哥”二字。 李有德说,他是哥哥亲缘上最亲近的人。 但对于他来说,哥哥也是与他最近的人,不是吗? 在异世苦熬了十六年,如今才有机会真正见到真正与自己血脉相连之人。 这个想法一在心里浮现,谢青洛的心就完全平静不下来。 直到一刻钟后,门外传来李有德的敲门,谢青洛才从满腹心思中抽离,从镜子前离开。 还不忘了顺手从桌上带上那本字帖,然后才整理好神态,笑眯眯的出了门。 “哎呦小公子,您穿上这身衣服真是俊逸不凡啊……” 李有德脸上的笑似乎就没下来过,一直是笑得跟绽放的菊花一般。 不过这下子夸谢青洛可是夸对了,谢青洛如今这一身,真的可谓是清俊不凡,俊逸无双了。 第6章 年轻帝王 谢青洛的容貌本就打眼的很,尽管五官尚未张开,还带一丝青涩之意,但已然可以看出出挑之处了。 一双眼睛偏圆润,抬头睁大眼睛看人时有种天真无邪的感觉,但微微垂眼时,眼尾拉长,反而又会带上锐利之意。 乌黑的睫毛细密又纤长,通常会显得眼神极其清澈无辜。 净白的脸颊两侧有两个小酒窝,笑起来得时候最为明显甜蜜。 这半个月谢青洛被养的气色好了不少,脸上长了些肉,酒窝就更深更可爱了。 谢青洛听着李有德的夸赞,歪歪头,轻轻的笑出了声来。 “小公子,咱马上进宫,陛下已经派人来接您了!” 上了一架新马车时,谢青洛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微微皱眉,然后敏锐地发现,所有人的都换成了陌生面孔,连张庭仪也不见了。 只有李有德还陪在他一边。 谢青洛见这么大的阵势,手还是忍不住抖了两下,随后才镇定下来。 李有德也换了一身太监服饰,衣物上精心绣制的图案表明他颇高的品级。 他上前迈进一步,给谢青洛解释起来,“小公子,请放心,张大人提前进宫述职去了,您这些人都是陛下的亲信。” 李有德指着不远处身材精壮,体型高大的一人说道。 “您瞧,红色衣裳的那个,便是陛下的御前侍卫。 “名叫赵翎,是京城赵家的公子,正是陛下派过来,专门前来迎接您的。” “日后,您在陛下面前想必会时常与他碰面。” 谢青洛顺着李有德指的方向看去,那人面容硬朗,自有一股英气在身上。 身上的红衣样式,竟与前世记忆中的的锦衣卫的飞鱼服有几分相似。 收紧的腰身,手腕处拉紧的袖筒,下裙散落纹丝不动的下摆,那侍卫穿上不仅没有一丝脂粉气,反而是一股子锐气。 才二十多岁的样子,就严肃的不得了。 见到谢青洛看他,那人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算是示意。 谢青洛淡淡的收回视线,谁也没扶,一步迈上了马车。 他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说不上来眼熟在哪,似乎幼时见过一般。 幼时与谢青洛亲近的人并不多,所以那时与他亲近的一个哥哥他也记得很清。 谢青洛收回心思,专心听李有德嘱咐他。 李有德跟在马车一旁,话语从小窗口飘进来。 什么见陛下的礼仪,陛下的性子,声音压得低低的。 路上风势颇大,李有德压低嗓音所说的话语几乎全被吹散在了风中。谢青洛听的模糊,只记住了个大概。 手里摆弄着那本字帖,谢青洛看着字帖出神,整个人有点心不在焉。 这手上的字帖,本来是想今日还给张大人的,却没想张大人先一步述职去了。 谢青洛深吸一口气。 其实还是紧张的,起码现在他拿着书的手还有点发抖。 当时第一次上科举考场都没紧张成这样,怎么要见到自己亲哥哥了还开始害怕起来。 谢青洛在心里暗笑自己。 却又一下子反应过来,等会要见的人,不仅是自己的亲哥哥,也是这个异世封建王朝权力最高的人。 是站在权力金字塔的顶端,是能一言间决定无数人生死。 握着字帖的手收紧。 自己读书十多载,连见官不跪的资格还未搏来,如今却要一步登天,见到当朝帝王了。 心跳的很快,谢青洛伸手按在心口处,靠在马车上闭上眼睛,平息着激烈的情绪。 另一边,京城最中心的宫城。 张庭仪低着头,言语恭敬地汇报着接谢青洛回来时遇见的所有情况。 坐在主位上的人平静的听着,只是整个人却笼在光影里,让人看不清容貌,但只看周身的强大气场,便让人不敢造次。 张庭仪艰难的说完最后几句话,然后拢着手安静的站在了一旁。 殿内的气氛有些凝滞,尽管有掌事宫女,太监,还有不少侍卫,但依然毫无声音,安静的甚至有些过头了。 这一切,只是因为帝王在沉思,手指轻叩御案,却在将要落下时又抬起。 随身侍奉的太监宫女都低着头,身子挺得笔直,屏了呼吸,纹丝不动。 才二十六岁的年轻帝王已然积威甚重,周身的压迫感在不经意间便可以吓得人说不出话来。 片刻,主位上的人终于开口,殿中的气氛才算平和了一两分下来。 “庭仪,小公子什么时候到?” 张庭仪突然被点名,但终年的礼仪却让他迅速反应过来,站直行礼回答道。 “回陛下,还有半个时辰小公子便能入宫了。” 年轻的永光帝点了点头,方才紧绷的面色此时有了些缓和。 张庭仪知道面前的帝王情绪好了不少,便想着多说几句,让陛下在之后罚自己的时候轻着些,便见缝插针笑着道。 “陛下,小公子与您的眉眼很是相似。” 永光帝一怔,好似想不出与他眉眼相似的谢青洛的样子,但又确实使他更加期待起来。 原先极其善于不形于色的帝王,此时却也面容含了几分柔和,眼底藏了半分笑意。 张庭仪偷着抬头看坐在主位上的人,心里感叹到,还是第一次见到陛下笑得这么开心呢。 又看了半篇奏折,帝王一挥袖子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 张庭仪大胆揣测圣心,知道陛下是着急了,识趣的往前凑了凑,“陛下,不若我们先去等小公子,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帝王颔首,竟露出了几丝笑意,“那就先去云台宫。” 摆驾云台宫路上,张庭仪满腹的心思。 这云台宫,是离帝王的养心殿距离最近,面积最大,装潢最奢侈的宫殿。 原先为先朝的某个皇帝为自己宠爱的贵妃所修,奈何当今的陛下是对女色不是很感兴趣,后宫只有几个位分低微的嫔,所以更别说贵妃了。 当时陛下为将要回来的小公子寻住处,选来选去不想让回来的谢青洛住在宫外的王府,便直接指了这座宫殿。 陛下拿自己的私库,把云台宫好一阵翻新,甚至连这名字,都是陛下亲自取得。 原名为“流云殿”,但是永光帝认为自己的弟弟才回来,怎能再“流”走呢? 于是大笔一挥,龙飞凤舞般写下新的宫殿名称“云台宫”。 毕竟云在天上逛够了,也是要找个地方停歇的。 这泼天的君恩! 不知那如青竹般柔韧的小公子,能否承受的住? 张庭仪想到这里,正好一抬头,便看见了帝王亲书,“云台宫”,无比熟悉的字体让他打了个激灵。 另一边,御前侍卫开道的马车已然晃悠悠的驶进了皇城内。 谢青洛抬手拨开车帘,饶有趣味的看着皇城的景象。 在最开始启蒙读书时,谢青洛借身份之便探究过这个王朝的历史与制度,因此现在同样好奇这皇城与上一世他见过的故宫有何区别。 与记忆中上一世的历史对比后,他惊奇的发现,这好像是到了一个“架空”的王朝。 但也不能说完全架空,一些文化还是相同的,孔子、四书五经等等,也是存在的。 要不他科举考的都是什么…… 想到这,谢青洛轻哼一声,暗自腹诽道。 第7章 第一次相见 马蹄踏在小青砖上的声音清脆而有规律,一水儿的青灰砖色营造出一种肃穆,平静的气氛。 忽的,马车停了下来,谢青洛紧接着就被李有德扶下了马车。 “小公子,咱走几步,到内城了,马车不能再往里走了。” 李有德弓着身子,言语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谢青洛对李有德的低微姿态有些不适,想伸手扶他,却被李有德低着头簇身往前走,无奈之下收回了手。 他二人身后跟着那腰间佩刀的红衣侍卫,那人走路轻慢无声,必然是个厉害的练家子。 谢青洛外表看着沉稳,步子也平静得很。 但实际已然心如擂鼓,从前在科举考场上练出来的养气功夫形同虚设。 谢青洛微微回头看了那名叫赵翎的侍卫一眼,却被那人身上的沉静感染,自己的心也沉稳了许多。 直到见到云台宫的牌匾上有些眼熟的字体,谢青洛感到自己的心才真的骤然平静下来。 这字体,为何与他练了多年的字帖极其相像? 谢青洛有些愣怔的停住脚步,抚住自己的心,这种安心的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就像……上一世查高考成绩的一瞬间,这一世看科举成绩的一瞬间。 他还算匮乏的人生经历,仅能想出这几个相似的时刻了。 在那种瞬间,对自己推算能力的精准把握,坚定的自信,以及莫名的直觉,让人知道,结果必然是好的。 因此,不要再为此感到紧张,也不必再慌乱。 这时,身边的李有德往后退了几步。 “小公子,您自己进去吧。” 谢青洛回头轻笑,眼神纯净柔和的如未消失的清露。 “辛苦李公公了。” 之后脚步轻抬,往云台宫内走去。 身上的一袭翩然青衣随着主人的步伐划出灵动的弧线,柔韧的腰身被青玉腰带束紧,乌黑的发丝垂落到少年清瘦的肩膀处。 面前是精美典雅,端肃庄严的宫殿,眼前是如青竹的挺拔少年身影。 李有德感叹着终于把小公子送了回来,也是了却了陛下的一桩心事。 远处的赵翎看着少年的清瘦的背影,却有些愣怔的陷入了梦里的场景。 梦里有一个在他怀里哭的很狼狈的小孩,背影却和小公子很像。 也许,梦里哭的小孩子,如今也长这般大,笑得这般甜蜜了。 …… 谢青洛不知道殿外这二人的心思,只是步伐轻快往前走。 穿过妙趣横生的中院,走过“金砖”铺就的小路,最后轻拨开珠玉串成的帘幕,才最终到了主殿。 谢青洛打眼观察了一圈,主殿周遭没有人,连皇宫内无孔不入的侍卫与太监宫女都不见他们的影子。 露出一个松快随意的笑来,谢青洛轻提衣袍,迈入主殿。 “诶?” 谢青洛发出一声疑惑。 本以为一进主殿,便可以看见自己的哥哥,但主殿内却空无一人,安静得很。 谢青洛在原地犹豫半天,然后就极其自然的开始在殿里闲逛。 这个好看的花瓶,单手拎起来掂掂多沉;那个红玉金丝狮子头,戳戳金丝做成的胡须;旁边的楠木桌,双手一撑坐上去试试承重…… 玩够了,都摸了看了一遍,然后谢青洛就有些蔫了。 不是吧,为什么自己哥哥还不出来啊? 谢青洛才坐到黄花梨椅子上,屁股一沾椅面,就嗅到主殿里清淡的熏香味陡然变重了。 不仅变重了,味道还换了一种。 这浓重的香味有点让人发困,谢青洛尽力睁着已然有了水光的眼睛,与睡意挣扎着。 然而下一秒,谢青洛就放任自己沉入睡眠。 闭上眼睛之前唯一看到的画面,就是不远处一双黑色皂靴,鞋面上绣有如意盘龙纹。 另一边皂靴的主人,永光帝,则是悄无声息地踱步到谢青洛身边,眼神柔和。 永光帝弯腰,动作轻缓,将睡得沉沉的谢青洛横抱起来,稳当地向后殿的卧房走去。 他本是想直接与他的亲弟弟见面的,与他远远关心了十六年,但却从未见过真人的弟弟相见的。 但在最后一刻,他竟然头一次在心底有了惧怕之意。 于是,英明神武的永光帝小人行径般的躲进了一旁的隔间。 借着一扇透外不透里的小窗,将弟弟所有的举动收入眼底。 不论是故作严肃的动作,还是看到新奇事物时孩子气的行为,都让永光帝感到真实。 是一种远程养孩子养了十六年,第一次见面便打破了某种屏障的真实。 要是在现代,永光帝便会知道,这叫次元壁破了。 看到自己又氪又肝的小崽崽从远方来的信纸里跳出来,自然是感觉到不一样的。 谢青洛被永光帝放到床榻上。 堆放了好几层的锦被软绵绵的,谢青洛半个人都要陷进去。 永光帝缓缓地坐到床沿。 此时少年安静的睡着,永光帝才舍得仔细打量少年青涩的眉眼。 清雅细长的眉,是随了南方女子的先皇后…… 漂亮灵动的眼睛,是中和了先帝的凌厉与先皇后的柔软…… 直到一只手抓住了永光帝的衣角。 长长的睫毛轻颤了几下,谢青洛醒了。 谢青洛恍惚间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于是手便下意识地抓住了最近的东西。 他半撑起身子,呆呆凝望着俯首看他的帝王。 口中嗫嚅着,却叫不出一句“哥哥”来。 一只大手轻覆在谢青洛的侧脸。 谢青洛因为这一下充满温情的触碰,顿时双眼含泪,却又别过头去,恍若不知该如何应对。 永光帝轻叹一声,将小孩的脸扶正,另一只手则握住谢青洛捏着他衣角的手,言语温和。 “青洛,我是你的哥哥。” 一串琉璃泪珠从谢青洛眼中划下,然后失声痛哭。 永光帝有些无所适从,只能手忙脚乱的将孩子揽进怀里,轻拍着后背,陌生的哄着人。 谢青洛抬手擦干了眼泪,言语中还有些抽泣。 “哥哥……不直接见我,是为什么?” “是不喜欢我吗?” 永光帝无言。 这哪是不喜欢自己弟弟,这是喜欢的不敢直接见面了。 所以让人燃了香,想着缓和一会儿再相见。 永光帝第一次如此憋屈,只得放缓声音,轻轻的哄自己弟弟。 带着薄茧的手把泪痕轻柔的拭去。 “哥哥怎么是不喜欢你呢?” “哥哥是见青洛回来,欢喜的不得了,害怕青洛不亲近哥哥,这才出此下策。” 能让算无遗策的永光帝说出这种话,估计也只有他怀中的谢青洛了。 而他怀中的谢青洛也是真委屈,还没见到人面的,就被人迷晕了。 这也不由得他多想。 他本来满心欢喜,寻思着终于能见到唯一的亲人。 尽管事先知道皇家对于感情凉薄,知道可能满是算计,但是心里还是抱着希望的。 如今却是被自己哥哥上来就“算计”了一次。 第8章 装模做样的谢青洛 “当真?” 谢青洛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泪水,仿若花瓣点露,惹的人去安慰他。 永光帝这一会儿已经动作娴熟的哄人了,一边把谢青洛揽在怀里,一边认真的承诺。 “是真的。” “朕金口玉言,不会对青洛说假话的。” 谢青洛忍不住的去笑,但是眼泪还没流完,又只能抽泣着去抹眼泪。 永光帝无法,只得看着人哭完了,发泄完了。 这才叫人送水进来,亲手拿湿帕子给自己弟弟轻柔而谨慎地擦了脸。 谢青洛眼眶哭的通红,面上绽放出一抹略带羞涩的笑来。 还是个孩子呢。 帕子被随手扔到一旁的托盘上,永光帝无奈想。 片刻后,等到安静下来,气氛就有些尴尬和微妙了。 谢青洛刚哭完,不知道该说什么。 永光帝也拿不准问什么,生怕问着不好的再让谢青洛想起伤心事来。 一边的李有德急了。 看着这一大一小在这不说话,他都替两人觉得别扭。 “陛下,小公子,可是要用膳?” 李有德躬身询问。 永光帝皱皱眉,却是看向谢青洛。 谢青洛眼睛一亮,他确实好奇皇宫里的菜好不好吃很久了。 “哥哥!” 他抱着永光帝的胳膊,小脸在刺绣精致的衣袍上蹭蹭。 永光帝微微颔首,胳膊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在李有德非常有眼力见地退下后,整个氛围又安静下来。 谢青洛不禁在心中暗自叹息一声,看来终究还是需要我亲自出马啊。 想到此处,他轻轻地抿了一下嘴唇,然后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凑近到自己哥哥的耳畔旁。 “哥哥,你知道吗,我给你带了礼物的!” 尽管这声音有些微微颤抖,但其中的孺慕之情却显而易见。 让人觉得说话者尽管心里害怕,但还是忍不住去亲近的意味。 永光帝感到太阳穴的青筋轻轻一跳,低头轻声去问道。 “青洛带了什么?” 他自然是知道自己弟弟带了什么的,张庭仪在禀报时,早就一五一十,分毫不漏的告诉了他。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想听谢青洛亲口告诉他。 谢青洛却莞尔一笑。 “哥哥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还会想着我带的东西吗?” 语气恃宠而骄。 谢青洛仗着自己方才哭的那一场,于是也就大着胆子摸起自己哥哥的底线来。 永光帝轻笑出声。 由于十几年前的隐情,谢青洛被远远养在肃州,但在肃州这十六年,谢青洛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写成消息为他传过来。 信里多说谢青洛沉闷,喜读书,不好言语,性子沉稳。 本以为是比自己还稳重的一个孩子…… 却未曾想,真正见了面,自己弟弟竟然是个胆子大,又极会撒娇的一个。 尽管有做作之嫌,但也可以看出原先活泼的本性。 确实是谢家亏待了自己弟弟,把好生生一个孩子都逼成什么样子了。 想到这,永光帝眼神微暗,却又很快恢复笑颜。 看着自己才见面的弟弟便撒娇的这么娴熟,他也乐的配合。 先皇后宫内只有先皇后一人,其他皇亲不算的话,他也只有青洛这一个嫡亲弟弟,不论感情只看血缘,他也会照顾一二,自然是比较宽容的。 况且自己弟弟在外多年,即使周身状况自己都了如指掌,但依然是心疼不已。 永光帝轻挑眉梢,笑道。 “青洛可是朕的弟弟,怎么能不想着呢?” 谢青洛惊喜。 “那我把自己的日记送给陛下好不好?” “哥哥看了我的日记,就跟陪我长大一样。”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哥哥可不能嫌弃我。” 谢青洛说到最后一句,还有些底气不足,便偷偷瞥了一眼笑而不语的永光帝。 永光帝嘴角忍不住的上扬,自己的弟弟确实有意思的很。 “好啊,那就让朕看看青洛自己长这么大,都想了什么,做了些什么。” 谢青洛恨不得狂点头。 他本以为见自己亲哥哥这一关难度会比较高,现在看来,也不是很难嘛。 稍稍攻略一点,就直接拿下。 最好是看了自己日记之后,心疼得不得了,然后给他多赏赐一点好东西。 谢青洛眨眨亮亮的眼睛,邀功一般。 “陛下,我的日记里还记了好多关于民生的事,是为之前的科举准备的。” “哥哥这么励精图治,是明君,一定会喜欢的。” 永光帝这次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忍不住上手捏了捏谢青洛圆润的脸颊,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让他心头一软。 手感十分好,以后多捏。 “青洛真是有心了。” 永光帝敛下有些惊奇的眼神,不过回想起自己弟弟可是十六岁的举人,会关注这些倒也不显得奇怪了。 此时李有德悄没声的走进来,“陛下,小公子,膳食准备好了。” 二人随之走出里间,到了吃饭的桌前。 谢青洛动作轻快,笑语盈盈,像只才从山林里蹦出来的小鹿。 李有德在一旁给谢青洛布菜,谢青洛拿起筷子却又放下,抿抿唇,有些欲言又止。 永光帝眼底带着笑,好奇谢青洛要说什么。 谢青洛憋了好一会儿,吞吞吐吐的问道。 “陛下,我们要食不言,寝不语吗?” 李有德心里“嘶”了一声,心想自己要不要出言阻止一下这有些失礼的话,但是偷看了眼自己陛下的神情,又默默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对于谢青洛对他的称呼,总是在“陛下”和“哥哥”之间反复调换,永光帝已经习惯了。 “不必,青洛想说什么便说。” 谢青洛放心的点点头,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在皇帝面前规矩倒是没那么大,反正现在来看,比谢家好多了。 少有的几次和谢家人一起吃饭,都是死沉沉的,别扭的谢青洛胃口都没有了。 谢青洛一边把饭菜往嘴里送,一边和自己哥哥吐槽之前生活的谢家。 嫌弃的意思浮现于面上,倒是让谢青洛整个人生动活泼了不少。 之前和永光帝相处,不免的带了些表演的意思,想对自己哥哥表现出自己的无害,从而获得好感。 那种状态下,神态表情也肯定会带着些不自然的地方。 此时吃起东西来,倒是显得漂亮的脸蛋生动了不少,多了几丝十六岁少年的孩子气。 永光帝第一次看着自己远程养了这么多年的小崽子吃饭,面上忍不住泛起笑容。 也是奇怪,平日里能让自己笑得事不多,反而把自己弟弟接回来之后,却是“笑口常开”了。 不过青洛嘴中提到的谢家,的确是有些过分了。 即使当年是有隐情,但也不能把孩子养成那样啊。 不怪是旁支呢,给了机会也不会用。 永光帝动作极轻的皱皱眉,对肃州谢家的厌恶却是更上一层楼了。 第9章 我中了! 肃州的谢家是先皇后母家的一个旁支,但却是那种已经疏远到数十年都未曾有过往来的旁支。 先皇后的母家是清流世家,素来受人敬重,世人尊称为“南阳谢氏”。 男子或是通过科举,走上仕途,或是才华横溢,着书立说,或是悬壶救世,妙手回春,均有一番骄人的事业。 女子也是不让须眉,均知书达理,性子坚毅,做出的成就也让世间许多男子望尘莫及。 最为世人所津津乐道的,正是先皇后那位德高望重的外祖母了。 当年谢氏祖母芳龄十六,正于南方游山玩水之时,遇上百年难遇的大雨,被困江南。 水患难治,难民蜂拥,无法脱身。 方才及笄的女郎未曾惶恐不安,反而是以谢家玉令联系当地县令,欲求安置难民,共抗水难。 奈何县令碌碌无为,甚至想隐匿消息不报,以求不被追责。 谢氏祖母当机立断,借当地豪族的势,强逼县令作为。 先是千里加急送信于京都,其后谢氏祖母带领当地豪族,县令亲自出面安抚难民,以工代赈修复水堰。 同时呼吁富商募捐,钱款大量收购药材,招揽大夫,帮助于难民,避免了水患后的疫病大规模传播。 至此两月后,江南水患平息,难民无恙,水堰也已然建了起来。 此时谢氏祖母方才安然返回南阳,竟毫无受惊姿态,从始至终冷静无比,下令果断。 离走时百姓跪拜,众人称“菩萨下凡,普渡众生”。 一时间,佛寺里多为百姓自发为谢家祖母点的长生灯,祈求恩人无恙,一生顺畅。 当朝皇帝是个深明大义的,皇帝听闻此女子豪举后,抚掌大笑道:“谢氏女郎雷厉风行,疏财仗义,有南阳家主之姿!” 此言一出,谢氏震惊,最终族老做主,竟是让谢氏祖母招婿于内,同时广学修身之家平天下之理,以女子之身,接任南阳谢家家主。 经此一事,本就显赫的南阳谢家,名声更如乘风的羽毛,席卷而上。 而到如今,先皇后能被先帝看重,成为国母,也有很大的原因是沾了谢氏祖母的光辉。 奈何当今先皇后的兄长,是个名声不显的。 也是南阳谢家里出的唯一的没有分寸的,当年惹出了天大的事端。 在皇宫中被先帝一刀斩下头颅,全尸不存。 最后销声匿迹,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先皇后的兄长也被南阳谢氏除名,再无人记得。 且当年谢青洛出生,有许多不可言的隐情,最终先帝双眼含泪,亲自下令,命国安寺大师亲行,将小皇子送至肃州谢家将养着。 除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永光帝可以派人监视,探求其近况之外。 其余之人,均不知谢青洛的去向和境况。 但直到如今,永光帝也没弄清为何会把自己弟弟送走,为何要搞这么一番。 但有所确定的是,这必然与国安寺的大师有所关联。 当时先皇后病重逝去之前,只是用枯瘦的手握住自己的儿子,字字含泪。 要大儿子做一个明君,再照顾好她从未谋面的二儿,之后却再也不肯说话。 直到真的逝去之前,先皇后猛然睁眼。 “祁儿,母后……给你留……东西,若是寻到,则说明……你应该知道……,若是寻不到……” 话戛然而止,丧钟轰然而鸣。 永光帝萧祁,从悠悠的回忆中回过神,看向一旁吃的正开心的谢青洛,禁不住叹了一句。 “青洛真是受苦了。” 这话声音说的轻,谢青洛没听见。 于是谢青洛兴致勃勃地抬头,“陛下,您方才说什么了吗?我没听清。” 看着自己弟弟因为吃东西,而显得更加圆润的小脸,萧祁曲指敲敲桌。 “朕说,青洛以后要自称臣弟,才显得合乎礼仪。” 声音漫不经心的,倒是不像教人,像逗人小孩玩。 谢青洛却如垂髫幼儿信重自己的长兄一般,忙不迭地点点头。 “我……臣弟知晓了。” 萧祁看着神色骤然认真起来的谢青洛,与方才肆意的样子截然不同。 有些好笑的扬起嘴角,眼中少见的带着戏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怎么就这么较真起来。 萧祁想到这,笑意禁不住又浓了几分。 谢青洛纤长的睫毛扑棱两下,看着一旁皇兄面上的笑意,有些搞不懂。 这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啊? 谢青洛垂眸,自我反思般的想,早知道最开始就不这么随意了。 不过,现在这个程度应该不会一怒之下杀了我吧? 谢青洛轻吸一口气,突然觉得有点牙疼。 向来活跃的脑子开始联想,如果杀我的话,也会留个全尸吧? 至少不会是……凌迟?或者五马分尸?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拍了拍谢青洛的背,谢青洛正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顿时一个激灵。 一抬头却看见自己哥哥已然凑得很近,低头看着他温和的笑。 “想什么呢?菜都不吃了?” 萧祁相貌俊美,眉眼本比谢青洛多了三分严肃,又在权力里浸润多年。 如今好不容易温和地笑,竟给人一种奇异感。 谢青洛抿抿唇,还是决定继续装他的小白花,于是轻声道。 “臣弟想,臣弟是不是在陛下面前,有些逾越了。” “《论语·颜渊》有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陛下是天下人的君父,臣弟本应在陛下面前谨言慎行……” 萧祁后仰,姿态认真的听着谢青洛讲,仿佛看了一篇殿试上写的策论。 倒是讲的不错,不怪能在这个年纪考上举人。 萧祁看着说了一大堆,正眼巴巴看着他的的谢青洛,正了正面色,但放松的姿态却暴露了他极好的心情。 “青洛说的极好。” 下一句却话锋一转,落到了其他话题上。 “乡试的结果已然出来了,青洛可想知道?” 谢青洛眼睛一亮,即使是考上考不上都不会影响什么,但他努力多年,自然还是想有个好结果的。 在马车上时他便一直掐算着时间,等待着乡试的成绩放榜,奈何张大人有时神出鬼没,问了李公公,他却也不知晓。 没成想这时能在陛下嘴中得知结果,的确是让他惊喜的很。 于是他实打实的点点头,表情极其认真和朴实。 “陛下,臣弟想知道!” 萧祁似笑非笑的看了谢青洛一眼,却还是忍不住逗弄小孩的心思。 “此次肃州招收举人八十名,青洛正好是在……” 话语到了这,萧祁却突然停下。 谢青洛却紧张的很,难道正好是在八十名? 亦或者是……八十一? “青洛此次乡试……犹在孙山之前。” 孙山是最后一名,孙山之前,不就是七十九? 他中了! 谢青洛猛地抬眼,我中了! 第10章 念余恨,偏自苦,不得出 谢青洛有些不敢置信,眼底是难以遏制的狂喜,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尽管是功名对如今的他来说,已然无用了,但这十几年的努力所换来的成果,终究还是让他感到欣慰。 毕竟,日日夜夜的埋头苦读只有他自己最为清楚,无数次在书籍中得到的安慰也让他有了在异世活下去的勇气。 原来真的是事在人为,原来有些事努力也能做到。 谢青洛喜完却又觉得悲极,无尽的悲凉涌上心头。 原来在谢家所受到的冷遇并不是他的错,原来他曾经付出过的努力并非毫无价值。 原来他也能够在千人的激烈竞争中脱杀出重围,原来他也能成为万里挑一的幸运者。 他不是那个只能待在谢家宅中偏远的小院,狼狈的带着笑讨好他人,他人却只余冷漠给他的小孩子了。 本以为自己是最豁达的性子,在身份骤然转变,开启新的生活之际,能够将过往一切轻易的全都放下。 然而,之前所遭受的一切,便如肃肃大漠中夹杂着粗粝沙砾的狂风,将身为立石的自己百般雕刻,万分改变。 从此底座成型,任何伤害都压在心底未能改变,也从未抹去。 他渴望如同前世记忆中的苏轼一般,在骑马上山,蓑衣遇雨之后,还能豁达的写出“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诗句。 但他做不到,他偏要自苦,偏要一遍一遍的沉溺在余恨中,一刀一刀的受着凌迟,然后再疼得笑出声才算舒畅。 犹记前世看过的一出京剧《锁麟囊》,唱词好得很。 “她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我偏要,起婆娑,炽焰火,自废堕,闲骨骼,永葬荒墟,剜心截舌,独吞絮果。” 谢青洛抿唇,觉得这唱词好笑,自己也好笑。 不过,考上了举人更值得自己笑。 一旁静静看着的萧祁叹了口气,自己弟弟的神情变化他都看在眼里。 他想的什么,自己也能猜到七八分。 没想到自己还未想好怎样安慰人,谢青洛便对他浅浅一笑,面上还有些悲意,却掩不住绝色的笑。 “皇兄,臣弟厉不厉害?” 萧祁心念一动,也只得伸手去摸摸谢青洛的脸,同时轻声去安慰人。 “青洛何曾不厉害?十六岁的举人,整个景朝这么多年也是极是少见。” 谢青洛听了这句夸奖,迅速从自厌自弃的情绪中抽身,睁着明亮的眼咯咯的笑了两声。 他又往前凑凑,脸在萧祁手掌上蹭了蹭,手掌的薄茧磨的他细嫩的皮肤发痒。 谢青洛羞羞答答的看着萧祁,看样子是想问点什么却不好意思开口。 萧祁无奈,手掌微微的收了收,下一秒却又贴上谢青洛的脸颊,轻轻的捧住了那张小脸。 当朝帝王心思都不用转,便知道谢青洛想问的是什么了。 果然,谢青洛露出个明艳的笑来,言语有些吞吐,“陛下,您有没有为臣弟……照拂……” 萧祁装不知道,语调缓慢平稳的问,“哦?为青洛照拂什么?” 谢青洛歪歪头,让脸颊更合乎手掌的弧度,贴的更紧。 谢青洛探究般看着萧祁的神色,的确是只有几丝疑惑。 便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那陛下应该是未曾为他疏通关系的。 若是因为自己身份的原因,考官把他放在了前边,顶了他人考上举人的名额。 那他只会更加愧疚,更加难受了。 能这么想,主要是因为谢青洛对自己的水平还挺有认知的,正好卡在了考的上和考不上之间。 若是这一批学子水平偏低,自己的文风又合考官的喜好,那上榜自然是没有问题。 若是反过来,绝对就要落到榜外了。 在心底感叹完自己的运气好,谢青洛才感到贴在他面颊上的手正好收了回去。 萧祁温和开口,“青洛不会觉得自己的举人是朕的功劳吧?” ! 谢青洛赶忙摇头,想表明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若朕也做这种事,景朝哪里还有清官?” “不就都是上行下效,纷纷为自己的亲眷疏通关系,久而久之,景朝那还能好到哪去?” “难道朕在青洛心中便是这样的明君吗?” 谢青洛一窘,确实是这个道理,自己怎能怀疑自己哥哥呢? 这不仅是不信任自己,还是不信任当朝帝王啊。 谢青洛只觉得被摸过的那处肌肤滚烫得厉害。 他伸手轻轻一碰,他却又迅速的把手收回去,仿佛怕烫着指尖似的。 抬头又见自己皇兄温和无奈的眼神和俊美无俦的面孔。 谢青洛窘迫的很,萧祁见状也就没再说什么。 李有德此时奉了清口的浓茶上来,谢青洛抓紧喝了半口,挡了挡自己面上的微红,希望能将面上的温度降下去。 奈何收效甚微,只得强装镇定。 漱口,净手完,谢青洛亦步亦趋地跟在萧祁身后去了里间。 萧祁想起幼时去别院,看见的母鸡身后跟着的一排走路歪歪扭扭的小鸡,谢青洛就像那群小鸡一样。 还没来得及笑,帝王却骤然想到,那自己不就是在前边领头的那个吗? 无奈摇头,才与自己弟弟见面了半天,萧祁就感觉自己脑子好像活泛了不少,总是觉得自己弟弟像各种小动物。 大概是小动物不会和人一般有那么多心思,即使有,也会让人一眼看清吧。 外间的李有德一边指挥着人收拾,一边偷偷的往里间凑着看。 看样子,陛下和小公子相处的融洽得很呢。 不怪乎是有血缘的亲兄弟呢。 况且小公子性子也好,陛下定然喜欢这个弟弟。 李有德拍拍胸口,笑得满面和煦,先皇先皇后得知如今兄弟二人的和谐,肯定是欣慰极了啊。 站得笔直,守在门口的赵翎抿唇,当年那个小孩子也叫过自己哥哥,如今却是都不识得自己了。 一下反应过来,却觉得自己的想法莫名其妙。 哪个小孩子?哪有小孩子?他认识的小孩,不就只有时常做梦梦到的那一个? 赵翎心觉自己荒唐,便又凝神静气,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这边的谢青洛小心翼翼的跟在萧祁身后。 萧祁抬手揉揉眉心,顺手拉住谢青洛的手腕,把人拉到前边来。 磨磨唧唧的小孩,也不会上赶着说个话,被稍微凶了就睁着大眼看着自己,让人看的都不好意思欺负人了。 “皇兄!” 第11章 别叫皇兄了,叫哥哥吧 谢青洛受惊出声,感受到手上的力度,下意识地想挣开手。 奈何挣扎两下,便被萧祁握的更紧,谢青洛的挣扎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萧祁出生便被立为景朝的太子,文韬武略自是没有落下一个,拉开一石的弓对他来说都轻而易举,更何况制住谢青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呢。 “叫朕何事?” 萧祁微微低下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身量还未完全长开的谢青洛。 脑中浮现的却是过去那些年肃州送来的密信。 自己十岁的时候,便知道自己有个远在肃州的亲弟弟,自那时开始,父皇便给他了一支亲卫。 亲卫会把谢青洛的任何情况报上来,自然也包括身量一丝一毫的变化。 随后不远千里,把密信递送给他这个在东宫的太子。 因而谢青洛的成长轨迹,便全由这一封封密信,被萧祁全盘掌握。 在第一封密信中,自己弟弟一岁的身量是一尺三寸;而到弟弟回来前的最后一封密信里说,十六岁的谢青洛身量到了五尺二寸。 现在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谢青洛,才感觉到自己弟弟还是很小的一只。 谢青洛那会儿面上的薄红还未消下去,此刻却又因萧祁这莫名的倒打一耙感到惊愕。 明明就是他率先将自己拉扯过来的,怎会反倒质问起自己究竟有何事呢? 谢青洛在心里偷偷骂了一句“不讲理”,面上却只是摇摇头,做出一番毫无怨言的样子。 萧祁微勾唇角,没松开拉着自己弟弟的手,不紧不慢的踱步到软榻旁,与谢青洛分坐在放置于榻上的小桌两侧。 李有德识趣,极其有眼见的奉上两盏茶,然后恭恭敬敬地退至门外,静静地等候吩咐。 谢青洛伸手摩挲着小桌,脑袋略微低垂着,故意的躲避着萧祁的目光。 这一动作却让他白皙如玉的侧颜展现在萧祁面前,恰好被窗外投射进来的柔和光线映着,白皙如玉的侧脸正好被窗外柔和的光映着。 愈发显得骨相完美,相貌精致。 萧祁屈指敲敲小桌,发出沉闷的响声,引得谢青洛不由自主地朝他看来。 红润的唇瓣微张,露出几丝询问的意思,眼神却还是闷闷的,有不知哪来地郁郁寡欢之意。 萧祁心一软,向谢青洛伸出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滚金边的袖口自然下垂,上摆服帖的落在手腕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有力。 “青洛,过来,别和哥哥坐那么远。” 谢青洛看着那只手,犹豫半晌,还是伸手相握,然后起身走到另一边,紧挨着自己哥哥坐下。 萧祁哑然失笑,手上摸摸谢青洛指尖因为常年握笔磨出来的薄茧。 说话的语气温和不得了,几乎都要到耳鬓厮磨的意味了。 “青洛,朕怎么觉得你这么多变?是在装样子骗朕吗?” 完全是开玩笑的意味,但是却让谢青洛紧张的一转头,下一秒瞬间整个人都贴在萧祁身上。 此时正是秋日,天气已经有些偏凉了。 萧祁却还是一袭单薄的常服,热量很轻易的便透出来,蔓延到了谢青洛身上。 他鼻尖被一丝很清淡的香味笼罩,脑子都晕晕的,似乎整个人都陷入了温暖与香气的牢笼。 谢青洛状若慌张的想往后躲,身体却很轻易地被自己哥哥揽住,把他半个身子拢在怀里。 “青洛,哥哥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跑什么?” 一向威严的永光帝逗孩子上了瘾,看着孩子往后躲,忍不住的想笑,面上却还维持着那一番温和宽容的兄长形象。 谢青洛若是抬头,便是自己哥哥轮廓分明的下颌。 低头,又是带着让人沉沦意味的怀抱和熏香。 谢青洛硬撑着清醒,让自己因为怀抱和香气过载的大脑清明了几分。 在这带着强烈蛊惑意味的场景下,谢青洛轻轻吸气,声音有些委屈和颤抖。 “皇兄,臣弟……臣弟没想跑……” “一时和皇兄太过亲近,臣弟未曾适应……” “臣弟一直渴望亲情,如今见了皇兄,能与皇兄相处的这般好,有这般温情,臣弟一时太过惊喜,实在是欣喜若狂……” “……才未能反应过来。” 谢青洛抬起头来,眸光清澈如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之色。 萧祁明知这是谢青洛的缓兵之计,话语估计也是七分真三分假。 但看着那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眉眼,还是忍不住软了心思。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点谢青洛的眉心,原谅了谢青洛背地的多番心思,百般做派。 眼前人并非他人,而是自己一手看大的孩子,稍稍放纵一点又如何呢? 况且自己弟弟与自己分离一十六年,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面,一时生分,青洛装模做样讨好自己,也情有可原。 若是从小便在自己身边长大,现在必然会更加骄纵,哪用像现在这般,在自己掌握大权的哥哥面前伏低做小,小心翼翼地讨好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哥哥。 想到这,永光帝心中猛地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同时默默唾弃自己逗孩子的不道德行为。 在朝堂之上向来都是说一不二、威严无比的永光帝,就这般如此轻易的说服了自己,而且还觉得这种想法再正常不过,简直就是天经地义一般。 他臂弯里的谢青洛,则正在试图挤出几滴泪水来。 他不知自己的兄长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心潮已然澎湃了几个来回。 谢青洛想通过眼泪让自己的感情显得更加真实,却未曾想这对他实在有点难度。 当时被迷晕之后哭泣,那完全是因为太委屈了,情感波动太大,才一声哭出来的。 此时他被自己哥哥紧紧拥在怀里,虽然说心中仍有一丝畏惧之意,但更多的还是暗自涌动的喜悦。 与有亲缘之人的接触,实在是让他心中欢喜,更别说是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流几滴泪,那可真是为难他了。 若是喜极而泣,倒还有几分可能。 这时,萧祁拍拍谢青洛清瘦的背,只这一会儿,言语中竟多了几丝沧桑与心疼的意味。 他低下头哄着谢青洛。 “青洛,别叫朕皇兄了,就如同民间一般,叫朕哥哥吧。” 第12章 跟着谢青洛 殿内是一阵温情脉脉,兄弟之情浓厚流淌。 殿外却是截然不同的氛围。 李有德和赵翎大眼瞪小眼,一派冷淡气氛。 李有德是个活泛的,他细心听听殿内的动静,知道陛下和小公子正是相认的感人,忍不住出言感叹。 “血缘这东西,真是神奇啊,好几年了,咱们陛下总算也有个挂念的人了。” 赵翎正站的笔直,目视前方守得认真。 闻言,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满脸欣慰之色的李公公。 但依然沉默着,什么话也没说。 李公公转过头,盯着赵翎,尖着嗓子埋怨道。 “赵侍卫,你说你性子一直这么冷淡,那会让你向小公子行打个招呼都不打。” “以后小公子可也是咱的主子啊。” “……” 赵翎沉默。 李有德盯了这个木头一会,然后牙疼般的张张嘴,到另一边站定了。 不说话是吧,我也不说,咱家倒要看看咱们谁先忍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李有德沉不住气了,又站到赵翎面前,双眼狠狠的瞅了赵翎一眼。 “你说咱陛下是怎么看中你的,整日也不说话,就跟着木头桩子一般。” 赵翎此时才开口,“陛下圣明仁厚。” 声音低沉,惜字如金。 李有德还没来得及回赵翎的话,就听殿内陛下唤了他一声。 “李有德!” 李公公顿时满面笑容,迅速的应了一声。 “陛下,奴才来了。” 一边迈着小碎步,朝圣般往殿内飞奔而去。临跑之前,他还不忘瞪了赵翎一眼。 “陛下,您要吩咐奴才什么?” 李有德进了殿,弓着身子,垂着头,眼神的余光却扫到陛下和小公子。 谢青洛似乎是又哭了一场,双眼通红。 然而神态却是轻松自然了许多,像是多年的心结解了些,也像是终于与亲人相认的安心。 陛下却是一只手揽着谢青洛。 另一只手去拿桌上的茶,递到紧紧挨着自己谢青洛唇边。 “去打水,再把赵翎喊进来。” 李有德恭敬应下。 不过片刻,自有小宫女奉上盆温度适宜的水,以及柔软无比的软帕。 萧祁叹息一声,亲手拿帕子沾了水,给弟弟擦干面颊。 若是从小养到自己身边,哪会在一天里连哭两场,相认都委屈成这样。 看来往事的一些隐情,要抓紧查了。 被喊到的赵翎已然进了殿,静站在不远处,等待着皇帝的吩咐。 谢青洛极其依赖的抱着自己兄长的胳膊,如同受惊的五岁稚童一般。 他装模做样,也只是为了博得兄长的一丝好感,博得活命的机会与身份地位。 却没成想,原来自己身处皇家的兄长,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弟却是真的情意。 相较而来,自己的心思却有些相形见绌了。 未曾想,自己最不想求,也最不敢想的亲情,却是最先得到的。 “赵翎,过来。” 萧祁摸摸自己弟弟温润乌黑的头发,把赵翎唤了过来。 他一边轻拍谢青洛的背安慰人,一边伸手指着赵翎。 “青洛,这是赵翎,是皇兄身边的侍卫,以后就让他跟着你,护着你,好不好?” 谢青洛迅速抬头看了眼赵翎,又迅速敛下目光,随意点点头。 “好,都听哥哥的。” 声音还有些哭后的喑哑,不是那么清越。 萧祁失笑,温声介绍道。 “他是和哥哥一起长大的,是哥哥还在东宫时的伴读,武艺特别好。” “有他护着你,哥哥也放心。” 谢青洛犹豫着点点头,应下了这个给自己的侍卫。 “那个是李公公,是哥哥身边的大太监,青洛有什么事,随意嘱咐他就是。” “青洛也看见了,这是哥哥给你置的宫殿,等到青洛及冠封王,再出宫去住怎么样?” “和哥哥一直住也好。” 谢青洛微微抬眸,认真说道。 萧祁一愣,随之面上笑出来,“好,青洛喜欢就好。” 这时候李有德看准时机,殷勤着出声。 “小公子啊,您瞧瞧,这座宫殿可是陛下特意命人翻修的哟。” “而且就连这殿名都由陛下亲手题写呢!” 谢青洛心头猛地一震,果不其然,之前心中那些若隐若现的猜想此刻得到了印证。 自己平日里练习的那些字帖,为何与哥哥的字迹竟是那般相似? 尽管已经察觉到其中或许隐藏着巨大的秘密,但谢青洛内心依旧难掩欣喜之情。 原来,自己哥哥对自己的归来,还是很期盼,很上心的。 萧祁笑而不语。 虽然还出言训斥了李有德一句多嘴,但那话语中的满意之意却是显而易见的。 “青洛,哥哥尚有一些政务尚未处理,不知你是想随朕一同前往养心殿呢,还是在此稍候哥哥呢?” 谢青洛尽管有些舍不得兄长的怀抱,但还是理智的知道,不能打扰自己哥哥处理事务。 “那我在这等哥哥吧,哥哥快去忙吧。” 等到萧祁带着李有德一步三回头的往养心殿去了,偌大的宫殿内仅剩下赵翎和谢青洛二人。 赵翎依然沉默。 谢青洛却是缓缓站起身来,绕着赵翎仔细打量了几圈。 不管怎么看,这个侍卫的确与他幼时的玩伴有几分相似,难道…… 不过,若是自己的字帖都是哥哥送到肃州的话。 自己莫名多一个玩伴,又莫名消失一个玩伴,而这个玩伴,又恰是哥哥身边的人。 这么看的话,似乎也不是很奇怪了。 谢青洛微微垂下眼眸,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事情的背后必定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 但任凭他如何绞尽脑汁地去思索,仍然毫无头绪可言。 “殿下。” 赵翎开口,“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谢青洛摇摇头,紧接着又说道,“我问你,你年龄十四时,可去过肃州?” “回殿下,未曾。” 回答的倒是言简意赅,而且否认了谢青洛的猜想。 不过,谢青洛并未因此而感到气馁或是沮丧,自己这么问肯定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看来只能日后再慢慢探寻真相了。 既然瞒着自己,想必其背后定然牵扯到一桩重大事件,或许还有其他复杂的因素掺杂其中。 第13章 铺天盖地的熟悉感 既然这个问题得不到答案,那便换一个。 谢青洛慢悠悠地坐回软榻,一只手招招,让赵翎靠过来些,满身的贵气浑然天成。 “赵大人,过来些,我想问你些别的。” 语气随意,却又有几分不容反抗的意思。 赵翎默然,顺从的往前走了几步,站定在离谢青洛五步远的位置。 谢青洛食指轻点小桌,笑得乖巧,脸颊的小酒窝浅浅的,让人忍不住的想去触碰一下。 “赵大人,你是从小便跟在我哥哥身旁吗?” “回殿下,是。” 赵翎弯腰,拱手行礼道。 腰间的长刀随着他的动作轻轻一摇,与不知何物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后又恢复寂静。 然后殿里便是鸦雀无声。 谢青洛等了好一会儿,本以为赵翎会解释几句,但却再无下言。 此时正有几名宫女送来糕点茶水,脚步轻落无声。 为首的粉衣宫女面容柔婉,声音也格外动听,欠身行礼道,“小公子,陛下让奴才们给您送来的糕点。” “陛下还言,若是实在等不住,可去养心殿寻陛下。” 闻言,谢青洛的小酒窝陷得更深,眼睛显得更加明亮。 “多谢姐姐们了,告诉哥哥,我很喜欢。” 粉衣宫女躬身,表情更加恭敬庄重。 “小公子折煞奴才了,奴才唤作呼晴,若有什么吩咐,尽可唤奴才便是了。” 谢青洛点点头,“辛苦你了。” 呼晴又一次欠身行礼,然后便领着身后的几位宫女缓缓退出了主殿 “赵大人,可以讲讲,你是何时成为哥哥的伴读的吗?”谢青洛一脸期待。 “回殿下,下官于十八年前,成为了陛下的伴读,陛下宅心仁厚。” “……” 谢青洛皱皱眉,就这么简单?多说几句又如何? 最后还来了一句没头没脑的“宅心仁厚”,我哥哥宅心仁厚还用你说。 见谢青洛面色稍有些不悦,赵翎又补充道。 “下官当时在赵家不甚起眼,陛下却一眼选中了下官,之后还任命下官为御前侍卫。” 谢青洛好奇,仔细端详起赵翎的相貌来。 赵翎容貌长得好,剑眉星目,五官凌厉却又不显严肃,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一股锐气,但又因为时常垂眸,才显得过于冷淡了些。 赵翎这般,不说如今的武艺是否高强,只看这张脸,幼时估计也是极讨家里女性长辈喜欢的,也会不甚起眼吗? 况且李有德介绍时,还特意说到他是京城赵家的公子。 京城的赵家可是清流世家,为官者数人,既是出身赵家,还能接触到到当时的太子,赵翎的身份必然也是不低的。 那怎么会? 谢青洛刚想问出口,却想到自己在谢家的处境,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那也许……也是有隐情在其中了。 还是别问了,若是问了,还可能戳中了人的伤心事。 谢青洛生硬的一转话题,兴致勃勃地问起旁的事来。 “哥哥说你武艺高强,你能飞吗?” “就是那种飞檐走壁,怀里抱着个人,还能唰一下子飞到树上。” “你能行吗?” 谢青洛垂着的小腿随意晃晃,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形成一道明显的分界线,将谢青洛和站立着的赵翎分隔开来。 谢青洛在明,赵翎在暗。 这般看去,反而显得赵翎五官轮廓更为深邃,身材更加高大了。 悠哉悠哉的谢青洛是真的好奇,前世看的小说多了,这一世读书之余看的话本子也不少。 里边的主角动辄飞檐走壁,一苇渡江,况且前世网络上一直有人吹嘘“古武”何等精深。 如今有了机会,他自然是想知道这些都是不是真的。 赵翎听到第一句的时候一怔,越往后听,面色便越来越无奈。 他抿唇,极其委婉的解释道,“回殿下,这……下官做不到。” 他又补充一句,“但是上个树,翻个墙,还是很容易的。” 谢青洛短促的“啊”了一声,却是忍不住嗤嗤的笑了,带着几分戏谑之意开口调侃。 “赵大人,难道你做过这些事吗,要不怎么会有如此经验?” 赵翎继续抿唇,有些不自在,却在片刻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下官年少无知时,确实做过这般浑事。” 谢青洛又笑出声来,手指不自知的捏着衣角,直到捏出的褶皱无法抚平。 “赵大人当真有意思,这算什么浑事不浑事的,不过年少轻狂,都想做这种事罢了。” “殿下说得对。” 赵翎安静的一拱手,又站直了。 “……” 谢青洛心里咬牙切齿,面上却露出平和的笑。 赵翎,你最好是,别让我发现那年在肃州的是你。 实在是太像了,无论是低头说话时,还是张开后的眉眼,还有那双骨骼走向极其熟悉的手。 谢青洛有个习惯,打量人第一眼先打量手。 奈何赵翎一直笔直的站在那,手也垂在身体两侧,不好观察。 直到方才行礼时,他才着重看了那双手。 平心而论,那双手好看的很,修长有力,尽管骨骼因为长期的练武有些变形,但无伤大雅。 但是就给谢青洛一种熟悉感。 谢青洛信任自己的直觉,这熟悉感如此铺天盖地而来,指定是有些问题在里边的。 他压下心底的怀疑,勾唇一笑。 “我读书读了多年,身子不好,以后赵大人教我些强身健体的功夫,怎么样?” 赵翎随即应下。 “ 是。” 谢青洛不想再说什么,来日方长,以后再说吧。 随后就晾着赵翎,自顾自地吃起糕点来。 皇宫的糕点的确不错,奶香味很重,也不会甜的发腻,正好合了谢青洛的意。 几盘糕点轮换着尝了尝,谢青洛拍拍手,看着依然面色淡然,脊背挺直的赵翎,忍不住喝了口茶水压压惊。 也对,是御前侍卫不是贴身侍卫。 若是哥哥整日看着自己面前有这样一个桩子似的侍卫,估计也吃不下饭。 不过,以后就是自己的贴身侍卫了。 谢青洛咬咬牙,利落的跳下软榻,往殿外急促促的走。 “去养心殿!” 赵翎步子大,几步就赶上谢青洛,跟在谢青洛身后半步的地方,距离控制的合宜。 第14章 对赵翎无意的试探 谢青洛雄赳赳气昂昂的往殿外走,出了殿门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路。 他脚步急停,在原地茫然转了一圈,不知道该向左还是向右。 赵翎在他身后轻咳两下,才想上前引路,又担忧小殿下恼羞成怒,会再瞪他几眼,因此犹豫了片刻。 正是犹豫了这片刻,呼晴提着衣摆,脚步极快的追了出来。 “小公子,要去养心殿吗?” 面容柔婉的掌事宫女礼仪合度,声音沉静温润。 谢青洛不以为意的点点头,丝毫不把自己在赵翎面前丢了人这件事放在心上。 “麻烦呼晴姐姐带路了。” 呼晴微微颔首,低眉顺眼地走在前边半步,为谢青洛引了去养心殿的路。 赵翎原本已经准备迈出的步子,但看到眼前的情景后,又默默地将脚收了回来,安静地跟在谢青洛和呼晴的身后。 既然已经知晓了前往养心殿的路径,那么也就不必急于一时了。 谢青洛慢悠悠的走着,观察着皇宫中的各路景致。 正好到了一个岔路口,谢青洛驻步,目光饶有趣味的落在左边的这条路上,这条路两侧植被格外兴旺一些。 “呼晴姐姐,左手边这条路,是通往何处呀?” “小公子,这是到御花园的路。” 谢青洛闻言,随意地挑挑眉,“那我们不去养心殿了,先去御花园看看。” “是,听小公子安排。” 呼晴欠身应下,同时有个小太监得了授意,往养心殿方向跑去。 谢青洛身为前世也没去过故宫的穷人家小孩,自然是对御花园也是充满好奇的。 他犹记得前世玩的游戏《皇帝养成计划》里,每次去御花园,都有概率提高健康或者文学,甚至还能遇见名妃。 如今能亲眼看看封建王朝还存在时的御花园,对谢青洛自然是极大的诱惑。 谢青洛循着铺的平坦的石子路,御花园在他眼前揭开了实貌。 如今虽然是秋季,不是花开的时节,但奈何打理御花园的人手艺高超,御花园里竟然丝毫没有显出秋日的肃杀之意,反而还带有生机之感。 谢青洛心满意足的欣赏了一个时辰,直到太阳欲落不落,夕阳红沉沉的,柔和的秋光将御花园覆盖,氛围变得宁静温和。 谢青洛爬到石台上,眼睛亮亮的,面颊的小酒窝在光下折出小小的阴影。 他回头看了赵翎一眼,眼神带着平静的笑意,然后转身面对太阳伸出胳膊。 似乎一瞬间,夕阳的红也染亮了他的衣衫,青衣在橙红色的光下变为暗色,身段却显得更加柔韧。 秋风正好配合,吹起柔软的衣衫,谢青洛享受着润泽的光,轻轻的闭上了眼。 过往十几年,只有这一瞬,谢青洛感受到了真正的放松与安心,心灵在亲情下得到浸润,填满了精神的空缺,将逐渐收紧的枷锁变松。 “呼……” 谢青洛呼出一口气,满心的喜悦让他忍不住向身子向后仰了仰。 石台下的赵翎一瞬间瞳孔一缩,反应迅速的向前迈出一步试图接人。 然后就见谢青洛悠悠回头转过身子,双手交叠背在身后,抻着筋骨。 颈部的幅度低垂,饶有趣味的俯视着赵翎,唇角的弧度美妙,带着戏谑的淡淡笑意。 “赵大人,这是在担心我掉下去吗?” 谢青洛正悠哉悠哉的观察着赵翎的神情变化,不远处却传来严肃的一声。 “青洛!” 谢青洛望去,却见是自己哥哥永光帝。 萧祁紧紧的皱着眉,挥着袖子匆匆的从小路一端赶过来。 赵翎悄无声息的行了礼,又巧妙地往后退了一步,把位置让给永光帝。 “在上边这是干什么,也不怕摔着!” “快些下来!” 这石台满打满算也不过一米高,自己怎么会这般不小心? 若是还年少的时候,倒还有这般可能…… 但如今,谢青洛蹲下身来,冲萧祁露出个乖巧的笑来。 “哥哥,我知道啦,我这就下来。” 声音倒是甜得很,小酒窝就露了出来。 被人管着的感觉也还不错嘛。 萧祁点点头,亲自伸出胳膊过去接谢青洛,一边动作还一边还训着人。 “上去这是干什么,在下边不能看太阳吗,爬这么高不小心摔下来怎么办?” 谢青洛小鸡啄米般都应下来,倒是乖巧的让萧祁不忍得训他了。 于是永光帝话锋一转,开始说一旁的赵翎和呼晴。 “赵翎,你怎么看的小公子?让他爬那么高干什么?” “呼晴,怎么不劝着小公子些?” 二人随即跪下请罪,萧祁正想再说几句,却突然被谢青洛抱住胳膊。 软软的撒了几句娇,谢青洛见自己哥哥平息下来,又为赵翎和呼晴求情。 “哥哥,这是我想上去的,不怪赵大人还有呼晴,赵大人方才还想接住我呢!” 萧祁勉强点点头,然后就被谢青洛拽着往前走了。 身后的赵翎站起身,明明被陛下训了一顿,眼底却还带着笑意,身上的冷淡锐气之意都被冲淡了不少。 呼晴偷偷抬眼,瞟了眼倍受宫女们欢迎的赵翎赵侍卫,忍不住嘀咕了句,还从未见过赵翎笑过呢。 赵翎是陛下的御前侍卫,时常随在陛下身边,她们身为做活的宫女,有时也会见到他。 容貌俊美,身材高大,况且人也不坏,会帮不小心手滑的宫女求情,给家里亲人生病的宫女银钱。 只是性子冷淡,不喜欢说话而已,但即使如此,也足够宫女们喜欢他的了。 况且赵翎出身高,如今尚未娶妻,若是能给他做个妾,也算是能出了深宫,为自己谋个好前程了。 但据说,赵侍卫出身的那一支,家里却是一堆乱账。 母亲早亡,父亲是个拎不清的,后来续了弦,赵翎不受继母的待见。 陛下那时去了赵家,却一眼选中了比他还小两岁的赵翎做了他的伴读,才算是脱离了继母的有意无意打压。 之后习了武,又被陛下任命为正四品的御前侍卫,倍受陛下信重,地位也是极高的。 况且有陛下这份情分,若是有什么差事,赵侍卫前去,只要事情办的说得过去,也许品级就能再升一升。 第15章 宫里的侍卫都这般俊吗? 呼晴步态端庄,脑子里想着这些无谓的传言。 最后又摇摇头,罢了,这与她无关,过好她自己的日子也就行了。 这些不知道是真还是假的事,也不过是为了在深宫中打发日子,才与小姐妹交谈知道的。 前方的谢青洛靠在自己哥哥身上,软着声音奉承自己哥哥。 原先奉承是为了拉近和哥哥的关系,如今奉承可就是心甘情愿的和兄长玩了。 他本就性子活泼,如今不装模作样了。 再加上一张乖巧的脸,自然撒娇撒得轻轻松松的,把萧祁哄得浑身通畅。 萧祁面上还是严肃着,但是已然不是那么凶了。 “哥哥,我再过几年就要及冠啦,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言下之意就是自己爬高一点,压根没什么事。 那个石台才到他的腿处,又怎么会出事。 况且自己是有分寸的,一方面是被美景所感,一方面也是为了试探一下赵翎才如此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赵翎的行为就是可疑。 谢青洛轻轻耸耸肩膀,带着笑往萧祁身上靠。 萧祁把他揽进怀里拍拍背,“哥哥才把你找回来,还是小孩子呢。” “要是你一直在哥哥身边……” 萧祁轻叹一口气。 兄弟二人迎着夕阳往前走,身后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一个活泼一个稳重。 跟在二人身后的赵翎有些恍惚,好生熟悉的场景,有些分不清那梦境中的事是否真实存在的了。 他脑子冒出一句梦境中某个小孩子念的诗,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那小孩六七岁,却满面愁容,死气沉沉的,就那一次看了晚霞,才笑着念了这么一句诗。 分明是才发了芽的小树苗,竟然还这般安慰自己。 但莫名的和小殿下有点像。 赵翎禁不住一笑,却又紧急控制嘴角,又恢复了平日冷淡的样子。 当晚,谢青洛第一次睡在云台宫,却睡得很香,不管是用的软枕还是毛毯,锦被,都合他的心意合的很。 更别说是萧祁和他一起睡的,自己哥哥和他一个床,尽管中间隔了距离,但还是非常让人安心。 谢青洛闭眼之前,偷看了自己哥哥一眼,然后还没来的及想想自己的美好生活,就沉入了梦乡里。 还想跟自己弟弟叙叙旧的萧祁,无奈的伸手过去摸了摸自己弟弟的脸,也同样睡了。 …… 谢青洛从床上醒来时,已然是太阳升的高高的了。 他精力充沛的云台宫的床榻上醒来,动作利落,一下子翻身到了床边,然后就发现自己哥哥的位置已然空了。 李有德正好带着宫女小太监鱼贯而入,动作悄然无声。 “小公子!您醒了!” 李有德面上的褶子都笑了出来,手上的拿的拂尘根根清晰,显得和蔼的很。 谢青洛开心的应了一声,又转而问他起他哥哥的身影来。 “李公公!我哥哥呢?” “小公子,陛下先去上朝了,陛下嘱咐您,醒了先吃早膳,然后有太医来为您请平安脉。” 呼晴打头,带着小宫女给谢青洛洗漱,谢青洛不甚习惯,但还是没拒绝李有德的安排。 呼晴帮他穿上了一件新的衣袍,倒是不是昨日的青色,而是换成了很耀眼夺目的红色。 拿金丝银线作底,绣出暗纹盘旋在衣袍上,衣料用的又是南方产的最好的云锦,每年也就几匹,全都不远千里送到京城,上供给天下之主。 如今却是也穿在了谢青洛身上,不过也是相得益彰。 谢青洛的皮肤本来就白,又在房子里读书读了十几年,见太阳见的不多,自然是捂得更白了。 红衣正好凸显出谢青洛的容貌,本就明丽的双眼更加明艳,愈发唇红齿白起来,气色好的不得了。 谢青洛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眨眨眼,欢脱的出了里间。 早膳已然准备好,宽大的桌子上琳琅满目,李有德还在一旁躬身问他,有什么想吃的。 谢青洛摇摇头,便迫不及待地尝起早膳来。 有一道颜色粉嫩的桃花糕得了谢青洛的喜欢,却转而又被下一碗青玉桂花羹吸引了视线。 也许是抱着让谢青洛都尝尝的意思,每一道菜量都不多,即使是那一碟桃花糕,也才两小块,上面浇了几道桃花做的汁。 谢青洛吃的满足,一抬眼,却见赵翎立在了他面前。 赵翎依旧还穿着他的官服,嗯……,也可以叫做工作服吧。 还是那身红色的飞鱼服,奈何好似比昨日的更加精致,裁剪也更加贴合赵翎的身材,衬得肩膀更宽,有力的腰身更窄。 似乎头发也更加认真的挽了起来,谢青洛看去的那一边侧脸硬朗,眼神专注,一派锐利之意,但又不缺稳重之感。 谢青洛的心禁不住轻轻的一跳,原来,皇宫里的侍卫都这般俊吗? 那以后有机会的话,让我看看,谢青洛咽下最后一口糕点,认真的决定。 他又忽闪忽闪纤长的睫毛,突得对赵翎一笑,“赵大人,你用过早膳没呀?” “要过来一起吃吗?” “回殿下,下官吃过了。” 赵翎躬身行礼,神情还是往常的一派冷淡。 谢青洛也没有失望,只是轻快的挑挑眉,“那麻烦赵大人这般早就来了。” 赵翎垂头,还是没说如今已经日上三竿了,他早已起身练了一个时辰的刀才来的。 若是以往,谢青洛也早就起身读书了,但现在的他,可是无事一身轻啊。 又不用早起读书,也不用弄那些复杂的学习规划,多睡一会儿怎么了。 吃了十成十的饱,谢青洛浑身舒畅的在云台宫中乱逛。 在他及冠之前,怎么也是要在宫里住上几年的,又怎么能不熟悉一番呢? 况且,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就当消食了。 只是才逛了两刻钟,就有小太监来传话,说陛下到了。 谢青洛丝毫不在意自己哥哥打搅了自己,又欢欢快快的往主殿去了。 “哥哥!” 谢青洛迈步进主殿,一探头,人还未到声音已经到了。 萧祁闻言一笑,放下正喝茶的茶盏,对谢青洛招招手。 “青洛,快来,让太医看看。” 谢青洛端端正正的坐到椅子上,把两只手腕都伸出来,等着太医院资历最深的太医把脉。 第16章 忠诚的小赵侍卫 屏息凝神等待了半天,那胡子都快留到胸口的太医松开紧拧着的眉头,把一起切脉的双手拿开,缓缓吐出了口气。 “回陛下,小公子身体无甚大事,但小毛病是不少的。” 谢青洛乖巧的看了一眼萧祁,等着太医继续往下说。 “小公子的胃是需要着重调养的,也许是饮食不规律留下的疾病,腰部,背部,膝盖都是有些问题,像是读书太过用功,太过久坐留下的。” “还有小公子的手腕,也因拿笔姿势不对有些磨损。” 永光帝面色不变的点点头,“给小公子好好调养,他读了多年书,受的罪不少。” “是,下官为小公子写个药方,必要时候再施针调养几次,留下的暗疾就调养的差不多了。” 谢青洛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什么大毛病,都是些读书人身上的通病。 那御医下意识捋了捋长胡子,又转而行礼道。 “陛下,小公子读书时也要注意眼睛,莫要长时间的看着书,灯光也要亮些,否则伤眼太过。” 谢青洛点点头,“多谢太医了,我会注意的。” 等到那太医走了,带着药童去开药方了,萧祁伸手拍拍谢青洛的后背。 “青洛,把腰挺直。” 谢青洛忙不迭坐正,把腰挺直了。 皇帝这才满意的点头。 “这样最好,弯着腰像什么样子。” 谢青洛暗中吐槽一句,让孩子挺直腰是每个中式家长的执念吗? 而且,他面前这位可真就是中式大家长的巅峰了。 不仅是纯中式,纯封建,还是皇帝,权力的巅峰。 萧祁话锋一转,又说起谢青洛读书一事,对于这件事上,他倒是没有中式大家长的执念了。 “以后不必考科举,就不必那么苦读了。” “若是真心喜欢,去翰林院找人教你便是,况且藏书阁遍览天下之书,青洛想看何书没有?” 谢青洛自然是知道萧祁心疼他,便笑着应下。 “谢谢哥哥!我都听哥哥的。” 萧祁满足于谢青洛的听话,心中真的有了几分教导幼弟的欣慰。 先皇后宫内单宠先皇后一人,并没有别的妃嫔,即使有几个暖床的,也并未留下子嗣。 在谢青洛未被找回来之前,萧祁并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因此也从未体验过教导点拨弟妹的感觉。 如今谢青洛回来了,倒是真让萧祁多了几分新鲜感。 被自己弟弟哄开心了的永光帝伸手敲敲桌面,又问道。 “朕听闻你想让赵翎教你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 谢青洛毫不迟疑地点头。 “哥哥说赵翎武艺高强,臣弟心里好生敬佩,又想着自己身体羸弱,多练练总是好的。” “你敬佩他干甚?朕比他厉害多了。” 永光帝准确的抓住了重点,并且给了陪自己从小到大的伴读一下重击。 谢青洛瞪大眼睛看着他,眼睛里全是星星点点的光芒,声音脆甜脆甜的:“哇,哥哥这么厉害。” 永光帝嘴角一勾,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谢青洛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还是随之附和,非常给自己哥哥面子。 在太医来时,就守在了谢青洛身后的赵翎默默站着,安静而沉稳。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兄弟二人聊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他并没有预料到谢青洛会突然转过头来,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拽住了他衣袍的下摆。 那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搭在绯红的衣袍上,透露出一种莫名的颜色来,一下震得赵翎头脑发昏。 “赵大人,陛下说他比你厉害,是真的吗?” 此时永光帝也偏过头,淡淡的看了赵翎一眼,故意释放出的威压大得很。 赵翎默默避开那只手,视线落在谢青洛的脸上。 他看到了谢青洛狡黠的笑容,以及那双圆润而灵动的眼睛中透露出的故意而为的意味。 小赵侍卫沉默片刻,当然是忠诚了给自己官职的陛下。 “回小殿下,陛下武艺登峰造极,绝世无双,臣比不上。” 谢青洛淡淡的一笑,“赵侍卫好生谦虚。” 然后又转头变了脸,往萧祁身上一靠,“哥哥也好生厉害!” 萧祁看着谢青洛眼神中的崇拜,感到比自己当年被先皇夸“宜继承大统”都舒畅。 却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谢青洛的小脸,装若嫌弃道。 “赵翎他哄你玩呢,若是我们青洛这么容易被骗,以后可怎么办?” 现在说这话的萧祁肯定也没想到,自己弟弟还真被这个只有脸能稍微看过去一点的侍卫给骗走了。 若是早知道,就直接把赵翎直接发配西北,镇守边关去了,看他风吹日晒上几年,那脸还有什么看头。 后来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人,被气的牙痒痒的永光帝如是说道。 谢青洛轻“啊”了一声,十分绿茶的道了歉。 “对不起,哥哥,素窝太好骗惹。” 明亮的眼睛带着潋滟的光,如同世间最好的工匠打磨的宝石,再配上谢青洛那故作柔弱的表情,实在是可爱又好玩儿的很。 身后的赵翎面色有异,他实在不知道,自家小殿下怎么能这么自然,如此顺畅的在陛下和他面前变了脸。 对他和陛下简直是两个人,对他不断刁难,好像是试探什么事一般。 赵翎垂头,凝神屏息,没有多说什么。 萧祁被谢青洛那副模样逗笑了,轻轻拍拍谢青洛的肩膀,“这是从哪学的话?这般会撒娇?” 接着又温和补充道,“而且青洛在哥哥面前,不需要道歉。” 语气平稳坚定,其中的宠溺之意明显的不得了。 谢青洛这次真的禁不住扑到萧祁怀里,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般令他心神一动的话。 “谢谢哥哥!” 萧祁顺着毛摸摸谢青洛的头,自有一股温情流淌。 正是温馨的时候,李有德却匆匆赶进殿中,附在萧祁耳边说了什么。 萧祁浑身的气场骤然一变,身为年轻帝王的锋芒毕露感扑面而来。 谢青洛识相的松开自己哥哥的肩膀。 “哥哥是不是要去忙,那就快些去吧!” 萧祁点点头,干净利落的站起身,只是面色不甚很好,眉眼间有几分压着的怒气。 “青洛,等哥哥来用午膳。” 等到谢青洛忙不迭地点头,永光帝力道稍重地拍了拍谢青洛的背,转头离开了云台宫。 第17章 谢氏祖母的面圣 永光帝实在是压不住怒气,步子迈的一步比一步急,身后的李有德一溜小跑,表情噤若寒蝉。 一把掀开珍贵珠玉串成的珠帘,清脆之声砸成一团,禁不住有碎玉之声迸溅。 有了这发泄般的一下,萧祁表情才缓和了几分,眼中却依然不缺戾气。 他稳住步子,进了御书房。 两旁的小太监欲喊,却被李有德拂尘一抽,一个眼神给震住,一句“陛下驾到”被憋了回去。 御书房内,却是一位身着紫衣诰命服的老夫人,已然全白的头发被梳理的整齐,用满头的珠翠玉簪固定。 脸上的皱纹交联,明明是岁月流过的痕迹,却让这老夫人显得更加雍容威严。 黑沉沉的眼珠尚未浑浊,还是那般精明的发亮。 身上的威严尚存,一眼便让人心生敬重,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保养的再好,却也已经出现了老人斑的手里捏着一串佛珠,正随着这老夫人嘴中念叨的什么而缓缓转动。 只是此时,这老夫人摆的架子全都不中用了。 下边的人都知道这老夫人的身份,也知道陛下素来敬重长辈,便按照惯例搬了椅子给老夫人。 奈何这老夫人却只是笔直的站着,不曾去坐那椅子。 永光帝还未行到这老夫人面前,那老夫人却是已然跪下行了大礼。 “南阳谢氏,谢氏祖母拜见陛下。” 永光帝心里有气,便生生受了谢氏老夫人的这一礼。 但看着那颤颤巍巍的动作,却还是挥挥手,让一旁的小太监把人扶了起来。 “夫人来此,可有什么事?” 永光帝坐到主位上,语气平淡的让人平了身问道。 谢氏祖母深深一躬腰。 “陛下,您把他接了回来,这于礼不合。” 萧祁不气反笑,“夫人,这有何于礼不合?” “他已然年满十六,姓改了,在外边也养了这么多年,举人也考上了,还有何不妥?” 谢氏祖母默然,腰却弯的更深。 “陛下恕罪,望陛下以社稷为重,莫要顾念旁的。” 那谢氏祖母只是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便垂头站在那,双手拢在身前,还握着那串佛珠,刺绣精美的宽袖几乎要垂到地上。 桌上的官窑白瓷青花盖碗被萧祁信手一推,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萧祁此时漫不经心的一挑眉,声音语调轻扬。 “夫人,朕看你是礼佛礼傻了,自己的外孙不去信,却去信任一个莫名的和尚,什么所谓的大师。” “南阳谢氏向来为清流世家,夫人难不成连‘子不语怪力乱神’都未读过?” 谢氏祖母此时却抬了眼,声音平淡,还带着劝诫之意。 “陛下,莫要不敬佛祖,智空大师的佛法精湛,道行高深。” 萧祁一笑。 “夫人既然如此信任佛法,那便自己好生守着,莫要牵扯上旁人,让别人受罪。” “李有德!” “朕的私库里还有一尊白玉观音像,是当年琼州的主官奉上来的,便给老夫人送到谢家去,让老夫人好生敬着!” 李有德忙不迭一连声的应下,又擦了擦脸上出的汗。 陛下发起怒来实在太难让人招架,方才茶碗落地时便吓得他一颗心都要跳出来。 那谢氏老夫人依然面容平淡,只是眼中委婉带了一丝叹息之意,就像小辈不听老人言的无奈。 却也是只是跪下,谢了永光帝的赏。 萧祁拂袖而出,丝毫不顾他与谢氏老夫人的身体里的那断不开的血脉之情。 这位陛下才走出御书房的门,却又转身回头,一个一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李有德,老夫人身体虚弱,赐轿,莫让老夫人再累着!” 这次才真的拂袖而去,头也不回。 只是谢氏祖母叩谢的声音还顺着风,清晰的传到了他耳朵里。 萧祁阴沉沉的勾了勾嘴角,平日里英俊威严的面孔也显得多了几分帝王的阴郁。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还是要抓紧查。 当年的那些隐情,他也知道的浮光掠影,先皇后也未曾和他说清,便去了。 如今知道的,也只是青洛一出生便被送走与谢氏老夫人,与国安寺的智空大师,与当年父皇亲手杀的那个谢氏养子有关。 永光帝微微眯眼,思忖着一切可能,转而又往云台宫走去。 相比于如今消息缺失的严重,不如等下边的亲卫查出点什么东西之后,再做决断。 现在,他还要去陪自己才找回来的弟弟用午膳,这才是大事。 另一边的云台宫,永光帝一走,谢青洛便又饶有趣味的和赵翎说起话来。 谢青洛一直见赵翎身上佩的长刀,便心怀好奇。 “赵大人,我见你身上一直佩的是长刀,赵大人是擅刀吗?” 赵翎闻言看了自己腰间的长刀一眼,似乎有锐白清冽的刀光隔着刀鞘泄出来,让他不得不如实作答。 “回小殿下,臣擅刀也擅剑,只不过这是侍卫里统一的要求罢了。” 谢青洛挑眉,给赵翎挖坑道。 “那赵大人可会舞剑?” “‘翩若浮云,矫若游龙’,是我在书里看了多次的,奈何肃州偏远,我也从未见过真正的舞剑者。” 言下之意,就是你要是会,那你就来一段给我看看呗。 赵翎果然点头,并且十分认真地说道。 “回殿下,臣会舞剑,可供殿下欣赏一番。” 谢青洛眼睛一亮,“赵大人果然是武艺高强。” 二人身后跟着几个太监宫女,到了云台宫的一个偏角。 这一角落里种了许多青竹,如今虽然入了秋,但竹叶依然青绿,生机勃勃。 也许是为了风雅之意,特别在此地种的。 “只待风来听竹声。” 谢青洛脑子里冒出这么一句。 他的诗词歌赋实在是不怎么样,能说出这一句也算是难为他了。 谢青洛指指尚且明亮青翠的竹林前边的一大片空地,这空地都铺了青石板,极为坚固。 “赵大人可愿在这舞剑,让我一饱眼福?” 赵翎颔首,抚平衣袖的褶皱,便顺手接过了小太监送上的剑。 第18章 一番舞剑,动了谢青洛的凡心 男子一身绯衣,身姿挺拔如松,手握亮白长剑,修长的食指顶住剑环。 原先凌厉的面容因握住了剑,神色缓和了些,垂眼看剑的样子让赵翎身上多出一丝悲悯,恍如天将降世,无视众生但又悲悯众生。 谢青洛本以为赵翎的剑会如他这个人一般,凌厉,迅猛,强劲,如平地起惊雷。 但事实上不是。 赵翎人正直刚硬,面容也英气,奈何剑法却好似走的是灵动的路子。 剑势起,赵翎随剑而动。 剑身极薄,剑刃极利,舞的人动作也极轻。 像是有飞天之能,赵翎剑法犹如轻快的蝴蝶,剑光细碎,便像是蝴蝶两翼上闪的斑斓的光。 如轻羽,受风吹动,自在天空盘旋却又自有其的运行轨迹。 也许是赵翎的剑快,轻,因此剑光也好像会停滞。 这边的招式还未完全入了谢青洛的眼,舞剑的人便随剑腾挪,剑光又在另一边闪烁。 谢青洛无般想到,这就像在夏天读书的夜晚看见的萤火虫。 红衣随着赵翎动作飘飞,似乎也化作飞羽,成为赵翎的翎羽,为他更添一丝轻盈。 最终,赵翎收剑而立。 最后一式的剑风略有了些凛冽,像凤凰飞舞后留下的那一抹风,轻乎乎的拂了谢青洛的面。 谢青洛被这抹风唤醒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从赵翎舞剑开始便未曾移动一步,双眼睁得清圆,眼中还是震撼,显然是未从方才的舞剑场景中醒来。 忽然,清风作美,一片翠绿的竹叶,如同月牙般的竹叶,如同形状最姣好的翎羽。 打着转,被送到了谢青洛眼前。 谢青洛茫然的伸手,不自觉地抓住了那一片竹叶。 竹叶的清香在谢青洛鼻尖炸开,刹那间充斥了他的嗅觉。 他无意识的抽抽鼻子,这才缓慢回神。 看着面色如往常平淡,脊背却挺得更直的赵翎,谢青洛真心的露出个笑来。 “赵大人……恍若谪仙。” 一番舞剑,动了我的凡心。 谢青洛反应过来,心脏扑通扑通的跳,手中的竹叶被他下意识捏的更紧。 又突然意识到会被捏坏,于是又松开手上的劲,只是极为珍贵的虚虚拢在手心。 赵翎身后的竹林沙沙作响,声音清脆,悦耳,竹叶相互摩擦,碰撞,如同低语,如同诉说。 竹林前的赵翎沉稳站立,面容俊美,悦目。 长剑背于身后,偶然反射的光都让谢青洛眼前发昏,心跳的更急。 但赵翎只是静静看着谢青洛。 随着沙沙的竹叶声,谢青洛的心平静下来。 二人再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对望着。 一旁的呼晴抬头看了小主子一眼,觉得氛围有些奇怪,周围的小太监也感受到了氛围的变化,也都识相未发出声音。 也许只是对视了三十秒,也许是一分钟,谢青洛动了。 他轻呼出口气,珍重地把竹叶放入腰间的香囊。 “赵大人,多谢。” 赵翎把手中的长剑递给小太监,几步来到谢青洛的面前,将谢青洛整个人拢在他的阴影下。 “殿下不必言谢,这是臣的本分。” 也许是才舞剑完,赵翎的声音显得又低又沉,准确的传至谢青洛的耳朵里。 谢青洛在他的阴影下抬头,带着淡淡笑意,眼睛也又明又亮。 “希望以后还有机会,一赏大人风姿。” 不知为何,赵翎心念一动,话语脱口而出。 “若是殿下喜欢,臣随时可以为您助兴。” 谢青洛粲然一笑。 “是青洛之幸。” 永光帝到达云台宫,便来寻两人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幅场景。 自己弟弟站在自己赏识的侍卫的阴影里,面上笑得极灿烂,极明丽。 小酒窝一下就笑出来了。 萧祁一愣,青洛何时与赵翎关系这般好了?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却突然一道惊雷劈开他的思路。 赵翎为何一直不娶妻?已然二十有四的人了,却一直不近女色。 他人像赵翎年岁这般大的,孩子四书五经都快读完了。 平日劝他,他也只会说自己命运甚是坎坷,娶了夫人也跟着他受苦。 他多次劝说无用,甚至都觉得赵翎是不是不行了,正想给他找个太医看看,却突然被赵翎反问。 “为何陛下不娶妻?不立后?难道也是……?” 萧祁听了气的想摔茶碗,那能一样吗? 他那是为了给青洛的命数铺路,也不想青洛回来之后被所谓的嫂嫂为难,那才没有立后。 况且他也有几个暖床的妃子,只是位分低微,不惹人注目罢了。 见了如今这一幕,他却一下缓过味来,难道…… 难道……赵翎有断袖之癖?! 不是,有断袖之癖还到了他弟弟身上来了? 萧祁咬牙,才大步走过去,就被谢青洛扑到怀里,满身的怒气一下子没了干净。 “哥哥,你回来了!” “我方才看了赵大人舞剑,好厉害!” 萧祁咽下才被压上去却又拱上来的火,一下子涌到嗓子眼,然后看着自己弟弟孺慕的眼神又给咽了回去。 “以后哥哥给你找更厉害的,看得多了,就不会被一个人迷住了。” 萧祁把谢青洛一丝头发轻柔地别到脑后,然后瞥了一眼站的板板正正的赵翎,恨恨说道。 谢青洛有些疑惑,看了眼面色不变的赵翎。 又看了眼略带些咬牙切齿神情的自己哥哥,非常识相的没说别的,只得应下了萧祁的话。 不过他觉得应该没有人比赵翎舞得好了,对的,应该不会有的。 谢青洛自己在心里念叨几声,便跟自己哥哥往殿内走去。 用午膳时,餐桌上表面平静,实则已经风起云涌了。 永光帝诚挚要求赵翎坐下一起吃,赵翎看了看自己陛下得面色,识相的没有答应,委婉拒绝了。 尽管以往他和陛下自小就一起玩,关系好得很,一起吃饭的时候多的去了,但这次还是没有莽撞的直接坐下。 谢青洛手里还拿着筷子,闻言却看向赵翎,“赵大人,坐下一起用膳吧。” “我听哥哥说,你与哥哥为挚友,不是兄弟胜作亲兄弟,怎么不一起呢?” 永光帝在一旁一口牙都要咬碎了,他确实把赵翎当兄弟。 奈何,这个兄弟似乎要看上他的亲弟弟了。 第19章 开始搞研究的谢青洛 赵翎此时犹犹豫豫地转头看向永光帝,眼神中还带着问询的意味,试图征求萧祁的同意。 萧祁黑着脸,还是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 赵翎不明白自己的好兄弟是怎么了,于是从善如流的行了礼,便坐到了膳桌旁。 谢青洛见此明艳一笑,声音又脆又甜。 “李公公,给赵大人拿一双碗筷!” 李有德满面笑容的过来给谢青洛一边布菜,一边笑道。 “小公子,您放心,有人去拿了,您先用膳。” 谢青洛点点头,正好将李有德夹到他碗中的羊肉水晶饺儿送到嘴边咬了半口。 丝毫没有羊肉的膻味,味道香甜,还带着股儿奶味,的确是好吃的很。 谢青洛又把剩下一半送到嘴中,满意的眯起眼。 此时正好赵翎的碗筷被小太监送到,谢青洛便不再关注起他来,开始自顾自地吃起美食佳肴来。 萧祁手中握的筷子一直未伸出去,面色稍有些扭曲,聚精会神的观察着自己弟弟和赵翎。 结果见谢青洛不再与赵翎有什么交流,转而认真的吃饭。 又见赵翎目不斜视,只是面容平淡的夹菜吃菜。 见二人确实没有什么眼神互动,萧祁才在心里松了半口气,面容也缓和了些许。 难道是自己想的太多? 虽然之前有段缘分,但如今这二人分明还是才认识,不是很熟的样子。 青洛让赵翎一起用膳,应该也是看在自己的面子吧。 永光帝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自己满意了,把自己成功说服,才愉悦的开始用膳。 …… 在皇宫中的日子恍若流水,谢青洛过的无比舒适。 他可以想睡到什么时候起,便睡到什么时候起。 再也不用惦记他的科举考试,也不会因为心中忧虑,半夜怎么也睡不着。 寒窗十几年缺失的睡眠似乎都被他在这几个月补了回来。 尽管萧祁一直未将找回先帝二皇子的消息公之于众,但也从未隐藏,因此消息灵通的官员大臣早已知道。 御膳房也都听闻了皇帝对于小殿下的宠爱程度,因此膳食上也是下尽了功夫,简直就如炫技一般了。 谢青洛的身量拔高了不少,整个人像快速抽条的青竹。 雨一下,风一吹,就能长不少。 奈何也许是营养都用到长高上去了,谢青洛身材却还是那般清瘦。 萧祁拍着自己弟弟的肩膀感叹时,谢青洛却是眨眨眼,自己不同意这个说法。 他觉得自己可是长了不少肉,尤其是经过锻炼出来的肌肉。 况且他这几个月除了没有读正儿八经的书,旁的什么也没有闲着。 早晨醒来,先用御膳房送来的早膳,然后跟着赵翎练练强身的功夫,打打八段锦,站站桩。 之后神清气爽地去练会儿字,他幼时临摹的是永光帝派人送去的字帖,那字帖也是永光帝曾临摹的,因此二人的字体自然是有些相似。 他如今为了避嫌,便重选了一本心悦的字帖,自己从头开始学习。 如今鸟枪换炮,谢青洛用的笔墨纸砚自然也是千金难换。 笔是青玉管碧玉斗紫豪提笔,以青玉为基,镶嵌青金石,玉色莹润典雅。 墨是万壑松琴式墨,模仿名琴“万壑松”样式,墨底雕有龙池,刻楷体“万壑松”三字,两侧刻有青草行草琴铭,“九德兼全胜磬钟,古香古色更雍容。世间尽有同名器,认尔当年万壑松。” 纸是澄心堂纸,抄造慎密,加工精细,可称“纸贵如金”。 砚是端石高空悬月抄手砚,石质乌黑细腻,纹理清晰,若月悬高空,清雅之意顿现。 原本谢青洛科举用的笔墨纸砚也都带了来,但奈何“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那贵的东西用过了,再看原先陪着自己的器物们,便实在不舍得用了。 只好将其束之高阁,也算是纪念自己寒窗苦读,学有所成了。 等到练完字,和萧祁用了午膳,便去软软的的床榻上睡一个悠长的午觉。 尽管天气渐冷,已然深秋接近冬,但云台宫的地龙烧的暖暖的,谢青洛在室内只着单衣便可。 皇宫里没几个妃子,也就永光帝和谢青洛两个正经的主子,内务府想讨好人都没路子,只能在才回来的谢青洛身上下功夫。 谢青洛因此享了福,在回来之前设想的挨冻受罪简直边都不沾。 午觉一睡一个时辰,睡到鬓角微湿,浑身顺畅时起来,此后或是寻了藏书阁好玩的书来看,或是学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古琴,长笛,茶艺,丹青,谢青洛在这几个月里都堪堪入门。 反正就当个玩意来玩,又何必费多大的力气去精通那些。 学厌了,谢青洛便去骚扰永光帝。 萧祁的奏折多的批不完,在养心殿时常一坐就是一天,更别说如今渐渐入冬,要处理的事务更多,更杂。 谢青洛也不去打扰,他坐在萧祁专门给他安置的小桌一旁,自顾自的研究自己的东西。 毕竟他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知道的现代科技什么的不少。 若是有什么技术,能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封建社会发展出来,也算是造福百姓,让自己青史留名。 这是谢青洛还在准备科举时便有的想法,那时条件不足,因此能试验的东西也少。 如今时间宽松了,可查阅的资料也多了,谢青洛自然是能专心研究了。 况且他研究的动力又多了几分,便更能静下心来了。 他从四大发明的造纸术开始研究,惊讶地发现这个朝代的造纸技术算是极其先进的了,几乎算是发展到了封建王朝的顶峰。 以造的竹纸为例,芒种前后上山砍竹,截五到七尺长,于塘水中浸一百天,捶去青皮使之软化。 之后浸入石灰水,于桶中蒸煮八个昼夜,后歇火一日,取出竹料清洗,再反复漂洗蒸煮,如此十几天。 后取出原料入臼,舂成泥面状,成为纸浆,然后铺于竹帘之上,反复舀水,铺帘,之后捞纸晾干。 相较于以往,这造纸的技术实在是有所提升,但与现代工业比,确实是小巫见大巫。 但以如今的生产力,确实难以改进提高。 第20章 新交了一个挚友 谢青洛轻叹口气,他前世虽是理工科的大学生,但过了十几年,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了。 如今也是盲人摸象,从头开始研究罢了。 他最还妄想过搞个蒸汽机,发动工业革命,直接让景朝拿下全球。 奈何真的落到纸上,他能写的,就是“热力学”三个大字。 但是,热力学的理论与数据他一点没有印象,顶多拼死拼活记起个三定律,其他的数学物理基础也忘得差不多。 蒸汽机是整个完善的工业体系的产物,他要是若想直接手搓蒸汽机,不如说是难为死谢青洛也搞不出来。 罢了,慢慢来吧,他的任务就是尽他所能,把现代的研究思想带过来。 其他的,就交给旁的天才吧。 对于造纸术,他已经没有改进的余地了,于是目标转为四大发明中的指南针。 前朝兴盛过一段时间,航海业自然也是相当发达,对于指南针的使用,改进,留下了大量记录。 原来在很早之前,技艺精湛的工匠们就发现了人工磁化的方法,相比于天然磁石,拿人工制造的磁石制作之后的产物更加准确。 发展到这个时代,指南针依然存在了旱罗盘和水罗盘两种。 由于旱罗盘的指针有支点,因此更加受航海时船上的欢迎,但是同时也有缺点。 海上并不是一直风平浪静的,若是船因为风浪颠簸,就会影响旱罗盘的指向。 对于这一点,谢青洛确实是知道该怎么改进。 前世,他看过一种幼儿吃饭时用的碗,无论怎么晃,都能维持平衡。 谢青洛觉得,这个如果用于旱罗盘,必然会有很大的改进。 于是谢青洛敲敲桌面,打算去找些书籍看看,想是否能复刻出来。 结果到了翰林院一问,在那执勤的官员一听,这东西怎听起来如此耳熟? 那年轻的官员挠挠头,眼神清澈的看着谢青洛,然后把自己腰间的香囊解下来递给谢青洛。 谢青洛面上浮现出疑惑的神色。 “这位大人,你这是……?” 那官员面色有些红,将香囊解开,却拿出一个香球来,双手有些发抖的捧给谢青洛。 “小殿下,您看,你要的是这种东西吗?” 谢青洛疑惑,却还是接过来细看。 这香球小球套大球,拿铜精细的雕刻而成,外边的大球其上都是精美镂花。 里面的小球,细看却发现这只有半个球,那球盛放的是某种香料,香气深沉醇厚。 而那半个小球被两个金属圈围住,因此不管怎么晃这个球,其中的小球都自然而然的转平,因此其中的香料也不会漏出来。 谢青洛木然,他反复打量着手里的铜球,不管他左晃右晃,里边的小球都稳稳的。 果然,他不是天才中的一个,他想出来的东西,早就被人做出来了。 一旁的官员太过年轻,面容还青涩的很,见谢青洛喜欢,便开口说道。 “若是小殿下喜欢,便尽管拿去,这是我……臣的阿娘为臣准备的。” 谢青洛摇摇头,把小球塞回那官员手中,却又问道。 “我是第一次在翰林院见你,你叫什么?” 那官员立刻退后一步,给谢青洛行了个礼,紧张的睫毛不断颤动,耳尖都红了。 “回……回小殿下,臣名为孔靖,字子贞,是京城孔家的,臣的父亲是礼部尚书孔嘉,母亲是彭州苏氏……” 孔靖如报户口般,恨不得把自己有几个弟弟妹妹都说出来。 谢青洛被他紧张的样子逗笑了,便伸出手捏捏他的肩膀。 “子贞,子贞,你紧张什么?你莫紧张,我又不能对你怎么样。” 说完他又开始后悔,古人之间的字是关系亲近之人才能叫的。 他这般未征得他人同意便叫,是不是不太礼貌? 谢青洛心思转了几转,又迅速问道,“孔大人,我能叫你的字吗?是否有些……” 不合礼度还没说出来,谢青洛的手便被孔靖握住。 “回小殿下,没事……没事的,臣很愿意。” 孔靖语气真诚,面上的绒毛此时在光下还能看的一清二楚。 谢青洛失笑,他倒是不知道,能考上翰林院的官员,还有这般心思澄澈,心性单纯的。 想到这,谢青洛心想,他在皇宫中玩伴不多,不若交了孔靖这个朋友,也可以一起搞研究。 想着,谢青洛面上笑容加深,笑道。 “我与子贞一见如故,子贞可愿成为我的知己挚友?” 孔靖急忙点点头,把谢青洛的手握的更深。 “臣与殿下,也……一见如故。” 谢青洛露出了明晃晃的笑来,他在皇宫好生调养了几个月,愈发身姿挺拔,唇红齿白起来。 原先略有些的阴郁气质也荡然无存,只剩下浑身的清澈干净。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孔靖偷看一眼自己才交的挚友,不知何时读过的诗词从脑中一跃而出。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孔靖骤然回过神来,面上的红却更深了。 二人站着说了好半晌的话。 直到谢青洛站不住了,才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趴在椅背上笑吟吟看着孔靖。 “子贞,为何不坐下呢?” 孔靖才恍然大悟一般,坐到另一旁的椅子上。 见自己才交的挚友傻兮兮的,谢青洛也将自己方才的木然的原因抛之脑后,和孔靖聊起天来。 他好奇,平日里来翰林院都是好几个官员在此,奈何今日来却只有孔子贞一个人,而且还是个生面孔。 孔靖纤长的睫毛眨了眨。 “回小殿下,此时正是中午休息的时间,其他大人们去聚餐了。” 谢青洛略显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原来是时间到了,他生活过的随意,竟然把时间给忽略了。 “那你为何不与他们一起去?”难不成是被欺负了? “回小殿下,臣今日在中午当值。” “……这样啊。” 谢青洛沉默片刻,迅速转移了话题,聊起别的来。 虽然孔靖心思单纯,但学问却极其精深。 谢青洛之前学的四书五经尚有不清楚的地方,被孔靖几句话一点拨,顿时感觉拨云见日。 而且孔靖记忆力极好。 据他所说,他能过目不忘,凡是读的书几乎都记得牢固。 谢青洛沉默,谢青洛佩服。 好吧,人与人之间果然是存在差异的。 第21章 被古人智慧三杀的谢青洛 尽管感叹于个体差异性,但谢青洛与孔靖依然很聊得来。 从那天之后,谢青洛便有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挚友。 他在肃州时,倒是还认识了个小和尚当作朋友,奈何一年只能见一次。 见得次数少,关系便更像是平淡如水的君子之交,没有那么浓烈的情感。 但那小和尚与谢家的人不一样,也许是出家人的慈悲为怀,并不会避他如蛇蝎,而是与他正常相处。 甚至在他伤心时,还会安慰于他。 他曾在最难受时,问这小和尚该如何排解。 那小和尚圆溜溜的脑袋光秃秃的,分明是和他相仿的年纪,却硬做出成熟严肃的样子,眼中的茫然被他垂眸遮住。 小和尚行了个合掌礼,一派认真的解答道。 “我的师父告诉我,万般道理都在佛法真经当中,谢施主不妨也多读读书,读读佛经呢?” 抱着胳膊正难受的谢青洛被逗笑了,当晚的心情也确实好了不少。 但是之后,谢青洛也确实是走上了拿书籍排解抑郁的道路。 不得不说,这小和尚也是有很大的功劳。 而谢青洛如今的挚友孔靖,也为谢青洛的研究事业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正在谢青洛试图拆卸了那精致的圆球,搞清原理并运用于旱罗盘的改进时。 一旁的孔靖却又欲言又止,之后一头扎进藏书库翻找起来。 片刻后,他捧着一本古籍出来,然后翻到某一页,指给谢青洛看。 谢青洛已经习惯了孔靖的时常欲言又止,每次挚友欲言又止,说明自己就要丢脸了。 于是他浅然一笑,调整好心态,把古籍接了过来。 这古籍是本好几个朝代之前的杂记,如今翻到的那一页上赫然记载了当时朝代的一位能工巧匠。 这工匠发明过一个香炉,可以点上香之后放在被窝中,无论怎么滚动,都不会有炉灰洒出来,因此这种香炉便叫作卧褥香炉。 原理就是其中有一个常平架,可以保持其水平不变。 “……” 沉默。 谢青洛有些虚弱的把书递给孔靖,神色有些木讷。 他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去搞研究,然后就被古人的智慧“双杀”了。 好啊,好啊。 孔靖眼巴巴的看着谢青洛,“小殿下,宫内应有匠人研制此物,若是您感兴趣,可以去内官监询问。” 谢青洛点点头,又聊了几句,便如轻飘飘的纸人般走出了翰林院。 实在是…… 本以为自己拿现代人的智慧能够在封建社会里一骑绝尘。 奈何,自己这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当晚,谢青洛回寝殿歇的早,便看见自己的掌事宫女呼晴手里拿着个香炉在给自己的床褥熏香。 谢青洛直觉告诉他,莫要过去看,但还是忍不住的凑近一看。 原来,这就是卧褥香炉啊。 三杀! 某人听见了自己的心碎声。 这东西陪自己了这般久,自己竟然还没能发现。 谢青洛啊谢青洛,你搞的这是什么研究?你这种的,能研究出什么来? 但为了保持科研的连贯性,完整性,谢青洛还是厚着脸皮,跟萧祁要到允许之后,去了工部造船的部门寻找旱罗盘的实物。 但这一下,可让谢青洛捞着了。 原来,当时的常平架原理并未运用到旱罗盘上,而是多用于富贵人家,作为赏玩之物。 谢青洛发现此事时,眼神可算是亮了起来,然后连说带比划的给人工部的官员形容了一番。 之后过了半个月,工部就把改进了的实物送到谢青洛面前。 并附言说,这对之后的航海,必然是极大的助力。 看着改进后更加实用的旱罗盘,谢青洛满意了。 原来自己还是有点科研的天赋的,不说眼光,自己的坚持还是很有用的。 但既然如此的话,自己的研究思路似乎也要变一变了。 古人的能工巧匠多的很,智慧也不是他这种连半瓶子醋都不到的人能比及的。 那么,自己的目标,应该放在一些更加科学,更加偏向于理论的研究上,而对于一些应用,应该让其他人来做。 同时,应该把很多已经有的技术推广开来。 这常平架的原理简单的很,但为何在几百年前就发明了,如今才正儿八经的应用到真正实用之处? 因为过往的几百年,这技术都只用在少数人的赏玩之物上。 直到如今,这一智慧的结晶才真正发挥出他的光辉。 谢青洛想清楚自己要做的事之后,才放平心态,沉下心继续搞研究。 平日里,等到永光帝把奏折批的差不多,谢青洛搞研究也搞不下去时,便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晚膳在养心殿中用,永光帝,谢青洛,赵翎,三人一起吃。 赵翎看似只是个侍卫,但自小便与永光帝相处,永光帝也是把他当作弟弟来看。 因此没有外人时在一起吃个饭,也算是不逾矩的事。 谢青洛在膳桌上叽叽喳喳的,给萧祁介绍自己一天干了何事,研究了什么。 赵翎则是秉承他一直以来沉默寡言的人设,除非问到他,否则不会多插话。 等到晚膳撤下去,谢青洛又去找消遣的事干。 和自己哥哥散步,下棋,若永光帝忙的很,便拉着赵翎,做些消遣时间的事。 赵翎自从被任命为谢青洛的贴身侍卫,便也搬进了宫内,住在云台宫的一个侧殿内。 谢青洛其实好奇,原先的御前侍卫变成了他的侍卫,是不是有点职务降级的意思,会不会让赵翎心生怨恨? 某一天,他委婉的问出这番话时,赵翎愣了愣,然后声音有些无奈的说道。 “小殿下,陛下为了奖赏臣,还给臣的品阶升了半品,俸禄多了五成。” 原来如此,谢青洛讷讷地点点头。 赵翎又说。 “殿下也不必担忧臣,臣来护着殿下,是心甘情愿的。” 赵翎抿抿唇,又认真的说道。 “况且,这对于臣的官阶,并没有什么影响。” “且臣对家里,并没有什么牵挂。” 这一句他声音甚小,被刮过来的风一吹,一丝一毫都未飘进谢青洛的耳朵里。 谢青洛只听到那句“心甘情愿”,又看见赵翎说话时认真俊美的面容,心便禁不住一跳。 这么会说话的吗? 小赵侍卫,难怪你升职升的快啊。 第22章 赵翎消失的记忆 见谢青洛勾起嘴角,带出一抹浅浅的笑来,赵翎低头,又恢复以往的沉默样子。 谢青洛双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跳的走在云台宫的小路上,搭在肩上的一缕青丝随着他的动作被甩到脑后。 发带上的青玉翠竹配饰轻轻摇曳着,发出微不可闻的清脆碰撞声。 这几个月以来,赵翎每日跟在谢青洛身后,一直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轻快的脚步,晃动的衣摆,以及……柔韧的腰身…… 少年每日所着的衣袍颜色,质地不同,所搭的配饰也不同。 但每一身衣袍,每一件配饰,都与少年极其相合,将少年浑身的灵动贵气展现的淋漓尽致。 今日谢青洛着了天青金丝银缎起花锦袍,便会用带青玉翠竹配饰的发带;明日若着锦红攒花倭缎排穗锦袍,便会同样配个红底金丝的香囊。 有时手中还会拿把典雅的折扇,但也就只会拿一会儿,便被少年扔到别人手中。 谢青洛有时试图附庸风雅,学那些士人学子,也拿把折扇。 但天气渐冷,手里再拿把无甚用的折扇,他实在觉得是很…… 因此玩一会儿,便会让旁边的人替他拿着。 扔到自己手里的时候,也是有的。 赵翎回想着少年把扇子递给他时骄矜的神色,禁不住勾了勾唇。 等到谢青洛散完步,消完食,便回了寝宫。 沐浴之后趁头发还未干,趴在榻上再看会儿闲书。 呼晴得了陛下的命令,试图出言劝阻谢青洛别再晚上看书,否则伤了眼。 奈何谢青洛每次都说,自己有分寸。 再对呼晴露出个乖巧的笑来,呼晴便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劝了。 禀报了萧祁之后,谢青洛寝殿内的蜡烛多了一圈,离他最近的几个烛台里燃的油也换成了枸杞籽油。 谢青洛读书时,自有轻手轻脚的小宫女拿着绢布,为谢青洛拭干未干的头发,避免第二日起身后难受。 自此,直到谢青洛陷入梦乡,这一日才算过完。 …… 另一边。 云台宫侧殿的床榻上。 赵翎从睡梦中惊醒,恍然坐起身来。 怎么会? 赵翎深吸几口气,稳住心口那激烈的就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 自己又如往常一般,在梦中回到了十三四岁,与那常常入他梦的孩童,一起走在郊外的路上。 从春花开满灿烂无比,到高树成荫苍翠欲滴,再到红叶瑟瑟秋风清爽,最后到…… 梦中没有冬日,就在即将要步入冬日时。 那孩童的身影竟然如抽条的小树,几个眨眼间身量蹿了极高。 在梦中的赵翎正想去祝贺,说一句终于长大了。 然而那长大的孩童突然回头,对他清浅一笑,这一笑可谓是天姿国色,姿容无双。 但奈何,那身姿,那面容,那行为举止,甚至面颊两侧的小酒窝,都与小殿下一模一样? 赵翎顿时从梦中惊醒,心中却隐隐约约回想起谢青洛见他时,问的一句话。 “我问你,你年龄十四时,可去过肃州?” 赵翎心里掀起惊天骇浪。 难道他彼时的确去过肃州,并与谢青洛有过相处? 但如果是那样,那为何他一点记忆也没有? 才平静下来的心跳的更快。 他试图回想自己十四岁那年发生的事,却发现毫无印象,甚至一些模糊的记忆都未曾有。 赵翎伸手,沉默握住床边的长刀刀柄,他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究竟是发生过什么? 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天还黑着,他却穿好衣服,提了刀,往平日自己练刀的地方走去。 心很乱,脑中的回忆也都混作一团。 他需要平静下来。 到了练刀处,赵翎缓缓呼出一口气,受着冷风,心脏跳动的速度减慢,他猛然挥出一刀。 到了天色大亮,赵翎身上的薄衫已经湿了个透。 他回侧殿沐浴换衣,趁着小殿下还未醒,转而提着刀往养心殿走去。 今日没有早朝好不容易能多睡一会儿的萧祁,被李有德告诉赵翎要来找他之后。 先是摔了一旁的枕头,大喊了一声“不见”。 下一秒却又满身怨气的起身,让李有德给他洗漱更衣。 赵翎不是无事来找他做消遣的人。 如今这个时间来寻他,必然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满身怨气的永光帝坐到桌边,正想问赵翎到底出了什么事。 却见赵翎干脆利落的行了个礼,“陛下,臣有事和您说。” 萧祁,“……” 你没事你也不来啊。 尽管这样想,萧祁却还是挥挥手,让殿内的人都下去。 李有德识相,也匆匆行礼后出去了。 “陛下,臣想问,臣在十四岁时,是否去过肃州?” 萧祁打了个哈欠,随意回答道。 ”是啊,朕派你去看望青洛的嘛!“ 赵翎一惊,太阳穴旁的青筋开始跳动起来。 “陛下,但……我没有这些记忆,甚至一点印象也无。” 萧祁猛地睁眼,方才散漫的样子荡然无存。 “什么?你再说一遍?” 赵翎艰难的开口。 “臣说,臣对这些毫无印象,对小殿下……也毫无印象。” 萧祁惊然,迫人的压迫感顿时席卷了整个宫殿。 “怎么可能?你当时还与朕都聊了不少,怎会一点印象也无?” “臣……不知道。” 萧祁顿时变得认真起来。 “你是怎么察觉自己没了这段记忆的?你与朕好好说说,一点一点的说。” 赵翎便从自己这几年时常做的梦开始讲,讲与梦中的孩童逛街,看晚霞,看街道。 又讲到谢青洛最开始与他见面时问的问题,不断地试探。 直到昨天的梦境中的那一幕。 萧祁沉默的听完,闭了闭眼。 他实在不敢想,若是自己的御前侍卫都已然被那未知的势力下了手,那整个景朝,那未知的势力又占了几成? 自己身边,青洛身边,整个皇宫,整个朝堂,又有多少那势力的探子? 萧祁一捶桌面,严肃的看向赵翎。 “赵翎,这件事交给我来查,你只要护好青洛。” 赵翎毫不迟疑地跪下接旨,“是!” 萧祁拍拍赵翎肩膀。 “你我自小相识,我对你,最是信任。”即使是发生了如今的事。 赵翎自然懂其中的意思,便郑重点头。 “陛下放心,只要臣活着,便不会让小殿下受到一丝伤害。” “若是有朝一日,臣……不受控制了,必然先自刎报恩。” 第23章 调戏俊俏的赵侍卫 萧祁眯眯眼,手掌重重的拍在赵翎的肩膀上。 “不要说这种话,朕要你好好的。” 沉默片刻,萧祁加了一句。 “青洛也是。” “遵旨!” 赵翎颔首,眉眼多出几分肃然。 萧祁的眉头却皱了又皱,最后还是缓和下来,他微微垂眼,俯视着正跪在地上的赵翎道。 “好了,青洛要醒了,你先回去陪他吧,至于其他的事,不必担心,朕会处理好的。” “朕与青洛明日去国安寺祈福,你也准备好。” 话毕,萧祁伸手将赵翎拉起,紧接着握住了赵翎腰间的长刀。 赵翎站得笔直,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去阻挡萧祁的动作。 长刀被萧祁从刀鞘中缓慢拔出三寸,极薄的刀刃白光凛凛。 沾过血的刀所带的戾气几乎要脱鞘而出,却又被执刀之人身上的强大气场给硬生生压了回去。 刀身与刀鞘的轻微的摩擦声,萦绕在皇帝与赵翎之间。 萧祁盯着那把刀,忽地笑了,语气是往日的平淡,眼神中的深意却让人不敢窥视。 “阿翎,这刀原本是先皇亲封镇西侯的佩刀,朕赐给你,是信任这把刀。” “更是信任你。” 出鞘三寸的刀被一股气力蛮横的送回刀鞘,震得整把刀身赫然一震。 “是,臣必然不负陛下厚望。” 赵翎毫不迟疑,再次跪下谢恩。 永光帝点点头,“回去吧,青洛此时要醒了。” 直到赵翎出了养心殿的大门,被刻意压制住的心跳才仿佛活了一般,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了起来。 只在养心殿片刻,他身上出的冷汗已然比练刀出的还多,陛下的威严,真是愈来愈重了。 赵翎循着大路,慢慢往云台宫走去。 此时已然出了太阳,但似乎是因为阳光隐在了云层之后,所以光照并没有那么强烈,而是带了些阴郁的柔和。 沉默地到了云台宫,谢青洛已然起了身,正面对着铜镜,任由呼晴给他整理及背的长发。 谢青洛见赵翎进了寝殿,原先有些打不起精神的眼睛一亮。 今日的赵大人,身材似乎比往日好啊,是因为身后的光映衬的嘛?谢青洛心想。 他微微侧头,对着赵翎挥挥手,咧嘴一笑。 “赵大人,晨安!” 梳妆台正对着窗外,此时太阳出了云层,一束光陡然穿过窗纸,大半个寝殿都亮了起来。 赵翎连着紧张了几个时辰的心,在此刻骤然安定下来。 他走到谢青洛身旁,微微弯腰,也与谢青洛问好。 “小殿下,晨安。” 也许是吹了风,赵翎声音有些莫名的低哑感,直直地闯入了谢青洛耳朵里。 这声音还在谢青洛脑海中停留了片刻,绕着打了几个转。 谢青洛僵硬的抿抿唇,僵硬的笑了两声,僵硬的将头转了回去。 “赵大人……着实客气了。” 谢青洛嘴角疯狂上扬,内心却吐槽自己。 好啊,好啊,谢青洛,一句“晨安”就把你听害羞了,真是太有出息了。 尽管如此,但是谢青洛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是个断袖,还是个喜欢看脸的断袖。 当时看到赵翎的第一面,他便眼前一亮,不仅只是因为觉得这人很熟悉,也是因为赵翎这脸长得太对自己胃口了。 好吧,不仅是脸,还有身材和手。 若是现在有人问他,你为什么喜欢赵翎啊? 他的答案一定是:见色起意。 好吧,自己就是不争气。 谢青洛正拿手撑着下巴神游天外呢,却猛地发现身后为他束发的人换了一个。 那人手指修长,还有些笨拙,但动作却轻柔的很。 手指不断穿梭在温润乌黑的的青丝之间,直到一个简单的发式被挽起。 赵翎身量高,谢青洛没法在铜镜里看到他的相貌表情。 但镜中两只手上轻柔的动作,却让谢青洛可以一窥赵翎的耐心。 谢青洛盯着镜子中的手半晌,再看看快要成型的发式,忍不住的骄矜一笑。 赵翎,你若再说你不是在肃州陪我的那个人,我就真的不会信了。 丝绸发带被绑好,赵翎退后了几步,站直。 谢青洛侧身看向赵翎,伸手揉搓几下垂至肩膀的发带。 “没想到赵大人不仅武艺高强,手还如此的巧。” 赵翎垂着眼,并不直接看向谢青洛。 “小殿下谬赞了,也许是臣以前……也给某个孩童束发过吧。” 谢青洛哼哼的笑了两声,站起身来走到赵翎面前,带着戏谑意味的开玩笑道。 “那确实谬赞了,赵大人的手艺也不是那么好,绑的发带都有些歪了。” “请殿下恕罪。” 赵翎轻轻言道,顺势想往后退,奈何身后就是一袭紫檀游龙屏风,挡住了他的去路。 谢青洛抿唇一笑,反而又往前进了一步,两人之间本就不大的空隙再次压缩。 只见谢青洛细白的手指捏着发带,面上神情漫不经心,一双眼里却是咄咄逼人。 “赵大人有何可恕罪的?不过是手艺不好罢了,以后多练几次,不就熟练了?” 谢青洛身上带着宁静之感的沉香,丝丝缕缕的钻到赵翎鼻腔中。 赵翎退无可退,只得被这般香气攻城掠地般地环绕周身,呼吸间都是这般深远细腻的香气。 “谨遵殿下之命。” 片刻,赵翎喉结滚了滚,挤出了这句话。 下一刻,谢青洛方才捏在发带上的手指,就落在了赵翎的衣襟上。 细白的手指搭在红衣上,莫名的显出一股颜色来。 赵翎浑身一僵,想低头看,但先看见的便是自家小殿下那张狡黠的脸。 无奈之下只能微微抬起下颌,任由谢青洛的动作。 谢青洛见赵翎如此,面上的笑意不由得加深。 他伸出两只手,为赵翎整理着衣襟,手不经意的便往上走,擦过面前人的喉结。 只是轻轻一触,然后又迅速抽手,转而拍拍赵翎的肩膀,含笑道。 “大人的衣襟乱了,我为大人正正。” 说完,谢青洛便迅速抽身,站到与赵翎相差两三步的位置,面上含笑地盯着怔愣的赵翎。 谢青洛挑挑眉,嘴上调笑的话却还是未停。 “赵大人出门时,是太过匆忙吗?连衣冠都未曾齐整。” 衣襟板正的很,只不过是他的心倒是歪了,突然兴起想调戏一本正经的小赵侍卫罢了。 第24章 诶?要我手搓蒸汽机? 赵翎沉默,一抹微红却已然从脖子烧到了耳尖。 谢青洛浅笑嫣然,不再逗弄赵翎了,转身悠哉悠哉地绕出寝殿,走到了前厅。 只是才坐到膳桌前,想拿起茶盏喝半口茶时,茶盏却轻晃了几下,几滴茶水落在桌面。 他的视线从那几滴水珠,转移到自己端着茶水,有些轻轻颤抖的手上。 谢青洛微仰头,另一只净白如玉的手轻遮双眼,无声地笑起来。 乖宝,好菜啊,撩人还能把自己撩紧张了。 直到早膳都上齐了,赵翎也坐到膳桌旁,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才恢复到往日一般。 谢青洛像个没事人一样,和赵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赵翎今日的沉默比往日更甚,只是闷头吃饭。 谢青洛不甚在意。 今日下料已经算是过分了,他的小赵侍卫沉默就沉默一会儿吧。 等到吃了八分饱,谢青洛放下筷子,问一旁的呼晴,“陛下呢?哥哥今日不是不曾上朝吗?” 呼晴欠身,声音柔婉温和。 “回小公子,李公公传信来,说是陛下今日有要事处理,要晚些才过来。” 谢青洛点头,却又忽然活泼道。 “呼晴姐姐,你的名字可是出于《苏幕遮》?” “我第一次听闻姐姐的名字,便心生好奇。” 呼晴柔柔笑道。 “小公子过奖了,奴婢的名字是内务府给改的,来自何处奴婢倒是不知。” 谢青洛垂眸,若有所思片刻后笑道。 “那还挺适合姐姐的,《苏幕遮》里写到,‘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 “姐姐的声音这般好听,倒真是可以唤来天晴了。” 呼晴面色不变,还是那般柔和温婉的样子。 “小公子过誉了。” “我原先有个书童,名为风荷,倒也是从《苏幕遮》中取的名字。” 谢青洛说到这里便止住了,似乎只是自己回忆一般,未曾再往下说下去,只是微微笑着。 呼晴也不知该如何回话,也同样沉默端正的站着。 片刻,在赵翎也放下手中的筷子,稍带些疑惑的看向沉默的两人时。 谢青洛拍拍桌案,轻盈起身。 “赵大人可否陪我去翰林院?我需去那里找些书籍。” “是。” 等到二人走出云台宫的门,赵翎又补了一句。 “小殿下,陛下说明日要带您去国安寺祈福,小殿下不要太过劳累了。” 谢青洛眉眼间悠然,“多谢赵大人关心了。” “不过赵大人练刀也要注意时辰,听闻今日赵大人寅时便起,刀风阵阵,将竹叶都震下来不少。” 说着,谢青洛停步,回首凝视比他高了几寸的的赵翎,语气舒缓。 “大人的武艺已是出神入化,又何必如此勤勉不辍?” 谢青洛继续往前走,深秋的厚衣袍在他身上依然显得清瘦挺拔。 “再或者,大人是有什么心事?需要半夜练刀以抒感慨?” “不妨和我说说,也许,我能为大人解忧呢?” 赵翎跟在谢青洛身后,平生首次有些嗫嚅说不出话来。 “……臣,确有一事不明。” “但此事小殿下不方便知道,能否等到尘埃落定之后,臣必然向小殿下全盘托出。” 赵翎后边的几句话说的又快又急,生怕谢青洛不会应允一般。 “好,我答应了,只是希望赵大人莫要忘记。” 谢青洛一口应答下来,却又回头深深地看了赵翎一眼。 一句“你还是和那时一样”,被谢青洛以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出。 之后迅速随着打转的秋风,散落在皇宫各处。 …… 谢青洛步入翰林院,一眼看见的便是正抱着一堆书往侧厅走的挚友孔靖。 孔靖面色红润,面上还出了一层薄汗,显然是在藏书阁寻书爬上爬下了半天。 谢青洛抓紧走了几步,把书接过一半,孔靖的双手才得以腾出来将额前的头发拨到耳后。 “子贞!” “小殿下!您来了!” 孔靖眼睛亮晶晶的,全是对知识的渴望以及对挚友来寻他的开心。 谢青洛抱着书快走几步,放到侧厅的桌子上。 《农书》《梓人遗制》《天工开物》……都是些关于农业手工业的书籍。 身着绿色官袍的孔靖同样小心翼翼的把书放下,抬手擦了把汗兴冲冲道。 “小殿下,你之前不是说过要看看历朝历代的纺车是如何改进的吗?” “我就为你找了这些书,你看看呢!” 谢青洛惊喜,他只不过是在前几日和孔靖闲谈时提到一次,孔靖却记到了心上,实在让他感动不已。 “子贞,你有心了。” “还是小殿下提醒了我,一切能让百姓过得更好的事情,皆为民生。” “我往日太过狭隘,只是死读书,一味的考虑仕途,从来未真实想过如何让百姓的生活过得更好。” “还是小殿下点醒了我,民生为本,政之所兴在顺民心。” 谢青洛惊喜的拍拍挚友的肩膀,没想到子贞如此有悟性,把他没说的都说了出来。 “子贞,你说得对!” “那我们现在便开始吧,怎么也得先把纺织相关的整理出来。” “如今已入深秋,天气愈发寒冷,若是我们能为纺织的机器改进一些,也算是为百姓造福。” 整理与纺织相关的资料一事,听起来容易,实则极其繁琐。 记载此事的书籍多,杂,乱,即使是按照朝代时间整理,也是极为复杂的。 谢青洛与孔靖一腔热血,从早上干到下午,两人也才勉强整理完。 二人都是细心又耐心的人,即使纺车的结构复杂,但一份一份的啃过去,也能明白的差不多。 谢青洛整理到最后,发现如今的景朝应用很多的“水转大纺车”,即使是与上一世某国工业革命的珍妮纺织机相比,其性能都极其优越。 谢青洛叹为观止的合上书,实在是为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感到惊叹。 但物如其名,“水转”便说明此物必须在沿河地区使用,这就大大限制了该纺车的应用与发展。 谢青洛伸出一根手指,意图点燃思想的火苗。 诶! 那下一步,我该如何让这个局限消失呢? 很好,上一世的工业革命已经为其做出了榜样,那是什么呢? 对啊,蒸汽机啊,把蒸汽机给造出来,这水转纺车的地域限制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谢青洛沉默。 好啊好啊,我要是能手搓蒸汽机,我还在这发愁吗? 第25章 人生赢家孔子贞,独自黯伤赵侍卫 谢青洛独自惆怅,感觉绕了一圈,问题又绕回他搞不出来的蒸汽机上。 一旁的孔靖见他面色,有些不明觉厉,心中暗自敬佩。 小殿下果真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爱国爱民之人啊! 看看手里整理完的资料,又看看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小伙伴,谢青洛手指点点二人手中的纸张。 “子贞,我知道有一机械,可让这纺织的效率成倍的提高。” “但……” 谢青洛欲言又止,一时间没法给孔靖形容一番蒸汽机的结构。 “但我天资愚钝,无法表述清楚,我给子贞说一句话,子贞能否帮我想想?” 孔靖自是允诺,“小殿下聪慧,尽管说便是,靖定然尽力而为。” 少顷,谢青洛憋出三个字。 “烧开水。” “……?” “殿下,您说什么?” 孔靖轻“啊”一声,圆溜溜的眼睛带着疑惑,看向只说了三个字便戛然而止的谢青洛。 谢青洛掩面轻咳两声,给孔靖解释道。 “子贞家里是书香门第,必然也接触过茶艺。 “把泥壶置于炭火上,等到其中的水烧到一定程度后,水便会沸腾冒泡。” “此时翻滚的水具有极大的气力,其中产生的蒸汽甚至能将壶盖顶起。” “既然这一小壶的水,便能产生如此大的推力,若是一大壶水呢?” 谢青洛循循善诱,点到为止。 其实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再细说了,再细说就要涉及到一些比较麻烦的领域了。 孔靖聪颖,一下便理解了其中含义。 “小殿下的意思,若是烧的水足够多,其产生的推力也会足够大,便可以顶起更大的重物。” “对!”谢青洛孺子可教般的点点头。 “此时产生的气力,只是往上的,若是有什么法子,能改变力的方向……” 见孔靖已然开始认真思考的样子,谢青洛不由得感叹。 果然,古代科举状元郎的水平就是高。 反正是比自己这个半吊子强的不知道多少。 对的,面前眼神明澈,性子单纯,对任何事物都感兴趣,学什么都学的很快的孔子贞,是上一次科举的最大赢家,景朝的状元郎。 谢青洛听李有德说,孔靖因面容出众,殿试时永光帝本想将其点为探花。 奈何单独将孔靖叫出来询问时,孔靖极其认真的摇摇头,说自己就想当状元。 永光帝大笑,问孔靖。 “你可知,素来探花比状元更受女子追捧?” 孔靖再次摇摇头,说自己已有婚约,要他人追捧何用? 他又说,自己早与那女子说好,等自己拿了状元,便迎那女子入门。 永光帝听闻此话,顿时眉目舒展,同时亲赐下状元之名,又为孔靖和他定下婚约的青梅竹马赐婚才罢。 谢青洛听闻此事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孔子贞这小子,平时只知道埋头研究学问,本以为他是对情爱一窍不通,原来是早有执手相伴之人。 谢青洛微微一笑,谢青洛破防。 孔子贞这家伙,某天打开爽文一看,诶?这也不爽啊! 出生于世家,家里长辈都宠着的嫡次子,二十岁的状元,之后青梅竹马为妻,仕途又一片平坦。 更别说心性单纯,不受世俗困扰,还有这出众的相貌,而且,还有自己这个挚友,与他一见如故,诚心相交。 谢青洛腹诽半天,转而发现孔靖已经往纸上写些什么了。 他深呼吸一次,又想起明日要去国安寺,此时时辰已然不早了,便站起身先行告退。 孔靖“嗯嗯”的点着头,手上的笔也未停。 谢青洛哭笑不得,只能先出了翰林院。 他招呼身后的赵翎,声音还带着累了一天的疲倦。 “赵侍卫,咱们回云台宫吧。” 赵翎垂眸,手搭在刀柄上轻嗯了一声。 这些时日白日愈来愈短,天黑的越来越早,平日还是太阳低悬的时候,如今却已经天色微暗了。 两人漫步在皇宫内的小道上,秋风应景,少见地吹得轻快柔和。 还是谢青洛先开口,言语之间却慢吞吞的。 “我见赵大人方才在翰林院,手里捧着一本书在读,煞为认真。” “是,臣读的是《太白阴经》。” 谢青洛细眉微挑,语气却并不显得震惊。 “兵书?赵大人的确有将军之资。” 其中的信任之意毫不掩盖,且带了几丝勉励。 回到云台宫时,被告知永光帝已然在正殿里等着他们了。 谢青洛抿唇一笑,轻手轻脚地往正殿走,想看看萧祁在干什么。 没成想还没进正殿,远远的就见萧祁一身玄袍负手而立,眸光黑沉沉的,衣袍的暗纹反射着细密繁复的光。 浑身上下的气势正直恢宏,恍惚间犹如乌云压城,黑龙降世。 见谢青洛睁着一双清亮的眼,满身的干净气质朝自己走过来,萧祁紧锁的眉头才算是舒缓了半刻。 他向谢青洛伸出手,“青洛,回来了。” “哥哥!” 谢青洛欢脱的跑向自己哥哥,拉住萧祁的手然后扑在了萧祁怀里。 萧祁失笑,拍拍自己弟弟的脑袋,然后温柔地将谢青洛微凉的手拢在掌中,牵着弟弟往前走。 “这次怎么回来的如此晚?” 谢青洛不好说是因为白日短了,所以显得回来的晚,生怕自己戳破了哥哥思念自己的心思。 只能蹭蹭自己哥哥肩膀,声音柔柔的解释。 “这次是因为看书看入迷啦,下次就不会了。” “嗯,读书是好事,但是也要注意眼睛。” 谢青洛忙不迭点头,“知道啦,哥哥!” “听闻你与翰林院的孔子贞成了挚友,与他很合得来吗?” 萧祁此时的声音平缓温和,完全不似刚才在台阶上的那般气势外泄。 谢青洛同样温情的回答着自己哥哥询问。 两人都隐秘的享受着,那份缺失十六年的融在兄弟骨血间的亲情。 而主殿的台阶下,赵翎孤身一人,脊背笔直的站在那,整个人连着那把刀,似乎并入了静谧的夜晚。 却忽的有几声传来,将他从浓重如墨的夜色中拽了出来。 “赵翎!进来!” “赵大人,为何还不进来?要用晚膳啦!” 赵翎猛的抬头,却见是自家陛下和小殿下,远远的招手叫他。 第26章 一脚踹翻自怨自艾 小殿下巧笑倩兮,一双漂亮的眼睛望着自己,净白的面颊在柔和的烛光下更加莹润。 一只手撑着侧脸,腮边笑出来的小酒窝被自己压在手心。 另一只手则是朝自己伸出,姿态优雅,如同一朵于夜色中粲然盛开的昙花。 语气中带着些谴责意味,颇有些“你怎么站在那里还不过来”的不满。 陛下则是皱起眉头,语气生硬的喊他,简直让他梦回当年在东宫时,被比他大了两岁的陛下训的时候。 赵翎掐着掌心的手指缓缓松开。 口中细微难辨地“嗯”了一声,随后便向光源走去。 萧祁见一身寒意,还带着些许阴郁的赵翎走了过来,还想躬身行礼,口中的训斥马上就憋不住了。 他一抬脚就想往人身上踹。 紧密关注两人的谢青洛反应迅速,一把拉住自己哥哥,萧祁差半寸踹赵翎大腿上。 萧祁心里的火压不住,他先回头扶稳因为拉他踉跄了一步的谢青洛,把筷子塞人手里。 然后转身一拍桌子,对着赵翎就开训。 “赵如晦!你又在那顾影自怜,自怨自艾些什么?” “到了时辰不来用膳,站在那吹冷风?” “脑子里整天都想的什么东西?大晚上的站下边,你不嫌累朕还担心你吓着别人呢!” 萧祁越骂越气,中途又看了眼一言不发垂着头任他训的赵翎。 累了一天的火又窜上来,再想抬脚踹人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娇弱的弟弟还在一边,还是收敛了收敛。 谢青洛瞠目结舌地站在一边,他回来了好几个月,还真没见过自己哥哥生气的时候。 的确有点……吓人,他在一边听得都有些缩脖。 他又看看在狂风骤雨下显得“安如山”的赵翎,着实佩服起小赵侍卫来。 不愧是在东宫就跟着自己哥哥的人,心理素质可见一斑! 赵翎低头,老老实实的听训。 都怪自己,方才还想到之前被训的时候。 这不这就来了一顿,帮助他回忆了。 那会儿站在台阶下时的悲伤情绪,被萧祁骂的一扫而光,只剩下唯唯诺诺的低头挨骂。 赵翎自以为一言不发,做出一副认真听训,知错认错的样子,就可以让自己陛下少骂几句。 奈何萧祁反而觉得赵翎是在和他杠。 也不会服个软,道个歉,认个错。 说个“臣知道了,以后再不会了”就行的事,非得站在那跟个桩子一样。 萧祁被气得够呛。 赵翎这种这么犟的东西,从小到大都是他给人训一顿,然后第二天人就装作若无其事的翻篇了。 今天早晨他连训带鼓励的给人说一顿,还说出错来了,当天晚上就搞这一出。 真是把他当弟弟看的给惯坏了! 这破毛病,他早晚有一天得给他改回来。 谢青洛在一旁睁着眼,看了好一会戏,听得津津有味,觉得格外新奇,就全当下饭了。 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得拉架啊。 于是先安抚自己哥哥,再帮小赵侍卫说话。 终于,在谢青洛苦口婆心一番努力之后,三人终于安静地坐到了膳桌旁。 尽管永光帝看着赵翎还是冷哼了一声,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气氛还算是看得过眼。 谢青洛长舒一口气,殷勤的帮自己哥哥夹起菜来。 “哥哥,气大伤身,不要再生气了。” “来尝尝这个,这是御膳房今日新做的,我点的菜呢!哥哥一定喜欢。” 萧祁面色缓和了不少,摸摸谢青洛的脑袋,将菜夹起来送入口中。 还是这个弟弟懂事,不会整天气他。 把自己哥哥哄好了,谢青洛偷偷去看赵翎。 赵翎像往常一样,慢吞吞地吃着东西,只是这次垂着眼,像是被骂伤心了。 谢青洛饶有趣味地眨了眨眼。 同时手中下意识夹了赵翎夹过的一道菜,慢慢品尝。 方才哥哥叫赵大人什么? 赵如晦? 如晦,难道是赵翎的字吗? 之前倒是未听哥哥叫过。 谢青洛回忆以往看过的书籍,细细琢磨起赵翎的表字来。 晦,本义上是指每月的最后一天,可以引申为黑暗。 在他的印象里,最初这个字是出于《诗经·郑风·风雨》。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诗经》里,这句诗的原意是用来写一名女子对丈夫的思念。 但是随着社会的的发展,这句诗往往表现身逢乱世之时,人们往往会更加思念品德高尚的君子。 虽然这句话的意思是好的,但“晦”这个字,在这里却是黑暗的意思。 谢青洛皱皱眉。 但又忽地想起前一世,某朝有个着名的宰相,叫做杜如晦的,乃是股肱之臣,青史留名。 谢青洛顿时安心。 这个表字绝对可以的,百世流芳的宰相都是这个名字,那赵翎的这个表字绝对错不了。 恍惚间,谢青洛感觉赵翎看了自己一眼。 他迅速抬头,看见却还是赵翎慢吞吞吃饭的样子。 莫非是错觉? 谢青洛唇角漾出笑意,反而大大方方的对着赵如晦露出个明媚的笑来。 不过那笑也就一瞬间,转而他也收拢表情,自顾自和萧祁说起话来。 赵翎无甚反应,只是在晚膳快要结束的最后,也学着咧开嘴角,试图露一个笑出来。 奈何没成。 等到用完膳,萧祁细心地嘱咐谢青洛。 “今晚早些休息,明日要去国安寺,虽离皇宫不远,但也得些时辰。” “带的衣物也厚些,莫要受了风寒。” 谢青洛点头,认真的回应萧祁。 “哥哥也是,哥哥今日忙碌了一天,必然是很累的,也早些休息。” “好,那朕先回养心殿,你早些就寝,少看会子杂书。” 萧祁欣慰一笑,这才是贴心的弟弟啊,比又犟又硬的另一个不是强多了。 此时殿内就只剩下谢青洛和赵翎,呼晴和小宫女们都是守在殿外,未曾进去打扰。 此次却是赵翎先开口,他嗓音晦涩,许是今晚被训了一顿,也有些抹不开面子。 “今晚,谢谢小殿下了。” “……多谢小殿下帮臣求情。”没让臣挨上那一脚。 谢青洛摸摸鼻子。 “赵大人,这有什么的,不必言谢。” 看着赵翎不算开窍的样子,他却又点拨了一句。 “哥哥是真心为你好,把你当作亲人的,赵大人何必非要守着那礼节。” “必要时示弱一句,哥哥也能放下心来。” “赵大人也能与陛下的关系更亲近。” 第27章 我叫你一声哥哥,你可敢应? 赵翎听了这话稍稍愣住,一时间千万言语涌上心头,却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原来是这个道理吗? 似乎眼前的雾气逐渐散去,赵翎眸光变得清亮。 他出身世家,奈何未有亲缘的福分,家里一团乱状。 但却因祸得福,自小被陛下选中,带入东宫,表面说是伴读,实则他受自家陛下的照拂更多。 陛下比他大两岁。 却比他知事的不是一点半点,对他的教导也是尽善尽美。 直到赵翎堪堪能独当一面。 在赵翎心中,对陛下敬重多于畏惧。 但心底深处,把陛下当作自己顶天立地的长兄一事,他却从不敢说出来。 由于不想在心中的长兄面前丢面,也不想让长兄知道自己还是孩童心思。 因此赵翎遇事,更多的是自己扛。 幼时练武要强,身上的伤一层叠一层,半夜疼得睡不着,他也只是默默忍耐,未曾说出口。 直到陛下白日时发现,寻了药扔给他。 同时给他训了一顿,他这方面的毛病才改了三分。 今日白天受了训,表了忠心,晚上又情从景来,黯然神伤,自怨自艾,禁不住的毛病再犯。 又想自己扛,又胡思乱想,把自己想成不受关注的小可怜。 奈何被陛下一脚给心思全踹散了。 此时听了小殿下的话,赵翎才恍然大悟,才开始庆幸。 在他不敢想的时候,陛下已然成为了自己的长兄。 虽无长兄之名,却有长兄之责。 谢青洛看着面前赵翎的神色,心中顿时欣慰。 啊,又拯救一个迷途浪子……不对,是也没家的小可怜。 总算是给人说通了,也不枉费他的几句话。 他上去欣慰的拍拍赵翎的肩膀。 “赵大人,可是明白过来了?” “而且我很大方的,我不介意哥哥还有一个弟弟的。” 其实更不介意的是,你同我在一起,那你真的就得叫我哥叫哥了。 早晚的事。 反正到时候俩人喜欢的都是我,我压根不在乎啦。 谢青洛思绪乱七八糟的乱窜,面上却笑得灿烂,语气也甜得很。 赵翎才想明白,就看见自家小殿下略带些不怀好意的表情。 他有些茫然,但也真诚道谢。 谢青洛睫毛轻扇,逗弄人的坏心思再次占领高地。 他往前一步,托住赵翎行礼的胳膊。 手掌透过单薄的衣料,一瞬间就感受到热量传递到皮肉中。 谢青洛浅笑。 “赵大人,你既承认了我哥哥也是你的兄长,那按照年纪……” “是不是我也要叫大人一声……” “翎哥哥?” 声音清脆,还带了婉转的调调。 一抹微红瞬间爬满赵翎面颊,后颈都有些烧的发烫。 他艰难移开自己手臂上的手,声音都有些干涩,“小殿下……这于礼不合。” 谢青洛眉梢微挑,状若遗憾的退了半步,手也拿开,老实地放在身侧。 “好吧,赵大人不愿意,那便以后再叫吧。” 谢青洛转身往寝殿走去,轻快的背对着赵翎挥挥手。 “赵大人回去休息吧,明日还有事要做,不好误了时辰。” 直到谢青洛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赵翎才移开盯着人看的视线,也出了正殿,往侧殿走去。 …… 一夜好梦。 第二日,才到卯时,谢青洛便被呼晴轻声唤醒。 天色还未亮,稍稍有些暗沉。 谢青洛昨日睡得早,今日醒来的也算神清气爽,他伸了个懒腰,任凭宫女太监为他收拾。 今日去佛寺,听李公公的意思是说,阵仗不算小。 不过毕竟是天子出行,仪仗再重也不为过。 谢青洛慢悠悠地系好香囊,脑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些杂事。 香囊中是几星上好的海南水沉,千金难换。 谢青洛前十几年日子过的不算精致,对香气也无特殊的喜好。 但架不住掌事姑姑呼晴认真,一种香料一种香料的试,竟也试出了他最欢喜的一种来。 自此,云台宫里的沉香气也算是不断。 以沉香为底,配了别的香料的熏香也不停的往云台宫中送。 日常配的香囊,其中也夹着几星沉香,其他加入的香料既不会喧宾夺主,也让沉香的香气更加深远宁静。 谢青洛捏捏腰间的香囊,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看的《红楼梦》。 其中贾宝玉祭拜金钏时,也是用的腰间荷包的沉香。 感叹于自己强大的联想能力,谢青洛笑着摇摇头。 人家贾宝玉是去祭拜,你是去祈福,怎得如此联想? 不过,今日他精力充沛,脑子也活络,状态可谓是出奇的好。 这般看的话,今日的国安寺之行,应该是要有好事发生了。 之前也是这般,每次他觉得状态奇好时,必然有好事到来。 直到上了去国安寺的马车,谢青洛还是带着笑,看的萧祁忍不住问他,有何好事发生了? 谢青洛一笑。 “今日一出宫门,便见一只喜鹊掠过落到树枝上,冲我叫了三四声。” “喜鹊报喜,青洛怎能不喜呢?” 萧祁无奈,点点谢青洛的额头。 “原来是这样,朕还以为青洛捡到银子了呢,笑得这般甜。” “也许今日国安寺之喜,远胜意外之财之喜呢?” 谢青洛往萧祁身上一靠,愉悦道。 “要朕说,青洛还是快些再睡一会儿,今日起得早,别再没了精神。” 萧祁不想打击自己弟弟的积极性,只得委婉说道。 此去国安寺可是去求测青洛的命数,若是结果不好,又有何可喜? 萧祁看见红光满面,精力旺盛的谢青洛,摇摇头,还是选择任他去了。 结果不好便不好,都是天子的弟弟了,还能有何不虞? 不过,大不了硬生生扭转这命数。 他如今不也是在干这件事吗? 谢青洛一路子新奇的往窗外看,他还未曾到过京都郊外,因此对这条路好奇的很。 看了半天,最大的感触便是京城周边的官道修的就是好。 马车上一点也不晃,十分利于他扒窗子研究外边的景物。 赵翎骑着一匹骏马,就随在马车一侧。 眼神专注,身材挺拔,肩宽腰窄。 谢青洛看景都是先看两眼赵侍卫开开眼,再去看两侧的风景。 第28章 他乡遇故知:释时松 赵翎正骑着马,专心致志地警惕着周围。 却时不时感觉身后有目光盯他几眼,然后便心满意足的移开视线。 这视线倒莫名其妙的让赵翎感到紧张。 他轻咳几声,不自觉的腰背用力,尽力让自己显得更挺拔。 直到抵达了国安寺,赵翎下了马。 不知为何,这次的骑马骑得格外累。 谢青洛不知道赵翎的感受,到了国安寺,便欢脱的先一步下了马车。 马车上的萧祁挑挑眉,未曾真的在意什么。 却见才下马车的弟弟回头,面上带着笑,伸出胳膊接他。 萧祁给谢青洛面子,撑着他的胳膊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还十分应景的感叹一声。 “青洛懂事了啊。” 感叹完,转头就看到谢青洛眼睛里明亮的笑意。 萧祁禁不住摸摸心口,感觉到会心一击。 啊,自家这个弟弟就是体贴。 然后还瞅了一眼一旁恍若笔直的木头桩子的赵翎,嫌弃的一挥袖子,继续往前走了。 赵翎却只看见小殿下对他眨眨眼睛,示意他快点跟上。 那一双眸子恍若秋水,实在是好看得紧。 旁的某些人倒是没有关注。 萧祁一行人循着一溜长长的台阶往上走,国安寺建在半山腰,要走的路程倒也不是特别多。 谢青洛跟着赵翎站了几个月的桩,粗浅功夫也学了一些,身体素质好了不少。 因此也就走的轻松,还有功夫来观察四周。 如今入冬,花草树木都到了凋谢之时,只有松柏还翠绿。 只是其上也多了层灰尘一般,雾蒙蒙的发暗。 的确是没什么有意思的。 谢青洛百无聊赖的收回视线,专心走他的台阶。 天子出行,跟的人自然是不少的。 萧祁与谢青洛身前身后都是带刀的侍卫,各个优中选优,都是精壮的练家子。 照前世的小说,他们上山的这条路两侧,是不是都有护卫? 谢青洛细细琢磨了片刻,试图找出护卫藏身的地方。 不知是他眼拙,还是护卫藏得太好。 直到国安寺已经映入他的眼帘,谢青洛也未曾发现一个隐藏的护卫。 国安寺是朝廷供养的佛寺,因此建的恢弘大气,又有古朴清雅之风。 早有和尚在佛寺门口等候,见一行人上来,便躬身行礼。 领头的和尚是个面容俊秀的中年男子,一身海青长袍,袖子宽大,款式宽松。 身后右侧则是一个和谢青洛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和尚,眉眼间尚有青涩之意,但身上的稳重却不可忽略。 谢青洛身子往前探了探,那小和尚的脸被挡住了半边,他有些看不清。 此时萧祁与那俊秀的和尚寒暄完,便牵着谢青洛,抬步往寺中走。 到了正殿时,那小和尚的身影便已然消失不见了。 一旁的萧祁拿了炷香递给谢青洛,耐心嘱咐道。 “青洛,莫乱走,让赵翎跟好你。” “哥哥去与旧友叙叙旧。” 说着,他指指那面容俊秀的大和尚。 大和尚笑眯眯的,显得慈眉善目,对着谢青洛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念罢,又上前一步细细端详着谢青洛的相貌,转而语气熟稔的同萧祁说话。 “陛下的弟弟的确与陛下相像,是个极有福分的。” 萧祁的眉心闻言跳了跳,语气随意道。 “朕的弟弟,不和朕像和谁像。” 谢青洛看着那大和尚,乖巧上前问道。 “大师,您是国安寺的主持吗?” “小公子眼光真好,等会儿可要留下尝尝本寺的素斋,正是最可口的。” 大和尚哄小孩般,语气又轻又慢。 “大师,我可否再问一句,您方才身后那个与我年纪一般的小和尚,这会子去哪了?” 大和尚摇摇头。 “这我倒不知,他是智空大师前几个月收的弟子,极有慧根的孩子,因此寺里也不曾限制他。” 谢青洛真诚道谢,却只说自己看错了,看成了之前的一位故人。 等萧祁与那住持转身进了内殿,谢青洛手里的香已经烧了不少了。 他犹豫片刻,还是诚心的把香插进了香炉,跪下磕了几个头。 他一向不相信这些,过去参加科举时,虽然曾去拜佛祈求好运,但也自觉无什么实际作用。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那便来上一炷香吧。 谢青洛站起身来,对着身后的赵翎点了点头示意。 “赵大人,我们出去逛逛,这殿内的香火熏得人眼疼。” 国安寺原本就坐落在山上,寺中只有为数不多的僧人,因此环境非常安静。 在气氛沉肃安静的寺院里闲逛,谢青洛也乐的享受这份宁静。 耳畔有风声、树叶沙沙作响以及偶尔传来的沉闷钟声。 谢青洛还想找找那小和尚,便还注意着周围的人影。 只是到了庭院中的那一口井旁边时,谢青洛想低头往井中看。 赵翎正要去拦住谢青洛,谢青洛却轻挡住他的手,抬头说道。 “有人来了。” 谢青洛指指那边的月亮门。 月亮门一旁站的,显然就是谢青洛要找的小和尚。 这小和尚身着灰色僧袍,面容清秀,皮肤白皙,一颗小痣正正好长在鼻侧,眼神清澈而明亮。 走近了,小和尚对着谢青洛抿唇一笑,双手合十躬身道。 “谢施主,别来无恙。” “时松,别来无恙!” 谢青洛显然惊喜的很,他乡遇故知,可谓是“四大喜事”之一。 “你不是在肃州的佛光寺?怎会来到这?” 谢青洛的语气疑惑却不掩惊喜。 “哦对对,你被智空大师收作弟子了,方才主持还与我说了。” 释时松对于老友的反应点点头,报以温和一笑,随之解释道。 “我从肃州走时,在金榜上看到了谢施主中举的消息。” “记得谢施主上考场前,还来佛光寺寻过我,只是我当时有事,也未能见到谢施主。” 语气略带遗憾。 谢青洛大笑两声,活泼插话道:“哈哈,时松,想不到你我再次相见了吧?” “的确,没想到谢施主才是真的大富大贵之人。” 释时松与谢青洛彼此视线相对,即使是身为君子之交的他们,对于意外的相遇,也是开心的。 第29章 被断言天煞孤星 两人寻了空的厢房,坐在桌边细细交谈。 赵翎抱刀站在谢青洛身后,幽幽一双沉水黑眸,紧盯着对面的释时松。 释时松不觉,只是与谢青洛谈的开怀。 另一边,智空大师厢房内。 萧祁正与智空大师相对而坐,中间一方小桌,清茶苦涩,正好与厢房内平实朴素的装饰相和。 那当领路人的大和尚住持步履轻慢无声,退出厢房轻合上门。 厢房内只剩两人。 萧祁此时不似在谢青洛面前的那般和善,而是锋芒毕露,帝王的威严不曾遮掩丝毫。 智空却不卑不亢,甚至手极稳的将那冲好的茶送到萧祁面前。 萧祁轻嗤一声,未曾碰那杯茶。 “大师,不必做这些,先皇信你,朕未曾信。” 智空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陛下恕罪。” 萧祁眯眯眼,打量着闻名景朝的“大师”。 智空才到耳顺之年,但胡须,眉毛已然雪白,面皮却也不曾有皱纹,浑身带有慈悲之意。 若是只看相貌,倒是唬人得很。 让人觉得这位大师如神仙降世,必然心怀慈悲,值得信任。 但萧祁可是知道,这位大师绝对没有表面那般简单。 国安寺在几十年前,不过是个小寺,况且那时也不叫国安寺。 即使在京城的郊外,也是香火衰败,少有人来供奉。 但据下边人查探的消息说,智空就是那时候来的。 他来了之后,这小寺莫名就被扩成了大寺,京城的百姓都言此寺灵通。 不管是求子,求仕途,求姻缘,都灵验的很。 又有一士子的母亲,在士子上考场前来拜佛祈祷,原本水平不高的士子竟然一举中第。 自此,国安寺的名声更加响亮。 第二年,景朝大旱,土地干裂,眼看着种的粮食就要毁于一旦,国安寺的智空毅然决然举办仪式求雨。 万名百姓注视下,大雨倾盆而下。 百姓欢呼,朝廷也因此赐下牌匾,萧祁的皇爷爷,亲手写下“国安寺”赐予智空。 自此,国安寺由朝廷供养,奉为国寺。 奈何兴盛也只兴盛了几十年。 到了萧祁这里,由于萧祁宣称自己修道,国安寺的地位也算是一落千丈,远远不如以往了。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国安寺的影响在百姓中也可见一斑。 萧祁低头,看了眼平静如镜面的茶盅,心里想的是这老和尚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大师,关于青洛的命数,你可想说什么?” 智空面色平静。 “回陛下,小殿下命数坎坷,是‘天煞孤星’。” “陛下把他接到身边,必然有损国运,影响社稷,影响龙体。” 萧祁气急反笑。 ”我看大师才真是老糊涂了,十几年前在先皇面前乱说也就罢了,在朕面前,还是这番说辞。“ 智空不说了,闭上双眼,手中的佛珠不断转动着,眼底的心思被藏得严严实实。 萧祁看着智空那副不欲争辩的样子,实在觉得是好笑。 自己弟弟天潢贵胄,皇家血脉,还被称为是“天煞孤星”。 这般谬论,竟然还被自己父皇信了。 寻了道人来破解,把青洛改了姓,送出去让别人养了十几年。 那道人还一本正经告诉先皇。 “若是小殿下能在弱冠之前考中举人,那身上的煞气也算是能被文曲星压一压。” “加上改了姓,少了因果,到时陛下把他接回来,也是无甚大事了。 “但在及冠之前,只能由太子殿下看着,若是血亲太重,反而伤了社稷。” 作为帮谢青洛修改命数的交换,那道人便要求当时还是太子的萧祁修道,还说这也是为谢青洛的命数铺路。 想起那尖嘴猴腮,满嘴谎话的道人,还有面前慈眉善目,心思不正的和尚,萧祁便觉得心里狠的慌。 父皇英明了一辈子,竟然受了这种东西挑拨。 这些他幼时未曾知晓,还是把青洛接回来之后,命令亲卫为他查出来的。 却没想到一些东西越查越深,越查越细。 当纸张被送到萧祁手里时,萧祁被气的太阳穴疼,恨不得把这几人全都千刀万剐了。 他是向来不信这些的,却没成想自己亲弟弟却深受其害。 话不投机半句多。 萧祁又瞥了一眼对面的智空,还是那般装深沉的样子。 他伸手把那茶盅拿起,亲手送到智空手边。 手有些不稳,洒了几滴茶水在衣袖上。 萧祁站起身,意味深长道。 “大师可要保重身体。” 别在朕没查清的时候,就直接死在寺中,这多晦气。 萧祁恶劣的想。 他转身出了厢房的门,便有人替他解了外袍,滴上的茶水自有人去查有没有问题。 而厢房内,透过微开的门,智空缓慢睁眼。 盯着萧祁那年轻,权势滔天的背影,眼底的野心与恨意都要溢出来。 手中的佛珠顷刻间撒了满地。 智空起身,弯腰把佛珠一粒一粒的捡起。 佛经念了万遍,佛珠捻了多年,执念仍在,永远不会消散。 萧祁,那就且看你们萧家,与我宗政一家,究竟谁才是天下的主人。 佛珠在手中几乎要被捏碎,智空的癫狂也几乎要他头疼欲死。 若说这边是刀光剑影,谢青洛与自己的好友,智空新收的弟子,释时松,则是风平浪静,甚至相谈甚欢。 二人无话不谈,谈书法,谈丹青,谈闲书。 甚至谢青洛还拿上一世听说过的一些道理与释时松来了一场小小的辩论。 谢青洛当过现代人,思维自然是更加开放,对于启发释时松自然是有一定作用。 桌上的茶有小和尚续了一壶又一壶,两人说的还是口干舌燥,未能尽兴。 原本不是那么浓烈的朋友情意,似乎也在短暂分别之后,于他乡相见之时变得更加厚重。 不知不觉间,谢青洛与释时松谈起了历朝历代的发展。 谢青洛是正儿八经参加过科举的,自然是言之有物。 释时松也是在佛光寺当作住持来养大的,不说佛经,学的旁的东西也是不少。 释时松叹气。 “各朝各代,无不都毁于末代天子的骄奢淫逸,暴行暴虐。” 谢青洛赞同。 “的确如此,只看前朝的皇帝宗政明玮,便可知其皇帝做不下去的缘由了。” 第30章 民间流言,将军周子奕 谢青洛话音刚落,却忽地有人大摇大摆,肆无忌惮地推门而入。 赵翎立刻警觉,猛地抬头。 目光锐利如剑,手中的长刀一瞬间出鞘了三寸。 却在看清来人之后,顿时收敛了自身的戾气,刀也被重新插回刀鞘之中。 推门而入的,正是萧祁,和国安寺那位样貌俊秀的住持。 只见萧祁走在前方,住持在一侧领路。 “青洛,在这干什么?” 谢青洛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到是自己哥哥,顿时惊喜,一下站起来握住萧祁的手,给萧祁介绍起释时松来。 “哥哥,这是我在肃州佛光寺的朋友,没想到他也在前几月被智空大师收成了弟子。” “因此我们才能在这里相见,时松还说准备来京城时,看见了我在肃州的中举的金榜呢!” 此时释时松行礼,萧祁轻飘飘瞥了他一眼,挥手让他平身。 这事奇怪,这人也不对劲。 能看见青洛中举的金榜,说明是这小和尚从肃州动身的时间,是在青洛到了京城的前后。 青洛那时候才被张庭仪从肃州接回来。 而智空,竟在那时候也收了个肃州的弟子。 莫非,前几个月,智空此人亲自去了一趟肃州? 萧祁和谢青洛温和的说着话,心底想的却越来越复杂。 智空这边,可是一直有人盯着。 但若是智空凭空离开京城几日,消息竟没有报到他这里…… 那他手下的人,倒真是不干净了。 萧祁心思千回百转,面上却还是带着笑,哄着自己弟弟。 他欣慰的拍拍谢青洛的肩膀,嘴上说着莫要贪玩,别忘了等会要去尝尝素斋。 实则却暗暗给赵翎递了眼神。 赵翎会意,便垂首应下。 谢青洛自然是注意到了自己哥哥和赵翎的异常,但此时不合时宜,也只能敛下心思。 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想法,只剩下面上的浅笑。 萧祁和住持出了厢房,那住持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萧祁。 “看来咱们陛下,日子过得也不舒心啊,什么都得操心。” 萧祁放下那平日的礼仪,白了眼那住持,“朕日子若是过的舒心,还用你在这当住持?” 程炎以,也就是这国安寺的住持,闻言笑了出来。 “那确实是,陛下给的命令,臣必然是要完成的。” 萧祁却皱皱眉头,看着这会子已经没有那么慈眉善目的,而是混不吝的老友,叮嘱道。 “智空可能又在搞幺蛾子,你好好给朕看着点。” 程炎以笑眯眯的点头,正色道。 “前几个月智空称病,接近一个月未露面,我特地给陛下递了消息,陛下可收到了?” “未曾。” 萧祁抬头看看坐镇宝殿的金光大佛,早有预料般的回道。 程炎以摇摇头,轻叹了口气。 “果然,臣早觉得其中有猫腻,便派了多路人马,跟着好几辆不同的马车。 “最终发现智空去了肃州,下边的人便也跟去肃州探查了一番。” “在这国安寺,智空周围的人密不透风,渗不进去,但在肃州,臣还是有漏洞可找的。” “在肃州的几日,智空深居简出。” “只在伪装后去了趟佛光寺的后山……” 程炎以说到这停下了。 看了眼萧祁,故意吊了吊自家陛下的胃口。 萧祁等了片刻,却等不到下文,便知道老友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一巴掌拍在程炎以肩膀上,威胁性的捏捏老友的肩膀,“继续说。” 程炎以自知把戏耍不成了,只好叹了口气又继续说下去。 “下边的人想尽办法,却混不进去,最后只能回来报信。” “之后的事,陛下就知道了,智空在肃州收了个弟子,便是那个释时松。” “和小殿下相谈甚欢的那个。” 萧祁瞅了眼平摊双手,做出无奈状的程炎以,装若生气地轻骂了一句。 “这都查不清后山是什么,那朕要你有什么用。” 程炎以顿时瞪大眼睛,嬉皮笑脸道,“陛下,臣冤枉啊!” 萧祁把手收回来,回头看了看智空住处的方向,心底却越来越沉。 肃州可是西北边境,与西戎接近的很。 虽说这几年老实的很,但他可是知道,西戎人都野心勃勃,早就垂涎物产丰富的景朝。 当年前朝覆灭,不仅有末代皇帝昏庸无能,也有西戎作乱的缘故。 据说当时前朝名将周子奕,带兵讨伐西戎,却被当时的皇帝宗政明玮一道圣旨逼回。 泣血撤离时,却被西戎包围,被困落子山。 最终大军拼杀一月后,与西戎大军同归于尽。 民间传言,周子奕意识到无望后心灰意冷,便在落子山留下一批刀剑盔甲,希望有人能物尽其用。 而落子山,正好与佛光寺后山相邻。 程炎以又凑上来。 “陛下,莫要忧心太多,即使民间传言是真的,过了几十年,刀剑也早已腐朽不能用了。” 萧祁点点头,这个道理他知道,但该忧心的,还是会忧心。 况且因为有此传言,景朝建立初期就派人探查过,结果一无所获。 但此事还是在民间传的愈发邪乎。 还有人装神弄鬼,说落子山有周将军的鬼魂,时常外出扰人,害的百姓民不聊生。 当地的主官见传言愈演愈烈,便出手制止。 同时又在落子山附近建立了佛光寺,流言这才平息下来。 “本以为是天下太平,奈何是内忧外患啊。” 萧祁感叹一声,景朝表面看繁荣无比,实则内里早就被多年蛀虫钻了空子。 外边还有东西虎视眈眈,的确让人发愁。 程炎以此时却忽地退后几步,跪下请罪。 “陛下,臣当时为了不打草惊蛇,便自作主张,未曾传信给陛下,险些误了陛下的大事。” 程炎以没了方才的肆意。 言语神色认真的,行礼的动作完全能看出曾经是个教养极好的世家子。 萧祁没有伸手扶人,只是定定的盯着地上的程以炎。 气氛一下子就凝住了。 程炎以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也一直维持着那个伏地的姿势。 时间似乎都在帝王的威严下停住了。 直到程炎以的双臂都开始发抖时,萧祁才平淡开口。 “起来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程炎以嗓音发颤。 “是,臣谢陛下恕罪。” 第31章 谢青洛妙手猜真相 国安寺中沉闷的钟声响起,是到了午时放斋饭的时候了。 释时松先行和谢青洛告辞。 “谢施主,午斋的时辰到了,小僧要去斋堂与同修们用斋了。” 等到释时松出了厢房,谢青洛戳戳一旁的赵翎。 “赵大人,我们也去尝尝这的素斋吧,那大和尚不是说这的素斋正是好吃的嘛。” “是,陛下嘱咐了,让臣带您去五观堂用膳。” 谢青洛点头,却又挑眉问道,“赵大人时常来这里?似乎对这寺内很熟悉的样子。” “以往跟在陛下身边来过。” 谢青洛又问,“哥哥时常来这里祈福?” 赵翎摇头,压根没有防备的回答。 “并不曾常来,只是陛下与寺庙的住持相熟,有时来叙旧罢了。” 谢青洛此时却随意扫了一眼赵翎,含笑的神情却不变。 “这住持是何人?倒与我哥哥成了好友。” 赵翎看着小殿下含笑的双唇,微微一怔,片刻后回神,也没有直视谢青洛清亮的眼睛。 “回小殿下,臣不知。” 谢青洛不置可否,见赵翎估计是不会说实话,便转身往前走了。 今日见的人有点多,免不得引起了谢青洛的心思。 释时松和自己在京城相见,回京城的时间也和自己相近,这莫名的,就有些太巧了。 还有那个大和尚,国安寺的住持,人看着也是蹊跷。 一双手好看的很,一看便知不是干过粗活的,礼仪姿态也是极其自然清俊。 若是留了头发,换了僧袍,说是大家族里教出来的贵公子都有人信。 谢青洛回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赵翎,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实在是郁闷的很。 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啊,什么也不和我说。 他能考上举人,说明这个智商也是可圈可点的,自然不是什么事都看不出来。 而且有前世看的那么多小说的经验,谢青洛但凡动动脑子,也不能完全相信自己是不小心流落民间的。 皇后的次子,能莫名其妙流落民间,简直比前世的假少爷真少爷的小说还离谱。 谢青洛沉思,判断这件事后边必然是有隐情。 但是以目前的境况,谢青洛还真的推断不出来一点。 目前就是风平浪静,国泰民安,没有任何露出端倪的事情发生。 不是说风平浪静不好,就是害怕平静的只有表面,而底下则是暗潮汹涌,蕴含着巨大的危险。 谢青洛想到这,着实憋屈的很。 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缺少了什么,他缺少了一条稳定的信息来源渠道啊。 作为曾经的现代人,最应该熟知信息的重要性,奈何如今自己哥哥下狠心瞒着自己,把自己给护的好好的。 也的确是喜爱自己,但某种程度也确实限制了自己的自由。 谢青洛双手使劲一拍,发出清脆的响声,使得一旁的赵翎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自己真是好日子过多了! 自己还操心起来了,让你再去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那样苦读,你就老实了! 谢青洛默默叹气。 自己有些上进了,想独立了,不太符合原先想当咸鱼的心理啊。 罢了,躺平是躺平,活命是活命,自己的命,自己还是上点心吧。 看着自己小殿下一会叹气,一会坚毅,一会矛盾的神色,赵翎有些不理解。 但还是极其尊重的跟在小殿下身后,识相的没有开口。 国安寺的素斋的确好吃,豆腐都能做出来肉的口感来,素面也做得筋道。 那大和尚当时介绍一桌的素斋时,谢青洛敏锐的注意到,大和尚那原本干净的海青袍子下摆有了褶子,带了灰尘。 袖口处也多了几折抚不平的褶皱。 谢青洛敛着眉,不露声色的伸手捻了捻程炎以身上宽大海青袍子的衣料。 程炎以未曾发觉。 他的动作也被膳桌挡住,未曾被萧祁和赵翎看见。 这袍子用的是普通布料。 但捻着发软,像是里侧有一层旁的细绸,捻起来才会是这般手感。 前几日他研究纺织时,自然是连布料也一同研究了的,因此他才能摸出来布料的不同。 若只是这种普通布料,质地会发硬,褶皱也不容易留存。 但若只是表面一层,布料内侧是细绸,留下褶皱,便容易的很了。 这般褶皱,也只有大动作可以导致了,莫非是跪下了? 谢青洛眼底带着玩味的笑。 在景朝,僧人默认为红尘之外,便不用向世俗的天子下跪。 即使是这种朝廷供养的寺庙,里边的和尚也自诩清贵,被特许不必向皇帝跪下行礼,只需行合十礼便可。 那这住持,据自己的推测,却不是这样啊。 看似想得复杂,实则也只是一瞬,谢青洛便推断了个差不多。 莫非,这和尚是哥哥埋在这里的探子? 但这有什么必要埋探子? 一个寺庙罢了,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人还在这里? 但这也太互相矛盾了,若是这大和尚是监视那人的,哥哥与这住持老友的关系却是人尽皆知的。 那要监视的那人必然会防着这大和尚啊。 那原先是个世家子,还和哥哥玩的好的人选…… 谢青洛思考一会儿,发现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一瞬间能想到的想法太多,过载处理不了。 此时程炎以正好介绍完素斋,谢青洛直接出击。 “这位大师,青洛见您多次,却未曾知道您的法号,此次可有幸知道?” 程炎以一怔,却沉静笑道,“小殿下客气了,小僧称不上什么大师。” “小僧法号道离,小殿下只管叫便是了。” 谢青洛却微微一笑,毫不客气。 “那道离师父,不知您可方便说原来在俗世的名字?” 程炎以微笑,语气温润。 “自然是可以,只不过既成了出家人,俗世的名字也成了过眼云烟,也没几分意义了。” 谢青洛点头赞同。 “道离师父说的对,既成了出家人,确实应该潜心修行,不再过问红尘才对。” 谢青洛嫣然一笑,话却未停。 “所以道离师父的俗名可与火有关?” 程炎以一愣。 感情说了半天你都没听进去啊,都说了没意义了,你还问。 小殿下,你和你哥相比,有些不太礼貌了。 不对,一样的不礼貌,怪不得是亲兄弟。 第32章 一个平a换大招 程炎以咬咬牙,面上的温和笑容简直要维持不下去,但看着萧祁护犊子的眼神,程炎以只得老实回答。 “小殿下聪慧,小僧的俗名的确有一炎字。” 谢青洛顿时喜形于色,仿若幼童猜对了字谜欢喜一般。 “果然,我只听闻师父的法名有一离字,才由此猜测。” 说罢,他冲萧祁悠然一笑,也不再问其他,便自顾自用起素斋来。 萧祁看完了这场戏,眸子陡地亮了亮,却也未再言语。 等上了回皇宫的马车,程炎以送过来素糕点。 随后肃然站立,神态沉静道。 “望陛下回程路上安好。” “小殿下亦然。” 拉车的骏马打了个响鼻,马车在山路上缓缓行驶起来,马蹄声轻快,马车也稳得很。 谢青洛拨着帘子,脑袋往外探,直到远送他们的道离在视线里消失。 萧祁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家弟弟,旋即把手搭在了谢青洛肩膀上。 谢青洛一僵,下一秒却被萧祁拉到自己身边。 “怎么,躲朕干什么?” 萧祁面色平静,慢条斯理的说。 谢青洛少见的真心虚。 他嗫嚅了几句,声音却实在小的可怜。 萧祁一个字也没听清,但也没去追究,只是照着自己的路子去问。 语气很平常,没带呵斥的意味。 “青洛,你在害怕朕吗?” “害怕朕会追究你去问程炎以的事吗?” 谢青洛一愣,却又马上反应过来,程炎以就是那个大和尚,法号叫道离的住持。 他睫毛眨呀眨,水光潋滟的圆钝眼睛略带躲闪的意味。 萧祁手却轻覆在他的净白后颈,没使劲,只是虚虚抚着。 “想知道程炎以的身份,为什么不来问哥哥?” 萧祁步步紧逼,言语上没有放过谢青洛一分。 “知道那个释时松来京城的时间巧合,为什么还要与他交谈那么长时间?” 谢青洛深吸气,试图让被皇权压得喘不过来气的自己冷静下来。 好在,读书时的养气功夫还发挥了作用,谢青洛发颤的手渐渐稳住。 他组织好语言,一点一点的回答萧祁的问题。 “时松……是我在肃州年年见面的好友,我与他许久未见,忍不住便聊的久了些……” “况且,赵大人在我身后……” “道离师父,我只觉的他的衣物不对……未曾确定……” 萧祁手往下移,抚抚谢青洛的背。 再一遍问道。 “察觉到不对,为什么不来找朕?” 谢青洛试图解释,却哑口无言。 这问题不简单得很啊,他得避嫌啊。 自己哥哥是皇帝,他难道就直接去问萧祁,那个道离,是不是哥哥安插的人? 他要是这么问了,他是想干什么? 萧祁却一眼猜中了他的心思。 “你害怕哥哥会猜忌你。” 笃定无比,甚至没给谢青洛回旋的余地。 萧祁轻笑出声,此时皇家的傲慢才在他淋漓尽致的体现出来。 “青洛,你觉得你有什么筹码,让朕猜忌你?” “你没有人手,没有金银,没有兵马。” “你靠什么,就靠身上和朕流的一样的血吗?” 萧祁轻嗤一声。 谢青洛听到这番话,心中轰然一声,整个人愣住。 他被萧祁这番话吓得面色全无。 原先红润的面颊变得苍白,莹润的指尖因为紧紧拽住萧祁的衣襟,血液逆流变得灰白。 萧祁却转眼又恢复了那个宠爱着他的好兄长。 他抚摸着谢青洛的头发。 “青洛,你知道吗,从你被送到肃州,你的一举一动,就都人写成信,不远千里送到朕手上。” “朕那时候才十岁,却要关注着一个远在肃州的弟弟。” 谢青洛嘴唇发颤。 为何他会被送到肃州? 原来他的感觉都是对的,当真的确有隐情。 萧祁叹口气,不容置疑的握住谢青洛的手腕。 “若是哥哥真的猜忌你,何必把你接回来,不如当场杀了。” “朕的亲卫处理这种事娴熟的很,把你找地方一扔,谁也发现不了。” 谢青洛小口小口吸着气,又怕又疑地盯着萧祁。 萧祁自然的拍拍谢青洛的手。 “此时父皇母后都已仙逝,谁又能制止朕?” “其他大臣也压根不知道你的存在,谁能上书骂朕兄弟相残?” 谢青洛听着听着,近乎要崩溃了。 他当时在斋堂,直接开口问道离,只是要试探试探萧祁的心思。 奈何一个平a搞了个大招,自己的血条被打的几乎要看不见了。 谢青洛咬咬牙,直接大逆不道,眼疾手快地捂住萧祁的嘴。 不要让他说这些诛心之语了,再听自己要崩溃了。 自己这种对旁人不真诚,喜欢揣测他人心思,质疑别人对自己情意的人,让他听这种话,不正是诛心吗? 萧祁没追究他的以下犯上,眉眼间却还多了几丝笑意。 他示意谢青洛松手。 谢青洛手一抖,只得乖乖的拿下来背在了身后。 “现在知道哥哥多在意你了吧?” 萧祁哼笑几声,毫不在意地替谢青洛擦去额头上的汗。 “还想算计哥哥呢?” “在斋堂拿程炎以来试探哥哥,真以为哥哥看不出来?” 谢青洛试图辩解几句,却又无力地垂下头。 “行了,知道咱们青洛受委屈了,抬起头来。” “哥哥送你点东西。” 萧祁手痒地捏捏谢青洛地净白脸颊,逼迫谢青洛不得不抬起头。 他把一个古拙的玉蝶递给谢青洛,并极其贴心的给谢青洛系到腰带上。 “喏,哥哥送你点人用。” “想查什么就查什么,不用再上报给我。” “争取早日努力,让朕能猜忌猜忌你。” 萧祁面上风轻云淡的说,实则已然憋不住笑了。 谢青洛一只手握住那蝶佩,眼睛泪汪汪的抬头,正感动的很,想对萧祁煽情一番。 然后看见萧祁眉眼间含的笑,谢青洛眼里的泪似乎一下子就淌不出来了。 好过分,先给个巴掌再给个甜枣,简直让他啥也不能说出来。 谢青洛憋了好一会儿,才蔫蔫发言。 “那我们就扯平了。” “好吧,青洛开心就好。” 萧祁自然知道谢青洛说的是什么。 咳咳。 当时第一面见自己弟弟,就把人迷晕了,也确实是不太合适。 第33章 骗骗兄弟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萧祁点点谢青洛腰间的蝶佩,给谢青洛解释道。 “哥哥把亲卫给了你一股,青洛让他们去杀人,调查事情,想干什么都行。” “青洛想知道什么,就让他们去查什么。” “他们只认人,玉令也只是个象征,丢了也无事。” 谢青洛捏着腰间的蝶佩,尖尖的小脸上表情似笑似哭。 他抽抽鼻子,一只手握住萧祁的手。 “哥哥,我好感动。” 萧祁哑然失笑,他轻声嘱咐,“青洛,莫要装模作样。” 谢青洛执拗的解释。 “我没有,我对哥哥是真心的。” 萧祁懒得拆穿自己弟弟,仗着自己宠爱他,就压着线去试探他,哪个真心的这么干? 啧,混账东西。 还是小时候受的苦多了,连自己哥哥都不信了。 萧祁摸摸胸口,竟莫名的酸涩后悔起来。 就应该把那胡编的智空一剑杀了,然后把那推波助澜的谢氏祖母关在佛堂,不悟了佛法不能出来。 奈何中间牵扯的事太多了,暗处肯定还有旁的虎视眈眈的人,不能轻易打草惊蛇。 否则这条线一断,再寻旁的线,顺藤摸瓜,就不算容易了。 萧祁轻叹了口气,下边的臣子都以为他位子坐得稳,百姓也都觉得日子舒坦,奈何自己却已然感受到了背地里的风起云涌。 哪怕出一点差错,景朝面对的,就是万劫不复。 谢青洛看着他的面色,凑上去安慰萧祁。 萧祁只是平静的看着谢青洛,语气是少见的郑重。 “青洛,快快长吧,哥哥等着你为景朝分忧。” 谢青洛窝进萧祁怀里,毅然点点头。 回到皇宫后,谢青洛正对着窗户,看着窗外越加萧瑟的风景沉思。 天色很蓝,那种很晴朗很淡的蓝,但阳光却很薄,洒到地上只是浅浅一层。 谢青洛轻轻吁了口气,原来真的已进初冬了。 云台宫内的太监宫女都静悄悄的,不知道一向活泼的小公子怎么了,竟然莫名伤感起来。 赵翎看见了谢青洛腰间的蝶佩,却是已然猜到了七八成。 殿外有声音传来,谢青洛从软榻起身。 视线透过窗户,看见有几名着单薄衣袍,走路轻慢的几名男子。 面孔都很陌生,谢青洛未曾见过这几人。 领头的是萧祁身边的另一个御前侍卫,姓郑的一名大人。 郑大人谢青洛倒是认识,时常在萧祁身后看见他。 谢青洛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赵翎,不知郑大人来此何事。 赵翎猜测道,“许是陛下派他来,给殿下送人的。” 说着,还委婉的指了指谢青洛腰间的蝶佩。 谢青洛恍然大悟,感叹于自己哥哥的做事效率。 说送人给他用,当天就送来了,不愧是每天批奏折批到半夜的明君。 掌事宫女呼晴步履轻盈的走近谢青洛,轻声细语询问道。 “御前的郑大人来了,小公子要见吗?” 谢青洛点头。 “见,给郑大人上茶。” 进来的郑侍卫推辞一番,还是坐下了。 他对立在谢青洛身边的赵翎挤挤眼,权当打招呼了,随后便指着身后的几人解释。 “小殿下,陛下让臣为您带这几个人来。” 谢青洛狐疑的摸摸下巴,先看看他身后的几个人,又打量打量自己腰间的蝶佩。 然后视线又转移到郑大人面上,郑大人立刻坐直,极其肯定的点点头。 眼中都是对自家小殿下“终于长大了,能指使人”的鼓励和欣慰。 身后的赵翎看着两人演默剧,实在忍不住闭了闭眼,稍微往后退了半步。 谢青洛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眼中全是不解。 “郑大人,只有这几人吗?” 不是,陛下,你给我块成色这么好的玉佩,让我感动这么一番,然后给我能用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啊?” 郑大人连连挥手,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谢青洛理解错了。 “不是不是!” “是臣没说明白,这是您的亲卫中的统领,您有什么事吩咐这几人就好了。” 谢青洛这才松了口气。 自己哥哥果然还没小气到那个地步,既然都有统领了,那给的人估计不少。 郑侍卫见谢青洛明白了,笑眯眯的站起身来便要告辞。 谢青洛拽拽一旁赵翎的衣摆,清亮的眸子中带着丝笑意。 赵翎了然,便往外送之前一同共事的同僚。 郑侍卫本性是个混不吝的,一出了殿门,就和赵翎勾肩搭背起来。 “如晦,最近怎么样?在这干事干的如何?咱们小殿下性子好,你在小殿下面前做事不也轻松的很?” “小殿下通情达理。” 赵翎嗓子眼紧了紧,肃然回答道。 郑侍卫啧啧两声,重重拍拍赵翎的肩膀。 “行了,都是兄弟,我还不知道你吗?” “觉得小殿下好就多夸两句呗,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你这官职都升了半品,占了不少便宜,还不好好讨小殿下的欢喜,就弄这木头桩子的样子,早晚小殿下给你换了。” “……” 赵翎沉默住了。 郑侍卫挑挑眉,忽的笑出声来。 “不行的话,咱俩换换,我可是想来伺候咱通情达理的小殿下。” “我这从小混在京城里,好玩的都地方都窜过一遍,我可是觉得我跟小殿下绝对能玩到一块。” 说着,又拍拍赵翎,意味深长,不怀好意的笑道。 “骗骗兄弟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赵翎笑了,反过来揽住郑侍卫的肩膀。 “子璋,我会告诉陛下,你不想跟着陛下了。” “……” 这次轮到原先笑得嘻嘻的郑子璋沉默了。 片刻,他怒起愤骂。 “赵如晦!你这一肚子坏水,早晚给你自己淹喽!” 赵翎后背发凉,本来以为是被骂的。 结果一回头,看见自家小殿下远远的扒着窗户看自己和郑子璋。 郑子璋见他动了,也顺着他的视线去看,然后三人远远的面面相觑。 三人都僵住了。 谢青洛没想到,只是偷看一眼,就被发现了。 他有点尴尬。 殿外的两人也有点尴尬,尽管离得远,但是也不确定小殿下是不是将他们两人的动作言语尽收眼底。 三人对视片刻,都极其默契的转了头,各干各的去了。 第34章 有了根本养不起的亲卫 郑子璋和赵翎拉拉扯扯的出了云台宫,主要是郑子璋拉,赵翎推。 殿内的谢青洛回到软榻边上坐好。 对面正站了那几个给他用的人,谢青洛有意立立威,但忍不住的乐。 最后眉角眼梢皆是笑意,喜滋滋的和那几个人说话。 “你们分别叫什么?” 那打头的是个穿黑衣的,身形高大,面容锐利,沉默寡言。 这非常符合谢青洛对亲卫的刻板印象。 对于亲卫这种部队,谢青洛觉得他们的任务除了保护人,还有一个就是下黑手。 所以穿黑衣极其合适。 正自己想着乱七八糟的,那穿黑衣的人上前一步,跪下行礼。 他身后的人也齐刷刷跪下,动作轻的让人连衣物摩擦的声音都听不见。 “小殿下,属下没有名字。” “如今成了殿下的亲卫,请殿下赐名。” 谢青洛惊讶,马上挥手让人站起来,却又笑道。 “好,那我一定要给你们起个好听的。” “谢殿下。” 谢青洛正敲着小桌,合算给人起什么名字。 下一秒,却一眼看到了立在旁边等待他吩咐的呼晴。 他眼睛一亮,向几人征求意见。 “正巧,我身边的人名有两个来自《苏幕遮》,你们也从中取怎么样?” 下边的首领颔首。 “谨遵殿下吩咐。” 谢青洛立刻下了软榻,在几人之间打量。 到了后方一名低着头,身量和他差不多的少年面前,谢青洛皱眉。 “你是女子?” 那少年似乎正精力集中着,被谢青洛一吓,猛地跪在了地上,声音还发着颤。 “回殿下,是……” 另几人就要求情,却见谢青洛眉目顿时舒卷,伸手把人强硬的拉了起来。 “那这太好了,我正想着这第一个名字给谁好呢。” “你既是女子,定然喜欢这个名字。” “就叫沉香怎么样?” 谢青洛顺手解下腰间的荷包,塞给沉香。 “别害怕,这荷包里正是几星沉香,你拿着玩就是。” 说罢,谢青洛又给其他几个人指了名字。 那个首领,就叫初阳。 另外一个有点娃娃脸的,就叫清圆。 还有一个相貌清秀,却容易让人忘了其长什么样子的,谢青洛顺手拈了词中的地名,叫做长安。 谢青洛挥手,先一步制止了要下跪谢恩的几人。 然后瞥了一眼在一旁“口观鼻,鼻观心”的呼晴,让她先下去了。 谢青洛饶有趣味的又坐回软榻上。 “陛下说你们什么都能干?可是真的?” “是,小殿下尽管吩咐。” 谢青洛嘴角一勾,把玩着腰间的蝶佩。 “那你们先帮我查几个人。” “我宫内的呼晴,我在肃州谢家时身边的书童风荷,还有国安寺的住持道离。” 谢青洛露出个明丽的笑来。 “去查吧,陛下的人不会阻拦你们,若有旁的势力阻拦,小心行事。” “是。” 谢青洛喝了半口已经微凉的茶,却又忽然好奇。 “你们组织……我的亲卫里,有多少人?” 此次却是沉香开口,声音略带沙哑,但已然平静了许多。 “回殿下,共有二百八十四人。” 谢青洛惊讶,有这么多? 沉香继续解释。 “其中有一百八十的亲兵,明探,暗探,刺客……共一百零四人。” “这只是最核心的人数,其余不计。” 谢青洛轻嘶一口气。 这倒不是他没见识,只是感叹于这手笔太大了。 以他对古代生产力的理解,养一个人都算费事的了。 这自己哥哥养了这么多,花钱花的真是比往河里扔银子还快。 皇帝这职业,是真赚钱啊。 谢青洛捂住胸口,艰难的问出一个问题。 “你们的花费,由谁供给?” 沉香道。 “回殿下,会有陛下那边的人送来。” 谢青洛松了一口气,那就行了。 那他既然不用出钱,他就放心大胆的用了。 谢青洛无事安排了,正想要送人走,目光却落在几人单薄的衣衫上。 难道自己哥哥还克扣人的工资了? 这都入了冬,还穿这么薄。 他迟疑片刻,轻唤了声呼晴。 给呼晴轻声吩咐了几句话,他才让呼晴带着人出去。 内务府那边应该有厚些的成衣,给他们找件合身的不是问题。 毕竟是自己的下属了,管他这种行为是不是收揽人心呢。 谢青洛乐陶陶的倒在软软的抱枕上,乐滋滋的想着。 赵翎送完了昔日的同僚,正好进殿过来。 谢青洛伸手。 “赵大人,拉我一把好不好,我起不来了。” 赵翎没有理由拒绝这种小小的命令,只好走到小殿下面前,欲弯腰把谢青洛拉扶起来。 结果谢青洛的手恰好握住赵翎。 赵翎的手大,谢青洛手骨节还尚未长开,因此比赵翎的手小了一圈,搭在赵翎掌心正好。 谢青洛用力握住,借力坐了起来。 “谢谢赵大人了。” “赵大人和郑大人叙旧的怎么样?” 谢青洛随意的踢掉鞋子,盘腿坐好,笑盈盈的问道。 赵翎被那只还未松开的手拉到一旁坐下,随后那只手才极其自然的松开他。 赵翎若无其事的把手收回,摇摇头。 “小殿下,臣与郑大人只是几日不见,未曾有什么旧可叙。” “啊……” 谢青洛失望的点头,却又悠然的开口。 “我以为赵大人与郑大人这般亲密无间,必然是见面了很开心。” “赵大人来我身边做事,会不会影响与之前的同僚情谊?” 赵翎听这话听得莫名焦躁。 他出言试图解释,抬眸却看见了谢青洛眼中那一抹狡黠。 赵翎沉思片刻,却是欺身而上。 谢青洛双眼顿时睁大,想往后退,方才那只手却被赵翎抓住,动弹不得。 赵翎认真的声音传到他耳中。 “殿下,臣当时说心甘情愿,不是假话。” “那些只是同僚罢了,比不得小殿下。” 赵翎黑沉的眼盯着谢青洛。 按照他梦里经历的事的话,面对小殿下,动作强硬一些的话,会比较好处理一些事情。 谢青洛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表面上说几句话逗逗人还能架得住,但一动真格的,其实就先怂了。 他别扭的想挣脱被束缚的手腕,却不得其法。 只好面对赵翎胡乱的点点头,糊弄道。 “嗯嗯,我知道了,赵大人最是忠心的。” 第35章 不能人道的是谁? 下一秒赵翎才松开手中细瘦的手腕,往后退了退,又站直了。 “小殿下,莫要开臣的玩笑。” 谢青洛躲闪着那视线,腰间的蝶佩碰在小桌上,发出泠泠的响声。 他紧紧抓住那晃动的玉佩,去偷偷打量赵翎的神色,却见赵翎已然恢复了以往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 谢青洛暗自懊悔。 以后可不能这么招惹人了,自己又打不过他,要是真给人招惹过头了,被打一顿怎么办? 赵翎站在那,低低的敛着目光。 掌心里还留着方才触摸到的那抹温润细腻,激的赵翎掌心发烫。 二人心有灵犀,只在片刻后又恢复了以往的相处模式。 …… 从国安寺回来,又过了半月余,萧祁在上朝时,便慢条斯理的宣布了谢青洛的身份。 说,这是先帝和先皇后流落在民间的亲子,也是他的嫡亲弟弟。 尽管有头铁耿直的御史大臣质疑此事的真实。 上言说,先皇的血脉,先皇后的嫡次子,血脉高贵,怎么可能流落民间。 但其他的大臣,一想到皇家里向来都有些讳莫如深的腌臜事,也就无人敢站出来跟这说了。 毕竟以往每个朝代,都有些不能说的皇家秘辛。 况且,消息灵通的臣子早就知道了皇帝找回了个亲弟弟一事。 譬如孔家,家里的子弟孔靖,甚至在陛下的默许下,都与那找回来的小殿下搭上线了。 因此,其他大臣倒是没有质疑的。 那出头的御史未被罚什么。 只是另一个,立刻就接着萧祁的话说的钱郎中钱芳明,却直接被下了牢狱。 萧祁气急。 而且这对于那大臣来说,也不是欲加之罪。 当时从国安寺回来,萧祁立刻派下边人去查国安寺的智空。 看他是如何瞒住众多眼线,凭空出了寺时,却是查到了是一大臣的家眷乘了软轿,将人带出来的。 紧接着再顺藤摸瓜去查。 这家眷,竟然正是钱芳明的夫人。 之后又发现,钱芳明也极其信奉智空,往国安寺捐了不少钱,这几年还陆陆续续的,向智空递出去不少有关朝堂的消息。 尽管消息无关紧要,但的的确确是递了出去。 萧祁怒喝。 “下了狱再给朕细细的查,我倒要看看,你除了朕,还效忠着谁!” 钱芳明伏在下方,早已经吓得浑身颤抖,不省人事。 其他大臣噤若寒蝉,无一人敢站出求情。 陛下前两年刚上任时,大刀阔斧,手段狠辣,这只安息一年余,就让他们差点忘了皇帝的性情。 如今对钱家直接出手,绝对也是有了什么把柄。 况且,陛下说的那句话,也值得深思。 满朝大臣各有心思,都琢磨起陛下这句话来。 只是几方人马半夜回去,吓得彻夜不睡,爬起来烧毁证据的,也不在少数。 萧祁生完了气,挥挥手安排礼部拟个王爷封号上来。 “多拟几个便是,让朕的弟弟好好挑挑。” “封王的典礼等到来年春日里,钦天监也寻个好日子。” “王府暂时就不必搬了,等到及冠再说。” 几条吩咐下去,下边臣子立刻听命,纷纷记在了心里。 之后又是老生常谈,臣子们纷纷进言,让陛下早日立后,留下子嗣才是大事。 萧祁此次未甩手直接退朝,却是沉吟片刻。 言说此事先不议,等到谢青洛及冠之后再做打算。 下边的大臣简直就是热泪盈眶了。 就陛下这个不重欲的样子,他们或多或少都以为陛下有不能人道之症了。 当年陛下登基前便未有太子妃。 他们都以为陛下是专心政事,甚至上书夸赞。 但萧祁登基后,马上宣称自己信道,不立后也不选妃。 下边的大臣听的发慌,毅然决然地搜罗了各种方子和珍稀药材,就呼呼往陛下那里送。 那几日萧祁都快被烦死了。 批一个奏折是问“陛下安好?臣有专门寻求的好药,献给陛下。” 再批一个是,“陛下,莫要太过忙碌,忘了自己的身体,臣知道一个好大夫,可为陛下带入宫内给陛下请安。” 再批一个,还是这些话,萧祁看的眼前一黑。 最后气的给上言的大臣,一人赐了一个美妾。 大臣们还喜滋滋的,陛下这是感动了啊,心里有自己啊。 结果过了几日,萧祁就在朝堂上痛诉这些沉迷美色,忘了政事的大臣。 之后果断出手,扣了每个大臣的半年俸禄。 大臣们老实了,再也不往养心殿送东西了。 下朝后,云台宫里。 谢青洛正听着面无表情的赵翎,把萧祁不立后这件事说的有起有伏。 笑得他眼睛都眯成了月牙,话都说不出来,只余爽朗的笑声。 “哥哥,你……哈哈哈……” 坐在一旁的萧祁面色铁青,看着赵翎气的咬牙切齿,但看自己弟弟笑成这样又不能去制止。 赵翎面色不显,其实嘴角早就上扬,也要笑出声来。 萧祁过去点点谢青洛的额头。 “小没良心的,要不是怕你回来被欺负,哥哥能不立后?” 谢青洛“啊”了一声,立刻不笑了。 他摇摇萧祁的手,方才笑出来的泪还未擦干,语气却认真的很。 “那哥哥你现在立后吧,我不会被欺负的。” 萧祁轻哼一声,“等到你及冠吧,也不差这几年。” 下一刻,萧祁坏心思一转,却问谢青洛,“青洛,你可知赵大人为何不娶妻?” 谢青洛的注意力被转移,视线却是犹犹豫豫的转到赵翎身上。 他沉思片刻,然后视线往下移,口中语气试探。 “难道,难道……?” “赵大人……才是……?” 谢青洛越往后说语气愈来愈小心翼翼,生怕触到赵翎的伤心事。 萧祁毫无形象的靠在一旁,笑得“哈哈”的,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这才是真舒坦了。 谢青洛想,若是赵翎有这毛病,那他的心上人换一换倒也无所谓。 或者他来主导也行。 只是,没想到…… 谢青洛还未想完,赵翎面色就已然变得比方才的萧祁还黑。 他肃然开口,义正言辞,还着急的很。 “小殿下,绝无此事!” “臣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自当养气修身,清心寡欲!” 第36章 你再说一遍,到底谁是断袖? 谢青洛眨眨眼,姑且信了。 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那赵大人,一直就没有心上人吗?” 赵翎迟疑踌躇了一秒,还是答道,“未曾有过。” 谢青洛暗道一声果然。 放下心的同时却又有些失望。 他看一眼萧祁,心想自己的问题合不合适问出来,他要是问赵翎有没有断袖之意,会不会把自己暴露了啊? 谢青洛目光游移不定,还是没有问出这句话。 景朝近年来越发繁荣,民风开放,因此对于这种同性之间的情意看的包容的很。 富庶的南方甚至早就出现了“契兄弟”的形式,甚至京城也较为盛行。 契兄在契弟家会被当作“女婿”来看待,而契兄在契弟的生活开销,娶妻生子等方面会给予帮助。 而女子之间的情意则是更被包容的,尤其是在皇宫内,两个相恋搭伙,一起过日子的宫女,是被宫廷默许的。 谢青洛最初在书上看到这些时,目瞪口呆。 他实在是未曾想过,古代竟然比他待的现代还开放。 但是他不是很确定,萧祁是否能接受,自己的弟弟是个有龙阳之癖的。 毕竟照他的理解,皇家对于子嗣都是极其看重的。 虽然之后一定要告诉萧祁,这样才不能祸害了别家的女子。 但是何时说,怎么说,还是非常值得考虑的。 他正决定此时不说。 却未曾想,笑得乐不可支的萧祁却先开了口。 萧祁开玩笑的打趣谢青洛。 “当日我看青洛你与赵翎靠的那般近,朕竟觉得如晦是有断袖之癖。” “奈何观看一番,才觉得自己是多想了。” 谢青洛听到这话心猛地一紧,顿时有种被拆穿的心虚。 赵翎的回忆却骤然回到那天,那股小殿下身上细腻的沉香气,似乎又扑了满身。 他抿抿唇,正要转头避开陛下的视线,却正好与小殿下的目光相撞。 萧祁说罢,不管别人死活的自顾自地笑起来。 却见自己弟弟和赵翎对视一眼,有些面面相觑的意味。 萧祁嘴角顿时平了,不笑了。 他觉得有些不对。 永光帝的视线移到谢青洛身上,谢青洛此时硬扯着嘴角,僵硬的笑了笑,表示对自己哥哥的尊重。 永光帝又看赵翎,赵翎低下了头。 谢青洛看着面前这一幕,缓缓打出一个“?”。 不是啊,赵如晦同学,咱俩不是还没什么吗? 啥也没发生呢,我哥看你你低啥头啊? 我心虚也就罢了,你心虚什么? 莫非,我魅力太大,你也对我情根深种? 谢青洛这想法才从脑子划过去,却突然意识到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哥还盯着他呢! 他尽力抚平面皮上的心虚,眼睛清亮的笑了两声。 “哥哥,你绝对是想多了,赵大人怎么会是断袖呢?” 萧祁怀疑的盯着谢青洛,问了句让谢青洛想闭眼的话。 “是吗?青洛怎么知道的?” 这次轮到谢青洛两眼一黑,他怎么知道的? 他也不知道啊,他胡编的啊。 谢青洛只能踟蹰两句,解释道是自己猜测的。 “赵大人那般风姿,怎像是断袖呢?” 赵翎在一旁终于开口,急急忙忙救场,语气却认真。 “臣未曾有过心悦之人,因此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心悦女子,还是……男子。” 萧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也是这般道理。 谢青洛才松了口气,奈何萧祁又直直看向他,目光如电骤然间让他定住了。 “那青洛呢?青洛喜欢女子还是男子?” 谢青洛:“……?” 片刻,他艰难地开口。 “我与赵大人一样,也未曾确定。” 萧祁似乎早有预料的点点头,淡定至极。 很好,一个两个都不知道是吧,没事,朕知道。 朕还想娶个温柔大方,知书达理的好皇后呢。 马上,朕就通知礼部,给朕先寻着皇后的人选,要不再跟你们两个不确定的呆在一块,朕也要不确定了。 萧祁淡定的一笑,也未曾训斥两人,只是步履稳健的出了殿门。 李有德跟在陛下身后,看着陛下从未有过的恍惚,竟也觉得有些恍若隔世。 谢青洛和赵翎悄咪咪的跟在萧祁身后,两个人都不敢再开口说话。 生怕自家陛下先回头给自己来一脚。 难兄难弟相视,却又默契的转过头,力求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萧祁盯着天空中的白云盯了一会儿,果断回头,一手拎一个。 一个捏住后颈,一个握住肩膀。 他警告两人。 “你们两个,最好是少搞点幺蛾子。” “最好,是说着玩的。” 语气带着威胁。 谢青洛禁不住缩了缩脖,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萧祁自认为开明,自己弟弟是个断袖,是就是呗,反正传宗接代的事有自己。 赵翎是个断袖,是就是呗…… 是什么是,哪来的这么巧的事,偏偏和他最亲近的两个人都是断袖。 这两个人还貌似关系好得很。 赵翎在这紧急情况下还微微侧头,看向同样被挟制的小殿下。 小殿下面颊白净,此时略带了些着急的微红,睫毛从侧面看又浓又密,忽闪起来像蝴蝶的翅膀。 五官都俊朗清秀得很,下颌线条流畅,骨相完美的不可思议。 腮边若隐若现的小酒窝,若是笑起来,也必然是小小的,明亮的湖泊。 身后的萧祁却没这个闲心看自己弟弟,他气的咬咬牙,一人给了一脚,让俩人滚进殿去准备用午膳。 谢青洛尴尬的揉揉被踹的地方,倒是不疼。 萧祁一直知道他身子弱,自然是有分寸,没使多少力的。 奈何他第一次被教训,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进殿时正好与赵翎撞到一起。 赵翎往侧边一站,让小殿下先行。 谢青洛摸摸鼻子,对小赵侍卫露出个天真,略带歉意的笑来。 未曾想他二人让来让去,反倒让萧祁一挥袖子,重重“哼”了一声,看都没看两人一眼,就夹在二人之间进了殿。 略显凝滞的气氛蔓延开来。 二人默契的再次当作没发生,一前一后走进殿用膳去了。 第37章 太平无事的底下是万丈深渊 皇宫,藏书阁。 阁外寒风凛冽,呼啸而过。 的确是入冬许久,天气愈发寒冷。 距离永光四年结束,到新一年的元旦还有一月余。 藏书阁内的小厅地下铺着地龙,烧得暖和,室内温度恍若阳春三月,温暖宜人。 即使只穿着薄衫,也不会感到丝毫寒冷。 正在其中读书的谢青洛面色红润,额上都出了一层薄汗,眉头微微蹙起,眼神专注,显然是读的入神。 手边的甜茶已然见底。 不等片刻,却自有识趣的小宫女送来一盏不冷不热,正好入口的新茶。 赵翎端正坐在一旁,脊背挺得笔直,神态严肃认真,同样细细品读着手中的书。 看那封面,倒是本游记,是前朝一武将在朝廷里不受重视,毅然辞官,之后游遍大江南北专门记录的。 屋外那般情形,在这暖呼呼的书阁内读书品茶,也着实是件美事。 然而不过一会儿,美好安静的气氛却被打破了。 谢青洛合上读了大半的书,轻轻闭眼叹了口气。 前几日钦天监递来消息,说是夜观天象,推断今年的冬日可能格外难熬,甚至可能出现雪灾。 谢青洛回忆着他那一星半点的现代气象知识,想起今年的夏天也是炎热,有种说法是当年的夏天越热,冬天越冷。 这一想,扰的谢青洛也免不得信了八成。 自从得了消息,他便莫名的发愁。 心想自己即使有现代的知识,知道的比别人多,但好似也干不了什么有用的事,对于百姓也没有帮助到什么。 谢青洛此时痛恨自己,上辈子怎么不多学点东西,怎么不多看点科普,多看点基建小说。 这才真的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谢青洛又叹了口气,闷闷的趴到了桌上。 赵翎在小殿下第一次叹气的时候,就已经把目光移过去了。 第二次再听到谢青洛叹气时,赵翎诧异,便把书放下,有些疑惑的盯着自家小殿下。 这几日谢青洛总是莫名叹气,却也不说什么。 赵翎纳闷得很,以小殿下的身份,有何要叹气的? 谢青洛恹恹的看了眼赵翎,面前可能到来的寒冬才是大事,情情爱爱的心思早就抛之脑后了。 如今唯一让他上心的,也就是这场寒冬不会真的冻死人吧? 他有气无力的撑起身子,靠到椅背上,思来想去还是对赵翎招招手。 “赵大人,前几日钦天监说的准不准啊,今年会不会真的是个寒冬,再发生雪灾啊?” 赵翎恍然大悟,原来小殿下一直愁的是这个。 他的目光柔和了不少,禁不住也轻声细语起来。 “小殿下,您想太多了,钦天监每年都这么说,但未曾每次都是灵验的。” “况且今年风调雨顺,百姓的收成也好,即使是真有了雪灾,各地的粮食储备也足够。” 听了这话,谢青洛整个人都精神了,他紧紧盯着赵翎,“果真?” 赵翎忍不住勾勾嘴角,“回小殿下, 是真的。” 谢青洛立刻松了口气,随后愤愤道:“那要钦天监干什么?算的也不准,不就是随口乱说吗?” 害得他担心好几天,想法子想的发愁。 赵翎眼底带着笑意。 “的确是这样,但若是报上来,让各地早做好准备,也是好事。” 谢青洛喝了口手边的甜茶,很快平静下来。 “说的也是,不管是否真假,早有准备是最好的。” 那这样的话,自己的研究也要快些提上进程。 自己上一世经历过现代技术的方便快捷,自然是怀念的很。 若是能把一些东西研究回来,不说自己能青史留名,只是对于百姓,对于景朝,便有极大的好处。 他自认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又在科举考试中浸润多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念也早已刻进骨子里。 自己如今又是受百姓供养,衣食住行无一不精。 他若是不为景朝的百姓做些贡献,怕是半夜都要从梦中惊醒,睡不踏实。 只是以自己一人之力,想搞个工业革命必然是不现实的了。 也只能从其他方面出发,好好想想了。 哥哥说的那句“等他为景朝分忧”,他仍记在心底。 景朝历经三代,自己哥哥在位后再发展个几十年,必定是国泰民安,四海升平的地步,在史书里记个“永光盛世”都不为过。 但是,若景朝真如表面上显示的那般太平,哥哥何必露出那般忧心的模样? 谢青洛想起了许多,自己莫名被送到肃州将养背后的隐情,哥哥在国安寺安插的探子程炎以,明显就是往将军之才养大的赵翎…… 似乎背后正有一盘大棋,黑白棋子网成细密的陷阱。 就等着景朝的统治者行差踏错一步,便瞬间收网,让整个景朝的统治顷刻间崩溃。 想到这,谢青洛又蔫了,自己的半吊子水平能搞出什么来还不一定。 真是,上一辈子怎么就不多学一点? 孔靖前几日告诉他,“蒸汽机”这东西,他实在是参悟不透,未曾有什么进展。 这倒是在谢青洛的意料之中,以他描述的那个粗糙劲,还有如今物理,数学的发展,还有材料学的缺失,更别说还没有蒸汽机中极其重要的橡胶了。 若是孔靖真的就根据他的描述,把蒸汽机凭空手搓了出来,谢青洛必然得对孔子贞佩服的五体投地,顶礼膜拜。 赵翎看着自家小殿下神色不断变换。 从精神焕发的样子又变的蔫蔫的,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想出言安慰,却不知谢青洛愁在何处。 谢青洛此时却抬眼,眸子清澈灵动,轻声问道。 “赵大人对于农桑也有所了解吗?” 能脱口而出今年的年景如何,知道百姓的收成,绝对是做过功课的。 赵翎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却还是诚实回答。 “臣在城外有几个庄子,庄子里的管家向臣禀报今年秋收的收成时,提到今年风调雨顺,年景胜于往昔。” 谢青洛了然,怪不得知道的这般清楚。 赵翎又说。 “臣的管家也顺带去各地行商,回来时告诉臣,今年各地均未发生大的灾情,因此百姓的收成也高。” 第38章 情难自禁的亲吻 谢青洛这次才真的放下心来,有粮食就好,有粮食对于突发灾害的应对能力就强了很多。 即使是今岁冬日真的极寒,出现雪灾,对百姓也只是难熬了些,不会伤亡过大。 寒冷可以通过挖地窖等保暖措施解决,而没有粮食,百姓得不到足够的食物来维持生命,产生热量,才是冻死的主要原因。 谢青洛读的那么多书里,记载的因为寒冷造成的惨案无数。 “人畜冻死万计”、“冻饿死者甚众”、“民多冻死,鸟兽入室呼食”…… 每一个,都让谢青洛觉得触目惊心,不敢再看。 谢青洛庆幸于今年的年景,却又深切意识到,提高生产力,才是目前最紧要的事。 在其位,谋其政,读的这么多年四书五经,也应该有这个觉悟。 谢青洛深以为然。 古代是农业社会,那边应该从农业相关的技术开始发展,自己妄想一步登天,搞出蒸汽机,直接工业革命,确实是痴人说梦。 谢青洛轻轻嘶了一声。 此时,他才真真知道了自己的想法错在了哪里。 谢青洛在一旁暗自后悔破防,却不知自己的神态动作全被赵翎收入眼底。 赵翎一向冷峻的眉眼柔和下来,带着不自知的笑意。 眼神明晃晃的,就盯着自家小殿下。 谢青洛自己想通了,余光又扫到赵翎这般模样,烦闷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他微微挑眉,露出个明艳的笑来。 然后抓准时机,缓缓凑到赵翎面前。 赵翎恍惚间,就见自家小殿下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到了自己眼前,自己手边的书被移开。 下一刻,谢青洛另一只细长净白的手就不知有意无意的,搭在了赵翎手上。 赵翎的手是浅浅的小麦色,两只手握在一起,正相合宜。 耳边的声音清越,动听。 赵翎却听出一抹蛊惑的意味。 “赵翎,你在看着我想什么?” 之前萧祁对谢青洛的训斥,谢青洛在收敛几天后便又抛之脑后了。 哎呀,感情嘛,这种东西,是控制不住的啦。 谢青洛这么安慰自己。 于是抓住机会,大胆调戏,趁着自己哥哥还没把赵翎调离自己身边,珍惜时间。 见赵翎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谢青洛莞尔一笑。 他只是伸手,轻轻盖住了赵翎的双眼。 赵翎有些茫然,未曾反抗。 只感觉嗅到的香气更重,之后,一片柔软印在了他的唇上。 温柔却又短暂。 一触即离。 挡住视线的手被放下来,赵翎跟发了高烧一样,脑子晕乎乎的。 面前的小殿下抿唇一笑,略有些羞涩,面颊两旁带着红晕,言语却大大方方的。 “赵大人,情难自禁,抱歉啦。” 谢青洛调戏完了人,也占了便宜,转头便要走。 结果被赵翎下意识拉住。 谢青洛装作疑惑,回头眉眼弯弯的问道。 “赵大人,还有别的事?” 赵翎抿唇,努力了几次才说出来。 “小殿下,若是别人……您还会……情难自禁吗?” 谢青洛心底爽得要死,面上却还作着那副平常的样子。 “也许呢,也说不定,毕竟要看缘分。” “若是有缘无分,有分无缘,即使情难自禁,也只是玩玩罢了。” 谢青洛眉目舒展,言语也是随意至极。 似乎方才与赵翎的一吻,真的只是他兴致所至,顺意而为罢了。 赵翎微怔,拽着谢青洛的手也不自觉松了劲。 原来,是这般吗? 若今日情难自禁的人不是他,小殿下也能当玩乐一般,与那人唇齿相依吗? 谢青洛打量着自家侍卫的神色,愉快的哼了两声。 后退了两步,心中默数着“三,二,……” 一还未数出来,就被赵翎伸长胳膊拽了回去,被人环在了怀里。 然后一只有力的手擒住下巴,动作很轻,那手上的薄茧却还是磨得谢青洛发疼。 谢青洛皱眉,象征性的挣扎了挣扎,试图挣脱那个怀抱。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谢青洛反而和赵翎贴的更近了。 赵翎呼吸发烫。 全打在了谢青洛耳侧,唬得自家小殿下耳根发红。 在如此暖和的小厅里,赵翎的嗓音本就干涩,此时更是被烧上来得一股火烧得发哑。 “小殿下恕罪,臣也情难自禁……” 谢青洛极其期待的闭上了眼,想看看赵翎能做到什么地步。 然后就感觉,唇瓣上落下很轻很轻的一吻。 轻到什么地步? 要是让谢青洛形容的话,就像是一朵花瓣,缓缓地飘到了水面,连涟漪都未曾引起的那种轻。 是那种极其纯情,极其纯真的亲吻。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睁眼。 结果就见赵翎面色通红,睫毛还颤着,却是着急与他撇清关系一样,急忙松开他。 往后退了几步,提着桌边的长刀,就往小厅外急急忙忙的走。 谢青洛被沉默住了,甚至来不及回味这一吻。 哥们,你…… 我…… 不是,赵如晦,你就这个胆子? 给你机会你都不中用啊。 谢青洛摸摸有些发烫的脸,沉默的坐回了原位,把有些凉了的甜茶一饮而尽。 这还需要他怎么撩? 他都主动去亲人了,连带着一番刺激,奈何小赵大人太正人君子了,就把那一吻还回来完事。 实在是……让谢青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谢青洛又想沉下心思去翻翻书,起码把这本书看完。 结果翻了几页,自以为认真看了,却连讲的什么内容都不知道。 谢青洛咬咬牙,把书合上一摔。 很好,很好,赵翎你真是好样的。 他站起身往厅外走,他倒是要看看赵翎在外边干什么。 谢青洛走的急,连一旁的斗篷都未曾及得披上。 才从小厅绕出去,随手拨开毛皮帘子,就见赵翎立在门外吹风。 吹风的赵翎是没事。 他倒是迎面被灌了一口冷风,吹的谢青洛打了个激灵。 赵翎见他掀开帘子面色突变。 马上转身,把谢青洛推进厅内,帘子也合上,不再让冷风吹进来。 “小殿下,您出来怎么不披斗篷?” 谢青洛被风吹了那一下,顿时就感觉浑身的热气都散了。 第39章 突如其来的头疼 赵翎皱着眉头,把一旁暖着的玄狐斗篷披到谢青洛身上来,又细心的给谢青洛系好领口的带子。 手却不经意间划过了谢青洛的颈间的皮肉。 赵翎轻轻缩手,只当未曾碰过。 斗篷长至脚踝,把谢青洛整个人都包了起来。 柔软光亮的玄狐皮毛,温顺的环在谢青洛脖颈,被寒风吹的煞白的面颊被映的红润了几分。 赵翎身上的衣物由于在外边待久了,也寒的发凉,他却没顾上自己。 谢青洛黑白分明的眼睛还带着凉气,此时却亮晶晶的盯着替他整理斗篷的赵翎。 赵翎欲去一旁给自家小殿下拿手炉暖暖,却被谢青洛伸手挡住。 赵翎低低的埋着头,方才替谢青洛整理斗篷的故作镇静荡然无存。 谢青洛分明冷得很,面色还有些苍白,但眉梢的笑意却更胜往昔。 他启唇轻笑,声音压得很低,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叫了赵翎的表字。 “如晦,不必拿手炉了。” “我见如晦在外边站了这般久,手还是温热的,怎么不能替我暖暖呢?” 赵翎脑中轰然一声,简直要维持不住表面的冷静。 谢青洛没有管他是什么反应,只是自顾自的与赵翎十指相扣。 他眼中带着无奈的神色,不顾赵翎身上冰凉的织物,靠进赵翎怀里,叹咏般念道:“阿羽哥哥,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赵翎一听到这话,就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了似的,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只觉得自己太阳穴旁的青筋猛地暴起,剧烈的跳动让他感到一阵钻心的疼。 这股疼痛如潮水般迅速蔓延开来,席卷了他整个头部,赵翎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快要承受这种疼痛,快要炸开一般。 眼前的世界也变得模糊不清,天旋地转。 只有方才谢青洛方才的一句“阿羽哥哥”,与梦境中的孩童那一声声的叫喊重合在一起。 “阿羽哥哥!”…… 赵翎回忆间,顷刻疼得满身是汗,浑身微微的发抖。 他眼前一片虚浮,硬撑着身体坐到了一旁椅子上。 谢青洛直觉得面前的人有些不对,呼吸粗重了不少,似乎是是因为疼痛,冷汗都出了一身。 他想松开相握的手,去细细查看赵翎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被赵翎有力的小臂抱起。 下一秒,他被迫坐到了赵翎的大腿上。 赵翎从身后环住他,他被摁得死死地,不能动弹,两只手被赵翎牢牢的包在手心里。 赵翎靠在他耳后轻言,疼得话都有些说不清。 但幻觉般,谢青洛还能从那话语中听出几抹笑意。 “小殿下……别动……臣给你暖暖手。” 谢青洛担心得很,此时还哪顾得上暖不暖手,却被赵翎束缚住,完全挣脱不开。 赵翎疼得喘着粗气,还硬撑着劲去哄谢青洛。 “小殿下……让臣抱一会儿。” 谢青洛眼神错愕,试图回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翎却慢慢的把头埋在了他的颈窝。 “赵翎!?你……先放开我。了!” “我去给你找太医!” “不……不必……” 赵翎却把谢青洛抱得更紧,丝毫不松手,不知为何,直觉告诉他找太医没用。 感到赵翎身体在发抖,谢青洛也禁不住安静下来,任由赵翎抱着。 只是心底的惊讶却止不住。 这次他能确定,赵翎就是幼时在肃州陪了他半年还多的赵羽。 但是为何,会出现这种事? 谢青洛想起那个埋藏在如今景朝太平盛世下的阴谋,禁不住将两件事联系起来。 若赵翎真的是当时去陪他的人,那么下命令的人,也只能是当时的太子,如今的永光帝。 他的亲哥哥,萧祁。 但哥哥为何没与自己提起这件事? 赵翎也未曾提起过? 谢青洛想的有些心慌。 好,慢慢想,别急,谢青洛深呼吸,试图冷静下来,但却被身后赵翎的轻颤扰的心忧。 他微微侧脸,贴住赵翎的面颊,手也与赵翎相握的更紧。 才想开口叫“阿羽哥哥”安慰赵翎,却又突然意识到就是因为他这般叫了,赵翎才如此这样的。 谢青洛只能轻唤着“如晦”,与赵翎贴的愈发紧密,来让赵翎安心些,也减轻些疼痛。。 他深吸口气,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想。 按时间线来看,自己在六岁时,在肃州遇到赵翎,赵翎当时应该是十四岁左右。 他们二人相处了半年多,离别时却是八月十五,肃州的中秋灯会之时。 赵翎那时与他离别的匆促,只是远远的隔着护城河,与他挥手而别。 当时谢青洛本以为是短暂分离,奈何却是经此一别,再未与赵翎没见过。 谢青洛细心回忆,只记起灯火跳跃的河灯,与淌的缓慢的河水辉映。 那时……赵翎的面孔却似乎有些焦急……有什么紧急的事要做一般。 想到这一点,谢青洛微怔。 他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是否可信。 这般分离的场面,他在这十年中他咀嚼了多次。 每次回想分离,都是对自己的凌迟。 因此,他不知道这般记忆是不是经过自己大脑的编造,补全,是不是自己强行找了个理由,让自己接受分离的事实。 这般的话,这个记忆便是不可信的。 罢了,之后去询问一下自己哥哥吧,谢青洛轻叹了口气。 谢青洛手臂有些发麻,他轻轻挣扎了一下,这次手却轻而易举地抽了出来。 他转头回抱住疼的有些恍惚的赵翎,轻轻抚摸着赵翎的头发,试图让他的疼痛缓解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两刻还是半个时辰,阁外的寒风停息了,赵翎的疼痛也逐渐减弱。 赵翎发现,若是他执意的去回忆,太阳穴便又会隐隐作痛,他只得逼自己停下,把注意力放到其他地方。 怀里的谢青洛一直蹙着眉,很担忧的关注着赵翎。 当他感到身后的人呼吸逐渐平静,便知道赵翎已经好了。 他只得轻声询问,生怕声音再惊扰了赵翎。 “赵大人,赵大人,你如何了?” 赵翎回过神来,紧忙把人松开。 谢青洛站到地面,面上的担忧却还是藏不住,他弯腰凑上前,细细观察赵翎的神色。 第40章 你想通了什么? “……无事了。” 时间仿佛凝固一般,良久之后,两人依旧相对而视,默默无语。 还是赵翎率先打破了这份沉寂。 那双幽深如潭水般的眼眸收敛起来,将所有情绪深深掩藏眼底。 他才想要朝地面跪下请罪,却被谢青洛眼疾手快地一把压回到了椅子上。 谢青洛面色严肃,语气强硬,“你别乱动,先坐好。” 话毕,谢青洛又满脸焦急之色,连声追问。 “你方才是怎么了?现在好受些了吗?还有什么难受的地方?” 面对这一连串的关切,赵翎不禁抿了抿因为疼痛,而变得苍白的唇,然后逐一认真回答起问题来。 “臣方才是头疼,现在已经好了,没有不舒服了。” 谢青洛仍是半信半疑,“当真?” 他的手心濡湿,方才窝在赵翎怀中,身上又披着毛茸茸的斗篷,自然是热的够呛。 此刻顾不上什么礼仪,只得拿手背测测赵翎额头的温度。 摸到是一手冰冷的汗意,呼出口气,却又忍不住的揪心。 赵翎从小习武,受过的伤绝对不计其数,能把他疼成这样,得是何种程度的疼痛。 疼了一番的赵翎没想到这一茬,只是说话一下子就利落了不少。 脑子清醒了不少,也想通了不少东西。 “殿下不必再忧心,臣真的是没事了。” “倒是小殿下,方才吹了风,现在可有些难受?当心受了风寒。” 谁也不提方才的亲吻,拥抱,和那一瞬间的心动。 两人之间好似默契的回避,让谢青洛略有些痛苦的心绪被触动,他施力掐着指尖,让丝丝的疼痛换回等量的理智。 用力闭了闭眼,最终还是把杂乱的情绪压了下去。 “我没事,只是赵大人这般急症,还是要抓紧寻太医看看,莫要讳疾忌医,以免误了大事。” 赵翎虚弱的勾唇笑笑,附和道:“小殿下说的是。” 他靠在椅背上,还有些艰难样子的朝谢青洛伸手,语气却突然一转,变了称呼。 “青洛以后出了暖阁,也莫要不穿斗篷了。” 谢青洛听着那般柔和多情的声音,双眼却是慢慢的睁大,甚至未曾注意到突然变化的称呼。 手不知道被谁控制了,莫名的就搭到了赵翎掌心。 赵翎扶着谢青洛的手,慢慢的站了起来。 他垂眸浅笑。 “我手上无力,青洛可以帮我拿一下斗篷吗?” 谢青洛仿佛被蛊惑了。 见赵翎平常那副冷峻面孔,变成了如今可怜的模样,他急忙点头,到一旁拿了织锦云纹斗篷给赵翎披上。 给赵翎殷勤的系好衣带之后,谢青洛突然直白发问。 “赵大人,你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 赵翎眉眼间清雅的笑一滞,尔后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的确是不再疼痛难忍了,但还是有些虚弱无力。” 谢青洛心下了然,确实,如此剧烈疼痛过后,确实会四肢无力的。 于是谢青洛略加思索,最终,还是伸手扶住了比自己高出许多的赵翎。 两人缓缓走出小厅,谢青洛才要叫人来帮忙时,赵翎却往谢青洛身上一靠,柔弱道。 “殿下,莫要声张。” 谢青洛闻言,顿时明悟。 对,这种事情岂能轻易露出线索? 要是让别有心人打探到了,必然会造成不好的结果。 于是他只得自己扶稳赵翎,一步一步顺着宫道,往云台宫走去。 谢青洛感觉自己扶起人来毫不费力,内心还有些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的锻炼有了效果。 殊不知,从身后看,分明就是赵翎揽着他,替他挡着寒风。 到了云台宫,看到这一幕的宫人还相互对了个眼神,他们小殿下和赵侍卫之间的关系就是好。 赵侍卫性情这般冰冷的人,果然就被小太阳一样的小殿下给融化了。 不信你看,这赵侍卫替小殿下暖着手,挡着寒风的样子不就是证明吗? 宫人们唇角的笑意都要压不住,再彼此对个眼神就能笑出声来。 进了云台宫的正殿,谢青洛才把赵翎松开,任他坐到软榻上。 “赵大人,我马上喊太医,你先歇歇。” 赵翎点头。 小殿下吹了风,虽然得风寒的可能性小,但是找太医过来看看还是更放心些。 那第一次给谢青洛把脉的白胡子太医,早就被萧祁给换了,换了个中年沉稳的太医。 这太医姓齐,家里在民间世代行医,医治了疑难杂症无数。 先皇闻其家族名声,便招了齐家最有天资的小儿进宫,赐了官身,成为了御医。 到如今,原先的小儿已成了最是妙手回春的“神医妙手”。 齐太医给谢青洛把完脉,只挥挥手说没什么事,喝碗热乎乎的姜汤便是了。 一旁的呼晴听见,赶忙令小宫女去嘱咐小厨房。 顺便还把赵翎的份一块算上了。 谢青洛却着急指指赵翎。 “齐太医,劳烦您给赵大人看看,” 齐太医看了眼这会子已然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的赵翎,实在是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 但小殿下都发话了,他也不能不干。 于是便照往常程序给赵翎检查了一遍。 身体健壮,气血充足,肾气充盈,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健康程度。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 “回小殿下,赵大人无事。” 见谢青洛明显不信,齐太医又补充了一句。 “如今的赵大人,可以赤手空拳打死一头?吊睛白额虎?。” 谢青洛轻“啊”一声,这样吗? 赵大人恢复的这般快吗? 谢青洛肃然起敬,果然,习武之人的体魄就是厉害。 疼成那个样子,竟然才过了这一会儿,就缓了过来。 那他每天练的太极拳,八段锦,和站的太极桩,是不是也有这个功效? 等他练好了,他也能像武松一样,喝上十八碗酒之后,还可以空手打死老虎吗? 谢青洛陷入沉思。 齐太医见小殿下不说话了,只得先开口。 “既无事,臣就先退下了,只是小殿下莫忘了喝碗姜汤,驱驱寒。” 谢青洛点头,露出抹安心的笑来。 “多谢齐太医了。” 第41章 诡异丢失的三个月 谢青洛把太医送出殿外,单独把赵翎留在殿内,正想再询问询问赵翎的情况。 不远处却忽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原是萧祁听闻云台宫喊了太医,担心出了什么事才急忙赶来。 萧祁才进踏进云台宫,便远远的一眼看见了站在台阶上的自家弟弟。 他上下打量了谢青洛一圈。 见谢青洛毫发无损,才算缓和了面色,松了一口气。 “青洛,怎么叫了太医,可是让风吹着难受了?” 谢青洛凑到萧祁身边,轻摇摇头。 “没事啦,齐太医说喝碗姜汤就好。” 萧祁却看向太医,意思是的确如此吗? 齐太医不得已又解释一遍。 萧祁才点点头,挥手让人下去了。 谢青洛却若有所思地盯着齐太医的背影,罢了,下次再问也可以。 萧祁牵住自己弟弟的手往殿里走,此时呼晴正好把姜汤送上来。 两大碗冒着热气,带着浓重姜味的深红汤水,被送到谢青洛和赵翎面前。 赵翎端起,仰起头来,喉咙滚动间,已然干脆利落的把姜汤一饮而尽。 然后,所有在场之人的目光,倏地一下就全都集中到了还捧着碗的谢青洛身上。 谢青洛艰难的扯扯唇角,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才喝了两口的姜汤,心里暗自叫苦不迭。 最终,还是在殿内一堆人齐刷刷的注视下屈服了。 好不容易把整碗姜汤都喝完后,谢青洛只觉得满嘴都是辛辣刺鼻的姜味,久久不散。 不过他也明显感觉到自己出了一身热汗。 原本有些发冷的身子,这会儿倒是舒坦了许多。 萧祁见这一幕,满意的点点头。 谢青洛拿清茶漱了口,才硬生生把嘴中的姜味压下去。 他睫毛颤了颤,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把事情说清楚。 谢青洛问萧祁,“哥哥,今日你还有空吗?” 萧祁疑惑的看他,沉吟片刻。 “今日倒是无事,青洛找哥哥有什么事吗?” 谢青洛挥挥手,让殿里的人都下去了。 萧祁身后的李有德看了陛下一眼,见没有什么嘱咐,便也退出殿内,细心关好了殿门。 他把赵翎拽过来,直接就开门见山的问道。 “哥哥,你是不是派赵大人去过肃州陪我?” 萧祁惊讶,他本以为小孩子的记忆不长,因此在谢青洛回来后也没有聊起过。 却未曾想到,谢青洛如今还记得清楚。 他只得揉揉眉心,干脆利落的承认。 “对,在你六岁那年,亲卫传来的消息说你常常孤身一人,朕便命赵翎去陪了你近一年。” 谢青洛无力跌坐在软榻上,那就是了,赵翎就是他的阿羽哥哥。 下一秒,他却准确的抓住了重点,“一年?” 他惊然出声,感到胸口的心脏跳的越发剧烈。 “但,我的记忆里,赵大人只陪了我半年有余,我与赵大人于二月初春相见,八月十五分离。” “自此,直到我回到京城,都未曾再见。” 萧祁猛地转头看了一眼赵翎,赵翎却是一副茫然,置身事外的样子。 赵翎面色茫然,他记不起来了。 他不知,自己与小殿下竟有这样一段缘分。 一向镇静的萧祁,却是此时也有些微愣。 他的的确确是在第二年的初春,接回了赵翎。 那却怎么? 那接近三个月的时间,赵翎去了哪? 莫非正是因为这莫名缺失的三个月,让赵翎无法回忆起在肃州发生的事了? 谢青洛与萧祁思绪相通,顿时都想到了这一茬。 萧祁却想到,在接回赵翎后,赵翎的确是向他禀报了谢青洛的情况。 并且与亲卫传回来的消息完全一致。 说明那时的赵翎,记忆还是存在的。 那为何会在之后,有关谢青洛的记忆便离奇地消失了呢? 萧祁皱皱眉,把想到的这些说给二人听。 赵翎在一旁听着,掌心快被自己掐出血来,他真的想不到,竟然还会有这般一遭。 自己竟然惹到了这么大的麻烦…… 谢青洛先想到的却是上一世里的医疗手段。 即使是相当发达的现代医学,能让人失去记忆的手段也不多。 能让记忆消失的这般干净,也只有大型的开颅手术能做到。 但以古代的医疗条件,必然是做不到的。 那……催眠呢? 谢青洛觉得自己猜的也许靠边了。 但是催眠能让人定时失忆吗? 萧祁在一旁看着自己弟弟陷入沉思,也未曾打扰,只是他却想到了背后的东西。 让人失去记忆的东西,皇家也能找出来不少,但这件事背后所显露出的信息,却不是那么简单了。 既是如此?那是哪一拨势力所为? 景朝背地里仿若养蛊,各种势力交错,利益往来不断,哪一家背后赢了,就能获得万里江山的奖赏。 这一瞬间,萧祁真的搞不清了,到底哪一个势力会做出这般事来。 费了大力气把自己身边的人带走,只是让他忘却一些东西吗? 还是说,既然有能力让人失去记忆…… 就表示,也能控制此人? 之前赵翎向他陈情,他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只道赵翎心智坚毅,必然不会被人控制。 但是,如今来看,倒需要更谨慎些了。 毕竟不知道那三个月,赵翎到底落在了哪方势力的手中,遭遇了什么。 萧祁想到这里,却是有些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稳住心思,又挥手喊了太医。 才回到太医院坐下,一口茶还未入口的齐太医被迫去而复返。 他满脸疑惑,又被陛下命令着给赵翎查看一番。 他甚是疑惑的看了眼谢青洛,却见小殿下神情恍惚,仿若梦游中。 齐太医默然无语。 只得从头到尾,极其认真的给神色同样游离的赵侍卫查看了一番。 “回陛下,赵侍卫身体健壮,的确是无事啊。” 谢青洛此时却开了口。 他眼眶微红,语气温和但强硬。 “赵大人今日头疼不已,时间长至半个时辰,怎会无事?” 顿时,萧祁和齐太医的眼神惊疑地落在赵翎身上。 齐太医念叨着不该啊,却是再次切住了赵翎的脉。 “青洛,今日发生了什么?” 第42章 心病还需心药医 萧祁把谢青洛摁到怀里,轻抚后背安慰着。 谢青洛似乎已然有些崩溃了,他轻轻抽泣着,连萧祁的话都没有回答。 一旁的赵翎看的也难受,正要出口解释。 齐太医把脉的手指却正好施力,把赵翎欲说的话给摁了回去。 谢青洛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似乎是出不来了。 他又感到自己回到了谢家,受人冷落,无人关心。 那时的赵羽,也就是如今的赵翎,在他最难熬时,陪了他半年。 之后却近乎不告而别。 纵然心有怨恨,可却无能为力。 如今却是知道,赵翎在与他分离之后,不知受了什么折磨,吃了什么苦。 谢青洛紧张了一天的神经顿时撑不住了。 十六年的郁结于心,郁郁寡欢。 即使是一朝释然,又怎么可能在短短的几月中彻底解开十几年的心结? 更何况,幼时陪伴自己的“阿羽哥哥”,和如今关心自己的赵翎,还不知身体是出了什么岔子,被用了什么手段。 谢青洛短短几刻内神郁气悴,心慌意乱。 情绪的急剧变化竟逼的自己双手发抖,恶心干呕起来。 萧祁无法,他即使是没有过这般经历,却也是看出了自家弟弟的不对。 谢青洛软软的伏在他怀里,双眼无神。 也不眨眼,就任泪水顺着面颊往下流。 齐太医才给赵翎切完脉,转头却看着这个小祖宗又成了这般。 赵翎本就心焦,见到小殿下这般更是心急如焚。 齐太医的手一松开,他瞬间掠起,直接跪在软榻旁边,查看谢青洛的境况。 萧祁在齐太医示意下将谢青洛侧身过来,任齐太医查看情况。 齐太医才看完谢青洛的瞳孔,谢青洛却抽泣着开口。 “没事……让我……哭一会儿,就好……” 几人无法。 只能眼睁睁看着谢青洛抬手擦了泪,泪却又不断淌下,砸到衣襟上印出深色的水渍。 即使是拿手挡着眼睛,泪水也顺着手指间的缝隙流下。 被两人拿眼神逼视的齐太医镇静自若,无奈摇摇头,意思是只能等小殿下哭完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谢青洛情绪才是逐渐平稳下来。 他一只手紧紧拽着萧祁的衣襟,另一只手却握住赵翎的手。 情绪缓和过来时,他发现自己这般,急忙抽了手。 幸好萧祁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才未注意到他与赵翎之间相握的手。 萧祁见谢青洛平静下来,吊着的心才算是放下。 谢青洛抽抽鼻子,先开口问的却是赵翎。 “齐太医,赵大人的确无事吗?” 这已然是他今日不知道多少遍,不厌其烦地问出这话了。 齐太医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 竟是不理解这尊贵的小殿下怎么开口问的不是自身,而是对身边的侍卫格外关注。 “陛下,小殿下,臣才疏学浅,学艺不精,实在是没有在赵大人身上察觉到任何异常之处呀。” “就像微臣那会子说的,赵大人的身体,与老虎对峙,都胜负未知。” 齐太医一脸无奈又恭敬地回答道。 赵翎此时也开口。 “回陛下,臣的确无事,今日头痛,也是第一次而已。” 萧祁点点头,注意力先转移到了怀里的弟弟身上。 “青洛怎样?” 齐太医此时却一撩袍子,恭敬地跪下请罪。 “小殿下常年郁结于心,气结于胸,心中苦思忧虑得不到疏解,郁郁寡欢,到了心绪波动之时,便会承受不住。” “而前几月,小殿下心绪开明,气血通畅,竟是将这郁结之象给遮住了。” “微臣学艺不精,也未曾看出来。” 谢青洛偷看了眼萧祁的神色,提前一步挥手,想让齐太医快些出去避避风头。 他倒是觉得齐太医是个极认真负责的太医。 也许因为是是民间出来的太医,齐太医并不像其他太医一般迂腐,开药方也敢开,不像其他太医,搞些“太平方子”来糊弄人。 “心病还需心病医”,加上他刻意隐瞒,齐太医未曾发觉也是正常。 齐太医却充耳不闻,极其头铁的跪在那。 他自认是自己的错,医术不精,面对病人不认真,的确该请罪。 谢青洛闭闭眼,静候齐太医被发落。 萧祁面沉如水,却未在他面前生气,只是挥挥手,让人先下去了。 背后再罚不迟,莫再扰了青洛的清净。 谢青洛经历了波澜起伏的一天,已然疲惫不堪。 只得先让人上了膳食,服侍他吃过了再去休息。 怕风寒入体,宫人们也未曾敢给谢青洛沐浴,只得拿热帕子擦了擦身体,力求让谢青洛睡得舒服些。 眼看谢青洛入睡,萧祁给了赵翎一个眼神。 赵翎会意,跟在陛下身后去了养心殿。 一直跟着萧祁的大太监李有德,却是步履一转,往太医院的方向去了。 当时赵翎病发时,已是下午,等到折腾了这一番,二人往养心殿去时,却已是上灯的时候。 宫道两边是提灯笼的宫人,灯火在昏暗下闪着光,照亮了那一小块地界。 不知养心殿内二人谈了什么,得出什么结论。 反正李有德在殿外等到赵侍卫出来时,已然是月挂中天,呼啸的风更甚。 也是巧了,赵翎回到云台宫时,谢青洛正是一身疲倦的醒来。 呼晴在一旁候着,见状又去探探谢青洛额上的温度。 太医院的学徒在萧祁走后来传话道,让云台宫的宫人注意小殿下是否半夜惊醒。 别在白日里耗费了精力,半夜开始发起热来。 呼晴见手上的温度正常,才免不了松了口气。 又轻声问谢青洛要不要喝些茶水,吃些东西,不吃些东西怕伤了脾胃。 谢青洛这一觉睡得沉,即使是醒来也觉得未歇过来。 他恹恹地点点头,先问道,“哥哥去了哪?赵侍卫去了哪?” 呼晴打发小宫女去准备。 自己边给谢青洛穿衣裳,边轻声解释。 “陛下和赵侍卫怕惊扰了小殿下休息,便去了养心殿。” 此时一个小宫女正好进来,禀报道赵大人回来了。 谢青洛疲倦点头,却让呼晴把人叫进来,一同吃些东西。 第43章 风起,叶落,心动;风停,情动 呼晴听令,去问了一通,回来却道。 “赵大人言说疲累,先回房休息了。” 谢青洛捏捏眉心,心想随赵翎去吧。 今日赵翎折腾完了他折腾,本来没那么多事,却折腾了一天,耗了一天的功夫。 也是难为他哥哥了。 况且,他与赵翎之间的关系,因为有了以往的缘分,又复杂了几分。 还是让他们彼此都静静,想想之后的关系吧。 谢青洛整个人心神俱疲,也没有强求。 用了碗粥,喝了齐太医开的汤药,谢青洛再次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赵翎这边,却是屡次从梦中惊醒,梦中均是与那孩童玩耍之事。 再一次惊醒,赵翎撑着床坐起身子,锦被从胸前滑落,匀称精壮的身材一览无余。 赵翎摇摇头,有些释然。 他想起白日的一句“阿羽哥哥”,又把这称呼与梦中的孩童联系起来。 那他所梦见的,就是他与小殿下在肃州一起经历的吗? 这梦中的孩童,不就是小殿下。 赵翎抓着锦被的手愈发收紧。 自从小殿下回宫以来,他便觉得小殿下对他一个素未谋面过的人格外关注。 或许便是小殿下早就认出自己,自己却对此一无所知。 但后来,小殿下对他的态度暧昧不清,他也不是感觉不出来。 他是养气修身,清心寡欲,但也不是完全不通情事。 但谁能说,他面对小殿下那张明眸皓齿,夭桃秾李的面容未曾动过心? 对小殿下活泼明媚,却又踏踏实实为百姓着想的性情未感到敬佩? 他对小殿下的逗弄,调侃,甚至到了甘之如饴的地步。 赵如晦,当那只柔软的手与你十指相扣时,当你当真不是内心窃喜,当真不是何乐不为吗? 当他为你整理衣襟,叫你用膳,叫你哥哥的时候,你当真没有?悸动?吗? 你为他舞剑,也当真没有炫材扬己,想让他对你刮目相看吗? 赵翎扪心自问。 他的手心隐隐作痛,那会全掐在手心的力,最终还是留下了痕迹。 白日你在藏书阁,明明已经大好。 为何还要鬼使神差地叫那一声“青洛”,哄他为你披上披风,哄他扶你回云台宫? 为何要故作虚弱,是为了让小殿下心疼你一番吗? 他在陛下怀里崩溃时,你急得跪到他面前,只想握着他的手安慰他。 这样的事,也是主仆之间该有的吗? 赵翎垂眸,手心的伤口贴在心口,只觉心跳如雷,响彻于耳。 云台宫的偏角,那一片茂密的竹林,竹叶,好不容易挨过了秋日初冬的侵袭。 却终于是在今晚狂风大作之时,叶落归根。 依旧翠绿的竹叶落了满地,几乎是要把地面覆盖,成为一片绿水。 风吹起竹叶,几片样子最好看的,竟是缠缠绵绵的落脚到了谢青洛寝殿门口。 笔直青绿的竹杆,即使没了细长摇动叶子。 可其中挺拔,清俊,之意也顿现。 像是要剖开自己的心,把最清白,最明了,最真实的样子现于人前。 此夜,一人安睡于榻,一人心动如风,彻夜不停。 …… 赵翎半夜醒来,便未再睡,听风声直到天亮。 可他到云台宫时,却精神奕奕,未见疲倦之态,和坐在膳桌前困得睁不开眼的谢青洛形成了鲜明对比。 谢青洛睡了这么长一觉,什么情绪都缓和好了。 自己心底却还暗自吐槽,自己睡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反而越睡越困了? 他一抬眼,见的却是走上台阶,面带微笑的赵翎。 谢青洛顿时清醒了,背后还忽地一凉。 我天,赵翎笑什么啊? 他这些时日见惯了赵翎冷面的样子,日常玩笑里见赵翎笑倒还正常。 但对于忽然的第一眼,就看见笑得满面桃花的赵侍卫,还有些不太适应。 赵翎特意寻了件最显身材的衣裳,肩宽窄腰都显了出来。 见到在膳桌前坐的乖巧端正的小殿下,实在是遮掩不住内心的笑意,全都表现在了脸上。 这边的谢青洛却是疑惑,赵大人今日穿的衣袍,是不是有些单薄啊? 腰都显得这般细,这衣袍实在是过于单薄了啊。 谢青洛暗自决定,等会让内务府多给赵翎做几件衣裳来,别整天穿他那个“工作服”。 尽管看着好看,但件数不是不多吗? 这不,你看,一换洗衣服就没得穿了,穿这般薄的来,别再给冻着。 赵翎下功夫选的衣裳压根没发挥他预想中的作用。 谢青洛这种撩完人就跑,又怂得要命,压根不会往别的方面想的人。 你不说出来你的意图,他绝对发现不了。 用个词来形容,就是“不解风情”。 赵翎只看到小殿下先是疑惑,后又在眼底怜悯一瞬的表情,禁不住也疑惑了。 谢青洛打个哈欠,挥挥手让赵翎过来用膳。 用膳之间,赵翎试图与自家小殿下说话。 然而谢青洛回忆起昨天的一堆乱账就头疼,只是敷衍过去,注意力全放在吃上。 他还是有些搞不清自己与赵翎的关系。 他是对赵翎见色起意。 但他也不能否定,这见色起意中掺杂了幼年的那段缘分影响。 而如今的赵翎没了记忆,那他喜欢的到底是幼时的“阿羽哥哥”,还是如今行事有度的侍卫赵如晦? 谢青洛摇摇头,只把盘中的茯苓糖蒸栗粉糕送入口中。 管他呢,有缘分,两情相悦便在一起,有缘无分,有分无缘就各自安好。 他在这纠结这些干什么? 不如多吃点,御膳房的糕点做的这般好,不多吃些可惜了。 他顺手把盘中只剩一个的粉糕递给赵翎,手又往梅花芝麻香饼伸去。 这梅花用的是去年存下的。 呼晴给他解释时说道,若是用当年的梅花,饼则更香,更甜。 谢青洛玩心大起。 心想今年冬日,他也要做个风雅人,衔花做饼,取雪煮茶,好好当一次文人墨客。 谢青洛的思绪已经不知道飞去了哪儿。 赵翎却看着独自出神的小殿下,稍有些郁闷,只好拿起方才谢青洛递给他的粉糕吃起来。 唔,的确好吃。 第44章 在我身边的都是最厉害的 谢青洛心满意足的吃完早饭,还没想好要干什么呢,就有小宫女过来通报,说是初阳,沉香大人来了。 萧祁给谢青洛的这支亲卫,效率挺高。 上次谢青洛吩咐下去的事,亲卫几日就给查了清楚。 初次来云台宫禀报时,下边的宫人见了他们不知道怎么叫,便统一叫了大人。 来找主子汇报消息,沉香和初阳本就紧张。 又听宫人们又都恭敬地叫他们大人,内敛的沉香已经微红了脸。 谢青洛手里拿着初阳递上来的一沓消息,认真地翻看几页,却见都是些极其标准,程序化的消息。 怎么说呢,就是那种从内务府,很官府的地方搞出来的消息。 但是他想知道的是那些不被官方记录的,容易被官方忽略的东西。 比如要去查呼晴,他不仅想知道呼晴的出生地,父亲母亲,还想知道她的父亲母亲对呼晴这个女儿好不好等一些别的细节。 他若只是要记载,他完全可以打发人直接去内务府取。 萧祁纵容谢青洛,给他的权力也很大。 只是谢青洛基本上不用罢了。 谢青洛捏着手中的纸,沉吟片刻。 问初阳,他们是不是有权限,正大光明的去内务府要这些历年宫女的记载? 初阳点点头。 谢青洛一合掌,却是让初阳和沉香先回去,直接下了指令,再查。 他不要这种记载,他要那种亲自去当地摸清排查之后的消息。 初阳听了这话和沉香对视一眼。 谢青洛心知他们是担心时间不够,只是挥挥手。 “不必着急,这消息不急着要,你们慢慢查,花几个月得时间也无所谓。” “唯一一点,查的细心些。” “有什么搞不清,看着有问题的,都记下来给我送过来。” 初阳和沉香均低头应下。 谢青洛舒展了眉头,语气温和,“若是到了地方,你们可有地方歇着?” 沉香鼓起勇气,抬头答道。 “回殿下,有专门的驿站可以住。” 谢青洛放下心来,起码没让人家没地方住,看来他哥哥搞得这“员工福利”还挺好的。 说完了,初阳和沉香正要出殿,谢青洛却忽地叫住人,言语含笑。 “沉香,我给你的荷包怎么没带着?” 沉香立刻就红了脸,嗫嚅答道自己未曾舍得佩在身上。 谢青洛无奈,“就是给你玩的,有何不舍得的。” 说着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这一次初阳和沉香再来,谢青洛却是一眼看见了沉香腰间的荷包。 他笑得眼睛眯起来,远远的招呼两人。 “初阳,沉香,来这边。” 赵翎抱刀站在自家小殿下身后,咬咬牙,有些莫名的不满。 谢青洛却是满意的点点头。 手中拿到的一沓纸与上次相比,厚了不止一倍,看来是真的细细探查了。 谢青洛一边粗略翻翻,一边随意问了一句,“可有没写在其中的?” 初阳摇头,恭敬答道。 “全写在其中了,周边人的猜测,怀疑,流言也写进去了。” 谢青洛赞许的看他一眼。 非常好,举一反三,孺子可教也。 他把那一沓往身后的赵翎手里一塞,毕竟查的人里有呼晴,让本人看见了不好。 又给两人下了个指令。 “这次给你们任务有些难,你们慢慢查。” “你们找人,再去肃州一趟,肃州背地里有几股势力较劲,你们去查查。” 身后的赵翎打出一个问号,不是,小殿下怎么知道的? 谢青洛没管身后的小赵侍卫,继续说道。 “顺便把最近二三十年以来,各地比较兴盛的教派寻一遍,尤其是些小县里,多去查查。” “这个教派拜的哪个神,干的什么事,对百姓做了什么,都去查清楚。” 说完,谢青洛轻敲圈椅扶手,又补充了几句。 “这也许有些难了,要查的也多,但是不必着急,慢慢来就是。” “哪怕是查一年,查两年,查十年。” “人手若是不够,去寻陛下身边的郑大人,再不济拿着你们的令牌,直接去各县驻点借人。” “尽量查的隐蔽些。” 谢青洛说完又觉得,这任务还真隐蔽不起来,要查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初阳和沉香虽然没有明白此次命令的目的,却还是恭敬应下。 谢青洛说完了正事。 便拍拍手表示结束,一下笑得眉眼弯弯。 他指指初阳和沉香身上的衣袍。 “怎样?这衣袍穿着还暖和?” 沉香急忙点头,她微垂着眼,不太敢看笑得明媚的小殿下。 初阳抿抿唇,出言解释道。 当日他们的份例还未下发,才麻烦了小殿下。 谢青洛不在乎的摆摆手,言语之间的认真却可见一斑。 “天气渐冷,你们穿的暖和就好。” 谢青洛又看向沉香。 声音清澈,就像是朋友间那种很亲切的问候。 “沉香,你这次倒是把荷包系上了。” “哎,你们可曾用过早膳了?” 谢青洛问完,也没有等着二人回答,便唤了呼晴去安排。 罢了罢了,他这当老板的,发钱给人发不了,让人吃口热乎的不还是容易吗? 总不能让人勤勤恳恳的,在大冬天里早早的来了,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谢青洛摇头,让人先下去用膳了。 他坐在圈椅上沉思片刻,觉得难道是自己太凶了? 这都第二次来了,这两人还是拘谨的很。 在他身后的赵翎微微低头,一眼看到的是谢青洛乌黑浓密的发顶,显然在皇宫里被养的不错。 谢青洛此时正好苦恼的转头看他。 “赵大人,你说,我怎么才能让他们在我面前放松些?” “总是这般拘着,我也不好下命令。” 赵翎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小殿下嘴中的“他们”,便是刚才的初阳和沉香。 他摇摇头,轻声说道:“小殿下不必担心,也许二人只是新人,还未熟悉此事而已。” 谢青洛轻“啊”了一声,“是指新招的亲卫吗?” 赵翎点点头。 “这二人年岁尚轻,才成为正式的亲卫,自然是有些拘谨的。” 谢青洛了然。 他内心猜测,皇家估计有套亲卫的选拔培养机制,初阳和沉香也是优中选优出来的。 谢青洛莞尔一笑,直接自信发言。 “那能到我身边,初阳和沉香绝对是最厉害的。” 赵翎明白谢青洛的意思,忍不住笑笑,附和谢青洛道。 “小殿下说得对。” 谢青洛正要起身,却突然拉拉赵翎的衣角,真诚的双眼眨眨,言道。 “赵大人,你也是最厉害的。” 第45章 颜之有理;扑朔迷离 云台宫,书房。 赵翎靠在书架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小殿下。 神色却微带了些郁闷,手上动作也停不下来,不住的摩挲刀柄。 方才小殿下突然就莫名夸了他一句,然后就再也没搭理他,自顾自地看起手中的消息来。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他有些懊恼,不知道之前的自己在装什么。 又禁不住埋怨自己,这下好了吧,你想通了,人小殿下不搭理你了,你急了。 谢青洛一直觉得赵翎的眼神火热。 他急着看手中送上来的消息,也没搭理他。 未曾想小赵侍卫变本加厉,那目光扰的他一点看不进去。 不是,哥们,你怎么不凑我面前来看? 你这样,你这么喜欢,你蹲我面前,然后抬头睁着眼看我不更好吗? 谢青洛愤愤的想,怒而转头,试图开始喷人。 然后看到赵翎那张着实俊朗的脸,和眉眼间带的丝丝忧郁气质,一下就老实了。 好吧好吧,看吧看吧,赵如晦同学颜之有理。 本来那张脸就凌厉俊美,好看的不得了,如今再带些忧郁气质,简直是凭空给加了个朦胧滤镜。 显得五官更加深邃,眉眼更加英俊。 再配上这挺拔修长的身型,这“虎背蜂腰螳螂腿”,实在是赏心悦目啊。 谢青洛欣赏了一会儿,心里的无名火莫名的就消散了。 他自觉感到不能再沉迷男色,只能遗憾的将目光收回来,把注意力再放到手中的一沓纸上。 见自家小殿下痴痴的盯了他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赵翎也满意了。 很好。 自己长这张脸用处还是蛮大的,每天的武也没有白练。 他从小跟着陛下,帝王心术见多了,也并不是迂腐之人。 能拿和小殿下幼年的那段缘分打动小殿下也行,拿自己现在的优势博得小殿下的心思也罢。 反正都是他自己,他还能自己和自己吃醋不成? 赵翎这般想来,心情好了不少。 算了,慢慢来呗,小殿下还未及冠呢。 谢青洛细细摆弄着手中的资料。 将以往的书童风荷,和如今他身边的宫女呼晴的身世放在一起看。 倒也不是怀疑这两个人,况且他也没有理由怀疑这两人。 只是单纯因为这二人的气质有些相似,他正好还要试试手下亲卫干事的能力,才让人去查。 奈何这一查,好像还真看出点东西来。 谢青洛神色凝重起来。 消息上显示,呼晴出生在京郊。 她家里以耕作为生,父亲母亲都能干,家里孩子也少,只有呼晴和他的弟弟两人。 因此算得上是家境殷实,美满富足。 这样看的话,如此人家,压根不会把孩子送进宫来做悲苦的宫女。 养在手心里到了年岁,女孩嫁人,男孩娶妻,不失为美满。 这就是一个疑点,为什么要把呼晴送进宫? 第二个疑点,呼晴相貌柔婉,性子也温和。 而他的亲卫顺藤摸瓜查了一遍,呼晴家里压根没有跟她长得一样的。 再往上一辈查,没人了。 呼晴的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没人活着,消息上只有只言片语的介绍。 谢青洛捏紧了手中的纸张。 呼晴的相貌性子,以及那双柳叶眉,完全就像江南女子。 怎么会在这样一户生生世世在北方的人家出生? 再看风荷,风荷既然能在谢家作书童,自然是谢家的家生子,那有关的消息却也离不开肃州。 但巧的是,他的亲卫去调查风荷的父母,在谢家作下人的一对夫妻时。 却发现这对夫妻,去荒郊野外偷偷祭拜了一座没有墓碑的小墓。 不是两人的父母亲属,也不是什么挚友。 初阳和沉香犹豫了片刻,还是狠心掘了坟,然后发现墓中葬得,竟是一把幼儿的尸骨。 照尸骨大小分析,孩童只有三四岁。 但据他们之前查的消息,那母亲生风荷时伤了身子,再没有旁的子嗣了。 那这尸骨,是谁的? 再去查,问到谢府一个老嬷嬷,老嬷嬷收了钱,告诉沉香。 那夫妻二人的孩子,三四岁时得了一场急病。 他们都以为救不回来了,夫妻二人也走投无路,去烧香拜佛之后,诚心感动了佛祖,那孩子竟慢慢的好了。 谢青洛放下手中整理线索的笔,只觉得背后发凉。 这显然不就是狸猫换太子的事。 这对夫妻不知从哪又弄了个孩子,瞒着所有人,当亲生孩子养了起来。 自己孩子被葬在小墓里,只能由他们隐秘的祭拜,另一个不是亲生的,倒是受用了天伦之乐。 谢青洛冷笑。 怎么能突然多了这么多疑点? 怎么自己身边的人突然就都扑朔迷离,身世都有问题,让人一下子摸不清了? 若是他没有心念一动,让亲卫去查这两人,也许他完全意识不到这两人的身世问题。 是,也可以解释说,呼晴是被收养的。 风荷也是因为那对夫妻没了亲子伤心,也是收养的。 但怎么能这么巧? 偏偏一个他身边的书童,一个回宫后他身边的掌事宫女,都是这般命运坎坷之人? 谢青洛看向桌上的白纸黑字。 恨不得透过薄薄的纸张,把真相都给看出来。 无奈的叹口气,谢青洛只得再拿起手中只剩几张的消息,继续往下看。 前边两人都是牛鬼蛇神。 他倒要看看,这个身份不明的“道离师父”,又是什么妖魔鬼怪。 谢青洛捏着笔,忽地轻“啧”一声。 道离,也就是程炎以,国安寺的住持,竟是半路出家的和尚。 也就在十三年前,道离被当时的太子殿下萧祁下了令旨,进了国安寺当住持。 那程炎以做和尚之前的身份呢? 谢青洛蹙起眉头来,眼瞳是化不开的黑沉。 下一张纸标注了,是陛下那边给的消息。 估计是看谢青洛的亲卫查不出来,萧祁直接大手一挥,直接告诉了谢青洛。 程炎以,京都程家嫡长孙,连中三元,后于殿试得中状元,于翰林院任职。 程炎以之父,程家家主被查官官相护,徇私舞弊,程家抄家,发配西北,也就是……肃州! 萧祁与程炎以交好,向先皇求情。 程炎以被东宫的人带走。 同年,三月后,程炎以化名道离,成为国安寺住持。 第46章 秒变忠犬 谢青洛看完,抬手捏了捏眉心。 这都什么事,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每件都让他觉得糟心。 怎么所有的事似乎都在肃州发生了。 自己被送到肃州将养,程家被发配到肃州,赵翎在肃州失去记忆,释时松被从肃州带到京城…… 谢青洛往椅背靠了靠,伸手拍了拍脸试图清醒清醒。 而后默默的叹了口气。 肃州,肃州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怎么所有的事都在围绕这个地界发生? 谢青洛沉思。 那是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州城,再怎么足不出户,也是知道些那里的境况的。 肃州在景朝的领土上处于西北边境…… 不对!边境!? 谢青洛嘶的一声吸气,恨不得当场跳起来。 他好像知道了。 莫非是西戎作乱? 西戎素来野心勃勃,前朝时,周子奕将军拿万千将士的命与西戎的精锐同归于尽,这才挡住了西戎的进攻。 如今也过了几十年,西戎有了个雄心壮志,励精图治的首领,此时正是养精蓄锐之时。 莫非……? 谢青洛顿时起身,不停的踱步。 不对,若只是西戎,为何要对他下手。 他只是个没用的皇子,如今也是个没用的王爷。 肃州还特殊在一点,就是他被养在了那里,如果说,有一些事,是因为他先被养到了肃州,这些事才会发生。 即他是因,那些围绕肃州发生的事才是果,这样才合理。 那自己身上有何特殊? 谢青洛皱眉,叹气,吸气,愤然跺脚。 还是说,自己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身份。 谢青洛感觉自己想的对。 他一拍桌子,把一旁早就疑惑看他的赵翎吓了一跳。 对,自己重要的是这个皇家身份。 谢青洛想到这又叹了口气,烦恼的想杀人。 怎么会有这么多这么烦人的事呀,这么多扑朔迷离,看似紧密交织,却又好像没多少关系的事出现在一起啊! 赵翎在一旁看的想笑。 自家小殿下这一会儿,又叹气,又踱步,又跺脚,神情变化都能唱一出戏了。 谢青洛的目光突然直直地射向他,语气带着不可理喻地质问。 “你笑什么笑?” “……?” 赵翎懵了,“臣,臣没笑啊。” “那你就是想笑。” 谢青洛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 很好,“意欲”的罪名也给他下了。 赵翎看着烦的一批,逮着谁说谁的小殿下,果断识相的闭上嘴。 谢青洛见赵翎老实了,他没了发泄的地方,倒是重重的哼了一声。 太讨厌了! 所有人都太讨厌了! 这么一大堆消息,还不知道哪个是有用的,哪个是没用的。 赵翎无奈,伸手招呼一旁的小宫女进来,让她给小殿下上些糕点茶水上来。 小宫女听命,不一会儿便送了几种糕点来。 方才谢青洛用的桌案,上边到处是散落的纸张,已经乱的不能看了。 糕点只好移到一侧的小桌上。 谢青洛毫不客气的坐下。 对着手中的栗子糕狠狠的咬了一口,全当这糕点就是那些让他心烦的人。 吃了一盘糕点,又灌了一杯茶水,谢青洛才算是身心舒畅了些。 赵翎见人平静下来,才顺势过去哄人。 言语平静柔和,如静静流淌的溪水,让谢青洛安静了片刻。 “小殿下,欲速则不达,莫要着急。” 谢青洛抿唇点点头。 他知道这个理,但是刚才实在是忍不住了。 让他一个未及弱冠的孩子去想这些,真的不是难为人吗? 虽然是他主动要求要知道这些的,但还是有抱怨的权力。 谢青洛闷闷的盯着赵翎。 赵翎被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看的心软软的,简直都要熨帖成了一团清水。 “小殿下,陛下和微臣都会在您身后的。” “您不必如此担忧。” 赵翎自小跟着萧祁,他其实知道的很多。 说实话,萧祁其实是没对自己这个弟弟寄予厚望的,只唯独希望谢青洛一生平安快乐。 那些事,本来也是不想让自己的这个宝贝弟弟涉及的。 但是萧祁发现,谢青洛竟在自己寻摸真相。 因此也转变了想法。 那就让自己弟弟试试呗,也许还有意外发现呢? 谢青洛这才有了自己的亲卫,和萧祁那边不遗余力的支持。 赵翎想着这些,又看看还是蔫蔫的谢青洛。 忍不住就上手摸了摸自家小殿下的长发,想让谢青洛开心些。 谢青洛偏偏头,极其自然的把那只手拨过来,连着小臂抱在怀里。 然后有气无力的警告赵翎。 “赵大人真是大逆不道,以下犯上。” 赵翎失笑,轻声道。 “即使是殿下,也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谢青洛嘴角上扬,小指勾勾赵翎的掌心,压根不在乎。 “那又怎么样?” “我放火便放火了,如晦还不乐意吗?” 赵翎的掌心有些痒,不自然的动了动手指,却又被谢青洛镇压。 却未曾想,赵翎怡然自得道:“微臣自然是甘之如饴。” 听了这话,谢青洛不愉快的心情消散了不少。 他哼笑两声,眸子明亮,却不正眼看他,只轻轻斜睨了一眼赵翎。 赵翎方才为了方便他的动作,倒真的蹲在了他面前。 只是赵侍卫身材健壮,人高马大。 即使是蹲着的高度,也要和他坐着一般齐平了。 谢青洛思绪顿时转了转,暗暗思忖起来,以他的年纪,身量是不是还能拔高些? 自己哥哥身量与赵翎齐平,甚至还高些,那自己不也能长这么高? 谢青洛眼睛一亮。 哼哼,到时候自己就比赵翎高了。 要是真什么了,在下边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赵翎看着自家小殿下又莫名的开心起来,实在是摸不到头脑,却也同样为谢青洛感到开心。 他的小臂被小殿下松开,小殿下还轻轻踢他一下。 力道太轻了,就像蝴蝶落在花蕊上,他一点疼也没觉得。 “起来,去帮我收拾收拾,还有别的事要做呢!” 谢青洛指指乱成一团的桌案。 赵翎含笑应下,任劳任怨地帮自家小殿下收拾去了。 第47章 常规操作,推行阿拉伯数字 等到纸张分门别类被放到桌案一角时,谢青洛已经极其悠闲地靠在椅子上吃了个半饱。 他眼睛亮晶晶的,饶有趣味的盯着赵翎忙碌的身影。 一张漂亮脸蛋因为满足了口腹之欲,显得愈发净白莹润,唇角微微上扬,唇色是浅浅的粉色,如同六月里莲塘里开得正盛的莲瓣柔软。 指尖晶莹润泽,轻搭在深色的木案上的指骨更显得白皙修长。 赵翎收拾完东西,过来寻他的小殿下。 谢青洛向赵翎伸出双臂,小赵侍卫心中了然,极其上道的把人抱了起来。 尽管谢青洛回宫后长了不少肉,体重也涨了不少。 但是对赵翎来说,抱起谢青洛来还是轻而易举的事。 谢青洛忍不住的笑,胳膊环住赵翎的脖子,柔韧的大腿被赵翎牢牢地托住,极其有安全感。 幼时即使是他哭闹,也没人来抱他。 现在倒是只要他一伸手,就有人巴巴的凑上来。 谢青洛被放到垫了软垫的圈椅上,却还没有松开环着赵翎脖颈的手,逼得赵翎只得弯腰看他。 眼前一张俊脸上眸子黑亮,满是笑意。 谢青洛轻笑收手,温热的指尖点点小赵侍卫的额头,转而立刻抽身。 也没管赵翎的反应,便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站起身来的赵翎无奈挑挑眉。 那好吧,小殿下喜欢逗他便逗吧。 只要不去逗弄别人就好。 反正小殿下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名分又怎样? 谢青洛深呼口气,准备开干。 抬手摸了已经沾好墨的笔,便开始在一沓白纸上写起东西来。 他想先把阿拉伯数字的体系给整理出来,试试能不能推广开来。 先在自己的亲卫里试点。 之后再送到哥哥那里,看看是否有可能逐步推广到整个景朝。 谢青洛对于这个,还是挺有信心的。 毕竟能提高效率的东西,没有人不会喜欢。 而且如今景朝的繁体数字写法,对于读书读了不少的他来说,也是极其眼晕。 况且对于不识字的百姓来说,偏向于简单的阿拉伯数字学起来也方便,对于一些日常的借贷记账,必然能更加透明准确。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要培养一些在数学,物理方面的人才。 那么阿拉伯数字的使用,能让两门学科的发展更加顺畅一些。 毕竟在现代的穿越小说里,推广阿拉伯数字不是穿越者的正常操作吗? 谢青洛整理到最后,犹豫了片刻。 还是单独加了一张纸,把他所了解的现代的单式记账法和复式记账法写了上去。 他对这方面了解的浅薄。 但是对最早的复式记账法,龙门账法还是有些印象。 首先把全部账目分为四个部分,分别是“进”、“缴”、“存”、“该”。 “进”表示各类收入,“缴”表示各种支出,“存”表示已经有的财产,“该”则是负债。 收入减去费用,等于财产减去负债。 还有句他记得很清晰的一句话,叫什么来着?似乎是“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还是什么来着。 不对,这是一种记账法吗? 谢青洛对自己混乱不甚清晰的记忆表示怀疑,但还是给写上了。 脑子里前世的记忆,过了这么多年,已然很模糊了。 他能写出来这些,都是连带推断,连带着猜的。 谢青洛写完,小心翼翼的把墨痕未干的宣纸放到一旁晾着。 他满意的点头,对自己的成果表示由衷的赞许。 之后缓慢的伸了个懒腰,松松筋骨。 认真了这么一会儿,浑身筋骨已经开始发僵了。 最近入了冬,天气渐冷,他也偷懒。 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跟着赵翎起来练练拳,站站桩了。 那句话咋说来着? “春困夏乏秋无力,冬日正好眠”嘛。 这么冷的日子,在暖和的被窝里多躺一会儿不好吗? 谢青洛腹诽道。 他又看一眼桌上才整理好的阿拉伯数字,又看一眼旁边无所事事的赵翎。 来,那就先在这人身上试试。 他冲赵翎招招手,让人凑近过来。 赵翎不解,却还是喜滋滋的照做,手撑着桌案,把谢青洛整个人拢在怀里。 谢青洛挑挑眉,没说什么。 他也好奇赵翎怎么开窍开的这么快。 但是毕竟受益的人是他,那还考虑这么多干什么。 把纸张按顺序铺开,把略显奇怪的字符呈现在赵翎面前。 之后组织好语言,给赵翎一点一点的讲了清楚。 赵翎能成为萧祁的心腹,自然不是不聪慧的那种,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也强的很。 不过片刻,赵翎便把阿拉伯数字的用法全盘接受。 还顺便看了看小殿下写的复式记账法。 这倒是新颖,自己的商铺,庄子里要是用上这种记账法,账目必然清晰的多。 赵翎情人眼里出西施。 心想到,小殿下果真厉害,真是天纵之才。 说着,他指指那张纸,试探问道。 “小殿下,微臣能不能拿这种法子去庄子,商铺里记账试试?” 谢青洛见赵翎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掌握了阿拉伯数字,已经开始研究这记账法了。 于是果断点头。 正好,帮他试试他回忆的这些是否有实操性。 谢青洛弯弯眼眉,笑吟吟道。 “顺便让你家的账房先生看看,这法子还有什么改进的地方。” 赵翎站直,“遵命。” 谢青洛满意点头,却是把字迹干了的纸叠在一旁,拿镇纸压平纸张。 紧接着唤来书房外的小宫女。 “把这些送到陛下那去,让人抄写后,再随便送一份送回来。” “还有,送一份给翰林院的孔大人。” 让孔子贞也看看,看看他这种标准的古代人才能提出什么意见。 小宫女领命,接过纸张便去了。 谢青洛还是偏向现代人的思维。 不是很习惯干什么事,周围都一堆人围着的感觉。 况且他有事与赵翎说两句话,调戏调戏人。 若是被人盯着,必然会感到不舒服。 在云台宫伺候的宫人都知道小主子这个习惯,便识相的不与谢青洛共处一室。 只是候在小殿下看不见的地方,等着吩咐。 第48章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寒风又吹了几天,气温也渐冷,离新年也不剩几天时。 天气忽地晴了,寒风也停了,阳光甚至称得上温煦,是难得的好天气。 萧祁的朝堂上,却因为一件事掀起了轩然大波。 “陛下,不可让燕王回京啊!” 一臣子扑通一声,果断跪下,声音铿锵激昂。 “胡说,燕王殿下是陛下的皇叔,回京朝见乃理所当然,有什么不能回的?” 另一大臣话语同样掷地有声。 只是看法却与那最开始说话的臣子截然相反。 高坐在龙椅上的萧祁,轻飘飘的打量了一眼吵得正起劲的朝堂。 一群奸臣贼子。 在他的朝堂上,心里还有别的主子,谁给他们的胆子? 萧祁听人吵够了,忍无可忍的皱皱眉。 下边的大臣有识相的,见到萧祁如此,便立刻闭了嘴,肃然而立。 顷刻之间,偌大的殿内顿时悄无声息。 “行了,别吵了,朕的皇叔不就是想朕了吗?” “那就让他回来觐见吧。” 萧祁喊方才那个同意燕王回来的大臣。 “苏执明!” “既然你对朕的皇叔如此忠心……” 萧祁甚至没有特意拉长声音恐吓人,只是平平淡淡的说出口。 “那燕王回京一事,便由你来负责吧。” 说罢,萧祁利落的一甩手。 此事便是一锤定音了。 下边的苏执明吓得心如死灰,伏在地上禁不住的颤抖。 旁边那会儿说得起劲的同党却低着头,无一人给他求情。 下了朝,萧祁一挥袖子,便大步往云台宫走去。 李有德心里叫苦不迭,给了身边小太监一个眼神。 又急忙一溜小碎步加小跑,才勉强跟上自家陛下。 真是,这该死的燕王,回什么京啊,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待着不好吗? 看给咱陛下气的。 李有德心里骂着人。 只寄希望于小殿下能安抚安抚陛下,别让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 谢青洛才用完早膳,正与赵翎宫内踱步消食,却见李有德身边的小太监急急忙忙来寻他。 他一怔,之后却在小太监慌乱的语言里知道了原委。 原是哥哥生气了,李有德想让自己哄哄哥哥。 谢青洛挥手让人下去了,和赵翎对视一眼。 不知道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找了事。 萧祁才进了云台宫,看见自己弟弟温软含笑的面孔,心里的火便瞬间消下去一半。 “哥哥!” 谢青洛欢欣鼓舞地凑到萧祁面前,牵住哥哥的手,把人带到软榻旁坐好。 “我听闻哥哥生气了,可以和青洛说说吗?” 萧祁颔首。 谢青洛殷勤的把茶水推到萧祁手边,温度正好入口。 “燕王给哥哥上奏,他要回京觐见。” 谢青洛脑子空白了一秒。 燕王? 他哥除了他还有别的弟弟? 不是说他是哥哥唯一的嫡亲弟弟吗? 谢青洛双眼瞪大,几乎感到五雷轰顶。 有赵翎一个,他还能接受,但是怎么还能有别的? 萧祁这才想起来,谢青洛还不知道燕王的身份,只得开口解释。 “燕王是咱们父皇的弟弟,但名声不显,青洛不知道也正常。” “不过按照辈分,青洛还需叫一声皇叔。” 谢青洛一下泄了气,试图开口控诉的那股劲一下子没了。 原来是这样啊。 那的确是名声不显,自己回来好几个月了都没听人谈起过。 他斟酌语言,没叫一声皇叔。 毕竟在自己心里,哥哥才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那燕王……气到哥哥了吗?”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有何值得生气?” 萧祁无所谓的摇摇茶盏,毫不在意的说。 不过是臣子不忠,让他感到厌恶罢了。 上好的清透茶汤晕出好看的红色,萧祁抬手一饮而尽。 谢青洛眨眨眼,看来自己猜对了。 自己哥哥就是看燕王不顺眼。 那他也看燕王不顺眼。 他不知道事件原委,也不敢贸然开口。 只能转移话题,从别的地方让自己哥哥高兴。 “那哥哥看了青洛送过去的东西没有?” 说到这,萧祁才算是缓和了面色,伸手捏捏自家弟弟的脸。 “看了,青洛怎么想出来的?” “虽是样子怪异,可用起来却是方便的很,省了不少事。” “朕已经给了户部,让他们试试,不知今年能不能用上这‘阿拉伯数字’,还有那记账的法子。” 谢青洛抿唇一笑,眼睛亮亮看着自己哥哥,声音发甜。 “能为哥哥分忧就好。” 萧祁此时心底的火才算完全的被扑灭了。 有人只会给他找麻烦,可是有人也会说“为他分忧”,这就行了。 和谢青洛叙旧片刻,萧祁心情明显的好了不少。 他见赵翎站在一旁,细细观察,却是觉得这人浑身的气质变了些。 原先有些冷淡。 如今却是温和了不少,还带了点包容的意思。 萧祁心底哼笑两声,让你带孩子带的吧。 青洛这种好孩子,谁在他身边都会被感染的。 在心底笑完,他问自己赵翎。 “赵翎,之前的头疼这几日可有再出现?” 赵翎摇摇头。 “回陛下,未曾再出现。” 那日齐太医未曾看出什么,之后又换了好几个太医,那个一把白胡子的太医都出了手。 得出的结论却是“赵大人六脉调和,身体健壮”。 尽管搞得众人都疑惑,却也无法。 萧祁得到结果,思来想去,却还是不放心。 那被他降职,还罚了一年俸禄的齐太医,后来去养心殿请罪。 告诉他,若是赵翎真的查不出病症来,可能就要考虑南疆的蛊虫作乱了。 萧祁当时心里便一惊,却问齐太医有什么法子。 齐太医答道,自己祖父曾去南疆游历,向苗医了解过蛊虫,也许他能替赵翎诊治。 只是他的祖父早些年便出门做了游医,不知去了何处。 萧祁只得下令,让人去民间寻找齐老爷子的同时,找寻擅长蛊虫之人。 皇家的消息网一旦撒开,找个人最是容易。 齐太医祖父的消息从各方面传来,只是消息有了,人还未曾确切找到。 萧祁皱皱眉头,嘱咐道。 “若是头疾再犯,便让人来告诉朕,莫要自己硬撑。” 赵翎颔首,沉稳应下。 第49章 雄心壮志然后被合成氨踹了两脚 萧祁被谢青洛哄好了,心情愉悦的离开了云台宫,又勤奋的批奏折去了。 谢青洛看着萧祁的身影,和赵翎对视一眼。 眉梢间还带着笑意,下一秒却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 这当皇帝就是忙哈,这日理万机的,都抽不出时间来陪陪自己这么讨人喜欢的弟弟。 真是遗憾呀。 还是像自己这样的,当个闲散王爷好啊,舒舒坦坦的,愿意干什么干什么。 即使是天塌了,还有身边的皇帝哥哥和高个侍卫顶着。 谢青洛自顾自地想着,笑得一双眼睛弯成了初生得叶芽儿。 他往身后柔软的靠枕上一躺,整个人都要被云锦之下软软的鹅绒所包围。 一旁的赵翎眼神温柔。 之后动作熟稔地,把松竹色的薄毯往小殿下膝盖上拽了拽。 谢青洛前十几年寒窗苦读,久坐不起,膝盖脊椎受的影响不小,回宫后,太医便嘱咐了好生调养,以后才不会留下暗疾。 谢青洛忽地扯扯赵翎的衣袖,好奇问道。 “那燕王是什么情况?” “我回来这么长时间,怎么都未听人提起过?” 赵翎摇摇头,轻声回答道。 “回小殿下,臣也只知道个大概,不甚清楚。” 谢青洛无所谓点头,伸手把赵翎拉到软榻坐下。 “你说说就是。” 赵翎低头,看着谢青洛清亮的眼,缓声解释。 “听闻别人道,燕王的母亲出身寒微,原只是个养心殿的宫女,后来被宠幸,诞下了燕王。 “之后母凭子贵,便被封了贵人。” “燕王殿下一直谨言慎行,即使到了封地之后,也从未做出什么逾矩之事。” “陛下登基后,朝堂里却突然多了为燕王说话的几道声音。” 赵翎的声音渐低。 显然是联想到了今日陛下气冲冲的来,既提到了燕王,也许便是朝廷里有人站出,为燕王鸣不平起来了。 谢青洛听到这,自然也明白过来。 他禁不住皱了皱眉。 那埋伏在景朝之下,试图搅乱这摊浑水的,也有燕王的一份吗? 虎视眈眈的西戎,还有不知底细的燕王,还有那一股不知是谁,目的是什么的陌生势力…… 多方角力,制衡,才有如今景朝看似繁荣的表面。 此时燕王试图回京,算是敲响了要打破平衡,开始正儿八经对峙的钟声吗? 谢青洛眉头皱的愈发紧,却是不自觉地为景朝,为百姓开始担忧。 他莫名的烦躁。 这种局势不清,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太让人难受了。 谢青洛深呼一口气,把心底那股被烦躁勾上来情绪强行压了下去。 莫要再想了,再想就又要崩溃哭出声了。 谢青洛自己调侃自己,费了好大的力才把自己的烦躁心思控制住。 他是喜欢摆烂,但是前提是运筹帷幄。 谢青洛懒懒的伸出手,一旁的赵翎极有眼色的把人拉了起来。 就像这样的“运筹帷幄”。 不仅人在自己身边,心也在自己这里。 谢青洛断然起身,还是准备把自己所记的不多的现代知识给整理出来。 这是在目前,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最有力的筹码。 …… 越近新年,越是应该休息的日子,细心的小赵大人却是发现自家小殿下愈发勤勉了。 早晨的懒觉甚至也不睡了。 一到辰时,就让人梳洗起身,甚至用完早膳直奔书房。 一沓一沓的宣纸被消耗。 谢青洛写过的每一张宣纸上都是密密麻麻。 用的却都是赵翎不是很能辨认,却是也能感受到自有一种规格,并且字形更加简便的字体。 而且小殿下似乎并没有按照一贯的习惯,从右向左,从上至下竖向书写。 而是由左至右,从上到下的横向书写。 不时还掺杂着一些极其古怪的符号。 倒像是和那“阿拉伯数字”一脉相承,一样的奇怪。 谢青洛前几个月对各方面的研究断断续续,看似认真细致,其实也未曾到吹毛求疵的地步。 只是那天受了刺激,意识到自己对于脑中还存的现代知识,才想趁热打铁。 趁着这会子还有点动力,抓紧做个系统的整理。 这一开始整理,才意识到这任务的棘手。 最开始,他按照最朴素的高中科目分类法,把脑中的知识分为九类。 哦对,英语暂时不提,这还用不到。 那就是八类。 语文这方面,他能整理的不多,也就拼音能拿出来用用。 这个好弄,旁的文学理论,他自己知道的都不多,况且自己早就被四书五经同化,记也记不起多少。 到了数学,才算是麻烦真的来了。 从最基础的“加减乘除”,到平方,开方,对数,科学计数法,再到极其重要却又基础的方程,几何。 还有旁的乱七八糟的,给谢青洛整理的晕头转向。 最后被逼的只能想到什么写什么,也不分逐步递进的顺序了。 他安慰自己,自己到了异世一十六年,能记住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再往后整理才真是天塌了。 物理学基础,化学相关的生产知识,造玻璃的流程,生物的杂交,嫁接,孟德尔定律,制造青霉素,疫苗…… 这一块最是杂乱。 可对于如今的景朝来说,需要的最实际的知识,最能提高生产力的,却正是这些。 最朴素的生物农业知识,育种,嫁接,一代一代的改良品种,选育。 甚至是预测蝗灾的出现,减小粮食的损失。 以及和化学有关的造化肥,制作农药。 谢青洛咬着笔杆想。 他要是能按照记忆中的法子搞出合成氨,景朝的农业生产力不得直接飞升。 但是思考半天,发现似乎是真的搞不成。 近现代的合成氨工业化都是坎坷多难。 不提催化剂,净化装置,自己在这个连钢都炼的不好的朝代,还想搞耐高温高压的设备。 纯是痴心妄想。 也确实有土法子,拿煤炭,给炼焦干馏了,这时候倒是能生成少量氨气。 然后找吸收介质,吸收之后给做成氮肥。 介质就是什么硫酸,硝酸,盐酸。 硝酸盐酸不考虑,这两种需要电的参与,得电解。 虽然能磁生电,但显然以他的水平搞不了。 好了,谢青洛,接下来你的任务是制作硫酸。 谢青洛沉默了。 手中的笔停下了。 这不纯做梦吗? 你搞这么一堆,生产出来的化肥舍得往地里撒吗? 真要搞出来,那么点的产量,最终产品就能供起来了。 第50章 论遗传变异到量子力学 谢青洛对此评价是,不如挖了煤炭直接去烧,还暖和点。 之后多搞点农家肥往地里一倒,再洒点含钾的草木灰。 秒了。 和前边的合成氨相比之下,这法子靠谱的不是一点半点。 一般农作物需要最多的,就是氮、磷、钾三种元素。 人工固氮中的合成氨搞不起来,不妨考虑生物固氮。 谢青洛想清楚了。 叹口气,再次拿起笔往下整理。 可以通过种植豆科植物,利用其根部的固氮菌,将大气中的氮气转化为含氮化合物来解决。 景朝现在有的豆科植物,有苜蓿,大豆,别的谢青洛不认识。 花生的话,似乎现在的景朝还没引进。 反正谢青洛吃了这么多年是没见过,估计得等到出海从外边薅了。 据谢青洛所知,苜蓿这种东西是多年生植物,不仅能当固氮所用,还能当饲料。 那就再结合一下种植技术。 把固氮植物和别的粮食划片,轮作,套种,顺便合理密植。 好了,谢青洛只能想到这。 具体的实践,还是得下地,亲自种种试试。 谢青洛提了口气,硬着头皮往下写。 遗传和变异,是农作物育种的重要方法。 谢青洛之前闷在藏书阁,其实看了不少有关农业的书。 他发现古人其实很早就意识到了生物的遗传和变异性,只是未曾整理总结。 也没有人去把这些现象量化,像孟德尔那样总结出规律,只是宏观的观察出总体的规律,没有去具体精细的研究。 谢青洛垂眸,这些也许是因为古代思想导致的偏颇。 而他要注意的点,也在这里。 提醒了自己之后的重点,谢青洛继续思考。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句谚语,就能很明显表示,古人已经认识到了“遗传”这个现象。 而变异,在日常生活与生产中也极其普遍。 拿文人墨客喜欢的菊花来说,只平常一数,便能搜罗出三十五种之多! 那为何最初的了了几个品种,却能被培育出来这么多? 古人因此便认识到了变异的普遍性。 而且聪慧的劳动人民们,也早就知道了怎么保存变异的基因。 古籍《菊谱》中写道:“又常闻莳花者云,花之形色变易如牡丹之类,岁取其变以为新。” 意思就是每年选取花色变异的,种下去保存,就能再产生新的变异。 谢青洛驻笔,再三思考,还是觉得自己需要亲自下地研究研究。 他换了朱砂笔,在这张纸上画了红圈作为标记。 杂交,嫁接,这些育种手段,他想要自己亲身动手,去实践看看。 毕竟前世也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只单靠书本上的记忆,还不知道有几成能用。 …… 这样奋笔疾书,大脑快速运转的日子过了近八九天,云台宫的宣纸尚未告急。 谢青洛先撑不住了。 他自认为,脑袋里关于现代的记忆,并且能称为知识的,已经整理的差不多。 于是在第十天,谢青洛未曾早起。 而是舒舒服服的躺在他的被窝里,睡到了晌午。 已然习惯了小殿下早起的赵翎,在寝殿外等的着急,生怕自家小殿下出点什么事。 尔后见到赵大人坐立不安的呼晴,心思玲珑的猜到了原因。 最终在赵翎的要求下,呼晴带着赵翎轻手轻脚的去寝殿内看了一番,忠心的小赵侍卫才放下心来。 小殿下睡得很熟。 也许寝殿内有些热的原因,谢青洛脸颊晕出粉色,唇边还带着不自知的笑意。 赵翎安心了。 也是,小殿下莫名其妙的就勤勉了好多天,还不能让人歇歇了? 只是不吃早饭,到底还是对肠胃不好。 醒来时换些好消化的膳食吧。 赵翎轻皱着眉,嘱咐了小宫女,然后抱着长刀守在了寝殿门口。 睡到晌午的谢青洛一觉醒来,感觉神清气爽,好像这些天消耗的精力,在这一觉中都补了回来。 一扫前几天的沉肃,谢青洛如同欢悦的小雀,飞出了寝殿。 胃口大开的用完膳食,谢青洛又耷拉下脸来,去好生整理他辛苦了这么多天的宝贝。 宫人都出去殿内,纸张被铺了满地。 谢青洛和赵翎走路都得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踩到这脆弱的纸张。 看着满殿的成果,谢青洛简直是心潮澎湃。 似乎下一秒就能手搓蒸汽机,发动工业革命,然后占领全球,让全世界的语言都变成他说的这种。 谢青洛弯腰,一张一张的拾取。 他自有一套排序方法,给纸张一页一页的排序,之后等待匠人给他装订。 赵翎一步不离地跟着自家小殿下。 像是生怕谢青洛能被这薄薄地纸张刺杀一样。 谢青洛几次回头欲说。 但看到小赵大人脸上认真地神情,又不好意思辜负赵翎的好意。 到了他整理的物理这边,谢青洛坏心思突然起来了。 他不知道赵翎是不是“天圆地方”一派的。 反正从他说完之后,赵翎指定要相信自己所待的这个地方,其实是个球。 谢青洛对赵翎挥挥手,开始长篇大论的唬人。 也不算唬人,毕竟他说的都是真的,只是不好证明而已。 “小赵侍卫,你知道吗?” “我们其实是待在一个球上,虽然这个球不是很标准吧,但是吧,你要知道,他就是不断旋转的球。” “那为什么我们能站在这不会往下掉呢?” “诶,因为有引力作用,把我们给吸住了。” “这个引力呢,一部分是向心力,一部分是重力……” 一旁试图听小殿下说话但听不懂的赵翎。 “……” 谢青洛讲的挥斥方遒,已经从“我们其实是住在一个球上的”,讲到了“h=1\/2gt2”。 赵翎艰难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毕竟他真的不好打断如此活泼的小殿下,同时……也是真的没听懂。 而谢青洛这边,已经从简单的力学,发展到了量子力学。 其中的跨度接近跨越了几百上千年。 谢青洛意犹未尽的说完,看着沉默了的赵翎问道。 “怎么样,赵大人,我是不是讲的很清楚?” “臣……愚钝,未得其中奥义。” 谢青洛点头,咧开嘴笑了。 我还能让你听懂了? 你要是这会儿听懂了,那我上一辈子的十几年寒窗也白费了。 第51章 帕子惹出的祸端 谢青洛逗弄完身边的小赵侍卫,又继续弯腰去拾这一张一张的宝贝。 分门别类整理好之后,谢青洛额上已然出了一层薄汗。 一旁的赵翎迟疑了一秒,还是把自己叠的四四方方的手帕拿出,递到了小殿下手中。 这手帕精致的很。 底色是偏冷的雪青色,材质又是丝绸打底,上绣有细密的,枝枝蔓蔓的梅枝。 枝头的花瓣,却不知是绣线掺了金丝还是什么特殊的工艺,凛凛的闪着细碎的光。 看着像是冰凉的样子,但到谢青洛手中时,似乎是因为沾染了小赵侍卫的体温,反而是温热柔软的触感。 谢青洛握着手帕,有些难以置信的眨眨眼。 武将也在身上带着这般雅致的帕子吗? 小赵大人真是深藏不露啊。 原来只是外表粗糙的武将,内心竟然是个如此精致,如此风雅的人啊。 他都来了这个世界十几年,随身带帕子的习惯都养成的不是很好,也幸好是用的时候不多。 谢青洛郑重点头,他自愧不如啊。 看着欲言又止的小殿下,赵翎耳根的红都要烧到脖颈。 这…… 他平日里的确不会用如此精致的帕子。 只是某一次,见到小殿下拿衣袖随意的擦汗,下意识便想,若是自己身上带了手帕,小殿下是不是就不会这般敷衍。 所以便传信给了他的管家,让寻几张好看的手帕来。 信里倒是没说要手帕做什么。 管家却是在回信里激情应下,并且表示了极大的欣慰。 字里行间是公子您终于有了心上人,还会给心上人送礼物了云云。 只过了七日,几张绣的的极其精美的手帕就被送到赵翎手中。 同时来的信里说,这手帕是用了江南最好的丝绸,由最好的绣娘绣成的。 赵翎不懂这些,只是选了最是好看的一张。 然后随时贴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见到小殿下笑语盈盈的接过手帕,赵翎脑中不由得想起信里所提到的“心上人”。 那这般说,似乎也没错…… 谢青洛用完了手帕,也没想着还给人赵翎,自顾自地往怀里一塞。 嘴上还调侃人。 “赵大人这般细心,我总不能辜负了赵大人的好意。” “这帕子我便收下了!” 赵翎沉默点头。 脑子里全是“心上人”三个字在乱窜,面孔顿时烧的更烫了。 小殿下……是自己的心上人。 这个认识直白到让赵翎不好意思承认。 尽管他早就认识到了自己的心意,但是想到这一点,还是能让他面红耳赤。 谢青洛本来挺开心,可是下一秒却在心里怀疑起来这帕子的来路。 然后一看赵翎,脸红的跟那什么一样,他心里的怀疑顿时更甚。 不会吧哥们,你不会在我面前想起送你帕子的“情郎”来了吧? 谢青洛越想越多疑,越想越觉得可能。 他面色一下子就冷下来,帕子被他从怀里拿出来,随手甩在赵翎身上。 然后转身就走。 赵翎正沉浸在美好幻想之后,却突然一阵风袭来,然后就看见小殿下面沉如水。 他眼疾手快地抓住滑落的手帕,然后缓缓打出一个“?”。 之后极其果断地跟了上去,试图问问小殿下这是怎么了。 谢青洛气得很。 见赵翎迅速跟上来,气倒也消了半分。 他坐到桌案前,也不说话,就是自顾自地收拾自己手间的东西。 纸张下方略微翘起的角被抚平压直,在这重复性的动作里,他禁不住开始思考自己和赵翎的关系。 不过是暧昧过几次的关系罢了,牵手,拥抱,甚至那次的亲吻,也就算是个“情不自禁”。 两人也从未把此事说开来谈。 说白了,连个“情人”关系都算不上。 即使有小时候那段缘分,也不过称得上一句“旧友”而已。 这么看,自己倒是没有什么资格生气。 小赵侍卫想找情郎就找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自己是他上司,下属成了亲,上司还得随份礼,祝人家百年好合呢。 谢青洛越想越平静,手上的动作却愈发用力起来。 本来就是他想逗人玩玩,未曾与人说明白的,那成想,现在真遇见事情了,反而是谢青洛最觉得委屈。 谢青洛抿抿唇,拿过一旁的镇纸把翘起的纸角压住。 赵翎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他知道小殿下是生气了,但是却没找到原因。 手中还捏着那帕子,他低头看一眼,莫非是这帕子? 赵翎拎着一个角,把帕子放到了桌上,还特意放的离谢青洛远了些。 他放缓语气,轻声犹豫道。 “小殿下……可是不喜这帕子?” “还是……不喜微臣?” 谢青洛一直垂着头。 听完了后一句,没说话,也没什么反应。 赵翎见此,心猛地一沉,竟然恍惚间生出一种“大梦一场”的错觉。 他艰难的抿抿唇,往前凑了半步。 却见小殿下微微的往后退让了半分,似乎要与他拉开距离似的。 赵翎更觉心中莫名的酸涩感难忍。 他还控制着自己,伸手压住小殿下的肩膀。 想让两人心平气和地谈谈,好好说两句。 谢青洛心里也难受,下意识地便排斥赵翎的触碰,便想躲开那动作。 谁知他的那些气力,在赵翎面前不值一提。 只是一只手,便把他制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谢青洛心火更甚,他欲说未说,嗫嚅了几下,却一下把眼泪给逼了出来。 赵翎心念,完蛋了。 他急忙松开手,却是立马蹲下给人擦着眼泪。 赵翎心中本就酸涩。 见自己这么多年只此一个的“心上人”流了泪,却比方才还难受起来。 他的手骨架极大,温热手掌正好把谢青洛微凉的面颊捧在掌心,大拇指为人轻拂眼泪。 “小殿下,莫要落泪,您这般如此……臣也看得心疼。” 语气轻缓温和的很,同样带着莫名的委屈。 “是臣哪里做的不好?招了您的厌弃?” 此话一出,谢青洛眼泪流的更凶。 赵翎不知怎么是好。 只得半跪下来换了姿势,把谢青洛一半身子揽入怀里来。 第52章 理所当然的亲近,名正言顺的关系:私定终身 “青洛……” “殿下与臣说说好不好?” “眼睛娇贵,再哭便伤了眼……” 谢青洛抽泣着,泪水好不容易止住,却说不出话来。 “若您不喜帕子,不用便是,臣为您寻更好的。” “若是不喜臣……” 赵翎自幼时阿娘病重去世,再一次体会到了心如刀割的感觉。 他握住谢青洛的手,摁在心口。 “您说出来,微臣必然会改的。” 谢青洛从哭的一塌糊涂反应过来,已然明白,帕子一事,是他误会赵翎。 只是心中难受却还是止不住。 他看看面色焦急,耐心哄他的赵翎,却是一瞬间下了决心。 玩什么玩? 他不要再逗弄人了,他要理所当然的亲近,名正言顺的关系。 谢青洛抬头,手用力压在赵翎心口,感受着生机勃勃的,与冬日萧条冰凉气氛完全不符的剧烈心跳。 他与他的小赵侍卫,他的阿羽哥哥额头相抵,轻语道。 “如晦,我们私定终身,结为秦晋之好,怎么样?” 谢青洛闭眼,甚至不敢听接下来的答案。 赵翎在小殿下主动靠近他,听见小殿下说的话的时候,便一下愣住。 他似乎整个人抽离了出来。 在一旁看着“自己”和小殿下额头相贴,耳鬓厮磨。 再一回神,他只听自己颤抖的声音,似乎下意识地便应下。 “好。” “我与小殿下以后,终生不离。” 赵翎如同立誓一般,语气郑重无比。 谢青洛往后靠了靠,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睁开了眼。 “阿羽哥哥……” 谢青洛极其依赖的,靠进了赵翎怀里。 此时,二人的关系,才是真的从“主仆”“旧友”“情人”,变成了真正的爱人。 赵翎听见那句“阿羽哥哥”,却是忍不住痛苦的闭了闭眼。 罢了,都是一个人,何必纠结在此。 反正如今和小殿下在一起的,是自己,而不是那段在自己看来虚无的记忆。 赵翎眸子还有一丝痛苦,但看着此时全心全意,蜷缩在自己怀里的人。 尽管内心纠结,却还是禁不住勾起半边唇角。 他倒是恨不得记忆永远不再恢复,恢复不了,小殿下便是他一个人的了。 显然,赵翎早就忘了自己原先的想法,自己和自己吃起醋来。 赵翎把心底的那抹阴暗压了下去,把温和,控制得当的一面展现到表面来,脸上成了温柔的笑意。 他双臂施力,把小殿下横抱起来,进到寝殿。 谢青洛一双眸子水光潋滟,被小赵侍卫安置到床边坐好。 他顺从的任赵翎动作,眼神紧紧的盯着赵翎。 赵翎弯腰,给谢青洛动作轻柔的去了鞋袜,“小殿下,您这几日太累了。” “臣陪着您好好睡一觉,好吗?” 谢青洛点头。 他也知道,自己其实就像一张弓的弓弦。 当忙于某件事,或者沉溺在某种情绪出不来,把自己搞得心神疲累时,就像弓被拉满,弓弦的承受能力到了最大。 这个时候,便需要缓冲。 或是足够的,安心的休息;或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哭闹;亦或是独自一人待着,直到这张弦恢复到原状。 而当在这身心最是敏感的时候,多疑,易怒,对身边的人,事,疑神疑鬼。 若是无事发生还好,要是正好在这时候受到了刺激,便是情绪泛滥,最容易自暴自弃的时候。 此次忙碌这么多天,正好便是心思重的时候。 又正巧被赵翎赶上,这才爆发了一次。 谢青洛安静下来之后。 便开始觉得自己这脾气发的莫名其妙,只觉得心里有愧。 看着坐在床边,眼神温和有力的盯着他的赵翎。 谢青洛才欲伸手,却被早已察觉到他动作的小赵侍卫伸手握住。 “殿下,有什么吩咐?” 谢青洛抿唇。 “那……帕子……” 赵翎细心解释。 “帕子是臣那次看见殿下拿衣袖擦汗,特地为小殿下准备的。” 谢青洛眼睛睁大,轻“啊”了一声。 这次轮到他手足无措了。 “那我……” 谢青洛除却一些情绪崩溃的时候,本质性情上不是别扭之人。 他略微思忖片刻,便开口道歉。 “是我对不起如晦,辜负了如晦的心意。” 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格外清明,里边含有的诚意也格外真挚。 赵翎微愣。 他未曾想到小殿下会纡尊降贵,如此大大方方的向他道歉。 “无事。” 赵翎摇摇头。 “帕子是寻了江南最好的绣娘做的,殿下若不喜欢,臣不用了便是。” 谢青洛心知赵翎为自己花了这么多心思,愧疚更盛。 “我本以为,这是哪个情郎送给你的……” 赵翎哑然失笑。 “在遇到小殿下前,臣哪有过什么情郎。” 谢青洛点头。 “是我多想,冤枉如晦了。” “殿下不必在意,是臣没解释清楚。” 赵翎踌躇,却又继续说下去。 “臣与殿下如今这般关系,殿下也不必道歉……” 谢青洛突然意识到方才自己说了什么,干了什么,白皙的面颊立刻爆红。 他试图拽身上的锦被去挡脸,却立刻被赵翎握住双手。 修长的手指强硬的挤入指缝中,十指相扣。 谢青洛想把自己藏起来的想法还未实行,便破了产。 “如晦……” 谢青洛活了两世,此时也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谈上恋爱。 虽然说以往调戏人的时候看似熟练,但到了如今,还是羞的不得了。 赵翎轻笑两声,眉梢眼角都带着欢欣鼓舞。 “我们之间,可是殿下主动提出来的。 “青洛要躲什么?” 谢青洛眼见着主动权逐渐要丧失,轻咳两声把羞意压了下去。 “那……那我还不能躲啦?” 谢青洛组织语言片刻,最终还是以一句极其没有杀伤力的反问开头。 “能躲能躲,小殿下想怎样便怎样。” “都听青洛的。” 谢青洛得到认可,顿时感觉自己理直气壮起来,开始指挥小赵侍卫起来。 “那你去把帕子拿过来,好不好哦?” “如晦第一次为我用心,我可是要珍藏的的。” 赵翎却摇头。 “不好,臣以后会给小殿下准备旁的,那张帕子便收在臣这里吧。” 第53章 身材好得很的小赵侍卫 赵翎语气平静,却带着与往昔不同的强硬。 这帕子惹的小殿下不开心了,必然是绣的时候风水不好,不吉利。 这可不能留在小殿下手里。 反正以后他还会送给小殿下很多东西,也不差这一件帕子。 谢青洛眼睛都微微睁大了,不太服气的看着赵翎。 最后见赵翎神色平淡,只能屈服。 谢青洛晃晃与赵翎相握的手,语气里带了些抱怨。 “赵翎,那我们还不如像以前那样呢!” “现在你都不听我的啦。” 谢青洛是第一次叫赵翎的全名,声音清脆。 又因为是在撒娇,所以咬字有些含糊,还有点黏黏糊糊的意思。 赵翎状若无奈的挑挑眉,感觉心化成了一团水,语气已然也禁不住的软了下来。 “臣就这一次不听小殿下的,以后都听,好不好?” 谢青洛抿唇一笑,满意的点点头。 小赵侍卫确实听话。 赵翎松开与谢青洛十指相扣的手,把小殿下落到眼前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然后扶在谢青洛清瘦的肩膀。 “这几日小殿下勤勉,必然累的很,要好好睡一会儿嘛?” 语气宁静,其中的定笃沉稳循着两人相贴的皮肉,传递给了谢青洛。 谢青洛思考片刻,摇摇头。 他身体的确疲累,可精神上却还兴奋着,有种歇不下来的感觉。 “如晦,你陪我躺一会儿吧,我还不想睡。” 赵翎帮小殿下把柔软的枕头抚平,让谢青洛舒服的躺下。 他却只是坐在床边,垂眸俯视着小殿下那张清秀俊逸,但此时却带着倦色的脸。 尽管面上还带着微微笑意,但腮边的小酒窝却是躲了起来,没有像往常那般盛满愉悦。 谢青洛往里挪了挪,拍拍床榻,示意让小赵大人也躺下。 赵翎看着那只方才还被他握在手心的手,在柔软的床榻上扰起条条褶皱。 只沉默片刻,便去了皂靴和外袍,动作极其迅速的躺在了小殿下身边。 罢了,要是被陛下发现了,被骂就骂吧。 他皮糙肉厚,被踹几脚也没事的。 只怕小殿下心疼他。 见赵翎躺在了他身边的谢青洛轻轻一笑,把锦被分给赵翎一半。 赵翎动作不甚熟练的把自家小殿下揽到怀里,哄小孩子一般轻轻拍着小殿下的背。 谢青洛闻见赵翎衣袍上皂角的清香味,听见赵翎心口处一下一下缓慢却有力的心跳,极其有安全感的闭上了眼。 屋内的地暖烧的很旺,小赵侍卫怀里也很舒服,娇气的小殿下也陷入了梦乡。 等到怀里的小殿下呼吸逐渐轻浅,平稳,赵翎便知道小殿下是睡熟了。 赵翎内心开始纠结。 小殿下已经睡着了,自己要起身吗? 还是继续抱着…… 犹豫片刻,赵翎顺从本心,也喜滋滋地闭上了眼。 睡午觉嘛,一个人是睡,两个人也是睡。 挨骂嘛,一顿骂是挨,两顿骂也是挨,债多了不愁嘛。 陛下还能因为你和他弟弟睡觉,给你下了大牢? 包不可能的,陛下一定不舍得的。 赵翎成功的说服了自己,然后把怀里的小殿下抱的离自己更近了些。 两人互相依偎着,睡了一个长长的,舒坦的午觉。 再醒来时,已然近黄昏了。 冬季白天短,太阳落山也早。 宫人都知道小殿下正在寝殿内睡着,干活的动作都小心翼翼的,更没有人敢进去打扰。 因此寝殿内的光线也暗了不少,烛火也未曾点上。 赵翎先醒了过来,他感觉自己搂着小殿下的左臂已然麻木没了知觉。 他艰难的动动。 下一秒,却发现小殿下的腿也搭在了自己身上。 那张红润的小脸也伏在自己胸前,正熨帖滋润的睡着。 左臂活动间,血液重新开始流动的感觉不好受,麻木刺痛的感觉传到大脑。 赵翎面部微微扭曲着,轻手轻脚的把小殿下从自己身上“拿”下来。 动作轻的很,谢青洛却因为睡饱了,很轻易地便被吵醒了。 他茫然的睁睁眼,看见的就是寝殿内有些昏暗的环境,然后就是身边的小赵侍卫。 坐起身来茫然半天,谢青洛才缓过神来。 他伸手,轻轻戳了戳赵翎的胸口。 “赵大人,你还记得我们睡前做了什么嘛?” 因为才睡醒,声音还带着些沙哑。 赵翎面皮一紧,小殿下这话…… 怎么就像带着点歧义,容易让人误会似的。 谢青洛眼睛亮晶晶的,手上又戳一下,表面淡定无比,实则内心已经开始尖叫。 原来小赵侍卫真的有胸肌啊。 硬硬的,这么看,似乎手感还不错。 他手“不经意间”往下移移,又戳戳腹肌。 哇! 这个好像也不错哎。 一直是文弱书生类型的谢青洛羡慕了,他也想要这种身材。 不过……现在还是想摸…… 赵翎面色古怪,看着小殿下装作超绝不经意间的吃自己豆腐。 有胸肌和腹肌的小赵大人闭了闭眼,任由小殿下施为。 谢青洛一遍好奇的戳着,还一边嘴上不饶人。 “如晦,你不会真的忘了我们干了什么吧?” 谢青洛语气还带着些不敢置信,但显然一听就是带着开玩笑的意思。 “……” 赵翎再次闭眼。 小殿下为什么要说的这么隐晦的样子啊! 他们分明什么也没做。 赵翎咬咬牙,按住了小殿下试图继续乱动的手。 “臣……还记得。” 谢青洛猛然抬眼,清透的眸子在昏暗的光下显得格外好看。 “是吗,那如晦你说说。” “小殿下与臣说,要与臣私定终身……” 谢青洛嘻嘻一笑,然后迅速抽手,翻身下了床。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 显然是害怕自己不认账了,赵翎想到这一点,无话可说。 只得也默默起身穿了外袍皂靴站到一旁。 整理好后,在殿外候着的宫人才鱼贯而入,点亮了寝殿内各处的烛火。 光亮一下子充盈了寝殿。 小宫女给谢青洛整理好衣袍,将头发松松的束起来。 因为睡得时间有些长,净白面颊上压出的红痕还在。 谢青洛伸手无意识的揉揉,对小赵侍卫抿唇一笑,两人便一同出了寝殿。 第54章 西戎猖獗 坐到膳桌前的时候,谢青洛还觉着这一天过的恍恍惚惚的。 睡醒了就吃,吃完了就哭,哭完了又睡,睡醒了又吃…… 除了做了件大事,把和小侍卫的关系确定了下来,旁的也没干什么有用的。 谢青洛沉默了,好生没意思的一天。 不过一想到还有人度过更没意思的一天,他就平衡了。 想到已经忙碌到两三天没能和自己见到面的自己哥哥,谢青洛心里为自己哥哥感到怜悯。 同时却也好奇,朝堂之事如此忙碌了吗?还是出了旁的事? 他挥手招来一旁的小太监,打发人去养心殿去一趟。 “你去问问李公公,陛下这几日事务还是繁忙吗?” 小太监行礼,领命而去。 等到谢青洛怀里抱着手炉,手里把玩着洒金扇,已然在安心消食的时候,小太监带着李有德过来了。 李有德恭敬地上前行了个礼。 谢青洛抿唇笑笑,让人快点平身。 “小殿下,陛下让奴才来跟您说一声,陛下事务繁忙,等到明日再来看您。” 谢青洛点点头。 手中的洒金扇却忽地一合,指向李有德。 他眉梢一挑,声音带了些漫不经心,满身的压迫感却浑然天成。 “李公公,哥哥这几日在忙什么?” “这……” 李有德看着愈发尊贵的谢青洛,禁不住擦了把汗,有些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就是,我会和哥哥解释的。” 谢青洛善解人意的开口。 替犹豫的李有德解了围,谢青洛顺便抬手,让殿内的宫人也出去了。 “回殿下,最近西戎猖獗,陛下……正为此事忙碌。” 谢青洛与身后的赵翎对视一眼,心里了然。 正是年关,还是严寒,估计此时物资匮乏的西戎,看上了景朝的粮仓。 “继续说。” 李有德颤颤垂头,继续往下说。 “是,西戎给陛下传了信,欲进京朝见陛下。” “这本没什么,只是……信中说到,他们西戎一行人已然在肃州呆了多日……” “而去问肃州的主官,那主官却言肃州一片安好,并无任何异常。” 谢青洛听到这,手中的扇子逐渐捏紧。 肃州尽管处在边境,可也是实打实的景朝领域。 西戎一行人,就这么进了景朝的统治区域,还大摇大摆地传信来挑衅景朝的统治者。 还有那肃州主官,也是个不干实事的。 谢青洛皱眉想到。 他生活在肃州时,这主官便名声不显。 据谢家人的只言片语,谢青洛知道这是个和稀泥,收银子的一把好手。 但肃州百姓对这主官的评价倒还是不错。 言说此人不干扰农桑,行事也算公平,这样看的话,功过相抵,这也便罢了。 但是处于边境,竟对邻国的动作不上心,竟能昏庸到连邻国一行人进了州待了多日都未发现…… 也真是,这个官不知道当到哪个狗肚子里去了。 谢青洛叹了口气。 怪不得哥哥会生气忙碌成这样。 只看这主官的行为,肃州的驻军估计也是松懈了。 一群不中用的东西。 谢青洛在心里毫不客气的开骂。 这也就是马上过年,怕杀人多了对国运不好。 等着过完年,再顺着线查下去,不知有多少玩忽职守的官员得掉脑袋了。 还有那西戎,一个边陲小国罢了。 人统共没几个,野心倒是不知道大到哪儿去。 不知道谁给他们的自信。 李有德说完了,在下边低着头等吩咐,其间偷偷打量小殿下的神色,却猛然一惊。 小殿下那与陛下相似几分的眉眼间,此时满是厉色,平日里那种和善好说话的性情似乎都是假的。 如今表现出来的冷漠,狠厉才是真的。 果真是皇家的人。 李有德内心禁不住感叹,头埋得更低。 谢青洛心底发泄了一番,才收了面色,让李有德帮他带话。 “李公公,回去告诉哥哥,莫要太过劳累了。” “若是烦了,便来找青洛说说。” 李有德恭敬应下,才出了云台宫。 赵翎比谢青洛理智,正思考与西戎开战的可能,却忽地被谢青洛拽拽了衣角,被迫弯下了腰。 “赵大人,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赵翎一怔,却还是如实作答,“臣觉得如今和西戎打不起来。” 此次却是轮到谢青洛怔住。 “为何?” 以谢青洛的想法,当前局势复杂,先把外界的因素给解决,单剩下景朝内部的事,可以算作家事,自己处理。 赵翎扫视周围,确认无人偷听,最终还是轻附在小殿下耳边说。 “朝内有人勾连西戎。” 轻轻的六个字却是如一道惊雷落下,让谢青洛眼前的迷雾一下散开,恍若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他还是天真了。 “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 谢青洛轻念着这句话,却是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书实在是白读了。 景朝内还有势力虎视眈眈,况且各势力之间勾连不断,不知是一个与西戎通了关系,还是每个都有此意。 若此时先把兵力拿去应对外边,岂不是让景朝内的势力占了便宜,钻了空子。 即使是景朝近些年风调雨顺,存的粮食不少,国库也算富足。 但战争一下打起来,消耗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不仅是钱,粮,人马,兵器,受苦最严重的,还得是景朝的百姓。 到时再有内部势力趁机作乱,还不知道景朝内要乱成什么样子。 谢青洛叹了口气,是自己想的太少,想的不合适了。 他闷闷的看了眼身边的小赵侍卫。 “是我太天真了,没想到这么多……” 赵翎摇摇头,摸摸自家小殿下的头。 “小殿下已经很厉害了,术业有专攻,打仗的事,让臣来便好。” 谢青洛还是有些提不起精神,自己和哥哥,赵翎一比,想法总是显得不成熟,也没有多少用。 自己还是太年轻,经历太少,想的方面也太狭隘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还容易走偏激的路子。 真是,以后要好好改改,要多和哥哥和小赵侍卫学学。 这才能给自己哥哥分忧。 谢青洛咬咬嘴唇,脑中头一次有这般积极的想法。 第55章 夜奔肃州,杀!杀!杀! 养心殿,萧祁对着桌上的一堆奏折,还是忍不住的摔了茶盏。 白瓷落地,碎片乱溅,声锐晦涩。 一旁的宫人都禁不住深深埋下头,屏住呼吸,不想招惹了帝王的怒气。 李有德迈着小碎步,悄无声息从殿门进来。 门旁李有德的小徒弟挤眉弄眼给李有德递眼色,李有德了然,立刻换了满脸微笑,动作放的更轻了。 “陛下,小殿下说让您莫要太过劳累了。” “若是累了,便去寻小殿下说说,小殿下盼着为陛下您分忧呢。” 萧祁扫了眼李有德,面色稍缓。 “青洛问你了朕为何忙碌了?” “是,是,小殿下问奴才了,奴才……也同小殿下说了,赵大人也在一旁听着。” 李有德躬身弯腰,恭敬答道。 萧祁点点头,喜怒却是看不出来。 李有德心底暗暗叫苦。 陛下哟,您让臣告诉的小殿下,怎么现在又是不高兴起来。 真是伴君如伴虎,李有德暗自摇头想道。 不过陛下近日的确繁忙得很,脾气坏也情有可原。 李有德提了口气,给自己从小看到大的陛下又上盏清茶,至于方才地上的一片狼藉,早有人悄无声息的给打扫了。 萧祁看着在肃州的亲卫和程家传来的密信,着实从是心里一片冰凉。 景朝下治的州城,竟然能乱成这样,这就被不知几方势力的人马渗透得都要滴水了! 自己派去的人,智空那和尚的人,西戎的人,燕王的人…… 呵,估计几方势力就要平分肃州了吧。 萧祁闭眼,身上的杀意几乎要溢出。 对那愚不可及的肃州主官不抱一丝希望,一个地方官员,能把肃州治理成这样,也是水平。 永光帝冷凝着眉眼,独坐在养心殿高位,反复推演测算多次,直至半夜。 等到月上中天之时,那清光皎皎的圆月被阴云遮挡,下了决心的永光帝才站起身来。 李有德急忙凑前,等候陛下吩咐。 永光帝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却是直接下了旨。 “李有德,传旨,让赵翎来见我。” “是。” 李有德直接了当的应下,知道陛下是要下狠手了。 赵翎把自家小殿下哄睡之后,回侧殿里看了半夜的舆图,思忖着应对西戎的策略。 正卷起舆图要入睡时,却见李有德推门而入。 “赵大人,陛下传您谒见。” 赵翎面色一肃,竟是不知陛下半夜寻他有何事。 他动作迅速的披上外袍,佩好长刀。 对李有德点头示意,随后二人一起出了云台宫。 谢青洛在寝殿睡的正香。 丝毫不知半夜竟然再起波澜,且此次风波不小,景朝上下为之震动。 他只是被至亲与爱人护在身后,茫然不知罢了。 去养心殿的路上,赵翎与李有德静默无语。 一向喜欢说话的李公公也未开口,这异常的举动惹得赵翎心中思虑更重。 到达养心殿,李有德示意赵翎独自进去,自己却是转身离去。 见到萧祁,赵翎跪下行礼还未起身。 一封奏折却重重地砸到了他身边,衣角被带过来的气流拂动,轻扫养心殿的地面。 “看看。” 萧祁不温不火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赵翎错愕,把一旁的奏折捡起,认真读起来。 原来是肃州主官送上来的奏折。 其中巧言令色,阿谀奉承之意明显的很。 把自己治下的肃州说的天花乱坠,弊绝风清。 明明肃州已经被人渗透的无孔不入,这官员写来的奏折里还能给自己邀功邀得如此理所应当。 明明写得一手锦绣文章,人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还真是难为那个“泥猪瓦狗”的主官了。 赵翎同样看的生气。 他把奏折端端正正的放到一旁,眉眼冷峻,伏于地上问道。 “陛下,要臣做什么?” 萧祁慢慢踱步到赵翎身边,垂眸看着这个自己从小教养到大的弟弟,缓缓吐了一口气。 “如晦,你带人速去肃州,擒住肃州主官,当场格杀!” “顺着往下查,但凡有与西戎来往者,杀!” “其余玩忽职守者,关入大牢,年后问斩!” “另外,西戎的一行人正往京城来,处理完肃州之事,快马加鞭,除了西戎此次来的首领带回京城,其余一个不留。” 最后几句平淡下来,但其中的血气,戾气,杀气更甚。 赵翎被陛下几句话震得心神巨响,几乎不敢信这是一直在韬光养晦的陛下。 他赫然叩在地上。 声音里也带着对最顶级的封建皇权的惧意,以及将要建功立业的颤意。 “是,臣遵旨!” 半只虎符被李有德匆匆捧到赵翎眼前。 “肃州军队的虎符,朕给你半只,必要时刻,调兵镇压。” “不必在乎钦天监说的什么年关杀人,损伤国运,若是放任这些景朝的蛀虫吃喝玩乐,才真是让我景朝忧患!” 赵翎语气凝重。 “是!” 萧祁的面色冰冷。 肃州之所以只是暗流涌动,没有闹到明面上来,还不是因为有支军队一直在那守着。 真以为他登基后只是休养生息吗? 见他几年未动过军队,就是性情和善,好相与的天子了? 真是可笑。 萧祁再开口。 “去肃州一事要快,今晚就出发,行事利落些。” 下一句语气和缓了些,许是说到了自己弟弟。 “朕和青洛等着你回来过年。” “臣必然不负陛下期望!” 赵翎被萧祁扶起来,半只虎符被萧祁送到赵翎手中。 铜制的虎符落在手心,凉的发沉。 赵翎握紧虎符,本应最是兴奋的时候,心思却是最理智。 有马嘶声远远的传来,估计是给赵翎的骏马已经备好了。 赵翎再次跪下,语气里是禁不住的蓄势待发。 “臣,必然不负陛下信任!” “去吧,小心行事!” 萧祁颔首,挥手让人出发。 直到赵翎骑上皇宫内那匹性子最烈的马,奔赴在寒风呼啸的夜色中,身后的亲兵刀剑碰撞,发出金石之声时。 他心中想的,还是要早日回来,陪自己的小殿下过第一个新年。 第56章 青洛这么关心赵大人? 第二日,天气晴朗。 往日的严寒似乎随着新年的靠近逐渐消融,京城中百姓对于新年的热烈欢迎也渐渐感染寒风。 天空湛蓝的很,白云也洁白轻盈。 若是处于天地之间,不得不感叹一声此景甚美。 但却无人可知,离京城千里之外的肃州官场,马上就要拿鲜血来肃清洗净了。 云台宫,谢青洛醒来时,睡得脸蛋红扑扑的。 呼晴带着柔和的笑,侍候谢青洛起身。 谢青洛却揉揉眼,左顾右盼,“怎么未见赵大人?” “赵大人还未起身吗?” 呼晴动作轻柔的给谢青洛穿衣,回答道。 “首页的宫人说,赵大人昨夜被陛下传唤,一夜未曾回来。” 谢青洛轻“啊”一声,心中疑惑。 这是被叫去干什么了,怎么一夜未归。 却也没想到昨日才与他定情的人,今日就与他相隔百里,已经在前往肃州的路上了。 谢青洛自己系好腰带,又问呼晴。 “那哥哥今日是不是要来?” “回小殿下,陛下已经在殿内等您用早膳了。” 谢青洛眼睛微微瞪大,一下清醒不少,试图动作快些去见已经等着自己的哥哥。 结果鞋袜还未穿上,萧祁却是掀开珠帘进了寝殿。 “哥哥!” “你来了怎么不让人叫醒我?” 好几日不见人,谢青洛自然是想自己哥哥想的紧。 萧祁没了昨晚的阴沉面色,此时正面上含笑,步履悠悠的坐到床边。 “不着急,让青洛多睡一会儿便是。” “但是哥哥在等我哎!而且我昨晚也睡得早,已经睡到四个时辰了!” 见谢青洛漂亮的一双眸子里全是诚意。 萧祁勾勾嘴角,没再说话。 谢青洛上蹿下跳的给自己穿鞋袜,他脚心怕痒的很,因此每次都让是自己来。 况且让小宫女给他穿衣他还能接受。 但是让旁人为他穿鞋袜,以他现代人的思维,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站到地上,谢青洛状若无意的问自己哥哥。 “哥哥,赵大人去干什么了呀?” “听说哥哥半夜就把他叫走了,是有事要他去做吗?” 萧祁替谢青洛拽拽衣袍,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 “朕有事让赵翎去处理,这段时间先让郑子璋跟着青洛,你再从朕给你的亲卫里找个人放在身边。” 谢青洛“嗯嗯”的点点头。 一骨碌翻身下了床,神清气爽地站直。 虽然好奇赵翎被委派了什么任务,但看哥哥的意思,估计这任务有些隐秘,是不能告诉他了。 没事,他是个坚强的好孩子。 是不会在小赵侍卫离开他几天,就开始思念他的。 尽管他们昨天才私定了终身,昨天才在一张床上睡了午觉。 谢青洛内心委委屈屈的演戏,表面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尽量让哥哥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看之前哥哥的样子,现在还是不能让哥哥知道他和赵翎的事啊。 要是知道了,可能……屁股不保了。 就要被哥哥骂上一顿,踹上几脚了。 谢青洛洗漱完抽抽鼻子,内心疯狂加戏。 把自己想成了一个小可怜,把萧祁想成了拆散他和赵翎的“法海”。 “青洛,想什么呢?” “法海”皱眉开口,谢青洛迅速回神。 他软软的凑到自己哥哥身边,抱住萧祁的胳膊,撒娇道。 “哥哥,我在想,你和青洛几日没有见面,青洛就觉得‘如隔三秋’了呢!” 哎呀,人活着要有高情商的啦。 在自己哥哥在场,小赵大人不在场的时候,还是要选择自己哥哥啦。 小“墙头草”谢青洛,眨眨清亮的眼,内心骄傲的想到。 高情商教学,尽在这里! 萧祁轻笑,牵着自己弟弟的手坐到膳桌旁,问出一个致命问题。 “那青洛这么想哥哥,怎么不来养心殿找哥哥?” 谢青洛手中才拿起的筷子停滞在半空中,大脑迅速运转,几近要冒烟。 为啥来着? 哦对,因为我也在忙啊,我那时候还在整理现代的东西呢。 这下有了正当理由了。 谢青洛殷勤的给萧祁夹了个小巧的红豆如意卷,然后解释道。 “青洛也在忙呀,所以才忽略了哥哥。” 萧祁笑笑,他确实知道自己弟弟前几日突然一下子的勤勉,当时还震惊青洛是受了什么刺激。 如今见自己弟弟笑着讨好自己,便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于是挑挑眉,没再难为自己弟弟。 等到用完膳,谢青洛才挑了不是很突兀地时刻,问萧祁。 “哥哥,那赵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啊?” 萧祁正色,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自己弟弟。 “青洛这么关心赵大人?” 谢青洛心底咯噔一声,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要被自己哥哥给看透了。 完啦,命不久矣—— 谢青洛只得硬着头皮,吞吞吐吐解释。 “这不是一直都是赵大人跟着我,突然换了人,我也好奇嘛。” 萧祁淡淡一笑,也不知看没看出来谢青洛话里的心虚。 “放心,你的赵大人会在过年前回来。” 谢青洛低下头去嘟囔,“什么我的赵大人,哥哥真是的……” 声音有些小,萧祁也没听清。 萧祁悠哉悠哉的摸过桌上的洒金扇来,手轻拂开扇,露出金光闪闪的扇面。 然后忽地合扇,轻敲在谢青洛脑袋上。 “自己一个人在那念叨什么呢?” “怎么,赵翎才走了半日,你便开始想他了?” 谢青洛猛地抬头,然后意识到自己动作幅度有些大,又讪讪的坐直,嘴硬道。 “哪有啊,我在想要找亲卫中的哪个人来呢。” 萧祁不置可否,把精巧的扇子塞回自己弟弟手里。 “不是有个女子吗?青洛给她起的名字叫……沉香?” “便叫她来吧。” 谢青洛点点头,他想的也是让沉香来。 沉香虽是女子,但能力丝毫不弱于身为亲卫首领的初阳。 况且沉香也合他眼缘。 要不然他也不会第一次见面,便把荷包给了人玩。 不知怎的,谢青洛觉得沉香有些像他前世看的《红楼梦》里的香菱,是个极其坚韧的女孩子。 因此才多了几丝敬佩。 第57章 再复西归,喜无风雨,春鸟报平安 谢青洛巴巴的凑上去,问自己哥哥。 “哥哥现在不忙了吗?” 萧祁伸手摸了一把谢青洛的温润乌黑的头发,懒懒往椅背上靠了靠。 “暂时不忙了。” 随后又勾唇一笑,看向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弟弟。 “怎么,青洛想赶我走?” 谢青洛急忙摇头,语气带着生怕被误会的急切。 “哪有这个意思,青洛就是担心哥哥在这陪我,再耽误了正事。” 谢青洛眼中忍不住露出些许埋怨的神色,却更显得他和萧祁关系的亲近自然。 “哥哥每次就是喜欢说这些来逗我。” 萧祁轻笑出声。 那怎么了,自己的弟弟还不能逗逗了? 景朝的律法里又没正儿八经的写这条,真是。 而且青洛逗起来多好玩。 不跟另一个似的,整天就板着一张脸,动不动犟得跟个驴似的,越大越不好玩。 想起赵翎平日那副样子,萧祁忍不住轻啧一声。 就这样,哪有姑娘会喜欢啊,还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娶妻呢? 想到这,萧祁忽地面色一肃,警告自己弟弟。 “青洛,你可得好好看人啊。” “啊?” 话题转的太快,谢青洛微微睁大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能看见了长的好看的就喜欢。” “以后要是有了喜欢的姑娘,或者……男子,一定要让哥哥给你掌掌眼。” “男子”两个字,萧祁真是咬着牙说的。 他简直不敢想,要是自己弟弟真是个断袖,还给他带回来一个男的“王妃”,他得多么崩溃。 要是自己弟弟识人不清,找的还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 萧祁几乎要咬碎一口牙。 这么看,在自己身边看着长大的赵翎,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英明神武的永光帝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 然后自己嫌弃的摇摇头。 真是早膳吃多了闲得慌,想起这种事来了。 谢青洛在一旁心虚的点头。 “我要是看上谁了,一定第一个和哥哥说。” 萧祁满意的点头,自己弟弟就是听话。 虽然心中是善意的调侃,但是萧祁心底却是隐隐担忧起赵翎的安危来。 毕竟是第一次正经的派人出去干事,还是不放心啊。 但估计没点事,亲兵给了两千,连虎符都给那小子了,要是再搞不定,那他就可以开号重练了。 正想着事,自己弟弟却忽地一下凑到自己眼前,长长的睫毛眨了眨,都快要扇到自己脸上了。 萧祁挑挑眉,顺手拍拍人的背安抚自己弟弟。 谢青洛语气轻轻的,还带着疑惑。 “哥哥,你在想什么啊?我方才叫你你都没应我。” “叫朕干什么?” “我问哥哥接下来要干什么啊?既然哥哥没事,要不要给我的扇子题个字?” 那把洒金扇被谢青洛送到自己哥哥手边。 萧祁此时才发现这扇子新的很,不是以往的书法大家题过字,流传下来的。 “冬天手里拿扇子干什么?本就这么冷了,还要扇风吗?” “青洛莫不是学那些文人墨客?” 萧祁好笑开口。 自己弟弟果然是读书人。 谢青洛摇头。 他当然不是这种不务实的人,只是因为单纯颜控,而这扇子又正好金光闪闪的,符合他的审美而已。 “这把扇子太好看啦,我是拿它当镇纸用的。” 谢青洛自豪开口。 你看,我还是很务实的。 “好吧好吧。” 萧祁顺了自己弟弟的心意,起身取了笔,给扇子题起字来。 字随心动,他此时还忧心着远在肃州的另一个弟弟,自然在字体上有所表现。 字体少了些轻灵飘逸的味道,反而是多了丝沉肃严重之感。 “再复西归,喜无风雨,春鸟报平安。” 诶? 是周邦彦的《少年游》,哥哥把最后一句的“旧赏园林”换成了“再复西归”。 谢青洛在心底细细咀嚼两遍。 “复西归”,是指从肃州回来的自己吗? 回到家乡之后,喜欢的没有风没有雨的日子,春鸟叽叽喳喳的报着平安。 考了这么多年的试,思维习惯促使他想的更深。 “再”这一个字,为什么要用在这里? 明明只有自己从肃州回来,谢青洛凝视着?如雪岭孤松?的字体出神,莫非……? 赵翎也去了肃州? 此时肃州境况乱得很,确实需要个人去处理。 他觉得自己的猜测对了。 萧祁放下笔,看了眼自己弟弟,哼哼笑了两声。 很好嘛,看出来自己的意思了。 谢青洛回过神,拿手轻扇着扇子上未干的墨迹,却是惊喜道。 “哥哥,我们心有灵犀哦,我也喜欢周邦彦的词。” “就是知道你喜欢,才写的这句。” 萧祁轻挑眉梢,无奈笑笑。 其实他对诗词并无偏好,说是喜欢也是更偏向豪放派的,婉约派的词闲暇时候当消遣看看还好。 他从懂事,周围便是风刀霜剑,那些小情小爱的风花雪月,他还真的没空去享受。 萧祁眼神温和的看着自己面容尚还青涩的弟弟,心也禁不住柔软了些。 少见的挤出了半天空闲的时间,和自己弟弟一起习字,作丹青,弥补幼时未在一起成长的遗憾。 …… 云台宫内暖风习习,温情脉脉,岁月静好。 赵翎却是还在前往肃州的路上。 肃州离京城八百里余,骑马最快最快也要两天多。 这还是在不停在驿站换马,一直保持高速骑行的前提下。 景朝三十里一设驿站,就是依据普通的马能够保持最高速度连跑三十里设的。 赵翎从宫里骑出的那匹烈马,是匹千金难换的汗血宝马。 也就骑了九十里边,便出汗如血,显然是不得骑了。 驿站的人估计是早得了旨意,一见赵翎身上的令牌,便动作利落的给赵翎换马。 赵翎中途在驿站停驻时,只曾吃了几口饭,睡了两三个时辰,便又上马狂奔。 肃州的事紧急,需要人去稳住场面。 况且……离新年还有半月,他还想早日回京城。 路上寒风如刀,吹的赵翎面皮发干皲裂。 身上则多亏了陛下在出宫前让人递给他那件虎皮大氅,在路途中未觉寒冷。 第58章 刀斩头颅,血流成河 赵翎时不时摸摸胸口的虎符,生怕辜负陛下的信任。 等到长途跋涉结束,到达肃州,即使是赵翎自小练武,身强体壮,身体也是疲惫不堪,各处肌肉酸疼不已。 太阳穴疯狂的跳着,连带着后脑勺隐隐作痛。 似是连着太长的时间精神高度集中,加上睡眠不足所导致的。 在肃州的皇帝亲兵接了赵翎进了营地,赵翎本以为直接去做事,但是却先被要求休整一番。 那亲兵首领也是无奈。 陛下的旨意才过来两个时辰,赵翎就在紧跟在旨意后边到了。 谁也没想到,陛下身边的赵大人当真拼上命,竟能和提前出发的信使,并且中途不断换人的“八百里加急”,到达肃州之间只差了两个时辰。 赵翎风尘仆仆,眼底血丝交织,原先就锐气的脸显得更加凌厉。 身上的尘土气和戾气凝滞,腰间的长刀只待出鞘,看的那见惯了杀人场面的亲兵首领都心底一震。 算算时辰,与旨意上要求的时间相比,留下休整的时间还相当宽裕。 亲兵首领又见赵翎体力到了极限,让人准备了药浴饭食床榻,让人休息一番。 赵翎未曾拒绝。 接下来是一场硬仗,他需要拿出充足的精力去应对。 从京城出发是深夜,到肃州正是两天后的晌午,赵翎泡了药浴用了饭食,便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长刀就放在床榻一侧,赵翎触手可及的地方。 再醒来时,便正是深夜。 赵翎翻身下床,他还年轻,身体也好,泡了药浴又沉沉睡了几个时辰,便休息的差不多了。 门外正是整好队的亲兵。 亲兵统领和赵翎点头示意,两人翻身上马,直往肃州主官所住的府邸而去。 同时兵分几路,分别去肃州的其他官员府邸,抓人搜查。 肃州的富商官员,多于肃州的东西一侧居住,连官府府邸也在这一侧。 瓮中捉鳖,倒是好抓出渣滓。 只见当夜灯火通明,叫喊声,哭喊声,刀剑声此起彼伏。 有几千的亲兵,外加从另一侧的军队调来的兵卒,抓些人,简单的很。 肃州的官员不管冤枉不冤枉,都被抓到肃州官府。 亲眼见衣袍整洁,面色凌厉的赵翎腰佩天子令牌,拿雪白长刀,斩下肃州主官头颅。 鲜血四溅,在赵翎衣袍上裂出一道血红到扎眼的痕迹。 接着往下查,在场官员里与西戎有来往者,竟有三分之一还多。 “遵陛下旨意,与西戎勾连者,杀!” 长刀上的血珠顺着雪白锋亮的刀锋,汩汩流下,溅到地上沾染尘土,滚成一个个的小血珠。 赵翎此令一下,鲜血横流。 要杀的人太多,便直接在肃州的街道上动了手。 血腥气顿时缠绵在了肃州上空。 血气冲天!杀意冲天! 往下查,又有百人被下了大牢。 等到天色发白,这场发生在肃州府城搜查才算勉强落下帷幕。 其余的小官员还未来的及搜查,估计还得需要好几日,围绕着肃州的血气会更浓。 赵翎站在一旁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监督着亲兵行事。 今夜见的血太多,情绪都快麻木了,赵翎被迫感觉唇齿间都是那股难闻的血腥味。 他习武受的苦再多,也算是在京城养起来的,哪里见过这般场面。 血腥味熏得他要呼吸不过来,几乎就要忍不住的干呕。 但现在他是下令的人,他是上位者,他怎么显出惧怕之色? 因此也只能冷着脸,面沉如水。 硬生生控制着自己不要露出任何表情。 三两成群的杂役们苍白着脸,颤抖着手,提了水来冲洗街道上的血渍。 百姓似是知道肃州夜晚发生了大事,均都闭门闭窗,原先热闹的府城一下子安静下来。 清洗的血水顺着街道流着,最后汇入护城河。 赵翎和亲兵首领出了肃州的官府。 那首领看了看身边嘴唇抿的发白的赵翎,心底感叹这赵大人还是年轻,没见过太多场面。 但同时也暗暗佩服,能忍成这样,也是不容易。 想着,首领扯出个笑脸。 “赵大人,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就好。” “毕竟赵大人还有陛下的旨意。” 赵翎点点头,高冷的抱拳回了个礼,自顾自骑上马回了厢房。 一进厢房,关上门。 赵翎直接一声艰难的呕了出来。 但因为精神高度紧张,腹中又没什么东西,压根没什么可吐得,只得难受的干呕几声作罢。 赵翎依靠着厢房的门坐下,紧紧摁着抽疼的腹部。 血腥气似乎一直围绕在他身边,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昨天夜里,肃州简直如同人间炼狱,尽管他是下令的那个。 但还是…… 赵翎闭了闭眼,艰难的喘了几口气。 事件紧急,他还不能这么矫情。 强撑起身子移到桌边,赵翎把凉透的茶水灌了半盏,总算是精神了精神。 陛下安排给他的在肃州的旨意,基本上算是完成了。 他只需要再待一两天,处理一下与西戎勾结的其他官员。 剩下的事务,陛下在肃州的亲兵,还有从隔壁州城派来的官员会解决的。 赵翎把身上沾血的衣袍脱下,回忆着之后要做的事。 什么来着? 对了,是找到西戎一行人的踪迹,然后除了带头的,不留一个。 赵翎揉揉刺痛的太阳穴,下人正好送来了水。 他便裸着上身,洗去身上的血腥气去了。 这边赵翎风霜刀剑,相隔百里的京城,谢青洛也在担心着自家的小侍卫。 他知道赵翎武功高强,有自保的能力。 但是因为不知赵翎到底在肃州干什么,仍然心底担忧的很。 他已经好几日没见赵翎了,也有些提不起精神。 身边的沉香怯怯的看着自家愁眉苦脸的小殿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 郑子璋看着担忧的小殿下,豪爽的出言安慰。 “小殿下,不必担心!” “赵如晦他精得很,武艺又高,必然没点事!” 谢青洛依然无精打采的点点头,他是知道这个理,但内心的担忧自然是止不住。 第59章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不过谢青洛的担忧中,却又带了些隐秘的期望。 赵翎此去肃州,也算故地重游,不知道失去的记忆是不是能记起来一些。 但若是记不起来,倒也没什么。 他只希望赵翎能平安回来。 与他,还有哥哥一起,过他回宫后的第一个新年。 谢青洛轻轻叹了口气。 漂亮的眉眼间隐含着浅浅的一层忧愁,周身上似是被淡淡秋雾笼罩,却愈发显得面孔精致。 郑子璋在一旁看呆了眼,心里莫名有些异常的感觉。 原来,小殿下长得……这般好看吗? 可是陛下与小殿下长得这般像,他也没觉得陛下好看啊。 也不能这么说,陛下那是英俊,估计是陛下平时太凶了,太吓人了,他没看出来吧。 郑子璋挠挠头。 自认为想明白了问题所在,便满意点点头,站直继续陪着谢青洛了。 沉香想着来之前,初阳叮嘱她。 让她好好护着小殿下,多哄哄小殿下,别让小殿下生气。 沉香有些发愁,她要怎么让小殿下开心些呢? 谢青洛看了眼一身正气,满脸傻笑的郑子璋,然后视线转向细眉微皱,抿着嘴唇在思考的沉香。 禁不住无语了一瞬间,就是……他身边的人还都怪有特色的。 挺好的挺好的,全面发展,百花齐放嘛。 谢青洛试图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只得让宫人给他随便取本书来看。 到手一打开,却是之前与他的小赵侍卫一起读的一本。 “……” 谢青洛愤愤的把书扔下。 沉香在此时有些迟疑的开口,“殿下,您……您喝酒吗?” 她们亲卫也是有休沐的日子的。 初阳和其他的伙伴,有时就会在休沐的日子里带她去喝喝酒。 尽管沉香自己喝不了几杯,但在一起时的气氛确实让人觉得开心热闹。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沉香念诗念的还有些呆板生硬,但是语气认真得很。 “对啊小殿下。” “正是冬日,咱们喝几杯暖暖身子也好啊。” 旁边的郑子璋听到这话,眼睛顿时明亮,抚掌笑起来。 谢青洛兴致顿时被勾起来。 他饶有趣味的挥挥手,让宫人下去准备。 宫人们知道小殿下身子弱,还受着太医的调养,便也没敢上太烈的酒,只是把温性的黄酒和几种果酒送了上去。 只单独送了两壶稍烈的酒给郑大人和沉香大人。 并且为了让小殿下有体验感,还专门上了温酒的器皿,准备了精致的火炉。 酒被温上,清淡的果酒香气顿时蔓延整个主殿。 谢青洛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面前一应俱全的各色物件,自己动手给自己斟了杯青梅酒。 好奇的送到唇边浅酌一口,谢青洛享受般眯眯眼。 并没有预料中的那般辣,反而是清甜的果香,酒精含量倒是不高。 注意力被成功转移。 谢青洛从青梅酒尝到石榴酒,再到杨梅酒,都别有一番风味。 但是好像有些不够劲。 谢青洛严肃想道。 之后嘻嘻一笑,盯上了沉香面前的烈酒。 沉香和郑子璋没敢喝,只是一同跪坐在软榻上陪着谢青洛。 小殿下眼神明晃晃的,沉香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沉香,我要尝尝这个,好不好?” 谢青洛灿然一笑,语气轻的很。 沉香抿唇,只得抬手给小殿下倒了半杯。 心底暗暗后悔自己提出的这个建议了。 小殿下身子弱,若是再多喝了些,伤了身,不就是她的过错? “小殿下,这酒有些烈。” 谢青洛已经醉了些许,面色微红。 听见沉香的这句话郑重点点头,然后端起来一饮而尽。 有些辣,不对,特别辣。 谢青洛张张嘴,感觉口腔里被辣的有些麻木。 顿时如同孩童置气般,把酒杯一放,决定不喝这个了。 谢青洛酒量差,自小到大也没喝过几次。 这次喝醉,倒也正常,况且是心底藏了事,喝起来也就没了数。 被人抱起来往寝殿走的时候,谢青洛还有些意识。 脑中想的竟然是快点把玻璃制出来,然后搞一套蒸馏装置,把酒精提出来,到时候还能把酒精用到消毒上…… 还有,赵翎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谢青洛意识恍恍惚惚的,略有些委屈的想。 被萧祁轻柔的放到床榻上,谢青洛不知道自己哥哥又好笑又好气的在旁边盯着自己,只是瞬间进入了梦乡。 “怎么还是个小酒鬼呢?” 萧祁无奈笑笑,点点谢青洛额头,给人盖上锦被离开了。 他懒得处罚郑子璋和沉香,只是心底却觉得这两人确实不靠谱。 啧,的确不如赵翎。 起码赵翎在自己弟弟身边,青洛没喝醉过啊。 不过,这都好几天了,不知道年前还能不能回来。 萧祁摇头,想起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信,说赵翎才杀完人。 便叹口气,又去批奏折去了。 …… 赵翎站在护城河边,目光扫视着周围的景色。 那边的肃州官府内才杀完一批官员,他出来透透气。 只过一天,护城河的河水便没了前日那般发红,只是石板缝隙里还都是血渍,昭示着曾经有血流过。 他觉得这周围熟悉。 但定睛一想,若是自己以往来过这,即使是记忆再怎么失去,也是能有点印象的。 他绕了路,到了护城河的另一侧。 在某处站直时,赵翎盯着对面河岸式样,瞳孔猛地一缩。 身后是树林,树都长得高大,也又因为现在是冬天,叶子落了不少,没有那般茂密。 赵翎神色有些恍惚,脑中竟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场景。 有孩童在河岸对面同自己招手,护城河里是烛火跳跃的河灯。 当时的自己好似被人挟制着,有锋利尖锐的物体顶在自己腰后…… 自己嘴里说的什么来着? 赵翎脑中开始隐隐作痛,却没有上次疼得那般强烈。 深吸一口气,赵翎强忍着疼继续往下想。 说的什么…… 好像是“有急事,要去处理……稍等便回……” 赵翎摁住太阳穴,试图让自己回神。 把回想起来的东西藏在脑中深处,把疼痛压了下去。 第60章 十年前的记号 河灯……什么时候会放河灯? 赵翎回忆起小殿下说过的“丢失的三个月”,神色逐渐凝重。 他是在八月十五当日被人威胁带走的吗? 虽是与小殿下定了终身,但小殿下似乎对自己丢失的记忆这件事格外谨慎,几乎未与他谈过。 陛下与他谈过,但也说的不多,生怕触了他的头疾再犯。 赵翎抿唇,绕着河岸转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 他却是灵光一闪,转身回到方才站的地方,顺着小路进了树林。 树林萧索,树木坚硬。 赵翎循着小路,一棵树一棵树的查。 若是当时自己被挟持,绝对会反抗过。 也许只是在当时隔着河岸,在小殿下面前,为了小殿下不担心自己,不会挣扎太过。 但若是转而进了树林,他估计就要放开手脚反抗了。 赵翎赌的,就是能在树木上找到一丝他曾经反抗的痕迹。 若真的寻到,那便证明这段记忆是真实的。 但经历了十年,树怎么也得长了一圈,即使是留了痕迹,估计也早就被时间泯灭了。 赵翎内心其实没抱多大的希望。 他往树林里走了几十米,几乎是走到树林中央。 要放弃时,却极其眼尖的,瞄到旁边一棵树干上,一道裂的很开的痕迹。 这痕迹离地面很近,近乎底部。 若不是赵翎伸手整理了一下衣摆,也未曾能发现。 赵翎面色沉重,蹲下细细查看这痕迹。 可以看出来这痕迹曾经很深,要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看着依然狰狞。 他比划两下,这痕迹却像是刀,似是反手划出来的痕迹。 若是坐在地上,倚靠着树。 把匕首抽出反手在这树干来一下,倒是极其合适。 赵翎伸手摸摸这痕迹,树皮粗糙划手,痕迹是暗色的。 似是长了很多年也没长合,还是那样狰狞。 能留下这痕迹的人必然气力极大。 自己十四岁时,倒也差不多。 他还不能确定这是十年前他在打斗中留下的痕迹,但是在树干靠近地面这个地方,留下痕迹的确可疑。 赵翎抿抿唇,绕着树转了几圈,却是没有再找到别的线索。 自己的习惯,的确会在身上暗藏一把锋利的匕首。 哪怕是如今,他腰间也暗系了把短刀。 赵翎收回手站起身,隐晦按了按自己藏着刀的地方,然后继续往树林深处走了走。 再走了十米,也没再见一丝痕迹。 赵翎只得遗憾往回走。 若是再走一段路,树林之后,就是落子山,民间传言中提到的周子奕将军留下刀剑的地方。 赵翎再度回到那棵留下痕迹的树前,对着树沉吟片刻。 却是背对树干蹲下,迅速解了腰间的藏的刀,尽力的反手对着树干来了一下。 收刀,赵翎转身对比一上一下的痕迹。 看到两道痕迹的瞬间,瞳孔却猛然一缩。 这痕迹,一轻一重,一旧一新,走向却极其相似。 分明就像是一个人划出来的。 只不过一个是在绝境之下,爆发出力量用力划了一道,也许是为了留个暗记,等人来找自己。 但看结果,分明是没有人注意到这记号。 一个是长大后,为了试探幼时的自己,对着树干划得一刀。 赵翎默然无语的看着两道痕迹。 十年前留下的记号,也不是完全没用。 只是跨越的时间有些长罢了。 在时间长河里,这记号又被十年后的自己发现,让自己确确实实知道了自己曾经失去的记忆,怎么不算是起到了作用? 赵翎再看了眼痕迹,转身出了树林。 官府里还有事要处理,他在这耽误的时间有点多了。 要探究也要等之后了。 等到一批一批的杀完与西戎有勾结的官员,已是第二日上午了。 赵翎收到了陛下送来的消息。 西戎一行人最后一次出现在探子视线,是在肃州隔壁州城里。 也许是因为察觉到了探子的存在,西戎一行人在出了肃州之后,就变得格外谨慎,没有在肃州的那般嚣张了。 也是知道景朝地界不是能再肆意妄为的,便异常低调,周遭的探子得到的消息也少了。 皇家的探子分散,即使是消息网铺的开,但也导致人员不够,不能直接出手把人一网打尽。 况且西戎此事隐秘。 若是通知各地官员,亦然有泄露消息的可能。 赵翎翻身上马,与在肃州的亲兵首领拱拱手告别。 之后便循着大路,往消息里提到的肃州隔壁州城去了。 西戎一行人的目标是京城,赵翎的目标是他们。 因此这样看时间倒显得充裕了不少。 赵翎顺着不断送到手里的消息,奔赴每一个地点,但却次次扑了空。 这样奔波了几天,的确是让赵翎心里略微有些着急了。 也许是消息来的晚了,也有可能是西戎一行人太过谨慎。 但若是让西戎一行人真的长驱直入,直达京城,景朝的面子该往哪放? 赵翎捏紧手里的才送过来的几张纸,时间再宽裕,也有些不够用了。 心里无奈,却只能奔赴下一个地点。 或许是西戎此次失了些谨慎,此次确实被赵翎抓住了马脚。 西戎一行人不多,也许是为了进了景朝不惹人注意,但护卫也是不少。 赵翎直接拿着天子令牌,调了当地的亲兵。 西戎一行人被围住时,护卫还试图拼杀出去,结果却是护卫纷纷死亡。 只留下几个衣着华贵,面色煞白的官员。 有人试图辩解,赵翎却是一句都懒得听,耽误时间的东西。 他高高骑在马上,只问了一句。 “谁是领头的?” 那方才试图辩解,此时单站出来才显得身形纤细,面色白的已然看不出血色的官员站了出来。 赵翎点点头,让亲兵把试图挣扎,却没有任何作用的官员拽了出来。 其后随手一指,“其他人,杀!” 命令一下,赵翎便转了马头,没让鲜血溅一丝到自己身上。 他马上要回京,弄脏了衣袍,不值得。 唯一一个活着的那官员见到面前的场景,吓得直接跪到地上,丝毫说不出话来。 赵翎挥手,让人送这唯一的活口回京。 第61章 忽如其来的小雪 赵翎没在云台宫的第四天,谢青洛围炉煮酒,喝醉了睡了一天,醒来后被萧祁狠批一顿。 心虚的谢青洛被迫承诺以后绝不多喝,绝对不喝醉。 萧祁满意。 赵翎没在云台宫的第六天,谢青洛跟着郑子璋练武,动作幅度太大,然后一甩手碰在一旁的桌案上,手腕红肿了。 喊了太医,说是要休养好几天。 萧祁匆匆赶来,然后勉强相信自己弟弟说的以后会小心。 教人教的不好的郑子璋,被罚去扫云台宫。 赵翎没在云台宫的第八天,谢青洛攥着长笛,吹笛子吹得的鬼哭狼嚎,呼晴和沉香听的都忍不住捂住耳朵。 萧祁满心期待,想听自己弟弟给他吹一曲。 听了了一会儿,便毅然决然的离开了云台宫,第一次这么期待回养心殿批奏折。 赵翎没在云台宫的第十天,谢青洛在郑子璋的撺掇下去扎花灯,竹条没掰住,一下抽自己侧脸上了。 萧祁黑着脸,给自己弟弟冰敷脸上的伤口。 谢青洛脸上伤口火辣辣的疼,却睁着黑白分明的清亮眼睛,不敢直视自己哥哥。 郑子璋被罚,给云台宫每个宫人扎个灯笼。 第十二天…… 谢青洛被呼晴和沉香牢牢看住,不让干任何危险的事。 至于郑子璋,还在扎灯笼。 第十三天,谢青洛闲的开始写日记,才写下一句话。 “不要玩物丧志啊谢青洛……” 就听见扎完灯笼的郑子璋跑进来,说赵翎马上要回来了。 谢青洛激动站起身,把笔一扔。 写什么写,哥们的老婆要回来了,谁还稀罕写日记。 谢青洛藏不住面上的笑意,急忙去问郑子璋。 “赵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郑子璋扎了几天的灯笼,还是满脸笑容,挠挠头。 “回小殿下,估计还得一天吧。” “赵翎才刚把西戎那边解决了呢。” 谢青洛掐着手算了算时间,满意点点头。 可以,还是赶在年前回来了的。 距离新年也就两天了,他还想和哥哥,赵翎一起守岁,祈祝来年平安顺遂呢。 新年嘛,气氛热热闹闹的多好。 谢青洛开始专心致志等“情郎”回来,倒是也不去作妖搞那些带点危险的东西了。 沉香和呼晴一直提心吊胆。 生怕自家小殿下再搞些什么危险的事,如今见小殿下一下子安稳下来,倒也是松了口气。 谢青洛心情此时是前所未有的好,哼着小曲,温着果酒,看着闲书。 但当晚,天气却突然变了。 这几日的天气本来是晴朗的,但不知为何,当夜京城却开始飘起小雪来。 谢青洛当时已经躺在了暖呼呼的被窝里。 正要入睡时,却听见寝殿外的守夜宫女窃窃私语说道,外边飘雪了。 谢青洛听的眼睛一亮,一掀被子就要下床去看看。 却被一旁心累的呼晴制止。 谢青洛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被伺候着披上披风,穿好鞋袜才被掌事宫女放出去。 真的下雪啦! 也许是雪太小了,或者是下的时间太短,地面还是濡湿的,没有积起一层薄薄的洁白。 谢青洛惊喜的伸手,迎接雪花的落下。 小小的冰凉只是才落到手上,便化成一滩水,随后又被体温蒸发。 雪的确是好看的很。 但是回到床上坐下的谢青洛又开始担忧,不知道今夜的雪……会下多大。 若是真的止不住,今年百姓是不是又得受着严寒之苦? 还有他的小赵侍卫,现在应该还在路上呢。 冒着雪骑马,肯定更危险一些啊。 谢青洛轻叹了口气,方才见到雪的喜悦也荡然无存。 呼晴看小殿下的表情,便知道小殿下又在想东想西了。 她默然失笑。 怎么小殿下人这么小,想的怎么这般多? 于是便拿了热帕子,给小殿下擦了脸,擦了手,又给好好的安置在被窝里,轻声的哄小殿下入睡。 谢青洛任由呼晴施为,只是最后还是神色闷闷的。 “呼晴,你好能干哦。” 谢青洛看着勤劳能干的掌事宫女,又想起呼晴存疑的身世,但还是禁不住夸赞了一句。 呼晴面上露出个柔美的笑来,温润的声音动听的很。 “小殿下谬赞了。” 谢青洛不赞同的摇头。 “哪有,呼晴姐姐很厉害了。” 呼晴纤长的睫毛眨了眨,弯腰给谢青洛掖好被角,轻声道。 “小殿下也很厉害呀。” “只是时辰很晚了,小殿下不妨先休息呢?” “明早若是积了雪,奴婢让他们不扫,留着给小殿下看。” 谢青洛点点头。 只得尽力摒弃心里的担忧,慢慢的入睡了。 不知是因为下了雪,天地之间格外安静,还是床榻实在柔软,谢青洛这一觉睡得的确舒服。 再醒来时,却是感觉殿内格外明亮。 谢青洛揉揉脸。 猜到也许是因为殿外积了雪,雪反射了光,才显得整片天地亮了些。 只是心底还担忧着赵翎何时归来,便显得有些郁郁。 换了厚的衣裳,又披了厚的披风,原本谢青洛纤细的身形此时倒是显得圆滚滚了不少。 谢青洛抱紧手炉,十足的感受到了严寒的威力。 此时雪已经停了。 也许是有呼晴的嘱咐,寝殿前的落雪的确没有扫,也没有脚印,宫人来来往往都是走的宫廊。 谢青洛小心翼翼地蹲下,查看了积雪的厚度。 呼—— 谢青洛安心的吐出口气。 还好,雪不是很厚,只有薄薄的一层。 若是今日不再下雪,也许一两日就会化成流水去了,顺便滋润了农田。 瑞雪兆丰年嘛。 况且,这个雪的厚度对赵翎回京的路上造不成什么影响。 谢青洛放心了。 有宫人拿着器具,去收集干净的初雪,被谢青洛看见了。 许是以后用来泡茶酿酒的吧。 谢青洛抿抿唇,露出个清浅的笑想到。 尽管他整个人被披风围住,可是脸颊还是没有遮挡物,还是被风吹的发红。 呼晴见了,便赶忙去劝小殿下回到殿内,别再染了风寒。 谢青洛本就看够了雪,便从善如流的进了殿,等着他的小赵侍卫今日的归来。 第62章 相思化作相拥 正在谢青洛看雪之时,赵翎疾驰的马早就进了紫禁城。 甚至衣服都没来得及整理,便直奔养心殿。 赵翎冒雪骑马跑了一夜,周身发凉,但是内心却止不住的发烫。 毕竟与小殿下分离十多天…… 他内心实在是思念的很。 所以才想快点述职,然后洗个澡换身衣服去看他的青洛。 赵翎浑身还带着风雪的寒凉,便直冲养心殿。 李有德在养心殿门口守着。 看着这高大身影佩着刀,雄赳赳地往殿内走,莫名幻视间便觉得这人不会是来“逼宫”的吧。 李有德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肃立半晌,让寒风清了清脑子。 真是胆子大了,什么玩笑也敢开了。 李有德让小太监先去云台宫,通知小殿下赵大人回来了,又换上一副笑颜,迎了赵翎进去。 “陛下,臣幸不辱命。” 赵翎一进殿,便正对着主位干脆利落的“扑通”跪下,然后把虎符从怀里掏出来。 那急切的样子恨不得扔下虎符直接就走。 没坐在主位,而是站在相离主位甚远地方的萧祁。 “……” “好好好,干的不错,平身平身。” 萧祁亲自走过去把虎符拿到手里,谨尊降贵的把人扶起来。 细细端详自己这个弟弟,萧祁心中暗暗点头。 可以嘛,出去一趟浑身感觉都不一样了。 多了些肃杀之气,倒是比之前动不动自怨自艾的样子好了不少。 果然,人还是得派出去干活。 这才出去十几天,整个人这精神风貌不就不一样了? 赵翎作的事,萧祁自然是都随着密信知道了。 看人眼底还带着血丝,萧祁便知道赵翎是累极了。 反正要说什么也不急于这一时,萧祁便挥挥手,让人回去休息了。 “行了,明日再和朕禀报吧。” 正要开口述职的赵翎被打断,僵硬的点了点头。 “回去好好睡一觉,别忘了叫太医给你看看。” “还有,休息好快点回去看看青洛去。” “你不在这几天,青洛想你想的干什么都不好。” 这话本是调侃,是萧祁用来缓解气氛随口说的,奈何却见赵翎唯独对这条郑重点点头。 萧祁没往深想,只是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人走了之后,永光帝捏着手里的虎符,悠悠的叹了口气。 行,这么多年还是教了个可造之才出来的,总算没有白费了他的心思。 萧祁笑了两声。 这样的话,景朝也多了几丝胜算。 欣慰啊,欣慰。 萧祁像是看见自己儿子建功立业一样,满意的点头,转而继续批奏折去了。 还有明天一日,朝廷开始放年假。 等着初一,大臣们再给他拜完年,他总算能歇个六七天了。 …… 谢青洛知道赵翎回了宫的消息,和见到赵翎的面,中间只间隔了很短的时间。 他这次没听呼晴的劝告,径直出了殿,在殿门口等人。 赵翎没让他的小殿下在寒风里等他太久。 谢青洛才站定没多长时间,便见有熟悉的身影迎着寒风而来。 他的眼前渐渐模糊。 “赵翎!‘ 十几天的思念化作见面时的清泪,顺着面颊淌下。 “小殿下……” 谢青洛一遍擦泪,一遍应着,不知道怎么走到了殿内。 只是回过神时,自己坐在思念已久的那个人大腿上,被那人身上的寒凉气息覆盖。 殿内的宫人也都退了出去,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人。 赵翎还不断地给自家小殿下擦着泪,一边试图把小殿下抱下来。 他才从殿外进来,身上的织物都是凉的,不好直接抱小殿下。 “你不准动我!” 谢青洛一把擦了眼泪,恨恨的说道。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十几天不见想抱他一下都不行。 赵翎抿唇,笨嘴拙舌的解释。 “臣身上发凉,别再冷着殿下。” “有披风呢!” 谢青洛摸摸赵翎面上被寒风吹出来的伤口,禁不住的心疼。 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让齐太医送些药膏来了。 “如晦,你这次去……危不危险啊?” “没有和别人打起来吧?” 赵翎默不作声地把谢青洛身上的披风裹好,又耐心的一点一点地解释。 “回小殿下,一点也不危险,臣是去发令的,打不起来。” 谢青洛泪汪汪地点头。 窝在赵翎怀里安静的待了一会儿,直到感觉到赵翎的手热乎了几分,谢青洛才不好意思的想从小赵侍卫怀里出来。 奈何却被束缚住,没法脱身。 赵翎知道小殿下想他,他自然也是。 骑马回程的路上每分每秒想的都是小殿下。 察觉到下起雪时想的都是自己要快些回去,不要让青洛担心。 赵翎见小殿下情绪稳定下来,还是忍不住的先开口。 路上缺食少水的,他嗓音干涩的很。 “小殿下,臣去沐浴,换身衣服,再来陪青洛好吗?” 谢青洛点点头。 听着赵翎干涩的嗓音也只余心疼。 赵翎去沐浴换衣,谢青洛则是先让人齐太医传了来。 齐太医上次因为疏忽,被降了职。 但因为医术确实高,所以云台宫的太医还是他。 齐太医笑眯眯的,把治冻疮的药膏从药箱拿出来递给谢青洛。 “小殿下,最近的膝盖可是有什么不适?” 谢青洛同样笑着摇摇头。 “没事啦,谢谢齐太医。” “来,让臣给小殿下看看,最近调养的如何。” 谢青洛顺从的伸出手,让齐太医把脉。 结果自然是没有什么事。 谢青洛自从回了宫,就被伺候的精细,之前读书留下的毛病也好的差不多了。 “齐太医,您等等给赵大人看看,他马上就出来。” “好,小殿下不用着急,臣就在这里。” 齐太医只觉得这面前的小殿下最是好玩。 不仅样貌长得好,说话也有理有条的,没有皇家人独断专权的那些毛病。 而且对下边的人也好。 他不止一次听下边宫人说小殿下宽厚,从来没真正的生过气,也没罚过人。 齐太医暗暗回想小殿下的脉象。 或许是有了旁的好事,小殿下的郁证倒是好了许多,体内的气机郁滞也改善不少。 第63章 赵翎一直很想青洛 谢青洛正和齐太医说着话,赵翎从偏殿洗完澡回来了。 长途跋涉去了一趟肃州,赵翎人瘦了不少,身上肌肉也显得精瘦了些,因此周身的气质却是锐利了许多。 面上的伤口经过热水的浸泡,有些发红,可以看出这十几天实在是受了不少苦。 伤口发干的疼,一扯一扯的感觉。 赵翎近乎控制不住面上的肌肉,只得紧抿着唇,不想让自家小殿下看出端倪。 “赵大人!” 谢青洛在外人齐太医面前还矜持着,只是开口喊人快点过来。 实则要是齐太医不在,早就扑上去,直接捧着赵翎脸亲了。 赵翎看着面前欢脱的小殿下,禁不住勾了勾唇。 然后极其克制的坐到软榻上。 谢青洛笑吟吟的。 轻抬下巴示意齐太医给小赵大人把脉,自己则是把身子凑近过去看着。 小赵大人身上带着才沐浴后皂角的香气,发梢还有些湿意。 分明是着急出来,便没细细擦干。 谢青洛伸手捻捻湿润的发丝,心中有些不乐意。 只得亲手拿了帕子,跪坐在软榻上,亲自给小赵侍卫把发尾细细的拧干。 赵翎正把着脉,没法有大的动作。 余光却看见了娇贵的小殿下为他做的一切,心里顿时一片柔软,仿若殿外正缓慢化成清水的积雪。 齐太医手中把脉的动作一滞。 他缓缓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两人一眼。 却又微不可闻的轻“啧”一声,继续低下头把脉去了。 这二人的气氛倒是有些古怪。 但是与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太医有什么关系呢? 齐太医笑眯眯的松开把脉的手,行礼后开始解释赵翎的身体状况。 “赵大人身体只是太过劳累,好好休息几日,多补补便行了。” “等会儿臣让人送几副药浴的方子来,赵大人好生用着,别因为几日劳累,留下一辈子的病根。” 谢青洛将帕子扔到一旁,听着齐太医的话不住点头。 却又神色担忧问道。 “那赵大人面上的伤……?” “小殿下放心,用药膏涂几次就好了。” 齐太医依然是那笑呵呵的神态,身为神医的自信倒是体现的挺明显。 谢青洛听到这,明显心情好了不少。 “多谢齐太医了!” “只是那药浴的方子,还希望齐太医抓紧送过来。” 谢青洛心情愉悦了,便全都表现在脸上,此时一双眸子灵动的不得了,话语也是清越好听。 齐太医笑着应下。 言说马上送来,随后便行礼告退了。 宫人也随之退下,殿内又只剩谢青洛和赵翎两人。 赵翎把小殿下的手拢在手心,或许方才拿了湿帕子的缘故,小殿下手心还有些微的凉。 他低低开口,声音里透着晦涩。 “小殿下……不必为我这般的。” 谢青洛抽了抽冷白的手指,却是没从对方温热的手心抽出去。 只得不赞同的摇摇头。 “这有什么?只是帮如晦一下,又有什么要紧的。” 赵翎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他这般尊贵的人儿,怎么能干这种事? 谢青洛跨坐在赵翎腿上,整个人被赵翎揽在了怀里。 小赵侍卫的头埋在小殿下颈窝,细白的颈子带着沉香气,惹得赵翎一时心烦意乱。 谢青洛只知道这人累得很,估计还没缓过几分,便也任赵翎抱着。 只是自己轻声给赵翎介绍自己这几日干了什么。 喝了酒,练了武,吹了笛,扎了花灯…… 许是拥抱是人与人之间最能获得安全感的法子,两人都觉得拥着彼此是这十几日以来最安心的时候。 民间的谚语说的不错,“小别胜新婚。” 的确如此,两人在此之前哪有这般黏着对方? 谢青洛的语言组织能力不错,把没有赵翎的几日说的跌宕起伏,只是最后不免却多了几分郁郁之气。 过的再好也少个人陪着他啊。 谢青洛抿唇,双臂不由得更用力的抱住了小赵侍卫精瘦的腰,双手乱摸,吃了点赵翎的豆腐当利息。 赵翎失笑,直起腰来细细端详小殿下的脸。 只见谢青洛面如桃花,目如秋水,眸子中自有一股沉静温润的笑意,只是此时却是带了几分兴奋。 秀美面颊两侧的小酒窝也浅浅的藏了一抹清甜欢颜。 小殿下提到的,在前几日不小心被竹条抽了一下,而出现的红痕,在净白脸颊上也早已找不到踪迹。 想起教唆小殿下扎花灯的始作俑者郑子璋,赵翎不由得在心底暗暗记了一笔。 “以后臣来做这些,小殿下在旁边看就好。” 赵翎拿手蹭蹭小殿下柔软的面颊,动作带着怜惜。 谢青洛“嗯嗯”点头,手还在丈量赵翎腰的尺寸。 赵翎失笑,自己这武真的没白练,起码还是招来了个小色鬼。 谢青洛正感叹于小赵侍卫肌肉的紧实,却是突然意识到,小赵侍卫面上被寒风吹出来的伤口还未涂药。 只得取了一旁的药膏,试图给人涂上。 赵翎疲累,手软貌似无力,阻止不得,只是任由小殿下施为。 给小赵侍卫面上随处可见的细小伤口糊了一层药膏,谢青洛满意自己的杰作。 手上的药膏没处擦,想去拿帕子,却突然想到帕子已经湿了。 谢青洛只得左顾右盼几眼,然后把还带着浓重草药气的药膏,全都抹在小赵大人的胸前。 赵翎只是含着笑,看着自家小殿下随意施为。 只是等人擦完手,赵翎才与谢青洛的手十指相扣,缓声说道。 “小殿下,臣很想你……” “赵翎一直很想青洛。” 谢青洛听的双眼微微睁大,眼珠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往哪里看。 我丢,谁知道这人突然就打直球! 他还没有什么防备啊! 谢青洛试图控制面上涌上来的薄红,义正言辞道,“我也很想小赵大人。” 下一刻,谢青洛便忍不住心底的笑。 直截了当的笑出了声。 哎呦,我长的好看身材又好的漂亮“老婆”说他想我。 哎呦哎呦…… 谢青洛尽力抿唇,却还是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真好啊真好。 谢青洛恨不得一曲“好日子”送上,恭贺景朝人民全体身体健康,恭贺自己和赵翎百年好合,早生…… 不对,贵子生不了。 那就祝哥哥早生贵子吧。 谢青洛愉快决定。 第64章 一个被等待,被觊觎许久的吻 赵翎看着在自己身上笑得前仰后合的小殿下,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盯住了那润泽的唇瓣。 唇形很优美,平日只微微勾唇,表露在面上的便是清浅的笑颜。 而且……好像很柔软。 赵翎回忆起之前在藏书阁一触即分的柔润触感,顿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眼底也带了些晦暗不明。 气氛正好,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不断升温。 正当赵翎以为能顺利一亲芳泽,马上就要碰到那抹柔软时…… “啪——” 谢青洛把微凉的手抵在小赵侍卫的下巴上,然后极其严肃的掐着人的下巴,肃然说道。 “别动,小心把药给蹭了。” 赵翎:“……” 他无奈的闭了闭眼。 实在是不知道该说小殿下“不解风情”,还是“太过认真”。 谢青洛见面前的小赵侍卫面有不服,手上的力还加了加,语气里还多了几分严厉。 “怎么了?你还不服?” “你要是想亲我,好不容易涂上的药不就蹭了吗?” 见小殿下略带几分严肃的可爱样子,赵翎无奈点头,表示认输。 默然片刻。 赵翎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嘀咕,原来殿下也知道自己要亲他啊。 他这边老实认输,谢青洛这边却也是严防死守,等待药膏的效用被吸收。 总之,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努力被辜负。 刚才涂药的时候他可是抬手抬了好长时间,胳膊都酸了呢。 这样相比,即使是赵翎想亲他,也要在没干的药膏面前退步。 谢青洛手坚定的没松开。 只是下一秒,便看见了小赵侍卫略带着些委屈的眼神。 谢青洛轻咳几声。 突然觉得,自己确实是做得有些过分哈。 赵翎又不是想杀人,只是想亲亲自己十几天没见的“宝宝”罢了,这有什么错! 谢青洛内心呵斥了自己一句。 但是又想起未被吸收的药膏,谢青洛的原则再一次战胜了感情。 谢青洛摸摸赵翎下巴上的微微露头的青色胡茬,充当安抚,只是指尖却被刺得有些痛,只得收了手。 “你现在不能亲,等药膏被吸收了才行。” 谢青洛从赵翎身上下来,踢掉鞋子,在软榻上盘腿坐好,之后给小赵侍卫下了最后通牒。 看着面前语气骄纵,眼睛亮晶晶的小殿下,无奈的小赵侍卫只得点头答应,低眉顺眼的回答。 “都听小殿下的,小殿下什么时候想亲,臣都愿意……” “你不许说了!” 谢青洛从赵翎身上起来之后,反而被羞耻心占领了智商高地。 这时候听到赵翎的话,忍不住面色爆红。 赵翎轻笑,无奈摊开手。 “不说了,不说了,都听青洛的。” 最后几个字咬字很轻,音色也好听,飘到谢青洛耳朵里又是一阵羽毛般的轻拂。 谢青洛伸手揉揉耳朵,痛恨自己的不争气。 怎么就既喜欢好看的脸,又喜欢好看的手,还喜欢好听的声音和好摸的身材呢? 完全被赵翎吃的死死的。 也不知道怎么搞得,原先性子高冷的小赵侍卫就突然开窍了,现在都能开始反撩起他来了。 真是过分! 谢青洛面上的薄红还没消下去,只得愤愤的想。 他却是忽地想起来,不应该再缠着赵翎玩了。 疾马奔驰,冒雪回来,必然是没有好好歇着,估计陪他闹还是硬撑着精神呢。 他不应该闹人来着。 谢青洛心底突然想到这一茬,心底后悔。 却是直接喊了宫人,让人提前上午膳来,想让赵翎用了饭抓紧去睡一觉好好歇歇。 赵翎和自家小殿下心意相通,自然是知道谢青洛的意思。 于是便果断出言,轻声道。 “小殿下,臣面上还敷着药,这可怎么用膳?” 谢青洛略有些圆钝的眼睛睁大,毫无杀伤力的瞪了小赵侍卫一眼。 “你的药涂在脸上,怎么不能吃东西?” 赵翎柔弱发言。 “那臣想亲小殿下,也不是亲脸,怎么就……” 声音越往后越小,到最后就没了声,小赵侍卫时不时还无辜的抬眼看看谢青洛。 “……” 谢青洛无语。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赵翎是这般做派。 你崩人设了呀,如晦! 你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不过,现在的赵翎他也挺喜欢的,那一张俊脸,什么表情都好看,嘻嘻。 谢青洛沉浸在满意自己眼光的世界里,于是便没有继续追究小赵侍卫的“反复无常”。 午膳上来了,谢青洛和赵翎挨坐在膳桌一侧。 赵翎看着正积极给他夹菜,恨不得让他把一桌子都吃了的小殿下,实在是有些不忍心辜负好意,只得都往嘴里送。 谢青洛看着认真吃饭的小赵侍卫,欣慰的点头。 好诶,能吃是福。 况且齐太医不是也说了嘛,让人多补补。 食补也是补嘛。 谢青洛想完这些,转而便移开了注意力,开始照顾起自己的肚子来。 皇宫的膳食自然是好吃的,送到云台宫的也都是御膳房尽心尽力做的,谢青洛每次也都吃的开心。 只是吃起饭来,自然不会分心,于是小赵大人便被暂时的忽略了。 等到赵翎用完午膳,被谢青洛推到床上时。 赵翎还有些愕然,以及……莫名的惊喜。 然后就见小殿下拿起了一旁的帕子,沾了茶水。 然后细心轻柔的帮他把脸上的药膏擦了去,没有弄疼他的伤口。 谢青洛满意点头。 “两刻钟多了,可以擦掉了。” “如晦,你还疼不疼?” 赵翎摇头。 这本来就是被寒风吹出来的细小伤口,只是因为十几天未去管它,才有些严重而已。 现在到了暖和的殿内,又擦了药,已经是没什么感觉了。 “好啦,如晦你快点睡一觉吧。” 谢青洛随手扔下帕子。 拍了拍小赵侍卫的肩膀,又翻到床内侧,自己也板正的躺下。 “如晦,午安!” 赵翎却是有些不满意。 但小殿下没发话,他也不敢,只能委委屈屈的躺下,过去把人揽到怀里。 这时却发现自家小殿下在偷笑,笑声都要忍不住溢出来了。 谢青洛翻了个身,乖乖的凑到小赵侍卫面前,轻轻给了小赵侍卫一个觊觎了许久的吻。 “如晦,午安。” 这次的语气平静温和,极其富有宁静的力量,几乎一下便把赵翎的睡意勾了起来。 “小殿下,午安。” 赵翎再抵不住身体上的疲惫,沉沉睡去。 第65章 被迫加班,皇帝半日体验卡 谢青洛嗅着萦绕在小赵侍卫衣襟上清新的皂角香,感受着温暖的怀抱。 意识也渐渐的模糊,沉入了甜蜜的睡梦。 谢青洛再睁眼,睡得神清气爽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他悄咪咪的睁眼,见赵翎还在睡,便又心满意足的在人怀里躺了会儿。 欣赏了片刻这张俊脸,谢青洛便觉得今日所需要的“颜”分已经足够了。 于是轻手轻脚的起身,小心翼翼地迈过赵翎,下了床榻。 动作尽管轻,可还是让睡梦中的赵翎轻蹙起眉头。 谢青洛赤脚踩在温热的地板上,弯腰去看被惊动了些的小赵侍卫。 又见赵翎呼吸平缓,不是被吵醒的样子。 谢青洛放心的拍拍心口,自己穿上鞋袜,步子极慢的走出了寝殿。 此时正是中午温度最高的时候,昨日才飘了雪,今日却就已经出了太阳。 原先的薄薄的积雪已然化成了水,随后顺着地势流走,湿漉漉的青石砖也被太阳蒸发。 除了背阴处,几乎都看不出昨日小雪的痕迹了。 谢青洛被掌事宫女呼晴伺候着穿上毛绒绒的披风,然后换了双暖和的鹿皮小靴。 随后便如小鸟一般飞出云台宫,去宫内四处逛了。 明日便是大年三十,宫内过年的气氛十分浓厚。 谢青洛自然是好奇,于是便趁着小赵侍卫休息的时候,自己出来逛一遭。 看着处处喜庆的皇宫,谢青洛倒是忍不住的笑。 谁能相信,这才几个月,自己就已然过上了这般神仙日子? 不仅不用再苦读四书五经,钻研科举,而且还有真正的亲人护着自己,有“美人”在一侧“红袖添香”。 啧,当真是让人预想不到。 几个月前,自己还因为写科举文章卡壳,愁的半夜躲在被窝里哭。 如今回想起来,这些记忆却是好像一座已经腐朽的雕像,只是风轻轻一吹,便消散在记忆深处。 谢青洛捏起阴暗处一把还未融化的积雪,放在手心。 然后平静的看着这抹洁白融在自己手心,变作透明纯洁的水。 一股带着喜悦的冰凉透进谢青洛心里。 谢青洛控制不住的笑。 手心被冰的通红。 谢青洛毫不在意地甩甩手,把水渍甩干净,然后继续大步往前走。 身后小宫女帕子还没拿出手,见殿下如此,又只能塞了回去。 谢青洛绕着几个宫殿绕了一圈,又不想逛了。 主要是殿内又都没有住人,谢青洛转了几圈只是单欣赏风景,着实还有些无趣。 于是谢青洛眼睛一亮,步子一转,脚步轻盈的往养心殿走。 旁人都正是盼着过年的时候,只有他哥哥还在苦逼的批奏折,实在是…… 很勤勉啊很勤勉。 腮边的小酒窝露了出来,谢青洛眼中全是幸灾乐祸的笑意。 他笑吟吟地一步迈入养心殿。 养心殿门口守着的人只是行礼,也未曾拦一下谢青洛。 这几个月,宫内的人都知道陛下对小殿下格外宠爱,能在御前伺候的人也都是人精,自然不是去特意拦着殿下。 谢青洛看到自家哥哥时,萧祁正伸手捏着个天青金丝茶盏,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手里的奏折。 明日便是年三十,后日是初一。 等到初一祭拜完祖宗,再等他的臣子们来给他拜完年,他才能歇几天。 即使是萧祁早慧,自认为自己一直是个按行自抑的人。 但整日对着批不完的奏折,处理不完的公务,自然也有厌烦的时候。 而且,有的大臣就非得在奏折上写点没用的东西。 萧祁闭眼。 对于正看得奏折上写的内容,表示无话可说。 “陛下安否?” “臣有存的无根水,陛下可要?” 萧祁取了朱笔,冷漠的写了个“不要”,便随手放到一旁。 什么人啊。 给朕送什么不好,送“无根水”,听着就不好听,况且朕又不缺这点雨水。 这官怎么当上的? 萧祁正皱眉,却忽地觉得殿里多了抹呼吸声。 料事如神的永光帝一下舒缓了面色,对着某处招招手。 “快点出来,别让朕亲自去逮你。” 谢青洛嘻嘻笑了两声,欢脱的从帘子后边探出头。 “哥哥!” 萧祁总算带了抹笑,看自己弟弟凑近过来,伸手摸了摸自己弟弟身上的披风。 嗯,不是薄的,风吹不着。 谢青洛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看着满桌案的奏折明知故问。 “哥哥,你还在批奏折呀。” 最后一个尾音是明显的愉悦,开心的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萧祁本来看着自己弟弟明媚的面容便愉悦,结果听到这话,只是不咸不淡的挑挑眉。 “对啊,朕的奏折太多批不完,青洛来这里可是想为哥哥分忧?” 谢青洛直接一个大动作,就想往后退,奈何被人直接抓住。 然后萧祁起身,谢青洛被自己哥哥摁在了身后的龙椅上。 谢青洛这次是真的睁大眼了。 “使不得啊,哥哥,使不得!” 萧祁把人扶着肩膀按下,开玩笑般指指奏折。 “有什么使不得的,朕与青洛血脉相连。” 谢青洛还是有些惶恐,只感觉接下来自己哥哥说的不是好事。 “既坐下了,便帮哥哥批批奏折吧。” 萧祁愉悦。 把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自己站到另一旁,看自己弟弟抬头望着他。 谢青洛实在惶恐。 不是啊,他也是坐上龙椅了? 虽然不是那个“坐”,是这个“坐”,但是真的也很吓人了。 萧祁看自己弟弟惶恐的像个小鹌鹑,忍不住失笑。 “让青洛看就看,这有什么不能看的。” “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谢青洛看着一旁的朱笔,又抬头艰难的看着自己哥哥,有些欲哭无泪。 不是,他是实在不敢啊。 而且,他是来找乐子的,那是来加班的啊? 萧祁贴心的俯下腰,把朱笔送到自己弟弟手里。 “批吧批吧,哥哥看看青洛有没有当天子的能力。” 谢青洛果断摇头,他没有,他绝对没有。 他就是个想在自己哥哥庇护下躺一辈子的咸鱼,不想每天都过上朝五晚九,被迫忙的跟什么一样。 第66章 陛下,可要特产? 萧祁显然是无奈笑笑。 但说出口的话却不是那么温和,反而是带着调侃。 “青洛试试吧。” “就当青洛笑话哥哥的惩罚吧。” 一旁的宫人全都低着头,噤若寒蝉。 大胆的还在心中嘀咕,哪有这么罚孩子的,这不越罚,越容易出事吗? 谢青洛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只想尽力挤出两滴泪来,然后找哥哥撒娇。 但是,没有成功。 不过还是有一定成效的,看着挤眉弄眼搞怪的弟弟,萧祁被逗笑了。 然后转身,便往里殿去了。 萧祁随意的挥挥手。 “青洛好好批吧,朕先去歇歇了。” 然后忽地转身,谢青洛本以为自己哥哥回心转意,马上就要感动的“五体伏地”时。 萧祁却站在光影交织处缓缓露出一个笑。 “朕的旨意,让小殿下批完桌上的奏折才能回去。” 周围的宫人立刻应下。 “是!” 随后某人悠哉悠哉地歇着去了。 某人却坐在令他坐立不安的椅子上,手中拿着感觉重若千钧的朱笔,不知如何是好。 谢青洛看看周围一圈的宫人,又看看隔着屏风,已经在里殿里舒服靠在软榻上的萧祁。 简直是孤立无援。 随后看了看桌上的奏折,咬咬牙。 批了! 还有什么事是我谢青洛不敢干的? 谢青洛深吸了口气,集中注意力,开始翻看奏折。 本以为奏折上写的都是些家国大事,那种要是处理不好,就能出很大纰漏的大事。 结果谢青洛越看越觉得无聊。 不是,怎么还有问自己哥哥冷不冷的啊? 这也就算了,怎么还有推销茶叶的? “臣所在秋河郡,近年新产‘秋叶茶’,其味苦中带涩,却有回甘,陛下可要臣送到京城尝尝?” 谢青洛沉思,然后大手一挥,写了个“要”字。 他原先练的字体便与自己哥哥的相像。 尽管这几个月练了旁的,试图改过来,可是若是故意模仿,还是能得几分神韵的。 有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打岔,谢青洛放松了些,继续往下看。嘴角却是越来越忍不住的往上扬。 凡是问陛下好不好的,祝福陛下新年过的愉快的奏折,谢青洛都极其亲民的回了个“朕很好,你也好”。 凡是问陛下要不要这个特产的,谢青洛的都极其愉悦的回了个“要”。 旁的些朝堂的事,谢青洛不算清楚。 也只能先单拎出来放在一边,等着自己哥哥再来看看。 其中还遇到一个写的篇幅特长,谢青洛拎着奏折一头,另一头能垂到地上还有余量的。 谢青洛顿时精神一振。 大活来了。 写这么长,一定是大事,那我得好好看。 谢青洛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开始细细读起。 读了一会儿,谢青洛觉得不对劲,再读一会儿,还不对。 谢青洛皱皱眉头。 不是,他再怎么着也是个举人,怎么这篇奏折他看了半天,还提炼不出来中心思想呢? 洋洋洒洒一大堆,怎么都是些车轱辘子话,没点有用的? 谢青洛耐下性子,继续往下读,直到读到最后几百字,终于说了点有用的…… 但只是相对前边的来说…… 整体上看,似乎也没什么用。 谢青洛沉默,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给这份奏折批注。 要写“要”,还是要写“很好”。 最后沉思片刻,写了个“言简意赅,方为文章要旨”。 练了十几年的字自然是难改,落笔间还带着萧祁的几分神韵。 反正这手字要是拿出去,唬人是完全没问题了。 谢青洛写完随手一合,便继续往下看。 他做起事来是个性子认真,做事踏实的。 尽管本性带点咸鱼的特质,但谢青洛真的动起来,还是可圈可点的。 批了一沓奏折,谢青洛禁不住开始同情起自己哥哥来。 皇帝这活确实是不好干哈。 下边怎么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不都是正儿八经科举上来的吗? 怎么还能出这么多奇葩。 快批完的时候,萧祁悠闲的从里殿出来,看看自己弟弟进度如何。 却见自己弟弟极其富有沧桑感的叹了口气,然后略带同情的眼神看向自己。 萧祁疑惑。 “……?” 却见自己弟弟走过来,握住自己的手,因为批了一下午奏折,略带些黯淡的眸子盯住自己。 “哥哥,我知道你的难处了。” 谢青洛郑重开口,一开口便止不住话语,语气中还略带着无奈。 “他们……他们都写得什么呀,怎么什么都给哥哥说呀。” 萧祁见自己弟弟这般,忍不住的笑。 的确是如此,有的大臣就是不干正事,还一天一封的请安折子往上送。 他简直不知道景朝养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但怎么说呢,他有的干活的,也往上送这些无关紧要的折子。 搞得萧祁工作量剧增。 但他自小被当作储君养,那股子控制欲又强的可怕,所以喜欢把所有事务都捏到自己手里的,因此所有折子都要亲自过眼。 这还是第一次。 他让谢青洛,他血脉相连的弟弟,上手批了些无关紧要的折子。 自己则是在屏风后,悠闲地过了一个下午。 看了看还剩几份奏折没批的桌案,萧祁满意点头。 不错,以后自己能轻松点了。 谢青洛却是还在为自己哥哥鸣不平。 “为什么都写这些事啊……” 萧祁拍拍自己弟弟的后背,轻声解释。 “写这些倒是无所谓,只要都好好做事便好。” 谢青洛想想也是。 联想起以前读的诗词中,臣子经常把自己比作“深闺怨妇”,把天子比作丈夫。 这样一比,臣子不断给天子上奏折,似乎也变得十分好理解起来。 问候自己的“丈夫”嘛。 谢青洛满意点头。 却是不知道,自己以后经常要被拉过来当苦力了。 谢青洛见自己哥哥来了,便顿时不想干了,只得去扯着人的衣袖撒娇。 “新年了,哥哥,我们都歇歇吧!” “而且明日不是还有宴会吗?” 按照规矩,年三十当夜,皇家的人是要有个宴会的。 只是萧祁后宫无人,所有操办的事都交给了内务府,谢青洛也不是很关注罢了。 第67章 朕还养的起你 萧祁点头,看着所剩无几,而且无关紧要的奏折,大手一挥,放自己弟弟回去了。 “好,哥哥也歇歇。” “青洛帮了哥哥一下午,也快点回去歇歇吧。” 萧祁轻笑,感觉自己弟弟着实靠谱。 一边的谢青洛听到这话,深吸一口气,顿时恨不得热泪盈眶。 终于,不用看这个折磨人的奏折了。 但是谢青洛还知道对自己哥哥矜持一下,于是轻蹙起眉,温声说道。 “还有几份呢,我帮哥哥批完再回去吧。” 他本意是客套两句。 想着自己哥哥这么疼自己,便会直接回绝,然后自己把剩下的看完,便也用不到自己了。 结果自己哥哥不按套路出牌。 萧祁听到谢青洛这般说,略带惊讶的一笑,对自己弟弟的懂事感到欣慰。 对于这些写着鸡毛蒜皮的奏折,原本他也想躲个闲,想等到明天再看的。 但是青洛如此认真,那便让他干了吧。 于是萧祁欣然开口。 “那青洛就帮哥哥把剩下的看完吧。” “青洛这般为哥哥着想,这般想为哥哥分忧,朕很开心啊。” 萧祁笑眯眯的轻拍自己弟弟的脑袋。 然后翩然转身,直接便往殿外走。 “哥哥先去云台宫等你,批完奏折,别忘了来与哥哥一起用晚膳。” 谢青洛看着自己哥哥的背影,有些欲哭无泪,开始后悔起自己的话。 哎呀,自己和自己的哥哥客套什么呀。 谢青洛咬咬牙,只能再坐回到椅子上开始看剩下的奏折。 没事哒! 没事哒——! 这种日子自己只要过一下午,但是自己哥哥却要过一辈子。 这么想来,自己不就释然了吗? 谢青洛自己说服了自己,打起精神来继续看这些奏折。 又过几刻钟,谢青洛才把奏折彻底批完。 看着在他折腾下,有些杂乱的桌案,谢青洛直接起身。 伸了个懒腰,松了松筋骨之后,便往殿外走。 让下边的人收拾桌案吧,反正他先要走,回去吃晚饭去喽。 他做事写文章时除了拖延,也就这一个坏处,就是用过的桌子容易乱,写的纸也得乱飞。 不过,这种乱中有序才是贯彻人生的整体节奏嘛。 很好,自己可算是参悟到大道了。 谢青洛满意。 他一走出养心殿,尽管是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但是灰暗的天,寒凉的空气还是谢青洛精神一振。 自由的味道啊,自由的感觉。 被摧残了一下午的谢青洛感觉自己重获新生,就像是从考场里出来那般的爽快。 真好啊。 回去用完晚膳,明天就是年三十,要正儿八经的过完这一年啦。 自己又能长一岁,离十八岁的成年又进一步。 哎,不对。 现在在景朝,应该看自己离及冠还有多长时间…… 谢青洛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慢悠悠的走回了云台宫。 脱下的披风被小宫女接过,身上的衣袍都是热乎乎的。 萧祁坐在另一边,正喝着热茶,面容含笑的看着自己活泼的弟弟。 他心里只觉得不错。 自己一个人过新年的日子,已经有好几年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 有没有人陪着,倒也无所谓。 但乍然看到自己弟弟,如此鲜活,如此有生命力,也忍不住的在心底欢喜。 原本口中略带些苦涩的茶,这时尝起来倒也觉得回味甘甜。 萧祁轻笑,把手中的茶水放下,冲自家弟弟招招手。 谢青洛欢欣地大步跑到了萧祁身边。 “哥哥!什么时候吃晚膳?” “我帮哥哥干一下午的活,好累的。” 谢青洛眨眨漂亮的眼睛,撒娇道。 萧祁一边敲敲一旁的小桌,示意人坐下,一边含笑回答。 “那青洛有想要的赏赐吗?哥哥送给你。” 谢青洛坐下细细想了想,他还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最基础的衣,食,住,行,他一点不缺。 皇宫里就两个正经主子,他的日常生活标准几乎和身为皇帝的萧祁齐平。 旁的精神方面的,想看书,有历朝历代传下来的藏书,任他挑选;想知道些什么,学些什么,有景朝最顶尖的先生教导。 想玩什么,内务府也能很快送上来。 更别说,身边还有个长得特好看的小侍卫,能与他“卿卿我我”,满足他的“爱情”方面。 因此这一时半会,谢青洛还真想不起来有什么想要的。 他只得摇摇自己哥哥的手,说能不能先攒着,等以后想起来了再要。 萧祁含笑点头。 心底却是想着,哪里非得留着了。 自己只有这一个弟弟,就算是平日里想要什么,他不是都能给吗? 萧祁伸手,指尖点点自己弟弟的额头。 “想要什么说就是,朕还养的起你。” 谢青洛笑得眉眼弯弯,明艳的很, “好,谢谢哥哥!” 两人玩闹了一会儿,菜膳上来了。 萧祁起身,却忽地问起赵翎如何。 谢青洛莫名的心虚开来,要是自己哥哥知道小赵侍卫就在自己寝殿里躺着…… 这事不就……尴尬了吗。 谢青洛只得抿抿唇,解释道。 “赵大人在休息吧,回来时见赵大人疲累的很。” 萧祁点头,却又下令。 “好好照顾赵翎,他十几日奔波,着实不易。” 周围的宫人应下,却是没人敢说赵大人此时便在小殿下的寝殿里睡着。 即使是谢青洛平日与赵翎说说话,玩闹时都会让宫人先出去,但是宫人们又都不是傻子,自然也能看出些许端倪。 但,在宫里做事,知道怎么闭上嘴,才能活得长久。 小殿下确实是对他们温和,也从不发火,但是…… 宫人们敛下视线,静心凝神,等着陛下和小殿下接下来的吩咐。 谢青洛见成功混了过去,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却又马上表忠心道。 “哥哥,赵大人这般不易,我一定帮哥哥好好照顾他!” 萧祁眉目舒展,轻“嗯”了声,然后便与自己弟弟坐到膳桌旁用膳。 殿内自然是温情脉脉,血脉亲人带来的温暖,似乎在极寒的冬日里也能温暖人心。 第68章 认祖归宗,但姓氏未改 第二日,除夕。 天气晴朗,温度回升。 今日要做的事不少,只祭拜祖先一件事,便是重中之重。 谢青洛今年又是才被找回来,认祖归宗便更是重要。 礼部拟了章程,本来想是要在谢青洛年后封王的时候,再正式入皇家的书册。 结果送到自家陛下手里,永光帝看着章程就头疼,直接大手一挥,说在除夕祭拜时认了也一样。 况且在过年祭拜时仪式更显郑重,“认祖归宗”也更有含金量。 还顺便骂了一通礼部。 说是给自己弟弟拟上来的什么封号,都没一个让人能喜欢的。 礼部原本是拟了多次封号,萧祁拿着和自己弟弟亲自过眼,奈何萧祁眼光高,没有一个相中的。 礼部的人反驳不得,只得憋屈的听了自家陛下的。 又回去绞尽脑汁地拟封号,想等着年后给陛下送过去,让陛下好好看看他们礼部的能力。 但同时为了搞这个祭拜的仪式,礼部的人回去,把有关记载的礼仪书籍都快翻烂了,最后才定下来比以往更加庄重的祭拜仪式。 谢青洛一大早就被喊了起来,当时天色还没亮。 至于床上的赵大人,早就不知什么时候回了自己的侧殿。 反正谢青洛晚上睡觉的时候见着了人,还借着人的体温给自己暖了床。 但是一早上醒来,就见不到了人。 不过谢青洛也只是迷茫了一瞬,就被呼晴哄起来开始洗漱换衣。 谢青洛正困得很,却还是打发小太监去问了小赵侍卫的去向。 等到知道了赵翎半夜回了侧殿,谢青洛才放下心来。 他正被人伺候着穿祭拜用的衣袍,原来,祭拜要穿的衣服是极其繁琐,极其麻烦的。 十几个人围着谢青洛,各司其职,条理清晰,却还是收拾了近一个时辰。 被折腾了一通,因为还没睡醒,所以显得有些打不起精神的谢青洛吐了口气。 晃晃沉重礼服的袖子,又看了看身上衣物精美的刺绣。 顿时开始感叹道,这的确是很庄重的衣袍啊。 然后眼皮一合就想睡觉,梦回以前读书困得站着都能睡着的时候。 谢青洛被人推着,引着往殿外走。 祭拜的地方在太庙,距离他所在的云台宫还是稍稍有些远的。 但为了表示对先人祖先的尊重,只得步行过去。 谢青洛出了殿门,被冷风一吹,顿时整个人异常清醒起来。 反正是经历了很长,很繁琐,很复杂的仪式,谢青洛单跪拜便不知道跪拜了几次。 他站在自己哥哥身后,再往后就是一群黑压压的,他一个也不认识的皇亲贵戚。 反正也都穿得如他这一般庄重,面容也都严肃的很。 在这样的气氛下,谢青洛就是再心大,也被感染的不由得认真起来。 但是礼仪实在是繁琐,谢青洛也只能跟随着动作,看自己哥哥怎么样,自己便怎么样。 反正最后就听着太监喊了什么,自己的名字好像就被记入皇家的名册了。 但好像是因为先皇后留下懿旨,自己的姓却是没有改为萧。 倒是也合理,毕竟先皇后便是南阳谢氏的女子,也是姓谢。 儿子随母姓,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大臣们当时还在朝堂上因为此事喧嚣了一阵,结果被永光帝一个眼神便堵回去了。 等到仪式结束时,谢青洛已然是疲惫不堪了。 匆匆回了云台宫,谢青洛便直接让人给他换下这身沉重的衣袍来。 人也饿得很,今天早上往嘴里塞糕点垫肚子的时候,都是闭着眼吃的,这匆匆一上午,早就消化没了。 谢青洛得空休息片刻,但是萧祁却是忙的没时间歇。 祭拜完先祖,还得去太和殿接受百官的祝福,衣裳是一身一身的换,但还是真说不了下一身比上一身轻快些。 之后还得与百官,皇亲国戚一起听戏,恭祝来年景朝的好运。 再说这边的谢青洛,他平日里哪有如此大的运动量。 一遭下来,恨不得腿就酸痛的不得了。 谢青洛换了身轻便的衣袍,顿时感觉自己像是飘在云上,一下子轻松的仿佛能飞起来。 但是却只能在软榻上半躺半坐着歇息。 呼晴看着疲累的小殿下,想着小殿下今天夜里还得守岁,内心实在是有些不忍。 便只能让人上了茶水点心,先让人垫垫,再去催御膳房那边快些。 赵翎却是此时才从自己侧殿的床上醒来。 他昨夜里醒了一次,随即意识到小殿下今日会去祭拜先祖,晨起一定很早。 又担心宫人也许会发现他,便半夜翻了窗,自己回到了侧殿。 他身体实在是疲累,睡了这几个时辰,还是没让精神高度集中了十几天的身子缓过来。 回到侧殿后便继续睡下,直到第二日的中午。 醒过来时,赵翎还有些恍惚,有些没清楚时辰。 却是担心今日进宫的人多,人多眼杂,会有人找空子进了后宫。 想到这,赵翎随即翻身起床。 洗漱完,换了身平日的衣袍,才往主殿走去。 谢青洛正准备吃午膳,见到从殿门外走进来的赵翎,眼中却是陡然一亮。 “赵大人,你休息好了吗?快来用午膳!” “回小殿下,臣已然不觉疲累了。” 赵翎面上露出不自知的笑意,步子也不自觉地加快,走到小殿下面前。 谢青洛赶紧让人坐下,又叫人拿了碗筷。 然后确实打量了一番小赵侍卫,有些不太满意。 “怎么没穿我给你送去的新衣服?” 赵翎微愣,随即意识到那柜里的衣袍是小殿下让人送去的,于是开口解释。 “臣今日忘了,明日穿,好不好?” 谢青洛只好点点头,重点又转移到了让人用饭上。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嘛。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谢青洛脑中想起这些有关饭的谚语,认为说的极其有道理,便不自知的露出了笑。 “赵大人,快些快些。” 赵翎睫毛不由得颤了颤,轻声应下。 等到用完膳,谢青洛说起来,晚上有烟花的事,问小赵侍卫去不去看。 赵翎自然是应下,陪小殿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第69章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当夜,皇宫内设宴,皇亲国戚与重臣欢聚一堂。 谢青洛当然也要出席,这可是他除了今日上午,第一次如此庄重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宽敞华丽的大殿里,一众站在景朝权势顶峰的人,静待着当朝陛下,以及他们只闻名,未曾真的见过正脸的小殿下。 即使是白日祭拜时,谢青洛出现了几个时辰,但也少有人看见了小殿下的面容。 对于突然出现的先皇之子,众人必然是好奇的。 “陛下驾到!” 忽地,前引太监先到了场,随后入耳的便是宫里的太监喊得中气十足的一声。 众人心知,陛下这是来了。 便纷纷起身,恭敬跪拜伏地。 谢青洛此时跟在自己哥哥身后,缓步走进大殿来。 一打眼,却就是跪了一地的皇亲大臣。 场面有些震撼,谢青洛暂时没缓过神。 众人却是已经被萧祁喊了平身,因此纷纷谢恩起身。 抬头,看见的便是现于人前的谢青洛。 只见这年轻至极,面容还是青涩的小王爷,着了一身颜色极艳的金丝压边锦绣红袍,因还未到及弱冠的年纪,便没有上发冠,只是拿玉簪简单的把发束起头发。 散于背后的乌发温润黑亮,却因此多了几分骄纵贵气的意思。 浑身气质矜贵无比,却又不缺独属皇家的气势。 再看这一身颜色极其明艳的红袍。 若是一般人,绝对会被这衣物的颜色,把容貌压得灰暗无比,平白多出几分难看来。 但面前的小王爷,却不是如此。 因为极其出彩,出众的相貌,竟然将衣袍的艳色硬生生压下去。 转而吸引人注意,令人第一眼就愣住的,却是那张艳若桃李,如轻云蔽月,灼华若芙蕖出渌波的芙蓉面。 尤其是那双眼,那双眉,秋眉水眼,鲜活的似乎会说话一般。 第一眼便能把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使之沉溺在一双深邃却又漂亮的不得了的眼里。 行走间的体态却又合度的很,身量秾纤合度。 因为衣物的关系,腰封勒的正合适,又把一抹有韧劲的腰身显露了出来。 有年纪大些的重臣低头,没有不再看。 这小王爷的面容,真是十成十的随了当年先皇后的绝世容颜。 南阳谢氏祖母,当年招婿招了个男生女相,容貌傲然逼人的男子,这美貌也顺着传下来,到了先皇后身上。 如今却是到了面前的小王爷身上集了大成。 而当今陛下,因为随了一些先皇硬朗刚劲面容,便显得更迫人,更有威严一些。 未曾想这小殿下,即使是在外流落十几年,还是出落得这般出彩明艳。 据说找回来时,这小王爷已然得了举人的功名,若是让他顺着考上来,也许陛下就能在后边的殿试,认回自己的亲弟弟了。 这倒是还能成为一段佳话。 有大臣想到这,又想想自己族中的子弟,实在是觉得自家的孩子没一个能上台面的。 但想到自家孩子品行都是好的,又不由得轻笑几声。 下一刻,便转了注意力和同僚说话去了。 谢青洛坐在萧祁的左下侧,单独一个桌案。 身后站着同样是红衣的赵翎,身材高大,面容俊美,倒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谢青洛本来是有些紧张的。 结果看自己上方的哥哥对自己一笑,整颗心便忽地轻松下来。 自己哥哥都在这呢。 哥哥可是天子,自己是王爷,出了错又怎么样? 谢青洛想通了,便渐渐放开拘束,开始满殿的打量人起来。 他之前听闻了燕王的事,前几天又知道燕王回了京,便开始满殿的找像是亲王的人。 最终,谢青洛目光锁定在侧前方一个着石青色朝服的人。 周围的人似乎都有意的忽略此人。 位子极靠前,和别人的关系也不算好,这倒是让谢青洛觉得很可疑。 他转头拽拽身后小赵侍卫的衣袍,赵翎弯腰,想听小殿下的吩咐。 “赵翎,那个是燕王吗?” 谢青洛极其隐晦的指指穿石青色朝服的人。 赵翎只觉湿热的呼吸扑在耳边,令他不由自主的颤了颤手。 随着小殿下指的放心,赵翎同样隐晦的拿余光扫了一眼,轻声道。 “是燕王殿下。” 谢青洛点头,反手拍拍小赵侍卫的肩膀表示表扬。。 “赵翎,你要吃点东西吗?” 谢青洛看了眼殿内的其他人,似乎都在举着酒杯,觥筹交错,聊的热闹却又克制。 压根没有人关注自己,于是便拿了糕点,问小赵侍卫吃不吃。 赵翎轻摇摇头。 “臣来之前吃东西,您先好好吃。” 说罢,便又尽职尽责的站直,扫视了殿内一圈。 谢青洛只好把小巧的糕点送到自己口中,继续在殿内打量人。 知道了燕王是哪个,谢青洛便不再避讳眼神,直直地向人看去。 这般看,谢青洛觉得燕王是个挺普通的亲王,身上没有迫人的气势,甚至举手投足之间还略带了一些拘束。 尽管礼仪标准的都能用尺子来丈量。 但也正是因此,才多了拘谨的感觉。 谢青洛觉得燕王就像是一直都谨言慎行,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的那种人。 但想起之前燕王要来京城的事,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人不可貌相”,可能也是自己看错了呢。 谢青洛摇摇头。 自己端起盛有果酒的精银酒杯,正向往嘴边送,却远远的看见那下侧的燕王对自己举了酒杯。 谢青洛一怔,却是抬手,冲人遥遥地一敬。 纤长浓密地睫毛轻颤了颤,对燕王露出个微微的笑来,随后将酒一饮而尽。 尽管下边的人都在应酬,可关注这小王爷的人也不在少数。 小王爷这一笑,顿时如冰雪消融,春花明媚盛开。 许多人在下边都被这一下子晃了眼,不少人都微的一怔。 下一刻,便有胆子大的,捏了酒杯去找这新回来的小王爷去敬酒。 谢青洛惊讶。 但也是来者不拒,对每一个人带着善意来找他敬酒的,都温和的,平等的报以一笑,然后将杯中的酒喝了半口。 见小王爷这般好说话,不少想来近距离看看先皇后的二子的人,也都凑上来。 第70章 不知道以为想成就好姻缘呢 谢青洛从喝小半口,变成了和人敬酒时抿一小口。 尽管如此,这也喝了不少,近乎小半壶果酒了,喝的满面红霞,笑起来也越发好看。 这果酒清甜,喝起来确实让人上瘾。 况且谢青洛第一次见这么多人与他示好,心底自然也是开心的,便一杯一杯喝起来没有了分寸。 不管是看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谢青洛的年龄都还算个孩子呢。 这一下,怎么能忍得住。 萧祁在上位,一转头看见自己弟弟喝成这样,顿时直皱眉头。 想起上一次自己弟弟承诺的,以后再也不喝多了,当时还真是信了自己弟弟的邪。 现在确实知道,自己这般听话的弟弟也会说瞎话。 “李有德!” 萧祁唤了声李有德,轻挥挥手。 李有德顿时了然,便走到小殿下一旁,和那正准备敬酒的其他几人解释了解释。 桌上的酒壶和酒杯也被身后的小宫女撤下。 谢青洛瞪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眼,还有些茫然,不得不换了清茶,委委屈屈的送到嘴边浅浅喝了一口。 李有德见此,看到小殿下这样,立刻满面笑容的凑上去。 “小殿下,陛下说,您上次是怎么答应他的?” 谢青洛侧侧头,声音浅浅的“哦”了一声。 分明是自己喝得没有分寸,自己倒还是委屈起来了。 萧祁在一旁看的又气又笑,随后便让人拿盘他尝着还行的菜,送到自己弟弟桌上。 多吃些东西多好,非喝这个酒。 敬酒的人被赶了下去,但还有蠢蠢欲动的年轻子弟,想去亲近亲近这好看的恍若仙人的小王爷。 往后看的话,小王爷怎么也是要出宫建府的。 他们先和人亲近了,以后也能一起在京城玩玩不是? 况且王爷这般受陛下喜爱,若是打好了关系,在陛下眼前也是能混个眼熟。 这般两全其美,有什么不好? 随后便有胆子大的,没拿酒杯,空着手上去拉拢关系。 这领头的倒是聪明,酒我不喝了,还不能送点什么吗? 反正来这的,都是极其富贵的人家,都是在家里精心装扮来的,身上的配饰还能少了哪去? 于是,这领头的,便上去温声叫了声小殿下,说了几句话。 走之前把自己身上的荷包解了下来,递给了谢青洛。 谢青洛笑眯眯的,别人来找他玩,他自己是开心的。 但是最后那人却把腰间的荷包解了下来,双手捧着递给了他。 “小殿下,我是安远侯家的长子,您得了空,来府里寻我玩。” “我对京城各处的地方都熟,您无聊了来寻我就是。” 谢青洛茫然,却是“哦哦”点头。 伸手拿荷包的时候还拿余光扫了眼小赵侍卫,心想这不算什么定情信物,顶多算个信物,应该是没事的。 有了这安远侯家的公子开头,其他年轻的子弟也纷纷上去结交。 解玉佩的,解香包的,甚至送络子的,什么都有。 谢青洛收到最后,收了一小堆。 他也不好意思拒绝了,第一个都收了,后边不收是个什么理? 于是桌案的一侧,便放了一小堆这精致可人的小玩意。 赵翎在一旁,人倒是站的笔直,面色却是越来越黑。 但小殿下只是交友罢了,他哪有资格去拦? 因此只能愈发闷闷不乐,但又眼睁睁的看着小殿下收的佩饰越来越多。 萧祁在一旁看的也无语,自己弟弟长得好看,他自然是知道。 自己弟弟的眉眼,还似自己三分呢。 但是,自己弟弟又不是女子,怎么还吸引了这么年轻的皇室子弟,来送东西,打交情。 知道的,是交友拉近关系。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七夕节互送香囊,想成就一桩好姻缘呢。 永光帝无奈喝了杯酒。 还是让人上去,先帮自己弟弟把这一堆小玩意收了,送回云台宫。 谢青洛这般受人欢迎,自己心底当然也是开心的很。 甚至酒都醒了一半,已经在心底开始想要不要找人去京城各处逛逛了。 他是个喜欢待在房子里不出门的,尽管有时候感觉自己需要晒晒太阳,但这只要出门片刻,便能解决。 因此来了京城这么长时间,谢青洛还只是单纯的待在宫里,从未出宫去各处逛逛。 即使如此,在宫里住了这么长时间,谢青洛还真没有感到烦闷的时候。 但如今都想着出去逛逛了,便可以看出谢青洛是有多开心了。 宴会上自然也是有歌舞的。 谢青洛同样撑着下巴,自己看得开心。 无论是奏的曲儿,还是宫里养的舞女,都是极好的。 音乐如轻烟在殿内流淌,袅袅余音绕梁,轻缓流入谢青洛耳中。 中间跳舞的人也恍若流风,舞姿曼妙。 没见过世面的谢青洛被这场面哄得一愣一愣的。 身后的赵翎还是郁闷,心底着急的愈发像猫的小爪子挠人。 知道小殿下没有干什么,但还是因为小殿下此时的注意力全被别的东西夺去了感到不好受。 此时,谢青洛却是回头拽了自家侍卫的衣角。 “赵翎,你别忘了,我们等会儿还要去看烟花。” 声音很轻很轻,柔软的很。 或许是因为那会子喝了酒,这时的酒意还有一些没散。 看着小殿下明亮的眼,弯弯的眉,以及腮边浅浅的净白酒窝,赵翎一下子便觉得心里的那股憋闷没了。 他们夺了小殿下的注意力又怎么样,这般撒娇的小殿下只有自己能看。 小殿下叫自己名字的咬字也很清楚。 像是唇齿间含了半块糖,赵翎听到心里,便觉得丝丝的甜。 “好,臣忘不了,臣和小殿下一起看。” 谢青洛满意点头,却是接着自己拽人衣角的动作,安抚般拍拍自家小侍卫坚实的腿。 赵翎顿时不烦了。 那又怎么样? 等会儿牵着小殿下手看烟花的,还是自己。 那些上来送东西的,送再多也没用。 那自己要不要给小殿下送些什么? 赵翎顿时在心中决定,自己也要做些什么东西送给小殿下。 避免那些送了东西的人抢了自己的位置。 小赵侍卫抿抿唇,默默想到。 第71章 爱意不止,终生难平 宫宴又进行了一会儿,实在是天色晚了。 萧祁便让人散去,各回各家也罢,一同去看看烟火也罢。 他却是准备好的,与自家弟弟到皇宫内的高楼上看看烟花。 这高楼同样是前朝建成的,前朝最后一个皇帝荒淫无度,搜刮民脂民膏,大兴土木,建设了无数琼楼玉宇用来玩乐。 这高楼,便是因此建成的。 谢青洛轻拂衣袍,踏上高楼时,还有些不可思议。 古代的建筑能建到如此之高吗? 但他回想起在书中读到的高逾二三百尺的佛塔,若是换成现代的单位米,则高达百余米。 想到这,谢青洛倒是不觉得震惊了。 反而觉得自己孤陋寡闻,大惊小怪起来。 古代的劳动人民的确是富有智慧啊,谢青洛感叹道。 不知为何,他们没有到达高楼的顶层。 反而是在顶层的下一层驻步。 这一层的视角极其宽阔,似乎正是为赏月或是玩乐的宫内人所准备的。 谢青洛心中暗暗思忖片刻,或许这不上顶层,是和“君子不立于危墙”一样的道理? 他此时正好抬头,看见的却正是干净夜空中的星辰。 由于天气晴朗,今日的星星格外的清晰,又因为古代未曾有过工业化的污染的原因,夜空极其干净明亮。 再一往下看,竟是满皇宫的点点明亮灯火都收入眼中。 谢青洛自从来了这里,十几年没再见过这般高度的视角,这一次见,竟有些少见的恍惚。 有木制结实的栏杆,在顶层围了一圈。 将在顶层上或是玩乐,或是赏月的的人保护的严实。 谢青洛被这视角迷惑,竟然身子突然的一动,控制不住自己的往栏杆处迈了一步。 原本众人都在静止,独有谢青洛一人有了动作。 因此这动作幅度不免显得有些格外的大。 谢青洛动作的一瞬间,站在小殿下身后的赵翎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跳一滞。 平稳呼吸在那一瞬间似乎都变得艰难。 赵翎立刻出手,摁住小殿下的肩膀就给人拽了回来。 因为着急,用的力气不免的有些大。 谢青洛被肩膀上的疼痛唤醒,才从那恍惚的情绪中抽身出来。 他眼神还带了些茫然,回头面上满是疑惑。 赵翎这一瞬间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心脏跳的激烈无比,像是能硬生生从心口撞出一个洞。 此时面对小殿下那张芙蓉面上的疑问,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慢慢给小殿下解释。 “臣……见您往前走,怕您有危险……” 这话说的艰难,像是一个一个字从嗓子眼挤出来的。 就像他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小殿下只是往前走了一步,自己就生出了小殿下也许会跳下去的念头。 谢青洛茫然点了点头,却还是自觉的往后退了半步,和小赵侍卫站的基本平行。 萧祁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他原是站在自己弟弟的一旁,方才却是有小太监上来请示他,是否要开始放烟花。 萧祁正挥手,让人下去准备,未曾把注意力放到自己弟弟身上。 奈何就这一瞬,谢青洛和赵翎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怎么了?青洛?如晦?” 萧祁面色一肃,一步迈到自己弟弟面前。 “哥哥。” 谢青洛轻声开口。 借着一圈的灯火,细细打量了谢青洛一圈,却见自己弟弟面色平静,除了眼中还带些茫然,没有别的问题。 萧祁这才松了口气,一旁的赵翎开口。 “回陛下,只是方才臣步子大了些。” 萧祁点头,却又嘱咐自己这个弟弟道。 “你才从肃州回来,怎么不多歇歇便来了?” “若是累了,先回去就是。” 赵翎点头,“多谢陛下关心。” 萧祁是知道赵翎的性子的,便也没有再说,只是牵过自己弟弟的手,把人带到了自己身边。 “青洛是害怕高处?” 谢青洛摇摇头,此时他已经完全缓过神来,便温声的给自己哥哥解释。 “没有,让哥哥担心啦,刚才只是想去往前去看看。” 萧祁见自己弟弟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正映着周边的灯火。 但其中并没有惧怕之色,反而带着安静的喜悦,黑暗中还是显得那般明亮出尘。 萧祁无奈,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脑袋。 “那就好,等着看烟花吧。” 谢青洛乖巧点头,身后的手却悄悄向小赵侍卫招了招,示意人往他这靠靠。 赵翎的眼力极好。 看到了小殿下的小动作一愣,却是再次站到了小殿下的身后。 仗着是晚上,尽管有不断燃烧的烛火,但还是不如白日那般清楚。 同时,因为有披风的遮挡,谢青洛的手悄摸摸的,摸到了自家小赵侍卫的手。 然后两人在披风下十指相扣。 别人看来也只是站的紧了些,并无什么大碍。 “回陛下,殿下,马上开始!” 谢青洛正时睁大眼,却顿时所见有亮光窜上天空。 极快的在以深蓝色为背景,浅白的星光为点缀的天幕上炸开。 此时却正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谢青洛睁大眼,将面前的美景全都收入眼中,却是没有什么词能来形容。 唯独想着几句诗词,被他掉书袋般从口中碎碎念了出来。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火树拂云飞赤凤,琪花满地落丹英”,“蟠空百丈灵虬绕,簇幔千行紫蝶来”,“电影迎前霹霹惊,瑶光缀后天花落”…… 赵翎只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力越来越轻,似是眼前人全部的身心都被灿烂无比的烟火夺了注意去。 但他的全身心,却是都在眼前人的身上。 侧脸净白莹润,睫毛弯弯,因为惊讶,唇瓣微张,润泽的黑发柔顺的披在肩后。 在烛火下,小殿下似是整个人都被盈盈的光所环绕,便如清莹蝴蝶,欲往天宫。 惹得赵翎心神摇曳,竟是烟火的璀璨声响都未能干扰到他。 谢青洛赏烟火,赵翎却是在看自家小殿下。 今夜,正是清月挂中天,烛火终夜不熄,绚烂锦绣笙歌,太平盈袖,彻夜不眠。 却又是心随人动,爱意不止,终生难平。 第72章 但李公公正好弥补了这一点 谢青洛走下高楼时,还带着些恍惚,眸子似乎还有着不断闪烁,再炸开,再消失的光,逼得他头晕。 显然,他是还沉浸在方才那般的景象中。 前世不是未曾看过,只是那时匆匆,也没有静下心来欣赏。 但如今,却是亲人,爱人在侧,心境的确不同了,便也能沉浸进去场景中。 萧祁也随之下楼,神态举止之间意气风发,少见的眉目间没有郁色,全是愉悦。 毕竟还是年轻帝王,如今见自己的百姓安乐,朝廷安宁,四海安平,自然也是心生喜悦。 尽管景朝背后危机四伏,但今夜过年,开心一刻,怎么不行? 赵翎则是目光一直未从自家小殿下的身上移开,下楼时却是又关注小殿下,害怕自己的小殿下不小心摔倒。 今夜年三十,按照习俗,是要守岁,彻夜不睡,直到初一天明。 原本萧祁要回养心殿,却是一看自己弟弟,又看赵翎,反正就是他们三个人,不如直接回自己弟弟的云台宫。 于是仪仗一换,立刻转去了云台宫。 三人于桌案围坐,桌案是各色零嘴果子,殿内也是温暖如春。 气氛却莫名带些尴尬。 谢青洛轻咳,轻声道自己想去换身衣物。 身上还带着烟花的硝烟气,着实是熏得他鼻子些许难受。 换了又轻又暖的衣裳,谢青洛再回到桌案前坐下时,却见原本坐在桌案侧的两人也不见了。 一旁的呼晴轻声解释,陛下和赵大人也去更衣去了。 谢青洛了然,哥哥身为天子,身上还是身较为庄重的衣袍,必然沉重的很。 此时他们几人守岁,何必再搞这些繁文缛节。 换身常服来,不最是舒服? 谢青洛净了手,捡了桌上的蜜饯送入嘴里,却是酸的面色微微有些扭曲。 啊…… 谁知道这蜜饯是为了守岁吊精神用的,怎么这般酸? 能酸死人的蜜饯在嘴里打了几转,酸味还是那般难以接受,谢青洛闭闭眼,给咬成两半,然后囫囵的咽了下去。 但口中残留的酸味还是让他忍不住伸舌头,谢青洛不得喝了口清茶,才把酸味压下去。 不过,这倒是让他真的精神了不少。 他才从外边寒凉的天气里进来温暖的殿中,发困倒也是正常。 奈何一颗蜜饯下去,让他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起来。 自己哥哥和赵翎几乎是同时回来,便又坐到了桌案一旁。 萧祁见自己忽然精神了的弟弟,虽是不知为何,但还是伸手拍拍谢青洛肩膀。 “青洛困不困?” 谢青洛摇头,露出个愉悦的笑来,“哥哥,我不困。” 下一刻,却是坏心思突然起来了,捡了方才的蜜饯往自己哥哥嘴里送。 “哥哥,这个好吃,你尝一个。” 萧祁一笑,却是没有接。 他每年都会守岁,自然是知道这蜜饯是个什么性子。 酸的能让人瞬间站起身,真到困的时候,倒是用处大得很。 “谢谢青洛,哥哥先不吃。” “青洛拿去给赵大人,让他尝尝。” 萧祁往身后的椅子上轻松一靠,手指轻指,却是这般挑眉说道。 赵翎在宫内长大,守岁的时候自然也是见过这酸得吓人的蜜饯,本来是想拒绝的。 但见了小殿下笑了满脸把蜜饯递过来,腮边的小酒窝都浅浅的露了头,莹润净白的指尖捏着那蜜饯。 却是不由自主的低头,把那蜜饯衔到了嘴中。 谢青洛被他这一动作吓了一跳,眼睛都明显睁大一圈。 啊,他们的关系,不会这不会在哥哥面前暴露了吧? 但又见赵翎极其自然,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谢青洛便也镇定下来,回头笑吟吟看了自己哥哥一眼。 意思是成了。 然后这缺德的兄弟两人便饶有趣味的,纷纷都盯住了赵翎。 赵翎嘴中咬着蜜饯,鼻尖却已是闻到了那股震天动地的酸味。 但看面前的陛下和小殿下都盯着自己,于是恢复冷脸,面无表情的,把蜜饯咽了下去。 他似乎并没有感受到这蜜饯的酸,还疑惑的看着面前的缺德二人组。 谢青洛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赵翎,有些疑惑。 手却直接伸向同一碟的蜜饯。 他们吃的不是同一种吗? 谢青洛才把蜜饯送到嘴边,便被丝丝缕缕的酸味给冲进了鼻腔。 他顿时停手,讪讪的把蜜饯放回桌面。 然后看向赵翎,佩服开口。 “赵大人,厉害!” 萧祁在一旁早就笑得乐不可支。 他看赵翎长大,这破小孩从小就能装,现在到了二十四了还是能装。 真是怪好玩的。 谢青洛回过神来,原来哥哥不仅把他耍了,也把自己耍了一通。 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 谢青洛忽地想起了前世在哪本书上看的笑话,便愤愤开口。 “哥哥,我觉得李公公跟着你真是最合适了。” 萧祁一愣,显然是没明白过来。 一旁跟着伺候李有德,一下听闻这话,顿时笑得满脸褶子。 “哎吆,小殿下您这话真是折煞奴才了喽!” 话语中都是笑意,喜气洋洋的。 却未曾想,谢青洛笑盈盈的问了句李有德。 “李公公,你知道我为何这么说吗?” 李有德踌躇片刻,娇羞问道。 “莫非殿下是夸奴才活干的好?” 谢青洛摇头。 “非也非也。” “李公公跟着我哥哥,真真是缺什么补什么。” 见几人还没反应过来,谢青洛又笑着补上一句。 “我哥哥缺某些东西,而李公公正好弥补了这一点。” 李有德顿时面色一变,觉得小殿下说的这话有些大逆不道,正要说什么。 结果一旁的赵翎却先是笑了出来。 一旁的萧祁,尽管没觉得自己缺德,但还是马上反应了过来。 李有德有“德”,他方才骗两人玩,那他不就是缺…… 萧祁面色一黑。 这么多年,还真没有敢这么说他的。 也就是当年他继承大统,把燕王换了封地的时候,有大臣上书说他没有德分。 当场他就给人拉出了大殿,打了二十杖。 但自己弟弟说他,他还真没办法。 萧祁敲敲桌面,正想装作严肃点,说几句自己胆子大到没边的弟弟,但一见谢青洛与自己相似的鲜活眉眼。 心中的气一瞬便消了。 第73章 换得与小殿下长相厮守 罢了罢了,自己的亲弟弟,说几句就说几句吧。 况且现在胆子大不也是自己惯的吗。 几个月才回来的时候被自己吓得说哭就哭,现在倒是好起来了。 萧祁嘴角勾起个温和的笑来,对自己弟弟招招手,示意谢青洛向他这边凑凑。 谢青洛还在笑的哈哈的。 但一见自己哥哥笑得温和,却又在招手唤自己。 心中的警铃顿时大作,方才调侃自己的哥哥的那股子劲一下子消失了个彻底。 于是谢青洛不进反退,身子还往后靠了靠。 眼里带点怀疑的看着自己哥哥,“哥哥!我过去你不能骂我!” 随后很怂的又添了一句,“也不能打我!” 萧祁闻言,轻笑出声。 “不骂你,宫里没有过年打孩子的规矩。” 这话的语气悠闲自然,没有一丝生气的意思。 谢青洛便勉强信了,随后半信半疑的往自己哥哥身边靠。 一边慢吞吞的靠,一边还向小赵侍卫递眼神,意思是要是我哥打我,你可得帮我拦着点。 赵翎却是心想,陛下怎会舍得打自家小殿下? 小殿下这般活泼可爱的性子,便是宠着爱着都来不及,陛下又怎会教训小殿下? 才靠过去,谢青洛就猝不及防的被自家哥哥抓住了手腕,手心被迫朝上。 “哥哥……哥哥……金口玉言呀……” 谢青洛试图挣扎,但丝毫动弹不得。 无奈之下,只好紧紧闭上眼,等着也许会到来的疼痛。 萧祁看着自己弟弟紧张的样子,无奈挑了挑眉。 然后就向自己弟弟手心便落下了三下轻轻的拍打,轻的恍若拂尘一般。 谢青洛恍然轻觉的睁眼,浓密的睫毛如同蝴蝶的触须般轻灵。 “朕都说了,皇宫内没有打人的规矩,青洛怎么不信呢?” “哥哥希望青洛心如明镜台,身勿惹尘埃。” 谢青洛听到这话,顿时粲然一笑。 “谢谢哥哥!” “我就知道哥哥是天子,说话必然是一言九鼎的。” 萧祁淡笑,未再说什么。 谢青洛则是转头,向一旁的赵翎灵动的眨眨眼。 赵翎看着自己小殿下这般,却也是露出个愉悦的笑来。 守岁漫长,他们三人着实是需要玩些什么打发时间。 本是萧祁让赵翎先去歇着,怕其忙碌了十几日的身体还没歇过来,奈何赵翎摇了头,说是不想破坏规矩。 况且他还想和小殿下度过第一个新年。 于是三人为了消磨时间,便不得不找了东西玩。 谢青洛手里握着个极其复杂的鲁班锁,自己解的津津有味,然后时不时抬头看自己哥哥和小赵侍卫的棋局。 守岁的时候玩这些消耗脑力的东西,也不知道这两位主子和赵侍卫是怎么想的。 一旁的李有德心底暗暗腹诽。 谢青洛知道“观棋不语真君子”的道理,而且也不善棋艺,便没有发言。 只是因为自己的鲁班锁找到了解开的关键,便笑了两声。 这一笑,导致下棋的两人都停了停。 不由自主地怀疑起自己来,都去寻自己的棋路哪里有问题。 最后结果是小赵侍卫惜败,谢青洛在一边看的蠢蠢欲动,直接上去和自己哥哥对弈。 古代的围棋白子先行,谢青洛执黑,萧祁执白。 于是谢青洛不管自己哥哥下在哪,直接一手落在了天元。 萧祁疑惑的抬头看自己弟弟,却见自己弟弟不像是会玩的样子,于是放了大水。 于是在萧祁的步步放水之后,谢青洛轻松的败在了自己哥哥手里。 谢青洛眨眨眼。 啊……自己确实是有点不善棋艺啊。 谢青洛把黑白棋子捡回去,然后便讲了五子棋的规则。 萧祁听明白了,便示意自己弟弟和自己再来。 第一局,谢青洛笑的得意洋洋,赢了; 第二局,谢青洛输; 第三局,谢青洛输…… 赵翎在一边把鲁班锁拼了回去,看的想笑,然后就被恼羞成怒的谢青洛提到。 “让赵大人和我来!” 萧祁笑着抬抬下巴,意思是随意。 然后在与小赵侍卫的对局中,谢青洛赢了。 谢青洛满意的点头,还是自己哥哥老奸巨猾,他才下不过的。 三人聊了一宿的天,搞了一圈玩乐的东西。 谢青洛甚至把前世的“斗地主”都给搞了出来,改名为“斗奸臣”,正大光明的搬上了台面。 总算天微微亮时,守岁才算是结束,也算是正式进入永光五年。 谢青洛困得眼都睁不开,硬撑着祝自己哥哥和小赵侍卫的新年快乐,才一下闭上了眼,趴到桌上睡了过去。 萧祁无奈捏捏了自己弟弟的脸,把人一把抱起来送到寝殿。 随后又摸出个荷包来,压到自己弟弟枕头下边。 压“祟”钱嘛,讨个好兆头。 随后又摸出一个,塞给跟在他身后的赵翎。 “行了,如晦也有,快回去歇着吧。” 赵翎捏紧了手里的荷包,抿抿唇,也出言祝福自己虽无血缘,可确实是实打实把自己看大的兄长。 “陛下,新年顺遂。” 萧祁笑笑。 “行,快去睡会儿吧。” 他还要去上大殿内上朝接受百官庆贺,之后才算是完全的能歇几天。 赵翎应下,将陛下送到云台宫门口。 随后则是回了小殿下的寝殿内,昨晚守岁时小殿下便叮嘱他,要他第二日陪着自己睡。 赵翎看看手里兄长给的荷包,却是又看看熟睡的小殿下。 整个人却是有些发呆,陛下对自己这般好,自己却还和小殿下…… 赵翎抿唇,脱了外袍,还是上了床榻与小殿下一同睡了。 到时候事情暴露之时,找陛下请罪吧。 陛下对他有恩,但他也与小殿下情投意合,若是说两难全…… 那也只是他的问题,是他私心太过。 陛下与小殿下都是真诚性情中人,也只有他,是个性子别扭,理不清轻重的。 赵翎抬手,也把陛下给的压“祟”钱放在枕头下边。 给小殿下掖好被子,自己也拿了锦被,闭眼搂住小殿下睡了。 不想了,想再多无用。 不若以后好好建功立业,不仅回报陛下的恩德,也能功过相抵,换来与小殿下长相厮守的机会。 第74章 我不能看人被欺负了去 过年放假这几天的清闲日子倒是过的很快,如流水一般潺潺流去了。 对谢青洛来说倒是没什么区别。 反正他平日里也都是玩玩,看看书,搞搞很大可能出不来成果的研究。 对于萧祁来说,也只是免了早朝和批奏折的烦恼。 该做的事还真是一件没停。 初三那天,永光帝让人把在国安寺的做主持的程炎以带进了宫,据说是要为景朝祈福。 本来是也要请智空大师进宫,奈何智空大师言说自己正在手抄经书祈福,要连抄七七四十九日,不可间断。 遗憾之下,便只有国安寺主持道离入了宫来。 永光帝与程炎以在宫内的佛堂聊了一日的佛法,倒是颠覆了平日里永光帝给人信奉道家的印象。 谢青洛此时念起了同样在国安寺的老友,释时松的近况。 但他知道哥哥与程炎以必然是在聊些大事。 也识相的没有打扰,只是嘱咐了让人在道离主持出来佛堂时,让人来通知他。 赵翎则是在心底筹谋要给小殿下送什么东西。 或许这次送的东西……也算定情信物? 他是自小学武的,思考送什么便也想往兵器方面上来想。 毕竟小殿下有个防身的兵器也好。 自己虽是贴身侍卫,也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小殿下身边,等他再教教小殿下防身的技能,也能保证一些小殿下的安全。 况且精心铸造的兵器经过了特殊处理,在短时间内也不会生锈,也取个长长久久的意思。 赵翎亲手画了适合小殿下手型的匕首图纸,不远送去自家京城外的庄子里。 让手艺最好的铁匠拿最好的工艺,最好的铁质锻出来。 并且嘱咐管家给匠人加了大把的银子。 过年间还让人干活总归是有些不好的,多给些银钱,也算是弥补半分匠人无法在年间陪伴亲人的遗憾。 时间紧任务重,赵翎便规定了让人在十五,元宵节前给他送来便是。 有小太监来禀报谢青洛,说是道离师父从佛堂内出来了。 谢青洛抿唇笑着,便让人把程炎以迎进云台宫。 另一边的程炎以听到这个要求,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听小殿下的命令。 请示了一旁面色平静的永光帝,见陛下点了头。 程炎以才跟着小太监往云台宫来,路上他轻叹了口气。 着实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聪慧至极的小殿下。 若是不经意间透露了什么消息,又被小殿下顺藤摸瓜,猜到了什么…… 陛下若是再迁怒于他…… 程炎以再次叹了口气,只能以自家陛下是没有那么小气来安慰自己。 但到了云台宫,却没想到小殿下问的不是些刁钻的问题,而是与那智空从肃州带回来的小和尚,释时松的近况。 程炎以有些意外,对于这释时松,他自然是查了个底掉。 智空的动作一直隐秘的很,却唯独正大光明的收了个来自肃州的弟子。 如此,不是很明显的便说明,这弟子身上有些问题在吗? 但他的人查了一通,这小弟子身上最特殊的,便是在肃州的佛光寺时,与小殿下有些交情。 旁的,经过他手下的人的调查。 无论是身世,血脉,性格,竟无半分特殊之处。 但智空说的一点却是对了。 这孩子身上极有佛缘,对于晦涩难懂的佛经,这弟子竟是接受的极快。 程炎以想到这里,心底的确是开始疑惑。 这释时松到底为何被智空收为弟子? 想着想着,却是已然到了云台宫,程炎以收回想法,双手合十与谢青洛行了个礼。 谢青洛唇角含笑,十分欢喜的将程炎以迎进宫内。 “道离师父,别来无恙。” 程炎以做出那副温和的神态来,轻轻垂头。 “小殿下,别来无恙。” 谢青洛笑笑,再开口问道。 “道离师父,此番请您来,便是想让您为我带一封信给我那好友,释时松。” 他与释时松自是君子之交,但也是相互挂念。 更别说前些日子里,老乡见老乡,自然是朋友情谊再上一层楼。 如今多日不见,又是过年时节,有了道离进宫的机会,谢青洛自然是想让人帮他捎带一封信,对释时松表示问候。 顺便,旁敲侧击老友半分,为何会被智空收为弟子? 程炎以见只有这一个要求,不由得松了口气,然后笑得极其温和的把信接了过来。 结果下一刻,谢青洛又开口。 程炎以的警惕程度一下子拉满。 “道离师父,莫看我才十七,可与时松也便是认识十余年的好友。” “烦请道离师父为我照拂时松一番,他性子平淡,若是在寺中受了人欺负,也许未曾开口言说。” “但他既与我有这好友的缘分,我便不能看他被人欺负了去,还是劳烦道离师父了。” 谢青洛起身,十分认真的也双手合十,冲程炎以真诚请求道。 他同样也知道自己的好友释时松身份存疑,但如今还看不清真相,照拂一番也没有什么大碍。 “但若是时松真的有什么……道离师父听哥哥的旨意便是。” 谢青洛一双眸子清明的很,言语也细致的很。 程炎以心底感叹一句小殿下的有情有义,便郑重应下。 但还是说道。 “殿下的好友佛缘深厚,寺内不曾拘束他过多,其他弟子也都是信重他的,欺负他人一事必然不可能发生。” 谢青洛点头。 “那便好,多谢程大人了。” 程炎以听见这称呼,心头却是猛地一震。 抬头又见小殿下那双平静的眼,却也只能应下,未再多说什么节外生枝。 谢青洛如今想明白了,程家当年未被抄斩,而是发配肃州,是不是便是哥哥劝说父皇的手笔。 而程炎以被单独拉了一把,是不是也是哥哥对程家的施恩。 如此,程家必然对哥哥抱有恩义之情。 肃州特殊,若是多了一家对哥哥忠心的的人,必然也能更好的控制亦或者监控肃州。 若是真的要肃清肃州的妖魔鬼怪,说不定程家到时候便是极重要的一环。 谢青洛当时看到程炎以的身份,便依稀有了猜测。 如今见程炎以进宫,猜测方才真的明了。 第75章 博弈的牺牲品罢了 眼看着僧衣翩翩的程炎以出了云台宫,谢青洛才返身走进了殿内。 赵翎依然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腰间佩着长刀,尽好一个贴身侍卫的职责。 不过此时,却是与他一样,同样盯着程炎以消失的方向。 谢青洛转身,对着身后的小赵侍卫清浅一笑,挑挑眉。 “如晦,在想什么?” 赵翎抿唇,慢慢的收回视线说道。 “小殿下,臣未想什么。” 谢青洛闻言一笑,也没再追问下去。 程炎以既然是哥哥的臣子,那从小便跟着哥哥长大的赵翎,不可能与程炎以没有交集。 或许是想起以往相处的时候了吧。 谢青洛莹润的指尖下意识地揉捏衣角,指尖微的泛白。 第一次,他心中竟是有了层薄薄的怨恨。 自己到底为什么被送走? 到底为什么没跟着哥哥和赵翎一起长大?从而错过了这么多年的相处时光。 谢青洛咬咬嘴唇,在红润的唇瓣上留下个浅浅的齿印。 轻微的刺痛柔和的蔓延,一抽一抽的传进心底,让谢青洛更加坚定了想查出真相的决心。 不知为何,对于此事,他一直在哥哥面前下意识的回避。 不想去询问,也不敢去询问。 若是……被送走的原因真的与哥哥有关…… 那他又该如何自处? 谢青洛牵住身边小赵侍卫的手,皮肉被包裹的安全感令他浅浅松了口气。 赵翎看着自家小殿下颇有些依赖他的姿态,顿时?心软意活起来,便温声问道。 “殿下,有何不开心的吗?” 赵翎停顿片刻,却又试探般迟疑的问道。 “殿下或是想念在国安寺的朋友了吗?” 谢青洛低头,往小赵大人宽阔的肩上一磕,闷闷的摇摇头,声音也带些发闷的不开心。 “未曾,只是有些觉得……” 赵翎伸出双臂,把小殿下揽进怀里,任由殿下靠着。 “殿下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臣一直在这里。” 谢青洛在人怀里拱了拱,叹息般说道。 “我只是后悔,未能与你和哥哥一同长大罢了。” “你们所见的,我未曾经历过;我所看过的,你们也何尝能理解。” 赵翎听到这话微愣,摩挲小殿下乌黑发丝的手也停在半空中,心底却是顿时酸涩起来。 他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因此对小殿下的伤心反而更加感同身受。 即使是陛下未曾与他说过小殿下被送走的原因,但他一直跟在陛下身边。 从肃州不远千里送来的密信,那些记录了小殿下在谢家生活的点点滴滴的密信,他有时也能看见些。 陛下还是太子时,就开始不断地做一些和“鬼神”有关的事。 甚至找了许多民间的“大师”,把写着小殿下生辰八字的纸给他们看,询问小殿下的命数。 尽管赵翎每次都在门外等着,但见了如此多次,他也能猜到,小殿下的命数或许是不好的。 甚至可能是极不好的。 当时的太子萧祁努力几月,见众人说辞一样,最终还是修了道,听了那道士的话,开始为小殿下的命数铺路。 赵翎回神,轻声安抚谢青洛道。 “殿下,这非你之错,何必后悔?” “若是后悔,也该是陛下与臣,先皇与谢氏后悔。” 这一句轻飘飘的很,如同细若游丝的呼吸,但因为离得近,却是清楚的传入谢青洛耳中。 赵翎心里更加酸涩,竟无端的替小殿下感到痛苦。 身为权势的顶端,却无端被“鬼神之事”缠身,甚至被迫将尊贵的皇家血脉送走。 这最终不还是说明,权势还是不够强吗? 倘若能一下把景朝底下作乱的东西肃清,又怎么能牺牲小殿下一个无辜的人? 皇家血脉,天生尊贵,怎会命数不好? 或许真的是有命数一说,但更多来看,更像是博弈的牺牲品罢了。 谢青洛听闻赵翎最后一句,却是整颗心狠狠的一颤,因此陷入沉思。 他性格天生敏感,更能感受到别人话中隐藏的情绪。 方才赵翎这最后一句,竟带了些暗恨。 哥哥为何要后悔?赵翎为何要后悔? 先皇……他的父皇为何也要后悔?以及……谢氏…… 谢氏,是说他血脉上的外祖家,南阳谢氏。 还是远在肃州的谢家? 谢青洛手微微的一颤,肃州的谢家,可就是京城南阳谢氏的一个旁支。 那这样看,自己被送到肃州一事,南阳谢氏必然参与了! 谢青洛在赵翎怀里靠的更紧,不想让赵翎察觉到他的震惊分毫。 他知道自己在肃州长大一事,必然有隐情。 但如今这样看,竟是复杂到这般。 好多杂乱的线缠到一起,将他想知道的真相完美的包裹成一个茧。 他只能顺着既定好的路线,一步一步的将包裹这个茧的线全部解开,直到真相显示在表面。 但现在,最难的则是,有的线是他看不到的。 谢青洛压根不知道这个消息,又怎么能顺着线解开呢? 深深叹了口气,从小赵侍卫怀里出来。 小赵侍卫的心跳如擂鼓,震得谢青洛也难受。 赵翎不知道,自己擅自下的这个决定,把这句包含了很大信息量的话说出来,告诉小殿下这件事做的对不对。 但是若是单看着小殿下难受,他也做不到。 不如让小殿下知道些,知道小殿下被送到肃州,不是小殿下的错,而是别人的错。 谢青洛把一团糟的心思压回心底。 准备到晚上上床睡觉时,拿清净的空子自己缕缕。 如今心中一团乱麻,想不出任何有用的消息来。 调整好了心情,谢青洛露出抹笑。 “如晦,我们出去逛逛去。” “殿里太闷啦。” 赵翎点头。 这几日天气晴朗,室外不算冷,与小殿下出去逛逛也好。 赵翎帮小殿下拿了披风,亲手给小殿下系好。 谢青洛笑吟吟地轻抬下巴,任由小赵侍卫轻手轻脚地为他系披风的带子。 同时缓慢伸手,似有意似无意的抬头摸了摸小赵侍卫的喉结。 感受到赵翎浑身一僵,谢青洛笑得更欢。 便作为奖赏吧。 奖励小赵侍卫偷偷告诉他的消息。 第76章 帅啊小赵侍卫 在谢青洛的反复思考,和与小赵侍卫的卿卿我我中,很快就到了初七。 年假结束,到了朝廷官员又要开始上班的日子。 而谢青洛,在知道他被送到肃州一事,与南阳谢氏有关之后,便在不断思考,怎么样与南阳谢氏的人接触接触。 若是正常来说,他是王爷,而南阳谢氏是他外祖家,若是想接触,倒也简单。 但谢青洛不想直接去找南阳谢氏,尤其是那种私人的找,私人的接触。 而且不想问赵翎有关谢氏的事。 谢青洛觉得,这是他自己的事。 尽管赵翎和他定了终身,他还是不想牵连赵翎。 于是,谢青洛便去询问了在翰林院的挚友孔子贞,和陛下的御前侍卫傻大个郑子璋。 综合这俩人说的,谢青洛得出结论,陛下似乎不是很待见南阳谢氏。 谢青洛得出结论时,有些微愣。 孔子贞是个专心于钻研的书呆子,对于官场人情一事不是很熟悉。 但在家里耳濡目染,也能说出一些来。 那日才结束年假,谢青洛悠哉悠哉的去翰林院寻孔靖。 打听这事时,孔子贞就告诉他。 南阳谢氏的子弟近几年参加了殿试的,即使是成绩极其靠前,也被殿下随手指了三甲,只得被迫出京为官。 没有二甲以上的身份,连翰林院都考不得。 谢青洛听闻此事皱眉。 哥哥对南阳谢氏的子弟厌恶吗? 和孔靖告别后,得了空,谢青洛再去问郑子璋时。 郑子璋是个武力极高,性子大大咧咧的傻大个。 谢青洛旁敲侧击,生怕郑子璋不告诉他。 结果郑子璋一挥手,便把年前时,谢氏祖母来宫内坐了片刻。 然后殿内陛下摔了茶盏,还送了谢氏祖母一尊白玉观音像,同时给谢氏祖母赐轿的事全说了出来。 谢青洛还有些不信。 不是,这消息得到这么容易? 他哥的御前侍卫,就这么全给他说了? 谢青洛艰难开口,“郑大人,您与我说这么多……” “哥哥会不会怪罪……” 郑子璋挠挠头,好像才反应过来。 不过随后又大气的一挥手。 “没事的小殿下,陛下这么宠爱您,跟您说了应该是没事。” “而且陛下都把亲卫给您了,这给您说了也没有什么问题。” “况且,臣与小殿下不是外人。” 谢青洛眼看着郑子璋把自己说服了,虽然心有感激,但是觉得郑大人经常被罚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于是出于人道主义,谢青洛还是好心提了一嘴。 “郑大人着实是性情中人,不过以后……还是要谨言慎行。” 以后少被我哥罚点吧。 谢青洛心底吐槽,面前却是单纯明丽的笑。 郑子璋听闻这话,嘴都要笑咧得合不上了,“是,谢谢小殿下提醒了,臣以后记住了。” 谢青洛得到了消息,自然是欢欣无比。 但见郑大人如此,也知道他是没听进去,只得露出个笑来,转身走了。 他和郑子璋打听消息,自然是找了个理由把小赵侍卫先给打发走了。 他打发小赵侍卫,帮他去上树折个树枝。 虽说是赵翎不是很理解小殿下要干什么,但还是极其尊重殿下的命令。 于是很听话的,直接跃上了树,然后试图寻找在冬天里形状还比较完美的一个树枝。 与郑子璋说完,谢青洛才回到树下。 正好看见小赵侍卫从树上帅气的一跃而下,衣角飘飞。 谢青洛顿时眼前一亮。 帅啊小赵侍卫。 赵翎把手中的树枝递给小殿下,却见小殿下没接,面上反而是带着惊艳的怔愣。 见此,赵翎免不得轻轻一笑。 这一笑反而中和了方才冷峻面上的冰冷,让一张俊美的脸多了几丝人情味。 谢青洛感觉马上就要忍不住,想去亲一旁的小赵大人了。 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啊。 他要是当了皇帝,这不绝对是个每天沉溺在赵贵妃的床榻里,成了昏君吗? 谢青洛扭扭捏捏的靠近小赵侍卫的,手忍不住的戳了戳自家侍卫的脸。 还是忍不住感叹。 “如晦,你长得真好看啊。” 赵翎听了这话,耳根的一抹红恨不得就要爬到脖颈,面上却还是强作镇定的样子。 “小殿下若是喜欢,不妨再摸摸。” 谢青洛吸一口气,承认他被小赵侍卫这蛊惑一般的话给诱惑到了。 于是把人手里好不容易折下来的树枝一扔,拉着人的衣角,就把人拽回了云台宫。 只是才进了主殿,让宫人出了殿外,谢青洛就迫不及待地把人推到软榻上。 然后跨坐在小赵侍卫腰腹上,伸手蹂躏着小赵侍卫的一张俊脸。 赵翎真的忍不住的笑,但为了小殿下的手感考虑,还是把面皮放松,任由小殿下蹂躏。 但是揉着揉着,小殿下手放的位置好像就往下走了。 顺着小殿下的手愈发往腰上摸,赵翎觉得有些不对,身体好像有点异常。 于是赵翎深吸口气,决定迅速止损。 手一撑,把小殿下从自己身上抱下来,放在软榻上。 然后自己迅速起身,站的笔直。 谢青洛先是有些不解,还在回味方才手里软硬合度的肌肉触感。 然后忽地想到了方才手心下的肌肉瞬间收紧的过程,谢青洛觉得自己猜到了。 啊这…… 这样吗…… 谢青洛也是个健全的男子,自然能猜到方才是发生了什么。 于是谢青洛轻咳几声,试图缓解空气中的尴尬,然后默默转身背过去,捂住眼。 “赵大人,这你先自行解决哈。” “我还没有成年。” “你等我十八……” “以后再说……” 最后这几句都细如蚊鸣了。 谢青洛话语间尴尬,实则也确实尴尬,面上已经烧成一片红霞了。 虽说古代十六就能结婚生子,但是谢青洛的观念非常现代,非常朴素。 怎么着也得等他到了现代的法定成年年龄,到了十八再说吧。 在这方面,他还是十分执着的。 赵翎无奈。 看着惹了事,又背过身去装作事不关己的小殿下,心中只得默默开始念武学上清心寡欲的口诀。 第77章 是因为自己不中用吗? 谢青洛在软榻上背着身,捂着脸,实在是都不敢转身看一点。 啊啊,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单纯觊觎小赵侍卫的脸和身材罢了。 他只是单纯的是个小色鬼而已。 暂时还没有别的意思啊…… 谢青洛被手捂着的脸热的发烫,感觉自己天灵盖都能冒烟了。 一旁的赵翎口诀念了几遍好不容易给静下来,转头看看背对着自己,身子蜷缩着的小殿下,实在是哭笑不得。 分明是小殿下方才如此,现在不好意思的人反而又是殿下了。 他无奈,只得轻轻走过去。 把小殿下从身后揽到怀里,缓声哄着。 “小殿下,没事了,没事了。” “是臣定力不够,殿下不必如此。” 谢青洛红着脸,颤颤巍巍的转过身,把脸埋进小赵侍卫的怀里。 在怀里拱了拱,谢青洛尽力平复心情,才抬头巴巴的看赵翎。 或许是真的羞得很,谢青洛连话都不是很想说。 赵翎揉揉小殿下的后脑勺,看着自己小殿下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实在是想笑。 表面上只能保持镇静,慢慢的哄人,但是自己话里也带些窘迫。 “殿下,没事的,这是正常……” 给自家小殿下讲这些,实在有些……哄骗小孩子的感觉。 赵翎莫名觉得有些背德感。 而且……有点受良心上的谴责。 但是,一想到在如今的景朝,十六岁已经是可以成婚的年纪了,赵翎顿时释然了。 还好还好,自己不是那种人。 赵翎默然,但还是觉得有点不太对。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两人都弄了个大红脸。 殿内安静了片刻,才再次响起谢青洛说话的声音,只不过话题已经被转移到不知哪儿去了。 “你说人的跑步速度是能达到一百千米每秒哈……” 赵翎没听懂,但还是很给面子的“嗯”了一声。 直到晚上,谢青洛独自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脑中回想的还是今日白天的那一幕。 翻来覆去打了几个滚,谢青洛感觉脸又开始发烫了。 只能闷闷的把脸摁在枕头上,默默的憋了会儿气,把旖旎的心思都压下去。 为了清理脑子的废料,谢青洛翻了个身。 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开始在脑子里推理某个物理公式。 之后,不过片刻,谢青洛直接睡过去了。 另一边的侧殿,小赵大人在哼哧哼哧的洗衣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半夜爬起来洗衣裳,但可能和方才睡觉时做的梦有关吧。 赵翎手上用的力愈发大,脑子里想的愈发乱。 …… 自此事之后,谢青洛倒是老实了不少,心思都放在了搞那些研究上。 毕竟,人还在他身边,也不着急用嘛。 对于研究这些东西,谢青洛实则也是一筹莫展。 他知道很多理论,知道很多结论,但他无法证实,或者无法做出些事去改变。 比如他知道细菌的存在,知道病毒,知道很多疾病就是由细菌导致的,但如何证明? 谁会相信? 或者他可以搞出显微镜…… 在现在没有玻璃的时候,显微镜的镜片是不是能用一些透明的宝石,或者水晶来替代? 然后把镜片磨成不同的的凸透镜…… 谢青洛揉揉眉心,感叹自己的思路又跑偏了,想的东西没一个在正处的。 慢慢搞吧。 他年前不就想把玻璃搞出来来着,那现在,就先回忆回忆怎么制造玻璃吧。 其实在之前的朝代里,玻璃就隐隐有被制作出来的苗头,制作出来的玻璃仪器主要用作赏玩之物。 其实主要原因是这之前制出来的玻璃主要是铅钡玻璃,而铅钡玻璃尽管烧制时要求的温度低,对技术要求低。 但有很多不利于实用的缺点,比如易碎,不耐高温,无法迅速冷热交替。 因此,这铅钡玻璃也只是制成看着好看的一些装饰品罢了。 而现代玻璃的玻璃多为钠钙玻璃,这种材质相对于铅钡玻璃来说,比较耐高温。 那要只看耐高温这一点,现在景朝的瓷器技术好像完胜这俩还不一定能搞出来的东西。 谢青洛闭了闭眼,继续往下想。 不行,玻璃这个东西他一定要搞,他得想办法把显微镜的光学镜片给搞出来。 若是能放大到看见细菌和细胞的地步,这对于景朝的医学,生物绝对是一个极大的推动。 并且玻璃这个东西若是能广泛发展,起码在墙上镶着是比拿纸糊的窗户保暖。 他还拿玻璃搞出来实验室中的蒸馏装置,他想要能消毒的酒精。 这东西能消毒,所以对于医学绝对有极大的帮助,若是真的要开始研究外科手术一类,酒精的消毒作用绝对是很有必要的。 对于碘伏之类的,他也搞不出来。 谢青洛“啪”的一巴掌拍自己脑门上,发出响亮的一声。 你别乱想啊谢青洛,你说你这东西都制不出来,你在这乱想啥啊。 这乱想这么多,不干着急吗? 谢青洛闭上眼,没骨头一样往身后靠背上一靠,悠悠的叹出一口气。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前世看的那些穿越小说,主角怎么都这么厉害,肥皂,玻璃,火药,给人感觉轻而易举的就搞了出来。 还有什么蒸汽机,好像直接给手搓出来了,甚至完整的工业体系都快搬过去了。 怎么到了自己这儿,想研究点东西,怎么事事桩桩都难如登天,啥啥也搞不出来。 是因为自己不中用吗? 谢青洛微笑僵住了,怎么能这么说呢? 哦,我知道了。 谢青洛眉目舒展开来,感觉自己找到了干啥也不中用的原因。 之所以他搞不出来,应该是他没有小说里的主角那些金手指,没有系统的原因吧。 好的,那就合理了,人家有外援,你没有嘛。 那这样搞不出来也算正常。 谢青洛安慰好了自己,却也开始做梦自己啥时候能也有个金手指,有个系统啥的。 闭上眼做了会儿梦,啥异常也没发现。 没有白胡子老爷爷突然在他脑海出现,也没有什么系统在他脑子里“叮”一声就绑定了。 谢青洛愤愤睁眼,明显觉得自己不劳而获的想法才真的是做梦。 真是! 第78章 南阳的碱矿,西戎的小公主 太过分啦!凭什么不给他金手指! 要是也在一本穿越小说里,他非要半夜问候问候作者,为什么不给他开金手指。 为!什!么! 谢青洛愤愤的发了一阵脾气,还是觉得自己生气这一阵,不如快点写写钠钙玻璃的制作流程。 命苦啊命苦啊。 苦什么苦,谢青洛你还是快写吧! 很经典的一句话是啥来着,哦对,是“有生气的这个空,你早就写完啦!” 谢青洛精神分裂一般,把想摆烂的自己哄好了。 之后又拿起笔,开始研究怎么制玻璃。 玻璃嘛,直接找二氧化硅,给烧化了,凝住了,不就成了吗? 二氧化硅,不就是沙子嘛,这不非常好找。 但是吧,二氧化硅的熔点高达一千七百多摄氏度,这以古代的技术,还真是挺难达到的。 谢青洛沉思片刻,继续往下写。 他刚才提到了钠钙玻璃,而现代用的透明玻璃,就都是钠钙玻璃。 那为何在二氧化硅里要加钠,钙呢? 由于二氧化硅的熔点太高,所以为了降低在消耗能源上的成本,人们在烧玻璃时加入了助熔剂。 而最合适的助熔剂就是,就是碳酸钠。 谢青洛的注意力转到碳酸钠上来,毕竟沙子好找,可是碳酸钠这东西,就有些难搞了。 碳酸钠,俗称纯碱,就是前世卷子上经常出现的那个?索尔维制碱法和侯氏制碱法。 这两种方法制的“碱”,便是谢青洛需要的纯碱碳酸钠。 其实想要碳酸钠,也算好弄,如果景朝的地界里能找到碱矿,那可就事半功倍了。 谢青洛想到这,忽然招手唤人,要宫人把景朝的舆图找来。 说实话,他来这个世界十几年,却是连所在景朝的完整地图都没看过。 也许是因为,舆图算是官府行政方面的依据,所以管的较严。 也就是这几年景朝开始繁荣,他才能从逐渐放开的书籍上看到不算完整的部分舆图。 如今到了宫内,他是王爷的身份,哥哥又信任他。 看个舆图,不就很容易了吗? 景朝的舆图是开国皇帝命人花了多年时间绘制的,曾还借鉴了前朝某位武将一本游记,精准程度倒是很高。 谢青洛把篇幅不小的舆图铺在地上,直接席地而坐,身体前趴的看着地图。 据他所知,中原地区倒是有一个天然碱矿产地,在哪个地方来着。 谢青洛轻蹙着眉头。 细白的手指轻点在舆图上,一寸一寸的寻着。 赵翎那会儿被萧祁叫去商量事情,此时才回到云台宫。 一进殿,身上的寒凉气息就被暖风席卷走。 赵翎浑身打了个激灵,便匆匆往书房内找自己小殿下。 才迈进书房,却见自家小殿下没好好的坐在椅子上,却是整个人都要趴到地上了。 见到这一幕,赵翎顿时哑然失笑。 尽管书房下边铺了暖和的地龙,但小殿下这般,还是让人担心他会不会受凉。 谢青洛正盯着舆图入神,只当是有宫人进来送茶水,便未抬头。 只是下一秒,整个人却被一双手臂轻松的抱起来。 然后便落到了某个人的怀里。 “殿下,这般趴在地上,小心着凉。” 有温和的声音传到他耳里。 谢青洛露出个清澈的笑来,只是胡乱点点头,却又从赵翎怀里挣扎出来,指着某处。 “就是这个地方!” “我之前读书时,便听闻此地有碱矿!” 赵翎微怔,却是去看小殿下手指的地方。 只见此处正是清晰的标着两个字。 “南阳……” 赵翎口中轻念,却是觉得此地名有些熟悉。 下一秒,他便猛地意识到。 南阳,不就是小殿下的外祖家?先皇后不就出身于南阳谢家? 谢青洛此时也反应过来。 方才找到碱矿的愉悦少了些,却是开始拧起眉头来。 这次竟然又和南阳谢家扯上关系了。 反正谢青洛对南阳谢家莫名的印象不好。 更别说知道了自己被送到肃州和谢家有关,而且就在前几天打听的时候,自己哥哥也不待见南阳谢氏。 但这碱矿是在南阳盆地,这一块肯定是谢氏占大头。 谢青洛想想自己的姓,又想想自己未见过面的阿娘,以及宠爱自己的哥哥。 谢家本来就非接触不可,如今更是非接近不可了。 别的他不管,反正他想要那个碱矿。 赵翎坐在地上,任由小殿下靠着看舆图。 谢青洛往身后舒舒坦坦的一靠,正好坐在赵翎腿上。 他先把南阳谢氏的事抛到脑后,继续想碱矿的事,除了南阳有,别的地方倒是也能找到碱。 靠北的地方,那边倒是也有盐碱湖,那个当然也能用。 行,助熔剂这个问题倒是解决的差不多了。 谢青洛感受着小赵侍卫身上的温热,舒适的眼睛微眯。 解决了一个问题,他本来就开心,如今小赵侍卫还在一旁陪着他,他自然更是心中愉悦。 虽然说后续还有的是问题要解决,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嘛。 谢青洛拍拍身后人的腿,声音轻快。 “我起来啦!” 赵翎却是伸手托了他一把,之后自己赫然起身。 谢青洛唤人来把舆图收了去,正好给他和赵翎上了茶水。 坐在椅子舒适的软垫上,谢青洛晃晃小腿,一边整理玻璃的制作方法,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小赵侍卫。 “哥哥找你去干嘛了呀?” 赵翎把茶水轻推到小殿下手边,回答道。 “陛下与臣去说西戎的事了。” 谢青洛要端茶盏的手顿时一停,有些不理解。 “西戎又搞了什么幺蛾子,是那个只留下一个的官员?” 赵翎点头。 “是,那官员来京来得晚,要在十五之后,陛下才肯见他。” “但西戎王突然给陛下写了封信,说那领头官员是他的小女儿,因性子活泼,所以执拗着也要来景朝看看。” 谢青洛挑挑秀气的眉梢,这种女扮男装的情节他在现实中竟然也能看见。 “然后呢?” 赵翎继续往下说。 “西戎在信里的语气放得低,请求陛下照拂他的小女儿一番。” 第79章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谢青洛皱眉,叹气,这什么抓马情节。 前世狗血虐文看多了,马上觉得自己哥哥会和这个西戎小公主来个绝世虐恋。 比如那种把人国都灭了之后,疯批陛下强制爱亡国公主那种。 谢青洛直接懒得再往下想。 自己这个破脑子整天就联想点没用的,真是闲的。 让你再回去备考科举就老实了。 不过自己哥哥可是天子,必然要找一个最好的,作为自己的嫂嫂,作为景朝的国母。 谢青洛这次赞同了自己脑子的意见,然后继续问小赵侍卫。 “哥哥怎么说?” “陛下说反正西戎那边还会来人,这唯一剩下的官员是男是女,是不是西戎王的女儿也无所谓。” 谢青洛默然,还真是他哥哥的风格。 这样看来,是看不到他哥哥沉溺情爱无法自拔的时候了。 不过这才是应该的嘛,景朝天子,就该永远冷静自持,百姓江山放在第一位。 谢青洛懒懒打了个哈欠,转头清亮的眼看向自家小赵侍卫。 这情爱的滋味也不错嘛。 谢青洛挥挥手,让西戎自己搞幺蛾子去吧。 让自己小女儿来景朝,但凡是个人有点脑子,都能想明白这是来干什么。 彼时自己哥哥尚未成亲,甚至都没有叫得上名字的妃嫔。 这西戎送了小女儿来,抱了什么心思还未可知呢。 谢青洛冷笑两声,低下头继续搞制玻璃的流程。 等着吧,等这个玻璃制完他就开始搞火药,搞枪,景朝都能有烟花的基础了,火药绝对是不在话下。 等着他再把燧发枪和大炮搞出来,区区西戎,有手就能拿下的事。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到时候西戎还敢在这里叫? 没有分寸的东西。 谢青洛轻声骂道。 他脑子既然有现代的技术,那么该用的就都用上,他之前发愁各种资源不够用,现在思维打开了,不够用,那就去拿嘛。 自己害怕科技发展不起来,那就去找别人发展嘛。 谢青洛推算着,如今这个时期,等景朝把内忧外患清除了,就应该是世上最强大的王朝了。 到时候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怎么就不能把哥哥推上千古一帝的位置呢?把景朝变成世界上最厉害的国家? 不仅是如今,也是以后。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谢青洛平静的想着。 也许正是他从现代而来,所以更敢想。 也许是接受了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也有现代开阔的思维。 因此,在某种程度上说,谢青洛的野心更大。 或许此时萧祁顶多想的是统一这片土地,而谢青洛,却是已经想到统治这颗星球。 谢青洛的眸子流光溢彩,赵翎认识小殿下这几个月,却是第一次见小殿下如此野心勃勃的样子。 不是那种阴鸷,扭曲的野心勃勃,是积极向上,势在必得,所有变局尽在我手。 谢青洛轻笑开口,直接叫了赵翎的名字。 “赵翎,你知道吗?” “哥哥与你我,必然青史留名,万年传颂。” 赵翎看到如此鲜活的殿下,竟是不舍得眨眼,生怕错失一丝一毫的明丽。 片刻,赵翎艰难开口。 “殿下,臣信您。” 谢青洛轻笑,对自家的小赵侍卫挑挑眉梢,转头又去写制玻璃去了。 赵翎却在一旁,心潮澎湃,心涌起伏。 千般心绪万般难平。 每当他以为了解了殿下之后,殿下却总会展现出与往日截然不同的一面。 心如擂鼓,是赵翎对谢青洛再次心动的声音。 是循着心跳的鼓点,理智与情感撕扯,最终理智甘拜下风,只余对另一个人的臣服。 赵翎摁着胸口,只感觉浑身血液平息不止。 他轻呼出口气,把翻滚的气血压下来,看着认真写着什么的殿下,却是更萌生了与其并肩之心。 赵翎一个人想着,谢青洛却是又沉浸在制玻璃的大业里了。 助熔剂搞了,还得搞烧的温度。 加上碳酸钠之后,在一千五百摄氏度的时候应该就能差不多了。 但是据谢青洛前世看的一些科普,说是铁匠炼铁时达到的温度最高在一千二百摄氏度。 谢青洛又想起景朝烧的瓷器,这烧瓷的窑里温度应该能达到一千三? 他揉揉眉心,不行了,这些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只能让匠人们研究了。 尽力而为吧,毕竟还有些风箱一类的帮助燃烧的辅助工具,他也不知道以如今的景朝能不能烧到如此高的温度。 谢青洛又继续往下写,这有了高温,有了原材料,有了助熔剂,这还只是第一步。 下边的什么精炼,退火,切割,他就真的帮不上什么忙了。 而且精炼这一步,还得加点别的东西,这些之前造过铅钡玻璃的匠人也许有经验,让他们来吧。 剩下的,谢青洛只能写写自己知道一点的东西。 可能让工匠茅塞顿开,也有可能让工匠走岔路。 只能说多试试了。 谢青洛终于写完了,放下笔,看着写满了不确定步骤的纸,总算是理解什么叫“上边一张嘴,下边跑断腿”的了。 自己还真是起不到多少作用,几乎每一个步骤都得让匠人们去干,自己这不就是突发奇想的领导吗? 谢青洛此时没了势在必行的劲了。 只是觉得自己挺过分的,上来就为难人。 到时候多给匠人点钱吧。 谢青洛默然想到,大不了这份赏赐从他云台宫出。 他身为王爷,自然是每个月能拿钱的,而且自己哥哥随手补助的也不少。 他在宫内也没得花,都在库房堆着。 此时总算是有点用处了。 把手上的纸抚平,拿镇纸压住,等会儿亲自送去给哥哥,让哥哥帮他安排吧。 这制玻璃的支线终是告一段落,下一个支线任务,就是造枪造炮了。 谢青洛装作系统,自己给自己发布了个支线任务。 好哎,让他慢慢来,慢慢辅佐自己哥哥拿下整个星球。 谢青洛轻呼一口气,直接抱住一旁小赵侍卫的腰,脸在紧实的腰腹上蹭了蹭。 真好啊。 第80章 哥哥,我想找你要个人 养心殿,安静无比的书房内。 因为过了年假,又过上了上朝,每日批奏折日子的萧祁,才好不容易得了空歇歇,抬头却见自己弟弟欢欣跳脱的来找自己。 不说动作轻快潇洒的很,面上也笑得跟朵才盛开了一时半刻的花一样。 萧祁挑眉,心里默默断言,这小子来绝对是有事求自己。 果不其然,谢青洛还离着自家哥哥几丈远,萧祁就听闻一句清甜的不得了的喊声钻进耳朵里。 “哥哥——” 尾音拖的特长,估计都能拉出一条长长的飘带来了,语气中充满了撒娇的意思。 刚才还寂静无声的书房里,此时因为这一声,好像所有东西都在一瞬间鲜活了起来。 萧祁嘴角上扬,这才放下手中的奏折,抬头轻咳几声。 “青洛来找哥哥干什么呀?” 都是被自己弟弟带的,他说起话来也忍不住的拖音。 谢青洛清澈明亮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一下子就凑到自己哥哥面前。 “哥哥——,青洛能求你件事吗?” 萧祁闻言,面上装模作样的正色,语气淡淡的发问。 “什么事?” 谢青洛面上略带羞涩,但动作却十分迅速强硬的把玻璃的制作过程塞到自己哥哥手里。 萧祁低头去看手里的东西,“……玻璃?” 皱了皱眉,萧祁本想开口问问这东西有什么用,但是看到谢青洛写的详细的过程,和每个细致的猜想。 便知道这东西绝对是自己弟弟下了功夫了,那还有什么好问的? 萧祁眉目舒展开来。 “是让匠人去做这东西吗?” 谢青洛闻言眼睛一亮,顿时抱住自己哥哥胳膊,迅速“嗯嗯”点头。 嘴上还念叨着什么“哥哥好聪明啊,哥哥怎么知道的……” 反正拍马屁的话是信手拈来,不要钱一样的往外冒。 萧祁压压嘴角,拍拍自己弟弟胳膊,便直接应了下来。 “好,哥哥帮你安排下去。” 谢青洛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面上顿时笑得更加灿烂,腮边的小酒窝都更加凹陷的更深了。 “哎呀我就知道哥哥会帮我,哥哥真好,我最喜欢哥哥啦。” 一套丝滑小连招下来,谢青洛看自己哥哥的表情,感觉自己哥哥绝对已经被哄晕啦。 被夸的萧祁忍不住的笑,已经在想找哪个臣子去安排这事了。 听着自己弟弟的夸赞,萧祁思忖片刻,却是开口。 “青洛,你还记得张庭仪吗?” 谢青洛把说了一麻袋的夸赞之语暂时停下,马上便理解了萧祁的意思。 “哥哥是说,把制玻璃的事交给张大人来做吗?” 萧祁点头。 “张庭仪去肃州接过你,到时候你看着他,商量这制造玻璃的事也方便。” 谢青洛立马应下。 就是因为他和张庭仪接触过,所以他对张大人的性子还是有所了解的。 虽然张大人此人不是很灵活,但性情稳重,做事平和,脚踏实地。 倒正是他研究事业起步这个阶段所需要的人。 对了,他还想要个人。 谢青洛灼灼的目光顿时看向自己哥哥。 “哥哥,我还想找你要个人,但是这个人,我不知道哥哥舍不舍得放。” 萧祁惊讶,自己弟弟想要谁? 赵翎? 这不都是一回来就给自己弟弟当上贴身侍卫了吗? 要郑子璋? 这随便拿。 要李有德? 萧祁还没想完,谢青洛便扭捏的开口了。 表面上看似扭捏,其实恨不得直接给人抢过来了。 “我想要现在任职翰林院的孔靖孔子贞大人!” 萧祁听到这个名字顿时了然,这不是他当年钦点的状元郎吗? 自己弟弟眼光倒是好,一挑挑了个状元。 萧祁垂眸思考,他当年的确是欣赏极了孔子贞执拗的性格,是抱着把孔子贞培养成能臣替自己干活的。 但是这几年看来,这孔家的孩子竟然和父辈祖辈们不一样,竟是个完全的“书呆子”。 性子单纯的很,不喜欢在官场上钻营。 反而就喜欢扑了书堆里读几本书,研究些“大道”。 这种人也就适合到礼部或是工部去干活,工部这样偏实干的部门还能容得下他,要是去旁的吏部,户部,如果没有孔家庇护着,不得被人给扒皮吃了。 萧祁看明白孔靖的性子之后,还叹息景朝能出的“大儒”多了一个,那种能干的,左右逢源的能臣却是见不到了。 不过,如今青洛却是突然管他要这个人,却是让萧祁稍稍惊讶了一番。 想想也是,这种性子单纯的人,正是适合去搞这些没有边的研究。 虽然不知道自己弟弟这些没头没尾,千奇百怪的东西是怎么想出来的。 但是他却是能看出来,孔靖这样的人去搞了这些,也许还真的还能弄出些东西来。 于是萧祁随意挥挥手,准了自己弟弟要人的请求。 不过身为天子对臣子的尊重,萧祁还是善意的提醒了自己弟弟一句。 “你要人,朕准是准了,不过你需亲自去问过孔子贞,他若是答应了,哥哥这边才不说什么了。” 谢青洛连连点头,这他当然知道。 若是他不管不顾小孔大人的意见,那他这事干的还真挺不是人的。 孔子贞本来能靠着家族的关系,在官场上不说如鱼得水,但也是游刃有余。 如今被谢青洛要了来,先不说他们这草台班子凑到一起能研究多少东西出来,若只是孔靖家里不愿意,这事便是两难全。 再说若是真的搞不出什么,不也是耽误了孔子贞的前途? 谢青洛对这些还是清楚得很的。 况且,孔子贞是他见了一面便想成为挚友的人,他必定不能罔顾子贞的想法的。 毕竟朋友之间,尊重和理解才是能让关系延续下去的重要原因。 “我会去询问子贞建议的,哥哥你放心。” 萧祁欣慰点头,紧接着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弟弟。 “就这一件事吗?没有旁的了?” 谢青洛心虚的咳嗽两声,随后说道。 “青洛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生怕打扰哥哥批奏折啦。” 萧祁哑然失笑。 “那以后青洛多来便是,哥哥忙起来,便去不得你那里了。” 谢青洛闻言郑重点头。 他以后一定经常来,不让哥哥一个人孤独的批奏折。 第81章 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讨好谢青洛 只是一想到再过两天,又要到正月十五,又有七天的假,谢青洛便觉得时常来养心殿这事,可以等过了正月十五的假再说。 景朝官员在一年中的假期除去休沐日,其实算不上多。 唯独过年时,和正月十五过元宵的时候都会放七日,所以对于景朝的官员和萧祁来说,正月便显得较为轻松。 谢青洛因为找自己哥哥要到了人,便心满意足的出了养心殿,往云台宫走。 赵翎一直像个幽灵一般跟在他身后,恨不得寸步不离。 倒真是符合“贴身”侍卫这个职位。 赵翎其实有些心不在焉。 他让人锻的刀,为殿下准备的礼物还未送来,十五却已是将近了。 但向前一看,欢欢乐乐的小殿下就在自己身侧,赵翎却又不自知的露出抹笑来。 和几个月前那冷淡严肃的样子比,还真是不一样了。 心底想着自家殿下,赵翎才步入云台宫,便有宫人来告诉他,有他的包裹和信从宫外送来。 赵翎的心顿时提了半分。 但小殿下却未曾说什么,只是笑眯眯的挥挥手,让他自己处理去。 自从他与小殿下心意互通之后,他一般的来往信件与物件从未刻意瞒过小殿下。 管家会让人送到云台宫内,再由云台宫的宫人给他。 而涉及一些机密的,当然另说。 谢青洛从前世看的诸多小说中学到,小情侣之间即使是再亲密,个人也是要有一些私密的空间。 因此他从未过问小赵侍卫的私事。 反正人都是他的了,何必去管那些小事? 就像他自己,其实偶然也会写写日记,写写感慨,分析分析当下景朝的局势。 因为觉得这些东西敏感,便也用简体字,中间还时不时穿插点拼音,借此来防止被偷窥。 倒不是不想用英语,实在是……忘没了。 谢青洛抿唇,对着自家的小侍卫明媚笑笑。 “如晦,你快些去处理吧,别误了你的事。” 谢青洛今日心情好,举止神态上就表现得明显,本来就很精致的容貌,因为带了明媚欢快的笑显得更加灵动。 一旁的小赵大人听了这话,害怕自己理解错了意思。 于是果断向小殿下迈了一步,摇摇头。 他才不去,反正东西已经送来了,晚上再看也来得及。 谢青洛哭笑不得。 “如晦,你去就是啦,我又不是说了什么。” 赵翎摇头。 “臣也不着急,先陪殿下才是正事。” “好吧好吧,我们小赵大人自己决定就好。” 谢青洛眉毛弯弯的恍若月牙,清朗笑道。 赵翎不知道为什么,在心底松了口气,然后坚决执行跟紧小殿下的原则。 谢青洛得了哥哥肯把孔子贞给他的话,此时正是想马不停蹄的往翰林院走,抓紧把孔子贞纳入麾下。 但又想起来马上就是午膳时候,翰林院的午饭难吃得很。 他不如带些饭菜去找小孔大人,顺便笼络笼络子贞的心。 于是谢青洛马上吩咐下去,让宫人准备。 自己也打算用了午膳,就去寻子贞。 赵翎在见小殿下这般欢欣着急的样子,又想起自己方才被小殿下劝说去处理信件,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 这翰林院的孔子贞虽然早就有了家室。 但是有家室之人,也未尝不可能有契兄契弟,甚至这形式在京城的纨绔子弟里蔚然成风。 赵翎虽然见得不多,但有时回庄子里,管家给他介绍京城情况时也说到过。 景朝繁荣,玩乐之事便也愈发开放。 而且小殿下这般身份,这般才情,这般容貌。 若是想找个同性之人玩耍,只要放出消息去,绝对就跟除夕那日宫宴一般,不知有多少人凑上来上赶着。 还都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讨好自家殿下。 赵翎抿唇,自己不离开果然就是对的。 他虽是尽力不把这沮丧的神色表现在脸上,但是在小殿下面前,他原本擅长隐藏情绪的技能却失效了。 等到午膳上来时,谢青洛正兴冲冲的想拉小赵侍卫用膳。 抬头一看,却见小赵侍卫面上多了几分郁郁的神色。 谢青洛动作一停,却是开始思考如晦怎么了。 由于自家侍卫在谈情说爱一事上实在是青涩,谢青洛时常觉得赵翎像个只要稍稍受了一点委屈,就只会埋在心底难受的小人。 谢青洛倒是不排斥这种性格,甚至颇为喜欢。 他的经历塑造他的性格,虽是平日中看着性子平和的很,也挺好说话,但其实骨子还是带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掌控欲。 或许也是有些皇家血脉的遗传呢? 谢青洛不想去探究这件事。 但是这性格,的确是在小赵侍卫身上施为的很明显。 虽然说有时候也容易怂吧…… 但是亲眼见对方的情绪被自己挑动,也是挺能让人内心暗爽的。 谢青洛看着略带沮丧的小赵,思绪在心底转了几圈,便明白了事情的始终。 他挥挥手,让一旁等着伺候的宫人先下去了。 随后谢青洛拉住小赵侍卫的手,把人带到膳桌前。 这消极的情绪要在吃饭之前解决,要不带着情绪,吃饭容易不消化。 “如晦,你是不是吃醋了呀?” 谢青洛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家小赵侍卫,语调还向上扬。 “让我猜猜哈,不会是吃孔大人的醋了吧?” 赵翎不是很想承认。 谢青洛凑近过去看他,却在一瞬间分了神。 心想小赵侍卫年前面上因为寒风受的伤,此时已经好的全无痕迹了。 确实是一张无瑕的俊脸哈。 谢青洛回神,摸摸小赵侍卫的脸,哄人道。 “你放心,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别人都不如你长得好看。” “那日宫宴我看了,都比不上咱们如晦。” 赵翎内心大起大落。 难道小殿下看上的只是自己的脸? 真是件……怪让人伤心的事。 不过,似乎也还行,赵翎迟疑想到。 谢青洛继续哄人。 “不止是脸,旁的我也喜欢,如晦武艺高强,志存高远,而且手也好看,身材……也好……” 赵翎沉默,但下一刻又止不住的庆幸。 第82章 七窍玲珑孔子贞 幸好那些没用的赵家人都长的好,幸好自己练了武,读了书。 这边谢青洛做了总结。 “……即使如晦没有这些,只要是如晦,我都喜欢,好不好?” 赵翎这时候问了一句。 “真的吗,殿下?” 谢青洛狠狠心,稍带些违心的点点头。 要是抛开小赵侍卫那张脸…… 不行,他抛不开。 不过他当然也会喜欢上小赵侍卫哈,因为他和小赵侍卫是天作之合,不可拆散哈。 赵翎得了句准话,满意了,只得低声道。 “殿下,臣也是。” 好了,误会解开了,皆大欢喜。 谢青洛笑眯眯的把筷子塞人手里,“快些吃吧,如晦。” “吃完还要去找子贞呢!” 赵翎默然,只得下筷,开始用膳。 谢青洛嘻嘻一笑,哄人嘛,他真的很在行啦。 等小赵侍卫任劳任怨的拎着食盒,跟着自家殿下来到翰林院时,起码赵翎心里还是挺满意的。 毕竟这时跟在殿下身后的是他。 孔靖倒也没有推辞这送来的饭菜,毕竟是挚友送来的,着实是一番诚意。 而且翰林院的饭菜着实难吃。 他的娘子这整个正月里又忙着去掌家,各家来来往往,人情往来多的很,宴会都一个一个的参加,忙的都快脚不沾地了。 孔靖心疼自家娘子,便也没有再让娘子来管自己的膳食。 谢青洛听自己挚友缓缓道来了这一番,看着孔靖说起自己娘子时明亮的眼,竟是心中感叹不已。 随后与身后的小赵侍卫对视一眼。 赵翎却是抿抿唇,狼狈的避开了自家殿下的视线。 谢青洛笑眯眯的转过头。 等孔子贞用过午膳,便一起散步消食的同时,一边开始忽悠人来跟着他。 “子贞,我若是说你与我志同道合,想找你帮我做些事情,你可愿意?” 孔靖疑惑,却是点点头。 “殿下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是。” 谢青洛却是先问。 “子贞,你若是不在翰林院了,你想去哪?” “去工部?礼部?” 孔靖却是先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避讳什么的直言道。 “回殿下,臣是想去兵部的,但是家里却是言说,想让臣去礼部。” 谢青洛与身后标准的武将对视一眼,疑惑道。 “子贞对兵部感兴趣?” 不对吧,孔子贞这种文弱的书生,竟对征战沙场感兴趣? 孔靖郑重点点头。 “臣亦有过投笔从戎的想法,只是被家中长辈压下了。” 谢青洛震惊,却又觉得也对。 热血青年嘛,都会有一段想建功立业,封狼居胥的时期。 就比如他,前一世也是有过当兵的梦想的。 只是体检都没过,因为点小毛病被刷了下来。 谢青洛轻咳两声,思绪回笼,赞叹道。 “子贞果然是有鸿鹄之志的人。” 紧接着,谢青洛却脑子一转,立刻就知道该怎么把人引到自己麾下了。 “子贞,若是我说,我有一方法,绝对可以令我景朝的兵力更强,使我景朝在每次战争中都能立于不败之地,战无不胜。” “你可愿意来帮我?” 孔靖眼睛猛地一亮,语气骤然高扬起来。 “臣愿意!” 随后孔靖却略带迟疑问道。 “殿下能否说说,这是什么法子?” 谢青洛一笑,轻飘飘吐出二字来。 “火药。” 孔靖沉思片刻,却是直接应下。 殿下能说出“战无不胜”这话来,便可以知道,殿下对火药必然是有些新奇的想法的。 他孔靖既然有着封狼居胥的想法,但看情况,此生是无法亲上战场了。 但如若是真的研究出威力更大的火药,便也是为景朝的军队出了一份力,间接完成了自己的愿望。 况且西戎猖獗,威力更大的火药必然对景朝与西戎的战争有极大的助力。 西戎一行人的事,早就在过完年第一日上早朝时,被萧祁公之于众。 至于肃州那几日的血腥场面,萧祁也让人绘声绘色的说给了跪在殿内的大臣听。 尽管早有消息灵通的大臣知道了肃州一事,但跪在朝堂上听天子言说,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但,也正是肃州和西戎一事,让孔靖的想法与谢青洛不谋而合。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孔靖在心底默念一遍,随后深深行了个礼。 “殿下,子贞愿意!” 谢青洛深吸口气。 竟是也被面前之人的情绪捎带着感染了些,心底有了些感动。 或许景朝的未来,就是在这些真正为国为民,真正能干实事的官员身上。 “子贞,我必然不会让你所想落空。” 谢青洛同样郑重开口。 思忖片刻,谢青洛却再次迟疑道。 “若……这法子不行,我会禀报陛下,不会让你平白做了活。” 孔靖却是摇摇头。 “殿下不必如此,臣也会说服家中长辈的。” “既与殿下志同道合,况且殿下想法新奇,平日一句话对于子贞便有点拨效用。” “臣是信任殿下的,也是自愿跟着殿下的。” 孔靖虽是一颗赤子之心,平日对官场事务钻营不多,但天性聪颖,对于人情一事也能看出些许。 只看自己与殿下接触此事,家中没有阻拦,便知家中对小殿下也是认可的。 况且自己本就不想去礼部,此时正好借了殿下的势,即使最后不成,寻陛下求个恩典去兵部,也是好事。 他是家中这一辈最出色的一个,再怎么样,家里也会为他兜底。 所以对于谢青洛的邀请,他才敢直接应下。 而且,他所愿便是能在沙场之上建功立业。 即使没有机会,但若是所研究的东西能替他于沙场上驰骋,不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吗? 孔靖微笑,心中激昂的同时,却也多了几分对殿下的歉意。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种事上略带算计,再怎么看得明白,也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谢青洛在一旁却实在是开心的很,只觉得今日实在是个好日子,想求的,想办的事成了。 着实是幸运! 赵翎此时才认真的看了眼孔子贞,心中暗想,原来这孔家的状元郎,并没有众人传的那般迂腐。 这般看,反而还是个七窍玲珑之人了。 不过也好,只要能对殿下有用,能对殿下开心,是何性情倒也无所谓。 第83章 白云深 和子贞说好了,谢青洛便心满意足的起身告辞。 在这继续说下去的话,翰林院的其他官员就要回来上班了,在这见到他们不太好。 再次开开心心的回了云台宫,谢青洛感觉今天的运气实在是好的很。 果然,过年这种喜庆的时候就是干什么都顺心。 谢青洛伸了个懒腰,咔嚓一下靠在软榻上,怀里又拽过来个软软的抱枕。 身边就是小赵技师给自己揉捏着小腿,手边上是才送来的可口糕点和茶水。 殿内又是暖暖和和的,恍若阳春三月,没有寒风吹进来半分。 这生活过的,真是神仙日子啊。 谢青洛舒服得微眯着眼,以他的角度,正好能欣赏到小赵侍卫因为微微侧头,而显露在他面前的侧脸。 赵翎容貌时显凌厉锐然,此时却是带着柔和的意味,眼神又认真无比,和他一般浓密的睫毛微微向上弯着。 这样看,还带了几分柔弱。 谢青洛立刻摇头,把这略带荒谬的想法摇出脑海。 这还柔弱?这哪里柔弱了? 虽然他与赵翎接触以来,还尚未有机会见赵翎尽全力出手。 但是平日看赵翎教自己粗浅功夫,在示范的时候露出的几分狠厉和杀意,便也能看出来自家侍卫是个狠角。 反正打他这样的,一口气十个八个还算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样的赵翎要是还被他叫做柔弱,那自己这样的…… 不就是小菜鸡还不如? 谢青洛默然,决心不往下想了。 他以后也要好好练武,以后到了关键时刻,直接给人小赵侍卫压床上。 菜鸡也是有梦想的好吧。 谢青洛郑重点头,然后转而伸手拍拍小赵大人坚实的手臂肌肉。 正耐心给小殿下按摩小腿的赵翎茫然抬头,迟疑问道。 “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谢青洛眨眨明亮的眸子,清浅的笑了笑。 然后一下扑到小赵侍卫的怀里,两条腿环住对方的腰,胳膊揽住人的脖颈。 “赵翎——,你平时都几点起来练武啊?” 音调拉的有些长,但咬字又很轻,带着些恃爱作态的意味。 赵翎才抬头,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带着一身暖和沉香气的小殿下扑了满怀,腰则被骨肉匀称的长腿盘住。 一瞬间,半抹红就爬上了赵翎的耳尖。 赵翎略有些不适应的打了个激灵,两只手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放在哪。 最后只好轻扶在自家殿下的后腰。 却又不敢拿掌心接触,只得是几根手指轻轻搭着。 这时候赵翎才开口,耐心解答自家殿下的问题。 “臣卯时一到便起床练武。” 谢青洛轻“啊”一声,卯时,就是凌晨五点啊,好像有点早。 他现在应该起不来。 要是当时读书的时候,努努力还能做到。 谢青洛又问,“那你夏日冬日都是如此吗?” 小赵侍卫脸还红着,此时默默点头。 谢青洛在心底算了算,早起练武获得的收益,似乎和付出好像有点不成正比哦。 即使是他早起练武了,应该也打不过小赵侍卫。 那还练什么? 不练了。 还是以后多散散步,多打打太极八段锦,多练几遍五禽戏更有可行性。 谢青洛凑上去拿面颊蹭蹭小赵侍卫的俊脸。 “如晦好辛苦哦。” 赵翎面上开始发烫,轻轻摇摇头。 “臣自小练武都是这般,已然习惯了,不觉得辛苦。” 赵翎现在爱人在怀,即使是回想起以往练武的苦楚,但又意识到正是因为自己练得好,才能跟在殿下身边。 那苦楚便马上化成一抹甜到心底了。 哪里还记得从小到大的每日摔摔打打,早起晚睡。 “好吧,那如晦以后多休息休息。” 谢青洛抿唇,乖乖笑道。 “我本来还想和如晦一起练武,强身健体,然后发现我好像起不来哦。” 赵翎摇摇头。 “殿下不必如此,臣会护好您的。” “不过多练些养生的功夫的确是好的。” 说着,赵翎的眼神看向谢青洛,分明是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谢青洛却莫名的心虚。 “比如殿下最近,就有些懈怠了。” 谢青洛轻咳几声,却感觉自己懈怠还是有原因的。 自从年前跟着郑子璋练习伤了手,自己就什么也不练了。 直到现在,也得是偷懒了一二十天了。 “那这不是我的错好吧,过年这般热闹,我也没法沉下心去练的。” 谢青洛露出个笑来,长腿还蹭蹭赵翎的腰。 赵翎不舍得说小殿下,只得鞭策自己。 “那臣以后带着您练,好不好?” 谢青洛点头,一边依依不舍地从小赵侍卫的怀里爬出来,一边应了一声“好”。 主要是有些时候想起身动动,但总会被什么东西绊住手脚。 比如一本没看完的闲书啊,正在练的字呀…… 其实就是不想动好吧。 赵翎看看自己怀里空了一块,也有些不舍。 但见小殿下又笑眯眯靠在自己身后的软垫上,又觉得小殿下舒服就好。 想起管家才给自己送来,自己还没见到实物的短刀,赵翎却是认真想着,到时候再教教小殿下刀法。 虽然自己不会让小殿下陷于险境,但是防备几分,也有必要。 哪怕只教一招也好。 赵翎下了决定。 谢青洛却还拿过手中的闲书,看的津津有味的,显然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多练些东西了。 …… 那把短刀,在赵翎当晚回去,又亲手打磨了一遍之后,在十五的前一日,被赵翎亲手送给了他的殿下。 这礼物送的突兀。 谢青洛收到礼物时,也有些茫然。 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并且已经在心底给这把短刀下了“定情信物”的概念。 谢青洛小心翼翼地拔出短刀,只见锋刃雪白,刀光凛凛。 分明是未见过血的刀,却无端有丝杀意。 见此,谢青洛禁不住眼眸微闪。 显然,这把小赵侍卫送的短刀,是非常非常得他意的。 刀柄下方刻了“白云深”二字,字迹清俊却有风骨,可以看出刻字人气力极大,中间竟是一笔未断,一气呵成。 显然,这是这把刀的名字。 第84章 和亲?没有这环节啊! 谢青洛手指摩挲着这三个字,微微挑眉,口中轻念道。 “拄去客归青洛远,采来僧入白云深。” 这句倒是暗含了他的名字,但若是看含义,应该是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在的。 谢青洛把这句诗细细体味了三四遍,最后也只能承认这句诗只是因为和他的名字有关,所以这把刀才被命名为后一句中的“白云深”。 手握住刀柄,斜向下空划了几下。 谢青洛满意收手,手感不错,他喜欢。 合上刀鞘,谢青洛看看自家小侍卫面上略带紧张期待的意味,禁不住上去亲亲人的脸。 “谢谢如晦,我好喜欢!” 赵翎松了口气,小殿下喜欢就好。 谢青洛摩挲着刀柄上的字,下一句却是问道,“如晦,为何叫白云深?” “就是因为我方才念的那句诗嘛?” 赵翎点点头,“臣觉得这句诗好听,便给这把刀用了。” “至于为何不刻‘青洛’……” 赵翎抿唇,继续往下解释。 “臣认为刀还是嗜杀之物,虽能克制魑魅魍魉,但是刻了殿下的名字在上边,总是害怕会影响了殿下的性情。” 解释了这一通,赵翎只是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 虽说平日说着不信鬼神,但是某些时刻却还是下意识地避开这些。 谢青洛听着这般原因,忍不住轻笑两声。 “谢谢如晦哦,想的好周到。” 谢青洛对这把刀极其满意,但是想起要送什么回礼,便开始犹豫起来。 如晦送了他定情信物,他自然也是要回的。 而且这东西意义非凡,他要回什么礼? 顺带着想起金属冶炼技术,谢青洛本想也锻一把韧性和强度更高的钢刀送人,但若是也送了刀,是不是显得有些重复? 不若直接问问正主意见吧。 随后,赵翎就见殿下抬起明亮的眸子,满脸期待的问自己想要什么。 赵翎是真的不知道。 他当时只是在宫宴上见了那些人送给小殿下荷包,便也赌气般的想送东西。 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送把刀。 但是如今殿下问他想要什么,赵翎却是真的不知道,只得实打实开口。 “回殿下,臣不知道想要什么。” 谢青洛“啊”一声,但随后又很理解小赵大人了。 哥哥问他想要什么的时候,他也不知道。 “那先给如晦留着好不好,如晦要是想要什么了,告诉我。” “或者我给如晦准备准备,不过要好久之后才给如晦好不好?” 谢青洛轻声问道。 赵翎听着殿下这哄孩子的语气,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只得点头应下。 谢青洛欢喜于小赵侍卫送的礼物,在手里把玩了一日也未放下。 他看着锋利无比的刀刃眼馋,一直想用手摸摸试试,看看这刀能锐利到什么程度。 是那种一碰就能把手划出口子,冒出血珠来的那种程度吗? 谢青洛很好奇。 然后就趁着小赵侍卫被他指使,帮他去书房内换本闲书的时候,谢青洛直接出手。 拿食指轻摸了摸刀刃,试图和刀共鸣。 但下一秒,锐利的疼就从指腹上传来,血珠汩汩的冒出来。 谢青洛轻“嘶”一声,随后便叫宫人来给他处理。 赵翎寻了闲书出来时,见到的就是有宫人匆匆给自家殿下处理伤口。 殿下还委委屈屈的看着自己。 赵翎只觉得这一瞬间,一口气没上来。 几步走到殿下身边,见伤口已经上了药,血也不流了。 只是方才滴在地上的血触目惊心,衣袍上也落了红亮的血滴。 再看一眼旁边还未合上刀鞘的刀,赵翎已经开始后悔送这东西了。 宫人处理了血迹,又悄无声息的退出去了。 谢青洛本来是不想说是因为自己作死,才把手划伤的。 但是一看到小赵大人眼底的愧疚,谢青洛还是委屈巴巴的说了。 “怪我啦,我也只是不小心的。” 谢青洛伸出涂好药的手,让赵翎细心察看。 “没事没事,小伤口,小伤口。” 虽是这次受伤,赵翎没说什么,但这次经历却是让谢青洛莫名小心起来。 也许是有人在乎自己了,所以原先不是很在意自己身体的谢青洛,也禁不住开始关注起自己来。 那把刀被谢青洛小心的挂在腰间,这刀小巧,风格也是偏沉稳大气的,所以跟其他的衣袍也能搭的合宜。 这小刀有时被谢青洛拿来裁纸,有时被拿来切水果,反正用处大的很。 某些时候也让赵翎手把手教他用刀。 赵翎教的小心,毕竟每次看小殿下拿起刀来,都禁不住回想起那天小殿下衣襟上的血。 实在是吓人的很。 谢青洛学了刀,反而意识到了这兵器的威力所在。 依照赵翎的那招,能一下把人的脊椎骨砍断。 谢青洛简直不敢想,这要是用在实战,对方在小赵侍卫的一招下整个人横空截断。 顿时人就成了两半。 谢青洛打了个激灵,从此对这刀用起来才是真的小心翼翼。 虽然他做不到,但是以刀的锋利程度,对他还是有加成的。 尽管裁纸切东西照用不误,但却是多用了几分力去握住,避免手滑发生惨案。 这倒是后事,暂且不表。 在正月十五的前一天,景朝的天子,萧祁,在朝堂之上召见了西戎那唯一活着来京的官员,也就是西戎的小公主。 此时西戎派的人还未来京,因此便只有西戎的小公主战战兢兢的上了朝堂,不见丝毫威风的行了礼。 萧祁晾人晾到了几近下朝,最后才慰问了几句,让下边的官员照顾好这西戎公主。 连正眼都未曾瞧那西戎公主一眼。 那西戎公主却是好笑,竟言说自己是来和亲的。 萧祁本来心情挺好的,这就要放假了嘛,结果一听这西戎公主说的什么,给他在上边听的一愣。 英明神武的永光帝忍不住坐直了点,和下边的大臣目光交接。 不是,这环节也没人和他说啊。 这办事的大臣干的啥啊,这派人去和西戎公主交谈,也没问出这目的来啊。 下边大臣拼命挤眉弄眼,意思是臣也不知道啊。 萧祁才懒得搭理,纯当没听见,袖子一挥下了朝。 明天再来个宫宴,他就又能好几天不上朝了,开心还来不及,还有空看西戎出这些幺蛾子。 第85章 谢青洛亲见谢氏祖母,受清贺礼 在景朝,由于正月十五是新年的第一个月圆之日,所以元宵节向来是极受重视的日子。 正月也叫“元月”,而夜晚称为“宵”,“元宵节”因而得名。 百姓们历来重首尚新,对于元宵节便也极为热衷,燃灯张灯活动热闹无比。 京城之内,百姓充街塞陌,聚戏朋游,鸣鼓聒天,燎炬照地。 花灯被挂的遍处可见,灯品至多又都精妙绝伦,奇巧百端,令人日新耳目。 张灯恍若银花火树,百枝晃晃。 百姓向来都是喜光亮,鄙弃黑暗的,如今街道氛围热闹无比,又都身处光亮之中。 感欣于新的一年开始,感激身后王朝的庇护,自然都是面带喜庆,欢欣赏灯,享受京城的繁荣。 宫内,此时皇亲重臣们共坐一堂。 此时正共同举杯,颂景朝强大,天子圣明,文脉昌盛。 萧祁与谢青洛同样举杯,与皇亲重臣一饮而尽。 元宵宫宴比除夕那日的宫宴热闹得多,不少官位稍低的臣子也被允许参宴,因此众人互相庆贺,觥筹交错。 谢青洛还跟上次一样,在殿内来回的打量。 这次倒是从容了不少,和上次除夕宫宴相比少了些拘谨。 他扫视了一圈,却见殿内多了名极其惹眼的雍容华贵,通身气质气派的老夫人。 谢青洛疑惑,这殿内都是男子,怎会有位女子于此? 女子都在另外的殿内,还是因为哥哥没有皇后,特意寻得某位皇室夫人来主持操办的。 谢青洛细心思考几分,脑海中却忽地反应过来,莫非这夫人,便是南阳谢氏那唯一的女性家主? 那按血缘来看,这就是他的外祖母? 谢青洛轻“嘶”一口气,不动声色的回头问身后的小赵侍卫。 赵翎点头。 “殿下,您想的对。” “谢氏老夫人是谢家多年来唯一以女子之身成为南阳家主的,又因为夫人是陛下和您的外祖母,即使在此殿内也无人敢议论。” 谢青洛了然,心中却仍然疑惑,那为何除夕当日他未见到他这外祖母? 赵翎看出自家殿下微蹙的眉毛,猜出了谢青洛的心思,便轻声解释。 “除夕那日老夫人借口身体不适,便未曾参宴。” “结果此次,据李公公说,老夫人却是主动来求了陛下,想来参加今夜的晚宴。” 谢青洛细眉依然蹙着,未曾理解这老夫人为何主动来了宴会。 和赵翎说完话,谢青洛正好回头,把注意力放到宫宴上。 却是正正好和那老夫人对上了视线。 这谢氏的老夫人身着诰命服,更显威严雍容,又因,头发已然花白,面上也有了皱纹。 但与他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却是对他温和慈祥的一笑。 耳边的沉肃珠玉也轻轻一摇,通身严肃的气质一下便全都消散了,只余长辈对小辈的纵容与平和。 谢青洛微微一愣,随后便也下意识地露出个明媚的笑来作为回应。 却未曾想那老夫人轻抬起手,点了眉心,又取了酒杯,已然苍老的手腕却依旧灵活的绕了几圈,做了几个谢青洛看不懂的花哨动作。 随后又对他慈祥一笑,将杯中的酒送到了一旁宫人的托盘上。 谢青洛看的一愣一愣的,这是在干什么? 下一秒,那宫人听了指令,却是捧了托盘,小心翼翼地往他这来。 谢青洛有些少见的无措,浓密纤长的睫毛眨了几眨,才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哥哥身上。 此时却听身后赵翎轻声解释。 “殿下,这是南阳那边的习俗,‘清贺礼’。” “在家中小辈十二岁时,会有家中最是年长或有尊严的长辈取了最清澈的水,作一番礼后送给小辈饮下,又祝平安,庇护小辈之意。” 谢青洛有些呆住了,却继续听赵翎说道。 “陛下的清贺礼便是老夫人所作,臣当时跟在陛下身边,便也一同受了礼。” 说话间,传话的李公公过来了。 “殿下,陛下说随您心意,您接也好,不接也好,都无事的。” “陛下还说,他为您行‘清贺礼’也未曾不可。” 说完,李有德便也翩翩的走了,似是告诉谢青洛,怎样都好。 那捧着酒杯的宫人已到了一旁候着。 谢青洛犹豫几刻,又看了看萧祁,发现哥哥没有看着自己,却是鬼使神差的把酒杯拿了下来,将其一饮而尽。 其中呈的,却是甘甜的水,不是辛辣的酒。 那宫人行礼,便捧着托盘退了下去,那酒杯便留在了谢青洛手中。 谢青洛摩挲几下精致的酒杯,再往老夫人那去看,却见对方依然平静慈祥的看着他。 躲避般收回视线,谢青洛低下头,把酒杯放到一旁。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另一边的萧祁此时才把目光投到谢青洛身上,见自己弟弟低着头,有些茫然的样子。 萧祁皱皱眉,有些搞不懂谢氏老夫人要干什么了。 当时除夕,请她来见青洛她不来;彼时元宵,这谢氏老夫人却是来求了自己,言说要来看看青洛。 还在这宫宴上行了个四不像的“清贺礼”,还不如让他来给青洛作。 萧祁把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未曾想明白他这外祖母意欲何为。 当时倒是喊着要把人送走,还专门进宫来反对把人从肃州接回来,此时青洛被接回来了,想看的不还是他这祖母? 再看看一旁眼神还有些茫然的青洛,萧祁轻叹了口气,随他弟弟开心吧。 即使受了这“清贺礼”,也无甚所谓。 谢青洛原本在心里还把这南阳谢氏当作反派,把自己被送走的事归咎于南阳谢氏,但此时见了自己对自己慈祥微笑的外祖母。 心底对南阳谢氏的排斥似乎也没那么重了。 谢青洛再次思考起来与南阳谢氏接触的事来,想搞清自己为什么被送走是一件,想要南阳那地界里天然的碱矿也是一件。 向来听闻哥哥不待见南阳谢氏,但如今谢氏老夫人这般,哥哥神色也没变。 那是不是哥哥和南阳谢氏之间的关系没有外人看来的那般不好? 第86章 明显的思念,隐秘的愧疚 也许……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祖孙? 谢青洛犹豫想到,“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他摇摇头,把不靠谱的想法晃了出去。 自己闷头吃了些东西,再抬头,殿内却是不见谢氏老夫人的身影了。 谢青洛心底蓦然一惊,赵翎却是早有准备,低声给殿下解释。 “殿下,老夫人嫌宫宴闷热,出去透气去了。” “……?你怎么知道?” 谢青洛有些疑惑,下一刻却见赵翎侧身,那会给他送酒的宫人,便在不远处垂头立着。 “那宫人告诉你的?” 赵翎点头,“是。” 谢青洛垂眸捏捏眉心,这是什么意思,这老夫人出去透气就出去透气了,还专门让宫人来告诉自己。 这不明摆的就是告诉自己,老夫人想单独见见他吗? 谢青洛垂头思忖,这是去见,还是不见? 思考不过几刻,谢青洛便下了决定。 他要去见。 看了正在高位上喝酒的哥哥,谢青洛缓步过去,言说自己想出去透透气。 萧祁随意瞥了自己弟弟一眼,挥手同意了。 只是给自己弟弟身后的赵翎递了个眼色,赵翎心中了然,点头应下。 谢青洛以为自己浑水摸鱼过关,心中暗喜,便强压着匆忙的脚步出了殿。 谁知自己哥哥早就看了出来,只不过懒得搭理他。 毕竟自己弟弟在外这些年,除了他,其他数得上,有血缘关系的,除了些皇室中的人,旁的就是南阳谢家的人了。 接触接触也好。 也许青洛还能发现点别的东西呢? 萧祁又灌下一杯酒,默然想到。 一旁的李有德却是见了自家陛下如此,还是让人换了旁的酒来,把那性子稍烈的酒换了下去。 谢青洛带着赵翎,晃晃悠悠的到了宫宴的殿外。 殿外倒也是处处悬挂灯火,衬得殿外亮如白昼,略显寒凉的空气袭来,倒是真让谢青洛一下子觉得开阔了不少。 谢青洛在暖和闷热,并且各种香气交织的殿内待久了。 这一下出来,嗅着寒凉清爽的空气,倒真是让人觉得舒坦的很。 谢青洛深吸一口,忽地打了个喷嚏,便觉浑身通畅。 有个身量不高,容貌秀美的小宫娥过来对谢青洛行了个礼,轻声言道。 “殿下,老夫人说见了您,便带您去寻她。” 谢青洛点头,“带路吧。” “是。” 小宫娥在前边步履娉婷,领着路,带着谢青洛来了个灯火依旧明亮,但却安静了不少的偏殿。 门被小宫娥推开,谢青洛回头和赵翎对视一眼。 赵翎的手已然搭在腰间刀柄,在身后护着殿下进了殿内。 殿内灯火打的很亮,谢氏的老夫人就坐在一侧圈椅上,面容慈祥温和的看着走进殿内的谢青洛。 谢青洛心有谨慎,却也不知道该开口叫什么 只得默默躬身行了个礼,轻唤了声“老夫人”。 谢氏祖母闻声一笑,对谢青洛招招手。 “殿下,离老身近点可好?” 谢青洛往前走了几步,正要弯腰却觉得不合适,便一条腿后撤,动作轻灵的半蹲下了。 那谢氏老夫人温和端详了谢青洛半天,手想上前微微一伸,似是想触碰外孙的脸,却又觉得不合宜,只是默默收回了手。 之后,却是轻轻叹了口气。 “殿下,你与你的母后,长得很像。” “老身也未曾想到,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先皇后先一步走了。” 谢青洛不知道该回什么,他未曾见过一面生下他的母后,因此也没那么多的感情。 但看着面前老夫人即使苍老,却依然能看出几分与他相似的眉眼,谢青洛却觉得自己也体会到了血缘中的那抹牵连。 前世他读《红楼梦》,读到贾母如何如何宠爱林黛玉,如何如何关心自己的外孙女。 当时便极受书中祖孙之情的感动。 书中贾母的心,估计与面前的谢老夫人之心有几分相似。 自己仍健在,女儿却早亡。 但此时,谢青洛自己却是那个外孙的角色。 谢青洛闭了闭眼,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不知道是否要去安慰,还是要做些什么。 谢老夫人却也是没再为难谢青洛,只是在明亮的灯光下,眼神非常柔和的看了他很长时间。 似乎透过相仿的容貌,也能看到亲自教养大的女儿的身影。 许是明显的思念,许是隐秘的愧疚…… 直到谢青洛感觉半蹲的腿脚有些麻木,只听谢老夫人最后轻叹了口气,终是伸手,把一拿帕子包着的东西递给了谢青洛。 “殿下,回去吧。” “您在外边待久了,陛下会担心的。” 谢老夫人露出个笑来,只最后说了一句。 “殿下的眉眼与陛下也有几分相似,实在是长得好。” 谢青洛起身,垂头看着手中这拿旧帕子包着的东西,有些不知所措。 等到谢老夫人将要出去殿门时,谢青洛却忽地跟上去。 一下站到谢老夫人对面,呼吸间还带了几分急促。 谢老夫人露出个笑来,面容慈祥得很。 “殿下,找老身还有何事?” 谢青洛想说些什么,但看到谢老夫人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眼型,却只是艰难的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谢老夫人笑笑。 “殿下的心意,老身知道了,殿下也要平安。” “那清贺礼,若是殿下来了南阳,老身再为您补个齐全的。” 说罢,谢老夫人绕开杵在自己面前的谢青洛,兀自出了殿。 赵翎握在刀柄上的手缓缓松开。 然后走近自家殿下,把谢青洛半揽进怀里。 谢青洛握紧了手里还未打开的旧帕子,往小赵侍卫身上倚靠了倚靠,原先灵动的睫毛此时也耷拉下来。 就像蝴蝶一直扑棱的清丽翅膀扑棱不动了。 “赵翎,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心里有点莫名的难受。” 赵翎心底暗叹一口气。 “殿下,与血脉相连之人相见,心底怎么会毫无波澜呢?” 谢青洛点头。 他就是有些莫名的伤心,或许是见到了自己的外祖母,或许是同样想起了自己从未谋面的母后。 谢青洛没再说什么,只是再回到了宴会殿内。 再往下看,却见谢老夫人没再回来。 那一旁的宫人解释道,“老夫人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第87章 敢问来者何人?地下恋情要被发现了? 谢青洛捏紧了一旁的酒杯,只能默默点头,指间的皮肉都被印上酒杯的花纹。 这莫名其妙的来这么一通,到底是要干什么? 松手,信手一推,酒杯“骨碌骨碌”的滚到桌面,然后掉到地面铺的厚厚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谢青洛没去捡。 他伤心归伤心,难受归难受,但是还是觉得这事莫名其妙。 他既与谢老夫人有血缘,哥哥同样也是。 有个当天子的外孙,谢家不去上赶着拉近关系,和当今天子,和自己之间还能有隔夜仇? 见自己还要搞这么复杂的流程,还在这人眼杂乱的宫宴上弥补了自己什么孩童在十二岁时的“清贺礼”…… 谢青洛抿唇,心底被勾起的伤感被冲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心烦。 这些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当真是疑点重重。 忽地,殿外有烟花的响声传来,这烟花从现在起,片刻不断,直到圆月将落,庆祝这正月的第一个月圆之夜。 谢青洛蓦然起身。 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萧祁,殿内的其他皇亲,重臣的视线顿时都聚集到谢青洛身上来。 见众人的眼神突然都直直射到自己身上,谢青洛茫然的扫视了一圈,然后又讪讪的坐下了。 坐下老实坐了一会儿,谢青洛跟自己哥哥先行告退了。 “哥哥,我想出去看烟花,好吗?” 萧祁看见自己弟弟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得开始怀疑是不是方才谢氏祖母和他说了什么。 但再看谢青洛清澈如水的眸子,还是挥了挥手,示意出去玩吧。 谢青洛却是没走,再问自己能去那天看烟花的高楼吗? 萧祁点头,又紧跟着嘱咐了几句。 “今日是十五,别去太高了,好生注意着。” 谢青洛“嗯嗯”点头,随后带着赵翎就再次走出殿去了。 下边的臣子也没再分心神去看,王爷还未及冠,还是小孩子心性,殿内闷热,出去看看烟花也好。 谢青洛出了殿,步子走的急促,身后的赵翎抬头看着前边的人,却是一步上前,牵住了殿下的手。 “殿下,您不开心吗?” 没必要瞒自家的小侍卫,谢青洛诚实点点头。 赵翎也没有再问,只是默默陪在自家殿下身边。 两人没有分开相握的手,一同绕着弯弯曲曲的台阶,上了那日除夕赏烟花的高楼。 高楼上风有些大,赵翎往殿下身侧站了站,替谢青洛挡住了风。 谢青洛视线放远放高,看着半空中不断绽开的烟火,绚丽无比却是转瞬即逝。 在这高楼上依稀能看到皇宫全景。 谢青洛垂眸,各处灯火明亮,人气多了不少,衬得冰冷的夜晚都温馨了些许。 再抬头,却见十五的圆月高悬于天,烟花的烟雾触及不到清冷的明月,甚至挡不住半分。 圆月皎白,散发着柔和的光,单看着,就能让人的心沉静下来。 谢青洛盯着温润沉静的圆月,脑中却是联想到了前世学的,月亮不会发光,月亮的光其实是反射的太阳的光。 这联想的挺奇怪。 但是享受着月光,靠在赵翎身上,谢青洛杂乱的心也慢慢安静下来。 罢了,为这些事伤神什么呢? 已经被蒙在鼓里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不知道真相了,慢慢查吧。 西戎已经动了,其他势力,估计也快忍不住了。 景朝马上要来一阵风起云涌了,彼时这些真相,他就是不想知道,估计也有人喂到他嘴边。 谢青洛轻舒一口气,视线放平,透过灿烂的烟花和弥漫的烟雾,似乎也看到了景朝不久后的“乌烟瘴气”。 来吧,这些事早些来就是。 如今忍了多年,忍不住显露目的的势力越多,暴露的弱点也就越多。 谢青洛忽地挑眉一笑,轻笑声随着风在高楼上打了个转。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谢青洛轻念,念完却觉得中二,嫌弃的皱皱眉头。 自己两辈子年龄加起来都要逼近四十了,还能在这中二的恍若热血沸腾的初中生。 啧,还是童心未泯。 谢青洛眯眼笑笑,转而直接往身边的小侍卫怀里一扑。 赵翎眼疾手快地托住自家殿下,两只坚实的手臂架住殿下的大腿,把人稳稳地抱住。 “赵翎,走哦,我们下楼好不好?” 随后还单纯的眨眨眼,看着小赵侍卫问了句,“如晦,我让你抱着是不是难为你了啊?” 赵翎:“……不难为,殿下轻的很。” 就像一只轻灵脆弱的漂亮蝴蝶,蝶翼很薄,飞得却又灵动。 谢青洛满意的亲亲小赵侍卫的额头,由衷说道,“咱们小赵大人果然是厉害,我就喜欢如晦这样的。” 嘻嘻,不用自己走路怎么能不喜欢呢? 同时还能和小赵侍卫贴贴,这能让他不喜欢? 赵翎颠颠手臂,把怀里的心爱之人抱的更紧。 谢青洛被一颠,顿时乐出声来。 随后,尽职尽责的小赵侍卫心甘情愿的抱着自家殿下,往楼下去了。 他步子走得稳,走得慢,生怕再脚滑牵连自家殿下。 殿下的体重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他甚至想多抱一会儿,听着殿下轻浅的呼吸在自己耳边。 这样,好像才有这脆弱的恍若蝴蝶般的人在自己身边的感觉。 一个被抱着,一个抱着人,两人心中却都是满意的很。 不过,当赵翎最后一步落到青石砖上,昭示着已经下了楼,到了地面上时。 赵翎一抬头,却看见个认识的身影。 顿时,他浑身一僵,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谢青洛本来在小赵侍卫怀里欢欢喜喜的,却察觉到赵翎身子猛地停住,他有些疑惑。 正要转头去看前方是谁,能让赵翎一下子停住。 结果却被小赵侍卫拿一只手臂托住屁股,另一只手猛地摁住后颈,制止了谢青洛的回头。 谢青洛莫名被制止这一下,心中也反应过来,暗道一声不好。 能让赵翎反应这般大的,谢青洛在心中寻觅着人选。 莫非,来人是……他哥哥? 这么快,他和赵翎之间的关系就要被哥哥发现了? 第88章 小赵侍卫的绿茶发言 谢青洛硬着头皮在赵翎耳边问了句“来者何人”,声音忽然就有些发颤了。 赵翎稳稳地把谢青洛放下来,谢青洛甚至不敢回头。 然后就听见了脚步声,和几声陌生的笑。 听起来不是自己哥哥! 谢青洛提着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直接自信转头。 他倒是要好好看看。 自己身为王爷,这皇宫里除了他地皇帝哥哥,谁在撞破了自己和小赵侍卫的“地下恋情”之后,谁敢不替他瞒着,谁敢去找他哥哥告状。 谢青洛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转头,然后就看见了身着暗青色锦袍,面上含笑的……燕王。 沉默了…… 他是王爷,燕王也是王爷,不是说“王不见王”嘛! 这么看,燕王还真是完美符合,能和自己哥哥告状,自己还不能怎么人家的一个完美人选。 不是,满皇宫就这一个完美人选,就让他这么撞上了? 谢青洛深吸一口气,这事要是不是这般巧,他也不能在这里吸气叹气了。 这现在怎么办? 他和赵翎这事以后肯定会告诉哥哥,但要说也不是现在。 先不管自己看不看得过人家燕王呢,现在你把柄在人手里,你就得认。 谢青洛咬咬牙,伸出胳膊,先把自己小侍卫护至身后,然后露出个十分明媚,却还是带了几分心虚的笑。 大步上去,先作了个揖。 之后眉毛弯弯,唇角弯弯的叫了声“皇叔——” 燕王能活了这么多年,自然也是人精,一下就看出来了谢青洛的讨好之意。 于是同样笑着回礼,“殿下,折煞本王了。” 谢青洛直接顺竿爬,非常非常自然上去拽住他这便宜皇叔的袖子。 在灯火下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开口便说个不停。 “皇叔,以前就听闻陛下提起过你,当时除夕宫宴见了一面,当时便感叹于皇叔的风姿,想见皇叔,和皇叔叙叙旧,没想到直到今日十五,于元宵节才能和皇叔说上话……” “皇叔……” 谢青洛“皇叔”“皇叔”的叫个不停,燕王想插嘴也插不上,被这一句句的“皇叔”念叨的头晕。 无奈笑笑,燕王却是轻轻把手搭在自己侄子肩膀上,安抚的拍了拍。 “本王也未曾想到殿下是个如此活泼的性子。” “竟是这般有意思。” 谢青洛见燕王话说的温和,眼神里也是平静的笑意,禁不住松了半口气。 但内心还是没放下警惕,试图继续用糖衣炮弹迷惑燕王。 起码不要现在就要告诉他哥啊! “青洛也觉得皇叔有意思,以后若是有机会,皇叔一定要来云台宫找我玩……” 看着自己的侄子这般,燕王不禁笑出了声。 自己侄子,实在很努力啊。 他的确把刚刚那一幕尽收眼底,也的确是惊讶,这陛下才找回来的弟弟,竟然是个“断袖”。 况且,还有“兔子不吃窝边草”这句,奈何谢青洛竟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和陛下当作另一个弟弟养的赵翎玩在了一起。 实在是好奇自己另一个一直是运筹帷幄,理智冷静的皇帝侄子的反应。 燕王单想想,便觉得好笑。 再看看面前这个,面容还是年轻,眼神里闪着亮亮的光的小侄子,此时正试图说服他呢。 燕王心底愉悦,也没有告状的心思,只有看热闹的心思,便开口道。 “等到有机会,定去找殿下玩。” 谢青洛就是等这一句,这燕王接受了他的邀请,不就是答应帮他隐瞒的意思了吗? 要不,到时候燕王来云台宫拜访他,也不怕被恼羞成怒的他给在茶水里下了毒,直接就给送走。 不过此时,见燕王意思是答应他隐瞒了,谢青洛便狠狠松了一口气。 “皇叔,到时候一定要来!我到时候取雪煮茶,衔梅做饼,好好招待皇叔!” 燕王哈哈一笑,爽快应下了。 谢青洛转头看一眼站的笔直,一直盯着他的小赵侍卫,和燕王迅速告辞了。 不行,这破烂是非之地,他快点走,待久了不好。 还有这燕王,也是奇怪,正好和乱逛的自己撞上了,也真是巧。 岂不知,燕王那边也在心想。 自己只是随便逛逛,却撞破了件极有意思的事,倒是好玩。 和小赵侍卫逃窜般步履匆匆的远离了是非之地,直到看不到那暗青色的身影,谢青洛才放下心来。 赵翎在一旁不知为何,就是忍不住的想笑。 本来他是害怕自己和殿下的关系被人看见的,但是后来想想,不就是会被告诉陛下吗?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被骂一顿,踹几脚。 他还挺想把殿下和自己的关系在陛下那边过明面的。 起码,这也算是天子见证的关系不是? 谢青洛回头,见自家侍卫面上还带着笑意,分明两人的关系都被发现了,还在那笑呢。 愤愤回头,谢青洛质问小赵侍卫。 “如晦,你笑什么?” 赵翎这次没否认自己在笑,把殿下拉近自己后,低声解释道。 “殿下,臣一想到能在陛下面前承认殿下与臣的关系,就忍不住的……开心。” 谢青洛闻言,却觉得心底的柔软被触碰。 却又听小赵侍卫为放轻了声音,继续解释道。 “臣知殿下不想让陛下知道,是因为担心臣被陛下训斥,但是一想到臣有了正当的名分,臣就不在乎陛下如何了。” 小赵侍卫的绿茶发言,让谢青洛听的一愣一愣的。 不是,赵翎这…… 说的心里话,还真是怪让他不好意思的。 谢青洛听得心有愧疚,主动凑上去亲亲小赵侍卫的唇,拿甜言蜜语哄人。 “如晦在我这就是唯一一个啊,本来就是有最正当的名分啊。” 赵翎压抑住嘴角的笑意,还是那般委屈的问道。 “真的吗?殿下?” “哎呀,当然是真的啦,我是不会骗如晦的。” 赵翎浅笑,却是低头,直接覆上了自家殿下的唇。 谢青洛还正着急证实自己呢,然后就被一只手搭在肩上,然后眼前都忽地出现赵翎的那张俊脸。 根根的睫毛都清晰可见。 然后……! 第89章 灯火阑珊,月色清雅,恍若天上仙 谢青洛面颊滚烫,原本浅粉色的唇色变得红润无比,似有些微微肿胀。 一双漂亮的眸子里带着些水色,水光潋滟,带着些楚楚可怜。 原先细白的手指,如今泛上一层浅浅的粉色,一只手被谢青洛用来捂着脸,挡着唇。 另一只手则被小赵侍卫紧紧握在手中,在宫道被牵着慢慢往前走。 谢青洛微闭着眼,步子还有些踉踉跄跄。 现在他脑子里是一团浆糊,饱满的嘴唇还不断传来丝丝的疼痛,寒风吹到滚烫的面颊上,却更让谢青洛觉得害羞。 怎么…… 怎么就突然亲了呢? 啊啊啊,而且还是这么……这么激烈的亲吻…… 谢青洛眼睛逼得更紧,逃避般,皓齿试探的去咬咬下唇,却又被轻微的刺疼逼了回去。 而且还亲了这么长时间…… 谢青洛感觉到那只牵着他不放的手,便只觉羞意更重。 怎么会这样,他和小赵侍卫之间不纯洁啦! 虽然说原本就是不纯洁,但是……怎么能一晚上就发展的这般快啊。 原先,他和赵翎之间的亲亲还只是轻轻的,一触即分的。 这次怎么能交流的这么深入啊…… 谢青洛内心羞耻心一下子就起来了,恨不得在宫道的青石砖上找个缝,一头钻进去,等面颊上的温度下来了再钻出来。 奈何看看,皇宫的青石砖都是严丝合缝的。 谢青洛低头,内心狂喊,表面上却安安静静的跟着小赵侍卫往前走。 虽然吧,虽然他活了两辈子,但是真的没有干过这么刺激的事啊…… 上辈子自己是个好宝宝,即使是上了大学,也没谈上个恋爱,这一辈子倒是谈了,也亲了。 但是…… 进度好快啊。 谢青洛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要慢慢发展的,虽然说他调戏别人的时候没这么想。 但是,这你先别管,以谢青洛的想法,两个人谈恋爱还是要循序渐进的嘛。 比如抱抱啊,亲亲啊…… 还是得多来。 嘻嘻。 谢青洛眼神忽地一亮,嘴角忍不住的上扬,然后又因为小伤口丝丝缕缕的疼,不得不再把嘴角压回去。 人们都说,爱人之间在一起待多了,亲密动作多了,就会长得越来越像。 赵翎这么好看,自己也长得这么好看,那以后亲多了的话…… 不就会更好看啦! 谢青洛逐渐从害羞的状态中抽离出来,转而的便是小色鬼的心思占领了高地。 心情一开阔,脚上的步子也禁不住变大。 然后一下子就拱在了前边的赵翎结实宽阔的背上。 谢青洛“哎呦”一声,唇上的伤口被撞到了。 紧接着就被反应极快的小赵侍卫轻捏住了下颌,借着宫道两侧挂的灯火,去细细查看唇上的伤口。 谢青洛把手搭在赵翎的手腕,十分配合的轻抬下巴,让人查看。 赵翎呼吸微重。 殿下唇形饱满,唇色嫩红莹润,伤口很小,在灯光下几乎看不出来,或许是因为是才造成的,才有这疼痛。 俗语说,“灯月之下看美人,比白日更胜十倍。” 赵翎看着殿下犹带红晕的面颊,盈盈的秋眉水眼…… 灯火阑珊,月色清雅,照见面前的殿下恍如画中人,天上仙。 赵翎似被蛊惑,却又缓缓俯下头去,要去亵渎面前的仙子。 却见仙子合眼,默许了他的行为。 赵翎在看他的殿下,谢青洛又何曾不在看他的侍卫。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又何曾不知道,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呢? 耳边极静,静的能听见两边悬挂灯火的轻微燃烧声,能听见忽然变得很柔和的寒风拂过衣角带来的轻微摩擦声…… 以及,那几分让人面红耳赤的水声。 两人再分开时,谢青洛只觉得双腿发软,唇瓣发麻,一下子便跌在了赵翎的怀里。 沉重的呼吸声不绝入耳,谢青洛觉得自己被亲的有些缺氧,脑子里更是比方才还乱。 然后就觉身体忽地失重,被赵翎结实的双臂横抱起,稳稳待在人的怀里。 谢青洛紧紧拽着人的衣襟,眼前还有些发晕。 但还是下意识地知道羞,把滚烫的面颊埋在了了小赵侍卫的胸前。 赵翎步子走的稳,谢青洛在他的怀里紧紧闭着眼,平息着剧烈的心跳。 直到快接近云台宫,周遭的灯光更加明亮起来,谢青洛才用力扯扯赵翎的衣服,示意赵翎把他放下来。 赵翎低头轻声发问,“殿下,要下来吗?” 谢青洛点头。 不行,他这般被赵翎抱着的样子可不能再被人看见了。 若是哥哥正好在云台宫,岂不是前功尽弃。 赵翎听话的把人放下来,还伸手贴心的扶着,谢青洛下来站直,拿手背碰碰自己滚烫的面颊,实在是觉得有些不妥。 于是反身把赵翎拽到个小角落了,让赵翎看看他身上有何不妥。 赵翎欲言又止。 殿下这……实在到处都是破绽啊,还是他给制造的破绽。 不说红润的异常的唇,带出一抹艳色的眼角,还有稍微有些杂乱的长发。 赵翎默默伸手,把殿下温润乌黑的长发给整理好,把揉皱的衣物慢慢抚平,还有些揉的厉害的褶皱实在是抚不平,只能尽力拉拽。 至于面上的异常,赵翎没办法了。 原先第一次亲吻之后,还是可以遮住的,但是这第二次之后吧,就有些过于显眼了。 再看看如今昂头看着他的小殿下,赵翎只能说说没有什么不妥了。 谢青洛摸摸自己唇上的细小伤口,轻“嘶”一声,然后拍拍衣袖,拽拽衣角,又揉揉面颊,试图快点降温下来。 感觉整理的差不多了,他才满意的带着自家侍卫往云台宫走。 赵翎跟在殿下身后,实在是莫名的心虚。 庆幸的是,萧祁没有在云台宫等着自己弟弟回来,这倒是让谢青洛和赵翎都狠狠松了一口气。 谢青洛庆幸完,觉得自己和赵翎简直就是像两个瞒着家长谈恋爱的小孩,还得躲躲藏藏的。 不过也确实是了。 呼晴见殿下从外边回来,面色还这般红润,却是生怕殿下是因为吹了风,受了凉才这般。 第90章 好友来信,疑点再生 还匆匆忙忙的奉了热茶,询问自家殿下是不是要找齐太医来看看。 谢青洛心虚的摇摇头,把热茶拢到手心。 “没事没事,呼晴你别忙了,我没事。” 呼晴却是心中担忧。 “殿下,您……是咬伤了吗?” 呼晴犹豫间指指自己的唇,示意道。 如今不是在夜色朦胧的殿外,而是在灯火通明的殿内,谢青洛更是窘迫起来,连连摆手,含糊道。 “是是,宫宴上吃东西或许是咬着了。” 呼晴觉得奇怪,吃东西能咬到唇外侧嘛,但也只能欣然接受了殿下的说法。 “殿下,奴婢等会儿给您找些药膏,您睡前涂上,莫要等着伤口开裂了。” 谢青洛连连点头,觉得自己宫里的掌事宫女实在是能干。 …… 等到谢青洛唇上的细小伤口彻底愈合了的时候,正是西戎再派来的人马匆匆到了京城。 谢青洛也收到了一封从国安寺来的信,是释时松的信! 细白灵活的手打开程炎以让沉香他送来的信,谢青洛眼睛亮亮的。 自己的好友给自己送信来啦。 谢青洛迫不及待地展开信,一眼看到的便是自己好友一手不急不缓,寒木春华般的好字。 “青洛,别来无恙……” “闻你于宫宴上露面,身姿如松,容颜如玉,惹得不少公子奉上香囊,竟也是如同那‘掷果盈车’的潘安……” “我于清净之地的国安寺,竟也能听来往的香客谈到你……” 除了开头的打趣调侃,之后便是释时松极其真诚的关切。 他担心谢青洛处在皇宫之中,再怎么独善其身,也势必处于权力的旋涡中间。 同时还细心劝说他,早日出宫建府,远离皇宫才好。 谢青洛尽管知道自己哥哥不是那种人,但也不禁为好友真诚的劝说觉得感动。 之后,释时松讲述了自己在寺中的生活,让谢青洛不必担心,他在国安寺过的比在之前的佛光寺还轻松自由。 信的最后,却是隐晦提到了智空,谢青洛看到这个名字,眼神一肃,认真读下去。 释时松说,自己当时正于佛光寺的一棵树上看书,藏得隐蔽,却是高高的就看见寺内的主持恭恭敬敬,却是隐蔽迎接了一僧人进来。 那僧人须发全白,释时松当时不知道这是谁。 之后却是知道了,这就是长期在背靠皇家的国安寺中修行的智空大师。 释时松当时只看这僧人通身沉静的气质,便只觉心生景仰。 但也没有放下手中的书,而是继续看起来。 等到手中的书卷将要看完时,释时松想要从树上翻身而下,却见这智空大师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等到释时松落到地面上,却紧接着就被智空询问了几个佛法上的问题。 释时松认真答了,随后就被智空赞到,说他有佛缘。 之后,释时松便被智空带到了京城。 对于整个过程,释时松也觉得莫名其妙,但也顺其自然,未去深究。 谢青洛看信看的眉头皱起。 这事看着蹊跷。 按照哥哥的说法,智空分明是隐藏行踪去的肃州。 却是正大光明的带回个弟子来,甚至公之于众,这是干什么? 生怕自己的行踪不暴露吗? 或者是说,他这好友释时松的身份,能重要到让智空不在乎自己的行踪,也要带回来? 要是说智空真的是因为好友佛缘深厚才把其带回京城,就有些不是很真实了。 若是直接问询好友的身份,好友若是不知道还好;若是知道,还与心怀鬼胎的智空是一边的…… 那就真的是打草惊蛇了。 谢青洛想的头疼,自己从小到大的好友,身份难道也有异吗? 单看信,好友是不知道自己也许身份有异。 但是究竟有没有异,谁也不知道。 谢青洛揉揉眉心。 想的这都是什么,把自己都给绕晕了。 所以如今,他要搞清楚的事又多了一件,便是要弄清好友为何被智空带回了京城。 是因为身份?血脉? 谢青洛叹了口气,突然就不知道能不能相信自己的好友在信中所说的了。 不是该不该,而是能不能。 他自然是信任好友的,多年来的交情,哪怕是在肃州时每年见一次,但也足够谢青洛了解对方性情的了。 况且谢青洛有些先天的优势。 他有着前世的记忆,看透一个小孩子还是不难的。 那这般,谢青洛捏着手里的信纸,垂眸思考。 然后果断决定,和他哥哥说。 让他哥哥去想吧,自己脑子还是不够用,想不明白。 随着自己手下的亲卫为他搜集到的消息越多,自己知道的东西越多,谢青洛却也是有了清晰认知。 以目前自己的能力,插手不了景朝任何的事。 甚至得知消息都算难。 前些日子,初阳,沉香禀报说道。 景朝背地的势力交错复杂,其中最是势大的一股,却是隐隐约约与前朝有关。 当时谢青洛听的心一惊。 再听到“白莲教”三个字时,更是惊得瞳孔放大。 他根据前世读史书得经验,知道有些势力会借助宗教,来招揽民众,蛊惑人心。 因此在命令手下的亲卫去调查时,便着重指出了这一点。 没想到,的确在这一点上,发现了些东西。 除去正统的佛教道教,如今百姓背地里信得,便是这白莲教。 据初阳所说,这白莲教在京城及其周围名声不显,但是在西北肃州一带,却是极为兴盛。 但是能查到消息,也便是这般浮于表面了。 再有的,就是很多所谓的民间传言,初阳和沉香收集记录了,给自家殿下带了来。 谢青洛看着记录的流言,首先便是说这“白莲教”的教主,其实就是前朝周子奕将军,说是他因为没守下落子山,便心有遗憾。 因此金蝉脱壳,之后建立白莲教,招揽百姓,试图复兴前朝。 谢青洛看的无话可说,当真是流言。 再往下看,却是让谢青洛面色凝重起来。 传言里还说,前朝的宗政皇帝的血脉其实尚存。 说当时杀宗政一族时,有个小太监,抱了还在襁褓里的孩子成功逃了。 然后这孩子慢慢长大,也有前朝的余孽辅佐他,之后还再成亲生子,又有了孩子。 中间有段时间,景朝的皇帝出兵肃清了这些前朝余孽一次。 但是那个最小的孩子,还是活了下来。 第91章 再见张庭仪张大人 那这活下来的,最小的孩子,得是多大了? 谢青洛紧紧捏着纸张,却是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莫非,时松他…… 谢青洛使劲摇摇头,还不知道这传言是真是假,怎么就开始随便给人安名头了。 民间传言,多是百姓,说书先生,乡里的碎嘴子,“百事通”,根据些无稽之谈杜撰的。 还不知是哪来的野史。 但有的也是各方势力,刻意传播,造势或者动摇民心。 想到这,谢青洛也才松了半口气。 看来以后,还是少了能交心的朋友了。 谢青洛放下手中好友的来信,禁不住轻叹了口气。 尽管好友与他关系甚笃,但又在身份上存疑。 谢青洛知道,以后他对释时松,心底必然是会有芥蒂和防备之心了。 时松还在信里劝他,莫要掉到争权夺利的漩涡中,未曾想到,自己前一刻还心怀感动,下一刻这算计就到了对方身上去了。 着实是有些,世事难料啊。 不知道该是无奈,还是该叹息。 谢青洛心想,这般看来,自己身边的人,倒真是没几个身世清清白白的。 自己在谢家的书童风荷,身世存疑;如今宫内的掌事宫女,身世同样有问题;自己多年的好友…… 更是不用说了。 如今他被一则没头没尾的民间流言搞得疑神疑鬼,竟是觉得自己身边没有干净的人起来。 谢青洛看了眼一旁正在看书的小赵侍卫,再想起赵翎莫名丢失的那段记忆。 真是…… “周遭坎坷多磨难,不知何日辨清白。” 谢青洛不文不白的念了句打油诗,随后边嘀咕道“什么破诗”。 一点寓意都不好。 罢了,谢青洛摇头,把东西整理好,等会儿送到自己哥哥那去。 让哥哥决断吧,自己没本事,看不明白。 才把东西拿镇纸压好,呼晴却缓步过来,说是少詹事张庭仪,张大人来了,问谢青洛要不要见。 谢青洛方才还有些黯淡的眸子顿时明亮起来。 “请请请,快请张大人进来。” 呼晴应下,转身去了。 张庭仪还是谢青洛记忆中的那个模样,跟他去肃州接谢青洛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谢青洛想想也是。 这才几个月,能有什么区别,连瘦了胖了都看不出来。 “张大人,还记得我吗?” 谢青洛眼眸明亮,声音清脆,惹得本来想严肃些的张庭仪露出了笑意。 “微臣自然是还记得殿下的,倒是殿下近来安好?” 谢青洛抿唇笑答。 “自然是好的,只是张大人,怎么还是少詹事,未曾把官职提上一提?” 言语中带了些揶揄的意思,却丝毫不显冒犯。 倒还一下子拉近了关系,把两人之间几月不见的生疏一下子祛除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亲近感。 张庭仪哈哈一笑,也没有生气,反而是面容温和。 “这还不是托了殿下的福,功过相抵了。” 谢青洛轻笑两声。 却是也知道张大人虽然表面上没升官,但其实背地里受的赏赐还是不少的。 别说那些银子,就那一本补给张大人的名家字帖,放到外边就是价值连城,甚至有钱都买不到了。 谢青洛换了个地方,挥手让人上茶,准备和张庭仪好好谈谈制玻璃的事。 张庭仪自然是得了旨意才来的,对于这制玻璃也是了解了不少。 但是对于面前殿下对于制玻璃流程的侃侃而谈,张庭仪还是有些惊讶,殿下不仅是读书强,这对于其他的也是略有造诣啊。 和谢青洛商量好了之后招揽工匠,研究玻璃的流程,张庭仪心底对这次派给他的活计已经有了几分把握。 殿下写出的流程已经算是详细了,其他的工匠应该也能解决。 剩下的,应该就是要匠人们不断尝试了。 解决了此事,张庭仪起身告退,但却被谢青洛忽地叫住。 张庭仪疑惑,随后便见殿下往书房里跑,却是把那本原先他借给殿下看的字帖拿了出来。 “张大人,你的字帖!我如今已是看完了,也该物归原主了。” 张庭仪看着面前神色真挚,言语轻快的小殿下,才想推拒几番,说自己有了更好的字帖,这本不要倒是也行。 但是见殿下捧着字帖的手又往前松了松,张庭仪忍不住上扬的嘴角,还是轻笑,把字帖接了过来。 “多谢殿下记挂了。” 谢青洛摇头。 “本来就是张大人的东西,青洛还要谢谢张大人借给我了。” 张庭仪看着面前乖巧的小殿下,心一软,牙一咬,鬼使神差的就神神秘秘的低声说道。 “殿下,微臣有一本极其珍贵的字帖,殿下可想一看?” 这字帖极为珍贵,是不知多少年前的大师留下的,估计整个景朝也就他那有这一本了,算得上是孤本了。 还是他当时是秀才的时候,在京城里乱逛,在一专门卖旧书的小店里淘到的,当时可真是如获至宝。 消息传出去之后,不少皇亲贵戚想找他买,还都被他硬生生拒绝了。 谢青洛猛然抬头,“真的?张大人肯借给我?” 其实张庭仪内心在话出口时就已经开始后悔了,但还是硬撑着面色,郑重点点头。 “多谢张大人!张大人果然是大方之人!” “青洛在此谢谢张大人了,还有张大人下次来的时候,可别忘了带来啊!” 张庭仪感到心在滴血。 但话已经说出了口,便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也只能生生认了。 “下次,下次,臣一定给殿下带来。” 谢青洛喜出望外,未曾想这次见张大人,还有这般意外之喜。 对于张大人珍藏的字帖,谢青洛早就有所耳闻。 这孤本,可是和他前世的时空中王羲之留下的字帖一个含金量啊。 谢青洛一直眼馋,但如今,也是能看着了。 挥挥袖子,谢青洛笑眯眯的把张庭仪送出了云台宫。 最后还嘱咐张庭仪。 “张大人!下次再来,莫要忘了那字帖啊!” 张庭仪走在前边,听见这话恨不得一个踉跄趴到地上,好好护着他那宝贝字帖,让除了他,谁也不能看见。 第92章 搞火药,搞武器,剑指西戎 好了好了,现在制玻璃的事算是搞定了,那下边就要开始搞火药了。 谢青洛愉快决定,然后想,等着元宵节的假期结束了,就去问问如今还在翰林院的孔子贞,他说服长辈的进度如何了。 等着子贞准备好了,自己把制火药的基本方法搞出来了,也就能开始了。 那下一步,就要回归化学,想想这火药怎么制了。 谢青洛满意叹气,虽然是路还很长,并且艰难险阻的很,但是依然还有希望嘛。 又想到那一会儿自己的忧愁,自己与好友时松,既是有好友的缘分,那便不能让这段缘分白白落空。 哪怕是最后真的处于不同阵营了,便更要珍惜如今的还未说破时的这段情分了。 罢了,谢青洛摇摇头,最终只能说了句随缘。 世事变迁,本就不是他能阻止和决定的。 更况且是几十年前种下的因,哪怕是渺小无比,但经过时间的改变,这个“果”到了他这,便也是显得庞大无比。 就像他自己,不也想不到,几个月前还在辛苦念书,在科举这条路上卷生卷死的他。 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血脉贵重的王爷。 在如今的物件无一不精,无一不贵的云台宫里,有的是人伺候着,享受着自己最是向往的米虫生活呢? 虽然说还得读书,但生活质量确实是已经达到了这个封建王朝的金字塔顶尖。 谢青洛转头,看了眼一旁神情细致的看着自己的赵翎。 还是忍不住眯了眯眼,露出个明媚的笑来。 这也挺好的。 他勾勾手,赵翎不知道殿下要干什么,但还是照做,凑到了自家殿下身边。 却是被胳膊勾住了脖颈,然后便是沉静的沉香气扑了赵翎满身。 ……小殿下亲了他。 赵翎反应极快,很快反客为主。 冬日温和明亮的阳光下,两个身影一高一矮,相拥接吻。 空气中的细小微尘都被阳光照的明晰,谢青洛在接吻的恍惚间还微微睁眼。 脑子里晕晕的想到,这“光的形状”是不是化学里的什么“丁达尔效应”来着。 随后就被赵翎耐心的亲吻唤回,再次沉浸在小赵侍卫的爱意中。 有宫人远远的见了,只看一眼便迅速转头背过身去,面颊上带了绯红。 殿下和赵大人,怎么就这般…… 虽是惊讶,但也就接受了。 自从殿下回来,赵侍卫便跟在殿下身边形影不离,便是日久生情,也是能说的过去的。 况且他们这些宫人有时进殿伺候,也能看见赵侍卫拿柔和的眼神看着殿下,这种神态,以前对他们是没有过的。 因此殿下与赵大人在一起了,他们这些宫人也不是很惊讶。 掌事宫女呼晴也嘱咐过他们,莫要嘴快了,把云台宫的一些事给说出去。 所以他们都是守口如瓶,见到殿下和赵大人一起时,也常常避开到一旁,装作看不见的样子。 宫人默不作声的背过身,便又作自己的活计去了。 这边,谢青洛晕晕乎乎的睁眼,看着离自己咫尺的那张俊脸,极其有自制力的把人推开了。 不行不行,不能沉迷于美色,他等会儿还要去研究火药呢。 赵翎委屈。 这分明是殿下叫的他,这用完了把他推开的,怎么还是殿下呢? 谢青洛拍拍人的胳膊安慰人。 “如晦,以后再亲哈,你家殿下还有事做,等做完再说哈。” 赵翎被哄了几分,只好点头应了。 跟着殿下后边进了书房,看殿下拿笔开始写起什么来,小赵侍卫也只好拿起未看完的书,认真读起来。 殿下如此好学,他也不能落下啊。 谢青洛享受完小赵侍卫的爱意,心里满足了,心思便转到怎么制火药上去了。 想制火药嘛,简单,不就是“一硝二硫三木炭”嘛。 这放在前世,但凡是个学过化学的初中生,也能说出来。 硫加硝酸钾,加上木炭,发生剧烈反应,产生硫化钾,二氧化碳和氮气。 《天工开物》里不就记载过,“凡硫黄配硝而后,火药成声。” 而且除夕那晚,元宵那晚,放了一夜不停的烟花,不也算是火药吗? 但是单有火药,也不行,还得有相应的武器,才能把火药的威力发挥到最大化。 在火药发明之前,人们在发动战争时,就掌握了“火攻”这一技术。 比如在箭上涂上易燃烧的物质,点燃之后射出去,目的就是破坏敌方的营地,和减少敌人的有生力量。 后来在炼丹时发现了火药,人们便意识到,如果在箭上附上火药,威力就会更大。 这就是最初的火药武器。 而后随着发展,在投石机的基础上,人们又发明出了“火炮”,就是把火药做成易发射的形状,点燃引线,再由类似投石机的机械发出去。 这都是最基本的,后来人们愈发意识到了火药重要性,便继续改进,什么火球,火筋都被搞了出来。 这些火药武器的发明,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便推进了火药本身的发展。 军事着作《武经总要》里,便记录了三种火药细化配方,除了谢青洛刚才想到的硝,木炭,硫,还加入了什么巴豆,桐油,沥青…… 但其实这一阶段,主要关注的还是火药的燃烧性能,对于火药的爆炸性能,还是在后来提升的。 后来人们对于“硝”的提炼,硫磺的提炼技术愈发的高,火药的质量也越来越高,火药的爆炸性能也在逐步提升。 随着历朝历代都有战争爆发,“突火枪”也被发明,即把火药装在长竹竿中,等到作战时,便点燃火药,把其喷射出去。 谢青洛想,这倒是就很有前世现代“枪”的雏形了。 但竹竿的强度太低,于是金属便派上了用场。 由铜或铁铸成的大炮,从此出现在历史中,这种杀伤力最大的武器,便正式的在战场上露面。 再往后,火药的发展就是百花齐放了,但最基本的,还是离不开类似“枪”“炮”的用法。 但因为古人想象力,动手的能力太强,火箭的雏形甚至都被研究了出来。 第93章 标准化,流程化,工业化哈,一个也搞不了 如《武备志》中,就记录了通过火药燃烧捧喷射气体,产生反作用力,从而把箭头射向敌方的箭,这与现代火箭的原理相同。 比如飞刀箭,燕尾箭。 又比如可以同时发射多只箭的武器,同时发射十只箭“火弯流星箭”,发射四十九只箭的“四十九只飞廉箭”…… 甚至继续发展到景朝,甚至隐隐约约出现了二级火箭的雏形。 谢青洛看着让人帮他整理出来的资料,实在是忍不住的惊叹。 若是古代不是特别的注重理论,而不是极其关注科学,还不知道是不是会比西方先一步进入工业革命呢。 谢青洛继续看手中纸张上介绍的这个二级火箭。 此物被取名为“火龙出水”,利用四个燃烧的大火箭筒,产生反作用力,把龙形箭筒射出。 甚至等着四个火箭燃烧结束之后,还能再引燃其中藏的箭矢,再次射向敌人。 这,古人的智慧,真是不可想象的啊! 谢青洛为之叹服。 那现在,自己有两个任务,谢青洛郑重落笔。 第一,精细化研发火药的配方,增强火药的爆炸性能,使其威力更大; 第二,研发新式火药武器,使其对于使用者的危险系数减小,同时增强对于敌人的威力,并且尽可能使其使用方法和操作步骤简单。 而这研发新式火药,谢青洛能想到的,与此相关的,一个是往管式武器上靠,尽量向现代武器形状看齐。 因为他的知识面有限,即使是在前一世,他知道的大多数武器,也都是管式的。 就比如手枪,步枪,枪膛,均是以圆柱状,管状为主。 反正别的他也不了解。 但是这些记载的东西,火铳,火炮都是如此,那这个的发展方向便大有可为。 然后,他就要开始注重材料学的发展了。 记录上写到,因为意识到竹竿的强度不够,所以人们换用了铜,或铁来做武器。 因此,谢青洛若是想要改进景朝如今的火药武器,重点便要放在金属材料的冶炼上了。 谢青洛点头。 正好,金属材料若是能发展的更好,不仅对热武器有好处,对于景朝主要使用的冷兵器,益处更大。 金属冶炼,火药配方的精细化,必然都离不开化学。 谢青洛叹了口气,以后真的要回归他的老本行了? 他在前一世,大学里就是学的化学专业。 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光荣的科研人员,为国家未来的发展添砖加瓦。 没想到的是,自己还没考研呢,就到了景朝。 如今,也是要在开始重新拾起化学来,为景朝的事业添砖加瓦了。 谢青洛虽是叹气,可却也是雄心勃勃。 不管是在他前世的那个年纪,还是现在这个年纪,都还算得上是个骨子里常常热血沸腾的。 现在,也算是真的能为百姓作出贡献了。 露出个笑,谢青洛继续往下想,自己要干的事还有什么。 如果说,这火药武器真的要大规模生产的话,那景朝需要的,便是完整的生产链。 这需要的,便是标准化,流程化,工业化。 这时,在生产速度的保持下,还需要的,就是对于精度的把控。 一思考到这,那数学,物理的重要性,便不用他提了。 但是这些…… 对于如今的景朝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真的太难了。 就拿数学方面来说,除了算账,人们对此都没有太看重。 数学,古人叫做算学,也是在先皇把此纳入科举考试范围之后,才是慢慢开始被人重视的。 谢青洛之前考科举,自然也是练过科举卷子上算学的习题. 鸡兔同笼一类,几何一类……确实是都有。 对于他来说,有了上一世数学打下的基础,自然都是简简单单,甚至不用费太多心思。 但是对于景朝来说,数学体系的确是早已建立起来。 但是最缺少的,就是严密与逻辑。 比如算学着作《九章算术》,古代数学普遍缺少的,就是数学概念的定义,以及对于定理的推导与证明。 同时,还因为前朝对于算学的不重视,导致算学的发展停滞了一段时间。 到了景朝,算学的发展才慢慢回温。 谢青洛皱眉。 他不是数学专业,对此也没有太深刻的见解,所以能依赖的,就是景朝中精通算学的中坚了。 这事得找他哥哥说说。 还有火药的研发,武器的研发,金属冶炼技术的研究,这个是真得找他哥说说了。 这即使是自己哥哥信任自己,不猜忌自己。 但是让大臣知道了,他一个王爷,突然就开始搞炼铁的事,这是要干什么? 屯兵屯武器,要造反吗? 谢青洛放下笔,揉揉眉心。 尽管有事欢喜于自己王爷身份给自己带来的便利,但有时也不得不去遵守封建社会的礼法。 或许人生活在一个地方,就要去适应一个地方的规则。 就像自己,哪怕自己哥哥是再宠爱自己。 谢青洛也是深知,有些事做之前必须要得到允许,必须要在自己哥哥眼前走一遭才行。 哪怕知道自己哥哥不会说什么,甚至都不会多想,只会赞叹他。 但是,谢青洛既然是权力的下位者,就要去主动做一些事。 谢青洛闭上眼,靠在椅子上默默思考。 他也不知道,自己干什么都要深思熟虑一番,非把一些拿感情就能轻而易举解决的事拖到理智的层面,再进行解决的这个习惯好不好。 但是上一世,这一世的经历,都让他对这个习惯保持敬畏。 一边的赵翎见小殿下似是有些累了,伸手去把谢青洛的手握住,轻声安抚。 “殿下,若是累了,不妨歇歇。” 赵翎感到自己的手也被殿下的手用力反握,随后便是略带些无奈的声音。 “没事,我就是有些发愁,要做的事太多了,却找不到头绪。” 赵翎无奈。 也只得叹了口气,安慰殿下说慢慢来,不要急。 赵翎时常觉得自家殿下在某些时候想的太多了,不管是一些和他人的关系上,还是在一些奇思妙想上。 第94章 正三品的大员 想得多是好事,但想的过多,便是思虑过重了。 这可就算得上疾病了。 而且殿下有时的行为举止,时常让他觉得殿下似乎不是这个年龄的人。 但也不完全是,殿下这般,时而幼稚却也时而成熟的过分。 却也不是伪装,而是实打实的表现。 就像见过的人太多,把他们身上的某些性格学了来一样。 赵翎感到手再被握紧,手心被轻轻挠挠,一股痒意窜到心间。 停下方才的思考,赵翎看向自家殿下。 “如晦,带我打几遍八段锦。” 殿下的话出其不意,赵翎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谢青洛神清气爽,慢慢腾腾地练了几遍,练的时候把脑子清空,就当格式化了。 再坐到桌案前时,谢青洛脑海里倒是只剩下干净清澈的知识了。 可以,谢青洛满意笑笑,继续想之后要干什么。 如果说,要大力发展化学的话,谢青洛思考着,能不能找哥哥要一批人,自己教教他们呢。 不太行得通好像。 谢青洛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划去。 自己的化学都没学多少呢,还教别人呢。 而且不说化学,别的也得教啊,什么数学,物理。 还不如写本各方面的启蒙书,出版分发到民间,先让百姓了解了解。 一方面是宣扬科学,把这种探寻原理的思想种在百姓心底,同时也算是破除一些封建迷信。 让那些想借此搞事的一些教派无路可走。 谢青洛想起那白莲教来,初阳送来的消息上就写着,白莲教的弟子受了神的眷顾,可以把手伸到沸腾的油锅中而不受伤。 他的确是知道,这是因为油锅内上层是油,下层是醋。 醋的沸点低,所以当醋沸腾,造成油锅沸腾的假象时,其实上层的油是没有沸腾的。 但他知道,有什么用啊? 百姓们不知道啊,这种小把戏骗不了他,却能骗了景朝的百姓。 谢青洛拿笔杆敲敲砚台,却是下了决心。 决定写这么一本好玩的书,开民智,选拔人才的同时,破除其他势力的一些小把戏。 回看自己纸张上写的火药制作方法,谢青洛觉得好笑。 自己的思路怎么蹿的这么快。 那一会还研究了好长时间的火药,这才一会儿,思路就一下蹿到了要写本书,启发民智上了。 罢了罢了,这些,对如今的景朝来说,不都是非常有用的吗? 看着自己整理的东西,和忽然下的这个决定,谢青洛满意笑笑。 不错不错,今天的功夫没有白费。 也是做了好多事的嘛。 火药的事,宜早不宜迟,等到自己再整理一番,便直接送到哥哥那去吧。 谢青洛心底担心西戎的事,景朝与西戎开战是必然的事,到时出战领兵的人,就是他身边的赵翎无疑了。 有了年前奔赴肃州那立下的功劳,萧祁虽没有在朝堂上明说,却也隐晦提了提。 便立刻有识相的大臣说赵翎去了一趟肃州,劳苦功高,不若多给些赏赐。 萧祁便顺驴下坡,接了这个台阶。 直接给赵翎升了正三品的御前侍卫首领。 谢青洛听到这个赏赐时都禁不住的一愣,这小赵大人实在是升的太快了。 本来他原先身为陛下的御前侍卫,便是从四品,调到他身边来,为了弥补升了半品,成了正四品。 如今却是直接到了正三品。 谢青洛回忆着文官的晋升路径,和自己身边的小赵大人一比,简直替文官觉得不值。 这怎么能升的这么快? 当时朝堂之上,也有人提出异议。 但是想到赵翎自小就是跟在陛下身边,便突然觉得,这品阶升不升一样。 为何要升品阶,不就是为了得了圣心,手里的权力更多吗? 可是这赵翎,打小跟陛下一起长大,不早就得了圣心? 况且赵翎在肃州的事做的着实不错。 有些早得了消息的大臣想到,若是让他们接连奔赴几日去肃州,估计自己也做不到。 陛下把赵翎当弟弟看,他们又何妨去插手陛下的家事呢? 反正提拔个御前侍卫,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 至于那出了赵翎,却是对赵翎不甚关心的赵家,估计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吧。 谢青洛一通乱想,也想到这一茬,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戳戳一旁小赵侍卫的腰,赵翎疑惑看他。 谢青洛正要解释,却是突然想到这算不算赵翎的伤心事,便立刻闭嘴不谈。 “殿下……?” 谢青洛摇摇头,轻笑, “没事,我想到赵大人已经是三品的官员了,就觉得如晦实在是年少有为啊。” 赵翎默默露出个笑来,摸摸自家殿下的脊背,声音温和的很。 “这还得多谢殿下,臣还是沾了殿下的光了。” 谢青洛昂头看人,“啊,为什么说这是沾了我的光?” “要不是殿下回来了,臣没有升那半品,那臣现在也只是从三品呢。” 谢青洛眉梢微挑,笑出了声。 “哪是如晦这般算的。” 心底却感叹,自己要是没有被认回来的话,就按科举一步一步的往上考,自己得到多少岁才能当上三品的官。 谢青洛轻啧一声,这致仕前当上,都算自己运气好了。 那时候还怎么认识如晦? 或许就该是在赵翎去肃州杀人,自己也许敢躲在谢家宅子里,远远的看人一眼,然后便因为赵翎的相貌一见钟情了。 丝毫不顾及当时的赵翎才杀了人,一身戾气。 颜狗,谢青洛暗骂自己一声。 谢青洛啊谢青洛,你有这种颜控的习惯,早晚会在上边跌跟头的。 比如被小赵侍卫色诱了,那你怎么办? 是接受,还是接受啊。 谢青洛忽地一拍桌子,嘻嘻笑起来。 赵翎早就习惯自家殿下的喜怒无常,在一旁淡定的看着,还替小殿下整理了整理稍有些杂乱的头发。 然后就被坐着的殿下抱住了腰。 谢青洛把脸埋在小赵侍卫紧实的腰腹之间,忍不住蹭了蹭。 真好啊。 现在学累了,写累了,身边的小赵侍卫随时随地就能让自己抱着,给自己充充电,恢复恢复体力值了。 第95章 哭得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元宵节的七天假还有一两天结束的时候,简直是风和日丽,相较于年前最冷的时候,暖和的简直是感人。 这个冬天只在年前下了阵小雪,冷也只冷了年前一段时候。 丝毫没有应验钦天监的预言,倒是让谢青洛白白担心了一阵。 不过幸好,没发生寒灾雪灾,谢青洛心底也庆幸的很。 谢青洛在意识到自己的好友,释时松身份可能有异之后,果断地给自己哥哥写了个报告,板板正正的送到自己哥哥桌案上。 附带着自己手下的亲卫调查出来的东西,反正就是一股脑的,把自己的猜测啥的都送了过去。 萧祁感叹于自己弟弟的能干,然后细心把送过来的报告看了一遍。 虽然说这些他早就知道了。 但是自己弟弟送过来的嘛,看看也没有别的坏处。 青洛想事做事都新奇,或许对于这些都有些特别的切入点呢? 谢青洛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哥哥看他的报告,然后软磨硬泡的说自己想去国安寺走一趟。 他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还是决定亲自去见见自己多年的好友。 萧祁似笑非笑,看着谢青洛求自己。 谢青洛知道,自己想去国安寺这一件事有点危险,但耐不住实在是想去见见自己好友。 顺便打探打探消息。 但是看哥哥的意思,让自己去国安寺,好像有点难哎。 谢青洛眨眨眼,睫毛浓密,像片薄薄的银杏叶一样被风吹动了一样。 “哥哥……” “我真的想去一趟国安寺,就是去看看时松,而且还能帮哥哥打探消息,这不是一举两得?” 萧祁摇头。 “不行,你既然知道了你的好友身份有异,便应该小心应对。”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青洛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不应该不明白这个道理。” 谢青洛见自己和哥哥怎么说说也不通,急得恨不得站起来跺脚。 他只是想去看看好友啊,怎么不行的呀? 只要在国安寺小心些,并且他身边还有赵翎,到时再多带些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呀。 谢青洛头一次对自己哥哥身为天子,说一不二的权力感到有些无奈。 他眼一闭,只好开始打感情牌。 软下声音,抱着自己哥哥的胳膊,谢青洛开始试图说服萧祁。 “哥哥,你知道的,我小时候就没有跟你一起长大……” “在肃州都没有人理我,我在肃州就时松一个好朋友,每次都只有他敢和我一起说话,一起聊天……” “我与时松认识了十年有余,对时松的性情自然是了解的啊。” “青洛敢说,释时松即使是前朝……即使是民间流言里说的身份,他也绝对没有旁的想法!” “哥哥……” 谢青洛偷偷抬眼,见自己哥哥面色上还是平平淡淡的,压根不为所动。 只能先给了一边的小赵侍卫一个眼神,然后更加了一码。 “哥哥——” “自从我来了京城,也只有哥哥和赵大人在一旁陪着我玩,我也觉得孤独,我也想要别的朋友……” “时松正好也来了京城,我就想去找他叙叙旧。” 萧祁挑眉,对自己弟弟胡编的东西压根不为所动。 他是宠自己弟弟,但不能眼看着前边有危险,却不阻止,还纵容的让人往前走。 至于青洛说的孤独,他还真没看出来。 每天开开心心的,饭菜吃的不少,人还长高了一截,脸都圆了一圈。 闲着没事就来找他,要不就是跟赵翎,郑子璋搞些什么玩意,还得空练了字,学了长笛,学了古琴。 虽然啥都没学好,笛子吹得鬼哭狼嚎,但是学的时候却是满脸笑。 还说孤独,孤独在哪儿? 他还真没看出来。 谢青洛急得恨不得“以头抢地耳”,然后逼自己哥哥答应。 等待片刻,萧祁出了声。 “你若是孤独,便出宫找人去玩,宫宴上有不少人送了你信物,你若是觉得哪个合眼缘,哥哥让人把他们传进宫来就是。” “或者和哥哥说一声,出去玩也罢,还非得去找你的老朋友?” 谢青洛沉默了。 他要怎么和哥哥说,才能让哥哥放他去国安寺? 这么说吧,此次的国安寺之行,他必然要去,一定要去。 谢青洛装作伤心的低头,吸了几口气,然后眼泪就潸潸的落下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面颊就往下掉,然后砸在锦袍的衣襟,落出个深色的印记。 声音已然带了哭腔,听着可怜得很。 “哥哥——” 一旁的萧祁和赵翎均都一惊。 萧祁内心忽地开始反思,难道自己弟弟真的太过孤单了? 觉得皇宫里不如肃州好,才非去思念那个小和尚? 赵翎却是想到。 殿下来之前和他说会采取些特殊手段让陛下答应,让他反应不要过大,莫要暴露了两人的关系。 当时他还想,自己可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有什么手段能让他反应过大? 不过如今来看,说哭就哭,难道就是殿下的特殊手段? 赵翎在心底点头,这手段可以的。 殿下这一哭,谁见了都得说一声哭得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没人能拒绝殿下此时的要求的。 谢青洛落了几滴泪,拿余光去偷瞄自己哥哥。 见萧祁面上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意味,顿时泪珠落得更大了。 萧祁叹了口气。 拿了帕子,递给自己弟弟擦泪,声音倒也轻了几分。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得?” “你若真是思念他,未必非要自己去,让他进宫来不行吗?” 谢青洛把帕子接过来捏在手里,也没擦泪。 但一听到萧祁这几句话,泪水顿时止了一半。 仔细想想,把释时松接进宫来也一样,谢青洛泪水全止住了。 只是呼吸间还有些一抽一抽的,他技艺不精,这个暂时还一下控制不住。 谢青洛眼中还带着水光,却已然露出个笑来。 “好!把时松接进宫来也行,都是一样的!” 萧祁知道自己是被弟弟耍了,但也不舍得训斥半声,只得应了下来。 但紧接着边说道。 “你不是觉得孤单吗?下个月,哥哥便找人进宫来陪你玩。” 第96章 好友相见,或不复从前 “那个安远候的长子,当时宫宴上第一个给你送信物的那个,合青洛的眼缘吗?” 此时谢青洛目的已经达到了,对于别的事就没有什么兴趣了。 只是随便眨眨眼,说了声不感兴趣。 然后说道,想让释时松明日就来宫内,问萧祁行不行。 萧祁一时无语,挥挥手应下了。 心底想的却是先让人找几个京城里名声好些,有本事有能力的子弟公子,到时候叫进宫里来陪自己弟弟玩。 萧祁觉得这事有点别扭,却又说不上来。 再看自己弟弟,这会儿已经完全没有哭的痕迹了,一时是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无奈。 “哥哥!那我先下去啦,我去准备准备等时松来。” “……快回去吧。” 萧祁揉揉眉心,无奈说道。 等到自己弟弟欢欢乐乐的走了,萧祁才回过神来。 他这找些人进宫陪自己弟弟玩的想法,怎么莫名的像是给人找姻缘一样。 再捏捏眉心,萧祁觉得,自从听了自己弟弟说不一定喜欢女子之后,他就有些莫名的疑神疑鬼的。 还有那个赵翎,也是不知道喜欢女子,还是喜欢男子。 真是…… 一个两个都还学人家搞断袖,真是。 萧祁摇头,懒得再想,但是找人陪自己弟弟玩的心思确实是有了。 谢青洛回云台宫的路上欢呼雀跃,拽着小赵侍卫的衣袍抬头看赵翎的一张俊脸。 看到殿下那双因为被泪水洗过而显得愈发明亮的眸子,赵翎轻笑,心底因为那释时松而有的略微别扭,一下子就没了。 “赵翎,我好开心,好喜欢你呀。” 谢青洛心情好,甜言蜜语也就毫不吝啬。 人开心的时候,就喜欢把自己的快乐也传给别人,尤其是自己身边最为亲近的人。 这时候说话也就更加随意,更加真实。 “臣也喜欢殿下,特别特别喜欢。” 赵翎郑重答道。 谢青洛明媚一笑,和小赵侍卫手牵手回了云台宫。 因为第二日要见好友,谢青洛激动的晚上都没有睡踏实。 尽管每次一想起来好友的身份问题,谢青洛就觉得内心沉重。 但正是如此,如果时松真的是身份有异。 那今日与好友的交谈见面,或许就是最纯粹的一次了。 尽管如今已经掺杂了某些因素…… 谢青洛垂眸,轻叹了口气,在宫内等着释时松的前来。 方才的激动已经荡然无存,惟余平静,以及埋藏在心底……隐隐的惧怕和担忧。 细白的手摆弄着黑玉的棋子。 由于紧张,莹润的指尖微微颤抖,甚至发白。 赵翎站在一旁,腰间佩的长刀位置合适,顺手便能拔刀出鞘。 呼晴的脚步声传来,谢青洛猛然抬头,视线中便出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身着宽大的僧袍,尽管是臃肿的冬装,但依然显得整个人清瘦。 面容清秀,肤色白皙,若是忽略身上的僧袍,再加上周身的文雅书卷气,不知道的人把释时松认作文弱书生也有可能。 谢青洛见到好友的一瞬间,周身忽地放松下来,急忙站起身迎上去。 “时松!” 那枚鼻侧的小痣正好映入谢青洛的眼帘,紧接着那双如往常般清澈而明亮的眼睛,便正正好与谢青洛相对。 释时松温雅的笑了,双手合十躬身行礼。 “殿下,别来无恙。” 谢青洛听着这熟悉的话语,实在是忍不住的鼻子一酸。 他与时松认识多年,虽见面的次数少,但每次见面,好友都会沉静温润的说一句“别来无恙”。 此时在怀疑对方的情形下,再听到这暖心的话语。 谢青洛心禁不住柔软了几分。 但随后便意识到好友身份的异常,心又被迫冷硬起来。 挤出个笑,谢青洛把人迎到一旁。 “昨日下午,有人来说殿下要见我,时松还有些不信,未曾想到今日,时松便与殿下相坐棋盘两侧,对弈起来。” 谢青洛轻笑,解释道。 “我心想才过了元宵节,本想去国安寺看你,奈何兄长不让出宫,最终也只得求了让你来进宫看我。” 谢青洛看似轻快的落下一子,实则手指早已微微发抖。 不知是紧张,还是见到老友的激动。 “倒是麻烦时松了,冬日严寒,还让时松来一趟。” 谢青洛不好意思的笑笑,露出两边的小酒窝,言语之间略带歉意。 释时松同样微笑,落下一字。 “殿下言重,马车暖和,官道又平坦,未曾有半分不适。” 谢青洛笑出声来. 然后忽地低头,看向棋盘,懊悔道。 “啊,我输了,时松你已经连成四颗棋子了。” 释时松沉稳点头,实则上扬的嘴角压不住笑意。 “殿下的五子棋,还是下的不好。” 谢青洛轻啧一声,辩解道。 “这哪是我下的不好,分明是时松你每次都设了圈套等我钻进去。” 两人神态郑重地下了盘五子棋,又打趣一番,倒是把原先凝重地气氛给缓和了下来。 赵翎在一旁默然,这般严肃的对局,竟然下的是玩闹般的五子棋吗? 他当时见殿下起手便觉得不对,这下棋直接往天元下,倒也是心高气傲,胆子大得很。 奈何一看殿下的好友把棋子下到殿下一旁,赵翎立刻便反应过来。 五子棋啊。 谢青洛与释时松回忆往昔,竟是说起来小时候的事不停了。 他笑话释时松的年少老成,故作成熟,释时松笑谢青洛的沉重心思,每次去见他都哭丧着脸,不知道在伤心什么。 互相辩解一会儿,发现他们两人都彼此彼此,没什么好解释的。 于是谢青洛叹了口气,只得把话题转移到了如今的事上边。 “时松,我想问你一句,你说实话,可否?” 释时松看着面前如今已成了王爷之尊的好友,轻叹了口气,声音依然低沉温润。 “殿下请说,时松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青洛斟酌了语言半天,同时给了身边的小赵侍卫一个随时动手的眼神,便深呼一口气,问道。 “时松,你到底为何会来京城?” 第97章 好友自白,心生歉意 释时松一时间有些微愣。 他的确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来京城的确是个巧合这件事。 但回想起来,自己和好友来京城的时间只是前后脚,再看如今好友的身份,释时松又有些理解好友的想法了。 面容清秀的小和尚轻轻叹了口气,原先一直清澈明亮的眸子里也多了几抹灰暗之色。 “殿下,时松在信中所说的,句句属实。” “智空大师于佛光寺与我初见,之后我便被大师收为弟子,带回到了京城。” 谢青洛身子前倾,紧抿着唇,此时急忙问道。 “那佛光寺的住持呢?他便这么轻易的答应了? “时松,你不是自小被住持收为弟子,以后也要接下佛光寺吗?” 听着好友这一声熟悉的”时松“,眉眼青涩的小和尚闭了闭眼,一向看开的他心底也觉酸涩。 ”住持心有不甘,但也只能答应。” 谢青洛的眸光暗了暗。 也是啊,名扬天下的智空大师要收个弟子,怎么还收不了? “时松,那……那你……” 谢青洛问不下去了。 他要怎么问? 问好友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知不知道自己的血脉,知不知道自己可能是前朝余孽的后代? 释时松双手合十,咏叹般念了声“阿弥陀佛”,细致解释道。 “殿下,我未曾与殿下说过我幼时的事,此时与殿下说说,殿下听听可好?” 谢青洛下意识的咬唇,浅色的下唇上甚至被咬出白印。 握着棋子的手有些焦躁的揉捏着棋子,相互摩擦的棋子发出刺耳的声音,谢青洛却还像不知觉一般。 释时松隔着棋盘伸手,轻轻把棋子从谢青洛手中拿出,放到一旁的棋罐中。 “殿下,静心。” 沉稳平静的话语极有感染力,立刻便让谢青洛略带恍惚的神色一肃。 “自记事起,时松便在佛光寺长大,好心的师兄有时来照顾我,教我认字,念佛经给我听。” “那时有周边的孩童来找我玩,他们问我,为什么没有阿爹阿娘。” 谢青洛心猛地一紧,双眼紧紧盯着自己好友。 释时松面色已然平静,语气也没有丝毫波动,甚至还带了些笑意。 “殿下,我告诉他们,我是佛祖转世,没有阿爹阿娘。” 谢青洛听到这般像是打趣的话,想扯扯嘴角露出个笑,却只是露出个略带苦涩的笑来。 “此时被佛光寺的住持正好路过,听到了我的这句话。” “就因为这句话,我就被住持收作弟子,之后有了师父,有了名字,师父觉得我有佛缘,便替我寻先生,念佛经,却从不拘束于我,任由我自去后山乱逛,言说让我自去悟道。” “我当时在佛光寺后山与殿下相遇,那时便是听了师父多读佛经的话,才同样告诫于殿下。” 谢青洛听的难受。 但理智却告诉他,释时松即使是说了这些,也不能证明他不是前朝余孽留下的后代。 也许,是因为释时松本人也不知道呢? 谢青洛微微闭眼,心底才给自己做的心理防线一寸一寸的崩溃坍塌。 释时松或是回忆起在肃州的日子,眉目舒展,周身倾泻出温和笑意。 之后便语出惊人。 “殿下,我自知自己也是人,既然是人,便有父亲母亲,但我却长在佛寺中,便只有被抛弃一个可能。” “于是,我去问了当年照顾我的师兄。” “师兄说道,是寺内的其他师兄在庙内墙角发现了刚出生的我,出家人慈悲为怀,便合计一起把我养大了。” 释时松露出淡淡的笑,继续说道。 “问过之后,我便也不再关注父母一事。” “但巧的很,在我十二岁那年,某日在来上香的香客中,我与一妇人眼神相对,那妇人愣怔片刻,却是直接哭了出来。” 谢青洛抬眸,正对上好友认真,却带着抹难受的神色。 释时松继续往下说。 “我心中觉得不对,便去询问了寺内最喜钻研世俗的师兄,师兄告诉我,那是肃州某家的夫人。” “还说这夫人未出阁时得了场大病,后来求了佛,得了佛祖庇佑,便莫名的好了,后来招婿入赘,日子过的美满。” 谢青洛有些愣神,觉得好友说的有些莫名其妙的。 但是好友既然说到了,便必然有他的意思,谢青洛顺着释时松提到的“父亲母亲”“刚出生”“招婿入赘”往下想。 心底猛然一惊。 莫非……这夫人便是时松的母亲? 当年那场大病,便是这夫人未婚身孕有了时松? 谢青洛试探的视线直直看向自家好友,只见释时松点了点头,言道。 “殿下聪慧。” 谢青洛小指微微的抽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般看来,他反而是触及到了好友的伤心事…… 谢青洛有些惴惴的,眼神也带了微的躲闪,片刻后却抬头,面色带了深深的愧疚,郑重道。 “时松,是我失了分寸。” 是我不该把你逼到这般境地,不该让你把伤心事毫无保留的说出来…… 释时松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我知殿下如今身份尊贵,想得多些,也是应该的,我不曾怪您。” “况且这些已是陈年旧事,没什么不能说的。” 释时松看了眼谢青洛身边的佩刀侍卫,却是颔首言道,“殿下,时松有事单独与您说,可让这位大人先下去?” 谢青洛犹豫一会儿,清凌凌的眼中带着乞求,昂头询问赵翎的意见。 他是不害怕赵翎听见的,但是时松不知他与赵翎的关系,有些话必然会有所顾忌。 手还搭在刀柄上的赵翎看着自家殿下,心中担忧殿下的安全,但是看着暗暗拉住自己衣角的手,还是颔首退下了。 殿下藏了刀,该是无事的。 看着谢青洛身边的侍卫都要三催四请才能离开,释时松担忧自己好友的心更重了。 身为王爷,身边的侍卫都指使不了,这在宫中还怎么待下去? “殿下,我与你在信中说的事,殿下可考虑过?” 谢青洛未曾想到,自己把好友问了一番,结果反过来好友却在担心自己。 第98章 我对你的朋友情谊,毫无虚假 只能实打实的摇摇头,说自己没想过。 “皇兄待我极好,我能看得出来,所以时松说的那些,我未曾考虑过。” 释时松摇摇头,言道。 “时松还是希望殿下为自己打算几番。” 谢青洛抿唇,心中的歉意更甚,正要再次开口道歉,却听好友语气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殿下,有件事时松觉得需要告诉您,但不知这是不是和我被带到京城的事有关。” 谢青洛窘迫,面色微红。 “时松,对不住,是我的错,莫要再这般说了,还有,和原先那般叫我就行了。” 殿内严肃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些。 谢青洛眼巴巴的凑到自己好友身边,露出个带着期待的笑来。 “时松,你快说。” 释时松看看自己老友这般,心底却更是担忧谢青洛在皇宫里的生活,若是陛下有些心思,青洛不就会被吃的骨头也不剩。 但如今,也只能说起现在的事。 “我方才说,在佛光寺时,我常去后山随意玩闹。” 谢青洛轻吸一口气,感觉重点到了。 毕竟佛光寺的后山那一侧,便是落子山,也就是前朝的周子奕将军奋战西戎的战场。 而佛光寺,也是为了阻止民间传言,给将士的灵魂超度才建成的。 谢青洛点头,却是听释时松说。 “不记得是那一次了,天色很晚,但我心生愉悦,却是往山里走的远了,然后便在山里隐隐约约见了黑影。” 谢青洛几乎就是瞬间,便立刻想起民间传的落子山闹鬼一事,却又马上暗斥自己要相信科学,鬼神之事可不能乱想乱按。 所有的不科学的事,绝对都是有人在作怪。 谢青洛凝神,继续听好友说下去。 “我当时好奇,又想着我是个小和尚,若是鬼魂,绝对伤不到我,便跟了上去。” “……?” 不是,时松,你这么大胆吗? 你也不考虑考虑,那黑影有可能是人呢? 虽然说落子山因为流言,山上没有人去居住,连去打猎的猎户都鲜少有,但是也不代表完全没有人啊。 谢青洛的双眼惊得微微睁大,紧紧盯住如今完好无损坐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的好友。 “我便远远跟着那几个黑影,跟了片刻,我便看清了,那黑影是人。” 这个结果倒是没出谢青洛的意料。 要是不是人,那才真的是能把谢青洛吓死了。 “很重要的就是……” 释时松和谢青洛四目相对,然后语气带了些晦涩的说道,“那几个黑影,腰间配了刀剑……” 谢青洛扶住棋盘的手顿时一紧,急切发问。 “时松,那你呢?” 释时松拍拍自己好友肩膀,安抚说道。 “我无事,我看见刀剑后便谨慎起来,原地蹲了半刻,等到人走远了才往回走。” 释时松一勾嘴角。 “青洛,你知道,我站起身后看见了什么?” 谢青洛认认真真,小小心心的上了当,老实问道,“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 然后一双手,就忽然的,紧紧的扒在了谢青洛肩膀上。 谢青洛感觉尖叫都要从嗓子眼出来了,心都要顺势蹦了出来,下一秒就意识到是自己好友的胳膊。 “……时松!” 释时松挥挥僧袍的宽大的袖子,略带羞涩的笑了笑,此时少年的感觉才压过了平日的稳重。 “青洛叫我何事?” 谢青洛被吓了个够呛,狠狠瞪了一眼自己好友。 释时松正色,语气平和下来。 “青洛,我所说的,皆是真的,一丝一毫,均没有隐瞒。” “你问我为何到京城来时,我同样觉得疑惑,又看到你专门寻我来皇宫,我便猜到这件事下边是有些隐情在的。” “否则不能让你如此上心。” “我猜测,或许你是担忧我的身份,我便将此全盘托出……” 话到这里,谢青洛哪能不明白。 自己好友比自己看得透彻多了,猜测也极其准确,甚至没有如自己那般的扭捏纠结的环节,而是果断选择了直言不讳。 “青洛,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像你承诺。” “我自己查出的身世,或许有假,但我对你的朋友情谊,毫无虚假。” “若是之后,我因为那个莫须有的身份被胁迫,你也要信我,我是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任何伤害景朝的事。” 谢青洛看着如今当面作着承诺的老友,心底真真是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时松,你……我信你!” “是我唐突,是我想的太过……” 是我与你做好友做了十年有余,却还是选择相信莫须有的流言去试探。 尽管是为了景朝,为了自己哥哥,但这般直白,也许还是伤到了他与老友之间的情意。 他实在是做了不好的事。 拿着大义的幌子,在查不清事的时候就去怀疑身边的人,伤害身边的人。 这是他的过失。 谢青洛难受的很,眸子里也不由得攒了水光。 释时松却是无奈笑笑,安抚老友道。 “无事,你如今身份特殊,多想些又有什么不可?况且你想的越多,我对你的安危便越觉得放心。” 想的多,代表他的好友还是有些手段,也许就能在未知的权力旋涡中全身而退。 释时松着实是担心,他自小开始读史,知道皇家的残忍,知道权力争夺时的残忍。 尽管史书上有写过皇家兄弟相亲相爱的佳话,但释时松知道,就是因为数量少,可能性低,才能成为佳话写到史书上。 并且在权力的吸引下,少有人能忍得住去夺取,哪怕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反目成仇的都常见。 平常人家里兄弟因为争家产,搞得再不往来的都有的是。 更何况是皇家呢? 因此释时松对于好友对自己的怀疑不是很生气,反而担忧最深的,却是好友的安全。 那日在国安寺,他的确是看见了好友的哥哥,也就是当今天子。 言语间对好友的确宠溺,但是,以后的事,谁知道? 谢青洛心底更觉愧疚。 这丝丝缕缕的愧疚简直就想藤蔓,从心底一颗小小的种子发芽,然后长得密密麻麻,将自己的整颗心都拿愧疚缠了起来。 第99章 肃州,西戎,前朝,丝丝入扣 谢青洛明亮的眸子此时黯淡下来,面上都带了深深的愧色,嗫嚅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他逼得好友不得不自白,实在是,妄称一声好友了! “时松,我……” “青洛,不必如此。” 释时松摇头,平静安慰好友道。 “我还要谢谢青洛,特意寻了道离师兄在寺内关照我。” 谢青洛蔫蔫抬眼,抿唇道。 “可是,这件事对我来说,不过是嘱咐一声的事情,这其中的心意,又怎么能与时松替我这般着想的程度相比?” 释时松面上露出无奈的神色,看着好友道。 “青洛,你我之间,心意的程度怎么会有深浅?” “你既然是实打实的为我着想了,又何必去计较旁的呢?” 谢青洛点头。 有了好友这般话,让他愧疚的心思实在是缓和了些。 两人交谈两刻,尽管释时松莫名被智空带到京城的原因还未探索出来。 但释时松的身世,心思,两人之间的朋友情谊,倒是都明朗了不少。 最后告别时,释时松却是仍然对谢青洛的处境有些微微的担忧,但是想起谢青洛反复强调的陛下对他很好,释时松也只得让自己放下心来。 此时忧虑更甚的却是谢青洛了,若时松没有特殊的身份,那智空把他带到京城,到底是要干什么? 等等……! 他既是把前朝余孽一事与时松联系了起来,那他在心里,是不是早就默认了智空的身份与前朝有关? 看着释时松与他告别后离开的背影,谢青洛正默默思索,却突然的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前朝,周子奕将军,落子山,民间传言中留下的刀剑宝藏,佛光寺后山佩刀佩剑的黑影…… 谢青洛浑身一个激灵,好像各种杂乱的消息忽地便串起来了一番。 他惊得瞳孔放大,愣愣的转身看身后的赵翎。 赵翎见谢青洛面色有异,顿时着急起来。 “殿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赵翎伸手紧紧扶住谢青洛的肩膀,生怕殿下再出点什么事。 谢青洛回过神来,摇摇头,把手搭在赵翎的手腕上,温热的触感透过手心,传到心。 “我没事,就是一下子想清楚了一些东西。” 谢青洛声音低低的,靠在赵翎身上说道。 “如晦,我们先进去说。” 赵翎点头,把谢青洛的手拢进手心,再回到了殿内。 谢青洛回到软榻上,神色显然是有些心不在焉,他心底还在想着那个民间流言。 落子山即使是藏有周子奕留下刀剑,距如今也有几十年了。 照景朝如今的炼铁技术,以及落子山里有水又有氧气的储存条件,即使是真的留了一大批武器,怎么会不生锈腐烂? 那前朝的人关注这落子山,便是为了这流言中留下的武器吗? 若时松见到的佩刀佩剑的人是真的,那是不是说这落子山早就有了前朝的人去守着,或者去寻这批武器? 但这武器都腐烂的差不多了,又有什么用? 谢青洛沉思,还是说,还有别的东西在落子山? 他正想的入神,却被身边的小赵侍卫揽进了怀里,一声带着担忧意味的“殿下”传进耳中。 谢青洛顺从的往人怀里靠了靠,漫不经心把玩着赵翎的手,却还是有些沉浸在心思里出不来。 盯着小赵侍卫那一只任由他为的修长有力的手,谢青洛手下多用了几分力,不自知地,带点凌虐意味的,揉捏着这只手的骨节。 谢青洛心里想的事多,便也莫名的烦躁。 心底的猜测反复的被推翻,却又反复的重建。 他想的落子山有东西,是基于流言的真实性,但是,如果流言是假的呢? 如果落子山压根没有什么东西留存呢? 那,落子山还有什么特殊之处? 谢青洛猛然回神。 落子山在肃州啊,肃州是什么,是景朝的西北边界。 肃州另一侧,便是西戎。 谢青洛闭眼,继续往下想,只有透过眼皮浅浅的一层光落在眼前。 烦躁的睁眼,看见的却是身前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手已经处处是红痕了。 谢青洛马上松开手,捏捏自己的眉心,似是有些没有意识到这些红痕是自己弄出来的。 有些心虚,但是转头理直气壮的亲了口小赵侍卫的脸。 “如晦,对不起啊,弄伤你了,给你补偿。” 赵翎看着自家殿下此时从方才有些沉郁的状态中出来,变得鲜活了不少的状态,却是轻声笑笑。 “没事的,殿下。” “殿下若是心疼,不妨多给些补偿。” 谢青洛没搭理抱着自己的小赵侍卫,只是轻轻的给人揉揉手。 他还在想这乱七八糟的事,现在给小赵侍卫补偿,有点耽误他此时的思路。 方才想起西戎,谢青洛实在也是烦。 自己这火药怎么还不能再制的快点,让他直接往西戎的地界扔点,全给炸了才好。 肃州,西戎,前朝。 所有的事情都围绕这三样东西展开,真是让人心烦。 又思考了片刻,谢青洛浅浅的呼出口气,把自从猜测释时松是前朝血脉开始,便深深压在心底的浊气吐了出来。 随后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暂时抛到脑后。 从小赵侍卫怀里出来,轻快的落到地上,谢青洛便唤了宫人,说是让沉香和初阳现在便进宫一趟。 有些事他还得查查。 先让初阳和沉香把好友的身世问题查清楚。 谢青洛沉默。 今日才把心结解开,背后就要调查别人。 谢青洛,你真是…… 或许是谢青洛此次命令下的着急,初阳和沉香离皇宫也近,只是才过半个时辰,初阳和沉香便匆匆赶到了云台宫。 谢青洛站的笔直,双手背在身后,轻声给手下的亲卫下令。 “初阳,沉香,你们速去一趟肃州,把如今在国安寺的一个小和尚,之前却在肃州的佛光寺,名叫释时松好好查查。” “他母亲也许是肃州的富贵人家的夫人,当年未出阁时生了大病,后来招了婿。” “但也可能不是,你们关注一番我说的,但也不要只把思路放在上边。” 第100章 志同道合 “还有佛光寺的底细,再查一遍。” “周遭的落子山……” 谢青洛抿唇沉默了半晌。 直到在他面前听令的初阳和沉香两人等不住了,暗暗对了个眼神,谢青洛此时才开口。 “上边或许有人,有刀,有剑,也有可能什么也没有,只是个荒山,你们寻个聪明些的,胆子大些的,尽力摸进去看看。” “记住,找个不怕鬼的,机灵的。” 谢青洛眼神微凛,直直盯住面前听他命令的两人。 初阳和沉香第一次见如此锋芒毕露的殿下,便也禁不住神色严肃起来,沉声应道。 “是!” “好了,下去吧。” 谢青洛嘱咐完了人,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说起来,自从有了自己的亲卫,这让他们干的活还真是没有停过。 谢青洛转身欲往软榻走,却是半路又停住,唤了宫人,说多送些金银去给初阳和沉香。 就当活动经费补贴补贴吧,谢青洛轻叹了口气。 转身走到软榻一旁,拉住小赵侍卫的手坐到软榻上。 赵翎手上的红痕还未消。 谢青洛有搭没一搭的摸摸伤痕,心中还想着事,一边也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家小侍卫,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赵翎看着自家面色还带了些苦闷的殿下,想出言安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殿下既然是景朝的王爷,受天下百姓供养,那为景朝,为景朝的百姓出一份力也是必须的。 那因此带来的担忧,疲累,也是无可避免的。 他不能说让殿下少想一些,不必做这么多事,只得尽力去辅助殿下,让殿下少些疲累。 只能安慰殿下,不要过度的担忧,过分的忧虑。 况且他也同样担忧景朝。 他与殿下目标一样,两人志同道合。 赵翎自小习武,学兵书,学布阵,学用兵,一直便是当作个将军苗子来教的。 那为何要如此,为何要如此未雨绸缪? 不就是为了景朝真到了危急时刻,他能被用上,他能跟着更厉害的,经验更加丰富的武将去丰富资历,之后再成为景朝新一代的栋梁? 所以,他与殿下想走的路或许是不同的,但是终点只有一个。 看着殿下这般忧虑,赵翎欣慰,但也心疼。 “殿下。” 赵翎低低唤了一声。 “如晦,我把你弄疼了吗?” 谢青洛立刻抬头,清凌凌的一双眼睛看着自家的小侍卫。 “未曾,微臣只是想告诉殿下,慢慢来。” “殿下的忧虑无法避免,但不要因此消沉,好生去应对,也是极为重要的。” “过度忧思,怕是又要引发殿下的郁证了。” 谢青洛轻叹了口气,轻声应下。 “如晦,你说得对。” 但大道理是大道理,安慰是安慰,实操是实操。 知道担忧无用,但仍会止不住的担忧。 况且今日时松的事对谢青洛来说也实在是难以抉择,促膝长谈,彼此情真意切,当时感动是真的感动,可是事后的怀疑同样是真的怀疑。 好友走后,谢青洛做的第一件事还是让手下的人去调查好友说的话的真假。 这让一直自诩为心思正直的谢青洛,有些看不上自己。 踢掉鞋子,谢青洛整个人爬上软榻,把自己摔在身后的软垫上,小腿正横戈在赵翎大腿上。 赵翎微微侧头,看向整个人陷在柔软棉花中,眸子中还带些茫然的小殿下。 片刻后,赵翎大逆不道的伸手,虎口卡住了谢青洛的下颌。 “殿下,臣帮您止念,顺便要个补偿。” 谢青洛还未反应过来,只是乖乖的任小赵侍卫捏住下颌。 然后便眼见赵翎另一只手臂撑着软榻,朝自己缓慢却强硬的俯身下来。 谢青洛茫然闭眼,然后便被极其柔和的叩开牙关,紧跟其后的,却是极其强硬的亲吻。 很激烈。 赵翎第一次在他面前显露出侵略性极强的一面。 因为下颌被有力的手卡住,所以谢青洛即使是想往后退,却也挣扎不出来。 甚至还被对方轻咬了咬下唇作为警告。 微微低头躲避时,余光中还看到了挟制自己的那只手带的红痕。 是方才被自己蹂躏一番的那只手。 谢青洛被亲的脑子空白,方才担心的所有事似乎都从脑海中一下子消失了。 他自己退后不得,只得试图拿双手把人往后推,但似乎没有什么用。 赵翎方才只是坐在软榻上俯身,现在察觉到谢青洛的动作,却是把膝盖抵在软榻上,往前行了半步。 方才用来支撑的手臂此时得以空出来,手劲极大的把谢青洛的两只手腕拉到一起,束缚住。 谢青洛被赵翎亲的发懵,身体发软,也挣扎不得。 再被松开时,谢青洛因为片刻的缺氧,眼前甚至有些微微的看不清东西。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眸子里带着水光,显然还沉浸在方才的亲吻中。 “如晦……你……” “殿下,多思则神殆,臣帮殿下止念而已。” 谢青洛身体发软,甚至手腕还被赵翎握在手心。 现在脑子确实是空了,不会被迫的止不住想法了,被迫的过度担忧了。 但是,他好像有点止不住的想骂人。 赵翎面上露出笑意,还轻声哄着自家殿下。 “殿下,回神。” 谢青洛气的咬牙。 却是因此意识到,因为方才激烈的亲吻,口腔中还有些微微的发麻。 抬起小腿,谢青洛愤愤的踹了人一脚。 却是正好踹在此时赵翎结实的大腿上,倒是因为布料发滑,这一脚还没踹到实处。 赵翎就笑,“殿下,您的习惯倒是与陛下随了几分。” 顺便还松开了束缚人的手,转而替自家殿下把有些杂乱的衣衫整理了整理。 此时,谢青洛从那种忍不住忧思的状态中彻彻底底的脱离出来。 却是唇瓣嫣红,眼睛水光潋滟。 代价稍微的有些大。 谢青洛瞪了眼面前略带些嬉皮笑脸,越来越脱离高冷人设的小赵侍卫。 过分,都是跟谁学的这些东西,要是让他知道了,绝对轻饶不了。 另一边,因为休沐,得了空出宫去淘弄好看话本的郑子璋,才认认真真的选中一本,而且掏钱买了两册。 正想着给自己还没成亲的好兄弟赵翎也来一本,却忽地感觉有眼睛在盯着自己,背后莫名凉飕飕的。 第101章 先杀西戎王,再用大炮轰他娘 当天下午,谢青洛就跑到养心殿,定时汇报一般,把所有知道的消息告诉了萧祁。 毕竟兵贵神速,早知道,早预防嘛。 萧祁在一旁喝着茶,听着自己弟弟在一旁叭叭不停。顺便还帮自己弟弟晾上了一杯。 谢青洛没有遗漏的一口气说完,说的口干舌燥。 却是非常期待的看着萧祁,希望自己的推测能起到什么作用。 萧祁失笑,把茶盏推给自己弟弟,然后开口夸人。 “青洛能想到这,已经很厉害了。” 谢青洛一口喝完不凉不热的茶,听到自己哥哥这么说,便知道自己整合到的消息还是太少,推测的还是不够完整。 但是,已经很不错了嘛。 谢青洛满意的夸完自己,瞥了眼手中的天青金丝茶盏,再小心的放下。 他听宫人和他说,哥哥养心殿的茶盏是用的最快的。 因为经常碎。 经常就被生气中的陛下随手摔在地上,当作泄愤。 养心殿的茶盏都算是孤品,都是优中选优,烧很多,然后挑出最好的一盏,上供到京城,才能被天子选用。 方才他手中的那个天青金丝茶盏,之前来时,谢青洛便见到自己哥哥把玩过。 能在哥哥手里坚持这么久,还不被摔碎的茶盏。 必然有可圈可点之处。 谢青洛小心的把茶盏往桌子上推了推,然后正大光明的看了眼萧祁如今用的。 是白瓷,是那种很莹润,很明亮的的珍珠白,花纹也很繁复,但却莫名显出简约舒朗的美感来。 希望少来些人让自己哥哥生气,这个好看的茶盏也能在自己哥哥手里坚持的久一些。 萧祁察觉到自己弟弟的目光,“怎么?喜欢这个茶盏?” 他摇摇手中的珍珠白瓷,谢青洛摇头,老实答道。 “就是想到哥哥经常生气,希望哥哥以后能少生些气,少摔些东西。” 萧祁勾唇笑了,只是拍拍自己弟弟的肩膀。 “礼部尚书孔嘉来找朕了,替他儿子孔子贞求个赏赐,说想让状元郎进兵部。” “这是青洛的功劳?” 谢青洛眸光一闪,惊喜道。 “哥哥你答应了没?” “子贞就是想进兵部的,这次回去估计也是说服了好久家里人,才让孔尚书答应的。” 看着萧祁慢悠悠喝茶,就是不说话的动作,谢青洛有些着急。 “当时哥哥不是答应我了……” 萧祁随后就笑了,笑话自己弟弟还是沉不住气。 “答应了,朕与青洛说好的,怎么能不答应?” 谢青洛立刻喜出望外,恨不得抱住自己哥哥高呼“陛下圣明”。 萧祁看着如此喜形于色的谢青洛,不由得轻啧两声。 还是稚嫩,从小没历练过,学的还是少啊。 如今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来,有了西戎弄得这一通事,景朝和西戎的关系一下子紧张起来。 这一场仗绝对是非打不可了。 之前兵部在太平年代里,显得不是很重要,但若是战事一起呢? 兵部不就是一个最好升职,捞东西的部门? 或许那孔子贞原先的确是抱有报国之志,投笔从戎的想法才想去的兵部。 但如今礼部尚书,孔嘉横插一脚,这其中的意义可就顿时不一样。 孔家向来都是文臣,从来没出过武将。 如今忽然把孔家最好的苗子推了出来,估计就是也要提升在朝堂之上的话语权了。 孩子也想进兵部,为景朝效力;正好家族也缺个人,能在接下来的景朝与西戎之战中谋取利益的人;而正好才被接回来,倍受陛下信任的当朝王爷,也想要孔子贞去帮忙。 三者齐下,这孔子贞进兵部,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吗? 况且孔子贞进兵部这事在萧祁这过了明路,可就是奉旨跟着王爷干活了。 这可就不是和小王爷“私相授受”了。 萧祁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弟弟开心,又看一眼旁边站的笔直的赵翎。 啧,记得齐太医的祖父有点消息了来着,他这个弟弟身体上的问题,还是得快点解决。 先不说这南疆的蛊虫怎么解决,起码要知道,赵翎体内有没有蛊虫,十年前的失忆是因为什么啊。 谢青洛自觉有了一员大将相助,笑得面颊两边的酒窝露出一个浅浅的小坑。 真好啊,有子贞相助,这把枪,炮给搞出来指日可待啊。 西戎自古以来就是景朝的一部分,为啥还要为难他谢青洛?造出炮来之后西戎三天不投降,先杀西戎王,再用大炮轰他娘。 谢青洛喜滋滋的幻想,感觉前世张宗昌的这首诗极其符合场景。 “先拆龙王庙,再用大炮轰他娘。” 看着自己弟弟这般,眼睛都弯成月牙了,萧祁便也忍不住的跟着笑。 谢青洛和哥哥说完了事,才要回去云台宫的时候,却听萧祁嘱咐他,让他去一趟孔家,找自己好友叙叙旧。 “既是觉得孤独,就别只闷在云台宫,想出宫的时候让人来和哥哥说一声。” “不是还有那个安远侯的长子吗?哥哥帮你嘱咐安远侯了,你要是想去玩,找他就是。” 谢青洛眨眨漂亮的眼睛。 “好的呀,谢谢哥哥。” “不过子贞后日便回翰林院了,我到时候去找他也行。” “哎,哥哥,子贞是去兵部还是先回翰林院啊?” 萧祁微挑眉梢。 “去兵部的地方寻吧,你要想搞什么东西,再去工部调几个人就是。” “好——” “还有,你要的秋叶茶,秋河郡的主官昨日才送来的。” “等会儿一起带回去。” 谢青洛思忖半天,才想起来这“秋叶茶”,好像是除夕前日自己帮哥哥批奏折,奏折里问哥哥要不要尝尝这新产的茶叶。 他信手一挥,写了个“要”字。 送来的这么快? 不过既然是送来了,那他尝尝也无所谓。 “好呀,哥哥费心啦。” 谢青洛来的时候空着手,带着一张嘴就来了。 回云台宫的时候,身后倒是跟了几个小太监,拿着送来的茶叶,拿着套旁的珍珠白茶盏。 这可是满载而归啊。 谢青洛抿着唇,对小赵侍卫露出清浅的微笑来。 第102章 全场的消费由谢公子买单! 谢青洛来的时候空着手,带着一张嘴就来了。 回云台宫的时候,身后倒是跟了几个小太监,拿着送来的茶叶,拿着套旁的珍珠白茶盏。 这可是满载而归啊。 谢青洛抿着唇,对小赵侍卫露出清浅的微笑来。 “如晦,明日是元宵节假的最后一日,你想陪我出宫去吗?” “去寻孔大人,还是去安远侯……?” 赵翎微微垂眸,有种很平静的寻求答案的意味。 谢青洛无所谓的挥挥手。 “当然是都不去啦。” “正放着假呢,我们去别人家里不是给别人添麻烦嘛,既然放了假,就让他们呢好好休息吧。” “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我们单独出去玩。” 上午才经历了内心的挣扎,现在当然是急需做些什么事去转移一下注意力了。 哥哥才说了自己能出宫,正好他自从回京之后,也一直宅在宫中,没去逛过京城,如今能出去逛逛,不正是合适。 而且,这次如果和小赵侍卫出去的话,算不算他和小赵侍卫的第一次约会? 啧,谈了这么多天了,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约会呢。 不过好像也没多长时间。 当时才表白完,赵翎就被派去肃州走了一趟,等到年前二十九才回来,现在也才是正月二十几。 也就是说,他们才确定关系确定了几十天? 嘶,谢青洛轻吸一口气。 进度好快啊,他们才确定关系几十天,就已经有了拥抱,接吻这一系列的亲密动作。 要是再谈一段时间,不就得…… 谢青洛摇头,不好不好,还是要等到成年的。 不过,拥抱,接吻这些事好像他们还没确定关系的时候就干了哈。 没事的,“唇”友谊嘛。 一样的一样的。 “殿下,殿下?” 赵翎轻唤几声,看着才跟自己说完话,就自顾自开始走神的谢青洛,有些无奈。 “哦哦哦,我刚才走神啦。” 谢青洛从自己的沉浸式思考中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 “如晦如晦,你刚才说什么?” “臣说,明日臣与殿下一起出宫,殿下愿不愿意?” “当然可以啊,我们说的就是这件事呀。” “京城哪里的酒楼最好吃啊?哪里最好玩?哪里的风景最好看啊?如晦,你去逛过嘛?要不把郑大人叫过来问问呢?” 谢青洛一顿说,停都没停。 赵翎摇摇头,这些他倒是真的不知道。 他也是在皇宫内长大的,出去玩的时候还真的不多。 “臣对这些不是很了解……” 赵翎抿唇,结果却被谢青洛兴冲冲的打断。 “真的呀,那太好了,我和如晦就可以一起去逛逛看看了。” 谢青洛骄傲昂头,如晦也不知道的话,那他们两个就可以一起开盲盒试试啦。 赵翎微愣,片刻后露出温柔的笑来。 “好,到时候听殿下的。” 谢青洛连连点头。 “好,到时候我们多带些银子去。” 他要好好看看,最繁荣的京城里商业是什么样子的。 毕竟,他现在也算是有钱人啊,哥哥给他的赏赐,还有送来的俸禄,以及给他送来玩的银裸子金裸子。 他也算是腰缠万贯啊。 谢青洛拽着小赵侍卫的袖子,笑眯眯的想。 到时候大手一挥,就把小赵侍卫给包下来,哦不对,应该是把小赵侍卫要买的东西给包下来。 全场消费,由他谢公子买单! 就抱着这种心情,谢青洛愉悦的度过了剩下的半天。 睡前和小赵侍卫浅浅规划了一番明日出宫的行程,便把京城的地图一扔,到时候乱逛就好了。 毕竟他们皇宫周围就是京城的中心,再怎么样也不会没什么好玩的。 哥哥还专门派了李有德来嘱咐,说是出宫的时候小心点,顺带着又给他送了批银子。 谢青洛自然是笑眯眯的应下,顺便泡了秋叶茶给李公公尝尝。 李有德同样满脸笑的和谢青洛开玩笑,说自己来云台宫之前,陛下正念叨,说殿下您干什么都是干净利落的很。 今日陛下才说了让您出宫去玩玩,您明日就准备好要出去了。 陛下夸殿下您呢。 谢青洛在一旁睁着漂亮的眼睛,听的直乐。 论行动力嘛,他自然是第一的。 尽管某些时候学习提不上速度去,但是出去玩嘛,完全没有问题的啦。 而且他又不用费心什么,东西会有人替他准备,马车也会备好,连第二天穿什么衣袍都会有人为他准备的恰到好处。 这都不出去玩?那什么时候出去? 目送嘱咐完自己的李有德往外走,谢青洛拽拽小赵侍卫的袖子。 “如晦,明日可是我们两个第一次出去玩哎。” “只有我们两个。” 谢青洛咬字重了些,把后边那一句话加粗加重。 赵翎点头,把谢青洛的手拢到手心,语气郑重。 “殿下,臣也同样欢喜。” 谢青洛抿着唇,笑得明丽。 直到躺上舒舒服服的床,准备睡觉的时候,谢青洛才觉得不对。 不对啊,自己怎么睡不着啊? 难道是太过激动了? 还是说,那秋叶茶效用太好了? 今日下午茶叶才被送到云台宫,就泡好送到了谢青洛手边。 喝起来倒是不错。 略有苦涩,回味甘甜,口感清爽,带点不缠绵的意思。 谢青洛心喜,便多喝了几杯。 结果,怎么睡不着了啊? 翻来覆去了半夜,谢青洛才不甘的睡去,结果感觉还没闭眼多长时间,就被呼晴轻声喊醒了。 谢青洛挣扎着起床,整个人还有些发懵。 发懵着发懵着,却已经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赵翎看着困得睁不开眼的殿下无奈,“不妨今日先不去了呢?” 谢青洛半睡半醒间还知道摇头。 “要去。” 赵翎无奈,只好把人揽到怀里,让殿下先睡上片刻。 等到再睁眼,谢青洛却是被热闹的人声喊醒的。 “殿下,殿下,醒了?” “嗯……” 谢青洛迷迷怔怔地睁眼,才要起身就被赵翎压住。 “小心碰到头。” 谢青洛拿茶水漱了口,缓缓神问道。 “这是到了京城的街上了吗?” 第103章 我叫你赵哥哥好不好? 赵翎耐心的帮自家殿下整理了稍有些杂乱的头发,拿帕子沾了水擦了脸,手上动作不停,轻声回答道。 “已经到了,殿下睡醒了?” 谢青洛掀开帘子,外边的稍稍有些寒凉的新鲜空气顿时席卷进马车,惹得他精神为之一振。 “睡醒啦,现在什么时辰啦?” 谢青洛欢喜的扒拉着窗户,往外看,却见冬日的暖阳已经是升的很高了。 今日的天气格外的好,即使是因为在冬日,太阳洒下来的阳光有些单薄,但照在身上,还是感觉暖洋洋的。 “不晚的,殿下只在臣怀里睡了半个时辰。” 谢青洛转过头,亮晶晶的眸子里略带嗔怪的意思。 “如晦,怎么不叫醒我?是不是耽误了我们一起出来玩呀?” 赵翎轻笑,帮谢青洛系好薄薄的毛绒斗篷,先一步掀开帘子跳下马车,然后伸手接他家殿下。 “不耽误,跟殿……青洛在一起,臣都欢喜。” 既使出了宫,换个称呼,也安全些。 谢青洛闻言,眉眼顿时笑得弯弯的,小心跳下马车,扑到小赵侍卫的怀里。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就靠在赵翎的耳边。 “赵大人,那我要叫你什么?” “随青洛欢喜,青洛想叫什么?” 赵翎挥挥手,示意一旁的护卫注意周围,远远跟着他们就好。 从宫内带出来的护卫无声应下,随后便迅速分散到人群之中,给他们的殿下和亲卫首领留了空间。 谢青洛正想着要叫赵翎什么呢,见身边的人一下子散了个干净,忍不住的感叹了一声。 “哇,训练有素。” 谢青洛的手被赵翎拢进手心。 “青洛,人多眼杂,莫要离开我的视线。” 谢青洛“嗯嗯”点头,却是微挑眉梢,笑眯眯道。 “我叫你赵哥哥好不好?” 赵翎默然一瞬,却是想到陛下知道了会不会吃味,然后却是迅速应了下来。 “听青洛的。” 谢青洛清浅一笑,拉着人往前走。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宽阔而平坦,两旁小摊,店铺林立,人声鼎沸,实在是热闹的很。 谢青洛读《东京梦华录》时,看到书中记录: “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日,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他当时感叹于繁华,但是如今看京城的街道,谢青洛却是觉得,景朝的京城,与书中记录的也不差什么了。 谢青洛挥挥袖子轻笑。 走吧,去看看他哥哥和他决心守护的人间盛世,万千百姓。 和赵翎牵手并行在京城的街道上,听着人声,观着人影,见百姓来来往往,的确是种很新奇的体验。 况且谢青洛从未来过京城,如今和小赵侍卫一起逛,自然是双倍的开心。 有小摊贩卖热腾腾的,才做出来的炊饼。 谢青洛见什么都好奇,凑上去看,被热气唬了一下脸,却还是新奇的往上凑。 却见炊饼上零散的撒着芝麻,饼的边上焦焦的,看着是喷香的很。 谢青洛睁眼看一边的赵翎,赵翎付钱,谢青洛手里便拿上了一个比他脸还大的饼。 刚出炉的饼确实香,不过韧性太强,太筋道了。 谢青洛咬了几口,便感觉自己的腮帮子疼。 他今日起得早,用早膳时也不过是迷迷糊糊往嘴里塞了糕点算罢,到了现在,确实是有些饿了。 不过这个饼太硬了,谢青洛再啃几口,随手递给了赵翎。 看着前边冒着白呼呼蒸气的蒸笼,谢青洛果断决定继续往前走,他想尝尝这个包子铺里的包子。 一个包子铺装修的还挺富贵,谢青洛看看金字的的牌匾:“荣锦记”。 听起来就高级哈。 赵翎付了钱,谢青洛手里就捧了一个包子。 和皇宫内小巧玲珑,精致的不得了笑的包子不同,宫外的包子能比上赵翎的拳头大。 谢青洛捧着热腾腾的包子,小口小口的啃。 或许是这个包子铺装修的富贵,卖的价格也贵,用料也极其舍得。 油透过蓬松软绵的面皮,浸透了包子外皮,特别特别香。 风味也和宫内的不一样,粗犷的北方风味,可以吃出来用料扎实,调味调的也恰到好处。 谢青洛坐在包子铺的大厅里,把最后一口包子咽下。 好吃的! 擦擦嘴,谢青洛决定出了暖和的包子铺,决定和小赵侍卫继续往前逛。 说实话,能惹起谢青洛兴趣的铺子还真不多。 绸缎庄,谢青洛也只会惊叹其中布料的好看,但是他也无所谓,毕竟如今身上这身的边角料,就比这铺子里最好的料子都好。 铺子里的掌柜都识货,看到这般唇红齿白,浑身贵气的小公子进了铺子,都是殷勤凑上去招呼。 即使是谢青洛转了一遭,对什么都好奇。 掌柜也都笑眯眯的细致解释,没有半分的不耐烦。 首饰铺子里,谢青洛抬着头同样感叹,镇店的那一套头面工艺的繁复精致。 这精准度,这金丝,真的是能用人工打磨弯曲出来的吗? 不是,这匠人要是能到他手下,他想要的那些精度,不是简简单单吗? 见面前最是贵气的小公子看着他们家镇店的头面惊叹,掌柜骄傲,但也心生疑惑。 这位小公子,他在京城内可是从未见过啊。 但见这通身的气派,也不像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必然得是世家大族,还是底蕴极深,极富贵的世家才能养出来。 想到此,掌柜心中一凛,殷勤上去招呼。 “这位公子,可是觉得我们这镇店的头面好看?” 谢青洛点头,正想开口问做这头面的匠人是谁,却听掌柜慢悠悠的笑道。 “到时公子有了心上人,便可将这头面买下送给心上人,有了这般信物,哪个女郎不为公子心动?” 谢青洛一窘,买的确是买得起,但是要是带到赵翎头上…… 他转头看看俊美的小赵大人,却是心道。 小赵大人要是戴了这头面,换了衣裙,也得是相得益彰啊。 第104章 发现人才,能手搓枪? 不可! 这心思背地里想想就算了,可是绝对不能说出来。 谢青洛抿唇笑笑,开始向那掌柜打听。 “给我的心上人买,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我倒是想问掌柜个事,掌柜能否替我解答一番?” 那掌柜舒朗笑笑。 “小公子问就是,在下必定让公子解惑。” “你们这幅头面,可是一个匠人做的,还是好多匠人做的?” 掌柜的不在意的挥挥手。 “如此华贵精致之物,自然是只有鲁大师一人才能做出来。” “鲁大师的手艺,可是我们店的招牌,为了这副头面,鲁大师可是独自闭关一千日,才将这副头面给做出来。” 谢青洛微笑挑眉,他吧,有点想挖墙脚。 “那我冒昧半分,问问掌柜的,鲁大师可是与你们店签了契约?” 那掌柜顿时眉梢一挑,语气平淡了些。 “公子可是想挖墙脚,想找鲁大师接私活?” 谢青洛摸摸鼻子,这么容易就被猜中了啊。 他前世听闻,机器的精准度都是由人来决定的,人能达到的精准度决定了机床能达到的精准度上限。 听闻其中的八级钳工,能手搓一把枪。 这种人才,不正是谢青洛如今所需的吗? 这鲁大师,或许就是这种程度的人才呢,既然是有幸遇见了,这不得想法子去打听打听? 但看如今这掌柜的样子,好像也不会轻易告诉他哈。 却没成想,那掌柜下一刻便说。 “公子可知,鲁大师技艺高超,心高气傲,可是轻易不接活的。” “我们铺子的这幅头面,还是千求万求,才求来的呢。” 谢青洛了然,那这意思就是鲁大师没和他们铺子签约呗。 接活,但是说服鲁大师让他接活,或者打动鲁大师不容易。 “那可否能麻烦掌柜的,告知一下鲁大师的住址?或者怎么寻鲁大师?” 那掌柜轻叹口气,看如今谢青洛笑眯眯的,但是猜到谢青洛身份尊贵,也怕面前的公子忽然翻脸,便只得告知了。 谢青洛捏着薄薄的纸条,塞到荷包里满意离开了。 没想到这出来一趟还有意外收获,这倒是意外之喜。 谢青洛面上的笑更深,悠哉悠哉地看着一边的小赵侍卫,还是忍不住语出惊人。 “赵哥哥,你看那头面如何?” “臣以为是好看的。” 赵翎不明所以,还是老实回答道。 “那你觉得,这头面我戴上的话,配什么衣服好看?” “……?” “殿,青洛,您有这种喜好吗?” 赵翎被迫压低声音,问突然零帧起手的自家殿下。 倒不是他感到惊奇,主要这头面极为繁复复杂,一眼便能看出是女子的饰物,那配衣物的话,必然也是配衣裙? 谢青洛无语,他真不是这个意思,就单纯问问。 方才一瞬间,脑子抽了,想起看的什么女扮男装的话本,便也推己及人,想到了自己男扮女装。 他迅速挥挥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自己脑子里挥走。 “没有没有,这话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见朝令夕改的殿下,赵翎也不敢再问,只得点头应下。 再往前慢慢的逛,什么铺子也有。 卖文房四宝的,卖旧书新书的书谱,卖香料的香料铺子,卖各式糕点的糕点铺子,卖杏仁蜜饯的甜糖铺子…… 反正是应有尽有。 谢青洛对每个都好奇,每个都进去逛一遭,结果似是被宫内的生活养刁了,对什么也不是很喜欢。 看文房四宝,嫌纸不够厚,不够白,嫌墨不够黑,不够沉,反正是都能挑出点问题来。 看香料,他身上荷包里的几星沉香,就是铺子里最好的香料成色还得好上几分。 糕点铺子里倒是买了一遭糕点,这倒是新奇了点。 有许多在宫内没见过的糕点样式,也有许多没尝过的口味,谢青洛满意的尝了一圈。 唯独在卖书的铺子里,谢青洛停住不走了。 赵翎怀里抱了东西,只得站在那等自家殿下选完书,他好付钱。 谢青洛摩拳擦掌。 他也要像张庭仪张大人那样,在旧书堆里淘出一本孤本古籍,然后被众人艳羡。 奈何没什么收获。 白弄了自己一手灰,谢青洛轻啧两声,趁着手脏了去看铺子内另一旁的话本。 剧情都挺老套的,什么落魄秀才被千金大小姐看上;什么大小姐退婚废物竹马结果竹马考上状元,然后迎娶别人大小姐后悔;什么公主看上探花郎结果探花郎抵死不从…… 谢青洛翻看一波,顿时觉得手上的灰更是多了一层。 这都写的什么东西。 自己看第一章都能把结尾猜得差不多了,真是无聊。 随手挑了几本,结账时却是看到柜台一边有一沓毛边纸,纸质很差,像是家中贫穷的读书人才会用的。 谢青洛瞟了一眼其上的字,眼前却是忽地一亮。 这手字,可是极为不错啊。 端庄不失风骨,能看出这手字的主人是认真练过,下了功夫的。 谢青洛便随手拿了过来,细细翻看了一番。 却见这一沓纸上边前几页是板板正正抄的《三字经》,后边几页字体就忽然变了,潦草轻率了不少,多了丝随意,但内容却是让谢青洛皱起了眉头。 这沓纸的主人,看来是个喜欢钻研点算学的啊。 还有点天文学的意思。 嚯,这是把下一次的日食时间给推算出来了? 谢青洛看着潦草的字体默算,估算的结果倒是和这纸上算的差不多。 还有这个,这是在造船? 还是在改进什么东西? 谢青洛眉头皱的更紧,看着纸上画的歪七扭八的图陷入沉思。 他敲敲柜台,那掌柜抓紧凑过来问,“有何可以为公子效劳的?” 谢青洛平时虽是和善,但毕竟在萧祁身边被熏陶久了,皱起眉头,冷起脸来的时候还是挺吓人的。 “这一沓纸,是谁的?” 这掌柜看了眼,立刻开始解释。 “公子,这纸是附近一个士子的,他从我们这接了抄书的单子,结果交上来了这些,真是白白浪费了这纸。” 谢青洛没抬头,只是盯着这沓纸张。 “麻烦掌柜的,把这士子的名字,和住址给我。” 掌柜忙不迭地应下,给面前的小公子写了条,恭敬地递到谢青洛手上。 第105章 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 没想到出宫来玩一趟,还能遇见真正的卧龙凤雏。 谢青洛捏紧手里的纸条,轻叹一声。 果然,人才哪里都有,只不过是“唯他不可出”罢了。 对于培养科技人才一事,他早就有了自己的筹谋,不过太不完善了。 要是真把这想法给他哥哥说了,哪怕萧祁再宠他,也得冷了脸。 谢青洛摇头。 罢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此时那掌柜见面前这贵人神色变换,却是忍不住开口,介绍起那士子来。 他说这士子的家里上有老母,下有夫人和孩儿,却是个不知进取的,自从考上了秀才,也就不好好念书了。 自家供不起了,逼得自家老母给他娶了个商户之女,拿夫人的嫁妆补贴这士子读书。 奈何这士子整日搞些蹊跷的玩意,却也搞不出什么名堂来。 他夫人渐渐失望,却也就拿着嫁妆安心过日子,供奉婆母,不再多出钱给这士子买书买纸,买笔买墨了。 这士子没纸用了,这才到了他这店铺里,靠着一手好字接了抄书的活。 但是这周边的人都知道这士子的德行,掌柜便也只拿了最便宜的毛边纸给人写写试试,若是写得好,以后再找他也无所谓。 结果,就是如今的样子了。 谢青洛听的眉头紧皱,只是跟掌柜礼貌点点头表示谢意。 转而把纸条同样塞进荷包里,赵翎也替谢青洛拿起随手选的书,两人一起往铺子外走。 赵翎轻声询问自家殿下。 “青洛,是要寻这二人吗?” 谢青洛此时正低着头,听着脚步声。 脚步踏在洁净的青石板上,发出规律的声音,这让他颇为喜欢。 闻言,谢青洛点头,步子还是稳稳当当的。 “是,回宫再说吧。” “鲁大师既有手艺傍身,心高气傲也属正常,如今去寻他,他也不一定答应,况且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半分进度。” “至于这个叫孙梓木的士子,还不知是不是有真材实料之人。” 方才真是高兴早了。 谢青洛眉眼中带出微微的冷光,单看那些随手划拉的手稿,他倒是觉得此人算是个稍微有点天赋的可造之才。 但是听了这铺子掌柜的话,却是对这人莫名的反感了。 他本人是个责任心较强的,所以即使是摆烂躺平,也想着安排好身边的人再做自己的事。 但这个士子的行为,明显就有些触及他的雷区了。 但也不好说,或许是这士子的心的确不在读书上呢?之前读书,娶妻也是家中人逼着读的呢? 谢青洛眉头舒展了半分。 孔子曾言,“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 这句话的意思是:按理说人们应该相信眼睛所看见的,但是,亲眼看见的也不一定真实可信;应该相信自己的心,自己的心也不可以相信。 同理,拿自己耳朵听见的东西也不完全可信。 谢青洛捏捏收获不少的荷包,却是默然想到,这士子即使是不想读书怎么办? 那也没办法。 我有时候也不想。 但是,人既然活在这个世上,就得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 人人都是如此,不管你是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没人能反抗的了时代的规则。 反抗者极少,内心坚定者同样少的可怜。 况且,即使是内心坚如磐石,其志坚不可移之人,在面对周围所有人的反对时,也未必能坚守本心,继续走自己的路。 因此反抗者甚少,哪怕是细数前一世几千年的历史洪流,也数不出几个人来。 这些反抗者,也只能拿世人能接受的法子再去反抗。 但能有此心智,有此觉悟之人,也早就认识到了这个道理,又怎么会螳臂当车般去反抗一些无所谓的东西呢? 谢青洛轻笑几声。 他这种人,也是感叹起这些东西来了。 不过,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对时代,对所处环境的顺从呢? 罢了罢了,谢青洛看着满眼是他的小赵大人,微微勾了勾唇角。 今日既然是出宫来玩,又何必想这么严肃的东西,把氛围搞得这般凝重呢? 和他的赵哥哥好好玩玩,好好享受第一次约会,这才是正事。 至于这些意外收获,谢青洛低头看了一眼散发着细腻沉香气的荷包,就当是出乎意料的缘分吧。 他抬头,眼眉弯弯笑道。 “赵哥哥,中午了,我们寻个酒楼用膳吧。” “听青洛的。” 谢青洛面颊的小酒窝再度浮上笑意,拉住赵翎的手,二人一起挑挑拣拣街两边的酒楼起来。 民以食为天,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嘛,酒楼肯定是多的很。 不过既然是出来,必然要找一家菜做的最好的酒楼尝尝。 “靖水楼”。 这名字不错,那菜应该做的也好吃。 谢青洛看了这酒楼内进进出出的客人,便和赵翎对了个眼神,一同进去了。 小二见两人衣袍精致,容貌也长得好,便给人带到了二楼的包间。 结果实在巧的很,十分的巧。 当安远侯的长子和谢青洛在二楼的走廊碰面时,谢青洛还没认出人来。 结果那安远侯的长子就欢喜上前一步,行了个作揖礼向他问好。并且先一步自报家门,避免了谢青洛没认出人来的尴尬事故。 “殿下,您可还记得我?我是那日宫宴上第一个给您送荷包的,安远侯家的。” 谢青洛恍然大悟,他扯着唇露出个笑来。 “自然是记得的。” 他顺便礼貌的问了一句,“这般巧,你怎么也在这?” 这高大温润的青年轻声答道。 “这靖水楼是我家的产业,今日我与同伴相聚,却未曾于此和殿下见了面。” 谢青洛匆匆看了眼安远侯长子身后的一群青年,温声道。 “那你们先去玩吧,我就不打扰诸位了。” 这青年似乎还是想说些什么,却是看了谢青洛温和的面色,也没说出来。 只是挥手让人给面前的殿下换了最好的包间,还亲自嘱咐了候在一旁的掌柜好好侍候谢青洛。 谢青洛见青年面上的激动,便也没有拒绝,只是轻笑间应了下来。 第106章 赵哥哥不乐意? 和这一群家世好,长得好,脑子也好的青年打了招呼,谢青洛便带着小赵侍卫,被掌柜恭恭敬敬的引着去了包间。 进了个装潢看着就风雅的包间,谢青洛应付完殷勤来找他说话的掌柜,然后无奈的看了一眼一直跟在他身后,默然不语的小赵侍卫。 二人都沉默的坐下。 啧,这是咋了,怎么低着头不说话? 又吃醋了? 谢青洛起身,凑上去看小赵侍卫,纤长的睫毛都要扫到赵翎脸上了。 然后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盯了片刻赵翎,忽地就笑出了声。 “赵哥哥,这是怎么了?” “莫非是见到我与那安远侯家的长子说话,心里难受了?” “殿下既然是知道了,怎么还这般问?” 赵翎抬头,一张俊脸直直地看向自己殿下,瞳孔幽黑,暗暗的发沉。 “我自然是心系赵哥哥,才时刻关注着赵哥哥。” 谢青洛灿然一笑。 “赵哥哥不乐意?” 赵翎偏头,避开殿下笑得如花一般的精致面孔。 “若是殿下与那安远侯家的长子少说些话,臣就更加乐意了。” 倒不是他小心眼,喜欢吃味,主要是这安远侯家的长子这几日在他们的话中出现了多次。 容不得他不注意。 即使是面上不说什么,心底自然也是有些在意的。 谢青洛眼见把人惹得都说了实话,急忙上去哄。 奈何这酒楼里的效率太高了,这才多长时间,也就够那掌柜的上下个楼梯的,这菜就上来了。 哄人的话还没开始说呢,门就被敲响,说是送来饭菜了。 谢青洛无奈,先凑上去响亮的亲了小赵侍卫一口,随后才喊道让人进来。 那掌柜在最前边,身后端着菜的小二鱼贯而入,就两个人吃,各式的菜却是摆了满满一桌子。 谢青洛闭了闭眼,先把要给他细细解释菜品的掌柜赶了出去。 “谢谢掌柜的,我们先用膳了。” 掌柜陪着笑,躬身退出去了。 这时候包间内才是真的安静下来,谢青洛凑上去继续完成他未完成的事业,结果却被赵翎一下握住手腕。 “殿下,先用膳吧。” 谢青洛点头,却还是凑上去犹豫道。 “如晦,你当真不生气了?” “殿下,臣没有生气。” 只是刚才生气了一瞬,没有转过弯来而已。 赵翎面上露出无奈的神情来,轻拍拍殿下的背,顺手还拿帕子沾了水,帮自家殿下把根根细白的手指擦干净。 “啊,那好吧,那你以后吃醋再告诉我哦。” 谢青洛遗憾的拿过筷子,顺便还让赵翎也快点吃。 这看人吃醋怪好玩的,结果如晦一下子就转过神来,他还觉得挺没意思的。 这酒楼不愧气势磅礴的外观和好听的名字,做的菜也着实是不错。 谢青洛在宫里几个月,胃口就被养刁了。 虽是菜品着实不错,但还是与宫内平日吃的差了些。 只是单独有一道鱼,鱼肉是极其鲜嫩,也没有多少刺,很受谢青洛的喜欢。 沾了酒楼厨子细心挑的酱汁,谢青洛多吃了几口。 赵翎默默收入眼中,专门把鱼移到谢青洛手边,还给谢青洛把本就不多的刺给处理了干净。 旁的菜品,谢青洛挨个尝了尝,倒也没有特别入他的眼。 和赵翎吃了一遭,这一大桌子菜除了那道鱼,只受了皮外伤,跟没动多少一样。 谢青洛感叹了声,着实是奢侈啊。 他这过了几个月的好日子,倒是忘了以往吃的粗茶淡饭了。 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话果然没错。 喝了茶水,休息了片刻,谢青洛拽了铃铛,唤了小二来结账时,来的却还是那个掌柜。 不仅没要钱,还说额外准备了最好的厢房,可以供谢青洛休息。 谢青洛倒也没拒绝,本来吃完饭就是到了要午睡的时辰,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赵翎顺从的跟在殿下后边,只是面带着不自知的笑意。 那掌柜不识相的凑过来问,是否也要给这位大人安排个厢房谢青洛皱眉,先拦了一番。 声如温玉,却是带了丝冷冷的意味。 “不必了。” 掌柜连忙告罪,揣揣的下去了。 谢青洛却是招招手。 “我邀请这位大人与我共眠片刻,可否?” “既是殿下邀请,臣何乐不为呢?” 谢青洛表示满意。 看着软乎乎的床榻,只把外袍脱了,抱着最好的哄睡神器“小赵大人”睡了。 赵翎把人揽进怀里,自己却只是闭目养神,未曾睡着。 尽管厢房外,甚至整个酒楼里,都有他们的护卫,但是警惕些总是好的。 下午的时间,谢青洛的新奇还在,又兴致勃勃地逛了一圈。 谢青洛见有卖糖葫芦的,站在一边看了半天,嘴馋的很,最后赵翎无奈付钱买了两串。 中午醒后他是与殿下说好的,不可以再吃各种零嘴了。 谢青洛当时不服,结果赵翎就直接指出他中午的正经饭食用的平日少了很多。 证据确凿,谢青洛只好应下。 不过现在,赵翎还是挡不住谢青洛带着祈求看过来的那一眼。 糖葫芦很大,很红,但是也很酸的糖葫芦,谢青洛吃了几个,尽管被酸的呲牙咧嘴,但还是越吃越上瘾。 最终被酸的口水分泌不断,谢青洛才悻悻的不再吃了。 这山楂吃多了简直可以与除夕那晚的蜜饯相比! 谢青洛稍微吐出舌尖,却是觉得这是因为山楂上边的糖裹得太少的缘故。 赵翎不喜欢吃这些,剩下的半串也只是帮殿下拿着,见殿下实在吃不下了,才替人几口解决了。 等玩到天色渐晚,两人才决定回宫。 回宫的路上,谢青洛坐在马车里,靠在小赵的身上,表示对这次约会很满意。 不过,哪有约会是单纯牵手的啊? 亲也只亲了一下。 谢青洛有些不满,随后不怀好意的一笑,拽住小赵侍卫的衣领,便吻了上去。 赵翎瞬间便反应过来,手实打实的盖住了谢青洛的后颈,进行着今日约会的最后一个项目,接吻。 亲了多长时间咱是不知道。 反正到了皇宫,准备下马车时,谢青洛才将将从赵翎身上无力的起来。 还是小赵侍卫先一步下了马车,然后把表面装睡,实则是脸红唇肿的不敢见人的谢青洛裹着披风抱出来的。 第107章 西戎是不是有病啊 到了云台宫门口,呼晴就带着宫人呼啦啦地迎上去,然后就见赵侍卫怀里抱的那个春卷才是他们殿下。 呼晴立刻屏息轻声上去问,“赵大人,殿下睡着了吗?” 赵翎才要张口说殿下疲累,已经睡了,结果胸前就钻出来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谢青洛面皮被闷的通红,略显尴尬的对着掌事宫女呼晴笑笑。 “没睡没睡,呼晴,给我备水,我要沐浴。” 呼晴疑惑,但还是迅速招招手让宫人去安排了。 谢青洛被赵翎抱着往殿内走,经常操心的呼晴就跟在一边细致耐心的和自家殿下说话。 “殿下,您怎么被赵大人抱着回来了?” 谢青洛又把头埋了回去,修长白皙的手还扒拉着赵翎胸前的衣襟,说话的声音在呼晴听来有些含糊不清的发闷。 “我太累啦,便让赵大人抱着我啦。” 呼晴连连点头,自己殿下第一次出宫去玩,激动耗费了全身心神自然是情有可原。 况且只是指使个身边的人,也没什么的。 下边的宫人急忙给自家殿下备好了热水,又准备了沐浴一应的事务,这才来询问殿下的意见。 谢青洛才从自己的侍卫身上下来,衣袍还乱糟糟的,这时便直接应下,进里间让人伺候着脱衣裳沐浴去了。 剩下小赵侍卫和掌事宫女面面相觑,安静了片刻,呼晴行了个礼,声音温和的很。 “劳烦赵大人陪了殿下一日了,时辰晚了,殿下要歇息了,大人不妨也回去沐浴歇歇身子呢?” 赵翎微微抬头看了看里间,因为抬头动作的原因,下颌线线条凌厉利落的很。 他颔首,嘱咐呼晴不要忘了把殿下从宫外带回来的东西整理好。 呼晴轻声应下。 赵翎轻呼出口气,正要转身回偏殿,里间却匆匆走出个宫人来。 “殿下说让赵大人沐浴完再回来,殿下言说沐浴完后想打几套强身健体的功夫,让赵大人在殿内应着。” 赵翎尽力抿唇,却是带着笑意,眼神状若无奈的看向呼晴。 呼晴听着无奈。 自家殿下某些时候实在是会折腾人的,但殿下的意愿为先,也只能出言安抚一番被折腾的对象。 “殿下还是孩子,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还要赵大人多多体谅,莫要烦恼殿下。” 赵翎摇头,声音平静得很。 “这是赵某的职责所在,应该的。” 呼晴打量一眼赵侍卫的面色,见没有不甘怨恨之色,便也宽了心,让宫人给赵侍卫先安置一番,自己先去忙旁的事了。 谢青洛此时则是在舒坦的池子里泡着,今日疲累,在热水里多泡一会儿好生解解乏。 等会儿便与赵翎一起睡个觉,美好的一天就这样度过啦。 谢青洛那会儿面上害羞的红还没消下去,现在就又被热气腾腾的水蒸的更红。 双手捧着软绵绵的脸肉,谢青洛感叹于生活的美好。 却忽然听帐外有熟悉的声音,似是李有德,谢青洛猜测,或许是哥哥担心他,让身边的人来问他。 “殿下!陛下担心您,派奴才来问您一声。” 谢青洛清脆的声音透过层层的水雾,被稀释的有些低沉,但其中的欢喜之意却是骗不了人。 “李公公,和哥哥说我没事,就是太累啦,今天玩的特别好!” “今天太晚了,别让哥哥来啦,我明日去和哥哥说!” 帐外低着头的李有德听见了,便也笑眯眯的应了,走的时候还嘱咐了候在一旁的宫人小心伺候。 等到谢青洛换了寝衣,温润乌黑的头发也几乎要干了,才跑进寝殿床榻,看着在为他暖床的赵翎微笑。 “赵翎!你真的在等我!” “殿下的命令,臣怎么敢不答应?” 谢青洛笑嘻嘻的一下趴到人怀里,还在床榻上打了几个滚。 他身上的沉香味与赵翎身上的皂角香交织在一起,虽然不是很融洽,但嗅起来也是让人安心。 谢青洛玩了一天,已经是很累了。 沐浴完松了松筋骨,睡意更是一股一股的涌上来。 躺在床上还没和闹腾一会儿,还没和小赵侍卫说几句话,眼皮就已经上下打架了。 “赵翎,以后……带你去看肃州的……盒子花……” 一句话分了几段还没说完,谢青洛就沉沉的睡过去了。 赵翎看几乎是瞬间睡着的殿下,心里觉得自家殿下好笑又可怜,只得帮人拽了拽衣角,同样搂着人睡了。 一夜黑沉甜梦。 …… 第二日正是元宵假结束,第一天上朝的日子。 风清气朗,竟是没有丝毫要下雪的意思。 萧祁穿着庄严的黑色龙袍,金线绣的暗纹沉沉的压在衣角,似是怕衣袍上的金龙跑了一般。 他正坐在大殿之上,看着百官向他跪拜,心中想的却是这个冬季实在是温顺得很,而且年景也实在是好,没有冷到过分的地步,也没有下大雪。 倒真是风调雨顺。 是个好征兆。 萧祁扫了眼跪了满地的文武百官,随意挥挥手,让人平身。 今日西戎来的一行人要觐见,萧祁想起这些来,原本因为这个暖冬的好心情便被一扫而光了。 那日西戎的那一行人匆匆到了京城,他除了派了几个不靠谱的去迎接,便一直晾着他们,顺便把西戎的公主安排到了另一个地方,没让两边人见面。 听下边的人说,这西戎的官员闹了几次,却都被他特意派去的官员四两拨千斤的劝了回去,被迫继续等。 今日却是不得不见这些东西了,景朝的天子皱皱眉,有点不爽。 萧祁都不惜得搭理下边一行人。 却没成想,这一行人一点脸也不要。 不知是萧祁的故意磋磨他们,不让他们见到他们西戎公主的举止致使他们联想到了什么。 他们这一行人就跟有病一样,沾沾自喜的说,陛下若是心悦他们公主,便不必如此遮掩,不必藏着掖着不让他们见面。 还说什么只要和西戎永世修好,让他们公主做了皇后…… 萧祁在上边听的想砸茶盏。 但是看看手边,正是那珍珠白的茶盏,又想起自己弟弟,只得硬生生忍下来,把价值千金的砚台摔了。 第108章 绷不住的呼晴 墨汁溅了那西戎使臣一脸,萧祁随意挥挥手,声音轻飘飘的。 “朕手滑,见不得殿内有脏东西。” 说罢,不管那使臣一脸忍辱负重的表情,马上便有佩刀的侍卫把一行人半胁迫半请的带了下去。 西戎使臣都带了出去,朝堂内一片寂静无声。 片刻后,马上便有平时最守礼法的礼官出来。 言说再过两月便到了祭祀的时辰,到时要做什么准备祈告上天,赞颂天子的圣明。 萧祁笑笑,狭长的眼尾终于是带出来了半分愉悦。 “礼部自行商量吧,商量好给朕上个折子就是。” 礼官颤颤巍巍应下,又回到自己的位置。 萧祁又安排了一众事务,又把给谢青洛封王的事单独拎出来说了说。 下边的人暗暗叫苦。 这拟的封号送了好几次,陛下您也没挑出来一个,您还想什么样的封号啊。 封王的流程也给您递了几次,陛下您说,要在郑重的同时不失简单,这,这不是难为人吗? 但面对陛下无理的要求,负责这一块的人也只能应下。 最后,在一众升职安排职位的旨意里,众人尤为关注的,却是陛下专门把孔家的孩子,现在待在翰林院刷清贵资历的状元郎孔靖,轻飘飘的几句话就给人调到了兵部。 这算不算一个信号? 下边的大臣暗暗思忖着,却是没说什么,只是相互对视一眼,想着要跟孔家好好来往来往了。 这边朝堂是刀光剑影,你方唱罢,我方登场,各种筹谋简直乱飞。 另一边的云台宫,那个温馨宁静安心的味儿都要溢出来了。 在早朝都上了一半的时候,谢青洛才从床榻上醒过来。 一摸床边,身边的人早就没了。 谢青洛挑挑眉,对此习以为常,但心中也是有些遗憾。 呼晴听见动静,带了宫人进来给殿下穿衣洗漱。 谢青洛乖乖的任人施为,只是一双眼来回的转个不停,打量着寝殿内他早就熟悉的东西。 睡了这么时间,谢青洛自然已经是养精蓄锐,精神抖擞。 “赵大人呢?” 听到此人,呼晴好不容易装出来的平静稳重的面孔出现一丝裂纹。 要不是她昨天晚上发现了和殿下同床共枕之后,并且从寝殿后窗翻出去的赵侍卫,她还只是单纯认为殿下与赵侍卫是关系好。 只是那种清清白白的主仆,或者兄弟之情。 结果,你跟我说,殿下和赵侍卫似乎是断袖,而且是“契兄弟”。 呼晴单纯的心灵受到了打击,她对其他的宫人隐晦的一提,结果发现旁的宫人好像都知道。 好不容易收拾好情绪,来见殿下,结果殿下睁着漂亮的眼睛看了半天,开口第一句就是“赵大人呢?”。 呼晴在宫内锻炼了这么长时间的心态,却实在是有些绷不住了。 但也只能咬咬牙,温声答道。 “赵大人才练完刀,在外边等着殿下用早膳。” 谢青洛闻声点点头,随后却微微抬下巴,方便身后的小宫女给他挽起几缕黑发。 发饰,衣袍,腰带,配饰,全都是换了更好看,更精致的。 谢青洛满意的照照镜子,灵动的转了个圈,才轻快的寻小赵侍卫去了。 今日他还有事呢。 等会用了早膳,便和如晦一起去兵部寻子贞。 子贞被哥哥从翰林院安排到了兵部,品阶便也顺理成章的也升了半品。 这他不得去祝贺一声。 而且还要去工部找人,和子贞商量研究火药的第一步怎么做。 虽说这才是子贞上任的第一天,本应该好好熟悉熟悉周围环境,以及上级下级的,但是火药的事情刻不容缓,所以要委屈一下子贞啦。 谢青洛坐在兵部的小厅里,巧笑言兮的解释。 孔靖在一旁微笑着附和。 原本青涩的面容此时却是多了几分成熟的意味,似是过了个年,便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 谢青洛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的去看挚友。 不是,怎么感觉子贞一下子可靠了不少,这难道就是升职加薪的魅力了吗? 果然,任何人的事业心只要一下上来了,这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 谢青洛默默感叹。 低头某某审视自己一番,却是觉得自己和现在的挚友相比,怎么就显得这般稚嫩了呢? 虽然是差了好几岁,但也不能有这么大的差别啊。 谢青洛郁闷片刻,却见孔靖面上止不住的笑,再就是听孔靖说道。 “殿下,臣的夫人有喜了。” 这一会儿,孔靖身上方才的成熟感才弱化了不少,有了和谢青洛第一次见面时的那般青涩意味。 谢青洛惊喜。 “恭喜子贞了!” 随后又笑道,“我与子贞认识几月,未曾想子贞便已经要当父亲了,真是件好事。” 谢青洛心底却是再次感叹,原来成熟的开始,是一个人要开始承担责任了啊。 这边孔靖还在解释,言说是这般欣喜实在是忍不住的想告诉殿下,才在工作中说了出来,请殿下恕罪。 谢青洛毫不在意地挥手。 “这有什么,子贞与我是挚友,自然是该恭喜一番的。” 直到二人步行到了工部的地界,这恭喜的话语才算是止住。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可就真的是大事啦。 工部的人早就得了萧祁的命令,见殿下和在景朝闻名的状元郎孔子贞来了,便先一步把火药有关的资料和熟悉这些的官员带到谢青洛面前。 景朝的火药其实还是有些发展的,毕竟这从除夕那日漫天的烟花就能看出来。 但是谢青洛要的又不只是单纯研究烟花,他要的是确确实实能爆炸,而且威力极大的炸弹啊。 所以这么看,景朝的火药配方实在是还有很大的发展余地。 还有那些热武器,枪,炮,这些东西最基本的图纸在工部里还是有的,但是因为危险性高,所以研究的人倒是很少。 但是依照谢青洛的要求来看,这些东西的水平就跟小孩子过家家没有什么区别了。 但是评判的水平他有了,改进的水平也着实是不够。 俗称,“打嘴炮”。 谢青洛看着图纸叹了口气,那也没办法了,只能以后慢慢研究,慢慢改造吧。 第109章 爆炸原理,火药配方,该怎么改进? 现在的话,先想想怎么改进一下火药的配方吧。 前一世的古代,包括景朝都是发明的黑火药,配方主要是硝石硝酸钾,硫磺硫单质、木炭或者其他含碳物质。 这三种物质根据合适的比例,均匀混合,之后进行炼制成为火药。 硝酸钾作为氧化剂,硫和碳作为还原剂。 作为氧化剂的硝酸钾在燃烧过程中释放出氧气,为炭粉和硫磺的燃烧提供必要的氧化环境。 其中的碳则是作为燃烧的主力,碳粉极其容易与硝酸钾分解产生的氧气结合,发生剧烈反应,同时产生大量的热能,生成二氧化碳。 由于反应极其快,所以气体二氧化碳的产生也非常快,气体的快速膨胀就是火药会发生爆炸的关键原因。 谢青洛蘸蘸墨汁,又继续往下写。 周边围着殿下的官员面面相觑,看着殿下一边写,一边自顾自的念叨,他们都是聪明人,殿下写的东西能看懂几分,不过也只是几分。 其中一些特殊的词,他们倒是从未听闻过。 谢青洛先挥挥手,让他们先去做自己的事。 “等等我讲给诸位大人听,可好?” 众人颔首应下,纷纷散开了。 谢青洛凝神,手腕轻动,轻灵秀丽的字体又落在纸面上。 硫磺的存在,则是在火药中起到促进燃烧的作用,提高了碳和硝酸钾之间的反应活性,使火药燃烧起来更加稳定。 并且硫还能和碳发生反应,促使火药的爆炸性能增强。 燃烧的过程中,由于在一瞬间产生大量气体,导致火药一下子膨大起来,体积增大。 从而气压迅速增高,外壳受不住瞬间增加的压强,便会爆开,也就是爆炸。 爆炸的瞬间产生巨大能量,对外界物体有极大的作用力,破坏力极强。 原理解释的是差不多了,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改进火药的配方,增强火药的威力了。 前几个朝代中,人们就已经掌握了火药的主要成分,但是对于成分配比,还是不太精准。 人们甚至会在其中加入一些清油,麻茹等多种成分,这些东西还是偏向于提升火药的燃烧性,可以看出人们并没有充分的认识到火药在爆炸方面的潜力。 前朝对火药做了研究,改进了配方,硝石占其中的六成,硫磺占其中的六成,木炭占其中的六成。 但其实以谢青洛前世依稀存在的记忆来看,这个配方也不行。 但是具体的配比,谢青洛却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现在麻烦就只能说是麻烦在这里了,知道配方需要改进,但是只能说出大方向,具体的数字还是需要手下的人去摸索了。 谢青洛轻呼出口气,把几个正在忙的官员叫了过来。 这小厅被他征用,就变成了他们专门研究火药的“会议室”了。 谢青洛想让人在墙壁上加装一个类似于“黑板”的东西,方便他们随时交流。 但是由于今日是第一日,时间太紧,所以没法尽善尽美,所以谢青洛只能让人围了一圈,自己给他们高声讲解。 他把火药的成分,原料,以及爆炸的原理说了一遍,并且着重强调了接下来的重要目标。 第一,是在前朝的火药配方上继续往下试,直到摸索出性能最好的配方。 这一条谢青洛能提供一些帮助,他的记忆里还是依稀记得,火药的最佳配方中硝石的含量,其实是比如今的配方中硝石的含量高的多得多。 所以他手下的人就是要一点一点提高硝石的含量,然后把硫磺和木炭的比例逐渐减少,再试这两者的最佳比例。 实在是没办法,只能穷举法了。 也幸好是如今还不着急,战争还没起来,还有比较充足的时间去一点一点穷举所有的比例,然后把最佳配方试出来。 谢青洛轻叹口气,穷举法确实是比较靠谱了。 除了费时间,费人,费钱三个缺点,抛却这三个最大的缺点不说,还是能看的。 众人纷纷应下,谢青洛继续给他们强调了记录的重要性。 要他们给每一次的配方精准记录下来,同时注意观察爆炸的威力大小,必要时要进行反复实验。 他前些日子普及的阿拉伯数字,如今已经在工部也适用了。 这种能提高效率,用起来又方便得东西,没有人能拒绝。 谢青洛便提出,可以用数字,来表示爆炸程度,精细些可以再加上小数点后的数字来表示。 不过这些他也只是稍微一提,具体怎么实践,还是得看在座的诸位官员。 但能在工部任职的,都是有些真材实料的,听到殿下提出这般意见,心中思考过后,便也赞同了。 第二个目标,就是要考虑原料的问题了。 谢青洛知道如今生产力低下,各种技术也不行,所以重点考虑了原料的提取与纯化的问题。 就比如硝石,如今景朝对于硝的提取和制造方法还是同前朝一样,存在着很大程度的损耗。 为了减小损耗,只能是对硝石稍做处理。 但因此对纯度就会有极大的影响。 而这些便也影响到了火药的配方,如果说硝中的杂质过多,在定量的火药配方中,人们就不得不提高硝的占比,从而使其接近更为理想的火药配比。 所以如何改进原料的获取方法,以及如何减小损耗,增强原料的纯度,也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景朝如今制作火药的原料之一,硝酸钾的两个方法,主要是硝土法和草木灰法。? 如今的景朝还有专门的匠人,通过制硝出售硝为生。 收集通常在老房子墙根的硝土,用带有铁片的长木棍将硝土刮下来收集,然后在收集好的硝土上撒上草木灰。 之后淋上水,通过水淋,把硝土中的硝提取出来。 最终把淋出的硝水熬煮一番,最终形成白色的硝盐晶。 草木灰法就是把常见的草木灰与硝土结合,经过什么溶解蒸发过滤,然后得到硝酸钾。 谢青洛说完,也只得惆怅的揉揉眉心。 这两种方法实在是低效,造出来的硝酸钾也不纯。 第110章 像小树苗一样长高啦! 但是现代的方法,却是用不到如今的景朝来。 什么中和法,复分解法,离子交换法,这哪有一个是能在现在用的啊。 谢青洛无奈,却是想起了自然中存在的硝石矿。 但是,他看如今景朝的领土内,好像没有很大的硝石矿,这就有些难搞了。 罢了,先用这两种方法凑合吧。 先慢慢推进试试,这提升纯度的法子,他再想想办法。 谢青洛把想说的都给一圈的官员介绍完,然后便想听听余下官员的意见。 一圈的官员互相递了眼色,却是发现没什么可说的。 “殿下聪慧,臣等没有旁的想法了。” 谢青洛点头。 “那我们就先这般做了,我初次来,对诸位大人的擅长之事尚不熟悉,还希望诸位大人自行分配任务。” “另外,兵部的孔大人将同诸位大人,同我一起负责此事。” 谢青洛示意状元郎孔子贞出列,和以后要共事一段时间的同僚打招呼。 然后轻轻抬眸,谢青洛似笑非笑的扫视了一圈。 “此事我是问了哥哥的,还希望诸位大人上心,既是共事,便希望我们便同心同德,尽力而为。” 众人屏息,纷纷作揖应声道“是”。 谢青洛却是又问道,若是试验火药的威力,要在哪里进行尝试。 众人对视一眼,还是一名看起来最稳重的官员出列,作揖回答说在京城郊外的空地处。 谢青洛皱眉。 “空地可是足够?周围有无百姓?有无花草树木?亦或有无河湖?” “若是多人过去可是方便?” 那官员一一答了,谢青洛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这试验火药威力一事可是最是危险,若不找个合适的地方,那才真是灾难了。 但是试验时在场的人,也是得好好注意了。 又极其郑重,极其认真的反复嘱咐了到时试验火药的注意事项,见众人都郑重应下,谢青洛悬着的心才松了半分。 现在的火药试验时不能远程遥控,只能试图增长引线,然后让点燃的人快递跑,或者是进入掩体。 谢青洛是这般猜测的,但感觉实际情况也就差不多。 所以试验时在场之人的人身安全极其重要。 谢青洛还是放不下心,最后又着重强调了一遍,便让人去自行分配任务了。 剩下的他也帮不上忙了,又怕自己在这那些官员有些拘谨,便就先带着小赵侍卫出了工部。 才走出工部的大门,谢青洛深吸一口室外的空气,感觉整个人都要活起来了。 他在封闭的室内连说了一两个时辰,感觉身体都有些缺氧了。 再加上第一次见这些官员,他实在是紧张的很。 一旁的赵翎却是始终盯着自家殿下,眸子中带了些骄傲和新奇之色。 他还是第一次见殿下在这种场合之下侃侃而谈,认真细心的安排任务,同时也是忍不住的敬佩自家殿下。 “怎么样,如晦,我发挥的还好吧。” 谢青洛回眸,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着赵翎。 “殿下之才举世无双,说的极其好。” 赵翎郑重答道。 谢青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睛更加明亮。 “真的呀,那谢谢小赵大人的夸赞了。” 不错不错,谢青洛也觉得自己这次发挥的极好,不仅没有露怯,而且安排任务安排的极好。 接下来,就先让他们先去慢慢摸索合适的配方。 他的注意力,就要放在如何提取炼制原料,如何提升原料的纯度上了。 同时那边给张庭仪安排的,造玻璃的任务也已经开始了。 这制火药,和制玻璃的两件事都步入了正轨,也算是为自己的研究事业起了个好头。 谢青洛满意想到。 人多就是力量大啊,力量大到用穷举法都不用考虑什么。 他之前那么认真,那么难的去改进指南针,结果上来就走了弯路,虽然说最后的结果还是不错的,但是毕竟也浪费了时间。 罢了罢了,慢慢来。 冬天已经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谢青洛笑眯眯的叹了口气,眼睛都要眯成小小的月牙儿了。 科技兴国,希望他能借助前世的记忆,帮景朝多弄些有用的东西出来。 等和小赵侍卫手牵手慢悠悠的闲逛回云台宫后,谢青洛却见自己哥哥正坐在主位上,喝着秋叶茶,和掌事宫女呼晴说着些什么。 谢青洛脚步一滞,今天去工部的路上,小赵侍卫已经告诉他。 昨晚上再翻后窗的时候正好与呼晴见到面了,谢青洛当时心里还在想火药的事,再加上相信呼晴不会乱说,便也没有在意。 但是如今看到自己哥哥在问着呼晴什么,却是一下子有些不敢上前了。 谢青洛一咬牙,大不了就是他和小赵侍卫私定终身的事被呼晴说出去,然后他被骂一顿呢? 这只是追求爱情道路上的一些小小的阻碍,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当时在追赵翎的时候没费多少心,如今这份难处,可不就是得自己哥哥给自己。 但是什么也没发生。 萧祁见自己弟弟回来,言语和往日一样。 甚至还夸谢青洛最近知道多练练功夫,知道强身健体了。 甚至,还夸谢青洛最近的胃口好,身量拔高了不少。 谢青洛见自己宫内的掌事宫女没有泄露秘密,只是和自己哥哥说了说他最近的生活习惯,着实是松了口气。 “谢谢哥哥!我也觉得我长高了一截哎。” 谢青洛上前拽住萧祁的袖子,撒娇道。 不过这的确是实话,在皇宫内吃得好,睡得好,不用费尽心力的读书了。 还多了知心人小赵的陪伴,谢青洛又正好处在长身体的年纪,他不长谁长? 于是就跟春天受了雨水滋润,迅速拔高生长的小树苗一样,谢青洛的身量往上拔了一寸余。 但是因为身量高了,脸上的肉倒是少了些,显得瘦了些。 谢青洛自己猜测营养全用到长高上去了,竖向拔高了,横向的长度却也同时减小了。 以后再多吃点呢? 毕竟是在医疗条件不是很发达的古代,太瘦了也是容易生病的。 谢青洛暗暗下定决心。 第111章 谢青洛的超级无敌风雅封号 这时萧祁也开口。 “以后多吃些,让御膳房多送几样,再让齐太医来给你看看,长得太快免不得腿疼。” 谢青洛连连点头。 最近长身体,看样子他要给自己补钙和蛋白质了。 古代没有钙片,那他想要补钙的话,要不多喝点牛奶和羊奶呢? 那从明天开始,让御膳房每天送壶煮沸后的羊奶或者牛奶吧。 虽然说煮沸后可能会破坏一些营养,但是与一些可能带来的疾病相比,那还是挺划算的。 和萧祁聊了好一会儿,谢青洛给自己哥哥展示了昨日从街上买的各种小玩意,顺便提到了靖水楼里那一道很好吃的鱼。 还有偶遇到的安远侯家的长子。 萧祁面上带着笑意,看着自己弟弟连说带比划,看样是昨天出宫了一次,玩的倒是开心。 谢青洛说完了这些,却是又给自己哥哥介绍起自己对于火药研究的安排起来。 他说的的确认真,并且充满了热情。 萧祁却是渐渐皱起眉来,他知道火药的威力,见自己弟弟这般认真,却是有些担心谢青洛会以身犯险,自己去研究一番。 他看了眼正手舞足蹈的自家弟弟,觉得有些不对劲。 自己弟弟好像真的会去试探一番,萧祁正色,最后给谢青洛下了个旨意。 “青洛,哥哥给你下个旨意,以后不能亲自去碰这东西,京郊那里也不能去。” “啊……” 谢青洛傻眼,他还想亲自去看看,用不同比例的原料配成的火药威力来着。 虽然说他知道这东西的威力,但是站在山头上,只是远远地看,绝对是没有问题的啊。 萧祁却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斩钉截铁地说道。 “怎么样也不能去。” 谢青洛试探发言。 “我站在山头上,远远的看一眼,不过去,行吗?” 萧祁呷了口带有回甘的茶,语气平淡。 “不行。” 谢青洛稍稍有些不乐意,但想起这东西的威力实在是大,却也只能应下。 前世他见都没见过真家伙,这一世让他去见实物,也确实是有点难度。 “那我去研究原料行吗?” 萧祁点点头,这倒是无所谓。 只要自己弟弟别去拿着火,没点分寸的去点那个火药,他就谢天谢地了。 谢青洛“嗯嗯”应下,转而问起萧祁西戎那些人在搞什么幺蛾子。 说起这些来萧祁就心烦,西戎怎么没点自知之明呢? 送人来和亲,这不是有病吗? 谢青洛听萧祁说了,也是无话可说。 哥哥给他说的这些,让他感觉西戎的一群人脑子都不正常。 什么玩意啊。 这火药还是快点制吧,快点给西戎打服了就老实了。 这一会儿无语的功夫,萧祁的话题却是转移到了赵翎身上。 “齐太医的祖父据说是有消息了,前几日有人说在江南见过他,估计再过段时间,便能寻到人。” “你最近可再犯过什么毛病?” 赵翎摇头。 那头疼的毛病似乎就那一次,之后再也没有复发过。 现在想起来那次在藏书阁犯得头疾,倒像是很不真实的事了。 萧祁悠悠叹了口气。 “那就好,等着齐太医的祖父来了,再帮你好生看看到底是何病因吧。” 萧祁放下茶盏,今日还有个事要解决。 青洛的封号迟迟定不下来,要是再不给青洛正儿八经的封王,倒是显得他对青洛的宠爱做作虚假了。 “青洛,你对自己的封号有什么想法?” “想起个什么样子的?” 谢青洛微怔。 这个,他倒是没有想法。 照他的想法,随便拟个寓意好的就行,结果自己哥哥却是在这里卡了这么长时间。 礼部拟了那么多个哥哥都不满意,有好几次他都要定下来了,结果又被萧祁推翻了。 现在反过来又问自己,谢青洛无奈,自己哥哥不会是有选择困难症吧? 他只好开口,安慰自己哥哥。 “我没意见啊,我感觉哥哥选的那个都行。” 萧祁轻呼出口气,又问谢青洛。 “那哥哥给你选哪个,你都喜欢了?” 谢青洛觉得这话有点怪,这选哪个字不都行嘛,于是和一旁的小赵侍卫对视一眼,点点头。 萧祁头一次有点踌躇,犹豫片刻,然后问自己弟弟。 “你觉得‘福’这个字怎么样?” 然后又着重强调了一遍。 “福王。” 谢青洛:“……?” 不是,之前礼部拟上来的封号他记得没有这么通俗易懂的啊。 什么灏?王,景王,瑾王,昱王,还有很常见的什么秦王,魏王,都挺正常的啊,但是自己哥哥怎么突然给自己起了个“福”字啊。 倒不是说这个字不好。 这个字确实是寓意好,并且意思简单明了。 “福王”嘛,不就是有福之人嘛。 但是,谢青洛也是个读书人,即使比较务实,但是骨子里喜好风雅的毛病还是改不掉的。 他本来也想过,自己的封号绝对得是个寓意非常好,并且非常有逼格的。 比如什么昭王,璟王,晟王,这种都是可以接受的。 但是这怎么画风突变,变得有点那个朴实的味了。 萧祁强行忽略自己弟弟的面色变化,非常民主,非常公平的把封号定了下来。 “看青洛这样子,是很喜欢这个封号的,那就这么定了。” “以后青洛可就是‘福王’了。” 萧祁笑眯眯的说道。 谢青洛只来得及拉住自己哥哥的手,还没说什么,萧祁就先一步说完了。 “看青洛着急的,一定也是很喜欢这个封号吧。” 萧祁慈祥地摸摸谢青洛的后脑勺,感叹道。 “哥哥这个封号起的好,福气,福分,全都在青洛命数中了。” “以后青洛的日子必然是顺顺利利的。” 谢青洛眨眨黑白分明的眼,还有些接受不了。 不是,他的超级无敌风雅王爷封号,就这样变成了一个极其朴实的字了? 但是听哥哥这般说了,谢青洛也只得接受。 “好吧,那就听哥哥的吧。” 萧祁一笑,这就对啦。 自己弟弟本来就是应该泡在福罐子里长大的,想要有什么有什么,那是什么别人说命数不好就不好的。 第112章 臣说的都是真心的 萧祁顺便还添了一句。 “青洛的表字哥哥也想好了,等到及冠,哥哥再告诉你。” 谢青洛连连点头。 下一秒却忽地想起小赵侍卫的表字如晦来,这也是哥哥取的吗? “哥哥,赵大人的表字如晦,是怎么来的啊?” “是哥哥取的吗?” “是父皇起的。” 萧祁说了这句,却有些后悔,自己弟弟才出生便被送走,却是…… 谢青洛点头,心思却不在这上边。 怪不得,哥哥起名的水平这么差,给自己的封号都取了“福”字,身边的小赵侍卫的字却这般好听。 “那哥哥的表字是什么?” 表字多是长辈朋友才能叫,因此天子的表字算是隐秘,便也从未传出去过,谢青洛之前活在肃州一十六年,自然也是不知道。 萧祁此时正好起身,见自己弟弟刨根问底,只得无奈一笑,却也是回答了。 “哥哥的表字是玄螭,萧玄螭。” 谢青洛眼睛顿时一亮,好霸气的表字。 螭有龙的意思,玄则是指赤黑色,“赤黑色的龙”。 好帅! 这个表字配的上自己哥哥天子的身份,真的是非常有气势。 谢青洛正好盯住萧祁身上的黑色龙袍上绣的金龙,竟莫名觉得如果是条黑龙,会更有气势。 如果自己到时候也能有个这么帅的表字,自己将对哥哥佩服一辈子。 谢青洛对自己哥哥露出个讨好的笑来。 希望自己哥哥好好发挥当时给他在扇子上题字时的文学素养,给自己起是一个相当帅的表字。 等到萧祁和他闲扯完,已经又过了一会儿了。 萧祁被自己弟弟烦的不行,虽然眼角眉梢还带着笑意,但是毅然决定先回去批奏折了。 谢青洛遗憾的送自己哥哥出去,转头来骚扰自己身边的小赵侍卫。 今天他火药的事安排好了,既然事办成了,那心里就开心,心里开心,自然就想多说话。 所以这不转头就来和如晦说开了。 赵翎简直是有话必答,即使是只听谢青洛说,也显得非常认真。 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赞同,或者倒个茶,送个水,不让殿下因为说多了感到口渴。 谢青洛把自己对于玻璃和火药的宏伟愿景说了一遍,虽然说还夹杂了不少赵翎听不懂的词。 但赵翎只看着如今意气风发的殿下,就已经是欢喜无比了。 殿下和几月前的样子截然不同了,几月前面色还略带苍白,眉眼中也能看出丝丝愁闷的意思。 如今却是容光焕发,眼睛时时刻刻都是亮晶晶的,浑身带着明亮的笑意。 谢青洛被小赵侍卫专注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上前钻到赵翎的怀里,戳戳赵翎的俊脸。 “这么看我干什么?” 赵翎把人揽住,言语含笑。 “当然是看殿下说的好,臣心里也欢喜了。” “啧啧,小赵,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会说了。” “孔夫子可是说过,‘巧言令色,鲜矣仁。’你这样,让我很怀疑啊。” 谢青洛感叹于原先的闷葫芦,现在竟然这么会说情话,实在是觉得赵翎进化的挺快的。 赵翎轻挑眉梢,一张俊脸更加鲜活生动,轻声道。 “殿下,臣说的都是真心的,这般便算不得巧言令色了。” 两人正你侬我侬,情深意切的时候,呼晴进来了。 她是来唤殿下用午膳的,结果一踏入殿内,就见到殿下和赵侍卫抱到一起。 “……” 很好,昨晚的猜测在此刻得到了充分的证明。 呼晴停住脚步,露出一个温婉的笑来,然后装作没看见一般轻声唤殿下去用膳。 谢青洛立刻站直了,轻咳几声应道马上就去。 这,这…… 有点尴尬了哈。 让人知道和让人看见着实是两回事。 谢青洛脸皮厚,但是也没厚到这程度。 和还正笑的小赵侍卫对视片刻,谢青洛恼羞成怒,瞪了赵翎一眼就往外走。 他还忙着呢,用完午膳,睡完午觉,就要去查查书籍,看看有什么法子能提纯原料了,才没有空搞这些情情爱爱呢。 半个时辰后,谢青洛被赵翎抱着,安然睡了一个舒舒坦坦的午觉。 …… 就这样,安生研究提纯方法的日子过了好几天,谢青洛每天热情满满,收获也确实不少。 得知工部的那几名官员和状元郎孔子贞,已经开始去京城郊外试验不同比例的火药威力了,谢青洛心中一喜。 但是想到这事的危险性,却不得不去了一趟工部的小厅,反复和人强调了几遍。 让这些官员注意手下人的安全,若是出了事故,一定要以人命为先。 要不他写个什么安全操作手册? 谢青洛心想。 但是想到自己也是个半吊子,还是别瞎指挥了,专业的事还是要让专业的人去干。 不如多给干活的下边人多发些钱,再好好和他们说说,让他们好生注意。 于是当日下午,在京城郊外一大片空地上进行试验的匠人还有底层小吏,还有负责周围安全的小兵,就收到了宫内谢青洛给的“危险补贴”。 这事还是谢青洛让初阳去做的,正好初阳沉香来找他汇报查出来的消息。 谢青洛便人尽其用,让初阳跑了一趟。 他让手下的亲卫去查了京城内的鲁大师,还有那名不知道是不是有真材实料的学子孙梓木。 这两人的消息都挺好查,因此消息来的也快。 鲁大师,据说是鲁班的传人,手艺精湛无比,但是同时自视甚高,仗着自己技艺精湛,轻易不去接活计做。 对于这种人倒是简单,谢青洛心想。 他只要搞出一些前世的精妙图纸来,就能让鲁大师为之叹服。 不过这就是考验他的了,谢青洛叹了口气,转而去看孙梓木的信息。 孙梓木,此人聪慧,但不喜读书,喜好吃喝玩乐,在邻居的口中风评极差。 平时不务正业,就喜欢在街上乱逛,而且街坊邻居也没见他搞出些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但唯一都说好的一点就是,众人对孙梓木的夫人,评价都极好。 据说她虽然是商户之女,但饱读诗书,知书达理,心灵手巧,时常帮助周围的人。 况且性子也坚毅,对于孙梓木这样的人也能立住,还把家中操持的极好。 谢青洛眯眯眼,却是回想起那天见到的字体。 这字,这图,有没有可能是孙梓木的夫人想出来的。 第113章 如何借力?如何有自己的人? 谢青洛把纸张随手一扔,散落了一桌,却是再嘱咐了沉香。 “沉香,去查,把孙梓木的夫人查的清清楚楚,至于孙梓木,暂时不用太过关注了。” “注意注意鲁大师的安危,再送几个人去,看看鲁大师收不收徒。” 沉香颔首应下,却听殿下再问。 “时松呢?派人去肃州了吗?” “回殿下,已经派人去了,暂时还没消息传来。” “行,慢慢查就是。” “国安寺呢?安排的人能进去吗?” “回殿下,有些难。” 沉香抿唇,轻声回答道。 即使是她,也知道国安寺的势力几乎是被陛下和智空的人对半分的,有这两方势力,殿下想往其中安插自己的人,的确是难度有些大了。 谢青洛了然,这的确是难得很。 估计国安寺早被哥哥手下的程炎以给看的滴水不漏了,并且还有智空那一边的防范。 他用的还是哥哥给自己的亲卫,想再安插进去人,在这两方中做到“孤舟飘零”,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 谢青洛沉思片刻,也暂时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轻叹一声,说了句尽力而为吧。 他是很想在国安寺安插个探子的。 毕竟哥哥要是对智空动手,国安寺中绝对会有变化,这样的话消息也能及时传给他。 虽然说,他知道也没什么用…… 谢青洛默然,感到心累的很,但也只能安慰自己慢慢来。 “咱们的人还够用吗?” 谢青洛开口问道,他原本觉得自己的亲卫里有二百多人,是肯定够用的。 结果随着他想查的事越来越多,想干的事越来越多,却是越发觉得人手不够了。 尤其是,这是哥哥给他的人。 他要是想瞒着哥哥做些什么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当时他让下边的人去查程炎以,结果消息便是哥哥那边的人递过来的,这不就说明自己的亲卫做的事是完完全全暴露在哥哥眼中的吗? 虽然说,真要瞒着哥哥做的事也没有几件,但是…… 谢青洛轻“啧”一声,觉得别扭,但这事没法说,还是前世的影响。 “回殿下,勉强还是够用的。” 谢青洛点头,这人手不够的事他再想想办法,等布置完了任务,谢青洛挥挥手,让沉香下去了。 沉香见了手势,正要告退,谢青洛却忽地想起个事来,便又把人叫住了。 “沉香,去找呼晴要些东西,专门为你准备的。” 谢青洛笑眯眯的说道,他年前同沉香喝过酒,便也记在了心里。 如今才有新酒送到了云台宫,顺便给他的亲卫带回些去。 沉香疑惑,但还是应下了。 等到出了书房,谢青洛才轻轻抬眼,瞥了一眼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得小赵侍卫。 见人没有反应,谢青洛思绪也远远得飘飞了。 自己的人手不够,除了问哥哥要,还能从哪里搞。 若是自己养,先不说时间周期太长,单是花费的金钱,就是数以万计的。 以他的俸禄和哥哥给的赏赐,估计都砸进去都见不到几个水花。 看来,自己还得想点生财之道? 谢青洛叹了口气,等等吧等等吧。 等他先把这个火药原料的炼制搞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再去想点生财之道。 或者等到玻璃研制的差不多了,也算是多一条赚钱的路子了。 谢青洛捧着下巴,感叹完自己的贫穷,又开始想自己能从哪里搞到点能信任的人手用。 赵翎? 看赵翎的意思,似乎是他是有自己的家产的,但是毕竟他是哥哥的臣子,若是找他要人…… 谢青洛先把这个选项排除了。 然后继续往下想,自己认识的有张庭仪,孔子贞,安远侯长子勉强算一个。 不过,这几个没一个能用的啊。 谢青洛想着想着,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不是,真想做事的时候再看,自己在京城内竟然是没有半分根基可言,想做点脱离自己哥哥监控的事,竟然是一点也做不到。 若是把哥哥和赵翎排除,身边竟然是没有任何完全站在自己这边,完全靠谱的人。 谢青洛不知道该怎么说,却是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随遇而安的性子。 但是想起自己到了京城还不到半年,怎么就能有根基可言了? 再想起时松替他担忧的事,谢青洛默默叹了口气。 他是极其信任哥哥的,也知道萧祁不会害他。 但是萧祁出于保护他的目的,必然会对他隐藏一些事,必然会把他保护在身后,让他对一些事敬而远之。 然而,谢青洛能看出,哥哥想隐瞒的某些事,是和他有关的。 若他不过问,便也糊糊涂涂的过去了。 但偏偏谢青洛是个这样的性子,既然是自己的事,他就是一定要去知道,要去解决的。 敲着桌子,谢青洛暗暗思忖还能从何处借力。 脑海中却是忽然想到了前几日,元宵节那晚见的谢氏老夫人,也就是他的外祖母。 想起她递给自己的旧帕子,和其中包裹的一枚样式奇怪但好看的旧簪子。 谢青洛一拍桌子,跃身而起就往寝殿中跑。 身后的赵翎瞳孔一缩,马上便追了上去。 殿下这是怎么了? 却见殿下从寝殿内的柜子中拿出一个匣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拿出那日南阳谢氏的老夫人给殿下的帕子和簪子。 谢青洛捧着这两样东西,再次缓步走到了方才的书房里。 两样东西被他放在清干净了的桌案上,垂眸细心盯着。 赵翎疑惑,谢青洛此时却是懒得搭理小赵侍卫,还在思考着旁的事。 这两样东西,当晚拿回来的时候,谢青洛便思考过,谢老夫人为何要给他这两样? 是因为这两样或许是他母后的遗物吗? 谢青洛垂眸,看着被保存的很好,但是仍然显得有些旧的帕子。 帕子上绣了简单的花花草草,但是能看出,这刺绣之人的功底一般,或者说是初学者。 因此刺绣歪歪扭扭的。 再看那簪子,算是一枚素簪吗? 没有旁的装饰,整枚簪子浑然一体,样式有些奇怪,却是又带着古朴的意味。 第114章 终于和南阳谢家接触上了 谢青洛拿簪子砸砸桌子,发出沉闷的声音。 再看看簪子的材质,纯金的啊。 谢青洛捏着帕子陷入沉思,这谢氏祖母给他这两样东西,只是单纯因为他和母后长得像吗? 给他这东西,到底是要干什么? 既然给了,不可能只是作为纪念啊,必定……也许还有别的用处呢。 谢青洛想了半刻想的脑袋疼,直接不想了。 这些人既然都喜欢打哑谜,那就打吧,他不猜了,反正也猜不对。 谢青洛轻挑眉梢,决定用一下自己身为王爷的权力。 “呼晴!” 他把呼晴叫了过来,直接便让呼晴给谢氏的老夫人传话。 “就说我在宫内孤单,谢氏既然身为我的外祖家,就让他们送名谢氏子弟进宫,陪我玩吧。” 呼晴有些迟疑,却还是马上应下了。 “还有那安远侯的长子,让他一起进宫吧。” 谢青洛敲敲桌案。 “别忘了和哥哥说一声,或者让哥哥再给我挑几个一起玩的也好。” 说到这他还是怂了,本来想的是直接跳过哥哥这一步,直接去的。 但是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避免被自己哥哥再骂一顿,还是和哥哥说一声吧。 “明日,明日太急……三日后吧,让他们进宫来陪我玩。” 站在一旁的赵翎看着眉眼骄纵的殿下,依稀能猜到殿下这般做的用意。 是因为发现了南阳谢氏的什么东西吗? 他低头,没有插嘴。 呼晴应下,也习惯殿下这般想一出做一出的行为了。 另一边的萧祁正批着奏折,就见云台宫来了人,把自己弟弟的诉求给说了一遍。 萧祁挑眉。 他就知道,那天晚上谢氏祖母没给自己弟弟说点好的。 你看,这就开始找上谢家的人了。 他倒是也拦不了,毕竟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而且,似乎自从元宵宫宴那日之后,谢氏的人似乎都一下子收敛了不少。 也不知道自己弟弟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倒是让原先一直反对他回来的谢氏祖母一下子就什么也不说了。 萧祁悠悠的叹了口气,带着笑意挥挥手。 “告诉你们殿下,说朕准了。” “李有德,去谢家传旨,让他们挑个品性好的来陪青洛,还有那个安远侯家的长子。” “告诉安远侯,若是他儿子与青洛玩的好,朕让他们的爵位再袭三代。” 李有德暗暗心惊,立刻应下了。 谢青洛在这边发完脾气,又开始反复思索,自己这事做的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自己哥哥能答应吗? 在殿内来回踱了几圈,谢青洛有点着急。 却是马上就看见给哥哥传话的人回来了,这小太监是个口齿伶俐的,连说带比划的把萧祁说的话给准确传达了回来。 谢青洛顿时由忧转喜。 不错,也算是和南阳谢氏接触上了。 虽然说也是在哥哥面前过了明面的,但也是个进步嘛。 谢青洛却又转头看向那小太监,满脸笑意的问了他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受宠若惊。 “回殿下,奴才叫洪让!” 谢青洛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这小太监方才伶俐的嘴皮子让他想起了前世《红楼梦》中的红儿,便忍不住的觉得有意思。 “你是不是不在殿内作活?去找你呼晴姐姐,让她把你放在殿内来。” 谢青洛觉得这小太监是个可塑之才,便开口道。 正好,呼晴身份仍然在可疑的范畴内,但谢青洛也需要个能完全忠心于他的。 如今忽然冒出来的洪让,就是个相当合适的人选。 谢青洛露出个灿烂的笑来,看向一旁的呼晴,意思是别忘了给这小太监安排。 呼晴行礼应下。 谢青洛再看一眼一直沉默不说话的赵翎,转而让所有宫人都出去了。 他招招手,唤小狗一般把人唤到身边。 还是需要和小赵解释解释的,要不以如晦的性子,必然又要吃味了。 “如晦,你应该知道我的想法的。” 谢青洛拉着赵翎的衣领,迫使人撑着桌案弯腰,和坐着的他视线一致。 果然,赵翎点头。 “殿下,臣懂您的意思。” 谢青洛抿唇一笑,顺便满意亲了人一口。 “那就好,莫要再胡乱吃醋,还闷在心底不告诉我。” “我心里只有你一个的。” 赵翎默默点头,面上纯良的很。 下一刻却是伸手捏住了谢青洛的下颌,重重的吻了上去。 谢青洛甚至来不及阻止,只能眨眨纤长的睫毛,把眼睛闭上顺势接受了。 罢了罢了,是他这事没与赵翎商量,就当补偿小赵侍卫了吧。 …… 等到三日已过,安远侯家的长子和谢氏选的子弟进宫见谢青洛。 哦不对,安远侯家的长子,现在已经能称为安远侯世子了。 当日李有德去传话时,顺便带了圣旨,把安远侯家的长子封了世子。 原本安远侯府的爵位就到安远侯这一代了,结果却是因为自家长子攀上了王爷谢青洛这棵大树,还硬生生往下袭了一代。 这得是祖坟冒了青烟,才能盼来的好事吧。 安远侯心中喜滋滋的,转而就去吩咐儿子,一定要好好对王爷,不要惹了王爷不高兴。 这不,谢青洛在宫中见到的,一个是满脸喜悦的笑的安远侯世子,一个就是未谋过面的谢氏子弟。 安远侯世子不必多说,他见了多次了。 对于这名谢氏子弟,谢青洛的兴趣反而是更大。 谢氏的子弟一直都是中用的,他面前这个,也才及冠几年,就已经考取了举人的功名。 上一次考进士没考上,虽然说有可能说是真才实学不够,但也是极其厉害的了。 谢青洛算了算。 嚯,这谢氏子弟考上举人的年龄,倒是和他差不多。 自己出生自带buff,学得快也能理解,那面前这个,就真是天资加上勤奋,真是天才了。 谢青洛让两人坐下,非常温和的和二人聊起天来。 他身后就是面无表情的小赵侍卫,赵翎站的笔直,目视谢青洛,丝毫不动。 都是读过书的人,聊诗书什么的,自然也是能说上些的。 谢青洛隐晦提了提了南阳的碱矿,那谢氏子弟却也是没说出什么有用的,只是提到了这碱矿的作用之大。 至于和安远侯世子,谢青洛觉得此人更有意思。 安远侯世子讲各种民间故事,和市井间的见闻,以及生财之道,倒是讲的极好,谢青洛听的津津有味。 第115章 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表兄? 再想起到当时除夕宫宴上,安远侯世子是第一个上前来送了信物,找他玩的,谢青洛对此人的印象分大大提升。 这人很会来事,人情世故做的恰到好处,并且身份也极为合适。 以后要是他想自己搞些产业,找他帮忙应该是没问题的。 谢青洛暗暗想到。 一旁的那谢氏子弟,却是一直面带浅笑,笑得温煦无比。 若是谢青洛不去问他,他便也不插嘴,只是安静听着,时不时在时候合宜的时候发表几句看法。 这么下来,三人倒也聊的是极为融洽,对彼此的印象都是极好的。 谢青洛时不时打量一眼那谢氏子弟,似是若有所思。 好似眉眼是有几分熟悉的。 谢青洛正端起茶盏,要喝口水润润嗓子,看到茶水中自己的倒影,却是忽地反应了过来。 这谢氏子弟的眉眼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啊,尤其是那眉骨,那眉毛。 对啊,谢家是自己的外祖母家,那谢家的子弟必然也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啊。 谢青洛挑眉,那面前这个,是自己的表兄? 他来了兴趣。 最开始的时候他倒是没问,只是单纯聊天,现在倒是一下子好奇了。 正好如今聊的这个话题结束,谢青洛对疑似自己表兄的谢家人笑笑,轻声道。 “倒是没问明济,从血缘上看,可是我的表兄?” 谢明济一怔,没想到殿下出言竟是这般直接,直接便问出了口。 一旁的安远侯世子也顿时默然,觉得皇家和谢家之间略带些阻涩的关系是轮不上他插话了。 为了避嫌,便唤了一旁的呼晴,浅笑道。 “这位姑姑,可否能带我去看看宫内的茶叶,我有些喝不惯这的新茶。” 呼晴颔首,便步履轻盈的带着安远侯世子去了一旁的小厅。 殿内只剩下谢青洛和谢明济,和谢青洛身后的赵翎。 谢青洛对谢明济清浅一笑,心中的猜测却已经是笃定了。 “殿下聪慧。” 谢明济轻轻叹了口气,起身站直,躬身道。 “明济是祖母的长孙,若是这般看,便与殿下是表兄弟了。” 谢青洛了然点头,原来如此。 这般看,他和谢明济的血缘关系还算是挺近的。 谢明济的父亲是他的舅舅,母后和谢明济的父亲是兄妹关系。 既然是搞清了血缘关系,谢青洛单刀直入,扫视一圈周围,见没了宫人,又挥挥手,把小赵侍卫暂时赶了下去。 而后直接挑明他这次把人叫进宫的目的。 “表兄,祖母可说了,让你给我带些什么东西吗?” 谢青洛神情平静,慢慢的把那枚簪子推到谢明济面前。 就当赌一次了,若是没有东西给他,就当他多想了;若是有,岂不是意外收获? 谢明济无奈一笑。 “祖母说殿下心性明澈,冰雪聪明,果不其然。” 谢青洛挑眉,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另一只在桌案下,捏着衣袍的手却渐渐收紧。 竟真的有东西给他,他猜对了。 “表兄过奖了。” 谢明济将簪子推回到谢青洛手边,话语温润。 “殿下,这是姑母的遗物,望您好生收着。” “至于姑母为您留的其他东西,再过几日,会有人为您送来的。” 谢青洛心中好奇,却硬生生忍住,没有发问。 “除了姑母为殿下留的,还有我为殿下准备的东西,殿下可否赏眼?” 似是怕谢青洛拒绝,谢明济的语速稍稍快了些。 “谢家的小辈自小便被教导,要互相扶持,要一脉同气,所以第一次见殿下,我身为表兄,便也为殿下准备了见面礼。” 谢青洛眼睛一亮,自然是点头应下。 他就喜欢别人送他礼物,尤其还是亲人送的礼物。 和谢明济接触了这一会儿,谢青洛觉得这谢家人也没问题啊。 那哥哥到底是为什么,与谢家人有些对不上眼似的。 谢青洛没想通,只是觉得自己哥哥这般做,有他自己的道理。 便也没有根据自己看见的东西去下判断,因此,即使是表面上说笑,但内心对如今的谢明济也多了几分警惕。 谢明济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 另一边的谢青洛真的极其好奇,但还是强作稳重,不凑上去看。 最后却见谢明济把一个红绳放到手心,朝他送了过来。 红绳精致,其上系了一个小小的桃木剑。 谢青洛眨眨眼,猜测是辟邪用的。 “殿下,这是明济在回南阳谢家时,在当地的道观为殿下求的。” “百姓都说,若是亲人求了这桃木,再让孩子戴在手腕上,便能保佑在外的游子不受病痛和邪祟侵袭。” 谢青洛抬头,看到谢明济略显温柔的眉眼。 他有些不知所措,只得伸手,把红绳从他便宜表兄的手中拿走了。 谢明济温和的朝谢青洛笑笑。 “殿下,明济要说的说完了。” 谢青洛把手中红绳握紧,只是露出个清浅的笑来。 “多谢表兄。” 随后便远远的听见安远侯世子和呼晴说话的声音,和刻意放大的脚步声。 “殿下,可要尝尝秦某泡的茶?” 安远侯世子爽朗的声音传过来。 他姓秦,单名一个晔,表字是明义。 谢青洛便也转头,开口笑道。 “自然是要的,明义方才说自己擅长茶道,我可是也迫不及待的要尝尝明义泡的茶了。” 于是几人便围坐在了火炉一旁,看安远侯世子秦晔表演茶道。 手法的确是赏心悦目,茶水也确实是……没什么区别。 谢青洛喝了口才泡好的茶水,没尝出和他平常喝的有什么区别。 以他的水平,顶多能说一句味苦涩,有回甘,喝着清不清爽,润不润嗓子。 但因为才看了一遍非常有观赏性的表演,谢青洛还是开口,把秦明义夸赞了一番。 在一旁的谢明济却也是浅笑,说他也要试试。 再经过一番更具有观赏性的表演后,谢青洛手边又多了一盏茶。 谢青洛默然,端起来喝了半口。 挺好的。 和之前喝的一样,没尝出什么区别,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很好很好,表兄和明义泡的茶各有千秋。” 第116章 母后给他留了一个旅? 反正几人就是在殿内玩了一圈,泡茶,投壶,丹青,书法,雅的谢青洛都要不认识自己了。 与两人告别之后,谢青洛才转身。 一头栽进身后的小赵侍卫怀里,让赵翎抱着他。 和俩聪明人玩了半天,车轱辘话说了不少,想套的消息却是没得到多少,真是累死了。 赵翎捏捏自家殿下的耳垂,轻声道。 “殿下,怎么了?累了吗?” 谢青洛闷闷点头。 赵翎轻叹了口气,把殿下往怀里带了带。 他也不是愚笨之人,这么多天了,自然是能看出来,如今殿下是有自己的筹谋了。 他身份有限,必然是帮不了什么了,便只能好好护着殿下了。 “殿下,可要去用膳了?世子来时带了鲜鱼和靖水楼的厨子,做的就是殿下喜欢吃的那道。” 谢青洛点头,凑上去亲了一口被他冷落了几个时辰的小赵大人。 安抚安抚小赵,再安抚安抚自己的胃。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旁的事,再说吧。 谢青洛又忙了几天,终于想出了点提纯硝酸钾的方法时,谢明济说的,母后为他留的东西被送来了。 虽然是解了谢青洛的燃眉之急,但是送的东西确实是超出了谢青洛的想象。 他的母后,给他留了一支私兵。 谢青洛看着面前的笑眯眯的表兄谢明济,沉默了。 捏紧了手里的私兵名单,谢青洛开口再三,嗫嚅了几声,没说出话来。 这支私兵,比哥哥给他的亲卫人数多了几番加几番。 这,这,怎么突然一下子暴富了一样。 自己以后的确是有人用,有人指使了,但是,怎么就莫名有了造反的意味? 我天,这私兵是能几千人几千人的养吗? 谢青洛有些麻木。 这是能养的东西吗?养个几百人的亲卫,养几个随从,还算正常,但是他母后这是给他留了一支军队啊。 按照现代的军队编制来看,他母后给他留了一个旅啊。 谢青洛震惊。 谢家果然是百年世家啊,确实是有底气有钱啊。 这几千人的军队,说养就养啊,怪不得自己哥哥对谢家忌惮呢。 如果自己是皇帝,这些世家,这些有底蕴的家族,他怎么也得想办法全给灭了。 此时谢明济笑眯眯的开口,安慰有些惊了的谢青洛。 “殿下,这是姑母拿自己的嫁妆养的人,自从姑母仙逝之后,谢家便也替姑母操持着,如今等到您回来,才送到您手上。” 谢青洛呆呆点头。 他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得大气点,表现得无所谓点。 但是,这几千的私兵是他能淡定的吗? 比试哥哥给他了几百人,他都惊讶得很,甚至担心自己养不起这么多人。 如今却是…… 谢青洛闭了闭眼,感叹般想到,他要是不在景朝,不是他哥哥坐在皇帝的位子上,他有了这几千的私兵,到了必要时候,他就敢直接逼宫。 谢青洛还没震惊完,却听谢明济继续说。 “殿下,姑母的嫁妆还有些未能一起带来的,等您出宫建府之后,一同送到王府上。” “这些人,谢家不会插手,毕竟本来就该是殿下的人,殿下先用着便是。” “若是殿下有事,来寻谢家,谢家必然相助。” “或是单独来寻明济,明济也必然为殿下出一份力。” 谢青洛再次沉默住了。 不是,谢家不会真的要造反吧? 他之前还想谢家看起来不错,哥哥为什么还不喜欢谢家。 现在他是真真的知道了。 谢家这意思,就跟要推他上位一样。 真是,都什么破事啊。 此时谢明济再开口,给谢青洛解释了一番。 “殿下,这是先皇后为您留的,并非是谢家所留的,您莫要误会。” “先皇后的东西都留给了您,您若是想知道,寻我便好。” 谢青洛捏捏眉心。 听了这一番话,他竟是觉得莫名的疲累。 心累的很。 他抬眼,见自己的表兄,谢明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便也让人告退了。 等到人都走了,谢青洛走到窗前,信手打开窗户。 新鲜的空气顿时流淌进来,殿内的浊气顿时全都倾泻出去,单留下清凉的气息。 谢青洛深吸一口气,看着窗外的天色,有些想不通了。 不是,这到底是怎么样? 到底是要干什么? 几千的私兵,直接给了他,也不怕自己和哥哥说了,让哥哥对谢家更起疑心? 不管怎么看,他还是个未成年的。 怎么就要考虑这些乱糟糟的事了? 谢青洛心里烦,此时却听身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殿下。” 是赵翎,他脚步平稳,落地无声,只有腰间的长刀与环佩发出的轻微碰撞声,能使他辨识出有人靠近。 “赵翎。” 谢青洛没回头,只是轻声应了赵翎的呼喊。 赵翎拿了披风,从身后给殿下披好,只是没去动那窗户,任由风吹进来。 “赵翎,一些事,我有些想不通。” 赵翎默然片刻,也只能提出一个几乎用不到的意见。 “殿下不妨去问问陛下呢?” 谢青洛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轻摇摇头,自己拽拽披风上的带子。 “罢了,先这样吧。” 却在吹了会儿冷风后,突然又问道。 “赵翎,我母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翎跟在哥哥身后长大,必然是经常见到先皇后的。 “先皇后……性情平和,对待周围的人也好。” 谢青洛不知是听没听进去,只是挥挥手,略有些急躁的往后问。 “然后呢?他对哥哥怎么样?” “先皇后对陛下极好,甚至微臣也跟着受了照顾。” “对父皇呢?” “先皇与先皇后情深意重,甚至不曾说过气话。” 谢青洛抬手扣住窗棂,原先温柔的眉眼,此时在寒风中也多了几分冷厉。 只是眼中却还是茫然。 这谢家给的私兵,或者说是母后留给他的私兵,他到底是用不用? 用,还是不用? 信,还是不信? 谢青洛有些恹恹地低垂着头,不是很想说话。 所有人都是莫名其妙的,所有人都不与他说实话,所有人都学不会说话时说的直白一些。 真是,很没意思。 第117章 犯病吹风被凶 他信任自己哥哥,但是时松劝他莫要在皇家中寻亲情;他想信任时松,可是时松却身份不明,血脉不明;他信任赵翎,这更简单了,赵翎是他哥哥的人…… 谢青洛想骂人。 这给他日子过的,不仅需要每天沉浸在老本行里,搞那个化学物质的提纯炼制,还得躲着点不知是真是假的明枪暗箭。 怎么不给他累死算了。 谢青洛烦躁的转身,靠在墙上目光直直的盯着赵翎。 然后忽地伸手一下拽住了赵翎的前襟,然后用力,把人拽到自己眼前。 顿时,两人就变成了鼻尖对鼻尖,四目相对的情形。 谢青洛懒得掩饰了,直接开门见山,语气中还带着烦躁。 “赵翎,你说实话,哥哥到底是怎么想我的?” 赵翎微微低头,谢青洛略微发红的眼眶便被他映入眼中。 几乎是没有思考的,赵翎脱口而出。 “陛下爱重殿下。” 谢青洛利落点点头,把人松开后,顺手一推。 “好,我知道了。” 就当他被他人的想法迷了心窍吧,对于身边的至亲也怀疑起来。 谢青洛转头,继续吹着细微的风,尽力平息自己的心情,方才情绪变化太大,估计又是差点把自身的郁证给带起来了。 一缕缕乌发被轻飘飘的风吹动,却又如同脱离不了束缚的墨蝶,只得围绕中心飘动,却再不能前进分毫。 谢青洛就立在风口,脑子里空白的吹了好一会风。 赵翎在谢青洛身后立着,对于殿下想的事,他也只能窥探到一角。 殿下平时想得多,便也免不了带着疑心重的毛病。 对任何人都是,哪怕是对他呢。 皇家血脉,竟是连多疑也代代传下来了吗? 赵翎紧紧抿唇,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看看一直站在风口,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谢青洛,只是觉得这风不能在吹下去了。 “殿下,殿下……” 赵翎轻唤,但是没得到回应。 下一秒,谢青洛就感到自身失重,他下意识的伸手环住人的脖子,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他面色一冷,便想要从赵翎身上挣扎着下来。 谢青洛的面色本来就被风吹得苍白,没有丝毫血色,如今一生气,脸色才带了几分病态的红。 奈何他的挣扎没有丝毫用处,随后就被赵翎换了单手,被人单手揽着,托住大腿往寝殿内走。 谢青洛一愣,然后便是怒斥一声。 “赵翎,你想干什么?” 赵翎没说话,步子还快了几步,直到进了寝殿,赵翎才把人轻柔的放到了床榻上。 谢青洛还在发懵。 因为生气,眼睛都瞪大了一圈,恨不得凑上去要咬人。 “赵翎!” 结果才张牙舞爪的扑上去,手才扯住人的衣襟,就被赵翎握住两只手的手腕,小腿也被摁住,动弹不了分毫。 “殿下,静心,您再如此,又要喝那些苦药了。” 赵翎平稳低沉的声音传进谢青洛的耳朵,谢青洛不由得被其中的安静之意感染,挣扎的动作少了点。 那时才被齐太医诊断出郁证来时,谢青洛被迫喝了几十天的药。 他本是不想喝的,奈何当萧祁听齐太医说,郁证严重时,病人便会忍不住的出现自伤,自缢的情况。 萧祁给这一说,被吓得够呛。 于是谢青洛无奈之下,被自己哥哥硬逼着,连半分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硬生生的每天被迫喝两次苦药。 每次谢青洛都恨不得给倒掉。 结果因为身边的赵翎守得太严,一口也没少喝。 虽说是配合药效,还有日益轻松的环境,他心情的确是好了不少,但是回想起药的滋味,谢青洛还是恨不得把其弃如敝屣。 谢青洛深吸一口气,把翻滚的心绪更用力的压下来。 随后才瞥了正把他压制的死死的赵翎。 “好了,松开我吧。” 赵翎迟疑片刻,然后果断摇头,闷闷说道不放。 但还是把殿下的手腕松开,温热的手却是覆在了殿下的脸上。 面部被风吹得冰凉,赵翎的手摸上去,只觉得像是握了一团轻而易举就会化掉的雪,实在是让他禁不住的担忧。 殿下的身子好不容易养好了半分,这一吹风,别再受了凉。 若是真得了风寒,必然要缠绵病榻几时,不小心便会伤了身子的根基,留下影响几十年的病症。 赵翎想到这,面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眼神不由得带了些冷意。 “殿下,好好待着。” 语气有些重,带了些训斥的意味。 头一次对自家殿下说了句重话的赵翎,却是在起身去叫宫人和太医的几步路上,又不免得后悔起来。 谢青洛被人凶了一句,不是很服气的扭扭头,但也只能拉过被褥,把自己围在里边 手指都冻得发抖,指尖变成灰白,身上更是觉得有些冰火两重天的意味。 他吹风把自己身上吹得冰凉,现在又是进来了暖和过分的寝殿,明明觉得内脏还是冷的,外表的皮肉却是有种烧起来的感觉。 谢青洛搓搓手背,再看看方才赵翎离开的背影,莫名的开始心虚了。 这…… 算了,反正乐观想想,自己犯了这一遭毛病,再加上吹的风,这再喝几天的药是避免不了的。 但是吧,往好处想。 自己要是真着了风寒,那自己哥哥和赵翎估计也舍不得骂自己了,还得好生哄着。 这想法一出,谢青洛心虚得更重了。 正想着怎么能被少骂一顿,外边就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完了,人一多,他哥哥必然也得来找他了。 还有一直就看着他犯病得赵翎…… 果然,进来的是齐太医和带了一群宫人的呼晴。 呼晴上来给他递了碗姜汤,谢青洛话都没辩解几句,就先被迫喝了碗浓的能熏死人的姜汤。 一边赵翎面色冷肃,半蹲在床榻前等着齐太医给他把脉完。 谢青洛低垂着头,委委屈屈的,正想当着众人的面去拽他衣袖,却被小赵侍卫瞪了一眼。 然后就只能悻悻坐好,静等齐太医给他把脉把出结果。 齐太医把了左手把右手,面色也不是很轻松的样子。 第118章 惊险,高烧不退 谢青洛此时神智还算清醒,头脑还没烧起来,只是心中暗道一声。 这次真的是天塌了,完蛋了。 等烧到迷迷糊糊,感觉到自己开始发烧之后,谢青洛已经被脱了外袍中衣,只着柔软吸汗的里衣,被好几层被子围住。 同时被喂了祛风寒的药,额上放了温热毛巾,促进血液的循环。 谢青洛自认为脑子还算清明,想开口劝齐太医,说从科学的医学角度来看,人感冒发烧了,是不能闷在被子中发汗的。 奈何方才还清亮得嗓子,现在好像说不出话来了。 眼皮也越来越沉,眼球感觉发烫的发胀,太阳穴越来越疼,感觉呼吸都呼吸不过来了。 难受的他直想哭。 可能是方才被喂进口的药里到了安神的药物,谢青洛在想哭也哭不出的状态中。 谢青洛只觉得眼前逐渐发黑,便睡了过去。 只是睡过去的最后一个想法,还是想着古代还是缺少有效的药物,要不也不会这么着急,等他以后,先把青霉素搞出来。 然后再把水银温度计搞出来,就能知道自己发烧的准确温度。 以后就不会…… 剩下的还没想完,谢青洛就失去意识了。 床边围了一群人,面色发沉的赵翎,眉眼间带着忧虑的齐太医,还有其他连大气也不敢喘的宫人。 萧祁本在宫外的军营视察,此时听闻了自己才一天不见得弟弟患了风寒,便也匆匆赶回了宫。 此时才步履杂乱的赶到云台宫。 “人呢?什么情况这是?青洛怎么样了?” 萧祁面沉如水,只是扫视一圈在场的宫人,威压便逼得众人纷纷跪下请罪。 视线聚焦到已经紧紧闭着眼入睡了的自家弟弟,萧祁眉毛皱的越发紧了。 坐到床边,拿手背试了试自己弟弟的面颊,烧的滚烫,萧祁感觉自己的手背都被灼了一下。 齐太医在一旁匆匆行礼,轻声解释。 “殿下受了风邪,寒气入体,若是今晚能把不再烧了,还算是状况好;若是今晚的烧退不下来,或许就要多躺几天了。” 萧祁没说话。 只是帮自己弟弟把被子掖了掖,又把谢青洛伸出的半只手塞回被子。 随后才起身,示意齐太医到外殿来说。 同时看都没看一旁的宫人,只是沉声下令。 “照顾好你们殿下,若是出了事,便都别在这待了。” 赵翎只在一旁半跪着,眼神紧紧盯着床上的谢青洛,然后细致的拿下谢青洛额头的毛巾,换了水拧干。 他听到殿外有齐太医的声音传来。 “殿下……几日过于劳累……” “心中思虑也重……怎么就有这么多心事来担忧?” 最后一句带着疑问,显然是齐太医想不明白,身份尊贵的王爷,好东西流水一般的养着,怎么还会凭空有那么多心事。 赵翎默然,只是重复手上的动作。 呼晴要来替他,却被他拒绝,心中想的思路却是没有断。 殿下的心事的确是重,哪怕是半件半件的解决了,仍然有新的事又一件一件的累积上来。 这几天不光要顾着工部火药的进程,还有另一边张庭仪负责的玻璃进程,同时还在捣鼓什么原料的炼制。 即使是这样,还替下边的人操心着安不安全的事,并且还传唤了谢家人和安远侯世子进宫,玩笑中商量着某些事。 各种事交错复杂成这般,殿下心底竟然还拿的空出来思考那隐情。 这其中所耗费的心力,那是殿下一个还未及冠的孩子能受的住的。 或许今日和那谢明济单独聊了半刻,又受了刺激,做了心绪翻滚,郁证再犯的导火索。 今日之后,正是气血翻滚之时,又吹了风,这般劳累了多日,千疮百孔的身子,免不得扛不住一点刺激,立刻便倒下了。 这风寒来势汹汹,估计也就是这多方原因所致了。 赵翎眉头不自觉地皱的更紧,跪着的膝盖传来刺痛,却被他忽略。 他当时便应将窗户及时关上,不纵容殿下吹那寒风。 便也应及时察觉到殿下疲累,劝人暂时放下担子,好好歇几天。 …… 奈何,这么多能做的事,他却是一个也没有做到。 寝殿外的说话声渐渐停住,赵翎再去试探谢青洛面上的温度,却是觉得又热了半分。 禁不住心底一惊,顿时起身出门去叫齐太医。 “殿下烧的又重了!” 闻言,齐太医大步奔进寝殿。 单余留了满脸怒气担忧的萧祁,和满脸愧疚与担忧的赵翎对视了一眼,两人便也大步走进殿内。 殿内却见齐太医正试了谢青洛的面颊,脖颈,有条不紊的吩咐宫人们去准备东西。 “水去换成凉的……” “拿些烈酒过来,去给殿下擦擦身子……” “给殿下脱下衣衫,要给殿下施针……” 闻言,满殿的宫人顿时动了起来。 萧祁亲手接过了帕子,浸了烈酒,沉默不语的给自己弟弟拭擦着身体。 赵翎则是轻摁着谢青洛的手,避免齐太医施针时,殿下再不自知的挣扎伤了自身。 冷帕子一遍一遍的换,烈酒也一遍一遍的擦汗,才熬好的药也往谢青洛口中送。 满满的一碗药,却只能入口半碗,只得再端来一碗,大不了慢慢的喂。 再就是熬的糖水,参汤。 齐太医怕谢青洛的身子先熬不住了,便也只能喂些好入口的吃食,先让人撑住。 即使是如此,躺在床上任由他们施为的谢青洛面色依然是烧的发红,唇烧的干裂。 折腾了几乎一整天,中间有着焦急的等待。 直到半夜子时将近,谢青洛身体上的温度才慢慢降了下来。 始终在一旁熬着的萧祁和赵翎,见触手的温度不是那般灼人了,也才吐出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半寸。 实在是惊险。 萧祁在自己弟弟床前几乎是寸步不离,守了一天。 当年父皇,母后去世,都是事发突然。 事来得快,心中的担忧便也来得急,去的快。 如今却是亲眼见自己弟弟躺在床上,浑身的高烧就是降不下来,难受的哼声不断。 萧祁几近都要急得想去替谢青洛受这般罪了。 第119章 两人关系暴露,萧祁下旨 他也来不及去问问一旁同样焦急的赵翎,今日发生了什么。 只待躺在床上的谢青洛渐渐退了烧,才得以把面色还恍惚的赵翎拽出殿外,询问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赵翎摇摇头,清了清脑子,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番。 他同样照顾了谢青洛一天,即使是身体健壮,但是全神贯注这么长时辰,加上内心后悔愧疚交织,面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萧祁即使是本来想生气,发一番怒气,可是看见自己这个弟弟,如今累的双眼通红,声音嘶哑的样子,也说不出斥责的话来。 只是叹气一声,坐下无力的挥挥手。 “罢了,这不怪你,青洛心思重,朕是知道的,以前多次见他如此,朕也只当孩童心思,慢慢的就好了。” “未曾青洛的心思,却是能到了这般。” 萧祁闭了闭眼,方才的怒气悄然间换了方向。 谢家,谢家…… 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他既是默许了青洛和谢家接触,谢家又想做出什么幺蛾子来,把他弟弟硬生生逼成了这般。 谢明济,也是好样的。 这位可是南阳谢家未来的家主,跳过了他父亲,家主的位子直接落到他身上,不可谓不是天资聪慧,手段高明。 如今也是来了趟云台宫,不知道说了什么,干了什么。 却是把自己弟弟给说动了,说动的青洛当日心思动荡,发了高烧。 萧祁想起自己弟弟手腕上的那根红绳,冷笑出声。 倒是好玩。 谢家一番人的做派,还真是让人摸不透。 还有那一些不仅让自己烦心,也让自己弟弟烦心的事…… 萧祁捏紧了手中的茶盏,黯淡的烛光照在他半张侧脸上,竟是莫名诡谲,带了丝狠厉。 “李有德,传旨!” “谢家谢明济,出言不逊,明年的会试,便不必参加了。 “让谢家好好教教他如何言语吧。” 至于以后的账,便慢慢算吧,萧祁缓缓起身,冷哼一声。 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赵翎,没有再斥责,只是平淡的说道。 “如晦,等青洛身子好了,你便去京郊外的军营里历练一番吧。” “毕竟是以后要掌军的人,只在宫闱之中,守着青洛,难免是委屈了你。” 这话似有深意,落到下方的赵翎耳中,顿时恍如惊雷炸开,轰然一声。 赵翎一瞬间面色苍白,他知道陛下是看出来什么了。 看出来他与殿下……两情相悦了。 也是,今天这般折腾,他的神色动作都未来得及掩饰半分,若是陛下看不出来,才真是怪事。 他一下伏在地上,着急解释。 “臣……臣不委屈……” 赵翎解释的话还说几句,却被萧祁打断。 “委屈不委屈的,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教了你这么多年,你必然是要出去做事的。” “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等青洛醒了,你告诉他,他的身边,朕会派新的人护着。” 萧祁语气稍霁,只是轻飘飘的扫了一眼自己这个跪在地上的弟弟,飘然甩甩袖子,语气平静的通知道。 跪地的赵翎嗫嚅几声,知道没有再回旋的可能了,只得伏地接旨。 “如晦,累了这么长时间,先回去歇着吧。” “朕去再看看青洛。” “陛下,臣不觉疲累,让臣也去守着……” 萧祁扫了一眼被他狠心拆散的这对小鸳鸯,嗤笑一声。 还真让他猜对了。 这两人,胆子也实在是大。 以前他只以为这两人都是说着玩的,结果呢? 倒是只有他信了这是玩笑话,他这两个弟弟,估计早就暗通款曲,不知道背地里在一块多久了。 “陛下,让臣进去吧。” 萧祁看了眼苦苦哀求的这个弟弟,狠狠心没再理,转身往寝殿内去了。 然后就见赵翎默认了他答应一样,一骨碌爬起身来往寝殿内走。 动作快的跟见最后一眼似的。 萧祁沉默了,罕见的头疼起来。 缓步走进殿内,也没再看一眼已然凑到自己弟弟身边的赵翎。 随他吧,萧祁才狠下去的心又软了几分。 罢了,情爱之事,他是管不了了,随他们去吧。 不过,他两个弟弟是俩什么东西。 他萧玄螭,上辈子到底是欠了这俩弟弟什么债,这辈子要拿被气的半死来还。 萧祁深深吐出一口气,看向此时还未醒来的谢青洛。 谢青洛烧了接近半日的高烧此时在慢慢退下去,身上的感觉通过神经反馈传到大脑里,才感到舒服了些。 他只觉自己身处最炎热的夏天,天上太阳红的发亮,身上的衣服脱了又脱,汗出了一身又一身。 但还是没点用处,照样觉得炎热难忍。 直到口中开始泛苦,谢青洛被逼得干呕,却是因为浑身无力,想吐也吐不出。 不知道又在太阳底下过了多少时间。 天色终于渐渐暗了,雨水一滴一滴的落。 谢青洛这才感觉温度渐渐降了下来,身上舒服了不少。 正有雨水落到眼睛上,谢青洛轻颤着睫毛,挣扎着睁开了眼。 眼睛被半日的高烧烧得发红发干,一睁开还是有些刺痛,却有人贴心的伸手,替他挡住了光线。 直到谢青洛适应,才把手试探般的移开。 顿时映入谢青洛眼帘的,便是自己的哥哥,和一旁的赵翎。 萧祁见自己弟弟醒了,再度伸手探探谢青洛的额头,见确实是摸着不烫手了,心中这才松了口气,喜悦了几分,便弯腰轻声问道。 “青洛,好些了吗,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谢青洛面色恹恹的,闻言想要说话,嗓子却是沙哑的说不出什么了。 只得微微摇摇头,表示没事了。 但一摇头,却又感到太阳穴旁小鬼拉锯一般的疼痛,如海浪般一股一股的袭来。 谢青洛生平第一次觉得这般难受,竟是痛得连呼吸都难。 同样着急了整天的齐太医连忙过来,给谢青洛将把脉什么的各种流程走了一遍。 然后强行忽略两边都紧紧盯着他的两位祖宗,冷静的解释谢青洛的病状。 “殿下,您听臣说,您现在可能觉得头疼,这倒是无事,等会儿喝了药便好些,再除了嗓子,身上还有旁的地方难受吗?” 谢青洛无力的眨眨眼,示意没有了。 齐太医再问一声。 “殿下,真的没事了吗?” 第120章 原来是孩子都长大了啊 谢青洛试图说话,但是一张嘴嗓子都扯的刺痛无比,只得把软绵绵的手从锦被下伸出来,轻摆了摆。 齐太医了然,顿时觉得庆幸。 殿下现在这般,头脑也还算清醒,身子也不算太过虚弱。 幸好殿下身体在皇宫里养了这几个月,把之前的暗疾好好补了补,还能撑得住。 若是换了没补之前的身子,还真不一定能退热这般快。 现在看的话,殿下之后好好养养,也算是没事,留不下什么终身的病症。 齐太医这般说了,也让两边的祖宗松了口气。 躺着的谢青洛已然闭上了眼,难受的动都不想动,只是在被褥外的手已然被人握进手心。 甚至两手相握的合宜,没有半分违和感。 萧祁才松了半口气,又见到两只相握的手,顿时感觉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了。 很好,很好,实在是好得很。 以前你小子站在一边,站的笔直,像是什么事都不问一样;现在在他面前,知道事情暴露,所以已经不装了是吧。 萧祁咬咬牙,想出声又怕惊扰了闭上眼休息的自家弟弟,只得狠厉的瞪了一眼旁边的登徒子。 赵翎被手主人的亲哥瞪了一眼,无法,只能讪讪的松手。 那只手又被萧祁握住,稳稳的塞到锦被中。 “青洛,好好休息,先别想旁的事了,哥哥在这呢。” 谢青洛难受之间听见自家哥哥安慰他,心底更是委屈,才被塞进锦被中的手又摸索着伸出来,去拽自家哥哥的衣角。 他正病着,身体上难受的很。 心中听了哥哥温声安抚他的话,再想起些白日里发生的事,心里更是如同被泼了一锅热油,滚烫的,麻木的疼。 再微微睁眼,看一眼面色担忧的自家哥哥,和在一旁的小赵侍卫。 谢青洛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更是一击便溃,眼泪止不住的便往下流。 一旁的萧祁早把自己弟弟的手握住,拢在手心,结果又见自己弟弟忽地便落下泪,又只得手忙脚乱去擦泪,结果被赵翎抢先一步。 萧祁再次咬咬牙。 他忍! 青洛还病着,可不能生气吓着孩子。 萧祁只得轻摇摇自己弟弟的手,声音是赵翎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过的温柔。 “青洛,莫哭莫哭。” “哥哥在这呢,有什么事想错了也没事,哥哥不怨你,都是哥哥的错,单想着瞒住青洛了,没和青洛说明白。” “这么大的孩子了,怎么还淌眼泪呢?” “本来就难受,再哭不是更头疼了?先闭上眼睛歇歇好不好?” 萧祁往前坐了坐,轻拍着自己弟弟的胸口,温声哄道。 总算是把人哄得不哭了,把眼睛闭上了。 萧祁已经是尽力收敛着周身的杀气,却还是杀气腾腾的瞥了一旁的赵翎一眼。 真是不知道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又当皇帝又当哥哥。 萧祁叹了口气,也不想再骂什么了,挥手示意赵翎下去。 结果赵翎看也不看他,眼神专注的盯着谢青洛的脸,注意力完全就是没分给他一点。 萧祁沉默住了,这次真的是懒得再骂一句。 跟这种弟弟接触,简直让他少十年寿命,快点吧,等着青洛好了,他转头就给人扔军营去。 快点练去吧,可别在自己眼前和青洛面前晃悠了。 萧祁尽力平复心情,却实在压不住心底的火。 便只能去折腾一边的齐太医,让人快点去熬药,快些让自己弟弟好受些。 等到给病恹恹的谢青洛喂了药,喂了几口饭食,谢青洛才安然躺下,靠着药中的安神药效入睡了。 看着自家弟弟的呼吸逐渐稳定平息下来,虽是面颊还透着病态的红,但也是比那会子烧的最严重的时候好了不少。 折腾到现在,已然深夜,丑时都快过完了。 同样急了一天的李有德此时都快站不稳了,还得连声去劝萧祁去睡一会儿,虽说是第二日没有早朝,但要干的事也还是不少。 萧祁随意摆摆手,只是让人在云台宫的偏殿收拾了床榻出来。 还是他先凑活一晚吧,自己弟弟还病着呢,他的确是担心的很。 去睡之前萧祁想叫赵翎,结果却见赵翎还是沉默的守在自家弟弟的床榻前,暗沉的身影在此时看见,也却是多了份安心。 萧祁无奈,让人准备了毯子给这个弟弟送过去,顺便把吃食也送过去了些。 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赵翎也是整日未进食水了。 萧祁走出寝殿,缓缓摇摇头,方才生的气全都在此刻莫名的消散了,竟是觉出了一种欣慰感。 原来是孩子都长大了啊。 他啊,也管不了太多了。 萧祁感叹完,却又嘲笑自己实在是多愁善感。 自己才比赵翎这个弟弟大了两岁,倒是生出为人父母,又当爹又当妈的心来了。 难道真是想当爹了? 也确实,景朝也的确是需要一个继承人了,他也需要一个皇后了。 萧祁再回头看一眼,见到一坐一躺的两个弟弟身影。 心中想到,等到这些事尘埃落定之后,他也娶个皇后,立个太子,为景朝教出一个最是合格的继承人。 广袖如波,带来缕缕清风,烛火微动,映出的光影在身后的墙上暗沉却又清亮。 …… 另一边,谢家。 谢明济正跪地,受着谢家的家法,主位上正是坐的闭目养神的谢氏祖母。 鞭笞声沉闷,中间却又掺杂着青年强忍的闷哼声。 谢氏祖母甚至没有让人停手,便语气平静的开口斥责。 “明济,你与殿下说的什么,祖母不想计较,但是宫内已经传了消息来,殿下高热不退,此时正是危急。” 谢明济忽地抬头,眸子中的担忧,不可置信等种种神情,丝毫没逃过谢氏祖母的眼。 “陛下下旨,明年的会试,你也不必参加了。” “但既是你自己做的决定,祖母便也不说什么了,你自己承担责任便好。” “但你向来自诩兄弟情深,与殿下同气连枝吗?” “那你就安心受了这家法,同青洛一起躺些日子吧。” 谢氏祖母声音仍是平淡,只是抬抬手,示意行家法的人稍停。 “打到十天半月不能起身为止。” 第121章 再叫我一声 谢青洛此次风寒来势汹汹,即使是最开始把热退了下来,没把脑子给烧坏了,却也是对身体根基有了极大的伤害。 前几天都还是整日昏昏迷迷的,身上酸疼的厉害,胳膊腿都软绵的抬不起来。 头疼眼疼嗓子疼,心口也发闷,喘不过来气。 甚至一直没出来搞事的胃,也隐隐痉挛着,折磨的谢青洛不想吃东西。 但不吃东西却是更难受,吃的时候往下咽,嗓子又跟刀割一样。 谢青洛难受的真是想一头撞死。 苦药是吃了不少,一碗一碗的喝,喝的谢青洛舌根都发苦,呼吸之间都是浓郁的药气。 只是短短几天,谢青洛就迅速消瘦下来。 原先好不容易养了几月,长了不少肉的圆润脸颊现在变得尖尖的,显得一张小脸更是可怜。 既是身上难受,谢青洛便时不时的发脾气。 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还是仗着周遭人都顺着他,哥哥和赵翎也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他这两辈子以来都没受过这个苦。 上辈子感冒发烧,吞几个药片就没了事,顶多再打一针,挂个吊瓶。 这一世,得了风寒却给他难受成这样,而且这一碗一碗喝的汤药,药效也发挥的慢,让谢青洛舒坦一会儿都难。 此时,谢青洛正斜靠在软枕上,浑身都酸疼着,甚至都不想睁开眼。 眼皮耷拉着,浓密的睫毛轻颤,呼吸浅淡的几近没有声音。 一旁的赵翎面色不比谢青洛好多少,此时手里正端了碗深色的汤药,正拿了勺想往自家殿下口中送。 结果就见自家殿下闭眼,干脆利落的表现出不想喝的抗拒之意。 赵翎轻叹,只是先把药放到一旁温声去哄。 谢青洛只感觉上顿汤药的苦味,现在还在口中久久不散,便不管赵翎怎么说,便也闭上嘴不想喝一口。 赵翎无奈,他知道殿下身子难受,但若是不喝药,不也是更难受吗? 哄了半天,却见殿下还是顽强的闭着眼,毫无反应。 赵翎叹一口气,再看看还冒着热气的药,抬手挥退了宫人,殿内只单留了他和小殿下。 脱去沾染了药渍的外袍,单留中衣,赵翎轻轻翻身上了床。 谢青洛还在难受的闹脾气,结果听到哄他的声音没了,随之而来的是衣物的簌簌声。 他虽是难受,却还是疑惑的睁眼。 结果就被赵翎温柔的抱住,坐在了小赵侍卫的怀里,头晕晕的靠在了结实的肩膀上。 赵翎细心的扯好被子,把殿下裹得一丝风也透不出来。 然后伸臂端过药碗,拿勺取了药往殿下口边送。 谢青洛蔫蔫地再次闭上眼,却是下意识的动动身子去寻找热源,往赵翎身上再靠了靠。 浑身都没点力气,却还是往自己信任地人身上靠。 “殿下,殿下?” “青洛,洛洛?我们先喝药好不好?” 赵翎换了称呼,语气更加温柔。 谢青洛自认为坚定的摇摇头。 其实因为身上无力,都看不出来摇头的摆动。 赵翎耐心的很,又把药碗放了回去,同时唤殿外耳目聪灵的宫人去药再熬一碗药来。 之后长臂一环,把谢青洛轻揽进怀里。 赵翎低头,两人的面颊相贴。 赵翎只感觉面上像是贴了一块烘热的暖玉,只是软的不得了。 谢青洛微闭着眼,靠在温热的怀抱里不想动弹,甚至觉得这个角度最是舒服,似乎这几日的疼痛都轻了些。 赵翎把殿下汗湿的乌发轻捋到耳后,嘴唇蹭着谢青洛的脖颈,几近耳鬓厮磨。 一只手捂着殿下的胃,拿体温暖着谢青洛,想让谢青洛舒服些。 赵翎胸腔震动,低声开口哄着人。 “洛洛,先听我说好不好? “我知道宝宝难受,知道药也难喝……” 谢青洛阖着眼,听他的小赵在耳边轻声劝他,语气中是无边的耐心,没有丝毫不耐。 他此时正在病中,心思便也柔软。 没看到赵翎的脸,但是只听温和的声音,谢青洛便觉得内心中得酸涩如溪流,涓涓得淌过他的心底。 手轻轻扯住赵翎的衣襟,谢青洛微微睁眼,嗓音哑的几乎听不见。 “再叫我一声。” 言简意赅,似是只说一句话便耗费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赵翎惊喜,便又开口唤了声“宝宝”。 “洛洛,洛洛宝宝……” 谢青洛此时的眉眼还看出几分娇纵来,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赵翎把药端过来。 他再怎么闹,心里也知道这药还是要喝的。 只不过多享受片刻身边的关心罢了。 赵翎更是惊喜,抱着人更坐的直了些,掌心轻轻托了托谢青洛的小脸。 正好宫人再熬的药送了来,赵翎接过。 那宫人不敢抬眼看,便只得低垂着头,眼皮也不敢抬的只把药送到赵侍卫手中,便匆匆退了出去。 药一入口,谢青洛便狠皱了眉头。 他喝了多次,却还是觉得这药苦的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别有一番水平。 赵翎见他肯喝药,心中欣喜,动作便也更加轻柔。 寝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谢青洛晕乎乎的听出来这是他哥哥,却不知为何这脚步声在寝殿门口盘旋几圈,却又是停住了。 萧祁匆匆下了朝,正要去看看自己弟弟。 却见宫人静默的分立在寝殿外,未在寝殿中伺候。 萧祁眯眯眼,却是往寝殿门口一站,第一眼就看见了自己弟弟,以及把自己弟弟圈进怀里,正细心喂着药的登徒子。 “……” 萧祁脚步直接顿住,转而来回踱了几圈,便又气愤的往椅子上一坐。 先别气先别气,青洛还生着病,莫要吓着他。 紧着喘两口气,萧祁低头捏了捏眉心。 他实在是…… 罢了,先让人好生相处着吧。 这几日青洛处在病中身子难受,单喝药便是喂不下去几口。 他端着碗还得好生哄着劝着,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答应了多少要求,才让自己弟弟喝进去一口半口的药。 现在这个赵翎,倒是做的好,还把他弟弟抱在怀里喂。 萧祁当真算得上是被气的咬牙切齿了。 青洛和这种武将在一块,不单剩下被欺负的份了? 第122章 手段高明谢青洛,木头桩子赵如晦 虽是这般想,但萧祁还是等着寝殿内的人把药喝完,等着赵翎收拾好残局,从他弟弟的床上下来,才缓步走进去。 “青洛,哥哥才下早朝,现在可觉得好些了?” 萧祁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恹恹靠在软垫上的自家弟弟,忍不住的心疼。 “哥哥……” 谢青洛委屈开口。 此时他的气色倒是好了些,但是,也好不到哪儿去。 萧祁叹口气,坐到自己弟弟床边。 “哥哥知道青洛难受,再忍忍好不好?哥哥已经让太医去做药丸了,明日就不用再喝着药了,好不好?” 萧祁怜惜的摸摸自家弟弟的小脸。 “快开春了,等到青洛好了,哥哥带你去别院看花,去放风筝,哥哥好好陪着青洛玩。” 谢青洛顺势把脸颊靠在萧祁掌心里。 神情脆弱得很,显然是身上还难受着。 萧祁把人扶下躺好,给谢青洛掖好被子,轻拍着自己弟弟的背。 “咱们青洛睡一会儿好不好,哥哥到时候叫你。” 谢青洛疲累的闭眼,药效慢慢发作,便再次浸入沉沉的睡眠中。 赵翎跟在萧祁身后出了寝殿,萧祁在前边一言不发,赵翎便也不知道说什么。 本以为又要是一阵斥责,未曾想萧祁只是打量了他一通,然后挥手让他快点回去用些吃食休息一番。 赵翎几乎算是连轴转了好几天,白天哄着谢青洛吃药吃粥,晚上执意看顾着谢青洛,却又时不时的惊醒,担心自家殿下再于睡梦中发起高热来。 萧祁把这些都看在眼里。 虽是觉得这少年人之间的确是用情至深,感叹于赵翎此人还不错的同时,却仍然是忍不住的生气。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二人却是还能搞出这般事来。 当时他玩笑般的猜测却是成了真,当时的随口一说,现在看,却是已经像是未卜先知了。 萧祁闭了闭眼,再转头看看沉默而立的这个弟弟。 赵翎憔悴之态明显,他也不好说什么。 心中甚至想着,要不就这样吧,成全这两人吧。 赵翎是他一手教大的弟弟,品性他自然是清楚的很,虽不说精通诗文,但该读的书也读了,身上的武艺也好,人也长得好看。 若是青洛和他在一起,是绝对不会吃亏的。 萧祁叹了口气。 只是青洛还年少,才十七岁的年纪,甚至都未及冠,少年人本就玩心重,心思变得也快。 这会子喜欢这个,那会子喜欢那个的,可能见了一个好看的便暗自倾了心,下一刻便可能因为此人某个行为又兴趣缺缺。 这种情爱方面的事,谁也说不准。 青洛如今的确是喜欢赵翎的,但谁知道,这是不是在孩子眼里只是玩乐呢? 或许过几年,等到玩够了,一及冠,便立刻会闹着想娶妻生子。 然后安然享受贤妻在侧,美妾在旁,处处留情,教导亲子的快活日子,富贵生活。 若青洛不是喜欢的赵翎,是旁的男子。 萧祁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自己弟弟玩闹去了。 缺德便缺德,大不了他充当这个坏人,再给被青洛辜负之人的家族中多些补偿,也算是他替弟弟还了感情债。 甚至是如果青洛真的好男风,再甚一步,青洛不仅好男风,而且风流多情。 他大不了多替弟弟寻些面首,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如今自己教大的赵翎,却是和青洛两情相悦。 不说青洛,赵翎的执着性格自己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小子执拗的很,只要认定了,决心要做某件事,谁也阻止不了。 当年被教武德师傅说了一句下盘不稳,还是孩子的赵翎就每天少睡一个时辰,提前起来扎马步,练这练那。 夏日炎热,演武场的阳光能把人晒个半死,赵翎却在烈日之下稳稳扎了马步半日,丝毫不顾汗水在身下汇成一小摊。 若是赵翎当真认定了自己弟弟。 那之后,若是青洛变了心,移了情,又让他这个固执的弟弟怎么去接受? 他即使是身为天子,又能给赵翎补偿什么? 所以到时,必然是两败俱伤的情况。 萧祁手搭在一旁的书架上,无意间转头,看见自己弟弟看的闲书,和赵翎看的兵书亲密无间的放在一起,便顿时又觉心梗。 怎么…… 怎么自己弟弟就招惹上了赵翎,况且还引得这木头桩子动了真感情。 萧祁心累的捏捏眉心,想着当年他派十几岁的赵翎去肃州这件事,顿时只觉得这是个错误。 青洛记性好,却没成想连幼时的事也能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回了皇宫,估计第一眼便认出了幼时化名为“赵羽”到他身边的赵翎,只是什么也没说,默默憋在心里。 偏偏,偏偏赵翎又不知道中了什么蛊,被下了什么毒,竟是莫名失忆了。 这些事单拎出一件都算是稀奇,此时却是全都串了起来。 估计就是幼时的那一年,自己弟弟对赵翎有了印象,此时回了宫,却又是不知怎么样,起了兴趣。 然后动了手段,把没有记忆的赵翎骗到了手。 赵翎这般未经过情爱的小子,单是被自己弟弟勾勾手,绝对就能对青洛死心塌地一辈子。 萧祁再次叹气,只觉得这辈子叹的气都在今天叹完了。 青洛这…… 怎么选来选去,选了个最是对情爱专心的呢? 萧祁顺手一拍桌案,第一次愁的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他出生就是景朝的太子,后来又顺利继位成了天子,这么多年一直顺顺利利的,除了当年发愁青洛的命数,也从来没有被逼到如今的地步来啊。 身边还站着人呢,萧祁抬眼,见赵翎还杵在自己跟前。 “……” 爱歇不歇吧,愿意站就站吧。 结果下一秒,面前的赵翎就一掀外袍,冲着他直挺挺的跪下了。 面容严肃,眼神坚定,似是想说些什么。 萧祁都不用动他的脑子,就知道这跪着的小子想求他,成全他和青洛。 “……” 爱跪不跪,爱说不说,爱成全不成全吧。 正如萧祁所想,赵翎开口就是“陛下,臣与殿下两情相悦……” 萧祁眼前一黑。 第123章 任由陛下处罚 他直接伸手打断。 “先别说,先别说了……” 然后就见跪着的弟弟一瞬间面色煞白,甚至跪都跪不稳,有些摇摇欲坠的意思了。 萧祁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把手搭在人的肩膀上。 “你先别说,朕先问你,你与青洛的事,是何时开始的?” 赵翎抿唇,垂眸说道。 “回陛下,是您当时派臣去肃州的前一天。” 声音听在耳朵里略微有些低哑,但萧祁竟然从其中听出半分不好意思的娇羞和甜蜜。 挺好的,这个品种的赵翎,他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 他搭在赵翎肩膀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冷笑一声出言嘲讽。 “这么说,还是朕当了坏人,拆散了你们这对才新婚的小夫妻?” “小夫妻……” 赵翎心中轻念,顿时觉得面颊滚烫起来。 却忽地抬头,神色认真的看着萧祁解释道。 “陛下,殿下与臣之间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算不上夫妻。” 萧祁真被气笑了。 还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我看你俩就是暗中传情,私定终身,这事都做了,现在想起父母之命来了。 都说长兄如父,这么算起来,你俩的爹还都是朕呢! 朕要是不开口应下,你俩还想在一起?还想成为夫妻? 门都没有的事。 萧祁气愤的把手收回来。 懒得管他,倒地上就倒地上吧,反正宫里人多,能给抬回去。 萧祁平复一番心情,坐到椅子上,指指赵翎。 “朕再问一句,你和青洛,到了什么地步了?” 此话一出,热意更是爬上赵翎的脸。 “臣与殿下心意相通,已经许诺陪伴彼此一生了。” 萧祁已经麻木了,这都说的什么破话,他听都不想听。 只单单最后咬着牙问了一句。 “朕最后问你一句,你说实话。” 赵翎见陛下对他和殿下的关系有了动摇的意思,连忙点头。 “陛下尽管问。” 萧祁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和青洛,做了那事没有?” 他弟弟身子弱,甚至都没及冠,要是赵翎已经瞒着他,把人带入了歧途…… 那他今天说什么,也要直接把这禽兽不如的东西直接贬了,直接贬到最底层,贬成小兵慢慢熬去吧。 这辈子别想再见到青洛一眼了。 “未曾,未曾,殿下还未及冠,身子也不好,臣不敢……” 赵翎急忙解释,生怕萧祁误会了他对谢青洛的所求。 萧祁虽是狠狠松了一口气,但憋了几天的火终于是忍不住了。 虽然是知道这事没有发生,但一想起方才赵翎给青洛喂药时那般亲密自然的动作,估计除了那事,旁的事是都试过了。 萧祁算算日子,这离两人定情才一月,两人便亲密至此,不知道私下里是抱了几次。 他真忍不住了,一脚踹到面前人的腰腹上。 “幸好你是没敢,要是胆子再大点,还真就是禽兽不如了。” 赵翎疼的闷哼一声,却又在板板正正的跪直。 “任由陛下处罚。” 萧祁抬手就想把桌案上的茶盏给摔了泄气,结果手还没伸出去半寸就意识到自己弟弟还在里边歇着。 他拧着眉,似是有些不认识的看了眼跪着的人。 赵翎低眉顺眼,等着陛下罚他,哪怕是再踹他几脚,但只要不拆散他和殿下,便什么也不要紧了。 片刻,萧祁无力的挥挥手。 “滚吧,回去用膳,朕方才失了分寸,让人给你上点药。” “青洛的事,以后再说吧。” 赵翎深深叩下,坚声道了一句“是”。 看着这个弟弟离开的背影,萧祁却是什么也不想说了。 他这几天想了多少次“罢了”,想着不再管这事了,却还是忍不住的去管。 但他身为天子,见了这么多臣子,深知最好控制的便是人的心思,最难看透的也是人的心思。 人的情感一事,便是世上最难参透的道理。 萧祁真是深深叹了口气,这次是真想着“算了吧,让弟弟们自己折腾去吧”。 他挥袖站起,沉声吩咐宫人。 “好好照看着你们殿下些,此事做好了,便算功过相抵。” 宫人纷纷跪地应是。 …… 谢青洛缠绵病榻七八日,直到这次的暖冬忽地变了天,竟是冷了几遭开始下雪的时候,谢青洛才下了床,能稳稳的走几步了。 这几日,赵翎和萧祁在一旁看的担忧,喂水喂药都是亲自来,几乎不假于人手。 不仅是谢青洛瘦了一圈,守着他的赵翎更是同样。 幸好是原本的身体底子就好,要不这般整日的高压下,赵翎都说不定也倒下了。 病好的差不多了,身体舒服了,谢青洛心情便也好了不少。 面色虽然还是苍白,但其上的俏皮笑意却把病中的颓态哀态一扫而空。 才下床在殿内走了几圈,就被始终提心吊胆的赵翎一把抱了起来,再放到床上,细心的给自家殿下盖好被子。 谢青洛安静的抬头,任由赵翎动作。 他认真的盯着赵翎消瘦了不少的侧脸,同样心疼的很。 再伸手摸摸赵翎下巴上扎手的胡茬,忽地便意识到,他病了这一场,可不单是他难受了几天。 或是赵翎,或是哥哥,和他同样受着这般的苦。 谢青洛闷闷的趴进了赵翎的怀里,沉默的捏着赵翎骨节分明的手指。 赵翎此次亲眼看见了殿下是多么易碎,和谢青洛相处时便也更加小心翼翼。 他动作轻柔的把人往身上带了带,顺手拽住滑落的锦被,柔声道。 “洛洛,怎么了?” 谢青洛没说话。 他嗓子已然好了不少,虽说还是带了几分沙哑,但也是恢复了以往的几成清亮。 赵翎不在意殿下回不回他的话。 只是更仔细的往怀里抱了抱人,轻轻的抚摸着谢青洛的黑发。 “宝宝,要是还难受,就同臣说,好不好?” 谢青洛默默摇头,却觉得已经控制不住即将要落下来的眼泪了。 他小声的吸气几口,把眼泪憋回去。 这才凑到赵翎耳边轻道。 “如晦,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第124章 青洛只是心疼哥哥呀 这次年后的雪不比年前,只是做了个雪样子,反而是下的极大,泼泼洒洒的一场,天地间顿时一片雪茫茫。 谢青洛此时还在殿内静静养病。 听闻下了雪,想出去看一眼雪的想法还没冒头,就先被萧祁和赵翎两人把心思摁了回去。 他闷闷不乐的坐在暖呼呼的被褥里,看似低垂着眉眼很顺从的样子,但其实内心已经开始暗自生气了。 萧祁在一旁,自顾自地批着手中的奏折。 他实在是担心自己弟弟,便暂时让李有德把奏折拿过来一些,在一旁的桌案上随手看看。 见自己弟弟闹脾气,萧祁也没办法。 闹脾气就闹呗,反正他是不让人出去,就青洛这个身子,还想出去看雪? 让宫人化点雪水,泡碗茶喝一口得了。 还出去看雪呢,身体床上了躺了好几天才将将好了,轻狂的心思倒是还没收回来。 要是一出去再给冻着,不够他操心的呢。 萧祁轻哼一声,特意晾了自己弟弟一会儿。 谢青洛在一边抬眼,偷偷打量萧祁,结果见自己哥哥压根不接招。 然后转头去看赵翎,结果小赵侍卫也是一身正气凛然,目光炯炯。 “……” 不看不看吧,他就是说着玩玩,也不是真想出去看看。 毕竟再生病一次,难受的还是自己。 谢青洛叹了口气,让一旁的宫人给他上些水果来吃。 他最近对橘子情有独钟,虽然是每次都不能吃太多,却也是格外欢喜这种水果。 谢青洛觉得可能是因为他在病中的时候,想到了青霉素,然后青霉素是从青霉菌中提取出来的,而橘子上会附有青霉菌的菌种。 因此他潜意识里,他忽地便对这水果格外的钟情。 橘子这种水果,很早之前便在古籍中有所记载。 《吕氏春秋》中就曾记载,“果之美者,江浦之橘,云梦之柚。”之后屈原的《橘颂》也是给橘子赋予了深刻的文化内涵。 谢青洛手中捧着个带着浓重香气,个头不小的橘子。 细白的手指用力摁进轻薄的皮中,橘皮顿时迸发出一阵清香浓厚的香气扑了谢青洛满脸,谢青洛有些不灵通的鼻子也顿时被这香气侵袭。 啧,谢青洛一边灵活的剥着橘皮,一边想这香气的来源,好像是橘皮中的某种化学物质。 叫啥来着,柠檬烯? 忘了,反正他现在玻璃还没制出来呢,又提取不出来。 谢青洛把饱满清爽的橘瓣送到口中,满意的眯了眯眼,然后又顺便想起了没制完的玻璃和不知道什么进程了的火药。 把橘子吃了一半,小赵侍卫就走到他身边,谢青洛只得知足的把剩下的一半橘子送到人手中。 然后便出言,询问自己哥哥负责的两个“项目”是什么进度了。 萧祁懒散抬眼,看了眼大病未愈,却还是操心这操心那的自己弟弟,心中有些无奈。 只得放下手中的奏折,坐到自己弟弟跟前,摸摸谢青洛又瘦成才回宫那般的小脸。 “青洛,病还未愈,少想些事。” 谢青洛嗯嗯点头,却还是睁着圆亮的眼看着自己哥哥。 萧祁叹一声,无奈给他说了。 “张庭仪说在匠人中寻到了个好的,似是按照青洛写的搞出了些新东西;至于你说的火药,这几日雪下的太大,便先让下边的人歇了几日。” 谢青洛轻“啊”一声,想到的确是该多歇几日了。 连下了几日的雪,山顶估计也堆了厚厚的一层,若是继续试验这火药,免不得引发周围山林的雪崩。 但转念一想,这雪下大了,是不是就成了他年前担心的雪灾了? 于是眉眼中又多了三分愁意,哀哀的看向自己哥哥。 萧祁一眼便看透了自己弟弟的心思,实在是无奈极了,呼噜了一把自己弟弟的乌发,语气温和的训斥道。 “想这般多是做什么,你又不是神仙下凡,能救得了所有人。” “救灾的事早就在年前就安排了下去,各个郡县储备的粮食,炭火也都足够,青洛何必担心这些?” 谢青洛这才露出抹笑意,往身后的软垫上一靠,颇有些无聊的敲着手指。 他这一病,实在是书也看不了,东西也玩不了,着实是无聊。 哪怕是自己哥哥和赵翎都在一旁陪着。 但正是因为自己哥哥也在这里,所以他和赵翎便不能腻腻歪歪,卿卿我我的打发时间了。 谢青洛无声的叹了口气,然后便对上自己哥哥那双温和的眼。 呀,谢青洛觉得自己的良心有点疼。 自己哥哥可谓是日理万机,如今却是在这里陪着自己,自己怎么能这般不识抬举? 谢青洛显然还在自欺欺人,觉得自己和赵翎藏得好,没被自己哥哥发现,哪里知道他生病的第一天就被萧祁看破了。 心中有了点愧意,谢青洛再凑上去,对萧祁露出个乖乖的笑来。 “哥哥,我已然大好了,你先回去忙吧。” “才下了大雪,各地的雪灾都得哥哥拿主意,不必单在此守着我耽误哥哥的时间了。” 萧祁一笑,他能不知道自己弟弟心中想的什么? 再看了眼一直偷偷关注这边的赵翎,萧祁心中轻嗤一声。 倒真是心意相通,两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眉目传情呢。 这几日被自己弟弟和赵翎的事折磨了几天,甚至前日晚上,萧祁才刚一入睡,就梦见自己弟弟跪在自己跟前,乞求自己成全他和赵翎。 醒来之后给萧祁是心累的一句话不想说。 如今再看见面前这幕,萧祁更是无话可说了。 正好想着还有未处理完的政务,萧祁便顺着自己弟弟的心意起身,走之前还捏了一把自己弟弟的净白面颊。 “行,青洛既然和哥哥待烦了,那哥哥就先走了,不打扰青洛做别的事了。” 谢青洛乖巧摇头,还为自己辩解。 “哪有呀哥哥,青洛只是想让哥哥快些批完了奏折,然后去休息罢了,青洛只是心疼哥哥呀。” 萧祁轻笑,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自己弟弟的寝殿。 第125章 对我有一点点喜欢 见自己哥哥走了,谢青洛抓紧向小赵侍卫招招手,示意人过来。 不知道怎么的,赵翎这几日有些魂不守舍的感觉,虽是什么事也没出错,但就是有些恍恍惚惚似的。 而且这几日时常把自己抱到怀里,然后也不说话,就静静抱着,就跟以后见不到,要分离了似的。 这是给他家赵大人怎么着了? 难道说是他这次的病来势汹汹,给他小赵侍卫吓着了? 觉得他们两人之间要死生别离,不能相守一生了? 谢青洛有些想不通。 此时赵翎到了他身边,又把他揽进温暖的怀里,谢青洛想开口问,但是一抬头映入眼中的就是赵翎很深刻,很让人难忘的眼神。 谢青洛说不上来这种眼神,只是觉得其中有很多很多爱,很让他觉得感动。 他和赵翎十指相扣,笑眯眯的问赵翎最近是怎么了。 莫非还是担心他生的这一场病? 随后又自问自答,言说这何必担心的,已经都好的差不多了,大不了以后他再也不吹冷风,好好照看着自己便是了。 赵翎一时无言,只是把人抱的更紧。 谢青洛不知道赵翎身上这股莫名的伤心意味是从哪里来的,却也是继续开口探寻。 “到底是怎么了呀?如晦,和我说说呀。” 赵翎沉默半晌才开口,闷闷说道自己再过一段日子就要去军营里了。 谢青洛眨眨眼,茫然的“啊”了一声。 就这样啊? 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小赵侍卫进军营,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 从小就当作将军之才来培养的人才,现在要进军营磨练,若是再打两场仗,功绩突出,顺便封王封将,不正是最合适的一条道路吗? 这有什么好伤心的啊。 莫非是赵翎舍不得他? 谢青洛微微皱眉,要是赵翎这般想,这怎么能行。 大丈夫身居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出去建功立业,不是应该的吗,又何必伤心至此。 谢青洛轻笑,晃晃和赵翎十指相握的手。 “这不是好事吗?” “如晦是将军之才,能去军营里磨练一番,正是好事一桩,既能与同泽们处好关系,又能好好了解一番军营中的运作体制。” “等到以后如晦带兵打仗,这些不都用的着吗?” 谢青洛略显病态苍白的脸上笑得微微发红,如同晚霞爬上小山,明艳得很。 “这般好事,旁人想求还求不来,落到如晦身上,怎就这般伤心了?” 赵翎怔然,盯着谢青洛如四月初开桃花般的面颊出神。 片刻后喃喃道。 “但臣不想离开殿下。” 谢青洛展颜,这次倒是轮到他哄人了。 “这算什么离不离开的,等到这些事都尘埃落定,我向哥哥请旨,你我二人成婚便是。” “况且,若你是那种因为我止步不前的人,我当时又怎么会喜欢上你呢?” 赵翎听到此话,心底猛然一惊,几乎觉得是五雷轰顶。 表面上却只是默默摇头,未曾说话。 他担心的,同殿下说的哪里是一件事。 与殿下暂且分离他能忍,于军营中艰难磨练,他也能忍,哪怕是上了战场,真刀真枪的杀人,他同样不落下乘。 什么也不能阻止他。 即使是陛下不同意他们二人,赵翎也真的想过以死相逼,反正陛下不能真的丝毫不心疼他。 但他唯一不敢想的,就是殿下若是变了心,移了情呢? 单单想到这几个词,赵翎都觉得有种肝肠寸断的意味,即使是千刀万剐,似乎都没有那么疼。 在那日陛下与他聊完之后,陛下又找过他一次。 言语之间,把自己弟弟多变爱玩的性子说了个透彻,还举了旁的契兄契弟的例子,最终之意还是劝他先不要执着于此。 “或许青洛只是当作一场玩乐,少年人嘛,想一出是一出,谁也不知道。” “可是你赵翎呢?朕知你的品性,你做青洛的良人,朕也放心。” “但若是青洛以后不愿意了呢?” “你赵如晦是成全,还是不成全?若你是不成全,青洛再求到朕那儿去了呢?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陛下说完,站起身,轻飘飘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劝道。 “如晦,该放下的,便放下吧,情爱一事嘛,谁也说不好。” 他的的下唇被自己咬出血痕,却只是重重摇头,沉沉的叩头之后,便请求陛下成全他和殿下。 “陛下,若殿下心思不变,您便能成全殿下与臣吗?” 当时萧祁一愣,许是没想到这孩子还是这般的执拗,虽是还在它的意料之中,但看见这般,也还是忍不住的感叹。 他只得应下。 “朕允了,若是青洛过的开心,朕便成全你们。” 萧祁的话说的很明白,只要自己弟弟欢喜,怎样也好。 赵翎得了天子之言,悬着的心自然是放松了一半。 但一想到自家殿下以后若是真的…… 赵翎闭上眼。 谢青洛觉得身后抱着他的人有些不对,怎么就忽地不说话了,沉默这么一会儿。 这到底是怎么了呀? “如晦,到底是怎么了呀?和我说不行吗?” 谢青洛挣扎的从赵翎的怀里出来,坐好后又凑上去担忧的询问。 却未曾想赵翎只是低低的问他。 “殿下,您能一直喜欢我吗?” 谢青洛这是第一次看到赵翎眼中恳求,甚至可以说的乞求的意味。 赵翎双眼有些发红,其中的乞求意味明显至极。 像是一向骄傲的人,此时却放下身段,去乞求另一方的爱…… 谢青洛忍不住伸手,捧住赵翎的脸,语气极其认真道。 “想什么呢?如晦自然是已经给我了定情信物,我自然是一直喜欢如晦的。” “若殿下见了比臣长得还好的人,会移情吗?” 谢青洛果断摇头。 “不会!” “我的心里只能放下如晦一个人,别人放不开的。” 赵翎微微放下心,却还是开口。 “殿下说之前要送我一样东西,只是臣一直没想好,但是现在臣知道了。” “殿下送我一个承诺,好不好?” 谢青洛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便应下了。 “殿下答应我,即使是殿下心里有了别的人,再喜欢别的人,也不要忘了臣。” “您对臣有一点点喜欢就好。” 第126章 如晦,你……你能生? 赵翎低低垂眸,只觉舌根发苦,心中发涩。 殿下只要喜欢他,那与他相处的日子便过得下去,不会惹得殿下不开心。 哪怕是殿下身边还有旁的人。 虽然赵翎这话说的绕口,但谢青洛还是听明白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小赵侍卫的意思,是说他同时喜欢好几个没事,但是不能忘了他呗? 无奈的闭了闭眼,谢青洛只觉赵翎想多了。 这小赵都是从哪来的想法啊,他谢青洛又不是滥情之人,看见谁都能一见钟情,其后动心动情。 这种人说的好听,是风流浪子,多情潇洒;说得不好听,不就是被身体内激素控制的动物吗。 礼义廉耻,道德伦理,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但是看着面前可怜见的赵翎,谢青洛想出言安慰人,但还是忍不住面上的笑。 “如晦,你平时都想些什么啊?” “我又不是没说过,我只喜欢如晦一个人的啊,旁人我又看不上眼。” 给赵翎好好安抚了一番,谢青洛才见小赵侍卫默默点头。 然后就听赵翎问道。 “殿下,您,您想要个孩子吗?” 谢青洛被沉默了,他免不得的视线下移,盯住赵翎的腹部,然后迟疑问道。 “如晦,你……你能生?” 莫非,赵翎其实是古籍中说到的“阴阳人”? 谢青洛思路莫名的就跑偏到不知哪儿去了,他甚至已经想到了赵翎在原先家中不受宠爱,就是因为特殊的身体。 赵翎原本正沉浸在痛苦幻想之中,担忧自己年老色衰之后被殿下抛弃,便满心痛苦的问了这一句。 结果殿下的话一出来,忽地就把他伤心的情绪驱散了不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他感到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情绪。 他也默然片刻,说自己不能生。 谢青洛连连点头,那就行那就行,他悬着的心一下子落地了。 阴阳人的寿命其实是偏短的,主要就是因为体内激素的紊乱,对身体各部位都有很大的伤害。 一般来说,寿命都是比一般正常人短的。 若赵翎是阴阳人,那最需要好好调养身子的,反而不是他了,而是赵翎了。 把什么有关系的都想了一通,谢青洛又听赵翎低声问道,说殿下以后若是没有子嗣,不会遗憾吗? 谢青洛轻“啊”一声,没想到赵翎会想到这一步。 也是嘛,赵翎也算个古人,自然也是考虑血脉传承的问题的。 但是对于他来说,他是没有任何想法的。 他本来就是断袖,哪里又能想到孩子这一遭。 “这有什么遗憾的?我若是真的想养孩子,从宗室寻一个来当作养子便是,况且我本来便是断袖,何必为了子嗣,害了旁的女子?” 赵翎错愕的抬头,之后却又扯出一抹柔和的笑来。 他即使早就知道殿下是清白之人,但如今听了殿下的话,还是心中感动。 他在京城待得时间长,听说的也多。 不少世家子弟即使是断袖,好男风,但也会为了子嗣,依照家中的安排,娶个相配的世家小姐。 婚后相敬如宾都算是少有的,不少的都是闹得一团糟。 这世家小姐若是个看得清的,娘家也是能撑腰的,大不了和离作罢,之后再寻良人。 若是孤苦无依又是看不开的,同时还是高嫁的,此后和离无门,便只能生生吃了这苦头,一生了了算了。 有了家室,却还是有契兄契弟的,这种情谊,说出去让人觉得好听,实则背后都有不被世人所在乎的女子苦苦支撑着。 殿下实在是看得清楚。 赵翎忽觉的心口松了松,既是为自家殿下的仁和,也是为了自己得到的承诺。 见人明显想通了,谢青洛才哼笑两声,却还是忍不住的头疼。 他自认为,给小赵侍卫的安全感不少了啊,说了好多好多次只喜欢如晦一个人,怎么还是让赵翎不信呢。 伸手拍拍赵翎的手背,谢青洛浅笑道。 “如晦现在莫要伤心了,好不好?” 赵翎点头,“臣信殿下。” 谢青洛挑眉,行吧,爱信不信,反正他都说的这般清楚了,那还能让赵翎不信? 他缓口气,询问赵翎。 “如晦,你何日去军营?” 赵翎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来,声音又带了些低落。 “再过些日子,等到殿下身子大好之后。” “好啊,那你是去军营中掌兵,还是从小兵当起?” 谢青洛极其自然的出言问道,似是已经开始替赵翎谋划开之后的路子了。 赵翎看看自家殿下清亮的人,又觉得今日殿下想的已经够多了,担忧自家殿下再耗多了心力,只得言道陛下未与臣说。 “殿下先莫想太多,好好休息,莫要再多思费了心神。” 谢青洛不情不愿的点点头,但内心还是在想。 赵翎这算关系户,是不是直接空降过去当军营掌兵啊? 谢青洛自然而然地靠在赵翎地怀里,暗自思忖着,军营之中战友之前的情谊最是重要,赵翎空降进去,必然是不被同泽们敬服的。 不如慢慢做起,当个小兵。 从最基层的慢慢开始熟悉军营中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从最底层上去的将军,显然更受其他士兵的尊重,更让人信服。 谢青洛摇摇头,算了算了,他也就知道这些了,让哥哥和赵翎去决定吧。 他身体才好,还是有些精力不济,现在聊了半天,已经是有些疲累了。 “如晦,我睡一会儿了,你先别走。” 赵翎摸摸自家殿下的乌发,温声道。 “睡吧,臣在这陪着您。” 谢青洛往赵翎怀里缩了缩,然后便沉沉的睡在了小赵侍卫的臂弯里。 这边的谢青洛才考虑了赵翎应该当小兵还是当个小掌官,另一边养心殿的萧祁,却也在想这个问题。 赵翎进军营磨炼一事,是很早之前便决定好的。 但真到了这时候,萧祁却是也有些举棋不定了。 京城郊外是有个专门“收容”各家不成器子弟的军营的,不少大臣把只会玩乐,没什么本事的家中子弟送到军营去。 托关系当个营中的百夫长什么的,也算是镀金,让自家孩子有点事做。 后来这就成了约定俗成的事,因此这个军营的风气极其恶劣。 第127章 朕这两个弟弟也算是相配 尽管军营名字叫什么朱雀营,可也就是听着好听而已。 其实当中的纨绔子弟成群,不知道每天干了什么破事呢。 此外,还有一个风气正直清白的军营,是先皇时任命的官员,因带兵带的好,萧祁登基后便也没有换人,甚至还下旨嘉奖了此人。 萧祁如今举棋不定的,便是让赵翎去哪一个军营中历练。 去老将军的军营,必然是好,况且从老将军那慢慢学,不论是带兵经验,还是在战场上的兵法,赵翎都能受益匪浅。 况且老将军带兵已然自成一套方法,赵翎此去,跟着学绝对是事半功倍。 况且在这军纪严明的军营中,赵翎不会受什么为难,能安安心心的跟着学,跟同泽打好关系。 但萧祁又细想想,觉得那满是纨绔子弟的军营,对赵翎来说也是个好去处。 赵翎自小跟在他身边,沉默寡言,真正的兄弟朋友倒是没有几个。 并且家中的父亲因为有了续弦,对原配的孩子也不是很关注,所以赵翎的背后势力,算是薄弱的。 除了有他撑腰,旁的长辈却是几乎没有,甚至是这孩子的外祖家,都对赵翎不是很关注。 赵翎的母亲倒是把嫁妆全留给了赵翎。 除此之外,赵翎好像背后也没有什么势力了。 萧祁心想,不若让赵翎去那“镀金”的军营呢? 若是能驯服那些纨绔子弟,也算有了自己的一帮兄弟帮底,赵翎也有了他们家中的势力帮衬。 况且在一个军营中从头开始,破而后立,任何事情都是赵翎亲自来解决,亲自来确立规矩,亲自来建立起自己的带兵体系。 这得多难得。 这样带出来的兵,也算是赵翎自己的亲军精锐。 到时候真上了战场,可算是真正的主力,真正听赵翎令行禁止的亲军。 萧祁想到这,果断决定让赵翎也去“镀金”营算了。 啧,不过这得叫“炼金”。 真金不怕火炼,就看看赵翎能不能先把那群纨绔子弟练出来,再把自己给炼成金吧。 既是如此,那便让赵翎直接从这个军营的头头做起吧。 也算是给点补偿了。 况且,若不身份拉的高点就把人送去了,受的苦不得更多。 这管理军营原先的是谁来着。 萧祁想想,好像是个非常会和稀泥,脾气还不错,马上就要致仕的官员。 给这官员换了个清闲的闲职,然后把赵翎塞上去。 萧祁勾勾唇角,略带些恶劣的笑笑,随后就神清气爽地下笔写了圣旨,让李有德收到了一旁。 再等等吧,等到青洛大好了,再让赵翎去受苦去吧。 那群不三不四的纨绔子弟,可是会敷衍人的,估计赵翎是得苦一阵子了。 不对,萧祁皱皱眉。 这哪叫受苦啊,有机会建立一支自己的亲军,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他都把机会送到这个弟弟眼前了,就看人能不能抓住啦。 至于赵翎会不会拥兵自重,就不在萧祁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他从小看大的孩子,要是真能造反了,那他萧祁这辈子还真是白活了,他有这种看人的功夫,不如让他自己摸了脖子重新来过。 萧祁食指曲起敲敲桌面,心情愉悦的问一旁的李有德道。 “我这俩弟弟相配吗?” 李有德闻言顿时胆战心惊,这事,他是该回答配,还是不配? 心中思考一瞬,李有德果断决定和稀泥,笑答。 “这配不配那是奴才说了算的,不得殿下和赵大人来决定嘛,当然,还得看陛下您这个兄长是怎么想的。” “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若是不开口,殿下和赵大人也是不能行的。” 萧祁往身后椅子上懒散一靠,对李有德的话一笑置之,感叹道。 “随他俩吧,还是俩孩子呢,能知道什么。” “青洛这性子,什么事也得操心一番,什么都想上手试试,心思又跳脱活泛的很,这才回宫几个月,又搞玻璃又搞火药的。” “杂书是一本一本的看,让他来批批奏折还不愿意了,也不知道举人是怎么考上的,整日捣鼓那些不知道怎么想出来的东西。” 虽像是抱怨自己弟弟,萧祁话里却还带着柔和的笑意,似是自己也为这个弟弟骄傲似的。 “赵翎呢,一向认真,人又沉闷的很,认定了一件事就非得干成。” 萧祁话突然停住了,李有德不敢附和,只在在一旁候着。 片刻,萧祁忽地笑出了声。 “这般来看,朕这两个弟弟也算是相配。” 李有德偷偷抬眼,腹诽道,这相不相配,不还是您一句话的事吗? 紧接着却想到,赵翎这木头一般的傻小子,如今却也是当上驸马了,真是有福气。 随后又摇摇头,这哪是驸马,这得叫王妃。 他们这小殿下这般好,倒真是便宜赵翎了。 正自己想着呢,结果陛下又忽地一拍桌子,发出声音来给李有德吓了一跳。 结果就见陛下咬牙切齿的说道。 “李有德,你说朕的弟弟到底是怎么看上赵如晦的?” 李有德猝不及防,但还是任劳任怨的开口说了实话。 “陛下,赵侍卫他长得好啊,武艺高强,舞剑也好看,虽然是有些沉默寡言,但看着确实是让人挺舒心的。” 后来赵翎还为自己殿下舞过几次剑,某次正好就让来传话的李有德撞见,并且看完了全程。 自此之后,李有德也不得不承认,赵侍卫舞剑的确是舞的很有水平。 怪不得能让他们的小殿下看上眼。 “……” 萧祁沉默片刻,无趣的挥挥手,再开口就带了点沧桑感。 “李有德啊,有时候,朕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 跟了萧祁十几年的大太监李有德挤出个满脸褶子的笑来。 “陛下,您说就是,奴才就是为了伺候好您的——这茶凉了,要奴才给您换了吗?” 萧祁无奈点头,“去吧去吧,让朕自己待会儿。” “好嘞陛下,奴才这就去。” 萧祁捏捏鼻梁,他身边怎么都是些听不懂话的人啊。 第128章 出乎意料的制玻璃进度 大雪零零碎碎,却又飘飘洒洒的落了几日,天光被白茫茫的大雪映得格外明亮。 虽是风景好得很,但不少人都在心底盘算这雪要下到什么时候。 这般落了几日,总算是在众人心越提越高时,雪停了。 若是再下这么几日,或许真的要到雪灾的程度了,好在如今的程度尚可应付,对于早有准备的百姓和官府来说,不算是多难应对。 谢青洛还在养病,虽是身体已经差不多了,但还是被禁止出去看雪。 力争之下,窗户被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缝,萧祁允许自己弟弟从缝里看了一眼,谢青洛被裹得跟个球一样,费劲巴拉得凑上去看了几秒,然后窗户就被关住了。 “……” 不是,我看了有一眼吗? 谢青洛沉默,然后回去委屈巴巴地看了眼自己哥哥。 萧祁拎着谢青洛的后衣领,往后拽了拽,然后言简意赅的说了句不行。 然后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自家弟弟,平淡开口。 “之前吹风着凉的账还没和青洛算,青洛现在倒是想重蹈覆辙了。” 话说的是平平淡淡,无甚威力,落到谢青洛耳朵里就恍如天塌了,他被迫乖乖站直,然后被自己哥哥揉了一把毛绒绒的衣领子。 “行了,等身体大好了再出去看,如今外边寒冷的很,雪化的慢。” “都听哥哥的。” 谢青洛抿抿唇,做出一副乖巧的表情来。 等到萧祁悠悠哉哉的看了会儿自己百无聊赖的弟弟,毅然决定自己赏雪去,自己弟弟看不到的风景,那就让他看吧。 等到自己哥哥心情不错的离开了云台宫,谢青洛揉揉手边的抱枕,微微叹了口气。 再看一眼身边的赵翎,谢青洛心知,即使是自己哥哥不在云台宫了,估计赵翎也不会允许他出去。 好吧好吧,他原本早就想好的取雪煮茶,衔梅做饼的计划,也就这般泡汤了。 倒不是说在室内没法干,而是谢青洛觉得这种风雅的事得在白茫茫的雪地中做才显得与气氛相合。 当时读《湖心亭看雪》,“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这意境,这种氛围,简直想想就让人沉浸其中。 谢青洛趴在桌案上,侧脸被毛领子蹭的发痒,实在忍不住了,只得捏了几下自己的脸解痒。 “赵翎,赵翎——” 嗓子倒是好了不少,比前几日病中时喑哑的声音清亮多了。 “殿下,叫臣何事?” 赵翎眉眼间是忍不住的笑意,弯下腰轻声问自家殿下有什么吩咐。 谢青洛一边勾起小赵侍卫腰间的络子在手中把玩,一边眨眨眼睛,请求般发问。 “张大人送来的文书,如晦可能帮我拿过来?” 他病还未愈,哥哥和赵翎为了他少耗费些心力,便先把下边人送来的“工作报告”给截住了,不让他看了再去费心。 不过此时嘛,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而且方才想去看雪的想法,也被两人无情制止,那满足他现在想看报告的要求,也不算过分吧。 果然,赵翎犹豫片刻,还是去另一边书架上把没人动过的文书拿了过来。 谢青洛欢悦的接过,他要做的事因为生病停滞了好多日,怎么能不着急? 虽说是他想的是一直躺平享受,但若是什么事真的开始做了,也必然是要认真完成的。 毕竟要做就做到最好,要躺平,就好好享受生活的美好啦。 看着造玻璃的进程如飞一般往前推进,谢青洛感叹,这古人的智慧真是比他强多了。 他也就是占了个先机,还记得一些现代知识。 要是不看这些,他估计还真的比不上这些匠人们。 真好啊,据这件事交到张庭仪手上才十几日,那边竟然已经搞了个差不多。 张庭仪给他送来的工作报告中提到,说如今烧出来的玻璃有些难以成形,表面不平整,甚至歪歪扭扭。 并且发脆,颜色也不是很好看,显得极其浑浊。 谢青洛看的入迷,认真的沉进去思考起来。 如果如今制的玻璃有这些问题的话,是不是因为烧玻璃时温度控制不是很好? 如果忽冷忽热,好像是会让制出来的玻璃有些发脆。 不过也和原料有关系,或许是制玻璃的原料不太纯净呢? 这个问题的话,就有点不好解决了。 算了,发批钱让匠人们多想想吧,正好下大雪,多补贴这些人些。 谢青洛合上纸,默默取了桌角的纸,沾了墨就要下笔,他要对张庭仪和他寻得这些匠人进行一个高度赞扬。 结果一下笔,就被人挡住了手。 “殿下,莫要累着。” 谢青洛略微有些不爽的躲开,但看到赵翎那双担忧的眼睛,又不得不开口哄人。 “如晦,让我写完好不好?乖啊,等等我们一起取雪煮茶,你先让呼晴去安排,去吧去吧。” 赵翎垂眸,只好默默把手拿回来,转身去寻掌事宫女安排煮茶的事了。 等到两人围坐在小火炉两旁时,几个小宫女正好把干净的雪取来,手脚麻利的添到精致的小壶中。 本应该正襟危坐,做一次风雅人的谢青洛,此时却半趴在地上,胳膊肘撑着地面,研究起这小火炉的构造来。 谢青洛担忧在室内燃火,碳燃烧不充分产生一氧化碳,然后把整个云台宫一锅端了。 他年前与郑子璋和沉香一起喝酒时,便担忧过这个问题。 同时也好奇这个小炉子的构造。 如今有了机会,他自然是要好好看看。 赵翎在一旁无奈,才入眼的是自家殿下塌下的腰和腰身间美妙的线条,结果视线一移开,就看见了殿下又往下趴了趴,几乎整个人都要伏在地面上了。 虽然是铺了地龙,也烧的暖暖和和的,但若是直接低伏到地面上,同样有寒凉入体的可能。 赵翎移到殿下身后,小臂施力,轻而易举的把人揽到跪坐好的姿势。 “殿下,地上凉。” 谢青洛嗯嗯点头,他研究的差不多了,没什么事了。 小炉子设了风口,其中的碳又少,应该不会有一氧化碳中毒的风险。 第129章 舒适的日子,脑子抽风的谢青洛 等到品完了拿清雪泡的茶,谢青洛才深刻的认识到,自己就适合当个“喝茶如牛饮水”一样的人。 真的是没有什么区别,和他平日喝的茶一个味。 还有那日安远侯世子和他的表兄谢明济泡的茶,他也真是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泡茶的手法让人看着眼花缭乱,赏心悦目,但其实喝起来是没点区别哈。 那秋叶茶,也单纯是因为比旁的茶涩了些,味浓了些,才得了他的喜欢,要不是这点区别,他还真的分辨不出来。 就他还读书人呢,风雅啥啊。 以后真让他品茶,他还不如去研究研究这下边的小炉子。 谢青洛轻啧一声,转而让宫人去取了牛乳,茶叶,和研细的砂糖来,顺便还要了些拿糖熬出来的红豆和极小的糯米团子。 换了个开口宽的小罐,谢青洛直接上手。 先加茶叶和砂糖炒至融化,等到茶叶香气和甜腻的糖味出来了,直接倒入牛乳,煮至微沸时加入了本就软糯的红豆和糯米团子。 等到冒着小泡沸腾时,再把火调小倒出。 一时间,牛乳的甜香扩散到整个殿内,但让人闻着便觉心中甜滋滋的。 谢青洛满意点头,可以,这第一次实践就成功了。 莫非,他的天赋点在了厨艺上? 以后可得试试。 唤了一旁的呼晴过来,谢青洛指着新鲜出炉的奶茶笑道。 “可看见这的做法了?让小厨房做些,给宫人们尝尝,几日大雪,天气实在是冷了。” 呼晴正要应下,却见殿下继续说道。 “再多熬几种粥汤,若有不喜这或者尝了牛乳腹痛的,喝了粥汤暖暖身子也好。” 呼晴轻声应下,转而吩咐云台宫的膳房去了。 谢青洛喜滋滋的把他做的奶茶盛了两碗,一碗推给一旁的赵翎,之后自顾自地拿了勺去尝自己的那碗。 他自从回了宫,吃的各种点心糖水自是不少。 这类似奶茶的甜水,自然也是尝过。 但今日,他忽地就想起前世的奶茶起来,玩心一动,便自己动手试了试。 谢青洛尝了一口,满足的叹了一声。 这真材实料做出来的东西,果然就是好喝。 虽是已经记不清前世的奶茶是何味道,但如今手上的这一碗,谢青洛自认为不比任何一种奶茶差。 和那种没什么滋味的清茶相比,他果然还是更适合这种小甜水。 不必费心的去品便能体会到其中真味,不正是摆烂人最喜欢的吗? 一碗自制奶茶下肚,谢青洛只觉浑身热乎乎的。 再看一眼喝的慢悠悠的赵翎,谢青洛拿帕子擦擦嘴,凑上去询问自己做的这东西好不好喝。 随后便见赵翎郑重点点头。 谢青洛露出个满意的笑来,让赵翎慢慢尝便是。 小桌上还有各式各样的点心,毕竟围炉煮茶,不能只喝茶吧? 谢青洛此时病愈,胃口便也上来了,捡着各色果子点心几乎吃了个饱。 真幸福啊,他现在简直无法理解病中的他为什么不想吃东西,这生病了不多吃些东西,怎么能快些好? 就是可惜了,如今不能喝酒。 此时这个时候再喝点小酒,醉了再调戏调戏身边的赵大美人,然后天雷勾地火来那什么。 谢青洛简直不敢想,要真是这般,这日子得过的多舒服。 不老实的手戳戳小赵侍卫紧实的腰腹,谢青洛却觉得小赵侍卫猛地一激灵,一下直起腰来。 嗯?反应这般大吗? 谢青洛试探的整个手掌覆上去,却感觉手下的肌肉一下收紧了。 他禁不住的皱眉。 “如晦,你此处怎么了?” 想直接掀起衣服看看,结果古人的衣服繁杂,谢青洛拽了几下都没弄开衣袍。 赵翎把人揽进怀里,轻声道了句无事,声音中还带着难藏的笑意。 “殿下轻些摸便好。” 两抹不甚明显的红意顿时爬上谢青洛的面颊,他理不直气也状的争辩道。 “什么摸,什么摸!粗俗!你我之间的事,能叫摸吗?” 赵翎无奈轻笑。 “那听殿下的,殿下说叫什么,便叫什么。” 谢青洛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 赵翎看了眼自家殿下的神色,看来已经把刚刚发生的小插曲忘了。 那处正是陛下踹他的那一脚留下的伤,虽没有伤到内脏,也不甚严重,但也已经是一片青紫。 殿下方才正好碰到最疼的地方,他才一下没忍住绷紧了身子。 赵翎面上云淡风轻的噙着笑,握了殿下的手腕,不动声色的引到了腰腹的另一侧。 “洛洛,你摸摸这呢?” 谢青洛顿时脸色爆红,嘴里念叨着不摸了,但手上的动作还是不停。 抬头看一眼赵大美人那一张俊美到举世无二的脸,谢青洛顿觉自己是被妖精引诱了。 或许是吃饱了,血液全都去消化食物去了,谢青洛脑子抽了抽,脱口而出一句前世小说里经常出现的话。 “你真是个小妖精!” 掷地有声,字正腔圆,砸地上能砸出个直径三米,深度五米的洞来,原本调情用的话被谢青洛说的正气凛然。 话一出口,谢青洛的脑子顿时回来了。 “……” 神经病吧他,说的什么狗东西。 抬头一看,就见赵妖精低低的笑,双眼亮亮的看着他,端的是姿容无双,风华绝世。 不过轻颤的睫毛说明赵翎似乎下一秒就要大笑出声。 谢青洛果断先出手,把人的嘴给捂住了,下一秒打量周围。 幸好,他和赵翎待着时喜欢屏退宫人。 要是让小宫女们听见了,他谢青洛的脸面,便荡然不存了。 很好,下一步,就是找刚才那句话砸地上砸出的坑,他福王殿下需要跳进坑里避避风头,等到彻底忘却这件事的时候再出来。 奈何云台宫的地面完整,甚至没有一丝裂缝。 谢青洛闭了闭眼,捂着人嘴的手还没松开,就果断威胁起人来。 “赵翎,你,什么也没听见,记住了吗?” 赵妖精眼睛笑得愈发好看,却只得呜呜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那我们说好了,你不能再提这件事!也不能笑!” 谢青洛恼羞成怒。 赵翎尽力收敛笑意,最终把笑意藏了三分时,谢青洛的手才拿开,他才被允许去哄哄恼羞成怒的小殿下。 第130章 赵翎,朱雀营 等到外边的雪化了一半多的时候,只剩下犄角旮旯的一些残雪未曾被暖光青睐融化时,谢青洛这时候才彻彻底底被允许裹着厚厚的衣袍出门。 谢青洛这么多日得以窥见正常的天色,简直感动的都说不出话来。 他以后再也不要生病了,以景朝如今的医疗技术,生一场病实在是风险太大,并且耽误的事着实是太多了。 也幸好是病之前所有的事才刚刚起步,正在稳步发展,用不太着他去帮忙什么的。 要不他这缠绵病榻十几天,这得多耽误他想做的事。 谢青洛慢慢悠悠的抬头,看因为晴雪映衬下格外明亮的天色。 天空因为晴朗,蓝天便显得格外的高,远,让人看之心情愉悦。 再呼吸几口清新的空气,虽是吸到嗓子眼里有些寒凉,但正因为此,让谢青洛觉得为之精神一振。 但还没享受多久,就被一旁紧紧盯着自己弟弟的萧祁给他戴上兜帽,然后被赶回了云台宫。 谢青洛乖乖认栽,他也担心自己再受了凉,更是一番折腾。 喝着甜茶暖手时,谢青洛已然把提取青霉素一事提上了日程,虽然他手边已经堆了好多事,但谢青洛还是孜孜不倦的给自己加码。 他如今搞些抗生素出来,之后战争再起,也算是造福士兵,减小伤亡。 虽然不知道他这种连半吊子都算不上的能搞出些什么东西,不知道产率能有多少,纯度能有多少。 但是先试试呗,反正他也只是个开头的,下边有的是人再去帮他推进。 谢青洛悠悠叹了口气,读完了好友时松写来询问他是否安好的信,再把信纸按照原先的折痕,整整齐齐的折好放到一旁。 时松的事,他手下的亲卫亲去肃州查探了一番,不仅询问了佛光寺的主持,也的确是找到了时松当时说的那位夫人。 带来的画像,谢青洛也看了,画像中的夫人确实是与时松的眉眼有几分相似。 谢青洛转手把画像扔到一旁。 如今景朝又没有什么dna检测,便也只能看长的像不像来判断了。 至于时松的父亲,手下的亲卫却未曾找到踪迹。 谢青洛沉思片刻,未在此事上再下多少功夫。 时松是什么身份无所谓了,既然已经找到了他的生母,那他是什么身份,都是谢青洛说的算了。 况且时松并没有那种心思,谢青洛敲敲卓案,转手开始给自己的好友写了封平安信。 递给一旁的宫人,让人送去国安寺,谢青洛此时想的已经是另一件事了。 害他心神波动太大的罪魁祸首,他的表兄谢明济为他送来的母后给他留的那一支亲兵,那支几千人的私兵。 谢青洛手中捏着私兵名单,心底又开始思考到底是用还是不用。 赵翎就在一旁,谢青洛如今也没有遮掩,只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此次病了一次,很多事倒是看开了不少。 这亲兵可是他母后留给他的,他凭什么不能用? 他就用。 私兵名单上不单是他这支亲兵的介绍,还有如今这支私兵驻扎的地方。 谢青洛打了个哈欠,想着如今这私兵还驻扎在京都旁边的府城,这要是让世人知道了,不妥妥的觉得谢家是要造反吗? 挥挥手,谢青洛把沉香叫过来,让她亲自去一趟京城谢府,替他对表兄谢明济说一声谢谢。 谢青洛是得了消息,知道自己的表兄回谢家时被结结实实打了一顿,养伤的进度和养病的进度几乎同频个。 啧,活该,让你当谜语人。 谢青洛轻哼一声,又安抚了自己任劳任怨的亲卫一番。 “沉香,放心哈,以后你们殿下能用的人就多了,不会只累着你们了。” 主要是什么事他都得找手下的亲卫做,这会儿查个事,那会儿查探个不知真假的消息。 估计还得全景朝奔波,只算去肃州的次数,就得好多次了。 亲卫也任他折腾,事也都干的漂亮。 只按着一群羊薅羊毛,谢青洛着实有点过意不去。 以后就行了,他又多了一股私兵,这几千人的兵力,杀人灭口都能做得漂漂亮亮。 沉香在一边轻声应下,只觉得他们殿下着实是好玩。 安排人去了,谢青洛有顺手拿过另一份信看起来。 哦,这是孔子贞给他写的,报告火药的进程来了。 或许是接连几日的雪,火药的进度倒是有些停滞不前,但是信中写到,改变各种比例之后,火药爆炸起来的确是威力更大了。 谢青洛看的满意,才把信放到一旁,准备写封信鼓励鼓励,然后就被赵翎从身后环住了。 “殿下……” 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 谢青洛疑惑,开口发问。 “怎么了怎么了,如晦?” 赵翎蹭蹭自家殿下柔软的面颊,言道自己明日就要去军营了。 谢青洛轻啊一声,“哥哥说的?这般快吗?” 赵翎嗯了一声,随后解释道。 “陛下安排的,此事本就是早说好的,倒是也不显得着急。” 谢青洛还是有些惊愕,怎么这般快? 他那日才知道了个影,如今赵翎怎么就要走了。 “那哥哥安排你去哪儿?去徐老将军的营中吗?从小兵做起还是直接去做掌官?” 徐老将军就是那位带军自有一番想法的老将军,他的军营中军纪严明,士兵上进勤勉。 赵翎摇头,有些不舍的眼神盯着自家殿下。 “不是,是去朱雀营。” 谢青洛明显的不解起来,朱雀营?这不是那个全是纨绔子弟混日子的军营吗? 赵翎要去那儿? “陛下说让臣去朱雀营做掌军,认真磨炼一番。” 谢青洛听到这也想明白了几分,这要是去朱雀营,可真就是磨炼了。 难缠的纨绔子弟多得很,偏偏就都聚到了这朱雀营,不知道赵翎去了,得怎么弄才能把威信立起来。 谢青洛只是想想,都提赵翎心烦。 “如晦,那……你有把握吗?” 清亮如水的眸子盯住他,赵翎不由得心动,却只得点头沉声道。 “殿下放心,臣有把握。” 第131章 陛下这般,是同意殿下与他了? “啊——,那就好。” 谢青洛虽是这般说,但眼神里还是免不得带了担忧之色。 赵翎是能打,但管理军营掌军也不只是要能打就好啊,况且再能打,一个人也招架不住几人,几十人,几百人一起动手啊。 谢青洛忧心忡忡的看了赵翎一眼。 赵翎见到自己殿下这般担心自己,还是忍不住轻笑,出言安慰,言语柔和。 “殿下真的不必这般担心,臣有把握的,况且殿下身体还未养回来,何必为臣伤神?” 谢青洛闷闷点头,随后却又展露出一抹笑颜。 “好吧好吧,我相信如晦。” 随后又握住赵翎的手,轻声嘱咐道。 “那如晦要是有什么难处,一定不要自己藏着,要告诉哥哥和我。” 赵翎只见面前殿下的眸子中的情意流淌,恍如水波轻流般动人,便点头应下。 两人还没离开,就在心底对彼此思念起来。 趁着赵翎还没离开皇宫,两人简直是时时刻刻腻歪在一起。 对彼此的承诺说了一箩筐,然后对彼此的嘱咐也说的越来越细致。 来送茶的小宫女只一抬眼,就见到赵侍卫把他们殿下抱在怀里,两人体型有些差距,赵侍卫把人全都揽在怀里甚至都有空余。 分明赵侍卫看着是个冰冰冷冷的人,但和殿下在一块的时候,却显得眼神格外柔和火热。 这般体型的差距下,赵侍卫看起来格外的有压迫感,像只虎视眈眈的猛兽。 殿下却是和往常一样,还是那般的温和,眼神明亮温和的和身后的猛兽对视。 然后就奇了怪了,这只猛兽好像就一下子收敛了气势,被驯服一般,平平静静的在殿下身后老实守着人。 小宫女单单抬头看了一眼,便觉得自己不敢再多看,只得匆匆做好自己的事赶忙出去了内殿。 另一边,正孤孤单单批奏折的萧祁心思却也在云台宫里。 萧祁也知道自己两个弟弟估计得在云台宫里好好告别一番,免不得有些什么牵手,拥抱,然后说些甜言蜜语,山盟海誓之言。 为了不自找没趣,不让自己看见了再生气,萧祁便直接没有进云台宫一步。 虽然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萧祁还是感觉心中发涩,堵得慌。 分明他是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是为了这俩弟弟好好告别,亲热一番,他还得避开云台宫。 真是…… 萧祁用力握握手中的笔,再看看偌大的养心殿,越来越觉得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 但随后便想到,等明日赵翎去了军营,自己弟弟就能陪自己了,心中便忽的一阵欣慰。 赵翎这小子,估计要收服朱雀营的那群纨绔子弟,是得费好大一番功夫了。 虽是知道赵翎的能力强,但面对一群不上进,不好惹而且背景也大得很的纨绔,赵翎明日一去,估计等着他的就是个下马威。 人都言“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道赵如晦这三把火,能不能烧起来,烧的好呢? 想到这,萧祁心情颇好的在面前奏折上写了一个“准”,随后又唤了一旁的李有德,让人等会儿把赵翎叫过来,他还想嘱咐点什么。 再低头看手中的奏折,原是礼部送上来的,说是西戎那一行人要想要离开景朝回去,所以上了折子来询问他的旨意。 萧祁顺手划了“准”。 这西戎一行人在景朝可算是受了罪,景朝的官员磋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逼的这西戎官员都搬出了驿站,自己去寻地方住。 结果不识物贵,加之自身挥霍无度,带的金银却哗啦啦的全都流走了。 愤愤的告到负责对接他们的官员那,说有人骗财骗物,那官员面上答应的好,却是不办事,背地里还骂西戎的人不识抬举。 让你住驿站你不住,你们不活该吗? 没钱还想在他们京都玩,态度还这般蛮横,果然是边陲小国,不识礼仪,景朝的官员摇摇头,觉得和这些西戎人说话都难为自己。 因此,这些西戎官员连带着西戎公主,若是再不走,几乎是要流落街头了。 萧祁笑眯眯的看着另外的折子,只觉得心中的气解了几分。 不过要等到气全消了,还是得等到西戎亡国的那一天啊。 他等着赵翎和他其他能干的臣子,完成这项能名留青史的成就。 往昔有霍去病封狼居胥,或许景朝也能出现这般好的将领呢? 是吧,赵翎? 萧祁盯着站在他面前,从小带大的弟弟赵翎,含笑问道。 “赵翎必然不负陛下所念!” 赵翎一撩衣袍,跪地承诺道。 虽是满意赵翎的精神面貌,萧祁却是收了笑,语气平淡缓慢道。 “大话不要说的太早,朱雀营还不知道你能不能收服,还就在这说起这话来了。” 赵翎没有被打击到,眼神更加坚定。 “臣,必然不负陛下所想!” 行吧行吧,萧祁挥挥手,有自信就好。 别仗还没打呢,就已经自己害怕上了,这种人怎么能成大器? “郑子璋也要同你一起去,他可是和你说了?” 萧祁前倾倾身子,问道。 他之前想到赵翎一个人去未免太过势单力薄,即使是晚上睡觉被暗杀都没有人帮着,于是便想再找个人同去。 人选还没定,结果郑子璋便来毛遂自荐,萧祁知道两人关系不错,便欣然应允了。 正好,有来毛遂自荐的,他就不用再去费心想人选了。 都想建功立业,这不正常的很吗? “回陛下,子璋已经告诉臣了。” 萧祁点头。 “明日你二人同去便是,你为主官,他为副手,好好做事便罢。” “时辰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萧祁嘱咐一番,便让人回去了。 结果却见赵翎还未起身,竟是恳求道让他照顾好谢青洛。 萧祁无奈,再看看面前人的面容真挚,只得应下。 “青洛也是朕的弟弟,朕怎么会照顾不好?倒是你,不如少受些伤,不让青洛担心。” 此话一出,赵翎浑然一愣。 这是?陛下同意殿下与他的事了? “是!臣必然护好自己,不让陛下与殿下担忧!” 谁担忧你了? 萧祁无语,却还是让人退下了。 第132章 赵翎离宫赴军营 第二日,天色还朦胧,赵翎已然收拾好了一切。 衣冠利落,面容俊美硬朗,浑身气质坚毅稳重,远远看去倒真是像个运筹帷幄的小将。 他脚步轻缓无声,慢慢走入自家殿下的寝殿内。 默立在谢青洛的床榻前,映入眼帘的,便是谢青洛安静柔和的睡颜。 殿内的光线昏黄,微微有些黯淡,赵翎担心烛火太亮,会扰醒自家殿下,便只让宫人在离床榻最远的地方点了烛火。 他欲伸手去碰谢青洛的面颊,却又在几寸处停住手,最终只是轻捋了捋一旁温润的发丝。 呼晴和几个宫人立在寝殿一侧,屏息安静的等着赵侍卫出来。 只见殿下床榻前站立的人影脊背微弯,黑影斜斜的投在地板上。 从宫人的角度看去,虽是此人身材高大,威压也重,却不会让人有恐惧之意,反而在昏黄平静的烛火下,显出几分温暖安心之意。 “殿下,等臣回来。” 赵翎启唇,却只是把这句话在心中滚了几滚,未曾出声说出来。 殿下是性情中人,他担心殿下亲自送他离开时心绪翻滚,再把才好的病再唤回来,便特意把他离开的时间说晚了一个时辰。 赵翎心想,让殿下多睡会儿也好。 面上勾出一抹温和的笑,赵翎慢慢俯身,极其轻的碰了碰自家殿下的唇。 轻的恍若一股风,只在柔嫩的花瓣上拂过一瞬,便悄然离开,去完成自己应有的使命去了。 赵翎深深看了眼还在睡眠中的自家殿下,然后默默转身,出了寝殿。 “呼晴姑娘,劳烦你照顾好殿下了。” 赵翎郑重抱拳,对云台宫的掌事宫女嘱咐道。 “是,赵大人不必担忧,照顾好殿下也是呼晴分内之事。” 呼晴柔婉一笑,轻声道。 赵翎知道呼晴做事周全,便也放心了几分,于是点点头,示意自己要走了。 等到与郑子璋骑马一同奔驰于去军营的路上时,赵翎心中仍念着云台宫的谢青洛,眼神还带着柔和。 一旁的郑子璋想打趣几句,但见了兄弟这般温柔神色,也只得把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只是等到进了军营,下了马,郑子璋便陡然注意到,自己的好兄弟眼神一下子凶了不少,锐利之意顿显,丝毫没有方才的温和。 便也只能把心底的疑惑藏住,然后配合赵翎同样端起架子来。 这边是混日子的纨绔和才来的军营统领赵翎互相试探,互相探底,称得上是表面温和,背地刀光剑影;而另一边的云台宫,却是岁月静好,笑语吟吟。 谢青洛起身换了衣裳,才开口问赵翎去了哪,便得到呼晴的回答说赵大人已然走了。 轻啧一声,谢青洛心想这倒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这呆子,估计是害怕自己见了他走会哭呢,所以才悄悄的自己走了。 对于此事谢青洛倒是不生气,就是心想没人送他的小侍卫,倒是有些委屈了之后的大将军。 谢青洛自己想的面带笑意,便一边任由小宫女为他束发,一边闭眼询问。 “赵翎走之前可是来寝殿看我了?” “是,彼时天色还暗,赵大人来寝殿看了殿下,在殿下窗前站立了片刻,便悄无声息的出来了。” 谢青洛点头,这倒是跟赵翎的性格相符。 “给他准备的东西,赵翎可是都带上了?” 谢青洛睁眼看看铜镜中被束了一半的头发,又开口问道。 “是,赵大人都带上了。” 这还不错。 谢青洛心中满意,他知道古代缺衣少药的,到了军营中许是寒冷的很,又因为摔摔打打不可避免地会受伤。 便让人多多准备了衣物,以及从齐太医那要了一批治疗各种疾病的药,甚至特意嘱咐人做成了药丸子,以便赵翎不时之需。 “传膳吧,我饿了。” 谢青洛看看镜中脸小了一圈的自己,懒洋洋的吩咐下去。 赵翎有自己的事要干,暂时不在他身边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况且他要做的事,不比赵翎要做的事少。 也不能人暂时走一段时间,他就吃不下饭,干不进去事了。 舒舒坦坦的正用着膳,彼时萧祁正好下朝,便马不停蹄的往自己弟弟这赶,生怕赵翎走了,自己弟弟再伤心一番。 结果进了正殿,一眼看见的便是自己弟弟用早膳用的正开心,眉眼间都是满足之意。 很好,他弟弟果然是能干大事之人。 不为情爱之事所困,着实有他的风范。 谢青洛见自己哥哥呼呼的就来了,还露出个清甜的笑问萧祁要不要一起用膳。 萧祁点头,便一边用膳一边试探自己弟弟,问赵侍卫去做事了,青洛想不想他。 谢青洛听的稀奇,便回答道。 “赵大人被哥哥委以重任,去为景朝做事,这可是件好事,况且赵大人只是离开几月,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青洛为何要想他?” 萧祁听着自己弟弟说的略有些疏离的话,忽地缓过神来。 原来青洛还不知道,身为哥哥的他已经洞悉了他和赵翎之间的情意啊。 萧祁恶劣的心思一下子起来,想再逗逗自己弟弟,但细心打量一番青洛的面色,却着实没看出来自己弟弟的伤心在何处。 谢青洛认真吃着东西。 但同时也想不通,为何哥哥和赵翎都觉得自己会伤心一番。 拜托,赵翎是去军营中磨炼,又不是真的上了战场而且还一去不复返了。 即使是上战场,谢青洛还巴不得给赵翎饯行呢。 还得顺口说一句早些立功,勇敢冲锋,等着你回来同我成亲。 这如今只是去军营一件小事,不就跟前世出个差,去旁的学校交流一番一样的吗? 这他哪有必要伤心? 虽是也担忧军营中的日子不好过,但谢青洛却是从未想过让人回来,自此就别去了这种事。 日子不好过,就让赵翎好好努力,管理好军营呗。 所以只是几月不见,甚至说他只要想见赵翎,出宫见去不就是了? 所以何必伤心半分?又有何可在意的? 谢青洛自感心思豁达,便又愉悦的多喝了半碗粥充当庆祝。 只是一旁的萧祁,却是没有看出来自己弟弟到底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装出来的不在意。 思绪转了几圈,却是想到自己弟弟莫非真是个多情的? 忘情也快? 萧祁不知他想的已然是偏离了十八杆子了,思绪已经到了给被青洛负心的赵翎如何补偿了。 第133章 孤本到手,私兵我也要 等到谢青洛用完了吃食,抬头却见自己哥哥忧心忡忡的盯着自己。 ?这又是怎么了? 谢青洛不解,便好学善问的凑到自己哥哥面前,询问道。 “哥哥可是为了朝政担忧?” 萧祁摇摇头,再看看自己弟弟那双清如泉水的眸子,实在是觉得有苦说不出。 他本来还是反对赵翎和青洛在一起的,结果如今却是替性子忠厚的赵翎担心起来,若青洛当真是个负心汉该如何? 萧祁轻吸口气,再看一眼自己弟弟。 罢了罢了,这事他以后真的不管了 天子金口玉言,此事他往后再也不插手了,两个孩子自己折腾去吧。 心累的萧祁下了决断。 “哥哥只是担忧青洛,这次的风寒让青洛瘦了不少,以后可要小心,不得再吹风患病了。” 谢青洛乖巧点头。 “谢谢哥哥,我知道了,张大人今日来述职,哥哥要同我一起见见吗?” “哥哥先回去处理政务,倒是青洛,莫要太过疲累了。” 萧祁起身,顺手摸摸自己弟弟的温润的黑发,看到自己弟弟着实清瘦了一番,实在是心疼。 谢青洛抬头露出个清浅的笑来,点头应下。 萧祁一点也不信,只是语气稍重的警告了一句。 “朕若是再听到齐太医说你心神疲倦,就把你禁足在云台宫,什么时候把身子养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谢青洛顿时瞠目结舌,他只觉这事哥哥真能做出来。 只好收敛了心中的侥幸之意,连声应下,并且决心今日早睡半个时辰,少看几眼闲书。 目送自己哥哥离去,谢青洛心有余悸的回了殿内。 真是的,怎么突然这么凶了。 谢青洛一边抱怨,一边把自己画的图纸给翻了出来。 图纸画的一套比较完整的蒸馏装置,大型的他没见过,也搞不出来,所以只能把实验室中用的蒸馏装置画了一番。 什么圆底烧瓶,直形冷凝管,还有一些基本的化学实验仪器,他都给画了出来,并把一些解释写了出来。 那边制玻璃的进度快,那这些东西让他们试着做做也不是不行。 谢青洛看着非常简陋的图纸,心里也没底,这图纸简陋的连尺寸都没标出来,着实是不知道匠人们能不能照猫画虎,把这一套制出来。 长叹一口气,他当时上着大学,怎么就没多学点有用的。 但凡是知道自己要穿越到啥也缺的古代,他就应该看上几本那种拿土方子制各种东西的书,全都给背得滚瓜烂熟。 再了解点什么致富的门道,学着前世一些穿越小说里开铺子,然后成为首富。 哎,可恨“早知道”啊。 谢青洛晃晃手中的图纸,看着被他画的莫名其妙的图纸,只得闭闭眼,后悔没让张庭仪带个靠谱的匠人来了。 张庭仪也算是门外汉,把这图纸讲给他听也不如讲给专业的人听靠谱啊。 谢青洛惊觉自己失策,却又迅速平静下来,下次再说吧。 先让人拿回去图纸试试,能行就行,不行就再改进。 正好有宫人来禀报,说张大人来了。 谢青洛颔首,让人快些进来。 张庭仪满面笑容,步履稳健的走进殿来。 身影还没到面前,声音却是已经传到了谢青洛耳中。 “殿下!听闻殿下前几日身体有恙,如今可是大好了?” “张大人!” 声音清脆欢快的很。 因为生病,谢青洛在宫内闷了十几日,如今见有人来寻他,自然是开心的。 “多谢张大人关心了,如今已是无事了。” 谢青洛浅笑,同时接过张庭仪递给他的东西。 小心放到桌案上,耐着性子拆开一层又一层的锦绸,谢青洛惊喜发现,这便是张庭仪承诺的要给他看的孤本。 “这可是……” “殿下聪慧,这便是那位大师的孤本,今日臣特意带来给殿下欣赏了。” 谢青洛惊喜的很,再抬头看面容慈祥含笑的张庭仪,心中实在是熨帖的很。 “张大人这般大方,实在是让青洛欣喜。”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臣本就承诺了,自然是要做到的。” 谢青洛欣喜,小心翼翼的把这孤本放到一旁,寒暄片刻后与张庭仪聊起正事来。 “我从信中看到,咱们的玻璃已然算是制的不错了,张大人实在是功不可没。” “今日寻张大人来,还是想让张大人看看,这些东西可以带回去让匠人们试试,看能否制出来?” 张庭仪接过图纸,入眼的便是恍如花瓶的一个图案,然后就是一些像是杯盏的图样子,虽是有些新奇,但也不算是过于奇特。 “臣知道了,臣会让匠人们试试的。” 谢青洛颔首,却是唤了宫人来,言说跟着张大人走一趟,给匠人们赏赐些银子。 轻声嘱咐完,谢青洛才转头对张庭仪笑笑,说道。 “麻烦张大人告诉匠人们,谁先把我想要的玻璃制出来,便赏赐白银百两。” 张庭仪感叹于面前殿下身上的气质变化,只才几月,殿下便已脱胎换骨,当真是身份尊贵的王爷了。 于是便起身,即刻应下。 既是已然听殿下安排完了此事,张庭仪也不好多待,随后便告退出了云台宫。 谢青洛喝了半盏茶,休息了片刻。 随后又有宫人来报,说沉香大人求见。 谢青洛懒懒的抬眼挥手。 “见,快让沉香进来。” 他才嘱咐了沉香亲去一趟谢家寻谢氏祖母和谢明济,把母后给他留的私兵一事问清。 如今沉香从谢家回来,有了结果,自然是要快些让沉香来见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支私兵该如何。 反正这支私兵他是用定了,既然是走了沉香的路子,那这事估计也瞒不住自己哥哥了,这才算真真过了明路。 以后他才敢正大光明的用这支私兵了。 要不然,几千人的一支私兵,谢家敢给,母后敢留,他当真敢用? 这不得先被大臣的唾沫星子淹死,被骂做圈养私兵,意图谋反? 谢青洛才不想落得这个境地。 因此才特意让沉香去干了这事,不过沉香去找哥哥禀报也好,真的是他的人,并且替他瞒的好也罢。 反正他麻烦这么一遭,就当程序合理了,这支私兵他就正大光明的笑纳了。 第134章 联系自己的私兵,试图搞出青霉素 管他把私兵拿来干什么呢,反正他就是能用着。 谢青洛敲敲桌案,手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而沉香正站在他面前,神色拘谨的抱拳行礼。 认识了这几个月了,沉香在他面前还是最开始那般的谨慎,谢青洛摇摇头,含笑唤了沉香平身。 “快起来,我吩咐你的事做的如何了?” 沉香被殿下的笑晃得眼前一亮,随后取出一份封口的信件,递给谢青洛。 谢青洛微挑眉梢,把信件接过来随手放到一旁。 “我那谢家的表兄谢明济如何了,听闻他被打了一顿,如今可是能起身了?” 此事谢青洛自然是听闻了,他生病的消息一传出去,谢氏祖母就派了人来看望,同时隐隐有替谢明济告罪之意。 奈何被当时的萧祁给赶了回去。 萧祁虽是得知了谢明济被家法处置的消息,但也是置之不理。 直到谢青洛身体渐好,此事才被当作笑话一般传到谢青洛的耳中。 沉香先是点点头,却又是摇摇头,迟疑道。 “回殿下,谢公子虽是能起身,但似乎没有大好,下属见到时,谢公子似是硬撑着的。” 谢青洛笑眯眯的点头,心中有些畅快。 活该嘛这不,想想谢明济当日说的那些话,就跟撺掇他造反似的,但凡传出去了,这谁敢听啊。 “谢老夫人可说什么了?” “回殿下,谢老夫人问了您的身体,还让沉香替她向殿下告罪。” 听到这,谢青洛轻啧一声。 找沉香问不如直接来看看他,这还不算是容易的事吗? 谢青洛摇头,笑眯眯的夸了沉香几句,正要挥手让他下去,却又把还没伸出去的手压住,问道。 “沉香,你可愿意像年前一般,跟在我身边做事?赵翎去做别的事了,我身边需要几个人跟着。” 谢青洛心想,赵翎和郑子璋都走了,估计哥哥会再派人来跟着他,这倒是不如他自己选几个,还用着顺手。 却没成想沉香犹豫片刻,摇摇头。 谢青洛也没为难人,只是嘱咐他问问其他人,有没有愿意的,找一个来。 这样的话他在给亲卫安排事情,传递消息也方便。 沉香领命,但是抬头看谢青洛的眼睛里还带着些愧疚,谢青洛微微一愣,转而笑着安慰人。 “这有什么的?你既是有自己的事要做,不来就不来,这有对不起我的?” 他对面的沉香抿抿唇,轻声应下,然后又立在一侧等着吩咐。 谢青洛看看沉香笔直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 这事是他想差了,沉香也是个姑娘,若是真跟在他身边,免不得再被人误会。 他本意不是如此,但只怕被旁人想差再向沉香施压。 拿过一旁的信封,谢青洛拿赵翎留给他的短刀整齐的把信件划开。 如今这短刀他已经用的很熟练了,虽然不是如臂指使,但也是能使用自如了。 先是扫一眼信上的字,谢青洛只觉写字的人是个胸有丘壑的,字如其人,不是虚言。 信中问候了谢青洛的身体,并且给他好生道了歉。 看到最下边的落款,“谢家谢明济”。 谢青洛兴致缺缺的把信扔到一旁,又唤沉香道。 “沉香,拿着这帕子,去这地点报上我的名字,然后让他们的统领进宫来见我。” 谢青洛把那日谢老夫人给他的旧帕子,和写着私兵驻扎地点的纸张递给沉香,沉香都在这里了,他就顺便让她去了吧。 再找别人也麻烦不是? 沉香向来做事妥帖,或者说哥哥给他的那支亲卫中的人做事都妥帖,因此让谁去都一样。 看着沉香走远,谢青洛晃晃脑袋,只觉有些累了。 这一上午倒是真没歇多长时间,唤了呼晴传膳,谢青洛趴在桌案上可算是松了口气。 殿内很安静,没了一直跟着他的那个人,偌大的殿内更显空荡。 忙了这一上午,谢青洛现在才腾出思绪来想起赵翎。 身边一下子少了个人,倒真有些不适应。 不知道赵翎的“将军”,在军营中做的如何了? 这才半日,估计那些纨绔们也不是太过分,只是些试探罢了。 对常人来说或许难以解决,对赵翎来说或许只是洒洒水。 哎呀,赵翎不在这,好无聊啊。 谢青洛捶捶桌子,着实是有些无奈,身边少了个人,真的好没意思啊。 不仅每天看不到那张俊脸,还少了能说话的人。 谢青洛长长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豁达还是早了。 虽然是不伤心,但是思念还是有的。 这才半日,这就思念开了,真是不争气。 也不知道人在军营里会不会被欺负…… 谢青洛猛地起身,呼晴才要让殿下去用膳,结果就见殿下这般一个大动作。 “殿下?” “呼晴,你去传个消息,今天下午让安远侯世子进宫一趟。” 呼晴虽不解,但还是应下。 谢青洛心想,他让秦明义帮忙看看,这朱雀营里都是哪家的纨绔子弟,他先准备着些。 可不能让赵翎被这些纨绔子弟白欺负了去。 那会还自封理智清醒的谢青洛,现在就已经被不在身边的美色迷昏了头脑,想做的事简直是不可理喻起来了。 都已经想好到时候怎么清算欺负了小赵大人的纨绔子弟了。 当真是“红颜祸水”。 用完膳躺在床榻上的谢青洛闭着眼,虽然觉得已经很是疲累了,但还是有些睡不着。 这时候,有个人抱着他得多舒服。 略有些遗憾的叹息一声,谢青洛只好抱着软枕进入睡眠。 下午时分,谢青洛慢悠悠的起身,换好衣衫,准备去视察他搞得橘子。 既然是准备搞出青霉素来,那先搞点青霉菌试试呢? 青霉菌附着在橘子的表皮上,在合适的温度下借助橘子提供的营养,就会不断繁殖。 有时放久的橘子上出现的绿毛,就是这青霉菌繁殖形成的。 到时候有了青霉菌,再让他们大规模繁殖,然后再从青霉菌中提取出青霉素,或许是一条比较可行的路子。 虽说这样搞出来的青霉素其中必然有杂质,而且产量也低的很。 但先试试,后续慢慢改进,也不是不行。 第135章 做事利落的赵翎 前些日子,谢青洛便着手安排此事。 让宫人寻了云台宫中一个温暖的隔间,把未清洗的新鲜橘子放了进去,就等橘子自己慢慢“长毛”,等着青霉菌繁殖。 或者是只留了橘子皮,等着橘子皮上的青霉菌慢慢繁殖。 谢青洛接过宫人递过来的“口罩”,准备进去隔间看看这橘子和橘子皮有什么变化 青霉菌被吸到呼吸道中会导致感染,会加重咳嗽。 他病才好,还是说注意一番比较好。 进了昏暗的隔间看了一圈,谢青洛感觉这东西都没什么变化啊。 温度够了,湿度也够了,怎么就是不长毛呢? 以前随手放个橘子,如果忘记了多放几天,就会长出青霉菌来,现在这个,怎么就是不长了呢? 谢青洛换了身衣袍,有些没想明白,莫非是“有心栽花花不开”? 只有“无心插柳”才能“柳成荫”? 没办法,谢青洛只能让宫人注意着点,看着上边什么时候出了绿毛再来告诉他。 等着菌种有了,那还缺的就是培养基。 靠在圈椅上,谢青洛思索着这培养基应该用什么做。 这现代的培养基都是用的琼脂加上营养物质,那古代没有琼脂,能用什么? 琼脂,不就相当于是胶吗,那以前吃的“皮冻”,其中不也是胶吗? 猪皮熬成的冻? 这个应该行,而且里边还自带营养物质,这就更简单了。 培养基解决了,那他到时候还得消毒,接种,这也很容易,找个铁丝,用之前沾点酒一烧,等着温度降下来,沾了菌种接种到培养基上就行了。 之后把青霉菌中的青霉素给提取出来就行了,这个也不算难,到时候准备的差不多了再说吧。 乐滋滋的在要做的清单事项上打了半个勾。 谢青洛心想,等到给提取出来之后再把这条划去吧。 在关注玻璃制作进度,不断试图提纯火药原料,关注橘子皮长毛进度,顺便还帮自己哥哥时不时批批奏折的日子中,谢青洛感觉自己忙的都要没空想在军营中的赵翎了。 据秦明义说,军营那边一下子管理的严了,原本每日归家的纨绔子弟,这自从赵翎去了之后,家中的长辈就再没见过孩子的面。 说着,秦明义偷瞄了一眼殿下的神色,还出言夸赞了赵翎一番。 谢青洛听着自然是开心,但其实也忍不住的担忧。 秦明义又言,据说赵翎去营中的首日,就给了那群纨绔子弟一个下马威。 结果有的纨绔子弟不信邪,然后第二日就被拉出去军法处置了二十棍。 然后第三日,一群纨绔子弟联合起来反抗赵翎,然后被赵翎一个人全都给打翻在地。 然后第四日,几乎所有纨绔子弟都老实了,差不多都躺在床上养伤了。 谢青洛在一边听的想笑。 他的赵翎怎么干事的这么干脆利落,直接武力镇压,全给解决了。 既然给打服了,之后立威就更容易得多了。 朱雀营中也不只是有纨绔子弟,清白人家,或者寒门中来从军的也不少,自然也是苦朱雀营中的情况已久。 如今来了这般厉害的主官,这些人的自然是全都被赵翎招揽在了麾下。 那些纨绔子弟疼的没空作乱,原先能耀武扬威的对象也没了,自然是都老实了几分,没有再做出特别过分的事。 谢青洛在一旁半喜半忧。 赵翎的行事在军营中初见成效,但那些纨绔子弟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心思也是不一定。 况且这都八九日了,赵翎只给他写了一封信。 看样子是事务繁忙,也没什么时间。 叹了口气,看看在一旁的秦明义,谢青洛微笑道谢,还是委托秦明义多关注一下军营的情况。 安远侯世子一直从商,认识的三教九流的人也多,况且与那些纨绔子弟玩的也好,或许一起玩的人中就有在朱雀营中的,要不消息怎么这般细致灵通? 秦明义应下面前殿下的请求,心中却还是有些不解。 虽是知道去了军营的赵翎,原先是殿下身边的侍卫,但也是不理解殿下为何对他如此上心。 也只能理解成殿下体恤身边的人,也忍不住在心中赞叹一声殿下仁厚。 留秦明义用完了膳食,谢青洛目送人离开,想着下次安远侯世子再来,估计他们就能商议出售玻璃的事宜了。 昨日,张庭仪那边给他送来了一批样品。 谢青洛看着做的不错的实验仪器,心中也是高兴,未曾想这般快就能见到实物,也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以他的眼力,还看不出现在制的玻璃和前世的玻璃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反正面前的烧杯,还是很符合他印象中的烧杯样子的。 倒了热水,又换了凉水,如此来了几遭,见烧杯并没有因冷热交替开裂,心中满意的很。 上次来的样品还受不了冷热交替,这一次倒是一下子便改进了许多。 再看看其他准备完整的仪器,谢青洛心想,莫非他能试试把酒精给蒸出来了? 正想着先让宫人准备准备,明日试试。 却忽地听闻宫人来报,说沉香大人来了。 谢青洛挑眉,难道今日是两件喜事,他的那支私兵也被联系上了? 前几日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沉香一直联系不上那支私兵,分明地点是对的,拿的信物也是对的,但就是联系不上。 今日却是一下子有人主动来寻沉香了。 谢青洛好奇,但还是让沉香带来的人,据说是私兵的首领进殿见他了。 他身边换了人跟着,一个是他哥哥派来的约摸三十岁的侍卫,一个是他从自己的亲卫中选的一个名叫清圆的娃娃脸。 谢青洛挥挥手,让两人注意些。 要是有什么异常,只是拔剑杀了就是。 见身后两人应下,谢青洛才让人将首领带进来。 首先引人注意的,便是这首领的脸,容貌虽是普通,可就是引人注目,但让人看过却又是转头就忘。 身材也是平平常常,没什么特别的。 谢青洛打量这首领的同时,这首领却也在大胆的打量谢青洛。 第136章 对亲子之爱 谢青洛正想着这人看啥呢,然后见面前的首领就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膝盖砸地上那声让人听着都疼。 “殿下!您和主子长得真像啊。” 谢青洛一愣,然后立刻反应过来,这人口中的主子指的是先皇后,也就是他的母后。 他不失尴尬的露出个微笑,伸手想把人扶起来,一边口中还说。 “好,好,我知道了,你先起来。” 那人看着人长得粗糙,如今反而是抹了把脸,像是擦泪一样,然后又站了起来,然后极其自然的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这人嘴里还不断念叨着,像是非常感动的样子。 “殿下,没想到您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当时主子给我们留了消息,就等着您回来……” 谢青洛听着面前的首领絮絮叨叨,算是把事情捋了清楚。 好像是母后当年把东西全留给了他,包括这支几千人的私兵,若是他在及冠前回了京城,谢家的人就会提前把留的东西给他。 若是没在及冠前回京城,那除了这支私兵,旁的产业,银钱,铺子,土地,庄子就都是他的,会有人送到他手上。 这支私兵则会交到当朝天子,他哥哥的手上。 谢青洛眨眨眼,想明白了自己母后的安排,想明白了自己从未谋面的母后替自己着想的一切。 看来,自己身上是有些原因,决定了他是否会被送走,以及是否能回到宫中。 但是,这个原因,是什么? 谢青洛把心中的疑惑深深压到心底,再看向这其貌不扬的私兵首领。 “您既是母后留给我的,那我该怎么称呼您?” 谢青洛微微一笑,眼神温和的看向这首领。 “属下魏述明,殿下您想唤我什么都好。” 谢青洛手无意识的捏捏衣角,轻笑道。 “那我叫您魏叔怎么样?母后把我托付给您,我不得尊称您一声长辈?” 见这人外表像是赤诚的样子,谢青洛心底也不由得放松了几分,但还是不能失了警惕防人之心,谢青洛心想。 “哎呀殿下,您真是……” 魏述明一惊,言语中带有抗拒之意。 但看到小殿下那双清亮的眼眸,尤其当年的小姐,一向心思粗大的他却是觉得心软了。 “魏叔,你能否介绍介绍这支母后为我留的这支私兵?” 谢青洛亲手把茶盏推到魏述明手边,问道。 “自然自然,属下为您说一番。” “这支私兵是当年小姐成为皇后之后建立的,护卫当朝陛下,和殿下您,是我们这支私兵建立的初衷,其中所耗费的的钱财也都是小姐从自己的嫁妆中出的。” “小姐仁善,我们这些粗人便也投桃报李,听从小姐的差遣。” 谢青洛听了个差不多。 心想自己母后也的确是厉害,不愧是南阳谢氏出身,独自掌控一支几千人的军队,也是不容易。 然后就听面前的魏述明开始感叹。 “小姐心善,当年救下了在街上乞讨的我,把我带回谢家,还教我识字练武,还把这般重任交付于我。” “只是小姐……” 谢青洛知道他未说完的话的其中之意,母后仙逝的早,甚至他都没能见上自己的母亲一面。 这般想想,谢青洛也不由得感伤起来。 原来,也有人隐秘的在为自己筹谋,为自己留下东西,暗中护佑着自己。 此人,还是他的母亲…… 谢青洛低头喝了口茶,随后表情又恢复正常。 “吴叔,敢问母后留给我的这支私兵,都是听命于我的吗?” 这句话,其中所含的意味就不像方才那般温和了,反而带了些冷冷的意思。 魏述明毫不迟疑地下跪,“殿下,玄武营五千一百二十一人,全部听命于您!若有他心,粉身碎骨!” 原来,母后留给他的,叫做玄武营吗? 谢青洛眼眶莫名有些湿润,身子前倾把面前的首领扶了起来。 “您何必出此重言?是我年纪小,不懂事了,只听闻了表兄的闲话,就想差了几分,还需您体谅我几分。” 谢青洛叹息一声,慢慢的对上魏述明的眼。 魏述明一双鹰眼,此时见到小主子真挚明亮,带着水光,并且与当年的小姐极其相似的眼眸,也实在是心中蓦然觉得一伤。 他没站起来,只是拿双臂托住殿下的手,沉声道。 “殿下,当年小姐吩咐,可暂与谢家联系,知道您的近况,您因此误会,并非您的错。” “是属下未与您说清楚,是属下的错。” 谢青洛目光一滞,尔后硬生生把人托了起来。 魏述明别不过执着的谢青洛,只得站起身。 “殿下,您之后便有我们了,您想干什么,我们玄武营都跟着您。” “哪怕是殿下……” 话还没说完,谢青洛摇摇头。 “魏叔,我知道,我信您,我信玄武营,我信母后。” 魏述明只觉眼中温热,似有泪水要流行下,当年听闻小姐去世,他都没掉一滴泪。 如今见到小姐的幼子长得这般大了,这般与小姐相似的容貌,却是真的忍不住了。 再与魏述明了解了几分他的私兵的境况,谢青洛只觉心神浮动,身子似是有些受不住了,便匆匆把对话结束。 只是最后嘱咐魏述明,寻个可靠的人进宫,呆在他身边。 魏述明没问为什么,自然是应下了。 等到人走了,谢青洛微微抬抬眼皮,看看再进来的沉香,问了一句。 “你把他带进宫,可有人看见了?” “回殿下,属下把他说成了您亲卫中的一个。” 谢青洛点头,他的人都还算聪明,没有太过于愚笨。 “谢谢你,沉香,你先下去吧。” 谢青洛揉揉太阳穴,感觉有些疲累。 再撑着让殿中的人都退下,谢青洛一个人靠在圈椅上,只感觉今日知道的东西又多了几分,心神浮动对于身体也是有些负担了。 睡一觉吧,好好歇歇。 好好消化一番自己的母亲为了自己留下的情意,好好感受一番亲情的温度。 躺在床榻上闭眼时,谢青洛脑海中浮现的竟是一个极其明艳的身影,却又极其端庄,或许这就是他的母后。 谢青洛陷入沉沉的梦中。 第137章 萧祁的想法,说服自己 或许是兄弟连心,谢青洛思念起未曾谋面的母亲同时,在养心殿的萧祁却也放下朱笔,回想起自己的母后来。 目光沉沉的看着广阔的养心殿,萧祁却是不知为何,只觉内心发堵,人也觉得黯淡。 再看奏折中提到的清明节祭祖一事,萧祁才缓慢意识到,自己或许是也思念起逝去的父皇母后来。 他出生当日,被封为太子的圣旨便传遍京城,乃至整个景朝。 而后在父皇耐心教导,母后仁善温良的环境下慢慢长大,习四书五经,习帝王心术,学悲悯慈善,知万里江山,天下百姓。 这般听来,萧祁的幼年的确是过的好,父母慈爱,身份又尊贵,无数人捧着,念着,教着,盼着。 或许除了一些繁杂的课业,尊贵的太子殿下没有什么能忧心的。 但天资聪颖的萧祁,却透过风平浪静的表面,已然窥得背地的波涛汹涌,他敏锐的察觉,自己父皇和母后之间,似是有个经久没有解决的矛盾。 萧祁想去探究,但看到母后明艳温柔的面容,就问不出口来了。 直到他十岁,他的弟弟出生,他的表舅,谢家祖母的养子,也算是谢家的长子,被父皇亲自拿剑斩下头颅,萧祁才似乎是知道了什么。 暴雨,惊雷从黑暗的天幕上倾泻而下,萧祁透过偏殿微合的门往其中看,却见他温和的父皇持剑,一剑挥下,滚烫的鲜血似乎都穿过大殿,溅到他的脸上。 当时的他见到这一幕,心惊的说不出话来。 下一刻,却听宫人喜报传来,“殿下,您有弟弟了!” 一门之隔,偏殿内是浓郁的血腥气,偏殿外则是喜气洋洋的喜报。 幼时的萧祁不禁打了个寒颤。 而此时的萧祁,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只是平淡的抬了抬眼,喝了半口温茶。 那日晚上,萧祁手里多了一支父皇亲自给的亲卫,彼时的谢氏家主,如今的谢氏祖母匆匆入宫,尊贵的皇后彻夜哭泣。 而后有谢家人,抱着才出生,甚至未能与血亲见几面的小皇子谢青洛,急赴肃州,远离京都,远离他血亲所在的京都。 从此,萧祁除了他以前的习书,练武,又多了件其他的任务,便是关照自己远在肃州的弟弟。 只得看,只得熟稔,不可插手,不可改变。 萧祁手中的茶盏落地,砸到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茶盏未碎,可其中的茶水却是被地毯吸收殆尽,杂乱的茶渣也落在深色的地毯上。 萧祁起身,离开方才的是非之地,走到窗前透一口气。 当时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夜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而随着年纪渐长,他手中的势力渐长,萧祁去把这件事查了个明白。 从他十来岁,到及冠,查了几年,当事情的真相被串起来,显露在萧祁面前时,饶是一向理智的他,却也不敢信。 也是好笑,这件事,怪不得瞒得严实,原来的的确确算是皇家丑闻啊。 那谢家养子与母后…… 倒也是死的不冤。 萧祁笑笑,转身出了养心殿。 “李有德,去云台宫,朕去看看青洛。” 父母不在,去看几眼自己看大的亲弟弟,也是聊以慰藉几分。 谢青洛睡的沉,却是不安稳,睡梦中都皱着眉,还带着愁容的样子。 萧祁到了云台宫时,听闻自己弟弟睡着了,却还是稀奇的挑挑眉。 这个时辰,青洛怎么还是睡着了? 坐到床边,萧祁只看到自己弟弟的那对秋眉水眼,方才的心便柔和了几分。 又见自己弟弟面带愁容,萧祁也只是叹了口气,把自己弟弟放在锦被外的手放进被子中。 看着自己弟弟和母后相似的面容,萧祁却是有些漫不经心,想到云台宫的宫人真是越来越不尽心了。 下一刻,手却被自己弟弟拉住,几声轻轻的“哥哥”传入萧祁耳中。 低头再看,却见自己弟弟还是闭着眼,未曾醒过来的样子。 萧祁觉得好笑。 孩子的确还小,这睡着觉还会说些梦话。 在盯着自己弟弟的眉眼看了几分,萧祁却是莫名觉得,这般的话,即使自己弟弟不是父皇的血脉,他好像也不是很在意了。 毕竟他们兄弟二人一母同胞,虽说父亲不一定,但母亲却实打实的是一个人。 若是父皇有了嫔妃,生下的孩子还不一定真是父皇的呢,和他之间,也不一定有着相同的血脉,也算不上兄弟。 但若是像母后这样的话,母后生出来的孩子,必然是流着母亲的血,起码也有一半是和他身上的血相同的。 就像青洛,即使可能不是父皇的孩子,但一定是母后的孩子,那也一定是自己的兄弟,一定是自己的亲弟弟。 萧祁心想自己想的的确有点邪门,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并且越深进去想,越觉得这个想法没有任何问题。 再看一眼眉眼和他相似的青洛,萧祁愉快的接受了自己的想法。 想罢,萧祁替自己弟弟拽拽被子,转身动作极轻的离开了云台宫,心情比之方才得沉闷,多了不少愉悦。 就像一下子拨云见日,天光大亮了一般。 谢青洛还在睡,醒来时还有些茫然,丝毫不知道自己哥哥来过一趟,还是在自己睡着的时候。 但是换好衣衫,出来寝殿时,就见一群宫人来来往往,很忙的样子。 能干的掌事宫女在一旁介绍,说方才陛下又赏赐了好一批给殿下您玩乐的东西,宫人们正收拾入库。 谢青洛茫然的眨眼,不知道哥哥为什么突然就给自己送过东西来。 可心中的确是高兴,白得了不少好东西,谁不高兴? 于是谢青洛欣然接受。 等到晚膳时候,谢青洛正想亲去养心殿和自己哥哥一起用膳,顺便感谢一番。 结果下一刻,就见自己哥哥春风得意的来了。 谢青洛看着含笑的哥哥,只觉莫名其妙。 想开口问问,自己哥哥莫非是有桃花运了?今日心情这般好,还给他了不少东西。 谢青洛哪里能知,萧祁是想通了些血脉上的问题,因此才看开了呢。 第138章 父皇,母后,是怎么样的? 虽是心中不解,但谢青洛和自己哥哥,依然是用了一顿和和美美的晚膳。 用完膳,趁着自己哥哥心情好,谢青洛问萧祁。 “哥哥,这不是赵侍卫走了吗,我又选了个人待在我身边,好不好?” 萧祁疑惑,莫非是自己弟弟没人用了? 但是看见谢青洛赤诚的眼睛,萧祁还是答应下来,顺手捏捏自己弟弟清瘦的肩膀,询问道。 “选的哪儿的人?亲卫中的?” 谢青洛先是点点头,却又摇摇头,状若羞怯的解释道,“是新选的亲卫中的,不是哥哥给我的那些。” 萧祁挑眉,却也没说什么。 “这个随青洛,只要确定这人身世清白就好。” 谢青洛连忙点头, 这是自然,身世不清白的,他也不敢往身边放啊。 况且这魏述明是母后留给他的人,他寻的人,也应是清白的。 虽说是他身边的确有个不清白的呼晴,但这个另说嘛。 想到这,谢青洛不留痕迹的看了眼殿外,呼晴此时,估计就在殿外正守着,还是随时听听候他吩咐的样子。 微微叹了口气,想起手下的人查出的消息,还是有些不敢信。 见自己弟弟方才还笑着,此时却像是微微愁闷的样子,萧祁放柔语气,轻声询问。 “青洛,这是怎么了?哥哥又没说不让你把人放到身边,怎得忽然叹气起来?” 谢青洛摇摇头,往自己哥哥怀里依偎一番,声音发闷。 “只是有些累,今日又多看了几页书。” 拍拍自家弟弟的背,萧祁心觉无奈。 旁人家这么大的孩子怎么着也带点活泼性子,一点书都读不进去,对于玩乐之事却是精通,况且少年意气,时常还闹出点事,来等着家里人出面去解决。 自己弟弟却是只在自己面前活泼,平日也就闷在宫中读读书,捣鼓些新奇的玩意。 说着自己孤独,给他寻了同龄的少年一块玩,却同样兴趣缺缺,能玩进去的也就那个叫秦明义的。 平日就是沉了书堆里,这边读一本,那边看几页,还时不时找自己帮忙说做些东西。 不仅自己忙成这样,手下的亲卫也是没几天能歇的。 他虽是没管自己给出去的那支亲卫,可有时也听自己的亲卫汇报时说,很多地方都能看见昔日同僚的身影。 而且急得脚不沾地,手上的事却做的细致无比。 萧祁轻啧一声,感觉自己弟弟完全不像是十几岁的少年人,或是再长上几岁,才能和多有的心思相匹配。 “累了就歇歇,有些事情非一日之功,青洛这般着急,又有什么用?” “反而是伤了自己身子,心神还耗费不少。” 谢青洛蔫蔫点头,面颊蹭蹭自己哥哥衣袍上的暗纹。 “看着还是个小孩子,怎么就能想这么多事呢?” 萧祁感叹一声,捏捏自己弟弟的后脖颈,着实也是有些想不通。 “况且哥哥还在呢,又不是哥哥不在了,所有事都需要青洛顶上,到了那时候,青洛再竭尽……” 萧祁的话里还带着笑意,调笑得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弟弟伸手捂住了嘴。 “放肆。” 萧祁状若生气的挑挑眉,往后靠靠,柔声训斥道。 “哥哥,别这么说。” 声音略微有些着急,还带着些哭腔一般。 谢青洛下午时心情便不好,虽是睡了一觉起来得了赏赐,又和萧祁温情脉脉得吃了顿饭,但还是郁郁在心。 “好好,哥哥方才胡说的,青洛莫听。” 萧祁又把人揽进怀里,实在对这般娇气的孩子没办法。 他只觉自己弟弟今日不太对,却又说不上哪里有些问题,想去探寻,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心思转了几转,他却是想到,莫非是思念在军营中的情郎了? 正心酸于孩子长大了,却见谢青洛往自己怀里钻了钻,侧脸都贴在自己胸前,胳膊也把自己抱的很紧。 然后就听自己弟弟闷声开口。 “哥哥,你能不能给我说说,父皇和母后,是什么样子的啊?” 萧祁有些恍惚,原来是这般吗? 自己的弟弟也思念尚未谋面的父皇与母后吗? 他忽地回神,一下反应过来。 怎么会不思念呢? 或者说,怎么会不去期盼,幻想呢? 萧祁心中酸涩,年轻帝王平日再怎么发号施令,万人之上,年岁却也未到而立之年。 若是在平常家里,像他这般年纪,或许还有一两件衣衫都是母亲亲自做的,或许还有人情世故是父亲亲自教的。 而他,双亲俱已仙逝…… 再看看自己怀里尚未及冠,比他小了十岁的弟弟,青洛甚至连父皇母后都未见过,更何况享受那些亲情。 萧祁只觉喉咙被什么给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沉默片刻,萧祁把逸散的情绪收拾好,浅笑道。 “青洛没见过他们,自然不知道,那就让哥哥给你说说,好不好?” 怀里的人动了动脑袋,萧祁揉了一把,开始轻声讲述。 或许是讲述的同时,也带了隐秘的思念。 “母后平日最喜海棠,于是皇宫中便单有一片海棠树,每到海棠花开,却又落雨,母后就会撑着伞,于林中赏花……” “父皇对于政事勤勉,每日的折子不批完,是绝不肯休息的,哪怕是到了半夜……” “每次母后生辰,宫中便有千秋节,白日和皇亲,朝廷命妇们宴席,晚上时,父皇与母后单独二人,于高楼赏风,赏月,哪怕是赏雨。” “甚至是我,曾经想跟上去,却被宫人引下楼去……” 萧祁说的很细,甚至是母后平日喝茶时穿的什么衣裳,最喜冬日第二场雪,会亲手做酸果脯给父皇和他。 谢青洛听的入神,却是不自觉地也把自己想象其中。 唇角也禁不住上扬,带出一抹笑意来。 萧祁看看自己弟弟的神情,心中更酸,更难受,他尚且有与父皇母后的回忆,但青洛呢? 却是只能从他耳中听闻,甚至不能见一面,听一听父皇母后的声音。 萧祁继续说下去,只想让自己弟弟的开心久一些。 第139章 给青洛一个七进的王府 谢青洛依偎在自己哥哥怀里,静静听着。 片刻,萧祁口干舌燥,确实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只听自己弟弟水凌凌的眼睛盯住自己,“哥哥,我可以去祭拜他们吗?” 萧祁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心中只怨自己想的不周到。 当时弟弟回宫,便应该先去祭拜父皇和母后的,但他心存芥蒂,便也没把这事安排下去。 之后趁着年节,认祖归宗的仪式虽是郑重,可却也没有单独祭拜父皇与母后,倒是他想的不合适,忘了这一茬了。 萧祁将怀中的人面颊上的水渍擦干,沉声开口。 “即将清明,到了清明,我们青洛便去见见他们,好不好?” 谢青洛乖乖点头,萧祁给人喂了半盏茶水,又开口哄孩子。 “清明之后便是初春,等到了天气暖些,便给我们青洛正儿八经的封王。” “之后,哥哥就给你赐一座七进的王府,听雨轩,赏雪阁,侯月厅,什么都有,现在便先让匠人们建着,等到青洛及冠,正好就能搬进去。” 谢青洛不说话,只能把自己哥哥抱的更紧了些。 萧祁把宫人唤了进来,言说把今日送来的一个赤金盘螭青玉璎珞项圈取过来。 谢青洛听的糊涂,加上又有困意,便乖乖的偎在萧祁怀里,没有说话。 宫人应下,不过片刻,便小心翼翼地取了紫檀木做的盒子来,其中放的,正是萧祁方才说的那个璎珞项圈。 萧祁轻笑,把自己弟弟扶正,又亲手把这璎珞项圈带到脖子上。 项圈本就精致,其上金丝别的盘螭活灵活现,青玉温润无比,戴到谢青洛脖颈上却只成了配饰。 虽是有这般精美的璎珞项圈,可先入眼的,却是少年更加出众的样貌,只让人觉得这千金难买的璎珞项圈也配不上面前的人。 谢青洛有些打不起精神。 恹恹地低头看了看脖颈上带的东西,再看自己哥哥欢喜的眼神,还是开口说了句好看,自己喜欢。 萧祁听的自然是欢喜,伸手轻柔的碰碰自己弟弟面颊。 “好看便带着,只要青洛开心,每日换一个不重样的都好。” 再看自己弟弟有些打不起精神的样子,萧祁心中自责,却也只能尽量去弥补。 “可是困了?哥哥哄你去睡觉,好不好?” 谢青洛点头,手中还攥着璎珞项圈上那块触手生温的青玉,萧祁把自己弟弟的手轻轻拨开,牵着人的手往寝殿走。 拿热帕子擦了脸,漱了口,谢青洛已经眼神茫然的要睡过去了。 下午一觉,当时他便没有彻底睡够,现在到了休息的寝殿,地龙烧的热乎,谢青洛只感觉空气中都掺了安神药一样,恨不得眼皮都睁不开了。 再加上自己哥哥就在旁边,让人觉得格外安心。 谢青洛只是换了寝衣,躺到床上,握住自己哥哥的手,便一下睡了过去。 萧祁等到人睡熟了,才把手松开,脚步轻轻的出了寝殿。 他冥思苦想,想着怎样才能让自己弟弟开心些,思绪便一下子到了远在军营的赵翎身上。 虽然说不上远,骑马快些,一个时辰就能来回在皇宫和军营中。 但赵翎才去了几日,正是立威最好的时候,这时把人叫回来哄青洛,也说不上恰当。 萧祁挥挥手,此时有些后悔没让赵翎去另一个营中历练了。 驻扎在京郊的军营,其中的士兵其实是可以每日归家的,但赵翎去的朱雀营特殊,他去的目的也特殊,便在去的当日,直接把朱雀营给封了。 那些纨绔子弟不能归家,赵翎自然也是出不去。 萧祁叹了口气,感觉是第一次这般惆怅。 一旁的李有德却是忽地上前,言说燕王再过几日就要回封地了,所以明日在京中举办聚会,去的都是些年轻人。 “陛下,不若让殿下也去玩玩呢?” 萧祁皱皱眉,随后却觉得这个主意的确不错。 青洛整日看他的那些书,都快看成书呆子了,这般出去玩玩,见些新的朋友,倒也是好得很。 交朋友这种事,必然要自己满意嘛。 或许是之前自己为他寻得几个世家子弟,青洛看不上,不喜欢呢? 还是得让青洛自己看看谁合眼缘,这才能玩起来啊。 萧祁自认为想的不错,便让李有德安排了下去。 还专门派了人到燕王在京城的府邸说明此事,听到旨意的燕王自然是心中好奇,却也顺势应下。 夜晚的风渐渐柔和,和以往的风声如刀不同,似是也在为初春的到来轻声欢呼。 同时也生了灵智般,顾念着小声些,不要吵醒殿中正酣睡的人。 …… 谢青洛一觉睡得踏实,再睁眼时神清气爽。 伸手摸摸脖颈,却发觉昨晚半梦半醒中戴的璎珞项圈没了踪影。 他正疑惑,呼晴带着小宫女们却已经鱼贯而入了。 任由小宫女们动作轻柔的施为,谢青洛耐心听能干的掌事宫女给他解释。 “殿下,您的璎珞项圈昨日睡前摘下了,怕您睡时再压着。” 谢青洛点头,忽地一眼瞄到小宫女捧着的衣服,觉得今日的这衣袍似是有些过于庄重了。 起码是比他平日穿的极其轻便的袍子庄重。 疑惑的眸子看向呼晴,呼晴眸中含笑,轻声解释道。 “陛下昨日说,让您今日去燕王的府邸参加筵席,燕王殿下还有不过几日便要回封地,这筵席便是告别之用的。” 谢青洛默默点头,他还记得曾经被燕王撞见他和赵翎在一起的场景,以及他邀请燕王来云台宫玩的事。 不管怎么说,和燕王也算有交情,去告别一番也是有必要的。 不过,他这个皇叔还没来他的云台宫玩呢,怎么就要走了? 谢青洛皱皱秀气的眉毛,有些不满。 起码,起码得再让他贿赂这个皇叔一番啊,别让这个皇叔把他和赵翎的事告诉了哥哥。 谢青洛想到这,又想起在军营中受苦的情郎。 真是,这才几日,你就开始想他了,真是不争气啊,谢青洛! 任由宫人们换着衣服,谢青洛在心底吐槽自己。 第140章 来到燕王府 换上崭新精致的衣袍,搭好相应的配饰,再戴上璎珞项圈,谢青洛对镜子中的自己满意的不得了。 他这般的容貌,与《红楼梦》中的贾宝玉不也得有一拼? 什么“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这不写的就是他吗? 就是可惜那“赵妹妹”,此时还在军营中舞刀弄枪,不在身边与他相伴,一起吟诗作赋罢了。 谢青洛轻啧一声,眉眼中自带一股娇纵润泽之意。 对着镜子中的美人轻轻一哼,谢青洛转头满意的走了。 呼晴忍着唇角的笑意,跟在了殿下身后。 当朝天子最宠爱的弟弟出行,虽是简行,可也算得上阵仗不小。 高大的黑檀木马车,皮毛油亮的骏马,佩刀挂剑的护卫紧随其后,谢青洛还没上马车,就已经觉得这阵仗稍稍有些郑重了。 呼晴轻声给他解释,说这是殿下第一次去京中参加筵席,自然是要摆出架子来的。 话说得松快,还带了几丝俏皮的意思。 谢青洛看了眼平日里性子柔婉稳重的呼晴,有些诧异。 或许是呼晴也不出宫,第一次出宫同样觉得新奇呢? 这样想来就合理了。 看看唇角眉梢都带着笑的掌事宫女,再看看有些大的阵势,谢青洛无奈在清圆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没事没事,反正百姓又不知道这马车里坐的是谁。 谢青洛坐在马车中,分明不被街上的人看见,可还是觉得四面八方都有人注视着他一般。 莫名的羞得面色微红。 搓了把脸,谢青洛懊恼,还是不应该让这么多人跟在后边来着。 自我安慰几句,谢青洛才平静下来。 他头一次以王爷的身份出宫,况且所乘马车后边跟着的人也不少,自然会引得街道两边的百姓关注。 自是有好事的小贩,盯着缓缓驶过的马车,心想这是哪位达官贵人。 虽是心底暗暗猜测一番,再与旁边的人探讨一番,随后却很快的把见了贵人这事抛之脑后,又做自己的分内之事去了。 等到了燕王在京城的府邸,燕王府,燕王早就在门口等候。 马车还未停稳,谢青洛好奇,掀开帘子一个小角看了几眼。 礼仪合度的下了马车,谢青洛勾起唇角,对燕王露出抹笑来,并且俏生生的喊了句“皇叔”。 燕王连忙迎上去,口称殿下。 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一个封地偏僻的王爷,和当下天子最受宠的弟弟相比,虽然都是王爷,但两人之间同样有个高低啊。 谢青洛笑得纯良,和燕王寒暄了几句的同时,也抽空看了几眼同样在门口迎他的世家弟子。 应该是都见过的,就在除夕那日的宫宴上。 不管是敬酒的,送配饰信物的,身后这些世家子弟好像都参与了。 同样带出抹清澈温和的笑来,对这群世家子弟点点头,回报他们盯着他的眼神。 不管他们的反应,谢青洛便转而低头,跟着燕王往王府中走了。 说是举办的送别宴席,其实也像是诗会一类的。 清丽的丝竹之声入耳,王府的下人来来往往,脚步稳重无声。 京城的不少年轻子弟好像都来送别燕王了,走几步谢青洛就能碰见同他行礼,与他套近乎的年轻人。 谢青洛第一次参加这种形式的宴席,心中也是欢悦,因此也极其耐心,对于每人都报以一笑。 他容貌本就极盛,与今日穿的衣袍更是相得益彰。 如今一笑,更让那群同他行礼的小子入了迷,晃了眼。 谢青洛本人却是不知,只是一边看着四周的景色,心想以后自己的王府也是这样的吗? 一边还暗戳戳的想,哥哥在年前分明是恶了燕王的,怎么如今燕王走时还是这么多人来送别? 哥哥的统治已经到这般不中用的地步了吗? 谢青洛一心二用,想着大逆不道的内容,面上却还笑得温良清澈。 结果身前的燕王却好似猜出了他的心思,回头状若无意的说道,“陛下仁厚,为了让臣住的安心,臣还未回来时,便让匠人修了这燕王府。” “殿下您看,这松竹还是陛下专门让人种了来。” “陛下关爱百姓,还让臣回去封地之后,好好兴修水利……” 听了这话,谢青洛顿时心中了然。 原来是哥哥表面上与燕王关系还是这般好的啊,怪不得呢。 再看看满面春风的燕王,谢青洛暗暗猜测,不仅是哥哥关心燕王的原因,来送别的人这么多,估计也有燕王本人人缘好的影响。 收回杂乱的心思,谢青洛再看见燕王时,心中却有些微微的不满。 哥哥原来也关心别人哦。 过分。 不是他不大方,只是在血脉上,与他最亲近的人只有哥哥了,他还不能因此吃点醋了? 谢青洛正想着,却见有一俊朗男子大步朝他走来。 “殿下!可还记得明义?” 原是安远侯世子,秦晔秦明义,今日也来了燕王的宴席。 谢青洛的注意力被转移,便同样笑着出声。 “这才几日不见,本王怎么就能把明义忘了?” 他与秦明义见了多次,关系自然是熟稔的人,因此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起话来也不曾避讳。 “旁人言‘贵人多忘事’,臣自然是担忧殿下把臣忘了干净的。” 秦明义哈哈一笑,和谢青洛开玩笑道。 秦明义多次被召入宫,同福王殿下关系打得好,还因此袭了爵位此事,众人自然都知道。 如今再见两人亲近的关系,自然也是羡慕不来。 “燕王殿下,我带殿下去那边玩玩。” 秦明义对宴会的主人行了个礼,语气同样熟稔的说道。 看来是秦明义在京城中吃的很开啊,谢青洛心想。 燕王却是笑笑,随意挥挥手。 “去便是,不必在乎本王,你们年轻人自己玩便好。” 再寒暄了几句,秦明义才领着谢青洛往另一边园子走去。 这边的园子显然就是年轻人多了起来,似乎都是京城中的青年才俊,谢青洛跟着秦明义一个一个的认人。 饶他记性再好,记人记得也是头脑发昏。 更别提那些人还得同他多说几句,半约定半玩笑的说让殿下也收了他们家的帖子,去他们家中玩。 谢青洛觉得新奇,自然也是欣然接受。 第141章 又惹了几人动心? 在肃州的时候,谢青洛身为读书人,自然也是参加过诗会一类。 和当地的士子来来往往,谈天说地。 谢青洛书读得好,人也长得好,虽是当时的身世不高,但在诗会上也极受欢迎。 但不知参加诗会一事触了肃州谢家的什么霉头,谢青洛只去过一次,之后便被谢家禁止参加这般的活动。 谢青洛自然是不满,但也反抗不过,只得默默接受。 现在想起来,谢青洛觉得,若谢家不这样做,他也不会那股孤独,在肃州那么多年没什么朋友。 然后被逼到得了郁证,心思郁郁,情志不舒。 回忆起当年在肃州的事,谢青洛只觉恍若隔日,大梦一场。 在抬眼看看如今觥筹交错的画面,谢青洛露出笑颜,秦明义正好扯着他袖子,言道留下为此次筵席留下墨宝。 谢青洛推辞不得,看看周围都带着善意的面庞,只好笑着接受,俯身落笔。 他此时心思清明,恍是想明白了什么。 哪怕是在喧闹的人堆里,也只觉心宁气静,所以落笔也是轻巧,舒朗开阔之意跃于纸上。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正是李白的《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 最后一句“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翩然落下,俨然豁达的风骨似是混了风,吹拂在整片园子里。 这诗的原本含义是抒发作者的烦忧苦闷,怀才不遇的心绪,虽有乐观之意,但作者的重点还是放在悲愤上。 在如今的境地下,写出此诗似是有些不合氛围。 但看谢青洛一手轻快的字,众人也只能觉得这是殿下为了表现自己的豁达所写。 所以对视一眼,纷纷开口称赞。 唯独秦明义悄无声息的打量正挂着笑的谢青洛,心中疑惑,却好像也能明白些什么。 他虽是长子,可府中孩子众多,他也不受重视。 直到他展露经商的天赋,渐渐把府中的财政支出给揽了过来,安远侯才开始注重起这个长子。 好似殿下的心思,他也能感同身受几分。 谢青洛被一群同龄人夸得面色微红,眼睛亮晶晶的。 抬头去看秦明义,秦明义明白其中意味,便笑着帮他解围,好生容易的拨开人群,谢青洛才得以喘一口气。 “看来殿下是极受欢迎的,以后也要多来参加这样的筵席才好。” 秦明义微挑眉梢,笑道。 谢青洛挥挥手,面颊的酒窝正因为笑得明朗而显露出来。 “这是自然,我在宫中无甚朋友,能有你们陪着玩自然是好的。” 秦明义眼尖的瞟到殿下手上沾了丝墨,顺手递上帕子。 “那可说好了,之后我给殿下下帖子,殿下可不能拒了我。” 他盯着面前的殿下拭擦净白指尖的墨,语气恭顺的说道。 说罢又低了头,伏在谢青洛耳旁言说。 “殿下就是拒了旁人,也不要拒了臣的。” 谢青洛嗯嗯点头。 “我与明义关系最是熟络,明义自然在旁人的前头。” 秦明义说话的声音小,谢青洛的声音便也不自觉地放低,唯独能传到安远侯世子的耳中。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殿下可是君子否?” 秦明义直起身,接过殿下递给他的帕子。 “自然。” 谢青洛随口言道,未注意到面前秦晔墨色眸子中的期盼。 二人关系这般亲近,自然也是惹得了不少人的关注,谢青洛却是不觉,虽是觉得秦明义此次过于殷勤了些,但处于陌生环境中,有人带着他正好,便也没有开口询问。 “殿下!” 谢青洛诧异,看向说话的青年。 秦明义在他一旁轻声解释,说这是谢家的一名旁系子弟。 “或许和您还有些关系呢。” 谢青洛了然,随后便见有一名气质温煦的世家公子走来。 他不动声色的挑挑眉,换了个姿势坐在圈椅上。 方才那个他不认识,现在走过来的,谢青洛可是熟悉啊。 他先声夺人,乐呵呵的喊了声“表兄”。 在广袖下的手忍不住捏捏另一只手的手腕,肌肤净匀的手腕上正带着一串成色无比好的玉珠。 这是哥哥在他生病当日给他戴上,为了替换谢明济给的那根红绳的。 谢明济微微一愣,随后无奈行礼,唤了声“殿下”。 众目睽睽之下,谢青洛都喊得这般亲热了,便也不能露出疏远之意,便和谢明济寒暄几句。 谢明济因为福王殿下被罚一事众所周知,如今却是见到表兄弟相处的和和乐乐。 众人不解,却也只能看着这一对表兄弟欢欢乐乐的说话。 秦明义在一旁低着头,睫毛盖过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和谢明济说了几句,谢青洛又被秦明义带着一头扎堆到年轻人里,谢青洛被人捧着玩的不亦乐乎。 中途虽是被罚了几盅酒,秦明义和谢明济为他挡了一半。 燕王的筵席从晌午持续到深夜,各类玩乐层出不穷。 歌舞在厅中流连,旁边的园子还有大戏吱呀吱呀的唱着,谢青洛被人簇拥着玩了个遍。 众人皆知殿下是从偏远之地被找回来的,又都抱着讨好之意,哄得谢青洛欢喜无比。 正当是听戏的亭子上,谢青洛手中还捏着酒杯,就被丝竹之声所吸引。 谢青洛微微有些醉意,却还是倾耳去听。 少年眼微合,容貌俊俏到不可思议,身材清瘦匀称,骨节分明的手撑着不知是谁的胳膊起身,斜靠在亭柱上。 旁边容貌也不差的世家子弟,此时却成了陪衬。 虽是谢青洛笑得缠绵,可不知为何,众人却能从这般身姿中察觉出几分靡丽的颓废之意。 柔和的丝竹之声伴着水声,远远的传来,似是若隐若现。 一刹那,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谢青洛身上。 少年风流惹眼,更何况是谢青洛这般容貌风姿,身份还这般尊贵。 观戏院中除了唱戏声,丝竹之声,旁的声音似乎一下子都消失了。 不少人的心跳都一滞,只想把面前最是明丽,却显得脆弱的人拥进怀里细细安慰。 随后看到那尊贵人儿腰间的象征皇家的玉佩,心思却只能销声匿迹。 秦明义离谢青洛最近,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 殿下这般,不知道又惹了几人动心? 第142章 莫名的吵架 秦明义低眉一瞬,把心中的念头压下去。 下一刻再抬头时,俊美的面容上似乎又带上了笑容爽朗的面具,想凑上去扶谢青洛。 结果正好也有旁人有这般心思,秦明义骤然抬头,眸子中的一抹狠厉瞬息而逝。 那人只得讪讪挥挥手,往后退了几步。 就在一侧的谢明济勾出个略显懒散的笑,手一伸,握住了自家表弟的手腕。 舒朗的广袖之下,一双皓腕却是由两个人抓住。 谢明济握住了那串成色极好的玉珠,硌着有力的骨节,安远侯世子的掌心却是与细嫩温热的皮肤直接相贴。 两人对峙,中间则是还茫然着,不知发生了什么的福王殿下。 场面一下子就凝滞起来,众人单单看着这场面,不知道说什么。 风也识相的停下,方才被吹拂的轻帘打着转,熨贴的落在亭子一侧。 一瞬间,风止,帘落。 谢青洛带了些醉意,缓缓转头,水光潋滟的眸子看了看两侧抓着他手腕的两人。 略微皱皱眉,谢青洛有些不满。 这两人要干什么,忽的便贴的他这么近。 谢青洛手中还捏着半杯酒,由于有些不满,便下意识的学了自己哥哥。 手指施力,酒杯划过一个小小的弧度,落到了地面上发出清脆一声。 清亮的酒液溅开,溅到谢青洛的衣摆和周围人的鞋履。 谢青洛反应还有些慢,说话便慢吞吞的,声音却是带了些冷意,命令靠的他极近的二人。 “松手。” “起开。” 秦明义和谢明济对视一眼,互相收了手。 谢青洛动作缓慢的揉揉自己有些发红的手腕,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人。 方才殿下发怒,扔酒杯的动作不免就让他们联想到家中长辈所说,天子上朝时怒极,便会顺手摔了手边的东西。 况且面前殿下此时冷凝着眉眼,眼神中带着寒意看他们的样子,也极有天家威严。 甚至逼的几个未见过世面的公子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气氛沉凝片刻,谢青洛手指骨节触触眉心,冰凉的触感让他回回神,随后唤了声“清圆”。 “本王酒量欠佳,倒是扰了诸位的兴了。” 谢青洛酒意散了几分,挥挥宽袖,略带几分歉意的说道。 此话一出,气氛才轻松下来。 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口,各种献殷勤的话都一团一团的冒了出来。 跟着谢青洛的清圆正好来了,谢青洛便挥挥手,腾不出心思去听他们说的什么只是略显歉意的笑笑。 “是本王失态,诸位好好玩,本王去醒醒酒再来。” 谢青洛被清圆稳稳的搀扶住,被燕王府的下人引着向歇酒的暖阁走去。 秦明义和谢明济想要跟上来,结果却被一旁的呼晴拦了下来。 眉眼温婉的掌事宫女出言温和,其中所含的意思却是不怎么客气。 “秦世子,谢公子,殿下醉了,您二人体谅几分。” 秦明义和谢明济再对视一眼,默默点头,躬身向行礼应了句是。 等到福王殿下走远,周遭的人才像是缓过神来。 面面相觑一番,只觉方才发生的事实在是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有什么问题。 殿下正好好的看戏,忽然谢公子和秦世子边上去扶人,两人之间的氛围倒是奇怪的很,然后他们仙人儿一般的殿下便生气了。 摔了酒杯,唤了自己的随从扶着自己醒酒去了。 燕王听闻了这听戏的园子里发生的事,匆匆跟着下人来了园子,却也只能处理一番事后。 他人缘好,话也说的好听,更别提身份也摆在那,只是几句话,众人之间凝滞的气氛又一下子活络起来。 戏台上唱的戏也正是换了出热闹的,欢快的。 众人又得尽力去忘了方才发生的事,彼此交谈玩乐起来。 只剩下方才事件的中心人员,身份都尊贵的很的秦世子和谢家子弟谢明济,二人还没作什么反应。 忽的,谢明济笑笑,语出嘲讽。 “秦世子,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殿下看重你,你也不要失了尊卑。” 秦明义却也不是好招惹的,他对于谢明济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笑笑,答道。 “谢公子,殿下身份尊贵,看重我几分,便是秦某的福分,只是谢公子这般,即使是殿下的表兄,似乎也未得什么青眼。” 两人话里夹枪带棒,你来我往。 把本来还想看热闹的周遭人听的头皮发麻,简直不理解这两人在干什么。 怎么忽的就互相骂起来了? 世家公子之间彼此都自恃身份,不会当面撕破脸,再厌恶一个人也是背地里下绊子,也没有当面就嘲讽到这般地步的。 可是如今,面前这风头正盛的秦世子,和百年世家的谢公子,却是…… 两人在口舌上别了一番苗头,最后只得彼此冷哼一声,一挥衣袍反向走了。 向左走的谢明济心中却还思索着自己表弟手上戴的那串玉珠。 他给的那根红绳…… 没有戴吗? 另一边的安远侯世子却是拧着眉,显然也是心中有火,方才的口舌之争也没能发泄出来。 只是方才握过谢青洛手腕的那只手,却是以一个诡异的姿势保持着,也幸好广袖长的很,遮掩的好。 纤长的睫毛敛下眸中的冷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 暖阁,谢青洛被清圆扶到暖阁,此时酒意依然近乎全消,只是还有些愣怔。 呼晴拧了热帕子,帮自家殿下擦脸,擦手,谢青洛乖乖的任由施为。 有燕王府的下人匆匆端了醒酒汤来,呈给谢青洛。 谢青洛却伸手推开,看着不知是醉还是醒的殿下,呼晴也是无奈,出言哄了几句,也没见成效。 见此,呼晴却是思念起原先在殿下身边的赵侍卫来。 若是赵侍卫在,想哄殿下喝这醒酒汤也不是难事。 再说几句,谢青洛却是烦了一般。 “拿下去吧,让我自己歇会儿醒醒酒便好。” 沉默片刻,谢青洛又补上这一句。 “等等把秦明义叫过来。” 呼晴不知道殿下要干什么,却还是轻声应下。 给了守在殿下身边的清圆一个眼神,呼晴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第143章 道歉 谢青洛靠着软榻,低垂着纤长浓密的睫毛,眼神中稍带了些不解以及茫然。 方才明义和他的表兄,是在干什么? 谢青洛揉揉自己手腕的红痕,圆润的玉珠轻轻硌着温软皮肉,白皙皮肤上一个个小窝沉陷下去。 手中缓慢摩挲着哥哥给他戴上的玉珠。 阖上眼闭目养神,谢青洛沉默不语。 微微的几分酒意,却是因为方才发生的事醒了个完全。 在暖阁休息了小半时辰,谢青洛才觉自己玩了半天消耗心神恢复些许,不是那般心神俱疲了。 外边有熟悉的话音传来,谢青洛听出是秦明义的声音,却也暂时没有唤人进来。 方才他醉酒生气,的确是他的错。 他在宫里被哥哥养的骄纵,那会儿酒意上头,心中不满,迁怒了身边好心扶他的两人,实在是有些不应该。 谢青洛叹了口气,有些懊悔。 扫一眼在一旁守着他的清圆,谢青洛揉揉太阳穴,让人去唤了呼晴进来。 呼晴见自家殿下面色还是有些疲惫,弯腰询问要不要再歇片刻,或者直接回宫休息。 谢青洛摇头,让人换了热茶水,打了热水进来。 “呼晴,再替我寻一件替换的衣衫来。” 呼晴躬身应下,低头间看见了自家殿下被酒液溅脏了的衣袍,心中懊悔没有再细心些。 喝了茶,擦了脸,换了衣袍,谢青洛只觉精神了不少。 正好有人来传,说是燕王要见。 谢青洛点头,随后便见他的皇叔大步迈进暖阁,朝他走来。 “殿下,身体可是有恙?” 燕王眉眼间没了往日的笑意,反而是带了些担忧。 手极其自然的伸过来,探了探谢青洛的额头温度,没摸出异常才算是放了心。 “无事了,只是有些醉了,倒是让皇叔担心了。” 谢青洛精神好了不少,对着燕王的关心弯弯眉眼,没管是真是假的笑道。 “那就好,既知自己的酒量不好,怎么还多贪了几杯?” 燕王言语亲近,带了几丝无伤大雅的怪罪之意。 谢青洛点头,温言道。 “只是玩乐罢了,本王听皇叔的,以后不多喝了。” 他自从知道燕王有个和他一般大的儿子还在封地,对于燕王似真似假的关心便没有那般排斥了。 燕王看着自己的面带疲色的侄子,无奈点头。 “殿下,秦世子和谢公子可是哪里不端,惹到了殿下?” 谢青洛微微一愣,却是随后意识到这是燕王的筵席,若是出了什么事端,必然会怪罪到燕王身上。 意识到这一点,谢青洛对燕王摇摇头,解释了一番。 “这件事说起来,倒是本王的错了,贪了几杯酒,微微有些醉,手里拿不稳酒杯,因此才出现了这事。” “是侄儿贪酒失态了。” 谢青洛水亮的眸子中略带歉意,看向燕王。 “无事无事,并没有怪罪殿下的意思,只是担心这二人惹了殿下不开心罢了。” 燕王看着自家侄子一双清亮的眼,有些无奈的解释道。 “殿下是要再玩儿,还是要回宫?” “秦世子知道殿下喜鱼,便特别唤了靖水楼中的厨子来做鱼,殿下可要用了膳再回去?” 燕王出言询问道。 谢青洛点头,轻笑道。 “自然是要留下,好好陪陪皇叔的,今日既是送皇叔离京,我单同旁人玩,不同皇叔说几句话,这是什么理儿?” “殿下有心了。” 燕王露出平日面上带的笑来,言道。 “况且是我戳了这篓子,若是不出去解释解释,怎么好让皇叔受了这般骂?” 谢青洛挑挑眉,话语中带了几分调侃之意。 “殿下,着实是有心了。” 谢青洛表面浅笑,心中默默吐槽,一句话说了两遍了,燕王不会也是“人机”吧? 再和燕王说了几句,谢青洛随便找了个借口赶人,说要自己待会儿。 燕王只得出了暖阁,安排下人筹备用膳的事项去了。 看看一边立着的呼晴,谢青洛招招手,让呼晴把安远侯世子秦明义叫进来。 是他饮酒失态,迁怒了旁人,不得好好道个歉? 况且明义是好心,或许只是手劲大了几分罢了。 谢青洛看看手腕上还未消去的红痕,默默感叹几分,莫非这些世家子弟都是这么从小练武的吗? 正胡思乱想着,秦明义进来暖阁。 面带着歉意,分明就没有今日谢青洛见他的那份轻快舒朗。 谢青洛心中更是懊恼,把那会儿被两人抓住手腕时,感受到的那一抹异常抛之脑后。 “殿下,可是臣惹了您不快?您说出来,臣以后必然不这样做了。” 眼见着秦明义就要往地下跪,谢青洛立刻起身把人拉起来。 “明义明义,使不得使不得。” “莫要自责,我哪是生你的气,只是那会儿多喝了酒失态,便迁怒了你几分。” “真要说起来,我还得向明义道歉。” 谢青洛把人拉起来,打趣般言道。 这几句解释的话倒是让有些凝滞的气氛松快了些,见自己的好友眼中还带了些歉意,便伸手拍拍人的肩膀,安抚道。 “只是明义的手劲稍稍有些大了,以后轻些便好。” 谢青洛抖抖袖子,把手腕上的红痕露出来给秦明义看了一眼。 秦明义还想说什么,但是随后却被殿下的眼神给制止住。 “明义就说,可是原谅本王了?” 谢青洛手腕下垂,松开扶着秦明义胳膊的手,又坐回软榻上说道。 “殿下折煞臣了,应是臣问殿下,殿下是否原谅了臣?” 谢青洛灵动的眨眨眼,语气略带狡黠。 “那明义这般说的话……” 语调特意的拉长,就是不说出下一句,反而惹得秦明义去看谢青洛。 “本王自然是原谅明义的,不过,明义本就没什么错,又何来原谅一说呢?” 秦明义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忽地松一口气。 原来有些苍白的面色也缓和了几分。 “殿下宽宏大量,臣在此谢过殿下了。”秦明义笑道,心中终于松快了些许。 “好了好了,莫要再想这事了。 “听说你备了靖水楼的鱼,这还要多谢明义有心了。” 第144章 弟弟与权力 谢青洛微微浅笑,心中却是忽地想起此次事件的另一个人,他的表兄谢明济来。 叹了口气,谢青洛想着等会用膳时把表兄也叫过来吧。 显然,他并不知道在自己走后,发生在明义和表兄之间的冲突。 若是谢青洛长个心眼,多问一句。 也就不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 秦明义与谢明济分坐在他的两侧,两人漠漠对视,眼神都凉的很;燕王则是坐在他的对面,笑得温和,却是微微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谢青洛感受到周围的气氛,无奈扯扯嘴角。 试图出言安抚一番这二人,却是还没张嘴,燕王就先笑吟吟的开口,把自己侄子试图劝和的话堵回嘴里。 无奈,谢青洛硬着头皮用完了膳。 除了膳桌上的气氛稍微怪了点,膳桌上的人说的话稍微怪了点,也因此菜吃起来索然无味,旁的倒是没什么不好。 又出去同旁的世家子弟寒暄几番。 并且言说了自己改日在宫中设宴道歉一事,谢青洛才终于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呼晴躬身问他,确认殿下的意愿。 “殿下,现在就要回宫吗?” 谢青洛坐在马车里连连点头。 “对对,现在就走。” 再不走,哥们可是真的受不了了。 膳桌上那顿饭吃的,听着两边犯病的两人来来往往,话语之下刀光剑影。 谢青洛虽然是听的云里雾里,但是不妨碍他听的头皮发麻。 还有那个燕王,话说得好听,但是话里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走的时候还跟他说,什么“齐人之福”不好享。 这不纯犯病吗? 他这么专情的人,可是就喜欢小赵大人一个,哪来的享“齐人之福”一说。 他虽然是断袖,可也不是对谁也断的。 只有赵翎这种,脸长得特别特别好看,身材也特别特别好,然后还在他小时候陪过他的人,他才能看上。 坐在马车里,谢青洛愤愤拍了一下桌案。 着实是没想明白,燕王怎么会这般误会他和明义,以及他和表兄。 “哎……” 长叹一口气,谢青洛想到此时还在军营中摸爬滚打的赵翎,着实是体验了一把相思的意味。 当时赵翎年前奔赴肃州做事的时候,他也没这么想人家啊。 谢青洛拿手背贴贴自己的脸,只觉有些莫名的羞怯。 “真是,还不快点回来……” 谢青洛摸了把腰间藏得短刀,一个人默默念叨。 至于方才还聊得好好的安远侯世子,以及他的表兄,早就被谢青洛想起赵翎的那一瞬,给抛到脑后去了。 到达皇宫时,天色还有些早。 如今逐渐入春,不仅是一天比一天暖和,日子也是一天比一天长起来,天色没有以往暗的那般快了。 萧祁正在养心殿批着奏折,听闻来报,说是殿下回宫时,他还有些诧异。 怎得回来这般早? 不是那会还来报,说青洛在燕王府玩的挺开心的吗? 他放手让青洛出去玩,自然也是存了帮青洛寻朋友,培养势力的意思。 赵翎被他安排去了军营,走武将的路子培养亲军,在军营中根植自己的势力。 青洛身体不好,对政事也不是多么感兴趣,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反而是喜欢搞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按照萧祁最初的想法,是让青洛在自己的庇护下,轻轻松松的过一辈子罢了。 奈何前些日子青洛生了病,他生气的同时,让人把自己弟弟身边的事查了个彻底,这才想明白,自己弟弟除了能依靠自己,但却是没有旁的东西傍身。 自然平日里底气不足,做什么事都过虑一番,引得心神消耗太大。 即使如此,那便让青洛有了底气,不就好了? 若是旁人知道了他的心思,必然觉得这是养狼为患,哪有天子愿意把自己手中的权力分出去的。 萧祁却是没想这茬。 毕竟以青洛的在政事上的天赋,再发展势力发展个几十年…… 也不足为患。 即使是有谢家给他的那支私兵…… 倒也不是说他看不起自己弟弟,但青洛的手段,在他眼中实在是过于青涩了。 筹谋人心,处理政事,必然需要狠下心来。 但自己弟弟这般纯良性子,哪会做这般事。 萧祁默然,把手中的奏折放下。 却是不知自己从权力的角度思考自己的至亲,是不是有些过于残忍了。 但他生来便在权力的顶端,任何事都围绕手中的皇权,围绕景朝考虑的习惯,早就已经注定。 即便是自己的弟弟,萧祁思考事情时,也免不得把权力引入其中。 悠悠叹了口气,景朝的天子挥挥衣袖,站起身。 “去云台宫看看青洛。” 李有德看着自子主子沉默思考半天,如今终于是有了动作,忙不迭地慌忙应下,同时给了小太监眼神,让人先去云台宫通报一番。 去云台宫的路上,萧祁眸子里还暗沉沉的。 对于方才想的事,实在还是有些不解。 但当到了云台宫,看见自己弟弟趴在桌案上,恹恹的阖着眼,晃着小腿时,萧祁似乎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为何要把青洛和权力放在同一侧呢? 自己是天子,是景朝的皇帝,放纵自己弟弟一番,又能怎么样? 况且过度的保护以及过分的看轻,都是对青洛的一种蔑视。 因此,放手一番,任由青洛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就是了。 “哥哥!” 萧祁微微出神一瞬,就听自己弟弟喊自己。 清脆的声音入耳,萧祁露出个笑来。 “怎么啦?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在哪里不开心吗?” 萧祁缓步走过去,摸了一把自己弟弟乌黑温软的头发,并且极其敏锐的察觉到自己弟弟的衣袍换了。 “衣袍怎么还换了?上午宫人来报的时候,不是穿的另一件。” 谢青洛拉着萧祁的衣摆,把人拽下坐到自己旁边。 “没有不开心,就是玩的有些累了,便先回来了。” 说罢又把侧脸靠到萧祁的掌心里,轻轻蹭蹭,解释道,“之前穿的衣袍沾上酒啦,所以就换了一件。” “哥哥不要担心。” 听到这话,萧祁皱起的眉头才松下来。 “累了便好好歇歇,莫要再看书了。” 第145章 我才不娇气 “好哦,听哥哥的。” 谢青洛乖乖的往自己哥哥怀里靠靠,声音轻轻的。 “不过今天本来是想蒸馏酒精的,结果去参加了筵席。” 谢青洛又念叨道。 “莫要着急,慢慢做便是。”萧祁帮谢青洛把发带解下来,随手扔到一旁的桌案上,“明日再做也来得及。” 谢青洛点头,安静的抱着哥哥的腰不说话。 萧祁纵着他,轻抚着自己弟弟的后背,唱着一首很眷恋很眷恋的小歌哄人。 谢青洛待得舒服,便赖在萧祁怀里不起来。 分明是眼睛都困得睁不开了,可还是不愿意去床榻上睡一会儿。 “不去睡一会儿吗?” 萧祁拧着眉,有些不理解的问自己弟弟。 “不想去,想和哥哥在一起。” 谢青洛困得哈欠一个接一个,眼角都带了泪水。 萧祁无声笑笑。 “哥哥在这呢,要是睡不着,便和哥哥说说话,精神精神,等到晚上再睡。” 谢青洛蔫蔫点头。 “哥哥,我和你说哦,今天明义和表兄好像吵架了……” 说话的声音轻而细,还带着些不自觉的依赖。 萧祁则是时不时应一声,说几句话,其他时候就听着自己弟弟说。 直到殿内点了烛火,烛光悄无声息的跳跃着,静静燃烧着,恍若前一十六年兄弟二人丢失的岁月。 此时如同一直被蓄在罐子中的水,终于有了外力让罐子微微倾斜,于是流水的记忆,清澈的情感,干净的思念便一股脑的流出来,洗净上一辈人留下的龌龊与罪孽。 谢青洛说了很多,不仅是今日在燕王府交的朋友,玩的东西,还有在肃州读的书,练的字,合上书时过度疼痛干涩的双眼…… 以及孤身一人时看的绿叶,望的晚霞,早起读书看的黎明。 件件桩桩,都是萧祁从未参与过自己弟弟的人生。 暗卫记录的再详细,便也是蜻蜓点水,浮光掠影,又怎么能比上自己弟弟亲口诉说的。 “那青洛回宫这么长时间了,想说的便只有在肃州的事吗?” 正好谢青洛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萧祁怀里,萧祁手下挑起一缕黑发,轻声问道。 谢青洛精神了不少,不是那么困了。 听到这句话,却是迟疑一刻,紧接着摇摇头。 “在宫里很好,哥哥很好,赵大人也很好,别的人也对我很好。” 萧祁微微叹了口气,“只有这些吗?” “当然不是啦。” 谢青洛抬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哥哥。 然后开口细数,说宫内的厨子做饭好吃,翰林院讲学的人讲得深刻,藏书阁的书也多,等等一类说了一大堆。 唯独就是没说自己在宫内开不开心。 萧祁垂眸,伸手点点自己弟弟的眉心,话语近乎低吟。 “那青洛在宫里开不开心?担忧的事是不是比以前多了?” “即便是不用再整日的伏案读书,可青洛学的东西,似乎也不比在肃州轻松。” “更别说青洛也闲不下来。” “什么事都要自己想想,什么事都要自己刨根问底一番,然后把自己逼得心力交瘁,心神耗尽。” “是吗?” 谢青洛一时无言。 他不能否认,因为自己哥哥说的,每一件都是对的。 或许是前一十六年的原因,谢青洛习惯把事情掌握在自己手里,哪怕是没什么筹码,也要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最大。 之后表面风轻云淡,随遇而安,实则藏器于身,伺机而动。 萧祁心想,这般性子,倒是跟历朝历代的胜出的皇家血脉如出一辙。 殿内一瞬间安静了下来,连说话的簌簌声都消失了。 只余灯火微不可闻的燃烧声,以及窗外传来的轻轻风声。 “哥哥说的不对,自从青洛回宫,便很开心。” “哪怕是想事的时候,也是心甘情愿,打心眼里觉得欢喜的。” 片刻,谢青洛从方才依赖的怀抱里抽身,坐直。 腰背堪比正抽节的青竹,正直,挺拔。 他抬眼看着景朝的天子,看着自己的哥哥,眼眸是一片认真,倒映着跳跃的烛火。 这次轮到萧祁闭上眼,殿内又陷入沉默。 “是哥哥的错。” 不知过了多久,萧祁盯着那双赤诚的眼,最终是败下阵来,咏叹般说了一句。 却没成想还未及冠的弟弟却严肃摇头,温热的掌心覆上他的手背。 “不是哥哥的错,谁的错也不是。” “哥哥是最好的。” 萧祁将自己弟弟的手握在掌心,带茧的指腹触着温热的皮肉,心中只觉巨震。 这就是他的弟弟啊,这就是他血脉相连,连血流的都是同样的弟弟。 一十六年未见一面,如今血亲已在面前。 旁人都言天家血脉凉薄,可谁知他萧玄螭周遭的,都是至情至性的血亲。 血脉亲情这一遭,或许他已然圆满。 天子垂眸,露出个满意的笑。 “好,青洛喜欢哥哥便好。” 虽是面色含笑,声音却沙哑,天子发红的双眼却是让谢青洛看的微愣。 愣了几息,谢青洛才后知后觉的伸臂抱住萧祁的脖颈,安慰般揽住自己的哥哥。 谢青洛心底有些发慌,生怕自己哥哥再哭了自己不好哄。 “哥哥我在这呀,你……你别哭啊。” “……” 萧祁无语。 抬手拍拍自己弟弟的腰背,略做惩戒。 “只有青洛这么娇气的小孩子,才动不动就哭。” 这话一出,方才殿内煽情的气氛一下子就散了,单留下眼神躲闪的谢青洛和面色无奈的萧祁。 谢青洛甚至辩解不得。 他回想一番,自从自己回了皇宫,哭的次数实在是不少。 当时第一面见了自己哥哥哭,自己学累了崩溃哭,和赵翎闹脾气哭,郁证一犯起来更是不用提。 这他以前在肃州拢共也没哭过几次啊。 估计是回了皇宫,知道自己有靠山了,这才一下子娇气起来。 谢青洛别别扭扭的从萧祁怀里出来。 “那我以后不哭了,哥哥也不要说我娇气了。” “而且我都十七了,十七了哎,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萧祁失笑,但话语直击重点。 “还没及冠。” “但是哥哥,我已经十七了哎。” 谢青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哥哥,说道。 萧祁平淡点头,眼底藏着笑意。 “但是青洛还没及冠。” 第146章 你可愿意跟着我? 不管谢青洛怎么解释,萧祁只说那一句话,“还没及冠”。 谢青洛无奈住了,只好点头。 手中捻着萧祁的衣角玩,嘴中还念叨着“讨厌死了”。 结果这句抱怨却被萧祁听到,伸手玩闹般捏住自己弟弟的冰凉的耳垂,一字一句说的正经。 “不能讨厌哥哥。” 萧祁的手指肚温热,与自己弟弟冰凉的耳垂相贴,忽如其来的热量逼得谢青洛一个激灵。 抬头便见自己哥哥黑沉的眼眸,谢青洛怂了,连连点头。 然后微微侧头,从自己哥哥怀里挣扎出来。 萧祁好笑的看着自己弟弟的举动,随后敲敲桌案,言归正传。 “青洛明天要做什么?” 谢青洛摇摇头,他也不太清楚。 他给自己的规划算是宽松的很,况且各种意外情况频发,时不时这边来个消息,那边递个信来。 虽然他是坐在云台宫中,但谢青洛觉得自己丝毫不比萧祁轻松。 昨日说今日要蒸馏酒精,其实要没有去燕王筵席这事,可能也会做别的,不是非去搞那些新到手的仪器。 沉思一会儿,谢青洛心觉自己可能会先看看研发火药那边的进度,然后试试他最近想出的制硝石的法子,再去看看他搞的橘子皮,长没长出青霉菌…… 各种杂事倒是层出不穷。 谢青洛想着一堆一堆的杂事,马上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给小赵侍卫写信啦! 所以明天,最重要的,就是要给赵翎写一封信! 赵翎没去军营之前,怎么也算是自己的贴身侍卫,这走了好几天,思念他不也是人之常情嘛。 谢青洛这般想着,也不害怕事情会曝光。 便眼眸一亮,声音清亮无比的告诉自己哥哥。 “哥哥,我明天想给赵大人写封信!” 萧祁不动声色的挑挑眉,身体微微后仰,出语惊人。 “想赵翎了?” 见面前的青洛连连点头,随后却又急忙解释。 “对呀,赵大人去军营这么长时间,不仅我思念他,哥哥也思念赵大人思念的很吧。” 萧祁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故作天真的谢青洛,随后点点头。 “对啊,哥哥也思念这个弟弟呢。” 伸手虚虚抚着自己弟弟后颈,萧祁缓慢说道,只是还有些咬牙切齿之意。 “那哥哥也写一封吧!” “到时候一起给赵大人送去,也让赵大人开心一番。” 萧祁扯扯嘴角,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行,青洛写完了送到哥哥这来,哥哥让人给赵翎送去。” “嗯嗯,哥哥真好。” 萧祁暗恨的同时,又觉得有趣,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弟弟才知道这事早就暴露? 想起青洛原先哄自己的甜言蜜语,“有了心上人,一定第一个告诉哥哥”。 萧祁心中不爽,居高临下的站起身来,捏捏自己弟弟的净白腮肉。 还稍微施了点力,捏出一抹红痕。 “行了,哥哥回去了,你快些睡吧。” 还颇带了些恶声恶气的意思。 谢青洛呜呜点头,抬头的眼神依然清如泉水。 …… 第二日,谢青洛神清气爽的起床,边听宫人来报,说沉香大人和魏大人带了个新面孔,早早就来了等着殿下。 谢青洛心思一转,便想起他那日嘱咐的魏述明,说是要带个靠谱的私兵给他当护卫。 一边换着衣裳,谢青洛一边对这新来的护卫好奇。 哥哥新给他指的那个,三十多的侍卫,是个特别特别沉默的人。 从自己亲卫里暂时选来的清圆,虽说是长了张娃娃脸,但是性子也偏沉闷,说话也不多。 还不如初期的赵翎说的话多。 谢青洛感叹一声,翻身下了床。 才吃完最后一口粥,宫人便来报,说是现在要见吗? 谢青洛点头。 却又问这几人来得早,可是用了早膳? 下边的宫人答“是”。 殿下的亲卫沉香大人,初阳大人一类,每次进宫都会被殿下留下用膳,即使不是饭点,殿下也会让他们给大人们等待时用些点心。 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习惯。 每到有人来寻殿下,饭点便安排饭菜,不是饭点便上些新鲜的点心茶水。 “殿下!” 三个人还没走到谢青洛跟前,一句中气十足的“殿下”便先传入谢青洛耳中。 分明就是魏述明喊的。 谢青洛忍不住点头微笑,声音也带了些期待。 “魏叔!沉香。” “殿下,您看看,臣为您寻得这位可是满意?” 魏述明把躲在他身后的少年一把拽出来,然后把人摁到地上。 谢青洛闻言,微微低头去打量被魏述明摁着跪到地下的人。 是个少年。 面容还很青涩,也才十八九岁,或者才及冠? 长得很好看,双眼锐利,长眉如刀,只看眉目便带着桀骜,有一丝不屈的骄傲和锐气。 身着合身的黑衣,此时跪在他面前。 铮铮的抬头看他,少年桀骜之气顿现。 谢青洛觉得好玩,这人还不情愿? 于是挥手让这少年起来,同时询问这少年得来历。 “魏叔,这是?” “回殿下,这是臣的犬子,臣有两个儿子,长子已然在军中任职,这是小的那一个。” 谢青洛微微惊讶,在低头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少年。 “殿下,您别看他年岁小,但是武艺自小便是跟着臣学的,在殿下的军中也是从小磨练到大,在您身边,必然能把您护好。” 魏述明抓紧解释。 谢青洛微微点头,却是看向还不起身的少年。 那少年方才桀骜,还带着不情愿,此时却已经面容平和了不少,眼神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谢青洛。 谢青洛挥手把人叫过来。 那少年还有些愣怔,身后的魏述明早就把人拽起来,一把推到谢青洛面前。 谢青洛轻咳两声,有些艰难的抬头,看面前身量极高的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 声如脆玉,又恍若最富庶的江南供上来的,最好的,最柔软的绢帛的感觉。 明显的,这轻柔的声音便让面前的少年浑身僵住。 谢青洛眼尖,看到少年的耳尖渐渐蔓延上一抹红。 他了然,看来这少年,表面是个叛逆的,原来内心单纯的很。 谢青洛是知道自己容貌的好的,便又拈了一抹轻轻的笑,开口问面前的黑衣少年。 “我问你,你可愿意跟在我身边?” 第147章 此物最相思 一身黑衣少年悄然红了脸,原先一把清亮的嗓音此时也变得扭扭捏捏起来。 “我……愿意……” 谢青洛浅笑,转头对魏述明点点头。 “那就这样吧,还要谢谢魏叔了。” 魏述明急忙行礼回了几句,转而看了眼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只觉得真是应了那句“傻人有傻福”的话。 再寒暄客套几句,魏述明送人进宫的活做完了,自然是先行告退。 走之前,魏述明还专门把自己儿子拽到一旁,嘱咐了几句,无非是那些好好听听殿下话的老生常谈。 少年爽快点头应下,然后对自己亲爹躬身一拜,转身便迫不及待地往殿内走。 身后的魏述明“嘿”了一声,觉得好笑。 自己这儿子是个性子怪的,在军营里淘的不得了,恨不得上天入地,哪回儿都是得练武练趴下才老实一时半刻。 让他进宫之前还不愿意,还是他给押进宫的。 现在怎么就? 魏述明摇头,只觉得小殿下的确是随了当年的小姐,训导有方。 这少年才奔回谢青洛身前几步,却又忽地驻下。 谢青洛正提笔,准备写信给身在军营的赵翎,结果见这少年这么快便回来驻笔在他面前,还有些诧异。 但也悠悠的放下笔,露出个清浅的笑,出言,问面前还处在叛逆年龄的少年。 “怎么了?这么快就和魏叔说完了?” 少年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一双鹰眼有神的盯着谢青洛。 谢青洛失笑,再开口语气更加亲近。 “你叫什么?还没同我说呢。” 面前的少年扯扯衣摆,又拽拽袖口,这时开口的声音却是大方了不少。 “我……回殿下,我叫魏弈辰,才过了十九的生辰,爹爹还没给我起表字,殿下要给我起一个吗?” 谢青洛笑着摇摇头,同时挥手让少年坐下。 “这我怎么能给你起呢?还是让魏叔来给你起吧。” 魏弈辰眼神一亮,非但没有坐下,反而是极其亲近的往前凑了凑,方才还带了些凌厉的眉目一下软下来。 “殿下,您叫我弈辰就好,我跟在您身边,要做什么吗?” 谢青洛随手拿了本书递给少年,摇摇头。 “弈辰不是武艺好吗?护好我就够了,其他时刻看看书,做些别的事,都可以。” 魏弈辰眼睛发亮接过书,立即应下。 谢青洛唤了声哥哥给他派的侍卫,让人把魏弈辰领到一旁说说旁的事。 这少年被带到一边时,眼神还是亮亮的看着他。 谢青洛实在觉得这少年性子赤诚,就像是一只皮毛黑亮亮的,鼻尖也湿润的小黑土狗,喜欢凑到人的身边摇着尾巴。 轻啧一声,谢青洛又觉得这想法对人不太尊重。 把想法摇出脑中,谢青洛喜滋滋的拿过笔,准备落笔写给小赵侍卫的信。 开头便是问候,问候最近过的怎么样啊,下边的纨绔子弟好不好管啊,练武时有没有受伤啊…… 总之是细致的很,把会让人担心的事都写了一遍。 然后便是谢青洛最近,包括去燕王府参加筵席的见闻,玩的各种东西,接下来要做的事,甚至把安远侯世子和自己的表兄谢明济发生的冲突都写了。 因为他现在还没明白,为何这毫不相关的两人之间会发生冲突。 所以谢青洛在信中把事情细细阐述了一遍,让赵翎帮他分析。 信写的很长很长,落笔也是温柔至极。 写这信时,谢青洛只觉赵翎就在他身边守着他,这种感觉实在是很让人沉迷。 最后一句,谢青洛心想,不妨写的直白些呢? 他郑重落笔。 “如晦,我很想你,非常非常想。” 字迹清秀,其中风骨较之以前却又隐隐约约更上一层。 放下笔,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谢青洛乐滋滋的,恋恋不舍的把信折好,塞到一旁的信封中。 正要封口时,却忽地想起什么来。 “呼晴,给我找些红豆来!” 掌事宫女不解,但还是极其认真的替自家殿下拿了红豆来。 谢青洛满意点头,伸手一颗一颗的选着红豆,只挑形状最是饱满,颜色最为红艳的那几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谢青洛一边默念,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几粒品相最是美好的红豆塞入信封。 虽然俗了点,但也是真情实感嘛。 谢青洛浓密的睫毛眨了眨,心想道。 唤了人,让人把信送给哥哥那儿,谢青洛却是已然开始期待赵翎的回信了。 …… 养心殿,萧祁捏捏手里厚厚的信封,只觉有些无语。 这才分别几天,有这么多话值得说吗? 忽地手指被硌了一下,萧祁有些疑惑,随后便见一粒圆润的红珠子从信封中滚了出来。 “……” 这书真是没白读,还学会拿红豆寄情了。 萧祁默默叹了口气,顺便帮自己弟弟把没封严实的信封好。 他可没有那种偷看自己弟弟写的信的习惯。 把自己写给赵翎的,一页薄薄的纸塞进信封,萧祁再看一眼两个信封的薄厚程度,只觉得无话可说。 “李有德!让人送去朱雀营给赵翎。” 一旁的李有德笑眯眯的应下。 信即刻便从皇宫出发,往京郊外的军营送。 其实骑了快马,也就是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所以信送的很快。 所以萧祁才觉得这对小鸳鸯小题大做,若是真的彼此想念,寻个空见一面不就是了? 结果这谁知道,这对小鸳鸯都觉得不能干扰对方做事,便一个两个都没有表现得太刻意,这才硬生生熬了一月有余才见上面。 这倒是后话,由于路程短,信便也送的极快。 晌午时分,信便到了赵翎手上。 或许真的是环境改变人,此时的赵翎,皮肤黑了不少,身材也显得愈发精壮。 面颊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更衬得原先那股子在宫中养出的书生气减了不少,反而是野性轰然而出。 信一到手,赵翎单单看见信封上熟悉的字迹,便知是殿下写来的。 微微咧唇一笑,莫名显出一丝柔和。 若是要被他训得要死要活得纨绔们看见,说不定也要惊讶,原来这阎王也会笑啊。 第148章 带来军营的荷包 赵翎才拿着信回了营帐,郑子璋便凑上去,眼巴巴的看了看自己兄弟手中才展开的信纸。 郑子璋生性活泼,即使是在军营里待了这么多天,也还是嘻嘻哈哈的样子。 “哎吆哎呦,哪个姑娘给你写的……” 调侃的话戛然而止,显然是在信纸上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他当时跟在殿下身边,也是见了不少次殿下练字的,认个字迹自然是轻轻松松。 郑子璋略显尴尬地挠挠头。 “行吧行吧,原来是殿下给你寄的啊。” “殿下对你真好。” 郑子璋没有看自己兄弟信的想法,便坐到一旁,自顾自的倒了杯凉茶喝。 京城附近军营中的日子不算艰辛,更别说是营中主官的帐内,冬日有随时随地的热茶更是根本。 但赵翎来的第一日,便用行动证明要与战士们同甘共苦,所以除了一个单独的帐子,旁的衣物,吃食,饮水,包括被褥,都用的是营中士兵统一样式的。 那些纨绔也被迫如此,那些绣花带草的铺盖,赵翎来的第二日熟悉环境之后,就让人全给清走了。 郑子璋喝了茶,见赵翎眼神炯炯的读着信,还是忍不住“啧”了一声。 “殿下怎么就这般看重你?” “如晦,你说我再怎么说也陪殿下喝过酒,给殿下扎了灯笼,殿下怎么不给我写信啊?” 正在看信的赵翎懒得搭理郑子璋。 唯独听见了这句话,赵翎幽幽的抬头,眼神沉沉的看了郑子璋一眼。 郑子璋被这眼神一吓,无奈抬手认输。 “行行行,殿下最喜欢你,这才给你写信,满意了吧?” 赵翎淡定点头,认下“殿下最喜欢你”这个名头,之后才低头继续读信,顺势挥挥手。 郑子璋读懂了这动作中“送客”的意思,只得起身往帐外走,嘴中还念叨着不知道什么,不过一定是吐槽赵翎的话。 走吧,去演武场看看。 他郑子璋打不过赵翎,还打不过那群连绣花针都拿不起来的纨绔子弟吗? 当日赵翎直接拿武力立威,他也是出了一份力的,也是打趴下了不少试图找事的纨绔。 自己好兄弟惹了自己,那他就去练练那群纨绔们,这非常合理吧? 郑子璋乐悠悠地往演武场走,顺手在路边摘了个草叼在嘴里。 皇宫中讲究礼仪,他也不能这么随意,如今到军营,才真像是回家一样。 郑子璋去折磨人了,赵翎正还坐在营帐中,看着厚厚的一封信。 开头的问候自然是让赵翎觉得心暖。 其后自家殿下细细阐述的语句里,赵翎也像是回到殿下身边,看着他的洛洛不紧不慢的做事一般。 赵翎嘴角带着笑,这次相思的苦楚,可同那时他们才定情便分离一样,都让人心中难受。 但读着信,心中便也觉得熨帖不少,也算是一解相思之意。 赵翎读到安远侯世子同谢明济吵架一事,却是微微一愣,当时他在殿下身边,见这二人关系虽不说多么好,但也是融洽,怎么会……? 但继续往下看,见自家殿下写到自己喝醉一事,两人来扶一事。 赵翎直觉心中一紧,感觉事情有些莫名的不对。 把这莫名的别扭压下去,赵翎继续往下看信。 殿下身边又多了个侍卫? 还是个十九岁的少年? 长得还不错? 赵翎心中警铃顿时大作。 不对啊,这剧情怎么有点熟悉? 回看自己,身为殿下的贴身侍卫,长的也好看…… 咬咬牙,赵翎说服自己说道“没事的”。 他暂时离开殿下身边,殿下身边自然也得有能保护殿下的人啊,这不是正常的很吗? 况且他与殿下情深意笃,两情相悦,定了终身,过了高堂,也就是在陛下那过了明面。 先不说那少年有什么心思,陛下又怎么会允许? 赵翎憋着气继续往下读。 知道落眼到最后一句,“我很想你……” 赵翎紧绷的心才忽地放松下来。 殿下,我也很想你。 赵翎也很想青洛。 读完了信,赵翎对着手上厚厚的信,微微有些发愣。 殿下一双清亮的眼,清朗的面容,时时刻刻浮现在自己眼前。 赵翎伸手去拿信封,薄薄的信封一弯,几粒红珠子接连着滚出信封,落到桌面上。 赵翎去捡,放到手心才发现是圆润饱满的红豆。 借红豆的相思之意吗? 赵翎含笑,将滚落到桌上的红豆细心捡起,打开桌子暗格,把其中的一个精致荷包取出。 当日他走的急,便取了殿下随身佩戴的沉香荷包带在身边。 如今荷包一取出,其上毫未消减的沉香气又盈在赵翎鼻间,似是殿下就坐在他身旁,像往日一般读书习字一样。 把荷包打开,再把红豆一粒一粒的放入其中。 军营中灰尘大,这荷包却恍如新制,还光鲜亮丽的很,一看便是受了小心呵护的。 “……此物最相思。” 赵翎轻念,把摩挲了好一会儿的荷包妥帖放回暗格,眼神又落到桌面上。 还有一封信他未看,这封信信封带了红泥,一看便知是陛下写给他的。 赵翎小心拆了信。 陛下写给他的信短,也只有薄薄一页,无非是些老生常谈。 教了他些御下,带兵的手段,并且还格外嘱咐莫要逞强,莫要同那些小人讲理再伤了自己身体。 虽是老生常谈,赵翎却也读的感动。 他自小便是萧祁带大的,陛下对赵翎来说,自然是如父如兄。 小时赵翎还觉得,自己比不上太子殿下能干,是因为年岁的原因,结果后来等着萧祁成了皇帝,他年岁也渐长,结果发现,在某些事上,他就是思考的不如这个兄长全面。 这也只得认输,赵翎对萧祁更加敬重,更加当作兄长来看待。 不仅是君王,也算是他赵翎的父兄。 看着桌面上的两封信,赵翎唯独觉得自己幸运,虽是幼时家中乱成一团,可自己却得以脱身而出。 不仅有堪比亲父兄的陛下引路,如今更是有了相爱之人。 只待他建功立业,便能时时刻刻在一起,再不分离。 第149章 蒸馏酒精 赵翎将桌上的信细心折好,放回信封,放回桌上的暗格。 转而铺开张信纸,抬手拿笔沾了墨,写起回信来。 落笔稳重,却又带着满满的相思之意。 或许来回的几张薄薄信纸,其上便满载着对彼此的情意,赵翎摇头,想起幼时念诗读到的“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感悟更深。 这边的赵翎安静回信,还时不时有凉风吹进营帐。 而京中暖如春日的云台宫中,正是几名宫人乱成一团,纷纷喊着“殿下”,还有试图去取水救火的。 谢青洛则站在一旁,还被魏弈辰挡在身后,有些稍稍的无语。 这小小的炉子,风口都让他关了。 哪能算是着火啊? 这事还要从刚刚说起。 谢青洛午睡起来,精神抖擞,便安排了下边的人准备蒸馏酒精的东西。 他今日必然要上手试试。 玻璃仪器早就弄来了,结果他一拖再拖,耽误了好几日。 这蒸馏做的是出乎意料的顺利,饶是他前世,在实验室做蒸馏实验也没有这般顺利过。 搭建蒸馏装置时,谢青洛手稳得很。 生怕这些看起来就脆得玻璃仪器出什么岔子。 玻璃虽然脆,但连接效果却是出乎意料的好,接口处是严丝合缝,让谢青洛极其惊叹他手下匠人的手艺。 至于冷凝水嘛,借用人工造成的地势高低来弄呗。 搞好这些,谢青洛心觉仪器试搭是没什么问题了,便满意的取了酒,加到“圆底烧瓶”中。 “圆底烧瓶”地下,是个不甚很旺的小炉子。 这还是谢青洛让宫人特意弄的,正好有一个弧度可以加热“圆底烧瓶”。 旁边的宫人和魏弈辰看的欲言又止。 呼晴尤其担心,目光忡忡的看着殿下的动作,想阻止却也知道压根没用。 谢青洛却是不管,手上动作麻利的调整好仪器角度,然后把小炉子的风口打开,炉火一下就旺了起来。 他退后几步,满意点点头。 看着有蒸气渐渐上行,然后在冷凝管中化作液滴,缓缓下行流到尾部的瓶中。 看到这一幕,谢青洛简直都要感动了。 酒精啊,这就是酒精,终于是搞出来了哈。 以后受伤将士的伤口消毒算是没问题了,虽然酒精接触伤口疼痛会有些难以接受,但起码能起到消毒作用,减小感染的几率。 这也能在战场上减少伤亡,多救几条人命。 但是如今酿酒,使用的还是粮食,他蒸馏酒精也是用的粮食酒。 若是大规模生产酒精使用,想来做燃料,做武器的话,那就要想想别的原料制作和换别的蒸馏装置了,否则成本太高太麻烦了。 短时间内,估计也就能用于医疗上救人了。 谢青洛正思忖着,结果就见烧瓶有些不对。 他思绪如电光火石般一闪,不对,这东西不会耐不了高温吧? 或者受热不均? 不会炸吧? 正要去关火,就见烧瓶中的液体剧烈沸腾起来,而且有什么东西爆裂的声音。 谢青洛眼睛顿时睁大,暴沸! 他没加碎石或者沸石来防止暴沸! 然后就见质量不是很好的烧瓶一阵噼里啪啦,玻璃上纷纷生了裂纹。 一旁忠心的宫人正要上前处理,结果谢青洛眼疾手快,先一步伸手把炉子的风口关上。 然后下一秒,他就被魏弈辰一把拽到身后。 有宫人则是直接上手,着急忙慌,却又有条不紊的把小炉子取了,还小心的没有弄到被固定好的仪器。 之后呼晴便急切上来,问自家殿下,有没有受伤。 谢青洛摇摇头,拍拍着急忙慌把他护到身后的魏弈辰,之后向前一步,出言安抚了被吓到了几名宫人。 “没事了没事了,大家别慌。” 谢青洛面上带着笑,看着方才上来取炉子的宫人。 “方才可是烫到了?快让齐太医来给你看看。” 又说了几句安慰人的话,把几名受惊的宫人安抚一番,让呼晴带了这几人去找了齐太医。 谢青洛这时才得空去看他这次的成果。 不多,酒精只有半瓶多一点。 这事故来的着急,谢青洛也就没有心思再去往下做了。 今日便先有这些成果吧。 谢青洛静静等了一会儿,等着仪器的温度降了降,然后取了最后的成果加上盖子。 看着手中的成果,谢青洛叹了口气。 只觉得今日还是有些鲁莽了。 怎么能忘记加沸石? 摇摇头,谢青洛把一瓶小小的酒精放在桌案一旁,让宫人们收拾好残局,自己则是默默反思。 此事一出,他原先的激动的心情也没有几分了。 呼晴此时正好回来,谢青洛抬头,问那几名宫人怎么样了? “回殿下,那人烫伤了手,旁的人只是有些惊吓,无事的。” “你呢?” 呼晴一滞,这才反应过来殿下是问自己,便躬身答道无事。 谢青洛敲敲桌案,“让那几人先歇歇,不必作活了。” “呼晴姐姐若是吓到,便也歇几日便是。” 谢青洛露出个笑,看向呼晴。 呼晴只颔首应下。 谢青洛说完了便独自发呆,盯着桌案上透明的液体有些恍然。 一旁的魏弈辰不甚理解,便睁着一双锐利的眼,在谢青洛身旁轻唤了一声“殿下”。 谢青洛回神,转头看这今天才来自己身边的少年。 “弈辰,怎么了?” 还穿着黑衣的少年摇摇头,赤诚的眼睛中却带了几丝担忧,“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倒是多谢弈辰,拉了我一把。” 谢青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是眼神微微有些飘忽,说话也反应慢了些。 “这是臣应该做的。” 谢青洛笑笑,却是转头看向一旁的呼晴。 “呼晴姐姐,麻烦向下边传个话,今天发生的事谁也别传到哥哥那儿去。” 话语平静,但呼晴却是听出来命令的意味。 只得低头应下,转身出了殿内,去嘱咐下边的人。 要是让哥哥知道了,估计又得说自己一顿,还是先别告诉哥哥了。 谢青洛撑着下巴,有些恍然的想。 看来,以后做这些东西,还是要做好准备,做好防护措施。 今日只是个小小的暴沸加上仪器出了问题,就把他吓了一跳,来日若是弄什么东西,真的炸了呢? 第150章 魏弈辰的哥哥 谢青洛起身,看着还未完全收拾好的残局微微叹了口气,果断决定这东西先别搞了。 等着玻璃的性质再稳定稳定,强度什么的都再提升提升再说。 真是,蒸馏酒精又不是只有这一种方法,怎么还揪着这种实验室里,又低产,成本又高的方法不放呢? 谢青洛小巧的鼻子轻皱几下,有些谴责自己。 但随后又坐回圈椅上,眉目如花瓣般舒展,露出个安慰自己的笑来。 出错了以后改正就好,并非是什么大错误。 谢青洛有些生疏的劝慰着自己。 慢慢的,他也学会原谅自己,不再为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错误揪心,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错误不放过自己。 或许,这也是一种好的改变呢? 谢青洛只觉心中感悟不少,转头去看身边那个熟悉的位置,结果却是一袭黑衣映入眼帘。 呀,又忘记赵翎已经去军营了。 才失望一瞬,结果魏弈辰就乖乖弯腰凑了上来。 眼神明澈且认真,线条流畅的脸庞轮廓间,乍一看和赵翎有几分相似。 “殿下,您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谢青洛被这一眼唬得一愣,转而又摇摇头。 “无事。” 黑衣少年却是倔强的往前凑了凑,细看耳垂上还带了几抹红。 “殿下,我……臣虽然是第一天到您身边,但是父亲说,以后是要一辈子一直跟着您,护着您的,您要是想嘱咐臣什么,说就是。” 话说的缓慢,一字一句认真得很。 谢青洛一乐。 觉得这小孩脸长得桀骜,一副叛逆少年的样子,话却是说的极其软。 和魏述明带人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而且,这小孩靠的太近了,超过了平常相处的安全距离,让谢青洛觉得有些不舒服。 身子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仰,谢青洛抬眼看着认真的魏弈辰。 “弈辰,不必这么想,你怎么会跟在我身边一辈子?” 这话带着几丝调侃,听的少年却认真起来。 “殿下,臣的父亲是娘娘亲军的首领,现在跟了殿下,那臣是父亲的儿子,以后就是殿下亲军的首领。” 话说得有些清楚,谢青洛也听的明白。 看着自信的小孩,谢青洛不想打击他,却也是忍不住好奇的问,却也带了几分逗弄的意味。 “你不是还有个哥哥?怎么你就这般确定是你?” 少年摇头,略带青涩却仍显俊朗的眉目惹得谢青洛多看了两眼。 出神一瞬,谢青洛顿时想到赵翎。 不知道他的小赵大人,在面前少年这个年纪时,是否也是这般自信自傲。 人还没长开,身子骨也没长全,就已经想着之后建功立业的事情了。 少年敛了一双剑眉,自知出言不合适,眉目间带了几分懊悔,却也骑虎难下,只得认真解释道。 “兄长虽是已在军中任职,但志在科举,不喜舞刀弄枪之事,但父亲……” 话没说完,谢青洛明白几分。 这意思,是武将家里出了个书生,想当文官,结果家里不愿意了呗。 或许也不是不愿意,只是考虑到身份问题呢? 魏家人的身份也特殊,身为先皇后的私兵首领,这本来是没什么,但这私兵,是养在外戚谢家里的。 虽然说现在这私兵到了他手上。 谢青洛压低了眉眼,细心思考几分。 旁边的魏弈辰见殿下这般,便也识趣的没说话。 倒不是他有眼力见,而是在家里时,父亲这样一沉下脸,他就知道自己要挨揍,或者要被扔去和几个叔叔伯伯练武了。 实在是条件反射,不得已安静下来。 食指曲起,轻轻敲着桌案,谢青洛忽地抬头看向魏弈辰。 “你兄长不喜舞刀弄枪,那如今在军营中做什么位置?” 少年略有些尴尬的挠挠头,罕见的声音小下来。 “兄长只是不喜这些,但并不是不擅长这些,如今在军营中……担任教头的职责。” “……” 谢青洛沉默几番,说到教头,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前世《水浒传》中的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 那这魏弈辰兄长不得也是武艺盖世,一个打十几个没有问题? 谢青洛开口。 “我冒昧的问一句,弈辰的兄长,莫不是单字一个冲,叫做魏冲?旁人还送他一个绰号,尊称为‘豹子头’?” 魏弈辰疑惑的轻“啊”一声。 “回殿下,这倒不是,臣的兄长名为弈群,魏弈群。” 啊,魏弈群,是他莽撞了。 抱歉,魏兄。 谢青洛轻咳几声,将这个话题悄无声息的掀过去。 “若是你兄长当真有真才实学,并且真的想走科举的路子,可来寻我,我让他入朝为官也不算难事。” 谢青洛露出一抹笑颜,对面前少年言道。 面前少年一下红了脸,默默点了点头,“臣会转告兄长的,多谢殿下关心。” 谢青洛见魏弈辰这么容易就红了脸,也有些不好意思。 这没办法,以前调戏赵翎调戏习惯了,现在不自觉的就抛出个笑来,可是可是别把身边的小孩给带跑了。 谢青洛端正神色,做出认真的神态。 “应该的,应该的,你们既然是我的下属,那我帮一番,也是理所应当的。” 魏弈辰见面前好看的殿下变了面色,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却又听话语温和,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错了还是没做错。 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谢青洛装出来的沉稳面色也就维持了几息,见面前少年有些慌张,也破了功。 随意挥挥手,面上有带上几分笑,话语还有些无奈。 “紧张什么啊,别紧张,就是和你说几句话。” 魏弈辰点点头。 谢青洛为了缓解气氛,话语间带了几分笑意,“怎么这般拘谨,那会儿和魏叔一起来时,怎么还是那样子?” 他说的就是魏弈辰才见他时,那份桀骜不驯的劲,怎么这会子就只脸红了? 这话一出,少年面上的红简直是烧到了脖子,说话也有些吞吞吐吐。 “殿下,那……那是臣不知道殿下这般好,才不愿意来的。” 第151章 学者如禾如稻,不学如草如蒿 听了这句话,谢青洛更觉得面前的少年有意思。 这才跟他相处了几个时辰?就说他好。 要不是谢青洛心知魏弈辰是今日才到他身边的,否则也要误会他原先跟这少年相处过几年了。 于是谢青洛开口打趣道。 “弈辰才跟在我身边不到半日,就觉得我好了?这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见少年不说话,谢青洛笑着点点头。 “怎么说不上来了?你以后要是这般见谁都觉得好,以后可怎么看出来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谢青洛声音轻柔,话里带着揶揄的意思。 魏弈辰直起身,看着笑得漂亮的谢青洛。 殿下清逸的容貌一下就撞进他的眼里,比上午他见殿下第一面的时候,还让他觉得惊艳。 之前在军营里,和兄弟一起聊起之后要找什么样的姑娘,兄弟思考了半天,说要找个长得好看的,会给他补衣裳的。 当时魏弈辰自傲,对兄弟的想法不屑一顾。 想着自己要找的话,不仅要找漂亮的,知书达理的,会刺绣的,会做饭的,还能给他端茶倒水的。 结果现在进了宫,跟在殿下身边,他顿时感觉这些条件都没用了。 要是是殿下的话…… 魏弈辰避开谢青洛的视线,眼神微微躲闪,手紧张的都没处放。 要是殿下,那殿下就只用好看就够了。 旁的事,他来做就是,不管是绣花,做饭,端茶倒水,他都会做,而且他力气大,能带着殿下爬树摘果子,折最漂亮的花。 然后把洁白的花枝别在殿下衣襟上…… 魏弈辰只感觉心突突的跳,好像一下子就理解了兄弟说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谢青洛见魏弈辰忽然就扭捏起来,有些疑惑,但也没往旁的地方想。 只是以为少年面皮薄,被他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就害羞了。 比魏弈辰还小了几岁的谢青洛叹了口气,故作老成的想,好好教导一个孩子是不容易哈。 “弈辰,弈辰?” “想什么呢?” “什么也没想,臣什么也没想!殿下!” 魏弈辰似乎被什么咬了一下似的,气血上涌,面皮通红,一双形状锐利的眼里此时全是躲闪。 谢青洛:“……” 他一直就是好孩子,有点不是很理解叛逆少年的想法哈。 算了,随孩子自由发展吧。 谢青洛轻啧一声,低头自己拿过小半瓶酒精打量着。 要不?点火试试纯度? 这不是很安全的想法就如同火上浇油,想试试的欲望犹如春日的竹子,一下子就顶破了屋顶。 不行啊,不行啊,这挺危险的啊。 谢青洛咬住牙告诫自己,然后迅速起身,把这小半瓶酒精放在高高的书架上。 不看了啊,眼不见心不烦。 他玩起来没数,要是真的实行了刚才的想法,可能手一抖全给倒出来,然后火苗哗啦一下窜起来,不得给他把头发燎了? 在殿内来回走了几圈,谢青洛才把这想法压下去。 还是继续写你的“教科书”吧。 谢青洛给自己下了命令,心说道。 他自从之前在研究指南针上吃了亏,他就知道在如今的景朝,单靠他这个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前本科生”没点用。 于是就早早的规划,想编写一套算是科学理论的“启蒙书”。 虽说如今条件限制,不能在景朝大面积推广开来。 但等到他的书编写的差不多,拿出去先给翰林院的学士,或者分发给一些举子,让他们先预览看一番,学一番。 之后再等他出宫建府,他就向哥哥请一道旨意. 成立一个专门研究科学理论的部门,专门招收那些偏才,怪才,考不考得上进士无所谓,只要在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等理科方面有天赋就行。 或许就有那种天才,看了他写的什么数学原理,然后一夜悟道,直接把微积分给搞出来。 然后数学物理齐开花,直接把景朝的科技生产往前推进几百年。 到时候,他可就是这天才的老师啊! 以后史书上就会记载,他,谢青洛,福王殿下,推动了整个景朝的科学思想启蒙,使景朝的科学技术发展领先世界其他国家几百年,同时为工业第一次革命打下良好的基础。 为景朝称霸世界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谢青洛想到这,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 哈!哈!哈! 咧咧嘴角,谢青洛猛地收了神情,嘴角一下平淡下来。 好好做事谢青洛,不能幻想。 乱想是没有用的,只有实干,才是实现理想的唯一方法。 给自己打了一番鸡血,谢青洛顿时充满干劲。 好啊好啊,这教材历经几月,已经编纂出了八分之一,实在是前途光明,前途光明啊! 照这个进度,只要在需几年,他就能见到成品了。 真好,效率真高啊。 谢青洛落笔写下一行,思绪还有点没回来。 不过,效率高是和写《资治通鉴》写了十六年的司马光相比的吧? 暗自吐槽自己一句,谢青洛继续低头干活。 他最喜欢学习哈,谁说他当了王爷就不学习了? 这不是开始学了吗? 不仅学景朝的,还学前一世的;不仅学四书五经,君子六艺,还学自然科学,手绘图纸。 这么看,他回宫几月,学的东西真是一点没落下哈。 正在奋笔疾书,时不时停下来思考一番的谢青洛可能也没想到。 当时还没回宫时,自己暗戳戳下决心,说回来之后再也不学习,只当个米虫的生活还是离他一去不复返了。 反而是回了宫需要承担的责任越多,学的东西也越多,感兴趣的东西也越多。 对吧,不学咋办啊? 还是得学啊,那句话怎么背的来的? “学者如禾如稻,不学如草如蒿。” 他就是景朝长得最好的稻子啊,所以他得学,他得借助前世知识肥沃的土壤,在景朝结出最是饱满,最有营养的稻谷来滋养百姓。 这才不算是白读了这么多年书,学了这么多古籍经典。 彼时只知道往前走,还没想到这么深的谢青洛正伏在桌案奋笔疾书。 但当已经成长了的谢青洛回望时光长河,看到当时的还算青涩的自己,才有了这般感慨。 第152章 初春 忙起来的日子过的极其快,各种事情加身,还时不时被拎到养心殿去批个奏折。 谢青洛只觉日子过的是昏天暗地。 多线程开展任务就这一个坏处,每个任务都有自己的的进度,又得随时注意着别出什么岔子。 更别提他要做的几件事,战线拉得都很长。 有时候这边的麻烦才解决完,另一边的麻烦又来,烦心事接踵而至。 谢青洛再想撂下挑子,也只能耐着心一件一件的去解决。 那边火药有进程了,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听来汇报的孔子贞说,还有一个坏消息。 原来是有不知道威力的,凑上去炸伤了。 谢青洛听的心骇,又急急忙忙安排孔子贞去看望一番,又专门设立一个抚恤制度。 刚把这制度发下去,又听制玻璃那边有匠人发现了新的配方。 据说是烧的特别好。 谢青洛听着为之精神一振,然后乐颠颠地去现场查看一番,结果可能是那配方见他来了紧张,怎么烧也成不了形了。 看着在一旁站着,身子还颤颤的匠人。 谢青洛心中叹息一声,出言安抚了这匠人一番,又勉励了一圈在场的工匠和匠人。 才坐上马车回了云台宫,喝茶喝了没两口。 宫人来报,说是沉香大人来了。 谢青洛抹了把脸,振作精神,然后就见沉香把一大沓资料,送到了他桌案上。 沉香说,这是殿下您之前吩咐的,让去查的各地方信的鬼神资料,还有传的各类谣言。 之后还补了一句,这只是京城周围地界的。 谢青洛闭了闭眼,“……” 然后又听沉香说,派去肃州去那佛光寺后山上摸查的亲卫,传了信马上要回来了。 谢青洛点头,并且把这件事又加在自己的日程表上。 这一大厚厚的纸没看几遍,哥哥那边来了李有德,李有德面上堆着笑,说是陛下请您去养心殿谈谈政事。 谢青洛一咬牙,站起身来去了。 身边跟着他的魏弈辰精力充沛,跟着殿下这几般奔波尚且觉得稍稍有些累,更别提谢青洛了。 这种日子一天重复一天,谢青洛只觉又回到了当年备考的时候。 时间的流水潺潺,已然汩汩的流到了初春之际。 宫内细嫩的,发黄的柳芽已经在柳树枝条上露了头,俏生生的,恍若天真小姑娘头上的珠花。 谢青洛却步履匆匆,忙的来不及看一眼这充满生机的景色,只是往养心殿走去。 虽说清明还有一两个月才至,但按历朝历代的传统来看,祭祀祭祖事项已然近在眼前,甚至是过了元宵便要开始准备了。 《左传》里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意思就是说一个国家中的重大事务,就在于祭祀和战争两件事。“祀”就是指祭祀,而“戎”就是指军事,战争。 祭祀就是指祭天,祭祖等,所以对于景朝来说,祭祖的清明节向来是极其重要的。 不管是从礼仪上来说,还是从个人层面对于逝去的亲人怀念上一说。 而清明又是一个提醒农民们,要开始进行春耕春种的节气,《岁时百问》说道:“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 如今生产力还未发展起来,景朝还是农耕国家,对于春耕春种一事,自然也是无比看重。 两相齐下,清明节的地位便显得格外重要了。 不仅在精神意义上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现实层面也极其需要重视。 每年这时,景朝就会有一个盛大无比的祭祀。 先是祭天,后是祭祖。 仪式极其盛大,极其诚恳,恳求上天风调雨顺,缅怀祖先感恩祖德,思念亲人音容笑貌。 因此礼部极其重视,流程一遍一遍的改,按照古礼一遍一遍的对,送到萧祁桌案上的也是一份又一份。 谢青洛匆匆往养心殿赶,也就是为了清明节祭祀这件事。 他和哥哥说好的,要在清明这天去祭拜父皇母后,因此自己对这件事格外上心。 当时正在殿内编写着教材,李有德一来,说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谢青洛便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笔,匆匆往自己哥哥所在的养心殿走去。 萧祁也忙,这种临近祭祀时,不仅是下边的人忙,他身为天子,身为百官表率,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况且平日中的政事就已经是一堆又一堆,如今又多了额外需要管的事,任务更是繁重。 谢青洛正在路上时,萧祁则是盯着手中的祭祀流程,礼部上下不知道改了多少遍,自然是不会出错。 但是盯着其上先皇的谥号,萧祁有些罕见的头疼。 最后只得无奈合上奏折到一旁,心中默默对他的父皇道了个歉。 父皇,虽然不知道青洛是不是您的儿子,但他一定是您的子民啊,子民进太庙拜见君父,这是应该的。 况且,青洛一定是母后的孩子啊。 您与母后是夫妻,母后的孩子,就一定是您的孩子。 萧祁把奏折随手一扔,正好看到自己弟弟提着衣摆往殿中走,清脆的声音也传入耳中。 “哥哥!” 萧祁心中熨帖,带着笑应了一声。 把自己弟弟上下打量了一通,又随手把帕子递给弟弟,让谢青洛擦擦额头的汗。 “怎么来的这般急?都出了汗。” 谢青洛把帕子叠好放到一边,乖乖摇摇头。 “今天外头热了很多,穿的衣裳还厚,或许就出汗啦。” 萧祁点头,却还是开口嘱咐了几句。 “如今正是倒春寒,宁愿穿多些,也莫要再冻着生了风寒。” 谢青洛认真点头。 赵翎这才走了几日,谢青洛却恍若与去年变了个样子。 样貌自然是长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像姿容绝世的先皇后看齐,身子骨也越长越高。 不说这些外表的变化,谢青洛浑身上下的气质却是变了变。 年前时,身上还带了浓浓的书卷气,看起来就是弱不禁风的书生,也不怪萧祁总觉得自己弟弟是泥捏的,生怕掉进水里就化了。 可是如今,不过两月,周身的气质就坚毅了不少。 萧祁看出来自己弟弟的变化,心中欣慰。 第153章 赵翎受伤 牵着自己弟弟的手坐下,把温茶推到谢青洛手边,萧祁满眼养孩子的满足,摸摸谢青洛的黑发,轻声问道。 “到时清明祭祀时,青洛做那陪祭官,引着他们好不好?” 祭祀仪式庞大,主祭,陪祭都不可缺,身为天子的萧祁自然是主祭,以往的陪祭都是旁的皇亲,或者朝廷中的重臣。 以前先皇没有仙逝之前,都是萧祁作为陪祭官。 如今自己做了天子,自己的亲弟弟也回来了,做陪祭官理所当然。 谢青洛稍有些犹豫。 祭祀盛大,礼仪也是麻烦的很。 他本来要处理的杂事要多,若是当了这陪祭官,必然要单独拿出时间去学习相关的礼仪。 这也会耽误不少时间。 但想想自己身份,好像做这种事也是理所当然。 看着哥哥的眼神,谢青洛只得点头应承下来。 “好呀,听哥哥的安排。” 萧祁笑笑,宠溺的轻抚着自己弟弟的背。 “那到时候,青洛就要站在百官之前,统率百官了。” 到时祭祀时,天子作为主祭官,独自站于高台,禀告上天,祖先,祈祷当年。 而陪祭官,虽是站于高台之下,但却立在百官之前。 礼仪举止,步履行动,躬身伏地,百官们看不到主祭官的动作,便只能跟随前边的陪祭官。 以往担任陪祭的官员,都把这当作天大的荣耀一般。 不提其中的政治含义,只看自己身后黑压压的一群天之骄子,却要跟随自己的动作。 自己停,众人停,自己动,众人动。 以往的政敌再说怎么不服自己,祭祀时,却也只得站在身后,目睹自己的一举一动,并且作为标杆跟随。 这怎么能让人不想去争一番这个陪祭官的位子? 朝廷里早就暗地里争来争去,不少立了功的大臣早就想当一番陪祭官,出名一番,为自己争取更好的名声。 未曾想,这个陪祭官的职责却是一下到了才回来的福王殿下身上。 第二日,早朝上一宣布这个消息,众人哗然。 但细细想想,以那日筵席时,见到的福王殿下的风姿与身份,殿下做这个陪祭官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到时祭祀时,他们前方的是个身姿绝世,面容诚恳的青年。 相比之下,前边是他们的死敌似乎更难接受。 无人反驳这事,谢青洛做陪祭官的事就算定下来。 礼部也紧锣密鼓的派了人,去云台宫中给殿下量身裁尺,想着快些把专门祭祀的礼服赶制出来。 也幸好当时便有制作了一半的礼服。 现在修改一番,改的更加庄重,更加适合祭祀场合,绣娘加班加点的话,倒也不算难。 礼部和内务府的人恭恭敬敬的来了云台宫,谢青洛正编写他的教材编写的心烦,此时有了别的事消遣,自然也是欣然接受。 确实未曾想到,量尺寸是个这般复杂的事。 折腾了一个时辰,才勉强弄完。 弄完走的时候,顺便还留下两个官员,说是留在宫中在,指导指导殿下到时在祭祀大典上的礼仪。 谢青洛听着就觉得麻烦,但奈何已经接受了任务,便也只能应下。 留下的两个礼部官员虽是年轻,但也心中有数。 和殿下说好时间,定下每天学半个时辰的祭祀礼仪,便极其识相的告退了。 平日要做的事更多,谢青洛便只觉时间过的更快。 做事的空隙还来不及思念多少时间赵翎,马上下一件事又来了。 只好在晚上临睡前,写几页日记,然后次日让人送过去。 赵翎也同他一样,每日记录做了什么,然后一点不落下的全都写在纸上,然后递回到殿下手中。 只是报喜不报忧,自己受伤的事一字不提,重点反而是平日中的繁琐事项。 在军营中实行的新制度,哪个纨绔子弟还有些良知,哪个寒门子弟很有潜力,原本算是机密的东西全都写给了谢青洛。 唯独自己背上被伤了一刀,养了几天的伤一事没有写过。 这事,还是从齐太医那知道的。 郑子璋当过一段时间谢青洛的侍卫,性子又活泼,和云台宫中的人都玩的不错,和齐太医也说的来。 这次赵翎受了伤,郑子璋便写了信,向齐太医求些自己制的金疮药来。 然后第二日,赵翎受伤的事,就被齐太医在请脉时,有意无意的告诉了谢青洛。 这事的缘故说简单,也的确简单。 就是朱雀营中的纨绔子弟受不了赵翎的管理,其中几个胆子大的,偷着往营外跑。 结果被赵翎抓了个正好。 赵翎让他们自己回去,就不追究这事,但其中一个家中娇养的纨绔子弟实在受不了,竟是拿了刀就往外闯。 以赵翎的身手,自然是劈手夺了刀,扔了地上。 其他几个见此,就往回跑。 结果其中一个跑了几步,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回头捡了刀,就给背对着他的赵翎来了一下。 也幸好,这人紧张,伤口也不深,赵翎养了几日就好了。 但这不算好事,赵翎便十分自然的隐瞒,没有在每日来往的信件中告诉自家殿下。 结果郑子璋坏了事。 一封信把这事全都抖搂出来了。 赵翎以为瞒的好,结果受伤第二日下午,皇宫就来了两份急信,以及一大包上好的各类药。 信,一封是云台宫的,一封是养心殿的。 赵翎坐在营帐里,裸着背,背上还缠着洁白的纱布。 然后,看着桌案上两份信陷入了沉思。 一旁看热闹的郑子璋悻悻摸摸鼻子,转身悄无声息的出了营帐。 自然,赵翎在两封信里,被两个人骂了两顿。 被骂的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终只能写了回信,在信里下了承诺,说是以后一定不瞒着陛下和殿下。 但同时也说,莫要去找这两名纨绔子弟家中的事,说是要自己处理。 萧祁看着回信,忍不住嗤笑一声。 还是让人查清了两名纨绔的家族,然后第二日早朝就寻了理由将族中的人骂了一顿。 至于谢青洛,第二日唤了秦明义进宫,不知道又商量了什么坏主意。 第154章 两个骨气少年 那两名纨绔的家中长辈,先是在朝上被陛下骂了一顿,回到家还没歇口气,又听家中的夫人急急忙忙来禀告,说是家中铺子出了事。 两相齐下,饶是两个在朝中位置不低的大臣,处理起来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朱雀营就驻扎在京城周围,其中的消息不算难打探。 这纨绔的家中频频出事,女眷便也记挂起来在军营中的孩子来。 递了银子,很快便打听出来自家孩子的境况,原来家中夫君失了圣心,竟是与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有关。 平时看起来只会玩玩的纨绔子弟,在营中竟然敢拿刀,对着陛下亲自带大的弟弟! 还见了血! 怪不得,怪不得陛下…… 两人家中一下都愁云惨淡起来,他们平时宠孩子,却没想到孩子能胆大到这个地步。 又去送了大把的银子,知道那赵大人的伤不重,自家孩子在军营中也好好的,高悬的心还是放下了几分。 或许,或许赵大人仁慈,不去追究呢? 紧接着上下打点,甚至求到了福王殿下的亲信,安远侯世子那儿,虽是世子没见他们,但之后也没见自己家中再遭受什么事。 这般战战兢兢的过了一段时间,这两家中才知道是没事了。 这边两个纨绔的家里吓得战战兢兢,军营中这两个惹了大祸的纨绔,也是同样。 但好歹是少年人,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没什么用的骨气。 等着赵翎去看他俩的时候,这俩人对着赵翎一闭眼,一梗脖,大义凛然的让赵翎按军法处置他们。 在营中对主官动手,按军法来说,打死也不为过。 其中一个还说出句经典话语,说什么要杀要打,都对他来,不要伤害他的兄弟。 话说的是极其理直气壮,还有几分英勇就义的意思。 赵翎看着面前两个少年,跪在他面前,身子都抖得就跟筛糠?似的,还装出一番很义气的样子。 他看的有点想笑。 但又害怕直接笑出声来,会伤害面前两个少年的自尊心。 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挥挥手让两人站起来。 三人在营帐中待了半个时辰,不知道赵翎说了什么,反正最后走的时候,这两个纨绔好似被感化了一样。 满脑子都是为国尽忠、“家国兴亡,匹夫有责”、甚至和赵翎说好,要把这条命用到对付西戎的战场上。 尽管赵翎没责怪他们,最后也没军法处置二人。 这两人还非常自觉的,自愿的去领了二十军棍作为处罚。 身上还带着伤,自觉成功收服了两人的赵翎悠哉悠哉的回了营帐,然后瞥了一眼死皮赖脸的郑子璋。 郑子璋身为营中的二把手,自然是有自己的营帐,但还是非赖到赵翎的营中。 还极其厚脸皮的邀功。 “如晦,你就说,这是不是多亏了我写的信,陛下和殿下才写来信关心你?” 赵翎一句话也不想说。 还真是多亏了他写的信,他不仅被陛下骂了一顿,还白害的自家殿下担心自己。 赵翎平淡开口,言语中带着幽幽的威胁。 “子璋,你要是无事,我们便切磋一番。” 郑子璋撇撇嘴,急忙挥手。 “这可不用,您老人家还受着伤,想找我算账也得等伤好了啊,是吧?” 眼珠灵活的转了转,郑子璋往前凑凑,笑眯眯的说。 “如晦,你也不想再次受伤,让殿下担心吧?” “也不想我在写封信,说你不想好好养伤吧?” 赵翎开口,意简言赅。 “滚出去。” “得得得,兄弟先出去,你自个晚上睡得时候小心点啊。” 郑子璋被干净利落的送客,无奈耸耸肩,出去的时候还嘱咐了好兄弟一声。 啧,真是不经逗,一提起小殿下来就变脸。 郑子璋摇摇头,自己玩去了。 …… 云台宫。 春日渐来,温度虽是升高了不少,可还有些寒冷。 殿中的地龙便也还烧着,只是没有以往的那么旺。 谢青洛换了身春日的轻薄衣衫,颜色鲜亮的很,衬得一张小脸更是明艳。 手中还拿着几张薄薄的纸,轻皱起的眉头让容貌更加鲜活, 几张纸,自然就是赵翎写来的信。 写到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没什么事了,殿下不必再担心。 谢青洛把信放下,心中还有些担忧。 真是的,受了伤还不告诉他,还是他从齐太医口中知道的。 如今他知道了,写了信去问候。 回信里哄人哄得倒是熟练,只是不知道,心中有几分是真答应下来的。 虽是有些生气,谢青洛手中还是拿了镇纸,把稍有些褶皱的信纸,压平,然后再细心折起来收到一旁。 算了,都受伤了,就原谅他吧。 哼哼两声,谢青洛起身,自顾自的到了窗边,开了个小缝吹风。 “吹面不寒杨柳风”,现在吹吹风,倒是也不至于得风寒了。 魏弈辰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眼神中还有点疑惑。 对于殿下每日写信,回信的这个“如晦”,实在是好奇。 找云台宫中的宫人打听了,得知,这“如晦”原先是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卫,全名叫赵翎,表字是如晦。 又问,现在这“赵翎”去哪儿了? 宫人言说,赵大人去了军营历练了。 魏弈辰心中郁闷,自己可就是从军营中来的啊,殿下为什么不多看自己一眼,还是每天想着那个赵翎。 问宫人这赵翎什么样,宫人思忖半天,答,赵大人容貌俊朗,武艺超群。 魏弈辰更郁闷,这么听来,这赵大人和他差不多了。 殿下怎么不能和自己多说几句话? 孩子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就趁着殿下在窗户前吹风,支支吾吾的问了谢青洛。 谢青洛听着好笑。 他虽是年纪比魏弈辰小,但其实心理上是把魏弈辰当弟弟看的,所以对于魏弈辰别样的“争宠”觉得好玩。 竟也是没往感情那方面想。 伸手拍拍魏弈辰的肩膀,笑道。 “我平日同你说的话可是不少,你怎么想起这赵大人来了?” “在宫中无人玩,觉得孤单了吗?” 魏弈辰不知道怎么说,只得摇了头又点头。 第155章 受伤 虽是担忧赵翎受了伤,但方才刚看了信,谢青洛心情其实是不错的。 再加上天气渐渐回暖,情绪便也不自觉地高昂。 此时,他清朗的容貌上还带着笑,惹得魏弈辰看了又看。 “你若是觉得孤单,找我多说说话也好,或是寻宫中其他的人玩玩,宫内也有几个和你差不了几岁的侍卫。” “我平日中忙的很,或是看书,或是做自己的事。” “有时便顾不上弈辰在我身边。” “你之前在军营,活动的地方也大,陪你玩的人也多,一下来到我身边,若真是不适应……” 谢青洛声音带着少年的清脆,却又有一番与年纪不和的稳重,恍若深山中最是澄澈,却又静静流了几百年的清凉泉水。 殿下的眉眼实在好看,声音也好听,魏弈辰盯着盯着,又出神了。 谢青洛无奈,他伸手拍拍少年的肩膀。 “又走神了?莫非是想家了?” 魏弈辰摇摇头。 谢青洛猜不透人的心思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把一双清亮的眼睛看向魏弈辰。 两相对视几息,魏弈辰先败下阵来。 “殿下,臣没有想家,就是见这几日,殿下太忙了,有些担忧殿下。” 他话说的慢吞吞的,音色便显得稍稍有些哑。 这话出了谢青洛的意料。 见少年面色诚恳,谢青洛心中温暖,露出个柔和的笑来。 “我倒是无事,还是要多谢弈辰担心了。” 魏弈辰木木的摇摇头,面颊都红了几分。 他在军营中,没见过几次和殿下一样温柔的人,即使是他家喜欢读书的大哥,每次读完书对他的语气还温和些,但是下手切磋,教训他时,还是蛮横的很。 彼时,正好一阵春风透过窗缝,呼呼的吹进来,扑了谢青洛一脸。 春日的气息让谢青洛舒服的很,便轻闭上眼,享受了这美好的一瞬。 正好也错过了身边少年眼神中的情意。 春风止,谢青洛忽闻殿外有几声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沉香大人来了!” 是呼晴的声音。 谢青洛从窗户中探出半张脸,招招手,“让沉香来!” 沉香不是自己来的,他还带了一个人。 这人面色苍白,身材格外清瘦,走路的步子也慢。 倒像是身上有什么伤。 沉香和那人立在殿中,就要行礼,谢青洛眼尖的看见沉香身后的那人境况不是很好,便直接让人坐到一旁。 再挥挥手,让呼晴和几名送上茶水点心的宫人下去。 魏弈辰看此境况,正要下去,却转而被谢青洛拽住衣角,命令道站好。 谢青洛说完,注意力便转向了殿中的两人。 “沉香,是去肃州的人回来了吗?” 眉眼坚毅的亲卫点头。 “回殿下,回来了,上山的有五人,只回来了两人。” 谢青洛微不可闻的吸了一口气,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回事,其他三人呢?” 气氛沉肃了一瞬间,沉香颔首。 “殿下,这三人生死不知,另外两人,一名身受重伤,在养伤,另一人,便是他。” “叶原武艺好,逃了出来,身上伤势轻些,便带他来给殿下禀告了。” 谢青洛起身,快步走到这面色不好的男子身边。 “你伤在何处?伤的重不重?” 叶原一愣,原本打好的腹稿堵在嗓子里,半响才挤出一句话。 “回殿下,属下无事。” 谢青洛皱了皱眉,却是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弈辰,先去叫齐太医来候着。” 转头看向这男子,谢青洛眉目舒展几分,声音也温和。 “叶原,发生了什么?” 叶原深吸一口气,尽力把言语稳下来。 “回殿下,属下与他们去了佛光寺的后山,才上山时,丝毫不见人影,但越往深处走,便越觉得不对劲。” 说到这,叶原手轻微抖了抖。 “越往里走,似是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连虫叫,风声都没有了,然后……便到了两个岔路口……” “我们五人便再次分开,我武艺稍好些,便与叶访一同,其他三个人一起走。” 叶原眼前似乎有些发晕,身子也有些坐不稳。 谢青洛暗道一声不好,伸手把人扶住。 “我和叶访走着走着,便见了前方有寨子……” 谢青洛一愣,思绪有些微微的岔开。 寨子? 这词他只在雨林那边听的最多,莫非只是普通的建筑? 他想多了? “我同叶访觉得不对,便拔出刀来,掩护着往寨子中看,寨子里没人,很荒凉……” “然后便见了黑影……” 叶原抖得更厉害,似是想起了那日恐怖的场景。 “再醒来时,我身边不见了叶访,却是再见了那三人。” “刀还在身上,我把他们叫醒,便想着如何出去……” 叶原说话得声音越来越轻,眼神越来越恐惧,原本一个稳重的人,此时却像要尖叫出来一般。 “然后就是,逃……” “一直逃……” 谢青洛知道听到这已经差不多了,尽管不知道那些黑影是哪一方的人,但当日时松同他说的,已然得到了印证。 佛光寺后山上,有人! 不是鬼神之事,就是人! 活生生的人作乱,才会有这样子。 只是,不知道是哪方势力的,这般看,好似是智空那边可能性,比较大…… 毕竟,旁边便是佛光寺。 齐太医背着药箱来了,谢青洛没再问什么,而是迅速让人过来,给叶原看看。 “用最好的药,这人或是吓住了,齐太医您看着来。” 齐太医点头,招呼着几个小太监把人扶到了一边的侧殿中。 谢青洛沉默着,立在殿中没有说话。 沉香在一旁,才要上前询问,谢青洛却似回神,挥挥手。 “那叶访如今如何?” 沉香沉默,言道。 “状况有些不好,高热不退。” “大夫说,若是今夜高热还退不下去,或许就……” 他们这些亲卫说是一同长大的也不为过,自然对彼此是感情深重,见如今好友这般,沉香也是心中难受。 谢青洛再次沉默。 “等会儿让齐太医跟着去看看,务必保下他的性命。” “另外三人,是不是就……” 沉香低头,声音有些发哑。 “是,八九不离十了。” 谢青洛没说话,转而却是拿出个小药瓶来,递给沉香。 “拿着,若今夜他高热实在退不下来,便让他把这药服下。” “不过,或许没什么用……” 沉香接过,声音发哑的应了声是。 第156章 成功 谢青洛坐回圈椅,心口发闷,有些喘不过气。 那给出去的是他自己制的青霉素,拿几只捉的老鼠试过了,吃了没什么事。 用到人身上,应该也是没事的。 虽说吃不死人,但也不一定有用。 他用土法子提取出来的天然青霉素,化学结构不稳定,吞下去到了胃里结构也被胃酸破坏了大半,压根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即使有一部分青霉素没有失去药效,之后到肠道的吸收也不算好,极其容易失效。 能抱有几分希望的,也许就是古代的细菌并没有耐药性。 所以即使能发挥的药量很小很小,也能起到一些作用。 无措地揉捏着袖口,谢青洛想着,青霉素多是肌肉注射,只是如今看,景朝做不到。 更别提静脉滴注了。 到底有什么办法,能以如今的科技手段搞出那么细的针头? 绣花针…… 如今的绣花针算是磨出来的吗? 毕竟有“铁杵磨成针”这一句,不知流传了多少年。 但是注射针头,细细的针头之间还有通道,这怎么能搞出来? 谢青洛捏捏眉心,感觉自己先做青霉素这个想法也不是很明智,虽是提取出了天然的青霉素,但是完全起不到用处。 最开始制作的时候,还没想到这一茬。 那时候还欢呼呢,然后要拿小鼠做实验的时候,谢青洛突然觉得不对。 不是,青霉素是有了,那我怎么给小鼠注射进去啊? 谢青洛当时连溶解青霉素的蒸馏水都弄好了,溶液都给配好了,接下来就卡在没有注射器这一步上了。 当时的谢青洛沉默片刻,然后无可奈何的把东西给小鼠喂了下去。 行吧行吧,先看看自己搞得这东西能不能吃死小鼠也行。 注射器的问题也就从那时,让谢青洛疑惑到现在。 还有什么长得跟针头差不多? 谢青洛情绪不由得有些低沉,但也思考的入神。 竹管,空心的笔杆,空心的金属管…… 那种比较细的金属管…… 金属! 金属具有什么性质来着?延展性啊! 如果说, 以如今尚能接受的技术,把金属穿透,之后借助金属的延展性,把它逐渐压扁,拉长,到一定程度时,金属管细长的便极其可观了。 这样中间既有通道,细度又有了保证。 那什么金属的延展性好? 金子! 贵没事,如今他是王爷,还是能用得起的。 况且人命关天,或许制出来,真的能救下叶访呢? 谢青洛一下子站起身,眼神发亮,对呼晴招手。 “快些,去内务府,让他们把手艺最好的铁匠和其他匠人先找出来。” 同整个景朝最优秀,手艺最好的匠人一说,况且谢青洛又给出重赏,匠人们自然是纷纷应下。 至于针管的事,说了之后匠人们也是顺手做了出来。 时间实在是着急的很,匠人们加班加点到了近乎半夜。 那边叶访的命正被齐太医吊着,已经垂危。 东西才做出来,便到了齐太医手中用上了。 至于消毒,有什么细菌是沾了酒精,再烧一圈的高温灭不掉的? 谢青洛在等待的时间中,早就同齐太医说了清楚。 虽然他那些医学知识也是道听途说,但奈何齐太医悟性高,把他的意思理解的深刻,甚至还举一反三了几分。 配好的青霉素药液,被注射进叶访体内。 为了防止青霉素过敏甚至还做了个皮试,等待的时间简直是让谢青洛坐立不安。 幸好,叶访体质不算特殊,这青霉素药液也才能顺利用上。 云台宫这边忙成一团,萧祁这边自然也是听说了。 派了李有德去询问,然后得回来的消息就是他的弟弟又在搞这些事情,还说正等着救人。 萧祁无奈,还专门从太医院拨了太医去帮忙。 一切尘埃落定,谢青洛回到云台宫时,已经是半夜了,夜色沉得吓人,谢青洛也是累的够呛。 呼晴才匆匆拿热帕子给自家殿下擦了脸,之后就眼见着殿下已经要睡倒了。 萧祁才处理完政事,心里还放心不下自己弟弟。 听闻自己弟弟这时才回宫,又来到云台宫来人,亲手把困得睁不开眼的谢青洛抱到床榻上。 这一天才算是真的结束了。 …… 第二日,谢青洛从睡梦中恍然惊醒,便唤了呼晴问叶访怎么样。 呼晴细致替谢青洛换着衣裳,言语温婉。 “殿下,您莫担心了,沉香大人送信来说,叶访大人身上的高热已经退了,齐太医也说是没什么事了。” 谢青洛听的欢喜,连连点头。 可以的,这样看来,他制的青霉素还是有用的。 至于之后大量生产,就还得再研究研究了。 还有针头之类的,也得好好想想,或者等到生产力再提升一番,才能大量生产了。 把人救了的事,被谢青洛写在信里,乐颠颠的送到了赵翎手里。 像是邀功一般,谢青洛在信中写,以后的赵大将军,是不是要替士兵们谢谢他? 青霉素虽说如今是产量小,制作的步骤也复杂,但相比较于人命来说,还是轻了,若这药物到时真能在军营中用起来,那可以救下多少条命,着实是不能想象的。 赵翎看了信,自然也是开心。 甚至替自家小殿下骄傲,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殿下这般,又能救下多少人? 救下多少为景朝,为百姓尽忠的士兵? 这着实是件好事。 赵翎不遗余力,在回信中好好夸了自家殿下一番,虽说算不上辞藻华丽,但也算是把毕生的文学修养都用上了。 把看信的谢青洛哄得飘飘然,唇角的笑都止不住。 看的一旁的魏弈辰不断纳闷,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看信就能笑成这般模样? 谢青洛欣喜之间,在自己的日记上郑重落笔。 把青霉素成功一事写作自己研究道路上的里程碑,甚至发挥自己考上举人的文字造诣,把自己好好夸了一顿。 字里行间还挺有史诗感的意思。 合上日记,谢青洛心想,或许之后这日记也算是一方有研究价值的古物呢? 第157章 清明祭祀 佛光寺后山的事情待定,谢青洛同萧祁禀报了,然后当了甩手掌柜。 这事他现在处理不了,所以当务之急不是这件事,反而即将到来,迫在眉睫的清明节祭祀。 祭祀仪式本就严肃庄重,谢青洛身为陪祭,更是生怕出错。 谢青洛身为唯物主义者,本来不信这些。 但是看看他自己,自己反而是带着前世的记忆,饶是不信鬼神的谢青洛,对待这清明祭祀也是严肃了几分。 更别说这祭祀在景朝百姓眼中的象征意味了。 礼仪流程倒是走了很多遍了,应该是不会出岔子。 虽是这般想,谢青洛还是有些忍不住的担心。 清明祭祀的前几天,改好的礼服才将将送过来,是件极其厚重,刺绣极其精致,看起来极其庄重的衣裳。 内务府派来的人擦着汗,说是让殿下试试合不合身量,不行的话快些改过来。 谢青洛欣然应允,却未曾想只换着形制复杂的礼服就用了两刻钟。 即使是身边有宫人服侍着。 礼服尽管有些沉重,但算是合身,谢青洛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觉得这算个好兆头。 原本紧绷的心思,如今也免不得松快了些。 如今春日一来,暖和了不少,谢青洛为了放松心情,带着魏弈辰去御花园乱逛。 呼晴带着宫人远远地跟着,生怕扰了自家殿下的兴致。 春日的暖流一来,御花园的生机一下茂盛了许多。 柳条抽了嫩芽,生嫩至极,俏生生的芽还是鹅黄色的,谢青洛站在树下想了半天,没舍得折一只柳条沾沾生气。 然后转头正想招呼魏弈辰走,结果这小子不见了身影。 谢青洛抬头一看,魏弈辰已经跃身,爬到了一旁的树上去了。 ? 谢青洛疑惑,然后黑衣的少年忽地跳下来,在他眼前潇洒落地,还背手冲他咧嘴一笑。 “殿下要上去看看吗?” 谢青洛嘴角抽了抽,心中感叹了声少年人就是精力充沛,之后连连挥手。 “不必麻烦奕辰了。” 魏弈辰点点头,还有些遗憾,然后伸手,把握在手中的柳条递给谢青洛。 “殿下,柳树是阳树,有辟邪去秽之意,军营中,每逢春日,有折柳条放在营中的习俗。” 谢青洛看着柳枝,笑着接过。 “多谢弈辰了。” 捏着柳枝往前逛,谢青洛有些思念起在军营中的赵翎来。 赵翎在营中,是不是也会这么做,也会折了柳条来辟邪? 清明祭祀,赵翎应该也能回来吧? 这边谢青洛想着赵翎,萧祁那边却也是正在处理相关的事务。 养心殿,萧祁手中捏着朱笔,正拿笔杆轻轻敲击着桌面,似是思索着什么。 此次祭祀的警戒事务,其实早就安排好的。 由京中的另一支亲兵,青虎军来负责。 但昨日,赵翎来信,言说朱雀营的整个面貌焕然一新,已经完完全全有了景朝士兵的样子。 言语之中,是想把此次清明祭祀的警戒事务分一杯羹。 其实就是一向臭名昭着的朱雀营,被赵翎调教好之后,想在京中露个脸了。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信中还写道请求陛下视察一番他的成果。 萧祁挑眉,想着朱雀营中的一群纨绔子弟。 这些纨绔的长辈,不少都是朝中重臣,也会参加此次的祭祀大典,或许,让这些成器了不少的纨绔们参加,在自己的家长面前露个脸。 投桃报李,看到自家孩子的成了器,这些大臣或许就同赵翎有几分情分了呢? 还不错。 萧祁放下笔,让李有德传旨。 “去朱雀营,让赵翎选几个成器的来,同青虎军一起负责祭祀场地的警戒。” 祭祀场地,可不就是诸位大臣在的地方? 到时候还能注意不到,一旁的侍卫是自家孩子? 萧祁笑笑,放下朱笔,靠在身后的圈椅上闭眼养神。 …… 清明当日,天气温煦无风,阳光浅淡。 天气倒是极好,正是祭祀大典开始。 身为天子的萧祁,要先去太庙祭奠祖先,祭奠景朝以前的天子,之后再去祭祀高台,祭祀上天,祈求上天风调雨顺,佑他景朝百姓。 以往进去太庙,前方只单单萧祁一个打头,可如今弟弟回来了。 众人眼前看到的,便是一高一矮的身影,一前一后的往太庙中走,步履缓慢,礼仪合度,挑不出任何的岔子。 进太庙祭祀祖先,原本是应该心神严肃,可这次萧祁却是有些出神。 还能看见落后自己半步的弟弟,萧祁心底还带了些纠结。 但也只好在心中默念,祈求列祖列宗原谅。 若青洛真的不是萧家的血脉,那也没有办法,那是父皇没有本事,诸位祖先要是去找人算账,就去找朕的父皇去算账吧。 况且青洛是景朝子民,进入太庙内祭祀是理所当然。 面容严肃的永光帝微微抬头,露出清晰的下颌线,但是谁也不知道天子心中想的是这般东西。 和亲手上香,面容虔诚的永光帝相比,跟在身后的谢青洛反而像打酱油的。 反正哥哥跪,他就跪;哥哥起身,他就跟着起身,一把点燃的香递到他手里,他就接过来插到香炉里。 虽是心中也敬重得很,但毕竟是从现代来的,谢青洛还是不能做到那种发自内心的十分尊敬。 默默行礼,上香,跪拜,谢青洛动作一丝不苟,唇也紧紧抿着。 只是太庙内的祭祀将要结束时,谢青洛接过哥哥递过的香,单独为父皇母后上了香火。 之后,便是换地方,去高台,祭天地。 中途有停歇,几乎都要换一身新的礼服。 折腾一番,已经累的出了一身汗的谢青洛感叹于场面的盛大,但想起在如今的朝代下,风调雨顺是多么的重要,便理解了。 他作为陪祭,便站在百官面前,看着自己哥哥,景朝的天子一步一步的往高台走。 接着就是一遍一遍的跪拜,祭文也很长,要等到念完才能起身。 漫长的祭祀中,谢青洛没出一点错。 身后的大臣看着他,心中赞叹。 第158章 见面,外加尴尬的解释 谢青洛在前方,作为统率百官的陪祭,殊不知身后那群武将中,就站了他心心念念了几月的人。 赵翎身着武将服饰,同样站在谢青洛身后。 隐藏在一群臣子当中,一同祭祀着天地。 只不过,除了对天地的虔诚,赵翎更加关注的,是前方那个身着礼服的清瘦身影罢了。 谢青洛却浑然不知,只是一心一意的做好每一次礼仪。 直到祭祀结束,当身为陪祭的谢青洛终于能松一口气,可以离开场地时,转头的一瞬间,赵翎的身影就直直撞进他眼中。 分明这么多大臣,这么多人遮遮挡挡,但谢青洛就是一眼就看到了赵翎。 沉重的礼袍拉拽着身体,提醒着谢青洛不能失态。 谢青洛欣喜之下,也只能微微的睁大眼,露出一抹欢喜的笑。 想马上回宫,立刻见到赵翎的心思一下疯长。 也幸好是祭祀已然结束,即使是距离晚上的晚宴,也有几个时辰了。 匆匆的往宫中赶,谢青洛唇角眉梢皆是笑意。 之前觉得沉重的礼服,现在穿在身上也恍若轻飘飘的,马上就能见到赵翎的喜悦简直能让谢青洛飞起来。 “赵翎!” 谢青洛才回宫换下礼服,从屏风后就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高大的影子。 身上只着单薄的中衣,谢青洛却还是丝毫不顾的跑出来,直接跳到赵翎怀里。 赵翎将殿下一把揽住,之后顺势抱起往屏风后走。 “殿下,殿下!臣回来了!” 赵翎当然也是同样欣喜,几月的思念就像冬日泉水,即使是寒冬也冰冻不住,始终在汩汩的流淌。 谢青洛抿着唇忍着笑,坐在赵翎怀里,抬头去打量赵翎。 几月没见,小赵大人好像确实是变了很多。 皮肤黑了一点,也瘦了一点。 在军营中确实是受了苦,谢青洛有些不满的往人怀里钻了钻,抱的更近了。 “殿下……” 赵翎无话,也只是把人抱的更紧。 方才的激动好像都化成拥抱时的心安,两人紧紧相拥了很久,唯余心安。 直到彼此平静,之后才是絮絮的寒暄。 谢青洛和赵翎无话不谈,总之是把这几个月来的思念全都回馈到今日。 两人在屏风后待了很长时间,意识到这一点时,谢青洛仍然只着方才的中衣,想换的衣裳都没换。 赵翎亲手伺候他家殿下换了衣袍,才把双腿发软的殿下放在地上。 谢青洛颤颤瞪了一眼使坏的小赵大人,眼神却是水光潋滟。 只是嘴唇疼得很罢了。 牵着手出去寝宫,一同用膳时,谢青洛和赵翎仍是难舍难分的样子。 连用膳都靠的很近。 一旁的宫人都有眼色的很,该退下去的早就退下去了。 谢青洛唇瓣还是发麻,舌根都有些刺痛,气的他在桌底下踢了赵翎一下,赵翎丝毫不在意,还伸手揉捏了一把自家殿下骨肉匀称的小腿。 赵翎柔和的眼神落在谢青洛身上,只觉自己上一世是积了不少福分,这一世才能同殿下在一起。 被盯得谢青洛不觉,只是慢吞吞的吃着东西,思绪已经跑偏。 最近春日来了,天气回暖,所有事物都生机勃勃。 更何况他是少年人,少年人嘛,精力旺盛,也是正常。 所以……谢青洛有些想做坏事。 想起来,谢青洛还觉得有些心虚。 虽然,这些都是正常的反应,他安慰自己。 但是,他的年岁还不够哎。 景朝的女子基本上都是在及笄之后定亲,男子却是偏晚,都在十八九岁左右,不过才及冠就有孩子的,也是一抓一大把。 谢青洛扭头看了一眼赵翎,又很快的收回视线。 他的年龄,要是正儿八经的算的话…… 生辰马上就到了,春夏相交之际正是他的生辰。 那么再过两个生辰,那时候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谢青洛面上一本正经,心里却想着这些。 扭头看了一眼赵翎,谢青洛觉得,如晦的年纪好像是有点大哎。 赵翎无奈,不知道自家殿下又在想什么,于是出口询问。 谢青洛没多想,直接实话实说。 “如晦,我现在才发现,我们两个的年纪差了好多哦。” 赵翎面上的笑意一滞. 然后开口,试图挽尊。 “殿下怎么这般想,臣不过只比殿下大了几岁。” 几岁…… 赵翎说完自己都沉默了。 照民间成亲早的地方,有的人家他这个年纪都能有会打酱油的孩子了。 谢青洛算算,差这么多的话…… 他三十岁,赵翎就三十八岁;他四十岁,赵翎就四十八岁。 这么看下来还可以。 但是要是把年龄放小一点看,在前世的话,赵翎上大学,那他才上四年级。 他这一世,八岁去参加了第一次童生试,虽然没考上吧,但是当时赵翎年纪就和现在的他一样了。 谢青洛顿时有些感叹。 原本是感叹一下年龄差,结果,怎么把话题岔到这来了。 谢青洛摇摇头,开口想把话题岔过去。 看赵翎的面色,好像是有点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谢青洛轻咳几声,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谈这个话题了。 “殿下,您是不是嫌弃臣比您大这么多?” 旁边传来闷声闷气的声音。 谢青洛打圆场。 “哪有的事啊如晦,完全没有,我特别喜欢你,绝对没有觉得不好。” 这好像反而越描越黑了。 谢青洛一下就对上赵翎有点幽怨的眼神。 轻咳几声。 “快点吃哈如晦,我等等告诉你我为什么这么想好不好?” 谢青洛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看着自家小赵身上那股子幽怨,感觉不得不说实话了。 等到两人躺到床上休息的时候,谢青洛才非常隐晦的给赵翎说自己想的什么。 赵翎没害羞什么,倒是谢青洛自己不好意思。 等到赵翎听完,含笑点了点头, 却是低声凑上去问。 “殿下,我帮您好不好?” 一张俊脸就凑上来,谢青洛又一次被颜值硬控,晕晕的就答应了。 片刻,见罪魁祸首还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揽在他身上,谢青洛只感觉面颊发烫,往人怀里钻了钻又继续睡了。 第159章 赵翎对魏弈辰,完胜! 等到两人都醒来时,天色已然是很晚了,寝殿中安静得很,只有烛火的静静的燃烧声。 谢青洛眼还没有完全睁开,身体睡得发软。 轻轻摇摇脑袋,谢青洛慢慢的撑着赵翎的胸膛半坐起来。 结果低头看见的就是小赵大人一双映着烛火的眼,赵翎面容含笑,双眼明亮有神的盯着自家的殿下。 谢青洛伸出手点点人的喉结,声音还有些才睡醒的茫然。 “怎么醒的这般快,我吵醒你了吗?” 赵翎坐起身来把自家殿下揽到怀里,声音含着藏不住的笑意,歪头亲亲谢青洛的侧脸。 “未曾,臣早就醒了,只是一直在看着殿下睡。” 谢青洛略有些疲倦的打个哈欠,然后同样下意识的凑上去亲亲赵翎的唇。 “好哦。” “殿下还要睡嘛,还是要起身了?” 谢青洛犹豫片刻,双臂环着赵翎的脖子,两条修长的腿也正好盘到赵翎精壮的腰身上。 “不睡啦,想起来吃东西。” 赵翎亲亲自家殿下的额头,把人轻而易举地抱起来颠了两下,之后才把谢青洛放到床榻上,之后亲手伺候谢青洛穿了衣袍鞋袜。 寝殿外有宫人听到殿内的声音,却是不敢贸然进殿,面面相觑半天,只好轻手轻脚的捧了热水帕子进去。 烛火都被点亮,原先略显昏暗的寝殿一下明亮起来。 谢青洛此刻清醒了些,出口向宫人吩咐了晚膳。 只是用膳时,今日被派去戒备云台宫的魏弈辰回来了,于是餐桌上便出现了除去赵翎的第三个人。 但除了谢青洛,另外二人都有些食不下咽。 谢青洛没觉得什么,甚至还笑眯眯的给赵翎介绍,说这就是我在信中提到的那个孩子,功夫学的很好,而且做事也细心。 然后又给魏弈辰介绍,说这是赵大人,原先是我身边的贴身侍卫,现在去了京郊外的朱雀营做主官。 赵翎扯扯嘴角,对着面前样貌同样不错的少年人露出个大方的笑来。 不用看了,这人对打,绝对是他完胜。 没听见殿下喊面前的人孩子吗? 那说明殿下没把他当作可选择的对象啊,完全就是当作一个挺不错的下属啊。 赵翎自我安慰一番,然后正大光明的夹了菜往殿下碗中送。 魏弈辰此时却是在疑惑,他上下打量一番面前的赵翎,只感觉面前的人除了年纪比他大,身量比他高些,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他还年轻,他还会长的啊。 若是殿下喜欢这样的,他也未尝不可啊! 至于武艺,他年轻,那绝对是比面前的赵大人精力充沛啊,到时动起手来也绝对是他赢啊。 见赵翎和魏弈辰都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谢青洛笑盈盈的开口。 “弈辰,如晦武艺高强,若是你有空,可与他切磋一番学习学习。” 魏弈辰眉眼微动,然后笑着应下。 “赵大人身为前辈,弈辰自然是要好好讨教的。” 谢青洛点头,冲赵翎笑笑。 先不说赵翎现在想的什么,无非就是到时切磋是给你点颜色看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还在这蛊惑殿下。 反正此刻魏弈辰想的是恨不得马上及冠,让他爹给他取个表字,然后让殿下也亲亲热热的喊他的字。 这般才显得多么亲近。 等到用完膳,三人尴尴尬尬的对坐时,谢青洛就是再迟钝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于是谢青洛挥挥手,对魏弈辰明艳的笑,说弈辰今日先回去歇息着吧,白日里警戒费了不少心神。 魏弈辰抬头扫了眼正勾唇笑的赵翎,饶是再想挣扎,也只能默默的退了出去。 “怎么样?如晦,他还不错吧?” 赵翎伸手把自家殿下的几缕头发捏到手中,微笑道,“根骨不错,殿下若是想好好教教还可以的。” 他也习武,自然能从对方的走姿步态,行为举止中看出些什么。 魏弈辰习武的根骨好,这个年纪武艺也算不错,若是能为殿下所用的话,那确实是不错了。 谢青洛顺势把侧脸蹭到赵翎的掌心,感受到密密麻麻的温热,舒服得慰叹一声,亮晶晶的眼睛正是灵动的盯住赵翎,杏眼黑白分明,更显澄澈。 赵翎手心微微施力,把殿下一张水豆腐般的小脸轻轻托在掌心。 谢青洛笑盈盈的,此时他才有空认真打量一番离别几月的赵翎。 人是瘦了不少,皮肤也黑了些,但脸部的轮廓也显得更加锐利,若说以前是一把还未完全开刃的刀,那现在就是磨练了一番,刀刃锋利坚韧了不少。 赵翎大拇指蹭蹭捧着的小脸,看着自家殿下的神态,只感觉一颗心软软的,要化成一滩温柔的水。 “殿下……” 赵翎松手,往前凑了凑,声音缠绵眷恋的几乎变成丝线。 “如晦!” 谢青洛欢喜唤了一声,今日见到阔别几月的恋人,他实在是开心,便也压不住以往稳重的样子。 两人之间情意绵绵,自有温情蜜意在眉目传情之间流淌。 只是殿外忽传一声尖利的通报,打破了这自然流淌在殿内的温柔气氛。 “陛下到!” 谢青洛神色一慌,抓紧从情郎怀里跳下来,还有空去整理整理衣服,顺便拿帕子擦了下嘴。 赵翎无奈,却也只好伸手帮殿下抚好衣袍上的褶皱。 陛下是知道了他二人的事,但是殿下却是不知道陛下知道,因此在陛下来时还匆匆隐瞒。 之前赵翎想同谢青洛挑明,奈何陛下却是不同意。 所以,现在也只有谢青洛被蒙在鼓里。 萧祁大步的走进主殿来,一眼便看见了殷勤向他走来,面上还带着笑的弟弟,他也因此面色稍霁。 扫了一眼旁边的另一个弟弟,萧祁轻“啧”一声,别过眼去不想看。 萧祁牵着自己弟弟的手,带着人坐到软榻上。 问了几句今日可是累着了之类的话,又夸了几句,见自己弟弟精神面貌好的不得了,萧祁就不再多问了。 他今日也是忙了一天,这还是忙中得空来看一眼弟弟,见自己弟弟已然歇过来,就放心了。 对着赵翎一点头,说好明日去寻他禀报,萧祁便匆匆走了。 第160章 花扑鞭梢,风吹衫袖,马蹄初趁年轻! 谢青洛见自己哥哥走了,禁不住是松一口气,然后又在心底斥责了自己一句没良心。 哥哥分明是来看他的,他却在哥哥走的时候还有点庆幸。 不过,就先让哥哥原谅他一次吧。 毕竟,赵翎好不容易回来了呢,他就暂时先“重色轻兄”一下下,应该也是没事的吧。 只是…… 谢青洛皱了皱眉头,又钻进小情郎的怀里,着实是有些苦恼。 “赵翎,到底什么时候告诉哥哥啊?” 抱着他的青年拍拍谢青洛的背,言语温柔。 “殿下什么时候说都好,或者不说也好,都听殿下的。” 谢青洛蔫蔫的点头,脑袋埋在某人胸肌上拱了拱。 “那还是先不说了,要不哥哥不同意就不好啦。” 赵翎顿时觉得这事不好搞,他是不想瞒着殿下的,但是陛下不让说,那这…… 犹豫间,动作却是没停,赵翎轻轻施力就把谢青洛抱起来往寝殿走。 “殿下决定就好。” 说话间,胸腔微微的震动很安心的传到谢青洛身上。 这事以后再说,到时候殿下生气了他再哄就是了,二人好不容易见面,怎么能因为这种事烦恼。 谢青洛趴在床上絮絮叨叨的同赵翎说到半夜,两人这几月没见,自然是话都说不完,直到后来实在困得睁不开眼才趴在赵翎怀里睡过去。 安心的人就在身旁,谢青洛睡得自然是安稳。 再神清气爽的睁眼时,已然看到穿着整齐的赵翎坐在床边等他了。 “殿下不必着急,臣已经去同陛下述职回来了。” 赵翎习武十几年,作息早就定了下来,清晨早早的就醒过来,趁着殿下还没醒去养心殿述职。 萧祁身为天子,几乎也算是全年无休。 尽管昨日才经历了一场重大的祭祀,累的半死,可是第二日仍然是清晨即起,勤勉的往养心殿一坐,就开始去处理政务。 君臣二人在养心殿对上眼时,永光帝只觉自己命苦。 “……” 萧祁闭闭眼,把手中的奏折一扔,挥手来让赵翎到身边来。 “你倒是起得早,怎么不陪青洛多睡会儿?” “回陛下,等到殿下醒了,臣再回去陪着殿下就是了。” 赵翎行了个礼,又恭恭敬敬起身回答道。 萧祁无语,只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于是转而开始谈军营中的事。 赵翎去历练一遭,自然是言之有物,把军营中的情况都细细说了,自己带兵训练的经验也说了。 萧祁点头,只觉自己的旨意还是没下错的。 赵翎去了一趟朱雀营,确实是学了不少东西,若像以前只是“纸上谈兵”,那将军之才再是卓绝,怕也是指挥不了什么重要的战役了。 萧祁欣慰,欣慰之余却已经再思考下一步对赵翎的安排了。 敲敲桌案,永光帝期待开口问道。 “如晦,你觉得,朱雀营你掌握的如何了?” 赵翎沉默半刻,摇摇头,“回陛下,臣感觉还是有生疏之处。” 萧祁眉眼微松。 “那就先待着,原本是想让你去同老将军学学他的治兵之道,未曾想有些心急了,不过两月,也确实是时间太短了。” “若是有空,可去老将军那多学学,朕已经同他说过了,你去便是。” 赵翎躬身应了声是。 正事这就差不多说完了,萧祁招手让人凑近点,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 “伤好了?” “回陛下,已经无事了,当时的伤口便不深,如今已经好的彻底了。” 萧祁露出个笑来,抬抬下巴,“回去好好歇歇吧,后日再回军营便是,青洛早就想你了。” “是,多谢陛下体谅。” 赵翎忍不住露出笑,对着萧祁行了个礼转身告退了。 永光帝看着潇洒离去的义弟,再看看自己满桌的奏折,实打实的叹了口气,转而让李有德换了浓茶,又一颗心沉在政务中了。 “哥哥说让你后日再走?” 谢青洛一骨碌爬起来,有些喜出望外,他本以为明日赵翎就得回去军营,没想到还平白多出相处的一日来。 “对,臣正好能再陪殿下一日。” 赵翎眉眼俊美,对着谢青洛绽开一个笑。 “况且再过一两个月,或许臣就能每日从军营回来见到殿下了。” 他如今还处在初期,自然还有士兵不听他的。 等到再来一段时间,他对朱雀营掌握的更牢一些,或许就恢复到像平常军营一般,主官可以每日回家,不必常住军营了。 谢青洛眼睛明亮,满脸欣喜,“好哦,那我等着如晦每日都回宫。” 等到梳洗完,谢青洛已然同赵翎决定好今日要去做什么了,如今是初春,去试试能不能放个风筝,骑马,都是极好的。 谢青洛自从回宫,也断断续续学了骑马,甚至哥哥有空时还会亲自教他。 但毕竟这种时候少,冬日里谢青洛自己也懒得动,所以谢青洛对于骑马这一个技能还是充满好奇的。 换了轻便的骑装,两人自然就往宫内的马场走去。 赵翎能千里奔袭肃州,骑术自然算是精湛无比,教谢青洛不在话下。 之前同赵翎奔袭肃州的那匹汗血宝马,专门被萧祁赏赐给了赵翎,如今就养在宫中的马场里。 赵翎手臂施力,干脆利落的将谢青洛托上马,然后拍拍马脖子,警告这匹千金难买的宝马莫要作妖,等会儿稳着点。 骏马打了个响鼻,似乎是听懂了,还歪歪头去看如今骑在自己身上的主子。 “殿下,我在旁边,您放心就好。” 谢青洛嗯嗯两声,顺手撸了两把顺滑的马毛。 赵翎在前方亲自牵着缰绳,一边讲着骑术的要点,谢青洛坐的高看的也开阔,此时却是无心听讲了。 马场空阔,其中的草已然冒出几分春日的青绿,让谢青洛有些压抑不住欢喜的心情。 他弯弯腰扯扯赵翎的衣裳,语气柔软。 “如晦,你上来!带着我骑一圈好不好?” 赵翎自是应允,利落的翻身上马,把谢青洛单手搂进怀里,伴随着的就是谢青洛极其捧场的一声“哇”。 “殿下,坐稳了!” 赵翎压不住嘴角的笑,低头亲了一口怀里的人,一甩缰绳,骏马便肆意在马场上狂奔起来。 清爽的风烈烈的吹过来,正好打在脸上,却是舒服惬意的很。 花扑鞭梢,风吹衫袖,马蹄初趁年轻! 第161章 到底是何原因失忆? 两人在马场里玩的欢快,只是苦了还在养心殿批奏折的萧祁。 萧祁累死累活的批完一堆奏折,转头就听说自己弟弟和赵翎一同去了马场骑马,看看自己面前桌案上的奏折,萧祁沉默片刻,还是觉得命苦。 他是有事找赵翎的,手下的人那会才来报,说是齐太医的祖父已经回京了。 萧祁边想着,趁早让这齐太医的祖父替赵翎看看,体内到底有没有蛊虫,有的话也趁早打算,趁早解决,没有的话,也要好好探查一番,这莫名其妙的失忆到底是什么原因。 既是如今正好赵翎也在宫中,不如便让齐太医的祖父来看看。 萧祁捏着朱笔沉默片刻,对李有德下旨。 “先把齐太医的祖父接进宫来安顿好,明日让老人家给赵翎好好看看,今日等赵翎回去云台宫后,你让他等几天再回朱雀营。” 李有德自然是恭敬应下。 等到玩的欢快的谢青洛同赵翎回了云台宫,得到的便是这个消息。 谢青洛灵动的眨眨眼,露出个不可置信的笑来。 “齐太医的祖父回京了?” “赵翎!” 谢青洛转头看向赵翎,眸子中的顿时迸发出万千喜悦来,他自然是想赵翎恢复记忆的,毕竟…… 但更加担心的,还是赵翎的身体。 十年前有人能让赵翎失忆,那现在呢,是不是也有手段对赵翎造成伤害? 赵翎盯着自家小殿下黑白分明的眸子,只觉得心中柔软。 殿下才骑完马,净白的脸颊被吹的红扑扑的,整个人都鲜活的不得了,像是一株才用泉水浇灌过的植物,充满生机,一丝一毫也没有之前生病时的灰暗了。 “嗯,臣听见了,明日便让齐太医的祖父好生为臣看看。” 赵翎把人揽进怀里,拍拍谢青洛的背安抚道。 有了这消息,两人自然是好好休息了一夜,养精蓄锐。 …… 第二日,谢青洛和赵翎一同在云台宫等着齐太医同他的祖父。 齐太医的祖父是个极其有世外高人风范的。 这是谢青洛见到齐太医祖父的第一个印象,世外高人,不就是一把极其优美的白胡子,极其仙风道骨的气质。 正好,齐太医祖父这两者都有。 又穿着简朴的布衣,眼神极为坚定,使得谢青洛对面前的人更加敬重起来。 齐太医在一旁充当药童,替自家祖父背着药箱,却因为挡路还被嫌弃了几句。 “起开起开,在这挡什么路!” 声音中气十足,听的谢青洛眼睛一亮。 这个年纪了,身子骨还这般硬朗,这齐太医的祖父一定是有真东西的! 齐太医在一旁擦了把汗,急忙就要上来请罪,结果谢青洛一把把人托起来,然后看也没看的就直奔他的祖父去了。 “齐大夫!” 谢青洛出口,眼睛亮亮的看向齐太医的祖父。 饶是齐太医的祖父,也没想到面前的小王爷对他这么热情,愣了一下便也想要行礼,结果先被谢青洛扶到了椅子上。 “齐大夫,这是赵翎,您快帮他看看!” 齐太医的祖父颔首,沉稳应下。 “殿下不必着急,草民的孙子已同草民说过了,待草民为这位大人查看一番。” 按例询问了赵翎几个问题,又问了问一些症状,齐太医的祖父不语,只是默默的将手指扣在了赵翎的脉上。 谢青洛在一旁同样闭唇不语,有些焦急甚至激动的等着结果。 一旁的齐太医弯腰低声安慰谢青洛。 “殿下,不用担忧,臣的祖父见多识广,医术精湛,赵大人一定会没事的。” 看看沉稳的齐太医,谢青洛点头,却是更加凝重的看着把脉的那只手。 “赵大人,麻烦换一只手。” 赵翎从善如流的换了一只手,也未说什么,此时的心跳却是快得很。 齐太医的祖父面色凝重了些许,他不是看不出来。 再看一旁等候的殿下,赵翎只感觉一颗心直直的往下沉,原本觉得自己没事的想法,此时却也悄无声息的变了。 把完脉,齐太医的祖父低头思考了片刻,捋了捋极其仙风道骨的白胡子,却是找齐太医要起银针来。 “赵大人的身体没任何问题,康健的很,饶是在武将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那这头疾,或许真的可能是蛊虫的原因了。” “接下来,我拿银针取血,或许有些疼痛,大人且忍片刻。” 赵翎缓缓点头,殿外却忽地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如何了?” 永光帝匆匆赶来,此时面色威严,冷声询问。 齐太医开口说明一番,萧祁缓缓点头,坐到一旁,把面色有些慌的谢青洛揽进怀来,拍拍背安抚自己弟弟。 接着对齐太医的祖父点点头,示意开始就好。 长长的银针在烛火上走了一遭,依旧寒光凛冽,缓慢的从赵翎的耳旁扎进去。 谢青洛看的呲牙咧嘴,只觉得实在是可怕。 银针抽出,一抹鲜红的血从针孔流出,被齐太医的祖父擦到洁白的帕子上。 低头嗅嗅帕子上的血,齐太医的祖父只是取了其它银针,在赵翎身上多处取了血。 多张帕子上血迹一点又一点,都被放到桌案上对比。 殿内的气氛越加凝重,几乎安静到只有呼吸声。 等到小心翼翼的取完血,已是两刻钟之后。 众人看着齐太医祖父的动作,只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谢青洛原本鲜活的面色变得苍白,一双眼带着水光的盯着不远处的赵翎。 萧祁叹了口气,摸摸自己弟弟冰凉的手,替人理了理头发。 “陛下,殿下,赵大人体内没有蛊虫!” 这一声落下,殿内的气氛却是一下子就轻松起来。 谢青洛先是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却拍案而起。 “那赵翎为何会失去记忆?” 齐太医的祖父摇摇头,把手中沾血的帕子一扔,“这倒是不知,但是看了一遭,赵大人体内并没有蛊虫的痕迹。” “草民方才看了,赵大人头部也没有伤口,也不是外伤的原因。” “有些人头部若受伤,脑内便会有血块淤积,也会造成失忆,但赵大人并没有这个问题。” 第162章 催眠?洗脑?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 谢青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思考着这个问题。 催眠?洗脑?暗示? 谢青洛想着前世听说过的一些手段,不知道在如今的景朝是否真的有人能做到这些。 “劳烦赵大人,能否再说说自己的感受?” 谢青洛一只手捏着自己的衣角,指尖已然泛白,此时却是灵光一闪,忽然开口。 “赵大人曾经消失过三个月,问题有没有可能出现在此?”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谢青洛身上。 “我听闻,有人可以通过某种手段,在人的潜意识中埋下暗示,比如暗示某人去伤害自己,暗示身边有人要害他,但所需的时间极长,或许……” 谢青洛用的词新鲜,但诸位在场的人也都是极其聪明的,这几个词在脑子里转几圈就反应过来。 齐太医的祖父沉默半晌,却是微微点点头。 “殿下所言,草民游历时曾听闻过一言半语,但一相熟的道士告诉草民,这些无非就是通过特殊的话语,使人坚信某个观点。” “这套法子常用于不坚定的人,但草民观赵大人眉眼硬朗,必是人中之杰。” 谢青洛眨眨眼,呼吸急促了半分,忽地开口。 “若将人折磨三月呢?” “三月不间断的游说,再辅以药物,饶是意志再坚定之人,又有谁能抵住?” 幼时他被冷落,也只坚持了半月便独自藏着几近崩溃,谢青洛虽不觉得自己是赵翎那样的坚强之人,但也算是能考上举人的个中翘楚。 若是当时还是少年的赵翎,被催眠,被洗脑,饶是内心再为坚强,或许也要为之崩溃。 “让一个人不见光,同时断掉食水,不断的将要说的话重复……” 谢青洛回想着前世看过的手段,猛地转头看向赵翎。 赵翎此时却已是面色发白,手掌不知何时用力掰着扶手,坚硬的木质都出现了些浅浅的裂纹。 他,他猜对了? 谢青洛猛吸一口气,从自己哥哥怀里出来,过去握住赵翎的手。 他此时也不顾会不会被萧祁发现两人的关系了,只是一味的想去安慰赵翎。 “如晦,如晦?回神。” 谢青洛伸手拍拍赵翎的脸,试图唤醒被魇住的赵翎。 掌心满是冷汗的手被赵翎的手掌反握,略带着颤抖的声音从传进谢青洛耳中。 “殿下,臣无事。” 齐太医的祖父看到这场景,一时无语,看了眼在一旁熟视无睹的孙子,突然觉得在宫里干活也是不好干。 整理整理语言,齐太医的祖父开口,言说道是有这种可能。 萧祁在一旁紧蹙着眉头,见到现在,却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思索半刻,也只得先让齐太医的祖父和齐太医先下去。 谢青洛还在轻声安抚着赵翎,也丝毫没有顾身后哥哥的眼光。 萧祁没有打扰两人,也只是自己思索。 若是同青洛说的这般…… 那消除赵翎去肃州的记忆,是为了什么? 还是说,最重要的,其实是安置在赵翎“潜意识”中的想法,若这想法有了确认发作的时效,那使赵翎叛变,也是轻而易举的了。 萧祁敲敲桌案,微微眯了眯眼。 这埋藏在脑中的意识发作,必然要由东西引发,或是事件,或是物件,更甚至于是人来引发。 若真的是某件事,策划这件事的人怎么就敢断定,这件事情就一定会发生? 还是说,引发意识发作的,其实是一个固定的人选? 若是这样,好像也不算难搞? 有了些把握,萧祁抬头,眼神直直的看向互相安慰的一对小鸳鸯。 “……” “朕还有奏折没批完,便先走了。” 此时赵翎已然把状态调整过来,面色已然如常,闻言牵着谢青洛的手起身行礼。 萧祁点头,还是出言稳住面前的两人。 “青洛,如晦,此事不必担心,朕自有决断。” “哥哥……” 谢青洛欲言又止,只是走到萧祁的身前。 “别担心,哥哥有办法的,嗯?” 谢青洛应下,跳的急促的心平静了些许。 他是信任自己哥哥的,此时听到萧祁说不必担心,便也奇迹般放松下来。 等殿中只剩下谢青洛同赵翎时,谢青洛悠悠的过去钻到人怀里,头在怀里撒娇般拱了拱。 “殿下,没事的。” 谢青洛点头,相比较于赵翎体内有蛊虫,显然更好的情况是这一种。 虽说……这也是不确定因素,但是,起码比蛊虫强一点点吧。 “如晦,以后先别想之前的事了。” 等我再回想回想脱敏的法子之后,谢青洛自己在心中想到。 谢青洛晃晃赵翎的手,诚恳言道。 小赵大人微微一愣,知道殿下是心疼自己,也只得应下。 “我不想了,那殿下同我说说可好?” 谢青洛显然是有些纠结,若是同赵翎说了,再导致赵翎自身的保护机制发作,再引起头疼怎么办? 按他的猜测,赵翎是因为在那几个月受到了催眠或者洗脑,这是个极其痛苦的过程,而人的大脑会有自我的保护机制,通常会为了保护身体而忘记一些东西。 所以谢青洛猜测赵翎失去的记忆就是因为这个。 而不是那方不知名的势力所要达到的目的。 谢青洛的思绪回笼,继续往下思考,同赵翎聊的话,算不算是脱敏? 决断片刻,谢青洛还是应了下来。 等到两人相对而坐,手边放着糕点茶水,舒适的靠在软垫上时,谢青洛满意点点头。 令人安心的环境也算是讲故事的一部分嘛,谢青洛整理整理脑海中的记忆,便从自己着重记得的事件开始讲起。 谢青洛声音是清亮的,但此时刻意放低了音调,多了几分柔和的意思,传到赵翎耳中便极有安抚的意味。 一件件相处的小事被讲述出来,谢青洛惊讶,原来自己记得这么多。 几乎是只要记起一件事,其他相关的事就都出现在脑海中,比如一起爬树,一起翻墙,然后短手短脚的谢青洛技艺不精湛,从墙上掉下来被赵翎接住…… 亦或者一起去逛街,一起吃糕点…… 讲了很长时间,谢青洛惊然,原来赵翎给他带来的美好记忆,贯穿了他十年的人生。 再看对面的赵翎,面色含笑,眼神温柔,没有方才回忆时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