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乱:战斗爽玩家并不想被脑补》 第1章 序·战斗爽玩家会在据点门口被碰瓷吗 观前须知: ●借了部分lof上的呱间游呱老师的设定并已得到老师本人同意 ●本质上是和皮套长得很像的皮套人(?)与说是ai本质是■■的伙伴的半异界(?)流浪物语 ●主角是男性,但精神状态十分难评,随时随地都可能突然创人且内心戏过于丰富,但总体心态非常平稳,大概 ●如有不适,为了您的身心健康,请及时退出 ——正文—— 如果游戏官方实在是看我这个跳过了所有新手教程和几乎所有除战斗相关的限时活动的玩家不顺眼,那完全可以给我发消息来催我参与活动。 ——而不是用这种在社障玩家的据点门口刷新一个衣服破烂全身是血,而且暂时搞不清楚是玩家还是npc的角色的方式来惩罚我! 打完今天的日课——指去把以我目前的练度能打通的所有地图都推了一遍,并试探性的打了几层新开的地下城活动——然后就被游戏里队长重伤自动回城的设定给送回据点门口的我本来心情就不大好。 ——被送回来之前的那场战斗,明明我就差一个敌短刀就能全斩了,结果只是不小心被敌短刀的骨头擦了点边就给我送回来了,这真的很难让人不怀疑这游戏就是在针对我这种单机玩家。 然后,心想着回就回了,大不了先休整一下再继续回地下城打怪的我,就被眼前这个倒在自家门口的血人给整不会了。 不是(深吸气试图平复心情),不是哥们(平复失败表情扭曲),您能不能去别人家据点门口刷新啊?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因为现实已经很倒霉,所以只能通过在游戏里找怪打架来自我慰藉的单机社障玩家啊! 什么和其他玩家社交也好,还是遇到游戏随机刷新的npc来触发奇遇也罢,能不能都离我远一点啊(试图强颜欢笑但完全笑不出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的左手摸上了腰侧按游戏设定来说,属于角色本体的红柄太刀。革包刀拵的手感一如既往的适手,只是多少因为手上沾了自己的血而有点潮湿。 不想和人交流,只想继续当自闭玩家玩单机的心理让我下意识的想要拔刀,但在现实中养成的观念,实在是让我无法对一个并未被确认成敌人的人形生命动手——哪怕他突然冒出来倒在我的据点前疑似碰瓷也一样。 我深吸了几口气,高拟真度的全息游戏不仅是基础的视觉等感官,就连血腥味和受伤后的体感也都做得很写实,至少现在,游戏面板上挂着重伤,身上也确实有几个大口子往外淌血的我,已经开始有了些因为失血过多而失温并晕眩的迹象了。 但从玩游戏开始还一次都没死过,现在却因为被人堵门导致社障发作不能回据点包扎伤口所以快要流血致死什么的……这种事情不要啊!(单机战斗狂玩家的呐喊) 但是话虽如此……进据点的门也拢共就这一个,而翻墙的话……要是搁我还没重伤之前倒是轻轻松松,现在这么干,多少是有点难为人在的。 毕竟我只是习惯了疼痛,又不是那种能强迫自己的身体无视生理反应行动的人——好吧,如果是现实的身体是可以的,但是这只是个游戏,虽然创建角色的时候有扫描现实的身体数据,而我也选择了所有角色形象里和我现实中最接近的一个,但游戏里的身体可不会因为我的意志力强就能无视生理反应啊! 虽然大脑里一瞬间冒出了许多想法,但本质上是不善表达的社障人的我,还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盯着眼前倒在门口的血人的样子,而这位碰瓷客从始至终一点反应都没有,倒在那里就和真死了一样——如果不是胸腹处还有点微不可察的起伏的话。 我得承认,在发觉这家伙还有呼吸的时候,我一度想过他是不是一直醒着只是因为要碰瓷所以才躺在那里一声不吭,但等我试探性的用刀鞘戳了戳他身上的伤口,却发觉这家伙连正常的生理反应都很微弱的时候,我就知道坏了,这家伙不是试图碰瓷我,是真的伤势过重人快没了。 ‘在他清醒过来之前,你根本不能确定这是个玩家还是单纯的游戏奇遇npc,你真的要把他带进你的据点里面吗?明明你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单机游戏吧?’理智劝告我。 ‘但这是个没有对我表现出恶意的人形生命,我的过去让我做不到放着他在一旁不管。’感性回答我。 于是最终,在身体因为失血而更进一步的衰弱下去之前,我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俯身将地面上的血人扶了起来,带着他挪进了我那个只能说是维持了外表完整的据点。 只是该怎么说呢,即使我做了应该能算是善行的事,但我果然还是个倒霉鬼。 在艰难的用脚开门关门,并半扶半扛着人进了离门口最近的屋子里后,之前在门口犹豫了太久的后遗症就找上了我。 创立角色的时候跳过了所有教程并固执的选择自己一人单机的后果,就是相比其他玩家那虽然初始的时候也算不上多大但至少完好无损且设施齐备的据点,我的据点只能说是初具雏形,一开始连个完整的屋子都是勉强才找出来的。而游戏官方就像是为了强调他们这个游戏的社交性一样,除了破破烂烂的据点,还给像我这种单机玩家都附加了一个随机的负面词条。 而我的负面词条[旧日残响]……怎么说呢,是一个各方面来说,都过于有既视感的词条。 这条词条的官方描述是:1当精神值低于百分之二十五时,角色将陷入谵妄并行动能力削弱至正常状态下的百分之二十五。2当角色处于重伤状态时,精神值会以初始每分钟百分之二,每三十秒增加百分之一的速率下降。 如果我只是个倒霉的正常人的话,这样的词条姑且还在可接受范围内,但问题就在于我的精神方面,有一点毛茸茸的小问题,而这点小问题又十分巧合的,和这个词条的描述不谋而合。 如果不是知道这个游戏还没那么大能耐调取我的过往档案的话,我是真的会怀疑自己的信息是否泄露的。 但正因为知道没那个可能,所以最后我只能得出自己大概是又一次霉运发作了的结论,然后面对着因为跳过教程所以找不到怎么恢复伤势的窘境,不得已在提刀出门打架前,点开了一个创立角色后就挂在游戏面板上闪闪发亮,但是怎么看都和战斗无关的限时活动。 【新角色创建限时活动☆】 【针对选择了自由度和难度都更高的暗堕本丸玩家特别开放的十连词条抽取活动…… 根据选择的关键词不同,将会在本次十连中抽取到带有相应效果的词条,以帮助暗堕本丸玩家进行游戏…… 每个玩家最多同时携带三个词条,当抽取到金色及以上词条时,系统将会为您自动锁定词条并携带。】 现在想想,或许点开那个写了堆不认识但是能猜出大概意思的词的活动,也是霉运的一环吧,毕竟虽然罕见的,好运的在选择了治疗作为关键词后,一发十连结果出了两个金色词条,但是那两个名为[以身作替]和[饲火]的词条…… [以身作替]:当角色用其他玩家或npc的本体刺穿心脏后,可以将对方的伤势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 [饲火]:角色可以消耗当前精神值总量的百分之三十,通过将本体置于火中的方式来恢复自身伤势,但在恢复途中角色会同步产生相应的灼烧感。 ……我一个单机玩家要[以身作替]这种治疗别人的词条干什么?!还有那个[饲火],一次性扣我百分之三十精神值你是生怕不会触发[旧日残响]让我陷入谵妄是吗?!和这种负面效果比,就连因为我一直开着百分百痛觉所以会同步感受到的,那种被火烤的感觉都没那么重要了啊喂! 而且为什么会抽出来之后自动锁定并装备啊?!你这根本就是强买强卖!而且我都单机玩家了为什么抽到的词条还这么注重社交—— “咕……”后知后觉一样的,从舌头上传来的疼痛,让我从对过去的回忆里回过神来,即使下意识的因为据点里不再只有自己一个,而在重伤导致的精神值过低引发谵妄时,通过咬着舌头来防止角色说出点什么奇怪的话,但是开了百分百痛觉后,这种谵妄时无意识用了死力气以至于让人怀疑是不是把舌头咬断了的疼痛还是有点太刺激了,以至于我实在是没能忍住的,从眼眶里淌下了生理性的泪水。 右眼很快就被涌出的泪水彻底模糊了视线,而被皮质眼罩遮盖着的左眼情况则更糟一点。我是不清楚这个角色在正常的情况下,戴着眼罩的左眼到底有没有视觉的,但是就我自己的情况来说,我的左眼是处于一种只有感光能力,而且极度畏光的状态的。 虽然以现在的技术,倒也不是不能更换那些和神经直连的义眼来代替,只是我还是更习惯自己的原装货多一点,所以最后也只是和游戏角色同样的戴了眼罩了事,但正因如此,我才清楚那只眼睛一旦流泪的话,处理起来有多麻烦。 “唔……”视线的模糊再加上词条的削弱,让我的脚步也跟着踉跄了起来,差点没把挪进来的血人直接摔在地上——以他现在这种脆皮状态,要是直接摔在地上怕是连两秒都撑不过去吧!那我这么辛苦把人扛进来到底图的什么?图他弄脏我的屋子给我增加工作量吗?! 我腹诽着,同时伸手摸向了后期发觉能在地图里找到些消炎止血的草药,所以特意安置在门口并放了些经过处理的基础止血药的医药柜,这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直接把血人摔在地上,而是能慢慢的把他放下来。 “呃……啊……”游戏当然不可能跟现实一样真的给我整点谵妄的幻觉出来,但是作为替代,游戏整出了谵妄时,角色会不受玩家控制的做出些多余举动和念叨一些鬼知道在说什么的,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话的花活。 所以哪怕现在我感觉自己为了不说胡话都快把舌头咬断了,但这嘴还是不由自主的想张开说点什么……你们游戏这个时候就不要这么尊重现实了好吗!知不知道这对于现实中真的会出现谵妄症状的玩家来说多吓人啊!(恼) 我顶着右眼模糊的视野和左眼的刺痛感确认了一下被放在地上的血人还昏着一无所觉,然后才扶着医药柜上方的墙,迟缓的迈向了这个屋子里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设施—— ——一处被打理得很好的,在我离开前新添了燃料的火塘。 虽然精神值已经被扣得所剩无几,但反正[饲火]想要发动,扣的是当前精神值总量的百分之三十,只要精神值还没没彻底见底,该用还是能用的。(确信) 我抖着手,将已经满是裂纹的太刀从鞘中抽出,虽然在抽中[饲火]这种性质的词条时少不得抱怨官方,但是只要把刀拵拆掉再扔进火里烤就能恢复伤势这一点,可比涂点草药包扎好伤口等待愈合要快多了。 就是这个拆刀拵的过程,对于虽然不会拖到重伤才想着去治疗,但因为霉运总是在重伤的我来说还是有点困难,尤其是现在我能看东西的右眼视野模糊,而只能感光的左眼正在被越来越强烈的刺痛感折腾,手掌又因为之前扛了血人沾了一手血在打滑,而行动能力又雪上加霜的被词条削弱了百分之二十五…… 已经是那种,光是想想都让人眼前一黑程度的倒霉了,而更倒霉的是,我还要跟因为重伤所以在持续下滑,现在已经快跌到不能使用词条程度的精神值竞速……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而且如果不能在精神值归零,导致角色失去控制陷入昏迷状态前把本体扔进火里修复,就会导致有且仅有的这一个角色要陷入昏迷恢复精神值——但因为重伤又持续滑落继续昏迷的死循环之中……那种事情不要啊!(单机战斗狂玩家因为不能继续战斗爽而发出爆鸣) 不幸中的万幸,我最终还是赶在精神值归零,以及因为左眼越来越严重的刺痛影响到我本来还能隔着泪水模糊视物的右眼前成功拆掉了刀拵并将本体扔进了火里。 但不幸的是,只剩丝血的身体在修复时产生的烧灼感折磨下终于是撑不住了,我只来得及改变倒下去的方向,以免自己一头栽进火塘里,就整个摔在了地面上,并彻底失去了对游戏角色的控制。 ……现在只能祈祷那位血人别像我那么倒霉,恰好的赶在角色失控的时候醒过来了,否则我也不确认自己会不会为了不丢脸做些把人\/npc强行敲失忆的事呢。(强颜欢笑) 第2章 碰瓷客(x)传奇耐伤王(√) 火,燃烧着的,几乎要将一切燃尽的火。 在噼啪的声响中,舔舐着皮肤,烧灼着骨肉的疼痛一刻未停的,被神经传递给浑浑噩噩的大脑。 呛鼻的浓烟,刺耳的尖叫,模糊的视野,最后便显得好似一切都在旋转变形,自我也跟着在这弄不清状况的火焰之中被烧蚀融化,变成了和倒在地面上正在燃烧的东西一样的,无可分辨的残骸。 但是,并不觉得痛苦,明明在被火焰烧灼,明明全身上下都在传递名为疼痛的神经信号,但无以言喻的欢欣却从混沌的意识中生发出来,形成了某种寻不到缘由的,好似解脱一般的快慰心理。 ‘就这样死去也好,反正任务已经完成了,不是吗。’模模糊糊的,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并得到了自我的肯定,以至于在从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中蜷成一团的身体也放松下来,近乎狂喜的想要去拥抱近在咫尺的死亡。 “找到了!他在这里!还有救!” 然而,然而……喜悦的声音在这一刻响起,浑噩的意识也因此清醒起来,带着浓重的痛苦与绝望。 又活下来了,又是只有我一个,又是这样,只有我自己得救……啊啊,为什么呢?为什么每次都……我果然,是只会带来霉运的‘鬼’。 憎恶,恶心,令人作呕。 我凭什么活下来呢?一次又一次的踏上战场,一次又一次的去执行任务,无论事前调查做得有多完备,结果总是能碰到不在情报内的敌人,为了完成任务只能拼了命的去厮杀,最后好不容易成功,却发觉只剩下自己一个在战友与敌人的尸骸间徘徊,像是择人而噬的恶鬼一样浑身染血,却又失魂落魄。 即使申请单独完成任务也无济于事,我总能成功,却也总会搭上他者的性命,就像是,我实际上是吞噬了他人的性命才苟活下来的恶鬼。 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害死任何人,可我无可奈何,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那些笑着和我说‘不要那么封建迷信’,最后却终究没能逃脱的,被我牵连着死去的队友。 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只能被动的接受这一切发生,然后麻木而又痛苦的活下去,我甚至不能去寻死。 “你的命是我儿子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给我活下去!替他活下去!”失去儿子的母亲抓着我的衣领,她分明怨恨着,为什么活下来的不是她的孩子,但最后却也没有迁怒到我身上,而是要求我活下去。 “我的丈夫死了,你难道要我在孩子出生前,再背上一条人命吗?”失去丈夫的妻子还怀着遗腹子,她明明那样恐惧我不祥的传言成真,甚至一度不安到在得知丈夫和我组队后,想要去找上级更改调令,但她终究是识大体的女子,最后也只是给丈夫戴上了亲手制作的平安符,惴惴不安的等着孩子的父亲回来。 “爸爸……爸爸在哪里?叔叔,爸爸是回不来了吗?”尚且不太懂事的孩童扯着我的衣袖,眼中含泪的问我爸爸的去向。 然而,然而…… 没有人等到他们回来。 父母永远失去了孩子,妻子永远失去了丈夫,孩子永远失去了父亲。 只有我,只有我这个可鄙的,吞噬了他人生命的恶鬼,一次又一次的从地狱中爬了出来,站在他们再也不能看到的阳光下,道貌岸然的苟活。 所以在退役前接下那个任务去当卧底的时候,我甚至是欢喜的。 多好啊,这样高危的,需要亡命徒的任务,我当然会拼尽全力去完成任务,可这样危险的话,即使在任务中死去也不会有人怀疑吧?就这样死去,就这样结束作为恶鬼带来不祥的一生,也是好事一桩吧? ……我错了,别这样,求你,别这样。 我没有暴露,也没可能暴露,因为又一次的,有人替我做出了牺牲。 我看着年轻人在我面前被折磨拷打,我看着他痛哭哀嚎却一个字也不肯吐露,我甚至亲手造成了这一切,可我不能,也不可以有半分迟疑或手软,只能硬顶着内心的煎熬与苦痛,用那张一如既往做不出什么表情的脸,见证一切的牺牲,却甚至没办法给饱受折磨的他一个痛快的死亡。 “你做的好,做的好啊!鬼!不愧是我的副手。”猖狂的,大笑着的组织首领拍着我的肩,毫不顾忌我浑身鲜血,啊,或许是因为他手上的血也并不比我少吧。 他是如此的快慰,对自己又一次验证了除了战斗外别无欲求的下属对自己的忠诚而感到快慰,他乐意并热衷于用各种手段去试探,去折辱我,只为了确定对除了战斗以外的事都兴致缺缺的手下仍旧忠诚于他。 所以他才会那样的难以置信,难以置信于,在我明明以因为替他挡伤而在战斗中伤了只眼睛来再度证明自己的忠诚后,我会在和往常无异的一个普通日子里,将短刀捅入他的心脏。 “背……叛!鬼!你竟敢……背叛我!” 我看着他因为惊怒而大张,却被破裂肺泡里的血液堵塞着,而没法发声的嘴巴做出的口型,脸上一如既往的麻木且没有表情,“没有背叛,只是从来都没有效忠过你,以及,你肯定不会记得,但是今天是那孩子的忌日。” 我试着尽力牵起嘴角,在血泊里看到了自己露出的,难看而又模糊的笑,“虽然晦气,但这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祭品了。” 之后,之后发生了什么呢,我不记得,我不清楚,只知道自己倒在了火场里,但是因为已经把整理好的证据上交,再加上也没有父母亲人,所以毫无牵挂的躺在地上,等待着死亡,然而,然而…… 又一次的,作为吞噬他人生命的恶鬼,活了下去,甚至除了一身的旧伤和只剩下感光能力却又极度畏光的左眼,以及那一头白发,竟然算得上全须全尾的活到了退役。 憎恶,恶心,令人作呕。 我这样的鬼一次又一次的活了下来,而真正阳光善良的好人却粉身碎骨,我凭什么呢?凭这虽然衣食无忧,却除了战斗一无是处的残破身体,还是凭这甚至连为死去的战友落一滴哀悼的泪都做不到的,空洞而又麻木的心呢? 我找不到答案,也不知道该去做什么,于是便浑浑噩噩的像个幽魂一样,终日缩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与谵妄发作时的幻觉作伴。 后来……后来是怎么接触到游戏的呢?啊,大概是看我天天浑浑噩噩,实在于心不忍的负责人的推荐吧。 “想要战斗也可以,只是单纯的看看景色放松心情也不错,总之,多少能改善一下你的情况吧。”这样说着的负责人给我安装了设备,帮我安装好了这款名为《刀剑online》的游戏。 再之后,就是作为单机自闭社障玩家,在开了百分百痛觉的情况下,一个人推图并战斗爽的日常,以及今天被碰瓷了的非日常了。 “唔……差不多,全修好了。”我睁开眼睛,和那唯一接近死亡的一次近乎一模一样的烧灼感遍布全身,但伤势却是实打实的全部被修好了,甚至连破损的衣物也因为游戏设定而焕然一新,不再全是血污。 只是可能和扫描了我现实的身体数据有关吧,左眼的异常并没有被一并恢复,而是仍旧在散发着愈演愈烈的刺痛,甚至连带着右眼的视野都出现了些古怪的黑影,而已经停止了通过支付精神值来触发治疗效果的本体则还在火塘里躺着,用烧灼感和缓慢往下掉的血量,在正在变黑的视野角落里,提醒着我去把本体捞出来重新装好刀拵。 但现在捞本体倒不是很重要……我摸着皮质的眼罩,无声的叹了口气,随后半坐起来,忍着左眼在见光后加重的疼痛解开了固定的皮带,而眼罩刚被取下,浑浊的血色液体便难以抑制的从紧闭的左眼眼角滑落,几乎是瞬间就将我的左脸和较长的左侧额发弄得一塌糊涂。 我忍着想要去揉眼睛的冲动,先是看了一眼和角色失去控制陷入昏迷状态前的状态相比,可以说是一动也没动过的,躺在我最初把人放下来的角落里的血人,在确定了他还是那副半死不活没醒过一点的样子后多少松了口气,接着从地上起身,肢体有点僵硬的走向了另一个,放着为了防止左眼影响战斗而难得花费了游戏货币购买的消毒用品的柜子。 我是知道如果现实里的眼睛出了问题,是不能用这种堪称粗暴和应付的,先是生理盐水洗眼,后再用抗生素滴眼液消毒的方式来处理的,但这里毕竟是游戏,游戏设定虽然贴合了部分实际,但也没真实到那种地步,所以虽然我的行为粗暴又应付,但是至少能管用。 “没有……影子了。”在经过了一系列处理后,我一边从柜子里找了纱布,擦掉脸上和头发上乱七八糟的液体,一边眨了眨眼睛。在确认右眼已经不再受影响后,便翻了一个质地更柔软透气的纱布眼罩戴上,以免还在隐隐作痛的左眼给我又搞点什么幺蛾子出来。 然后,社障就要鼓起勇气,去面对目前最大的挑战了—— ——被自己扛回来扔在屋子角落里躺尸的疑似碰瓷客。 在放着人不管等他自己醒和多少也用自己的药品给人做个应急处理中纠结了片刻,我选择了先去给火塘里添点柴火并把本体从火塘里捞出来再说。 没办法,社障人是这样的(苦笑)。鼓起勇气去社交什么的,还是太难为我这个总是给身边人带来噩运的倒霉鬼了,至少在有得选的时候,让我先逃避一会儿吧。 但大概还是霉运在发作,我刚给火塘添了点柴火,还没来得及捞自己的本体,那个半死不活的碰瓷客就开始给我表演什么叫再不救就要真的无了——他的身体开始跟敌人被斩杀后的表现一样,逐渐的从肢体末端开始碎成光粉了。 不是(深吸气),哥们你别死在我屋子里啊?!把别人的屋子搞成这样现在还打算一死了之你是和我有仇吗?!不对我单机玩家顶多也就是和地图野怪有仇啊?总不能哥们你其实是野怪来碰瓷的吧?! 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跌跌撞撞的跑到了碰瓷客身边,然后在碰瓷客持续碎成光粉的身上找到了应该是他本体的,那柄同样被血染的几乎和他完全融为一体的太刀。 “别死啊……”我一边伸手将太刀抽出刀鞘,一边祈祷这家伙能撑到我动用那个虽然一直写在面板上,但还一次没用过的词条的时候,“至少不要……” 万幸,抽出来的太刀虽然满是裂纹破破烂烂,但姑且还保留了一定的锋刃在,应该能用来触发[以身作替]——不然我大概就得试试先用自己的本体给自己捅个口子,再趁我还有气,把本体扔进火塘,并换成碰瓷客的刀塞进去能不能触发词条了。 我小心的握紧了破烂的太刀,一边开始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把本体从火塘里捞出来,一边将刀尖对准了肋骨的缝隙,随后手掌发力,一击即入。 感谢以往的经历,我准确的把握了动刀的力度,刚好维持在一个刺穿心脏,但没伤到附近的肺部的程度,同时也让我在词条发动,将碰瓷客身上的伤势全转移过来的时候,没有忍不住痛呼出声。 我几乎是无缝衔接的发动了[饲火]的词条开始治疗自己,同时一边将已经重新光鲜亮丽起来的太刀收回对方的刀鞘,一边仗着精神值还没扣到底,硬撑着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势。 然后我就意识到,这哥们不是有意碰瓷倒在我据点门口,而是真的只能撑着走到那儿了——左腿股骨骨折,肋骨断了五根还有点气胸,脾脏和肝脏破裂并大量失血,咽喉、心脏等部位都有近乎致命性的刀伤,而胸腹还有被殴打的痕迹…… ……你是刚从哪个拷问场所跑出来的吗兄弟,如果这不是游戏,以你的伤势怕是早死了吧喂! 第3章 社交,坏! 首先,虽然我跳过了全部教程以及近乎所有与战斗无关的活动,而且在最初创建角色的时候选择了扫描现实身体数据并秒选了和自己现实形象最接近的一个,之后更是除了单机推图战斗什么都没做,看起来是个彻头彻尾的,除了战斗以外全都无关心的那种玩家,但我姑且还是了解了一下在这款游戏的基础设定里,玩家是有两种身份可以选择的。 一种是扮演以刀剑为本体的,呃,好像是叫付丧神?总之这种玩家正常的联机玩法,就是日常听据点老大的命令出门打怪或者做任务,然后带着材料回去扩建据点。 单机玩法就是类似我这种的自己看面板任务提示找地图打怪练级,顺便收集材料修复据点,不过倒也大概听说过有那种只是单纯不想被人管,所以几个玩家合伙建设一个据点的。 另一种就是扮演据点老大,游戏里似乎是叫审神者,总之这种玩家的玩法一种是安排手下其他玩家去做日常任务收集资源,同时想办法招募更多的人手来扩大据点,另一种是不跟其他玩家合作,选择招募游戏ai扮演的npc作为手下来完成任务。 但无论哪种玩法,审神者本人都是不能亲自下场去地图里打怪的,再加上我实在是不想让自己的霉运再牵连到别人,哪怕是ai,我也不想害得对方落得一个数据损毁的下场,所以我最后是没怎么仔细看角色建模也没看背景介绍,就秒选了角色去当单机玩家满地图打怪去了。 所以,当我面对一个刚醒过来,还不知道究竟是奇遇任务ai或者是倒霉玩家的,整个人就像是把那柄暗红描金的折扇焊在左手和下半张脸上一样的,但是似乎对我的角色很熟悉,甚至一睁眼就称呼我为“鬼丸殿”的前碰瓷客的时候,对于扮演角色的人物背景一无所知的我僵在原地不知所措,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所以说到底我当时为什么心生犹豫把人扶进了自己的据点,还在人快死了之前捞了他一把啊?拜托我上次正常和人说话还是每个月一次接受负责人探视,确认我没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在家里想不开啊! 平时大家都是用线上文字和全程他说我沉默的视频通话交流的好吗!而且你倒是说点别的什么啊?喊完那句莫名其妙的“是鬼丸殿啊”就一言不发的闭眼你要搞什么啊?难道你也是社障吗?两个社障却要面对面交流什么的……这种事情不要啊!(痛苦面具) …… 说实话,男人其实从一开始就没觉得自己还有再醒来的机会。 自己早就该死了,在睁开眼睛看到那位审神者,不,那个恶鬼的时候,在明明已经察觉到了那种缠绕在其身上与灵力中的,隐晦的恶意,却只是心生戒备,而没有第一时间动手的时候,就该死了。 不然的话,也不至于成为那个恶鬼手中又一个玩物,受他钳制去伤害其他同僚,甚至是自家的小辈。 刀剑付丧神虽是自器物而生的精怪,但同一刀派以及曾经共侍一主的付丧神之间,却也确实的,存在着亲人般的感情,而这份原本美好的感情,在那恶鬼手里,便成了套在被伤害的付丧神颈上的枷锁。 男人曾眼睁睁的,看着兄弟最多的粟田口,因为被那恶鬼以其中几振刀剑做胁,而不得不低下头颅,任由对方施以恶毒的咒术,甚至于对形体进行摧折和改造,也见过为了保护刀派的后辈而自愿接受实验的长辈,还有明明都是出于保护彼此的目的,最终却在实验室里见到了彼此,甚至被迫生死相搏的,情同手足的刀剑。 男人看着,也只是看着,因为家里的小辈们也在那恶鬼的手里,因为男人也只是自身难保的泥菩萨,因为被咒术控制,被实验改造的形体已然不再受自我掌控,而是只有短短数息可以掌控自我的可悲傀儡。 在那恶鬼手下的时候,男人所能做的反抗,甚至一度只是在对方为了佯装正常而安排刀剑出阵时,竭尽全力的对掉落的刀剑视而不见,避免将更多的无辜者牵连其中。 多可悲,多可恨啊,无论是那恶鬼,还是受他钳制的自己。 但是,没有任何一振刀剑彻底的放弃。 即使只是九十九神的分灵,也仍旧是持有神性的神明,更何况作为饱经岁月的古老存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多少对咒术有些了解,只是身为刀剑,被持有者挥舞才是本职正道罢了。 然而,一切都在恶鬼的预料之中。 他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轻易的被反叛者杀到近前,然后在对方即将成功的时刻发动更深层的咒术,重新将一切纳入自己的掌中,态度轻蔑而又玩味,就好像一切只不过是他百无聊赖时用作消遣的闹剧。 然而只是这样却并不能让恶鬼满足,经历了背叛的恶鬼愈发疯狂,甚至不再像以往一般虚情假意的,去给被保护者留下血泪换来的无事假象,而是将一切都摧毁,将一切都投入到他那毫无顾忌的,愈发疯狂的实验之中。 于是,当男人再一次从浑噩中恢复清醒时,男人看到了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男人想要保护的小辈们彻底失去了形体,无论是作为刀剑的本体也好还是显现的人形也罢,都尽数被扭曲成了可憎的样子,成为了无有神智,只有些许本能的怪物,而那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只是嬉笑,甚至于戏谑的将那被扭曲重铸后的本体塞进了男人手里。 ‘看啊,这下你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恶鬼笑着,然后强行控制着男人去看镜子,‘我特意给你保留了一些对过去的纪念品哦,就在你的脸上,是不是很合适?啊,当然,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嘛。’ 在咒术的力量下,与小辈们形态近似的存在,自那张被打上所谓纪念的,满是裂痕的下半张脸上的裂隙里钻出,柔软的在空中招摇着。 ‘你看,我多贴心啊,这下你们是一样的啦,绝对不会有人认不出你们是一家人哦。’恶鬼在狂笑,‘我可是保留了你们的本体哦,虽然形态有所变化,但是正常的手入修复都是没问题的事……’ 麻木的,忍耐的,痛苦的,绝望的,愤怒的,怨恨的……所有能够被描述的,无法被描述的,能够被承载的,不能被承载的,混乱而庞大的,不止来自一振刀剑,不止来自一个刀派的情绪,在这一刻,被已经彻底脱离了正常付丧神范畴的男人所吸引。 在所有反抗者,所有牺牲者,他们的最后遗存的帮助下,恶鬼自以为牢不可破的咒术悄然破碎,于是,男人迟来的复仇便理所应当的降临于此。 但是,不记得了,完全不记得了。 当意识陷入空白的男人再一次清醒的时候,他所看到的,除了已经在复仇中化作废墟的囚笼,地上只能用一摊来形容的恶鬼,就只剩下依附在被扭曲重铸的本体上,无有神智,依靠着本能哀鸣着,寻找着长辈的小辈们所聚合而成的小小怪物,以及同样成为了怪物,遍体鳞伤,离死不远的自己。 男人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整个本丸已经只剩下自己和自家的那些小辈们,曾经的那些同伴,那些私下一起计划着反抗的同盟们,都已经在恶鬼的手中化作了碎片。 所以,男人最后能做到的,有且只有这场迟来的复仇。 内心空洞而又茫然的男人踉跄着,重新拾起了小辈们扭曲的本体握在手中,举起来,贴在脸前,让小小的怪物和从自己脸上钻出的,比起这具人形的躯壳,更接近于自己本体的存在相互缠绕,不再分离。 ‘不会再分开了……’男人呓语着,步履蹒跚的,用另一只手从废墟中掘出还能被找到的那些,曾经同僚们的残片,用自己的披巾小心裹好,再将一些保存在角落里的,恶鬼的罪证放在显眼处,然后带着他们一起,启动了从废墟中翻出来的,报废边缘的时空转换器,离开了这处旧日的牢笼。 决定不了自己的过去,也无力拯救饱受折磨的小辈们,但至少,至少在恶鬼已去的现在,作为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却是唯一还能行动的,可笑的幸存者,在彻底消亡之前,还能做到最后一件事……把大家,把所有受恶鬼迫害的大家,带离那个只有痛苦回忆的牢笼。 男人已经没办法再信任人类了,即使清楚并不是所有的审神者都是和那恶鬼一样的败类,过去的印痕也让男人无法再接受被人类所领导。 至于同类……如今的男人只不过是空有外壳的怪物罢了,反正也到了消亡的边缘,倒不如走的远远的,随意的找个角落,和只剩些本能的小辈们一起沉眠。反正此身,已经把身为可悲的失败者所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摇摇晃晃的,在已经模糊到只剩色块的视野里,看到了一座破旧的,好似被遗弃许久的本丸。同伴们已经在落地后就近埋葬了,至于如今……反正也走不动了,便倒在这里吧,和这座,被遗弃的本丸一起。 ‘我一直看着……人死去,也一直看着,物品损毁。而今天,我也到这一天……了吧……’恍惚的呢喃着,男人倒了下来,闭上了眼。 ……所以老头子我连碎刀语音都说了,为什么还会醒来呢?而且一醒过来就发现本体被修好了,眼前还有一个穿着出阵服但戴着内番服眼罩的鬼丸国纲在盯着老头子看…… 懂了,这是临死前的幻觉对吧,只是为什么会是鬼丸殿?难道是因为老头子现在变成恶鬼了吗?只是,果然还是希望最后看到的是小子们啊……当然,老头子没有嫌弃鬼丸殿的意思哦!只是都已经出现死前幻觉了,为什么不能是……等一下。 男人猛的睁眼,灰绿色的眼睛看着眼前虽然一直一副生人勿近的面无表情模样,但是多少能看出来有点僵硬的鬼丸国纲,又看看了四周这虽然整洁但难掩破败的环境,再联想一下自己最后倒在了一个破败程度看上去跟废弃没差的本丸门口…… 不,会,吧?(形容呆滞) 已经万念俱灰只想着和小子们一起倒在某个地方等死,结果不凑巧的倒在了这个看起来只有鬼丸国纲一刃,而且也并没有审神者存在的本丸门口,然后被虽然因为掉落率和锻刀难度过高所以在之前那个牢笼的时候并没有见过也没接触过,但隐约有本灵与其相处时留下的‘面冷心善’印象的鬼丸国纲捡了回来并用珍贵的资源(看这个本丸的破旧程度就知道鬼丸国纲肯定没什么资源)救了回来,结果自己还觉得对方是死前幻觉什么的…… 男人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折扇,但下一刻便因为想起了这本来是自己随身携带的爱物,却被那个恶鬼改造并和小子们的本体一起熔铸重锻后慌了神。 尤其是虽然当下自己因为被修复好本体,且精神稳定的缘故没有再外显出那个被改造后的样子,但小子们按理说不该是这副连一点除了折扇本身以外的触感都没有的样子啊,而且就连同刀派之间的感应,现在也变得若有若无…… 完全慌了神的男人也顾不得之前的尴尬了,合上扇子就是前踏一步:“抱歉,鬼丸殿……虽说冒昧,但能不能请鬼丸殿像之前给老头子手入一样,帮忙救一下老头子家的小子们呢?还请鬼丸殿放心,以一文字之名,您救下老头子和小子们所消耗的资源,老头子会在之后通过出阵给您双倍补上的!” 见鬼丸国纲没有回答,男人心下一沉,但目前鬼丸国纲是他唯一能求助的人了,所以男人便也顾不得那么多,双膝一弯便拜了下去:“老头子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拜托了鬼丸殿,老头子,老头子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第4章 停止脑补从己做起(一) 不得不说,每当我因为过于真实的体感而暂时忘记这是个有着离谱词条设定和感觉设计出来就是为了针对我这种单机玩家的,队长重伤自动回城机制的游戏的时候,这玩意儿就会为了证明自己的虚拟性,从角落里跳出来给我整个拟人的花活。 ……毕竟正常人是没可能做到,上半张脸看起来十分正常,而下半张脸跟故意摔碎的瓷器一样全是裂纹,上面还钉着些从花纹来看大致能分成四种的锔钉的……好吧,一些国外捣鼓什么义体的非主流或许能搞出类似的仿生结构,但这浑然天成的锔瓷手艺和过于生动的面部表情……那群外国非主流有这手艺我是不信的。 但我刚从挺好一张脸怎么整成这德行的感慨中回过神来,这位刚被我从濒死抢救回来的碰瓷客就已经跪倒在地,又是许诺又是恳求的,请我像捞他一样帮忙救救他家的小辈们。对方言辞恳切声音哽咽,怎么看都不像是演的,但那双灰绿色的眼睛一眼望去却跟这人枯黄的头发一样,充斥着死寂、麻木,又有些破釜沉舟的决绝在里面。 不是(深呼吸)……不是哥们,我这一时恻隐救了个人,还给自己救出来了个后续任务是吧?光是救你一个我到现在还胸口幻痛,再帮忙救你家的小辈,们? ……我难道看起来很像什么做慈善的,爱心泛滥的受虐狂吗? 但是看着那双其中情绪似曾相识的灰绿色眼睛,和对方那明显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神情…… ……我是。(放弃思考的闭眼) “……你家的小子们……在哪儿?”一半是看不下去对方那快崩溃的神情和跪在地上已经开始给我磕头的样子,另一半是社障人为了能正常点说话而做的努力,总之,我几乎是闭着眼睛,向这位完全不熟,但之前的话里有提到‘以一文字之名’,所以大概名字里是有一文字的,目前还分不清究竟是玩家还是ai的男人发问。 毕竟之前救人的时候,我确实只在他身上找到了一柄太刀,并没有看到或摸索到别的可作为付丧神本体的刀剑,所以我想,他大抵是把请求我帮忙救一下的那些小子们放到了别的什么地方藏了起来,之后应该会去把本体带回来——总不能他手里那柄之前跟焊死了一样遮着脸的折扇是他家小子们的本体…… ……不是哥们,还真是啊? 鬼丸国纲确实是本灵印象里那振‘面冷心善’的刀剑,至少在面对自己都觉得过分,且明显已经有些道德绑架的意味在的请求时,对方虽然一开始默不作声,但最后还是不忍的闭眼,开口问起了那些小辈的去向,应是默认了会帮忙了,只是…… 男人将那柄红绸折扇递给鬼丸国纲的时候,对方在愕然间睁开并瞪圆了那只血色眼睛时的模样……虽然这么说有调侃救命恩人的嫌疑,但说实话,真的很像一只被吓到的猫。 “这是……你家的……小子们?”鬼丸国纲接过折扇的手在微微颤抖,虽然仍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但那游移的目光和不甚确定的口吻,能看得出来是受了很大冲击的样子了。 “之前的那位……做的恶事,”实在是没办法把审神者这个称呼说出口,只好语焉不详的敷衍过去的男人神色低沉而又含着对那个早就只剩一摊的家伙的隐怒,但紧接着又对稍稍露出些难色的鬼丸国纲解释道,“虽然已经被重锻成了这副模样,但还是能像正常刀剑男士一样通过手入治疗的。” ……虽然听不太懂但大概能猜得出意思,只是哥们,你真以为我是因为你家小子们能不能按正常方法治疗而面露难色吗?我是在思考你这一柄扇子我得怎么整才能刺穿心脏啊!总不能我现在去把还躺在火塘里的本体捞出来给自己一刀再丢回火里,然后趁发动[饲火]但伤口还没来得及愈合的功夫把扇子捅进去吧?我真是……所以一开始到底为什么要心软啊我? 不幸中的万幸,我摸索了一下扇子顶端,发觉这柄红绸扇子扇骨的顶端侧缘还是有点锋刃在的,虽然不会很适手,但是找准角度,再稍微努力一下的话,还是能成的,就是这个过程大抵会非常折磨就是了。 “可能会有点……记得及时拿回去……”我实在是没办法对着眼里终于有了点光的人说些什么听起来不像是救治而像是凶杀现场的描述,只能尽可能模糊语句,要求他发现治好了就尽快拿走他家小子们的本体,免得到时候大概率又陷入[旧日残响]造成的谵妄中的我整出点什么让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的活来。 男人一开始是没明白鬼丸国纲含混的话语究竟是什么意思的,直到他看到鬼丸国纲将扇子顶端对准大抵是他心脏的位置比划了片刻,然后毫不迟疑的用力刺下,男人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明显没有多少资源,也很显然不是手入室的环境,以及之前没注意到,但是现在能清晰看到的,与还算整洁的墙面与家具不同,在地面上残留着的,一些能明显分辨出是自己之前倒下时所留下的,另一些则是更为可怖的淋淋漓漓洒了近乎小半个屋子地面的鲜血。 还有在鬼丸国纲将扇子刺入心脏后,几乎是瞬间便出现在他身体表面的可怖伤痕,以及腰间空荡荡的刀鞘与地面上被拆下来扔到一旁的刀柄,最后则是,几乎在鬼丸国纲出现伤痕的同时,同步自不远处那个火塘里,被柴火半掩埋着的光秃秃太刀身上,所发出的不妙脆响和产生的裂纹。 男人的脑袋乱糟糟的,被各种可能的推测与念头搅成了一锅粥,但至少有一点他是清楚的——鬼丸国纲在明知救助自己和自己家的小子们时会遭受这种痛苦的前提下,虽然中间有过犹豫——现在想想会犹豫才是正常的吧,毕竟又不是自己这种已经脱离了正常付丧神范畴的怪物,但他最后仍是沉默的伸出了援手。 “鬼丸殿……”男人欲言又止,名为歉意的情绪出现在那张虽受了摧残,却仍旧绮丽的脸上,男人下意识的向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来表达歉意,但紧接着,他便不再关注那些了。 在鬼丸国纲为了确保扇子能刺穿心脏而不断施力下压,于是近乎贴在胸前的手掌下,那块已经被鲜血浸透的皮肉此刻正不正常的隆起又凹陷,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那层皮肉之下生长一般,最后在连绵不绝的裂帛声中,被鬼丸国纲按住的皮肉彻底撕裂开来,露出了一条条染着血的,像是离了水的章鱼又像是应激的小猫一般胡乱摆动着的,颜色泛紫的葡萄藤。 那丛生的葡萄藤中有一些能窥见其上羽管的痕迹,或是亚麻色,或是浅蓝色的,生长畸形的绒毛则从那羽管的残迹旁生长出来,让这明显是植物的存在多出了些动物的特性。 而这簇无法分辨究竟是植物还是动物的古怪嵌合体则在似是惊恐又似是探寻的,一顿难免抽打到手掌尚且按在胸口的鬼丸国纲手臂的狂舞之后萎靡了下来,垂在鬼丸国纲的胸口,发出了细弱的,像是婴儿啼哭,又好似弃猫一样的,令人汗毛倒竖的低低哀泣。 发丝枯黄而眼眸灰绿的男人急切的上前一步,戴着露指手套的手掌似急实缓的落到了那哀泣着,同时不甚明显的抖动着的葡萄藤上,声音干哑却又充斥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与无能为力的哀痛,“老头子在这里,小子们。” 如同弃猫一般可怜的低声哀泣在男人的安抚下逐渐消失,染着血的葡萄藤重新支棱了起来,将比之前更为粗壮,其上附着的羽毛发育也更为完整的枝条缠上了男人纤长有力的手指,小心翼翼却又一副生怕男人消失的忧惧模样。 “老头子没有丢下你们……一文字家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男人半垂着眼帘,一边轻轻勾起手指以作回应,一边尽可能温柔的轻声呢喃道,“嗯,不会再有哦,能把一文字家分开的事情。” 几乎是男人话音刚落,柔软的,纤长的,好似菊花花瓣一般的肉色触须,便从那张被锔钉强行弥合在一起的绮丽面容的脸部裂隙中钻了出来,而在那些触须出现的一刹,一种古怪的剥离感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上,就好像,那个腰背挺直,站在鬼丸国纲面前的人形只是徒具外表的空壳,而真正的男人则化为了那团肉色的触须,自那具空壳里探出头来,迫切的要与不远处自己的后辈融为一体。 而那些如同根植在鬼丸国纲体内的葡萄藤却也莫名的欢悦起来,尽力的挥舞藤条,向那团数量众多,却又好似只有一根的触须伸去,明明是无有面目可见的藤蔓与触肢,却自两者上都生出一种欢喜来。 直到,眼见着男人只顾着和那团葡萄藤一样的东西互动,完全忘记了之前交代过的及时拿回去的鬼丸国纲,忍着随着呼吸和心脏收缩被不断推挤出来的绸扇与肌肉摩擦的疼痛,还有发动了[饲火]而重新开始生长的血肉想要弥合,所以本能的包裹向那些植根在身上汲取营养的葡萄藤与还卡在肋骨与肌肉间的绸扇生长的麻痒,但又因为终究是异物而始终存在的那种异物感,一边吐出鲜血,一边扯住了男人的披巾。 “取……嗬……取出来……会……咳……长在……一起……”我一边尽力的说着话,一边多少有点怨念。不是,我知道你很激动,但是你这光顾着和你那些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现状的小辈们贴贴根本不记得我之前说了什么的样子,我真的(被自己的血呛到),你是真的不担心他们和我的血肉长在一起拔不出来是吧? 虽然并不想为这种事说万幸,但这个我仍未知道全名,只知道名字里有一文字的男人没有真的全身心沉浸在和小辈们贴贴这种事上真是太好了—— ——毕竟扇子可不像刀,刺进去的时候就已经花了我大力气,现在要在这扇子上面还长了一堆东西出来扎在血肉里的情况下拿出来……我真心不觉得这是什么我能独自一人,在我现在这重伤且因为需要维持[饲火]而持续掉精神值,目前已经半只脚踩在触发[旧日残响]引发谵妄边缘的状态彻底滑过去之前解决掉的事情。 “实在抱歉,鬼丸殿……老头子有点太激动了,小子们先回去吧,不要给鬼丸殿继续添麻烦了。”一文字垂着眼,将姿态放得很低,同时那些柔软的肉色触须也恋恋不舍的松开了互相缠绕的葡萄藤,安抚性的摸了摸对方之后,便悄然缩回了一文字脸上的裂隙里。 而葡萄藤得了安抚之后也平静下来,不再执着的想要于血肉中生根,而是收回了根须与枝蔓,在一文字的注视下,化作扇骨上的缠枝葡萄与形态呈现出华丽绚烂与温和柔美两种相似而又不同模样的羽毛,以及一只小小的,蜷在角落里的三花猫。 当然,这个过程我是看不到的,因为扇子现在还卡在我的血肉里,只是在一文字回过神来,把那柄现在已经是他家后辈们共用本体的扇子取出来并重新打开后,我发觉了那柄原本扇骨干干净净的红绸扇子在扇骨上多出了这些纹路,而扇面上描金的,大体呈现圆形的纹章里面,除了原本就正常闪亮着的那一个好似菊花的以外,也有四个不再暗沉,重新被描上了鲜艳的金色。 ……所以如果是扇子做本体的话,治疗效果就是补色和重新雕纹吗?游戏设定,还真是离谱呢…… 我将视线从扇子上挪开,同时开始庆幸一文字动手足够痛快,这才能在精神值因为重伤和维持[饲火]而掉到会触发[旧日残响]的危险值前,把自己的状态拉到了可以通过休息缓慢恢复精神值的中伤,在自己不认识但似乎认识被扮演的游戏角色的人面前陷入谵妄什么的……还是饶了我这个社障吧,真发生了会让我想要报名参加移民太阳系外活动的。 “多谢鬼丸殿,承诺的资源老头子会尽快奉上……本体在火里没关系吗?”一文字诚恳的道谢,然后有点迟疑的对我问道。 “没事……火能帮助恢复……”我下意识退了半步,之前需要一文字动手取扇子时还不觉得,现在一看这个社交距离……你疑似有点太没边界感了一文字。 “那就好……对了鬼丸殿,你似乎一直没叫过老头子名字的样子?是老头子哪里惹到你了吗?如果有还请说出来,老头子会第一时间改正。”一文字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半是开玩笑半是诚恳的问道。 “?我该,认识你吗?”然而对面的鬼丸国纲只是又退了半步,皱着本就因为常年不无有表情而显得冷峻的面容上的眉,语气困惑而又茫然。 第5章 停止脑补从己做起(二) 虽然早就有所猜测,但是在鬼丸国纲半是茫然半是困惑的说出那句,“我该,认识你吗?”的时候,男人还是下意识的变了脸色。 现世的刀剑男士本质上,都是刀剑本灵与时之政府签订契约后降下来的分灵,在得到了本灵分享的部分能力与记忆的同时,也得到了由时之政府辅助灌输的,其他刀剑男士的基础信息。虽然不至于精确到每一振刀的性格爱好都记录在上的地步,但是最基础的,对方的外貌与名字还是会有的。 而鬼丸国纲也不是髭切那种因为弟弟有很多逸闻,再加上本人的一点恶趣味,所以故意记不住名字的刃,再加上一文字刀派虽然是在鬼丸国纲之后处理好和时之政府的契约并响应审神者召唤的,但相关的信息却是一开始就由本灵同步给了分灵才对。 结合之前鬼丸国纲所使用的,那种以损害自己为代价救助其他刀剑的方法,以及那对正常刀剑而言完全是在摧毁本体的,将本体卸除刀拵置于火中烧灼的行为在鬼丸国纲身上反而能帮助鬼丸国纲恢复伤势的反常现象,还有对方居住的,明显是被废弃的本丸,刚才比起拉开距离更像是本能警戒的后退…… 那这振鬼丸国纲会说出这种明显是真的不认识才会说的话,恐怕也只有那一个答案了,但还需要进一步确认鬼丸国纲的状态才行。 “这可真是……那粟田口……果然,鬼丸殿也……遇到了恶鬼吗?”一文字的表情复杂,他在确认鬼丸国纲对一文字刀派的自己毫无印象后,便紧接着说出了鬼丸国纲所在的刀派的名字,指望着这位粟田口的大家长能存有一些记忆。 但不出所料的,他只得到了鬼丸国纲愈发茫然和困惑的神情。一文字则宗的手指因此摩挲着扇柄上的纹路,他下意识的想举扇遮面,但到了半路又停了下来,最后紧抿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神色愧疚而又沉重的样子。 ?粟田口是什么?还有那个恶鬼又是什么?一文字他在说什么东西?说到底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想问了,那句‘是鬼丸殿啊’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在说角色的名字是鬼丸吗?但我记得很清楚,我在游戏里的名字不是这个啊?你们这个游戏难道不会识别玩家的名字而是默认用角色的名字的吗! 即使是社障,被叫错名字也是会生气的好吗!而且先不说你之前那种我应该认识你才对的,那种理所应当的,好似自我意识过剩的态度……你现在这个奇奇怪怪的像是同情又混了点莫名其妙的愤怒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你这家伙该不会在想什么离谱的东西吧?! “不是,鬼丸。”我觉得我有必要澄清一下自己的名字,顺便问问这位事到如今也只知道名字里有一文字的前碰瓷人的姓名,“我的(游戏)名字是鬼,你……叫什么?” 一文字本觉得,在经历了之前那一位恶鬼的摧折之后,他已经能做到尽可能客观的去对待他刃所经历的苦痛了,但是在鬼丸国纲很认真的跟他解释自己不是鬼丸国纲,而是鬼的时候,他还是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那可是有着能够托付梦境,独自斩杀敌人一类逸话的,斩鬼的灵剑,而今不仅对其他刀剑的信息一无所知,甚至被迫害到了认为自己是鬼的地步…… 一文字未持扇的手下意识的攥紧了,但那张有着锔钉的脸上面色如常,甚至连那点曾显露出来的异样眼神都被收敛了起来,只露出了和昔日还未被那恶鬼摧折前,和其他正常的同振相似的,浅笑着的神情,“鬼吗……那么这位鬼殿下,我是一文字则宗,是一文字派的始祖……哎,自己说好像有点不合适,但我就是个隐居的老头啊。目前出于某种您应该也有所猜测的缘由流落至此,不知鬼殿下能否收留老头子一段时间呢?” 眼见着鬼丸国纲的神情开始偏向了欲言又止和下意识皱眉抗拒的状态,一文字则宗连忙又补上了几句:“还请鬼殿下放心,老头子不会白住的,老头子可以帮忙完成内番和出阵,只有鬼殿下一个刃的话,很多事情都不太方便吧?” 不得不说,一文字,啊,现在应该叫一文字则宗了,总之,这位一文字则宗,虽然明明长得很年轻却要说自己是个老头子这一点简直和之前从他身上还有他那柄……他管那叫他家的小子们的扇子上冒出来的触须一样怪,但他实在是会抓我的弱点——拜托,他说可以和我搭伙做内番诶! 只要一想到自己本来已经利用去地图里打怪掉落的那些没被唤醒所以也就没有ai的刀剑堆满了打击、防御、机动和冲力的属性,但是生存和侦查这两个必须要通过内番才能增加的属性,我自己一个实在是没办法练啊! 但凡我的生存和侦查能高一点,就不至于出现之前那种明明都快打赢了,结果因为被对方身上的骨头蹭了一下所以触发了机制被强行送回据点的事了,相比之下,他说的能和我一起出阵什么的,反而多少是有点…… “……内番可以,出阵不行。”鬼丸国纲沉默了片刻,接着做出了回答,然后像是担心一文字则宗误解一样,鬼丸国纲甚至特意补了一句解释,“我是,不祥的,只会带来霉运的鬼,和我一起……不会有好下场的,所以,帮忙内番就可以了,不要和我一起出阵。” 说出这番话后的鬼丸国纲紧抿着唇,表现得很有些局促的太刀下意识的想要去摸自己的本体,但伸手过去却只摸到了内里空空的刀鞘。 于是身上的伤口已经尽数愈合的鬼丸国纲露出了有些恍然的神色,接着几乎是逃一样的跑到了火塘边,从一旁摸出了一个形制粗糙的,通过用草绳将两根烧得焦黑的木头绑缚在一起,制作出来的夹子,将不知道已经在火里烧了多久的太刀夹了出来,放在火塘不远处,等待上面的温度降低。 而一文字则宗本就攥紧的拳头,此刻攥得更紧了。 一文字则宗是有想过自己可能会被鬼丸国纲拒绝,但是他从没想过,自己在被鬼丸国纲同意收留后,被拒绝的不是那些可有可无的内番,而是作为刀剑男士本职的出阵。 可能鬼丸国纲自己并没有注意,但是一文字则宗看得一清二楚,在鬼丸国纲说自己是‘不祥的,只会带来霉运的鬼’的时候,鬼丸国纲那张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了可以说是肉眼可见的悔恨与愧怍,后续说到‘和我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的时候,唯一露在外面的那只血色眼瞳里,更是除了痛苦以外,甚至隐约露出了些绝望和麻木。 而说完之后就逃避似的跑走去火塘里扒出本体的表现,更是说明了说出这段话的鬼丸国纲,内心正被煎熬着的事实。 鬼丸国纲的前主,那个应该也已经不在了的恶鬼,到底对本就被不吉的逸闻所困的鬼丸国纲做了什么?!他明明已经没有了对其他刀剑男士的认知,却仍旧对此耿耿于怀,甚至被其所困……那明明是作为天下五剑之一的,赫赫有名的斩鬼刀啊!竟然被折辱至此…… 一文字则宗只觉得气血翻涌,就算不论之前被对方救下自己和小子们的恩情,他也没办法对一振刀剑遭受了这样的摧折熟视无睹。 就算曾经的他有过‘正是因为是走样的东西,所以才能生出美感’的观念,但在自己和小子们都被改造成这个样子之后,他就不再把那个一开始的时候,就是因为宽慰受斩猫的逸闻影响而被诅咒的南泉一文字,以及表达被强加了‘冲田总司的名刀菊一文字则宗’的逸闻的自己对此并不在意而提出的观点挂在嘴边了,因为需要被宽慰的,和会对这个逸闻在意的,都已经不在了。 可是鬼丸国纲……那可是天下五剑啊?!怎么会有人……怎么会有恶鬼…… 一文字则宗强行压下内心的情绪,转而试探性的打探起了情报,“哈哈,鬼殿下这么说……多少还是让老头子有点困扰啊,毕竟虽然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但老头子认为自己的实力还是不错的,倒也不至于……” 气质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鬼丸国纲表现出来的气质,比起刀剑,更像是一种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后的温和,以及社交上有些许障碍,所以本能的保持距离感的,面冷心善的柔软感,那现在的鬼丸国纲,就是如同他所自认为是的‘鬼’一般,气息锋锐而又刺骨,周身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与杀意的,欲要择人而噬的恶鬼。 “每一个……每一个都这么说……”背对着一文字则宗的鬼丸国纲半跪在火塘边,不顾本体尚未完全冷却,便伸手握住了光秃秃的刀茎,太刀弓起宽厚的脊背,握着刀茎的手指被灼伤发出滋啦的声响,但他却只是恍若未觉一般,自顾自的,用压抑着什么,却难掩颤抖的声音说话,“认为自己不会被影响……觉得自己很有实力……认为那只是个传闻……每一个……每一个都是这样……” 察觉到自己似乎踩雷了的一文字则宗试图开口弥补,但紧握着本体刀茎的鬼丸国纲却已经转过身来,那只虹膜血红的眼睛竭力的睁着,几乎到了目眦欲裂的程度,而眼尾那一抹本来是扫上的薄红则彻底融入了发红的眼眶,成了一抹骇人的血色。 “为什么……为什么……我是鬼,是只会带来不祥与霉运的鬼,为什么还要靠近……为什么还要和我一起战斗……”明明眼眶周围愈发的红了,可那张冷峻的脸却近乎惨白,神情绝望而又崩溃,“每一个……每一个都死了……死在我的面前,死在我引来的不祥与霉运里……可为什么……为什么同样的遭遇,死去的总是别人?而我这个恶鬼却一次又一次的得救,一次又一次的吞噬了他们的一切,从死亡面前苟活下来……为什么……为什么啊?” 那只圆睁着的眼睛终于是不堪重负,自眼角处撕裂开来,流下浑浊的血泪,而自称为鬼的鬼丸国纲只是恍若未觉的抬起手臂,举起了那柄没有重新安上刀柄的太刀,“我不可以死,因为我是他们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哪怕我是吞噬他人性命苟活的恶鬼,也不能死……所以我,努力的,远离了人群,远离了一切……可现在……你要让一切,要让鬼……重新吞噬别人的生命……” 鬼丸国纲的语言逻辑已经彻底崩溃了,他只是举起刀,咬着牙,用一种仿佛被人揭了从未愈合的伤口的野兽一般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一文字则宗,神情悲怆而又绝望,还有一种心如死灰般的麻木,可周身气质却愈发的尖锐,如同新硎的刀剑一般藏不住那份杀气。 一文字则宗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突然间急转直下,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的,但他可以确认的是,虽然鬼丸国纲对于其他刀剑男士的信息已经基本无有印象的样子,可这位被不吉的逸闻所困的斩鬼刀,仍旧对自己曾有过的经历记忆犹新,甚至于他只是稍微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实力还算可以,不用鬼丸国纲担心,便引起了鬼丸国纲的应激反应。 年轻人模样却自称老头子的,和鬼丸国纲同属镰仓时代初期之作的太刀合上了左手的绸扇,同时用右手握住了腰间本体的刀柄。虽然对救命恩人出手相向这一点多少有点过分,但是鬼丸国纲的情绪和精神继续这样崩溃下去绝不是好事,更何况这正是由于自己的试探所造成的恶果,事到如今也理应由自己解决。 一文字则宗,此刻充满了决心,并用那双灰绿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情绪崩溃的太刀,随时准备着抽刀上前,制止鬼丸国纲的精神进一步崩溃。 第6章 停止脑补从己做起(三) 我真傻,真的。 我单知道自己之前被一文字则宗的神情迷了眼,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帮他救助他家的小子们,可我没想到这人还这么会踩雷的。我本想着,既然他能提出和我一起做内番,能想出用这种我根本无法拒绝的方式做交换,好让我允许他留下,那一文字则宗就理应是个聪明的才对啊! 谁想到我只是被精神值下降到危险边缘带来的眩晕感提醒了本体还在火塘里烧着——毕竟我对那种烧灼感实在是不敏感,最后一次任务中在火场里或多或少的被烧了一段时间的经历给我留下了神经性的幻痛,虽然对我来说尚且不至于影响正常生活,但也同时让我对温度的变化不太敏感,以及对灼烧的感官习以为常。 总之,被眩晕提醒着,在精神值真的掉到危险值以下之前去火塘边捞还在被烧着的本体的我,刚因为本体终于不再被烧,现在可以放心休息恢复精神值这点而松了一口气,就被一文字则宗过于有既视感的话给创得血压飙升,让检测到实际身体状况发生剧烈变化,于是自动开始扣精神值的游戏系统,直接给我那本来就是踩线维持正常的精神值扣到百分之二十五以下了。 变故发生的实在太快,以至于我还没来得及在角色陷入谵妄,开始不受玩家控制的,做出些多余举动和念叨一些鬼知道在说什么的,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话前,用咬住舌头的方式来控制住自己,角色就已经自顾自的动了起来,伸手抓向了地上尚未完全冷却的太刀的刀茎。 ……只能说得亏我现在背对着一文字则宗,他看不到我在手指接触到还滚烫的刀茎时瞬间扭曲了的表情,只能听到皮肉和烧热的铁接触后发出的,如同被放在烧热铁板上烧烤的生肉一样滋啦的声响。虽然我不是特别在意个人形象,但如果被陌生人看到的话……哈哈,这种假设还是当做不存在吧(目移)。 但这不受控制的行动也就算了……说胡话什么的还是……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这破游戏在拟真上几乎天衣无缝,也知道自己在现实中受不得刺激,不然会谵妄发作这件事,但为什么……为什么你这破游戏非要在没必要的地方上做得那么还原呢? 皮肉直接被灼烧的痛感似曾相识,但远没有曾经的那般疼痛,而革质的中指袖套被高温灼烫后产生的毛发烧焦味道,才是引起本就被一文字则宗的话创得血压飙升,而过往记忆也开始浮现的大脑,陷入真正谵妄的罪魁祸首。 笑容,推挤着互开玩笑,若无其事的话语,没放在心上的接近,揽过肩膀的手臂,然后,然后是……烧焦的一切,死去的一切,毁灭的一切,崩毁的一切,以及浑身染血,满脸茫然的从血泊和尸堆里爬起来四处寻找,却找不到哪怕一个仍旧存活的熟悉身影的自己。 想要呕吐,想要喊叫,想要痛哭,想要忏悔,想要拥抱什么,想要驱逐什么,想要蜷缩起来,想要躲藏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害死了你们……不要靠近我了,我会害死你们,别这样…… 于是无意识的,逻辑彻底崩溃的话语在血与火构成的幻觉中,从口中说出,和游戏设定中玩家的角色会不受控制的说出来的意义不明的胡话完美的混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才怪啊!在游戏里应激导致混淆了虚拟和现实,于是不是游戏设定而是真正的谵妄发作什么的……游戏官方到底做了个什么成分的游戏还能搞这出的?!你等我今天游戏结束的,你看我到时候投不投诉你! 许是现实中谵妄发作的次数实在太多,已经能很快从中挣脱出来的我此刻表情空白,心里充满了对游戏官方的杀意。只看对面一文字则宗的反应就能猜出来,我刚才游戏中与现实里双重谵妄发作的表现,大概都让这位陌生人看得一清二楚了,但我又不可能真的为了这种事去灭口—— ——拜托这游戏的死亡惩罚很严重的好吗,等级会被强制消减百分之五十,之后还要顶着因为等级下落跟着一起下降的属性,以及额外的,持续时间为一周的全属性削弱百分之三十,看对面这种即使角色变成这个德行还要坚持下去的态度,我真动手了那就是结仇了啊! 总,总之,事已至此…… 咕。 一声微弱的,但是确实存在的,应该是由于饥饿而导致胃肠道蠕动所发出的声响,从对面戒备着的一文字则宗身上传来,本身精神值就只是略微跌下百分之二十五,再加上我总是频繁进入谵妄状态,所以角色的精神值在未满二十五的时候反而恢复得比正常情况要快,以至于基本在谵妄发作的那一段时间里,精神值就差不多回到二十五以上了,所以此刻重新恢复了对角色控制权的我几乎是如蒙大赦一般。 “……抱歉,刚才稍微的,有点应激了,”我忍着想要在地面挖坑把自己埋起来的冲动,尽可能用平静的口吻和直面了我刚才发疯全过程的一文字则宗道歉,同时迅速的开始转移话题,“你是……饿了吗,仓库还有些食物……我去拿过来……” 最好别试图说话拦住我算我求你了一文字则宗让我现在跑出去冷静一会儿对咱俩都好你是聪明人肯定能理解的对吧? 在心里祈祷着,我一边放下原本用握着刀茎的方式举刀的手,转而捏住还没有安装刀柄及刀镡,温度也还没完全降下来的太刀的刀脊中段,一边蹲下来,用因为烧伤而水肿的手指捡起地上的刀柄和配件,然后头也不抬的——实际上是完全不敢看一文字则宗的表情——起身跑出了屋子。 …… 鬼丸国纲的情况要比预想中的好上一点,至少他虽然在一开始的时候,因为应激而陷入了短暂的谵妄,并情绪异常不稳定的举起了刀,但很快他就从幻觉中恢复了过来,并对之前陷入谵妄时的行为似乎还保有印象的样子—— ——毕竟对方那因为社死而生无可恋的目光实在是过于明显了。不过即使情绪波动到这个地步,身上也并没有暗堕的气息出现,甚至于身上散发的灵气也和最初感应到的一样,干净中隐约透着些作为斩鬼刀,对自己这种已经是怪物的存在的本能针对。 一文字则宗一边回想着从鬼丸国纲身上观察到的一切,一边松开了握住自己本体刀柄的手。虽然警惕之心不可无,但是至少在鬼丸国纲没有其他异常表现的现在,作为被收留的客人而言,还是别太得寸进尺的好。 “那么,老头子就先打扫一下吧,毕竟屋子变成这样,也有老头子一部分因果。”一文字则宗将另一只手中握着的小子们的本体暂时别在腰间,接着环顾四周,从角落里找到了虽然被清理得还算干净,但靠近了就会闻到上面那股挥之不去的,浓重血腥味的清洁工具,“……看来这位……鬼殿下,平时的日常,就是自己单骑出阵,然后破破烂烂的回来吗。” 一文字则宗垂下眼帘,将情绪遮掩在那双灰绿色的眼中,“这可真是……哦呀,已经提前备好了干净的水在这里吗,倒是省得老头子出去打水了。”刚伸手提起了拖把,一文字则宗便在后方发现了表面多少有些已经渗进去的陈年血渍的,盛着干净清水的木桶,心中对于鬼丸国纲这种独居在废弃本丸内单骑出阵的生活持续的时间有了新的推测,“那么,先把地面处理干净吧。” …… 人只要活着,就会发现,世上永远会有更糟的情况发生。 我近乎万念俱灰的,抱着自己从腰间取下来的,因为刀身终于冷却下来,所以得以重新安装好配件并收入刀鞘的本体,阴暗的坐在仓库门口的背阴处,开始思考我到底把备用钥匙塞进哪里了。 虽然一开始是用给一文字则宗拿食物当借口跑出来脱离尴尬的,但据点里除了门口这间屋子以外第二完整的,被用作仓库的那间屋子里,的确有我储存的一些利用打怪路上顺手收集的可食用素材制作的食物存在—— ——虽然基本上都是些风干的肉干和调料,但姑且还是有一点之前打会送突破本体强化上限素材的限时推图活动时,得到的,一些搞不明白为什么会和强化素材一起作为阶段性奖励的米面粮油,和几份加点热水泡一泡就能吃的速食面。 虽然在游戏中吃东西也能尝到味道,但毕竟是虚拟的东西,吃下去所营造出来的饱腹感反而会影响退出游戏后,在现实中进行的进食行为,所以一般除了体力条见底,需要通过进食来恢复外,我基本上是不会吃自己或多或少存下来的食物的,但看一文字则宗的表现……他大概是训练度很高的ai吧,毕竟就算体力条见底,玩家也是不会有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的。 确认了一文字则宗不是真人控制的玩家角色,而是单纯的高训练度ai后,说实话,我多少是有松了口气的,毕竟丢脸丢到别人面前还是ai面前,差别还是蛮大的——毕竟ai不会像人类一样,把我之前的行为当成谈资和别人讲。 “到底……放哪儿了……”只是我已经在仓库前坐了快五分钟了,能想到的,以往用来放备用钥匙的地方都已经在我坐下来之前被我找了一遍,结果却连钥匙的影子都没见到…… 早知道就不把仓库钥匙随身带着了,以我那倒霉的运气本来就容易丢钥匙,不然也不至于在据点里特意放了好几把备用钥匙,现在这情况……难道只能动手把门劈开——等一下,我说为什么死活找不到,合着是上次用完了钥匙没拔啊。 我默默的把已经推出鞘几分的太刀重新塞了回去,然后颇有些无语的看着戳在钥匙孔里的钥匙,虽然对自己这种明明钥匙就在眼前,结果还在满世界找钥匙的,明显退步了的侦查能力,有种自己果然老了的感慨,但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可不是在这儿对着钥匙伤春悲秋。 我站起身,先是重新把本体挂回腰间,接着走到门口,伸手转动钥匙打开了仓库的门,开始寻找我的目标,“速食面……在这里。”虽然堆得有点乱,但是作为唯一有着颜色鲜艳的外包装的存在,那几个桶装速食面还是很好找的,我从里面拿了几个抱在怀里,又顺手从一旁自己搭的架子上摘下几条肉干放在了最上面,虽然不能保证好吃,但是在饱腹方面应该没问题。 确认了一下仓库内堆积着的其他东西都完好无损,没有生虫也没有招来蛇鼠之类的东西后,我才放心的抱着东西走出了仓库,然后艰难的用还没来得及处理,所以仍旧维持着水肿状态的手指转动钥匙,把仓库重新锁了起来,只是钥匙放到哪里倒还是个问题……算了,反正之前留在门上也没出什么事,不如就先这样好了。 抱着一堆东西实在是抽不出手的我果断的选择了放弃思考,反正据点里也就只有我一个,啊,现在还得算上一文字则宗,不过一文字则宗虽然怪怪的,但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会随便翻别人家里东西的ai,所以应该没问题……吧? ……我记得我只是出去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怎么回来看到的东西就全变了?这还是我那个阴暗的小屋吗?!一文字则宗你到底都干了什么怎么我好端端的屋子连画风都变了?!你这ai原来还是很擅长家政的类型吗?! “啊,欢迎回来,鬼殿下,”用红绸折扇遮住了异常的下半张脸,于是整个人都显现出一种与那身去掉了血污后的白衣相称的,华丽与贵气的一文字则宗,用灰绿色的眼睛望着我,“因为弄脏了地面实在是心有愧疚,所以老头子就和小子们一起,进行了些扫除工作……唔,看鬼殿下的反应,想来老头子和小子们做的还算不错?” ……你管这个像是重新翻修了一遍的屋子叫‘进行了些扫除工作’?!不是,你们ai能不能不要这么离……等会儿,你说你和什么玩意儿?小子们?你家的小子们不是堆很难界定是什么但大概是葡萄藤的玩意儿吗?!这能打扫屋子?!啊? 第7章 停止脑补从己做起(四) 抱着食物的鬼丸国纲看上去仍旧是那个面容冷峻的太刀,只是多少也算是和鬼丸国纲熟悉了点的一文字则宗看得很清楚,对方此刻实际上是表情空白,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 嘛嘛,很正常,毕竟老头子在小子们出手帮忙的时候,也很是吓了一跳嘛。这样想着的一文字则宗垂眼,握着绸扇的手指也跟着摩挲起了扇骨上的花纹,思绪却不由自主的飘回了几分钟前。 …… “那么就先从……日光小子?!”刚准备好提着拖把开始清理地面,就忽然间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的一文字则宗愕然的低下头去,然后就见到了从别在腰间的折扇某几根扇骨处生发出来的,柔软的葡萄藤。 颜色泛紫的葡萄藤先是四处晃了晃,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的缠向了一旁一文字则宗本体的刀柄,似乎是从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浸满了血的太刀上明白了长辈如今状态良好,葡萄藤很快便放松了下来,甚至连叶片都心情很好的晃动着。 但旋即,葡萄藤像是又觉察到了什么一样,转而开始向地面伸去,于是一文字则宗连忙放下拖把,将折扇重新拿在了手里,并因为努力想要接触地面的葡萄藤而特意将扇子放低了些。 而终于接触到地面的葡萄藤则在一瞬间有些绷直了,之后才用藤尖沾着地面未干的血,小心的在地上写起了字。 ‘大人,我们,成功了吗?’ “啊,嗯,成功了,小子们,我们已经离开那个牢笼了,带着已经碎刀的同伴们一起,”一文字则宗一瞬不瞬的盯着在地面上艰难写字的葡萄藤,或是酸涩,或是喜悦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一文字派的始祖几乎落下泪来,“我们现在是在一振好心收留了我们的鬼丸殿所居住的废弃本丸里,已经安全了,小子们。” ‘这样……那,大人,这些血是?’ 一文字则宗略微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回答道,“是老头子和鬼丸殿的……毕竟老头子当时也快撑不住了,鬼丸殿把老头子带回来之后,又帮忙救治了老头子和小子们,所以才……” ‘喵有印象!老大、大哥和鹤哥那个时候还不清醒,我隐约的有感觉到,被很温暖的东西包裹着,然后伤势就全好了喵!不过是鬼丸殿的灵力的话,为什么会弄得满地是血啊喵?’ “因为鬼丸殿……不是用灵力,而是用了类似转移伤势的咒术,以利用我们的本体刺穿心脏为仪式,将我们身上的伤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从文字分辨出此刻大抵是南泉一文字在活跃的一文字则宗,一边因为南泉一文字话里提到的其他几个小子如今意识上应该也没什么大碍而高兴,一边又多少因为一文字刀派如今的现状,和鬼丸国纲身上的那些异常而心情沉重。 “虽然鬼丸殿似乎被改造得可以通过烧刃来恢复伤势,但伤痛和鲜血却不会被抹去,前者老头子无能为力,但至少后者……老头子还是能帮忙处理一二的。” ‘原来是这样吗,还真是承了鬼丸殿好大一份情啊……作为一文字派的现任家主,可不能让已经退隐的大人一个人动手啊。’ “山鸟毛小子,没问题吗?你们才刚恢复自我意识不久……”一文字则宗虽然高兴于又有一位一文字同自己交流,但比起被帮忙,他还是更忧心自家小子们的状态。 ‘啊啊,没问题的,大人,虽然只是刚醒,但大家对自己的状态还是有数的,如果日光君他们硬撑的话,我会打醒他们的。’ “姬鹤啊……”一文字则宗的眼神有些复杂,对于这振比起一文字派,更亲近上杉家的刀,一文字内部的态度一直很暧昧,但是在被重锻为一体的如今,一切也只不过是过往了。 ‘所以公主为什么一张口就是以我会硬撑为前提……啊,还请大人放心,虽然目前只能以这种形态现身,但头儿和大家的意识已经完全清醒了,现在的灵力也算充足,足够维持形体帮大人打扫完房间了。’ “老头子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一文字则宗有些想叹气了,但在沉默了片刻后,他只是笑着摸了摸扇骨上的纹路,“那就拜托小子们和老头子一起努力喽,能在鬼丸殿,啊,按他的说法应该叫鬼殿下吧,总之,能在他去拿食物回来前打扫干净最好……” ‘?鬼丸殿……我记得是斩鬼刀才对?’ “嗯……虽然鬼丸殿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记忆了的样子,但大概能推测出来……鬼丸殿应该也遇到了恶鬼呢,”一文字则宗最终还是把那口气叹了出来,“虽然受到了很多伤害,甚至像南泉小子一样被逸闻所困,但本质上还是心软的刃呐……” “明明老头子那么可疑,还在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冒昧的提出了过分的请求,结果最后还是伸出了援手……虽然很庆幸遇到的是鬼丸殿,但是对刀剑男士的意识影响到那种程度,已经不是单纯的恶鬼两字可以描述的了……哦,日光小子,需要老头子把本体放下来吗?” ‘好像不行……大人像之前一样把我们别在腰上吧,现在的形体没办法单独行动,但是我们可以卷起那边的抹布帮大人一起擦地。’ “那就拜托小子们了,嗯……这也算是一文字派久违的家庭活动吧?”一文字则宗小心的将折扇重新别回了腰间,略有些笑意的调侃了起来。 ‘大人!总之……趁那位殿下现在还没回来,大人也和我们讲讲那位殿下的事吧,毕竟现在是被那位殿下收留了不是吗?’ “嗯,可以啊,但是老头子知道的事情也不多,只能大概和小子们讲讲鬼殿下的忌讳呢,不过在那之前……小子们现在的状态是靠什么维持的?需要和人形的时候一样进食吗?虽然老头子已经隐退了,可别试图糊弄老头子啊……” …… “……则宗?一文字则宗?”鬼丸国纲低沉的声音将一文字则宗从自己的思绪中扯了回来,清楚自己刚才大抵是走神了的一文字则宗不动声色,只是一边摸着因为疲累又重新变回扇骨上缠绕的花纹的小子们,一边若无其事的同鬼丸国纲搭话:“嗯……果然是老了呢,老头子刚才有些走神了……所以鬼殿下是有什么事吗?” “速食面……你要哪个口味?咖喱和海鲜的。”鬼丸国纲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即使出去了一趟却也没记起来抹去的,自略有些撕裂痕迹的右眼的眼角处流下的浑浊血泪已经干涸在了那张面色仍旧有些发白的脸上,便显得此刻试图装作若无其事一般的鬼丸国纲的表现多少有些拙劣。 但还不想把鬼丸国纲像之前一样吓走的一文字则宗暂且压下了指出来的念头,而是眼含笑意的做出了回应:“嘛,老头子都可以呢,毕竟是被收留的客人,太挑剔可不行,所以鬼殿下选完剩下的给老头子就好。” 鬼丸国纲的神情有点茫然:“我选完,剩下的?”重复这句话的鬼丸国纲表现得像是想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仔细观察就会发觉,那更像是从未做过类似事情,却在骤然间拥有了选择的权利后产生的茫然。察觉到了这一点的一文字则宗的眼神一凝,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顺着鬼丸国纲的话继续说道:“没错噢,老头子要鬼殿下选完剩下的就可以了。” 鬼丸国纲的神情仍旧有些茫然,但在他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的食物后,那点本就不能算多的困惑便得到了解决——鬼丸国纲选择了将不同口味的速食面分开做了两堆,连带着肉干也一起分成了两份,放在了被一文字则宗和他的后辈们不知从原本阴暗的屋子的哪个角落里收拾出来的矮桌上:“那就都泡了,想吃哪份自己夹……你家的小子们?” “多谢鬼殿下的好意,但小子们现在的状态……顶多只能喝点汤了。”共同打扫屋子的时候大致也互相分享了下彼此的现状,并且因为鬼丸国纲之前跑出去时找的借口,再加上的确是有点饿了,所以有问到这一点的一文字则宗垂眼看向面前的折扇,“不过能像现在这样在一起就已经算是好事了,老头子可不敢苛求太多。” 鬼丸国纲又一次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但这次他不再像之前一样只是欲言又止,而是声音有些发闷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要叫我殿下……我不是那种值得用敬称的存在。” 一文字则宗神色不变,但心里却又对鬼丸国纲的前主记上了一笔,同时用还算轻松的语气询问道:“那么,鬼,这个称呼如何?” 鬼丸国纲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连带着本就苍白的面色也白了几分,他隔了半晌后才缓缓开口:“不……你还是,还是像最开始那样,叫我鬼丸吧……不要加敬称,就那么叫我就好……虽然我不是鬼丸,只是,我……之前叫我鬼的,已经都……抱歉,这是我的问题。” 鬼丸国纲有些语无伦次,但至少没有像之前一样情绪崩溃,只是看他垂在腰侧,却有些无措的,不断重复握拳又松开这一过程的手,便知道他多少还是在勉强自己。 一文字则宗的心更沉了,能将一振名列天下五剑之一的斩鬼刀对自我的认知打压扭曲至此,鬼丸国纲的前主一定是用了相当恶毒的手段。 毕竟还在那个牢笼里的时候,那位失格的恶鬼也曾有过类似的想法并在刀剑上加以实践,但那位恶鬼所能做到的,对刀剑灵格最大的扭曲,也不过是把他和小子们变成如今这副走样的模样,却根本没办法对他们最为内核的,对自己作为刀剑的认知动手。 可鬼丸国纲的情况却截然不同,只从外表来看,鬼丸国纲自身作为斩鬼刀的灵格没有任何变化,作为单独显现,没有审神者的灵力支持自我存在的付丧神所必定会有的,甚至于连一文字则宗身上也有,只是由于被改造的缘故,目前是以发色和瞳色改变来体现存在的暗堕气息也没有。 但偏偏,偏偏是这样的鬼丸国纲,不仅对于自我的认知被彻底扭曲,甚至无论是作为同事的其他刀剑男士也好,还是自身所属的刀派也罢,俱都全无印象…… 这种单从外表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的手段,只是旁观都让一文字则宗感到脊背发寒,虽然说是已经隐退,但仍旧关注着一文字派的小辈们的一文字则宗实在很难想象,到底要怎样的手段才能将一振刀剑的骄傲与过往尽数抹去,连对方身为斩鬼刀的本质认知都扭曲篡改,甚至到了使其对他人的靠近产生应激,并认为自己是害人的恶鬼的地步。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一文字则宗压下探究的念头,转而应和起了鬼丸国纲的话:“那作为交换,鬼丸叫老头子则宗如何?虽然知道鬼丸没有对老头子生气的意思,但总是被称呼全名,显得很生疏的样子啊。” 鬼丸国纲稍微顿了一下,随后便如了一文字则宗的愿:“好……则宗你,你先拆一下速食面的包装,我去后院打水过来,屋子……打扫得很干净……我一会儿还要出阵,没必要着急的。” “不妨事,既然鬼丸拒绝和老头子一起出阵,那老头子多少要做些什么来抵房费嘛。”一文字则宗摇摇扇子,试探性的提起了出阵这个有些敏感的话题。 “不是拒绝……如果你坚持,一会儿吃完东西,先去低等级的地方,你就明白了。”鬼丸国纲这次的反应没有之前强烈了,甚至提出可以和一文字则宗去难度较低的合战场出阵,只是话语里仍旧存在明显的不看好。 但一文字则宗反而很知足,他本来都没指望能让鬼丸国纲同意一起出阵,只要鬼丸国纲的反应没有之前那么大,都可以充当鬼丸国纲目前情绪稳定,且不再像一开始一样对他那么抗拒了的证明,现下鬼丸国纲自己主动提出了一起出阵,对他来说完全可以算是意外之喜了,“那就这么说定了,鬼丸,可不能临时改主意把老头子丢下哦?” 第8章 停止脑补从己做起(五) 一文字则宗,好会得寸进尺一ai。 就是,字面意思(语无伦次),谁懂啊,那家伙根本就是仗着自己长得好看所以故意用那种眼神看我的吧?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望过来的时候,因为微垂的眼尾而略微带着些无辜和委屈的,那种可怜兮兮的眼神(比比划划)。 虽然我本质上早就是个比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的鱼贩子还要冷血无情的人,真要是想硬下心来拒绝一文字则宗也不是做不到,可是这只是个游戏,我面对的甚至也不是人,只是个游戏内的高训练度ai,所以稍微爱心泛滥一点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毕竟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在游戏里碰到以前遇到过的,那种用无害甚至悲惨的外表做伪装,实际上早就已经被洗脑或者胁迫着成为从犯,会在放松戒备亦或者意想不到的时刻犯下包括但不限于从背后捅刀、在食水里下毒、出卖队伍情报、用一些日常用品混合制作出的炸弹自爆、将队伍引入陷阱等不可饶恕罪行的家伙,所以……好吧,我承认,我就是单纯的,一个人待久了所以有些寂寞了。 不如说像我这样全程不交流只顾着自己单机的玩家,能在自己一个人单机了接近五年后才出现这种状况,已经是很耐得住寂寞的表现了吧? 所以我才会容忍一文字则宗明显踩线的诸多行为,无论是对我喊别人的名字也好,还是试图打探我的过去也罢,甚至是最踩雷的,想要和我一起战斗这一点,我都有容忍下来,甚至于我还怀着一种隐秘的期待,期待着或许一文字则宗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实力强劲,不会被我的霉运牵连到。 要知道,就算是在游戏里……我的霉运也仍旧没有任何削减的迹象呢(目移)。 我步履匆匆的向后院走去,没怎么打理的后院除了一棵半死不活,看不出具体品种,但偶尔也会在游戏内时间抵达春天的时候冒点少得可怜的花苞的,有着一人合抱粗细的树以外,剩下的便是满地与野菜以及车前子之类常见草药一同生长的野草,和颓圮的建筑残骸。 如果不是因为据点内唯一的水源,那一口连垒出井口的青砖都从缝隙里长出杂草的水井就在后院,我当真是半点也不想来这里,因为后院那些虽然已经被植被掩埋,但依稀还是能看出其损毁原因的建筑残骸们,看上去实在是过于有既视感了—— ——非常明显的爆炸以及火烧痕迹,如果不是知道这游戏里没有火炮炸弹这么高端的火器,我多少得怀疑一下这地方在游戏分配给我之前,是不是遭了一轮袭击。 稍微环视了一下容易让人触景生情的废墟后,我脚步不停的走向了水井旁,用一些还算完整的砖块与木板搭出来的棚子。 首先从棚子里拿出金属的水壶,打开上面的盖子放在井边,接着掀开之前盖上去的,特制的二分式井盖,随后摇动辘轳,将一直依靠井绳挂在井里,但尚未接触到水面的水桶放了下去,确认大概装了不少水后再反方向摇动辘轳将其提起来,然后拎着水桶开始往壶里灌……等会儿? 万万没想到只是下意识瞥了一眼水桶里的水,结果却看到脸上有些奇怪印子的我一时间有点发懵,我将重心换到右手上,好腾出左手对着影像模糊的水面去摸脸上的印子,然后发现那好像是什么东西在脸上风干后留下的,试探性的用指甲刮下一块放在眼前一看——好家伙,这个质感,是稀释过的血,不是,我记得我也没伤到脸啊?这从哪儿来的? 我心有困惑,但还是先把水倒进了水壶并盖上盖子,随后又将水桶重新扔回井里,再盖好二分式的井盖,这才腾出手去摸索右侧脸上那些奇怪的血痕—— ——然后就按图索骥的,摸到了自己都不清楚什么时候裂开了些许的眼角,大抵脸上的血痕也是这么来……等会儿,我刚才在屋子里和一文字则宗交谈了那么久,他绝对是看到了吧?绝对是看到了吧!那他为什么不提醒我脸上有东西啊喂! 虽然我不是那种会因为顶着张脏脸毫无自觉的在别人面前晃了半天而觉得丢脸的人,但基础的怨念还是有点的,比如因为脸上已经干掉的血渍很难处理而埋怨一下明明看到了却没提醒我的一文字则宗—— ——我才刚把水井盖上啊!结果现在又要重新打水了……虽然游戏设定里是有只要把伤口全部治好就会自动清洁这一条来着,但我姑且还没到为了眼角开裂这种程度的小伤,而特地再拆一次刀拵把自己本体扔进火里烧的强迫症程度,顶多也就是打点水上来擦一擦,省得再毫无自觉的顶着这张脸在一文字则宗面前乱晃。 所以一文字则宗为什么不提醒我啊?他难不成觉得我是那种自尊心特别强,所以被提醒了这种事会因为觉得丢脸跑掉的人吗?不是,开什么玩笑? 我之前那次跑路纯粹是因为谵妄发作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罢了,自尊心那种一文不值的玩意儿……我要真有那么强的自尊心,要么早就死在任务里,要么就该在队友的灵堂前以死谢罪了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以这种令人作呕的姿态苟活于世…… 不成不成,怎么突然又开始想些有的没的了,指定是之前谵妄发作的后遗症,把今天的日课全部做完就赶紧下线吃药吧,对,还要顺带投诉游戏官方的游戏做的太过真实以至于引发了玩家现实中的疾病,虽然我不是不清楚高拟真度是游戏卖点来着,但是这样真的很危险好吗! 虽然我只是恰好在游戏中触发谵妄的同时,被过于拟真的感官同步引发了现实谵妄,还没到要命的程度,但你怎么能假定其他玩家会不会被引发其他致命的疾病呢?投诉,必须要投诉!绝对不是因为谵妄发作的时候被动回忆起了过去,让我某种意义上的触景生情了! 我一边在心里念叨着自己都不信的理由,同时悻悻然的对着重新提上来的水桶里的水面观察着自己模糊的影子,确认了右侧脸颊上的血痕已经被我擦干净之后,才有些随意的把剩下的水泼到院子里,并在第二次将水桶扔回去并盖好水井后,提着水壶向前院走去。 “出阵……算了,还是别抱那么大的希望比较好……但既然一文字,既然则宗不死心,那一会儿就把那个东西拿出来吧,不是玩家只是ai却被折腾成了这样,但即便如此还想要活下去……好歹也是我救回来的,多少也不能放着不管。” …… 被撂在屋子里的一文字则宗心情则多少有点复杂,拆速食面是件并不困难的事,只需要撕开外边的塑封膜就好了,甚至眼见鬼丸国纲大概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他还顺手把速食面的调料都打开挤好了,只是关键点在于桶装速食面底部的那一小行印字——‘限时活动地图攻略奖励’。 “老头子记得,会送食物的限时活动,好像只有三个月前推出的那个新活动,限时百层塔攻略吧?因为攻略到一定层数后,时政会送自选的稀有刀剑,那个恶鬼还专门挑选了一队表面无异样的高练度刀剑去推塔,结果因为攻略难度过高,再加上只有整数层退出可以被记录为存档点方便下次攻略,那队刀剑因为恶鬼没有配齐恢复品,差点全折在塔里。” 一文字则宗盯着那一小行印字,表情看起来像是在怀疑自己的记性出了问题。 ‘大人没记错哦,我记得很清楚,毕竟后亲还有小豆就是碎在那里。不过能死在战场上,而不是像我们一样被改造成这副模样……倒也算是一件好事吧。’柔软的,整体颜色为十分浅淡的蓝,而羽枝末端却是黑色的羽毛攀在一枝纤细的葡萄藤上,从扇骨上冒出头来,又轻巧的绕到一文字则宗持扇的手指上,通过与一文字则宗的接触,将柔软的声音传递到了一文字则宗心底。 “姬鹤小子?”一文字则宗有点愕然的看向手指上缠绕着的,表面攀附着羽毛的葡萄藤,然后得到了心底那个柔软声音的回应。 ‘是我哦,或许是因为有托梦的逸闻吧,回到本体之后稍微研究了一下,发现大概能像这样的,把声音传递给大人……不过受限于灵力,目前只能做到传递声音,之后再努力一下,能摆脱这副形体也说不定?消耗问题不用担心,总之是要比日光君勉强自己,还有我们几个借用日光君的葡萄藤写字消耗要小——’ ‘所!以!说!公主为什么总觉得我会勉强自己,我有那么不靠谱吗?’相比姬鹤一文字柔软但清晰的声音微弱了太多,但还是能听清楚是来自日光一文字的声音乍一听来有些委屈,但一文字则宗反倒有些高兴,毕竟能听到声音总比之前通过看字迹和语言习惯来推测是谁,要更能证明小子们的意识都安然无恙——毕竟如果是日光的话,倒也不是没可能做出那种模仿其他几个小子的口吻写字的事…… ‘大人为什么也……’日光一文字的声音更委屈了。 “哦呀,老头子说出来了吗?”一文字则宗笑笑,然后安抚性的摸了摸另一根爬出来的葡萄藤,“不过也是事实呢,毕竟日光小子的责任心很强嘛。不过姬鹤小子,还撑得住吗?” ‘还可以,如果日光君能安静点的话,已经吵得和南君一样了哦,日光君。’姬鹤一文字的声音依旧柔软,‘不过还真是难以想象,那种高难度的活动,鬼丸殿是怎么做到在本丸资源匮乏的情况下单骑讨伐的。’ “只能说,鬼丸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吧,不过正因如此才没办法忍受啊,将这样强大的鬼丸打磨成这副连自己都不认可的模样……人类,还真是容易出现恶鬼呢。”一文字则宗一边回应着姬鹤一文字,一边神情复杂的放下了速食面。 而恰在此时,脚步声逐渐从门外传来,鬼丸国纲拎着已经装满水的水壶推开了屋门。 他脸上干涸的血迹已经被擦了干净,只是眼眶仍旧红着,倒不是那种好似哭过一样的红肿,而是一种好似妆容般艳丽的红,连带着略微破裂的眼角也似是成了那妆点的一部分,将那张明明没什么表情的冷峻面容柔化的同时又增了一份艳色,就连左侧被偏长的额发与眼罩半盖住的容貌与自发间伸出的鬼角,都因而多了一份引人探寻的神秘感。 “水很快烧好……你,在和你家的小子们说话?”鬼丸国纲似乎是因为一文字则宗的注视而误会了什么,先是对一文字则宗解释了一句,接着一边从火塘旁的矮柜里翻出三角架,把水壶放到上面开始烧水,一边看了看一文字则宗和绕在他手上的那两根葡萄藤,半是疑问半是感慨的说道,“也好……至少,也算有个念想。” 不知为何总感觉鬼丸国纲大抵是误会了什么的一文字则宗连忙解释:“还要感谢鬼丸之前的救助,小子们现在已经恢复意识了,只是目前受限于灵力,只能以这种形态,通过接触来和老头子说说话。按小子们的说法,如果能有更多灵力的话,或许摆脱这副不成样子的模样也说不定。” “这样吗……”鬼丸国纲干巴巴的应了一声,然后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突然起身,走向了门口在之前的打扫中被一文字家擦过一遍的医药柜。 像是有点不适应往日外表不怎么干净的柜子突然变得这么光鲜亮丽,鬼丸国纲站在柜子前迟疑了片刻,然后才动手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了些什么,递给了见他奔向医药柜,也跟着一同起身并走过来的一文字则宗,“一会儿出阵,这个,你,还有你家小子们,应该需要。” 那是一打崭新得令人讶然的御守,每一个都维持着初始的,被塑料包装裹好的状态。透明的塑料包装上原本印着的字迹,已经因为有些年头而变得褪色模糊了,但大概还是能分辨出上面印着的,应该是‘xx活动报酬’的字样。 “这太珍贵了,鬼丸殿,你真的清楚这些御守的价值吗?”一文字则宗也顾不得之前和鬼丸国纲的约定了,一边再次用上了敬称,一边难得的,有点严肃的看着鬼丸国纲,“这些御守可是每一个都能抵挡一次碎刀的宝物,而我们甚至是今天才认识!” 鬼丸国纲有些诧异,但还是认真的做出了回答:“我知道,只是我用不上而已,你们不一样,你们不能随时进行治疗,但是我可以,所以这个对你们更重要。”鬼丸国纲一边说着,一边把御守强硬的塞给了一文字则宗,表情远比一文字则宗要更为严肃,“如果要和我一起出阵,这个对你们来说是必须的,因为我的运气,真的,真的很不好。” 第9章 释放不吉之力 说实话,在真的和鬼丸国纲一同出阵前,一文字则宗和一文字派的其他刃,对于鬼丸国纲口中的所谓霉运啊,不祥啊,一直都是持有一种,‘那大抵只是鬼丸国纲的前主为了打压重塑这柄斩鬼刀的认知而故意为之’的想法的,毕竟只说鬼丸国纲和他们在本丸里的这段时间,鬼丸国纲也没表现出什么倒霉的地方不是吗?这所谓的坏运气,绝对只是不怀好意的前主对刀剑的迫害罢了。(确信) 毕竟你看,这振鬼丸国纲甚至有那个超高难度的百层塔活动的通关奖励,吃面的时候问了一下甚至得到了对方把这个活动打通了的答案——能打通这种活动的刃怎么可能像他说的那样运气不好嘛。(二度确信) 直到—— “……鬼丸,你出阵前,不带刀装的吗?”眼看着吃完东西,并把垃圾打包塞进每个本丸都有的垃圾处理装置后,鬼丸国纲便开始着手调试传送装置,但对方却丝毫没有带上刀装或者去刀装室搓几个刀装出来带上的一文字则宗,开始对自己和小子们之前觉得鬼丸国纲应该很靠谱而产生了怀疑。 “刀装……啊,那个啊,我做不出来,偶尔有几个成品也装备不了,所以就一直……”因为一文字则宗提到了这件事,所以甚至认真的回忆了一下刀装是什么,然后想起了日课的鬼丸国纲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中间倒是有活动赠送过刀装,但是碎得太快再加上没办法修,最后干脆就不带了,则宗你需要的话……可以自己去那边试试看。” 鬼丸国纲指了指不远处一间障子门破破烂烂的挂在门框上,房屋本身甚至垮塌了一角的屋子,“材料什么的……虽然我不经常带那些材料回来,但算上打活动送的,应该还有一些,你可以去试试看。” “不应该啊?”一文字则宗不理解,“只做得出不能用的刀装这种事,老头子还是头一次听说。” “刀装全放在那个屋子里了,还有过去的制作记录,你可以自己查看。”鬼丸国纲只是摇头,一副不想靠近那个屋子的表现,于是满腹困惑的一文字则宗只得独自一刃,带着如今作为一文字派其他刃本体的绸扇踏入了看起来废弃已久的刀装室。 ‘很多刀装啊喵!但好像……呃,好像没有大人和老大他们能用得上的喵……’南泉一文字激动的声音刚响起来,就被眼前成堆的刀装里竟然没有一个是太刀能用的这件事给吓到了,‘骗人的吧?怎么可能这么多刀装里一个太刀能用的都没有喵……’ 比起山鸟毛一文字和姬鹤一文字只能依附着日光一文字的葡萄藤露面的状态,南泉一文字的状态要相对更好一点——指他能伸出条本人并不认为是状态更好的表现,而是诅咒进一步加深体现的猫尾巴环着一文字则宗的手腕。 不过从山鸟毛很少,或者说除了一开始的时候借了日光的葡萄藤写了几行字外就再没发声,而姬鹤也很少,但只要提到山鸟毛就会表现得过分忧虑,以及日光总是被姬鹤指责在试图硬撑这一点来看,山鸟毛应该是作为一文字的现任家主做了点什么—— ——毕竟即使是一向最没心没肺的南泉,在被问到山鸟毛的时候,也会用委屈巴巴且隐含忧虑的口吻说‘鹤哥还有日光大哥说老大在睡觉让我不要吵他’这种话,不过就连南泉也会用这么忧虑的口吻说话……看来山鸟毛的情况应该很糟糕,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出阵获取经验时,对本体的强化所带来的灵力提升能帮到山鸟毛。 一文字则宗一边想着从始至终只出现过那么一次就再也没声了的山鸟毛,一边手下不停的翻开了放在刀装架子顶端的制作记录,随后陷入了‘哈哈哈老头子肯定是老眼昏花了才会看到这么离谱的制作记录’的自我怀疑之中。 ‘……叹为观止呢,鬼丸殿的运气。’姬鹤一文字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出了这样的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还真的是很难相信,会有刃的运气糟糕成这个样子。’ “老头子也是头一次见……真是让刃大开眼界啊……”已经把制作记录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世界观有被那除了一开始还不信邪的,一天的制作记录就用了好几页,但后期已经是只会每天做日课一样搓三个就了事,却从始至终不是失败就是出一些太刀用不了的远程和枪兵的刀装记录震撼到的一文字则宗甚至觉得头皮发麻,“这已经不像是单纯的运气不好了,更像是遭了什么诅咒啊。” ‘会不会是炉子的问题喵?大人也试试看能不能成功嘛喵,’南泉一文字动了动绕在一文字则宗手腕上的尾巴,同时提出了自己的猜测,‘毕竟鬼丸殿的前主没干什么好事来着喵?’ “南泉小子说的在理……那老头子也试一试好了。”一文字则宗沉吟了片刻,然后向标签已经有些模糊,但还是能分辨出需求的是哪种素材的投料口倒入了每种各五百单位的素材,准备进行一次最基础的十连制作,“鬼丸的素材储备也不充裕的样子,所以……” 本来只是在外面等待,结果却看到屋子里发出了并不熟悉的金光的鬼丸国纲下意识的走到了门边,向着里面张望,然后就见到了一手捏着扇子一手拿着笔准备填制作记录,却发愣的站在原地的一文字则宗,与他面前躺着的那十个崭新出炉还冒着热气的,金色的轻骑兵刀装。 ‘不是炉子的问题呢喵……’南泉一文字对着一文字则宗搓出来的十个最高等级的轻骑兵刀装,一时间有点无语凝噎。 ‘的确不能说是炉子的问题呢,大人。’姬鹤一文字也有点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轻轻摆动着柔软的羽毛,‘但是这个过于明显的概率对比……啊,鬼丸殿看到了哦,大人。’ “……成功了啊,看起来品质还是最高的那一档,”鬼丸国纲见一文字则宗像是注意到了自己一样猛地回头,便不再只是站在门口,而是走到圆滚滚的刀装面前蹲下,用手指扒拉着查看了起来,“所以说果然,只有我的运气坏得出奇。” 虽然没有其他表现,但是那种过于坦然的丧气劲反而更令人不安,一文字则宗试图说点什么来安慰这振固执的认为自己不祥的太刀,但是看看自己过于离谱的,十连十金还都是太刀能用的刀装的操作,一文字则宗又觉得说不定自己还是不说话要好一点。 “刀装做完了就带上吧,对了,你家的小子们是不是也需要……不过扇子要怎么携带刀装?”并没有拿刀装的意思,只是看了看就站起来了的鬼丸国纲突然发问,但很快又补了一句上去,“如果不能就当我没说。” “老头子也不太清楚……嗯,是这样吗?”一文字则宗表示自己也不清楚的话只说了一半就露出了异色,然后从刀装里摸了两个,放在了打开的扇面上。 金灿灿的球体在扇面上晃了晃,然后缓慢的沉进了扇面之中,给红底描金的绸扇额外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从扇骨处延伸出来,绕在一文字则宗手腕上的三花猫尾巴则摇了摇,向一文字则宗传达了某种讯息:“嗯……还可以加装一个远程的刀装是吗,明明山鸟毛小子他们都是和老头子一样的太刀,结果看来,也有保留小猫你的特性呢。” “那就这个吧,之前有很多活动送的。”鬼丸国纲从一旁的架子上摸了一个金色的投石兵递了过去,“反正我也用不上,和我出阵很危险,能多一点保障是一点。” “……那老头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鬼丸。”一文字则宗收下了刀装给绸面折扇装备好,但紧接着又问道,“鬼丸不拿几个吗?老头子做的这些刀装,我们两个装备也还有剩。” 鬼丸国纲只是摇头:“不,我就不必了,没必要,也用不上。” “?”一文字派,集体打出了问号。 …… “……所以鬼丸的没必要也用不上,是这个意思吗……”一文字则宗一边挥刀斩开一只朝面门扑来的敌短,一边用另一只手中合拢的扇子勉强挡住另一个敌打刀从身侧挥来的斩击,随后立刻旋身并同时挥动太刀和扇子,一上一下的向那一击未果便意图抽刀斩第二刀的敌打刀攻去,“老头子记得……看招!我们是在低等级的合战场,出阵的对吧?” ‘是这样没错喵……小心背后!’南泉一文字的声音恹恹的,但在看到有下半部分是蜘蛛模样的敌胁差朝着一文字则宗背后攻去的时候却立刻精神了起来,像是炸毛了一样高声呼喊着,让看不到背后的一文字则宗得以躲开这一击,而同时强提精神的声音却也跟着再度蔫了下去。 ‘所以到底为啥啊喵,明明只是宇都宫,结果却有高等级地图才有的高速枪突脸,甚至还有苦无和中胁差这种东西……我不理解,完全不能理解啊喵!’ “需要帮忙吗?”然而面对的敌人要远比一文字则宗多,甚至开头的高速枪突脸就是奔着他去的鬼丸国纲却已经搞定了自己那边的敌人,此刻正一边提刀挡住了一只飞扑过来的红色敌短,一边询问道,“今天看来运气还行,只有两只高速枪在队伍里,应该是沾了则宗你的光吧。” ‘……有两只高速枪出现在这种低等级地图里居然还能说是运气还行……’姬鹤一文字的语气像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可是宇都宫诶?那个敌人顶多只有短刀和胁差的宇都宫诶?这又不是在刷那些蓝色的检非违使……’ “那就多谢……呃,老头子还是自己解决吧,鬼丸你……你先找个地方坐下,包扎一下?”一文字则宗的感谢刚出口,就被眼前浑身浴血,全身上下几乎只剩下红这一种颜色的鬼丸国纲骇得差点咬到舌头——明明刚到合战场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吧鬼丸?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突然间把自己搞得比给小子们治疗的时候看起来还要惨的啊?!这怎么看都是重伤,啊不,战线崩溃了吧?! “?没什么大事,只是被高速枪在肋下蹭破了点皮而已,”像是从一文字则宗的眼神里看明白了困惑一样,鬼丸国纲十分淡定从容的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同时振动手腕,将衔着短刀与自己的本体角力的敌短打飞了出去,“看起来吓人,但基本上都是敌人的血……我大概是轻伤吧。” 不是?刚到点位,投石兵也只来得及丢块石头出去就直面高速枪突脸,还是一对二,你说你只是肋下蹭破了点皮也就算了,然后面对战场上三分之二,将近两队满编满刀装的甲级红色敌人,你在无刀装也没有坐骑加成的情况下,全部砍下来结果只是轻伤??你是太刀不是大太刀!更不是薙刀啊!极化修行回来的刀都没有你离谱好吗! 但是,但是看着那柄光洁如新,只是略微有一点剐蹭痕迹的太刀,一文字则宗就算再难以置信,也不得不相信鬼丸国纲那离谱的发言是真的——毕竟对于刀剑男士而言,本体的情况远比作为人形的躯壳能更加直观的反应自身状态,所以那不细看都快要看不出来的剐蹭痕迹只能说明一点,鬼丸国纲确实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顶多只是受了轻伤的程度。 “今天运气还算不错,没有刚出门就被检非违使堵路,遇到的敌人也只有一队有高速枪,而且只有两只,”鬼丸国纲,若无其事的说着更加惊悚的发言,“不过如果第一个点位没碰到检非违使的话……下一个点位肯定会有一堆检非违使带着苦无和高速枪等着,所以则宗,你还要和我继续前进吗?” 鬼丸国纲仅露在外的那只血色眼眸凝视着一文字则宗,“你的确如你所说的那样,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甚至稍微适应后就独自清理掉了接近一队的敌人,但是你也看到了,这还只是作为低级合战场的宇都宫而已。以我的运气,接下来的敌人只多不少。” “……很温柔呢,鬼丸,但是老头子也有必须前进的理由,”一文字则宗回望着那只血色的眼睛,忽然间无奈的叹了口气,“没办法呢,现任家主为了其他的小子们做了逞强的事情,如果不尽快提升小子们本体的灵力,恐怕就要出岔子了。” “虽然老头子已经隐退了,但怎么说也是一文字派的始祖,和之前的无能为力不同,这一次,老头子绝对不会再看着小辈们出事。毕竟,我们约定好了的,”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温柔而又慈爱的看着手中的绸面折扇,未被手套包裹的手指也轻轻搭在扇骨的纹路上,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语却在温柔中带着破釜沉舟般的狠绝,“一文字家会一直,一直在一起,不会再有任何,能把一文字家分开的事。” 第10章 战斗,爽! 说实话,在进第一个点位的时候,看见一文字则宗手里的扇子忽然浮现出一圈虚影,接着一块石头就虚空成形被丢出去的时候,我还蛮吃惊的。 这就是己方投石兵的威力吗(无贬义的感叹)。虽然说只有一块石头,而且丢完就没有后续了,孱弱的力度让这玩意儿伤害约等于零不说,还根本没打到敌人,但至少这玩意儿在索敌上做的还行——至少比我这被游戏强行削弱的侦查能更快一步的确定敌人方位,在帮忙躲高速枪突脸上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指这次没被戳俩窟窿出来而只是两侧肋下各有一处擦伤)。 不过许是因为和一文字则宗一起出阵的缘故,今天居然没一上来就碰到那群蓝色的检非违使埋伏我,只是跳出来了三队满编满刀装,一上来就又是飞矢和土制火铳,接着又是满天投石的红色甲级敌人,就连高速枪也只在第一队里有两只突脸…… 挺好的,真的,毕竟以前通常都是出门就碰到一堆拎着长枪薙刀的检非违使,同时还有不少于四只的高速枪与数量太多数不清的苦无阴暗的突脸,杀完作为前锋来找我麻烦的三队满编敌人之后,背后肯定还有不少于三队的增援等着我,要是碰到运气差增援多的情况,想无伤推完一个完整的地图高低得花上半个小时。 不过我倒是没那种无伤通关的强迫症,毕竟我运气不好,总是能遇到些额外的敌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追求无伤多少有点自我难为的意思。 反正有词条的恢复能力托底,再加上游戏设定里,彻底打通一个点位后,只要不是退出地图重进,是不会再刷新敌人的,于是适当的以伤换伤,如果伤得太重就在打通点位后生火烤自己恢复状态,就成了我推地图时的标准做法,毕竟这么做的话,通常十几分钟就能搞定一个地图。 当然,我又不是受虐狂,没有那种明明能稳妥斩杀却非要以身犯险的冒进心理。毕竟说实话,好不容易有了游戏里这个虽然各方面都有削弱,但至少没像现实里那样一身伤病的身体,我还是蛮珍惜用这样称得上健康的身体战斗的感觉的。 再加上这次许是沾了一文字则宗的光,所以敌人强度和数量都没以前那么多,于是推完一个点位之后,除了两侧肋下的擦伤外,我竟然没什么损伤的样子。 只是,一文字则宗大概不是这么认为的。 “你是觉得老头子很好骗吗鬼丸,正常来说,就算是时间溯行军的血,在战斗结束后等上一段时间,也会因为本质上是被当前时代所排斥的异物而消散。”一文字则宗望过来的灰绿色眼瞳里没什么情绪,只是看他明明被钉了半张脸的锔钉却仍旧绮丽的面容上,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以及努力维持却没能完全按住火气的声音便能知道,这个总是自称为老头子的付丧神,现在正在生气。 “但是鬼丸你身上的这些血根本没有消散的痕迹,甚至你还在一直往下淌血……事到如今你还要坚持说自己只是轻伤吗?” “的确是轻伤。”我稍微回忆了一下自己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满身是血的模样后,十分肯定的说道,“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真正的伤口也只有两边的这两道。” 我指了指两侧肋下,那因为革质甲衣浸满了血并黏在上面,所以不太能观察到血肉翻卷的两处伤口,“看着比较大,但实际上不算太深,没让枪头蹭到骨头。血没消散也是因为之前动作幅度比较大,伤口撕裂所以飚了点血,现在已经快止血了,不碍事的。” 眼看着一文字则宗的表情还是很难看,我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而且对我们来说,本体的状态更重要一点吧?你之前也看到了的,我的本体只是有几道不明显的剐蹭,所以我没事的。” 肉眼可见的,一文字则宗露出了那种好像被气笑了一样的表情,整个人身边的温度也跟着下降了不少,但我说的都是实话,他为什么要生气?搞不明白,这就是高训练度ai吗? 我对一文字则宗生气的原因思来想去,然后想到了一文字则宗明知道前路只会更艰难却仍坚持出阵的原因,于是我恍然大悟,“你不用担心我的伤势会影响到你给你家小子们的本体提升灵力,提升灵力的本质是等价交换,用斩杀试图篡改历史的敌人为代价,换取被维护的历史给维护者的报酬,也就是对自身的提升,这点伤势还不至于影响我战斗。” 一文字则宗的表情更僵了,“而且虽然我运气不好,在出阵的时候总是会碰到比正常情况多的敌人,但这样一来反而能加快给你家小子们提升的速率吧?毕竟提升的多少,只和斩杀的敌人数量与强度有关,不是吗?” …… 一文字则宗,作为一振锻造自镰仓时代,还曾被堕落为恶鬼的审神者百般折磨的,已经完全不能算是付丧神的分灵,而是成为了某种更为异常的独立个体的暗堕刀剑,现在恨不得能把眼前毫无自觉的高大太刀的脑壳掀开,看看里面是不是塞了比如今的自己那具人形躯壳的脑袋里装着的,那一团生着好似菊花花瓣的触须,并时不时会从下半张脸上的裂缝里冒出来的大脑更异常的东西。 因为鬼丸国纲,至少眼前的这振鬼丸国纲,在他的身上,表现出了一种要比之前不断的自我否定与贬低更为异常的东西。 他并不在乎自己满身鲜血,也不在意自己已经因失血过多而发白的嘴唇,他的眼里只有纯粹的,对战斗的渴求,除此之外的东西都不被他在意。 那本来应该是正常的,毕竟身为刀剑,生来就是为了被挥舞,被用来战斗,即使是那些总是念叨着和平与向善的佛刀,作为刀剑渴求战斗的本质却也不会改变,但对于战斗的渴求到了这振鬼丸国纲的程度,就只能被称为异常了。 在第一队时间溯行军因为某种一文字则宗不理解但肯定存在的索敌优先度,而几乎全扑向了鬼丸国纲的时刻,只需面对零星的几个实在冲不到鬼丸国纲面前,所以退而求其次找上自己的敌军的一文字则宗还拥有很大的余裕。 所以他能清晰的看见,那振不断的否定自我的斩鬼刀在旋身躲开两柄一左一右,同时直刺而来的长枪,并因此两侧的腰腹都与锋锐的枪刃发生了剐蹭,被切开了革质的甲衣与皮肉时,那张在淡金色的乱发下,总是维持着冷峻神情的面容,在那一瞬间露出了怎样欢欣而又满足的笑。 是的,明明受了伤,但是那振好似除了无情绪的冷峻,以及仅那一次得见的崩溃神情外,没有旁的表情的太刀,却露出了如此欢欣且满足的笑。一文字则宗可以确定,那并不是因为己身受到伤害而露出的笑,而是更为纯粹,更为贪婪的,仅仅只是因为可以战斗,可以被挥舞着去斩杀什么,而露出的笑。 他的笑容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快慰,而动作却是与那神情毫不相称的狠辣与果决,以两侧腰腹受伤为代价躲开了本将直接刺穿身体的两柄长枪的同时,高大的太刀尚未来得及拔刀的右手便朝着左侧敌枪身上环绕的,正试图向下撕咬的蛇骨头颅伸去。 在只能称得上错身而过的短时间内,鬼丸国纲精准的抓住了那蛇骨头顶的尖角,并在向下拉扯的同时足部发力,自两柄几乎交错的长枪的罅隙中跃起,随后踩在那两柄终于交错的长枪之上屈膝借力,而左手则以一个略显别扭的姿势将本体自鞘中拔出,在向右扭身的同时,挥刀上撩。 这毫无思考时间的一击将左侧敌枪的头颅,甚至连带着自两侧颈肩处生出的弯角也一并斩下,而鬼丸国纲却并没有停止动作,在挥刀上撩的同时便好似预见了结果的太刀松开了攥着蛇骨头顶尖角的右手,转而向下握住了左手持握的本体刀柄后端。 没有目视,却好似看到了斩下左侧敌枪头颅的瞬间一般,鬼丸国纲毫不迟疑的完成了换手,并同时结束了屈膝借力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的扑向了右侧的敌枪。而在扑击的过程中,鬼丸国纲甚至有余裕微调自身的姿态,以确保掌中的太刀能避开右侧敌枪身上作势欲扑的蛇骨,并用最省力也是对本体磨损最低的方式将右侧敌枪的头颅斩下。 用精妙,甚至堪称艺术一样的流畅动作,在几乎是一个照面的情况下以两侧腰腹受伤做代价,完成了躲避突脸的高速枪并将二者均斩于刀下的目标的鬼丸国纲仍旧笑着,只是一文字则宗能清晰看到,他在斩杀那两柄敌枪时无意识流露出的不满足,以及发觉还有新的敌人扑击过来时的欢悦。 ‘不对劲,完全不对劲吧喵!’南泉一文字的声音近乎惊恐的响了起来,‘这这这……这是鬼丸殿?!那个在足利家的时候,十次见面有九次是在被收藏的仓库角落里待着,剩下那一次是一脸阴暗的在追杀鬼的鬼丸殿?!完全不对吧喵!这副好似杀人鬼一样不满足的样子是什么啊?明明,明明是那种会因为担心自己不吉的逸闻影响其他刃,所以选择寡言少语的待在仓库角落里,只有斩鬼的时候才会活跃的斩鬼刀啊喵!怎、怎么会喵……’ 但是,鬼丸国纲确然是变成了这副模样,这副渴求战斗,这副贪求着斩杀敌人的,完全沉溺于战斗并以之为乐的,狂人的模样。 但眼下不是能分心的时候,鬼丸国纲有敌人要面对,而一文字则宗也同样如此,最初的余裕早就在增援而来的另两队时间溯行军的包围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专心致志的严阵以待,以及对于在低等级地图出现的,数量和强度都过于异常的敌人和更为隐秘的,对鬼丸国纲身上异样的不安。 但是,但是无论怎样的不安,都在终于结束战斗后,重新有余裕观察鬼丸国纲时,彻底的消解了,取而代之的是内心深处越积越深的,对于鬼丸国纲前主的怒火。 和在早早结束了自己那边的战斗,于是过来帮忙抵挡了一下敌短的袭击,顺便问询一文字则宗是否需要帮助时完全不同,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于是便站在一旁,等待一文字则宗为最后一个敌人补刀的鬼丸国纲,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沉寂感。 并不是那种广义上的安静,而是另一种更令人不安的,难以言喻的感觉,而在一文字则宗处理完一切,回头却发觉鬼丸国纲身上的血没有任何消失迹象,并因此产生质疑的时刻,又一次对上了鬼丸国纲的视线,并听到了鬼丸国纲那从头到尾都是基于‘不认为一文字则宗会关心自己,一文字则宗只是觉得自己的状态会拖后腿所以才这么说’的想法而作出的回答的一文字则宗,终于意识到了那种奇异的沉寂感,以及鬼丸国纲身上愈发明显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那份异样的本质。 如果说战斗时的鬼丸国纲是一团生机盎然的,明艳且热烈燃烧着的火,那非战斗状态下的鬼丸国纲,就只是一团冷却的灰烬,除了燃烧殆尽的一切外,空无一物。 所以除了战斗,他什么都不在乎,所以他完全不认为一文字则宗会关心他,因为他只有在战斗的时候是活着的,是切实存在的,而其他的时间,一团冷却的,早就已经死去的灰烬,又有什么值得被关注的必要吗? 所以他觉得自己是鬼,所以他不认为自己是鬼丸国纲,毕竟,斩鬼刀怎么可能是他这种只有战斗时才能感觉到自己活着,存在着的,因此堕入修罗道中,沉溺于杀戮和战斗的恶鬼模样呢? 第11章 尾章 游戏玩家的自我剖白(上) ai,真的好难懂啊,简直就和人一样。 我又一次的在内心深处发出感慨,然后面对着明明表情已经恢复到之前总是微微笑着的样子,但身周气息变得更加阴冷的一文字则宗感到不知所措。 我也没说错什么吧?总不能ai真的是单纯在关心我吧?开什么玩笑?!关心我这种人?关心我这种恶鬼?就算是游戏内的ai也不应该做这么离谱的事情吧?明明,明明应该看得很清楚才对吧? 又一次的,难以忍受的惶恐,焦虑,不安……这些理应不会出现在我身上的情绪,又一次在心底生根发芽,像是藤蔓一样紧紧的将我缠绕。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但是我做不到,我完全做不到。 因为,健全的精神,寄宿在健全的身体之上,最后构成的,是健全的人。 但是,那种东西,我,“鬼”,一个都没有过。 因为从有意识开始,我就不是作为人,而是作为被铸造出来,向某个存在复仇的刀,而存在的。 在最初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作为个体而被呼唤的,不是名字,是代号,是名为“山鬼”的代号。 面容憔悴,头发花白,整个人几近油尽灯枯,而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的中年男人站在机器间的空隙里,隔着一层玻璃,称呼我为“山鬼”。 “山鬼……山鬼!我的杰作,我的……不,你不能,你不能在这里!我得,对,我得送走你……”近乎在胡言乱语的男人先是狂喜,然后则是慌乱与恐惧,在一阵手忙脚乱和乱七八糟的呓语后,男人做出了决定,狂热却又不舍的,按下了某个按钮。 “原谅我,原谅我……”在道歉的声音里,我闭上了刚睁开的眼睛。 而等我再度拥有意识,却是坐在一个神情复杂的老人的家里,手里攥着一封单薄的信,而对面的老人称呼我为,“袁槐”,说我是他的孙子,是他那个不成器的,走上了邪路的儿子费尽心力送回来的,“遗物”。 虽然老人这么说,平时他也对我很好,但我看得出来,他并不真的觉得我是他的孙子,他更觉得我是一个被他那个已经不能算是正常人的儿子的疯狂实验所波及到的,即使被送离了那个地方,也摆脱不了异常的可怜人。 “他疯了,他彻底疯了……我知道他一直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可他怎么能?!他怎么可以用无辜的孩子……我又何尝不想向那些人复仇,我又何尝不想……可他竟然和他们同流合污,用这样的方式将无辜的孩子扯进我们的仇怨里!”相处了一个月后,老人终于下定决心,用地下室的设备对我做了一次详细的检查之后,拿着单据在自己的房间里枯坐了一夜。 那一夜里,我听着他在房间里唾骂他的儿子,那个许是我曾经第一次睁开眼时,所见到的男人,我听他挣扎着,想要用我这把被他的儿子打造好的,生来便是为了复仇的刀,去做应该做的事情,却又因为我只是个孩子而硬不下心来。 “没关系的,我,山鬼,本来就是因为他存在的。”我等他不再出声,推门走进了房间,“如果需要我去复仇的话,我会去做的。” “你不明白……袁槐,小槐……你不明白……他毁了你,毁了你啊!你本来,你本来的人生,你本来的一切……”老人语无伦次,他明明也是研究者,但是却一点研究人员的冷静也没有,只是抓着我的袖子,表情痛苦而又不忍。 “没关系的,我没有过去,我只知道现在的我是袁槐,那么父亲,还有爷爷的仇人,就也是我的仇人,”我安抚着老人,“抛开这些不提,就算我什么也不做,他们也终究会找上来的吧?毕竟,我是父亲的杰作,整个实验室里唯一的成品。” 老人似乎被我说服了,他不再总用那种愧疚而又悲哀的复杂眼神看我,而是在沉默中教导我学校以外的知识,教我锻炼并掌握这具明面上除了与常人不同的红色眼睛外没有任何不同,但本质上却是从实验室中诞生的,孩童时期的身体素质就已经超越正常成年人的身体。 但他只是似乎被我说服了。 老人,爷爷,他替我安排好了一切。 他看我用三年时间学会了很多普通人本该用大半辈子去学的东西,对此既欣慰又痛惜。同时也会因为一些普通人生来便掌握的,但我却学的很艰难的东西而感到愧疚和自责。 然而即便如此,在确保我即使独自一人也能正常的生活后,爷爷,他,选择把我托付给了另一个气质刚毅的老人,然后独自一人,踏上了复仇的路。 “我这老伙计啊,人就是太倔,他总觉得自己能做完的事情就不要拖累其他人,所以一边说着什么复仇的事果然还得自己去做,一边把小子你托付给我了,”刚毅的老人一边神情复杂的摸着我的脑袋,一边骂着丢下我跑了的爷爷,“多大的人了,有什么事不能和我们这些老伙计说吗,为什么非要自己一个人做决定……还把自己的孙子丢下来给我管,这不负责任的老东西。”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所以只是茫然的,陷入沉默。 山鬼是为了向某个存在复仇而被制造出来的,袁槐是为了爷爷和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父亲的遗嘱而存在的,但是现在,爷爷抛下我,自己走上复仇道路的现在,我,又该为了什么,作为什么而存在呢? 我找不到答案,于是空茫的,按照爷爷安排好的道路,将自己伪装成正常的样子,继续着那对我而言,已经不存在任何困难的学业,然后被发觉了我的茫然的,那位被爷爷托付了帮忙照顾我的老人,面对面的约谈。 “袁槐啊……你……我不是你爷爷那种聪明人,也不清楚你们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人已经比之前更苍老了,但气质依旧刚毅,“但你这个样子……算了,你去参军吧,军队是个好地方,再迷茫的人也会在那里找到答案的。” 于是,我收拾好了东西,报名参军。 军队真的如老人所说,是个好地方。在那里,我逐渐的学会了那些曾经爷爷费尽心力,都没能让我理解的东西,一点一点的,从战友口中“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种拟人感”的袁槐,变成了“虽然总是没什么表情但实际上只是不擅长交际,其实还挺乐于助人”的袁槐。 假若一直维持着这样的日子,或许终有一天,我会成为真正的,健全的袁槐吧。 但是,在某次任务里,我,碰到了某个认识我的人。 “是你……是你!山鬼!那个唯一成功的实验品!那个从立项开始,就不断带来噩运的山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真的跟负责人一起莫名的死在火灾里……我就知道!你逃不了的!山鬼!你这种只会给身边人带来噩运的东西,终究会和我们一样下地狱!”陷入了癫狂的研究者本来已经被制服,却突然间挣脱了战友的手,引爆了埋藏在实验室里的炸弹。 幸运的是,爆炸结束后,没有除了那个陷入癫狂的研究者以外的人死去,因为实验室里的炸弹已经被拆除了不少,研究者所引爆的,只是还未来得及拆掉的那几颗,除了自己跑向炸弹的研究者外,所有人只是受了些轻伤。 不幸的是,上级注意到了那个研究者死前的话,找我过去询问相关的事情。 “抱歉,我不记得了,我确实曾经以‘山鬼’的代号待在某个实验室里,但我有意识的时候,实验已经结束了,我只见到了应该是实验负责人,也是我父亲的男人一面,就被送到了爷爷那里,”我摇头,将一切和盘托出,“爷爷也只抚养了我三年,就把我托付给了自己的朋友,听爷爷的朋友说,他是去复仇了。” “袁槐同志,我们理解你的顾虑,但还请你相信国家,相信组织,把自己掌握的有效信息尽可能多的说出来,这样我们才能更好的帮助你,还有你的亲人。”上级领导和来问话的人都很诚恳,“只有这种程度的信息,组织上是很难调查出结果的。” “我真的不知道,爷爷希望我不要再被卷进去,所以除了平时会多教我一些知识以外,什么都不跟我讲……不过我记得爷爷有写日志的习惯,或许他的日志能有线索,但日志不在我手里,在爷爷消失之前,他把自己的日志全带走了。”我尽力回忆着,最后也只提供了一条线索。 “这样吗……感谢袁槐同志的配合。啊,在走之前,我个人有一个问题想问袁槐同志。”问话的人在问询结束后忽然又叫住了我,“不想回答也没关系,只是我个人的一点好奇。” “没关系的领导,你问吧。”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袁槐同志你自从被袁老爷子托付给了叶老司令后,便从来没有寻找袁老爷子去向的举动。是因为袁老爷子希望你不要再被卷进去,所以放弃了寻找吗?”问话的人像是好奇又像是单纯的探究。 “……抱歉,但我没被允许可以那样做。”我的表情大抵很不好看吧,因为我看到了对面问话的人表情骤然变得难看了起来,“我叫袁槐,并不意味着我就是袁槐,我只是作为山鬼,被赋予了爷爷的孙子的身份,我……有那个资格去做真正的亲人才有资格做的事情吗?”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袁槐同志?无论是户口本上的关系也好,还是已经找到的袁老爷子的遗嘱也罢,你都毫无疑问的是作为袁老爷子的孙子而被关心着的,即使没有血缘关系,老爷子也是把你当做了真正的亲人啊。” 是这样吗?所以,我从一开始就被认为是爷爷的亲人了啊,那么,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稍微的做一些事情了呢? “领导,我,我可以申请和这件事情有关的资料吗?我,我想做点什么。” “当然可以,袁槐同志。” 一切似乎都在变好,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直到,直到…… 像是内部出现了叛徒一样,接二连三的被情报外敌人盯上并试图搅局的行动,即使最后行动一定会完成,但伤亡却是在所难免,不知不觉的,在我没意识到的时候,曾经那个癫狂的研究者死前所说的,我是“带来噩运的山鬼”的话语已经在口口相传中变成了“那个带来不祥的鬼”,明明一切都已经在变好了不是吗?但是,但是…… 一次又一次,不断死去的战友,不断死去的队友。我总是能完成任务,却总是会碰到不在情报内的情况或敌人,为了带回情报,为了完成任务,我只好一次又一次的,拼了命去厮杀,去战斗,最后恍惚间发觉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在战友与敌人的尸骸间徘徊,像是择人而噬的恶鬼一样浑身染血,却又失魂落魄。 健全的精神,寄宿在健全的身体之上,最后构成的,是健全的人。 但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健全的精神这种东西,只是因为我擅长伪装,擅长让自己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而已。但即便如此也会被敏锐的战友评价为“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种拟人感”,这样的我,在终于看到了变得健全的希望后,被突然间变得好像在针对我一样的现实,打碎了那层好不容易被构筑出来的,名为袁槐的假象。 我开始惶恐,焦虑,不安……所有不该出现在一个合格军人身上的情绪都在我的心底生根发芽,却因为我本能一样的伪装而显得我好似全然不受影响,甚至表现得有些冷血。 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着某天上级交给我的,关于代号“山鬼”的计划最后一个能被查到的,尚在人世的知情人的情报,我接下了退役前的最后一个任务。 啊,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我大抵已经离崩溃不远了吧,所以在作为黑拳的拳手被那个组织的首领看重,并被那个时候还会为了收拢人心而做些什么的对方送来了那个知情人的时候,我才会表现得那么,既不像是曾经在部队中用“鬼”做代号的袁槐,也不像是从实验室里出来的“山鬼”,而是像那个单纯只是作为卧底的人设而被设计出来的,除了生死边缘的战斗外几乎全不在意的,“鬼”。 我听着他的忏悔和求饶,我听着他说那些曾经用来迫害应该是我奶奶的人的手段,我听着他说有个后加入的负责人完成了“山鬼”计划,却在突如其来的火灾里和最终成品一起被烧成了焦炭,我听着他说对于没能有更多的时间研究那个虽然从计划开始就不断召来噩运,但最终却成功了的实验品的遗憾,我听着他抱怨那个在事故发生三年后突然冒出来的,用尽各种手段针对并在最后摧毁了整个组织,只有几个像他一样的学者因为当天没在总部而逃过一劫的老疯子。 我看他嘲弄那个最后和组织同归于尽的老人,怀念曾经有充足经费和实验品做实验的时光,看他在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堆没用的废话后诚惶诚恐的谄媚表情,然后,做了最符合“鬼”的人设的事情。 第12章 尾章 游戏玩家的自我剖白(下) 我不太想回忆那天那个人的死相,因为那家伙根本就是死在我近乎失控一样的行为下,但似乎正是因为我失控的表现,我卧底的这个组织的首领反而对我有了基础的信任,开始逐渐的重用我。 但多疑的首领永远不会对看似忠诚的手下放心,在最初相处的还算好的信任期过去后,他便开始热衷于用各种手段去试探,去折辱我,在我身上留下各种属于他的印记,只为了确定在他所掌握的情报里,自称为鬼的手下在除了厮杀以外唯一惦念的大仇得报后,仍旧忠心于他。 ……说实话,境外的人玩得是真的花,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我能清晰感知到那被构筑出来的,代表了相对正常的自我的,在军队里逐渐健全起来的袁槐,正在一点一点的被他的手段打碎,然后替换成被他刻上印痕,对他忠心耿耿的,名为鬼的番犬。 令人想吐,真的。 但我一向善于伪装,所以即使还算健全的自我被打碎了也无所谓,毕竟我早就做好了在彻底面目全非前完成任务,并用一个小小的意外结束掉已经没有意义的生命的打算。 但我最后,还是没能成功。 明明已经用一只眼睛作为代价了,可还是搭上了他者的性命,又一次如同谣言所说的那样,吞噬了别人的生命而活下来的恶鬼摸着自己仅剩的那一点还正常的自我所留下的碎片,想着在死前至少再做点什么。 于是恶鬼为那个年轻人献上了一份虽然晦气,但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祭品,坦然的躺在火场里等待迎接自己的终末。 只是可惜,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恶鬼又一次活了下来,带着因为卧底的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而变白的头发,一身卧底前便有的旧伤,以及卧底时失去了视力,只能勉强感光,却又极度畏光的左眼,和被那个多疑的组织首领留下的印记,表现得像具活着的行尸,却竟然也算得上全须全尾的,活着退役。 所以,所以为什么要关心我呢?明明我是完全不值得关心的存在吧?明明我只是在不断吞噬着他人性命的恶鬼吧?明明……我从头到尾,都算不上是健全的人吧? 为什么要关心我这样一个存在,而不是去关心一个更值得关心的,健全而又正常的人呢? 我忽然的感到窒息,连耳边一文字则宗的那句“你就没想过,老头子只是在单纯的担心你这种可能性吗鬼丸?”都变得好像隔着墙听到的话语一样,隐隐绰绰间带着失真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好像现实中,我套在颈项上的,部队为了让我这种形容已经和正常人有很大差别,但又不想通过手术等手段改变自身形体的人能正常走进人群而不受关注,所以特意下发的,被设计成颈圈与手环两种样式,能给使用者覆盖一层薄薄的,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但实际接触还是原本模样的滤镜的伪装设备,被人为的收紧了扣带一样。 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脖颈,却在没有接触到熟悉的颈圈,而是碰到了革质甲衣外侧绑带上的皮扣的那一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是在游戏里,所谓的窒息不过是自己的精神异常而产生的错觉。 但正因如此,正因如此…… 我捏住颈侧的手指无意识的加大了力度,因为持续压迫颈动脉而产生的眩晕感逐渐袭击了大脑,而混乱的思绪却在缺氧而造成的胀痛感中变得明确。 一文字则宗关心的是鬼丸,是我目前这个在扫描现实身体数据后,从所有可扮演角色模板中选择的,那个有着和我现实形象最接近的角色建模的,被一文字则宗称为鬼丸的角色,而不是作为背后操控着这个角色的玩家而存在的我。 这就对了,被关心的是角色,而不是我,所以我没必要也没理由为此患得患失,反复纠结。因为我不是鬼丸,我是鬼,没有人在关心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游戏玩家,所以这个时候,我完全可以像以前一样,伪装出一个正常人被关心时候的表现来蒙混过关,因为这只是个游戏,而游戏就应该是这样的,不是吗? …… “你就没想过,老头子只是在单纯的担心你这种可能性吗鬼丸?”一文字则宗叹息着,因为实在没办法对骤然间变得好似一团冷却的灰烬一样沉寂的鬼丸国纲说些重话,所以最终他也只是无可奈何的指出了鬼丸国纲一直在回避的那个事实。 然而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鬼丸国纲忽然脸色难看的伸手,用几乎是奔着杀死某人才会使用的力度,死死的扼住了他自己的颈项,即使鬼丸国纲在反应过来的一文字则宗朝他冲过去之前,一边露出如释重负一样的神情,一边松开了那只甚至已经在颈子仅露出来的那一小截皮肤上,都留下了肉眼可见的淤痕的手,那种震撼仍旧回荡在一文字则宗的颅脑之中。 ‘真该死啊,鬼丸殿的前主。’不再是日常使用的轻柔语气,而是战场上会使用的强硬声调的姬鹤一文字,言语之中难掩对鬼丸国纲前主的杀意,‘竟然让鬼丸殿对他刃的关心……惶恐到了畏之如虎的地步……那家伙怎么敢,怎么能这么对待一振刀剑的付丧神!人类……到底还要犯下怎样的恶行才够!’ “……稍微冷静一点吧,姬鹤小子,老头子也同样的愤怒,但是愤怒,对现在的情况没有任何帮助。”感觉只是短短的一天时间,却好像一直都在叹气的一文字则宗一边轻声安抚着后辈,一边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在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后,便似乎想说些什么的鬼丸国纲,以防再错过能阻止鬼丸国纲整点让自己心脏骤停的狠活的时机。 而鬼丸国纲本人则有些踌躇,欲言又止了片刻之后,才有些干巴巴的挤出了一句话:“抱歉……但是没必要关心我的。” 鬼丸国纲的神情甚至十分认真,但正因如此,从鬼丸国纲口中说出的话,才更让一文字则宗感到什么叫眼前一黑。 “我和则宗不一样(指自己是游戏玩家),我不会那么轻易出事的(指一旦发现伤势有向重伤发展的趋势就会立刻通过生火烤自己的方式恢复伤势),而且这种程度的伤势(指嘴唇因为失血过多而发白)我已经习惯了,只要本体没事的话,真的只能算轻伤的。” 一文字则宗:硬了,拳头硬了。 “而且现在伤口已经不流血了(有没有可能是鬼丸殿你的血已经没剩多少根本流不出来了啊喵!by南泉一文字),比起这个,还是继续前进更重要一点吧?(不要顶着这种程度的伤若无其事的说这种话啊喵!虽然大家都很担心山鸟毛老大可情况也不至于危急到需要鬼丸殿你顶着这样的伤继续出阵啊喵!本体没事的确意味着不算严重可刀剑男士身体的伤势也不能放任不管啊喵!by南泉一文字)” 一文字则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十分勉强的将话说出了口,“老头子还真是……完全说不过你啊,鬼丸,但是,如果伤势有加重的话,就立刻停止,然后去治疗,老头子记得鬼丸你只要把本体放到火里就可以恢复伤势对吧?” 这样说着的一文字则宗,握着自己本体刀刀柄的右手上青筋暴起,一副努力克制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的样子,“如果到时候鬼丸殿仍旧逞强的话,老头子会上手夺刀也说不定呢……虽然正常状态下不一定能打得过鬼丸殿,但如果是重伤的话,鬼丸殿……” 一文字则宗没有把话说完,但是明显已经忍耐到了极点的神情还是让鬼丸国纲怔愣了片刻,然后才低声道:“说了不要加敬称……我知道了,我尽力,尽力保证自己不受重伤。” “希望鬼丸你能说到做到,毕竟如果有得选,老头子果然还是不想和救命恩人动手。”一文字则宗稍微松了松紧握刀柄的手,同时从善如流的把敬称重新去掉,“既然鬼丸坚持自己没问题的话,那就出发向下一个点位吧,既然鬼丸说敌人的数量和质量都是沾了老头子的光才只有……这种程度,那这次由老头子打头阵如何?” “这……那还请务必小心,做好面对埋伏的准备。”鬼丸国纲犹豫了一下,同意了一文字则宗的请求。 第1章 序·冲击性的事实 “……丸……鬼丸……鬼丸国纲!”朦胧中,某个熟悉的声音不断的在耳边呼喊着,“醒……醒!鬼丸国纲!” 鬼丸……国纲?是谁? “鬼丸!醒醒!鬼丸!”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被呼唤者对鬼丸国纲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一样,对方开始呼唤起了鬼丸。 鬼丸……好熟悉的名字……啊,是这样啊。 缓慢的,睁开了因为糊满了血而近乎黏在一起的眼皮,有着枯黄发色和灰绿色眼睛,以及明明下半张脸遍布着好似瓷器裂纹一样的痕迹和固定用的金属锔钉,却仍旧无损那张面容的绮丽的,刀剑付丧神焦急的身影,便映入了还有些模糊的眼帘。 “则……宗……”缓慢的,迟钝的,呼唤出对方的名字,“一文字……则宗……” 满怀焦虑的一文字则宗在终于得到回应后的反应只能说是如释重负,“对,是我,鬼丸你现在怎么样?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迟滞的大脑努力运转着,但因为颅脑的胀痛,最后鬼丸只能给出无力的回答:“抱歉……” “又不是你的问题,道什么歉……在完成宇都宫的攻略后,小子们的情况得到了稳定,但具体情况还需要再仔细检查,所以我们商讨后决定先回到鬼丸你的本丸里,你对这件事还有印象吗?”一文字则宗摇头,开始讲述之前发生了什么。 “有些印象……”对一文字则宗所说的话有隐约记忆的鬼丸回答道,“我记得,之后启动了转换器……” “是啊,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不仅没能回到鬼丸你的本丸,反而被送到了这片不清楚具体时代的林子里。老头子还算幸运,只在转移结束的时候被鬼丸你的本体砸了下脑袋,鬼丸你则挂到了树上现在才醒……所以你现在能从树上下来吗?”一文字则宗叹着气,一边补充启动转换器后发生了什么,并继续询问鬼丸目前的状态。 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被卡在树上,而一文字则宗正踮着脚,努力仰头看向自己的鬼丸试探性的动了一下,然后就被从无有视野的那侧额角传来的胀痛,以及因多处骨骼断裂和肌肉挫伤而生的疼痛逼得直冒冷汗,于是只能遗憾的回答道:“暂时不行,如果用火治疗本体的话,应该能恢复……” “好,那鬼丸你别乱动,老头子这就去收集材料生火。”一文字则宗干脆的答应了下来,然后便钻进了林子里开始收集生火需要的枯枝败叶。 而卡在树上的鬼丸则一边以尽可能小幅度的动作挪动身体,以求让暂时还没恢复行动能力的自己能稍微舒服点,一边开始试图回忆在启动转换器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自己现在不仅重伤还卡在了树上。 …… “……这不好玩,对吧?我只是一个退役的残废,没必要,没必要这么做吧?”本应在启动转换器后回到自己的据点,结果却莫名来到了一片黑色空间的他,在听完了某个声音所说的,对他而言太过残忍的事实后,一边勉强维持着声音的平静,一边试着在脸上扯出一个笑来。 但这似乎对他来说太过困难了,以至于他在这只有眼前些许微光的黑暗之中尝试了许久,最后也只不过是勉强的将嘴角略微上扬了些许。 于是,沉默,只有沉默。 “说话啊?!告诉我,一切不是那样的对吧?不是,不是因为我……”他近乎哀求的,对着某个没有作声的存在说着,希望对方能够给他想要的答案。 +事实如此。+冷酷的声音做着宣告。 “事实,事实如此?”好像刚学会说话的孩童一样,眼中满是茫然的男人艰难的复述着那个声音所说出的那句话,“所以,所以一切都是,都是因为我才会……” +你还有补救的机会。+ 男人血色的眼睛里迸发出希冀的光,就像是溺水者看见了救命的绳索一样,“什么机会!拜托了,只要能够,只要能够补救这一切的话……” +回到你本来的世界里去,作为交换,我会抹去你的痕迹,而所有被原本只是针对你的排异反应卷进去的无辜者,都能得到活下去的机会。+ “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吗?”男人难以置信,他不敢想象只需要付出这么简单的代价就可以补救这一切,“只要这样就可以,就可以补救这一切了吗?” +……我说的,是抹除你所有的痕迹,无论是最初的山鬼,还是袁槐,又或者是后来部队里代号为鬼的军人,都会被抹去。世界上将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记得曾经有你这样一个存在,你所获得的荣誉将无人问津,你所拼命守护下的一切,你所努力扞卫的一切,也都不会再记得你的付出。但你所经历的一切伤痛,你所遭受的一切苦难所留下的痕迹,却仍旧会留在你的身上。+ “没关系,没关系的,不,倒不如说,谢谢,谢谢你,我只需要付出这么点代价,就能补救这一切,真是太好了……”男人的神情恍惚,几乎要喜极而泣,“太好了……这样大家都可以……” +啊?不是……啧,知道了,你们两边还真是……一个好消息,两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坏消息吧,世界上哪儿会有比可以补救这一切更好的消息呢。”已经开始想象没有自己存在的,不会有那么多意外发生,也不会有那么多不必要的牺牲的世界的男人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缓慢的回答着那个存在。 +好消息是,你的战友还有亲人们为你争取到了一点小小的特权,你在游戏里的那三个词条,会跟着你一起回到你原本的世界里去,也就是说,你可以继续你那套转移别人的伤势到自己身上,生火烤自己来进行治疗的操作了,副作用还是和之前游戏中的一样,只是这回承受一切的,是你现实中的那具躯体。+ “这算什么好消息?!他们付出了什么?!”男人的情绪陡然间激烈了起来,“我不需要……我不需要!我这种只会带来噩运的鬼……” +你给我安静点!他们没付出什么!用来交换的是你本来就带不走的,在这个世界保家卫国积累下来的功德!+ “啊……哦,抱歉。”男人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小心的朝那个声音道歉。 +坏消息其一,虽然他们据理力争,但是你回去之后,所使用的还是你现实里的那具身体。虽然到时候你可以通过你原本世界的那些治疗手段,和词条给你附加的能力对自己进行治疗,但是眼睛和身上留下的伤疤之类的痕迹,无法像游戏里那样被治好。+ “?这不算坏消息吧?我已经习惯只有一半的视野了,突然恢复反而会觉得别扭,身上的疤也是……”男人有点困惑。 +……你最好一直这么想。第二个坏消息,你知道你的现实形象和游戏形象单从外貌来看,长得大差不差吧?+ 因为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好消息所以反而变得有些软弱的男人迟疑着,“……还是有区别的吧?比如发色而且我脑袋上没长角,还有我身上的疤什么的……” +那不重要,总之,你在你原本世界里,应该是和你游戏形象长一个样子的。但这个世界除了游戏和动漫,没有什么人脑袋上会长角,所以这边就用给你固化词条能力后剩下的那些功德,给你手动搓了一个角出来。虽然一些基本设定和你原本世界里大差不差,但由于是后加上去的角,所以这个角会定期脱落,并且一旦遭遇超过某个强度的外力也会脱落,由于生长的位置在头侧,所以一旦脱落记得及时止血。+ “……这也,不算什么坏消息吧?”由于之前被吼了一次,所以男人有点小心翼翼,“我记得像鹿科动物的角也会定期脱落来着?” +……你最好一直这么想,为了让你身上发色和伤疤之类的异常能够在那振一文字则宗和他同伴面前合理化,给你额外增加了一点设备在身上,你到了那边就明白了,以上,快滚吧你。+ …… “……还真是……像梦一样,我这种……也能有好运的时候吗……”捋顺了之前经历的鬼丸已经没有了在那片黑色空间里的情绪不稳定,表情空茫的望着一文字则宗刚刚离开的方向,“只要牺牲掉自己就可以……” 但是,在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变得不再难以忍受的疼痛中,一些格外熟悉的,从特定关节和部位传来的迟滞与钝痛感,却如同证据一般,向鬼丸证明了之前所见的一切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就好……”明明全身上下的疼痛依旧剧烈,但因为不再是游戏中那具受伤到一定程度会自己带上属性削弱行动迟缓等负面效果的虚拟躯壳,而是早就习惯了各种程度的伤势,只要意志力足够,顶着重伤翻墙也不在话下的真实的,属于自己的身体,所以鬼丸此刻甚至已经能勉强撑着身下的树杈,试着让自己从姿态扭曲的趴在树杈上,转变为背靠树干的姿态,“结果只是被扔出去而已……甚至连死都不用……还真是低廉的代价……” “什么代……不是答应了老头子不乱动吗!”有点灰头土脸的一文字则宗眼见走之前还趴着挂在树杈上的鬼丸现在居然撑着树杈坐了起来,甚至还想继续移动因为树枝和树叶遮挡看不分明伤势,但从身上流出来的血已经多到沿着树干淌到地上的身体,整个刃瞬间大惊失色,甚至顾不得拨开眼前拦路的树丛便冲到了树下,“虽然只要本体没碎人形就算受伤再重也有得救,可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啊!” 于是鬼丸便不动了,只是靠着背后的树干,勉强望向跑到了树下的一文字则宗。 一文字则宗手里拎着一扎用不知从哪儿扯下来的枯藤捆起来的枯枝,腰间别着的扇子则从扇骨上伸出几支葡萄藤来,将一柄鬼丸异常熟悉的,有着革包刀拵的太刀艰难的捆在一文字则宗的腰侧,“就当是照顾下老头子的心脏,麻烦别再乱动了……可能是季节问题,总之老头子收集到的燃料大概只能生起一个小火堆,不能像在本丸里那样把鬼丸你的本体全放进去。” “没事,”鬼丸回忆了一下以往没有把本体全放进火里的条件时怎么治疗的,“只是会好的比较慢,先把火生起来吧,然后从损毁严重的地方开始……你有带打火石吗则宗?” 已经开始着手堆起收集来的枯枝败叶的一文字则宗闻言动作一顿,然后又一次开始叹气,“现在已经是用点火器的时代了啊鬼丸,那种东西我姑且还是有带的……结果你居然还一直在用打火石点火吗?” “因为更可靠。”靠着树干的鬼丸不假思索的给出了回答,“越原始的东西越不容易出错。” 已经点起了火堆的一文字则宗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在取下被扇子上生出的葡萄藤捆在腰侧的鬼丸本体,准备拔刀的时刻神情忽变,“这个感觉……” “大概是因为高空坠落又多了几处裂纹吧,”靠着身后树干坐在树杈上的鬼丸语气平淡,就好像本体受伤的不是自己一样,“没到碎刀的地步,还有救。” “所以说……你完全不在乎自己吗鬼丸国纲殿!”被一直以来遇到的种种糟心事,以及鬼丸那种怎样都好就是不在乎自己的态度挑拨得早就内心火起的一文字则宗终于忍不下去了,哪怕他明知道不应该向也是受害者的鬼丸发火也一样。 一文字则宗握着鬼丸的本体倏然起身,对着树上只能看见还在向下淌血的,无力垂落着的肢体的鬼丸怒目而视,“所以在宇都宫答应老头子的,‘尽力保证自己不受重伤’,也只是句空话吗?!” “都说了不要加敬称……宇都宫……但我的确没在那个时候重伤,高空坠落导致的伤势加重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回忆起了自己在宇都宫说了什么的鬼丸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同时他又感到不解和困惑,“还有,鬼丸国纲……是指我吗?” 鬼丸艰难的低下头去,看着表情忽然僵住的一文字则宗,“我不记得,自己有这个名字,是把我和鬼丸国纲认错了吗?则宗?” 第2章 烧烤叔祖什么的不要啊!(惊恐) “……鬼丸国纲……是指我吗?” 一文字则宗,自成为刀剑男士以来,第三次的体验到了什么叫眼前一黑和心脏骤停——第一次是因为看到被恶鬼改造得走形了的小子们,结果第二次和第三次都是因为眼前这振鬼丸国纲什么的……老头子是有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吗?要这么对待一振镰仓时代锻造出来的老刀…… “则宗?一文字则宗?” 能别喊了吗鬼丸国纲殿,老头子的心脏不好得缓缓再说……所以这不是比之前的猜测还要过分吗!已经不是认知被扭曲到认为自己是鬼的那种程度了,而是根本连自己的名字都…… ‘已经不是一般的恶鬼了啊,大人,这种程度必须出重拳!’因为山鸟毛的情况稳定了下来,所以有余裕和姬鹤以及南泉一样观察外界的日光一文字,语气十分的沉重,‘居然能让刀剑付丧神忘却自己的真名……这些人类,还有时之政府到底都在干什么?!’ “老头子知道,日光小子你也冷静点……鬼丸国纲,是鬼丸你的真名啊,你不记得了吗?”一文字则宗只感觉今天一天叹出去的气快有自己刃生中的一半还多,但他还是先又一次小声安抚了情绪激动的小辈,接着顾不得继续对鬼丸国纲那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态度生气,怀抱着‘说不定只是自己猜测得太离谱,对方只是高空坠落撞到了脑袋,所以一时间有点记忆混乱’的念头,对鬼丸国纲说道,“难道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抱歉。”鬼丸国纲在短暂的沉默后,只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总是在道歉啊鬼丸。”一文字则宗又想叹气了,但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继续在这儿为鬼丸国纲的遭遇愤怒,他必须在此时此刻还在淌血,而且看情况恐怕很快就要因失血过多而昏迷的鬼丸国纲真的昏厥之前,先一步帮鬼丸国纲治疗,毕竟看鬼丸国纲之前治疗自己时的操作,利用火焰治疗这种事,恐怕必须要在鬼丸国纲清醒的状态下才能进行。 “……因为我对则宗说的事情,没有印象。”鬼丸国纲的声音比起之前已经微弱了不少,“而则宗似乎很在意的样子……” “你还真是……老头子要拔刀了,之后是先用火焰烤损毁最严重的地方,对吧?”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但鬼丸国纲这副只要事关自己,就毫无刀剑付丧神应有尊严的自弃模样还是让一文字则宗内心窝火,于是便匆匆的转移了话题,对鬼丸国纲询问道。 “啊,对,修复好了挪到下一处就可以了。”鬼丸国纲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那老头子就开始了。”一文字则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握住刀柄,缓慢的,将伤痕累累的太刀抽出刀鞘。 …… “今天又是在厚樫山出阵啊,所以说家主还是没放弃吗,诶哆……”奶金色短发的青年神情有些困扰,而薄绿发色的青年快哭出来了,“是膝丸啊,兄长!” “名字什么的不重要啦,嗯,哭哭丸。”奶金色短发的青年摆摆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但膝丸的表情明显不这么想,他的眼圈已经开始发红了,“是膝丸,hizamaru啊兄长!” “兄弟感情真好呢,膝丸殿和髭切殿,不过我们也一样呢,对吧,兄弟?”头上有着长长呆毛的少年笑着揽过身边银发少年的肩,“不过就像髭切殿说的那样,阿路基居然还没放弃啊……明明三条家自己都表示不急,可以等到年末时政推出的活动用贴纸在兑换所把岩融殿带回来的说……” “大概是因为大将被朋友刺激到了吧……”黑色短发的少年神情有点复杂,“毕竟大将的运气,本丸的大家也都是知道的,任职五六年了,结果一期尼甚至是大阪城活动才挖到的,出阵前还精神状态非常不好的在那儿念叨什么‘指望锻刀炉能把岩融锻出来还不如指望厚樫山掉落’之类的话来着。” “我们不是一起出阵的吗,药研你在哪儿听的……不过倒也是诶……阿路基的运气实在是……”脑袋上有着呆毛的少年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回忆起了曾经为了限锻活动倾家荡产却什么也没捞到,于是在活动结束后阴暗的蹲在角落里的阿路基,表情很有些扭曲,“呜啊,限锻活动坠机的阿路基简直幽怨得和恶鬼一样。” “呀呀,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鲶尾,小心回到本丸被长谷部和巴形拖去手合哦?”脸上戴着黑色描金面甲的白发青年肩上的黄色狐狸摇了摇尾巴,然后不赞同的说道,“还有啊,多少注意点骨喰好吗?不要因为骨喰不说话就一直揽着骨喰走路啊!他都快被你拖着走了啊!” 鲶尾脑袋上的呆毛动了动,接着后知后觉一样的注意到了一直被他揽着,所以现在几乎整个人倒在他怀里的骨喰,吓得连忙松开手道歉:“呜啊!对不起啊兄弟!我没注意到……谢谢小叔叔的狐狸提醒了。” “没关系……谢谢小叔叔的狐狸。”骨喰的表情呆呆的,但还是认真回答了满怀歉意的鲶尾,并向白发青年肩上的狐狸道谢。 “呀呀,没关系的,毕竟我是鸣狐的随从嘛。”黄色的狐狸摇了摇尾巴,但下一秒,狐狸的毛就好像受惊了一样炸了起来,“这个感觉……” “狐丸也感觉到了吗,是恶鬼还有血的味道呢。”髭切软绵绵的笑着,但手却已经摸上了腰间的刀柄,“看来是到恶鬼退治的时间了呢……” “不是狐丸,是鸣狐殿啊兄长!”膝丸一边给髭切更正错误的称呼,一边也将手按在了刀柄上,“要上吗?兄长?” 几乎是同一时间,其他几人也都握住了各自腰间的刀柄,而问询的目光,也投向了作为队长的髭切。 “嗯……只是隐约察觉到了,具体的方位还不太确定呢,”髭切沉吟着,敲了敲刀柄,“这样吧,嗯……” 髭切的目光投向了黑发紫眸的药研,表情有些迟疑,“诶哆……” “我是药研,髭切殿。”知道髭切大抵又忘了队友叫什么了的药研自己做了介绍,并大胆的顺着髭切看向自己的行为做出了猜测,“是要我去侦查一下源头吗?” “嗯嗯,就是这样,很可靠哦,药研。”髭切依旧是那副软绵绵笑着的样子,“对方的气息有些熟悉,实力也很强呢,所以要以保护自己为第一目标哦。” 披着有毛领的披风的青年茶金色的猫眼里闪过一丝冷意,但声音却依旧软绵绵的,“逞强的话,家主会很困扰的呢。” “啊,放心好了,髭切殿,”身上的甲胄上绕着白绸的药研点点头,“我会小心的。” …… “……这就是你说的,还有救?”一文字则宗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干涩,只是看着手里那柄他小心翼翼从刀鞘里拔出的太刀,他都觉得一阵眩晕。 那本应该是一柄镐造,庵栋,轮反,中切先,姿态独具豪壮之风的太刀,然而如今却看不到半分其应有的模样,连刀身上的小乱刃纹都无法清晰的辨别,整柄刀几乎是从贴着刀镡的位置开始,便遍布着或大或小的裂纹、劈砍后的卷刃、剐蹭后的划痕等痕迹,以至于那看上去简直不像是一柄能用于实战的太刀,反而更像是从哪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捡拾而来的一段废铁。 “没碎……所以还有救……从切先的位置开始吧,”声音微弱的鬼丸国纲反而很平静,就像是呈现出那副破破烂烂模样的不是自己的本体一样,“怪不得感觉腿动不了。” “你……那老头子开始了。”一文字则宗一时有些气结,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于是便只是尽量稳住握刀的手,将受损最为严重的刀尖,也就是鬼丸国纲所说的切先的位置,放到了火上。 和之前不同,这次不得不近距离观看着鬼丸国纲利用火焰修复自身的一文字则宗,从手中的刀剑上,感受到了一种近乎感同身受般的灼痛。 火焰,曾经塑造了刀剑,却也能摧毁刀剑的,只是存在便需要吞噬些什么的,无形无状的存在。 起初,在鬼丸国纲的切先一点点接触到火焰时,橘色的火苗是避开了那金属的,但很快,因为那段金属整个没入了其中,火焰便也不得不将其包裹了起来,于是,那一截银亮的金属便逐渐的,在火焰持续的烧灼中开始泛红。 同为刀剑,一文字则宗在看到鬼丸国纲已经开始泛红的切先时,就已经快要握不住手里的刀了。虽然没有被烧过的记录,但一文字则宗却知晓,本体刀上,哪怕只是细微的磕碰伤,都会在作为人形的刀剑男士身上以成倍的痛苦体现出来,而眼下鬼丸国纲面对的,却是对刀剑而言最为痛苦的烧身……仅仅作为旁观者,他都觉得那定然万分的痛苦与折磨。 而还在树上的鬼丸国纲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沉默得几乎要让一文字则宗怀疑他已经被那自外向内的高温所带来的疼痛折磨得昏过去了。 于是一文字则宗下意识的就想把太刀拿离火焰,但是,但是眼前破烂的太刀,在被烧灼了一段时间后,却仿佛久旱逢甘霖一般,肉眼可见的,自切先处那些裂纹开始,贪婪而又不知足的,将火焰丝丝缕缕的吸入其中。 那不对劲,正常的刀剑,绝对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 一文字则宗十分清楚这一点,但是,看着位于鬼丸国纲切先上的裂纹和划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随着那些伤痕不断吸入火焰而缓慢的被弥合、填平,最后变得光洁如新的全过程,他却生不起半点疑虑,心中剩下欢喜,欢喜于鬼丸国纲的情况好转。 “……该换位置了。”稍微不再那么缺乏中气的声音响了起来,鬼丸国纲并没有在这说是治疗,但本身却又在某种意义上,与对刀剑而言和酷刑无异的折磨中昏厥过去,相反的,在这自足部开始向上的烧灼感影响下,他甚至精神更好了一些,“接下来的部分是物打,麻烦则宗了。” “……你还知道是在麻烦老头子啊,”一文字则宗因鬼丸国纲的声音而不在沉浸于喜悦之中,转而近乎在冷笑一般的说道,“刀剑虽然因火而生,却也本能畏惧火焰,因为火焰既能塑造刀剑的形体,也能将刀剑烧毁……” “所以?”鬼丸国纲不理解一文字则宗为什么要突然提起这个,稍微精神了点但仍旧昏沉的脑袋迟滞的思考着,然后得出了一个自认为正确的结论,“是离火太近,让你感到不适了吗?” “……老头子是想说,你难道不痛的吗?!”一文字则宗先是一边深呼吸,一边劝自己‘这振鬼丸国纲就是这种对自己完全不在意的态度跟他生气不值得’,但他只凭此冷静了几秒,便实在没能忍下去,近乎咬牙切齿的对鬼丸国纲发出质询。 “痛,但是习惯了,他们那个时候肯定比我更痛,我又有什么资格……”树上的鬼丸国纲几乎是下意识的说着,但话只说了一半,便被意识到自己情况不对的鬼丸国纲用咬舌强行止住了话头,转而声音有些含混的转移起了话题,“火焰还是太小了……如果有火塘那么大的火堆,把本体整个放进去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大好了。” “……老头子总不可能为了帮鬼丸你治疗,把整片林子给点了。”一文字则宗几乎要无语凝噎了,但最后还是一边应声,一边将鬼丸国纲本体刀的物打部分挪到了火焰之上。 “侦查到的异常就在这边……则宗殿你在干什么?!”忽然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黑色短发的少年一手戒备的持着短刀,一手拨开了眼前的树丛,出现在了树上的鬼丸国纲和树下正在烤鬼丸国纲本体的一文字则宗面前,但还没等两刃反应过来,少年就发出了接近尖锐爆鸣的声音:“叔祖的本体为什么会在则宗殿你手里?!你要对叔祖干什么?!” “则宗殿?叔祖?哪里有叔祖?发生什么事了药研?!”另一个脑袋上顶着呆毛的少年和银发的少年几乎同时从被称为药研的少年身后出现,紧跟着现身的,是戴着面甲,肩上蹲着黄色狐狸的白发青年,以及最后不紧不慢走过来的,一个脸上挂着软绵绵笑容,发色奶金的青年,和一个发色薄绿,神情较为严肃的青年。 “哦呀,是恶鬼和斩鬼刀的组合啊……”奶金色发的青年茶金色的眼中闪过冷意,紧接着猛然拔刀,挡住了不知何时从树上下来的鬼丸国纲朝他刺来的短刃,“已经伤成这样,结果还要保护恶鬼吗?” “?!什么时……鬼丸你在干什么?!”这是眼看着情况好了点的太刀又有裂开趋势于是绷不住了的一文字则宗。 “?!则宗殿不要烧烤叔祖啊!这会死刃的啊!”这是发觉了被放在火上烤的是粟田口大家长鬼丸国纲的本体,于是紧随药研藤四郎其后,发出尖锐爆鸣的鲶尾藤四郎。 第3章 鬼与斩鬼刀(一) 鬼丸国纲没有作声,在那比起真的起了杀意更像是警告的一击未能得手后,身形高大的太刀便以完全不符合刀种的机动迅速后撤,顶着全身上下淋漓的鲜血与四处皮开肉绽,一些部位的皮肉还能看见因为骨骼断裂而凹陷或凸起的伤势,默不作声的将手中之前用于攻击的短刃横在胸前,守在仍在火烤鬼丸国纲本体的一文字则宗面前。 “哦呀,这可真是……”髭切的眼神晦暗下来,而原本扶在刀鞘上的左手则悄然间背到了后面,向身后比出了几个手势,“那种奇怪的打击感,原来是角吗?” 尚且在被鬼丸国纲被怎么看都不正常,从外表来看明显暗堕了不说还有被前主虐待改造痕迹的一文字则宗拿着本体放在火上烤,而浑身是伤,光是看着都让刃怀疑会不会下一秒就因为伤势过重直接倒地的鬼丸国纲则突然从树上闪现到髭切面前进行了攻击,紧接着又以太刀不可能有的速度撤回到了还在烤自己本体的一文字则宗面前,并对他们摆出戒备姿态的一系列事实轰炸大脑的粟田口几刃,在骤然间听到髭切这句话的时候,每个刃都是懵的。 “角……什么角……”结果反而是还在烤鬼丸国纲本体的,那振明显和正常一文字则宗不同的一文字则宗先反应了过来,他握着鬼丸国纲本体的手止不住的发颤,甚至险些把手里的太刀彻底扔进火里,但他最终还是稳住了手,只是多少有点破防意味的对背对着他的鬼丸国纲喊道,“你又背着老头子干了什么?!鬼丸!” 一文字则宗这一嗓子,把还在被之前所见事实创得大脑发昏的粟田口四刃的意识彻底拉了回来,但紧接着粟田口四刃就被眼前更富有冲击性的一幕创得大脑空白眼前发黑,几乎在没有战斗的情况下直接重伤。 只见浑身鲜血与伤口的鬼丸国纲维持着一个警惕而又防备的姿势,双膝微曲的站在一文字则宗身前,他的右掌握持着某个长短与短刀相仿,但因为染满了鲜血而分辨不出具体材质的东西横在胸前,那只仅露出来的血色眼睛中一片死寂,没有任何除了警惕与防备外别的情绪。 而比起被同刀派的长辈以这种警惕而又防备的目光盯着更为令粟田口四刃心神大乱的,则是至今仍旧不断从鬼丸国纲的头颅左侧,如小溪般缓缓淌下的鲜血。 鬼丸国纲原本淡金色的发几乎全被那不断自左侧头顶流下的鲜血浸透,被染作触目惊心的鲜红的同时,黏在他那和正常的鬼丸国纲出阵时不同的,反而更像是内番时会用到的,本色纯白的棉质眼罩,以及因为失血过多而已经没什么血色的颊上,将神情冷峻的太刀此刻本就糟糕的形容更是衬得面若金纸。 然而导致鬼丸国纲头颅左侧流血不止的真凶,却是原本应该身处鲜血流出位置的,理应存在于发丝间的,颜色灰白却有着肉感的鬼角的不翼而飞。 “他想杀你。”鬼丸国纲声音嘶哑的做出了回答,那只血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紧盯着眼前的几刃,“这只是警告。” “所以你就把自己的角折了当武器?!”一文字则宗拔高了声音,似乎是错觉一样,对面的几刃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有肉色的触须从一文字则宗的脸上生出,在空中无能狂怒般的挥打着,“老头子在你眼里,就没用到需要你一个重伤员硬撑着起来保护的程度吗?!” “他想杀你,”然而鬼丸国纲只是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血色的眼睛毫无波动的看着眼前的几刃,“不允许……我,必须保护……” “保护?用什么保护?用你目前这具只有切先被修补完好的身体吗?!”一文字则宗当真是气急了,于是这回所有刃便都能看清楚,确实是有肉色的柔软触须从一文字则宗下半张脸上遍布的那些裂痕里生了出来,此刻正愤愤不平的拍打着空气,“鬼丸国纲!你就不能多在意自己一点吗!” “没关系……还没有碎刀……”鬼丸国纲只是迟滞的回应着,“你继续……物打还差一些修好……我会挡住他们……” “我继续?老头子我再继续下去鬼知道你会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一文字则宗几乎要气笑了,但他偏偏又拿鬼丸国纲没什么办法,毕竟刃都这样了,打是肯定打不得的,但要是骂吧……以这振鬼丸国纲那只能说是压根就不在乎自己的自弃态度,最后多半是无论说什么都会被当成耳旁风的结果。 思来想去,结果事到如今,一文字则宗发现,他还偏偏只能依着鬼丸国纲的话,继续看起来十分惊悚但实际上是在救刃的,烤鬼丸国纲本体的操作。 毕竟鬼丸国纲所说的,髭切想杀他这件事,一文字则宗多少也是有感知到的,而如今已经是纯然的怪物的他和小子们,又实在赌不起眼前这队各方面来看都十分正常的,有极化刀剑在,甚至领队是极化后的斩鬼刀的付丧神能对他们视而不见,如此合计下来,倒不如先继续给鬼丸国纲治疗,省的这振不省心的刃顶着重伤又搞出什么令刃眼前一黑的花活。 “这位……诶哆,触须丸?(是一文字则宗不是触须丸啊兄长!by膝丸)嗯嗯,知道了弟弟,那个,一文字则宗是吧,”髭切撤回了打手势的手,而原本举刀的手也垂了下来,以示自己暂时没有了敌意,他一边微微转动着那双茶金色的眼瞳,观察着对面明显哪里都不对劲的两刃,一边又软绵绵的笑着,向一文字则宗说道,“还是停下比较好吧?虽然不知道你和,嗯,鬼丸(为什么对鬼丸殿就叫对名字了啊兄长!明明连我的名字都会记错!by膝丸)是什么关系,但是烧身这种事,对刀剑,尤其是一振还在保护你的刀剑而言,多少有点过分了哦?” “那不关你们的事。”鬼丸国纲略微后撤了半步,那张冷峻的脸上的神情依旧是警惕且戒备的,但结合那浑身几乎找不出什么好皮肉的伤势,和握着自己亲手掰断的鬼角做武器的姿态,便有一种仿佛应激的小动物一样的虚张声势感,看得在场的粟田口几刃都心里一酸,但同时更多的,是对居然有人敢这么对待他们粟田口的大家长,令他明明面对的是同刀派的后辈,却也只有警惕和防备的愤怒。 最先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的药研看全了髭切在背后打的手势,于是强压下内心的愤怒与担忧,尽可能用柔和的语气向鬼丸国纲和一文字则宗搭话:“我们没有恶意,叔祖,你现在的情况不能让则宗殿再这样下去了,至少先用我们这边携带的伤药好好包扎一下如何?” 鬼丸国纲初时并未作声,于是几刃便得以看着他原本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皮肤随着一文字则宗火烧本体的行为染上了层不正常的薄红,未染血的右侧额角也跟着滚下了几滴汗珠,但即便如此,他也仍旧是一副对身上的痛苦毫无所觉的模样,握着自己亲手折断的鬼角,牢牢的挡在一文字则宗的面前。 直到药研说出‘叔祖’这个称呼。 “……叔祖?”鬼丸国纲好似无意识的重复着这个称呼,握在手里的鬼角也跟着下意识的松了松,看起来就像是被这个称呼激起了过往的回忆,于是放松了些一样,但不像粟田口那样因为与鬼丸国纲有同刀派的羁绊所以关心则乱,但同时又有一同被斯波高经收藏经历的髭切却注意到,鬼丸国纲身上的攻击性有了显着的增强,就好像……那不是一个值得怀念的,同刀派之间亲昵的称呼,而是某种裹挟着恶意的,有着不好寓意的称呼。 于是还没等粟田口几刃为鬼丸国纲似乎有所放松的态度而略松下一口气,就见到鬼丸国纲眉头紧蹙,声音中的戒备意味也跟着直线上升,“没人教过你们,不要随便攀亲戚吗,搭话也要找个好点的借……则宗?” 话还没说完就膝盖忽的一软,险些跪地的鬼丸国纲几乎要忍不住回头去看了,但那份警惕让他始终没有将自己的视线从四周围拢过来的几刃身上撤去,甚至最后强行压住了回头的欲望,只是迅速的调整好了因为刚才的变故而变形的动作,仍旧将正在火烤自己本体的一文字则宗护在身后。 情急之下抓了根树枝,用敲击鬼丸国纲本体的方式阻止了鬼丸国纲继续说些伤刃的话的一文字则宗则面无表情,但是脸上张牙舞爪的触须却表明了他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冷静,“给老头子保持安静,可以吗鬼丸?连自己的真名都忘了的家伙就给老头子老实点如何?” “什么叫……连真名都忘了?”货真价实的,有被鬼丸国纲那句‘不要随便攀亲戚’话伤到的药研强行镇定下来,颤着声音问道。 “字面意思而已,药研小子,鬼丸这家伙在遇到我之前,一直认为自己是鬼来着。”看着鬼丸国纲的本体状况好转,于是心下稍松的一文字则宗脸上的触须也不再张牙舞爪,而是乖顺的垂落下来,同时缓慢的向一文字则宗脸上的裂纹内缩了回去,“你们这队的队长应该是髭切殿吧?总之,打个商量如何,髭切殿?虽然已经堕落成鬼了,但你也看到了,老头子和鬼丸没有害人的想法,也不想和其他本丸的付丧神或人接触,所以就当做没看见我们怎样?” “嗯……听起来似乎不错呢……”仍旧挂着软绵绵笑容的髭切未持刀的手扶着刀鞘,作为队伍里唯二的极化刀,并没有像药研一样被牵动情绪的髭切一直在观察着两刃,所以他很轻易的就捕捉到了这两刃完全没有遮掩,只是粟田口因为关心则乱所以大抵没能发现的异样——鬼丸国纲虽然仍旧浑身浴血,但身上的伤口似乎愈合了不少。 一文字则宗一边不动声色的向鬼丸国纲靠近,一边继续和髭切搭话,“那看来我们是达成共识了?” “嗯……这个嘛……”髭切仍旧是那副软绵绵笑着的模样,但目光却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审视和观察,“恐怕不行呢,触须丸。” 刀剑与鬼角碰撞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这次出手的不是髭切,而是之前在看到髭切的手势后,就自动和其他刃拉开了距离的膝丸,“是一文字则宗不是触须丸啊兄长!总之家主传令过来了,要把两位带回本丸。” 鬼丸国纲只是沉默,鬼角终究不是刀剑本体,在第二次和太刀碰撞后已经有了开裂的迹象,虽然在鬼丸国纲精湛的使用技巧下,还能勉强作为武器与膝丸相互交锋,只是多少已经有了些力不从心的意味。 “把我们带回本丸?这可真是……”一文字则宗的神情怪异,但下一秒他就用未握着鬼丸国纲本体的那只手从腰间拔出了折扇,挡住了胁差双子中银发的那位挥出的攻击,“难为老头子的坏消息啊……” “触感,不对!”名为骨喰的银发胁差露出了惊诧的神情,他感觉挡住自己本体攻击的不是一柄通常是竹木质地的折扇,而是其他的刀剑,但是怎么可能?!将刀剑重铸为折扇,这种事情…… “接着!鬼丸!”一文字则宗却没有给骨喰解惑的意思。凭借着太刀远超胁差的腕力,一文字则宗硬生生推开了银发的胁差,随后向前一步,将已经脱离了火焰,却不止是切先和物打得到了修复的太刀送还到了鬼丸国纲的身边,“时间有限,你悠着点使力!” 终于重新摸到本体那熟悉的革包刀拵,换上了更趁手武器的鬼丸国纲眸光微垂,只是几个拼招的功夫,便轻松的将之前的劣势扭转,甚至转而逼退了膝丸。但眼看对面髭切还没动手,他也就没有趁势追击的意思,只是后撤几步,替因为给他送刀而露出破绽,险些被药研抓到机会击晕的一文字则宗挡下了攻击。 然而由于视野问题,鬼丸国纲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从左侧攻来的鲶尾,等他反应过来后仰着躲避时,却多少有些晚了。 于是,伴随着一声轻响,一个看外表和鬼丸国纲颈部皮带很像,但实质上是近似塑料材质的颈圈在鲶尾的攻击下悄然碎裂,从鬼丸国纲的颈间掉落到了地上。 第4章 鬼与斩鬼刀(二) 只是鲶尾藤四郎的攻击从鬼丸国纲颈侧擦过的功夫,一切,一切就好像都变了。 阴郁而又冷凝,几乎将鬼丸国纲身为斩鬼刀的,那股清冽且锋锐的灵气全部覆盖的,满怀恶意,如同淤泥一般令刃本能反感的灵气,从避开了攻击的鬼丸国纲身上猛地爆发开来。 作为主攻的粟田口几刃几乎同时停滞了动作,本能的看向了鬼丸国纲,而终于得到喘息时间的一文字则宗也能停下因为不愿动杀手,而显得左支右绌的格挡动作,和同样察觉到了什么,于是也默契停手的源氏兄弟一起,将满怀担忧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鬼丸国纲。 但映入眼帘的一切,几乎是瞬间便令在场的几刃神情大变。 …… 鬼丸国纲的手在抖。 他以为自己接受了事实,接受了一直以来生活的世界其实不是自己应该在的地方,接受了自己作为外来的异物招来了诸多不祥与意外,接受了用自己的过去被抹除,自己也被放逐为代价来挽回一切。 作为除了厮杀与争斗外一无是处的,只会带来不吉的存在,能用自己换取到本不应该在此结束人生的,他人的未来……这简直再好不过了!即使是这样不祥的,依靠吞噬他人性命苟活的恶鬼,也有可以派上用场的地方,也有能帮上他人,能守护他人,而不是伤害他人的时候什么的…… “你在自欺欺人什么呢?鬼?”白色的发丝忽然的,垂落到了眼前,与此同时,一个过于熟稔的,阴鸷而又沙哑的声音也在耳畔响起,“我的番犬,我的红山茶,你在自欺欺人什么呢?” 窒息,像是被绳索套住脖颈,又像是被人大力的挤压肺部,无法用言语准确描述的窒息感在这一刻将鬼丸国纲包裹,令他目光涣散,四肢无力。 冰冷的,潮湿的,但是异常熟悉的触感,从脊背处并未被革质的甲衣和绑带覆盖的皮肤开始,一寸一寸的蔓延开来,令鬼丸国纲几乎要握不住手里的刀。 “你明明,就是沉溺在厮杀与争斗中的恶鬼啊,如果不是我,愿意豢养你,如果不是我,愿意纵容你,像你这样异常的,像你这样嗜血的,只会可怜的,折断在生长的过程中吧,”阴鸷而又沙哑的声音却又以一种近乎温柔缱绻的口吻在耳边吐出阴湿而又冰冷的词句,“我的番犬,我的红山茶,你生来就是要吞噬他人的,就像这幅我送给你的画一样。” 近乎暧昧的,柔软而又冰冷的触感在脊背上划动,“多漂亮啊,就和染上了血的你一样,我的红山茶,所以……”一个青年人的影子映入了失焦的视野中,对方的手里握着刀,似乎摆出了攻击的架势,“就像以前一样,为了我,去,杀了他吧。” 令人作呕。 想要呕吐的欲望在心底翻滚,胃部于是痉挛着,试图将胃袋里的内容物全数排空,然而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却被那虚无的窒息感压迫着,无法排解,最终只有酸苦的味道从舌根泛上来,在原本弥漫着铁锈味的口腔中新添了另一种令人厌恶的气息。 颤抖着,抗拒着,但是身体远比意识先顺从,在还没能凝聚出足够反抗的力量前,手臂就已经自顾自的挥舞起了手中的太刀,在几声金属碰撞声中拦下了看不到来源的攻击,随后带动身体向前,意图冲向那个持刀的青年。 “不……不对……我……”无意识的呓语艰难的自喉咙中挤出,伴随着破碎的,近乎呜咽一般的响动,“不应该……这样……” “那应该什么样呢?你要违背我吗?鬼?明明只是我豢养的番犬,明明只是我培育的红山茶,如今却要反抗你的主人吗?”于是那阴鸷而又沙哑的声音便变得狠厉,连带着那虚无的,并不存在于脖颈上的套索也被收紧,“是我对你太纵容了吗,以至于你竟然也敢做出这种背主的事!明明你只是会带来不吉的,不祥的恶鬼,却要反抗唯一愿意收留你,给予你容身之处的主人吗?!” “不……不是……我……”本能的惶恐着,却又下意识的想要挣扎,手足无措的最后,身体先于痛苦的意识,做出了和以往一样的反应。 艰难的,像是要将自己的骨头打碎一样痛苦而又煎熬的,曲起膝盖,不愿意放手,却也无可奈何的,颤抖着,将手指一根根的从刀柄上松开,任由太刀滚落到了地上。无论承受着怎样的痛楚,都维持着挺拔的脊背弯下,在最后,垂下了那挣扎着,始终不愿意就那样低下的头颅,“我是……您的番犬……您的……红山茶……请……请不要……我……我会做任何事……唯独……请您……” 发着抖的手指摸上了颈间的带扣,艰难而又抗拒,但仍旧坚持着,拆卸起了自己的衣装,“不要……不要对他人……” …… 只见自那股令刃本能反感的灵气爆发开来后,淡金色的发便褪色成了颜色枯槁的苍白的鬼丸国纲仅露出的那只血色眼睛眸光涣散,原本即便身受重伤也仍旧稳定握刀的手臂颤抖着,像是恐惧,又像是本能的厌恶。 鬼丸国纲的脚步踉跄,脸色近乎惨白,而喉结不断的上下滚动着,像是要说什么,又像是想要呕吐,可最终却像是被一根无形的套索勒紧了脖颈般,颤着唇将一切咽了下去。 他是想说什么的,他是想做什么的,但是最后身体却违背了他的意愿一样,在所有刃的注视下,抗拒着,颤抖着,动作却毫无迟滞的举起了刀,试图攻击不远处的鸣狐。 率先反应过来的药研一边呼喊着一旁的胁差双子,一边率先攻了过去,试图阻止明显状态异常的鬼丸国纲,但即便处于所有刃都能看得出来的失神状态,鬼丸国纲的应对依旧是无可挑剔的完美,但正因如此才更令刃感到困惑和不安,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会令鬼丸国纲明明处于如此明显的,意识出了问题的状态,身体却仅凭本能就做到了完美格挡下所有意图阻止他靠近鸣狐的攻击。 “叔祖!可恶……根本拦不住!”鲶尾的神情懊恼,“如果不是我的攻击,叔祖也不会……” “那不关你的事,鲶尾尼,”凭借着极化后得到了大幅度增强的机动能力,药研仍旧在试图阻止鬼丸国纲继续前进,但是鬼丸国纲一击比一击更重的回击也让他多少有些力不从心,“那明明是……叔祖的前主所做的错事,怎么能怪到你头上!” “就算药研你这么说也……叔祖停下了!”鲶尾仍旧有些自责,但很快便因鬼丸国纲停滞的脚步而感到高兴,“太好了!这样就……诶?” 鲶尾瞪大了那双本就很大的眼睛,他难以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于是无意识的吐出词句:“骗人……的吧……” 但就是在他的眼前,在粟田口所有刃的目眦欲裂,源氏兄弟的沉默不语,以及一文字则宗无意识的,又一次冒出了肉色触须的注视下,鬼丸国纲,那振身为天下五剑之一的斩鬼刀,即使伤痕累累也仍旧毫无动摇的守护着同伴,没有露出哪怕半点虚弱的高大太刀,挣扎着,从喉咙里挤出了无意识的呓语,以及破碎的,近乎呜咽一般的响动,“不……不对……我……不应该……这样……” 抗拒着,挣扎着,像是在和虚无中的某个存在对抗一样的太刀所展现出来的,是肉眼可见的脆弱与痛苦,那张总是维持着冷峻神情的面容上露出了麻木而又绝望的神情,连带着仅露出的那只眸光涣散着的眼睛,也逐渐的被某种漆黑而又虚无的东西所吞没。 于是惶恐着的,厌恶着的,不愿屈从,想要挣扎的意识让他的动作变得迟滞,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不……不是……我……” 手足无措的,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该怎么办才好一样的太刀,最终身体先于仍旧抗拒着的意识,替鬼丸国纲做出了选择。 在众目睽睽之下,头发枯槁而又苍白的鬼丸国纲艰难的,像是要将自己的骨头打碎一样痛苦而又煎熬的,曲起膝盖,不愿意放手,却也无可奈何的,颤抖着,将手指一根根的从刀柄上松开,任由太刀滚落到了地上。那无论承受着怎样的痛楚,都维持着挺拔的脊背一寸寸弯下,露出背后未被革质甲衣和绑带覆盖的苍白皮肤上被刺上去的,颜色艳丽而又绚烂的红色山茶。 在最后,鬼丸国纲垂下了那挣扎着,始终不愿意就那样低下的头颅,从口中说出了卑微而又自轻自贱的话语,“我是……您的番犬……您的……红山茶……请……请不要……我……我会做任何事……唯独……请您……” 发着抖的,染血又泛白的手指摸上了颈间的带扣,跪在地上的鬼丸国纲艰难而又抗拒,但仍旧坚持着,拆卸起了自己的衣装,声音低哑的,吐出近乎哀求的词句,“不要……不要对他人……” “那家伙……叔祖的前主……那个混蛋……”鲶尾咬着牙,他的眼眶因愤怒而发红,泪光在他的眼中打转,“那家伙到底做了什么!他竟然敢……竟然敢这样对待叔祖!那可是天下五剑之一啊!那个混蛋……那个该死的混蛋……” 骨喰的神情同样不好,但他还留着点理智在,安抚性的抓着鲶尾因愤怒而握拳的手,“冷静点,兄弟,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 药研则持刀拦住了神情阴暗,提着刀走过来的一文字则宗:“抱歉,则宗殿,但叔祖现在的情况……” “让开!药研小子!老头子可以理解,你们之前选择将我和鬼丸打晕带走的举动,毕竟对于暗堕刀,尤其是两振并不愿意配合你们的暗堕刀,有这种程度的防备心才对,”一文字则宗灰绿色的眼睛盯着挡在面前的药研,他的脸上带着和正常的一文字则宗相仿的笑,却因为下半张脸上的裂痕、锔钉与触须而显得格外怪异,“但现在,在鬼丸因为你们这群刃的刺激变成这副模样的现在!你要让老头子放任你们继续待在他身边?” 一文字则宗都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药研也没办法继续阻拦一文字则宗了,他垂下握着短刀的手,注视着一文字则宗从自己身边走过,随后半跪在还在试图解开衣服的鬼丸国纲身边,将自己的披巾从身上扯下来,罩在了状态异常的鬼丸国纲身上,随后抬起那双和正常一文字则宗截然不同的灰绿色眼睛,望向另一边的几刃,目光冷得像冰:“明明老头子从一开始就已经说过了,我们没有害人的想法,但也不想和其他本丸的付丧神或人接触,就当做没看见我们……不行吗?!” “抱歉,则宗殿,但这是家主的命令,没有刃愿意见到事情变成这样……”目睹了眼前一切后,脸色同样不好的膝丸一边道歉,一边又有些无奈的说道,“毕竟一方面,两位是在因为那件事而进行了审神者内部大清洗和暗堕刀剑彻查收容的一年之后,被发现的第一例暗堕刀剑,家主也是担心审神者内部再次有和那次调查中被查出来的人渣一样的存在出现,所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里是厚樫山,本来就是检非违使最常出没的地方,放任二位在这里逗留的话,恐怕……所以,很抱歉,则宗殿。” “就算是这样也……鬼丸?”一文字则宗依旧笑着,可是因为那下半张脸上的异常实在是不能称之为正常,但下一刻他就不再关注膝丸,而是向重新有了动作的鬼丸看去。 被暗红色披巾骤然裹住的鬼丸国纲似乎一下子冷却了下来,但又好像是陷入了更深层次的谵妄之中,他不再试图去解自己的衣服,转而怔愣的看着眼前暗红如血的披巾,将脊背弯得更加严重,近乎要跪伏在了地上一样,呓语着,“……我是,只会带来不吉的鬼……我……是吞噬他人性命的恶鬼……我……是加害者……我……” 苍白的指节无意识的施力,将眼前暗红的披巾扯出褶皱,却又在下一刻,被鬼丸国纲小心的抚平,行动举止间是如此的小心翼翼而又惶恐不安,“我有罪……罪无可恕……所以我……我必须……” 在粟田口几刃已经近乎崩溃的注视下,在已经完全被激起了杀意的源氏兄弟的沉默中,在一文字则宗失去了表情,脸上的触须也下意识蜷缩起来的状态下,鬼丸国纲露出了一个似哭似笑,分不清究竟是自嘲还是在咒诅的表情,“我必须……活下去……用这除了厮杀与争斗外,一无是处的此身……活下去。” 第5章 鬼与斩鬼刀(三) 狐狸的,叫声。 轻且飘忽的,仿佛错觉一般的,狐狸的叫声。 在满目的鲜血之中,在腌臜的污秽中,狐狸柔软但清越的叫声响了起来,将沉浸在过往中的意识略微的晃动。 “狐狸……为何……”失焦的眼睛逐渐找到了焦距,无意识转动着的血色眼瞳在几次逡巡后寻到了目标,那是一个白发金瞳,戴着描金面甲的身影,对方的肩上蹲着一只黄色的小狐狸,步履艰难却坚定的,试图向跪在血泊与腌臜中的自己走去。 不对……不可以……待在这里的,只有我就够了…… 重新恢复了清醒的意识催促着身体,将手掌摸向了倒在地上的刀,而血脉之中流淌着的本能则告知了,不将那唤醒了自己的狐狸拉入泥潭的方法。 于是,几乎是毫无迟疑的,挥刀上撩。 没来得及反应,也没能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只知道当意识到的时候,鬼丸国纲已经握着太刀从地上暴起,毫无迟疑的将刀刃斩向了虚空中的某处。 “嗯嗯,看来还没忘记作为斩鬼刀的本能啊,”始终审视着的髭切扶着刀鞘的手略松,“真危险呢……要是真的堕落到了那个程度,就算想要遵循家主的命令,也会有些困难啊。” 软绵绵的笑容重新出现在了那张脸上,但是在甜蜜之中却埋藏着锋锐的刀刃,“毕竟,带队出来却带回去三振有问题的刀什么的……大失职呢,对吧,鸣狐?” 比出狐狸之窗的手势观察着鬼丸国纲的鸣狐则自鬼丸国纲暴起挥刀后便如遭雷击一般,颤抖着脚步踉跄的后退,在肩上狐狸和其他几振粟田口刃担忧的呼唤中,最终勉强的在几乎要撞到身后树木前稳住了身形,“……污秽和……血……叔祖……” 不成词句的,沙哑而又破碎的声音从鸣狐的喉咙里挤了出来,踉跄着,摇晃着的打刀的眼眶里充盈着水液,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连绵不绝的顺着眼尾和面甲滑落,而猩红的血则自覆盖着下半张脸的面甲边缘缝隙处溢出,“我……做不到……” “嗯?狐狸丸看到了什么呢?(是鸣狐不是狐狸丸啊兄长!明明刚才叫对了名字的啊!by膝丸)”髭切饶有兴趣的看了过去,“嘛,虽然是斩鬼刀,但是通灵这种事,并不擅长呢。所以说说看吧,究竟是看到了什么,才会差一点就堕入其中呢?” “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东西,”然而重新恢复了意识的鬼丸国纲一边打断了可能会有的回应,一边伸手捞住了因为他起身而落下的,属于一文字则宗的披巾,并将其递还给了主人,“不值一提的过去,因为尽是腌臜之物,所以没有意义。” 血色的眼瞳微垂,鬼丸国纲难得的对这身全是绑带,布料也少得可怜的复杂衣服有了点感谢的心理——至少因为设计如此复杂,才没能让他在之前的谵妄中真的将衣服解开。 毕竟虽然面对的都是男人,但知道自己的身上都有些什么鬼东西的鬼丸国纲,多少还是要点脸面的,背后那点红山茶露出来也就算了,其他的一些东西露出来的话……那就真的只能考虑一下杀刃灭口的事了。 “鬼丸,你刚才……”重新拿到了披巾的一文字则宗神情复杂,他委实是没想到这位鬼丸国纲身上还有更重量级的问题存在——指刚才的发色突变和背后出现的红山茶,以及突如其来的谵妄状态。 鬼丸国纲表情一僵,彻底恢复清醒不再迟滞的大脑让他想起了自己是被驱逐出境的,但一文字则宗为什么……他不会不是之前一直认为的游戏ai而是从这边莫名其妙掉到了游戏里,于是和自己一起被遣返了吧?!这岂不是意味着…… 鬼丸国纲闭上了眼睛,他开始汗流浃背了,但仔细回忆了一下和一文字则宗不到半天的相处里自己都做了什么……好像也没什么?只是一起出阵的时候顶着看起来很吓人其实真的只能算轻伤的伤口来着?那没事了。 “一点……遗留问题,”重新睁开眼睛的鬼丸国纲无所畏惧——反正刚才已经丢过脸了,“无关紧要——别看!” 完全没料到话只说了一半,刚才把自己唤醒但同时也受到了冲击的白发青年就又要比出手势开始观察的鬼丸国纲不得已冲了过去,握住了对方要抬起的手,“没有值得看的好事存在,关注尽是霉运与不吉的过去,只会带来灾祸。” “你自己说的,无关紧要,”白发的打刀依旧在止不住的流泪,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带着些哽咽,从他的面甲边缘溢出的血,已经在地面上积了小小的一洼,触目惊心的同时,也衬得他那本就和发色相近的肤色更为苍白,“你不在意自己,我为什么不可以。” 有什么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惊觉自己好像确实没什么立场说这话——毕竟自己既不是长辈也不是熟人——的鬼丸国纲嗫嚅着,最后松开了手,“抱歉,我……” 无话可说,于是重新撤回到一文字则宗身边的鬼丸国纲接过了对方塞过来的刀鞘,将仍存在着伤痕的本体重新纳入鞘中并系回了腰间,“我没有立场说这话……” “怎么会……明明,您明明是我们粟田口的叔祖啊!怎么会没有立场……”瞪圆了那双大眼睛的鲶尾几乎要哭出来了,“我们是同一个刀派的亲人啊!” “同一个刀派……”一文字则宗似乎被触动了一样的,下意识的用手指摩挲着手中折扇的扇骨,而鬼丸国纲则眼瞳颤动着,重复着最后的词语:“亲……人?” 药研倏然间变了脸色,“糟了!则宗殿和叔……鬼丸殿,他们两个似乎应激了!” “没事的,老头子没事的……我知道的,都过去了……”一文字则宗摸着扇子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双灰绿色的眼睛也跟着望向了微开的扇面上描金的刀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说道,“嗯,现在的我们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我……亲人……那种奢侈的……”鬼丸国纲似乎又有陷入谵妄的迹象,但他这次只是略微晃了晃便稳住了心神,“不要对我用敬称,我没有资格……无论是……都没有……一边说着让人心神动摇的话,一边动手吗。” 重新拔刀,拦下了银发胁差突袭的鬼丸国纲没有了丝毫动摇,“果然是一样的……则宗!” 一文字则宗似乎还有些恍惚,但这并不妨碍他举起始终就没有收回刀鞘的太刀,格挡住极化短刀从背后挥来的刀柄,而自格挡攻击的本体上传来的力道也彻底将他有些恍惚的意识唤回,“啊啊,谢了鬼丸!还真是……完全不肯放弃啊,明明老头子和鬼丸都已经这么明确的表明了,我们不想和你们打交道,却还要勉强我们吗?” “因为是家主的命令嘛,触须丸和鬼丸(是一文字则宗不是触须丸啊兄长!所以为什么鬼丸殿的名字就能叫对啊!by膝丸)才是,不要让我们难做嘛。”始终没有真的参与战斗的髭切依旧软绵绵的笑着,只是垂下的太刀略微有了抬起的意思,“毕竟身为斩鬼刀,因为家主的命令而忍耐着不去斩鬼,已经很努力了嘛,弟弟丸也是吧,忍耐着斩杀妖物的冲动。” “兄长,我的名字是膝丸啊!不过确实……有近似的气息……”膝丸先是纠正了一下又把自己名字叫错的髭切,接着有点不太确定的说道,“毕竟虽然在相关的逸闻里确实有斩杀妖物,但也只是土蜘蛛而已,做不到那么清楚的辨别种类啊……” “但是蜘蛛切丸(虽然以前叫这个名字没错,但现在的名字是膝丸啊兄长!by膝丸)也在忍耐吧,这点还是不会看错的,”髭切歪了歪脑袋,与脸上那甜蜜且软绵绵的笑容完全不同的,是那双茶金色眼中毫无温度的冰冷杀意,“而且鬼丸一直在防备我呢,哪怕是之前放下刀的时候,也一直在防备我,不然早就可以完成了呢,家主的命令。” “你很危险,”鬼丸国纲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在又一次格挡住膝丸的斩击后,目光冷然的望过去,“我曾承诺过,要活下去。” “那么触须丸(是一文字则宗啊兄长!by膝丸),嗯嗯,知道了弟弟,总之,则宗呢?你们不是一个本丸的吧?看则宗对你的情况也不是很熟悉的样子,应该也不是相处时间很长的同伴吧?只是因为承诺的话,也没必要连则宗也一起护着吧?”髭切像是单纯的好奇一样,对鬼丸国纲提出了疑问。 “髭切殿这话倒是有意思,”虽然需要同极化短刀和虽然未曾极化,但练度同样不低的胁差周旋,但因为勉强也算得上双持,所以姑且还算得上游刃有余的一文字则宗,皮笑肉不笑的望了过去,“说老头子和鬼丸不是一个本丸的倒也算了,最后那句,已经算得上是挑拨了吧?” “哦呀,是吗?难道触须丸不想知道原因吗?(兄长你怎么又叫错了!是一文字则宗啊兄长!by膝丸)”髭切仍旧笑着,只是手中太刀的刀刃朝向略有变化,但鬼丸国纲却毫无迟疑的跟着挪动了脚步,拦在了髭切刀刃所向的方向上,“明明彼此认识也没多久吧,却如此维护称得上陌生的刃。” “这就不用髭切殿操心……拖延时间?”一文字则宗的目光一沉,和不仅对作为刀剑男士的常识几乎一无所知,甚至连对自己的认知都发生了偏移与扭曲的鬼丸国纲不同,姑且也是有作为正常的刀剑男士参与出阵、远征等一系列活动经历的一文字则宗,轻易的就分辨出了不远处那股熟悉的波动到底是什么来头。 “一早就叫了人来吗……还真是……”一文字则宗笑不出来了,抵挡眼前的几刃意图打晕他们的动作而不伤刃,对于两振各方面的数值相较正常同振而言,都有太多不同之处的太刀,多少是有些自我勉强的意味在的,这还是在髭切因为自述的‘无法控制对鬼的杀意’而无法加入战斗的情况下,在这种时候又多了一队刃出来的话…… “就是这里吗喵,揭露了一年前的那件事,作为最后的幸存者却不知所踪的那位大人目前的所在地……”一个对一文字则宗而言无比熟悉,却并没有让他心生欢喜,相反的,几乎是瞬间,便让他即便受到了摧折也仍旧俊美的面容狰狞如恶鬼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你们……”一文字则宗握着刀与扇子的手几乎是同一时间抖了起来,他不再如同之前一样只是逼退攻击就好,而是一反常态的主动向前,用称得上势大力沉却又不失精准的两刀,将两刃手中的本体尽数挑飞,随后以扇遮面,逃也似的躲到了鬼丸国纲的身后,试图以此躲避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碰面,“你们……” 一文字则宗不再作声,甚至整个刃都半蜷起来,一副无论如何都务必要将自己整个儿的藏在鬼丸国纲身后的做派,而鬼丸国纲似乎也从一文字则宗的态度里意识到了什么,在竭力抵挡攻击的同时尽可能舒展身体,好将一文字则宗藏在身后。 “哦呀,要出现了吗,你所隐藏的妖鬼?”髭切露出了兴致盎然的神情,于是有些尖锐的虎牙便从唇边露了出来,闪着与那茶金色的眼瞳中如出一辙的冷光,但旋即那目光便成了扫兴而又失望的模样,“啊,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能无视呢……” 叹着气,从始至终都只做威慑而未动手的斩鬼刀欺身向前,在一旁观察时,已经对鬼丸国纲和一文字则宗的实力有了大致了解的斩鬼刀强行压下自己斩鬼的本能,选取了一个会让亲口说出‘曾承诺过要活下去’的鬼丸国纲不得不避让,同时一文字则宗也会不得不露在外面的力度与角度挥刀,“结果不是鬼,是残灵……咦?” 然而,鬼丸国纲并没有如斩鬼刀所想的那样避让,或者说,他确实因为髭切的这一刀,而调整了自己的姿态,但却不是正常的躲避,而是在确保遮掩一文字则宗的情况下,用套着笼手的左臂,强行接住了这甚至砍到了骨头的一刀。 “?!鬼丸!为……”只是一时间慌不择路,所以躲到了鬼丸国纲身后的一文字则宗睁圆了眼睛,神情困惑而又惊慌,而鬼丸国纲则一边努力将他遮得更严实些,一边轻声做出了回答:“只是轻伤而已……你不想见他,不是吗。” 第6章 鬼与斩鬼刀(四) 他(鬼丸国纲)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就因为,就因为这个,所以连自己受伤也无所谓吗?! 这样的念头,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了现场,包括一脸惊愕的一文字则宗在内的,所有刃的心底,即使是砍伤了鬼丸国纲的髭切,也在诧异之中后撤收刀,表情困惑而又不解的看着这振曾和自己一同被斯波高经家收藏的斩鬼刀。 “你说,什么?”像是要确认一样,手里还握着未归鞘的本体刀的一文字则宗茫然的看着手臂在淌血的鬼丸国纲,重复着自己的困惑,“你说,什么?” “你不想见他,你的动作,还有态度,都在说,你不想见他,不想见那个喊你‘大人’的,现在正躲在树丛后面,不敢冒头的家伙。”鬼丸国纲的声音依旧很轻,但是却很笃定,“你不想见他,所以我没让开。” “只是因为老头子不想……所以就……”一文字则宗一时间甚至不知道究竟是该为鬼丸国纲在这种情况下都如此体贴,如此关心自己而高兴,还是该为鬼丸国纲又一次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情况,在重伤才好转了些的情况下,又开始整些只要没伤到本体那就算看起来再瘆人也只是轻伤的操作而愤怒。 但鬼丸国纲来了这么一出,他也实在没办法继续装作无事发生的躲在鬼丸国纲身后了,毕竟最开始,他也只不过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振正常的一文字派成员,再加上不想让小子们看到他这副样子罢了。 他本和髭切一样,以为鬼丸国纲会在面对髭切那一刀的时候躲开的,甚至已经做好了之后一直打着扇子死不露脸的准备了,毕竟再怎样,他和鬼丸国纲确实如髭切所说的那样,只是认识了不到半天的,勉强一起行动的同伴罢了,结果谁能想到这振鬼丸国纲是个彻头彻尾的实心眼,居然一点躲的意思都没有…… “……老头子的确不想见,但不是……现在这情况说什么也晚了吧……”一文字则宗颇有些头痛的直起身子,先是收刀入鞘,接着用空出来的右手拉过鬼丸国纲在髭切收刀后便垂在身侧,此刻正不断向下淌血的左手检查起了伤势,“你是真的不担心手被切断吗!” “他的力度不够。”鬼丸国纲言简意赅的给出了回答,然后得到了一文字则宗的怒瞪:“都砍到骨头了你跟我说力度不够!怎么,非得砍断了才算是吧!” “唔,确实是大人的声音喵……可鬼丸殿,鬼丸殿的话……”那个刺激到了一文字则宗的声音的主人在树丛后小声嘀咕着,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悄悄的冒出头来,观察着不远处的一文字则宗,能看到他的表情先是激动,紧接着就是愤怒和茫然,“是大人!诶?大人的扇子……为什么会……这,这不对……这不对劲啊喵!” “冷静点,小猫!你出发前完全没看发下来的资料吗?”另一个沉稳些的男声呵斥了一句,紧跟着捏住猫猫祟祟的前者的后颈,拖着人一起从树丛后走了出来,“真是的,即使完成了修行也没能稳重一点吗。” “噫噫噫!那、那个,日光大哥,我知道错了喵!”几乎是一瞬间,被捏着后颈的,金发金瞳,有着猫一样发型的青年就好像炸了毛的猫一样,僵在了被称为日光大哥的,戴着眼镜的紫发男人手里,“下次,下次一定看完资料再出发喵!” “南泉和……日光啊……”一文字则宗灰绿色的眼睛颤了颤,然后垂下了眼帘,不再看那边正在说教的日光一文字,以及被数落得头也不敢抬的南泉一文字。 有多久没有看到这么鲜活的小子们了呢?不知道,记不得了,就好像一文字派从一开始,就是那种聚少离多,彼此作为对方不得不为那恶鬼办事的软肋,被他分隔开来,只有极少数的时间才能在执行任务的路上,与同样伤痕累累的彼此照面的状态。 哦,还有那一次,被驱使着离开本丸,犯下罪行之前,被施舍性的给予了一次简短的会面,在那之后,就只有破碎的,就只有混乱的,就只有看不出原本模样的…… 柔软的触感出现在了手腕上,将神思不属的一文字则宗拉了回来,更熟悉的,属于自己家的小猫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不要想那些事了喵!现在我们大家都在一起了啊,大人,当初又不是大人想那么做的,没必要这么苛责自己啊喵!’ “但老头子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文字则宗像是在对自己,又像是在对缠在腕上的,毛茸茸的柔软尾巴的主人说道,“已经……丢掉了很多东西了,老头子不能连最后的,承认错误的勇气都丢掉。” ‘不懂喵……不过,大人不会丢下我们的,对吧喵?好不容易,大家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大人不会……’惶恐不安的,小心翼翼的,甚至有些试探意味的声音在心底回响,听得一文字则宗如遭雷击。 一文字则宗这才意识到,不止是他在恐惧着用这副不正常的,堕落的模样,见到正常的一文字们,比自己走样更严重的小子们,也同样恐惧着,恐惧着他会偏向正常的一文字们,恐惧着相对而言,没有那么走样的一文字则宗,丢下如今和累赘无异的他们。 “不会的,永远不会的,”一文字则宗低下声音,扇子后的肉色触须摆动着,代替着此刻腾不出手的他抚摸着扇骨上的花纹,“我所承认的一文字家有且只有你们,我们不是约好了吗,会一直在一起,所以,所以别这样……我们是家人,别用这样的语气……”一文字则宗的声音到了最后微弱下来,甚至带上了些哀求的意味。 “则宗。”鬼丸国纲忽然呼唤了一文字则宗的名字,让几乎全身心沉浸在和后辈们交流的一文字则宗下意识抬眼望去,而鬼丸国纲则轻微的晃了晃被一文字则宗一直攥着的手,“有点不过血了,松一下。” 后知后觉一样,一文字则宗触电般的,松开了紧握着鬼丸国纲手臂的手,于是左侧终于不再有人的鬼丸国纲得以在早就被鲜血濡湿的左手帮助下,略显艰难的收刀入鞘。 如同受伤的左手不是自己的一样,鬼丸国纲以非常粗暴的动作扯开了早就已经摇摇欲坠的笼手,任由其落在地上,然后撕开一部分已经被鲜血浸润的革质衣袖,将残留着深可见骨的刀伤,以及因为一文字则宗无意识的紧握而产生的淤青的小臂暴露了出来。 “这……叔、鬼丸殿,还是处理一下吧,我们这里有伤药和绷带……”已经没有拖延时间的必要,所以收回了被挑飞的本体,不再攻击的药研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于是他第二次站出来,试图劝说鬼丸国纲去包扎一下,“就算您没伤到本体,可这样下去也……” 鬼丸国纲后退了一步。 没有对药研的话做出其他反馈,只是简单的,后退了一步。 药研因这拒绝意味明显的动作僵在了原地,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又一次的回忆起了鬼丸国纲说出的那句,对于粟田口来说,异常伤刃的话——‘不要随便攀亲戚’。 “他不记得了,”鸣狐小声的咳嗽着,声音嘶哑而又悲伤,“无论是我们也好,还是身为刀剑的过去也好,叔、鬼丸,什么都不记得了。”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药研转身看向粟田口的小叔叔,他先是为对方直到现在都未能停止的流血而惊骇,接着便是对那话中过于不祥的意味感到不安,“小叔叔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一些……无关紧要的,代价,”鸣狐的目光略微游移了片刻,随后情绪低沉的说道,“他快被溺死了,可即使如此……在看到我的时候,他还是挣扎着,把我推了出去。” “溺……死?怎么会……小叔叔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更为情绪化的鲶尾本就是在恍惚中捡回了脱手的本体,现在更是彻底忍不住了。 早在因为要完成阿路基的命令,而不得不在满心困惑的前提下,不断试探着能否打昏两刃,同时也为第二部队的到来拖延时间的时候,他就已经快要被鬼丸国纲面对他们时那陌生的态度,和对方身上众多的异常逼得失去理智,现在乍一听到这种冲击性的词句,更是直接情绪失控。 “那是叔祖,那是叔祖啊小叔叔!他明明,明明不是这样的刃……为什么会……”鲶尾几乎要失声痛哭,如果不是骨喰半扶着他,说不得会整个刃缩成一团去,“为什么……明明,明明叔祖是,虽然说着自己对除了斩鬼以外的事情都不感兴趣,但是仍旧会别扭的,对他刃的关心做出回应的,内心很柔软的刃……为什么要……” 语无伦次的,颠三倒四的诉说着的鲶尾哽咽着,“明明……明明叔祖和粟田口的其他刃一样,甚至因为是长辈,要更关心大家的刃……怎么会……怎么有人……那可是,那可是天下五剑之一啊!” “他……” “你要用那些腌臜事,去败坏他们心里,那个长辈的形象吗,”鬼丸国纲打断了鸣狐想要说的话,那只血色的眼睛直勾勾的望过去,因为没有情绪的缘故看得刃心慌,“我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叔祖是谁,但那是很尊重的长辈吧。” 鬼丸国纲一副根本没有把他们口中所说的‘天下五剑之一’、‘粟田口’、‘叔祖’和自己联系起来的样子,就好像他们明明是对着鬼丸国纲说出这样的话,但是他们所说的鬼丸国纲,指的是另一个仅和他用着相同姓名并有着相似样貌的存在一样。 于是,便连最后自欺欺人的余裕都无有了,面对着那副对鬼丸国纲这一名字没有什么认同感,只是单纯的因为大家都这么称呼他,所以姑且认下了这个名字的模样,粟田口的刃们不得不在痛苦中,承认那个没有粟田口的刃会愿意相信的,没有认识那振斩鬼刀的刃会认同的,残酷而又悲伤的事实—— ——鬼丸国纲,这振鬼丸国纲,就如一文字则宗所说的那样,‘连自己的真名都一度忘却了,甚至一度认为自己是鬼’,也如同鸣狐用悲伤而又嘶哑的声音所说的那样,‘无论是同刀派的刃,还是作为刀剑的过去也罢,全部都不记得了’。 鬼丸国纲完全没意识到因为他的言语,周围的气氛正在逐渐滑向阴暗的深渊这件事,甚至仍旧在自顾自的说着他认为是在劝阻的话:“你们都很尊敬那位鬼丸国纲吧,所以,不要用并不是那个值得尊敬的长辈的我,所经历的那些腌臜事,抹黑那个长辈的形象。” 空茫的,虚无的眼神望过来,虽然在被用鬼丸国纲这个名字称呼的时候,会正常的给予回应,但本质上只是因为别人这么称呼所以才应下来的男人,如此坚决且固执的否定着,他刃口中那个被人所敬重的存在与自己的联系,就像是笃定了,自己绝无可能得到幸福与亲人,只会溺死在那片从鸣狐的只言片语中得见一二的,血海之中。 “就这样吧,你们所敬重的鬼丸国纲并不是我,我只是用着这个名字而已。”垂下眼帘,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样的太刀继续用右手的指尖翻动着自己的伤口,最后像是确认了什么一样,将伤口用手指强行捏合在一起,同时异常熟练的,连牙齿也一并用上的,仅凭单手和几截被撕下来的革质衣料,将那道狭长的刀口包扎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想?您毫无疑问,是我们粟田口的一员,是由粟田口国纲打造出来的太刀,那振名列天下五剑之一的斩鬼刀,鬼丸国纲啊!”第三个出现的,生着水蓝色短发与蜜金色眼瞳的,姿容端庄而又贵气的青年如此诚恳且悲伤的看了过来,鬼丸国纲能看出他的尊敬与悲伤都是发自内心的,只不过…… “……我只是,会带来不吉与噩运的鬼,”再一次听到令他全身上下仿佛有蚂蟥在爬一样不适的敬称的鬼丸国纲,艰难的绷住了自己的表情,向这明显是刚抵达不久的青年声明自己并不是对方所认为的那个存在,“作为恶鬼吞噬着身边生命,以此苟活下来的我……” “怎么可能是斩鬼刀呢?” 第7章 鬼丸国纲想不明白 好像,又搞砸了。 鬼丸国纲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对面水蓝色短发青年的表情已经变得异常难看了,那种既像是悲哀又像是痛苦的神情…… 令人不快。 明明只是在诉说事实,明明只是在说出实话,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表情?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神情看过来?一个也就算了,为什么那么多人的表情都那么奇怪?明明,明明只是在说实话而已啊? 鬼丸国纲想不明白,而除了想不明白以外,还有更深层次的,缘由不明,但是打从自己说出那句‘不要乱攀亲戚’开始,便自心底萌生的钝痛。 “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我只是在阐述事实……”茫然的,不解的,困惑的,这样的神情出现在如今顶着染了血的枯槁白发的太刀脸上,便显得那张总是神情冷峻的脸也柔和了轮廓,多了些与外貌不符的,微妙的稚气出来。 “则宗?”人在手足无措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求助自己认为可靠的人,拥有了人形的刀剑男士自然也是如此。 而已经许久没有可以依靠的人,身边只有一个认识时间还不到半天的同伴的鬼丸国纲,在这种只隐约的有自己似乎搞砸了什么的认知,但实质上并不清楚哪里出了问题的状态下,最后能求助的,能依靠的,会是一文字则宗,也就不足为奇了吧? 一文字则宗露在扇子外的灰绿色眼睛,在鬼丸国纲茫然的求助目光投过来的时刻,有那么一瞬露出了近似于无语凝噎的复杂情绪,他委实是搞不明白,怎么有刃能像鬼丸国纲这样,几乎每句话都在踩雷却不自知的。 但同时,一文字则宗内心深处对于让鬼丸国纲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那家伙的杀意又深了几分。毕竟刀剑男士虽是初次拥有人身的存在,但刀剑有灵,作为从镰仓时代传承至今的刀剑,怎么可能真是这副不通人情世故的模样? 而偏偏鬼丸国纲就是这副模样,所以答案很明显了。 “……真该死啊……”一文字则宗小声咒骂了一句那个不知姓名的存在,并得到了扇中小辈们的一致认同,但随后他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去给虽然只认识了不到半天,但是显然对自己交付了远超这个界限应有的信任,之前还实心眼的为了自己不想见正常的一文字而挡刀的鬼丸国纲解围去了。 “都说了,连自己真名都不记得的家伙就少说点话,”一文字则宗叹着气,半垂着眼,挡在了神情无措的鬼丸国纲前面,“别难为鬼丸了,他就跟鸣狐小子说的那样,粟田口也好别的也罢,可以说几乎全都不记得了。” “包括自己身为斩鬼刀的本质吗?”髭切依旧软绵绵的笑着,茶金色的眼瞳里却含着冷冽的光,“那可不是一般的遗忘呢,一振作为斩鬼刀的灵格与本质没有丝毫改变,甚至连灵气也未有丝毫变化的刀剑,唯独自我认知被扭曲成了这种样子……” 裹在黑色手套里的左手轻轻敲打着本体刀的刀柄,平安时期锻造出来的老刀依旧笑眯眯的,但是语气却寒凉得像是出鞘的刀,“即使是平安时期的阴阳师与大妖,也少有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呢,但偏偏鬼丸身上又没有什么阴阳术或者妖术的痕迹……” 髭切的话,令本就因为鬼丸国纲之前所说的那句自我否定的话而痛苦的粟田口众刃,神情再度剧变。 “也……也就是说……”一期一振的神色更为难看了,他看上去像是要窒息了一样,紧紧的揪着身上衣服的领口,“叔、鬼丸殿他经历了……” “绝对不是一般的恶鬼能做到的事哦。”髭切依旧笑着,但是那软绵绵的声音所说出来的,却是几乎令在场的粟田口众刃全部战线崩溃的快刀。 “兄长!稍微克制一点吧……”膝丸有些期期艾艾的凑了过去,小声的劝诫着微笑的髭切,“就算想斩鬼,也要顾虑一下一期殿他们的心情啊,话说的有点太直白了啊!” “已经很收敛了哦弟弟,”髭切依旧笑着,只是茶金色的眼睛已经如同预备捕猎的雄狮一般眯起,“嘛,毕竟弟弟不是斩鬼刀,所以不太了解呢。” 奶金色短发的付丧神偏过头,朝着一旁仍旧不断的流泪溢血,而肩上一向活跃的伴生狐狸则软绵绵的瘫在肩上,好似死了般的鸣狐扬了扬下颌,“像狐狸丸(是鸣狐啊兄长!by膝丸)那样通灵能力强的,可是直到现在还没完全挣脱呢,那层堪堪被斩鬼刀的灵气所包裹住的,血腥恶气。” “髭切殿说的对呢,真的很浓啊,我是指那股血腥恶气,”第二部队的第四刃,名为笑面青江的,有着斩杀女鬼逸闻的大胁差也微笑着,只是露在外面的金瞳中,有着和髭切如出一辙的冷意,“很难想象呢,明明是一振历史记录中没有多少实战记录的斩鬼刀,却有着比孙六兼元还有肥前忠广这种有着曾作为人斩佩刀逸闻的刀剑更重的,因杀戮而形成的血腥恶气。” “……好端端的扯上我们两个做什么?”第二部队的最后两刃,纯粹是凑队来的孙六兼元和肥前忠广先是一脸莫名的抬头,然后几乎是一致的扭头转向了被提到的鬼丸国纲,“不过确实……” “很重呢。”孙六兼元凝视着被一文字则宗挡在身后的白发太刀,蓝色的眼瞳里满是惊异,“这种气息……” “很重啊。”肥前忠广仍旧是那副看上去不好相处的凶恶样子,但神情也有些变化,最后露出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似乎有同病相怜意味又似乎是错觉的神情,“简直让人怀疑究竟谁才是人斩的刀了……不,人斩的刀也做不到吧,这种程度。” “人斩?”鬼丸国纲略有些茫然,然后意识到了对方在说什么一样的,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唯独这个我……唔?” 一文字则宗额角青筋暴起,同样是太刀但身形更矮些的,发色枯黄的男人一手捏着扇子遮脸,另一边则奋力跳起,以几乎是整个刃挂在鬼丸国纲身上的姿势,勉强用右手堵住了比自己高了二十多公分的太刀的嘴,“能闭上嘴吗鬼丸?你再说下去老头子也帮不了你了!” 鬼丸国纲不明白一文字则宗为什么突然生气,但他至少听得进去话,也知道这个时候该听谁的,所以乖乖的闭上了嘴。 “扇子丸(是一文字则宗不是扇子丸啊兄长!by膝丸)干嘛要堵上鬼丸(所以到底为什么鬼丸殿的名字一次都没说错过啊兄长!by膝丸)的嘴呢,”髭切仍旧笑着,但是多少有点故意针对的意味在了,“说说看嘛,鬼丸的过去什么的,我也很好奇呢。” “他都已经说了,那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东西了,这么咄咄逼人到……?!”一文字则宗的话说到一半便被原本安分的鬼丸国纲忽然拔刀的动作截住,清楚鬼丸国纲虽然在侦查方面有一定问题,但是对方几近本能一般的危机感应却弥补了这一点的一文字则宗立刻松手跳到了地上,跟着一同摸上了刀柄。 而紧接着,才是侦查最高的极短药研的提醒声:“是检非违使!大家小心!” “这可真是……来的不是时候呢。”髭切抽刀出鞘,“嘛,光凭蛮力是无法取胜的,把侦查结果告诉我。” “侦查猫做好准备了喵!”第二部队的队长,极化后的南泉一文字也一脸戒备的拔出了刀,“狩猎要开……这不对劲吧喵!” 如同海潮一样涌来的,是颜色鲜红的短刀甲,以及绿色的苦无,红色的胁差与打刀更是到处都是,相比之下,在最后压阵,顺便对着时间溯行军大开杀戒,但甚至会被数量反杀的蓝色检非违使,反而不那么有存在感了。 “……认真的吗?这个数量……”纵使之前确实还在因为鬼丸国纲的事情而痛苦,但本职是斩杀时间溯行军的粟田口众刃,还是在敌人的气息出现后回过神来,拔出本体准备作战,但这个规模的敌人…… “……为什么老头子对这个完全不意外,反而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欣慰感。”一文字则宗的目光中有一种淡淡的死意,只是看上去倒不是因为敌人太多,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因为敌人的规模没出乎意料所以产生的死意,“只是看组成的话,倒是和宇都宫王点那时候差不多,不过没有高速枪,算是意外之喜?” “数量还是多了的,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只有我和你,而现在有十四个人在这儿。”鬼丸国纲微微屈膝,略微有些失神的重复着,“差不多是那个时候七倍的敌人……七倍……七倍……果然还是因为我吗……” 前冲,挥刀,格挡掉因为敌军激发刀装而抛射来的箭矢,随后抓住叼着苦无朝脸冲来的,有着绿色辉光的苦无头部的角,将其掼向了一旁的敌胁差,于是两者便一起在白发太刀的大力之下化作了齑粉,而做出这一举动的鬼丸国纲本身却对此并不关注,反而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一样,转而抬刀格挡住了挥刀下劈的薙刀。 “不止是侦查,打击和敏捷也一样异常吗,弟弟丸好像都跑不过呢……已经快赶上短刀了吧,这个速度?”同样格挡了箭矢,并斩杀了第一波冲过来的短刀与苦无的髭切,用余光注视着几乎是瞬间便在敌阵中砍杀出大片空白,甚至几乎冲到战阵最后的检非违使面前的鬼丸国纲,“不过,活跃起来了呢……” “很有活力呢,我是说,那股血腥恶气,”笑面青江挥刀斩断了几个敌打,然后格挡住了一个不知何时摸到身后的敌太刀,“不过,活跃起来之后,居然是那么可怕的东西吗。” “那种东西已经不能说是可怕了吧,”肥前忠广的表情凶恶,动作也是一如既往的快准狠,只是偶尔瞥过去的目光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神情,“连个人意愿都能扭曲……” “我看他倒是乐在其中也说不定哦……毕竟,只是那种东西的话,不管砍多少都不会满足……”孙六兼元神情愉快的斩断了朝着肥前忠广身后袭来的苦无,“小心身后啊肥前,本就折过一次了,不是吗?” “……不用你说,狂犬。”肥前忠广挥动胁差,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凶恶相,“毕竟是除了斩人以外什么都不会,也做不到的家伙,即使说不想斩人也没人会信。” “在抱怨吗?明明是大业物呢,”孙六兼元只是愉快的笑,那双蓝色的眼中似乎也染上了血的红色,“不过,真恐怖啊,那种恶气,即使相隔这么远也能感染此身,斩人的数量,看来比你我能想象的还要多呢。” “血色的……海,他在下沉……”灵感最强的鸣狐即使被鬼丸国纲切断了之前观测时的联系,也能隐约的看到那片令人心悸的鲜红,以及其中隐藏的诸多恶意,“红色的……山茶……恶鬼……” 然而鬼丸国纲对身后发生的这一切却浑不在意,早在挡住敌薙刀的下劈后,他便立刻旋身抽刀,脱离了即将发生的角力,同时屈膝跃起,用左手捉住一只飞来的敌苦无扔向了敌薙刀的面门,随后足部踏在横扫过来的薙刀上,压住对方意图中途变招的动作。 而几乎是不假思索一般,鬼丸国纲扭身捉住像是特意迎上来的敌打刀挥来刀剑的手臂,向前拉扯着,在将右手的太刀送入对方胸膛的同时,顺手用敌打刀的武器了结了已然在身后的敌薙刀的性命。 何等愉快。 在接连的杀戮中,鬼丸国纲露在外面的那只血色眼瞳里逐渐闪烁起了鲜活的光彩,连带着无自觉的,唇角又一次上扬出了一个浅却存在的笑容。 并不像其他刀剑男士一样拘泥于使用本体来解决敌人,而是只要能达成目的,无论什么都会用上的男人终于得以暂时抛却心头那点不快与钝痛,全心全意的投入到这唯一能让他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存活在这世上,而非是一抹由各种碎片堆砌而成的亡魂的事项之中。 于是,愉快的,令人心醉的,杀戮之舞,便由此展开了残酷的旋转。 第8章 战斗……不是等会儿你们脑补了什么?! 鲜血落在身上,其实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感觉,因为黏稠的液体会浸湿衣服,让人感觉身体发沉,也会影响握住武器的手,让刀柄在手中打滑。 左手小臂上的伤口早就在剧烈的运动中再度迸裂,此刻正带着磨人的疼痛与血肉生长的麻痒感,纠缠着左手的肌肉与筋骨。 那并非不能忍耐,毕竟即使伤口几乎触到骨骼,终究也没能真的落到上面,而之前堪称惊悚的翻动血肉,也不过是确认了没有砍到动脉并顺便将断裂的血管推挤到大致能吻合的位置罢了。 毕竟实验室里出来的身体唯独在愈合能力上值得信任,不然也不会出现甫一意识到身体是自己的之后,便很快就能支撑着还没修复本体,所以到处是伤且大量失血的破烂身体靠坐在树杈上的情况了。 所以即便伤口在战斗中再度开裂,却也没有再流出和之前一样多的血,因为大部分血管和更深层的肌肉已经重新长好,只是表层的肌肉多少还是受了本体没完全修复的影响,姑且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 但那不是重点,重点在于…… “是蚂蟥吗你们,”左手第七次的,捏住朝着伤口直冲而去的苦无的脑袋,随后一把将其掼到紧跟其后冲来的胁差的面门上,听着这两个全身构成中骨头占比极大的家伙一起碎裂的鬼丸国纲神色不虞,“啊,倒也对……毕竟是时间溯行军,趴在历史上吮血的蠢物,怎么不能算是一种蚂蟥呢。” 自言自语着,右手的太刀则向背后自下而上的挥击,将举刀欲斩的打刀开膛破肚,一分为二。 “啊,也对……时间溯行军没有内脏。”稍微等了几秒后,没能听到那声熟悉的,内脏掉出胸腹,触及地面时会发出的,沉闷的啪嗒声的鬼丸国纲略有些遗憾的叹着气,在又一次的确认了自己面对的不是人类的同时,多少感到了些不太适应。 而同时飞溅到身上的,并不温热反而更像是雨水一样微凉,但是带着一模一样的铁锈味的血液,则让这份不适应进一步扩大,以至于那种本来已经很熟悉的,因为衣物吸饱了血而黏腻的贴在身上的沉重感,都跟着变得别扭了起来。 鬼丸国纲抽回太刀,随手将刀身上属于时间溯行军的黑血振了下去,同时转动着左手的手腕,以确保左手在迎接刚才的突击时,并未产生会影响接下来行动的挫伤。 “……有点黏人了啊。” 他语气温和的轻声细语,然而目光却冷冽如同手中之刀。毫无预兆的,鬼丸国纲横刀挥斩,仿若未卜先知一般,将几乎在刀光亮起的同时扑上来的胁差与打刀们一击斩开,随后翻转手腕,振下刀身上那些淤积的黑血,并同时向右侧边小跳,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大太刀自上而下的一记劈斩。 鬼丸国纲暴露在外的那只血色眼瞳似是有一瞬的恍惚,但又好像一切只是些错觉一样,因为几乎是毫无停歇的,鬼丸国纲将穿着皮靴的脚,踏上了那一截因为志在必得的一击落空而陷入地面的大太刀的刀背。 明明是太刀,却身姿轻盈得如同短刀一般的鬼丸国纲踏着脚下的大太刀,明明步履轻快却每一踏都用足了力气,将意图抬刀的大太刀的武器死死的压在地面上,直到抵达他预估好的位置方才轻盈的借力起跳,放过了因几次抬刀未果而发出烦躁闷哼的大太刀。 然而大太刀是等不到再抬刀的时刻了。 表面仍能看到划痕与剐蹭痕迹的本体刀被鬼丸国纲横置了过来,对准了大太刀那护住咽喉的喉轮,在大太刀终于得以拔出因为鬼丸国纲的大力践踏而又深陷入泥土中几寸的武器的时刻,白发的太刀便已经推着刀刃将甲片与头颅近乎同时斩下,并轻巧的落到了大太刀肩头。 而此刻,小心的避开大太刀肩上的骨刺,蹲踞在那还算平整,现在也还未来得及消散的肩头上的鬼丸国纲,那只殷红如血的眸子则捕捉到了自己这一系列行动的真正目标——一只新被召唤而来的,颜色鲜红的高速枪。 一个轻柔的,因为上扬的幅度实在过小,所以几乎令人怀疑是否是错觉的笑容,在鬼丸国纲的脸上一闪而逝,随后白发的太刀便一跃而下,左手精准的捉住环绕在高速枪身侧的蛇骨头上的角,将其扯向一旁,右手则挥刀自神情愕然的高速枪两侧颈肩处生出的弯角正中,所簇拥的头颅下抹过。 于是等到鬼丸国纲落地,自被召唤至此起,还未来得及戳出一枪的高速枪就已然消散,而白发的太刀却已经又寻到了新的目标,挂着那大抵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不满足而又贪婪的笑,步履轻快的冲了过去。 ‘所以说啊,鲜血落在身上,其实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感觉,因为黏稠的液体会浸湿衣服,让人感觉身体发沉,也会影响握住武器的手,让刀柄在手中打滑。’恍惚间,好像有这样的声音在回响。 利刃切割空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然而鬼丸国纲甚至无需回头便本能的判断出了敌人所在的方位与挥刀的方向,于是他不疾不徐的矮身躲过了那朝着头颅而去的一击,接着旋身向后,用太刀的切先贯穿了敌人的太阳穴。 但同时,因为过量的血液而打滑的刀柄也因此脱手,于是面对新冲过来的苦无时,鬼丸国纲便并没有选择将其掼杀,而是左手捏住头颅上的尖角将其控制,右手从中空的蛇骨中拔出了本是作为苦无自己的备用品而卡在其中的苦无。 略微停步,随后旋转手腕,反手用其刺穿了浪人打扮的打刀的眼珠与后方的脑干,之后凭借太刀的腕力,径直将苦无整个儿的拍了进去。 没有急着去拾回因为敌人消散而陷入地面的本体,鬼丸国纲只是拔出了又一只苦无,以比起使用太刀时更为熟练的手法切开眼前太刀的咽喉,然后旋身将其掷向了飞来的短刀,接着将仅剩口中衔着的那一枚苦无的苦无身体缠在了左手的手臂上。 轻快的,但是异常的笑容出现在唇角,而鬼丸国纲只是恍若未觉般的,用缠绕着苦无身体的手臂格挡住另一振太刀挥下的刀刃,右手则从尚存一息的那振太刀被切开的咽喉处刺入,将软骨与气管尽数扯出。 ‘然而,当那腥甜的铁锈味涌入鼻腔的一刹,身体便自顾自的寻到了方向,催促着从第一次动手夺去生命开始,便只有渴望而无有厌憎的躯壳,去寻求更多的,可以填补那份内心深处缺失的鲜红。’呢喃着的,柔软而又亲昵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所以,所以…… 无自觉的,摆脱了曾经在游戏内养成的对敌技巧,转而用起了更擅长且使用时间也更多的,纯粹的杀人技术的鬼丸国纲目光逐渐涣散,但动作却一次比一次狠厉且精准。 ‘愉快吗?不知道,但是只擅长这个,也只有这个不会搞砸啊,所以就这样也好,至少,不是一无是处的,对吧?反正本性如此吧,追逐着鲜血与战斗,渴望着……渴望着能在战斗中折断的结局。’那声音又响起来了,就在耳畔,回响着,蛊惑着。 “不对……我承诺过……要活下去……”用苦无的身躯充当笼手,强行将格挡住的太刀的武器向下砸开,而另一只手则趁势扼住了太刀的咽喉,将其按倒在地,“所以……我没有……那种念头……” ‘真的没有吗?那为什么那个时候在火场里,选择了闭眼等死?’嘲讽的,不屑的。 “我没有……我……火焰……”指甲深陷进质感好似腐烂了一般的血肉之中,而紧握着苦无头颅的左手则高举着向下砸去,任由苦无崩碎的骨片与被砸烂的头颅溅出的骨渣划伤手指,“燃烧的……我……” 先于意识反应过来的身体就地翻滚,躲过了意图将自己钉死在地面上的打刀,狼狈的,浑身是血与泥土的白发太刀神色茫然,而手却已然重新攥住了刀柄上血液消散了不少的本体上,随后再度起身挥刀。 …… “很美呢,我是说,鬼丸殿在战场上旋舞的模样。”笑面青江叹为观止,“比起挥舞刀剑的刀剑男士,这位鬼丸殿更像是被人为塑造出来的武器本身呢,拳脚指肘皆能用作杀戮不提,效率竟也如此之高。” “叔、鬼丸殿,对太刀并不擅长,”而作为战场上唯一的极化短刀,凭借高机动和高侦查接近到了鬼丸国纲附近的药研则看到了更多的东西,“还持刀的时候,他的很多动作,就不像是太刀,反而更像是习惯了使用短刀还有胁差那个长度的武器作战才会有的。” “而中间的那一段动作,则更像是习惯了应对人类而不是时间溯行军这种只是具备着人形的东西才会有的……而且,虽然鬼丸殿到目前为止几乎毫发未损,但他对于要害部位的防护意识可以说是几近于无。”药研的神情很是复杂,“那是根本不惜命的打法,无视自我受伤的可能,只求能够最快的结束战斗。” “这边也有话说哦,那家伙根本不是人斩,”孙六兼元依旧是那副唇角略微上扬的愉快模样,那表情乍一看上去甚至和还在敌军内厮杀的鬼丸国纲有几分相似,但却又存在着一种和此刻目光涣散的鬼丸国纲本质上的不同,“对吧,肥前,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 “啊,那家伙和你,还有我,都完全不同,”肥前忠广依旧是凶恶相,只是今次的眼神多少的,带上了些意味不明的,同情而又憎恨着什么的情绪,“他是被某个已经和诅咒无异,但又不知来源的逸闻强行塑造成那个样子的。” 胁差斩断了冲上来的打刀,“他本来是……什么样子,我不清楚,但在他被那个诅咒一样的逸闻缠上之后,他便只可能是现在这副沉溺于杀戮,热衷于战斗,比听命行事的人斩还要凶恶的,刽子手的模样了。”似是感同身受一样的,肥前忠广挤出一声冷哼,“说到底,逸闻就是这样的东西,不是吗?” “联想到自己了吗,肥前?”孙六兼元挥刀斩断了几只飞舞的短刀,语气略带调侃但更多的是感慨,“不过以己度人可是坏习惯……他是自愿的,被那逸闻缠上也好,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也罢,完完全全,都是自愿的。” “哈?”肥前忠广挑眉,目光不善的看向孙六兼元,“你在乱说什么东西?怎么可能有刃会自愿变成……那可是天下五剑!那种赫赫有名的刀剑会愿意变成这种样子?” “自欺欺人可不好,鸣狐应该也看见了吧,诚然是那片红找上了他,但如果不是他自愿,作为斩鬼刀,怎么可能被轻易的束缚,以至于到了如今,已经彻底泥足深陷,无法自拔?”孙六兼元只是哼笑着,“对于没有相关逸闻的刀剑也就算了,但是对于鬼丸国纲那种刀剑,如果不是自愿,根本没办法在恶业里陷得那么深,不是吗?” “孙六先生是说……”联想到某种可能的一期一振心神巨震,“怪不得……怪不得叔祖会说让我们不要随便攀亲戚,怪不得……怪不得那个时候,会对我露出那样的表情……” 将这振鬼丸国纲的所有表现,还有对方对于认可的同伴那种有些偏执的回护,以及在本能的和粟田口的刃拉开关系后,又不自觉想要关心的态度,与最为关键的,鬼丸国纲谵妄发作时所说的那些话串联起来…… “完全明白了……”一期一振咬着牙,眼中充满了对鬼丸国纲前主的愤怒与杀意,“那个人渣……居然这么对待叔祖……” “?一期尼你明白什么了?”终于从心神恍惚中缓过神来的鲶尾藤四郎,一边顺着本能继续挥刀,一边大为不解。 第9章 你是懂脑补的(哽住) 抗拒亲缘,自我否定,认知异常,过保护,谵妄,自轻自贱,以及明明有能力挣脱却自愿沉沦其中的恶业。 将这些要素堆叠在一起,放在同一振刀的身上,能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呢? 尤其是,具备以上要素的,是一振以稀有和强大着称的,身为天下五剑之一的,斩鬼刀的时候。 即使想要往好的方向去思考,也是做不到的吧? 更何况,鬼丸国纲这振刀,和作为佛刀的数珠丸恒次、尚未和时之政府达成协议所以目前还没有分灵降下可能的童子切安纲、以刃纹美丽着称三日月宗近,以及从未实战过,只是作为灵刀被供奉的大典太光世不同,有着斩鬼、不吉这种逸闻存在的鬼丸国纲,却是一振相对而言更好掌控的刀。 因为相较于其他诞生于平安时代,牵绊也较少的千年老刀,诞生于镰仓时代初期,本身还是粟田口这一成员众多且相对好获取的刀派中大家长一样存在的鬼丸国纲,实在是过于好利用和要挟。 只要用同刀派那些好获得的短刀们作为要挟,不像平安时代的那些老刀(髭切:哦呀,说我吗?)一样长满了心眼子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过于耿直的斩鬼刀,就会乖乖的任由拿捏。 “你也不想我对同刀派的小辈们动手吧,鬼丸国纲?”只要用这样的话,不善言辞,平日里表现得和社障没什么区别(药研:一期尼,叔祖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的斩鬼刀,就会如其所愿的,将意图靠近的小辈们推远。 倘若再辅以一些咒术,甚至能够做到让鬼丸国纲本能的远离小辈们,并从口中说出伤刃的话。 不,甚至用不上咒术,只需要展示一些意图靠近鬼丸国纲的刀的残片,并同时用或惋惜或感叹的口吻说出像是“你是只会带来不吉与噩运的鬼,他们的碎刀都是因为你哦”之类的话,本身就因为不吉的逸闻而一直试图远离他刃的鬼丸国纲,想必会更加的抗拒接触吧。 毕竟,髭切殿也说了,在听到叔祖这个称呼的时候,鬼丸殿的表情就像是在说,‘那不是一个值得怀念的,同刀派之间亲昵的称呼,而是某种裹挟着恶意的,有着不好寓意的称呼’(髭切:诶哆,虽然看到的确实如此,但好像哪里不对……)不是吗? 长此以往下去,即使精神再强韧的刀剑,也很难不会在自我认知上出现问题吧?如果在这个时候再稍微的用上一点混淆认知的咒术,让鬼丸殿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做出些错误的事情……那么,即使是斩鬼刀,也会产生些错乱的认知吧? 对同伴的过保护就更好理解了,只要让鬼丸国纲出阵,却故意只让和他同队的其他刀剑碎刀,一次又一次,只有自己幸存下来,再加上本就有不吉的逸闻,足以让早就出现了认知异常的鬼丸国纲进一步的产生过保护的倾向。 而长此以往,不断被精神上的打压和现实中所要面对的,失去同刀派刀剑的其他刃难免会有些怨怼的目光所折磨着的鬼丸国纲,会出现谵妄也不足为奇了,不是吗? 刃口众多且容易获取的粟田口必然会成为鬼丸国纲的牵绊,让鬼丸国纲一次又一次的,在明知不对的情况下,对那个人渣低头,任由对方摧折,而已经出现了异常的精神,则更容易将那些本来和自己无关的事项全都怪罪在自己的身上。 直到最后,用精神与现实的双重折磨,将一振身为天下五剑之一的名刀的傲骨打碎,将其作为斩鬼刀的自我认同扭曲篡改,用最为温吞也最为残忍的方式,将鬼丸国纲打磨成自己想要的,会对着自己俯首,说出自轻自贱词句的模样。 毕竟红山茶的花语是高洁、纯真、谦逊和永恒的美(笑面青江:一期殿你在咬牙切齿哦?真的没问题吗?)呢,能让鬼丸殿在谵妄的无意识状态下都会对那个并不存在于此的家伙跪下来,垂下头颅,说出这种像是完全承认自己是对方所有物的话语,甚至是条件反射一样的哀求与自轻……只是想想,都会让刃不寒而栗,无法思考那背后到底有多少无辜刀剑的碎片与鲜血。 “……那个人渣……”一期一振死死的咬着牙,蜜金色的眼睛似乎也染上了和鬼丸国纲一样的血色,“他怎么能……他怎么敢伤害鬼丸殿到这个地步……” 还有那份据孙六兼元所说,只可能是在斩鬼刀自愿的情况下,才能做到彻底泥足深陷,无法自拔的恶业,以及几乎全部被抹去的,有关粟田口的一切,有关刀剑男士的一切,甚至是作为鬼丸国纲这一振刀剑所存在的一切…… 想要反驳,质疑一期一振的猜测,但是却无力的发现一期一振的每一个猜测都过于有理有据无法反驳,再加上目前对鬼丸国纲情况最了解的鸣狐甚至没有反驳,只是默认的态度……粟田口众刃的心,几乎是一瞬间便沉到了谷底,被浓厚的杀意与愤怒所包裹。 “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叔祖……到底该有多痛苦……”鲶尾已经几乎要站不住了,也得亏敌人已经被斩杀得所剩无几,否则以他现在失魂落魄的模样,怕是要为自己多添上几处刀伤,“叔祖甚至……甚至不能选择碎刀……” 无可避免的,随着鲶尾的话,粟田口还有其他在场的刃,都回忆起了鬼丸国纲情绪崩溃时,以及还算清醒的时候都曾反复提及的,‘必须活下去’。 “……所以,究竟是怎样沉重的承诺,才会让那颗心早就已经伤痕累累,甚至是了无生趣的斩鬼刀,在崩溃到认为自己是恶鬼,并如此渴望着本与自己无关,但对目前的他而言甚至能算得上解脱的所谓赎罪的同时,却仍旧不得不,以这副被鬼丸殿自己所厌弃的姿态,苟活于世的呢?”神情复杂而又沉重的药研,轻声说道。 喀啦。 …… 鬼丸国纲打了个寒颤。 如梦初醒一样,发觉自己正跨坐在一振被自己扭断了手臂,甚至反手将那柄被右手上半寄生半缠绕着的蛇骨与牛头骨固定住的打刀连带着半截手臂一并夺下,并刺进了胸膛的打刀身上,而自己的本体则被右手举着自左肩上穿过,给自身后扑来的太刀捅了个对穿的白发太刀,只觉得好像做了一个很不切实际的梦。 所以当他恍惚的从已经开始消散的打刀身上起身,将右手握着的太刀重新收回刀鞘的时候,整个人也依旧是懵然的。 时间溯行军的血从来都不温热,落到身上只有雨水一样冰冷,却又远比雨水黏稠且沉重的质感,以及浓腥的铁锈味,令人本能的生厌。 即便他知道身上这些不具备活物应有的温度的血,是他又一次活下来的证明也一样。 令人憎恶,令人厌烦。 当杀戮与战斗终结之后,短暂的,被渴求着的红所填补的空洞,便又一次显露了出来,带着让人难堪的不满与贪求。 鬼丸国纲无意识的扣着左侧小臂上那道只剩下面积大这一个特点的浅伤,从几乎很难被察觉到的,全身各处都有的酸痛与麻痒中,分辨出了那仅有一点差异的,略显尖锐的刺痛感,并借此找回了几乎要迷失在混沌之中的意识和自我。 “还活着啊……”白发的太刀垂下眼帘,注视着被自己的右手于无意识中变成血肉模糊样子的伤口,“还活着呢……” 冷却,一切都在冷却。 因为战斗而舒展起来的筋骨,自发计算着方位并给出指令的大脑,以及沸腾着,在血管内奔行的,渴求着更多红的贪婪与不满,全都,在逐渐的冷却,就好像是一块捶打结束,被扔进淬火液中冷却的铁。 “真难看啊,我……”鬼丸国纲松开还嵌在左臂血肉中的右手,冷却下来的肌体沉重得令人生厌,就连简单的动作都需要用上比之前更多的心力才能办到,然而鬼丸国纲却只在试图松手的最初有些迟滞,之后便表现得毫无异状。 鬼丸国纲状似随意,实则花了大力气才成功的,甩掉了指甲缝隙里那些黏腻的柔软,血色的眼瞳缓慢的,开始在已经彻底看不出原本山林模样的烂泥地上逡巡着,搜索着自己的目标。 “聚在一起……”转了几圈后,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那个,发色枯黄,发型如同菊花一样,举着看起来是扇子但实际上现在是家中小辈们本体的存在遮面的,披着暗红色披巾的身影的鬼丸国纲有点困惑,“不是不想见面吗?” 虽然变得要比之前重伤的时候还要沉重,但稍微适应一下后,还是找回了控制力的鬼丸国纲放轻了脚步,以似缓实快的步伐靠近了那摸到那群聚在一起的刀剑附近,但又保持着一定距离的一文字则宗身边。 …… 一文字则宗,感到心累。 原因其一,是那振看到了敌人于是整个刃立刻活跃度上升,又一次变得鲜活起来,但也跟脱缰的野马一样立刻蹿进了敌军之中,只能通过如同被镰刀割下的麦子一样不断倒地的时间溯行军来判断位置的鬼丸国纲。 但占了大头的,果然还是明知他的抗拒,但还是努力不着痕迹的在战斗中往自己这边靠拢,却实在是掩饰得过于拙劣,以至于探出尾巴来的南泉正不断抱怨着同振为什么极化了还看起来这么蠢的,那振正常的南泉一文字。 以及现在,因为战斗到了尾声,所以开始明目张胆的聚在一起,试图猜测那振独自解决了近乎三分之二的时间溯行军的鬼丸国纲过去经历的,那群刀剑。 一文字则宗敢发誓,他一开始纯粹是因为一期一振说的实在太离谱,以至于好歹和那振鬼丸国纲共处了半天时间的自己根本没听出来他们所说的那个,脆弱无助又可怜,遭受了人渣精神和现实双重折磨于是身心近乎崩溃的刃是鬼丸国纲,只以为是其他也有惨痛经历的刃所以才悄悄摸过去偷听的。 所以……所以就算是猜测你们好歹也讲点逻辑吧?虽然老头子也知道鬼丸他过去大抵没经历什么好事,但是你们说的那个刃是谁啊?为什么怎么听都和这个只要发现能战斗就会活泛起来的家伙完全对不上啊?! 一文字则宗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抛开一些比较离谱的部分,其实差不多还是能圆上的呢,大人,’探了根柔软羽毛出来的姬鹤,声音如同他的羽毛一样柔软,‘虽然可能是因为同刀派的缘故,一期殿加了很多主观的滤镜上去,但是鬼丸殿身上的很多问题,反而得到了解释呢。’ “老头子当然知道……但是一想到鬼丸在他家小辈眼里是这个形象,就还是……”一文字则宗表情复杂。 “还是什么?” 刻意放轻了却也仍旧有些冷硬的声音,与因为主人刚进行了堪称剧烈的活动而显得有些灼热的吐息,一同出现在了一文字则宗的耳畔,而直到此刻才察觉到有刃摸到身边的太刀,则几乎是瞬间便变了脸色。 发色枯黄的太刀堪称不假思索的转身挥刀,然后被未卜先知般伸手的鬼丸国纲捏住了兜头斩来的刀刃,这才认出这突然出声的不是时间溯行军,而是鬼丸国纲的一文字则宗心下先是一松,接着又提了起来。 “……别吓刃啊鬼丸!”一文字则宗压低了声音,轻轻的抱怨着,“很危险啊!你要是没反应过来怎么办!快松手!你身上还有伤没好!” “不妨事……我放下来了,”下意识想证明自己没有大碍,但面对着那双看似怒瞪着自己,实际上更多的是担忧与关切的灰绿色眼睛,鬼丸国纲抿了抿唇,最终选择了妥协,“所以则宗在做……” 恰好听到药研那段话的鬼丸国纲微微睁大了那只血色的眼睛,完全没料到那个最初被自己呵斥了‘不要乱攀亲戚’的少年会说出这样的话的太刀,近乎慌乱的后退了半步,然而…… 喀啦。 慌乱之中,某根埋在泥土之中的树枝,被一直有好好控制脚步的鬼丸国纲踩断,于是原本聚在一起猜测鬼丸国纲过去的刀剑们的目光,便无可避免的被这一声脆响吸引了过去,看到了见势不妙意图扯着鬼丸国纲跑路的,用扇子遮着脸的一文字则宗,以及表情空白而又茫然,浑身沾满了鲜血与泥土的鬼丸国纲。 第10章 跑路,大失败捏(悲) “……战斗也结束了,那我和鬼丸就先走了……”看上去面不改色,实际上扇子后面的触须正纠结的乱舞的一文字则宗,用那双和正常同振截然不同的灰绿色眼睛扫视了一圈,便开始拉着表情空白的鬼丸国纲试图跑路。 “大人……大人不能和我们回去吗喵?阿路基……阿路基虽然人怪了点,但是,是个很好的人啊喵!”南泉一文字试图劝说,只是多少有些语无伦次,“而且当初的那些人渣已经被清理掉了喵!我们不会对大人还有鬼丸殿做些什么的,就,哪怕只是为了躲避检非违使也好……而且我们本丸还没有大人呢喵……” “哈哈,在说什么呢,小子,”一文字则宗脚步一滞,接着那双灰绿色的,没有光泽的眼睛阴沉沉的望了过去,明明无有什么情绪,却让敏锐的猫儿下意识的弓起腰背,神态戒备,“我可是暗堕刀剑哦?而且,老头子有自己的一文字在身边呢。” 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微微下垂,没有光泽的阴沉眼瞳唯独在对上手中那柄与正常同振不同,用金笔在扇面上细心勾画出,一文字派目前和时之政府达成协议的全部刀剑的刀纹的暗红绸扇时,才会流露出一点温情的色彩。 “能感觉得到呢,自从变成这个样子,小子们就很不安,”一文字则宗看着扇子,戴着露指手套的手轻轻摩挲着扇骨,“我知道,小子们一直觉得是他们拖累了老头子,但是老头子怎么说也是一文字派的始祖……怎么可能把小子们当成累赘呢?”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正常的南泉一文字与日光一文字解释,但本质上却是在和掌中不安着的一文字们说话的一文字则宗,像是在笑一样的,仅露在外的眼尾微微弯起,“我们是同一个刀派的刀剑,拥有了人形后,便自然也是同一个刀派的亲人啊,所以……没必要如此,毕竟,老头子说过的啊……” 他握着扇子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扇骨,“不会再有任何,能够将一文字派分开的事情,而我所承认的一文字派的刀剑,从始至终,也只有你们,所以……别躲着我,别躲着老头子,好吗?” “……犯规的说法啊,大人,”倏然间,颜色浅红的灵光从扇面上晕染开,一文字则宗顺势松开了握着扇子的手,任由那柄绸扇开始向下坠落,然后被突兀出现的,体型只有少年模样的,生着亚麻色半长发,身着白色长款西装的孩子捉在手里,“即使没做好准备,却也只能用这不成体统的样子来见您了呢。” “……头儿?!”日光一文字几乎失语,但是那个身影,那个身着白色长西装的,有着亚麻色半长发的身影实在是过于熟悉,以至于不需要去仔细辨别,他都能确认,那个虽在某些地方与曾见过的正常同振不同,甚至体型也变小了的身影,是一文字家的现任家主,自己所辅佐的,名为山鸟毛的太刀。 “唔?是别人家的日光啊。”那个少年模样的身影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于是映入其他刃眼帘的,是同正常同振一样戴着墨镜,眼尾也有着刺青的模样。 只是无论那不对劲的身高,还是那长度同样不对的亚麻色半长发里混了些同样颜色羽毛,颈间还绕着圈从衬衫内伸出来的,明显是活物的葡萄藤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模样,“有好好的啊,挺好……不过我不是你们的家主哦,大人也好,我家的日光、姬鹤还有小猫也罢,可都在这儿呢。” 那张稚气的脸似是试图微笑,但最终也只是略显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便不太自然的重新垂落了下来,用那与外表不太相称的成熟,却似乎还有着些旁者声音混杂的声线说道,“我们虽然都不能算是正常的一文字了,但即便如此,也依旧如大人所说的那样,是彼此的家人,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将我们分开。” 墨镜之后,如同火焰般的鲜红眼瞳目光灼灼,“所以如果是抱着留下谁在本丸的想法在此拦路,还是趁早打消念头比较好。” “怎……怎么会?!变小的老大喵……”南泉一文字再度语无伦次了起来,可以看到自打山鸟毛显形,南泉一文字那双猫一样的眼睛便止不住的在山鸟毛发间的羽毛上打转,连带着整个刃也有些不安的躁动,但是最终他也只是焦躁的站在原地,“唔……阿路基,他没有那个意思的喵!日光大哥你说点什么啊喵!” “啊,啊……那个,头儿,我们的阿路基并没有想要留下几位的意思,倒不是对暗堕刀剑有什么偏见,而是阿路基他,虽然说运气很差,但他是那种坚定的认为,每一振刀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在等待着彼此相会的同伴的人。” 日光一文字这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但还有些神思不属的解释道,“派我们过来,一方面是担心又出现了没发现的人渣,所以希望能得到些相关信息,另一方面是担心几位没说几句又要离开,毕竟……” “这里的时空扭曲已经很明显了,不然也不会像刚才那样出现那么多的敌人和检非违使,”在髭切的示意下做补充的膝丸神情严肃,“这次是有我们在,如果让几位继续在厚樫山徘徊的话,很有可能会碎刀的。” “碎刀吗……大人?”少年模样的山鸟毛握着扇子,仰头望向身边从自己显形开始就垂着头,陷入沉默的一文字则宗,“大人?!” 在无意识间已经泪流满面的一文字则宗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惊异的伸手去擦脸颊上的泪痕,“啊……只是没想到还能以这种样貌再见,这下是真的小鸟了啊,山鸟毛……唔嗯,真是有失体面,不过反正已经隐退了所以也没什么吧。(小声)” “……能,变成人的?”被之前听到的一切骇到表情空白的鬼丸国纲则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样,低头看看捏着一文字则宗扇子的少年,又看看一边扯着自己手的一文字则宗,“那之前是……” “啊,还未谢过鬼丸殿之前对大人还有我、日光、姬鹤和小猫的照顾,”少年模样的山鸟毛闻言扭过头来,很认真的对鬼丸国纲道谢,“我知道鬼丸殿不喜欢敬称,但是至少还请让我表达完谢意。” 他躬下身来,对鬼丸国纲行礼,“多谢鬼丸殿,在之前救大人和我等性命,如今虽受形势所迫,但此恩德莫不敢忘。” “倒也不必……所以则宗之前说的,要尽快提升本体的灵力,是为了你吧?”鬼丸国纲有些局促,但又转而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开口问道。 “是如此……那个时候,劳烦大人和鬼丸先生费心了,”山鸟毛直起身子,对鬼丸国纲作答道,“虽然不像日光他们一样,有余裕可以关注外界,但多少还是有意识在的。” “叫鬼丸就可以了……先生这词,当不起。”鬼丸国纲只是轻轻摇头,随后对已经调整好情绪和面部触须的一文字则宗发问,“走?” “……你觉得还走得掉吗?”本能的想拿扇子遮脸,但摸了个空的一文字则宗,一时间有点搞不清楚鬼丸国纲到底是真看不懂形势,还是装作看不懂的样子,于是便转而用手捏着下颌,同时对鬼丸国纲反问道。 “有些麻烦,但做得到,”鬼丸国纲却无半点迟疑,“如果和那个,叫日光的所说的一样,他们只是存了带我们回去的想法,那么就算带着你和山鸟毛一起也能脱身,这对我并不困难,但我不了解也没有和他们打交道的经历,所以具体怎么做,你来做决定。” “……把难题丢给我吗,你还真是……”一文字则宗几乎要被鬼丸国纲这种近乎逃避的态度再次气笑了,但最后他也只是捏了捏眉心,然后再次询问道,“真的可以吗?明明我们认识了才只有半天吧?如此信任我这样一振暗堕的刀剑?” 鬼丸国纲血色的眼瞳望过去,明明那只眼中没有情绪,甚至称得上十分认真,但却莫名的,足以让看到那血色眼瞳的刃错以为他在笑,“则宗对我没有恶意,而且,则宗打不过我。” 一文字则宗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多少也给大人留些面子罢,鬼丸,”山鸟毛轻声说,随后转向了一文字则宗,“那大人又是怎么想的呢?我虽然是一文字的现任家主,但此身尚不完备,不多时就要回到本体去了,所以只能麻烦大人再担待些。” “什么话,老头子只是隐退又不是碎刀,照看一文字派本来也有我一份责任,”一文字则宗佯怒了一下,然后放柔了声音,有些小心的伸手出去,像是要触碰山鸟毛却又在真的触碰到之前触电般收回,“不行的话就先回去……老头子会处理的。” “还可以撑一会儿,没到必须回去的程度,”戴着同比例缩小的笼手的手掌握住了那只意图收回的手,山鸟毛火焰般鲜红的眼瞳隔着墨镜注视着一文字则宗,“我就在这儿,大人,和日光、姬鹤还有南泉一起,在这里。” 每念出一个名字就变换一次声音的山鸟毛最后出口的,是混响一样,混合了四个人声线的声音,“不需要担心是幻觉,我们确实的在这里,毕竟,约定好了的,不会再有任何,能够分开一文字一家的事情。” “好沉重的氛围喵……到底,大人那边,那个本丸的一文字到底发生了什么喵……”南泉一文字不断重复着握紧又松开刀柄的动作,牙齿也不安的,好似磨牙一样的啃咬着嘴唇。 南泉一文字金色的猫瞳虽然仍旧不由自主的望向山鸟毛发丝中混杂的羽毛,但是总体而言,还是对明显不正常也没拿着本体,或者说猜到了但不愿意承认那被山鸟毛拿在手里的是本体的,山鸟毛,以及只以声音体现了一下存在感的其他三个一文字的担忧占了上风。 “出发前阿路基发下的资料里没有相关记录……毕竟当初那件事被揭发的时候,从废墟中发掘的资料就有很多是残缺的,”日光一文字推了推眼镜,表示这件事他也不了解详情,“所以现……” 日光一文字僵住了。 从跟着第二部队抵达此处到现在,一文字则宗基本上都维持着用扇子遮面的造型,而虽然第一部队传回来的消息里有提到一文字则宗的面部似乎有什么问题,但因为一文字则宗就连战斗中也基本遮着脸,实在是没有让他仔细观察的机会。 至于刚才,虽然一文字则宗因为要让山鸟毛显现而主动松开了扇子,但却也基本维持着半垂着头的状态,再加上体型和外貌有着明显异常的山鸟毛的存在感又过于鲜明,而一文字则宗除了总用扇子遮脸又好像没什么太大异常的样子,所以到此的两位一文字虽然有心探究却也没有特别在意。 直到,直到现在。 “那是……为什么会?”日光一文字的目光久久的定在一文字则宗那张如同碎瓷一样布满了裂纹的下半张脸,以及作为固定钉死在那些裂纹上的,金属的锔钉上。 “日光大哥?日光大哥怎么了喵,突然好可……怕……”像是受惊的猫一样打了个哆嗦的南泉一文字下意识的看向散发出让自己脊背发冷的气息的日光一文字,然后就被对方尽力维持但仍旧额角青筋暴起的,称得上狰狞的神情吓了一跳,以至于一开始还算大的声音都逐渐变得微弱了起来。 “不会认错的……那个……虽然不像头儿和公主的刃纹那么华丽……但不会认错的……”日光一文字的声音沉得可怕,“那个锔钉……绝对是,‘我’的本体的一部分……所以为什么……” “为什么会出现在大人的脸上?!” 第11章 事发了捏(无慈悲) “为什么会出现在大人的脸上?!” 这句话好似平地惊雷,几乎是瞬间便把在场所有刃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于是无数有如实质般的目光便投向了在日光一文字那句话出来后,便僵在了原地的一文字则宗身上。 “……看起来确实不太像正常的锔钉呢,”髭切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也消失了,作为平安时代的老刀,他对于这种来自西边种花家的技艺还是有些了解的,因此也多少清楚那些锔钉是怎么制作出来的,“诶哆……” “日光一文字!是日光一文字!兄长!”膝丸小小声的在旁边提醒道。 “啊,嗯,日光,是吧,你确定那个,是你本体的一部分吗?”髭切应了应膝丸的提醒,然后皱着眉对日光一文字发问。 “啊……不会有错的,”有着葡萄紫发色与瞳色的日光一文字脸色难看的点头,然后从腰侧拔出了自己的本体,在物打之上的刀刃部分比划了一下,“大致是这个位置,那个刃纹,虽然有一些变形,但是我没可能认错……”正说着,紫发太刀的声音却忽然卡了一下。 “嗯……那还真是残忍啊,将本体的一部分切削下来,再人为锻打成中间扁,两头弯的模样,之后还要打磨、抛光……”髭切紧皱着眉,看上去竟难得的有了些薄怒,于是那双茶金色的眼睛也跟着望向了少年模样的山鸟毛,“作为家主,你,难道就那么看着吗?” 山鸟毛于是转过头来,他那张稚气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无论是眼尾已经由黑转红的刺青,还是窸窣着,成簇从颈间冒出来的葡萄藤,都证明他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冷静,甚至于即使隔着墨镜,都能感受到那双如火焰般燃烧着的红瞳里汹涌的情绪。 “好了,日光,我知道的,”山鸟毛定定地看了髭切几秒,然后低头摸着从颈间爬出来的,已经绕到手臂上的葡萄藤,“没事的,我好歹也是一文字家的家主,虽然现在是这个没用的样子,但至少也要维持一文字应有的体面。” “头儿……髭切殿,头儿,家主他,不是你说的那样……”然而终于从卡顿中回过神来的日光一文字,现在已经几乎快握不住手里的本体了,他表情破碎的看着表情冷凝下来的一文字则宗的脸,那上面密密麻麻但是特征明显,只是他不愿意相信的,大致能分为四种的锔钉,几乎将一向沉稳干练的紫发太刀的内心刺成了筛子。 那四种锔钉里,除了日光一文字本体的刃纹以外,其余的三种分别有着没有那么熟悉,但是仔细辨认,却也能认出来的刃纹,那是,那是…… “骗……骗人的吧喵!怎么会……老大、日光大哥、鹤哥还有我的本体……怎么会喵!明明,不是重铸成那柄扇子了吗喵!怎么会……”而同样认出来了那些锔钉材质的南泉一文字则是彻底没绷住,一副试图逃避现实的模样,“骗人,骗人的吧喵!” 金发金瞳,有着猫一样发型的付丧神两侧的头发几乎要因为主人的情绪变化,而变成猫咪的飞机耳模样了,但即便如此,他也仍旧是难以置信的,几乎要哭出来一样的抗拒着那个事实:“怎么可能喵……大家的本体被做成,做成这种东西钉在大人脸上什么的……” 猫的眼睛因为愤怒而略微变圆,声音也因此带上了杀意,“杀了那家伙喵!将那家伙一分为二!” 一旁的山鸟毛看着刚被自己安抚下来的葡萄藤因为南泉一文字带上了些哭腔的声音又有了活动的迹象,不由得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知道的,你担心小猫……”亚麻色半长发的少年于是望向了南泉一文字,声音稍微严肃了一点,“南泉!” “诶?!老、老大!”虽然情绪激动,但南泉一文字刻在骨子里的,对山鸟毛的敬畏,还是让明明情绪仍旧处于崩溃状态下的他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随后本能的站直了身体,用最大的音量说出了最畏畏缩缩的话,“我我我……猫没有做让一文字蒙羞的事情喵!” “……好了,乖、乖,不用怕,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明明此刻的身量要比南泉一文字矮小稚嫩,却表现得更为成熟的山鸟毛无声的叹气,然后缓和了声音,安抚着眼眶已经有些发红的南泉一文字,“只是多少也该接受现实吧,南泉,我们和你们并不一样。” 那双好似燃烧火焰一样的红瞳注视着南泉一文字,明明是那么热烈的颜色,南泉一文字却只看到了像是一切都已经燃尽一样的倦怠和冷寂,“虽然仍旧自称为一文字,但我们已经不是和你们一样的付丧神了,现在的我们,只不过是一旦死亡就会失去所有存在痕迹的,无法回归本灵的幽魂罢了。” “可、可是……” “我们并不是你们一直等待的一文字,南泉,”一文字则宗一边将手按在了山鸟毛如今窄小稚嫩的肩膀上,示意这边交给自己,同时用那双灰绿色的眼睛看向慌乱的南泉一文字和神色沉凝的日光一文字,“日光也是,对我们移情可不好啊。” 一文字则宗的声音如此平静,就好像那些让南泉一文字和日光一文字如此动容的事情并非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就像你们现在的……审神者,所认为的那样,你们有自己的一文字在等着你们,不要把这份情绪投射到我们身上。” “但……至少……那些痕迹……大人,”日光一文字强压着怒火,用发颤的声音低声道,“至少……至少能……” 一文字则宗眼神游移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回答日光一文字的问题,而是拍拍缠到他按在山鸟毛肩上的手腕上的葡萄藤,“嗯嗯,知道啦,日光小子,你也别太逞强了啊,姬鹤小子知道了会打你的哦。” “……原来如此,那个时候感觉到的残灵……”沉默了一段时间的髭切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恍然大悟,“所以鸟丸、葡萄丸、还有鹤与猫(是山鸟毛、日光一文字、姬鹤一文字和南泉一文字啊兄长!不是所有刃都叫什么什么丸的啊!by膝丸),现在是在一起的状态吗?” “是重铸,重铸在一起了,”山鸟毛垂着眼帘,强行压下自己的情绪,于是颜色变得鲜红的刺青也冷却下来,重新回到了漆黑的模样,“大人脸上的那些,是重铸时剥离下来的残片……至于你之前说的,我并没有只是看着,髭切殿。” 古怪的,一种令在场的其他刃的情绪产生异常触动的,每个刃都能从中感应到熟悉的气息,但每个刃所感觉到的却又都不一样的,难以言喻的,充斥着浓烈而又激昂的情绪的灵气,从山鸟毛的身上散发了出来。 “我只是,和一文字的其他刃,和源氏、伊达组、粟田口、三条、青江、来、古备前、长船……他们一样,”每念出一个互有牵绊的刃的组合,以及刀派的名字,身上那种难以言喻的,充斥着过分饱满情绪的灵气便浓厚一分的山鸟毛神情冷淡,但是几乎所有刃都能感知到,那种毫不掩饰的,感染着近乎在场每一个刃的,悲愤与绝望,“作为失败者,被迫的,吞下苦果罢了……” “好了!山鸟毛!”一文字则宗忽然拔高了声音打断了山鸟毛的话,随后伸手捧住了那张稚气的脸,将山鸟毛转过来面对着自己,“你的情况还不稳定,别消耗太多心力在这种事上!我们已经离开那个牢笼了!所以不需要再……不需要再燃烧了……” 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哀愁的,痛苦的,望着沉默的山鸟毛,于是少年模样的一文字家主便逐渐的冷却了下来,连带着身周沸腾的灵气一同,变得柔软而又温和,“抱歉,大人……我……” “没事的,没事的……老头子都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山鸟毛,你从来都无愧于一文字家主这个名号,”一文字则宗一边安抚性的摸着身形已经开始有些半透明的山鸟毛的脑袋,一边飞快的,用毫不掩饰杀意的目光瞪了髭切一眼,接着又声音轻柔的说道,“撑不住就回去吧,老头子会小心行事的……” “抱歉……本来还想让姬鹤还有小猫见一见您的……是我任性了……”山鸟毛的声音有些低落和自责,随后已经快消散的他望向了一旁沉默的鬼丸国纲,“抱歉……但是接下来恐怕还要麻烦……” “别用敬称叫我就行,”在旁边看了半天也没太理解怎么回事,但是大概意识到山鸟毛多半是因为灵力不足要回本体了的鬼丸国纲则十分干脆的说道,“不需要抱歉,我需要则宗,就像则宗需要我一样,相比之下,还是我更需要则宗,所以非要说麻烦,也是我麻烦他。” “这样吗……鬼丸果然是很温柔的刃啊,”山鸟毛的声音越来越轻,“抱歉……我……” 山鸟毛的话没有说完,就已经彻底化作灵光消散,只剩下那柄描金的红绸扇,重新落在了一文字则宗的手里。 “……所以,要走要留?”眼见着随着山鸟毛的消失,气氛又一次凝固下来的鬼丸国纲,虽然对于山鸟毛消失前那句‘很温柔的刃’的评价有点难评,而且也大概看出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但心里实在是惦念着之前和一文字则宗商议的话题的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旧事重提,“则宗?” “山鸟毛的情况很不稳定吧?(兄长你这不是能叫对名字吗?为什么之前乱叫啊!by膝丸)诶哆……”眼见着家主安排的任务目标又有跑路的想法,连续踩了一堆雷的髭切像是对自己之前的行为一无所觉一样的开口,“嗯……扇子丸?(是一文字则宗啊!兄长!为什么又记不住了啊!by膝丸)” “那髭切殿又有何指教呢?”一文字则宗刚收敛好心情,还没来得及为鬼丸国纲完全不会读空气的行为生气,就听到了之前多次试探,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但总之就是连环踩雷的髭切的声音,于是一边收好折扇,一边挂上一个毫不掩饰虚伪的假笑,对着髭切说道。 “指教谈不上……但是山鸟毛现在的情况,还是需要更专业的人来处理吧?”髭切从一文字则宗的态度里品出了抗拒,他多少也知道自己之前的行为有点过分,但那也是必要的试探,所以多少有点苦恼的说道,“而且山鸟毛之前提到的那些……” 源氏总领刀茶金色的眼中含着清冽如刀光的冷意,“很难让刃不在意呢……毕竟我们只是有一些残缺的资料而已,对于当初的事情了解实在不深,所以能不能麻烦则宗为我们解惑呢?” 明明是软绵绵的声音,但是却异常的强硬,“而且,鬼丸的状态也不对吧?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是,手在抖哦?” “只是因为没有战斗罢了,”鬼丸国纲顺着髭切的视线瞥了一眼在微微发颤的左手,于是非常自然的做了一个握紧拳头又放松的动作,“问题不大,对于只擅长战斗和杀戮的家伙来说,完全足够了。” 那只血色的眼睛又转回到了髭切的身上,用一种比起冷漠,更像是在探寻弱点的眼神打量着对方,“二对十二而已,不难。” “是实话呢,状态不佳和还能战斗都是,”作为人斩常用的刀而被使用的孙六兼元依据自身丰富的经验判断出了对面鬼丸国纲的状态,于是不由得挑眉,“不过还真让刃好奇……如果真的作为对手会是什么感觉。” “……我只会杀戮,做不到切磋。”鬼丸国纲的目光于是逡巡了过去,但很快便遗憾的移开,转而第三次向一文字则宗重复起了那个问题,“所以则宗,走,留?” 第12章 事已至此,先摆烂吧(麻木) 虽然只认识了半天,但是总感觉在这半天里精神层面上的成长居然比自己从镰仓时代活到现在还要多,然而实际上完全是被鬼丸国纲那不能说有也不能说没有的忽高忽低的情商创到麻木的一文字则宗,在第三次听到鬼丸国纲问出“走还是留”这个问题后,沉默了片刻,并露出了‘太棒了我逐渐理解一切’的表情。 “……哈,哈……事已至此,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吧,”莫名其妙的显露出了那种好像看破红尘的佛刀才会拥有的,奇特气质的一文字则宗笑了几声,然后做出了决定,“不过,还是希望你们的……审神者,真的如你们所说的那样,是个好人呢。” 终于得到了肯定答复的髭切摸着本体刀的刀柄,脸上重新带上了软绵绵的笑意说道,“家主吗,确实是好人呢……除了锻刀失败的时候会满地乱——” “兄长!”膝丸紧急出声,打断了髭切继续爆家主的短,“那种,那种事情不是可以随便乱说的啊!” “真爱操心啊操心丸(是膝丸啊兄长!by膝丸),”髭切笑眯眯的摸着刀柄,“不过包容弟弟也是兄长的责任嘛,所以就不说了哦,扇子丸(是一文字则宗啊兄长!为什么又记不住了啊!by膝丸)。” “嗯……大概能猜出来是什么情况了,”一文字则宗一边摩挲着手里的扇子,一边继续用那张如今散发着和佛刀相似气质的脸做出微笑,“如果只是这种程度,老头子完全可以接受……鬼丸呢?” “?你做决定就好,”鬼丸国纲露出了有些茫然的神色,像是不明白一文字则宗为什么要问自己一样,“我又不认识他们,这种事也只能则宗你来了吧?” 哪怕是和粟田口刀派没什么关系的一文字则宗,听着鬼丸国纲这话,都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体验到了心梗的感觉,更遑论在场的,可以说是被鬼丸国纲之前的态度和一文字派这边语焉不详,但从透露出的那只言片语便可得知其绝不美好的过去,在心口连环捅刀了的粟田口几刃了。 眼见着另一边的粟田口几刃要变得更加阴沉,虽然已经被鬼丸国纲创得试图让所有刃和自己一样体验反复心梗和血压飙升,但姑且还留着点良心——也可能纯粹是觉得让鬼丸国纲现在创刃效果不够好,总之,一文字则宗,选择了转移注意力:“鬼丸没意见的话,那就麻烦髭切殿,还有南泉,带我们去你们的本丸了。” 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并没有和脸上一样带着笑意,而是略带审视的看着分别作为两队队长的,极化后的两刃,“毕竟无论是我还是鬼丸,都没有碎刀的想法呢。” …… “我说,笹森,你怎么又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穿着类似水心子正秀的,将下半张脸捂得很严实的黑色大衣,左侧手臂上戴着一个写有‘时之政府’字样的袖标的男人,有点苦恼的,走到了阴暗的缩在房间角落里,一边啃着指甲一边碎碎念着什么的,留着妹妹头的青年身边。 “啊……成弥啊,我昨天晚上,由于最近限锻一直没出货,”被叫做笹森的青年抬头,他的脸色苍白,眼中全是血丝,“所以一怒之下,决定不用政府推荐的那个公式,转而去用了论坛里一个说是能锻出枪的公式去锻刀试试看。” “然后?又是蜻蛉切或者御手杵?”对自己的好友什么运气很有数的成弥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该不会连这两个都没出,而是其他的刀种吧?” “不,比那个更糟,”笹森的神情惨淡,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难以接受,“我……我昨天晚上锻完刀之后就没再看,结果今天实休告诉我,我锻出了日本号啊啊啊啊啊!” “……那个,成弥前辈,出了常驻的三杆枪中最难锻的日本号不是好事吗?为什么笹森前辈会……”另一个穿着和成弥款式类似的黑色大衣,但是没有捂着下半张脸,而是有着和大庆直胤类似的长款袖子的青年戳了戳自己的前辈,小声问道。 “因为会不幸,会不幸啊大庆,”笹森转过脸来,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大庆,骇得同样戴着‘时之政府’袖标的青年险些跳起来,“我对自己什么运气一向很有数,限锻从不出货,锻刀没有稀有刀才是我的常态,如果忽然锻出了稀有刀,就代表着……” “代表着笹森要倒大霉了,”成弥叹着气,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好友,“虽然听起来像是什么迷信,但是这个规律在笹森身上至今没有被打破的迹象,他上次运气爆发在日课里出了明石国行,结果之后在完成日课出阵的时候,不得不连续换了三个地图。” “……诶?”大庆的表情有点难以置信,“不会吧?”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自从我连续三次,在三个不同的地图都被检非违使在第一个点位堵路之后,我就明白了,”笹森神情惨淡,看上去竟有些看破红尘的意味了,“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现在没问你索要,纯粹只是时候未到。” “啊这……”看着神情颓丧的前辈,大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只好生硬的转移起了话题,“说起来,前辈你有告诉自家的刀剑,因为这次的事情引起了上头关注,所以不仅我们审查组到了你的本丸,还在其他审神者的强烈要求下,将对这次被带回来的两振刀剑与我们接触的全过程进行实时直播的事吗?” “……忘了,不过应该没事……” “我回来……哦呀,家主还邀请了客人在吗?这可不妙啊,诶哆……(一文字则宗和鬼丸!兄长!by膝丸)嗯,则宗和鬼丸,家主说要带他们回来的时候,可没说还有别的客人在啊……”忽然间于正中亮起了刺目白光的房间里,出现了髭切软绵绵的,苦恼的声音。 “……吧……髭切和南泉你们回来了?等一下,为什么血的味道这么浓?你们难道打起来了?”笹森几乎是一瞬间就变了脸色,有些焦急的冲向了白光还未完全散去的传送阵。 “?啊呀家主,要小心啊。”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按住了意图冲进来的笹森,紧接着白光散去,髭切和南泉,笹森派出去的两支队伍的队长,以及剩下的十名成员,还有两振被带回来的,外表有着过于明显异常的刀剑,便出现在了笹森,以及作为接到异常报告前来调查的审查组成员,而来到笹森本丸的成弥和大庆面前。 “谢……诶?没什么伤的样子?那这血是……”笹森的感谢还没说完,就被鼻腔明明充斥着血腥气,却没从任何一振本丸的刀剑身上看见伤痕的现状搞得一懵,接着目光下意识的转到了那两振只看外表,就能察觉到异常的刀剑的身上。 那是一振发色枯黄,眼眸灰绿,身上的披巾也是黯淡的红,且用就像是一文字则宗标配一样,但是这振手里的却在表面用金笔勾画了一文字派刀纹的红色绸扇,遮住了下半张脸的一文字则宗,但是对方的形容虽然相较曾在万屋等地所见的一文字则宗要憔悴,却也没有受伤的迹象,那这血…… 笹森的目光于是投向了另一振,被描述为记忆方面出了很大问题,但是一开始并没有说外表出现异常的刀剑。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对方与正常同振的淡金色截然不同的,颜色枯槁的苍白短发,接着便是对方原本应该生着颜色灰白的肉感鬼角,如今却空荡荡且仿佛被鲜血浸透了一般,其上的血液甚至已经干结在发丝、脸颊和那枚与正常出阵时会戴的皮质眼罩截然不同的,原本理应是纯白的棉质眼罩上的,头颅左侧。 “?!不是?!髭切你们把鬼丸国纲的角给砍了?!”笹森近乎是在尖叫了,“那可是长在脑袋上的啊?!这振鬼丸殿你还好吗?!不,怎么可能会好……要快送手入室才行……还愣着干嘛啊!快来帮忙……成弥和大庆也是!别干看着啊!” “?这个正在尖叫的,是那个……审神者?”鬼丸国纲毫无被担心的是自己的自觉,反而非常困惑的扯了扯身前一文字则宗的披巾,“感觉……不太靠谱……” “……你能多少对自己现在的形象有点自觉吗?”虽然自认为已经习惯了鬼丸国纲那时有时无的情商,但多少还是有被鬼丸国纲这完全不觉得是自己问题的发言创到的一文字则宗,一边在心底默念‘你打不过他’,一边额角青筋直跳的,用近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的声音做出回应。 “?怎么了吗?”鬼丸国纲闻言开始上下打量自己,“只是看起来吓人,转换器失灵导致的伤,之前用[饲火],也就是火烤治得差不多了,断角的地方也不流血了,手臂上的伤口更是只剩下表皮没有愈合……没什么大问题。” “这分明就是问题很大啊!”笹森这回真的是在尖叫了,那张本就神色惨淡的苍白面容,也肉眼可见的变得更为苍白,“转换器失灵导致的伤是什么?那个写作[饲火]读作火烤的治疗又是什么?鬼丸殿你的鬼角可是长在脑袋上诶!不要用剪指甲不小心剪流血了的态度对待长在脑袋上的角啊!手臂上那么大的伤口你跟我说就剩表皮没有愈合?!” “冷静,你冷静点笹森……”成弥死命的拽着情绪激动的笹森,“你冷静一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那个,这位鬼丸殿,能不能烦请您,允许笹森对您的本体进行一下手入呢?毕竟您现在的情况实在是……” “……别用敬称和您这种词来称呼我,”鬼丸国纲本就冷峻的面容几乎是一瞬间便绷紧了,那只裸露在外的血色眼瞳也跟着因为情绪的变化而微微颤动,“我配不上这样的称呼。” 拽着笹森的成弥一下子僵住了,就连一开始对两位前辈忽然间开始拉扯这件事感到手足无措的大庆也僵在了原地,紧接着,包括三人在内,还有闻讯赶到传送阵所在房间附近的其他刃,以及只是听了第一部队的描述,并没有真的见到这一幕的第二部队,与已经见过一次却仍旧没能习惯的第一部队一同,将目光一起挪到了整个刃都绷紧了的鬼丸国纲身上。 因为站在一起所以连带着被注视的一文字则宗,此刻反而有一种‘终于不只有我一个刃被创了’的释然感,甚至他此刻的状态是所有人和刃中最松弛的一个,“放松点鬼丸,这位……是叫笹森是吗,也请这位笹森先生冷静一点。” 那双和正常同振不同的灰绿色眼睛望着笹森,“毕竟交流的前提是双方都保持冷静,不是吗?” “就是说啊前辈!你是不是忘了因为其他审神者的强烈要求,所以我们实际上一直开着实时直播的事啦!”大庆同时拉住了笹森劝解道,“你不冷静一点就要……等一下,那个,成弥前辈……” 大庆的表情有那么一瞬的呆滞,“我们的直播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来着?” 被大庆提醒了直播的事,所以同样神情呆滞起来的成弥干笑了两声,“哈,哈……好像,是从,笹森本丸的传送阵开始运转的时候,就开始了。” “……也就是说……”笹森好像缺少润滑油的机械一样,一卡一卡的扭过头去,用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瞪视着大庆和成弥,“我刚才的尖叫也好,鬼丸……的,发言也好,全部都……” 像是知道笹森在说什么一样,一个有着五彩斑斓涂装的圆球从角落里飘了出来,将一个正在不断刷出各种颜色弹幕的半透明光幕投影在了几人和众刃的面前。 “……我现在移民火星还来得及吗。”笹森干笑几声,接着直挺挺的砸到了地上。 第13章 直(开)播(创)·其一 “笹森前辈!不要死啊笹森前辈!”大庆惊恐的叫喊着,扑向了倒在地上了无生息的笹森,“我头一天正式上岗就导致前辈出事什么的……这种事情不要啊!” 【笹森前辈——】 【笹森前辈倒了(悲)——等会儿,不对啊?我记得是来看审查组与暗堕刀剑接触实况直播的吧?为什么点开就是这种谐星画面啊?】 “大庆……”成弥先是不忍直视一般的捂住了脸,接着一边在大衣口袋里摸索着,一边蹲下身来,伸手将被手足无措的大庆扯着衣袖的,因为脸朝下砸在地板上,所以现在双眼紧闭,连鼻血都冒出来了的笹森扶到了自己的怀里,“别装昏了笹森,该丢的脸都已经丢过了,折腾后辈可不是前辈该做的事。” 成弥将自己从口袋里摸出来的,裹在半透明包装里的绿色糖块塞进了笹森的嘴里,“你最中意的青苹果味,吃了之后就给我老实起来。” “……干嘛要戳穿我啊成弥,真的很丢脸诶……”笹森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不情不愿的含着糖块爬了起来,然后…… “是错觉吧成弥,不然我怎么会看到鬼丸国纲绷着脸,试图把自己缩进比他矮了二十多公分的一文字则宗后面来躲粟田口的小短刀呢?”笹森表情呆滞的转过头来,询问着自己的好友,“是错觉吧?那可是鬼丸国纲,粟田口的大家长诶?就算他是那种有些社障的刃,也不至于躲同刀派的刃到这个地步吧?” “不是错觉……”成弥也露出了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但是为什么……” “是我们啊叔祖!我们是同属粟田口的刀啊!为什么……”橙色长发的乱藤四郎眼中含泪,对于鬼丸国纲那如果不是一文字则宗按着就要拔刀的抗拒表现分外不解的同时,也在为全身染血的鬼丸国纲而心痛,“至少……至少先去包扎一下……” 想起了鬼丸国纲之前表现的药研脸色瞬间就变了,“乱!别……” 然而他还是说晚了,本就一副拒不见面模样的鬼丸国纲瞬间变了脸色,连带着那只裸露在外的血色眼睛也跟着带上了冷意与抗拒,但所幸,一文字则宗姑且还没彻底被鬼丸国纲创成彻底不顾他人\/刃死活的样子,所以险之又险的在鬼丸国纲说出点什么惊世骇俗之言前,用手捂住了鬼丸国纲的嘴巴。 【……不是?我点开直播间看到笹森前辈倒了,大庆搁那儿哭丧似的嚎的时候还以为点错了是个搞笑直播间,怎么突然画风一转变成粟田口大家长被短刀围堵,堂堂193的刃怕到试图把自己藏在只有171的菊花老头后面了?】 【楼上,我觉得更值得在意的是笹森前辈的本丸里出阵的那几个粟田口刃的态度,你没发现在药研开口阻止乱的时候,他们的表情还很紧张,但在则宗殿捂住了鬼丸殿的嘴之后反而都放松下来了吗?】 “你们没有提前和本丸里的刀剑沟通这件事吗?”一文字则宗明明挡着下半张脸,但是任谁都能看出他现在心情极差,如果没有扇子遮着,怕不是所有刃或人都能看见一张正在皮笑肉不笑的脸,“明知道鬼丸抗拒什么还不提前交代清楚,怎么,是觉得不能只有自己难受,得大家一起同甘共苦?” 【啊?抗拒?不是,菊花老头你在说什么小众的话?粟田口大家长抗拒同刀派的小辈?不是?啊?】 “这种事情我们自然是有和本丸汇报过……”药研的表情不太好看,“只是,如果是则宗殿的话,应该也能理解吧,无论没见面前嘱咐了多少,等真的见到亲人如此的模样时……就没办法控制得了啊……” “那是你们该解决的问题,药研小子,让你们家的短刀离远点!”一文字则宗捂着鬼丸国纲嘴的手略微颤抖,“非要让他彻底应激,闹出点事来是吗!” 【应激?不是,啊?】 【看鬼丸殿的反应和则宗殿的行为,多半是真的了……人渣你真该死啊!我都不敢想得是什么样的手段才能让粟田口的大家长会在面对同刀派的小辈的时候应激……】 【没有人在意则宗殿为什么要捂住鬼丸殿的嘴吗?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我是真的很好奇则宗殿为什么要捂住鬼丸殿的嘴,是担心鬼丸殿说什么吗?】 “诶?啊!那个,一期!药研!乱!白山!快!带大家离这里远一点!虽然不知道这振鬼丸国纲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至少……至少别再过来刺激他了!”笹森堪称手忙脚乱的,一边对着那边围上来的,眼泪汪汪的藤四郎们大声呼喊着,一边竭力示意阴沉程度不比粟田口们差的第一部队与第二部队先把两边的视线隔开。 “……收到指令,准备执行,毛利藤四郎、五虎退、秋田藤四郎等刃,遵循阿路基的命令,请和我与乱藤四郎一同离开此处。”白山吉光沉默了片刻后,用那双好似无有喜悲的淡蓝色的眼瞳扫视着身边的兄弟们,“请,执行命令。” “白山尼!呜……”短刀们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话未出口,就被像是终于恢复了精神,走出来抱住他们的一期一振给打断了。 “听话……弟弟们,先离开,好吗,鬼丸他,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单膝跪地的皇家御物眼眶发红,声音干涩,但仍旧努力对弟弟们放柔了声音,“听话,这里有一期尼还有阿路基在,我们会处理好一切的,先回去吧,好吗?” 【……为什么一期明明很靠谱的样子,但是我总觉得后背发凉呢……】 【感觉完全是在硬撑啊一期殿……】 短刀们恋恋不舍的跟着白山和乱离开了,而一期一振则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站起身来,转头看向了一文字则宗,“我把弟弟们劝走了……所以可以松手了吗则宗殿,你再这么用力下去,他会窒息的。” 接着一期一振又转头看向了在启动转换器回来前,特地擦干净了面甲上的血和脸上的泪痕,所以现在除了脸色稍显苍白外,看不出半点异常的鸣狐,“小叔叔也是,虽然你的本体刀没事,但是之前流了那么多血,不要硬撑。” 【流血?不是,笹森前辈你不是说自家的刀没有伤吗?!(尖锐爆鸣)这又是怎么回事啊小叔叔!】 【一期这么一说……小叔叔的狐狸都不会动了诶!看着就和玩偶一样软绵绵的趴在肩上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尖叫)】 鸣狐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一边摸着趴在肩头一动不动的狐狸,一边用嘶哑的声音小声道:“知道了。” 于是一期一振将目光投向了笹森,“那么阿路基……你和审查组的两位是打算就在这里开始问话,还是……” “啊,那个,一期啊,我们去隔壁房间就好,隔壁那边已经提前搬了桌椅过去了,”不知为何总感觉现在的一期身上似乎在冒黑气的笹森一边干笑着,一边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那个,鸣狐,还有鬼丸,需不需要手入一下?” “谢谢阿路基关心,但还不用。”鸣狐尽可能放轻了声音回答道。 “轻伤,不用。”因为一文字则宗终于松开了手而得以说话的鬼丸国纲则仍旧绷着脸,看上去像是还没从之前被短刀围堵的经历中回过神来一样,明明是比一文字则宗高了二十多公分的刃却硬是半躲在一文字则宗身后。 【……等一下,刚才光顾着震惊行为了,不是,鬼丸殿你的发色怎么回事?还有你的角呢?为什么满身是血还有伤却不去治啊?!都这样了你说这是轻伤?!还有则宗殿,则宗殿你的发色和瞳色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遮着脸?扇子也和其他同振的看起来完全不一样啊!】 【……一看楼上就是刚进来,这振鬼丸国纲之前还说了‘别用敬称和您这种词来称呼我,我配不上这样的称呼’这种话呢。(粟田口推淡淡的碎了)】 【够了,我说够了,我是来关注审查组抓人渣的,不是让同事们给我伤痕累累的心反复插刀的!(无能狂怒)】 “啊,啊,不用啊,那……咳,那个,我们移步隔壁吧?”笹森一脸‘好尴尬救救我’的表情看向了成弥和大庆,而成弥也不愧是笹森的好友,几乎是立刻便反应了过来,开始接话:“对的对的,那个,移步隔壁吧两位,不用担心,虽然说是代表政府来的,但我们审查组是独立在外的组织,直接受广大审神者和刀剑本灵们一同监督。” 成·看不见下半张脸·弥一脸诚恳,“两位绝不需要担心会有像是偏袒某些有背景的人渣之类的事情发生。” 【支持审查组!垃圾时政自查能查出个啥,一年前那件事爆出来就是审查组接手才揪出来一大批仗着有背景肆意妄为的人渣,垃圾时政只知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是那振似乎是一年前出事的那个本丸最后幸存者的则宗殿暂且不提,现在这振鬼丸殿的情况……】 【……抱歉,但我们审查组也尽力了,至今还有一批嘴硬的关在总部死活不肯交代,我们也很难办(哭哭)。*审查组*】 【活的审查组!没关系大家都理解的,毕竟审查组执法一向公开透明,对那批死硬分子的审讯也是公开直播了的,我们都知道审查组尽力了。】 “鬼丸?”一文字则宗于是扯了扯被半躲在身后的鬼丸国纲捏在手里的披巾,“松一松,要被你扯掉了……这回还是我做决定?” 鬼丸国纲于是略微松了松手,同时点点头,“你做决定就好。” “那就麻烦笹森先生还有审查组的两位带路了,希望诸位不要辜负老头子和鬼丸的信任啊。”一文字则宗灰绿色的眼睛望过来,审视着眼前的审查组两人与笹森,“以及不是两位,老头子家的小子们也在呢。” 【啊?其他一文字?我怎么没看见除了笹森前辈家的一文字以外的一文字啊?我眼睛出问题了?】 【没看见+1】 【没看……是扇子,老头子只是隐退又不是碎刀了,那群家伙还真敢啊……同振当初把那家伙打成一摊的行为还是收敛了呢。】 【!楼上还好吗!你是被自家的则宗殿抢号了吗?!】 【……不太好,我家一文字只有菊花老头一个,而他现在已经换上出阵服准备去审查组总部找那些死硬分子谈心去了……】 【所以是扇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有没有懂的解释一下……】 “诶?其他一文字也在吗?”头一天正式上岗的大庆最先没沉住气,“但是没看到刃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则宗殿?需要我们帮忙吗?” “有想帮忙的心是好事,但是你们大概帮不了什么忙,”跟在审查组和笹森身后的一文字则宗语气平淡,但是却莫名的让听众感到脊背生寒,“毕竟无论是小子们还是我,都已经不再是能够回归本灵的刀剑付丧神,而是扭曲走样的怪物了。” “……您在,开玩笑是吗?”大庆下意识的,在隔壁房间的门口停住了脚步,那张放在人类里也称得上稚气的脸上挂着一个十分勉强的笑,看向了神情漠然的一文字则宗,“走样什么的……我知道则宗殿您对走样的东西有独特的看法,但是……” “原来如此,当初特意找出来的罪证里,没有那个恶鬼做生物实验的部分吗,”一文字则宗略微抬眼,“嗯……看来也不对,那就是有相关的部分,但是没有找到其中有关实验成功的记录,是这样吗?哦,也不对,看来只是单纯的,被前辈保护了呢,小子。” 【啊?不是,啊?生物实验?怪物?什么玩意儿和什么玩意儿?】 【刀剑付丧神难道不是虽然具有人形,但本质上仍旧是灵体才对吗?为什么还……】 【不再是能够回归本灵的刀剑付丧神……可恶,为什么你能用那么平静的语气说出这种话啊!明明只是个菊花老头……那个该死的人渣!】 【所以说扇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有没有懂的解释一下……】 【……字面意思,小子们,被重铸成了那柄扇子。】 第14章 直(开)播(创)·其二 【?!我是看错了眼花了对吧?重铸,扇子?一文字家除了则宗殿目前一共三振太刀一柄打刀重铸成一个扇子?!】 【不是,生物实验是什么情况?我怎么不记得在审查组公开的资料里有看到相关记录啊?】 【因为内容过于恶劣所以这部分资料是申请后可看的说,详情可见审查组官网……*审查组*】 “啊?诶?被前辈保护?”大庆一脸茫然的扭头,然后就看到了成弥和笹森略带歉意的神情。 “倒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大庆,只是你多少……还是有点太天真了,”成弥往自己高高的衣领里缩了缩,和大庆货真价实的稚气不同,单纯的只是娃娃脸的青年小声说道,“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可以回去之后自行申请……” “……笹森前辈也……”大庆的目光挪向了一旁已经推开门,半只脚都跨进去了的笹森,而妹妹头的青年也只是尴尬一笑,“哈哈……那个……毕竟大庆你……” 【我一开始是想说一下审查组为什么要把部分资料设置成申请后可看的,但是看大庆这样……】 【……说明审查组是真的有把我们当人看,我出于好奇曾经申请过看那些资料,只是看了第一页都给我整吐了,请本丸里的斩鬼刀帮忙给我守了一周的夜才缓过劲来。】 【怜爱同事,顺便收回想要点申请的手。】 “……我又不是不知好歹,连前辈们是为了我好都看不出来,”大庆看前辈们一个两个的都是这个反应,不由得叹了口气,“不过这次也就算了,我都转正了别再什么事都瞒着我了成吗?” “好好好,下次一定。”笹森满口答应,同时用胳膊肘戳了戳一旁的成弥。 “不是你?咳,那个大庆啊,你放心,下次绝对不会瞒着你了!你看我这次出任务不是带着你来了吗,”成弥让笹森戳得一个趔趄,不由得转头瞪了一眼笹森,接着才对大庆说道,“就,先进来,咱别在门口站着……不是,你们怎么也跟在后面?” 后知后觉意识到笹森本丸的第一和第二部队也跟着走过来了的成弥瞳孔地震,“你们要旁听的话,我们可没搬那么多桌椅过来啊!” 髭切只是软绵绵的笑着:“主要是家主也没说不可以跟着嘛,放心好了,诶哆……(成弥,是成弥!兄长!by膝丸)嗯嗯,审查组的成弥先生,不用担心我们哦,大家会自己找地方坐好的,对吧?” 南泉一文字点头,声音不似以往的活泼,而是格外的沉闷:“猫会在角落里安静听的,阿路基和审查组的两位不必担心我们影响到你们喵。”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笹森?”成弥叹了口气,然后对本丸的主人递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没意见,但是过程中请保持冷静,能做到的话就可以留下。”笹森抓了抓头发,然后看向目光正不受控制的追随着直播球移动的南泉一文字,“尤其是南泉,别对直播球起想法。” “猫会控制的!想……想要知道这振大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南泉一文字艰难的将目光从球体上移开,然后低头看着地面,小声说道。 “那我们这边没问题了……则宗殿和鬼丸的想法呢?”成弥于是转而询问起了遮着脸的一文字则宗和鬼丸国纲。 “我听则宗的。”鬼丸国纲不假思索般的回答道。 “又丢给我啊……老头子也没意见,想听就听吧,反正也不是什么……有意义的事情。”一文字则宗对鬼丸国纲又一次把事情甩给自己浅浅的表达了不满,然后继续用那种平淡的口吻说道。 “那么,请进吧,两……各位。”成弥朝着房间内伸出手,并及时改正了下意识就要使用的称呼。 【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这振鬼丸国纲很依赖一文字则宗的样子?可我记得鬼丸国纲在历史上和一文字则宗没有交集的样子啊?】 【同感+1,以及,总感觉这振鬼丸殿不是依赖则宗殿,而是……好像在排斥和除了则宗殿以外的人或刃交流的样子?】 【别说了诸位,我现在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笹森倒是无愧于他前辈的称呼,虽然运气属实一言难尽,但是本丸的规模和装修都是一顶一的,虽然是临时找了安放传送阵旁边的房间出来充当本次交流的场地,但是整洁的房间和桌上备好的热茶与点心,以及甚至特意放了软垫的椅子,放眼望去竟也让人找不出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来。 不,与其说是挑剔,反而更多的,是在即将踏入这间屋子时产生的,短暂却真实存在的局促感与自惭形秽。 毕竟虽然说出了一切都听一文字则宗的这种话,但鬼丸国纲却也不是那种没有羞耻心的家伙,相反的,他反而对自己如果顶着这副脏兮兮的样子进去,绝对会弄脏笹森特意收拾出来的房间这件事有着相当高的认知度。 所以理所当然的,在真的踏入房间之前,鬼丸国纲的脚步略显迟疑。 “?怎么了吗鬼丸?是我们的安排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刚刚转正的大庆顿时提起了心,开始拼命思考自己之前布置房间的时候到底哪里安排出了问题。 “不……只是,会弄脏吧,”鬼丸国纲小幅度的摇头,“血,还有泥土,虽然干了,但是……” “你还在意这个?不,不如说,你既然知道在意一下会弄脏别人家屋子,为什么不知道在意一下自己的伤势?怎么,伤势没有可能会把别人家弄脏重要是吧?”一文字则宗冷笑道。 【菊花老头,好强的攻击性。】 【不得不说,这波我站则宗殿,都知道担心弄脏笹森前辈本丸的房间了为什么不能顺带着在意一下自己啊鬼丸殿!你顶着这一身血污说出的那句‘轻伤,不用’,差点没给我本丸的粟田口全整的背过气去啊tat】 “……确实是轻伤,”听着一文字则宗的阴阳怪气,鬼丸国纲下意识的又检查了一下自己全身的伤势,最后却也只能得出和之前一样的结论,“不需要治疗。” 一文字则宗险些让鬼丸国纲这完全没意识到问题所在的回答气得背过气去,但他最后却也只是冷笑两声,不再言语。 反倒是大庆在左思右想后,小心翼翼的提出了一个办法:“那个……这样,出门右转,走廊的尽头是盥洗室,如果担心弄脏笹森前辈的本丸的话,我带鬼丸去那边稍微清理一下如何?就是,可能要麻烦则宗殿和前辈们等上一会儿……” “老头子没意见,不如说,你要是能顺便把这压根不在意自己的家伙劝去治疗就更好了。”一文字则宗冷哼一声,“只要不碎刀就都是轻伤……也不知道他这观念哪儿来的。” 【……开始窒息了,真的,开始窒息了则宗殿,我家粟田口本来只是精神上快碎了,您这一句话下来好悬没给刃送手入室里去。】 【只要不碎刀就都是轻伤是什么鬼啊!(尖叫)我看见自家刀剑刀装掉了都会立刻回城啊!鬼丸殿你在搞什么啊!】 “没关系大庆,我们等一会儿也可以的。”成弥和笹森对视一眼,然后由成弥出面回答道,“鬼丸怎么想?” “那……麻烦大庆了。”鬼丸国纲点头,然后跟在大庆身后走向了盥洗室。 【?!不是等一下?那什么玩意儿?鬼丸殿背后那是什么?!】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那么大一片的……是红山茶吧?是红山茶吧!】 【不是,这人渣居然还在鬼丸殿的背上刺青?!还是红山茶?!高洁、纯真、谦逊和永恒的美?!他想什么鬼东西呢?!他也配?!】 “那个……需要帮忙吗?背后和一些细节的地方,自己清理会很不方便吧?”大庆小心的询问着神情冷峻的太刀,一副生怕触怒对方的模样,“抱歉,如果不需要的话就当我……” “不,麻烦大庆了,多谢。”鬼丸国纲小幅度的摇头,然后将手中已经尽力用水投洗,但仍旧不可避免的染上了绯色的,原本纯白的毛巾递给了大庆,“背后,就麻烦你了。” “啊,好!交给我吧鬼丸!”明明是自己提出的建议,却反而愣了一下,但大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伸手接过毛巾,替已经自觉转过身去的鬼丸…… “!那是……什么啊……”大庆的眼睛不自觉的瞪大了,他看着鬼丸国纲未被革质的甲衣与绑带覆盖的脊背上,那被刺上去的,颜色艳丽的红山茶,以及角落里隐约露出一角的侮辱性词句,于是原本意图帮鬼丸国纲擦去血污的手都在抖,“怎么会……” “……无关紧要的过去而已,不需要如此,”透过盥洗室的镜子,看到了大庆反应的鬼丸国纲,用那只血色的眼睛看着镜面上映出的,眼眶已经开始发红的大庆的模样,“无关紧要,所以帮忙就可以了,如果想知道……我会在之后说的。” “可……那难道不是……”大庆的手依旧在颤抖,他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为什么会……为什么有人……” 【?!不是?!我要骂了!我要骂人了!怎么会……怎么会有人渣居然!】 【天杀的人渣!那可是天下五剑之一啊!是婶婶我在大阪城也好限锻也罢都没能见到的刃啊!怎么会有人……居然敢……】 【该死的……人渣!我杀你一百遍也不够啊!我家粟田口现在已经抱着叔祖哭成一团了呜呜怎么会有人……怎么会有人!】 【还请各位同事保持冷静,静待审查组后续调查结果tat……*审查组*】 “……都过去了,”并不会安慰人的鬼丸国纲面对着大庆的反应,神情有些局促,“如果不行的话还是我……” “不,我能的……交给我吧……”大庆将泪意压了下去,然后颤着手,替鬼丸国纲擦去背上的泥土与血污,“不、不过……明明有很多伤口,但是却都只伤到了表皮的样子,一些甚至已经快愈合了啊……” “所以,是轻伤,”鬼丸国纲竭力想要放松些,却还是因为不习惯被他人触碰脊背而本能的绷紧了肌肉,连带着因为没了笼手而裸露在外的左手小臂上的青筋也鼓了起来,但他仍旧克制着,与大庆搭起了话,“则宗就是……太大惊小怪了。” “哈?我大惊小怪?你倒是看看你身上的伤口都在什么地方再说这话啊?”不知何时摸到盥洗室门口的一文字则宗仍旧遮着脸,但是明显能听出他被气笑了的语气,“而且鬼丸你是不是忘了,你身上的伤是治过一次了才会看着那么轻?” 【不是,啊?治过一次?治过一次了看起来还那么严重?为什么不干脆一次性治好啊!】 【明明很抗拒有人触碰但还是强忍着的鬼丸殿……人渣你真该死啊!你看你把好好一振天下五剑嚯嚯成什么样子了!】 “没忘……你来是?”鬼丸国纲的声音没一开始那么坚定了,甚至有了点心虚,大概是没想到背地里蛐蛐一文字则宗被正主抓到了现行,只是紧接着他就反问起了一文字则宗的来意。 这回轮到一文字则宗眼神飘忽看起来心虚了,而鬼丸国纲则恍然大悟,“果然还是,没办法接受和南泉还有日光待在一起吗?” 【?!你说啥?则宗殿没法接受和南泉和日光待在一起?!不是?一文字之祖无法和同刀派的小辈待在一起……你和鬼丸殿还真是卧龙凤雏,出的问题都几乎一模一样是吧?】 “倒也没有……只是一个刃面对他们的时候,多少还是有点……”一文字则宗试图辩解,但是看着鬼丸国纲那只没别的情绪,只是专注的看着他的血色眼睛,他又失去了反驳的力气,最后只是出声询问,“那个眼罩,不需要处理吗?” 鬼丸国纲下意识伸手碰了碰那个因为血迹的干涸,质地不再柔软而是变得干硬的棉质眼罩,“不太行,这只眼睛见不得光。” 第15章 直(开)播(创)·其三 “眼睛,见不得光?”一文字则宗那双灰绿色的眼睛近乎凝固了一般,连带着声音也冷了下来,“什么意思?” 【眼睛,见不得光?】 【是谁死了啊,哦,是我啊。】 【非常好叔祖使我尸斑显现爱来自粟田口推tat】 鬼丸国纲反而对一文字则宗的反应有些摸不到头脑,迟疑了片刻道,“……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是几个意思啊鬼丸殿(哽住)】 【就是说啊!这见不得光到底是单纯的不能见光,还是说有什么不能被看到的东西在眼睛那儿啊鬼丸殿你给个痛快话成吗(绝望)】 鬼丸国纲并不觉得自己的解释有问题,但是眼看着一文字则宗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冷,而一边的大庆则又一次眼眶发红,一副欲语泪先流的模样…… “就是,不能见光……”鬼丸国纲有些笨拙的试图解释,“所以才戴眼罩……因为这只眼睛坏了。” “眼睛,坏了?”一文字则宗重复了一遍鬼丸国纲的话,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你觉得老头子会信?” “是真的!”鬼丸国纲有点着急了,他想解开眼罩证明那只左眼真的只是如他所说的,坏掉了,但是他又不敢真的把那只极度畏光的眼睛暴露在如今的亮度下,所以最后反而只好悻悻的收回了试图解开眼罩的手。 【眼睛坏掉了……是我听错了吧?怎么可能呢哈哈哈……呜呜叔祖我的叔祖该死的人渣居然这么对叔祖呜呜x﹏x】 【刀剑付丧神的眼睛怎么可能轻易坏掉!只可能是被人渣用了什么手段……该死的人渣!】 【呜呜叔祖甚至试图解开眼罩来证明眼睛真的只是坏了,但他最后还是没解……结合之前在红山茶边缘看到的那些模糊的刺字,肯定是人渣做了什么他担心同伴和大庆看了难过!】 【人渣,你真该死啊!】 “……不行……太亮了……”鬼丸国纲看着一文字则宗虽然遮了半张脸,但仍然能看出来的,写满了‘你看我信不信’几个字的表情,看上去甚至有点委屈的抿了抿唇,最后低声道,“如果是晚上的话,可以解开,现在太亮了……” “……就当是这样吧。”一文字则宗只是深深的看了眼抿着唇,同时半垂着眼的鬼丸国纲,最后敷衍似的说道。 “你不信我?”鬼丸国纲的直觉告诉他一文字则宗似乎并没有真的相信他的话,但是他又确实没办法真的摘下眼罩,向一文字则宗证明些什么。 毕竟虽然戴着个脏兮兮且质地干硬的眼罩很不舒服,但至少眼睛不会因为接触到被眼睑、眼罩和特意拨过去的过长额发一同遮着,也仍旧觉得刺眼的外界光刺激到出问题。 “你自己心里有数,鬼丸,”一文字则宗只是瞥了一眼过去,“觉得只要没碎刀都算轻伤的家伙说自己眼睛见不得光是因为坏了……” 一文字则宗没把话说完,但是明眼人都听得出来,一文字则宗这话分明就是在内涵鬼丸国纲,只有鬼丸国纲一个大抵还没听出来,还在试图解释些什么:“等暗一点的话,可以解开让你看,真的只是坏了。” 【别解释了鬼丸殿,你真的没发现你越描越黑吗(死目)】 【畏光的情况我也是有一点的,但是这种亮度还觉得刺眼我是真的没办法替鬼丸殿你往回圆(悲)】 【审查组看到了情况,所以现在已经把房间内的灯关掉了一半,并特意拉上了窗帘,同时我们紧急去找了替换的眼罩出来,希望一会儿鬼丸殿回来能接受,然后换一个干净舒适的眼罩tat*审查组*】 【审查组你干得好,干得好啊!(赞扬)】 “那个……已经清理干净了……”虽然情绪一度踩在失控边缘,但最终却十分克制的完成了鬼丸国纲后背上清理的大庆顶着通红的眼眶,将已经看不出原本纯白模样,大抵也洗不干净了的毛巾扔进了垃圾桶,“真的没问题吗,啊,我是说,头上的角……” 听了这话,鬼丸国纲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去碰左侧的颅顶,但还没真的落到脑袋上就被一文字则宗伸手捉住,“看不见就别瞎动!低头让我看看!” 鬼丸国纲的手僵了一下,但人却还是从善如流的屈膝并低下头来,将自己虽然大致擦掉了上面干结的血块,却仍旧染着层红的左侧颅顶暴露在一文字则宗,和从一开始就跟着鬼丸国纲一起行动的直播球的视线中。 那是一处光是看着都让人牙酸的伤口,被强行折断的鬼角末端富有肉感,同时也不是整齐的切面,而是参差的断裂着,甚至有一道裂痕向下延伸着,将连接着丰富血管的角根几乎分作两半,直直的没入了发丝中与头皮下,让人错以为能看到下面苍白的颅骨。 “你对自己还真是,狠得下心啊,鬼丸。”一文字则宗几乎要被他气笑了,纵使这处伤口如今已经不再流血,但是看着那因为失血过多,所以原本理应温润且富有光泽的外表变得苍白的角根,以及那道似是没入头皮下,说不定还连累到了颅骨的裂痕…… “你就不疼吗?!把自己的角强行折断……你那个时候甚至还拿着自己的角和髭切战斗,之后还顶着这样的情况去打时间溯行军和检非违使……你!你可真是……” 一文字则宗握着扇子的手都在抖,窒息和血压飙升带来的眩晕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袭击了自以为已经被鬼丸国纲的离谱行径给创麻了,所以不会再有那么大反应的一文字之祖,险些没让他背过气去。 【……我感觉我需要降压药和速效救心丸……(心如死灰的惨笑)】 【我听了个什么?啊?不是鬼丸国纲你自己把角折断了当武器和笹森前辈家的极化髭切战斗?啊?不是?!(虾看电脑.jpg)】 【你还漏了他顶着这样的伤去打时间溯行军和检非违使(笑不出来只想死一死)】 【我家粟田口已经紧急送修复室手入了(悲)我感觉我也快了(吐魂)】 【……何止呢,这边得到准确消息,鬼丸殿和则宗殿,加上笹森派出的两个队伍一共十四刃,在被带回来之前,于厚樫山遭遇了数量保底一千,上限未知的时间溯行军和检非违使的突袭*审查组*】 【而当时的鬼丸殿在刚从因为转换器失灵而接近战线崩溃的状态里被治到差不多中伤,然后又自己折角和笹森家极化髭切打了几个回合的状态下,最后自己一个刃处理掉了接近五分之三的敌人。*审查组*】 【而现在,我们观察这位鬼丸殿身上的伤势,他甚至从中伤恢复到了轻伤……*审查组*】 【……先不说为什么十四刃会面对保底一千上限不知道那个数量的敌人……不是?鬼丸殿你是哪儿来的战神吗?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呆滞)】 【这数值听着都觉得离谱……我家好不容易练满的极化大太都不一定有这么能打……】 【重点是伤势,伤势啊!同事们!我特意问了我家的鬼丸殿,他告诉我鬼角的感官可是很敏感的啊!平时只是不小心磕到,都会因为和颅骨连着的原因脑袋发懵……而这位鬼丸殿甚至是自己动手折下来的,断口还那么不平整(窒息)】 【我不理解我大受震撼……刀剑男士不是一般都需要依靠审神者手入来恢复伤势的吗?】 【所以这振鬼丸殿明显就不是正常情况……定是那人渣不知道又做了什么,人渣你真该死啊!】 “还行?没有眼睛那个时候痛,所以没什么的,”鬼丸国纲表现得像是没听懂一文字则宗的言外之意一样,甚至认真的思考起了一文字则宗的问题,“最开始的时候平衡性有受到一定影响,适应了之后就好了。” 【我开始同情菊花老头了,就鬼丸殿这个表现……他迟早得被鬼丸殿气死(我也快了)】 【前排求购降压药和速效救心丸……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这振鬼丸殿是完全没有自己被关心的自觉吗?他表现得就像是完全看不懂别人什么意思一样……不是,我记得鬼丸殿你的刃设只是社障,而不是这种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样子吧?】 【谢谢你啊同事,让我们对这振鬼丸殿身上问题的猜测除了刃体实验外,还多了一个心理方面的(吐魂)】 “……指望你能理解别人的话实际上是在关心你是我的问题。”一文字则宗松开了他拉着鬼丸国纲手臂的手,单手扶着额头,好似耗尽了全部力气一样的叹气,“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会往别人在关心你的方向上思考……” “没那个必要,关心……”鬼丸国纲还没说完就被一文字则宗打断了,“你要是敢再说些没必要关心你之类的话,就算打不过你我也要动手。” 遮着下半张脸的一文字则宗看不清表情,但是只听那几乎是咬着牙才挤出来的词句,便不会有人对他现在多半已经气炸了这件事产生质疑。 ——毕竟直播间里的审神者和刀剑男士们,隔着屏幕都差点被鬼丸国纲毫无自觉的各种表现给创得战线崩溃,更何况在一线现场直面鬼丸国纲的一文字则宗,以及已经被创得开始吐魂的大庆了。 要是一文字则宗能替早就想抓着鬼丸国纲的肩,把他晃得正常点的广大审神者和刀剑男士们,做了这件他们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的话,他们高低得谢谢一文字则宗。 然而鬼丸国纲只是因为被遣送出境时清空了部分自我认知到现在还没完成重建,所以才表现得有点拟人,又不是那种根本听不进去话的家伙,所以面对一文字则宗那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跟他爆了的暴躁情绪,他选择了识时务的闭嘴。 “我要是哪天碎刀了,高低得是被你这张嘴说的话气得……”一文字则宗略微松了口气,接着没好气的抱怨着,“你可真是……行了,既然差不多清理干净了,就一起回去吧,南泉和日光……唉……” “我替你挡着?”眼看一文字则宗又纠结了起来,于是鬼丸国纲小声询问,然后得到了一文字则宗的拒绝:“总不可能一直躲着他们,更何况,我也只是不自在罢了……” 一文字则宗半垂着眼帘,捏着扇子的手指摩挲着扇骨,“毕竟那个时候很少能见到正常的小子们,唯一的那一次……甚至还是在犯下那种不可饶恕的罪行之前。苟活到现在的我们,本来就已经丢弃了很多东西了,但唯独……” 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重新显露出来,带着某种决意,“唯独这个,承认自己曾犯下罪行的勇气,这个可不能丢掉啊。” 【好好好,这么搞我是吧!算你厉害菊花老头!(戴上墨镜)】 【楼上别装了,我知道你想哭我也想哭!根据当初披露出来的,那些无需申请就可以看的报告所说,这振则宗殿所在的那个本丸里的刀剑,都被那个人渣埋下了控制的咒术,几乎每振刀剑都只有很短的时间能够维持清醒和控制自己的身体……】 【呜呜当初调查的时候我家药研说他没显形的时候被这振则宗殿带队碰到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则宗殿全队的刃在非战斗时间都举止僵硬,且都在竭力装作没看见他,现在想想大概是碰上短暂的清醒时间,所以努力不让别的刃也落到那个地狱吧tat】 【也就是说,那明明是人渣操控着他干的,可他还是觉得那是他的错tat】 【每天三问,人渣死了没有,死的惨不惨,死的干不干净。】 【这振则宗殿所在的本丸的人、审神者,已经确定死亡,当初是我们带队把人铲起来火化并丢进化粪池的,确认死的彻底、凄惨且干净,还请同事们放心*审查组*】 第16章 直(开)播(创)·其四 “罪行……吗。”微妙的,像是被触动了什么一样,好像有他人咒诅唾骂的声音在耳畔骤然响起。 那声音窸窸窣窣的,初始时像是在枝叶间爬动的蠕虫一样轻微,却又像是用什么硬物剐蹭玻璃一样,在呼喊到特定的音节时,就会变得尖利刺耳。 在呼喊的……呼喊着的……是…… “你这恶鬼!你这带来不吉与噩运的恶鬼!” “为什么……为什么其他人都死了,只有你一个活着回来!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你这吞噬同伴性命的恶鬼!” “去死啊!去死啊你!害死了所有人,还有脸面在这里惺惺作态吗!” “恶鬼!你就是个沉溺于厮杀和争斗的恶鬼!正常的,正常的怎么会因为厮杀而露出那样的神情!你明明就是期待着,渴求着这一切吧!那些不正常的死亡……说不定也是你为了满足自我而制造的!” “恶鬼……吞噬他人性命的恶鬼……带来不吉与噩运的恶鬼……” “鬼丸?”察觉到了不妙气息的一文字则宗伸出了手,试图去捉住那只垂在身侧的,指尖无意识颤动着的手掌。 然而鬼丸国纲却在一文字则宗的手指将要触到自己之前止住了指尖的颤动,而那只血色的眼瞳则顺着主人好像是应激,却又好像只是单纯的想在那一刻转身的动作,将目光投向了身侧的一文字则宗。 于是毫无收敛的,浓重到几乎令人产生幻觉的血腥气,与黏稠如淤泥一般的恶意,便从那只颜色血红的眼中倾泻而出,仅是瞬间,便已经让直面那只眼瞳的一文字则宗产生了几乎要溺死在其中的错觉。 【……那是……什么啊?好可怕……】 【是诅咒……纯度非常高的诅咒……还有……逸闻?】 【啊?不是,啊?逸闻?什么逸闻?原谅我,诅咒和逸闻加在一起我只能想到南泉……】 【比那个恶心多了,我和哥哥切一起看的直播,他当时都差点拔刀了,就算是现在也还在一边笑一边念叨什么‘意图把斩鬼刀变成恶鬼的恶鬼必须斩掉才行呢’之类的话……婶婶我和你一样愤怒但别在婶婶边上念叨了好不好啊真的好吓人tat】 【……给我整不会了……不是……我没别的意思啊,只是,用逸闻把斩鬼刀变成恶鬼?这种事情真的能做到吗?这事儿怎么听都跟胡扯一样啊?】 【能做到哦,前提是作为逸闻主体的鬼丸不反抗,甚至接受了这个说法,但是让斩鬼刀对这种根本就是污名化的逸闻不做反抗什么的……恐怕也只有恶鬼才能做到这种事了呢……】 【……错觉吗?为什么感觉楼上语气怪怪的?】 【因为刚才那段是我家哥哥切抢号发的tat】 然而还没等一文字则宗的身体对此做出反应,鬼丸国纲便用一次眨眼,将所有糟糕的东西重新收敛了起来,只留下了那只恢复了澄澈的血色眼睛望着脸色有些发白的一文字则宗,“则宗?露出来了。” 一文字则宗这才勉强从刚才那几乎要溺死的错觉中回过神来,有些迟缓的收回了那只原本是为了提醒鬼丸而伸出去的手,“啊……嗯,露出来……” 后知后觉的发现,脊背处的衣物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浸透并黏在身上的一文字则宗,一边讷讷的回应着,一边逐渐的有了刚才所见的一切并非错觉,自己确实直面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从一瞬之前的鬼丸国纲那向自己望过来的眼中,所溢出的东西的实感。 只是,鬼丸国纲所说的露出来,究竟是…… 大脑尚且因为之前所受的冲击而运转迟滞的一文字则宗,缓慢的眨了眨眼,随后才从一旁的大庆望过来的,那双难以置信的琥珀色眼瞳中找到了答案—— ——柔软的,肉色的,形态好似菊花的花瓣一样的触须,从一文字则宗手中那柄描金的红绸折扇后冒出了头,表现得既似不安又像是意图保护什么一样的,死死的攀附在那柄折扇的扇骨上。 作为触须主体的一文字则宗本人,这才意识到鬼丸国纲刚才的提醒是什么意思,他忙不迭的将视线从那双还映着他如今模样的琥珀色眼瞳处挪开,随后颇有些羞恼的伸手戳了戳那些死死攀附在扇骨上的触须。 于是,同主人一样,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处境的,那些因为过度紧张所以已经有些僵直的肉质触须缓缓的松开,不大情愿但也只得如此的缩回了扇子之后。 【啊?不是,虽然我成天喊一文字则宗菊花老头,但我也没真的想让他变成菊花头的意思啊?不是?(语无伦次)】 【怪不得这位大人会特意提及生物实验……居然敢如此折辱一文字派……】 【啊这,被抢号的同事还好吗……不过这算哪门子的生物实验啊!(大学本科生物相关人的愤怒)怪不得这振则宗殿一直遮着脸……】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笹森前辈本丸的南泉会是那个样子了,我本丸的南泉虽然等级早就练够了,但因为一直没提过修行的事,所以也就没送他走,结果硬是让直播刺激得找我说要去修行了tat】 【我本丸里一文字只有姬鹤,但是就连一向和一文字家不怎么亲近的姬鹤都看生气了……】 “……所以,所以则宗殿一直用扇子遮着脸,是因为这个吗?”本就因为在鬼丸国纲身上看到的一切而眼眶通红的大庆终于没能忍住,扑簌簌的落下泪来,“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恶劣……这么可恶的人渣!居然……居然做出这种事情……” “啊呀,这可真是……”一文字则宗猝不及防,但他和旁边那个说是拟人都有点侮辱拟人这个词的鬼丸国纲不一样,虽然他对人类的信任值已经降无可降了,但他多少还是有一点良心在的——指看到从开始接触到现在没有表现出一丁点恶意的人类因为自己的经历而难过的时候,会想着要不哄两句。 “你遮着脸不是因为钉子吗?”完全没自觉的鬼丸国纲,神情困惑的发问。 ……而不是像这个只能说是初具人形的家伙一样,不合时宜的说些大实话。 “你能闭嘴吗鬼丸?”一文字则宗已经不想回忆这是打从认识这振鬼丸国纲开始,第几次被这家伙创的眼前一黑了,他现在只想让这家伙消停一会儿,哪怕只有两三分钟也成,“等回到笹森他们那儿,你想说什么随便你,但是现在给我保持安静,成吗?” 【钉子?什么钉子?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加密通话为什么完全听不明白?】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本丸的一文字派平时很少聚齐,可他们现在甚至全员大广间集合了,我好担心之后的直播再出点什么问题他们把我本丸给拆了……不是不担心则宗殿和鬼丸殿,只是婶婶真的穷啊tat】 【……从笹森本丸的日光一文字口中得到的最新消息,但因不确定因素较高,所以暂时无法透露……但建议本丸有一文字派的审神者提前给本丸的一文字卸除装备并备好御守后再观看直播*审查组*】 【更吓人了……审查组这回到底知道了什么居然都不敢直接说……】 【没关系,我本丸还没有一文字(萌新非洲人的苦笑)】 【啊这……不知道该安慰同事太非还是羡慕同事不用临时塞御守……】 “抱、抱歉,我刚才失态了,”然而不幸中的万幸,大庆似乎没听到再度低情商的鬼丸国纲刚才说了什么,所以两刃一人得以继续维持着彼此间的微妙平衡相处,“也该回去了,不然前辈们该等急了……” 听一文字则宗的话闭嘴了的鬼丸国纲没有表示,而一文字则宗也实在是不想再听鬼丸国纲说点什么让刃眼前一黑心肺骤停的话了,所以只是摆摆手:“那就麻烦大庆带我们回去咯。” “好的则宗殿!不过只有一条走廊应该也不需要带……我走错了?”本来认为只有一条路高低不能走错,但是推门一看反而怀疑自己的记性是不是出问题了的大庆站在跟之前相比,现在的亮度简直称得上昏暗的房间门口,开始怀疑人生。 “?没走错,只是把窗帘拉上吊灯关了而已,”鬼丸国纲瞥了一眼室内,更习惯微光环境的他一眼就看出了内里和自己离开前相比没什么变化的布置,甚至连坐在角落里的十二个刃都没什么变化,除了,“啊,笹森和成弥正在用眼睛瞪你。” “?!噫!对不起前辈我……”大庆紧急变脸冲了进去,然后险些因为不适应当下亮度的缘故撞到椅子,还是看大庆一直以来有点冒失的表现所以有所预料的一文字则宗从后面捞了他一把,才没真的撞到些什么。 “……大庆,你就不能稍微用上点灵力吗?”成弥没眼看一样的伸手捂脸,“但凡你记得把灵力附着在眼睛上可以加强视力这件事,就不至于冒冒失失得差点撞到椅子,最后还得则宗殿捞你……” “呜……抱歉,成弥前辈……”大庆一边手忙脚乱的往眼睛上附着灵力,一边欲哭无泪的弯腰道歉,“那个,能不能……” “不能,回去等着写检讨吧你。”成弥冷酷的拒绝了大庆,并转而起身从一旁拿出了一个紧急找出来的眼罩,递给了鬼丸国纲,“那个,时间紧急,我们这边只找到了这种棉质的眼罩,就,现在的光照也经过了调整,所以或许……” 鬼丸国纲从善如流的接过了眼罩,稍微检查了一下质地和透光性之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可以用,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可以在我换完眼罩之后重新开灯……所以果然是在透过那个看着我们吧?” “诶?啊,那个,让鬼丸和则宗殿感到不适了吗?这个……”前一秒看上去还很可靠的成弥瞬间有点慌乱。 “会被监视才是正常的吧,毕竟我和鬼丸都不是正常刀剑,对我们有这种程度的防备心才正常,”一文字则宗看上去很坦然,只是不知为何,笹森总感觉他的神情有点似曾相识,“如果连基础的监视都没有,倒是更让刃怀疑呢。” “啊……嗯,则宗殿能理解就好……鬼丸的想法呢?”成弥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对一边正在想办法别头发的鬼丸国纲询问道,“啊,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这边有发卡可以用。” “啊,多谢,想法?什么想法?如果是被监视的话,已经差不多习惯了。”鬼丸国纲一边拿起了成弥放到桌上的一字夹,熟练的把自己相对而言过长的左侧额发别了起来,一边随口回答道。 “习惯……被监视?”还在想着之后循序渐进的询问鬼丸国纲的经历,结果就被对方看起来毫不在意的捅出了‘已经差不多习惯被监视’这种过去的成弥有点窒息,“鬼……鬼丸的过去,难道是一直,一直被监视着的吗?” “也没有?只是和眼睛还有刺青一样,是为了获取信任而付出的代价罢了。”不假思索一样的,终于解开了眼罩的鬼丸国纲说出了这样的话,而那只被他自称为坏了的眼睛,也彻底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什么玩意儿?!习惯被监视,坏掉的眼睛,身上的刺青,都是为了获取那个人渣的信任而付出的代价?!】 【汪的一声哭了出来……不是,为什么这振鬼丸殿能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这样的话啊?!明明光是听着都觉得难以忍受和痛苦啊?!】 【这种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态度……我算是理解为什么则宗殿三番五次的要求鬼丸殿闭嘴了,他真的,真的是(气到心梗)】 【比起那个……眼睛!*并不优美的粗口和俚语*不是?你管这个,你管这个叫只是坏了?!(不可名状的尖叫)】 【就算是我这种不擅长灵力使用的婶都能看出来,那只眼睛绝对是被诅咒了!不然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变成那种样子!】 【怪不得……怪不得之前会有那种程度的诅咒和逸闻的气息借着右眼倾泻出来……原来全被压缩在左眼里了吗?!不是?这叫只是坏了?!你还不如摘了扔出去,通过手入再长只新的呢!】 “……这就是你和老头子说的,眼睛,只是,坏了?”一文字则宗,青筋暴起,试图打刃。 第17章 直(开)播(创)·其五 鬼丸国纲有点茫然,但看着一文字则宗那副马上就要跳起来打他的样子,他还是特意确认了一下自己左眼的状态—— ——无法视物,只有最基础的光感,对微光环境适应良好但无法应对哪怕只是稍微强了一点的光线……没错啊,各方面来说都是自己的那只因故损坏的原装货啊,那为什么一文字则宗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鬼丸国纲想不明白,而一文字则宗看着那只眼睛,已经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即使那是一只单从外表来看,甚至称得上一句艺术品的眼球。 那只眼球的巩膜部分,是如同自火山口溢出的,即将冷却的岩浆一般的黑色,而鲜红的,如同尚未冷却的岩浆一般模样的脉络,则以中央的虹膜为中心,如同蛛网一样发散出来,将深黑的眼球包裹其中,而正中的虹膜,则是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一般,熔岩的金红色。 乍一看去,便是将那只几乎找不见瞳孔痕迹的眼睛,错认为制作精美的,球形的微缩火山模型也不为过,但在那被鲜红的脉络包裹住的黑色巩膜处所充斥着的,却是哪怕没有灵力都能感知到的,诅咒与恶意的气息。 那分明就是因为容纳了过量的诅咒与恶意,所以巩膜才会呈现出那种深黑的色彩,若非有最外层那些鲜红的脉络包裹,恐怕那诅咒的气息,早就自那眼球中溢出至全身了,但即便如此,那只眼球也将视物与见光的能力抵做代价,这才以涣散的瞳孔和变作金红的虹膜,将泄露的风险掐灭。 只是,那须得是何等的恶意与诅咒,才会浓郁到将本身对此就有抵抗,甚至斩除能力的斩鬼刀的眼瞳染作如今的漆黑呢? 一文字则宗不敢细想,否则他怕自己又控制不住那些触须,只是如今想来,那时在盥洗室里,鬼丸国纲所瞥过来的那一眼中,所泄露出的,明明并无什么杀意,却几乎令刃窒息的恶意与血腥气……恐怕便是来自这只如今只能说是污浊不堪的眼瞳。 【我要炸了,真的,我要炸了!】 【这叫只是坏了?这叫只是坏了?!你这分明就是在身上揣了个不定时炸弹好吗!】 【诅咒那种东西,哪怕只沾染上一丁点都会让人或刃体会到什么叫痛彻心扉……这振鬼丸殿的整个左眼都……我看着都替他觉得痛啊!他是怎么做到一直表现得若无其事的?!】 【你漏了那些不止是诅咒,还有扭曲的逸闻,逸闻那种东西可是会直接作用于精神上,来强行扭曲一振刀剑的自我的,而这振鬼丸殿所要面对的逸闻,却是和斩鬼刀天然相斥的,将其污名化为恶鬼的逸闻】 【(接上段)然而根据之前那位抢号的髭切殿所说,这振鬼丸殿面对这种和自我本质根本就是水火不容的污名化逸闻时,非但没有反抗,反而可以说是全盘接受……我没办法想象,他到底是怎么在自我与】 【(接上段)强加的认知的冲突中维持相对正常的意识,甚至行动如常,没有丝毫受到影响的迹象……之前这边曾经接手过一振有类似问题的受害刀剑,而这振刀剑在所在的本丸得到了彻底的清算后】 【(接上段)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选择了碎刀而非刀解,一部分是担心刀解后自己身上的问题会反馈到本灵的身上,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太过痛苦,实在无法继续坚持下去,哪怕我们当时已经解决了影响】 【(接上段)那振刀剑依旧在被之前施加在身上的咒术带来的认知扭曲所折磨着……说真的……正因为当时接手了那振刀剑的治疗,所以才更为……那振刀剑的认知被扭曲的方向甚至不像鬼丸殿这样】 【(接上段)这样与自身本质水火不容……但他也依旧没能撑住……所以……真的,要不你们审查组还是先把刃送我们这儿来做个检查吧我真的担心他下一秒就……*护理科*】 【是护理科的大佬!太好了我们有……这不是完全没救了吗!】 【不要啊!那种事情不要啊!明明是这么温柔的一个刃,为什么要……呜啊啊啊!叔祖不要碎刀啊呜啊啊啊!】 “你……鬼丸,你当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吗?”鬼丸国纲正对面的成弥脸色惨白,按在桌子上的手都在抖,“这种……根本就是……你究竟是怎么忍到现在的?” “忍?只是看不到而已,”鬼丸国纲很是困惑,他不明白为什么除了自己外,在场的无论是人还是刃,在见了自己露出左眼后俱都变了脸色,甚至还说出这种古怪的话,“如果不见强光,也不流泪的话,这只眼睛没什么旁的感觉的。” “没什么……旁的感觉?”笹森重复了一遍鬼丸国纲的话,妹妹头青年的表情在微妙的位置有些怪异的扭曲,“你说……你没什么旁的感觉?” 他从桌子后探出身子,伸出苍白的指尖欲要触碰那只眼睛,却在碰到之前,便被一直关注着鬼丸国纲的一文字则宗一把攥住了手指,然而即便如此,那只眼瞳内被束缚的污浊也似乎被激怒了一般,即便在颜色愈发鲜艳的红色脉络尽力的约束下,也依旧弹出了一道颜色黑红的电弧,打向了笹森被攥住的手指。 虽然尚且因为笹森忽如其来的冒犯行为有些恼怒,甚至想开口质问,但也没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的鬼丸国纲本能的伸手,下意识的要去格挡那道黑红的电弧,只是他的动作多少有些为时已晚。 那道黑红色的电弧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的,避开了鬼丸国纲以及已经下意识松手的一文字则宗的手,只针对性的,恶狠狠的打在了笹森的指尖上。 几乎是瞬间,皮肉焦烂的气味便混杂着些腐烂的臭味一同出现在了空气中,只见笹森原本苍白的指尖被那一道电弧打得皮开肉绽,伤口焦糊,却又有浓郁的,形如野兽般的黑气缠绕在伤口之上。 那黑色的恶客意图顺着笹森受伤的手指向上攀附,却被收回手的笹森掐住指节,一寸寸的自破裂的伤口处挤了出来。 【不是?啊?虽然笹森前辈的行为多少有点冒昧在,但是……你这根本没碰到鬼丸殿的眼睛,只是被本能反击了一下就伤成了这样……】 【笹森前辈伸手前后,那只眼睛上散发的气息甚至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也就是说那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溢出(窒息)而鬼丸殿硬顶着那一整只眼睛所容纳的诅咒……】 【说真的审查组你们别问了,先把刃送护理科检查一下再说吧tat我真的担心这振鬼丸殿突然碎了……】 虽对笹森那毫无预兆的冒犯举动有些恼怒,却也没料到会招致如此恶果的鬼丸国纲则有些怔愣,原本伸出去格挡的手下意识的捂住了左眼,而那只完好的血色眼眸也因此无意识的放大了瞳孔,“抱歉……我不知道……我……” “笹森!抱歉,鬼丸,还有则宗殿……是那家伙太冒失了!那个……鬼丸,不是你的问题,你别……”完全没预料到笹森整这一手的还有成弥,虽然他对笹森为何会这样做多少也有所猜测,但他还是愤怒的瞪了正在处理手指上伤口的笹森一眼,接着转而去向面色沉下来的一文字则宗,和好似应激了一样的鬼丸国纲解释。 “我冒失?哈,”笹森只是垂眸看着自己皮肉焦烂的指尖,同时伸手止住了房间内旁听的那十几刃意图冲上来的动作,“或许如此……但,如果不是这样的冒进,我也没可能知道这件事啊……” 笹森抬眼,望向那个看上去好似在逃避似的,半垂着头,用手捂着左眼的身影,“鬼丸,你那只眼睛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没什么旁的感觉吧,只是你习惯了那种疼痛,所以逐渐忘记了,那只眼睛实际上一直在痛这件事。” “?”虽然还在为眼睛出现了自己都不清楚的异变,甚至于还唐突伤人了这件事而emo,但仍旧有关注笹森和成弥在说什么的鬼丸国纲捂着惹事的眼睛抬头,脸上的困惑几乎要实质化成一个巨大的问号了,“啊?” “……到底怎么回事,鬼丸,你给我说实话,”一直在忍耐,也自以为已经被鬼丸国纲创得有抗性了,但是眼睁睁看着甚至没能真的碰到鬼丸国纲的眼睛的笹森被伤成那样,深感自己被欺骗了的一文字则宗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你的眼睛,到底是不是笹森说的那样?” “……我不确定?”鬼丸国纲难得的,用一种并不肯定的口吻说道,那只未被遮住的血色眼睛中一片茫然,“以前,没发生过……” 【好家伙,症状要再加一个不确定的失忆了是吧,说真的快点把刃送护理科检查吧,这振鬼丸殿嘴里的轻伤根本就不能当真啊!】 【怪不得这振则宗殿一直在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只要没有碎刀就都是轻伤’……我以为只是夸张的说法,结果在这振鬼丸殿身上是写实吗(泪)】 【这又不是第一回了,还记得之前审查组说的,这振鬼丸殿在抵达笹森前辈本丸前,那堪称战神再世的战绩吗……】 【别插刀了同事,真的,难道你家就没有因为看直播进了手入室的粟田口吗(震怒)】 【哈哈,笑死,你以为我是在哪儿看的直播,在哪儿发的弹幕?人在手入室,光是御守就已经爆了二三十个了(目死)】 【……已经向护理科发出申请,希望护理科能将预约好的检查提前,这两刃我是一振也不敢留了,我怕再多和这俩待一会儿就得被他俩创死。*审查组·笹森*】 “……总之,这种情况也不可能继续问话了,笹森……”备受惊吓的成弥抹了把脸上的冷汗,这种还没开始问话就已经快被创得神志不清的经历,自他在审查组任职以来还是头一遭……但谁会想要这种工作经历啊! “申请发过去了,我就不该光看外表没伤就判定这振一文字则宗没什么暗堕外的大问题,也不该信这振只要没碎刀就算轻伤的鬼丸国纲嘴里说的‘只是轻伤’……”笹森两眼无光,一副下一秒就要咽气的颓丧模样,“我真傻,真的……” 从始至终都没能插进去话,现在被夹在中间有点汗流浃背了的大庆先是望了望两个看起来心力交瘁到仿佛下一秒就要暴毙的前辈,前辈们糟糕的脸色让他委实不敢在此时搭话——因为感觉两个前辈身上的怨气都快实质化了——所以只好转头看向另一边坐着的两刃。 然而若是只论气氛的沉重程度的话,另一边也完全不遑多让。 一言不发,只是用一双灰绿色的眼睛死盯着鬼丸国纲的一文字则宗放在膝上的右手攥得死紧,额角也有青筋鼓起,看上去哪怕下一秒就暴起动手都不为过,但被死盯着的鬼丸国纲却好像毫无所觉一样,只顾在捂着眼睛的同时皱眉,一副回忆什么的模样。 ‘……所以说无论哪边都好可怕啊可恶!不应当……明明好不容易转正了,结果第一天就碰上这种根本是地狱难度的任务什么的……不要啊!我不要成为第一天正式工作就惨遭滑铁卢的倒霉蛋啊!快想想办法……至少做点什么啊大庆!’ 许是绝境激发了人的潜力,大庆在两种截然不同但都很沉重的气场笼罩下,以及周围虽然被笹森制止了行动,也有好好按要求保持沉默,但明显和正在死盯着鬼丸国纲的一文字则宗一样死盯着他们的十几个刃的注视中,终于鼓起了勇气,将某个因为突发变故而被遗忘了的眼罩递给了鬼丸国纲。 “那个,至少先把眼罩换上吧?总比一直用手捂着强?”想要用正常音量说话但根本做不到的大庆一边在心底抹泪,一边小心翼翼的递过去了眼罩。 “?啊,多谢。”一开始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但是很快便意识到是在叫自己的鬼丸国纲,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的险恶气氛一样,神色如常的接过并戴好了眼罩,同时将别头发的一字夹摘下,放在了桌上,而恰在此时,成弥如释重负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终于回消息了……抱歉两位,错误判断了两位的状态是我们审查组的问题,所以我们将原定在问话结束后的检查提前到了现在,请两位跟我们转至护理科,完成全面检查并确认没有大碍后,再继续谈话——别再说自己只是轻伤了鬼丸!轻伤的判断标准绝对不会是‘只要没碎刀就都是轻伤’!” 第18章 护理科惊魂(一) “嗯……护理科二楼203室……啊,到了,两、各位,川隅?川隅在吗?”成弥确认了一下门口的门牌号,随后伸手敲起了门,“川隅科长?护理科的川隅科长?” “哦呀,是成弥大人啊,”然而回应成弥的,是从旁边204室走出来的,有着灿烂的金黄色发与石青色眼瞳,生着张鬼丸国纲看着格外眼熟,但是左眼却被层叠的金黄发丝遮盖住的面容的,面含浅笑的男人,“川隅科长临时有事,委托老头子请几位在这儿等他几分钟。” “?一文字则宗?你怎么在这儿?!”成弥先是有些困惑,接着悚然一惊,“不对……川隅虽然不是专业的,但是他一向很有职业道德,他是不可能也不会让一振正常的一文字则宗出现在一振疑似对一文字派有应激的一文字则宗面前的!” “我谢谢你成弥,但是用不着你反复搁这儿强调我不是专业的,”披散着长度及腰的长发,容貌俊美,却不知为何看起来总有一种从哪个坟场里跑出来的阴暗怨鬼感的男人瞪着双无神的眼睛,从楼下飘一般的走了上来,“还有,工作时称职务。” 接着怨鬼,啊不是,川隅就伸手把那振一文字则宗推进了204室锁了起来,“报告写完了吗就跑出来?今天下班之前写不完报告你就别想回本丸了——别想着打电话找日光帮忙,他今天远征电话没信号。” “川隅大人还真是……老头子知道了。”被关起来的一文字则宗有些苦恼的叹了口气,“为了能回本丸,老头子也得加把劲了啊……” “则宗?”终于反应过来那张熟悉的脸是一文字则宗的鬼丸国纲偏头看向一旁两只眼睛都露在外面的,有着灰绿色眼睛和枯黄发色的,目前脸色有些难看的暗堕一文字则宗,“你……原来是只有一只眼睛的吗?” 【……看这振暗堕的一文字则宗久了,我都快忘了正常的菊花老头是只露右眼的了……】 【鬼丸殿的关注点真的……我不好说……(笑哭)】 被鬼丸国纲的奇怪关注点噎得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的一文字则宗,这下也顾不上因为见到正常的一文字则宗而情绪低落了,他藏在扇子后的嘴角抽搐,连忙跟鬼丸国纲解释了起来,“不是,老头子我一直是两只眼睛,只是因为之前的……那个审神者,所以被迫把头发别起来了。” 一文字则宗在提到审神者的时候,语气变得格外生硬,但接着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口吻,“实际上还是能回到以前的发型的,就像这样。”他伸手将扇子换到了右手,随后用左手拨了两下左侧的头发,于是枯黄的发丝便如同被锁进204室的一文字则宗一般垂了下来,挡住了大半张左脸。 “……一模一样啊,几乎。”鬼丸国纲凝视着那张与刚刚所见的面容近乎重合的脸,一时间有些失神,“刀剑的付丧神……原来是这样的存在啊……” “?鬼丸不知道吗,同振的概念?”成弥困惑的转过头来,然后得到了一文字则宗替代鬼丸国纲做出的解答:“在遇到我之前,这家伙连自己的真名都遗忘了,只记得鬼,并以鬼自称。按照笹森本丸的鸣狐殿的说法,他甚至连身为刀剑的过去都没什么印象了。” “连身为刀剑的过去都……那为什么那个时候对粟田口……”成弥先是有些难以置信,但紧接着又生出了新的困惑,然后得到了回过神来的鬼丸国纲亲口说出的答复:“我不认识他们,会随便攀亲戚的孩子,只会是敌人。” 【?!不是,等会儿?什么玩意儿?鬼……这振鬼丸殿原来一直认为自己是鬼吗?!(大震撼)怪不得被扭曲自我的逸闻和诅咒缠身也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因为根本已经扭曲完了啊!】 【居然……把一振斩鬼刀的自我认知扭曲成鬼什么的……该死的人渣!】 【时政你最好快点解决这次的事件,我家粟田口刚出手入室就二进宫了啊喂!再这样下去婶婶我也快进手入室瘫着了(悲)】 【……啊?!对身为刀剑的过去都没什么印象了?!会随便攀亲戚的孩子只会是敌人?!不是?!虾看电脑.jpg不是?我听到了什么东西?粟田口的大家长说自己不认识粟田口的刀就已经很地狱了啊!(语无伦次)】 【不是……那人渣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这振鬼丸殿产生‘攀亲戚的孩子都是敌人’的想法啊?难不成他控制着粟田口的刀先是靠近对过去毫无印象的鬼丸殿,接着又背刺了吗?!这也太地狱了吧?!】 猝不及防的又一次被创的一文字则宗啪的一声捂住了露在外面的右眼,整个刃散发出一种生无可恋的气息,“……行行好吧鬼丸,你把你那张嘴闭上成吗,你是非得创人不可吗?” 鬼丸国纲不理解,鬼丸国纲试图说点什么,鬼丸国纲看了看除了一文字则宗外,颤颤巍巍的扶着墙的成弥,和瞪着死鱼眼一脸死意的川隅,鬼丸国纲选择了闭嘴。 “……我看直播的时候还不太理解笹森为什么发弹幕说怕被他俩创死,”怨鬼一样的川隅身上的怨气更重了,“现在我明白了,至少这振鬼丸国纲是什么成分我大抵明白了……他是真的无意识的在创人啊……” “你以为,为什么是我一个人,带他俩上来,”扶着墙的成弥仿佛仿佛戴上了痛苦面具,“笹森那家伙死活不肯上楼啊可恶……” “……总之,来都来了,先做检查吧,”川隅生无可恋的叹气,然后扭开了203室的门,“荒木,设备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川隅科长!对这刀剑本体的检查随时可以开始……”名为荒木的,同样留着长发,但是看起来却活泼雀跃得好似小孩子的男人从内室探出头来,“需要检测的刀剑就是这两位吗?” “还有我家的小子们,”一文字则宗赶在其他人之前开口说道,接着一直遮着脸的暗堕刀剑,头一次合上了手中的扇子,“小子们的本体被重铸成了这柄扇子……虽然之前有和老头子以及鬼丸交流过,但很快就回到了本体,需要麻烦你们一并检查一下。” 【……我以为,那个时候,那振则宗殿说的,是在开玩笑……(呆滞)】 【菊花老头虽然一直以来都很不正经的样子,但他不是那种会拿自己后辈的本体开玩笑的刃啊!(恼)】 【但是……但是果然……被重铸成扇子……等会儿?!那是什么?!菊花老头,一文字则宗的脸上那是什么?!】 在没了扇子遮掩的如今,一文字则宗那张如同碎瓷一般布满了裂纹的下半张脸,以及作为固定钉死在那些裂纹上的,金属的锔钉,首次暴露在了直播间,以及成弥和川隅的面前。 气氛一时间凝固了。 成弥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凝固了,他从未想过人类的恶能达到这种地步——即使是以往作为审查组所解救的那些遭遇了强制寝当番或者其他实验迫害的刀剑,他也没见过将刀剑改造成这种模样的……怪不得,怪不得那些触须…… 等一下,那,那个时候,鬼丸一脸困惑的说出的那句‘你遮着脸不是因为钉子吗’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说那钉子…… “……这可真是,恶心啊……”川隅忽然笑了,只是伴随着他的笑容,肃杀的灵力爆发了出来,于是周围的温度便跟着骤然下降了十几度。 而203室内原本为了迎接而摆出来的一次性纸杯内的热水表面,也在因川隅的愤怒而暴动的灵力影响下结出了一层薄冰,“好手段啊,将同一个刀派的刀剑的大部分本体重铸,将多余的部分剥离下来,制成锔钉,钉在唯一还算正常的刃的脸上……” 【?!啊?!啊?!】 【一文字……怎么敢这么对待……不可原谅……时之政府……就是这样对待刀剑的吗!】 【大人……居然这么对待大人……】 【把大家的本体做成这种东西钉在大人的脸上……那家伙……那家伙死得太轻松了喵!】 【真是失职……作为一文字家的现任家主,居然坐视了这种事情在眼前发生……同振到底在想什么?!】 【……看不下去,真是看不下去了!居然这么对待一文字……】 “比起生气,还是快些做检查吧,”虽然对人类的信任已经到了降无可降的最低点,但一文字则宗仍旧感受到了,和之前落泪的大庆一样,川隅和成弥那发自真心的,为他的经历而生的愤怒,所以他只是转移话题一样的轻声说道,“那个家伙已经死了,没必要再为死人而愤怒。” “那家伙还真是死的轻松,”川隅的神情稍松,只是眼神依旧沉郁,“居然敢如此行事……荒木,检查的设备够用吗?” “放心好了科长!这边的设备可是足够同时给满编的一队刀剑做检查的!还请两位带着本体过来吧。”虽然气质依旧有些跳脱,但是神情却已经沉稳下来的荒木引着几人入内,对着分别位于房间两侧的水槽和立式玻璃舱做起了介绍。 “这边是我们护理科和研发部共同研制的设备,具体原理太复杂所以就不解释了,总之,只需要把本体放进这边的水槽,而人形进入这边的玻璃舱内,我们就能完成对刀剑身上接近百分之九十的异常的检测和治疗,至于剩下的百分之十……技术限制,只能转人工了。”荒木先是一脸自豪,接着有点讪讪的说道。 “两边必须同时进行吗?”一文字则宗追问道。 “?啊,你是担心回到本体的那几位一文字吧,”荒木先是困惑,接着恍然大悟,“我们有时也会碰到这种因为灵力不足回到本体的情况,不用担心,只管把本体放进水槽就成了,中途灵力充足能够显形了,再把人形送进玻璃舱就好了。” “虽然的确是有这方面的顾虑,但倒也不完全是……”一文字则宗欲言又止,最终在几经思忖后,做出了决定,“老头子等小子们检查完了再检查吧,有些事……” “那我也……” “你现在就给我进去!”一文字则宗迅速变脸,堪称冷酷的对被他打断了话的鬼丸国纲说道,“老头子从始至终没受什么重伤,和你这认为只要没有碎刀就都是轻伤的家伙可不一样!老实点进去待着!” 明明比一文字则宗高了二十多公分,却被一文字则宗这个认识时间仅有半天的刃教训得抬不起头的鬼丸国纲只好乖乖听话,解下本体放进了旁边的一个水槽,接着按荒木的指示脱下鞋子,站进了对应的玻璃舱内,等待治疗用的营养液注满。 【虽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鬼丸殿那么大一只被则宗殿训,我就有点想笑……】 【同事你不是一个人!好好好,这振鬼丸殿无自觉创了那么多人和刃,终于遭报应了!长那么大个儿不还是得被同伴训!】 【终于有没那么让人和刃眼前一黑的场景了(感动)要是一直这……啊?!窝巢?!什么动静?!不是!怎么刚说完这治疗舱就开始闪灯报警啊?!这营养液才刚灌进去吧?!(哽住)】 【热知识:治疗用的营养液本身是一种富含灵力的高活性透明液体,该液体不会被血液、污物等染色,有且仅有在接触到诅咒时,会根据诅咒的强度与烈度,从原本的透明转变为深浅不一的黑色。*研发部*】 【是活的研发部!太好了我们有……不是,那,那眼下这营养液都黑成墨水了是什么情况?(不安)】 【回答,该颜色及系统警报证明,目前接触到的诅咒强度与烈度均为可检测范围内的最值。*研发部*】 第19章 护理科惊魂(二) “……我不理解……”紧急冲到控制台前,并按下了终止键的荒木揪着自己的头发,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不是……我是知道,按研发部的官方说法,起治疗和检查双重作用的营养液只会在接触到诅咒的时候发生性质变化的……但是这种程度的变化……” 荒木看看眼前作为采样被保留下来的,那一试管漆黑如墨,且液面处还蒸腾起犹如实质般的黑气,张牙舞爪着,试图冲破表面贴了符咒的试管的液体,再看看从始至终都没什么特别反应,甚至连体表的伤口都没来得及被修复就被紧急捞出来的鬼丸国纲…… “……只是接触的瞬间,身上的诅咒就把营养液变成了这种样子……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不死心一样的追问着,但最后只得到了鬼丸国纲的摇头作为回应的荒木人都麻了,“不应当……不应当啊……这种程度的诅咒……诅咒受体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笹森当时得出的结论是,这振鬼丸国纲已经适应了诅咒的痛苦,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把这事儿给忘了……”被仪器发出的动静吸引进来的成弥缩了缩脖子,然后小声说道。 “哈?!开什么玩笑!这种程度的诅咒,哪怕只是这试管里被营养液稀释了的这些,沾上了都是摧心剖肝、肝肠寸断那种程度的疼痛,你跟我说他适应并遗忘了自己在痛这件事?!开什么玩笑?!”荒木瞪着眼睛,看上去竟有了几分川隅的怨鬼相,“你懂诅咒还是我懂啊?!” “那个……笹森是这么说的……你别对着我喊啊……”成弥小小声的抱怨着,语气和神情都很有些幽怨。 【太吓人了……我眼看着那营养液只是碰到了鬼丸殿,就瞬间变成了现在这种墨汁一样的颜色,荒木紧急终止后,除了被采样留下的那一管营养液外,剩下那些营养液被销毁的时候,甚至感觉都能从直播里听到惨叫……】 【不应当……我以为到了护理科,有护理科的人帮忙检查治疗,事情应该就会好起来的,怎么还整这么一出来吓人啊tat】 【你们忘了这只是这振鬼丸殿身上诅咒微不可查的一部分,毕竟那点营养液甚至只是刚刚没过了鬼丸殿的小腿,而鬼丸殿的状态很明显的,没什么变化……】 【同事你够了,别再插刀了!你是想刀死我好接手我的甲州金俸给吗!】 “没办法了,这种情况也不能让鬼丸的人形继续使用这套仪器了,”同样闻声而来的川隅盯着控制台上几乎是全线飘红的数据,表情很有些难绷,“毕竟这套设备所使用的营养液唯一的问题就是不能接触诅咒,一旦碰到诅咒就会迅速将其吸附出来,并导致自身发生性质变化……” “但是鬼丸身上的诅咒强度和烈度……这么说吧,这套仪器之所以显示出可检测范围内的最值,只是因为这套设备所能检测出来的最值就这么高,而不是说他身上的诅咒真就只有这个程度……”荒木替自家科长补充道,“虽然刚才注入的营养液量只堪堪没过了鬼丸的小腿,但是吧……” 川隅调出来一篇报告,指着上面前后没有半点变化的数值脸色惨淡,“虽然因为他身上那超规格的诅咒导致检测到的数据基本全是问题信不得,但是这部分反馈数值姑且还是能用的……” “……能直接说结论吗,川隅科长?”先是瞪了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的鬼丸国纲让他先闭嘴,接着转而看向川隅的一文字则宗神情诚恳,“毕竟作为刀剑,对于这种东西,我们也不是很懂……” “结论就是,正常情况下应该因为接触了营养液而被削弱的诅咒,在他身上没有半点被削弱的迹象,就像是已经可怖到这种程度的诅咒,对他身上仍旧存在的部分而言,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的程度。”川隅一脸死意,“我当护理科科长这二十几年来,还是头回见到这么离谱的玩意儿……感觉都可以拿去写论文了。” “……现有数据挺真实的。”不知何时凑过来看着那篇写满了专业术语的报告的鬼丸国纲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然后给出了结论,“左腿胫骨有二十三处陈旧性损伤都查出来了,嗯……右腿腓骨外侧面骨裂了……怪不得……” “……?!你看得懂?!”比起震惊鬼丸国纲到底是什么时候摸过来的,更震惊于鬼丸国纲能看懂报告的川隅瞪圆了眼睛,“不是……这玩意儿……就算是药研和实休这种本来就有相关逸闻与天赋的,都得研究个几年才能整明白……你是怎么?” “不难,看多了就会了。”鬼丸国纲又扫了几眼,然后挪开了视线,“受检者和作为检查介质的营养液接触后,介质会在短时间内发生性质变化,导致检查无法继续,所以之后的检查,建议转人工?” “仪器附带的ai给出的结论是这样的,”川隅叹了口气,“鉴于这种情况,鬼丸的本体也不能继续再在这里检查了,毕竟两边使用的介质,也就是营养液,是同种类型的产物,幸亏一般都是在人形这边注入的营养液到达一半的时候才会开始给本体这边注液并启动检查程序,不然恐怕这边也要出岔子了。” 【不是,看多了就会了?啊?我知道刀剑男士的学习能力都很强,但是,但是你这种说法让为了考护理科读了五年本科,现在看报告还一知半解的我情何以堪啊鬼丸殿tat】 【……同事你路走窄了啊!学什么不好干嘛学医啊!学医死路一条啊!*护理科·长田*】 【你也知道啊!那为什么当年哄我和你一起学医!混蛋长田!赶紧给我回来帮忙!*护理科·兵藤*】 【虽然但是……左腿胫骨二十三处陈旧性损伤是什么鬼?!刀剑男士不应该是在完成对本体的手入之后,状态自动刷新到最佳的吗?!为什么会有陈旧性损伤啊?!而且右腿腓骨外侧面骨裂……不是都骨裂了你怎么还能跟没事人一样的站着啊?!(尖锐爆鸣)】 【以普遍理性而言,虽然刀剑男士获得了与人类近似的血肉之躯,但是因为本质还是刀剑付丧神的缘故,所以的确是会如同事所说的那样,手入之后,状态自动刷新到最佳的,但也不是没有刀剑男士出现这振鬼丸殿类似的情况……*研发部·流司*】 【啊,是指那个么,被利用咒术强行切断并扭曲了与本体之间的关联,从正常情况下,本体的损伤会完全反馈在刀剑男士的形体上,而刀剑男士自身的伤势只会有一成反馈到本体上,但如果刀剑男士伤势过重,还是会回到本体中的状态,扭转成】 【(接上条)刀剑男士的伤势再重也不会反馈到本体上,只要本体没事,刀剑男士受的伤再重也可以通过向本体注入灵力的方式强行恢复,但作为代价,被扭转了关联的刀剑男士的体质会更接近人类而不是刀剑付丧神那样的灵体。*研发部·宏文*】 【……不是?!这也太恶毒了吧?!为什么会有人研发这样的咒术啊!这不是完全把刀剑男士物化了吗?!他们虽然是刀剑,可是拥有人形的那一刻,也拥有了人类的心啊!他们怎么能!】 【所以这门咒术被销毁了,毕竟虽然最初被开发出来的时候,是为了应对当时攻势异常迅猛的时间溯行军,但后期被发现有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渣,利用这种咒术的特点,来满足自己的施虐欲和……一些更下流的欲望。*研发部·宏文*】 【如果不是有一振刀剑用自己虽然表面上完好,但能够被查出来的一些陈旧性损伤揭发了这件事,恐怕……但不应该啊,对这门咒术的最后记录是在三十年前,可那个时候鬼丸殿的本灵还没有和政府达成协议啊?*研发部·流司*】 川隅摇了摇头,接着对一旁因为鬼丸国纲会看报告这件事而产生了自我怀疑的荒木说道,“总之……还好提前做了多手准备,荒木,去把手持式扫描仪拿出来。” “诶?好的!科长!”荒木愣了一下,然后连忙应着声跑向了一旁的柜子。 川隅则一边关停机器,一边对一文字则宗和鬼丸国纲解释道,“抱歉,明明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身具诅咒的刀剑,但基本上都在可检测范围内,顶多换上一轮营养液也就成了,让这套仪器发系统警报还是头一遭……虽然强度和烈度到了鬼丸身上这种程度的不太可能出现第二个……但是为了别检查到一半仪器爆炸,还是稳一点吧。” “扫描仪拿过来了科长!”抱着从柜子里翻出来的三个长条形的手持式扫描仪,荒木小跑着来到了川隅的身边,川隅接过一个扫描仪,打开看了一眼,“嗯,电量充足,系统运行……不是,这个系统他们研发部还没更新啊?” “因为新设备很好用嘛,所以手持式扫描仪上一次系统更新是上半年的事了……”荒木有点尴尬的笑着,“研发部那边……科长你也知道,他们一向是不做无用功的……” “不是……行吧,抱歉啊两位,这个手持式扫描仪有个缺陷,就是在检查的时候不能穿衣服……啊,请放心,虽然为了公开透明的原则我们会继续直播,但是顶多只会直播上半身的情况,检查到下半身的时候,我们会安排两位去隔壁的房间检查的。”川隅嗫嚅了片刻,最后无奈的对鬼丸国纲和一文字则宗说道。 一文字则宗眯了眯眼睛,仅露出来的那只灰绿色眼睛一瞬间有些阴沉,但旋即又成了和正常同振类似的笑模样,“诶……不能拒绝吗?只是把脸露出来,就已经吓到小子们了吧,老头子身上的东西可不像脸上那样没有刺激性哦?” 【?!身上的东西,不像脸上那样,没有刺激性?!你在说什么鬼东西啊菊花头?!你管脸上冒触须,和钉满了一文字派其他刀剑碎片制成的锔钉的,碎了的下半张脸,叫没有刺激性?!(尖锐爆鸣)】 【我家的日光之前甚至一边面如死灰,一边强撑着辨认则宗殿脸上的锔钉分别是谁的本体上的哪一部分制作的……好家伙你现在这一句直接给我家日光创得战线崩溃了啊!以为则宗殿的创人能力比鬼丸殿弱是我的错(痛苦面具)】 【不是……我家粟田口还没出修复室你们一文字跟着也进来了是吧!够了!我说够了!则宗殿你明明之前还很顾虑大家死活的帮忙拦着鬼丸殿的啊!为什么现在你也跟着开始创人了口牙!(狂吞降压药和速效救心丸)】 【我已经给家里的粟田口和一文字派,以及婶婶我,都预约了护理科的床位,各位再见,我要去病床上继续看直播了(安详)】 “当然可以!我们又不是不顾刀剑的个刃隐私,但是……还是出于公开透明的原则,我们顶多掐掉画面,声音还是得继续直播的……这样可以吗?”成弥连忙接话道。 “声音啊……也是,再拒绝就显得不识时务了……”发觉轻松的就争取到了对方的妥协,一文字则宗挑了挑眉,态度也放松了下来,“那么老头子没问题了,鬼丸呢?” “……”鬼丸国纲抿了抿唇,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必须要……赤身,是吗?” 回想起上一次见到鬼丸国纲这个表情是对方谵妄发作,跪在地上意图献上自己来换取他人不受影响的一文字则宗陡然变色,联想到了某种可能的他用灰绿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眼神游移的鬼丸国纲,颤着声发问,“你的身上……还有比那个红山茶更恶心人的东西,是吗?” 第20章 护理科惊魂(三) 【比!红山茶!还恶心人!(尖锐爆鸣)】 【不是,不是?!人渣你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啊!居然还有更重量级的东西吗?!你可真是大初生啊!你这碧漾的晚意!】 【那种根本就是在羞辱的刺青还不够吗!你到底把刀剑男士当做什么了?!】 【我开始害怕了……众所周知,因为短刀是贴身携带的,所以他们其实比同刀派的家长们懂的更多,然后,现在本丸的粟田口短刀已经开始集体磨刀了tat】 “……也不是?只是看上去蛮吓人的,应该,”鬼丸国纲略作回忆,“以前有,看到了之后,哭出来的……不太好解释……” 比起抵达笹森的本丸前,虽然有拟人的症状,但是铁石的心脏里姑且还是有几片比较大的人的残余——指那个时候还有点羞耻心——的样子,如今的鬼丸国纲虽然正在努力拼出人的模样,但是本质上却已经完全拟人了。 于是,对于因为被抽离了视角主体应有的情绪,而显得有些单薄且难明的过去,鬼丸国纲本人是怀抱着一种不理解但会实话实说的态度看待并处理的,然而正因如此,他此刻才会格外的困惑,“为什么,这个表情?” 沉默,良久的沉默,没人回应鬼丸国纲的话,甚至连神情都凝固了一样,只是在向外散发着沉郁的气息,倘若还有哪怕一丁点曾经的残余,鬼丸国纲都应当知道,此刻最应该做的是保持沉默,但已经彻底拟人的非人者,却无法用那颗铁石心脏得出正确的结论。 所以,认为是自己没解释明白才导致无人回应的太刀,将手指移向了颈部的带扣。 但因为记忆里并没有这件看上去就很繁琐的,用绑带固定外层革质甲衣的衣服如何穿脱,再加上曾经穿着这套衣服的并非是自己的身体,而是只需战斗的游戏角色,所以没做过哪怕一丁点研究的鬼丸国纲,现在甚至连半点肌肉记忆都找不出来,能做的就只有笨拙的移动手指,试图将带扣解开。 【?!不是!你们倒是别搁那儿晃神了啊!快看看鬼丸殿啊你们!他开始自己解衣服了啊!(尖锐爆鸣)】 【……比起那个……这振鬼丸殿为什么表现得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出阵服怎么穿脱一样啊?!不是我寻思鬼丸殿也不是三日月那种衣服都穿不明白,需要帮忙的刃吧?而且就算是三日月,如果实在没刃帮忙,他也是能自己穿衣服的啊!】 【总不能是自打显形以来就没机会自己穿脱出阵服所以忘了吧(试图排除法)】 一开始没怎么摸到门路,但在解开了第一根绑带后,心里就大概有数了的鬼丸国纲的动作逐渐熟练了起来,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那些相对好解开的带子被尽数解开后,鬼丸国纲的拆解便陷入了僵局。 一些带扣在之前的战斗中发生了形变,将革质的绑带卡死了,而另一些则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导致血肉和底衣、革质的绑带以及甲衣相互黏连在了一起,即使解开了绑带也没办法轻松从身上褪下。 鬼丸国纲的手指停下了,他微微垂头,那只血色的眼瞳在身前可以黏连的部分逡巡了片刻,随后像是恍然大悟一样的,重新抬起了停滞的手。 “……居然问为什么这个表……鬼丸国纲!你在干嘛!” 终于勉强从鬼丸国纲之前因为过于拟人而差点没噎死在场几人和刃的话里回过神来,就看到对方在自己晃神的时候拆掉了身上的大半绑带,现在正抬手不知道还要干什么的一文字则宗发出了尖锐爆鸣,眼前一黑的同时,好悬没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 “……不好解释,直接看吧。”鬼丸国纲一开始似乎是想解释,但对自己到底能否把话说明白实在是没有信心的太刀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转而捏住本就因为之前的战斗而有了破损的衣物破口处的两端,然后动用起了最为简单粗暴的手段。 嗞啦。 无论是布料柔软的底衣,还是质地坚韧的革质绑带与甲衣,都如同脆弱的纸张一般,在手掌发力中被轻易的撕开,不能再包裹住那具苍白的躯体,偶有被血肉黏住的部分,也被主人毫不留情的伸手扯下,同右手上用红绳困缚并固定的笼手和甲片一起,在并不清脆的声音中落到了地上。 于是,那具比起正常同振要更为苍白,身材也略显消瘦的躯壳,便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了直播球,以及众人和刃的眼中。 【?!!】 【不是……不是?!你……人渣你居然还搞强迫寝当番?!而且看这个痕迹明显不是……甚至连是不是一个人做的都存疑啊!(尖锐爆鸣)】 【……我现在严重怀疑这振鬼丸殿的自我认知扭曲就是从被强迫寝当番开始的……这个连出生都比他强的混蛋居然还刺字?!他怎么敢?!他不会以为审神者真的能够审判神明吧?!谁给他的自信?!】 【我算是知道这振鬼丸殿为什么说‘以前有看到了之后哭出来’的了……这……但凡三观正常的人和刃,看到这样的身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忍得住……人渣我¥#¥#%#】 【他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对待我们粟田口的长辈!这个……这个!该死的……以粟田口吉光最高之作之名!我定然,要将他斩杀!】 作为护理科的科长,虽然不是特别专业的那种业内人士,但也接手过不少因为被人渣败类们宣泄了自身恶意,而变得残破且近乎面目全非的刀剑们的修复工作的川隅,在他任职的二十几年来,还是头一次见到像这样的躯体。 非要说的话,以他那贫瘠的语言能力,大抵只能用,烂肉一块,来形容眼前这振鬼丸国纲的身体。 颈间那层叠的,绝非一次之举所能得到的,深浅不一的勒痕、胸腹及颈后留下的,参差重叠的,模样并不完全类同,甚至某些看上去竟是大型猛兽留下来的,具有狎昵意味的齿痕,以及或轻或重的,凌虐性质的鞭伤。 还有那些有的是深深的嵌在要害,而有些只是堪堪破皮的刀痕,位于锁骨、胸腹和颈肩处,烟头留下的烫痕,腰际隐约能看出本来是山茶模样的,烙铁的痕迹,以及最为刺眼的,字迹不同的,那些极尽羞辱之能,粗俗而又淫猥的,侮辱性的词句。 用遍体鳞伤来形容这具躯体毫不为过,甚至根本不能准确描述这具躯体曾遭受的苦难,但偏偏,偏偏从背部看去,他甚至是能称得上干净的,除了那占满肩背的红色山茶,以及角落里那一句讽刺性的,‘我的爱犬’外,那底色苍白的脊背上甚至没什么旁的痕迹。 但正因如此,正因如此!才格外的令人和刃愤怒,因为对方明明放任了这具躯体变成那副模样,却又假惺惺的留下这样一块干净的地方……这种恶趣味,仅是看着,都让人和刃口里发苦,控制不住的产生浓厚的杀意与憎恶。 滴答。 因为被粗暴的扯去了已经和血肉黏在一起的衣料,原本已经止血了的伤口便以再度的迸裂回应了没有耐心的主人,而直到此刻,听到那一声鲜血落地的声音时,看到这一切的人和刃,才后知后觉的回忆起这具没有多少血色的躯体上还有着伤势。 当视线终于从体表的那些痕迹挪开后,那些因为骨骼的异位而不正常凹陷或凸起的皮肉,以及开裂的,明明已经止血却因为其上明显的被撕扯痕迹而再度迸裂的刀口,便以毫不逊色于之前那些旧伤的存在感,强势的撞进了每一个人或刃的眼底。 “……鬼丸国纲?!”终于从鬼丸国纲趁他愣神开始解衣服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就被鬼丸国纲满身的旧伤与之前留下的新伤气到再次脸冒触须的一文字则宗骂骂咧咧的喊着鬼丸国纲的全名,那只露在外面的灰绿色眼睛几乎要被气得通红。 一文字则宗一个箭步便冲到了鬼丸国纲身边,接着伸手将鬼丸国纲耷拉在腰间的军装外套拽了上来,把对一文字则宗的反应一脸茫然的刃勉强裹了起来。 “则宗?”鬼丸国纲迟疑的喊了一声一文字则宗的名字,而一文字则宗头也不抬,只是发狠一样的扯着那件外套,“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直播的画面掐掉了吗?” “已经掐掉了则宗殿!那个,您,您冷静点!别……”成弥声音干涩的开口,从几次三番的冲击中勉强回过神来的他同样感到气愤,并想质问一下这振创死人\/刃不偿命的鬼丸国纲到底在想什么——但是看看眼前这位不仅脸上冒触须,衣服也不自然的鼓起的一文字则宗…… ……没关系的,则宗殿应该,心里有数,心里有数……他们是同伴呢,至少,至少不会…… “掐掉了?那就好……现在,一项一项的给我解释,首先,为什么突然开始解衣服!”一文字则宗意味不明的重复了一句,接着仰头,用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和那只气到真的变红了的眼睛望向鬼丸国纲,“你怎么回事?!” “……解释不清,所以……”鬼丸国纲眨了眨眼睛,像是确认了这个时候能够开口,这才期期艾艾的说道,“也,没什么?” “你管这个叫没什么?!”荒木发出了尖锐爆鸣,气质活泛如同幼童一样的青年人露出了‘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那股稚气也被和川隅如出一辙的森冷与阴暗所取代,“这分明就是!分明就是……” “……镇静点,荒木,”然而比荒木更怨鬼的川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手按住了情绪激动的荒木,同时缓声发问,“比起那个……鬼丸,对身上那些伤的来历,还有印象吗?” “……指哪个?”鬼丸国纲迟疑了一下,发觉一文字则宗没有阻拦的意思,然后才回应道。 “……先说那些烟头的烫痕?”川隅沉默了片刻,斟酌着,选了一个他认为最不容易出问题的选项,“从锁骨到胸腹,还有颈肩都有……” “?那不是,不全是烟头的痕迹,”鬼丸国纲先是一愣,然后否定了川隅的说法,“胸腹还有颈肩的位置,是铳伤,锁骨那里的,是烫伤。” “铳……竟然还……”在观察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些异样,但是没多想的川隅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涉及到了铳械的话,那这可比之前想的还要糟糕了,毕竟作为刀装的铳兵可没办法留下这种痕迹,它们更多的只是用形似铳弹的灵力来造成伤害罢了。 “至于烫伤……有的时候是因为他和其他人谈事情被驳了面子,有的时候则是占了上风所以兴奋,总之是不想找烟灰缸,于是留下的。”鬼丸国纲的态度像是在描述一件并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样冷漠,“和其他很多伤一样,都是必要的代价。” 【……我以为掐了直播画面能好一点……结果……不是……为什么能用这种事不关己一样的口吻说出‘都是必要的代价’这种话啊鬼丸殿!你难道不会痛吗?!】 【尸体硬硬的,我大抵是死了(吐魂)不要啊!这种事情不要啊!就不能稍微,稍微爱护一点自己的身体吗鬼丸殿(哽咽)】 【铳伤……虽然说现在已经是23世纪了,但是……铳这种东西可还是管制品啊!被打一下,就算是刀剑男士,也是真的会要命的啊!居然有那么多铳伤……那个人渣到底都对鬼丸殿做了什么啊!】 【则宗殿给赤着上身的鬼丸殿扯衣服,则宗殿好,人渣把鬼丸殿折磨成这副模样,人渣坏!(和粟田口抱着哭成一团)】 【我现在急需一个比初生,人渣,更具攻击性的词汇来形容这位难以言喻的,应该在地狱里待着的混蛋(泪流满面)天杀的,怎么能有……怎么能这么对待一振限锻和活动都捞不到的天下五剑!你不要有的是人要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 【……所以,没人觉得,这振鬼丸殿的精神问题,好像在逐渐加重吗?明明之前还偶尔会有高情商的时候,现在感觉……好像已经彻底拟人了(小心翼翼)】 第21章 护理科惊魂(四) 在仅有从窗户缝处漏进来的几缕光线照明的,阴暗逼仄的空间内,一振被埋在米面粮油,以及其他一些意义不明的纪念品底层的,身上缠着些灰扑扑的破布的刀剑,忽然间嗡鸣着,散发出了颜色青红的电弧。 缠绕在刀剑外侧的电弧在噼啪作响的同时,本身也如有实质一般的,以缓慢且艰难,但确实有推动的力度,将那些堆压在刀剑身上的杂物一点点的推开,直到那振裹着破布的刀剑不再被重物压迫,青红色的电弧才停止了推动,转而逐渐汇聚到了一起,构成了一个明明体型高大,却有些可怜的蜷缩着的身影。 “……他,不在吗……”隔了半晌,在青红的电弧彻底消散后,那个蜷缩着的身影才有些迟缓的睁开了眼睛,在四处张望了片刻后,便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的开口,“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而苏醒呢……” 身形高大的男人仅露出来的,那只颜色暗沉的红色眼睛微垂着眼帘,明明有着俊美的容貌,却因为过于深邃的眼眶和短细的眉而显得有些凶恶,但又因为他那委屈自己的蜷缩动作,令人看不出凶恶的部分,反而莫名的,有些惹人怜爱。 刚醒来没多久的男人一边把裹着布的刀拿在手里,一边轻车熟路的在昏暗的房间内摸索着,他小心的避开地面上被显形前的自己推开的米面粮油,轻手轻脚的将这些东西重新堆好,同时矮着身子,躲开头顶用捡拾来的,阴干过的木料支起来的,挂着肉干的架子,只在最后摸到某处本应堆着东西的空地时,才有些怔愣的捞了个空。 “……空了……是被动物……不,不对,我在这里的话,不可能有动物……”男人小声的嘟囔着,那只颜色暗沉的红眼睛却逐渐亮了起来,低沉的声音也多了几分欣慰,“那就是他拿走了……终于记得,要好好吃东西了啊……” 许是太过激动,男人的身形因此晃了晃,险些没一头栽倒在地上,迫使他不得不用手里的刀拄着地面,才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形,“好险……但这样的话,我这次醒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困惑着的男人,用手中的刀作为支撑,有些迟缓的挪动着僵硬的双腿,“总之……先去看看吧,说不定只是和之前一样,需要我帮忙收拾屋子……唔!” 突然的,颜色依旧青红,但今次却是令人心悸的红占了更多的电弧,以男人的胸口为中心,猛然的在空气中炸响,而原本在手中刀的支撑下站直了的男人,也如遭雷击一般的,在发出闷哼的同时,倒在了地上。 “这个感觉……有人,碰了那只眼睛?不应该……明明就是因为不想和他人接触,所以才会是……”倒在地上,因为胸口处的疼痛而不得不再次蜷缩起来的男人声音颤抖,神情困惑,但他仍是努力的撑起身体,拿着刀,开始向门口移动,“必须……必须找到他才行……好不容易才,隔绝了那些东西……” 颤抖着的,被已经转为赤中带青色彩的电弧环绕着,阻挠着的男人,由于实在是无法用那双僵硬的腿支撑起身体,于是不得不以一个趴在地上,用手掌扒着地面的姿势,勉强的向前挪动着,但即便形容如此狼狈,他也仍旧坚持着,顶着心脏处无有停歇的抽痛,向不远处的门口挪动着。 终于,那不可避免的,染上了尘土的手指颤抖着,抵上了那扇薄薄的木门,但并没能直接推开,甚至略有阻滞的手感,则告诉了男人一个残酷的事实——门被锁上了。 “这次的记性……怎么突然好起来了……”颤抖着,吐出破碎的词句,男人有些疲惫,也有些无奈的抓紧了手中的刀,开始试着撑起无力的身体,“这可真是……麻烦啊……” 不断的尝试,不断的支起身体,却又不断的在即将成功前,因为肢体无力而摔倒在地。即使是僵硬且无有多少知觉的双腿,也在不断的摔倒中被唤醒了对疼痛的感知,以至于最后,竟奇迹般的用了比平日更短的时间,从无有感觉的僵硬中夺回了支配权,并以那双大抵已经全是青紫的腿,站在了门前。 “……啊,还在这里……”男人的目光在门口逡巡了片刻,随后伸手,从一处并不起眼的墙缝里掏出了一块薄薄的铜片。 犹豫了片刻,男人先是解开了裹在革包太刀外的破布,动作生疏的将太刀挂在了腰间,随后才单手捏紧了那枚铜片,将其挤进了门锁附近的门缝之中,而另一只手则抵着门锁,在做了一次深呼吸后,猛地向下滑动了铜片。 “……还好,这次也没出问题,修锁这种事,我可完全不擅长啊……”长出了一口气的男人小声嘟囔着,然后小心的推开了封闭的房门,“别太着急……要先适应一下……”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自我劝诫一样,在门外照射进来的日光下,男人闭上了眼睛,直到未被遮掩的那只眼睛适应了陡然提升的亮度,他才小心的迈开步子,朝着破败荒芜的庭院内走去。 “得快一点……快一点找到他……不然的话……那些东西就又要……”因为心口处不断传来的,正在愈演愈烈的疼痛,男人苍白的额头已经挂满了涔涔的冷汗,连带着口唇也开始发绀,但他却没有丝毫停下来休息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的强撑着,走向庭院中央,那个稍显破烂的机器,“我必须……” …… 没由来的,一种感觉,一种即将要面对什么可怖之物的感觉,忽然的,出现在了此刻,理应无有所谓情绪的,位于鬼丸国纲胸膛内的,那颗铁石心脏上。 不能理解,也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和反应,同时出现在了那具不久前还表现得全然无畏的躯壳之上,于是又一次的,身体先于茫然的意识,给出了反馈。 被一文字则宗强行裹上外套后,那因为无处安放而抬起的,顺着一文字则宗的动作,捏住了外套领口的左手,此刻正无意识的颤动着,而另一只原本在用指甲扣着外套边缘的右手,则胡乱的摸索着,最后死死的扣住了左手小臂上的那个,已经结痂了的伤口。 而本就因为鬼丸国纲之前的举动,现在基本死盯着他的一文字则宗,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异常,他一边伸手去掰鬼丸国纲几乎要将伤口再度撕开的手指,一边对着眼瞳颤动但神情却茫然的鬼丸国纲低声呵斥:“松手!你又怎么了!” 【什么松手?什么怎么了?不是,鬼丸殿又咋了?我看不到画面我害怕啊!】 【害怕加一……但不知为什么,反而觉得有反应总比之前没反应强,就,明明已经被伤害成了这样,却对这种和自揭伤疤无异的事情一点反应都没有的话……就很让人担心这振鬼丸殿的心理状态……】 【不是同事,他都已经拟人成那样了,你还想要什么别的反应啊(流泪猫猫头)我现在就希望这振鬼丸殿能好好的,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流泪猫猫头)婶婶我啊,真的快要承受不起了(哽咽)】 那感觉可以说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原本好像被什么揪紧了一样的心脏便恢复了正常,显得那种突兀的感觉就像是鬼丸国纲的某种错觉一样,然而无论是已经嵌进血肉里的右手所感知到的滑腻触感,还是左手小臂上的钝痛,都在向鬼丸国纲证明那并非错觉。 于是面对一文字则宗的诘问,至少此刻确实是没什么旁的异常的鬼丸国纲,最终给出了自己的答复:“……没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你干嘛手抖?!没什么你为什么突然撕自己的伤口?!别跟我说什么你只是无意识的这么做了之类的鬼话!你当我会信吗?!”对答案并不满意的一文字则宗拔高了声音,连带着那身只能从轮廓上大致分辨出是类似触须之类的东西撑起古怪弧度的衣服,也跟着被撑得更加鼓胀。 鬼丸国纲于是不断的张口又合上,在重复了几次之后,便只是闷闷的做了应答,“……事实如此。” “事实如此?!”一文字则宗被气得几乎倒仰,而那些蛰伏在他衣物下,不安的蠕动着的存在,则终于是按捺不住了,在一文字则宗被气得按头的时刻,硬生生从一文字则宗的领口钻出了头来。 “?!不是?等会儿,那是什么玩意儿?!”因为鬼丸国纲提到了铳械这种管制品,而开始试图回忆都有哪些势力能碰到这玩意儿,但是却死活没想起来的川隅,本来还有些懊丧,结果一抬眼就看见了一文字则宗领口处钻出来的东西,好悬没给他吓得跳起来。 只从外观来看,那是一种像是完全由钢铁组成的,外表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黑色,有着细密的鳞片与猩红眼瞳的,约有两指粗细,大约能被判定为蛇形的存在,但别人也就罢了,唯独川隅绝无可能认错这玩意儿身上气息的本质。 “……怨气和大蛇……不是?!”川隅人都傻了,“搞什么玩意儿?这俩东西是能随便往一起捏的吗!我这么大一个被波及的倒霉鬼倒在这里,居然还有人敢搞这个?!” 【……怨气,大蛇,护理科……我焯!川隅科长原来是那位吗?!】 【啊?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还有同事你又知道了什么?】 【就是那位,因为原本的灵力强盛且自身悍勇又护短,于是被内部奸细联合时间修正主义者算计,一度失陷在平安时代,最后却强行杀穿了回来,但灵力性质和个人存在却因此发生了颠覆性变化,以至于在料理完内奸】 【(接上段)之后不得不从前线退下来当后勤的那位,自述是因为在平安时代被卷进了平将门之乱,且莫名其妙的被当成了平将门,所以才变成现在这副乍一看和怨鬼似的实际上也跟怨鬼差不多的样子的大佬啊!】 【不是,啊?那么吓人的吗?!】 【不然你以为大佬为什么看着很年轻,身上的灵力气息也大有问题,却自述已经当了二十多年护理科的科长了?】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鬼丸殿又出问题了还是则宗殿也出问题了?婶婶我看不到画面心慌啊tat】 “……则宗?”看着这东西怎么从一文字则宗身上钻出来的鬼丸国纲,一时间有点拿不准主意,先不说那蛇形存在身上让他莫名的感到熟悉的气息,就只说那双无有恶意的猩红蛇瞳,和对方似是有意保护一文字则宗的姿态,都足以让他明确对方是友非敌,但偏偏…… 偏偏身体的本能却在不断催促着自己斩除对方,纵使手中没有刀剑可用,那股刻在骨子里的,好似本能一样的憎恶,却也在不断催促着身体将其从一文字则宗颈上扯下,用最酷烈的手段将其撕成碎片。 “你又干什……天丛云?!你们怎么……”被鬼丸国纲的呼唤,和那些自破碎面容中伸出的触须们,自末端传递而来的冰冷触感惊醒的一文字则宗神情诧异,“不是……你们不好好控制身体跑出来干嘛?!” 被称为天丛云的存在没有声音,只是用那双猩红的蛇瞳一瞬不瞬的看着一文字则宗,好半晌之后,才冲着一文字则宗吐了吐和外表一样漆黑的信子。 “……抱歉,我忘记了……你们早就已经是被强行扭曲的残灵了……”一文字则宗一边按着胀痛的脑袋,一边伸手捏住蛇头,开始往被自己天丛云撑开衣扣的衣服内塞,“但这不是你们突然跑出来的理由!就算我差点被鬼丸气晕你们也别随便跑出来啊!” 一文字则宗越说越气,他本就被鬼丸国纲气到已经有点神志不清,现在又被擅自跑出来的天丛云加了把火,于是连带着动作也变得粗暴了起来,“自己什么状态自己不清楚吗?!居然跳脸斩鬼刀……你们是想被斩鬼刀斩了是吧!我拜托你们,就算想找死,高低也考虑一下只有脑袋和手还是自己的我成吗!” 第22章 护理科惊魂(五) 【啊?不是?这是什么小众语言吗?我怎么听到则宗殿在说只有脑袋和手是自己的这种怪话?(呆滞)】 【?!菊花头你在说什么鬼东西啊啊啊啊?!我家粟田口刚爆完御守现在一文字又开始爆御守了啊啊啊啊!你是想把婶婶我也送去躺尸是吗!我命令你现在就给我承认你只是被鬼丸气到胡言乱语了听见没有!(尖锐爆鸣)】 【众所周知,就和替身使者是会互相吸引的一样,有问题的刃也是会相互吸引的,所以能和创人这么熟练的鬼丸殿当同伴的则宗殿,怎么可能是什么省心的刃呢(看透一切的目光)】 【……同事你说这话前能别在我隔壁抱着氧气瓶不撒手吗?大家都进护理科躺着了,你搁这儿装什么呢(已经上呼吸机的婶婶的冷笑)总之审查组求求了恢复一下画面吧,没有画面只听声音真的很费婶婶啊tat】 【通过后台权限解锁了,毕竟看不到画面我也心慌。*审查组·笹森*】 “……所以,大人,能不能,麻烦您稍微的,和我们解释一下,什么叫,只有脑袋和手是自己的呢?”忽然的,一个尽力维持,却难掩其衰弱的声音响了起来,虽然那声音本来就是那种轻而柔和的,但是衰弱成那个样子,便实在是没法让人用本来就是那种声线来说服自己。 一文字则宗肉眼可见的僵住了,无论是那张破碎面容上的表情,还是原本正在努力往衣服里塞那完全不做挣扎的,天丛云的手,都在同一时间,僵住了。 “你是?” 虽然是看着对方从那柄被一文字则宗放在一旁水槽里的扇子中显形,但由于那明显不是自己所见过的身影,所以即使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鬼丸国纲也仍旧一瞬不瞬的,盯着那有着一头略微泛着些灰蓝色,而末梢则是深黑的,形似羽毛一般,也真的混有颜色类同的羽毛在其中的长发少年,口中则说着试探性的词句,“葡萄藤?” “……很高的警惕性呢,鬼丸殿,但家主的名字是山鸟毛……不过也怪我,没向您做自我介绍。”稍微沉默了一下,那微垂着头的少年便扬起了脸,露出了那张和山鸟毛有几分相似,但轮廓却更显柔和的,意外的生着一双色调与自身并不相称的金色猫眼的脸。 “我是,一文字家的姬鹤一文字,虽然在还能不能自称一文字这一点上存疑,但毫无疑问的,和家主,日光君还有小猫一样,都是大人的家人。” 轻声细语的,自称为姬鹤一文字的少年,在做过自我介绍后,便如同之前的山鸟毛一样,朝着鬼丸国纲躬身行礼,“我知您不喜敬称,且家主之前已经谢过了,但,还是要多谢鬼丸殿,在之前救大人和我等性命,日光和小猫囿于形态,无法现身向您致谢,还望您见谅。” “……倒也不必?”总感觉这话好像之前说过一次的鬼丸国纲有些迟疑,但更多的是不解,“你还很虚弱,为什么要……” “毕竟是听到了如此骇人听闻的说辞呢,倘若不出来一探虚实的话,说不得又要被大人糊弄过去了,”姬鹤一文字柔柔的笑着,但不知为何,鬼丸国纲竟从那笑容里窥见了些许并不过分,却令人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的杀意,“毕竟,在家主无法现身的现在,能做这件事的,也就只有我了。” 【……在直播画面终于恢复的如今,一刻也没有为僵在原地的则宗殿哀悼,立刻用冲击性画面吓傻婶婶的,是短刀体型,但眼睛怎么看都像是南泉一文字的,罕见的自称为‘一文字家的’,却同时又对自己还能否称得上一文字这一点而心有顾虑的,姬鹤一文字(呆滞)】 【呱!我不要看他呀!呜呜姬鹤……我的姬鹤……怎么会,怎么会有人这么对待公主啊可恶!虽然,虽然一文字家的感情是真的……但是,但是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呜,呜啊啊啊啊(崩溃的大哭)】 【……那是,小猫的眼睛……可恶……囿于形态而无法显形的日光和小猫……模样不对,性格也变了的姬鹤和受了这般折辱,甚至只有头和手还属于自己的大人……身为一文字家的现任家主,同振到底在做什么啊!】 【居然磨短……不,是重铸了同振……而且还对大人做了那样的事情……那个渣滓……】 【所以天丛云是什么?只有头和手还属于自己又是怎么回事?我以为那个马没了的家伙整出来的所谓的生物实验,也就只是试图把菊花老头真的变成菊花头而已,怎么现在看来,那根本不算什么的样子啊(痴呆)】 “那个……姬鹤小子啊,就,虚弱的话,还是不要强撑……”一文字则宗僵硬的,看向同山鸟毛一样体型缩水了的姬鹤一文字,话里话外,尽是掩饰不了的心虚。 “大人是希望家主来问话吗?”姬鹤一文字仍旧轻声细语,但就算是鬼丸国纲,也能听出那声音中隐含的怒意,以及与声线完全不符的强硬态度,“如果这是大人的意愿,我想家主就算是冒着被燃尽的风险,也会从本体里爬出来的,所以需要我……” “别!别这样……姬鹤……”一文字则宗立刻绷不住了,他知道姬鹤一文字的性子,更清楚身为现任家主的山鸟毛,因为没能保护好他们这群如今大抵已经算不上一文字的家伙,而无时无刻被名为自责的火焰炙烤着的心,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被除此之外的另一些东西缠身的山鸟毛,在彻底恢复之前强行显形,“我……你问吧……” 那张破碎面容的主人甚至称得上神情颓然的,做出了退让的选择,“……山鸟毛经不起折腾了,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您总是这样,明明宣称自己已经隐退不再管事,最后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我们退让……”然而之前还态度强硬的姬鹤一文字却忽然叹了口气,那双和他的气质极不协调的金色猫眼望着一文字则宗,隐约的透出几分哀切来,“但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恐怕就算我磨破了嘴,也不能从大人您口中问出什么吧。” “……老头子都退了一步了,还不够吗,姬鹤小子,”一文字则宗捏着天丛云的手松开了,于是那条黑色的钢铁之蛇便好像围巾一样的,不见头尾的缀在了他的颈上,而那张破碎面容上的神情,则变得似是无奈,又像是困扰,“非要亲眼见到才行吗?即使会因此痛苦,你和小猫也要看吗?” “没办法,毕竟您和鬼丸一样,都是擅长隐藏伤痛的刃呢,”姬鹤一文字仍旧柔柔的笑着,只是从那口中说出的话语却异常的犀利,“如果不亲眼盯着点的话,恐怕您啊,又要像这次一样,背着我们藏些什么了。” 一文字则宗的神情与动作,又一次短暂的僵住了,但很快他便又抬起手来,将天丛云还留在外面的那一截身体全推进了衣服里,直到衣服表面被蛇形的身躯撑起的隆起全部复归平整,而他也再度获得了躯干和双腿的控制权,一文字则宗才露出了稍微松快了些的神情,“唉……败给你们了……” 苍白的手指向下,搭在了白色外套的扣子上,“确定要看吗?不后悔吗?”一文字则宗略微偏头,对姬鹤一文字询问道,而姬鹤一文字也终于不再柔柔的笑着,而是略微放大了些那双金色猫眼中的竖瞳,“不看的话,反而才会后悔吧……喵?” 句末处那声轻且短促的口癖,并不是姬鹤一文字的声音,也不是姬鹤一文字一贯的语气,甚至微弱到了几近被呼吸声盖过的程度,但是,却没有一文字会认不出来。 【……小猫的声音……那个混蛋……只是重铸还不够,连形体与言语的能力都要夺去吗!究竟……要羞辱我等到什么地步啊!】 【呜啊日光你冷静点!抢号发言也就算了,咱家投影屏已经让一期砍坏了,现在用的是大广间的墙啊!你这一刀下去婶婶真的没钱修本丸了啊tat我知道你很生气婶婶也很生气你冷静点啊(惊恐的语音)】 【所以说,就应该提前预约护理科床位啊同事,大家一起躺板板,就不会有任何其他的财物损失了不是吗,顶多,顶多就是医药费有点贵罢了(安详的吸氧)】 【不要!再给!我们!增加!工作量了!合着在护理科工作的不是你们是吧!今天一天光搬制氧机就跑了十几趟,更别提还要找跟那些情绪激动的刀剑一起住院的审神者在同意书上签字,好去后勤部申领灵力锁,给他们戴上防止灵力暴动了!你们就不能行行好,饶过我们吗!*护理科·长田*】 【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人……六楼又新住进来一批,已经签完同意书了,我把电子版发给你,你赶紧把剩下的灵力锁一并申领了带回来。*护理科·兵藤*】 “……是吗,小猫也这么想啊,那就没办法了。”于是,苍白的指尖捏住了金属的扣子,将其分别解开,绕过肩头与腰间的暗红色披巾也被抽了出来,折了几次后有些勉强的挂在小臂上,而从右侧向后绕过颈肩,最后固定在左肩扣子下的菊纹领巾也被拆下,最后则是扎在外套右臂接近臂弯处的袖箍。 还没开始解衣,零碎的东西就拆下来了一堆的一文字则宗稍微滞了片刻,然后得到了一辆被姬鹤一文字如今形态震惊到开始思考要不要去写论文的荒木从一旁推过来的,底层躺着之前被鬼丸国纲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的那些衣物残片的医用小推车。 “放这个上面吧,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指望别的了,就,则宗殿,能别跟鬼丸似的,给我增加收拾房间的压力了成吗。”不久前刚被鬼丸国纲的身体状况以及只能说是满目疮痍的躯壳创得神志恍惚,但还是本能的在一文字则宗和鬼丸国纲拉扯的时候收拾了房间的荒木如今神情麻木。 “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怪不得你俩是同伴,合着是因为你俩在创人上根本就是卧龙凤雏!”荒木的神情看起来像是亖了有一会儿了一样,甚至已经开始发僵,“我一开始居然会觉得你比鬼丸靠谱……” 如果用比较简短的语句来描述一下一文字则宗听了这番话后的状态的话,大概就是,一文字则宗试图反驳,一文字则宗找不到论据,一文字则宗汗流浃背,一文字则宗选择性失聪。 总之,把从身上拆下来的零碎物件分门别类的在小推车上放好,一文字则宗这次将手放在了那件暗红色的衬衫扣子上,“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反悔了哦,姬鹤小子和小猫……啊,还有鬼丸,麻烦你和之前看到天丛云的时候一样,稍微忍耐一下自己的本能,可以吗?” “……可以,但,已经没有了,那种想要斩除什么的冲动。”虽然之前已经反复被姬鹤一文字和荒木提起,但是因为没人和自己搭话,最后只是默默记了下来的鬼丸国纲闻言,抬眼用那只血色的眼睛在一文字则宗身上看了半晌,最后得出了结论,“但是,有另一种,很熟悉的气息……” 一文字则宗的脸色微变,诚然,他是清楚自己除了脑袋和双臂以外的肢体与躯干是什么东西的。 但毕竟他自身并不是有相关逸闻的刀,也不是平安京那些多少接触过阴阳师和咒术的千年老刀,所以想要完全弄明白其构成多少是有点强人所难。 而就在这个自己因为被鬼丸国纲气昏头而说漏嘴,于是现在不得不硬着头皮让摆出‘您不让我们看那就叫家主来’态度的姬鹤一文字和跟日光一文字情况类似,不大能出声的南泉一文字亲眼见证自己是什么状态的情况下,鬼丸国纲这一句‘很熟悉的气息’,实在是他没办法不多想。 “……这可真是个,坏消息啊……”一文字则宗露出了一个近似苦笑的表情,然后缓慢的挪动手指,解开了那件颜色暗红的衬衫衣扣,“不是需要斩杀的鬼,却让鬼丸感到熟悉的气息……怎么想,也只有那一个可能了吧……” 第23章 护理科惊魂(六) 【不是?等会儿?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鬼东西为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不是要斩杀的鬼却让鬼丸殿感到熟悉的到底是啥啊你们能不能不要谜语人了啊!(恼)】 【……我觉得吧,就,结合一下语境和这振鬼丸殿的状态……或许可能,说不定,这个让鬼丸殿感到熟悉的……是指,那个吧?】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恐怕,也只能是,那个,了吧……】 【那个又是哪个啊同事!不是,则宗殿当谜语人,啊不是,谜语刃也就算了!毕竟他一向这个德行……为什么你们也要跟着学啊!(恼)】 【啊这……我焯?!那是什么玩意儿?!不是?!啊?!】 【好家伙……我当场直呼好家伙……真就,只有脑袋和手还是自己的是吧?!】 “……原来是这样吗,大人试图隐瞒的真相……”姬鹤一文字的声音变了,不再是那种柔软的轻声细语,而是一种满怀杀意与忿怒的,甚至于有些冷硬了的声音,“那个混蛋……果然还是让他死得太轻松了……” “真是……好好好,恶心人的神经病什么时代都有是吧,”本就因为回忆起当年被算计的经历而气息阴郁的川隅,现在直接被自己眼前所见的一切给气笑了,“这才过去多少年……你们就又开始搞这一出了是吧?!” 在一文字则宗解开了衣扣,又解下了被革质的绑带固定在右臂上的笼手后,从被一文字则宗脱下的暗红衬衫中显露出来的,是一具,如同被涂上了某种人体彩绘一般,其上色彩甚至称得上一句斑斓的躯壳。 在披散的枯黄发丝的半遮半掩下,却仍旧第一时间映入了眼帘的,便是异常显眼的,以锁骨处为分界线,毫无痕迹的完成了过渡的,呈现出苍白与近乎铁青这两种大相径庭的颜色的皮肤。 而同时,又有颜色暗红的菊纹从一文字则宗的小臂处开始一路向上,缠绕着,攀附着那颜色过于苍白且缺乏血色的皮肉,顺着那被菊纹环绕的臂膀一路向上,最后止步于喉结之下,形成了微妙的对称姿态。 那菊纹分明是每个一文字则宗都有的刻印,但在这振一文字则宗身上,却因为做衬的苍白皮肤,以及其暗红的色泽,而令人无端联想到了干涸的鲜血,便有一种颓靡而又妖冶的昳丽感,裹挟着意图将这份艳色摧毁的施虐欲一同,被塑造了出来。 而与正常同振的刻印所分布的位置不同,形态上也略有差异的菊纹,则又将这份异常的印象加深,甚至因为其更为繁复的姿形,使其额外多了份引诱的意味出来。 但正因如此,当目光挪到躯干之上,看到那颜色近乎铁青的皮肤时,才会因为其过度鲜明的对比,而产生难以遏制的愤怒。 本应也是苍白色彩的皮肉,如今却呈现出好似死去一般的,铁青的颜色,而同时,又有细密且好似蛇鳞一样,却又呈现出多种不同色彩的柔软片状物所构成的怪谲花纹,附生在那铁青色的躯干之上。 【不是?!不是!这打眼看去已经和亖屍没什么区别的铁青色皮肤也就算了……你怎么还带生鳞片的啊?!我记得目前和时之政府达成了协议降下分灵的那些刀剑里,只有地藏行平和古今传授之太刀是有鳞片在身上的吧?!不是?!啊?!】 【死马东西你还真敢啊!我以为当初在现场发现的那份写着‘代号:天丛云’的手稿只是那群疯子痴人说梦的呓语,结果你们居然真的这么做了?!啊?!你们居然真的敢!我#¥#%¥他!该死的我现在就上去!*审查组·笹森*】 【……‘代号:天丛云’,‘手稿’……不会是那个吧?!不是,那种灭绝人性的东西他们也真敢碰?!*研发部·流司*】 【灭绝人性……不是,研发部的人都觉得灭绝人性?!】 【……我想这位同事,你对我们研发部存在些误解,我们研发部所有和人有关的实验,都是因为总有些不安于现状又自命不凡的神经病想要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结果不出所料的玩脱了,以至于我们不得不接手他们的研究来把他们捅出来的窟窿填回去罢了*研发部·流司*】 【我们的研究材料一般都是直接抓那些神经病和渣滓的,他们连人都算不上,跟灭绝人性可以说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好吗*研发部·流司*】 倘若细心端详的话,就会发现,由薄荷绿、赤红、浅粉、深黑、淡蓝,这五种无论是色彩又或者是形态,甚至是其表面的细腻程度都有所不同的鳞片,在那青黑色的皮肉上所构成的花纹的本质,是一副无可否定其形容之狰狞,却又不得不感叹其艺术性的,生有八尾的巨蛇的浮世绘。 “……神经病!再造神话就那么有意思吗?!”越是仔细去看,川隅便越是愤怒,以至于到了现在,他几乎要破口大骂了,“平将门也就算了……毕竟那个时候确实是我倒霉,居然长得和不知道多少代以前的祖宗那么相似……但强行捏造个八岐大蛇出来……不是,神经病吧!” “因为比起刀剑付丧神这种东西,他们更想要三神器之一的天丛云啊,”自打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以来,还是头一次在非实验室的地方观察自己这具躯壳的一文字则宗,神色未有丝毫的变化,只是言语间多少还是带上了些嘲讽的意味,“但偏偏真正存在于神话中的那柄神器他们无缘得见,所以就只好用些歪门邪道的手段了。” “居然只用歪门邪道来形容吗,则宗殿你可太抬举他们了,”发现了异常于是紧急从楼下跑上来的,脸色苍白的笹森眼含杀意,“他们居然真的敢这么做……我们当初还是小瞧了这群疯子啊……” “毕竟我们本来,也不过只是刀罢了,虽然具备了人的形体,但是像罔顾人伦之类的词,也没办法用在我们身上吧。”一文字则宗对此不置可否,然而听到一文字则宗这么说,笹森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忽然的变了脸色。 “……‘代号:天丛云’……就是那个,利用逸闻的本质,是人类的认同这一点,通过在人为制造的箱庭里安置从婴儿时期就开始接受洗脑,认为自己是神话中存在的人类,并利用暗示和咒术操纵他们重演过去的逸闻,以得到在箱庭中被承认为神器的原胚,并通过不断重复这一过程,人为加强其上神器特性的那个……” 像是终于从两刃之中相对靠谱,但实际上不靠谱程度完全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一文字则宗创人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一样,从记忆中翻出了曾经看过的那份残缺手稿都写了些什么恶毒东西的成弥下意识的,用颤抖的声音向旁边脸色越来越白的笹森询问,然后被笹森一巴掌捂住了嘴。 “你可消停点吧活爹,没人想听你搁这儿念叨那堆东西……”笹森咬牙切齿的,从喉咙里挤出声来,然而他的动作却还是晚了点。 不提得知了些之前不知道的消息,因而神色骤变的一文字则宗,以及本就因为一文字则宗那些藏起来的东西而变得有些不像是鹤,反而更像是恶鬼的姬鹤一文字。只说原本因为无人和刃搭话,于是安静的在一旁当个拟人的鬼丸国纲,在从成弥的话里捕捉到了‘婴儿’和‘洗脑’这两个要素后,可以说登时便来了精神。 “拍花子都得死!”完全是本能一般的,满怀杀意与忿怒的言语脱口而出,就连因为自我尚未重新确立起对外界的认知所以过于拟人的表现,也在这一刻变得鲜活了起来,“那群拐子,在哪儿?” 【不是?什么玩意儿?从婴儿时期就开始接受洗脑?!这群没马的东西还搞这个?!他们居然还拐孩子?!】 【每当我认为情况已经很重量级的时候,你们总是能整点更重量级的玩意儿出来刷新我的认知是吧!?……忍不了!鬼丸说的对!拍花子都得死!都得死!我嬲你娘*该用户因为发言过激已被禁言*】 【我懂你同事!不仅搞刃体实验还拐卖儿童……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出生东曦了,必须要出重拳!全部凌迟!】 【……虽然但是,为什么在听到这一茬后,鬼丸那么拟人一刃却突然变得鲜活起来了?而且拍花子和拐子……好像都是我们种花那边对人贩子的称呼吧?他为什么……】 【……总不能是,还有人拐卖刃口吧……焯,粟田口那一堆小短刀可不就是……】 【照你这个说法,鬼丸殿对粟田口短刀的排斥总不能是因为他是被其他本丸被人渣控制的粟田口短刀欺骗并拐走虐待,明明能够反抗却因为小短刀们而假意顺从人渣,在反复经历了多次精神和现实的双重折磨后终于得到了对方的信任】 【而得以反杀,结果杀了人渣不假,但早就在崩溃边缘的自我也跟着崩溃了……焯为什么居然感觉能说得通……】 【同事你是魔鬼吗!(尖叫)在公屏说这个你是生怕不能把大家本丸的粟田口和倒霉婶婶们一起送进修复室躺板板是吧!】 “……抱歉,我们在这之前甚至根本没查到那群疯子还……”笹森抿了抿唇,神色愧疚,“这是我们的失职……” “别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嗷,这事儿明明得怪研发部,要不是他们到现在都没解开那个反制搜魂的咒术,我早就把那群神经病的记忆全抽出来,剩下的壳子扭送实验室当大体老师和实验素材了。”川隅冷笑着说,“要我说,你们审查组……算了,要不是你们是这种性格,审查组还不一定能组的起来呢。” 川隅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声音也跟着低沉了下来,“总之,现在既然又爆出来了点当年的事……哼,看来你们审查组之后有得忙了。” “怪不得……这样就说得通了……我说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没了神智……”然而一旁神色骤变的一文字则宗则终于捋清了什么,那只灰绿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躯干上的鳞片,“你们已经被砍了头,所以理应成为天丛云才对,但是你们的神智跟着脑袋一起,留在了那边,和那些……在一起,是也不是?” 重新回到躯干之中的天丛云没有应答,也不可能给出应答,毕竟他们只是残灵,只是已经失却了头颅,却又没能成为天丛云,所以和无有了躯干和双腿的一文字则宗拼成了一个完整人形的,因没有神智,于是便变得能且只能接受一文字则宗头颅向下传递的指令,并以此行动的,空壳罢了。 “别装傻,虽然你们也不是没有失控的时候,但因为我情绪激动所以跑出来这种事……当时我是气昏了头,可现在想来,你们肯定还留着点神智在,所以才能做到这事,”一文字则宗盯着毫无反应的躯干,“怎么,明明都是一群平安时代的老刀,却非要和我这个镰仓时代的后辈装傻是吗?” 【不是?一群,平安时代,老刀?什么意思?砍了头又是什么意思?!(惊恐)】 【……手稿里有提到过,因为天丛云是与八岐大蛇相关的神器,那群疯子计划将所有具备和蛇有关的逸闻的刀剑当做了素材,以极端扭曲的方式重铸并融合出一个,无论是从外形还是从内核上来说,都可以被称为八首八尾的】 【(接上段)巨蛇的东西,毕竟对于那种被人为塑造出来的箱庭来说,只要这个东西确实符合八岐大蛇的描述,那么即使本质再扭曲,也能够得到内部仅有的那些生命的承认。*研发部·流司*】 【蛇……是吼丸啊……看来,鬼退治的时间到了呢……】 【是膝丸啊兄长!虽然也有吼丸的名字,但现在的名字是膝丸啊兄长!但是……确实有感觉到……不,比起同振的气息,反而更像是曾经被称作吼丸的时候,身上被赋予的逸闻的气息……】 【我家地藏行平看到这里甚至把手按在那柄从来不用的太刀上了,你们有什么头猪吗(神情呆滞的吐魂)】 【哈哈同事咱俩正好互补,我家古今一言不发,但是和服的颜色已经变得和真剑一个色了捏(倒地不起)】 【……拔丸……还有拔丸……明明是有斩蛇的逸闻的刀,为什么也会……我家没有拔丸但是小祖宗认出来了,现在小祖宗气到炸翅了tat】 第24章 护理科惊魂(七) 对于男人来说,为了什么而感到愤怒这件事,一度是一种只存在概念,却无有真正体验过的虚构事项。 所以,在终于抵达那个看起来破烂,但实际上并不纯粹是那个已经不在此处的人所认为的,游戏中的虚拟装置,而是相当于某种可以模糊虚拟与现实中界限的机器前,开启了并不被那个人所了解的,除了游戏中的传送以外,其所具备的通讯功能,并对另一头的人询问那个人去向后,他才会如此的,茫然。 “什么叫……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是恶作剧吗?别开这种玩笑……”本能的否认着,并不断试图得到对面回应的男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抱歉,但他确实已经……虽然在发现问题的第一时间,我们就对记录进行了复现和调查,并且找到了罪魁祸首,从祂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对面的声音满怀歉意,“……以我们现在的技术,还有他的状态……他回到自己的世界,或许才是最好的。” “……所以就要放弃他吗?!为什么……凭什么?!明明……” “我们没有也绝无放弃他的意思!”对面的声音忽然拔高了,措辞也不像之前委婉,而是带上了些命令的口吻,“请你保持冷静!等我们把话说完!” “你叫我怎么——” “孩儿,冷静些。”略带着些中原口音的,苍老的声音忽然间响起,瞬间便把男人言语里不自觉带上的火气给浇灭了,“那是俺孙儿嘞,俺不比你少担心他。” 男人扶着机器的手下意识颤了颤,有些难以置信的,低着声道,“你是……可您不是……” “那傻孩子拿自己,把老头子和另些人换回来了,”老人叹着气,声音多少有些惆怅,“倘若再多些时间,你就该自己感觉到了,毕竟,你有很大一部分,是由我们这些放心不下那孩子的人的执念,共同构成的嘛……” 男人的声音即使急切,却也仍旧是低沉且轻的,“那您更应该清楚,我为什么……” “别急,实际上,就算你不打通讯过来,我们这边本来也要想办法联系你,”老人又叹了口气,但这回不知为何,男人总感觉自己好像隐约听见了个年纪仿若青少年的声音在那儿嚷嚷着些什么‘你们这是欺负小孩’之类的话,“那孩子心眼实,别人说什么他都信……” +不是?!明明是他自己同意的,怎么在你们这群人嘴里就变成我噫!+一个仿若在心底响起的,青少年的声音里带着些愤愤不平,却又很快在一声惊恐的尖叫后没了动静。 “老何!给祂再紧紧皮子!都敢骗俺孙儿还敢搁这儿狡辩!”而一听这道声音响起,老人便立刻没了对男人的耐心,几乎是不假思索般的,对旁的人高声喊了一句,接着才又继续对男人温声解释了起来: “咳,总之,那孩子虽是被送回自己的世界去了,却也着了道,自个儿把这边世界的户口给销户了,现在就算是想把那孩子接回来也办不到,因为世界不认他了,我们虽然及时抓到了那个骗人的玩意儿,但如今却也只能想办法把他被骗走的东西,尽可能的送过去给他了。” “所以……我能过去?”难以置信,甚至于有些惊喜的声音,略微高了些音量的响起。 “当然,不然也不会想着联络你了,因为你和那孩子的因缘,还有些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判定,让你能被视为那个世界的存在,不然的话,你也做不到处理那孩子身上那些要么不属于这个世界,要么就是因为他本身的特殊性而缠着他的东西,这说起来还要多谢你照顾他……” “没那回事!我……我本来,就是因为他,才有机会……总之,他现在情况不对,如果能送我过去的话,请务必尽快……”男人难得拔高了自己的音量,但紧接着却又恢复到了低且轻的样子。 “……那个囟球!咳……我们这边随时可以送你带着那孩子的东西过去,但是……”听到最为关心的那人状态有异的老人终是没忍住,在低声骂了一嘴后,才继续和男人沟通。 “但是什么?”男人连忙追问。 “你大概率,会和那孩子一样回不来……”老人的声音中带上了歉意,“所以……” “只是这样而已吗,”男人却反而松了口气,甚至反过来试图安慰老人,“没关系的……只要能够帮到他……我本来就是因为他,才得到了自我啊,不然的话,我也不过是那些被赋予了某个名字的ai中的一员罢了,能到他的身边去……远比无能为力,要好得多啊……” …… 鬼丸国纲无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那种微妙的,即将面对什么可怖之物的不适感,又一次的,出现在了那颗因为捕捉到了关键词而自发形成了杀意与忿怒的铁石心脏上,激得原本因为笹森给出了今天也是才知道这件事的答复而略微平复了些的情绪又一次波动了起来,甚至额外多出了些名为不安的情绪。 下意识的,鬼丸国纲的手摸向了腰间,那原本挂着本体的位置,但紧绷的手掌摸索了片刻,却只捞到了一片空气。 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把本体解下来,放在水槽里的鬼丸国纲神情一滞,但在那份愈演愈烈的不安的催促下,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小心的接近被放在还没来得及注液的水槽里的本体。 然而好在,现在几乎没人和刃关注他,所有的人和刃,甚至是悬浮在空中的直播球,都在关注那边脸色快变得和躯干一样,正在质问明明之前还有动静,现在却安静得和亖了一样的天丛云的一文字则宗。 “……又在转移话题了呢,大人。”明明名字是姬鹤一文字,但现在气息却已经阴森得和恶鬼有得一拼的少年,此刻正用那双金色的眼睛,阴恻恻的望着一文字则宗。 那张本就柔和的面容因为少年人的体型而多了份雌雄莫辨的意味,然而这本应在某种意义上,让姬鹤一文字的形象更贴近名字中的姬鹤二字的变化,却因为如今阴森的气息,而使姬鹤一文字变得比起公主,更像是什么怨灵。 “您明明知道的,从一开始,我们在意的就不是旁者的事情,而是在您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仍旧一而再再而三的试图转移话题……”姬鹤一文字的语气近乎幽怨,甚至某一刻令人幻视了那位总是很哀怨的宗三左文字,“果然,比起我,您还是更希望家主来……” 一文字则宗顿时猛的抬头,顾不得自身此刻狼狈的形象便一个箭步便冲到了姬鹤一文字的面前,“别!姬鹤小子!别!” 一文字则宗的手都在抖,但脑袋却有些狼狈的又低了下来,连带着出口的话都变得有些颠三倒四,“别这样……我知道了……老头子知道了,我会解释的……所以别……” 【……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则宗殿的反应,比起因为担忧山鸟毛而被姬鹤拿捏,更像是……(欲言又止)】 【……更像是某种应激,就好像是,之前也曾经被人用这样的语气和口吻威胁过一样……哈,那摊没马的东西亖的可真轻松】 【继鬼丸殿之后,则宗殿你也开始了是吧!好好好,那大家就都别活!一起躺屍算了!(安详)】 【鲨了我吧,真的,那可是非常注重自身形象的一文字派啊!那个初生居然……呜哇tat(抱住自家则宗殿嚎啕大哭)】 【……令刃不快呢,还真是……就是这么曲解并重塑出,所谓走形的美吗……】 【?!不是为什么突然又开始谜语刃了?你们就不能把话说清楚吗!谜语都给我滚出直播间啊!明明看到这一幕已经很心塞了为什么还要添堵啊!(恼)】 “则宗!”终于摸到本体刀身边并试图重新把本体挂到腰间,却因为原本垂下来的外套被一文字则宗强行扯了上去的缘故而失败,所以不得不抱着刀的鬼丸国纲见状,也顾不得继续研究怎么把刀挂好了。 本就身高出众的太刀直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如同之前一文字则宗用披巾遮蔽那时候谵妄发作的自己一般,先是径直隔开了脸色骤然苍白起来的姬鹤一文字与一文字则宗,随后才满怀戒备的略微侧身,轻声呼唤起了被挡在身后的一文字则宗的名字,“则宗……” “我……别动他们……我会配合……”一文字则宗仍旧半垂着脑袋,被枯黄发丝近乎全部遮蔽的面容看不清表情,言辞也还是有些颠三倒四。 而因为自己有谵妄经历,所以大概猜得出那张脸上绝不是什么正常神情的鬼丸国纲则神色冷凝的抿了抿唇,犹豫了半晌后伸出手去,多少控制了些力度的,敲在了一文字则宗的脑袋上。 在场的人和刃敢发誓,那绝对是过于吓人的一声闷响——看看被敲了脑袋之后捂着头乱晃的一文字则宗吧,他甚至站都站不稳了,需要鬼丸国纲扶着才行,说真的,这真不是什么报复行为吗?那一声闷响发出来之后,简直让人和刃怀疑一文字则宗的脑袋要被敲碎了啊! “唔……啊……若……多谢,”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口齿不清的一文字则宗含混了半晌,才重新恢复了原本吐字清晰的模样,只是如今的一文字则宗却是一副相当奇怪的,一手捂着鬼丸国纲刚敲完的脑袋,一手捂着脸的造型,“抱歉……出了点小问题……” “……该道歉的是我,虽然不知道那个恶鬼当初,到底对您都说了什么……但引起了您的不适是我的问题。”看到一文字则宗大体恢复了正常后的姬鹤一文字神色稍缓,不再是之前面无血色的苍白模样,只是他仍旧执着于之前的问题,“但是,大人,您必须实话实说,到底为什么,您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一文字则宗仍旧以那种奇怪的造型,被鬼丸国纲扶着缓了一会儿,然后才缓慢的抬起头来,露出了明明捂着脸,却仍旧不受控制的,从指缝间溢出的,肉色触须,“一个猎奇的实验造成的。” 像是终于从头晕眼花站不住脚中缓了过来一样,示意鬼丸国纲松手后的一文字则宗从单手捂脸的姿势改成了双手,于是更多的,体积更为庞大的触须便被他双手兜住,挤挤挨挨的贴在他破碎且嵌着锔钉的下半张脸上。 “因为我的逸闻和菊有关,再加上发型的缘故,经常会有那种,在论坛或者其他社交软件上,喊同振菊花老头的人……于是那家伙某天就产生了一个猎奇的想法,”一文字则宗的神情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一样说道,“他想制造一个货真价实的,菊花脑袋。” 【……不是?你为什么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么可怕的话啊则宗殿?!为什么你也开始跟鬼丸殿一样创人了口牙!】 【……我就知道,能混到一起的,肯定是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你看,这相似度不就提起来了嘛(淡淡的亖意)】 【菊花,菊花脑袋?!啊?!不是,啊?!这什么玩意儿?!这是地球人能想出来的东西吗?!不是?!这是哪儿来的拟人啊?!】 【所以那个没马的玩意儿产生这种想法居然是因为看了社交软件吗(吸氧)这不是……这不是真的吧?那岂不是说……岂不是说,我们都是……】 【怎么会这样……明明只是开玩笑的称呼,结果却……怎么会这样……(呆滞)】 【好好好,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重量级是吧(戴墨镜.jpg)没所谓,我只是个冷酷的非洲婶婶,根本没有哪怕一振一文字的我不会受伤!(摘墨镜,泪流满面)不是?我一振都没有的一文字你们居然这么?!啊?!(尖锐爆鸣)】 第25章 护理科惊魂(八) “菊花……脑袋?”成弥看着两手并用,才勉强兜住了那些仍旧不断从下半张脸上破碎的裂隙里冒出来的触须的一文字则宗,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短路,“就因为,就因为这种,这种理由……” “人类不就是这样的存在吗?”川隅嗤笑着,同时却又对一旁的荒木比了几个手势,示意他去一旁拿些东西,“你看看我,再看看荒木,就应该知道了才对,明明是同族,却都能被迫害到这种程度,更遑论是对那些渣滓而言,并非同族且本就和消耗品无异的刀剑付丧神呢?” “?我怎么了吗?”按照川隅指示出了房门,很快就一手推着一个表面垫了不少宽幅纱布的,单臂不锈钢手术升降托盘,一手夹着一个高度差不多适配的踏脚凳回来的荒木一时间有点茫然,整个人透着一种好似大学生一般清澈的愚蠢,“科长?” “……不,什么都没有,你把东西给则宗殿送过去就成。”虽然知道荒木的行动力一向很高,但也没料到这么快的川隅对荒木的困惑稍作沉默,然后如此回答道。 【呜啊!别让我回忆起那个啊!明明以前是那么意气风发,简直就是智性恋天菜的一款文武双全的护短好上司,结果却被一直信赖着的家人暗算,变成了现在这样对过去几乎没有印象的,孩子气的清澈愚蠢大学生什么的……】 【不是?!们大学生怎么你了!我承认确实有让人怀疑脑子被吃了的大学生,但你拿我们当形容词是不是有点过了!(没毕业所以在兼职的婶婶震怒)】 【虽然但是,你认为的那个,现在已经是个和大学生没差的,全身上下透着清澈愚蠢的荒木,他可是在反应过来自己被暗算后,硬顶着一身的debuff,把所有暗算者料理干净,并在事后用你认为和清澈愚蠢的脑子,做到了两个月速成转职护理科诶(被同事的滤镜整无语了)】 【但这反而更能证明川隅科长的正确性了……毕竟他和荒木,简直就是两个被自己人迫害背刺的实例……】 “?奇奇怪怪的……啊,则宗殿,这个是专门给你拿来的,一直拿手托着很不方便吧,你可以坐在踏脚凳上,然后把下颌放在托盘里,慢慢整理那些东西。”面对川隅的表现,内心全是问号的荒木嘟囔了几句,然后热情的把手里的东西推了过去,“考虑到材质问题,还特意垫了纱布在上面。” “……那就多谢了。”很努力在用手捧着那些仍旧不断从脸上破碎的裂痕里冒出来的触须,但却因为数量正在变得越来越多而有些力不从心,且已经几乎看不到下半张脸原貌的一文字则宗含混的道了句谢,然后在鬼丸国纲和荒木的帮助下坐了下来,并把那些触须和自己的脑袋一起,放在了托盘上。 一文字则宗还在用手捧着的时候尚不觉得,但等他把手里的触须松开后,那几乎是瞬间就占满了整个托盘的体积,多少还是让众人和刃有些心惊。 尤其是一文字则宗本刃,还在用一种仿佛打理纠缠在一起的毛线团一样的态度,去捋顺并把那些触须塞回被它们撑得几乎要把上面的锔钉也给崩下来的裂隙里,中间甚至还因为一些触须在乱动,而不太愉快的屈指弹了那触须两下。 “有触觉,而且似乎有自我意识的样子?”眼见着被弹了之后的触须变得蔫巴巴的,甚至自行向后缩了缩的川隅皱着眉,“寄生生物?” “不是,”一文字则宗的手略微顿了一下,接着他拨开挡在嘴巴前的触须,用因为无了遮挡而变得相对清晰了些的声音做出了回答,“这个是我的大脑……嗯,按他的说法,准确来说,应该是经过诱导和催化后,发生了畸态发育的大脑灰质。” “什……大脑?!”姬鹤一文字好不容易有了点血色的脸又恢复了惨白,“那个居然……居然是大脑吗?!那个……渣滓!” 【不是,不是?!啊?!那是大脑?!大脑灰质?!不是,我一开始还寻思那是什么为了让则宗的造型看起来像垂丝菊(就,那个造型和菊花花瓣一样的触须冒出来之后如果全垂下来的话还挺像的)而塞进去的寄生生物之类的玩意儿,结果你告诉我这是大脑?!】 【我……亖这么轻松太便宜那玩意儿了,你这*过激言论*!你怎么敢的啊!】 【不是……既然则宗殿你知道那是你的脑子就不要再用那么粗暴的手法扯它了啊!(尖锐爆鸣)婶婶我看着都觉得痛啊你别再硬拽了!】 【虽然可能有些冒昧……但是,但是吧,就,我对着模型看了半天愣是没想明白,则宗殿的这个,自述为大脑灰质的东西,到底是怎么从颅腔里冒出来的,就……我不理解……(医学生看着颅骨模型陷入崩溃)】 【那个没马的初生都搞这种离谱的实验把则宗殿的脑子弄成这个形态了,你跟我说他的颅骨没被动过我是不信的,说不定那个神经病为了追求造型又额外做了什么……总之他还是亖得太轻松了这种玩意儿就应该凌迟!(看着自己被塞满刃的手入室咬牙切齿)】 “因为想要的是菊花脑袋嘛,所以到底也得保留这颗头颅。”一文字则宗终于把瘫在托盘上的触须尽数捋顺了,于是那只在被鬼丸国纲敲过头之后,就恢复了灰绿色的眼睛便也得了空望了过去,然而那却是一种浑浊的,好似即将腐烂一般的颜色,看得人和刃都心里发堵。 然而一文字则宗像是没有发觉一样,只是一边自顾自的伸手抬起了一根触须,动作熟练的开始帮这些大抵是没能耐自己回去的玩意儿归位,一边继续解释着,“再加上那个时候技术还不完善,所以实际上,这团畸形的灰质,和被裹在最深处的大脑,才是我目前的身体。” “什……” “所以只有脑袋和手臂还是自己的原装货这点……对我只能说是有影响,但问题不大,没那么严重的,”成功塞回去一根触须之后,个人状态明显改善了不少——指眼睛不再是一副马上就要烂掉的样子了——的一文字则宗尽力维持着相对轻松的语气,“就像这样……” 从一文字则宗裸露在外的,有着暗红色菊纹刻印的手臂上,肉色的触须从接近小臂的位置探了个头出来,晃了几下后又缩了回去,“老头子不清楚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我确实能做到,让灰质和骨头肌肉什么的融为一体,并借助这种方式来操控原本的躯壳这种事。” “什么时候……”姬鹤一文字的声音忽然变了,那不是他一贯的轻声细语,也不是因为一文字则宗的情况而变得语气强硬,更不像是之前那声轻且短促的口癖主人的声音,而是属于另一个,不应该出现于此的刃的声音。 “山鸟毛?!不是说好了……”一文字则宗悚然一惊,原本努力维持着‘其实我的情况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糟糕’的假象的他,就连那些有气无力的瘫在托盘里的触须,准确来说,应该是灰质的东西也跟着挣扎的自行抬起,“你不能……” “我知道自己的情况,大人,我也很清楚一文字的大家都在担心我,但作为家主,我无法对此视而不见。”明明仍旧是姬鹤一文字的外貌,但是内核却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如同火焰般的鲜红色取代了原本金色的虹膜,连带着原本眼尾上挑的圆润猫眼,也转变成了不怒自威的细长眼型,随后带着竭力控制的忿怒,与并未刻意掩藏的疲倦,直勾勾的盯着另一旁的一文字则宗,“所以我没有显形,只是借姬鹤的口,来询问您罢了。” 那张轮廓柔和的,雌雄莫辨的面容,在此刻变得强硬且冷肃,不复之前幽怨的模样,却也不像是有着公主之称的鹤,反而更像是眼光锐利的鹰隼,“您被改造成这副模样……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山鸟毛!是山鸟毛上了姬鹤的身!家主知道一文字的大家担心自己,所以没有强行显形,只是上姬鹤的身来询问则宗殿,家主好!初生迫害一文字的大家,初生坏!】 【呜呜原本只在对话里出现的,被大家关心着,担忧着的家主都气到借姬鹤的口问话了,我劝则宗殿不要不知好歹速速从实招来!】 【一文字……呜呜一文字……这记录谁爱做谁做我是做不下去了(崩溃)虽然知道审查组开直播从一开始就是遵守审查组成立之初的公开透明原则,但是……但是……*审神者联合监察会·文字组*】 【文字组是这样的,写点文字记录就崩溃成这样了……你们的痛苦有要反复看录屏,对轴打字幕,上审查组官网申请并贴相关调查报告上去的我们多吗!有真的经历了这一切的刀剑们多吗!没有就给我去干活!*审神者联合监察会·切片组*】 “……第一振髭切殿,在第三次把锻出来的膝丸殿扔进刀解池的时候被抓了现行,于是被那家伙当着所有刃的面,强行重铸的第二天。”知道山鸟毛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是老老实实休息,而不是强撑着,借姬鹤的口来质问自己的一文字则宗沉默了片刻,最后轻声道。 “第一振……那不就是,我们第一次见到大人后的第二天就……”颤抖的,重叠的声音,从姬鹤一文字的口中传出,由于并非只是山鸟毛和姬鹤一文字,还有另外两个声音混杂其中的缘故,便显得那声音含混而又尖锐,“那个……渣滓……”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更何况,只是形态变了而已,老头子还活着呢,”眼见着小辈们的情绪又开始不稳,但碍于那些灰质还没全部收拢回去,所以不能过去的一文字则宗,只好用有些苍白的语句安慰着,“别这样……不是你们的问题,只是当时,大家都没办法反抗罢了。” “……您是想说,‘别动他们’和‘我会配合’,是我们听错了吗?”身形已经摇摇欲坠的姬鹤一文字,几乎是强撑着才维持住了站立的姿态,“事到如今,您……那么,躯干和双腿,是什么时候没的?” 嘶哑的,含混的,重叠的声音,强忍着忿怒与痛苦,向面目全非的长者发问,“被重铸为天丛云的那些殿下的遗骸,又是什么时候,和您嵌合在一起的?以家主之名,听完这个,我就回去。” 那双鲜红的眼睛,近乎哀求一样的望着一文字则宗,“我已经很失职了……拼尽了全力,也只是保住了小猫和日光的知性,却没办法让他们从扭曲的形体中解脱,所以还请,还请您不要……不要再继续隐瞒……” “不是那样的!你没有……你从来没有……作为家主,你已经尽力做到你能做的一切了,不要再……不要再这样……”一文字则宗几乎窒息,他知道山鸟毛一直对自己明明是家主,却没能保住一文字派的任何一刃而心有愧怍,但是他从未想过山鸟毛竟煎熬到,会对他露出这种近乎哀求般的神色。 一文字则宗心如刀绞,他何时见过这振年纪轻轻就被自己传让了家主之位的刀剑,露出这种神情?即使是在那恶鬼手下,备受折磨的时刻,这位尽了自己的全力去保护每一振一文字,并因此而伤痕累累的家主,也从未露出过这样的神情,可偏偏,偏偏如今,却是对自己…… “我会说的……我不会隐瞒……这是承诺,和一文字家绝不会再分开一样的承诺,”灰质因主人受到的刺激而蠕动着,开始艰难而又缓慢的向来处回缩,而因此逐渐可以被看到面部表情的脸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我不会再试图转移话题了,所以,别勉强自己,山鸟毛。” 第26章 ai的异界之旅并不顺利……(一) 被熟悉的灵力所吸引,于是下意识的在经过某个巷子口的时候瞥了一眼过去的骚速剑开始试图回忆,自己作为今天的近侍和阿路基出门之前,按照本丸的惯例,和阿路基分别从运势签筒里抽出来的那张,属于自己的运势签上到底都写了什么。 几乎是在眼神瞥过去的那一刻,身体便完全的僵住了,紧跟着,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的,有着萱草色头发的付丧神,便神情呆滞而又难以置信的呆立在那处巷子口,在那大脑一片空白,却又好似被无数雷鸣所充斥的懵然之中,听到了那声从自己喉咙里传出的,近乎气音般的响动。 “……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吧……”轻且颤抖着的,几乎要无法辨别出究竟是何者在言语的声响,在令骚速剑只觉得好似浑身血液都被冻结一般的冷意中,飘进了他的耳朵,而被眼前所见的景象冲击的大脑,却僵硬着不肯得出结论,直到,直到某个人的声音响起。 “兜兜?为什么突然站在这儿不走了?发生什噫啊?!”年轻女人的尖叫忽然间响起,接着便是慌乱且手足无措的言语,“怎么会……这……为什么会有……怎么办……我……” ‘啊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啊,阿路基,但是……’ 被那声呼唤召回了冻结的意识,于是转过头来,看向惊恐万分的年轻女子的付丧神,从那双棕色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难看而又僵硬的神情。 ‘抱歉啊,让您看到了这么不成体统的样子……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保持冷静啊……居然在万屋的巷子里,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那是一片血泊,一片由总量惊人的鲜血,与破碎的骨肉组成的血泊,而在其中,则半蜷着一个,对骚速剑而言无比熟悉,绝无可能认错的身影,一个属于,他所在的本丸,至今还没有迎来的,天下五剑之一,那位和他同属三池派的,他的兄弟,大典太光世的身影。 有着深绀色半长发的高大男人半蜷着身体,正以一个双手紧紧的拢着什么护在胸前的姿势,衣衫破碎的,躺在那由他自己的血肉与碎骨构成的血泊里。 那张俊美却因为半遮面与短眉,以及过于深邃的眼窝而显得阴郁的面容被遮蔽在阴影里,看不清状态,但只从他几乎无有起伏的胸膛来判断,恐怕也不会是什么正常的模样。 “……抱歉,阿路基,但我想,我们现在最该做的,应该是叫人。”骚速剑竭尽全力的,控制住内心的怒火与悲恸,努力的调动自己从感官上判断,似乎仍旧覆盖着冰碴的大脑,“兄弟他……现在这样,肯定撑不了多久……” 年轻的女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胡乱的点着头,“好,好的!我这就联系护理科,请他们派人过来……” 女人手忙脚乱的开始在身上翻找通讯设备,而感觉自己的脑袋不再像之前那么迟钝的骚速剑则做了一句补充,“除此之外……阿路基,您或许还得叫审查组的人来一趟……我在兄弟的身上……察觉到了非常浓厚的,诅咒的气息……” 终于翻出了通讯设备的女人僵住了,连手中的通讯器因为没拿稳落到了地上,都无有余裕去管,只是瞪大了眼睛,嘴唇颤动着,“开……开玩笑的吧?那可是,那可是大典太光世,天下五剑中有名的灵刀,怎么可……” 喀啦。 一声古怪的脆响,突然从骚速剑身后的巷子里响起,即使内心仍旧在被酸涩而又痛苦的情绪所困扰,骚速剑却也依旧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转身过去的同时,警惕的从腰间拔出本体,横刀护在了女人的面前。 “……呃……啊……”含混不清的,破碎却无有痛苦的,像是哀鸣又像是无意识的喉音的声音,从半蜷着,躺在血泊里的人形身上响起,随后,在骚速剑和女人愕然且无措的目光中,那个遍体鳞伤,浑身上下都黏着破碎的血肉的身影,缓慢的,挪动了起来。 喀拉。 又一次的,那种古怪的脆响产生了,但这一次,无论是女人也好,骚速剑也罢,都找到了造成那脆响的源头——那是大典太光世身上破碎的,几乎完全嵌进血肉中的铠甲碎片,与地面发生剐蹭所产生的响动。 “……兄弟!别乱动了啊兄弟!”眼看着随着对方的动作,有新的血流从他身上流了下来的骚速剑,终于是没能忍住的发出了尖锐爆鸣。 但他同时却也清楚,在这种从头到尾哪儿哪儿都很可疑的情况下,绝不能轻易地,对一振来路不明的刀剑放下警惕,所以即使他再怎么想要去搀扶自己那看上去随时都可能碎刀的兄弟,却也仍旧是满怀戒备的,挡在了自家阿路基的面前。 似乎是骚速剑那一声声情真意切的‘兄弟’的缘故,原本还在挪动的人影顿了一下,随后含混的,吐出了词句,“抱歉……但,我……并不是,你的兄弟。” 那个人影似乎是在摸索什么一样,在时不时响起的脆响中,窸窸窣窣的挪动着自己,而骚速剑则又一次的,感觉到了那种,仿佛浑身血液都被冻结一般的,刺骨的冷意。 “怎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是!明明,你明明就是……和我同为三池派的,由三池典太光世所作的太刀,刀铭【光世作】的天下五剑之一,大典太光世啊!”不假思索一样的,骚速剑几乎要怒吼出声,“我怎么可能认错!我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兄弟都认错啊!” 那个逐渐的,从躺着的姿势,支撑着,坐起来的身影,因为骚速剑的发言又顿了一下,接着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再度用那个,虽然只见过别人本丸里的大典太光世,但是骚速剑可以肯定,两者绝对是一模一样的声音开口,“……抱歉,但我和你,不是一个本丸的。” 并不理解这振大典太光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的骚速剑脑袋上冒出了一个问号,而终于缓过神来,从地上捡起通讯器,开始打电话的女人则嗫嚅了一下,从背后戳了戳满脸问号的自家近侍,“那个,兜兜啊,他的意思可能是,因为你们不是一个本丸的,所以他不是你的兄弟。” “?啊?就因为……不是,就算不是同一个本丸,不是效忠同一位主君的刀剑,可我们也都是三池派的刀剑,为什么就不是……”被阿路基这么一提醒也大概反应过来的骚速剑对此不太认可,“而且都说了兄弟你不要乱动了啊!你看起来都快要碎刀了啊!” “……没有大碍,”那个人影只是仍旧自顾自的挪动着,没有半点把骚速剑的劝诫听进去的意思,“我还有……必须要,找到的……不能就这样……” “接通了!我是本丸编号a310,代号罐头的审神者!在护理科附近的三条胡同与五条大街交汇这里发现了一振似乎触发了御守锁血功能的,呃,极化的大典太光世!他的状态很糟却还硬撑着非要活动,我和我家骚速剑现在把刃堵在这儿了,你们快点带人过来救一救啊!” 代号罐头的年轻女子对着终于接通了的电话几乎要喜极而泣了,不假思索的开始向对面说明情况,然而电话对面却稍微沉默了两秒,“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了,我们马上派人过去……但是还请这位审神者注意,下次别对着审查组喊护理科了成吗?” “诶?诶!抱歉,我打错了,抱歉!但是,那个……你们会尽快派人过来的吧?”这才意识到自己打错了电话的罐头闹了个大红脸,但还是顶着社死,对电话另一头的人询问道,“这振大典太的情况真的……” “我们正好有人在护理科那儿,现在已经打电话过去,让他带着护理科的应急治疗包往你那边赶了。”这位审查组的接线员,除了提醒罐头打错了电话以外,倒是意外的和善,“不过我们这边有个不情之请,能否麻烦罐头女士考虑一二呢?” “啊?什么事?”没料到审查组居然有求于自己的罐头一愣,但还是连忙追问道。 “是这样的,如果罐头女士你之后没什么要紧的事的话,可以请你带着你本丸的骚速剑,和我们审查组的人一起,把那振大典太光世带去护理科吗?你和你本丸的骚速剑作为那振大典太光世的第一发现人,在送这振大典太去治疗后,我们需要了解相关情况……” “啊!这个没问题的!我本来也要去护理科来着,刚好顺路了。”罐头连忙表示不麻烦,并且很顺路,对面的接线员也是一愣,“那还真是凑巧……啊,我们派过去的成员代号大庆,是一个有着和大庆直胤一样萌袖的年轻人,他今天刚转正,行事可能有不周到的地……” “都说了不要乱动了啊兄弟!你是非要把自己折腾碎刀是吗!”骚速剑几乎崩溃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如果不是因为顾及身后的审神者,恐怕他早就冲上去扶住那个明明摇摇欲坠,却仍旧要强撑着站起来的身影了,但即便如此,握着本体的骚速剑也仍旧被气得咬紧了牙。 “……方,还请见谅,我会催他快一点的,麻烦罐头女士和骚速剑先稳住他,我这边就先挂断了。”接线员迅速地说完了被骚速剑的声音打断了的话,在得到了没太反应过来的罐头下意识的应声后,一边催促起了别的接线员,一边果断的挂断了电话。 “我……我必须……必须要找到……”近乎呓语一样的声音从那个狼狈的身影上传了出来,那个固执的,用双手拢着什么,摆出一副将其护在胸前的架势的身影摇晃着,最后却让人怀疑是否是回光返照一般的,突然站直了身体。 “抱歉……之前,给你们添麻烦了,”站直了身体后,连声音都跟着变得清晰起来的男人满怀歉意,但言辞却异常的坚决,“但是,我有必须要找到的人,所以能不能请两位,不要继续挡我的路呢?” 放下了右手,从身体左侧拔出了那柄,和他如今伤痕累累的模样完全相反的,刀体表面甚至称得上光洁如新的太刀的男人,以和之前颤颤巍巍,摇摇欲坠的样子大相径庭的,坚决且凛冽的姿态,与拦在面前的骚速剑对峙着,“我很感谢两位想要帮助我,但我并不需要……” “你在说什么胡话?!都已经伤成这个样子了,还要说自己没事吗!”骚速剑难以置信,他不理解这振大典太光世到底怎么回事,无论是之前那个不承认是兄弟的发言,还是如今硬顶着伤势也要独自行动,都让他怒火中烧的同时困惑不已,“你这个样子,别说去找人了,下一秒就碎了都有可能啊!” “……我的本体并没有问题,所以并不会碎刀,”男人怔了一下,然后解释道,“而且实际上……只是看起来严重而已,我的伤口已经在愈合了……” 他略微举起了自己握着本体的右手,将小臂上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血肉,并将嵌在其中的杂物推挤出去的伤口展示给骚速剑和罐头看,“真的没事的,很快就好,所以拜托,请不要拦我……我必须去……” 然而就在此时,某个本来在护理科大楼底下待命的审查组成员,终于带着应急治疗包,赶到了现场。 “三条胡同……啊,是这……怎么回事?!都已经伤成这样了就不要乱噫?!” 急匆匆的赶到现场的大庆,连对不知为何给他一种奇妙既视感的,浑身是血的持刀和应该是那位代号罐头的审神者以及她家的骚速剑对峙的大典太光世的伤势的担忧都未能说完,便被铺天盖地的杀意所吞没。 几乎是瞬间,大庆便僵直在了原地,那种仿佛亲手造就了尸山血海才得来的杀意实在是过于恐怖和骇人,而作为被针对的对象,他甚至连呼吸都格外的困难—— ——但是不对啊?大典太光世应该是一振被秘藏的灵刀才对啊?从锻造出来开始,就几乎从未被在战场上使用过的刀剑,怎么会有…… “你的身上,有他的血的味道……”这振浑身浴血的,极化的大典太光世仅露出来的猩红左眼中,满含杀意与忿怒,连带着原本轻且低沉的声音也变得可怖了起来,“回答我,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第27章 ai的异界之旅并不顺利……(二) 大典太光世,或者说,至少设计之初,确实是照着大典太光世编纂的ai,在确认了要赶到那个被黑心世界意识蒙骗并驱逐出境的某人身边后,几乎是立刻,便收到了对那个人的担心并不比自己低的人们打包送过来的,一系列本质上是数据,但是在经过转换后,被识别为道具的东西。 包括但不限于:能把他的数据更新迭代到现有数据库内最值的扩展数据包——指足以把他等级拉满顺便极化然后再拉满的根兵糖、内里塞满了各种环境和条件下作战数据的合成用空壳刀剑、内番辅助ai与快速完成内番且必定加一的内番符,以及一整套极化道具和修行召回鸽。 塞满了所有关心那个人,并对他的行为不赞同的亲朋好友们关切并训话的录像的压缩数据包——指被临时加装到那个人攒了一堆但完全没用过的御守内部的大量影像资料。 以及最重要的,从被捆起来吊着打的黑心世界意识手里夺回来的,某人被骗走的东西——在经过众人商讨后选择了最稳妥的储存方式,将其附着在了那个被某人摘下来忘记带走的眼罩上。 短时间内收到了一大堆东西,数据库被反复更新迭代不说,原本冗长的代码也得到了精简的大典太光世好悬没陷入‘这还是我吗’的哲学思辨中—— ——毕竟现在这个运行效率高得吓人,没有延迟且各方面数据都是一等一的强,甚至还代入了不少全新的战斗数据模组……甚至连建模都换了的ai,还真的是‘我’,那个因某人而诞生的,‘大典太光世’吗? 然后就被几顿来自演练场训练ai的毒打给打清醒了——虽然有了新的战斗数据模组和促成自己成型的关键因素,即来自那些执念中的战斗记忆,并不代表一个从来没实战过的新嫩能立刻变成战斗高手,作为ai也好,还是即将成为的刀剑也罢,他都还有得练呢。 于是大典太光世压下了自己迫切想要赶到那个人身边的冲动,过上了自己老老实实在演练场里加练,顺便等现在正在拷打那个不干人事的黑心世界意识的人们,搞定把他送到那个人身边这件事的生活。 但是吧,不出意外的,这事儿就出了点意外…… “……什么叫,能送过去,但不保证落地的时候全须全尾?”负责拷打的老何几乎要被气笑了,“这本来就是你这家伙搞出来的事端,怎么,现在还要我们担责任?” +话不能这么说,诚然,你们找的这家伙因为和那个人相处的时间够久,已经被那个世界的气息腌入味了,但是我这行为高低也得算偷渡啊,这偷渡嘛……哪儿能一点风险都不担的……+ “……好好好,你个鳖孙整这出是吧!”老何这回是真的气笑了,“那就别怪我了……” …… “……嗯,总之,老何和那囟球进行嘞非常友善的交流,虽然没办法减少娃儿你过去的时候遭的罪,但是给恁带了点东西过去,现在应该发过去了,恁看一哈啊。”老人一边叹着气,一边解释着,“都准备好了就出发吧……今儿是俺们这儿掉了链子……” 大典太光世于是依言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数据库,发觉上面正有三个全新的词条在闪闪发光。 [秘藏之刃]:1具有强大的灵力,灵力回复速度恒定为每分钟恢复自身灵力总量的一成。 2当自身处于轻伤、中伤、重伤、战线崩溃的伤势下,可以通过消耗自身灵力总量的一成、三成、五成、七成,在一分钟、三分钟、九分钟、十五分钟的时间内,完成对自身伤势的修复,该效果作用于其他刀剑时,消耗的灵力额外增加一成。 [压缩处理]:作为ai所习得的能力,可以将需要携带的,总体积不超过一立方米的物品堆叠压缩为边长五厘米的黑色正方体,可通过注入灵力完成压缩和解压操作,但压缩后的正方体必须时刻维持与自身皮肉接触。 [因某人而生的自我]:无论何时何地,都能通过你与某人之间的联系找到他的踪迹,由于这份联系是由执念催生,你对某人身上诅咒的处理所加固,故而将会以缠绕于身,无法祛除的诅咒的形式存在。 “……很有用的东西,”本来已经做好最坏打算——指从那个黑心眼的玩意儿骗人这一点就不太能指望祂有良心能给个好东西——的大典太光世,甚至于有些意外的看着那三个实用性拉满,副作用也仅限于最后一个会被认成诅咒的词条,“祂……还留着气呢吧?” “放心,就算再怎么看那囟球不顺眼,但祂毕竟也是这世界的一部分,我们倒也不至于想和祂同归于尽。”老人笑了笑,声音有些惆怅,“对恁有用就成,确定东西都带齐嘞,就出发吧,毕竟时间不等人嘞……” …… 再之后,就是让人错以为进了绞肉机一样,被无序且混乱的空间乱流所充斥着的狭长隧道,以及多少是有点报复意味在的,高空坠落体验。 穿过隧道给大典太光世造成的,不过是区区致命伤和作为ai时,顶多只能从执念中留存的记忆碎片里体验到的,剧烈的疼痛,以及失血过多而造成的晕眩感,唯独那从天而降的高坠,实在是有点要命的意味——泛指眼前一黑,直接摔晕过去了。 结果等到好不容易恢复了意识,下意识的开始用灵力自我治疗的时候,却被一男一女,其中男性的那个还似乎在叫‘兄弟’的两个人堵在了巷子里。 但高坠到底是摔懵了大典太光世的脑子,以至于在面对男人那一声声情真意切的‘兄弟’的时候,对于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这件事十分有九分的确信的ai,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说出了那句几乎让男人崩溃的,‘抱歉……但,我……并不是,你的兄弟。’ 不再是过往那个虽然在ai的基础上获得了自我,但本质上却仍旧虚幻的存在,而是真正获得了血肉之躯的存在的大典太光世迟滞的,对男人的行为感到了困惑。 但最后,他还是在对方几近崩溃的怒吼中,调用了因为高坠而运转迟缓的数据库,找到了这位似乎是熟人,甚至把关键信息都说了的男人所对应的数据模型,并从那些自意识清醒便不断催促着他去找那个就在不远处的某人的执念中,扒拉出了一个相对合适的应答。 ‘……抱歉,但我和你,不是一个本丸的。’用这样的说法应付了那位情绪激动的,按照数据库内容显示,应该是那位同样名为‘大典太光世’的正常刀剑男士的兄弟,三池派的骚速剑后,因为摔懵了而忘记自己把压缩好的东西放到哪里了的大典太光世就开始了四处摸索。 ……然后就是在伴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回来了的智商和终于以正常速率运转的数据库提醒下,意识到了自己之前其实一直在骑驴找驴,东西其实一直被自己护在胸前的大典太光世一瞬的无语,以及对于脑袋摔懵了的时候做出的不当应答的窒息。 从没有独立自我的ai到获得了不被所谓的背景设定桎梏的自我意识,再到如今有了真实不虚的血肉躯体,大典太光世头一次体会到了人类所谓的社死是什么。 但好在他社会化程度没那么高,也不至于产生那种不必要的人类自尊心,所以没用几秒他就调整好了心态,并压下愈发急切的情绪,开始试图劝说面前挡道的两位让开,好让他去找人。 ……只是,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又一次发生了。 就在这个时刻,一个身上带着大典太光世迫切想要找到的那个人独有的,因为混了诅咒和大典太光世的灵力在其中,而略微泛着些能被大典太光世捕捉到的苦涩的血腥味的青年,突然的,闯进了大典太光世因为初具人形而并不熟练的感知中。 于是几乎是一瞬间,那本来就是被强行压抑着的情绪,便骤然失控。 …… “你的身上,有他的血的味道……”浑身浴血的,极化后的大典太光世仅露出来的猩红左眼中,满含杀意与忿怒,连带着原本轻且低沉的声音也变得可怖了起来,“回答我,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谁?什么……做了什么?’被杀意所笼罩,连呼吸都格外困难的大庆艰难的,运转起自己因为缺氧而迟滞的大脑,最终从‘血’这个关键词,找到了突破口,“您是指,一振白发血眸的,鬼丸国纲吗?” 因为杀气而变得肃杀而又冷凝的空气愈发的沉重了起来,那振极化后的大典太光世对此一言不发,只是冷漠的看着他,猩红的眼睛如同镜面一样倒映出大庆的身影。 那种如芒在背的,被死亡威胁的感觉愈发的清晰可怖了起来,即使罐头家的骚速剑在竭力抗衡,也没有丝毫的减弱,这样下——等一下,或许,或许是因为对这振大典太光世而言,自己对那振被则宗殿宣称‘在遇到自己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鬼’的鬼丸国纲的称呼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 大庆几乎是爆发了自己二十几年来最强的意志力与最快的手速,这才在这振大典太光世明显杀意更浓了的注视下,点开了手腕上审查组便携式终端的投影功能。 于是仍旧在被直播的,造型猎奇的一文字则宗,以及躲在画面中众人和刃,甚至是直播球的视野死角处,却因为大家的注意力几乎全被一文字则宗吸引而没察觉到的,只露了半只手在画面里的鬼丸国纲的身影,便被投射到了空气中。 原本凝滞的空气在影像被投射出来的初期产生了松动的迹象,但紧接着取而代之的,却是空气中跳跃着的,环绕在大典太光世的身边,肉眼可见的,赤中带青的电弧,以及几乎是瞬间,便由灵力自发重组构建而成的,覆盖在那具仍旧鲜血淋漓的躯壳之上的,属于极化后的那套造型骇人的,崭新的出阵服。 “他,在哪里?”几乎不像是那振性格内敛且说话声音很轻的太刀的,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一般,低沉且可怖的声音响了起来,眼中的杀意正在变得愈发骇人的大典太光世,如同捕食的猛兽一般,将那含着暴怒的目光,看向了本以为事情会好起来的大庆。 大庆只觉得眼前发白,几乎要被那毫不掩饰的暴虐气息冲击得昏死过去,但作为审查组成员,哪怕是今天才刚转正,他也有着自己的坚持,所以在狠下心来,咬了一口舌尖后,勉强撑着从对方魔王一般的气场里,恢复了些许言语能力的大庆便开了口。 “在那之前……您是以什么身份,向我询问鬼丸的情况的呢?”艰难的,将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了快半分钟的大庆,一边努力的在大典太光世的气息下维持着清醒,一边小心的示意并没有被针对,所以勉强还能行动的罐头和骚速剑趁着对方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先行离开。 诚然,大典太光世的大脑,此刻已经几乎完全被‘必须立刻找到那个情况糟糕却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这一念头所充斥,但是他又不是瞎子,大庆那么明显的小动作他还是看得到的,只是他没心情,也不想管罢了,就像大庆对他的这句质问一样。 所以,神情阴郁的大典太光世只是一边顺着自己与那个人的联系确定着本就大概有了目标的方位,一边向上牵起唇角,露出了一个似是而非且令人惊恐的,大抵能称之为笑容的表情,“……找到了。” “什……”完全没料到大典太光世居然会露出这种表情,甚至说出这种根本就是寻仇一样的话的大庆,这回大脑是真的一片空白了。 而眼见着这振大典太光世以根本不对劲的机动冲到了大庆面前,一边攥紧了原本放在胸前护着某物的左手,一边把大庆一把夹在了腋下,开始目标明确的朝着护理科狂奔的罐头和骚速剑,则更是眼前一黑,险些没栽倒在地。 “……这……这什么情况……我……不对!那家伙去护理科了啊!”语无伦次的罐头终于反应了过来,一边尖锐爆鸣一边又一次开始拨号,“喂!审查组吗!那振大典太挟持了你们派过来的成员跑去闪击护理科了啊!” 第28章 ai的异界之旅并不顺利……(三) 一件并不为在场众人和刃现在所知的事,那就是目前的鬼丸国纲,其实是听不大懂一文字则宗和那个自称为姬鹤一文字,却又会发出山鸟毛的声音的少年在说些什么的。 或者,用更精确一点的词汇来说,以他目前缺损的自我认知,本质上是没办法,对并未提到自己,且本身并未被残存的本能进行重点标记的事项,进行逻辑迭代和回应的。 即使残存的身体本能,仍旧在尽职尽责的读取和分析外界的信息,并在整理归类后将其传递给大脑,但那本质上也只是类似于将数据写入数据库的行为罢了。 真正的,理应对各项信息进行处理并做出反馈的,名为自我的模块,在鬼丸国纲身上,实际上一直处于一种离线重建的状态。 而或许是因为鬼丸国纲从最初遇到一文字则宗时,就表现得不太似人,所以即使后期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用自己在逐渐变得更加拟人的精神状态下做出的回答,把一文字则宗和其他接触到的人和刃纷纷创到,相对而言接触时间最长的一文字则宗也没察觉到什么太大的问题。 而理应产生困惑的他者,却又因为一文字则宗对鬼丸国纲过于拟人的表现近乎习以为常的态度,以及鬼丸国纲因为残存的本能而维持着的,表面上仍旧健全,只是多少有些初具人形的应答机制,所以没有对此产生怀疑。 而即使是因为不在现场,所以相对而言没被创得太狠的,在看直播的审神者和刃们,也只不过是对鬼丸国纲愈发拟人的表现产生了忧虑,却也并没有想到鬼丸国纲真实的精神状态甚至到了这种地步。 偏偏此时基本是由残存本能进行托管的鬼丸国纲,又一直遵从着一个,只要他人未提及自身,且没有触及本能中被标记事项的事件发生,那就当做自身并不存在的原则。 故而,当某种并无明显外显特征的异常,降临在收敛了自身存在感,且无论有无正常的自我认知时,都极其擅长忍耐的鬼丸国纲身上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存在发觉这件事。 …… 首先是,声音的消失。 不,这么说或许过于绝对,鬼丸国纲仍能听到一些轻微的,像是有什么在蠕动,像是有液体在流动,像是某物在震颤的声音,但是唯独,唯独来自外界的声音与振动,此刻完完全全的,无法被他的鼓膜所捕捉。 有某种异常,在此刻发生了。 这样的认知诞生在了尚且有些空茫的大脑中,随后是事到如今才反应过来一样,被反馈到神经中枢之中的,眩晕,反胃,失温,以及随着自左侧眼球处蔓延开来的剧痛一同出现在本来还算完好的右眼视野中的,从左侧逐渐浸染过来的,形状不规则的黑色影子。 然而,鬼丸国纲一向擅长忍耐,无论是他还有正常的自我认知的时候,又或者是目前残损到只有本能在正常运转的时刻。 所以即便从左眼传来的疼痛之剧烈,就好似有人拿了烧红的铁锥从此处钉入脑髓,并不断的转动着这可怖的凶器,以求能损毁更多被盛放在那颅骨中的内容物一般,他也依旧能做到一声不吭,甚至连面色都不变的忍耐下来。 甚至于在视野几乎完全消失的当下,他还能顶着那愈演愈烈的剧痛,拖着自己被来源不明的眩晕和反胃感折磨着,开始不正常迅速失温的身体,跟随之前尚未困窘至此时的记忆,悄无声息的挪到在场的人和刃,以及那个悬浮直播球的视觉死角里去。 鬼丸国纲几乎要成功的,瞒过所有人或刃了。 如果他没有在本能驱使下,下意识的躲进了视觉死角,然而却又因为视野的缺失,而露了半只手在大庆投射出来的直播画面里的话。 构成自我的很大一部分,是那些曾经附着在鬼丸国纲身上的执念的大典太光世,甚至不用刻意去搜索自己的数据库,就从那仅露出来的半只苍白手掌上,察觉到了异常。 首先是他躲进了视觉死角的行为,接着是苍白到看不出半点血色的皮肤,随后是虽然只在自带的数据中见过的,理应存在,却找不到半点痕迹的中指袖套,而最后,则是表面有着不太明显的划痕,缝隙里也还残留着淡淡血色的指甲下,颜色发绀的血肉。 构成自我的很大一部分,是曾经附着在此人身上,度过了漫长岁月的执念的大典太光世,甚至比鬼丸国纲本人还要清楚,这个男人究竟有多擅长忍耐和隐藏自身的痛苦。 那些令他这个旁观者都感同身受一般觉得疼痛的伤势,对鬼丸国纲而言,却是连一声闷哼都无法迫他发出的,甚至可以面不改色继续战斗的,他所谓的轻伤—— ——虽然在这人那堪称离谱的自愈能力下,只要不是缺失手脚和主要器官,以及像他那只眼睛一样的伤势,的确都是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的轻伤。 但偏偏鬼丸国纲并不是痛觉迟钝,感受不到疼痛的铁人,无论是来自那位老人的执念,还是曾经附着在鬼丸国纲身上时看到过的检查报告,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大典太光世,鬼丸国纲甚至是跟他的对外表现恰好相反的,对于疼痛的感知要比正常人更加敏锐的那类人。 于是,因为鬼丸国纲这种明明比谁都要痛觉敏感却完全不在乎的态度,而投入了更多精力去观察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格外清楚,鬼丸国纲只有在意识不太清醒的时候才会做这种下意识将自己藏进视觉死角的行为。 他更清楚,对于自己身上的痕迹一直裹得很严实的鬼丸国纲,即使有那个黑心玩意给的伪装设备,也是绝不会轻易扯下他那身本就露背的衣服上不多的布料的,而指甲下发绀的血肉……他上一次见到鬼丸国纲出现这种情况,是在他的左眼废掉的时候。 再结合自己隔着世界都能感知到的,鬼丸国纲那只经过特殊处理,内里还压缩着些无法根除的东西的眼睛的异状,以及这个急匆匆赶过来的小子身上,那甚至还新鲜着的,属于鬼丸国纲的血的味道……大典太光世很难说服自己,鬼丸国纲没有出任何事。 愤怒与担忧,这两种情绪压倒性的,盖过了大典太光世原本还存在着的,那么一丁点的,对于鬼丸国纲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突然出现在对方面前指不定会吓到对方的犹豫,他此刻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赶到那个在感知中,气息正在变得愈发浑浊和微弱的鬼丸国纲身边。 …… 大庆感觉自己大抵是逃不过成为审查组工作手册上匿名实例的未来了。 转正第一天就碰到了情况堪称重量级的一文字则宗和鬼丸国纲,一度险遭滑铁卢,之后又被组里的前辈以‘你还年轻养气功夫不到位还是先等我们处理一遍你再继续跟进’的理由劝着放弃了现场跟进,转而在楼下看起了现场直播。 原本还有笹森前辈和自己一起待在楼下看直播,结果看到一半,笹森前辈就骂骂咧咧的冲了上去,只留下自己一个一脸茫然的待在楼下,正当自己为转正第一天的工作就要这么告吹而悲伤的时候,却又接到了审查组接线员转来的临时任务。 本以为一切会就此好起来,甚至咬着牙挤进了不知何时开始变得人满为患的护理科大楼拿了应急治疗包出来,按照接线员给的位置一路狂奔,结果刚到地方就见到了和描述里‘战线崩溃’、‘已经锁血’的样子完全不同的,身形不动如山,站得笔直的大典太光世。 不是?他除了全身是血以外,哪里都不像是需要救助的样子吧?他的本体刀一点事都没有不说,甚至他还有余力举着自己的本体试图逼迫同事和同事家的骚速剑让开诶!等一下,为什么视线突然看—— 刚扫了两眼现场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被铺天盖地的杀意糊脸针对,甚至连呼吸都格外困难什么的……所以为啥转正的第一天碰到的都是这么重量级的任务啊!不是你们天下五剑现在是怎么回事?开始流行顶着血呼刺啦的样子吓人了是吗! ……错哩,这振极化的大典太光世不仅会吓人,他还想动手……不是大哥,讲道理,你这一副跟要寻仇似的苦大仇深模样,搁那儿死命逼问还不把话说清楚在那儿当谜语刃,能反应过来给你投影直播已经是脑子转得快了好吗! 而且你明明一开始有放松一点,为什么突然又杀意十足想要动手了啊!用灵力强行重组出阵服这种离谱操作也就算了,为什么要一边露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一边说‘找到了’啊! 等一下……你应该,不是,来寻仇的,吧?(惊恐)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你不仅真的目标明确的开始往护理科跑,为什么!还要!夹带上咱啊!(窒息) 生无可恋,真的,大庆现在的情绪,只有生无可恋。 然而机动比极短还要可怕的极化大典太光世完全不在乎左手上的甲片会不会硌亖被他夹着的大庆,他只顾着闷头赶路,然后在大庆被颠得七荤八素几乎要吐的情况下,一阵风似的挤过了塞了一堆人和刃的护理科一楼大厅,目标明确且毫无停滞的赶到了护理科二楼203室门口。 手中握着的本体缠上了以赤中带青的电弧形态外显的灵力,大典太光世以最强硬的姿态,强行破开了那扇在大庆认知中,被川隅的灵力加固过,理应是牢不可破的房门。 随后气息阴沉得像是马上就要大开杀戒一样的大典太光世,便一边松手让已经瘫软得和面条无异的大庆掉到地上,一边目标明确的,冲向了那个本来还把自己藏在视觉死角里,但现在却近乎惊恐的瞪大了那只血色眼眸的鬼丸国纲。 【?!不是?!什么玩意儿?咚的一声,然后嗖的一下就闪过去了?!(语无伦次)】 【我不到啊(痴呆)】 【……好像,是一振极化后的典典?(不确信)】 【警告!有一振极化后的大典太光世因不明原因重伤并出现在护理科附近,在审查组派人前去应急救援后,忽然暴起挟持审查组成员,并闪击护理科,请所有在护理科就诊的同事及刀剑注意避险!这振大典太光世的数值极高不可力敌!*审查组*】 【……虽然但是,审查组你的公告好像来得有点晚了……这振极化大典太光世已经闪击完毕,现在正试图靠近那振不知为何应激了一样的鬼丸国纲……】 恐怖,难以置信,令人窒息。 本就残损的自我认知在这一刻强行启动,于是眼前已经近乎完全漆黑的鬼丸国纲,几乎是惊恐的望向了这个在感知中,明明从未见过,但身上的气息却混杂了众多熟人的成分,看起来甚至有些手足无措的,试图接近自己的高大男人。 “别……别过来……”无意识的,变调的,甚至于有些尖锐的声音,从甚至无法听见自己说话声的鬼丸国纲口中传出。 没人或刃见到过这振总是神情冷峻,最大的表情变化,也不过是之前谵妄发作快要结束的时候,露出的那个似哭似笑的表情的鬼丸国纲,露出这样崩溃的神情。就算是大典太光世曾经还是执念的时候,所见到的,鬼丸国纲被那个渣滓羞辱的时候,他也未有这样的神情。 几乎本能一般的,想要靠近的大典太光世停下了脚步,但同时,一种不妙的情绪也浮现在了只顾着尽快赶过来,却忽略了某个重要事项的大典太光世心底。 而自大典太光世破门而入起,就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这振突然闯入的大典太光世,和他的目标,那振不知何时收敛了自身气息,并缩进了视觉死角的鬼丸国纲身上的众人和刃,几乎在一瞬间便被鬼丸国纲的表现骇到窒息。 “为什么……我这种……只会带来不吉与噩运的恶鬼……我这种……只会害死身边人的东西……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心存执念……为什么……” 难以遏制的,似乎是想崩溃的大喊,最后却只是颤抖着,吐出绝望而又崩溃的,几乎飘散在空气里的轻声的高大太刀,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的,靠在身后的墙上,惊恐而又痛苦的,将未拿着武器的右手指尖,深深的,嵌进了脸上的血肉中。 “为什么……要看着我……为什么要……惦念我这种……活该下地狱的东西……为什么……为什么啊……要挂念我这害死了你们的东西,挂念我这,腌臜不堪,却还恬不知耻的,吞噬他人性命苟活着的,下贱的恶鬼……” 第29章 ai的异界之旅并不顺利……(四) 【?!鬼丸殿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快把你的手松开别再用力了脸上的 肉要被你撕下来了啊!(尖叫)】 【什么恶鬼?什么恶鬼?!开什么玩笑鬼丸你是斩鬼刀不是恶鬼啊!什么不吉还有噩运……不要说这样的话啊!(尖锐爆鸣)】 【真有谁活该下地狱也是那个人渣该下地狱啊!不要什么都怪在自己头上啊鬼丸殿!不要这么贬低自己啊!(尖叫)】 【居然不敢面对也不敢相信逝者会对自己存有执念(哽住)明明大家都挂念着鬼丸殿啊!为什么……那个初生到底都做了什么?!】 【……执念……典典……所以逝去的大家的执念,全都在这振大典太身上了吗,所以鬼丸殿才会是这个反应(笑不出来)非常好直播,使我战线崩溃(吐魂)】 【……你不脏,一点都不脏啊!明明,明明都是人渣的错,为什么要折磨自己……你不是什么下贱的恶鬼,是天下五剑之一的斩鬼刀,鬼丸国纲啊!(泪)】 【吞噬他人性命苟活什么的……快醒醒啊鬼丸殿!那分明就是人渣在pua你啊!他在cpu你啊!你不要信啊!(呐喊)】 直到此刻,大典太光世才明白,那些明明和自己一样急切的人们,为什么会在终于从那个黑心眼的玩意儿手里夺回了鬼丸国纲被骗走的东西后,不是第一时间想办法把自己跟那东西一起送到鬼丸国纲身边,而是神色骤变,并一言不发的加大了对祂拷打的强度。 自我的主要构成是曾附在鬼丸国纲身上的执念的大典太光世,比谁都要清楚鬼丸国纲的精神状态有多糟糕。 早在身边战友不断死去却只有他一个人独活下来的时候,鬼丸国纲就已经出现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的症状,只是因为他本来就是寡言少语的那类人,再加上他擅长伪装,所以每次精神检查都没查出他的问题。 但问题不会因为伪装得毫无破绽,而消失无踪,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时还只是执念的大典太光世几乎是惊恐的发现,这个好不容易因为军旅生活而逐渐脱离了拟人的家伙,精神状态已经不是单纯的开始一路向着起点倒退,甚至还额外的出现了人格解离的症状。 如果不是因为当时只是没有实体的执念,他高低得抓着这个演起来的时候反而比他平时更像个人的,让人心梗的拟人货色去接受心理治疗,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鬼丸国纲接下了那个,退役前最后的任务。 即使那个大典太光世连名字都不愿意提的渣滓,已经彻底变成了焦炭,他也仍要高强度辱骂那个活该下地狱的东西。 作为附在鬼丸国纲身上的执念,他能,且只能看着,鬼丸国纲所遭受的一切。 无论是那个恶心东西对鬼丸国纲的每一次折辱,还是鬼丸国纲必须不作任何反抗,顺驯的接受那一切的样子,又或者是,鬼丸国纲在那个无底线的蠕虫的摧折下,本就产生了解离症状的人格与自我的,彻底破碎。 直到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鬼丸国纲终于开始一点一点的,将破碎的自我重新拾回,拼凑,精神状态开始逐渐好了起来,但是……但是…… 大典太光世死死的攥着左手中,那个被压缩后的立方体,他太熟悉鬼丸国纲了,曾经和鬼丸国纲朝夕相处的执念,怎么可能看不出鬼丸国纲此刻的异常,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那家伙怎么敢……明知道你已经破碎了,却还要把仅剩的也从你身上夺走……”大典太光世的声音低沉而又冷肃,而同主人的情绪一起,被怒火点燃的灵力,则以噼啪作响的电弧的形式,在大典太光世的身旁不断炸响,“……只是那样的结局,太便宜那家伙了……” 【……还有高手?!不是?!已经破碎了?!什么破碎了?!典典你在说什么婶婶听不懂啊!(白面馒头尖叫)】 【……应该是指,鬼丸殿的,精神吧?毕竟鬼丸殿这个精神状态和那些过于拟人的表现……真的很难说他精神没问题(哽住)】 【‘只是那样的结局,太便宜那家伙了’……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结局啊?不是?!虽然但是,能不能不要当谜语刃啊(痴呆)】 【……所以仅剩的是什么?夺走的又是什么?鬼丸殿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越看越迷糊了我现在?(阿巴阿巴)】 【非常坏直播使西米田口扌隹破碎】 【?不是同事你是真的碎了啊?!从粟田口推碎成西米田口扌隹了都!】 “……鬼丸?”从唐突有刃破门而入,此刃不仅是极化后的大典太光世而且似乎和鬼丸国纲关系匪浅但为什么之前在鬼丸国纲的本丸没见过的冲击中回过神来的,才把灰质全塞回去结果好悬没又给吓出来的一文字则宗,开始试探性的呼唤起了颤抖着的太刀的名字。 “……我是……鬼……我是鬼丸……我是……我……”听到一文字则宗的呼唤后,似乎短暂的从自厌中挣扎出来的鬼丸国纲呢喃着,恍惚而又僵硬的转动脖颈,肉眼可见的,自那只瞳孔涣散的血色眼睛里,有挣扎的色彩一闪而逝,随后便逐渐的,变得黯淡下去。 意识到不对的大典太光世于是向前迈步,而鬼丸国纲则下意识弓起脊背,像是戒备却又更像是想要逃离一样的,试图向角落里移动。 咚。 因为慌乱而变得僵硬且潮湿的手掌没能抓住被拢在怀里的太刀,让其掉在了地上,而几乎是同一时间,鬼丸国纲便维持着看着正前方的戒备姿态蹲了下来,开始伸手在地上摸…… “!你的眼睛!”因为鬼丸国纲摸索的行为而回忆起自己最初是因为什么如此急切的大典太光世顾不得继续对那个黑心肝的家伙的行为愤怒,他先是收刀入鞘,接着扯下极化后出阵服自带的披风抱在怀里,同时将压缩后的方块裹在了里面,开始注入灵力。 一大堆其上灵力各异且被塞得满满当当几乎溢出的御守,瞬间取代了原本裹在披风里的方块,并将披风撑得鼓鼓囊囊,而被裹在这堆御守正中的,则是一只被细心清理过的,干净而又整洁的,属于鬼丸国纲出阵服一部分的,革质眼罩。 本能一样的,鬼丸国纲那只无神的眼睛转向了被大典太光世抱在怀里的披风,和里面那一大堆的御守,但在分辨出上面的气息后,他便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的,开始不管不顾的在地上胡乱摸索,在抓住了掉落的本体之后,便瑟缩着,开始试图逃跑。 【?‘你的眼睛’是什么意思?!鬼丸殿的眼睛又怎么了?!不是大典太极化之后还有这个能力的吗?!还有那么多御守什么情况?!】 【……近视人早上起来四处摸眼镜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个状态(吐魂)】 【啊?!不是,啊?!鬼丸近视了?】 【……更大的可能,是看不到了吧,毕竟左眼有那种可怕的问题……(吐魂)】 【比起那个……为什么在往御守的方向转了头之后没多久,鬼丸殿就慌起来了?是御守有问题吗?】 “……淦,好大的劲……”直到此刻才恍恍惚惚的,从自己一直在用灵力加固的房门被强行突破而造成的灵力震荡中恢复过来的川隅捂着脑袋,只觉得眼前到处都是重影,但他此刻也顾不得这个了,一个箭步便冲向了意图继续接近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 “你要对我的患者做什么?!”阴郁沉滞的,如同淤泥又像是饱含怨气一般的灵力骤然间扩散开来,却只针对的指向了大典太光世,“谁派你来的?你来想干什么?想医闹是吗!” 大典太光世对此只是略微分了点注意力,将猩红的眼睛瞥过去了一眼,便不再关注于他。而属于大典太光世的灵力中的一缕,则以赤中带青的电弧形式跳了出来,向川隅的方向打了过去。 即使身缠浓郁到几乎溢出的,不知为何和鬼丸国纲的气息有些类似的诅咒,本质上却仍旧是灵刀的大典太光世的灵力,在面对被强加了怨灵特性的川隅的时候,可以说是无往不利,哪怕只是细若游丝的一缕,也逼得川隅不得不连连后退。 大典太光世毫不掩饰的,释放出自己总量可怖的,以雷电形式显现的灵力,提前封锁住了好似已经完全没有理智一样,只顾着本能逃窜的鬼丸国纲所有的退路,然后半跪在了看起来恐慌异常的鬼丸国纲身前。 恐慌的神色在一刹间从那张仍旧被自己的右手撕扯着,已经血肉模糊的脸上消失,恢复到面无表情的鬼丸国纲动作极快的向大典太光世兜头洒去鲜血,而握着本体的左手则同时调整好了位置,迎上顺势向下的右手,随后拔刀。 当啷。 对鬼丸国纲的反应早有预料的大典太光世先是举起左臂挡下扑面而来的鲜血,接着缠绕上灵力的手臂微抬,以一个不算大的力度,敲在了鬼丸国纲的本体侧面。 “唔……”以雷电为表征的灵力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可以当做雷电看待,至少挨了这一下的鬼丸国纲确实因此而劲卸力松了一瞬,让大典太光世逮到了机会反手夺刀,同时将缓过劲来,又开始试图挣扎的人制在了墙角。 【?好家伙这变脸速度……前一秒还在满脸惊恐瑟瑟发抖,下一秒就冷着脸又是以血蒙眼又是暴起拔刀是吧?不是我寻思你这惊恐也不像演的啊?(呆滞)】 【?虽然但是,这是我不花钱能看的吗?不是?怎么画风一转变成……不是?(语无伦次)】 【啊?不是?啊?你们两个,就算是同伴兼以前就互相认识的天下五剑,这个姿势也未免太暧昧了点吧?不是?你们俩明明前一秒还差点打起来吧?(目瞪口呆)】 【……大典太殿,应该只是,想制住应激的……三池家的混蛋!拐走了前田还不够连叔祖也要下手吗!我#%#¥&一期哥你冷静点!刚从手入室出来别冲动啊!而且大典太殿刚极化回来,一期哥你甚至没特化打不过啊!】 【不是?不是?你俩这……搞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就……啊?(语无伦次)】 【……不是?就,兄弟,你在我和阿路基面前满脸杀气的抓着审查组的人跑了,是为了这个?(难以置信)】 【不是审查组你们为什么也只是看着啊?你们都不带拦一下的吗?】 然而实际上,虽然用左手将鬼丸国纲的双手制住按在头顶,防止他动手,同时用膝盖压住了鬼丸国纲试图踹他的双腿,于是几乎整个刃压在了鬼丸国纲身上,以至于画面看上去像是在强取豪夺努力挣扎的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 ……他真的只是在单纯的使用自己的灵力替鬼丸国纲进行修复,顺便用盖在鬼丸国纲左眼上的右手感应一下他之前布下的封印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在场的人和刃,一开始还有试图阻拦的,但在看出了大典太光世到底在做什么后,就都放下心来在一旁干看着了。 ……当然不排除有打不过的因素在。 “……是因为情绪的波动,应该是出现过谵妄的原因,有一部分,在那之前就已经泄露了吗……”然而检查着封印的大典太光世只觉得窒息,那些溢散出来的诅咒已经开始侵入鬼丸国纲正常的右眼和大脑,而且看情况怕是有一会儿了。 也就是说,这人不仅在自己来之前,一直顶着被诅咒入侵后全盲的视野和根本无法正常思考的脑袋在那儿装得和正常人一样,在自己来了之后甚至硬扛着诅咒和真的应激了的反应在被自己堵到墙角后试图和自己互殴?! 不是?你,可,真,行,啊。(咬牙切齿) 第30章 护理科惊魂(九) 然而大典太光世最后只是无声的叹息。 诚然,他实在是想抓着鬼丸国纲的肩膀,试试看能不能把他那颗脑袋里装着的鬼知道是什么但绝对不是脑子的玩意儿摇出来,看他到底怎么敢的,这么不要命。 但同时他也知道,这不完全是鬼丸国纲的问题。 重度ptsd、人格解离、被人为塑造出的第二人格,以及巴不得宿主变成毫无理智的疯子空壳任由其驱使,所以高强度制造幻视幻听幻痛来折磨宿主的诅咒…… 而在这种情况下,他又被那个黑心肝的玩意儿给否定并抹除了自我存在…… 说实话,鬼丸国纲居然能硬撑到现在都没被那些哪怕单拎出来,也每个都是重量级的问题给真的压垮,甚至撑到了自己带着能解决问题的东西跨界赶来…… 大典太光世神情复杂的看着还在本能挣扎的鬼丸国纲,在不得已之下,他稍微调用了一下那些执念中属于某个老人的部分,随后伸手,用一种即使强行启动的残损自我已经再度陷入沉寂,却也能被身体本能的辨认出来的力度和动作,捏住了乱动的鬼丸国纲的后脖颈。 像是那些被家长叼住了后颈皮的幼猫一样,鬼丸国纲那只无神的血色眼睛陡然间瞪大了一瞬,随后便整个的软绵下来,与之前的反抗相比,堪称乖顺的缩在了墙角里,一动不动。 “……你还记得啊……”然而明明让鬼丸国纲安静了下来,大典太光世的神情却变得更复杂了。 作为调用了这一行为记录的刃,大典太光世自然是知道这是什么的。 但是他实在没料到,那明明只是对鬼丸国纲的经历而言,实属短暂的三年时光,可鬼丸国纲却仍旧记得,在那三年里,会因为他某些过于拟人的行为而有些哭笑不得的,通过捏住他后颈来制止他行为的,那个老人常用的动作和力度,并对此做出一如既往的回应。 但总之……安静下来是好事,先把眼罩给他换上吧…… 大典太光世又一次在心底叹气,然后伸出手,先是取消了维持左手上造型狰狞的笼手的灵力,接着摘掉了右手上的黑色手套,从披风和御守的包裹中,取出了那枚革质的眼罩,动作熟练而又轻快的给安静下来的鬼丸国纲替换了起来。 【……不是?为什么刚才还反抗的那么凶的鬼丸殿为什么一被捏后脖颈就安静下来了?虽然但是……就,他这个反应真的很像那种应激了,但是被叼后颈就安静下来的猫诶!】 【比起那个……这振大典太殿说的那句‘你还记得啊’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在终于制住了鬼丸殿后神情反而变得更复杂了?我不理解,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要当谜语刃啊喂!(恼)】 【但往好处想……至少这回有刃能制住这振,‘只要没碎刀就都是轻伤’的鬼丸殿了,不是吗?太好了是闪击而来的大典太殿,我们有救了!】 【……你们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盲目乐观啊喂!就没有人在乎被挟持走的大庆吗?!而且这家伙根本没有看起来的那么靠谱好吗!】 【不是同事你什么意思……(逐渐惊恐)】 【字面意思,我是那个倒霉的目击了这振大典太从战线崩溃的倒在巷子里到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恢复伤势并试图跑出去找人,在呼叫的救援也就是大庆赶到后突然暴起挟持大庆闪击护理科全程的审神者,所以这振大典太真的……没你们想象的那么靠谱。】 而另一边,终于从头晕眼花反胃想吐中缓过来了些的大庆努力的想从地上爬起来,但是在大典太光世的极速狂飙中差点没被颠散架的他实在是有心无力,还是发现了人之后就挪到他身边的成弥和笹森拉了他一把,这才勉强站了起来。 “我不是让你在楼下待命吗?你这怎么回事?”笹森一边紧盯着目前看来没有恶意的大典太光世,一边从牙缝里挤出质问的词句。 “呕……唔……是接线员……转来的……临时任务……”大庆有气无力的被自己的两个前辈架着,在房间内其他人和刃都紧盯着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却也都竖起耳朵倾听的情况下,几乎是两眼含泪的讲述起了自己经历的一切。 “……以上,就,还没等我问出来到底是出于什么立场……呕……问的话……他就夹着我一路狂奔过来了……”大庆还是有些不适的在干呕,然后得到了看不下去的荒木从一旁的饮水机接过来的一纸杯热水,“谢谢荒木前辈……” “别谢我了……这事整得……则宗殿,你认识这振大典太光世吗?”荒木一边觉得头好痒要长脑子了,一边向一旁相对而言更了解鬼丸国纲一些的一文字则宗发问。 “……不认识,虽然去过鬼丸的本丸,但是没见到有其他刀剑生活的痕迹,”一文字则宗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有些迟疑的摇头,“不过这振大典太身上的灵力确实和鬼丸本丸内充斥的灵力相同就是了……” “他不知道我的存在。”给鬼丸国纲换完了眼罩,现在开始用灵力给完全不在乎自己伤势的鬼丸国纲修复那些被已经愈合的表层皮肉隐藏起来的内部伤势,以及脑袋上那个渗人的断角,和左眼破损的封印的大典太光世头也不回的说道,“想问的可以直说。” 眼见着随着时间的推移,鬼丸国纲开始又一次因为自己身上的气息而应激并想要逃离,于是不得不伸手又捏了一次对方的后脖颈的大典太光世,一边动作娴熟的处理着鬼丸国纲身上那些错位和愈合过程中长歪了的骨头,一边又补了一句,“不一定全回答。” “那么这振大典太殿,你和鬼丸的关系是……”只是稍作犹豫,成弥便率先提出了疑问。 “……不要用敬称,我不是和他们一样的大典太光世,”沉默了片刻,大典太光世说出了和鬼丸国纲某种意义上高度重合的发言,“我和他的关系……我是因他而诞生的存在,如他所说,是执念的产物。” “……哈?开什么玩笑?!你说你不是大典太光世?!”被大典太光世那一缕灵力折腾得灰头土脸的川隅几乎要被气笑了,“你这完全针对性的,属于灵刀的灵力,还有腰间的本体可都做不得假!虽然混了奇怪的东西在里面……可你当我没见过别的大典太光世吗?!” 大典太光世稍微顿了一下,本身社会化程度就不高,只是因为涉及鬼丸国纲才会多说那么几句的他,对于川隅的说法多少有点想要解释的欲言又止,但因为和鬼丸国纲关系不大,所以在沉默了片刻后,选择了敷衍性的点点头,“……你说是就是。” “?!什么叫我说是就是!不是你!”川隅当即有点恼了,然后被荒木死死的抱住了腰,“冷静点科长!冷静点!你现在不大清醒别冲动啊!” “……那么,大典太,你先是战线崩溃的倒在护理科附近的巷子里,随后又挟持了本来派过去援助你的审查组成员闪击护理科,并突然破门而入……你这一系列行为的背后,是为了鬼丸,是吗?”多少捋清了些情况的笹森,神情略有些怪异。 “……气息……你,试图碰他的眼睛?”然而初具人形所以感知方面不太熟练的大典太光世,却因为笹森的开口而注意到了旁的事情,于是他的声音变得冷肃了起来,甚至隐约带上了杀意,“果然……你需要处理。” 【……你俩真不愧是则宗亲口确定的灵力来自同一本丸的刃,好家伙你也整这‘不要用敬称’和自我认知混乱的一出是吧!】 【不是?就那句,‘我是因他而诞生的存在’……不是?典典你是否说得有点太暧昧了?好家伙你这话一出,我本丸还在手入室等着的粟田口直接开真剑了好吗!要不是非洲人还没有典典他们高低得拉你同振去手合场啊!】 【……我家的典典早在这振大典太破门而入并压制鬼丸的时候,就已经被粟田口包围了(悲)】 【不是……我知道典典你社障,但你能不能不要说话只说半截啊!你那句‘你说是就是’我听着都替川隅科长感到血压飙升好吗!而且突然莫名其妙蹦出来一句需要处理而且同时开始飚杀气什么的……】 “?!你要做什么?!”成弥神色骤变,接着不假思索的向前一步,挡在了笹森身前,“你要对笹森做什么?!” 大典太光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最后有些闷闷的说道,“他沾染了那些东西……必须要进行处理……” “沾染……如果是说诅咒的话,我已经处理过了……”被这么一提醒想起来自己曾做了什么的笹森有些恍然大悟,“我处理的很干净,所以不用……” “不是那个……”大典太光世打断了笹森的话,随后偏过头去,用那只猩红的眼睛看向笹森,“有诅咒以外的东西,影响了你,所以明知不该触碰,你却仍旧伸了手,那个东西,你没有处理。” 大典太光世又顿了顿,像是在给众人和刃理解的时间,又像是在组织新的语言,“封印破损……和你有关,但不是全责。” “封印……等一下,怪不得那个时候会弹出电弧来找笹森你麻烦,原来那个封印是大典太你设的吗?!”回忆起了鬼丸国纲和一文字则宗被扭送护理科之前,直播中笹森那过于冒犯的举动和回击的电弧的荒木瞪大了眼睛,“不是?!” “好家伙那个把诅咒和逸闻压缩封印进鬼丸眼睛里的神经病原来是你吗?!”好不容易冷静了点,结果又被冲击性事实搞得情绪不稳的川隅险些没绷住,“那是眼睛!不是什么别的东西!你这么胡搞想害死他吗?!” “我不会害他。” “他不会害我。”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句声音不同,却同样坚决的话语响了起来,只是一方是有些被触怒了,所以神色沉了下来的大典太光世,而另一方,则是终于在大典太光世的抢救下恢复了视觉并勉强从残损自我中拼出了个人形的,不知为何有些自嘲意味的鬼丸国纲。 “……你……醒了……”大典太光世却是在听到鬼丸国纲的声音后,便第一时间转过了头去看他,只是和之前果断凛然的表现不同,在鬼丸国纲无意识的时候甚至能说些长句子的大典太光世,如今竟变得格外局促,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干巴巴的话来。 “……啊,醒了……你……我不记得,会有……”鬼丸国纲支起身子,在大典太光世下意识伸出来以供他借力的手的帮助下,站了起来,只是神情多少有些恍惚的意味在。 “……是,那次,你两天都没能出阵,所以就,把本丸邮箱里堆积的资源都搬进了仓库,我被压在资源底下,一起塞进了仓库……”大典太光世有些卡壳,但还是尽力说出了自己的来历,“我……他们很担心你,所以,我被唤醒了……” “……担心我这个恶鬼吗……”鬼丸国纲只是自嘲的笑,“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明明是我害死了他们……却反过来担心我这个加害者……” “不是……不是那样的!大家……”大典太光世急了,但是他只是个社会化程度不高,作为ai时被赋予的设定也是话少不擅长交际,如今获得了人形更是将社障进行到底了的,担忧鬼丸国纲的执念聚合体,指望他能在情急之下把话说明白,高低是有点太高看他了。 “……没必要担心我这种东西,如果是需要我活着,替他们活着的话,我会做到的,毕竟我也只有……这可憎的,总会活下去的命硬了。”鬼丸国纲的情绪依旧低落,“没必要的……关心,担忧……我这样的东西……” 大典太光世想说什么但又实在组织不出来语言,但恰在这时,他看到了地上的披风里那一堆御守,于是连忙抓起披风,将披风和里面裹着的御守一起,塞进了如今终于有了点人形,但大抵是因为之前被诅咒侵入了大脑的缘故,而陷入了emo的鬼丸国纲怀里。 “没有什么没必要!大家都……挂念着,就像那个……一文字则宗一样,都被挂念着!”大典太光世,干干巴巴,但是语气坚决的说道。 第31章 护理科惊魂(十) 一文字则宗是没料到事情会突然扯到自己头上的。 虽然他得承认,一开始的时候,他的确是对鬼丸国纲被大典太光世突脸这件事怀了点幸灾乐祸和乐见其成的心思在的——毕竟他都被鬼丸国纲创了那么多回了,这突然冒出来了个能治住鬼丸国纲这家伙的刃还不允许他高兴点吗? 更何况,虽然已经答应了山鸟毛他们要把事实和盘托出,但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要真的一口气把自己身上都发生了什么全说出来,现在还能勉强听得进去话,只是借了姬鹤的口舌与他说话的山鸟毛,怕是能直接气到不管不顾的强制显形。 在这种情况下,大典太光世的横空出世简直就是雪中送炭,一文字则宗甚至在心里祈祷过,这俩之间的拉扯最好能多拖延一点时间,拖到姬鹤那边忘了继续盘问他才好呢。 所以大典太光世这句‘被挂念着’一出,一文字则宗就直觉事情不妙。 即使他已经收回了那些一部分是因为自身情绪失控,另一部分是因为鬼丸国纲那本来是出于好意但实在是势大力沉的一敲,所以最终从原本就存在裂隙的脑袋里掉出来了的灰质,且已经重新穿回了上衣,一文字则宗也没由来的觉得浑身发凉。 “……他和我不一样。”鬼丸国纲垂眼看向被强行塞进怀里的,滚着毛边的披风,以及披风里裹着的那一堆,灵力几乎要溢出的御守,那张在被大典太光世用灵力治疗过后,重新恢复了原本的光洁的面容,因他垂眼的动作而显得有些落寞。 明明每一枚御守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都令鬼丸国纲感到熟悉且怀念,但他却只是看着那些形制熟悉,要是仔细回忆,指不定还能想起来每一个都是哪次活动里得到的御守,甚至将每一寸有可能与其接触到的皮肉,都尽可能的同那些御守拉远,“我不过是个,恶鬼罢了。” 大典太光世一时间有些气急,但指望一个本来设定上就是不善言辞那一挂的前ai能把话说明白,多少是有点难为他,所以在几度张口之后,他便有些懊恼也有些怒意的紧抿着唇,本来就阴郁的面容也跟着变得更加神色沉郁了起来。 但大典太光世不擅长这个,却不代表对鬼丸国纲如今的情况有所预料的其他人也不擅长。 虽然被气得够呛,但是清楚鬼丸国纲这人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大典太光世低下头伸手,动作精准且快速的,从那一堆御守里抓出了样式最为独特和精致的,那一枚在边角缝了槐字的御守,塞进了在看到那枚御守的一刹便有些僵住了的鬼丸国纲手里。 【呜呜太好了是大典太!我们有救了!呜呜能准确截住鬼丸每一句令人窒息的话,并强势打断的大典太就是靠谱的神!】 【太难得了,居然真的有能制住这振鬼丸殿的刃(泪流满面)不仅强制给嘴硬说都是轻伤的鬼丸殿做了治疗还制止了鬼丸殿继续说扎心的话……真正的英雄tat】 【……但是我记得所有刀剑中,有治愈能力的只有白山吧,而且这振大典太殿自己也说他是因鬼丸殿而生的,执念的产物(哽住)】 【不要啊!明明情况才好了一点就不要在这个时候突然插我刀子了啊同事!(泪)】 “……被挂念着,”姬鹤一文字,与暂借了姬鹤一文字身体的山鸟毛,则一同将阴沉下来的目光,投向了一旁多少有点僵硬的一文字则宗身上,“大人的身上,还有别的东西在吗?” “……也不算?是,躯干本来主人的,一些执念,”在用一枚御守成功把鬼丸国纲沉默后,原本还有些无事可做的手足无措的大典太光世,接着便听到那个看起来像姬鹤一文字,但是气息又像是整个一文字派杂糅在一起的产物的少年似乎是在问自己,所以在犹豫了片刻后,有些期期艾艾的开口,“还有一些……试图扭曲自我的东西在。” 并没有在询问大典太光世,但是意外的得到了回答的姬鹤一文字顿了一下,然后将错就错的开始追问,“大典太能,说的更详细一点吗?” 大典太光世先是看了一眼被塞了御守后就陷入沉默的鬼丸国纲,确认了从御守上原本是塞进去的视频,现在跨界后被转化为附着在其上的灵力的走向来看,这人大抵是在被老爷子训话,接着才转过眼来,用和之前完全不同,但更符合正常大典太光世的音量小声回复。 “……只是有感觉到……大概是和,鬼丸身上差不多的东西……不过对一文字则宗没有太大影响,”低沉但不大的声音有些笨拙的,试图对自己感知到的东西进行描述,只是囿于本刃的不善言辞,听上去多少有些凌乱,“那些执念,有在限制那些东西……” 一文字则宗站在一旁的身影更僵了,甚至如果不是因为他现在的状态和正常具有人形的刀剑男士多少不一样,他恐怕就得汗流浃背了。 毕竟他之前是有听鬼丸国纲说在自己的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不假,但他以为就鬼丸国纲那个诅咒缠身的状态,大抵是从被强行用咒术塑造成天丛云原胚的那些刀剑身上,感受到了诅咒的气息——谁能想到天丛云上存在的气息实际上是执念和扭曲的逸闻啊! “……那鬼丸所说的熟悉的气息……诅咒的气息呢?”同样联想到了诅咒,但是对诅咒本身完全不了解也分辨不出来的成弥困惑着发问。 “……没有诅咒,”像是诧异一样的,大典太光世略微上扬了些声线,但很快又恢复了低沉的音色,“他说的熟悉……应该是执念和那些扭曲自我的东西……” 不知为何的,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重,神情也愈发阴郁了起来,“毕竟,在成为大典太光世之前……一直都是,附在他身上,无能为力的看客……他不知道大家……但会熟悉才对……毕竟什么都……做不到……” 大典太光世回忆起自己还是执念的时候,那个什么也做不到的,无能为力的执念聚合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在自己的面前,逐渐的支离破碎,而他身边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发觉那份异常,去拉住那个不断下落,沉入深渊的身影。 于是不知不觉的,垂在身边的手就下意识攥紧了,而未被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大典太光世注意到的,好似荆棘一般的赤色的纹路则在他白皙的手背上蔓延开来,裹挟着即使是对诅咒气息完全没有分辨能力的成弥也能感知到的,深邃的恶意,“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如果能早一点……他也不会是……” “……你,你们,都看到了?”然而,终于看完了那个熟悉而又久违的声音和身影对自己想说的一切后,尚且还有些恍惚的,以为是什么幻觉的鬼丸国纲,却从身体自发收集的信息中,提取到了一个让勉强能说得上是具备了人形的自我差点当场破碎的信息,“全部都……” 虽然自己也差点陷入emo但鬼丸国纲一出声就立刻挣脱,并迅速准备响应的大典太光世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大家,我们,我,一直都在……所以……” 从大典太光世三次变化的自我称呼中,理解了大典太光世的存在大抵是从一开始分散的执念到融合到一起的执念聚合体,再到最后成为了现在的大典太光世的鬼丸国纲闭了闭眼,那张在大典太光世治疗后有了血色的面容此刻几乎惨白,“所以……全都……包括那些不堪的……” 检索了一下数据库,大抵清楚了鬼丸国纲是在说什么的大典太光世,莫名的有点迟疑,但是本质上是因鬼丸国纲而生的存在没办法,也做不到对他说谎,所以即使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大典太光世依旧点了点头,“抱歉……如果我能早一点,或许你也不会……” 【……不是重点是这个吗?!大典太你清醒一点啊!鬼丸他都快要碎了啊!你就不能先骗骗他吗!(尖叫)】 【……本来就已经很为自己曾经为了获取人渣信任而忍受下的那一切感到耻辱,觉得自己因为这些事而变得肮脏,结果现在被告知,实际上一直关心着自己,放不下自己的大家的执念看完了全程……(吸氧)】 【不是?!(吸氧)大典太你之前的靠谱去哪儿了?!你怎么光拦着鬼丸说些扎心的话结果自己什么扎心的事都干是吧!】 【……所以说,就和替身使者是会互相吸引的一样,有问题的刃也是会相互吸引的,所以能和创人这么熟练的鬼丸殿是同一个本丸且自述为因鬼丸殿而生的大典太光世,又怎么可能是什么省心的刃呢(呆滞的复读)】 【好家伙,大典太到场后好不容易正常了点,不再拟人甚至会emo了的鬼丸现在怕不是直接被创碎了(悲)癫,癫点儿好啊,只要大家的精神都不正常了,那又何尝不是一种正常呢(看透一切的癫笑)】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了啊,这振大典太光世他,真的,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靠谱啊(哽咽)谁家靠谱刃会顶着战线崩溃的伤在自己的血泊里乱动啊!人伤得看起来快碎刀了结果还非要拔刀证明自己本体没事不会碎】 【(接上条)他甚至衣衫破烂全身是血的就想出去找人……如果不是大庆赶过来让他察觉了大庆身上有鬼丸的血的味道,我甚至怀疑他根本不会临时用灵力给自己构造一套出阵服出来而是继续顶着那个战损造型出去找人】 【……不是?!典典你身上还有伤的吗?!(白面馒头尖叫)合着你和鬼丸真就不愧是一个本丸的是吧!都是只要没碎刀就是轻伤是吧!】 得到了大典太光世答案的鬼丸国纲,肉眼可见的,身形摇晃了起来,虽然下一秒他就重新站稳了身体,但是那一刻的摇晃多少还是有些吓人,骇得大典太光世几乎是本能的伸手扣住了鬼丸国纲的肩,开始向鬼丸国纲注入灵力,检查自己之前的治疗是否有遗漏的地方。 然而鬼丸国纲在他准备注入灵力之前,反过来扣住了那只表面攀上赤色荆棘状纹路的手,“我没事……你,怎么回事?” 鬼丸国纲的神色依旧惨淡,但他多少是打起来了点精神,所以能用那只还握着被大典太光世塞进来的御守,现在还扣着大典太光世手掌的手,止住了大典太光世下意识想缩手的行为,“这个气息……” “……一点小问题,不碍事,”大典太光世对此不欲解释,眼看鬼丸国纲现在相对之前已经算得上正常了,于是连忙问出了那个最初在用灵力帮忙治疗的时候就想问的问题,“你现在……没事的话,那个角,你自己掰的?” 鬼丸国纲动作一滞,但紧接着他便点了点头,甚至神色未变的做起了解释,“我掰的,本,武器不能用,所以就地取材了。” 大典太光世欲言又止,相对一文字则宗和其他人,他是对鬼丸国纲这种没武器可用的时候会从自己身上取材的行为有一定接受能力,毕竟这人真的不是头一次这么干了,只是,“……那是角,不是……你不能仗着,恢复能力强,就随便拿自己的一部分当武器用,那是长在脑袋上的,会要命的。” “……情况紧急,”鬼丸国纲沉默了片刻,然后才挤出一句回答,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和大典太光世这种对于只要不用脑袋上的玩意儿当武器别的随便用的态度在别人和刃听来多少有点地狱,“……不是小问题,这个东西……” 不像大典太光世有内置数据库,也不像正常的鬼丸国纲一样对咒术鬼怪之类的东西多少有些了解,只是本能的,从那些纹路上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的鬼丸国纲皱着眉,开始在记忆中翻找。 但几乎没花多少时间,就完成了同一认定的鬼丸国纲,那只血色眼睛里的瞳孔骤然放大,紧接着他猛的抬头向大典太光世质问道,“是我……影响到了你,回答我,是这样吗?” 第32章 护理科惊魂(十一) 大典太光世一时间有些迟疑。 毕竟这缠绕了整条右臂的,虽然以赤色荆棘纹路和浓郁诅咒气息为特征,但实际上并不会对作为宿主的大典太光世造成任何损伤,甚至可以理解为花臂的东西,本质上是那个名为[因某人而生的自我]的词条,在大典太光世身上的体现。 你要说这个是受鬼丸国纲的影响产生的吧……倒也不能说不对,毕竟当初大家从那个被拷打的玩意儿手里敲出来这个词条给大典太光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典太光世能借此时刻紧盯着那个经常性不把自己的命当命,而且别人一骗他就信的,知名不具人士。 但是大典太光世莫名的,就有一种直觉,一种鬼丸国纲说的话绝对不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而是有更深层次的,其他想法的直觉。 这直觉便让大典太光世无法直接说出些承认或否定之类的话,而是多少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的,欲言又止的望着鬼丸国纲。 但最终,在脑海里一个劲儿报警的直觉还是没能拦住不能也无法隐瞒鬼丸国纲任何事的大典太光世,让他把那句话说出了口,“……这么说,也对……” 【?!不是好家伙,大典太你怎么也开始拟人了?!真就你们几个要么外形有点拟人,要么性格有点拟人是吧?!(呆滞)】 【我焯别……大典太殿你说话前倒是想想鬼丸殿的反应啊!这好不容易正常了点高低又得让你创碎回去了(吸氧)】 【……我愿称他们几个为拟人四,他们各个都有过人之处(指拟人),每个都有独门绝技(指创人),斗志和耐性技惊四座(指都这样了还能让自己看起来跟没事人似的),秘密武器(指隐藏的狠活)更是给同事们无限惊喜啊!】 【同事你正常点我害怕……但是不知为何,你这描述……好像还真对上了(悲)】 “……果然,是因为我啊……”鬼丸国纲先是一怔,同时下意识的松开了大典太光世的手,连裹着御守的披风也跟着从他另一只手的臂弯里滑落到了地上。 鬼丸国纲的身形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晃了晃,最后才好似脱力一样的靠在了身后不远处的墙上,“也对,毕竟是只会招来不吉与噩运的恶鬼……明明已经害死了大家,又用那些腌臜的东西污了大家的眼……现在就连你也……” “?!不是……这对我没有影响,只是像诅咒而已,实际上并没有伤害性……” 明明话还没说完,但鬼丸国纲就已经自顾自得出了结论并开始过度自责,这让大典太光世那因为直觉的缘故而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是亖了,转而开始多少有些急切的解释了起来,“那不是诅咒……是怕你出事……” “说到底不还是因为我吗……我有什么好担忧的,唯独这条烂命……谁也不愿意收。”鬼丸国纲只是自嘲,而那只血色的眼睛里不知何时盈满了憎恶,“居然担忧一个恶鬼……” 那张脸上终于不再是那种惨白的颜色,甚至于神情相较之前那有些木讷的神色更为鲜活,但是莫名的,却只更加的令人和刃感到不安,“何必呢……反正不会死,也不过是个被豢养的狗罢了,对恶犬投入没必要的关心做什么。” 堪称尖锐的,自我贬低的言语,毫不留情的从那气质发生了微妙转变的高大身影口中吐出,靠着墙的白发太刀明明和之前是一模一样的容貌和声音,却怪异的,令在场的人和刃感受到了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没那么拟人,却像是清醒着癫狂的气质。 大典太光世的神色变了,他凝视着眼前的鬼丸国纲,从那骤变但同样极端的态度中分辨出了什么,“鬼?” “啊……汪?”鬼丸国纲靠着墙,像是故意一样的拖了句长音,然后在末尾应了一句不走心的吠叫作为回应,那只眼帘微垂的右眼里不知何时已经清空了情绪,只留下一片空洞而又黏稠的血色,映出大典太光世沉重的神情。 今次大镬了。 面对鬼丸国纲这个反应,大典太光世的脑袋嗡的一声,只剩下了这一句话在脑海里反复回荡。 大典太光世当然知道鬼丸国纲这是怎么回事,也知道鬼丸国纲这堪称重量级的反馈是怎么养成的,所以他此刻的神情才格外沉重,“为什么突然……” 鬼丸国纲没理他,只是一边用那只空洞的,被黏稠的血色所充斥的眼睛扫视着周围环境,同时脚尖向前一伸,把地上的太刀捞了起来,抱在了怀里。 无形无质,但却然存在的压力与没由来的,像是针刺一样的危机感,随着鬼丸国纲的扫视而遍布在了不算特别宽阔的房间内,令在场的人和刃本能的,感到了恶寒。 一文字则宗顾不得继续弱化自己的存在感,好避免被姬鹤一文字他们追问了,鬼丸国纲如今的状态属实是异常过了头,让他没办法再看下去了,“他怎么回事?!大典太你做了什么?!” “……第二人格,”大典太光世的嘴张了又合,几次之后,才神情复杂的,挤出了些支离破碎,却令人和刃都感到恶寒的解释,“我说过的……他已经破碎了……让他破碎的……想要他成为……红山茶……和番犬……” 【噔噔咚(心肺骤停)】 【不是?不是?!我以为鬼丸顶多只是拟人了点然后你告诉我并没有实际上鬼丸一直在被折磨甚至那个没马玩意儿还真的成功了(语无伦次)】 【叔祖……叔祖……(呆滞)】 【不是你……没马的初生你把好好一振刀剑给磋磨成什么样了?!这可是天下五剑之一的鬼丸国纲!有梦中斩鬼逸闻的鬼丸国纲!他是刀剑,不是你的玩物!】 【啊?不是?啊?!(无意义的失心疯尖叫)】 【不是,都把好好一振刀剑折磨成这样了还惦记你那红山茶呢!怎么没马的初生你还真把刀剑男士当成物品了?!我*因发言过激被清出直播间*】 【我还在想叔祖为什么好端端的和江派的那两振犬系刀一样汪了一声……结果你告诉我是被那个碧漾的东曦强行塑造出来的第二人格……(呆滞)】 “……所以好端端的,为什么鬼丸的第二人格会突然出现?”被大典太光世抛出来的惊天巨雷震得眼前一黑的一文字则宗捂着脸,他强行按住又一次开始往外掉的灰质,近乎咬牙切齿的发问,“你怎么回事?!这就是你所谓的‘不会害他’?!” 大典太光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说起,于是他最后只能沉默着,略有些局促的,顶着鬼丸国纲愈发空洞的凝视,小心的向前挪了一步。 几乎是同一时间,鬼丸国纲便立刻压低了重心,在双膝微曲,显露出攻击性的同时,那只空洞的眼睛也跟着将视线主要锁定在了试图接近的大典太光世身上。 大典太光世当然知道鬼丸国纲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他也清楚鬼丸国纲被人为捏造出来的那层所谓的第二人格,本质上是何等轻薄的假象——与其说鬼丸国纲真的被塑造出了第二个自我,倒不如说,那是鬼丸国纲因试图逃避而封闭了自我的产物。 毕竟鬼丸国纲的精神,根本不足以支撑所谓的第二人格出现,他如今支离破碎的那个自我,本来就已经是从曾经被打碎消磨到近乎空无的废墟中,好不容易拼出来的东西了。 但他没办法解释,也不能和其他人和刃解释,否则,老爷子费尽心思才让鬼丸国纲忘却了的过往就会重新追上这个又一次被苦难打碎了自我的可怜人,把他彻底拖回无间地狱里去。 “……不是你的问题,从始至终,都不是你的问题。”大典太光世几乎是绞尽脑汁的,在用尽可能不触及到危险线的词汇和语句,来试图劝说封闭了自我的鬼丸国纲从壳里出来,“大家,所有人都关心你,并不是因为……总之……” 总感觉自己似乎是在越描越黑的大典太光世愈发的焦躁了起来,但越是焦躁他就越是难以组织好语言,不过好在,他看到了掉在了地上的披风和御守堆。 完全顾不上考虑别的,大典太光世一把抓起了地上裹着御守堆的披风,接着在鬼丸国纲做出攻击之前,将披风连带着里面的御守,整个儿糊在了鬼丸国纲的身上。 预先设定好了的御守接二连三的因为和鬼丸国纲产生了身体接触而被触发,于是鬼丸国纲又一次陷入了僵直——这回是被一大堆人集体训话导致的了——只不过同时触发了一堆御守,难免会有一点小小的,毛茸茸的小问题。 同时接收了过多信息的大脑,虽然成功利用信息把自闭了的鬼丸国纲从应激一样缩进去的壳子里拽了出来,却也在一瞬间,因为处理能力的问题,而陷入了死机。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鬼丸国纲,连晃都没晃一下的,直挺挺的栽倒在了大典太光世的怀里。 “?!你又干了什么?!”一文字则宗几乎要叫了,从未经历过如此坎坷的一天的他只觉得身心俱疲两眼发黑,但还真就不能放着不管——毕竟之前缩在旁边当透明刃的结果就是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搁这儿整个惊天大雷出来,好悬没给他创碎。 深觉有问题的几个刃里怕是只有自己一个靠谱(?)的一文字则宗,一边做着深呼吸,一边开始逼问正在给倒了的鬼丸国纲调整一个更舒服点的姿势的大典太光世,“鬼丸他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你又是什么情况?!” “他没事,一会儿就好……我也没事。”专心调整好了鬼丸国纲倒在自己怀里的姿势,确保不会让他正在愈合的伤势受到二次伤害的大典太光世几乎是即答了鬼丸国纲的情况,然后在一文字则宗询问自己的时候愣了一下,过了会儿才做了回答。 一文字则宗完全不信,自打他知道鬼丸国纲是个只要自己不碎刀就当做无事发生的主之后,他就明白鬼丸国纲嘴里对自己情况的描述没一句可信的,而和鬼丸国纲一个本丸,现在身上诅咒的气息浓到吓人的大典太光世在可疑的停顿了片刻后说自己没事…… “……那你不介意做个检查吧?”一文字则宗皮笑肉不笑的,看向了很明显眼里只有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毕竟老头子也听审查组的各位说了,大典太你最初,似乎是以战线崩溃的样子出现在巷子里的吧?” 后知后觉回忆起了确有其事的大典太光世,陡然间汗流浃背。 虽然花了七成灵力把伤势修复了一下,但那也高低得十五分钟才能好全,而大典太光世回顾了一下时间后,则有点惊恐的发觉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即使把自己挟持了大庆闪击护理科,给完全没处理脑袋上那个之所以不流血是因为附近的血凝固成巨大血痂堵在那儿的,断角的鬼丸国纲做了治疗,给鬼丸国纲加固了眼睛上破损的封印,并和鬼丸国纲进行了一系列交谈与互动的全部时间算上…… ……那也只有不到七分钟啊!根本不够身上的伤好一半的好吗?!如果不是因为下意识用灵力构筑了身上这套出阵服,而且脑袋上原本有的血和灰什么的也被外显特征为雷电的灵力清理干净了…… 大典太光世,陷入了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了呢?大典太光世殿?” 知道自己已经多半逃不了被接着质询的一文字则宗仍旧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大典太光世,灰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类似‘大家既然都有狠活那就谁都别好过’的情绪,“还是说,你知道自己的情况其实更糟所以心虚了呢?” 然而……并不知道大典太光世算是半个ai,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甚至比鬼丸国纲要更初具人形的一文字则宗,完全没料到社会化程度低得可怜的前·半ai,在只有涉及到鬼丸国纲才会活跃的,提供了类人属性的执念聚合体部分陷入沉寂后,会做出什么样的惊世回应。 大典太光世拿披风裹着鬼丸国纲,将他小心的摆成倚靠在墙边坐着的姿势,然后取消了除披风外,临时用灵力构造出来的出阵服。 霎时间,浓郁到令人怀疑是否走进了屠宰场一样的血腥味,和鲜血淋漓且又支离破碎的身体,便一同出现在了众人和刃的眼前。 第33章 护理科惊魂(十二) 如果说鬼丸国纲的身体看上去像是一块早就流干了血的,苍白而又生机断绝的烂肉,那大典太光世的身体,就像是明明被强行塞进了绞肉机里,却又挣扎着爬出来的活物。 皮层翻卷,露出内里淡黄的脂肪颗粒、蠕动着的血肉筋膜、若隐若现的森白骨骼的,在血色中翻涌着赤中带青的灵力电弧的伤口,遍布在那具皮肤的颜色同样苍白,但至少还未如鬼丸国纲那般,皮肉颜色都成了近乎血液流干的惨白的,和同振体型近似的,健硕的身躯上。 然而明明已经遍体鳞伤到了这个地步的大典太光世看上去,却仍有一种吊诡而又异常的,鲜活感。 即便他浑身的伤口多到令人忍不住产生他是否在那之前掉进了大型绞肉机的联想,即便他浑身上下沾染的血液更是多到令人怀疑是否榨干了那躯壳内所有的液体。 但比起伤口并不算多,除了脑袋上的断角外,仅有几处的皮肉损毁到了露出骨骼程度的鬼丸国纲,明显受伤更重的大典太光世的身上,却有一种鬼丸国纲所无有的,鲜活的,生命力的存在。 但那种鲜活感,究竟是因为大典太光世那和连呼吸幅度都小得可怜的鬼丸国纲不同的,胸膛处稳定而又平缓的起伏,还是大典太光世浑身上下仍在流血,却也同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那庞大到令人和刃都感到心惊的灵力的干涉下自我愈合的伤口而产生的呢? 没有人和刃想得明白,而他们也希望自己最好永远想不明白。 毕竟,如果稍微捋一下时间线就会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 这振极化大典太光世先是顶着这么一身鲜血淋漓且目前仍未完全止血,据另外的当事人大庆描述,按接线员当时转述的发现人说法来说,甚至是更严重一点的,接近战线崩溃的伤口倒在了说是护理科附近但直线距离也接近一公里了的巷子里。 接着却在被接线员紧急呼叫的大庆终于赶到现场之后,立刻变脸跟没事人一样套着那套虽然是用灵力强行构造出来的,但表面却没有一丁点濡湿迹象,多半是被这刃自己用灵力隔绝了鲜血和衣料接触的白色出阵服,并夹着人高速闪击护理科…… 随后这位在不把自己的伤当一回事上和鬼丸国纲只能说是半斤八两的大典太光世,先是强行破开了被川隅以自身灵力加固了的门闯了进来,并用甚至只能算是随意分出去的一缕灵力,震慑了虽然属性被克制且状态异常,但自身灵力之强盛却是无可争议的,试图阻止他的川隅。 接着大典太光世又动用灵力进行了一波无法理解原理的,神秘的解压缩处理,甚至还面色如常的跟鬼丸国纲在那儿来了一场墙角极限互殴,最终以受伤明显更重,但掩饰得完全看不出来有伤的大典太光世成功制住了鬼丸国纲,宣告阶段性结束。 而在那之后,这振大典太光世又是用灵力给鬼丸国纲治疗,又是用灵力加固了鬼丸国纲眼睛上的封印,同时还和鬼丸国纲进行了一系列的极限拉扯,并暴露出了现在缠绕在他整条右臂上的,诅咒气息浓郁到骇人但是本刃却坚称这对自身毫无影响的赤红荆棘纹路…… ……而以上全部,甚至只发生在短短的,不到七分钟的时间内。 【?啊?不是,啊?!好家伙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重量级是吧!大典太殿这就是你说的自己没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完全没看出来大典太殿有伤……但是麻烦你现在快点去治疗啊喂!(尖锐爆鸣)】 【你想想‘只要没碎刀就都是轻伤’的鬼丸殿,再想想如果不是自己说漏嘴了谁知道他已经只有手臂和脑袋还是原装货的则宗殿,他都和这俩当同伴了你还能指望他是什么正常刃吗(看透一切的冷笑)】 【……虽然但是,为什么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就好像这振大典太殿还有更重量级的狠活在后面等着我们……】 【同事泥……你不要乌鸦嘴啊!(尖叫)】 “……这就是,你说的没事?”彻底绷不住的一文字则宗的脸上,又一次的冒出了失控的灰质,被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这俩堪称拟人界的卧龙凤雏的两刃创到怒极反笑的一文字则宗一度起了杀心,但仔细衡量了一下自己常态下的战斗能力…… 一文字则宗悲哀的发现,如果不整点和这俩一样的狠活出来,那自己除了口头上说两句以外,还真就奈何不了这俩一个比一个不把自己的伤当一回事的家伙。 “……预计伤势将在八分钟后完全恢复,所以,没事。”面对一文字则宗的质问,浑身是血的大典太光世的动作稍顿,然后做出了回答,“没有检查的必要。” “什么叫没有检查的必要!不是!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有什么大病在吗?!非要管这种全身是血整得到处都是的状态叫没事!而且为什么要把那么危险的东西封进鬼丸的眼睛里?!”川隅一边尖锐爆鸣,一边又开始情绪激动的试图找大典太光世拼命。 “科长!冷静一点啊科长!”荒木不得不又一次拦腰抱住了川隅,以防情绪激动的上司真的冲上去和对面的刀剑男士起冲突,“那个什么……大典太殿你也说点什么啊!” “不要用敬称,我不是……那个是没办法的事……”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发闷,对于自己又一次被冠上敬称这一点,感到和之前的鬼丸国纲近乎如出一辙的,仿佛全身上下有蚂蟥在爬的不适感,至于川隅最后一句的质问…… 大典太光世抿了抿唇,那张脸上头一次出现了为难的神色,而他本刃也有些艰难的开口,“那些东西……本来就没办法从他身上彻底清除……他和那些东西……诅咒也好,逸闻也罢,已经都是他,无法分割的一部分了……就和他实际上,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鬼丸国纲一样……” 大典太光世瞥了一眼靠在墙角的,那振被披风和御守裹起来的白发太刀,确认了对方没有苏醒的迹象后,神情稍松了片刻,然后才继续有些艰难的解释道,“他的内核……早在他遇到那个……让他又一次破碎的家伙之前……就已经被彻底的,打碎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从大典太光世的话里品出了另一重意思的众人和刃,均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尤其是一度觉得鬼丸国纲有时候的表现有点太拟人了的一文字则宗,“鬼丸他……难道不止是……” “……他最初,是从实验室出来的……”大典太光世沉默了片刻,最终才挤出了这样一句话,“我不能……至少不能在他面前……提及太多……他不能……也最好永远……不知道那些……” 大典太光世那只猩红的眼睛里闪烁着的,是名为恐惧的光彩,但却不是恐惧鬼丸国纲,而是恐惧于见到鬼丸国纲又落到那样的田地中去,“他不能……再一次变成那副模样了……否则连最后的自我也会被消解……” 【……不是……实验室……啊?重量级又上升了是吧……你……(吐魂)】 【我……不是……你们这群初生就可着这一振鬼丸国纲折腾是吧!你……审查组请务必尽快把渣滓的信息掏出来我好招个丑时之女当式神诅咒他!(咬牙切齿)】 【所以叔祖的精神状态……是本来就已经崩溃过一次,好不容易被救了回来……结果又被另一个人渣给……怎么能……他们怎么能……(泣不成声)】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总缠苦命人是吧(咬牙切齿)……这群初生……】 【为什么……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历史上也是……鬼丸国纲只是一振刀而已啊,却莫名其妙的被冠上不吉的说法……明明只是一振刀而已……为什么……】 “……所以说到底,你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要把那些东西封印在离大脑最近的眼睛里。”川隅勉强压住自己在听到实验室后飙升的血压,继续质问道。 虽然大典太光世不是什么都没说,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并没有正面解答自己疑问的大典太光世,在川隅看来和什么都没说也没差多少。 “明明有其他选择的吧?其他什么地方都好……为什么偏偏是眼睛?还是一只鬼丸认为,是为了获取信任而废掉的眼睛?”川隅几乎有些咄咄逼人的问道,“那可是眼睛!封印在那个位置,一旦出了什么问题就会影响他的大脑啊!” “那确实是……因为获取信任而废掉的眼睛……”大典太光世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声解释道,“那是某种……成分复杂的神经毒剂……不仅摧毁了他的眼睛除感光外的所有能力,还损毁了他的视觉神经,导致他无法见光……” 大典太光世至今仍旧记得那一幕,那支原本是射向那个应该下地狱的玩意儿的针剂,因为目标被鬼丸国纲挡住,最后刺进了鬼丸国纲的眼睛。 几乎是一瞬间,那只红宝石一样的眼睛就被染成了可怖的黑色,神经毒剂本该摧毁他的眼球,却又因为鬼丸国纲所经历的实验而获得的自愈能力,而在他的眼眶里反复的重复着破裂与再生的过程,然而鬼丸国纲却甚至不能为了眼球的疼痛而停下来。 他能做到的只有拔出那支染血的针剂,随手撕下几块破布,胡乱裹住那半张脸,然后继续厮杀,只为了得到那个多疑的疯子少得可怜的信任。 明明原本,如果在第一时间剜掉那只眼球,并摄入足够的营养物质,鬼丸国纲还是能够再生出来正常的眼球,拥有正常的双眼视野,却因为需要取得信任这种原因,他甚至必须保留这只被神经毒剂摧毁的眼睛,用这种看似不可逆的损伤来证明自己的忠心。 “他必须留下某种不可逆的损伤,才能让自己的牺牲落实……而因为没有第一时间处理,那也确实成了不可逆的损伤……”大典太光世的神情复杂,“即使后期摘除眼球也于事无补……他左眼的视神经只要受到超过一定限度的光刺激,就会流泪……” “但流泪是生理反应啊,他也不可能一直不流泪……”荒木感到荒谬,甚至有些窒息,“而且如果已经对左侧视神经造成了损伤的话……” “……他的视神经损伤,影响到了他的泪腺,让他无法正常流泪,从他的眼睛流出来的,只会是血和更糟糕的东西……”大典太光世肯定了荒木的猜测,“并且会因此引发并发症,从左侧产生黑影,侵占他原本正常的右眼视觉。” “所以他才会尽可能避免左眼见光……但这和你把那些东西封印进他的左眼……等一下……不会是……”终于压下了血压,取回了些智商的川隅联想到了什么,露出了骇然的神情。 “……因为流泪是生理反应……而那些试图折辱他的蛆虫,一直都想看到他示弱的样子……”大典太光世沉默了有一会儿,才艰难的吐出了词句,“我没有办法……如果放任……他的右眼也会……而那个时候的我……只是执念……” 大典太光世肉眼可见的,露出了悲哀的神情,“我只能引导那些去他的左眼……虽然都是坏东西……但是反而能保护他的眼睛……但是后来……因为次数太多,反而导致彻底驻留在了左眼里……所以获得了人形之后……我也只能……” 【……每当我试图忘记鬼丸身上的东西你们就给我补一刀让我想起来是吧tat不是……真就像大典太说的……一群该死的蛆虫……】 【典典尽力了……他那个时候甚至只是执念,他做了他能做到一切,典典好!鬼丸在努力硬撑并反杀蛆虫,鬼丸也好!迫害鬼丸的蛆虫坏!】 【叔祖……叔祖……(呆滞的呼唤)】 【所以……一切都是无可奈何……才会变成这样……该死的蛆虫!】 【该死的蛆虫……到底……到底还要折辱叔祖到什么地步!刀剑男士……有了人形自然也有了人类的心……可你们……有没有人来救一救啊tat我家粟田口集体魔怔差点暗堕我只能强制他们变回刀子了但婶婶我感觉自己也快碎了所以来人救救啊tat】 【建议同事中断直播找个地儿提前躺好或者直接去护理科挂号,咱就是这么做的,现在已经和其他同事躺在走廊的加床上了(躺平)】 第34章 鬼丸国纲.exe启……重启中 要如何,用语言来描述这种感觉呢? 像是迟迟未能完工的建筑终于取来了最后的砖瓦,像是残缺了大半的拼图终于寻到了散轶的碎片,像是欠缺了几处图案的绣品终于补上了缺失的线缕,一种明悟,一种完整了的明悟,便如此的,从仅剩废墟的心中产生。 但那只是完整了,只是缺失的部分,得到了寻回,却并非,意味着,此身不再破碎。 于是被残虐的手段自废墟中雕凿而出,又在血与火和靡乱之中受浸,最终得以在荒诞而又扭曲的现实中睁开了双眼的,名为鬼的虚假外壳嗤笑着,对那个好似在闭目塞听,以装作无事发生的破碎自我,投以怜悯而又尖锐的嘲讽。 ‘真可怜……但是多少也得接受现实了吧?接受那个,所有你试图隐瞒的过往,实际上都被他人看在眼里的事实?’ 柔软的,亲昵的,但同时又是轻蔑的,不屑的,‘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懦夫,当然,当然……你要是想继续把脑袋埋起来,逃避这一切的话,也是可以的……’ 愉快而又癫狂的,将浸满了血与残虐的词句,尽数吐露出来,裹挟着意图将一切焚烧殆尽的狂热,以及并未掩饰的,实质上的空虚,‘那就松开枷锁!挣去束缚!从他者的血肉中榨取甘露,自火焰之中吞下祭飨!去把一切尽数摧毁!将眼前所有都烧尽杀绝!’ 宣泄一样的发言过后,却又沉降了下来,开始蛊惑而又低沉的细语,‘明明一直都在忍耐不是吗?忍耐着那份干渴,忍耐着那份空虚……既然都选择了逃避,又何必继续苛待自己呢?反正……选择了逃避,也就意味着,你不再关注了,不是吗?这样的话……放纵又何妨呢?’ 短暂的劝说便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高声的咒诅、唾骂,以及尖酸刻薄,且近乎无能狂怒般的,事实的阐明。 ‘即使闭上双眼,你的罪行仍在这里,即使堵住耳朵,你的哀嚎仍旧回响……你不会真以为,一切就可以这么轻松揭过了吧?开什么玩笑!从你饮下第一滴红甘露开始,自你吞下第一餐祭飨之初,你便已经是罪无可恕的恶鬼了!等待你的只有阿修罗道中,永世的劫波轮转!’ 又一次的,自激昂的情绪宣泄中结束,重新换回了柔软且亲昵口吻的,喜怒无常的恶鬼故作悲悯,却并不掩饰其终于觉察到一切言语无所反馈之缘由的窃喜,‘噢……原来如此,你以为这是梦境?你以为……眼中所见的一切,不过是迟早将被证明其虚无的谵妄?’ 终于觉出些索然无味的鬼终于是失望了,‘啧,那你便这样吧……无有厮杀也无有争斗,无有甘露亦无有祭飨……哈,你何时才能明白呢?你所畏惧的,从来不是厮杀与争斗,亦不是为他者所见的自身之丑恶,而是你,以及他者满怀希冀,想要此身成为的,“人”。’ 意兴阑珊的鬼,伸手扼住了从始至终都无有回应,只是沉寂着,瘫倒在意识之中的,破烂形体的脖颈,‘哈……也罢,既然你如此不成器,那便由我来接受这份祭飨,明明无论是鬼也好,还是山鬼也罢,都不过是……唔啊?!’ 指尖并未在意的,陷进了那破烂形体颈部的裂痕之中,于是远比当初赋予了这具从废墟中采掘而出的空壳以意识的,那场血火中的受浸,要更为黑暗且疯狂的内容,便顺着那深陷其中的手指,侵入了比起那始终毫无反抗的真正自我,至少还存在些自救意识—— ——指发觉事情不对的第一时间便松开了手,但奈何一切已经彻底无法挽回,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从指尖开始分崩离析的空壳。 ‘被摆了一道……不,是你终于察觉到了啊,’然而面对自身的消亡,从始至终都知晓自己虚构本质的空壳,却只是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平和的神情,‘想要铺上最后的砖瓦,欲要黏贴散轶的碎片,试图补全残缺的图案,就必须要用上的……’ ‘曾经名为鬼丸国纲,一度在实验中被重铸为山鬼,失却一切后赋予了袁槐之名,再度破碎后解离成了所谓的鬼,从自我上脱落的,本质上是最后的求生欲的,被那渣滓采掘出来的碎片。’空壳无声的叹息着,‘当然不会反抗,只是……’ 浓郁的,呈现出近乎于黑的血色,从破裂的空壳之中溢出,‘真的能压制得住吗?这份你曾经只是隐约有所察觉的恶意……虽然知道这是想要重新启动,就必须面对的东西……但果然还是没办法放心得下……’ ‘毕竟这可是,来自一整个世界最后的,神秘残余啊……’ …… “……嗯,我知道的。”鬼丸国纲安静的坐在角落里,认真的听着眼前每一个,只能说是半透明虚影一样的存在,或是无可奈何,或是恨铁不成钢的训话,“有在努力,但是一个人……还是太难了点。” 近乎重叠在一起的声音在鬼丸国纲耳畔回响,但是却被注视着眼前虚影的鬼丸国纲有条不紊的按照音色分开,甚至能对每一个虚影的话做出回应,“有按时吃饭,游戏里不算,有好好照顾自己,没有再随便折骨头出来当武器。” 仅有的那只血色的眼睛注视着那些虚影,其中的情绪是前所未有的平和与安宁,“嗯,不是只减少了拆尺骨的次数,肋骨也很少拆了,因为熟练之后,不至于每次武器都磨损到不能使用,没有的事,我知道,有在按时吃药,已经很少出现谵妄了,我有在尽力配合治疗……” 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以至于以前总是会被熟人们怀疑是否是面瘫的脸上,尽力的,露出了一个浅,但是真实存在的微笑,“嗯,我很高兴,很高兴能再一次见到你们……真的,真的很高兴……我知道应该回答下次不会了,但我还是会这么做……” 转瞬即逝的笑容被一如既往的冷峻所取代,从左眼处不断溢流出来的,颜色深沉到近乎于黑的血色,已经将鬼丸国纲大半个身子都染成了那种不祥的色彩,然而他只是专注的,用近乎贪婪的目光,描摹着每一个半透明的虚影,想象着他们如今鲜活的模样。 “我知道祂从始至终都在骗我,毕竟祂只是需要一个把旧时代残余的垃圾带走的东西而已,”鬼丸国纲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那些不在此处的人们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又有什么会比,曾经成为过山鬼的,某种意义上,被赋予了旧时代余孽身份的存在,更合适呢?” 他否定了自我,但并不觉得遗憾,也不觉得痛苦,只是坦然的接受了,自己作为一个倒霉的垃圾袋,被掏空了内里,又塞进满怀的垃圾,最后被毫不留情的丢弃的事实。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已经不是鬼神的时代了,人的时代,容不下那些旧时代的残余,”鬼丸国纲的目光有些空无,“山鬼也好,鬼也罢,都是不该存在的东西,就像因逸闻和流言而生的诅咒,就像本就不属于那个世界的我。” 虚影们安静了下来,不再言语,只是沉默的看着鬼丸国纲,而鬼丸国纲则同样的,回以凝视,“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到现在还没办法全想起来,但是,毕竟鬼丸国纲就是这样的一振刀剑呢……虽然有梦中斩鬼,护持了旧主的逸闻,但更多的,是带来了不吉与厄兆。” 白发的太刀坐在逐渐弥散开来的血泊里,任由那些诅咒以及旧时代遗存下来的,扭曲的妄念,撕扯着,啃咬着自己,却对此毫无动摇,“真的很幸运,能够来到那个世界,能够成为人,能够遇到大家……是鬼丸国纲,也是我,所遇到的,最好的事了。” 那只血色的眼睛里露出了温柔的,缱绻的光彩,“只是……多少有些可惜,没办法当面和大家道别……在这一点上,倒是麻烦大典太了,他的诞生……大家和大典太居然一直瞒着我……” 鬼丸国纲的声音顿了顿,同时他偏头躲过了直冲面门而来的,由血色凝聚出来的人形向他发动的攻击,接着一手扣住了发动攻击的手腕,而另一手则五指并拢如刀,刺入了表面略有韧性的血色皮肤之中,“抱歉……但是,只能到此为止了……” 黏腻的触感纠缠着深入人形内部的手指,鬼丸国纲微垂着眼帘,气息略微的有些阴郁,“虽然……还有更多想说的话,但是……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苍白的手掌略有些吃力的,从那人形的躯壳内,取出了被抓握在掌心中的,如同鲜活的心脏一般跳动着的,对方的内核,“……我答应过大家,无论如何都会活下去……” 要素为鬼的核心被鬼丸国纲死死的攥住,送到了嘴边,“旧时代的残余……还是就此死去的好……” 于是,腥甜的,柔软的,却又苦涩且挣扎着的肉块,便被森白的齿列撕咬开来。 如同牛犊一般,他大口的吮吸着其中的红甘露,又好似饿犬一般,他贪婪的咀嚼着,吞咽着旧日鬼神的残余。 属于旧日残响的往昔恶孽,就这样的,被原本只是充做了垃圾袋的存在撕碎,吞下,在即便被撕碎重铸,也仍旧留有残余的求生欲,和对他者的承诺驱使下,被强行用作填补自身空洞,修补那些碎裂的合剂。 “……我会,做到的……”鬼丸国纲喃喃着,然后伸手撕开了另一个扑上来的,无有人形,好似野兽一般存在的头颅,“我会……活下去……” 但不再是可悲的,赎罪一样的活下去,而是……怀着某种期待的,为了和他人的约定,为了承诺好的,而要好好的,活下去。 …… 某种意义上算是打赢了一场复活赛——指失败就会被大典太光世封印的那些本质上还复合了不被人的时代所需要的旧日残余阻碍自我重建进程,导致即使醒来拟人程度也会持续加深的鬼丸国纲,一度是有些身心俱疲的。 首先需要明确的是,鬼丸国纲的自我损毁是因为被只是需要一个尽可能空的垃圾袋的祂剥离了仅有的那几十年作为人而生活的记忆中,对作为记忆主体的,被后来赋予了名字的那个人类的自己所持有的身份认同与自我认知—— ——四舍五入可以理解为鬼丸国纲在那几十年里培养出来的人性。 而现在的鬼丸国纲,虽然已经在人性帮助下把碎裂的自我重建完毕,但想要真正寻回‘我就是记忆中的他’的实感,多少还是需要些时间,但重建成功在短期内还是有点成效在的——指现在的鬼丸国纲成功的从初具人形的拟人,进化到了稍微会一点察言观色的拟人。 而清楚自己目前在外界的表现是昏迷中的鬼丸国纲,虽然本人确实是想继续和重新开始在意识里同时对自己苦口婆心劝说的熟人们的影像多待一会儿,好恢复一下自己消耗的精力。 但考虑到人生地不熟完全是因为自己才来到这儿的大典太光世和身上埋了惊天大雷唐突暴露出自己只有脑袋和手臂是原装货的一文字则宗,还有完全是在勉强自己的那群一文字混合体…… 鬼丸国纲放弃了在意识里继续和熟人贴贴恢复精神的打算,强打精神,准备醒过来好好的进行一个交涉回。 ……但是吧,不出意外的,这事儿就又出意外了…… 刚睁眼就听到大典太光世在揭自己老底——指一度被逼到仅剩的求生欲为了让鬼丸国纲还能活着而自发的跳出来成为第二人格时期的事——还特别指了一下是眼睛相关,很难让鬼丸国纲不联想到求生欲之所以成为第二人格而经历的那场各种意义上都很窒息的受浸…… 于是,因为找回了人性所以没那么拟人,且多少有了点羞耻心认知的鬼丸国纲.exe启动失败,进入重新启动程序中。 第35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目移) 如果世上有那种,能修改因果的东西就好了,这样的话,就完全可以把导致现在社死的,来自过去的因给修改掉,而不是都已经躺在墙角了还要接受来自过去的拷打。 在柔软的,顶部带着一条毛领子的披风包裹中,白发的太刀堪称神情安详的闭着眼睛,但实际上,在那层布料之下,他埋在御守堆里的手指却已经一度尴尬到快要抠破掌心了。 不是,大典太你,你小子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窒息)有些事是能随便说的吗?! 听着大典太光世的描述,下意识回忆起了那被血色浸染,又充斥着腥苦的气味,与黏腻触感的混乱记忆的鬼丸国纲,几乎本能的就想要蜷起身体,好躲避那些即使到了后期已经司空见惯,却也多少有些堕落过头的靡靡之音。 但是,已经清醒了的神智却又在告诉鬼丸国纲,那些堕落的,恶心的东西已经彻底没有再落上来的可能了,他已经远离了那些无法用简单的罪恶来形容的污浊,重新站在了阳光下,所以…… “……所以,‘那些’,蛆虫……”向来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人类的川隅战术后仰,在量词上加重了音量的同时,那张俊美的脸更是皱得像是吃到了酸橘子一样扭曲,“他们……鬼丸身上的那些痕迹……他们在用那种方式逼迫他……” “……那不是什么值得提及的事情,”事到如今,无论如何都不能装作没听见,也不能当做自己还没醒来,继续躺在角落里装死的鬼丸国纲抿着唇,从墙角爬了起来,打断了川隅即将脱口而出的暴言,“多少也……留点面子给我吧。” 面色依旧苍白,眼神也略微有些游移的白发太刀声音干涩,但比起之前应激后的空壳模样,现在这副怎么看都还很虚弱的样子,至少还像个活物。 “现在想起来要面子了?”一文字则宗冷笑着看向有些心虚的,抱着被打包成包袱模样裹着御守的大典太光世的披风,以及自己本体刀的鬼丸国纲,“那你搁那儿解自己衣服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要面子?怎么,现在突然有羞耻心了?” “……也、也不是……”多少是有点僵住了的鬼丸国纲组织着语言,毕竟虽然说找回了点羞耻心,但羞耻感一向很淡薄的鬼丸国纲,反倒不全是因为那些尺度大到倘若分级甚至需要写上24+的回忆中的耻辱而阻止川隅继续说话,“……主要是,恶心人。” 红的白的,令人作呕的黏腻与腥苦的味道,还有嘈杂且扭曲的靡靡之音……只是稍作回忆都令鬼丸国纲本能的感到反胃,且下意识的蜷起手指。 “……会吐的,”回忆起被自己描述的过往经历恶心到无法继续填写笔录,甚至不得已换了好几波人才做完全部记录的同事们,以及明明已经不忍直视,却仍旧在努力抢救那一身烂肉的医生们,鬼丸国纲得出了肯定的答案,“真的,会吐的。” 人性虽然回来了,但能用的部分不多的鬼丸国纲,那张总是维持着冷峻表情的脸上,露出了足以称得上诚挚的神色,语气也十足诚恳的劝说道,“……没人会想要自找罪受的。” 大典太光世欲言又止,亲眼见证了那一切的他实在是没办法昧着良心说鬼丸国纲说的不对,但是他总觉得鬼丸国纲阻止他人继续揣测那段经历的出发点好像哪里不对。 本身脸就皱得和吃了酸橘子一样扭曲的川隅听了这话,那张脸扭曲得更严重了,“不是?你阻拦我继续说下去,只是因为,你觉得我们知道了会吐?” 鬼丸国纲迟疑了一下,仍旧沉浸在那些让他反胃的记忆里的白发太刀最后小幅度的点头,“不全是这样……但也没错?” 【……不是?!我以为鬼丸现在看起来活泛了点,甚至都跳出来阻止川隅科长继续推测是因为他情况好转了……结果你这不还是很拟人吗?!】 【所以鬼丸殿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这么坚定的认为我们知道了真相后会吐啊……(形容呆滞)】 【想开点……至少比起之前完全不在意的态度,鬼丸现在已经有在意自己的迹象了,毕竟他也说了,只是‘不全是因为羞耻心’的缘故……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鬼丸已经好转了啊!】 【……我知道同事你是在试图安慰我们但是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尤其是见多识广的粟田口短刀们……我都已经为了防止他们出事强制他们回到本体了还是不大顶用tat】 【……我家伊达组除了咪酱全员暴动同事们有什么头绪吗(萌新婶婶的呆滞)】 【焯!同事你这么一提我想起来了!鹤丸和鬼丸在记载中是好几次都在同一个主人手里,小贞和伽罗所在的贞宗和広光是鬼丸的锻冶者国纲的后辈所作,四舍五入也算后辈……完哩!现在去拦刃还来得及吗?(尖锐爆鸣)】 【同事你漏了不动所在的行光和正宗(吐魂)怎会如此,明明我记得们相州传平时互动也不是很多的样子(没有说刀刀们关系不好的意思)但大家全部炸了真的很伤钱包啊tat再这样下去婶婶我也得预约护理科的床位了(吐魂)】 【……这边建议还是切了直播等之后看切片吧(悲)护理科的走廊都已经被加床塞满了没地方让同事们入住了(大悲)】 川隅的表情一时间变得很是精彩,看得出他的心情多少是有些炸裂的,“合着你根本就没在乎自己?!不是?你难道就没有一点那种,那种被揭了伤疤的感觉吗?!” 那只血色的眼睛有些近乎茫然的望了过来,“还……好?是有点……不太好,但是也没到,疼的地步?” 鬼丸国纲看上去困惑极了,“为什么要觉得……是被揭了伤疤?并不算很痛……那只是恶心……非常恶心而已……” 川隅好悬没气得倒仰过去,他实在是有点不太能理解鬼丸国纲这拟人且怪异的脑回路,而同样拟人的大典太光世却对上了鬼丸国纲的电波,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会觉得恶心……也是羞耻感的表现。”知道这人现在是有人性但不多,很多反应与对应的情绪尚且无法很好的对号入座的大典太光世,有点艰难的从数据库里扒拉出些能用的词汇。 要求一个也是头回当人,甚至因为前身是执念,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比鬼丸国纲更偏激些的前ai,能把目前同样电波系的鬼丸国纲的现状说明白,多少是有点难为ai的成分在的。 但奈何鬼丸国纲目前的自我认知只能说是清楚了一点,但又不是太清楚,所以即使大典太光世已经组织语言到有点cpu过载,但出于执念本身对鬼丸国纲的回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是,这样吗?”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挑不出毛病,再加上大典太光世的前身是亲朋对自己的执念不可能害自己,且现在还有点恍惚的在被回忆硬控的鬼丸国纲,选择性忘记了对方实际上也是拟人的事实,并恍然大悟的,欣然接受了对方的说法,“所以,是有在乎自己的。” 鬼丸国纲重复了一遍,然后认真的对一脸‘不是你认真的吗’表情的川隅再次解释,“我有在乎自己……因为真的很恶心。” 鬼丸国纲顿了顿,似乎是想找点词汇来形容一下那段记忆的恶心之处,但是身体却一直在发出抗拒的信号,不断的警告他不要不识好歹最好快点停止继续回忆,并用返到舌根的酸苦狠狠的袭击了一波鬼丸国纲的味蕾。 于是,在身体的帮助下,终于从那段好似在眼前覆盖了一层滤镜的记忆里挣脱了出来的鬼丸国纲神情一滞。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在刚才不太清醒的时候都说了什么的白发太刀缓缓的瞪大了眼睛,苍白的皮肤表面可以说是肉眼可见的,迅速的攀上了一层薄红。 今次大镬了。 近似于万念俱灰,但还没到那个程度,只是多少有点想挖坑把自己埋起来的鬼丸国纲,就如同不久前的大典太光世一样,脑袋嗡的一声,只剩下了这一句话在脑海里不断回荡。 “……抱……抱歉……我刚才……不太清醒……”隔了好半晌,整个刃都快红透了的鬼丸国纲耷拉着脑袋,开始有些断断续续的,吐出了不太成词句的,解释的话,“回忆起了……所以有些……抱歉……” 头一回见到这振鬼丸国纲露出如此人性化的表现的众人和刃俱是一惊,甚至一度产生了这莫不是幻觉的想法。 而垂着脑袋的鬼丸国纲连看一眼他者反应的想法都无有,只是期期艾艾的,头一次说出了明确的拒绝语句,甚至开始转移起了话题,“总……总之……也没那么……比起我,还是则宗的问题更严重一点!” 头皮发麻甚至还有些汗流浃背的鬼丸国纲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从脑海里翻出了一条重要信息,并迅速开始把祸水东引到一旁睁大了眼睛的一文字则宗身上,“至少我……还是原装的身体,但是他,只剩下脑袋和手臂是原装的了……” 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的鬼丸国纲甚至有些理直气壮了起来,抬起头,开始对着脸上冒出来的灰质都在抖的一文字则宗一顿输出,“则宗是,想要拖延时间,好等姬鹤和山鸟毛支撑不住吗?” 于是一瞬间,压力便来到了本来还在指责鬼丸国纲不正常心态的一文字则宗头上。 “……鬼丸殿说的对呢,大人,”顶着姬鹤一文字外貌,用着山鸟毛声音的存在幽幽的吐出词句,“虽然说了会将一切和盘托出,但是在大典太殿来了之后,也确实在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呢。” 这下子,连原本还在颤抖的灰质也僵住了,接着那灰质便跟一文字则宗那头颜色枯黄的发丝一样,萎靡的垂落了下来,蔫巴巴的耷拉在一文字则宗的脸上。 “那个……我没有……我会解释的……”轮到自己开始汗流浃背了的一文字则宗,声音开始变得和刚才的鬼丸国纲一样干涩且断断续续,“但是……你们的状态……” 虽然关注重心在鬼丸国纲身上,但是执念本身多少也是会对身边无辜者异常有所关注的类型的大典太光世,闻言便扫了一眼过去,保留下来的ai特质与对方身上某种独特的既视感,让他几乎是瞬间便得出了结论,“执念缠身且灵力严重不足吗……” 大典太·前执念聚合体·别的不多但灵力多到溢出·光世,因为从目前的一文字混合体身上感受到了鬼丸国纲的灵力,所以出于好意,向对方提出了建议,“不介意的话,我应该可以帮忙……无论是执念还是灵力不足……但别,用敬称。” 姬鹤一文字略微睁大了那双鲜红的眼睛,然后有些迟疑的开口,“会不会……太麻烦大典太了,在之前也是,受了鬼丸的恩惠……而且你身上的伤……” 大典太光世于是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伤势,“这个的话,好解决的,已经恢复到了轻伤的话……” 赤中带青,但是这回青色的比例占了上风的,电弧形态的灵力,从大典太光世几乎已经完全愈合的伤口中溢出到了体表,将身体表面的血污与沾染的尘灰一扫而空的同时,顺势形成了一套全新的,仅有披风不在身上的出阵服,覆盖在了已经毫无伤痕的身躯之上。 “多用些灵力就可以加快愈合……没有大碍的。”焕然一新的大典太光世完全看不出之前还重伤的模样,甚至如果不是右臂上仍旧存在的诅咒气息,以及披风还在鬼丸国纲手里被当成包袱皮使用,根本看不出这振极化后的大典太光世和同振有什么区别。 “那就麻烦大典太了……毕竟,虽然大人没有承认,但他肯定是有尽量拖延时间的打算的,”见大典太光世处理掉了自身伤势,且气息毫无衰弱的迹象,姬鹤一文字也不再迟疑,“而家主的情况又确实是……但还请不要勉强自己。” “像家主,还有大人一样,因为勉强自己而……这样的事,实在是,不想再见到了。” 第36章 是战斗回的味道(喜) 知道那个有名的,花瓶姑娘的骗局吗? 所谓的,无有四肢,如同人彘一样活在花瓶里,只有脑袋在外面的花瓶姑娘。 虽然后来被证实,大多数所谓畸形秀里的花瓶姑娘,只不过是利用镜子达成的障眼法,但是…… “……有作为畸形秀的展品,被展出过。”自知拖延无果的一文字则宗,开始用和之前的鬼丸国纲一样平淡的口吻说道,“毕竟无论是生体改造也好,别的实验也罢,都是要钱的嘛,而正好,作为某种意义上来说的失败品,老头子并不需要那么多东西就可以很好的活着。” “……失败品?”川隅一脸地铁老人手机.jpg的表情,“不是?那个初生玩意儿都把你搞成这个德行了还是失败品?!” “因为一开始,那家伙想得到的菊花脑袋,是真正意义上可以像植物一样,只需要汲取一点养料并晒晒太阳就可以活得很好的,插花一样的存在,而不是老头子这种,因为术式改造,所以这颗脑袋里装着的脑子,和这些畸形的灰质才是本体的家伙。” 一文字则宗屈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神情是一种和正常同振类似,但是却多了些古怪的坦然的,令人不安的浅笑,“虽然把灰质全部解放出来的样子很像菊花没错,但是对老头子而言,想要正常操纵身体是需要额外把这些灰质融入到躯壳内的。” “……什么,意思……”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但期望这只是自己想错了的,在大典太光世的帮助下,以半透明虚影形式存在于姬鹤一文字身边的,身形同样矮小,且是跟日光一文字类似但并未束起的半长发的山鸟毛,身上的灵力剧烈的波动着,“大人……您……” “……没有灰质寄宿的部位,会失活坏死的意思,”和那张带着浅笑的破碎面容不同,一文字则宗灰绿色的眼中没有丝毫笑意,“双腿和躯干,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坏掉的,毕竟作为展品,必须要表现得符合主题嘛。” “一开始只是把灰质像这样……”像是担忧不能被理解一样,一文字则宗甚至亲自演示了一番—— ——那些肉色的,形似管瓣的灰质,从一文字则宗面上破碎的,以及并未破碎的部位均涌出了一小截,几乎是瞬间便将那本来就因为发型的缘故而经常被调侃为‘菊花老头’的脑袋,变成了以假乱真一般的,垂丝菊的模样。 “只需要这种程度就可以了,”即使一文字则宗迅速的收回了所有的灰质,但是无可避免的,那只灰绿色的眼睛也在那一瞬变得有些浑浊,“但是后来,无论是作为噱头也好,还是展现技术来获取投资的产品也罢,要求就变得严苛了起来。” 像是在讽刺,又像是在自嘲一样,一文字则宗半垂下了眼帘,“释放出来的灰质越来越多,持续时间也跟着变长,即使畸化后的灰质产生了增生,但总量就那么多……时间久了,长时间没有灰质入驻的躯体远端,自然而然的,也就被认定为了‘并不存在’,然后无可奈何的,坏死了。” 【……虽然有菊御作和菊一文字则宗相关的逸闻……但是把同振变成这个样子……人类还真是……这可完全不能被算作‘爱’的体现啊……】 【?!不是你……这种时候就别再纠结你那什么走样美学了成吗则宗!】 【……不是?不是?!你为什么能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么(窒息)则宗殿你是跟鬼丸殿学的吗!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是?被当成展品什么的……还是这种……我……(语无伦次)】 【……展品,畸形秀……能组织这样的活动,背后到底……而且,我记得则宗殿是政府派下来的监察官吧?作为监察官的刀剑都……那个初生的背后到底……】 【!不要啊!这种事情不要啊!一想到还有更多的刀剑遭了这群混蛋的毒手我……我就(窒息)怎么会有这种人渣!居然还组织展览……他们是没有心吗!(崩溃尖叫)】 “那个……混蛋!居然……居然将大人当成……他……那种死法,果然还是便宜他了……”过于激烈的情绪在一瞬间迸发开来,让虽然得到了大典太光世的帮忙,但同一时间仍旧只能存在一个被实体化灵体的一文字混合体当前的主导发生了变化。 本应是更为沉静的那一个,却无论是发丝中的羽毛还是那双来自南泉一文字的金色猫眼都充斥着愤怒的姬鹤一文字成了半透明的那一个虚影,而周身缠绕着明明鲜红却令人本能的发冷的火焰的,缄默不语的山鸟毛,则反过来拥有了实体。 大典太光世脸色微变,接着伸手扣住了山鸟毛如今细弱的手腕,半强制性的用自己逐渐重新变为青中带赤而非赤中带青模样的灵力,将山鸟毛身上燃烧着的火焰压了下去,“……你们不能……会害死他的……我知道你们的愤怒……但不能……” 语言能力属实堪忧的大典太光世抿着唇,几乎是在绞尽脑汁的,竭力去组织语言来劝说,“他……山鸟毛也是受害者……冷静点……” 鲜红的火苗先是在青中带赤的雷电下不安分的跳了跳,然后逐渐的,在大典太光世堪称支离破碎的安抚下,缓慢的熄灭并隐藏了起来,但大典太光世并没有因此松开扣住山鸟毛手腕的手,反而皱起了短细的眉,“你……你在放任……” “……我应得的,明明是家主……最后却什么都没能保护得了……这是我这个失格的家主应得的……”山鸟毛缓慢的眨了眨那双鲜红的眼,明明是如燃烧火焰一般鲜亮的颜色,但看上去却像是一捧即将熄灭的火,“我有分寸的……不会真的……” “他们不会愿意的……你不能……”大典太光世完全不赞同山鸟毛的想法,“既然是家主,就不要……” “?!不是?!山鸟毛又怎么了?!”被一文字则宗描述的黑暗震撼到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但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堆重量级事实就又听到旁边大典太光世和山鸟毛对话的成弥几乎破音。 “没有什么是应得的!家主!”而本就因为炸毛而看上去蓬松了一圈的姬鹤一文字则是打从看到山鸟毛身上的火焰起,脸色便变得异常难看,此刻更是几乎是在咬牙切齿,“那分明不是……南和日光,他们都是在你我来到那个本丸之前就……你不能……” “但我只保住了他们的知性,他们甚至连形体都……”山鸟毛的声音在颤,明明从神情来看没有丝毫变化,但是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压不住的颤音却影响着他所吐出的每一个字词,“这样的我……又算什么家主呢……” “……那大人呢?!你要大人怎么想?他都已经……你要让他更……”姬鹤一文字仍旧在咬牙切齿,只是多少带上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在,“别被那些情绪影响了!你是一文字家的家主!不是他们!” 【不是?!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什么都看不明白?!我现在心好慌(惊恐)】 【我家的哥哥切告诉我……山鸟毛是在用自己的灵,去供养那些,被大典太光世扑灭的火焰,以及已经只剩意识的南泉一文字和日光一文字……不是你的错啊家主!为什么要……你会支撑不住的啊!(呆滞)】 【啊?!不是……啊?!为什么会……不是……山鸟毛用自己去供养南泉和日光我是能理解一点的,但是那些火焰……那些光是看着就让人本能发冷的火焰……他为什么……】 【大典太殿之前说过山鸟毛他们的情况是被执念缠身且灵力严重不足……就,我有个大胆的推测……那些火焰,会不会是山鸟毛他们那个,除了一文字以外已经全灭的本丸里……其他刃最后的残余……】 【……同事你……你不要补刀啊(流泪猫猫头)这种……这种事情不要啊!(哽咽)】 “……山鸟毛,”一文字则宗缓慢的眨了眨那只灰绿色的眼睛,一直挂着浅笑的唇角被拉平成了一条直线的模样,“你答应过老头子不会勉强自己,也不会硬撑的吧?” 含着冷意的声音从一文字则宗喉中吐出,却也没能盖过本质上对山鸟毛的关切,“怎么,难道你只是在糊弄老头子吗?” 山鸟毛肉眼可见的僵了一瞬,连发丝中的羽毛也跟着略微炸开,但很快就又平复了下来,“没有……大人,大典太殿看着呢,我就是有多余的想法也做不到。” “所以你还是有想法……对吧?”一文字则宗仍旧是拉平了唇角,无有表情的模样,“你如果是这种态度的话,老头子也没有什么继续讲下去的必要了……害死现任家主这种事……老头子可担不起。” 山鸟毛明显被一文字则宗夹枪带棒的说法噎住了,但他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有些僵硬的挤出了一个,大约能算是苦笑的表情,“我不会的……大人,毕竟约好了的,不会有任何,再将我们这些一文字分开的事……所以我不会的……” 一文字则宗定定的看着山鸟毛,隔了半晌才吐出一句“你小子最好是”,这才算是勉强放过了山鸟毛,开始继续讲述那段残忍而又黑暗的过去。 “……腿脚是最先坏死的,但得益于除了维系此身存在的刀剑本体以外,寄存了我现今意识的本体,如今反而更像是个寄生在躯壳内的寄生生物,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只是模糊的,有一种那个部分坏掉了的认知。” 一文字则宗仍旧板着脸,用一种只能说是平直的口吻描述着当初失去双腿和躯干的全过程,“作为当时还算比较重要的实验体,在例行检查里被发现了异样,于是坏死的部分就开始被切除,并因为畸化灰质可以融进骨肉的特质,彻底成了拼接产物。” “有需要展览的时候,就会被拆掉后补充上去的躯干与双腿,以只有脑袋和手臂的状态放在装满了营养液的花瓶上,当个菊花脑袋的摆设,展览结束就重新接上那些泡在营养液里维持活性的躯体……差不多就是这样。” 一文字则宗略微偏了偏脑袋,像是在回忆一样,“至于具体是什么时候变成拼接产物的……记不太清了,不过天丛云……和他们接在一起,倒是还记得。” 那只灰绿色的眼睛里,肉眼可见的露出了憎恶和杀意,“倒数第二次,被那渣滓派出去,去袭击和他做的研究类似,但是进度比他快的渣滓的本丸的时候……因为天丛云计划的失败,明明砍掉了头颅,最后只得到了无有知性的无头躯体……” 一文字则宗似乎是想冷笑,但他最后也只是扯了扯唇角,“所以为了不浪费战力,且正好有个缺少躯干与双腿的我,这具反复重锻后已经近乎可以被认定为远吕智尊的躯壳,便被斩去了双臂,又做了切削,最后与我一起,拼接成了如今的模样。” “不对……”大典太光世却忽然开口,眼神颇为凝重的注视着一文字则宗的躯体,“不是完全没有……否则,你应该会被那些……逸闻,扭曲成新的八俣远吕智,他们还有……但是……” “一直都在,想要呼救。”在完成了转移话题之后,便悄无声息的掩去了自身大半的存在感,躲在边缘等待伤势彻底愈合后,理应跟着刷新出来的出阵服的鬼丸国纲,紧跟着开口,“现在看得到……不只是被重铸后,几乎融为一体的他们,还有……人的呼救与……念力?” 等了半晌衣服也没跟着刷新,于是只好学着大典太光世用灵力捏了一套出来的鬼丸国纲,按着因为重新解下外套,而能挂回腰间的本体刀的刀柄,神情有些惊疑不定,“很奇怪……如果是作为恶神被讨伐……不应该有这种纯粹的……正面的念力……” 一文字则宗反应了过来,顾不得思考为什么鬼丸国纲会说‘现在看得到’这种话,而是因惊愕微微睁大了那只灰绿色的眼睛,“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忽然冒出来的……” “……是残存的知性……也是……试图引路的道标,”鬼丸国纲有些不太确定,但在反复观察后,还是得出了这个多少有些惊人的结论,“他们……和斩下的头颅一起失去的大部分知性,在和那个箱庭里的人们一起……自救!” 愕然的,睁大了血色的眼睛,鬼丸国纲的声音变得急促了起来,“必须尽快赶过去!残存的这部分知性因为映射关系,已经开始变得……如果不尽快找到……那就真的……” “!我们马上安排人手过去!还请鬼丸殿提供一下坐标!” 第37章 看不懂数据怎么了(恼) “……天丛云的意识还在吗……”一文字则宗的神情,可以说是在短短的几个呼吸内,便无缝转变为了欣喜,但是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却都捕捉到了,那只灰绿色的眼中转瞬即逝的,浓烈的痛苦与悲哀,“那可必须得赶过去才行……” “但是则宗殿还有一文字的其他殿下的情况……”成弥第一时间就要反对,然后就得到了一文字则宗拆台一样的回应,“老头子没什么大事,毕竟以老头子现在的状态……要出事早就出事了,在目前没有伤势且本体无损的状态下,即使是作为天丛云的遗骸也有到场的必要性。至于小子们……” 大典太光世紧跟其后做起了补充,“一文字的状态目前稳定……只要情绪方面做好管控就不会有事,但最好还是不要维持人形比较好,他们目前的本体强度不足以支持长时间显形。” “一文字家不会分开……当然,如大典太殿所说,我们会回到本体之中,不会给大人还有各位添麻烦。”在大典太光世的抢救下,山鸟毛的状态冷却了下来,整个刃便像是那双明明颜色鲜亮而又热烈,却如同即将熄灭的火焰一般的鲜红眼瞳一般,无什么表情的轻声说着。 最后开口的鬼丸国纲则仍旧是那张神情冷峻的脸,却也抿着唇低声道,“你们找不到位置。” 虽然几刃说的都有各自的道理,且一时间很难反驳,但是就这样让一群身上满是……就,只能说都有问题的刀剑,跟着去出阵什么的…… 【好诶!终于不用被一个两个都不在意自己身上情况的刀刀们插刀了!(喜)】 【同事你是否清醒?他们要顶着这样的情况去找被重铸为天丛云的那几振刀的脑袋和意识诶?!】 【……那又能怎么办?则宗殿身上天丛云的遗骸加上信息提供者的定位,注定了他必须得去,一文字家约定了不再分离所以剩下的一文字也要过去,只有鬼丸殿看出了信息且大概率只有他能找到刃,所以他也得去,鬼丸殿去了那大典太殿……】 【虽然但是……这种队伍真的没问题吗?大家各有各的问题真的……我好担心他们事情没解决自己又出问题了(悲)】 “哈?!开什么玩笑?!你们一群要么被改造要么有诅咒要么有伤势的刀剑想要出阵?!”荒木简直气到跳脚,“给我多少有你们是伤患的自觉啊喂!” 被改造的一文字则宗和其余的一文字们没有说话,但是神情却异常的坚定,再加上诚如一文字则宗所说,无论是身为天丛云的遗骸还是作为位置信息提供者,他有必要到场。 而有诅咒也有伤势的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则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做出了回答:“……不妨事?伤已经好了,诅咒也并不会伤人?” “……不是,那是你们两个会不会伤人的问题吗?!”荒木气到想打刃,但是战力上实在不占优的他,最终也只能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哪里有问题的两刃,“作为被诅咒寄宿的载体,你们两个自己的情况是半句不提也不关注是吧!” 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面面相觑。 一个是本来就是寡言少语的性子,后期因为精神问题也基本自闭,而另一个则无论是设定上还是后期作为独立个体而存在时,都基本上少有与他人接触,所以也是少言类型,再加上两个都算是电波系却又基本维持了同频,于是只一眼,双方便开始了眼神交流。 ‘你身上的诅咒?’ ‘只是看起来像诅咒而已,没有问题的。你的精神状态……’ ‘没有大问题了,因为你的封印,诅咒也很安分。’ ‘所以你我都没问题,他在生气什么?’ ‘不知道。’ ‘……人(人类),好难懂啊。’x2 “所以说……喂!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听人说话啊!”荒木捂着胸口,为这两刃一言不发的在那儿看似毫无波动的对视,实际上莫名有种眉目传情之感,且毫不避讳他人也不像是在听别人说话的行为气到几乎心梗,“你们两个——” “行了荒木……这事确实……这样吧,我跟你们一起过去,虽然某人总是说我不专业……但好歹我也当了二十多年护理科的科长了,”川隅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甚至开始怀念起了曾经还在前线只需要打打杀杀就可以的时光,“真出了问题,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没办法瞒过我去。” “什……可是科长你的灵力……”荒木先是一愣,接着表情变得近乎惊恐了起来,“不行!绝对不行!虽然因为护理科大楼预设的阵法的缘故,科长你的灵力受到了极大的削弱,可也正因如此,科长你才能维持自我,而不是被平将门给……如果离开……” “我当然知道,不然我的本丸里也不会特别加装了阵法,所以我也没说我要真的离开护理科,”川隅打断了荒木的话,神情多少有些无奈,“虽然我变成现在这样坏处蛮多,但至少还是有一个好处的。” 随着川隅的言语,一个身着大铠,却未戴兜,而是披散着一头颜色灰白的及腰长发,面上覆着暗紫色条纹,而腰后则挂着长度接近大太刀的长刀的武士,便逐渐自川隅的身边现出形来。 川隅抬手拂过那个和自己面貌完全一致,只是气息更为阴冷的武士紧闭的双眸,然后自嘲一般的说道,“毕竟……因为修习了分身术而诞生的七个平将门这件事,也算相当有名的逸闻,所以虽然本体不能离开,但是……” 喑哑且怨毒的声音补上了川隅未尽的话语,“作为平将门的分身而存在的,这具持有我自身一半灵力的假身,却行动无虞。” 荒木这下便无话可说了,只是看向川隅的目光仍有些疑虑,“科长你该不会用假身坐镇护理科,真身跑出去吧?” 川隅让荒木的想法噎得不轻,隔了半晌才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怎么,你要摸摸看,能不能从我鼻子前感受到热气……你还真干啊!” 只是那么一说,没料到荒木真试了的川隅嘴角抽搐,而荒木倒是一脸清澈的愚蠢,“啊?不能试吗科长?可这不是你说的……” 有被气到,但也知道荒木纯粹是脑袋不好使的劲又上来了的川隅无语的摆了摆手,“行行行,你试就试呗,反正平将门的假身没办法和真人一样吐热气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所以现在确认了吧?” 荒木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确认是确认了,可我不能让科长你的假身和这几位就这么走了……算上一文字们,则宗殿,鬼丸殿,大典太殿还有科长你的假身……一共五个也不够一个满编小队的啊?而且虽然说战力方面大概有保证,但是……” “我们审查组这边,组长会派一振刀剑和各位一起过去,”笹森忽然开口了,“这边接到的消息……和各位一起过去的,会是一振极化后满练度的三日月宗近,对方现在已经抵达研发部的空间转换装置附近,等待各位过去汇合了。” “嚯?是那振三日月?”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样,川隅,以及川隅的假身,同时战术后仰,“我记得那振……算了,你们派他出来多半是有你们自己的考量吧……” “?什么那振三日月?科长你在说什么?”荒木一头雾水,眼神清澈而又愚蠢的望着自己的上司,而川隅对此只是哼笑一声,“想知道?之后你会有机会的,现在的话,还是让……嗯,小次郎,你带他们去研发部吧,时间不多了,不是吗?” 【……电波系原来还能眼神交流的吗我叹为观止但——大典太殿你考虑一下自己的同振成吗!我家粟田口明明都已经变回本体了还在对着典典不满的刀鸣啊!】 【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的鬼丸殿和大典太殿真的是(哽住)你们俩真就完全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是吧!】 【不是……虽然有同事科普过,川隅科长某种意义上可以视作平将门但是……但是您真的会分身术是什么鬼啊?!难不成您还能当神田明神的吗?!(呆滞)】 【那振三日月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又开始谜语人了啊喂?有没有审查组的同事或者研发部的同事科普一下啊(恼)】 【……极化,满练度,审查组……(欲言又止)算了,如果真的是那振三日月的话……大家还是继续等直播吧……这个真的没办法说清楚……】 被冠以小次郎之名的假身挑了挑眉,却也没多说什么,便在前头开始带路,一文字们回到了如今作为本体的扇子里,被一文字则宗重新拿在手上,跟在了小次郎身后。 紧随其后的,是伤势被大典太光世修复,自己也用灵力也重塑了衣装,却不知为何仍旧残存了那脊背处的红山茶的鬼丸国纲,以及看到那红山茶后,神色便明显变得有些阴郁的大典太光世。 【?!不是,伤势都修复好……那为什么那个红山茶……刀剑男士不是应该……那个初升东曦该不会在刺青上还动了什么手脚吧?!(语无伦次)】 【我不到啊(呆滞)】 【等一下等一下……我对比了一下之前的截图,能看到之前在红山茶边缘隐约有痕迹的刺字,和鬼丸殿站在角落里时,身前的一些痕迹都已经不见了,但是红山茶却不知为何被留了下来……(cpu过热)】 【?!不是……那初升东曦他有病吧?!就非盯着他那破红山茶不放是吧!(尖叫)】 研发部离护理科倒也不算远,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说,二者只隔了一条街的距离。但许是为了方便研发部那些经常实验出问题的人前来就医,再加上某段时间经常需要派人推平床等灯过马路,多少有些不胜其烦的川隅科长,在两栋楼之间,额外架设了一条和过街天桥差不多的悬空走廊。 “因为这附近还算是交通要道来着,所以比起等红绿灯整得大家都怨声载道,倒不如架设一条方便点的通道出来。”因为是科长的假身,所以持有同等权限的小次郎,在护理科爆满的情况下,毫不客气的动用了科长专用的电梯,带着几刃走上了铺设在八楼的悬空走廊。 “……是挺方便的……”一文字则宗试图进行表情管理,但是看着因为护理科爆满所以不得不就近被塞在这条特意加宽到足以三台平床并行的走廊里两边的平床,和上面多少有些状态微妙——指要么全身焦黑到疑似焦炭,要么多了些动物器官却仍旧挣扎着要写实验记录的人…… “研发部还真是……群英荟萃呢。”憋了半天也只憋出这么一句话的一文字则宗,脸上的表情多少有点没绷住。 “想笑就笑吧,研发部是这样的,一个两个的除了研究以外,脑子跟坏了差不多……不过论拟人,还是鬼丸殿和大典太殿更胜一筹。”小次郎无所谓的耸肩。 “不要用敬称……”早就想指正但是前面没找到空隙说话的鬼丸国纲声音沉闷,“没有那么值得……而且也不是……” 但没等鬼丸国纲把话说完,他们就已经坐着直梯,到了这次的目的地——研发部地下,存放着时之政府目前精度最高的空间转换装置的地方。 “诸位来的有些慢了呢,”一振站在足有两米高机械旁闭目养神的,极化后的三日月宗近,睁开了眼睛,但和正常同振含着新月的眼眸不同,这振极化后的三日月宗近的眼睛却是左红右紫的异色眼,“嘛……不过也能体谅就是了……但既然赶时间,那就请鬼丸将坐标输入机器吧。” 而抵达此处的鬼丸国纲,则看着眼前表面蚀刻了一堆术式,且散发着强烈灵力波动的巨大机械,表情一瞬间有点空白,“……坐标……输入……” 冷知识,虽然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一直以来都能和这边世界的人和刃无障碍交流,甚至鬼丸国纲能看懂川隅那边的机器出具的,写满了专业术语的报告,但是…… 并非原住民且两个世界之间体系不同所以并不会用这边的转换器的前ai·大典太光世暂且不论,对刀剑男士相关常识毫无印象在之前的游戏世界用转换器全靠游戏面板,甚至连自己的确是鬼丸国纲都是最近才确认的鬼丸国纲……虽然是原住民但他,完全看不懂数据(沉痛)。 “这个,要怎么用?”当着所有心生不妙的刃和人的面,被那堆每个字都认识但合起来完全不理解的数据折磨得头皮发麻的鬼丸国纲,一脸茫然。 第38章 尾章 神州道法!但野狐禅(上) 天崩开局了属于是。 在场的刃和一个假身在内,没一个能想到原本踌躇满志的救援行动,居然在一开始就遭遇了滑铁卢——不是,就算是终于找到地方之后陷入怎么救天丛云和那些人的困境,也姑且在预料范畴内,但是你明明能看懂用了那么多专业术语的医学报告却不会用转换器是什么鬼啊! 一文字则宗扯了扯嘴角,“这个玩笑可不好笑啊鬼丸……” “?没开玩笑……”鬼丸国纲的神情依旧茫然,甚至有了点不自知的委屈,“不如说……为什么会默认我会……” “……可你之前不是……”一文字则宗想起了之前鬼丸国纲熟练使用转换器把两刃送到宇都宫的动作,表示不解。 “因为有说明书?而且装置上都标好了,只需要转到相应位置就可以……”鬼丸国纲回忆了一下,然后肯定的说道。 “……这种基础常识,不是在作为分灵被降下的时候,就会由本灵一并灌输到脑袋里的吗?”被鬼丸国纲大震撼到的三日月宗近终于回过神来,并感到大为不解,“为什么鬼丸不会用……” “你没看直播?我记得你还挺擅长网上冲浪来着?”小次郎挑眉,对于三日月宗近这个反应有些不解。 “……将门殿,老爷爷记得澄清过不止一次了,”被誉为‘天下五剑中最美’的三日月宗近面带微笑,却不知为何让看到的人和刃都下意识觉得脊背发寒,“老爷爷可不是那种沉迷网络的网瘾刀剑……不要因为仅有的几次合作都赶上正好在网购,就认为老爷爷是那种刀剑哦。” 小次郎露出了像是吃到了酸橘子一样,感到牙酸的表情,“说过多少次了,我和……就算你真的当我是平将门,那按年岁算,我也比你更有资格自称为老爷爷吧?而且这具假身的代号是小次郎,和平将门没有半点……” 小次郎哽住了,突然想起来平将门又名相马小次郎的他,在那一瞬间高低想给取名能力过于低下于是随便扯了个名字出来的自己两巴掌——你说说你,没事闲的乱取什么名,这下好了,连反驳都没办法反驳了。 三日月宗近自然是没有错过小次郎骤然弱下来的气势,但表面上,他仍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没有什么呢?小次郎殿?嘛……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刃……所以各位应该也不介意给老爷爷解释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吧?” “……我和大典太,跟你们不一样,所以不会这个。”鬼丸·不提世界差异本身对刀剑男士等一系列设定也只囫囵的知晓个大概·国纲稍微思考了片刻,得出了结论的同时也产生了新的困惑,“本灵……什么东西?” “……你可以理解为原始数据,分灵和所谓的同振,就是从原始数据上拷贝下来的副本。”大典太·虽然是前ai兼执念聚合体但数据库内有相关设定·光世,略作沉默,然后用鬼丸国纲能最快理解的方式做出了比喻。 “?本灵不是那种……但你这么说也对……”小次郎打出了问号的同时本能的想要反驳,但偏偏大典太光世的比喻虽然邪道了一点,可又完全不能说是不对,“……总之本灵不是原始数据那么……” “原来如此……明白了。”然而鬼丸国纲却迅速理解了这种邪道且过于现代化的比喻,并露出了能称之为了然的神情,“这样的话……应该还有救。” “……啊?”虽然是平安时代的老刀,且多少因为经常上网的缘故而算是比较现代化的刃,却也多少被鬼丸国纲那过于言简意赅的发言整迷糊了的三日月宗近,只觉得自己和这群多少不大正常的刃和人之间隔了一层厚厚的,无法理解的壁障—— ——但是这不对吧?正常来说不是只有老爷爷谜语刃其他刃和人的份吗?为什么现在反而是老爷爷在被谜语啊?你们难道没人和刃来理一下老爷爷吗? “神道教的术式……呃……”鬼丸国纲观察着眼前机械上的术式,但还没看几眼,他便身形摇晃着,伸手捂住了尚且完好的那只右眼,同时又有些令人和刃本能的感到不适的,颜色深黑且带着血色的淤泥状物质,自他的眼眶中溢出并沾染在了手上。 “!你……”从始至终,注意力都放在鬼丸国纲身上,如同背后灵一般贴在鬼丸国纲背后的大典太光世,可以说是第一时间便冲了过去。 因为情绪激动而溢出的,青中带赤的灵力以电弧的形态在他身边噼啪作响,但大典太光世却无暇他顾。 他只是一边从身后揽住鬼丸国纲的腰,防止他真的站不稳摔倒,一边伸出手去,以似快实慢的动作,小心的,将发现异常的第一时间便摘下了手套,并充盈着灵力的右手,覆盖在了鬼丸国纲被淤泥所沾染的手掌上,“你做了什么?!” 【完哩,这下出师未捷身先死哩……不是我虽然知道鬼丸殿的自我认知有些问题,但是怎么使用转换器是常识啊!怎么连这个都……】 【则宗殿都说了在遇到他之前,鬼丸殿一直处于连真名都不记得了的状态,要求这样的鬼丸殿记得住常识多少也有些……】 【不是?!什么叫‘我和大典太跟你们不一样所以不会这个’啊喂!鬼丸殿你是哪儿来的义○吗?!不要用这么惹人误会的口吻说话啊!爷爷的cpu都快让你给干烧了啊!(尖叫)】 【呃……虽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三明这种谜语刃被谜语整不会了的样子,就……我觉得有点解气(小声蛐蛐)】 【解不解气的先不说……典典你在用什么新潮的比喻啊?不是你在仓库里蹲着的时候难道一直在高强度上网冲浪吗?!而且鬼丸你,你不是那种记忆方面有很大问题且精神状态异常的刃吗!为什么典典这么一说你立刻就懂了啊!】 【因为这就是们电波系阴角刃之间的羁绊,正常刃和人是不能理解的(胡言乱语)但是鬼丸殿你到底懂了什么啊?为什么一边说着‘神道教的术式’一边那只还算正常的眼睛就又跟着出问题了啊!(呐喊)】 【谜语刃终被谜语的异瞳三明在短暂的破防后,他……他从袖子里掏出了最新款的通讯器开始上网搜索了?!】 【ber,您这流畅的打字速度和异常熟练的浏览网页的架势……您说您不是网瘾刀剑谁信啊?!(战术后仰)】 “没……事……”在大典太光世的灵力作用下,无论是手上还是眼眶中的淤泥状物质都得到了驱散的鬼丸国纲弓着腰,勉强的从喉咙里挤出变调的声响,“只是在……想办法……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你现在更像问题!”大典太光世的声音下意识拔高了,但紧接着又被他压了下来,带着明显的不安和恐慌,“你不能……鬼丸……你不能……” 几乎被不安的大典太光世整个揽在怀里的鬼丸国纲,先是用另一只手安抚性的拍了拍大典太光世颤抖且攥紧了自己右手的手,随后一点点的,把手掌从眼前挪开,“没事的……只是在试图……理解术式而已……” 高速浏览完搜索到的,来自审神者联合监察会文字组做的直播记录,于是对鬼丸国纲的情况多少有了点了解的三日月宗近,还没从‘对鬼丸下手的家伙比平安时代的类人更重量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就看到了大典太光世那几乎把鬼丸国纲完全揽进怀里的造型。 三日月宗近的脑袋上,缓缓的浮现出了一个问号。 ?不是,怪不得在足利家的时候你们两个关系那么好……合着你们两个是这种关系吗?!老爷爷那个时候因为你们两个总缩在仓库里而心怀担心纯属多余是吧?! “?!鬼丸你又在干什么?!你怎么一不盯着就开始闷声干大事!”第二个反应过来的一文字则宗也立刻赶到现场,“你又要整点跟之前手动断角一样的大活出来了是吧!” “没有,这次不是……”重新恢复了直立的鬼丸国纲右眼中仍旧残存着一些血丝,但是至少看起来既没有令刃和刃感到不适的气息,本刃的气息也算得上平稳,“只是在试图……理解那些术式……” 重复了一遍之前和大典太光世说过一次的话之后,鬼丸国纲的神情多少有些纠结,“但……神道教的术式……还有阴阳术……样本太少了……所以目前没办法转换成,能够被机器识别的数据。” “?不是你在试图从零开始搞明白这些玩意儿都是干什么的?”小次郎不理解,小次郎大受震撼,“这玩意儿就算研发部的人来都不一定能说全上面的术式什么作用……你疯了?!” “……所以说,目前转换不了数据……因为样本太少了,除非可以拆开机器……但是现在赶时间不是吗,”鬼丸国纲抿了抿唇,只是眼神却不再落在那台机器上了,“不过我得到了……另外的办法。” “另外的办法?”小次郎一怔,随后大为不解,“不是,如果不借助空间转换器的话,要怎么……” “野路子……虽然能算是神州大陆的道法,但更多的,算是野狐禅吧,”鬼丸国纲闭了闭眼,看上去像是在回忆又像是不愿多谈,“但是能一次性解决很多问题,只是需要做些准备。” “神州大陆……你是……想起什么了吗……”大典太光世脸色微变,在欲言又止了片刻之后,小声的对鬼丸国纲询问道。 鬼丸国纲摇头,“没有,实验室相关的……除了想起了山鬼到底是什么以外,没有任何记忆。我这边需要,小次郎你们的配合,虽然是野狐禅……但是也需要材料才能完成仪轨。” 小次郎下意识的扶着腰后的刀柄,皱着眉思索了片刻,随后果断的做出了决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历史上和神州没有任何关联的你会那边的技术……但现在情况紧急,救刃要紧,我会以护理科的科长名义替你做担保……你都需要什么材料?” “构成那个天丛云的四振不同刀剑的本灵从左手中指取的一茶盏血,取血需要用自己的本体,四块九两重的玉钢,以及……”鬼丸国纲很快报出了几样材料,但紧接着便将目光投向了一文字则宗,“把你自身的灵力激发出来。” 一文字则宗先是一愣,但紧接着便从善如流的激发了自身的灵力,而鬼丸国纲则微眯着眼,脱离了大典太光世的半扶着半揽着自己的手臂,绕着一文字则宗转了一圈的同时,在他背后和胸前各点了两处,“把刚才我指的位置的鳞片拔下来。” “但是背后……”一文字则宗虽然也对鬼丸国纲口中的野路子心怀疑虑,但是出于对鬼丸国纲的信任,只是问了一下背后的鳞片怎么办,“虽然灰质能摸到那个地方的鳞片不假,但是拔鳞片这种事可做不到啊……” “大……光世,交给你。”原本还想继续用大典太的称呼,却不知为何忽然换了更亲密一点的光世的鬼丸国纲,看向了神情总是阴郁的大典太光世,“拜托了。” 大典太光世没有第一时间回话,只是深深的望了鬼丸国纲一眼,才反问道,“只是这样?” 鬼丸国纲点头,“只是这样。” 大典太光世便不再和鬼丸国纲多说些什么,转而向小次郎问起了是否有闲置的房间可供使用。 “出门左转尽头是盥洗室,你们可以去那边拔鳞片……本体那边已经和本灵所在的本丸联系上了,血很快就能取来,”小次郎一边回答大典太光世的问题,一边也汇报着本体那边的情况,“四块九两重的玉钢也马上就到,没有别的需要了吗?” “我需要对这个机器进行一定的改动……不是破坏性的,只是断开输入数据的部分,将定位坐标的术式换成我这边的仪轨,可以吗?”鬼丸国纲于是有些犹豫的补了一句,“如果不行的话,全部用我的仪轨也可以,但那需要空置的房间和大量的朱砂。” “……本体那边说不是破坏性的就行,你可以动手了,”小次郎闭目和本体进行了短暂的意念交流,很快便给出了答案,“只是鬼丸你确认你的仪轨有用?我们这边因为是时政的分部,所以基本上本土术式和付丧神用的更多,隔壁神州的道法……” 小次郎睁开眼,眼神和神情都很复杂,“虽然我们因为距离较近,和那边一直有交流,但是道法和我们的术式兼容……” “不用担心,虽然是野狐禅,但也因为是野狐禅,所以没有那么大的排他性。”鬼丸国纲一边回答着,一边把手放在了头侧那个因为大典太光世的抢救,而重新长出来的,尚且稚嫩的角上。 第39章 尾章 神州道法!但野狐禅(下) “哦这样……?!不是鬼丸你在干什么?!”刚有了些放心的迹象就被鬼丸国纲放在角上的手吓了一跳的小次郎,可以说是不假思索的就要去拦。 但鬼丸国纲的行动力摆在那儿,所以无论是还没从‘鬼丸和大典太原来是那种关系吗’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三日月宗近,又或者是反应过来了但是出手慢了的小次郎,最终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根明明新长出来没多久的稚嫩鬼角,又一次被主人以大力折断。 新生的鬼角摸起来仍旧是有些柔软的,其上的血供也依旧丰富,所以几乎是在被强行折断的一瞬间,刺骨的疼痛就顺着新生的,敏感而又脆弱的神经被传递进了大脑,连带着一同浮现的,还有难以避免的眩晕与逐渐从发丝向下蔓延的濡湿感。 “……我就知道。”被支出去帮一文字则宗拔背后鳞片的大典太光世去而复返,不,这么说却也不算恰当,毕竟他确实是帮一文字则宗拔了鳞片,只是方法和手段,都是那种比较过激的类型就是了。 但鉴于一文字则宗并没有反抗,甚至是配合了大典太光世那过于急切的行为,便倒也不能说是大典太光世单方面对一文字则宗的施暴,而应该被判定为两个同样感觉鬼丸国纲大抵又要背着自己干点什么,于是一拍即合只想快点赶回去的刃的共谋。 感谢刀剑男士只要伤势好全,损毁的衣物也会跟着一并刷新的设定——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因为刀剑男士本质上仍是灵体,已经穿上的衣物被算作灵力的一部分,且如果是鬼丸国纲这种对自己的认知模糊且存疑的家伙,这一设定就会出现问题。 但至少,对于一文字则宗而言,这有效避免了在被大典太光世用刀划开衣服,且之后两刃无需商议便理解了彼此的想法,在身上强行取鳞之后,自己将顶着染血的破烂衣服乱晃的结果—— ——感谢大典太光世的急救,虽然他拔鳞的时候下手是真的狠,但有伤人家也是真的,在用正常的方法,而不是鬼丸国纲那种看了令刃眼前一黑的方式来治。 但是和大典太光世可以说是前后脚折返的一文字则宗,现在仍旧是感到眼前一黑就是了。 “你在干什么?!鬼丸国纲!你在干什么!”手里还攥着染血鳞片的一文字则宗几乎是在尖叫,虽然他是有不好的预感……可为什么……鬼丸你是和自己的角有仇吗?!那玩意儿是长在脑袋上的不是什么随便就可以折下来的用的消耗品啊喂! 大典太光世的神色阴郁,但除了最初的那一声以外,他只是缄默着,走到了神情多少有些错愕的鬼丸国纲身边,伸手开始用灵力抢救鬼丸国纲那又一次开了个洞的脑袋。 “……只是仪轨需要的材……”鬼丸国纲一开始是有试着解释一下的,但是在被大典太光世另一只搭在肩上的手捏了一下之后,他便老实的选择了闭嘴,乖乖的等起了大典太光世的抢救结束。 “只是仪轨需要的材料?!你把自己当什么了?!”一文字则宗要气笑了,灰绿色的眼睛像是淬了毒一样阴冷,“本灵的血,天丛云的鳞片……我是不懂什么术式也不知道你那个所谓的野狐禅是什么,但是前面都是这种伤害性不高的素材……为什么到了你身上,就变成需要折角了?!” 鬼丸国纲张口欲言,但是正对着他的大典太光世那张神情阴郁的脸,委实让他有点心虚——虽然他自己也没弄明白这心虚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就是了。 “好了。”大典太光世语气平淡的说了一句,接着便放下手,垂着眼绕过想说些什么的鬼丸国纲,站到了他的身后,反倒是一文字则宗因为没得到回应,再加上大典太光世过于平淡的反应先恼了,“大典太你倒是也说他两句啊!” 大典太光世于是抬眼,那张神情阴郁的脸上露出了些思忖的神色,隔了半晌后才自口中吐出了句话,“……至少没动刀。” “?!我让你说鬼丸两句不是让你在这儿替他找补的好吗!”一文字则宗被明明应该和自己统一战线的大典太光世称得上叛变的行为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下意识的伸手按住了胀痛的脑袋,“还有什么叫至少没动刀!你们两个又瞒了点什么?!” “没什么……真的,”大典太光世不在眼前后,鬼丸国纲便像是松了口气,一手攥着还染血的角,一手有些无措的比划着,“是仪轨原理的问题……那个……东西送来了,我一边做一边解释吧。” 四茶盏的鲜血,以及四块重量相当,形态近似一致的玉钢,被放在实木的托盘上送了进来,一文字则宗仍旧余怒未消,但正事要紧,他还是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急匆匆的走过去,将手里的四枚鳞片塞给了鬼丸国纲,“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什么样的解释来。” 那四枚鳞片分别呈现出薄荷绿、赤红、深黑与淡蓝的颜色,分别正是那被重铸为天丛云的四振刀剑所对应的代表色,只是本同属于古今传授之太刀的浅粉却未被选中,只有深黑的鳞片被拔了下来。 “首先是……被金斩下的木……”并未去管送上这些东西的金棕色发的男人意图说明这些茶盏中的鲜血来自于谁,鬼丸国纲只是张开放着鳞片的右手,而握着断角的左手则在角上灌注了灵力,同时飞快的从右手掌心上掠过。 明明是稚嫩且还未完全变硬的角,但是在鬼丸国纲的手中却犹如凶器一般,仅是挥舞就令人胆寒,而更令人和刃惊异的是,明明是那样轻且快的动作,却当真有薄荷绿的鳞片被角的末端浅浅的刺穿,并挂在其上,随后堪称精准的,落到了那一盏来自膝丸本灵的鲜血之中。 轻且飘忽,如同呢喃一般的喁喁细语从鬼丸国纲口中吐出,而伴随着那无法被一文字则宗所理解的异国语言,缓慢搅动着茶盏中鲜血的稚嫩断角,便逐渐在鬼丸国纲手中伸长变形,最后成了一只通体纯白的刻刀。 而那茶盏中的血则从红色逐渐染上了与薄荷绿鳞片一样的绿,最后澄清为了一盏青色的,散发着勃勃生机的液体,被一刻也未停下的鬼丸国纲用手中的刻刀蘸取着,在右手虚握着的一块玉钢上刻下了青色的符文。 “这是……好纯粹的木行的灵力……借助本灵的血为载体,以膝丸殿的鳞片为媒介,将残念强行引渡到了玉钢之上吗……”临时跑过来送东西的金棕色发的男人看着心无旁骛的刻画符文的鬼丸国纲,不由得惊疑出声,“这种能力……” “?流司你看出什么了?”摸不着头脑的小次郎看看一边站在桌旁,正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刻画符文的鬼丸国纲,一边又看向了疑似看出来了些什么,但是话说得云山雾罩的流司,“你小子该不会也想整什么谜语人的活吧?” “啊……要我说的话……那更应该是对神性的利用吧,”三日月宗近忽然以一种温和且不太像是他的口吻和神色开口,但紧接着他就换回了原本的声线,“嗯,兄长是这么说的,他感觉到鬼丸身上的神性……很异常。” “兄长?啊,石切丸吗,”流司一愣,然后恍然的看向了左红右紫的异瞳三日月,“是你的话就不奇怪了……我学习的不是神道教的流派,所以对此也不太了解,但是神性……石切丸殿有别的发现吗?” 三日月宗近于是眨了眨眼,那对眼睛先是变作纯然的紫色,随后又变作了鲜红,最后才恢复到了左红右紫的模样,“关于这个……石切丸殿和小狐丸殿都有说法,唔……不过这种说法多少还是有点吓人啊,神性之浓厚甚至远超曾作为稻荷神的神使而抵达高天原时觐见的神明的总和什么的……” “?不是,神性那种东西……比高天原……即使本灵也做不到啊!鬼丸他如果是刀剑的话,怎么想都不可能……”虽然没学太多神道教的知识,但多少也对神性这玩意儿有所了解的流司战术后仰,“这不对劲……神性那绝不是……” “嘘。”大典太光世,骤然从鬼丸国纲身边闪现了出来,神色沉郁的,止住了这个话题,“禁止事项……如果不想出事的话,最好不要在他身边谈论相关话题,没察觉到吗,随着你们的谈论,有东西在蠢蠢欲动。” 直到此时才惊觉到大典太光世右手上,原本被他以自身灵力压下去的诅咒气息又一次冒出了头,而同时,还在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刻画符文的鬼丸国纲身后的影子,也在不知不觉间转成了似乎有什么在其中浮动一般的血色的众人和刃俱是一惊,随后闭上了嘴巴。 而鬼丸国纲只是恍若未觉,他抬起手中的刻刀,蘸取了茶盏中最后一点青色的液体,将手中刻画的符文做了结尾,接着放下了已经遍布青色符文的玉钢,转而张开手掌,“随后,是被木所克的土……” 尚且在末端残留着些青色的白色刻刀从右手上掠过,洞穿了那片上半部分淡蓝,下半部分却略微泛黄的鳞片,将其投入了另一盏血中,如同之前的再演一般,将那盏鲜血染作了黄色,随后伴随着相似却有不同的念词,鬼丸国纲拾起了另一块玉钢,在其上刻画出黄色的符文。 “土行……所以是要凑齐五行?但是……这不对啊,剩下的二者只有古今殿代表的水行和拔丸殿代表的火行,金行……怪不得,这样就说得通了,”虽然神性的话题被禁止再谈,但是看到鬼丸国纲接下来的动作,流司还是忍不住分析了起来,“白色是金行……所以才折角吗?” “只是一部分原因,”似乎是从第一块玉钢的雕刻上找回了手感,迅速完成了第二块玉钢的鬼丸国纲在间隙中回答道,“也因为确实需要刻刀,如果没有角的话,会选择把右手臂的尺骨剖出来用。” “你还想剖自己的骨头?!”一文字则宗发出了尖锐爆鸣,神情也跟着显露出难以置信来,“你把自己当什么了?!” “很正常的事,毕竟是野狐禅……一言以蔽之,就是外道,”鬼丸国纲对此只是瞥过去了一眼,那只原本是血色的眼中此刻充斥着威严的且神性的金色,而正中却是细长的,散发着不祥意味的黑色竖瞳,“外道……做什么都不为过。” 像是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一样,一文字则宗甚至短暂的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和勇气,只是定定的注视着那只明明是威正的金色,却因为正中的竖瞳而显得妖邪的眼睛,被那种森然而又邪异的气息紧紧的攥住了心神。 值得庆幸的是,鬼丸国纲很快就把目光挪开,并开始专注于雕琢最后一块玉钢,而不知不觉间已经汗流浃背的一文字则宗,这才在恍惚中,自那无可言明的大恐怖中得到了解脱。 【不是……为什么直播画面断断续续跟信号不良一样?而且我好像听见则宗殿说鬼丸殿又双叒叕把自己的角折了?!不是,那可是长在脑袋上的角啊!不是头发之类的玩意儿为什么非要跟自己的角过不去啊!(尖叫)】 【因为鬼丸殿提前说明了是野狐禅,为了防止看过直播的,好奇心过剩的人或刃乱用,以及后期检测到的某些气息对观看直播的各位造成影响,我们研发部对画面进行了模糊处理*研发部·宏文*】 【……所以鬼丸真的又把自己的角折了?不是?不是?!】 “……最后,是被火烧熔的金……”鬼丸国纲将四块玉钢和手中的刻刀一同,摆做了一个看起来似是桔梗印,但实际上更接近五芒星的形状,随后将雕刻玉钢时,落下来到木质托盘中的粉屑倒入了染着自己鲜血的左手掌中。 鬼丸国纲又换了一种语言,念着晦涩的词句,同时以右手中指将粉屑与自己的鲜血混匀,最后用其在五芒星的外侧画圆,并写下灌注了灵力的符文。 “咄!o? tāre tuttāre ture svāhā!*1”画完最后的符文后,鬼丸国纲将灵力灌入,并骤然大喝,于是便有惨绿色,却散发着冷意的火焰骤然升起,将那圆圈内的一切尽数点燃的同时,却又未烧到下方的桌子,接着又昙花一现般的骤然熄灭。 于是最后只留下了一块中央有着五芒星凸起并密密麻麻的阴刻咒文,表面泛着青赤黄白黑五色光彩,而正中则是一枚半透明的,像是含着一汪液体的宝石的,巴掌大的古怪圆形物品。 鬼丸国纲伸手拿起那块冰冷的圆形物品,左右晃了晃后,重新转过头来,用重回血色的眼瞳看向被那过于邪异的手段所震撼的众人和刃,声音多少有些疲累,“罗盘,完成了,将这个放进读取坐标的术式内,就可以了。” 1:绿度母心咒,上述为梵语发音,中文为嗡,大咧,度大咧,度咧,斯瓦哈。 第1章 序·调查队的异界之旅并不顺利…… 目视,前冲,侧身避过刺击,双膝微曲的同时足趾蹬地,于是便迅速的切进手持长枪,依稀能看出人形却呈现出与时间溯行军不同的,漆黑模样的怪物近前。 自唇齿间吐出一缕热气的同时,血色眼眸的男人无意识哼笑着,同时伸出左臂,攥住对方持枪的手并向下拉拽,而右手则横刀与身前,撞上了被拉得一个趔趄的人形的胸腹。 于是,利刃便如热刀斩黄油一般,破开了黑色的表皮,又切开了内里干瘪的血肉,只在锋刃触及发黄的骨骼时才因持刀之手的回撤而略微一滞,之后便毫无阻碍的,将仍旧维持着前冲姿态的人形一分为二。 “好酥的骨头……”皱了皱眉,但旋即,面上的困惑便被能继续厮杀的欣悦所取代,于是不满足的松开仍攥着那从触感而言和正常手臂无异的手,男人压低了身形,再度前冲而去。 “这对吗?”一文字则宗则一边抬刀格挡住劈下来的大太刀,一边皱着脸发出质问,“……我们真的没来错地方吗?” 挥舞着长度接近大太刀的长刀,神情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的小次郎有些愣神,“啊?你说啥?” “我说……”一文字则宗抖腕卸力,将挥舞着大太刀的高大人形的攻击偏斜出去,让其斩断了背后一手胁差一手打刀攻来的二刀流身影,“我们真的,没来错地方吗?” 在偏转了使用大太刀的人形的攻击后,一文字则宗顺势向前逼近,同时左手拔出腰间的折扇,以使用短刀的手法将其刺入人形的腰间,“虽然感觉……还是在境内,但是时间溯行军可不长这样啊……” 察觉到了折扇后传递的手感的异常,一文字则宗有些迟疑的,试探性的挪动起了扇子,于是相较除了颜色外,看起来和实际接触都和正常人无异的外层皮肤,干瘪的肌肉以及酥脆的骨骼,还有已经发黑的内脏,便显露在了一文字则宗的面前。 “这是……什么啊……”异常的质感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但新的困惑反而生成了,毕竟,毫无疑问的,这样的躯壳怎么看都不应该能活动才对,而如今却甚至还握着武器向他们这群初来乍到者发起了进攻…… 站在略微阴翳的天空下,和这些看上去是漆黑人形但实际上更像是干尸的敌人厮杀的一文字则宗,脊背发冷的同时也产生了更深的困惑。 “你要让我说……我只能回答你,没来错,”小次郎仍旧是心不在焉的模样,但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受到心境的影响,反而堪称流畅的,不断劈碎着这些血肉和骨骼相较正常人和时间溯行军而言,都更为脆弱的人形的脑袋,“因为确实是蛇的味道。” 不知自何时起,一双眼睛已经变成了颜色金红的蛇瞳的小次郎眸光涣散,“闻得到,蛇的味道……毕竟都是有蛇相关的逸闻,虽然抗拒着平将门的事实,但多少也受了影响,再加上之前有闻到来自本灵的血的味道……所以没来错,这里确然是构成天丛云的那四体刀剑所在的世界。” “……但是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救的样子吧……”避开从背后偷袭的,手握太刀的人形的攻击,又仓促的拔出扇子,挡住了迎面劈下的薙刀,多少有些左支右绌的一文字则宗咬着牙和两个人形角力,“而且明明都……和干尸一样了……怎么还这么大力气……” “因为在被破坏皮肤之前,会被认定为人,”挥刀劈斩的动作游刃有余,甚至因为灵力属性的缘故,身边的敌人只要挨到逸散的灵力,就会变得迟滞的大典太光世,在观察中给出了结论,“自然就会具备人所拥有的素质,但在皮肤被破坏后,人的属性就从身上消退,重新变作干尸。” 大典太光世又一次对眼前的个体发动了攻击,但这次却并未切断形体,只是单纯的用附着了自身灵力的太刀损毁了对方的皮肤,而因此裸露出内里干瘪血肉的人形的动作却骤然迟滞了起来,原本挥舞的武器也逐渐自僵硬且无力的手中滑脱。 于是,只用了几个呼吸的功夫,那只是损毁了皮肤的人形便同被切断的同类一样倒在地上,成了不会动弹的一具尸体。 “就像这样……很奇怪,那层皮肤,”大典太光世扫了一眼倒地的尸体,同时后撤一步,避开了横向挥扫过来的十字枪,语气有些惊疑不定,“这种模糊判定……不对劲……” “啊……那种事我是不太懂啦,”小次郎依旧是那副眸光涣散且心不在焉的样子,“倒是鬼丸……他那个状态真的没问题吗?” 以一记横斩,逼退了手持打刀与太刀攻过来的持刀众,同时另一手曲肘向后击碎了欲要偷袭者的下颌,行动粗暴而又散漫的小次郎声音却是略微上扬的愕然,“很离谱哦,比当初作为平将门陷在京都的时候……还要离谱诶……” 蛇一般的眼瞳转动着,追随向了那个唇角无自觉的上扬着,身形矫健的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横冲直撞,却无一人是一合之敌的身影,“虽然敌人的总数远未及当时的四千余人,但是我们这边也不是当初平将门之乱中的四百余人……这种杀性,多少有些离谱了吧?” 小次郎仍旧是那副懒散且心不在焉的样子,但得益于平将门之逸闻的加持,即使他的心并未完全放在战斗之上,却也能堪称从容不迫的应对如今的战局,“他,真的没问题吗?” “正常现象,”大典太光世略微瞥过去一眼,声音平静无波,“他一直如此……比起那个,倒应该庆幸,这些干尸没有血可流,否则不会那么收敛。” “但多少还是奇怪啊……虽然对被那些疯子选为实验用箱庭的世界多半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世界有所预料,可乱七八糟到了这种程度……明明流司殿用鬼丸炼出来的那块罗盘接入装置,搜寻并定位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可没显示出这种情况啊……” 三日月宗近挥刀将几个持刀的人形拦腰斩断,左红右紫的异瞳里有着某种妖异的光芒闪烁,“到处都是污秽堕落的神气,而空气中充盈的灵力则充斥着瘴气,衰颓与腐朽的气息遍布于此……怎么看,都和被定位时,那个澄澈干净,如同宝石一样闪闪发亮的世界……” 异色眼的三日月宗近微皱着被称为‘天下五剑中最美’之刃的眉,而瞳仁更偏向于纤长兽瞳的左眼则忽的略微放大了其中的瞳孔,于是原本正欲挥斩的太刀也被迅速的举起在了身前,险之又险的格住了朝着头面而来的箭矢,“弓兵……啧,总之,这可和当初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啊……” 并不符合三日月宗近人设的咋舌从理应优雅美丽的太刀口中传出,黑色手套下的手掌略微产生了些向兽爪变形趋势的三日月宗近略微垂眼,敛下双眼中几乎要失控的杀意,“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老爷爷的错觉,这里似乎……在散发着某种,针对有兽之特性的存在的气息呢……” “当然不是错觉,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心不在焉,”小次郎金红色的蛇瞳略微扫了一眼过去,“跟你可不一样,虽然只是龙蛇之子的讹传,却已经在此身上显化出蛇瞳来了……如果我不克制一点,或许你们现在最应该想办法处理的,是大蛇化的平将门了。” “但是弓兵……这群家伙居然还有增援吗?”同样遭遇了箭矢袭击的一文字则宗挥舞着手中的折扇,脸色多少有些阴沉,“这可不妙啊……即使这些人形只要近身就不难对付,但现在人数已经超过两千了吧……五对两千,而且大部分灵力还需要用来防备被外界污秽侵蚀……” “令刃笑不出来的坏消息啊全是……”三日月宗近感慨着,同时侧身避过了冲着面门掷来的投石,“投石兵……又是新的增援吗?所以真的不用去援助……好吧,是老爷爷多虑了。” 被三日月宗近担忧的,深陷敌阵的白发太刀仍旧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比起炼制罗盘时令人和刃都为之感到惊惧的涌动神性,又或者是在流司接手了将罗盘接入装置并启动的工作之后的缄默,此刻的白发太刀如同终于挣脱了束缚本性的藩篱一般,整个刃显得恣意且忘我。 伴随着呼吸涌入鼻腔的,是并不算干净的,由蛇腥味、尸臭味和仿若沼泽一般阴湿的气味混杂而成的,污浊的空气。 那是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正常的,理应被嫌恶的气味,但是对于鬼丸国纲而言,却只能算是司空见惯,甚至会因为挥刀切斩时并未感受到如往昔一般的手感,甚至于空气中弥散的味道里,也没有血的腥甜,而无端的,自心中生出些失望来。 失望什么呢……不知道。 在略微的恍惚中,期待着某种温热触感出现的白发太刀,原本称得上兴致盎然的扬起的唇角逐渐下沉,连带着挥刀切斩的动作也多少有了些散漫的意味,直到…… 嘶嘶。 人形,但是更应该被称之为蛇人的,有着尖细耳朵,眼周生着青黑的细鳞的存在身着具足,开始成群的出现在战场之上。牠们那黑色巩膜却生着红色虹膜的眼睛妖异且凶戾,彼此间以或低或高的蛇嘶做着交流,但毫无疑问的…… “是敌人……”近乎喜悦的,从中感受到了毫无掩饰的敌意,并从那注视中察觉到了一种隐秘的,兽类对血肉的渴求,于是便肯定了绝无和解可能的鬼丸国纲,几乎要按不住内心深处的那份欢喜。 他堪称快乐的迈步向前,几乎要将胸膛送到对方前刺的太刀的刀尖上,然而在同时,他又向右侧偏身,以危险的距离,由着刀尖蹭着他胸前的绑带划过,而垂在身侧的右手则骤然弹起,如同毒蛇吐信又好似甩鞭一般,将刀刃甩向了眼前蛇人被喉轮保护的咽喉。 意识到了不对的蛇人迅速的弯折身体,比人类更加柔韧的身躯让牠轻易的便做到了近乎铁板桥一般的姿势,不仅险之又险的避过了鬼丸国纲的挥来的锋刃,甚至在同时发出了呼唤同伴的蛇嘶。 “做得很好……”于是,近乎温柔的目光便从那血色的眼中浮现,同时那本来被避过的刀刃便随着扭动手腕的动作改为一记狠辣的下劈,即使蛇人此刻终于撤回手,将太刀堪堪挡在了鬼丸国纲劈下的刀刃之下却也无济于事。 “猜到了……”轻柔的,像是嘲笑又像是纯粹惋惜的声音飘进了耳朵,而同时,鬼丸国纲则毫无迟疑的踹向了蛇人的下盘。 本身就已经弯折到了极限的蛇人根本无法抗衡这运足了力气的一脚,几乎是瞬间便失却了平衡,狼狈的倒在了地上,而鬼丸国纲则早有预料的俯下身来,伸手攥住蛇人那几乎是送到自己手边的,被笼手保护的手腕,强硬的在人倒地的同时翻转了对方的手腕。 于是,瞪圆了眼睛的蛇人便被自己的武器切开了护甲,又在落到自己武器上的太刀所额外施加的力量下,被割开了自己的咽喉。 嗬嗬的声响从破损的声带中传出,又有温热的血液飞溅出来,鬼丸国纲则熟稔的侧头,躲过了直扑面门的血流,同时反手将那蛇人因为慌乱而忘记在腰间的胁差拔出,头也不回的掷了出去,将已经聚拢过来,意图从身后偷袭的蛇人之一的头颅贯穿。 “太慢了……”叹息着,原本还抵在死者武器上施力的太刀却在血液飞溅的同时,便已悄然抬起并架在了肩上,于是被风送进耳中的,刀刃破开空气的声音便骤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嘶鸣,以及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两个一起……好想法,但是不够。”轻柔的,近乎呢喃的声音响起,带着些不应出现在此时的笑意。 愕然间发觉自己手中的刀失去了阻力的蛇人下意识的嘶鸣,但紧接着,便是难以置信的天旋地转。 最后映入那双黑底红瞳的眼中的,便是一具熟悉的无头身体,以及带着浅却真实存在的笑容,从背后斩下了自己头颅的,已经转身的白发男人的侧颜。 第2章 出云国调查之始 时间倒回半小时之前。 “……我无意冒犯,但是……就,鬼丸,您最后念的,不是使用最广的,神州语吧?这也能算神州道法吗?”流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好奇心的,对鬼丸国纲发问。 鬼丸国纲倒是很坦然,“啊,是绿度母心咒的梵文发音……但藏传佛教,难道就不算神州了吗?” 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几乎是同时向流司投去了视线,两只同样是红色,但一只血红一只猩红的的眼睛同时紧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压迫感属实是拉满了。 流司汗流浃背了,要知道虽然这边只是个小小的支部,但是因为离神州近以及一些历史遗留问题的缘故,多少也是有几个神州人不是出于福利待遇而是因为其他因素来这边当审神者的,像这种碰都不能碰的滑梯…… 【……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了呢(微笑)】 【是不想说话,还是不敢说话了呢(微笑)】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冚家铲的玩意儿能说出什么一二三来(微笑)】 【嗯?一群不知耻的玩意儿(微笑)】 【……那个,我知道黎先生您对被禁言这件事心怀不满,但我们也不过是按制度办事……倒也不用为难我们这些研发部的普通部员吧,而且流司他也不是有意……*研发部·宏文*】 【他最好不是,有些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咳……说笑了,这怎么可能不是呢,就是,一开始的时候,不是说是道法吗?”流司汗流浃背的同时,可以说是忙不迭的糊弄道。 “神州的道统,所以统称为神州道法,”有那么一瞬间,流司好像看到眼前的鬼丸国纲似乎露出了那种,好似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鬼丸国纲的神情就又是之前所见的,那种带着些疲倦的冷峻,“你是研发部派的人,那应该能做到吧?把这个嵌进用来定位的术式里。” “能是能……但这个,罗盘?”流司看着这块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更像是艺术品一样的玩意儿,欲言又止的同时又有些难绷,“就,罗盘该有的指针和刻度之类的玩意儿……这也一个都没有啊?就算接进去……” 鬼丸国纲对此只是言简意赅的做了回答,“它在神秘学意义上能用。” 流司被噎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拿着这个被称为罗盘,但实际上更像是艺术品的东西走向了机器,通过目视和灵力走向判断了一下上面的术式,在找到了定位的部分之后,把罗盘接入了导入数据的位置。 咔哒。 一声不应该出现的响声骤然间自那个罗盘上响起,紧接着罗盘表面的五色光彩便开始沿顺时针方向,以正中的那块像是内里含着水液的宝石为中心,在罗盘的表面旋转了起来。 与此同时,原本停滞的机器也开始了运转,庞杂的数据自一旁自动展开的数据屏上闪过,最后定格在了一个外层环绕着蛇之虚影的,象征着世界的球膜本身干净透亮,如同一块澄澈宝石般的世界之上。 “居然……真的能成……明明那东西根本算不上……”流司多少是有点震惊在的,他震撼的看着那个表面流光溢彩,因为流经此身的灵力充盈而半悬浮在术式之内的圆盘,“不应该啊,为什么……” “在神秘学意义上,它是罗盘,所以当然能够通过术式的检测。”鬼丸国纲的语气就像是在叙述什么定理一样平静无波,“六天故气留下来的法子,虽然多少沾点拟人,但胜在好用,方便。” 那只血色的眼睛瞥过来,居高临下的睨视着,明明不再有之前炼物时威正而又可怖的神性之金,却仍旧是自上而下的俯视者的模样,“定位结束,可以出发了吗?” “当然……当然,只需要各位站进前方的术阵里就可以了。” …… “……然后,就是一进来就被和自外面观测到的现象完全不一样的,到处都是污秽堕落的神气,而空气中充盈的灵力则充斥着瘴气,衰颓与腐朽的气息遍布于此的……” 三日月宗近举起手中遍布着新月一般刃纹的华美太刀,有些艰难的格挡住蛇人武士手中的长枪,“晦暗世界……冲击了自身的灵力,还没完成调息就被一群活尸堵上门来……现在又有蛇人武士……” 充盈的灵光在刀身上闪烁着,证明三日月宗近此刻的吃力并不是因为灵力的不足,正相反,虽然从一文字则宗之前的抱怨中就能得出,想要在此地正常行动,势必会消耗远超正常活动范畴的灵力,但三日月宗近的灵力储备却称得上一句充沛。 “唔……还真是……”三日月宗近的异色眼逐渐的,全部被猩红所占据,而巩膜的位置,也开始和如今虽然持有理性,但毫无交流意愿,只是贪婪的注视着众刃和人身上的血肉的,那些蛇人武士一般,朝着漆黑的色泽转变。 牙齿被咬得嘎吱作响,灵力则不断的被调度着,于周身流转的同时,也竭力的将外界的气息与此身隔绝,但即便如此,三日月宗近也只能勉强维持着自身的兽化进程不再加剧,想要抽出更多的心力放在战斗上,对此刻的他来说实在是有些有心无力。 “……完全……被针对了啊……”小次郎的眼神依旧涣散,但语气多少有了些咬牙切齿,替三日月宗近补上了因为状态恶化而未能说完的半句。 小次郎自身的状态却也算不上多好,毕竟这具假身本身就是从‘七个平将门’这一逸话中诞生的存在,而偏偏其中属于平将门的种种要素里,无论是平将门自身的暴戾恣睢,还是作为神田明神被祭祀而具备的神性,又或者是本身作为龙蛇之子和怨灵的固有属性…… 说一句他被这个世界目前的状况完克也不为过,但偏偏面对如今被围攻的状态,他连暂时停下,对自身的气息进行调整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一边强行压下内心的暴戾,一边勉力和蛇人武士们厮杀。 ……但是说到底,一边下狠手制造杀戮,一边又要保持内心毫无波动……这种事情是不是多少有点难为人—— ——好吧,或许,对有些家伙来说,完全不是难为人的事。 和受困于兽化的三日月宗近,自身属性基本全被克制了的小次郎,以及虽然也有受到影响但似乎反而是正面影响——指身体比之前使用的时候反应更顺畅了的一文字则宗不同,大典太光世与鬼丸国纲,是两个非常纯粹且有别于他人和刃的,割草机。 是的,割草机。 “……你在想什么失礼的东西。”简直如切瓜砍菜一样切斩着眼前的蛇人武士的大典太光世动作一滞,接着将阴郁且不满的目光投向了正在振刀的小次郎。 “只是在想……大典太动手很干脆利落呢,”确认了手中长刀上已经没有多余的血污,但紧接着又被不识趣的蛇人武士挥着长枪,扑上来袭击的小次郎,多少有些不耐烦的横刀挥扫,“明明身上诅咒的气息那么浓郁,结果却没受多少影响一样。” 大典太光世侧头躲过刺击的十文字枪,手中灌注了灵力的太刀则顺势上撩,切断了枪杆之后又迅速的变向,将刀刃抹过了被喉轮护住的脖颈,“……那不是真的诅咒……灵力充裕就可以无视环境影响。” 青中带赤的电弧环绕在大典太光世的身周噼啪作响,将身着那一身鬼面铠的大典太光世衬得如同雷神降世。 已经不止一次解释右手上散发着所谓诅咒气息的东西根本就不是诅咒,但基本没有人和刃会往心里去的大典太光世,多少也已经对他者能理解这件事不抱希望了,但至少后半句,他是真切的在努力解释,“只要用灵力将自己和外界完全隔绝,就可以了。” 小次郎涣散的目光甚至短暂的凝聚了片刻,那双望过去的金红色蛇瞳里满是诧异和难以置信,“道理当然都懂……但刀剑分灵和我这种假身……你怎么有那么多灵力?!” 大典太·灵力多到溢出·光世闻言,迟疑了片刻,“……这不正常吗?” “当然……嗬……不正常……”三日月宗近大抵是真的忍得很幸苦,牙齿嗬手掌在发生形变的同时,银白的颜色也开始混杂在他原本绀色的不对称发丝中,将他整个刃衬得好似妖魔,“正常……分灵……” “省省劲儿吧三日月,说不出话就别硬撑,”眸光重新涣散起来的小次郎叹着气,向前踏步挥刀,替陷入挣扎的三日月宗近挑飞了几个作忍者打扮的蛇人,朝三日月宗近投掷而来的苦无,“得亏来得不是本体,不然真的就变成大蛇无双了……” 自面颊处,逐渐生出些细密的黑色鳞片的小次郎神情阴沉,“那种命运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我的情况要好点,我替你说了吧,大典太,正常分灵是没可能有这么多灵力的,因为作为分灵本身的素质再强,也达不到本灵的程度,所以根本没办法承载这么多灵力。” 小次郎金红色的蛇瞳,似乎陷入了怪异的变焦状态,望向大典太光世的同时,也在不断的重复着涣散又聚焦的过程,“但你偏偏承载了这么多灵力,而且还能自我恢复……” “所以,是怀疑我吗?”大典太光世的神情未变,仍旧是那副阴郁的样子,“在这种时候?” “哈?当然不,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小次郎猛的俯身,躲过了从背后横扫过来的薙刀,同时多少有点没按捺住的骂了几句,“啧,混蛋玩意儿……咳,总之,在当前这种情况下,对战友心生芥蒂这种事……我可做不来。” “哈……不要说的……疑心病……好像是……老爷爷专属……一样……”断断续续,几乎压不住从喉咙里滚出兽吼的声音响了起来。 左臂已经完全异化成被白毛的兽爪的三日月宗近,早在薙刀扫过来之前就已经无法维持直立,但混沌的意识多少有因为薙刀的扫过而清醒了些许,于是得以在对方撤刀前,猛的跃起夺刀。 “啊?得,你说是就是……啊,多谢则宗殿了。”多少因为三日月宗近的反驳而起了争辩心的小次郎欲要反唇相讥,但紧接着便被意识到如今局势的小次郎又压了下来,只留下眉毛仍旧因为争辩心而扬起,并在之后对赶来驰援的一文字则宗道谢。 “谢的话就算了……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蛇人的数量正在变得越来越多,而你和三日月殿的情况却在持续恶化……”一文字则宗屈膝跃起,先是躲过了贴地掷来的绊索,又避开了朝着手臂扔来的铁索,“如果不尽快脱身,恐怕只是拖,都能被蛇人拖死。” “道理我何尝不懂……但是我和三日月受到的影响太过了,再加上启动了迷彩出去探路的直播球至今未归……就算突围,也找不到方向啊。”小次郎一边无奈的叹气,一边手臂发力,将掷出的铁索缠在自己笼手上的蛇人拽了过来,随后一拳砸碎了对方的脑袋。 “没有增援了,”同样被掷了绊索,却因为护身的灵力甚至没能近身的大典太光世却忽然开口,“这些蛇人已经,没可能有增援了。” 逐渐按捺不住那份暴戾恣睢,于是在对敌的时候用上了拳头的小次郎的目光偏移了过去,“哦?证据呢?这可是战场……随便乱说是会要命的。” 挥刀斩杀了那几个向自己投掷绊索的足轻后,大典太光世沉默了片刻,这才在叹息中吐露出自己得出这番结论的缘由,“因为如果有增援的话,他们就不会是现下这种,惶恐惊惧的样子了。” 大典太光世略微抬起刀尖,指了指正在朝自己等人逼近的蛇人武士,“我不了解敌人,但我很了解他,在见了血之后,没有任何人能放任他继续挥刀。可如今这些蛇人武士却弃他不顾,而来找我们的麻烦……只有一种解释了。” 大典太光世眸光微垂,而声音森冷,“那就是这些只有狩猎意图的兽类,已经没有继续的增援,却又被他吓破了胆子,所以才会来找我们这些……” 缠绕着呈现出青赤之色雷电的太刀骤然横斩,将隐匿在阴影中的,几个忍者打扮的蛇人一分为二,“……在它们看来是弱者的家伙的麻烦。” 第3章 晚安,骄罗毗耶 “你好。”轻柔的,像是蛇类吐信一样的嘶嘶声,忽然的,从耳畔响起。 明明身着了全套的金属具足,甚至连面部都用目下颊护住,只有那两只黑底的红色蛇瞳作为弱点显露在外,但骄罗毗耶只觉得胆寒。 作为蛇人众里少有的,领受了伟大之母迦德卢所赐之名的高级武士,骄罗毗耶对自己手下蛇人的声音不能说是了如指掌,却也熟悉得八九不离十,而眼下这吐露蛇人言语的,却非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些声音,反而更像是…… “骄罗毗耶……是吗?找到你可真不容易,不过好在,虽然都是戴了面甲的蛇人,但你明显的,要更惜命一点呢。” 遗憾的,轻柔的嘶鸣声回响着,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语言,但骄罗毗耶却更希望那只是自己的幻觉。 然而,出现在眼角旁光中的,那只自背后伸过来的,大半皮肉都被裹在深色的,革质中指袖套中,而外层则覆着装饰性远高于实用性的笼手的,肤色苍白的手,却打破了骄罗毗耶最后的自欺欺人。 “来——” 骄罗毗耶惊怒地开口,但还未等他说完,那只苍白的,比起蛇人众要更像是冷血生物的手掌,便绕过了他被喉轮所保护的咽喉,随后如同钢浇铁铸一般,以几乎将骄罗毗耶的颧骨与那层目下颊一同捏碎般的力度,强硬的将骄罗毗耶未尽的嘶鸣压回了喉咙。 “——嘘。” 伴随着几乎令骄罗毗耶无法思考的剧痛,一颗生着杂乱的,发色为枯槁的苍白短发的头颅,便悄无声息的,自骄罗毗耶身后的阴影中浮现。 身形相较骄罗毗耶而言称得上高大的白发男人脊背弓起,却并未因这样的动作而显得自身的形容猥琐,反而如同一张被拉至满月的弓,即使并未特意针对何人,却也充斥着无法忽视的危险。 像是游魂一般突兀现身的男人,缓慢的,将那张神情冷峻,五官端丽,却又因为眼尾熏蒸着的那一抹艳丽到骇人的,如血般的红,而凭空生出了诡谲且非人的妖冶之感的面容,凑到了那张被自己的左手从后方绕过脖颈,用力按住的,涂以黑漆又绘着蛇纹的目下颊旁。 “嘘。”那个事到如今已经并不陌生的声音轻柔的,缓慢的,吐出嘶鸣,“安静点,还没到你开口的时候呢。” 那只理应,也只能是血色的眼瞳于眼眶中转动着,似慢实快的环顾了四周,随后重新回到了骄罗毗耶的身上。 巨大的愤怒,几乎让骄罗毗耶忘记了疼痛,握着武器的手不再顾忌要害被他人掌握的事实抬起,而口中也即将吐出代表命令的嘶鸣。 如此的……傲慢,他以为自己是谁?!竟敢用如此轻慢的口吻命令骄罗毗耶,命令一位领受了伟大之母迦德卢所赐之名的高级武士?! 震怒让黑底红瞳的蛇眼瞳孔放大,让一向以骄罗毗耶之名而自豪的蛇人武士的鳞片也跟着炸起,但那只眼睛…… 那只血色的,明明无有情绪,却像是在对自己的反抗发出讥诮的眼睛,在它望过来的那一瞬,所有的,愤怒也好,勇力也罢,都如同日光下消融的冰雪一般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最底层的,无可言明的恐惧。 “你要反抗吗?请便……”最初时还有些生涩,但到了如今却已经纯熟得好似生来便掌握着这一语言的蛇人一般,连气音的转折都完美且毫无错漏的男人,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像是在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和善一些。 但是他眼尾的那一抹如血的红,和他之前做下的一切,都无法让男人的形象,因为那一点小小的弧度而产生改变。 “大欢迎哦,如果能引来更多的援军的话,”像是轻轻的,笑起来了一样,低沉且短促的气音从男人的喉咙里逸散出来,“虽然之前也不是没有什么可砍的……但果然,还是有血有肉,会因为同类的死亡而恐惧的智慧生物,杀起来更顺手呢。” 骄罗毗耶几乎要握不住手里的刀柄了。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男人的话语是什么意思,因为他几乎是看着这个白发的,头上生角的恶鬼,轻描淡写的,以精准而又迅捷的手段,将原本只是因为他离得最近所以先行过来围剿他的小队肢解,并处理干净。 骄罗毗耶从未见过那样的人类,明明是如同自寻死路一般的,将自身的要害暴露在了那支小队的面前,却偏偏在对方即将得手的时刻,只用了短短几招,便取走了各方面素质都远超人类的蛇人的性命。 那家伙甚至一心二用的,完成了对偷袭者其一的反杀,和防备偷袭者其二的攻击,甚至在挡下了攻击的下一秒,便判断出了背后敌人所在的方位,从蹲踞的姿态一跃而起,绕到了三人小队中,还未从自己的攻击被挡下这一点中回过神来的幸存者的背后,斩下了对方的头颅。 而这,甚至只是个开始。 在第一捧来自死者的鲜血,喷溅到了空气之中后,血腥的味道,就再无减弱的时候了。 明明是高大的身形,却行动敏捷到不输忍者,明明只有一只眼睛的视野,却不会错漏藏在理应是视觉死角处的任何活物,而挥刀的技法与力量,更是无可捉摸的诡谲。 他总是能从意想不到,且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发力顺畅的位置发动进攻,甚至明明手中持着的,是一柄以骄罗毗耶的眼光来看,都称得上宝刀的太刀,但在他的手中,却甚至能实现短刀的攻击手法。 一向是将人类视作血食的蛇人众,头一回的,因一个人类的所作所为而感受到了恐惧,于是便开始不顾后果的,将更多的小队压了上去,只为了将这个异常的存在清理出战场。 然而……然而…… “啊……这样才有趣嘛……”像是呢喃一样的,属于那些人类的语言,从那个男人的口中吐出,被层层包围的男人甚至于真切的,从唇边露出了一丝令蛇人众疑心其是否失心疯了的笑意,但旋即,便是彻头彻尾的,浸满血色的噩梦的降临。 俯身,屈膝,随后前冲,挥刀,毫无迟疑,也没有片刻停下思考的想法,神情近乎愉快的男人,便切进了全副武装的蛇人众所布下的包围圈之中。 略微的偏头,躲过一记刺击,而同时左手上抬,扣住挥过来的枪杆,以无可抵挡的沛然巨力,将手持长枪的武士扯到近前,而刚刚切削下一颗头颅的太刀却也正好回返,赶上了刺穿那意图躲避的武士的咽喉。 如同未卜先知一般,那攥住了长枪的左手在鲜血喷涌而出的一刹猛然发力,自尚未完全咽气的武士手中夺走了武器,而同时,指掌,手臂,腰背,膝足,几乎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肉也一并绷紧了,将力量传递到手中持握的长枪之上。 白发的恶鬼以如同羚羊挂角一般无迹可寻的一记掷枪,在无有目视的情况下,贯穿了远处举弓欲射的弓手,而又在同一时刻,完成了掷枪的左手像是顺带一般,从阴影中揪出了手持苦无的忍者,将其作为肉盾,挡下了兜头劈下的斩击。 他能躲开的,他完全是游刃有余的。 不论是误杀了同族的武士,还是一旁参与围攻的蛇人众,都清楚看到了这家伙完全只能说是从容不迫的应对。 他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把挥舞大太刀的几个武士放在眼里,在把忍者揪出来当成消耗品扔出去后,便曲肘向后,以纯粹的肉身力量精准的,击碎了一个未着喉轮的蛇人的咽喉,随后摆臂鞭拳,恰好打在了另一个手持打刀的蛇人武士的腕部。 如同提前写好的剧本一样,无需目视便在对方因为疼痛而下意识松手的同时夺走了武器,而另一只持握太刀的右手则翻转手腕,将太刀的长度以改变持刀方式的手段进行了缩减,好方便他下一步的杀戮行为。 没有丝毫迟滞,也无需刻意转身观察,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控之内一般的,无可避免的染上了鲜血,自身却毫发无损的恶鬼,几乎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制造出了大量的死亡。 然而那张仅有唇角有着细微的上扬,更多的部分仍旧维持着面无表情的冷峻的面容上,却甚至没有些许因为剧烈运动而产生的红晕,只有男人眼尾那一抹艳丽的红,如同吸饱了生命与鲜血一般,变得愈发妖艳且诡谲。 “抱歉,差点忘了,你现在说不了话,”像是真心实意的为此产生了歉意一样,始终死死的捏着那目下颊和其下本应受到保护的颧骨的恶鬼语气诚恳的,向骄罗毗耶道起了歉,“不过正好……这让我来得及,询问点什么。” 像是生来便使用这门有着大量的气音与转音,很少有重音参与其中,于是便如同蛇嘶一般的语言说话一样,明明只是在战斗的过程中聆听了那些几乎被战斗时的声响完全遮盖的,惨叫与发布命令的语句,却已经将这门语言基本习完的恶鬼,轻声的嘶鸣着。 “这是哪里,你们是谁,以及,人类的聚居地,在哪个方向。”仍旧是轻柔的,甚至于因为吐出的更多是气音,于是连原本低沉的声线也被柔化,到了近乎部族中那些罗刹女在刻意调情时才会使用的程度。 就好像,说出这话的,不是吞噬了生命与鲜血,一个人将整支足有两千余人的增援部队斩杀了几近半数,并将剩下的蛇人众的士气打崩到去找其他人类麻烦的恶鬼,而是意图蛊惑蛇人众堕落的,自欲界降临的天魔波旬。 骄罗毗耶的眼神在一瞬间,产生了某种动摇,他当然知晓正看着自己的究竟是什么纯度的杀胚,也亲眼见证了对方所制造的残酷杀戮,但他却也无法否认,这颅侧生着角的恶鬼确实生着副好皮相。 尤其是,这恶鬼如今正因眼尾熏蒸着的那一抹,此刻呈现出饱和度极高的艳丽血色的红,而硬生生的将几分妖冶艳色,揉进了这具苍白躯壳内。 但他到底是受领了伟大之母迦德卢所赐之名的骄罗毗耶,在真的心神失守,向这一向只是充当血食的人类吐露信息之前,骄罗毗耶艰难的找回了自我,在通过冥冥之中的感应向伟大之母传递了信息后,当机立断的选择了…… “好孩子……”低笑着,像是窃喜又像是讥诮,随后便是自被捏着目下颊强行抬起的头颅底端,刺入并贯穿颅脑的锋刃。 发生……了……什…… 失血带来的晕眩让迟滞的思维无法再继续运转,而白发的恶鬼只是故作好心一样的,伸手将目下颊掀起,并扣在了骄罗毗耶那迟迟无法闭合的双目上。 …… “出云国吗……哈,还真是符合蛇的要素的名字呢。” 非常熟稔的利用突如其来的疼痛以及在吐出的词句中添加额外的频率,以达到近似催眠的效果的鬼丸国纲,一边整理着自己让骄罗毗耶陷入半浑噩状态时,对方因自己的询问下意识吐露出的信息,一边将贯穿并彻底搅碎了骄罗毗耶大脑的刀刃,自骄罗毗耶的下颌处抽出。 灰白的浆液与血色一起,黏附在了刀刃之上,即使鬼丸国纲在战斗时,一向不在意所谓的干净整洁,却也多少有被那种黏腻的触感恶心到,以至于在挥刀处理因为骄罗毗耶之死,才意识到鬼丸国纲居然摸到了此处的蛇人武士和忍者时,都不自觉的加重了挥刀的力道。 “伟大之母迦德卢……罗刹女……天魔波旬……”联想到了什么的鬼丸国纲神色微变,但应对那些早就被打崩了士气,现在不过是因为骄罗毗耶之死而不得不做最后一搏的蛇人众时,却仍是游刃有余,“还真是坏消息啊……咒诅一样的阿修罗道,要来追讨了吗?” “最后是,在东方大概五公里左右的,人类聚居地吗……”鬼丸国纲回忆起跑出去找路结果一去不复返的直播球,不由得摇了摇头,“第一选择就是西面……倒也怪不得找不到……这么想来,果然还是得感谢骄罗毗耶……” 又一次陷入无人可砍的鬼丸国纲于是微垂下眼,看着地面上那在惊愕之中死去,所以至今未能合上双眼的骄罗毗耶,随后略微俯身,将目下颊掀起,扣在了倒地者迟迟无法合拢的双眼上。 “那么,晚安,骄罗毗耶。” 第4章 蛇,雨,红山茶(一) 女人从烟云簇拥的迷梦中缓慢苏醒。 乳香,没药,肉桂,雪松……小憩之前点燃的熏香依旧在静静的燃烧,自悬空的鎏金香炉中,飘散出气味柔和且醇厚的白色烟云。 “什么时候了,毗那达,我亲爱的……妹妹?”一条饰着用白金、宝石以及珍珠制成的手镯与手链,手掌上则用大红的涂料描绘着蛇与莲花的曼海蒂的,洁白细腻如象牙一般的臂膀掀开了织入金线的华美纱帘,同时,以慵懒且略微带着些沙哑的女声吐出了询问。 身着大红为底色,以金线银丝绣上了莲花与蛇的图纹的杰姆普尔以及贝蒂戈尔的女人,斜倚在纱帘后的软榻之上,女人曼妙的身体曲线被衣物勾勒而出的同时,却也将皮肤洁白细腻的肚腹裸露在外。 但就像是已经对他者可能的窥视有所预料一般,以织入银线的丝绸制作的大红纱丽,被覆盖在了那白腻的肌肤之上,将大部分如霜赛雪的肌肤遮掩起来的同时,又用其上重重叠叠的,象征着蛇与莲花图纹的刺绣,来凸显并强调了女人的身份与尊贵。 沿着那一身华服向上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贴在眉心的,颜色鲜红的吉祥痣,以及戴在乌木般漆黑长发上的,被诸多蛇形簇拥着的,莲花造型的白金发冠。 纤细的白金链子自颅顶正中,那条垂首贴伏在发丝上的蛇形口中吐出,而垂在眉心正上的末尾则缀着被蛇环绕的,形如满月且嵌了珍珠的曼格蒂卡。 向下看去,便是两弯特意描过的眉,颜色浓淡相宜的同时,也柔化了因女人原本的眉形而生出的锐意,着重描画了眼线又厚涂了黛色眼影的双眼显得深邃的同时,又衬得那一对巩膜漆黑而虹膜灿金的眼瞳格外妖异。 白金的蛇形鼻环钉在鼻子的左翼,而由镶嵌在一起的两轮新月所构成的白金耳坠则随着女人的动作自乌发中隐约露出一角,衬得那面容愈发妖艳的同时,却又不失端庄的姿态。 “毗那达?亲爱的,为什么不回答我呢?”慵懒且沙哑的女声从女人那张阖的红唇中吐出,似是略有些嗔怪的,埋怨着被提到了名字的毗那达,然而被提名的毗那达却仍是过了半晌,方才用有些苦闷的声音,回应了自己的姐姐。 “骄罗毗耶死了,姐姐。”赤脚站在装饰华美,四处不是描金就是嵌宝,地面又铺设了织有佩利斯花纹的羊毛地毯的房间之内,身着相对而言更为朴素的灰蓝色杰姆普尔与贝蒂戈尔,外罩同色披巾,但其上却也以银线绣以莲花与飞鸟图纹的女性声音苦闷。 “骄罗毗耶……啊,是指那个被赐名的蛇人啊,”倚在榻上的女人似是思索了片刻,这才恍然大悟一般的,想起了妹妹口中的死者究竟是谁,“一条被赐名的小蛇罢了,又不是真的会叫你姨母的那孩子,死便死了。” 用漠然而又冷淡的口吻回应了毗那达的女人,几乎是下一秒,便又开始从口中吐露出嗔怪而又埋怨的词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毗那达,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毗那达于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同时略微低头,拨了拨掌中的菩提子串,随后抬头回答起了姐姐,“现在是奎师那牟呼了,迦德卢姐姐。” “这么快……我竟睡了一个牟呼过去吗?”迦德卢略显诧异的扬眉,随后又不甚在意的软声唤起了毗那达,“算啦,反正也不是在须弥山……休憩时间结束了,毗那达,且陪我出去转转吧。” “迦德卢姐姐,你多少也要听我把话说完啊,”毗那达叹着气,“骄罗毗耶并不是死在狩猎中,而是被……和你我目前的状态类似,但神性复杂堪比那三位上主的外来者杀死的。” 迦德卢不再斜倚在软榻上,端坐起来的女人,黑底金瞳的双眼目光肃然的,望向了同样是金瞳却是白色巩膜的毗那达,“确定吗?” “我确定,殿下,虽然此身能动用的力量实属微末,但借由迦楼罗之眼,我确然看到了,那位神性复杂到……令人无法理解其为何还能正常活动的存在,杀死并截断那位被殿下赐名的蛇人向回送返的记忆的全过程。”同样认真起来,用上了敬称的毗那达低声道。 “这可真是……有趣起来了啊……”迦德卢的唇角上扬,美艳的面容上神情玩味,“那就且让我看看吧,这场里拉是否……能在我等回返须弥山前,博我一笑。” …… “……下雨了。”并不意外,甚至从自身灵力那并不正常的活跃程度,就已经对此有所察觉的大典太光世低声呢喃着,而在他身周环绕着的,青中带赤的电弧,则逐渐的,因为灵力的活跃,将原本称得上泾渭分明的两种颜色,融合成了一种奇异的紫色。 “下雨……这可不妙啊……”虽说是除了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外,受到的影响最少,甚至于全是正面增益的那一个,却也多少因为雨水而导致握刀的手掌打滑的一文字则宗微皱着眉,“虽然敌人确实没有了增援,但其他人和刃的情况本来就是在恶化,倘若再加上雨水的影响……这样下去……” “你漏了这雨水对蛇属性的增益,则宗殿,”因为雨水打湿了皮毛,故而能够从兽性中夺回些理智的三日月宗近一边按捺住想要如同野兽一般甩干皮毛上液体的冲动,一边用近乎兽吼般的声音低声道,“在雨落下之后,这些蛇人的素质明显的……得到了补强。” 一文字则宗略显讶异,他一边举刀磕飞了朝着面门而来的苦无,一边多少有些恍然,“怪不得……我说这群家伙怎么突然间没那么惶惑不安了……得到了补强吗?” “……没关系。”大典太光世在略作沉默后,忽然道。 大典太光世身周那些彻底转变为紫色的灵力电弧,此刻正散发着远比之前要危险得多的气息,令除了仍不知踪影的鬼丸国纲外的其他几人和刃都忍不住侧目,而当事刃本身对于旁人的关注,只是挥出了一刀作为回应。 那是瑰丽而又灿烂,却令人从指尖开始感到发麻的,成果斐然却实属可怖的一刀。 如同斩浪的剑豪,又好似切支丹所信奉的天主所选中的,那位名为摩西的圣者分海传说的再现,紫色的电光在太刀挥动的一刹便紧跟着喷薄而出。 即使是如同帷幕一般连绵的大雨,也因这一刀而出现了短暂的停滞,皮肉焦烂的臭味与空气被击穿而产生的臭氧味道混杂在一起,最后尽数淹没在了那一声令人鼓膜颤动的雷鸣之下。 只此一刀,便替陷入包围的几刃与人解了围的大典太光世,神色依旧是阴郁的,甚至因为被雨水濡湿了衣物和头发,而显得更加的阴沉,“雷雨天……我的状态也正好。” 仍旧缠绕着电光的太刀嗡鸣着,似乎是在迫不及待的渴求厮杀,又似乎,只是单纯的,在反应着作为刀剑男士的大典太光世此刻并不美妙的心情,“必须……加快进度了……” 面对头戴阵笠的足轻们终于现出些畏怯的表现,大典太光世紧抿着唇,被雨水打湿的眼睫在下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在他彻底……失控之前……” …… 低沉,悠长,曲调阴郁而又轻柔,以大量无意义的气音和嘶鸣构成,好似抵在颈项处柔嫩皮肉上轻缓磨蹭的锋刃一般的歌声,飘忽的,在落地声如擂鼓一般暴躁的雨中响起。 无法言明的恐惧自心底生起,蛇人众小心而又戒备的将脊背对着彼此,围成一个个小小的战圈,提防着,戒备着,某个融入了雨水与阴影之中,哼唱着并无词句的歌谣的恶鬼。 “你好啊。”轻柔的,缱绻的,像是情人间喁喁私语一般的嘶鸣声,忽然的,自耳畔响起,即便是在这片暴雨之中,也仍旧显得过于寒凉的吐息扫过了尖细长耳本就敏感的耳廓,在得到了身着具足的武士下意识的寒颤的同时,死亡,也如约而至。 完全摸不清,那个白发的恶鬼,究竟是什么时候摸到了近前,又是在什么角度,以何种的姿势,挥出了那曲线飘忽而又诡谲的一刀。 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的痛苦,因为恶鬼的手法属实精湛,甚至于只在那扫过耳廓的吐息之后,突兀的,从被喉轮保护的颈间觉查到了凉意,已经开始失去力气的武士才堪堪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去的可悲事实。 在某种意义上,这位夺取他者性命的恶鬼,甚至称得上温柔了。 在彻底砸进泥泞之中,闭上那双逐渐陷入黑暗的眼睛之前,武士无端的,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但那只是来自尚未完全陷入疯狂前的恶鬼,所施与的,最后的仁慈。 …… “下雨了……”在厮杀中,逐渐活动开了筋骨,流淌在血脉之中,那些沉寂的鲜血,也如同重燃的火焰一般,复归了活跃的鬼丸国纲,呢喃着,神情略有些恍惚的,望向了自己苍白修长的手掌。 就在刚刚,这只手掌还掏出了一个即使已被断了生机,却也仍旧不肯安宁的,纠缠上来的蛇人的心脏,濡湿的,温热的,柔软的触感与腥甜的气味,像是还残留在指尖与掌心,但此刻,在雨水的冲刷之下,这里却只剩下了一片空无。 一片,连残留的血色与细碎的肉糜都不肯保留下来的,空无。 原本终于重新被点燃的火焰,在雨水的强制冷却下,逐渐的,一点点的被扑灭,舒张的筋骨重新的收缩了回去,连带着肌肉也开始变得沉重而又疲累。 鬼丸国纲血色的眼睛微垂着,他白色的发丝早已被雨水打湿,黏着在了因为剧烈失温而变得愈发苍白的脸颊上,显得他失意而又落魄。 但偏偏鬼丸国纲眼尾那一抹饮足了血的妖冶之红,却变得愈发明艳且张扬,仿佛从那躯壳内汲取了所有的热度与生命力一般,甚至形态也跟着变得如同刀刃一样锋利。 “好冷啊……”无意识一样的,从口中吐出了抱怨的词句。 从来都不喜欢下雨,甚至于对这会让一切都濡湿的情况怀着某种憎恶的鬼丸国纲眨了眨眼,好让落到眼睫上的雨水得以滑落,却未曾注意到,那雨水顺着眼尾落下的样子,像极了幽怨恶鬼于雨中徘徊时,才会自眼中溢出的清泪。 “学聪明了呢……”因为越来越急的雨帘而被全然打湿的眼睫,在此刻让视野陷入了有些艰难的甄别之中,但即便如此,鬼丸国纲依旧看到了,那些模糊的身影聚拢后,分成小队,背靠着彼此向外警戒的模样。 “但是还不够……”叹息着,停滞下来的时间已经够久了的鬼丸国纲便又一次踏足泥泞。 即使在因为降雨而变得如同沼泽一般难以行动的烂泥地中,也仍旧能做到悄无声息的,以敛去自身存在感与响动的方式前进的鬼丸国纲,下意识的,哼起了一首突兀浮现在脑海中的曲调。 于是,低沉,悠长,曲调阴郁而又轻柔,出于便捷,所以随意的,以大量无意义的气音和嘶鸣作为歌词来填充的,好似抵在颈项处柔嫩皮肉上轻缓磨蹭的锋刃一般的歌声,便自并未意识到眼瞳中有金光闪过的鬼丸国纲口中飘出。 颜色鲜红如血一般的红山茶攀附在鬼丸国纲如今愈发苍白的脊背上,在雨水的冲刷之下,开始逐渐的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诡谲的黑色。 就好似那如同某种寄生存在一般,无法被大典太光世的灵力从鬼丸国纲脊背上驱逐的,比起曾经某个疯子留下的刺青,更像是汲取了生命力与鲜血才得以盛开的红山茶,从那具毫无所觉的苍白躯壳之中,汲取到了不应存在的某种东西一般。 而此时,对此一无所知的鬼丸国纲,只是悄然的来到了目标的面前,在悄然停止的歌声此刻回荡的余音中,轻声的,对那尖细长耳的耳廓,吐出了象征到访的吐息,“你好啊。” 第5章 蛇,雨,红山茶(二) 鬼丸国纲垂着眼,看着指尖在雨水冲刷下一点点褪去的,那一片温暖而又黏腻的殷红。 他不喜欢血液那黏腻的触感,这种富含铁质的液体粘在手上的时候,会让握着武器的手本能的打滑。 就像他同样不喜欢,那些因为偶尔会陷进指甲缝隙里的软黏碎肉与细嫩内脏一样。 “干净了……”眼见着最后一点血色也被雨水冲刷干净,鬼丸国纲便往回缩了缩指尖,从唇齿间吐出了轻飘的呢喃。 在当下这落地声有如擂鼓一般暴躁的大雨之中,因为杀戮而沾染上的,来自他者的痕迹,几乎没有多少留存的时间,便被自天而降的雨水给冲洗干净,但同时一并自指尖流逝的,却还有些旁的东西。 热量。 对鬼丸国纲而言,本就因常态下偏低的体温,而难以获得提升的,那能够让筋骨与肌肉舒展开来,令血脉中流淌的鲜血沸腾起来的热量,也在一并的,随着从指尖落到地上的雨水消逝。 那种明明状态正佳,却因为外界因素的干扰而不得不冷却下来的情况,对于自我认知出过问题,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能从杀戮中获取自己还活着的实感的鬼丸国纲而言,属实是很难不耿耿于怀。 不过,鬼丸国纲讨厌下雨,倒不全是因为这个缘故,更多的反而是因为,一种来源不明却刻入骨髓的,像是曾经因为雨水锈蚀了身体而产生的,本能的憎恶。 “不攻过来吗?”振动声带,从唇齿间吐出轻柔的嘶鸣,感知到身体的状态正在变得越来越糟的鬼丸国纲不用细看,也知道自己此刻定是被蛇人众重重包围着,毕竟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余力再把自己的气息收敛,将身形藏进阴影之中了。 “在明知,敌人状态衰弱的如今?”过快且剧烈的失温带来的影响,正在让这具躯壳变得迟滞而又冷凝,原本因为雨幕和眼睫上的水珠,就很难看清外界的视线也跟着变得模糊且晦暗,甚至于又一次在视野中凝聚出了造型古怪的阴影。 但鬼丸国纲只是轻声嘶鸣着,像是完全不在意自身的现状一般,对包围着自己的蛇人众做出挑衅,同时又有些艰难的,活动着因为失温而僵硬的,被雨水浸泡得发白发皱的,握着革包太刀刀柄的手指,“这不应该吧……明明是,在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对这身血肉有所觊觎的野兽?” 疑问的语句,但却是肯定的口吻,鬼丸国纲舔了舔有些发绀的唇,并不意外的,从落在唇瓣上的雨水里抿到了些血的腥甜,与一丝浅淡却真实存在的,蛇类的腥味,“还是说……你们害怕了?” 血色的眼瞳有些涣散的,扫视着视野里已经模糊成色块的影子,但环视了一周之后,鬼丸国纲却只失望的发觉了,那些即便明知自己状态异常,却也仍旧只在聚拢起来的时刻,才敢于将武器对准陷入重围的己身的蛇人众们,那甚至有些瑟缩的行为。 “这样不好……这样不好啊,各位,”像是被那唐突造访的寒冷带走了太多东西一样,鬼丸国纲近乎颠三倒四的嘶鸣着,哀叹着,同时终于,抬起了裹在那完全被雨水浸湿的靴子中,已经快要失去全部知觉的脚,“这样怎么能行呢……” 跌跌撞撞的,几乎要平地摔倒一般的男人,以相较之前那甚至无法被他人视线所捕捉的诡谲身法,拙劣到比初学走路的孩童还要不如的姿势行走着,践踏着脚下的泥浆,扑向了因鬼丸国纲之前的大肆杀戮而心生畏怖,如今更是骇然到几乎握不住武器的蛇人众手中的长枪。 “打起精神来啊,诸位,”毫无防御的想法,甚至于主动的,将自己之前,虽然也曾将其作为破绽来引诱攻击,却始终没有真的伤到实处的胸腹,真切的迎上了长枪锋刃的鬼丸国纲,声音低哑又带着些令人不安的古怪笑意,“至少……让我暖和一点罢。” …… “……彻底失控……是什么意思?”小次郎从大典太光世的话中感受到了一种无法细究的,不安。 原本就因为这瓢泼的大雨中,不知为何质与量都异常惊人的蛇属性灵力而多有掣肘的小次郎,虽然在大典太光世几乎是在挥霍自身灵力的攻击方式下,得到了短暂的喘息机会,但是这蛇属性的灵力却不仅增强了蛇人武士们的素质,更在替没有一击毙命的伤者进行着治疗。 偏偏在场的几个里,三日月宗近因为历史遗留问题,现在大半个身子都转变成了狐狸的模样,理智也只剩下了些许,小次郎自己则是因为本身属性就被环境全面克制,现在这场满溢着蛇属性灵力的雨则更是火上浇油一般的,让他不得不用上近六成的精力来防止自己被平将门影响而失去自我。 一文字则宗倒是一直在被加强,无论是一开始的环境也好,后续的大雨也罢,都在让那具天丛云的残躯变得愈发活跃的同时且力量飙升,但是包括一文字则宗在内的所有人和刃,都不觉得这是什么好消息,甚至一文字则宗自己也在有意的控制这来源不明的增强对自己的影响。 其他的一文字更是重量级……虽然在大典太光世的应急抢救之下,姑且算是停止了状态恶化,但是在目前这个除了对一文字则宗有利基本上全负面的环境下,他们这些连显形都要控制时间的,还是老实待在本体里比较好,所以…… “大典太?”然而在因为没有任何遮雨的装备所以近乎半盲的状态下,艰难的杀掉了几个因为大雨提供了辅助而生命力异常顽强起来的足轻,现在正和另一队旗本缠斗的小次郎,却迟迟没有听到身周缠绕着雷电的太刀的回答。 “……你会见到的……”然而,终于给出了回应的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却阴郁且冷凝得可怕,像是块刚从冰川中凿出的冰。 要比之前更为强大,声势也更为浩大的灵力被这振虽然看上去只是普通极化刀,但无论是战斗中表现出来的异常数值,又或者是自有记录以来的种种特殊表现,都证明了其绝非看起来那般普通的灵刀的身上释放了出来,其灵力之浓郁,甚至在大典太光世身边隐约形成了颜色青紫的雷龙。 “……那个……不让人省心也不在乎自己的……混蛋……”明明无有伤势,却仍旧爆了真剑必杀的大典太光世,嘴里的牙齿被他自己咬得嘎吱作响,然而即便灵力被调动到了这个程度,却也仍旧有青紫色的辉光在双眼和口中酝酿着,蓄势待发。 嘶鸣,大片大片的,即使是落地声如擂鼓般暴躁的大雨也无法完全压住的,充斥着惊恐与愤怒的嘶鸣,在空气中回响着,但是在明明无伤却自发爆了真剑必杀的大典太光世面前,却像是路边草丛中鸣叫的秋虫一般,只令已然极端愤怒的大典太光世感到烦躁。 “还有……你们这些……觊觎他血肉的爬虫……”本不应出现在大典太光世这振刀剑身上的蔑视与傲慢,自那对被青紫的电光充斥,于是几乎看不出猩红的本色的眼中垂落,带着过于鲜明的杀意与怒火,以举刀的动作为引,驱使着盘绕在大典太光世身周的雷龙,开始了活动。 那本来只是纯粹的灵力产物,理应无有神智也不会产出些除了雷电自身的噼啪之音外其他的响动。 但在大典太光世出离的愤怒下,那雷光构成的灵力巨龙却好似活过来了一般,在对准那些因为大雨的影响,视野中的身形几乎要模糊成黑色影子的蛇人众,发出了几乎完全压住那擂鼓般暴躁的雨声的咆哮的同时,凶狠且蛮横的,冲向了大典太光世隔空斩落的,太刀的切先所指着的方向。 于是,在那一刹,天亮了。 比之前解围的一刀更为暴戾且直接,甚至近乎短暂的,令人错以为切开了天空中颜色尽墨的云层的雷电奔涌而出,几乎是瞬间便清空了所有围拢而来的蛇人以及其中混杂着的,不知何时又再度诞生的活尸。 然而大典太光世对此却毫无关切,就像光电平息后才迟来的,震耳欲聋的响动,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蛋白质的焦臭味,与因雷电击穿空气而产生的臭氧气味,都并不存在一般。 因为,在那份愤怒仍未得到消解的大典太光世的眼中,从始至终便有且仅有一个地方,值得他投去关注。 一个,因之前咆哮的雷龙而被短暂照亮的,遍布死亡与杀戮的残酷之地。 …… 蛇群自然是听到了的,自己撞上了枪刃的鬼丸国纲那番似是嘲讽,却又诡异的带着些真心实意的言语。 打从与鬼丸国纲交手开始,这还是那个白发的恶鬼头一次被伤到,但却不是由任何一个蛇人众造成的伤势,相反的,这甚至是鬼丸国纲自己主动创造出来的,一处贯穿了躯壳且血流不止的,未到致命却也算得上重创的伤口。 失温的同时又失血过多,于是几乎要站不稳的鬼丸国纲身姿歪斜,他睁着那只瞳孔涣散,视野已经完全被黑暗所笼罩的血色眼睛,似乎是要去看自己的伤势,但最后却只是抬手挥刀,在反应过来的蛇人众利用还留在鬼丸国纲伤口内的武器做些什么前,干脆利落的斩断了枪杆。 “好温暖……”像是直接进入了濒死之境一般,口唇的绀紫以及眸光的涣散都愈发明显起来的鬼丸国纲轻声低语着,同时伸手摸向了被温热血液濡湿的皮肉。 熟悉的黏腻触感,又一次出现在了指间,但这一回,那苍白手指的主人,却并未再次做出任由雨水将其冲刷干净的举动,转而活动起了,因为汲取到了热量,而稍微灵活了些的关节。 不解,困惑,惊恐……包括但不限于以上这些的情绪,开始在围攻鬼丸国纲的蛇人众身上出现,牠们并不理解,这个之前还杀得大家人心惶惶的恶鬼,为什么会突然间做出这种近乎自戕一般的举动,但有一点,是牠们能够理解的。 “血……新鲜的……血肉的味道……” “是新鲜的……是香甜的……” “好饿……吃……吃了他……” “吃了他!吃了这个血食!” 在与同族完全不同的鲜血,那腥甜气味的引诱下,几乎没有任何一个蛇人能继续维持自己的理智,尤其是,牠们都被这场充斥着蛇属性灵力的大雨强化了一番,现在正是极度缺乏能量的饥饿时刻。 在这份干渴与饥饿面前,由鬼丸国纲之前那神出鬼没的杀戮所奠定了基础的畏怖之心,便也失去了植根的土壤,只留下无法满足的贪婪催促着,推动着,那些早就饥肠辘辘的蛇人众,吐出名为渴望的信子。 毕竟,那个正在流血的血食,现在正像是吓傻了一样的站在原地,仿若只要伸手,就能攫取到那甜美丰腴的柔嫩果实。 还需要等什么呢?明明那都已经无有反抗了,不是吗?只要伸手,只要挥刀,只要前进就好了…… 贪婪的欲求催促着,于是,按捺不住的蛇人众中的一个,率先向前迈开了步子,将饥饿而又贪婪的手,伸向了那处被滞留在身体内的枪头,堵住了大半血液流逝的伤口。 没有反抗,像是完全失却了意识一样,在最初的触摸鲜血,以及活动指节之后,便又一次陷入沉寂的白发男人无有声响,任由贪婪的渴求者拔出了断裂的武器,开始啜饮飞溅出来的甜美甘露。 到了此时,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争先恐后一样的,蛇人们转动着那被贪婪充斥的黑底红瞳,以视线舔舐着失去反抗的羔羊,兴奋而又残忍的嘶鸣在蛇群之中回响着,像是完全忘却了这看似毫无反抗之力的羔羊,在不久之前才做下的可怕杀孽。 贪求的指掌,闪亮的刀剑,便都在滂沱的大雨之下,蜂拥着,挤到了唯一的食物之前。 然而…… “多谢……”任人宰割的羔羊却忽然的抬手,以那已经僵硬到快无法做出更多动作的手掌攥着一节之前藏下的断刃,割开了一名低头欲要啃噬血肉的蛇人的咽喉,“终于可以,暖和起来了。” 忘却了那份对黏腻触感的排斥,将手掌近乎全部没入了那颈项处的裂口之中,好以那温热的血液来温暖自身的恶鬼,重新恢复了行动。 他以比之前更为凶戾且暴虐的手段,在还未反应过来,只是在追求血食的蛇群面前,用仍未取出的手掌卡住脊椎,将那个倒霉蛋的躯体举起,随后一刀刺入被胴甲包裹的躯干,以蛮力将那甲胄与血肉尽数破开,把温暖的液体泼洒在了已经因失温而僵硬的身上。 “好温暖……但还不够……所以,让我更暖和一些吧……”于是,被血染红的恶鬼,于蛇群的惊骇中,露出了纯粹却又毫无恶意的微笑。 第6章 蛇,雨,红山茶(三) 鬼丸国纲有的时候,会产生一种错觉。 一种此身实际上并不存在,存在于此的,那个所谓的,拥有自我的存在,只不过是由一些设定精密的行动反馈构成的,由诸多刻印在躯壳内的行动准则堆砌出来的空壳的错觉。 毕竟,即使有着被人呼唤的名字,即使有着被他人触碰的感觉,即使会无可避免的,因为一些龌龊事而产生了生理反应,甚至于事后作呕,但是…… 不会因为这些事项而产生理应存在的情绪波动,无有欢喜也无有悲伤,即使产生了理应被称为愤怒的情绪,却也仍旧维持着比起冷静,更应该说是并不在意的漠然态度,坐视一切发生的存在…… 如此的冷漠,空洞,甚至连本来应该因痛觉神经敏感而存在强反馈的疼痛,在被神经递质运送到颅脑后,也只剩下了几句苍白无力的,对躯壳伤势的自行判断与总结。 以这种不成体统,且毫无自我可言的样子驱使着躯壳行动的存在,真的能够被判定为真实的,而非是泯灭了过往一切意识与自我后,由残存本能构造出来的虚假之物吗? 故而,总是仿佛和外界隔着层毛玻璃相互打量的鬼丸国纲,实在是很难不因为自己过于明显的精神异常,而在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的,毫无异样的虚饰外表下,陷入一些在他人看来根本莫名其妙且毫无意义的自我内耗。 因此,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发生,就一定能让鬼丸国纲确认自己存在的真实性,能让总是和外界隔着层毛玻璃的鬼丸国纲感受到真实的,目标为夺取性命的厮杀,便成了精神异常的男人所能抓住的,唯一且最后的救命稻草。 即使战斗的过程会让体温升高,即使此时受到的伤害会不再是大脑下意识得出的伤势总结,而是尖锐且令人冷汗涔涔的痛楚,即使颅脑会因此异常的,分泌出过量的多巴胺,但这反而向鬼丸国纲证明了此身存在的真实不虚。 毕竟,即使异常,但那也确实是同时作用在了躯体和精神上的,可以被感知到的欣悦与痛楚,是写满了名为‘你还活着’的鉴定结论的告知书,所以…… “别逃啊……”像是迁怒又像是无意识的表达不满,甚至于有些嗔怪的嘶鸣从唇齿间溢出。 又一次被从天而降,力度大到近乎令人怀疑是在殴打的雨水,冲刷掉了为了取暖而浇淋在身上的温热血液,甚至连因为温度回升而有了些自凝滞中恢复迹象的思维,也跟着再度凝固的恶鬼,用纯澈如稚子,本质却仍旧涣散的血色眼瞳,望向被绵密的雨帘模糊了身形,只能看出是在试图逃跑的身影。 “为什么,要跑呢……”哀叹着,困惑着,却毫无迟滞的,伸出了指尖已经完全被失温后的绀色所占据的手掌,从身侧被强行撕裂的尸骸中,将几度染血,却也跟如今纤尘不染的男人一般干净的太刀拔出并掷了出去,将那蠕行的身影钉死在了地面上。 摇晃的,趔趄的,像是完全控制不好躯壳一般,几度险些倒地的鬼丸国纲踉跄着,踩着已经完全化作泥沼的地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了不甘的挣扎着的蛇人身后。 那是一个体型称得上魁梧的蛇人,身高比鬼丸国纲还要高上不少,宽阔的臂膀与身材更是让其显得不像是普遍身形瘦长的蛇人,反而更像是其他的物种。 但那细长的尖耳与生在颊上的蛇鳞却做不得假,从那口中吐出的嘶鸣,也完全称得上一句地道正宗。 只是如此魁梧的蛇人武士,却被堪称残虐的手段扭断了双腿。 即便有雨水中蛇属性的灵力辅助修复,却也仍旧破烂,甚至露出骨头的血肉一边艰难的蠕动着,将破碎且异位的骨骼挤回原位,一边又不断的尽力延展,拼尽全力般的与四周撕裂翻卷,却也同样蠕动着试图完整的皮肉接触,然后在堪堪弥合的瞬间,被颜色赤黑,潜伏在血肉中的灵力再度绞碎。 疼痛将更多的嘶鸣从口中迫出,本来就因为双腿的破碎而无法直立,甚至连控制其挪动都格外艰难,以至于不得不通过用指尖扣住烂泥之下,姑且还未被完全浸透的土壤并发力的方式拖动身体的蛇人,几乎是下意识的,用上了更多的力气。 于是本就脏污且因为如此行动而血肉模糊的指尖,便被压迫着流出了更多鲜红,让思维陷入迟滞,更多的是在凭本能行动的鬼丸国纲,露出了孩子气的,不满的神情。 “浪费……”即使是只余本能的状态,表情变化也仍旧细微且幅度不大的鬼丸国纲向前了几步,随后曲起僵硬的双膝,砸在了蛇人的脊背上。 过度失温后甚至感到了一丝温暖的躯壳瑟缩着,逐渐蜷在了一起,僵直的手掌则困难的,攥住了湿滑寒冷的刀柄,握着那柄自背后刺穿胴甲缝隙,钉入脊椎附近的太刀,开始了切割。 穿在蛇人身上的胴甲,倘若从种类上划分,理应被归类为由多个长方形铁片拼接而成的仏胴。 因为表面厚涂了漆料的缘故,于是那甲胄看上去像是一整块的板甲,但对于感官敏锐到足以甄别出每一处最细微色差的鬼丸国纲而言,想要寻到甲胄上拼接的缝隙,实在是易如反掌,即便是隔了雨幕且视野因失温而陷入近乎全黑的境地,也仍旧能让被掷出的太刀准确的卡进缝隙之中。 吱啦。 令人牙酸的,金属切割的声音,伴随着刀刃的挪动而响起,同时又有痛苦的嘶鸣作为伴奏,自匍匐在地面,挣扎着,不再蠕行,而是试图从腰间拔出胁差反击的蛇人口中传出。 “啊,正好……”切割进展因为肢体的僵硬而并不顺利的鬼丸国纲注意到了蛇人的动作,摸索着,从对方的手下抢先一步的,拔出了那柄窄细却足够锋锐的短刃。 像是在剖开一条被摆上砧板的鱼一样,获得了更趁手工具的鬼丸国纲,以明显更为流畅的动作切开了铁甲,随后热切的,以指甲撕开了那覆着层细鳞的坚韧皮肉,将快要因为失温而产生灼热感的双手,迫不及待一般的埋进了血肉之中。 “好温暖……”呢喃着,终于再次从他者的血肉中汲取到了一丝温度的鬼丸国纲,从口中吐出的声音飘忽而又破碎,对热量的渴求催促着他下意识的将蜷起的身体缩得更紧,近乎要将头面也埋进自背后剖开的血肉之中,但骤然飞溅在面上的血液,却打断了鬼丸国纲的动作。 温暖且裹挟着噼啪作响的电弧的手掌,紧随其后,落在了那张垂下来的,几乎埋进身下血肉中的,染血的,苍白的面颊上,将那张有些神情恍惚的面容强硬的抬起。 本质上是灵力但以电流为表征的青紫色电弧,具备着和电流一样的物理性质,以那只手为起点,沿着鬼丸国纲被雨水濡湿的身体表面,迅速的传递到了四肢百骸。 僵直的肌肉几乎是瞬间,便不受控制的痉挛了起来,而同时却又有真切的热度,自体表传递至身体内部,使筋骨重新舒展开来的同时,也唤醒了因为寒冷而停滞的思维。 “唔……啊……”含混的,破碎的呜咽,因为触电感而不受控制的振动声带,自喉间溢出了片刻,但随即便被重新恢复了理智的鬼丸国纲强硬的吞了下去,只留下尚有些朦胧的血色眼眸,隔着雨幕望向了神情阴郁到脸色几乎全黑的大典太光世。 “拿自己做诱饵……”那只表面缠绕着电弧的,白皙而又青筋鼓起的手掌,从面颊处顺着颈项一路向下,最后停滞在了自破损衣物处裸露出来的,苍白皮肤上尚且残留着足有一掌长短,几乎被枪刃捅了对穿的创口的,左肋。 大典太光世不甚留情的,用手掌向下按了按那处不再流血,却被雨水冲刷到皮肉泛白的伤口,得到了鬼丸国纲略微停滞了一瞬的呼吸,以及掌下略显僵硬的肌肉作为反馈,于是那张神情阴郁的面容上,甚至出现了一个近似怒极反笑的表情。 “肋骨轻微骨裂,没伤到肺和横膈膜,但蹭到了副脾……得亏愈合速度快,腹腔内只是略有些积血……还知道痛啊……”通过灵力完成了检查的大典太光世一边吐出检查结果,一边加大了灵力的输入,力求把这一个没看住就又整出伤来的家伙尽快治好。 “唔……抱歉。”鬼丸国纲逐渐褪去了发绀的颜色,但因为本来就缺乏血色且又一次失血而泛白的唇抿了抿,最后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道歉。 “不需要跟我道歉。”大典太光世的声音紧绷而又僵硬,噼啪作响的青紫电弧随着他的动作,不断的自他手上蔓延到鬼丸国纲身上,替仍旧在因为大雨而持续失温的鬼丸国纲维持着体温。 本能渴求着温暖的身体不自觉的向热源靠近,但又在真的有所动作前被鬼丸国纲硬生生的止住,于是作为代偿一样的,仍旧深埋在被匆匆赶来的大典太光世一刀枭首的蛇人体内的双手,便不自觉的攥紧了那根相较人类而言,肋骨和脊椎骨的数量,都多少有些偏多的骨头。 虽然不是大典太光世的本意,但是带电的灵力在维持了鬼丸国纲的体温的同时,也确然的,将另一种微妙的感官加诸于神经之上。 虽然对鬼丸国纲而言,那种程度的异常仍在忍耐范围内,但多少还是激起了身体本能的紧绷,以及眼尾那一抹本就艳丽的红色的扩大。 大典太光世自然是发现了鬼丸国纲的这点异常,但他不能也不会在此时收回自己灵力外显出来的电弧。 毕竟,鬼丸国纲之所以能从大典太光世的灵力里感受到温暖,纯粹是因为具备和电流一样物理性质的电弧制造出了和触电无异的,近似于烧伤的损伤,一旦收敛了这些外显的电弧,大典太光世的灵力,对于鬼丸国纲而言,就只剩下修复伤势这一个作用了。 之前一度被气到无伤爆了真剑,现在是自己用灵力又整了一套衣服出来的大典太光世无声的叹息着,在确认了鬼丸国纲的体温恢复到接近正常的水准,而伤势也好全了之后,便又一次把身上的披风扯了下来,附着上足够挡雨的灵力,罩在了鬼丸国纲身上。 “裹着点……”虽然心里仍旧憋着火,但是眼看着一点点恢复了理智的鬼丸国纲自己也有些游移的目光,判断出这人大抵是在冷迷糊了的情况下本能的做出了拿自己当诱饵决定的大典太光世,这时候也没办法继续对鬼丸国纲生气了,但吐出口的声音多少还是有点冷硬。 “唔……啊,好。”多少有点猝不及防的鬼丸国纲险些没压住想要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困惑,但知道这是大典太光世的好意的他,还是从善如流的裹了裹有着毛边的披风,将因为大典太光世的灵力而已经重回干燥的上半身裹进了温暖的披风里。 “你们两个还真是……真就一个活口都没留呗。”在大典太光世含怒之下无伤爆真剑兼一刀清屏的操作下,终于得到了喘息时间,一边调息,一边将自己身上平将门的部分用灵力重新压下去关好的小次郎看着满地的尸体,一时间有些无语凝噎。 “率众食人者,没必要留活口。”处理好了还跪坐在蛇人尸体上的鬼丸国纲,重新站起来的大典太光世声音沉闷,“他们只是把我们当做血食,而非是可以沟通的存在……只有杀。” “我以为会是搞这么大场面做不到精细控制之类的理由……结果你是能留下活口的?”仍旧维持着金红的蛇眼,但颊上的鳞片已经完全消退的小次郎神情怪异,“我倒也不是对率众食人者有什么怜悯,只是利用搜魂之类的咒术,多少也能从他们口中得到点情报吧?” “出云国,”体温正常且得到了保暖措施,目前情况大好转的鬼丸国纲慢吞吞的从蛇人身上站了起来,同时做出了回答,“他们管这个世界叫出云国,这些蛇人众来自西南的波陀罗,受他们口中的伟大之母迦德卢管辖,今次是趁着大雨,意图突袭位于东方的,距此处大约五公里的人类聚居地。” “比起那个,你的背,是怎么回事。”对鬼丸国纲突然说出这些信息接受良好的大典太光世忽然开口,他注视着鬼丸国纲的目光沉凝而又冷肃,“我不记得……那家伙有修行密宗……” 第7章 蛇,雨,红山茶(四) 冰片、麝香、丁香、沉香、甘松、白檀香…… 将上述香料碾碎,和作为主料的木粉一同搓揉均匀,随后放入牛角中挤出来,最后挑选阳光充足,温度适中的日子,放在自然光下晾晒至干爽,一块称得上合格的香,便制作完成了。 用火焰轻轻燎过表面,点燃香块,在木碗中盛上供物作祭,然后端坐在垒好的坛城前念持密咒,以作三摩地并供本尊上师,好为此间受庇护者,求得今日的,在此处延续之法。 他早已熟稔这一过程了,悲愿金刚心咒早已纯熟,随着他默念之过程,便有慈悲韵从身上流转出来,自坛城所建立之地向外扩散,随后逐渐的,笼罩向这一处有人,亦有非人的聚居地。 只今日的日课却有些不同寻常,先是以洁净沙土堆砌坛城的时总是出错,而作三摩地的过程中又频频心动而无法得静,接着便是供本尊上师之过程也不甚顺利,总有些不明的意动扰了心去。 他叹着气,欲要睁眼,暂时先停止今日的日课,却在一刹的恍惚中,意识被扯入了一片空旷之地。 光,无尽光自尽头而来,悬在意识所在处的高空,灼目刺眼到令人畏惧,却又古怪的,并未真的伤害些什么,甚至于称得上一句温和,而向下望去则是一片苍白的大地,以及自大地深处向上蔓延出来的,浓郁到令人心悸的,充斥着恶意的漆黑。 而当望过去的视线,终于适应了那一片漆黑后,他才恍然的发觉,那并不是纯然的黑色,在那黑暗之中更存在着一座层叠殊胜的坛城。 坛城就是立体的曼荼罗,而曼荼罗就是轮圆具足,是真知,觉悟,是诸佛的智慧,是万象森列,融通内摄的禅圆,是一切圣贤、一切功德的聚集之处,但是,眼前的这座坛城却并非如此。 那是何等殊胜的一座坛城,完整的外圆内方,而最外层以赭红色的矿石颜料涂抹在了墙上,形容了百年不变色的智慧火,而在坛城的入口处,又有身姿各异的,代表了修行者的空行母与空行勇父的浮雕。 各院依次第排列,并有颜色各异的矿石颜料涂抹于一个又一个的弧形墙面上,又有耀目的金顶、巨大的鎏金宝瓶、醒目的经幢和经幡在建筑外侧交相辉映。 一切建筑并外饰在维持着色彩鲜明的同时,却又做到了不失庄重与和谐,可偏偏在那坛城之下,却有一种深邃的恶意,在翻卷着,意图从此中挣脱,以至于那称得上流光溢彩的坛城都变得暗淡了下去。 于是,他便明悟了,那确然是一座无比殊胜的坛城,亦是圆满的曼荼罗,只是其建立并非是为了修行,而是出于镇压某物的目的,而在那其下被镇压着的,充斥着恶意的存在,却是要比如今在此界残喘者所要面对的,更为可怖且令人胆寒之物。 意识到今日的日课之所以状况频发,恐怕就是应在此事之上的他,于是便竭力的向下望去,试图借此机会一窥究竟,然而却有一只血色的眼眸,倏然从那漆黑之中浮现了出来,死死的盯住了试图窥探的他。 于是骤然间,一股巨力便自意识体上传来,仿佛被推动又仿佛被拉扯,下沉的意识被迅速推升,而到了此刻,他才终于意识到了一件称得上大恐怖的事。 那座他所以为的坛城,实际上却是平面的曼荼罗,而那平面的曼荼罗,却也并非绘制在布面之上,而是自皮肉之中生发出来,镇压于某人背后的,意图压制着躯壳内近乎满溢的大恐怖的,所谓封印。 “……嗬……嗬……唵,钵啰末邻陀宁,娑婆诃……”自入定中惊醒的男人几乎要坐不稳了,他下意识的以手撑地,这才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形,同时惊魂未定的开始为自己持灭定业真言咒,如此,他才堪堪稳住了自己几近破灭的心神。 “发生何事!缘何惊惶如此?!”听得异样声响,于是便自门外掀开草编的挂帘而入的,是头戴天盖,颈挂袈裟与方便囊,做虚无僧装扮的白衣人,他几欲伸手去扶地面上跌坐的男人,但碍于男人那惨白如金纸的面色,最后还是未能真的伸手出去,打断男人的持咒。 又多持咒几度,才终于安抚下不定心神的男人,最后惊魂未定的睁眼,神情仍有些恍惚和萎靡,“大恐怖……见到了……他看见我了……” “?你清醒些!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虚无僧略微一愣,接着开口大喝道,“你之前不是在做今日的日课,向本尊上师做意供吗!如今这情态……你是动摇了不动心,又生了障碍魔吗?” “障碍……我……嗬……”男人这下便彻底坐不稳了,身形摇晃着跌倒在地,而口中却仍止不住的喃喃着什么,“有什么……不可言之物……必须……我必须……上师……” 虚无僧便终是看不下去了,摸出腰间别着的尺八,砸向了男人表情神思不属的脑袋,“冷静点!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发生了什么……”被尺八砸了两下脑袋,于是短暂从那好似谵妄的状态中挣脱出来的男人似哭似笑,“我见有一曼荼罗,我见有一座殊胜的大坛城,被描绘在某人的身上,其下镇压着,比魔口大轮还要可怖之物……” 男人哆嗦着,抓住了虚无僧的手,面上的神情似悲似喜,“要得了……师兄……要得了……出云国之生灭……将应在此处……而我等之解脱,亦应在此人身上……” …… “……密……宗?”鬼丸国纲的神情有些茫然,又有些困惑,他下意识的试图扭头去看自己背后,但是一想到这意味着他需要解开披风,重新回到失温的境地里去,他又多少的有些心生迟疑。 而偏偏在此刻,一种古怪的被窥视感出现在了他的身上,令他不适且难耐的皱起了眉。 “是密宗,你不清楚这件事?”大典太光世以肯定作答,但紧接着,他便和鬼丸国纲同步一般的,神色愈发沉郁的望向了某处虚空,“有东西试图窥视……你对身上这副曼荼罗,一点了解也无?” “曼荼罗……啊,那就不奇怪了……”恍然一样的,从曼荼罗的名字想起了含义的鬼丸国纲不再纠结于亲眼去看,反而耐心的做起了解释,“毕竟山茶花的别名,就是曼荼罗……不过曼荼罗……坛城……” 那张仍旧苍白,甚至因为之前的失温而有些近乎惨白的面容,因为想到了什么而在某一时刻几乎皱成了一团,但很快便重新舒展了开来,做出一副事情不大的模样,“没什么大碍……反倒是可以确定了,之前窥视的家伙,应该就是……地藏行平?是这个名字吧?” 鬼丸国纲有些艰难的回忆着自己曾触及的,那一盏在仪轨中代表了土行,但本质却上是被自己用牵强附会的方式,强行干涉了属性的,鲜血主人的名字,在发觉周围人和刃无有反驳的意思后,便多少松了一口气,“修持密宗和本尊是这样的……一不小心就容易看到些不对劲的东西……” “……鬼丸,你还记得,之前曾答应过老头子什么吗?”然而鬼丸国纲是松了口气,一旁查验完战斗现场的一文字则宗却没打算放过他,自那张破碎的面容上,逐渐的露出了一种比起笑,更像是被气狠了的神情,“还是说,你现在已经全忘干净了?” 鬼丸国纲不明所以。 他从因为附着了灵力,所以在挡雨的同时也保持着相当可观温度的披风下面伸出了手,有些狼狈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对灵力运用完全一知半解,之前重塑衣服都是从大典太光世的举动中现学的,所以直到大典太光世给他罩上了这件因灵力而能挡雨的披风,鬼丸国纲才意识到灵力原来不止可以用来阻碍敌人的伤口恢复,还有挡雨这种实用性用法。 于是鬼丸国纲一边试探性的依葫芦画瓢,一边则有些困惑的,从脑袋里翻出了,自己曾对一文字则宗许下的承诺,“……‘尽力保证自己不受重伤’……我有记得的。” “是,吗?”一文字则宗的脸上,那看似是无害笑容,但实则威胁性拉满了的表情于是又深刻了几分,“那为什么,要自己撞上去?老头子和小子们可是都看见了!你分明是自己撞上那杆枪的!” 于是,原本还意图劝阻一下一文字则宗的大典太光世便闭上了嘴,连带着那只看着鬼丸国纲的,猩红的眼睛投过去的眼神,也跟着变得不善了起来。 “……只是正常的,用血做诱饵……而且手冻僵了……所以就……”鬼丸国纲略做回忆,然后在逐渐冒上来的耻感中目光游移,耳尖泛红的做出了回答。 因为一文字则宗旧事重提,于是被迫以第一人称视角,重新在清醒的状态下体验并回顾了一遍,自己之前因为冻迷糊了而做出来的种种,只能说是当事人事后想起来都两眼一黑的糊涂事的鬼丸国纲……他实在是做不到理直气壮的反驳一文字则宗。 尤其是一想到自己之前差点把脸埋进脚底下踩着的蛇人那和人类身体结构多少有些差别,于是基本上全是各种尖锐骨头的身体里取暖,鬼丸国纲就莫名的感觉左眼传来了一种古怪的幻痛,甚至连终于因为温度上升而不再被漆黑笼罩着的视野,也有了些跌回黑暗中的迹象。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抵也只有幻觉只是幻觉,鬼丸国纲只需稍微凝神,就能够从那些不对劲的感官失常中挣脱。 “手冻僵?!”一文字则宗被这句怎么听都有些上下文无关的话,气到灰质都险些没忍住的,从下半张脸上的缝隙里冒出来,但那张昳丽的脸,却也多少有被气到变形,“我问的是这个吗?!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自己撞到敌人的武器上去!” 一文字则宗的表情称得上气急败坏,他一边把手按在脸上,防止灰质在目前还没搞清楚这个世界的灵力到底什么问题的情况下冒出来,受了和那边正被小次郎按着,一点点把兽化特征压回去的三日月宗近类似的影响,一边多少是有点破防的高声道,“别给我在这儿答非所问!” “之前……太冷了……”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大抵是真的没脑子,不然也不会做出这么离谱的事的鬼丸国纲表情僵硬,“再加上,那个时候,他们多少有点士气崩溃……为了防止他们真的溃逃,顺便还能用血取暖,所以就……” 一文字则宗的脑袋上冒出了一个问号,接着那张脸上的表情称得上狰狞的瞪视着鬼丸国纲,“你在说什么鬼话?!拿自己的血取暖?!那你怎么不把自己整个儿塞进蛇人身体里去取暖!” 鬼丸国纲往大典太光世披风的毛领子里缩了缩脑袋,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当初脑子犯浑的时候的想法属实是离谱,但他多少还是要替自己辩解一二的,“刚才差一点就……因为真的很冷,而且我有注意伤势……” “有注意伤势?!你的有注意伤势就是放任敌人的武器把你捅个对穿?!”一文字则宗只觉得血压飙升,甚至快要压不住自己一个劲向外试探的灰质了,“那是贯穿伤!贯穿伤!怎么,你又要跟我说你那没碎刀就是轻伤的混账话吗!” 鬼丸国纲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大典太光世,结果只从本来就对鬼丸国纲拿自己当诱饵这件事余怒未消的,大典太光世那只猩红的眼中,看到了并未发作,却比一文字则宗要更甚的怒意。 于是,一时间竟称得上孤立无援的鬼丸国纲,最后只得多少有些无措的,垂下了眼帘。 他不是不知道一文字则宗的质问是出于关心,也不是不清楚大典太光世的愤怒也是因为同样的缘由,但是他人的好意,这种过于正面的情绪,对于已经习惯在阴湿角落里和恶意为伴的鬼丸国纲来说,多少还是有些过于温暖和刺眼了。 于是,即使明知不对,鬼丸国纲也下意识的,从唇齿间吐出了一文字则宗和大典太光世都不想听到的答案,“……抱歉……我……” “总算搞定了,啧,你那几个哥哥也忒溺爱你了吧三日月……喂,你们几个干嘛呢?” 第8章 转移话题大失败 小次郎是一位身着除了兜以外全套金属大铠,却仍能行动自如,甚至健步如飞的魁梧男子,他身形高大强壮,双臂有力,步履稳健,身躯壮硕得好像一堵墙似的,而腰后则挂着与身高适配的,长度接近大太刀的长刀。 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肩膀好似双开门冰箱,站着像一座石塔,跑起来有如一阵狂风。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怎么看都是名武德充沛的武家男儿。 ……但他现在实际上是文系,而且是负责后勤的医生。 而此时此刻,这位怎么看都武德充沛过头了的男性正一手捏着鼻梁,一手按在腰后的刀柄上,满脸难以置信和怀疑人生的望着眼前正被两个脸色阴沉的刃呈两面包夹之势堵在中间的,身上裹着大典太光世的披风,而目光游移的鬼丸国纲。 “……不是,等一下,不是……”小次郎多少是有些窒息在的,但即使他捏着鼻梁的手都快把自己的鼻梁骨掐断了,却也仍旧无法改变那个令他眼前发黑,几欲昏倒的事实,“你……不是……我是出幻觉了对吧?不然为什么……” “您没有听错呢,小次郎阁下,”一文字则宗虽然笑着从口中说出了敬称,但是他的表情却只能用阴森来形容,“鬼丸之前确确实实是因为失温,而做出了主动,迎面撞上敌人的武器,人为给自己制造流血的伤口,来吸引对血肉充满渴求的敌人,向自己攻击的事情呢。” 一文字则宗几乎是刻意的,在‘主动’和‘迎面’两个词上加重了语气,于是还没等到同为刀剑的三日月宗近做出什么反应,本体当了二十多年医生的小次郎就先绷不住了。 “……不是?不是?!”小次郎先是一个趔趄差点倒地,接着便表情扭曲的,从口中发出了尖锐爆鸣,“你?!虽然刀剑男士的身体只是从构造上来说和人类无异,因为本质上还是灵力,即使受伤也不会像人类那样感染什么的……但是你也不能这么乱来啊混蛋!” “……不对,”然而听着小次郎的话,鬼丸国纲却一度欲言又止,但他最后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口反驳了起来,“我们不是……这具躯壳不是什么灵力的造物,而是真实的血肉,我们只是……比人来说,更多了本体这个弱点而已。” “那不是更完蛋了吗!如果是真实的血肉你这么搞……不对!你说我们!难道有这情况的还不止你一个?!”小次郎一听,顿时好悬没背过气去,他大睁着那一对因为愤怒,而几乎全被红色占据的金红蛇眼,脸上扭曲的神情却反而尽数消失,“怪不得……” 自传说中习得分身术的平将门这一逸闻,而得到了独立显现资格的假身,探出作为龙蛇之子而具备的尖锐的犬齿,磨蹭着颜色发绀,却并非和之前的鬼丸国纲一样是因为失温变色,而是单纯的,本来就是这个颜色的嘴唇。 虽然基本维持着无有表情的模样,但自那双只留了些许金色在虹膜内的眼,便能判断出是气极了的男人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求证一样的,将自己的推断尽数道出: “怪不得一文字则宗会是这个样子……怪不得鬼丸国纲的身上,之前会留着那么多痕迹……更怪不得,大典太光世会拥有如此强盛的灵力……” 小次郎的眼中充斥着杀意和憎怒,“我还以为那些,使用那种扭曲付丧神和本体之间关联的咒术的家伙都死绝了,毕竟之后,我们甚至下了大力气,联合起来诅咒了那个咒术,将其变成了只要有人意图使用这个咒术,就会触动我们几个诅咒者的灵力自行反击的存在……” 小次郎说到这里,终于是忍不住冷笑出声,手掌下意识攥住了本来只是按着的刀柄,“结果现在看来,不是死绝了,只是没人再用这种咒术了……将灵力构筑而成的灵体强行约束下来并受肉……还真敢做啊混蛋……” 大典太光世略微愣了一下,似是想说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反倒是理应被谴责行为的鬼丸国纲又一次站出来开口反驳,“则宗是这样的,但我和……光世,我们不是,我们和那些刀剑男士,并不一样。” “?什么并不一样?”本来还正心底窝火的小次郎闻言一愣,怒意都压不住的困惑几乎要实质化的从脑袋上冒出来了。 而勉强压住了身上兽化异常的三日月宗近则神情恹恹的抬了抬眼帘,不再是左红右紫的异色眼,而是一对和正常或者暗堕同振都不相同的,朱红色眼眸的三日月宗近声音低沉,“倒也不奇怪,毕竟小次郎殿不是和我们一样的付丧神,自然看不出来……” 那双眼睛扫过了打从鬼丸国纲第一次开口反驳,就陷入了古怪且微妙的沉默中的一文字则宗,随后落在了眼神飘忽的鬼丸国纲和欲言又止的大典太光世身上,“我也是借了兄长们的力量才发现的……则宗殿暂且不论,鬼丸和大典太,确实和我们并不一样。” 那双朱红的眼纯澈如朱砂,映照出三刃原因不同,但确实都维持着沉默的模样,“当然,老爷爷也不是那么不知好歹的刃,所以如果二位不想透露,那老爷爷便就此闭嘴。” 大典太光世稍微一滞,然后闷声开口,“也没什么是……不可以说的……我并不是纯粹的付丧神,和大典太光世的相同之处,也只是用着同一个名字罢了……如果当初,鬼丸带回去的,不是大典太光世,而是其他的刀剑……那么在这里的此身,就会是别的存在……” 那只猩红的眼微垂着,而从那口中吐出的词句也不知是含着何种的情绪,“所以我,只是纯粹的,因为鬼丸,才有了诞生可能的存在……形象也好,内核也罢……都只是虚假的产物,比起付丧神,妖鬼的形容……更适合我。” “啊?”小次郎攥着腰后刀柄的手一僵,紧接着人都要被气笑了,“你开什么玩笑?!除了那些诅咒的气息以外,你身上的灵力简直正到发邪了!你跟我说你是妖鬼?不是,你要是妖鬼,我这个半怨灵化的算什么?” 大典太光世对此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只是小幅度的点了点头,说出了一句令小次郎似曾相识的话,“……你说是就是。” “?!什么叫我说是就是!不是你!”毫无意外的,大典太光世的话又一次让小次郎背后的川隅红温了,即使隔着世界有传输延迟,但分出来的这部分也被气得额角青筋暴起,“你故意的是吧!”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小次郎殿,”神色依旧恹恹的三日月宗近不得不伸手拉住了差点拔刀的小次郎,“别冲动,别真的被将门的部分影响了,老爷爷可一点也不想和化身龙蛇的平将门当对手什么的……” 小次郎多少有些恼怒的,回头瞪视拉扯自己的三日月宗近,但在三日月宗近那句关于‘平将门’的提醒下,他还是勉强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没有真的不管不顾的拔刀出来,只是多少还是有些面红耳赤,“啧……你倒也听听这家伙说的这叫什么话……” “……抱歉……我只是实话实说……”大典太光世抿了抿唇,接着小声的道起了歉。 “哈?!你!”额角的青筋又一次暴起的小次郎面容狰狞,而一旁原本还在保持沉默的一文字则宗则多少有些无奈的,伸手扯了扯还想说点什么的大典太光世的衣角,“少说两句吧大典太……你和鬼丸倒真的不愧是一个本丸出来的,在噎人这方面简直如出一辙……” 大典太光世不明所以,但大典太光世听劝,所以他从善如流的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原地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勉强平复下被大典太光世气到几乎爆炸的心情的小次郎神色多少有些勉强,“所以鬼丸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三日月你为什么说则宗的情况暂且不论?” “我的情况……不知道比较好,有些东西,只是知道就会害人。”鬼丸国纲略微顿了顿,然后告诫一样的开口道,“三日月……也是,应该有被警告吧,不要细究我的问题。” 这回轮到三日月宗近欲言又止了,但很快,那张昳丽面容上的表情,就转变为了无奈,“倒也不至于这么拐弯抹角……好好好,我知道的,大哥,多少也对我有点……我这不是没……是是是,我保证不乱看,毕竟这是大家借给我的眼睛……” 三日月宗近异常熟练的,对着并不在此处的刃连连告饶,“我没有,真的没有……我知道,一切都过去了……所以一开始我们不是来问责鬼丸的吗?为什么现在反过来揪着老爷爷不放啊……” 三日月宗近不提还没想起来,他这一说便立刻回忆起最初的目的是声讨鬼丸国纲的几刃和人,转向鬼丸国纲的目光,便无可避免的,变得有些险恶了起来。 “差点让你糊弄过去了……不过虽然不知道详情,但按你之前透露的那些信息……所以你是在明知道自己的身体和人类没差的情况下,故意在已经严重失温的时候撞到敌人的武器上,又给自己整了个大出血是吧?” 本体当了二十多年医生,虽然一开始并不专业,但本质上属于见得多所以逐渐懂了的那类人的小次郎,震怒了,“给我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啊!你知不知道失温严重会死人的啊!” “……只要本体没事……”高低没绕过去这一茬的鬼丸国纲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嗫嚅着说道。 小次郎,又一次红温了,“还搁这儿本体没事呢!你都让枪捅了个对穿了!你本体能没——” “的确没事……但你应该跟我说的……”参与了战后急救的大典太光世先是小声说了一句,接着怒意消退,但仍旧残留着不赞同的目光便望向了鬼丸国纲,“那样我会提前准备……你现在这样……” “……只是失温……”鬼丸国纲有些不太适应的,往披风里又缩了缩,“不会妨碍战斗……所以……” “?!还惦记战斗?!还惦记战斗!你脑子里除了战斗能不能装点别的!”小次郎气急败坏,“你知不知道你的情况到底有多异常!就算是人类,也不可能因为淋了没多久的雨就失温成你那个样子!一般来说反过来感到热而不是冷,通都常是失温后期,快死了的时候才会有的反应!” 此言一出,望向鬼丸国纲的目光中不善的意味便又重了几分,而鬼丸国纲本人却还想着反驳,“没有……我不会死……本体没事的话……顶多只是意识不清,等雨停了就好……” “顶多只是意识不清?!你都往敌人枪头上撞了你跟我说你到时候顶多只是意识不清?!”小次郎再一次尖锐爆鸣,“那你是什么意思?非得死了,碎刀了,才算严重是吧!” “……我不会……”鬼丸国纲仍旧试图辩解,但这个时候,就连大典太光世都忍不了他了。 没了披风的男人伸出手去,强硬的,用虎口卡住了鬼丸国纲张阖的双唇,逼迫还想说些什么的鬼丸国纲不得不停了下来,而那只望向鬼丸国纲的猩红眼睛里,则满是一种令鬼丸国纲看不太懂,但莫名心慌的情绪。 “是我的错……明明一直都在你身边,却没有注意到你有这样的问题……”大典太光世纤细浓密到足以令女子艳羡的眼睫轻颤着,因为动用灵力隔开了雨水的缘故,于是每一个动作在鬼丸国纲的眼中都纤毫毕现,“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神情明明是一如既往的阴郁,但却莫名的令鬼丸国纲感到异常的大典太光世,如此做出了宣告,“既然你没有照顾自己的概念,那就由我来……” 鬼丸国纲的神情略微错愕,他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大典太光世的手说些什么,然而大典太光世却像是早有预料一样,默默的收紧了捏住鬼丸国纲脸颊的手指,将虎口卡得更严实了些,“我不会……阻止你去战斗,但是,像今天这样……因为疏忽而导致的意外,不会,也不可能再有了。” 那只猩红的眼睛专注而又决绝的看着鬼丸国纲,“我不会……再让你这样下去了。” 第9章 大失败,但如败 鬼丸国纲一度是想要争辩的。 但他并非不知好赖的那种人,甚至恰恰相反的,虽然他在待人接物方面多少有些拟人,但对于他人究竟是以善意还是恶意对待自己,鬼丸国纲可以说是一清二楚。 正因如此,在大典太光世伸手,做出用虎口卡住张阖的唇来制止鬼丸国纲说话的,这种对鬼丸国纲而言多少有点过界的行为的时候,他才只是小幅度的挣扎了一下,而没有做出更过激的行为。 但即便如此,大典太光世最后做出的,那让鬼丸国纲摸不着头脑,情绪复杂到他顶多也只能分辨出愤怒和自责这两种情绪,然而偏偏言语上有些似曾相识的宣告,仍是难以避免的,引起了一些鬼丸国纲姑且说得上久违了的反应。 和虽然事到如今,只能用破破烂烂来形容,但姑且有在重建,且进展喜人的精神状态不同。 曾经在反复的驯化中,被强硬覆写为身体本能的那些东西,由于其数量和本身触发条件的繁杂,即使是鬼丸国纲也不太记得清,更不太想回忆每一个都是因为什么而被建立的。 而由于鬼丸国纲这种半消极的态度,再加上他那在面对算不上特别信任的人时一贯会演,且演得像模像样的另一种本能,所以当初的治疗竟也让他糊弄过去了。 但隐患,却也因为鬼丸国纲的消极态度,而悄然埋下。 曾经在大典太光世没有携带着鬼丸国纲被骗走的人性赶来之前,因为根本算不上应激条件,甚至连刺激性都不具备的,只是看见了自己真实的发色便陷入谵妄的精神,以及比意识先一步屈从的身体本能,便是一记有力的佐证。 虽然当时鬼丸国纲之所以那么轻易的陷入谵妄,也有被黑心世界意识掏空了自我,且出于误会对一文字则宗多少有些信赖在的缘故,但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被刻进条件反射里的身体本能,却也占了不小的比重。 倘若是在没有能够全心全意信赖的人的情况下倒还好,就算鬼丸国纲真的没控制住本能,意图做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时刻紧绷的精神也会在苗头出现的一刹便冒出来阻拦他。 但偏偏因为情况好转,再加上身边有绝对可以信赖的大典太光世,和有一定信赖度的一文字则宗在,所以现在的鬼丸国纲,是基本不会特别去绷住心神的。 于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精神的松懈,鬼丸国纲的身体本能又一次,先于自我意识的,做出了反馈。 那只血色的眼睛略微涣散了些,目光虚虚的,望向了刚刚说出了重量级相当吓人的发言的大典太光世。 卡在颈间绑带附近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于是声带也跟着振动起来,将小声的,讨好似的呜咽挤了出来。 而跟着唇瓣一同被分开的齿列则轻轻的,向卡在中间,那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掌的虎口处施了些力气,像是犬类讨好主人又像是调情一样的,用并不特别突出的犬齿,狎昵的磨蹭起了大典太光世的手。 不幸中的万幸,鬼丸国纲在自己做出更多离谱行为之前,成功赶上了一路狂奔向不对劲方向的身体本能,强行制止了自己做出更多不对劲的动作来,但不幸的是…… 大典太光世既不是无知无觉的泥塑木雕,也不是迟钝过头的那一类人,或许作为执念聚合体刚成型的最初时刻他是,但附身在鬼丸国纲身上的那几年他也属实是见多识广了。 所以几乎是在鬼丸国纲的身体先于意识的,开始了动作的那一刹,大典太光世便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面色微变的加重了些捏在鬼丸国纲颊上的拇指与食指的力度。 在意识和外界疼痛的双重作用下,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差点又做了什么离谱事情出来的鬼丸国纲,血色的眼睛终于恢复了焦距,甚至于看上去面色如常,毫无异样,就像是之前做了那些表面上没有异常,实际上异常不成体统的事情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然而鬼丸国纲位于披风里侧,拢住身上这件披风的手指,却无意识的捏紧了柔软厚实的披风,几乎要把那块布料蹂躏得不成样子。 毕竟,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鬼丸国纲的羞耻感,因为自我重建尚未完全完成的缘故,仍旧处于一种异常稀薄的状态。 但由于大典太光世的构成要素里,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来源于鬼丸国纲身上所附着的执念,所以鬼丸国纲对大典太光世除了绝对信任以外,还有一种微妙的,他自己也没能清晰的分辨出来究竟为何,但类比的话,大概类似责任心强的家长对自家小孩的责任感心理。 所以比起在有信任度但没到特别高的地步的一文字则宗,和只有基础信任值的其他人面前失态,在大典太光世面前失态这种事,反而更让明明耻感已经几近于无的鬼丸国纲破防。 而早在说出重量级发言的时候,就已经全心全意挂在鬼丸国纲身上的大典太光世,自然是没有错过鬼丸国纲那对他人而言微小,在他眼中却过于明显的异常。 几乎是在鬼丸国纲恢复了自控能力的一瞬间,大典太光世便收回了自己卡住鬼丸国纲双唇的手,接着他略微迟疑了片刻,半安抚性的,用一种鬼丸国纲很熟悉的力道和姿势,捏了捏鬼丸国纲的后颈。 “?!你……倒也不用……”鬼丸国纲的眼睛略微睁大了一瞬,似乎是想对大典太光世说些什么,但他紧绷的身体倒也确实是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不再是那种破防后的神经紧绷状态,“我还不至于……脆弱到那个程度……” 大典太光世没有回话,只是又捏了捏还在嘴硬的鬼丸国纲的后颈,看着人终于彻底蔫了下去,不再嘴硬和硬撑,这才放过了鬼丸国纲,“你到底有没有,你自己清楚……骗骗别人也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进去。” 鬼丸国纲一时间有些沉默,毕竟他确实是有点破防,也确实是有些精神上的异常出现,但眼看着四周氛围又要开始变成对自己的声讨,属实是有些后怕兼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比较好的鬼丸国纲,便忙不迭的,又一次开始了转移话题。 “那个……我们接下来,去哪边?”鬼丸国纲成功的用接下来的行程安排,转移了在场人和刃的注意力,“是西南的波陀罗,还是东方的人类聚居地?而且直播球……” 其他刃暂且不论,但至少小次郎,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关于这个……还是先去人类那边吧,毕竟我们和这些蛇人不一样,他们能适应并对这种满是堕落气息的灵力加以利用……我们却差不多全员都被这玩意儿克制。” 一想起在大典太光世含怒清场,顺带着用溢出的灵力把周围那些令人呼吸不畅的玩意儿给稀释了一遍之前,那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试图把本体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东西放出来的感觉…… 小次郎打了个哆嗦,即使是作为理应无有呼吸和体温的假身,他也感受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太要命了……但人类的话,在面对这种灵力的时候,恐怕会比我们的情况更糟,所以既然能建立起人类聚居地,附近的环境一定比这儿要好。” 同为强行压制自身异常组中一员的三日月宗近,神情依旧恹恹的,但是细看去还有些恍惚的意味在,“原来你们两个在足利家的时候就……大哥,我当然知道这两位不太算正常的付丧神,但他们两个本来也……” 三日月宗近的表情一瞬间有点一言难尽,“在足利家的时候就是……这两个经常窝在一起……我当然知道这不能完全一概而论,但是……现在多少有点理解,为什么重逢之后,鬼丸对老爷爷的态度一直很排斥了。” 鬼丸国纲打出了问号,虽然本来是为了转移话题,但现在他也确实是完全没听明白三日月宗近到底什么意思,反倒是大典太光世听出了问题所在,抿了抿唇,声音有些急促的解释了起来,“我们不是那种……只是放心不下而已……” 大典太光世的眼神严肃,“我本来就是因为放心不下,所以才有机会诞生……我和鬼丸,我们根本不是那种关系!” 被三日月宗近一提醒,开始逐渐回过味来的小次郎恍然大悟,“我说为什么只要事情牵扯到鬼丸,就算你本来该说他两句,最后却也都不了了之了……” 鬼丸国纲的困惑更深了,他扯了扯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脸色多少有些过于阴沉的一文字则宗的衣袖,“则宗,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没有刻意用灵力挡雨,即使在这方世界不知为何对一文字则宗堪称偏爱一般的加强下,确实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做到这一点,但一文字则宗仍旧是放任了,除了手中小子们的本体和那头长发以外的部分,被倾盆的雨水濡湿。 所以当鬼丸国纲伸出因为在大典太光世的披风里裹了有一段时间,所以重新变得干爽起来了的手掌,去拉扯一文字则宗的衣袖,却扯到了一手水之后,鬼丸国纲的反应便多少是带了点泄愤意味在的,格外的大。 “你哪儿来的自信说我不爱惜自己……明明你也在淋雨!仗着身体不是自己的所以乱来是吧!”鬼丸国纲先是不满的输出了一文字则宗几句,接着才满怀困惑的又问了一文字则宗一遍之前的问题,“所以,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一文字则宗顿时无语了。 虽然对鬼丸国纲那宁可频繁转移话题,也不愿意被追问的,想要执意隐藏的态度有点来气,但鬼丸国纲连这么明显的情况都没看出来这一点……属实是让一文字则宗有些难绷。 “他们在争论,你和大典太光世之前到底是不是情侣关系。”一文字则宗有些心累的,从之前走神时下意识听到的只言片语,和另一边一人一刃之间的暗潮涌动,大抵推断出了情况,“不是,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虽然我也确实有点好……” 鬼丸国纲露出了难以置信并看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的神情,“明明只是……光世和我,只是出于对彼此的责任……怎么到他们那儿就……” 鬼丸国纲并不理解,鬼丸国纲大受震撼,“而且,就算不说这个……像我这样的家伙……怎么可能配有恋人……” “……总之,我不知道这边的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之间的关系,但我和鬼丸完全不是……”辩解的话说到一半,就又听见鬼丸国纲开始自我贬低的大典太光世,神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去,“你一天到晚的,到底都在想什么东西?!” “可本来就是……”鬼丸国纲仍要反驳,却眼见其他刃似乎也有参与,甚至因此又生起了原本被转移话题压下去的,质询自己的想法,于是连忙又一次转移起了话题。 “所以直播球该怎么办,我们都往东方向前进的话,直播球还留在西边……”紧急避险判定大成功的鬼丸国纲,一边庆幸于又逃过一劫——指原本还意图质问自己的人和刃都开始了思考,一边多少还是有些对设备的担忧,于是问道。 “直播球已经在返航了,毕竟那算是公共财产……这东边是非去不可,即使本体已经在努力加固封印了,可这地方完全就是在针对我和三日月……” 又一次成功被鬼丸国纲转移了话题的小次郎面色惨白,“如果不赶快找一个灵力纯净且没多少影响的地方重新调息,我和三日月怕是撑不了多久……” “实际上小次郎殿你失控的几率可比老爷爷我大多了,毕竟你的逸闻里没几个正面的,”见小次郎被拐跑了话题,于是便也不再纠结于此的三日月宗近叹息着。 也不知他是为自己可能的失控还是为身上的隐藏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小次郎……也有可能是为小次郎三番五次的被鬼丸国纲三言两语就转移了话题。 “老爷爷可一点也不想面对龙蛇化的平将门……” 第10章 一场清洗(一) “不……不!你们这些,这些活该下地狱的蛆虫!我诅咒你们!你们必——” 诅咒的言辞并没有说完,名为查克拉玛,表面有如同雷电般金色纹路的环刃,便已经割下了那满怀忿怒的咒诅者的头颅,并回到了它的主人,一个生着赤发与赤色蛇眼,眼周的细鳞也并非青黑,而是同样的赤色的男人手中。 “真是好笑……你这话说得就好像,我们现在,不是活在地狱里一样……”披散着赤色过肩长发,身上只着了颜色同样赤红的裹裙,赤着古铜色的上身,而脖颈与两手大臂处,则各有金刚菩提子串珠于其上的,做苦修者打扮的男人身材精壮,孔武有力。 但从那口中吐出的嘶鸣声,却满是和外貌不符的阴湿与怨憎。 “啊,对了,骄罗毗耶那个胆小鬼,和他麾下的那些家伙,怎么还没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主色调为赤色的蛇人,向一旁诚惶诚恐的低着头,死活不敢向上抬眼的足轻询问道。 “抱歉,但多刹迦大人……骄罗毗耶大人已经……”被询问的足轻惶恐的,伏在了地上,颤抖着从口中吐出了破碎的嘶鸣,“之前……之前有向您汇报过……但是您当时……” “哦?你的意思是,这是我的问题咯?”多刹迦颠着手中的环刃,神情多少有些不虞的,眯起了双眼。 足轻明显更加惶恐了,恨不得整个人能缩进脚下被血浸染成了烂泥的土地里去,“没……没有的事……在下绝无此意啊大人!这……” 多刹迦对此只是嗤笑一声,“我当然知道你们没这个胆子……一群劣种,也不过是母亲心善,所以才放任了你们这些低贱的血脉苟活于世……连旃陀罗那些贱种都比不过的废物,也配得到母亲的赐名?” 纵使多刹迦的言语多有讥讽意味,纵使多刹迦根本毫不掩饰自己看不起那些足轻们的态度,但足轻们仍旧只是战战兢兢的低下头来,像是驯顺的羊一样,没有丝毫反驳想法的,做着理应去做的事情。 “哼……一群畏威不畏德的废物。”纵使言语挑拨又加以讥讽,却没能得到哪怕半句反抗的多刹迦,多少是有些感到无趣的,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冷笑,“还不如这些血食有骨气……至少他们还敢说些咒诅的话。” 多少品出了些扫兴意味的多刹迦漫不经心的转着手中的查克拉玛,“也罢……那家伙再怎么不成器,也多少是从母亲那里得到了赐名的存在,就这么不闻不问,倒显得我有些太过冷酷了……” 那双赤色的蛇眼,扫过铅灰色的厚重云层,最后向下,重新落到了身边跪伏在地面上的蛇人足轻身上,同时抬脚踢了踢那颗戴着阵笠的脑袋,“喂,骄罗毗耶那家伙,怎么死的?” 足轻战战兢兢,但却也不敢不回话,“回多刹迦大人的话……根据毗那达大人派信使传来的消息,骄罗毗耶大人和其手下总数为三千六的军团,是死在了一队因为不清楚出云国情况,所以初来乍到,就被数量接近两千的活尸袭击的外来者的手下……” “哈?不是,毗那达姨母有没有说,那一队外来者人数几何?”内心被名为难以置信的情绪所困扰的多刹迦向后仰身,表情惊愕而又古怪。 “……据毗那达大人传来的信息,外来者的总数应该在……五人上下。”内心同样多少有些难以置信的足轻,小声回答道。 “……他是哪儿来的废物?!就算是六千头猪,五个人也没可能……怎么,难道那五个外来者都是仙人或者天神吗?”忿怒和近似被气笑了一样的情绪出现在多刹迦的脑海里,几乎要把他气乐了,“真是……把我等蛇子的脸面都丢尽了!” 因愤怒而滋生出来的,赤色的灵力光焰,缠绕着在被血液浸染成了烂泥的土地上来回转圈的多刹迦,将湿润的土地炙烤成干燥焦枯的模样,“当真是……毗那达姨母还有其他的话吗?” “没……没有了……大人……”即使紧贴着土地的面颊也因为多刹迦身上散发出的灵力光焰,而被炙烤得发烫发热,但足轻仍旧恭敬的维持着跪伏的姿态,一动也不敢多动。 “没有吗……啧,”多刹迦不爽的咋舌,但这一份不忿,却不是对毗那达,而是对如此轻易的断送了自己性命的骄罗毗耶,“那现在恐怕,也只能期望那些外来者……嗯?有趣。” 颜色靛蓝,和蛇类完全一致的细长舌头,从口唇之间吐出,细细品味着空气中的气味,而在那对赤色的蛇眼中,漆黑的竖状瞳孔则略微扩大了些许,带着狂气的恶意,在面上扯出了狞笑,“这个味道……居然选择了靠近过来吗……” 捏着直径足有一臂长短的查克拉玛的多刹迦神情狰狞,“还真是被小看了啊……居然被当成和那个废物一样水准的存在……不过也好,反正这次的狩猎还未尽兴,就用这几个外来者的血,来当做这次火祭的重头戏好了……” …… 关于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的争论,到最后也没能得出一个准确的结果,反而在鬼丸国纲那三番五次转移话题的操作下,几人和刃,硬是熬到了打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方向,于是理所当然的一无所获的直播球返航归来。 虽然有心再对这件事说点什么,但是眼看着直播球回来,并开始硬顶着高延迟继续直播,几人和刃也都没了争辩的心思,转而多少有些沉默的,开始带着直播球一起,向情报来源不甚明确,但姑且算是目前唯一线索的东方前进。 “出云国的天气……还真是离谱啊,明明只是走了不到一公里,却能做到背后还在下雨,但面前却是干燥的……”脱离了阴湿环境后,状态明显上升了不少的三日月宗近,已经不再是那副神色恹恹的模样了。 但他多少却也生出了一些困惑的,研究起了只要向前一步,便无论空气还是地面都变得相当干燥,即使是并不活跃的,被瘴气充斥着的沉郁灵力,也缺乏了那种对具有兽类属性的存在具备针对性的特质,但仍旧被阴郁的天色笼罩的…… “现在可不是悠闲做研究的时候,”凝视着干燥土地上并不明显,但仍旧存在的痕迹的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的脸色都说不上好看,同时,相较语言组织能力实属差劲的大典太光世,虽然也没好到哪儿去,但多少是强上一点的鬼丸国纲沉声道,“我们必须加快进度了。” “发生什么事了?”一开始的时候,还对眼前情况多少有些探究心理的三日月宗近,在听得鬼丸国纲的发言后,神色顿时严肃了起来,接着凝神询问道。 “一些痕迹,很不好的痕迹,”鬼丸国纲凝视着地面上并不显眼的痕迹,“在我们,和被我们全歼的骄罗毗耶——骄罗毗耶是那群蛇人众统领的名字,及其部下,去往东方之前,就已经有人带队过去了。” “也就是说,骄……骄罗毗耶,这什么鬼名字,总之那群蛇人,实际上是增援?!”小次郎悚然一惊,“那我们这岂不是……” “不是增援……”大典太光世摇了摇头,“从留下来的痕迹来看,相比骄罗毗耶和那些蛇人,这一批人的装备更精良,体型也更壮硕些,比起增援……骄罗毗耶更像是仗着速度占优,过去从对方口中抢食的。” “就算如此……那也是彻头彻尾的坏消息啊,刚打完没多久,就又要面对新的战斗吗……”一文字则宗的神情也有些凝重。 并没有受伤,但和异常熟悉并适应这种高强度战斗,所以甚至没有表现出些疲态来的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不同,除了这俩怎么看都像是完全没受环境影响的刃以外,其他的人和刃,或多或少的,都有在之前的战斗中,被环境因素所影响。 更何况,即使大部分敌人都是被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解决的,但满打满算下来,他们每个也都至少解决了数量近千的敌人。 虽然说在场的没有一个是正常的普通人或付丧神,身上可以说是或多或少的,都有些异常的地方在,倒也不至于因为高强度战斗而累垮。 但是精神上的疲累却无法被视而不见,甚至因为环境的影响,几人和刃在精神上的压力,要远超过之前一直在高强度战斗的身体所受到的压力。 “想开点,至少没被环境针对了,”苦中作乐一般的,小次郎近乎自嘲一样的说道,“不过还真是流年不利……” “……如果感觉有些勉强的话,你们可以正常赶路,而我和光世先一步出发。”鬼丸国纲沉默了片刻,随后提议道。 “……哈?让你们两个先一步出发?!”小次郎愣是被气精神了,“不是,你们两个对自己是什么刃真就一点自觉都没有是吧?我要是敢让你俩先走一步,怕不是你俩能直接和对方打起来,等我们到了就直接快进到在尸山血海里的大典太光世急救你俩了!” 鬼丸国纲一愣,接着反驳道,“只要目的地不下雨的话,是不可能急救我的……我有答应则宗,会‘尽力保证自己不受重伤’……” “所以你完全没反驳会打起来和会受伤是吧!”小次郎,多少有点破防了,“不是……我们是来救刃的!你怎么动不动就要把自己也搭进去?!给我端正态度啊!” “但是厮杀这种事……想要完全无伤,多少是有点……”鬼丸国纲欲言又止,最后面露难色,“太困难了……” “?不是,你这家伙给我好好听人说话啊!没人搁这儿提出什么离谱的无伤要求,纯粹只是因为你和大典太光世完全不在乎自己好吗!别把自己的身体当工具啊混蛋!你们是要气死医生吗!”小次郎,又一次破防了。 然而被点名的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对视了一眼,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困惑和对彼此的审视。 ‘听到没有,你确实是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了。’ ‘我有避开要害,不会死的……毕竟答应过大家,要活下去……反倒是你,仗着能够自己治疗自己,从落地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一直在反复硬撑了吧?’ ‘我能自己治疗自己,而且有注意保护本体,所以没有大碍……问题还是你这边比较严重。’ ‘只是自己治疗自己的话,我也能做到,他是在点你。’ ‘……算了,想不明白(搞不明白)’x2 “你们两个又开始对电波了是吧!给我好好张嘴说话啊混蛋!你当每个人和刃都跟你俩似的能用眼神交流吗!”小次郎震怒,如果不是面前没有桌子,他高低是得拍碎张桌子来表达自己的愤怒的。 “……也不会……气死医生?有好好治疗的,基本上不会留问题……”被强制打断了眼神交流,于是只能开口说话的鬼丸国纲,从口中吐出的词句,多少是有些噎人且干巴巴的。 而当他身边还有一个大典太光世在小幅度点头附和的时候,这种异样感就被被放大到了,令人和刃,至少小次郎、三日月宗近和一文字则宗,是都感觉到了浑身膈应。 “你……算了大家一起行动。”小次郎彻底放弃了,他再一次深刻的意识到了,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但实际上一个比一个拟人。 这俩刃甚至根本不像是阅历丰富的,存在时间有近千年的老刀,反而更像是两个试图学习人类逻辑,但在一些地方微妙跑偏了的ai。 “我算是想明白了,你俩谁都不能离开大家的视线,不然保不齐下一秒你俩中的谁,或者你俩会一起整个大活儿出来,”小次郎咬牙切齿的,强行压下了精神上的疲累,“明明是来救刃的,结果一路上最多的精神压力反而是来自你俩……” “很难不赞同小次郎殿的结论……不过果然,还是有必要加快进度,”三日月宗近在点头的同时,忍不住叹息道,“兄长说,从空气里闻到了和蛇人不同的,人类的血的味道。” 第11章 一场清洗(二) 人的血和蛇人的血,在气味上的差别其实并不算大。 对执念全挂在鬼丸国纲身上的大典太光世而言,他能立刻区分出来的,也只有鬼丸国纲那因为混合了深入骨髓的诅咒,以及部分来自己身的灵力,于是在腥甜中略微带着些微妙的苦涩气味的血。 但对于三日月宗近,至少是这振三日月宗近而言,人和蛇人的血的味道的差别,实在是过于明显了些。 “毕竟,物似主人型嘛,虽然是否真的存在这一点仍旧存疑……但大哥和岩融确实是有随主人在战场上杀戮的记忆的,所以姑且对是否是人血这一点熟稔于心,而且大抵是身为稻荷神眷属的缘故吧,小狐丸的嗅觉也很敏锐呢。”三日月宗近笑着说道。 然而,虽然看上去维持着和正常同振相仿的笑容,但三日月宗近那上扬的唇角,却看不出哪怕半分的笑意,反而有着森冷的杀意自那如新月一般的弧度中向外溢出。 “不想笑可以不笑的,异色眼,这里没人强迫你,必须要和正常的三日月宗近一模一样。”小次郎扯了扯嘴角,呼唤出了那个一般只有知道详情的人或刃才会用的称呼。 “哈哈哈,怎么会……”三日月宗近抬起手,以袖子半遮着脸,如同正常的同振一般笑了起来,但他的话只堪堪说出了一半,就被另一道声音给打断了,“异色……眼……他叫你……异色眼……” 在听到这个称呼的一刹,一文字则宗的眼神和脸色就骤然间产生了变化。 一文字则宗原本,除了被命名为天丛云的那部分残躯外,虽然苍白,但姑且还在正常范畴之内的肤色,开始向一种灰败的,底色里隐约透出青来的颜色转变。 而那只灰绿色的眼睛则在逐渐变得空茫的同时,也一并失去了焦距,连带着从喉头滚出的声音都跟着干哑起来,“……原来是你……我记得你……你是那个时候在隔壁展位上,作为成品之一被展览的,二代chimera……但我记得那个时候的你,明明是白色的……” 被那个称呼唤起了过去记忆的一文字则宗只觉得头痛欲裂,像是被人用斧钺劈开颅脑,又像是有什么异常在颅腔内生根发芽,与本身就是委委屈屈的蜷在颅腔之中的那些增生出来的灰质争夺空间一样,整个刃都头昏脑涨得不行,连站都有些站不稳当。 离一文字则宗最近的鬼丸国纲瞥见了他的异常,于是便伸手扶了几乎栽倒在地的一文字则宗一把,谁料到这一伸手,一文字则宗就好像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反手抓住了鬼丸国纲的手掌不说,那底色开始发绀变青的指甲,几乎要嵌进鬼丸国纲的手背里去。 于是这回变了脸色的便成了大典太光世,他上前试图把一文字则宗的手掰开,却被鬼丸国纲用眼神强行止住了动作。 “哦?你认得我?不过白色的……大哥?”三日月宗近的神情略有些讶异,他意图追问些什么,却被他目前那一对红瞳的提供者之一给拦了下来,“什么叫不要……我知道了,大哥不想我问的话,肯定有大哥的理由在,没有勉强……老爷爷可完全不是那种刃哦。” 三日月宗近不再言语了,但仍在被来源不明的头痛折磨的一文字则宗却跟漏勺一样,仍在持续输出,“关于小子们的实验也是……在看到了……你……作为成品……” 咚。 面对一文字则宗好像癔症了一样的表现,鬼丸国纲非常熟稔的,用没被一文字则宗死死扒着不放的那只手敲上了一文字则宗的脑壳。 于是在一声仿佛擂鼓撞钟一样,令人和刃忍不住怀疑是否会把一文字则宗脑袋敲坏,同时也感同身受的感到幻痛的声响中,意识不甚清明的一文字则宗被强制唤醒了昏沉过去的自我。 不幸中的万幸,这回鬼丸国纲掌握好了力度,没像上次一样,把一文字则宗的那些灰质从下半张脸上的裂隙里敲出来,但就像是某种等价交换一样,一文字则宗的脑袋上无可避免的肿起了一个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肿包。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三日月,确定有闻到,血的味道?”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的鬼丸国纲,在确认了一文字则宗恢复清醒之后,甚至可以说是一脸坦然的望向了头一次见到这种操作,于是脸上的表情和抬起来挡在脸前的手,一同僵住了的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宗近莫名的,觉出了些,分不清具体来源和缘由的,汗流浃背的狼狈来。 明明鬼丸国纲仍旧是那一头颜色枯槁的灰败白发,明明那只望过来的血色眼瞳是一如初见般的澄澈清亮,明明鬼丸国纲也没做什么,像是拔刀威胁之类的动作,但为何…… ……为何就是莫名的,受了压制不说,甚至于心底还生出种,因为摸不准鬼丸国纲想要什么样的答复,而举棋不定的游移来? “实话实说就好,他不是在有意针对你。”阴暗凝视着恢复了清醒的一文字则宗,松开那已经真的一度嵌进鬼丸国纲血肉里的手的大典太光世,一边第一时间拉过那只破皮溢血的手用灵力治疗,一边多少有些不快的,闷声替毫无所觉的鬼丸国纲解释道。 “啊,嗯……是闻到了,人类的血的味道,”得到了大典太光世勉强算是安抚性质的解释,但并没有太放下心来的三日月宗近干笑着,放下了仍在意图用宽大的袖子遮面的手,多少有些严肃的回答道,“按距离和风向推断……恐怕我们本来要赶往的那处聚居地已经……” “但现在我们也只有这一个选择了,毕竟蛇人众可从来没想过和我们正常交流,波陀罗那边恐怕全是和之前那样的,率众食人的野兽。就算有可以交流的蛇人,在我们杀了骄罗毗耶的如今,恐怕也没办法正常和我们交流了。”小次郎有些烦躁的敲着腰后的刀柄。 “所以,做好战斗准备吧,蛇的话……恐怕在我们得知他们做了什么的同时,也知晓了我们将要赶到的信息了吧。”缓过劲来,不再纠结于那个异色眼的称呼,而是多少有些神情恹恹的,用打开的折扇掩着脸的一文字则宗,声音有些疲倦,“毕竟蛇是那样的生物呢……” 像是自嘲又像是回忆起了曾经作为展品被展览的时候,所看到的那些,同自己一样,被扭曲了形体与自我的存在一般,一文字则宗的情绪可以说是相当明显的低落了起来,甚至于令人和刃忧虑,他是否是被鬼丸国纲那势大力沉的一敲,给敲坏了脑袋。 “别那个眼神,我自己是什么情况……我还是清楚的,只是回忆起了一些不好的东西,多少有些情绪失控罢了……因此伤到鬼丸倒并非我意。”那只耷拉着眼帘的灰绿色眼睛复又向上抬了抬眼睑,将似乎没受什么影响,只是多少有些晦暗的目光投了过去。 “不妨事,只是破了皮而已,不用治也……”鬼丸国纲对此倒是没什么想法,甚至想劝脸色阴沉,隔着手套都能看见青筋鼓起,却根本没用多少力气握着自己手的大典太光世别浪费灵力。 然后就被大典太光世用那只猩红的眼睛阴恻恻的瞪了一眼,硬是将鬼丸国纲还未说完的话给噎了回去。 “好了,”大典太光世松开了手,停止了在鬼丸国纲看来,完全就是在浪费灵力的行为,但大典太光世自有逻辑来说服这个脑袋里除了战斗以外,似乎什么都没有的家伙,“不影响握刀和挥拳,但是会破坏你潜行的效果。” 鬼丸国纲略加思索,鬼丸国纲被说服了,“有道理……蛇的嗅觉很敏锐……不该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他沉思着,但左手却已经搭在了腰间革包太刀的刀鞘上,几乎是不假思索一般,用对通常人和刃而言非惯用手的左手,完成了一记利落且精准的拔刀斩。 颜色黄绿,且生着三角脑袋的黄绿原矛头蝮,自附近的一颗枯树上探出了脑袋,欲要将中空的管牙刺进鬼丸国纲的身体,却在弹动的一刹,便被鬼丸国纲拔刀削去了脑袋,甚至谨慎的,利用刀背将那三角状的头颅拍飞了出去。 “野蛇?”小次郎略微眯起了眼睛,原本敲着刀柄的手,早在鬼丸国纲拔刀斩击的刹那,便握住了刀柄,摆出了戒备的姿态,“但通常不应该是在湿润的地方……为什么不在下雨的那边,反而是在这里……” “不是野蛇。”鬼丸国纲并没有收刀入鞘,而是转动着那只血色的眼睛,扫视向四周并不适合蝮蛇生存的,相对而言有些干燥的环境,随后从口中吐出了某种令人和刃都感到耳熟的,具有某种规律性的嘶鸣。 于是,窸窸窣窣的声响便骤然间,自地面的枯枝败叶,身边或青翠或枯朽的树木,以及头顶浓荫蔽日的枝叶中,传了出来,带着令人和刃不寒而栗的,轻声的嘶鸣。 “什么……情况……被包围了?!”难以置信的,小次郎略微将长刀推出鞘了几分,那对金红的蛇眼则不住的扫视着四周,却始终未能发觉那些制造出窸窣声响的蛇类究竟位于何处。 “不是包围,是侦查……”身为在场的人和刃里,除鬼丸国纲外,唯二能听懂那些嘶鸣含义的刃,大典太光世紧蹙起那短且细的眉,神色多有不虞,“敌人居然能做到这一步吗……” “也不算是完全的侦查……严格来说,应该是临时的雇佣关系更恰当一点……”唯二中的另一个,虽然完全不会说,但就是能理解意思,此刻只希望自己和其他人和刃一样,真听不懂了事的一文字则宗,表情多少有些绷不住。 “……所以鬼丸你能别再追问它们是接受了什么做佣金,又见到现场如何场景了吗?”最后还是没能绷住的一文字则宗向鬼丸国纲说出了请求,“虽然对率众食人者会做出什么有所预料,也知道你这是在战斗前收集情报……但再说下去就要出现非战斗减员了。” 完全听不懂的小次郎和三日月宗近,在某一瞬间,产生了自己是否是被排挤了的困惑,但紧接着,原本还在轻声嘶鸣的鬼丸国纲便停止了交流行为,“抱歉,没能考虑到你的心理承受能力……情报收集已经够了……多刹迦……使用环刃的敌人……” “不是,这是我心理承受能力的问题吗?你倒是仔细听听那群蛇都在说什么玩意儿啊!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中间还混杂了大量无意义的气音……不是,你怎么忍得下去的?”一文字则宗有点气急败坏了。 “还好?这门语言是这样的……”并不知道一文字则宗只是单纯能理解意思,实际上并没有掌握这门语言的鬼丸国纲,神情有些困惑,“你……啊,你没有掌握这门语言,只是单纯理解了它们在说什么……那就怪不得了……” 鬼丸国纲有些恍然大悟的喃喃着,紧接着足趾蹬地,骤然跃起并抬刀向半空之中,空无一物之地挥斩而去。 当啷! 在鬼丸国纲下劈的一瞬,才出现在此处的金属环刃与太刀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而同时又有咒骂一般的嘶鸣在空气中回响,“你完全没听出来啊,实际上除了这些侦查的蛇类以外……” 金属的投掷类型环刃被太刀磕飞,而后方的大典太光世则默不作声的拔刀出来,悄然挡住了从阴影中挥拳向鬼丸国纲身后攻来的,手上套着拳刺的蛇人。 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对,于是纷纷拔刀戒备的众人和刃,几乎是瞬间,便被装备比之前精良不止一倍,技巧和力量也是顶尖水准的蛇人纷纷拖入战斗。 而磕飞了环刃的鬼丸国纲则身姿轻巧的落到了地上,随后他压低了身体,曲起双膝,踏在地面上的足趾再度发力,向着那环刃飞回的轨迹末端冲去。 “……还有一队斥候,也在这里等着我们。” 第12章 一场清洗(三) 环刃,又名查克拉玛,是一种异形武器,分有手持和投掷两种不同类型,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属实是令人生厌就是了。 至少和刚刚掷出去一个环刃,但两只胳膊上仍各套了四五个环刃,脑袋上的阵笠也挂了一个,甚至于右手中还拎着一个手持环刃的精壮蛇人缠斗的鬼丸国纲,很难不对这种武器生起厌恶心理。 “真是……麻烦……”又一次侧身躲过对方挥舞的拳头,但这次的鬼丸国纲,却不再是那种好似在面对无从下手的刺猬时,只能有些狼狈的选择躲避的姿态。 血色的眼瞳准确的捕捉到了那几个明明被套在笼手上,却因为蛇人独特的发力技巧而在不停的旋转,并上下浮动着的环刃们的间隙,同时毫无迟疑的,将手掌塞进了那些边缘锋锐到足以削断碗口粗细的木头的金属环刃中间。 只差一毫,那些旋转着的金属利刃,便将切到伸出去的手掌。 但对鬼丸国纲而言,那一毫的差距,却是在计算内绝无可能实现的,如同天堑一般无法跨越的一毫,即使蛇人已经发觉了鬼丸国纲的意图,并因此开始抖动起了手臂,试图以此推动那些旋转的环刃去切割那只肉掌也一样。 因为鬼丸国纲的手掌,已经如同不容拒绝的天命一般,落到了那只手臂上套着的,由金属制成的笼手上。 嘎吱。 如同龙蛇缠卷一般的沛然大力,自那只捏住笼手的手掌中倾泻出来,硬生生的将质地坚硬的钢铁都捏变了形状。 而同时,自下沉的腕部起覆盖了整个小臂的,那属于鬼丸国纲,却至少对他而言,是装饰性大于实用性的笼手,则替代了手臂上的血肉,将手掌两侧意欲靠拢的两圈环刃阻隔开来。 “抓到你了……”轻声的嘶鸣,从微垂着眼帘的鬼丸国纲口中吐出,裹挟着些许森冷,以及微妙却真实存在的怒意,“滑不溜手的泥鳅……” 纵然有笼手作为阻挡,却也没法大幅度活动手臂,但本人也并没有那个意图的鬼丸国纲,攥紧了手中金属的甲片变形,甚至可以窥见一个手印的笼手,和其下此刻绝对已经是青紫一片的手臂,向着身后扯去。 自第一次用本体接触到环刃,便意识到倘若正面发生碰撞,吃亏的绝对只有自己的鬼丸国纲,在蛇人脚步踉跄的被扯动的同时,以右手将早就纳入刀鞘的本体再次拔出。 而在出鞘的本体刀自腰腹处斩开了蛇人身上的胴甲并大半个身子的同时,鬼丸国纲又矮身躲过了蛇人强忍着痛苦,向自己头颅切削而来的,那只死死攥着手持查克拉玛的右手。 只差一点,那环刃就要切到鬼丸国纲颅侧的那只,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命途多舛且饱受磨难的独角之上了。 但所幸,鬼丸国纲多少还是有把其他人和刃三令五申的话放在心里的,所以即使对脑袋上那只后天的产物多有不适应,鬼丸国纲在锋刃几乎要触及那只并未被算进自身一部分的角之前,终于是想起了那东西的存在。 本身并不在意,甚至因为三番五次的自己动手摧折,已经多少习惯了那地方传来疼痛的鬼丸国纲,多少有些生疏的将其向内里缩了些许,这才避免了断角事故的再次发生,并成功躲过了可能会被说教的未来,以及因伤而影响战斗的可能。 但不爽的情绪却也因此生了出来,在心底叫嚣着,要让这个大概并没有针对意图,只是顺势而为的家伙付出代价。 鬼丸国纲自然是清楚这种情绪的本质是迁怒,但他并不在意这个,倒不如说,这反而像是给他找了个借口,一个释放自身那种,打从和手持环刃者交手起,便淤积在心底深处憋闷的借口。 于是,残虐而又凶恶的气息,便从略微上扬了些许的唇角处向外溢出,而矮身躲过了攻击的鬼丸国纲则翻转手腕,同时将那柄切割开血肉与胴甲的太刀扭转起来,扩大了蛇人的伤势的同时,也放任锋刃与坚硬的脊椎,以及蛇人相对人类而言数量众多的肋骨相互摩擦,发出些古怪的响动来。 鬼丸国纲的目光毫无动摇,就像是对蛇人声音尖锐的哀鸣,以及手中下意识挥舞的武器都视而不见一般,只是缄默着推动刀柄,用那柄因为同蛇人体内的骨头摩擦,故而表面已然布满了划痕的本体刀,以半伏着身子的状态,将只是在做垂死挣扎的蛇人的生命彻底了结。 然而本体刀的状态却也多少是影响到了鬼丸国纲,其中最直观的表现,莫过于在毫无所觉的鬼丸国纲身体表面出现的那些,好似有无形刀刃割裂了衣物,却又因为其下皮肉并未撕裂流血,只是泛着有些过于暧昧的殷红,于是便又显得像是鞭痕的痕迹。 那攀在鬼丸国纲苍白皮肤上的红痕,本应是一道道皮肉裂开的伤口,却因为之前大典太光世执意要处理鬼丸国纲手背上那连轻伤都算不上的,由一文字则宗造成的破皮时注入的过量灵力,在即将形成的刹那便完成了再生,以至于神经都没来得及将痛觉传递给鬼丸国纲的大脑。 故而,仍旧沉浸在战斗中的鬼丸国纲是完全没有机会,也无有可能察觉到自身的异样的,毕竟…… 鬼丸国纲抽刀血振,而原本攥着蛇人手臂的左手也一同松开,转而从蛇人的右手中夺走了那柄即使死亡,也仍旧被死死攥在手中的环刃,动作略显生涩的,用那柄异形武器,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嗞啦。 金属相互摩擦的声响骤然响起,另一个手持环刃,但手中的环刃却是外侧生着锯齿的狰狞模样的蛇人却已经杀到了近前,用那对浸满了血色的蛇眼死死的瞪视着鬼丸国纲。 “有点本事啊……外来者。”低低的嘶鸣从口中吐出,蛇人武士的面目狰狞而又狂气,浑身上下都带着血与火交融后的炽热腥气,“但只是这种程度……远远不够啊!” 鬼丸国纲只是端详着那张青黑鳞片被染作血色的面容,过了片刻后,才忽然恍然大悟一般的开口道,“多刹迦?不,是分神?” “哦?还算有些见识啊,外来者……”强行降临在这具蛇人躯壳上的,名为多刹迦的蛇子狞笑着,“那便与我试试手罢,也好让我见识见识,杀了那虽然受名却也仍旧不成器的骄罗毗耶之人……又有何能耐。” “啊……如你所愿。”鬼丸国纲于是轻缓的,从口中吐出了应允的嘶鸣,却反而激得多刹迦瞬间暴怒,“你也敢?!你以为你是谁!竟敢用这种仿佛上主向苦修者赐下祝福一般的口吻说话?!” 鬼丸国纲只是垂眼,不作回应,而掌中攥着的查克拉玛却在手臂的发力下,硬生生将双手持着环刃,甚至将体重都压上来的,这具寄宿着多刹迦分神的蛇人躯壳,从身旁推了出去。 不再是那副生涩的模样,转而像是生来就长于使用环刃的武者一般,鬼丸国纲挥动了掌中的查克拉玛,削向了多刹迦的头颅。 多刹迦于是迅速的仰身过去,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这一削,然而鬼丸国纲的攻击并未结束,像是预料到了多刹迦会以这样的方式躲避一般,鬼丸国纲翻转手腕,竟直接将手中的查克拉玛向下劈去。 若是这一击落到实处,多刹迦必定讨不了好。 但鬼丸国纲知晓变招,多刹迦又岂是不懂变通之辈,几乎是在鬼丸国纲变招的同一时间,多刹迦手持的环刃便向上撩去,意图将鬼丸国纲开膛破肚,而鬼丸国纲对此则是横过刀刃,用本体刀上最为厚实的刀背,卡住了那遍布锯齿的环刃。 “反应很快啊……”本来也并未想着能一击成功的多刹迦意图通过偏头躲过向下劈来的环刃,却未曾料想到鬼丸国纲竟临时加速,比预估的速度更快的,将环刃劈了下来,以至于虽然开始躲闪却也有些始料不及的多刹迦,竟被这一击直接切掉了如今附体的蛇人的耳朵。 “偏了……”鬼丸国纲略微皱眉,随后收回了已经嵌入地面的环刃,而卡住了意图将自己开膛破肚的环刃的本体刀则向下发力,一度将那环刃反逼到多刹迦的身上去。 “啧……”眼见事不可为,多刹迦干脆的舍了武器,如同游蛇一般,以奇诡的姿态贴地游走了出去,只是作为被附体的蛇人,身躯自然是比不过多刹迦自己的身体好用,在多刹迦脱身的同时,也难免的,传出了几声异常不妙的骨骼脆响。 “倒是小瞧你了……外来者……”贴着地面脱身的多刹迦强行鼓动灌注在这具躯壳上的赤色灵力,将此身上歪曲断裂的骨骼尽数复位的同时,也透支身体一般的,将这具躯壳的肌肉与骨骼都做了强化,“竟然如此快就掌握了武器的用法……” “不够快,不然也不会让你躲了过去。”鬼丸国纲只是语气平淡的做了回应,那只血色的眼睛毫无波澜,就像是之前的争斗并不足以让他投去过多的心力一般,“那罗延更擅长用这个,只可惜……这里也没有那曾经的维护者,倒是有难近母的怒火存在于此。” 那只血色的眼睛里,一瞬间有金色的光辉闪过,但却并不是威正的模样,而是更接近妖邪的诡谲色彩。 “你这家伙……不对劲……你到底是……”多刹迦只觉得悚然,他并非是那位居于波陀罗之界的蛇子的真身,只是随着感到好奇于是抓着姨母一同用念头降临于此的母亲的伴侍。 但即便如此,曾经有幸见过天界诸神,也遇到过除了父亲迦叶波仙人外的其他仙人,甚至多少也曾借着两位兄长随侍上主,而得以拜见那两位三相神的多刹迦却也能分辨出来,鬼丸国纲在眼中闪过那一缕金色时,曾跟着显露过一瞬的,那驳杂混乱的气息里都有何等殊胜的存在。 “聒噪。”鬼丸国纲却没有心思与他争辩,他只是捏紧了手中的环刃,却不再手持着攻击,而是将其投掷了出去。 “?!你疯了?!”多刹迦显然是没有料到,这之前还在继续手持环刃的家伙竟下一刻便将这和投掷用环刃不同的沉重武器掷了出来。 多刹迦原想是继续开口讥讽鬼丸国纲大抵是气急败坏了才做出这种用法,结果却没想到,那明明是和投掷用的轻薄环刃不同的查克拉玛,竟也能旋转着发出凄厉的破风之声,几乎是一瞬间,便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该死……”眼看着来不及躲避,多刹迦只好将这具足轻蛇人的阵笠上挂着的那枚环刃取下,灌注进最后的赤色灵力后,便匆忙的用其挡在身前,“哪儿有你这么用环刃的!” “我又不是那罗延,”鬼丸国纲对此只是冷言作答,“武器的价值,是夺走生命,而不是被限定使用方法。” 紧跟在掷出去的环刃之后,鬼丸国纲将太刀再度翻转过来,用刀刃对准了多刹迦那被自己势大力沉的一记投掷,砸得骨断肉陷的胸膛。 “嗬……这具……不中用的……”胸膛凹陷下去的多刹迦费力的用手将那环刃拔了出来,随后燃烧起这具身躯上仅剩的灵力,勉强将伤势恢复,“该死……” 多次燃烧灵力和这具躯壳本身的生命力,已让这具躯壳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基本完全是依靠着多刹迦留在此处的意识在强撑,“没办法……看来只能……” 生命力几乎耗尽的肺部骤然发力,将空气大口吸入其中,而踩在地面上的足趾则绷紧了发力,随后拎着刚从自己胸膛拔出来的环刃,向着鬼丸国纲冲了过去。 然而鬼丸国纲只是垂下眼帘,随后似慢实快的抬手,挥刀。 “无趣,连血都没来得及热,”轻飘的叹息从唇齿间溢出,重新用回了正常语言的鬼丸国纲踢了一脚僵在面前的蛇人,于是便如推金山倒玉柱一般,高大的蛇人就此身首分离,倒在了地上,而同时的鬼丸国纲甚至还在对身后出现的身影解释,“我没事的,光世,没有受伤……” 大典太光世只是沉默着,从背后接近了鬼丸国纲,将手按在了那无论是位置还是形态都过分暧昧的红痕上。 麻痒的轻微痛感,在这一刻才终于传递到了大脑皮层,于是鬼丸国纲愕然的,低下头去看向大典太光世按在肩侧的手上,“什么时候……” “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跑得那么……”在大典太光世之后赶过来的一文字则宗看着眼前两刃的举止,话说了一半就陷入了失语之中。 第13章 一场清洗(四) 鬼丸国纲不太理解一文字则宗的欲言又止,也看不明白之后赶来的小次郎和三日月宗近为什么是那个表情,所以在斟酌之后,他选择了无视,并转而说起了正事。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东边的人类聚居地……已经完全是多刹迦用来埋伏我等的陷阱了。”鬼丸国纲在被神情阴郁的大典太光世按着他颈肩以及腰背侧面,自破损衣物下露出的红痕治疗的同时,神色如常的说道。 然而在对面的几人和刃看来,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鬼丸国纲身上那身本就是装饰性大于实用性的衣物此刻正多处破损着,露出已经无有之前那些或残虐或侮辱性痕迹残留的颈肩和腰背侧面,肌肉线条流利分明的躯壳虽然仍是泛着些不大健康的苍白,却看上去要远比之前那副破烂模样更具生命力。 然而偏偏,在如今那苍白的肌肤之上,却覆盖着形态与痕迹都格外暧昧的,红色痕迹。 在苍白肌肤上的那一抹殷红,就如同落在雪上的红梅一样引人注目,尤其是这殷红的痕迹偏生又十分有规律性的出现在每一处破损衣物的下方,就很难不让人揣测其这抹红色与衣物破损之间的关联。 毕竟倘若说是刀痕,便理应无有可能是那种连皮都未破,只是肌肤泛红的状态,但若说那是由别的什么造成的痕迹……却又多少有些往奇怪的方向偏移的意味在。 但偏偏当事刃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像是丝毫不知道这些位置和形态都多有暧昧意味的红痕有多惹人和刃在意一般,任由大典太光世缠绕着电光的手指划过那些斑驳的痕迹…… 你们两个是一点自己的行为很暧昧的自觉都没有吗喂!而且如果是单纯的治疗的话,为什么会出现那种看上去面色如常,但是眼尾那抹本来就很惹人在意的红愈发鲜艳,甚至于苍白的皮肤都微微泛上红色的情况啊喂! 明明这俩都否定了所谓的谈恋爱的说法,但不知为何就是感觉在被喂狗粮的一人两刃,连带着如今完全融为一体且因为外界环境因素只能传递些情绪出来的一文字家,几乎可以说是同步的,在这非常自然甚至毫无所觉的两刃面前,露出了那种难以言喻的,介于胃痛和便秘之间的扭曲表情。 “具体的埋伏数量尚不明确,但可以预见会是一场大战……从和多刹迦降在手下蛇人身上的分神交手过程中,试探出的结果来看,”鬼丸国纲的语气毫无波动的总结着自己之前在战斗中获得的情报,“敌人应该基本上都是使用环刃的麻烦角色……” ……不我们现在觉得更麻烦的应该是你和大典太光世,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那么坦然的做这种事啊喂!不用看都知道等因为世界差异有传输延迟的直播球把那些画面传回去之后,那些粟田口的刃绝对会疯狂找自己本丸和演练场的大典太光世麻烦的啊! 你们两个的心里难道真的没有哪怕一丁点对自己同振的怜悯和关切吗?!不是所有的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都是你们两个这种相处模式啊喂!你们这么搞,别的本丸里的这两振刀和本灵都会跟着遭重的啊喂! 本来出发之前护理科就已经爆满了,照你们这个毫无自觉的德行……之后怕是又有一堆像是,担心自家鬼丸国纲是你这德行的审神者带着刃一起拎包入住、本丸粟田口总是针对大典太光世以至于资源空空精神压力过载不得不来治疗的审神者之类的情况出现…… 不是,你们是非得给护理科拉业绩不可吗?!护理科不需要这种业绩啊喂!(巴不得护理科永远空空如也的护理科的科长发出尖锐爆鸣) “……所以,那个环刃,是有什么问题吗?”不像小次郎一样因为可以预见的悲惨社畜未来而内心尖锐爆鸣,也不像明显也是多刃一体状态的三日月宗近那样,因为其他刃的震惊而陷入大脑宇宙.jpg之中,情绪甚至称得上稳定的一文字则宗,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 毕竟和多少有些发散性思维的一人一刃不同,一文字则宗从一开始就是非常纯粹的,在一直为了没见到刃影但是感觉哪儿哪儿都有对方气息的天丛云而感到焦心的,救刃想法占了压倒性上风的刃。 所以他顶多就是愕然一下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没在谈的相处模式,随后就紧急的把那点好奇心掐灭,开始问起了正事。 “……如果不是出发前,光世执意要修复那点根本不算问题的伤势,于是在此身上使用了过多的灵力的话,”虽然很想蒙混过关,但是既然被问了,所以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说了的鬼丸国纲,多少是有点没由来的心虚在的,“这些就不只是红痕,而应该是淌血的伤口了。” “你被伤到了?!”一文字则宗先是一惊,但紧接着就察觉到了不对,“不对……如果是环刃造成的伤口,不应该是……” “本体和蛇人身体内部的那些骨骼,以及环刃碰撞后的痕迹,”鬼丸国纲做出了回答,同时展示性的,举了举右手中攥着的,尚未归鞘的本体,“大概就是这样……” 于是简直令人和刃心脏骤停的,其上满是鲜血与脏污,且自最尖端的切先开始便遍布了划痕与剐蹭痕迹,虽然没有裂纹和缺损,但仍旧伤痕累累到令知晓本体损伤对刀剑男士影响的,在场的他者,均都忍不住在内心深处发出了尖锐爆鸣的太刀,便显露了出来。 “不是……你这……”一文字则宗感到眩晕,面颊也不自然的,因为其下灰质的蠕动,而不断重复着鼓起又瘪下的过程,“你不是答应了老头子,不会……” “但这确实不是重伤,只是一些剐蹭而已,对本体没有太大损害,”鬼丸国纲的态度很自然,“只是这种程度完全不影响之后的战斗……而且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问题,所以之后都是尽可能的在用环刃,而不是自己的本……光世?” 处理完了鬼丸国纲身上那些看上去过于暧昧的红痕之后,神情阴郁的大典太光世便紧接着,伸手攥住了鬼丸国纲握着本体的右手,“给我。” “倒也不用……”鬼丸国纲意图阻止,但大典太光世意图坚决,甚至不惜抽冷子用自己的灵力电了鬼丸国纲一下,这才将那柄外表狼狈到令人和刃都多少有些不忍直视的本体刀,夺到了自己的手里。 相比之前那一遭所发出的,实在是不成体统的声音,这回被大典太光世直接往本体上灌注灵力的鬼丸国纲倒是几乎咽下了所有的声音,只略微蹙着眉,从鼻腔里漏出了几声短促的鼻音,而与之相对的,则是肉眼可见的,骤然间攀上了一层薄红的苍白皮肉。 在场的人和刃,都是知道并亲眼见证过,纯粹以灵力进行的手入,对刀剑男士而言究竟是具备何等刺激性的一件事情的存在。 故而在鬼丸国纲表现出这种异常的一刹,他们便意识到,鬼丸国纲绝对是被大典太光世刻意不作收敛的,灵力中自带的雷属性特质给逼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但是吧…… 虽然大家大概知道你是不忿于鬼丸国纲又一次完全没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所以才故意这么做……但是吧,就,真的,你这真的很像是小情侣生闷气,于是当众,做出看似惩罚实则调情的行为啊大典太!你这根本不是在惩罚而是单纯的在…… “表面看起来没大事,但是这里,镐地内部,出现了些裂纹,你自己没感觉到吗?”并不知道有人和刃已经完全歪曲了自己这么做的本意的大典太光世只是皱着短细的眉,面容更显凶恶的同时也多少带了些严厉的斥责意味,“还是说,我不动手,你就打算瞒着?” 鬼丸国纲眼神飘忽,最后硬着头皮一样小声的做出了回答,“不碍事……之后也没打算用本体战斗……” “但是本体上的伤势会反馈到躯壳之上!如果不是察觉到你脊椎附近的肌肉异常……”大典太光世完全没有放过鬼丸国纲的意思,说话的语气比之前更是严肃且强势了不止一倍,“你知不知道,再严重一点,你很可能就要瘫痪了!” “也……也不至于……”鬼丸国纲期期艾艾的小声说道,“以前也不是没有……没什么大感觉在的……” “没什么大感觉?”大典太光世几乎要被气笑了,“开什么玩笑?你明明比谁都要……你的神经出问题了?” 从鬼丸国纲的态度里察觉到这人似乎又瞒了另一重事情的大典太光世,不由得加大了向鬼丸国纲本体内灌注灵力的速度,以及灵力本身的强度,于是鬼丸国纲的神色便跟着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原本只是攀着层薄红在苍白的皮肉上,如今却转变为了一种不正常的潮红,而同时,鬼丸国纲难耐的抿住那对染上了些微红的,颜色浅淡的薄唇,意图借此将一切咽回腹中,却仍旧不受控制的,从喉间溢出了几声破碎的呜咽。 “?不是,大典太你……”小次郎下意识的就想阻止,但紧接着他就因为从鬼丸国纲唇边溢出的黑血,而停下了原本要说出口的谴责,转而无缝衔接一般的,变成了对鬼丸国纲的质问,“鬼丸你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中的毒?!” “唔……咳……”在大典太光世几乎称得上暴力的注入灵力操作,以及目光愈发阴沉的注视下,鬼丸国纲终于是没能继续忍耐的,张口吐出了一摊其中混杂着不明固体的,黏稠黑血,同时含混的,说出了困惑,“中……毒?” 多少有被呛到的鬼丸国纲连续咳了好几声,方才将残留在食道内的黏稠液体尽数咳了出来,但他却也是有些茫然的,对着地面上那摊黑色的血看了半晌,才终于恍然大悟一般的,喃喃出声,“原来是,中毒吗?” 恍然大悟之后,便是自心底升腾而起的,足以称得上忿怒的火焰,“怪不得……明明是一场足以品味的厮杀,最后却连血都没能为之升温……原来是中毒吗……还以为是,习惯了痛楚,所以相应的,也一并挑剔起来了……结果竟然只是……” 鬼丸国纲似乎是想嗤笑,但最后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是静默的凝视了一会儿那摊刚从口中吐出的黑血,随后才再度开口,“中毒时间……大概是那场雨吧,很隐蔽的手段,如果再晚些时候,说不定不只是痛觉神经的麻木,光世的雷打在身上也没感觉了吧。” “那场雨?我就知道,能让那群蛇人变得那么难杀的玩意儿肯定除了灵力以外还有别的狠活……但为什么只有鬼丸你中招了?”鬼丸国纲这么一提,立刻便回想起了刚离开没多久的那场大雨的小次郎低声骂了几句,但同时又有些困惑道。 “还能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只有这家伙受伤,而且还是那种程度的贯穿伤啊,”同样回忆起了那场雨,但更多的画面是令他心脏骤停的,鬼丸国纲把自己撞了个血窟窿出来的场景的一文字则宗咬牙切齿,“我们也就是体表淋点雨,他可是从内到外都浇透了啊。” 好不容易淡忘了鬼丸国纲顶着重度失温的状态把自己撞上敌人的武器整了个贯穿伤并大出血的小次郎,在一文字则宗并非刻意的提醒下,又一次血压飙升,“说得很好但下次别说了……重度失温加贯穿伤加大出血还让有毒的雨水把内外都浇透了……” 当了二十多年医生的本能在小次郎的脑袋里已经快叫成开水壶了,“不是……你是想证明自己有多难杀吗鬼丸国纲?!” “……没有,只是当时,不太清醒……”鬼丸国纲嗫嚅着,在‘其实我当时冻傻了脑袋不好使跟制杖差不多’和‘是的我有自毁倾向所以下意识就那么做了’这两个选择中,本能的选择了前者,“下次……下次尽量不会……” “你还想有下次?!” “但是,多刹迦比我们先到聚居地,所以为了营造出适合他战斗的主场,他肯定会选择影响天气……” 第14章 一场清洗(五) 多刹迦睁开了眼睛。 于是颜色暗红的,灼热的血,便自他赤色的蛇眼中溢出,顺着面颊滑落,滴到了地上。 灼热的鲜血落到了盘坐着的多刹迦身下的土地上,却并未将本就有些湿润的土壤进一步浸湿,而是如同某种高热且又携带着极强腐蚀性的液体一般,甫一落地,便制造出了嗤嗤的声响和缭绕的白烟。 几个呼吸间,那落下来的血,便将那一片姑且称得上肥沃的土壤烧灼成了苍白的沙砾,而到了最后,上面还有一滴没有完全消耗干净的,深黑且黏稠的,失去了温度一般的血珠,滞留在沙砾之上。 “……还真是……”下意识的,吐出了一句嘶鸣,接着便是更多颜色暗红的血,从那对赤色的蛇眼以及口鼻处溢了出来,但却还没来得及从面上滑落,便被多刹迦用手自面上抹去,又以从掌中燃起的赤色灵力,一把烧灼了个干干净净。 “……难堪……倒也有些本事……外来者,只可惜囿于此身之孱弱,也只能在受限范围内,同你做过一场了。” 多刹迦一边低声自语着,一边自地面起身,那身赤色的裹裙明明随着主人一同挨着了潮湿的泥土,却并未染上半点的尘埃,依旧是那颜色分明的鲜亮赤色,一如多刹迦的灵力一般,张扬而又明艳,却带着难以忽视的高温与猛毒。 “多刹迦大人……您……”跪伏在一旁的足轻近乎惶恐的,将自己的脑袋低得更深了些,几乎要把整个人埋进土里,“您的身体……” “无妨,火祭准备的如何了?”赤脚踩在土地上的多刹迦,对自己仍在溢血的口鼻与眼角浑不在意,只是在这些血液即将从面上滑落时,才会伸出手去,将这些液体揩尽,“在那些外来者抵达之前,务必把战场清扫干净……” 颜色靛蓝的细长舌头,自唇齿间吐露出来,而末端则黏附着薄薄的一层,与舌头颜色近似的靛蓝色的,腥甜毒液,“虽然和作为表亲的阿修罗们大不相同……但是难得遇上这样好的对手,又怎么能……不心潮澎湃呢?” 嗬嗬作响的,阴鸷而又乖戾,如同窃笑,又好似咒诅一样的声音振动声带,自喉间溢出,赤色的蛇子从一旁赶来的,并非蛇人们常见的足轻装扮,而是类似于多刹迦装束的苦修者手中拿起了自己直径有一臂长短的查克拉玛,将舌尖的毒液轻缓的,涂抹在了环刃的锋刃边缘。 “去吧,为我作火祭,向大天祷祝!向阿耆尼祷祝!向因陀罗祷祝!向苏利耶祷祝!向火中的三位上主祷祝,以此为此战的加护……”细心处理着自己武器的多刹迦并未抬头,只是向下吩咐,“在大战前礼赞上主,以得到庇护……这是符合正法的行为,还不快去!” 在呵斥声中,苦修者们拎起三叉戟,以末端敲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又有腰间束带的披发者手持达玛鲁鼓或维纳琴,奏起神圣的乐曲。 这些修士围成偌大的圆圈,在正中开掘出的巨大祭坑处燃起祭火,高声赞颂着大天及多刹迦指定的那三位上主,并多刹迦自身的名讳,随后抛洒起神圣的姜黄粉,以此作为供物。 “难得的好天气……正适合清洗屋子,就以敌人的头颅还愿罢……”从喉中吐出嘶鸣的蛇子收回了自己的长舌,而在雷电般金色的纹路外侧,又镀上了一层妖艳的蓝紫色的环刃则在蛇子的手中闪着诡谲的光,“毕竟,难得母亲来了这般兴致,意图打扰的,都必须付出代价才行。” …… 蛇人的身体构造,与人类相比,有着很大的不同。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和人类无异的模样,但蛇人的脊椎要比人类有着更多的椎骨,也同样因此,生出了比常人更多的肋骨与其他的骨骼。 所以当使用手中的太刀破开血肉,切入内部的刹那,如果没能第一时间将蛇人的生命终结的话,就很容易得到一个,被濒死的蛇人反过来用自己的骨头卡住刀刃,并以嘶鸣呼唤其他蛇人来趁机攻击的结果。 但只要在本体上,稍微缠绕上一些灵力,这个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鬼丸国纲和完全是被硬练出抗性的大典太光世一样,抗住那颜色赤黑的灵力中裹挟着的恶意,与其宛如强酸又好似剧毒一般的,可怖的腐蚀性和侵略性。 鬼丸国纲自己是完全习惯了的,毕竟无论是回荡在耳畔的指责与唾骂,还是偶尔会翻涌上来的,属于过去的某些碎片残响,对他而言都是司空见惯——等一下,说起这个…… 鬼丸国纲推刀将一个蛇人从腰际切作两半,同时有些茫然,又有些急切的,将那只血色的眼睛望向了一旁正在用雷电烧烤蛇人的大典太光世,“药……有带药吗?” 大典太光世动作一顿,随后多少有些凝重的望了过去,“你不能继续……你的服药量不对劲,不能让你继续这样无节制的吞服药物……” 鬼丸国纲的手指略微发颤。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带着些逐渐蔓延上来的焦渴与眩晕。 虚弱,不应该出现在此刻状态正佳的身体上的虚弱,从躯干开始,向四肢蔓延,但同时又有一种古怪的力量从仿佛略微失控一般颤抖着的肢体中生出,将意识所要做出的判断打乱并揉成乱七八糟的一团。 ‘我在干什么?我在哪里?我该做什么?闭上眼?还是握紧刀?’ 混乱的思绪从心底涌出,将意识绞作困惑的一团,重叠的幻象与嘈杂的声音开始反复的出现在眼前与耳畔,以种种扭曲且不堪的模样,意图打碎那好不容易有了些恢复趋势的自我。 想要呕吐,想要蜷缩,想要大喊,想要痛哭,但是最后却一个都无有可能做了出来,因为身体永远比意识更加坦诚的,率先做出了决策。 缠绕着颜色不祥的灵力的太刀向前挥斩,切断了意图阻挡的武器,随后切开表面的护甲与其下的血肉,将可能的生机尽数以本质暴虐的灵力摧毁干净。 无需思考,如同本能一般,踩在地面上的足趾骤然发力,推动身体半旋起来,将肘尖对准了身后蛇人传出心脏跳动声音的位置,以被灵力裹缠的手肘,将心脏彻底震碎。 血色的眼瞳陷入了仿若无意识一般的,瞳孔散大的境地里去,但与之相对的,则是展现出纯熟技巧的,精准而又高效,毫无同情与怜悯可言的,冷酷的带来平等死亡的,杀戮机器。 …… “时母迦梨……居然是真的,真的有难近母之怒火,寄宿于那身躯之上……”在等待祭祀完备的同时,也借着派出去拖延时间的那些蛇人足轻的耳目,来观察外来者的多刹迦,有些难以置信的吐出困惑,“但怎么会……” “萨克蒂女神无可能化作男相,而大天更是不会有这样的化身……如此殊胜,却又如此亵渎……究竟是……”随着祭祀的进行,身上那些蛇类的特征逐渐隐没,只留下和常人无异的外貌以及额头上以骨灰抹作的三条代表大天信徒的横线的多刹迦,一时间有些怔愣。 但很快,这丁点的怔愣便被抹去,转而替换成了忿怒与欣悦,“是吗……是啊……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贪婪,渴求,欲念,在这一刻,出现在了多刹迦赤色的眼中,“好敌人……当真是好敌人啊!竟然将如此大礼送至了我的面前……若能从中开悟一二,传回本体,或许也能得以解脱,摆脱于轮回终末死亡的结局……” 多刹迦愉快的笑着,唇角上扬,露出尖锐且参差的牙齿,“不亏……不亏啊,若真是如此,只这一遭便值回所有,陪母亲与姨母进行的这一趟短暂旅行……还真是,令人大有收获啊。” …… 冷,仿佛从骨髓深处蔓延出来的冷意,令关节僵硬,且无意识的颤抖着肢体。 但同时,却又觉得热,好像被架在火上烘烤一般,自体表蒸腾向内部的热。 混乱,一切都是混乱的。 鬼丸国纲分不清也无从得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因为眼前的一切都如同模糊的色块,摇晃着,在视野内形成扭曲的图像。 铁锈的味道从咽喉处向上蔓延,在口腔里逐渐变得愈发浓郁腥甜,几乎要令人产生口中实际上含着血的错觉。 然而嘴巴里却只有干燥的焦渴,连津液都吝啬在这唇齿间出现,润一润焦灼的,几乎要龟裂的喉咙与唇舌。 眼球高速且无规律的转动着,却并没有刻意的去捕捉身旁接近的身影,因为其他的感官自会替他将接近的恶意标注出来,以供他或是挥刀,或是摆臂,将生命从中掠夺干净。 不应如此,不应如此…… 像是虚妄一样,分明是呐喊,却轻飘到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在战斗的间隙,飘进耳朵里面,给迟滞如生锈的意识带来困惑。 什么……不应如此…… 没有回答,或许是因为意识并未真的,驱动已经完全和自我脱节的身躯,开阖那已然干裂的唇,将疑问倾诉出来,又或许……只是因为无法用言语明说,那所谓的不应如此,究竟为何。 腥甜的,略微带着些腐蚀性的液体的味道,被唇舌捕捉,于是便如同啜饮甘露,又如同牛犊吮吸母乳一般,贪婪而又不知足的张口来索取更多。 不对的,这是不对的…… 混沌的,几乎被击碎的意识呐喊着,意图从完全是自发行动的身体中夺回控制权,但此刻的反抗却多少有些孱弱……不,不应该这么说,毕竟,如果他愿意,如果他真的想那么做,这具躯壳自然会听从他的命令。 只是,只是他不想,不,应该说,即使在抗拒,但真实的自我,却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顺应本能。 恍惚的,困惑着的,鬼丸国纲五指并拢,向前突刺,于是柔软的,血肉构成的指尖,便撕裂了那层铁皮构成的轻甲,随后破开血肉,击碎肋骨,攥住了那颗跳动着的,温度比正常人类稍低,却莫名的,和鬼丸国纲的体温近似的心脏。 柔韧的触感,令鬼丸国纲无意识的心生喜悦,来自某些早已死亡,却不肯就此沉眠的,扭曲的意志,令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将那颗需要五指大张着,才能攥住的心脏,从挣扎着的躯壳内部撕扯了出来,在飞溅到身上的鲜血之中,愉快而又欢喜的,将其捏做了一团烂肉。 ‘就是这样……比起刀剑,更值得信任的,从来都是自己的躯体,不是吗?去吧,去罢!将挡在面前的,将阻拦于你的,尽数撕碎!’ 癫狂的,近乎刺耳的尖锐笑声,伴随着狂气的言语,在耳畔回响,脱节的精神并不能准确的理解言语的含义,只是下意识的,因为确实因此感到欣悦,而照着语义去执行。 但,要弃刀不用吗? 答案为否,纵然血肉之躯即为武器,但作为此身的本体,已然被赤黑的灵力浸染,污秽了的太刀,也需要得到清洗才行。 但在缺乏像之前的大雨一样便利的水源的现今,能找到的,能充作替代品的,理所当然,能且只能是,敌人的鲜血。 于是便欣悦的,欢喜的,再度扬起刀刃,切割开在附着了灵力之后,便脆弱如同草纸一般的躯壳,以获得新鲜的液体,来洗涤手中的刀剑。 “来……”含混的,只能隐约辨别出含义的嘶鸣振动声带,自唇齿间吐出,苍白的皮肤已经尽数被鲜血染红的男人,无意识的展露出浅淡却真实的笑容,带着快慰与不满足的渴求。 “清洗……一切!”血色的眼底再度浮现出并不威正,只显得妖邪的金色,同时隐约的,又有三眼十臂,肤色靛蓝而手持诸多武器的女性虚影,隐约的自身畔的阴影之中,狂笑着浮现。 第15章 一场死亡(一) 并不愉快。 鬼丸国纲如此想着,甚至多少有些泄愤意味的,加重了击碎头颅的拳头的力道。 蛇人,蛇人。 受那一群龟缩在波陀罗之界的爬虫的信息扰动所诞生的,连半点娜迦血脉也无有,只是受到了信息的影响而被扭曲成了这番姿态的,被篡改后的生物。 一群毫无自我可言的,不过是徒具其形的,被影响了的可悲之物。 从那一双双黑底红瞳的蛇眼里,并未窥见任何属于人的自我意志,只看到了与野兽如出一辙般的贪婪狞恶的鬼丸国纲,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从这样的战斗中觅得哪怕一丝的兴味。 毕竟,没有任何战斗技巧可言,只是自顾自的狂热着,怀抱着拖延时间的想法,便前赴后继的冲上来受死的野兽,虽然的确并不难对付,但属实是有些讨人厌烦。 尤其是,鬼丸国纲此刻,正处于骤然停药的戒断反应,以及与某些并不安分,意图逃脱的家伙的争斗之中。 从实验室中出来的这具,经过无数的堆料和事到如今也绝无可能再成功第二次的诸多改造的躯壳,本来就有着超越常人,若是真正的全盛时期,甚至比刀剑本灵那以纯粹灵力构成的躯壳还要离谱的身体机能。 虽然中间曾一度因一些鬼丸国纲自己都无法回忆起的事故,还有年龄以及并未及时处理而落下的诸多旧伤,和卧底时期的种种折磨而惨遭削弱。 但如果只论代谢能力,即使在未被大典太光世用灵力将躯壳恢复至那经历事故后的全盛状态前,鬼丸国纲也仍旧是远超常人的卓越。 但这卓越的代谢能力,却并非什么时候都是好事。 同样剂量的药物,放在正常人身上能够生效,但在鬼丸国纲身上,却是用不了几分钟就会被代谢干净的无效剂量,但如果仅是如此,只需按比例增加的药物,却也不至于形成如今这般可怖的戒断反应。 真正迫使鬼丸国纲做出毫无节制的,大量吞服药物的行为的,是因他那强横的生理机能所以得以在最短时间内产生的,抗药性。 所以不得已的,鬼丸国纲开始吞服过量的药物,只为了能达成和普通人吃下正常剂量药物一样的效果。 然而这样的行为,虽然保证了长时间内的血药浓度维持在有效范围内,但瞬时的血药浓度却也无可避免的,达到了一个异常危险的数值,并由此衍生出了诸多因过量服药而显现在此身上的危险症状。 而首当其冲的,莫过于如今,哪怕只是迟了一时片刻再服药,都会以最激烈的方式反应在这具躯壳上,并因为如今的鬼丸国纲甚至得不到哪怕一片迟来的药物来作缓冲,所以愈演愈烈的,戒断反应。 从骨髓深处向外漫出来的冷意,以及自外层皮肉向内渗入的灼热,二者此消彼长的,在这具躯壳上反复的争斗着,不肯相让的厮杀着,欲要占据被感官感知的上风,于是难耐的疼痛便因此而生,盘桓在肌肉与筋骨之间,撕扯着酥软疲惫的神经。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运动,都有如同刀割一般的尖锐痛楚,密密麻麻的从四肢百骸处渗透出来,仿若意图将此身绞作糜烂的碎肉一般。 肺部好似吸入了大量的火炭一般,炽热的感觉灼烧着每一处肺泡,每一次舒张都是在自我折磨,恍惚间甚至能嗅到骨肉焦烂的臭味。 而胃袋则产生了如同吞下铁石一般的沉坠感,产生饱胀般疼痛的同时又向下拉拽着脏器,而胃酸则异常的大量分泌,意图将那如同错觉般的异物消化,又像是试图将饱受痛苦折磨的自身消融殆尽。 嘈杂的幻听并杂乱无章的幻视,一同将感官包裹扭曲,肢体末端则不自然的震颤着,连带着神经也一并的僵化。 焦渴自心底萌发出来,催促着喉头滚动着,去吞咽那落入口腔的,味道腥甜,又有些腐蚀性的液体,但同时又有酸苦的,混杂着铁锈味的液体,随着吞咽的动作从舌根处向上漫出,呵斥着躯壳将那些并不甘醇也不洁净的液体尽数呕出。 想要呕吐,想要蜷缩,想要尖叫,想要摧毁并砸碎眼前的一切……诸多戒断反应造成的症状与因为没有服药而失去抑制的精神异常在这一刻撞车,近乎将意识中的所有都扭曲恶化成了无法理解的怪诞图景。 ‘真狼狈啊……但不可以……不可以失控……’自嘲一样的,在心底强调着,涣散的血色眼瞳竭力的,从被形态斑斓的扭曲幻觉所占据的视野中,寻到了真实世界的边角,于是破碎的精神便借此强行的,将自身的位置与现状艰难的锚定。 于是表现在外的,就是鬼丸国纲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破绽与异常可言的,缄默而又高效的杀戮行为。 然而本能的,被某种寻不到来由的惶惑攥住了心脏的大典太光世,却频频的在杀死那些并无自我可言的兽类的间隙,将忧惧的目光,投向了目前为止还毫发无伤,理应不被自己担忧的鬼丸国纲的身上。 但在鬼丸国纲刻意的遮掩下,即使是因两人之间密不可分的联系而隐约有了些对鬼丸国纲异常的猜测,大典太光世也无法从那浑身染血的男人身上,窥到被掩藏起来的真相。 位于鬼丸国纲背后的,那座颜色艳丽而又精致神圣的坛城,此刻正随着他肌肉的隆起与发力而扭曲着,而三眼十臂的漆黑度母相,则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的,从坛城之底显露形象,意图将恶孽从那被镇封的容器中启出。 但是,不可以。 模糊的,混乱的意识,在之前那番于内心深处做出的强调的作用下,果决而又冷硬的做出了判决。 “只有这个……不行……我不能……”含混的,混杂了不同语言的声音在喉咙里挤作一团,于是在仍旧在夺取生命,仍旧在杀死些什么的恶鬼,自那只涣散的几乎要完全被金色所侵蚀的眼里,倒映出了怒目圆睁,不满的践踏着地面的,度母的形象。 手持金刚杵、三股叉、弓箭、莲花并环刃等诸多武器,身如焦炭却又好似靛蓝的度母面目狰狞,颈上戴着的骷髅串作的项链与五彩的花环,几乎要垂到膝上,滴着血的靛蓝舌头则从尖锐的齿列中伸出,耷拉在度母蓝紫色的唇上。 那一对裸足激烈的践踏着地面,持着武器的臂膀也挥舞着,意图将阻拦自己的一切都推倒粉碎,而随着度母的行动,便仿若有无尽业火随着她的动作燃起,裹挟着令人心悸且无从分辨真实的,恶意与孽力。 在那尊度母之前,鬼丸国纲渺小得如同一只蚂蚁,可他对此却无有任何的畏惧,只是以那只涣散的,几乎完全被并不威正的妖邪金色所占据的眼瞳,定定地,望了过去。 望向那尊并不存在于现实,而是位于支离破碎,且大部分代表自我的血色都被妖异的金所吞噬的精神之中的,体型巨大的度母。 “容不得……你作乱……”含混的词句自口中吐出,捏住蛇人喉咙的手于是也跟着收紧,直到一声脆响终于如愿的响起,方才收敛了仍有些僵直的指掌间的力气,“已经不是……神的时代了……” 像是浑浊,又像是清醒,浑身染血的鬼丸国纲凝视着眼中映出的那尊度母,神情平和而又稳定,但动作的暴戾,却远胜过那还在忿怒舞蹈的大时母。 挥掌,击碎阵笠与其下的头颅,随后摆臂,以指尖切割开蛇人的咽喉,并勾起手指,从中扯出柔软的气管与食道,以这触感柔韧的器官为绳索,拖拽着只能发出些嗬嗬声响的蛇人来到身前,如同挥舞流星锤一般,在那管状的存在彻底破碎之前,把人掷向了对准自己的武器。 并不需要如此。 纷乱的意识含混的,做出了提醒,向他劝诫并提醒着,过于凶暴的行为将有暴露出此身如今身处异常的风险。 无须忧虑。 然而在破碎的精神之中,摇摇欲坠的人影,却如此的,对己身的本能所做出的提醒给予了回答。 利用残虐的手段炮制出尖锐而又可怖的哀嚎,借此掩盖肺部发出的,如同破旧风箱一般粗沉的喘息,近乎大半个身子都伏在尸骸上的,血色的人影,有些艰难的压下几乎要自唇齿间流出的酸苦液体。 随后他便以看似游刃有余的不紧不慢,实则拼尽全力的姿态支起身子,在以小幅度的侧身躲过了自身后刺来的长枪后,抬手攥住了那黝黑的长杆,动作蛮横且粗暴的,将其自蛇人的手中生拉硬拽了过来。 “有些……烦了,迦德卢之子,名为多刹迦的娜迦啊……”头也不抬的,将手中的长枪投掷了出去,那尖锐的枪刃,足足击碎了三颗头颅,才最终只是将第四个钉死在了地面上,而在半闭的眼帘之下,已经呈现出毫无杂色的纯金的眼瞳里,则含着满是恶意并诸多不耐的情绪。 “你便只有这种程度吗?”短暂占据了上风,于是得以借此容器的眼瞳向外瞥视的,三眼十臂的大时母,眸光暗沉且神情讥诮,言语间多有些不似鬼丸国纲的尖锐刻薄,但因为使用的是蛇人的嘶鸣之语,所以姑且还未曾被听出些异样。 “只有这种程度,可无法得到解脱,只有这种程度,可得不到正法认可,多刹迦,蛇之子哟……”轻缓的,像是告诫又像是嗤笑着其痴心妄想的欲求的嘶鸣从口中吐出,呼唤着仍在祭火之前的蛇子的名字。 男人动作轻缓的舒展着腰背,那座覆在他背上的,制作精美的曼荼罗,如今已经被三眼十臂的度母摧毁了大半,从原先的颜色鲜妍,正逐渐的转做似是漆黑又好像靛蓝的,狰狞的度母模样。 然而就在那手持诸多武器的度母形象彻底成型之前,一座巨大的,表面燃烧着灼灼火焰,形似莲花的巨大轮盘,却骤然间收敛了四周被度母驱赶打散的颜色,自边缘处开始染上血色的同时,转动着,碾向了那含着大忿怒挥动了武器的度母。 大时母于是发出了无声的尖叫,于那苍白的脊背之上,面目狞恶的欲要向外挣脱,却被那好似莲花的巨大轮盘死死的压住碾磨,无从解脱。 暴怒将那瞳中的金色激荡起来,几乎要从其中点起灼目的火来,但却被早有预料的鬼丸国纲以一次短暂的闭目压下,等到再度睁眼,那眼中便只有纯澈的血色,微微的荡漾着。 “想从此身上求得解脱之法……”意味不明的,念着那自本来指向了大天,却因为距离和半同名的缘故,被此身截下的火祭中所读取到的信息,鬼丸国纲伸手抹去了些沾染在那苍白面上的血迹,将那一抹比之血色要更为鲜妍的,缀于眼尾的红,显露了出来。 对于药物的渴求依旧在折磨着这具处于戒断反应之中的躯壳,但鬼丸国纲只是用自己的意志力,将那份渴望并诸多不堪的反应,强行压下,仍旧若无其事一般的,对至今没有露面的那位蛇子说完度母未尽的讽刺:“便亲自上场厮杀罢!只驱使这种野兽出来作怪……” 细微的弧度,出现在略微上扬的唇角处,在同黑女神的争斗中,取得了暂时的,阶段性胜利的鬼丸国纲,只想着趁此良机,尽早把麻烦的事情尽数了结,好为自己留出足以跟大典太光世讨价还价一般,索要几片算不上过量的药片以作戒断反应的缓冲的时间。 所以自然的,那语气便只能说得上是恶劣且不太寻常,额外加重了总是忍不住在任何一个能算得上间隙的空档,下意识去关注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内心的不安与踌躇。 “可不是遵循正法的行径……怎么,有那寻求解脱的贪欲,却无有,领受死亡的觉悟吗?”虽是阶段性的胜利者,但到底还是受了那度母的影响,于是自眉目间隐约生出了凶戾的男人低语着,嘲讽着,“来!多刹迦!来!别让我看轻你,并你那母亲迦德卢去……” “踏上前来!领受这场死亡的教诲!” 第16章 一场死亡(二) “什么生灭?什么解脱?乞叉底,你到底在说什么?!”虚无僧装束的人急了,于是连声质问道,便连遮住头颅的天盖笠也不甚安稳的起伏着,“勿要打那些哑谜!你知我对密宗学问了解不多……便勿要说些隐喻的话来!” “要得了……要得了……”然而乞叉底只是哆嗦着,颤颤巍巍的俯下身去,以手掌胡乱的,将眼前的坛城推倒,变作一堆散乱的沙土去,“上师……本尊上师……且教我罢……教我该何如应对……” 似是谵妄又似是癫痫发作一般,乞叉底的四肢胡乱的抽搐着,而嘴唇也跟着变成了绀紫的颜色,那头梳理整齐的头发因他癫狂无序的动作而散乱下来,却并无黏连的意思,只是松散而又蓬乱的,垂在他的两侧脸颊。 “上师……上师呀……”伴随着好似乞求一般的呢喃,似哭似笑,像是得了大欢喜,又像是见了大恐怖一般,扭曲而又混乱的表情,便出现在了那张清俊的脸上,将其扭作了可怖且无可理解的丑陋一团,“您教我如此……您叫我如此……” 乞叉底于是便伏在了地上,摸索着,从坛城被摧毁后的残骸里,翻出了几粒不应存在于此的石子,像是欢喜又像是忧惧的,将其拢在手心里祝祷了一番,随后掷了出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急,以至于虚无僧根本无从阻拦或理解乞叉底的行为,那一度曾陷入令虚无僧感到震怖的,癫狂之中的单薄身影,便已经停止了动作,只神情恍惚而又神色惨淡的,望着地上那几粒被自己掷出不久的石子,久久未能吐出半个字来。 虚无僧有心发问,但直觉却拦住了他,不教他开口,直到乞叉底仿佛被抽走了骨头一般的萎顿下来,那阻拦他询问的直觉方才隐匿了起来,然而却未等他说出自己的疑问,像是骤然间被抽走了精气神的乞叉底,却先一步的,开口说话。 “抱歉……师兄啊,我知你刚从一轮巡视中归来,只是……只是师弟我也无有法子了,且先宽恕我罢,我自本尊上师处得了预示,替师兄你打了卦……”那双眼睛已经不复之前的澄澈,而是浑浊且近乎惶惑的,望向了眼前的虚无僧,“你须得去……” 乞叉底话未说完,便称得上苦痛的抽搐着,同时又撕心裂肺般的咳嗽了起来,黑色的血块并蠕动的,或白或红的肉虫,就一并自他的口中被呕了出来,在沙土的地面上散发出不净与咒诅的气息。 虚无僧于是连忙上前几步,伸手去搀扶那伏在地上的身影,却反而被对那自口中呕出的秽物浑不在意的乞叉底伸手,死死的扯住了衣袖。 “去西面……师兄,去西面……勿要生疑也莫作迟滞……师兄,便需以最快之速度,赶往西方,去见证……见证那一场清洗,去见证,见证那一场死亡……” 乞叉底那不知缘何变得枯瘦的手掌,此刻正死死的攥着那一截衣袖,明明声音与语调都十分激昂,可若细究却能看出,那仿佛一松手就会迎来什么可怖的后果一般,因此自眉眼间流露出的,乞叉底自己似乎都完全无所察觉的,兼具战栗与胆寒的恐惧。 “师兄……师兄……你须得去……你须得……去……”然而还未等虚无僧说些什么,乞叉底的声音便逐渐微弱了下来,连带着浑浊的眼球也跟着黯淡下来,最后整个人垂下头来,再无生息,只有那一双紧紧扯着虚无僧衣袖的手,从始至终都未有放松的意思。 虚无僧于是叹气,同时伸出未被攥住衣袖的那只手,安抚性的拍了拍那只死活不肯松开的枯瘦手掌,“我知道……我知道了,乞叉底,无需如此……无需如此啊,我会去的,既是你本尊上师教你打卦得出的结果并缘法,那我自然是要遵循的。” 说来也怪,只这虚无僧的话语才止,那只死死揪着他衣袖不放的手掌,便松了力气,落到了地上,连带那具躯壳也一同无甚声息的,倒伏在了地上。 “唉……真是麻烦,乞叉底……”虚无僧看着倒地的乞叉底,一度有些想不管了事,但最后他到底还是没真的狠下心来,而是伸手将人扶了起来,靠在了墙边上,“你这事儿……就等你醒来自己处理吧,我这才结束巡视,还没等歇上片刻,就又被你支出去干活儿……” 头顶天盖笠的虚无僧叹着气,复又走向了充当门扇,挂在那门框处的草帘,“那我便依你所言,去西边见证你所说的清洗与死亡罢……唉,说到底,这如火宅一般的世道,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了结呢……” …… 令人失望。 忽然的,有这样的念头,从心底里冒了出来。 鬼丸国纲说不上自己到底在失望什么,是对那挥舞着环刃的身影虽然矫健,但却并没有压倒性强大的力量失望,还是那直径足有一臂长短的环刃上,除了金色的,象征着空界之火的因陀罗的雷电纹路外,还镀着一层蓝紫色的妖异毒素失望? 或许都有,或许都无。 鬼丸国纲只知道,他所期待的,难近母所期待的,被抛却的神代残余们所期待的,均不是这样一场,毫无悬念可言的,双方实力并不对等的战斗。 这不对……这不对!只是这样而已……只是这样而已?竟然还敢妄想得到超脱之答案?开什么玩笑?! 忿怒,滔天的忿怒,便如此的,在心底燃起了熊熊火焰。 纵使先前曾一度被鬼丸国纲的意念所化作的,那座起镇压效果的悲愿金刚坛城,骗去了大半的精力,以至于之后在猝不及防下,被鬼丸国纲那本已被撕碎却又重组成燃烧莲花大轮的意念碾磨着形体,并撕扯吞咽下残存的精魄,却也并未忿怒至此的难近母此刻,勃然大怒。 身为自末法时代存留下来的,本应将迦梨时代的一切都烧作劫灰,好重归至完整之由伽,却被生出了自我意识的世界所阻挠了履行此身理应执行之职责的,被尊为难近母的女神,自被世界驱逐以来从未生起如现今这般磅礴的怒火。 那磅礴的忿怒甚至令那滴血的靛蓝舌头都不再耷拉在外,而那一口尖齿则在怒火的驱使下死死的咬紧,在几乎要将那满口牙齿咬碎的同时,又几乎要从牙缝中渗出血来。 “竟敢……如此……嘲弄于……本女神……”明明精神与形体都被鬼丸国纲的意念所化作的燃烧莲花大轮消磨着,但仍不肯就此沉寂,回到沉睡之中的度母,此刻却竟然主动的,松开了除却祂抵抗着徐徐转动的燃烧莲花大轮的手臂外,其他掌中所握之武器,“不可……饶恕!” 度母的三眼一同在眼眶内转动着,最后将忿怒且满怀怨憎的目光,投向了压覆在身上的那座好似从始至终都未受影响一般,只是自顾自的缓慢转动着,在碾磨被压在其下的度母的同时,又缓慢蚕食着那些自度母身上脱落碎片的莲花大轮。 “汝……在看吧!吾以不反抗为酬劳……将那竟敢妄称为吾夫君之信徒者,施以极罚!”阴狠冷厉的话语自不再是纯然的金色,而是大部分都重归象征鬼丸国纲的血色笼罩下的,破碎的精神之中响起,“吾不能忍受!不能忍受这等贪婪却又无力之徒,竟敢觊觎此等殊胜之密!” 燃烧的莲花大轮毫无反应,只是仍旧缄默的,沉寂的燃烧着,旋转着,将难近母的一切具都绞在轮下,细致的碾作能够被那莲花大轮充作催发燃烧的养料而吸收的残破碎片。 然而度母却从这毫无反馈的沉默中领会了什么,露出了怨憎而又狠毒的狂笑,收回了扛着那燃烧莲花大轮的手臂,任由再无阻拦的大轮迎头砸下,将自己碾作了齑粉,“好!很好啊!那便去吧!去授予死亡!去用仇敌之血,清洗这污浊世间!” …… “只有这种程度……可不行啊……”站在众多持三叉戟的苦修者,并祭祀完毕,于是手持起金刚杵的乐师包围之中,才屠尽了那些被驱使着拖延时间的野兽的鬼丸国纲神色平静,凝视着那个刚得到了赐福,于是脉轮俱是金灿灿的,散发着圆润如意之光泽的赤色身影,“拖延时间,只是为了火祭?” 那只血色的眼睛逡巡着,自那攥着环刃的赤色身影身上鼓胀的肌肉,与蓬勃的气息,以及对方掌中那直径足有一臂长短,除了金色的,象征着空界之火的因陀罗的雷电纹路外,在锋刃处又额外镀着一层蓝紫色的妖异毒素的环刃上扫视过去,最后得出了失望的结论。 “若不是这赐福的气息过于显眼……倒真是让人怀疑,你到底有无几分对你所侍奉之上主的诚心。”无需太多时间,便得出了对方虽强,但强度却也有限的结论的鬼丸国纲,多少是有些感到无趣的,摩挲着掌中持握的,革包太刀的刀柄。 “嗬……徒逞口舌之利罢了……”多刹迦只是冷笑,受领了来自上主的赐福后,感受到此身之力量暴涨——虽然也只是从原先不足本体十分之一的程度,终于上升到了十分之一罢了——的蛇子,此刻便信心十足。 尤其是对面这外来者刚刚才被派出去的,那成队的蛇人们消耗了体力,如今更是只除了那张眼尾发红的脸尚且算得上干净以外,其余的部分俱都染满了血污,说不得有几处伤口在那身上。 “就是你方才在那边叫嚣,看不起我的母亲迦德卢,又要求我上前来领受死亡?”靛蓝的细长蛇信,从那赤红的唇中吐出,须发与眼眸尽皆赤色,而肤色古铜的壮硕蛇子哂笑着,从口中吐出阴鸷的嘶鸣,“瞧你如今这样子……怕是连站都站不稳了吧?” 话虽如此,但多刹迦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甚至于攥着环刃的手更紧了几分,蛇类敏锐的感官再加上如今暴涨的实力,让他轻易便从眼前那个看似鲜血淋漓,实际上身上大半的血味都来自蛇人的男人身上,捕捉到了令如今的自己也仍旧有些心悸的,来源不明的威胁感。 但终究,贪婪还是打败了理智,让多刹迦内心深处,那份对于成为原人,获得超脱的渴望占了上风。 ‘反正在这里的只不过是一个念头,即使真的不小心死了,也不会对远在须弥山的本体造成什么影响,不是吗?’恍惚间,似乎有这样的声音在心底一闪而逝,让多刹迦坚定了动手的决心,而鬼丸国纲,却只觉得这名为多刹迦的娜迦,多少是有点不知死活在的。 在鬼丸国纲那只由于答应了度母,于是虹膜里又一次掺上了金色的眼里,多刹迦身上缠绕的业力已经浓到几乎要化作实体了,偏生被惹到了的度母在彻底松手之前,又火上浇油一般的添了把火,于是多刹迦这个赤色的娜迦,在鬼丸国纲的眼睛里,现在完全就是个大号的火把—— ——还是全身上下都在冒那种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的,跟贴图一样的廉价五毛钱特效火焰而不自知的那种大号火把。 即使是一向擅长忍耐的鬼丸国纲,在面对这种……像是,明明粗制滥造到一眼烂片,却非要说自己是玄幻片一样,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场景,他也多少有点……难绷。 尤其是被五毛贴图火焰特效围在中间的多刹迦身上的脉轮虽然没一开始那么闪亮,但仍旧在散发着金光……说实话,鬼丸国纲多少是有点后悔同意那位度母的想法了,不然也不至于被难近母以‘拿了报酬就要做事’要挟,而被迫的分享了一部分度母的视觉。 鬼丸国纲没有握着刀柄的那只手下意识的抬起,捏住了自己那因为看到这过于有冲击性的画面而胀痛的眉心,“这可真是……作孽啊……” 如此呢喃着,但鬼丸国纲持刀的手却毫不犹豫的向后挥斩而去,将自背后举起金刚杵,作势欲打的乐师分作两半。 第17章 一场死亡(三) 轻松写意,就像是,在那一次挥刀中被斩断的,不是有着坚硬骨骼的存在,而只是一根蓬松且失却水分的枯枝,又或者,一卷被卷起来的草席。 异常的手感让鬼丸国纲有一瞬间,怀疑起了被自己斩断的不是身上还残留着姜黄粉香气并腰间挂着达玛鲁鼓,或肩上挂着维纳琴带子的乐师,而是那些最初抵达出云国之时,过来袭击的活尸。 毕竟,太过轻易了,轻易到让人很难不心生怀疑。 鬼丸国纲下意识的挥刀血振,于是切实存在的,从刀身上被振落的血液,终于让他确认了那并非是活尸,而是货真价实的活物,但是,倘若是真的活物,又为何会……如此脆弱呢? 困惑从心底里生发出来,如同某种迷思一般,缠绕着鬼丸国纲那虽然因为难近母的不做反抗,而有了更多余裕,却仍旧饱受戒断反应拉扯的精神,意图将他再次拉入那片混沌而又颠倒错乱的深渊之中。 ‘还不是时候……’ 在心底深处半是警告半是强调着,鬼丸国纲用意志力将精神上的混乱与躯壳上的苦痛强行无视,随后咽下已经返到口腔内的酸苦液体,强迫自己忽视掉筋骨和肌肉不正常的酸麻酥软,以及发力时或多或少存在着的迟滞感。 ‘还能……坚持。’ 眩晕感折磨着运转迟缓的大脑,意图将眼前虽然模糊,但姑且还是能看清些轮廓的景象再次扭曲成斑斓的色块,而鬼丸国纲对此的回应只是松开了捏紧眉心的手,同时握紧了手里的刀,略微压低重心的同时无有丝毫犹豫的,旋身向着身侧劈斩了过去。 又一次的,如同斩开一张拦在面前的脆弱纸张,又好似破碎从最初时就只是随意用泥土捏就的,并不牢固也没有精美外表的陶土制品一般,那柄太刀以令人感到不安的,过于轻松的效率,切裂了金属的武器,并那看似干瘦却肌肉虬结的人体。 鬼丸国纲是清楚的,他手中所持的,那作为此身本体的太刀虽说足够锋锐,且在自身灵力的加持之下,姑且也算是斩铁断钢均不在话下,但是轻松到这个程度……很难不让人产生一些困惑。 即使从大方向上来说,这对鬼丸国纲而言甚至算得上好事——毕竟也算是加快了鬼丸国纲清理掉那些乐师并苦修者的速度,乐观估计一下,说不得他能在大典太光世他们赶到之前就结束战斗。 但鬼丸国纲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清楚自己一向是运气不好的典例,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碰到什么好事情呢? 但是没办法,他如今却也抽不出哪怕一时半晌的空隙,去看是否是自己的本体出了岔子,毕竟多刹迦虽然自难近母的视角看来,已经是完全没有人形的样子了,但那毕竟是迦德卢的子嗣,是数千娜迦中的一员。 能做出故意以自身为诱饵,好将明知是圈套,却也仍旧因为此身的状态欠佳而一头钻进来的鬼丸国纲和其他人分离的谋划……这样的多刹迦,便绝无可能,是只有勇力而无有智慧的存在。 即便多刹迦此刻已经因为业力缠身,而多少有些看不清局势,但鬼丸国纲却也无有半点小觑于他。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防住多刹迦示意下,从背后和身侧试探性攻击来的乐师与苦修者,只是如此一来…… “果然不是那么好到手的啊……不过也对,正是要如此,才配得上这份超脱的可能性……继续上!我为你们压阵,务必要从这外来者的身上,得到那份可能!届时便是劫末的迦梨时代到来,我等也有延续自身的可能!”多刹迦嘶鸣着,发出命令。 于是肉眼可见的,一层名为贪婪的绿色辉彩,便附着在了原本被赐福渲染得金灿灿的脉轮之上,将原本就足够破烂廉价的五毛特效贴图渲染得更加诡谲怪诞的同时,也更加的,令人不忍直视。 而面对这样的场景,鬼丸国纲持刀的手,甚至罕见的,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那颗被戒断反应折磨到有些混沌了的大脑甚至都清明了片刻,茫然的询问着鬼丸国纲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要面对这种从头到尾,就没有一个地方没写着不堪入目几个大字的,连杀马特都比他强的玩意儿。 偏偏就在此时,从始至终就没对鬼丸国纲放下过心的大典太光世,和对鬼丸国纲明明有同伴却还经常一个刃乱来的行为感到不满的一文字则宗,这两个基本上完全没被出云国本地环境影响的刃,终于杀穿了在鬼丸国纲算是被半故意的引来后便再度合拢的重围,赶到了鬼丸国纲的身边。 “你又乱……不是那是啥玩意儿?”和一向沉默寡言的大典太光世不同,一文字则宗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意图对鬼丸国纲的行为谴责一二,但紧接着他就被眼前所见的一切给干不会了。 一文字则宗实在是很难描述自己见到了什么玩意儿,那大概……大概是个人?虽然按出云国本地物种来看,应该算是蛇人? 但问题是,大家都穿着甲胄把要害裹严实的情况下,为什么你就裸着上半身啊?!那一头红毛和古铜色的皮肤怎么看都不像是本地人吧?!出云国怎么说也是东亚地区应该都是黄种人吧?!你这怎么看都不像黄种人啊喂! 而且你那从脑袋到小腹处那七个金灿灿的发光圆形光环又是什么玩意儿?!都已经是那种晃眼睛的金色了为什么外面还要镀一层绿色?!您是一点也不担心晃瞎别人的眼睛是吗!金配绿什么的……真的很难看啊!(痛苦面具) 一文字则宗无法理解,一文字则宗大受震撼,甚至差点因此被注意到了两刃,于是攻过来的乐师手中的金刚杵打到了脑袋。 “……多刹迦,蛇人众,至少是此地的蛇人众的首领。”虽然本人是一点也不想再看那个顶着辣眼睛神必造型的多刹迦一眼,但因为答应了大时母的缘故,所以不得不顶着那种堪称精神污染的乱七八糟视野动手的鬼丸国纲,此刻从嘴里吐出来的声音多少是有点生无可恋。 “……多刹迦?!不是……多刹迦?!”一文字则宗一边险之又险的,在真的被金刚杵打到脑袋之前向后滑步,躲过了这真落到实处恐怕能把脑浆子打出来的一击,一边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你跟我说这个……这个非主流杀马特是多刹迦?!” 短时间内实在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这个造型过于离谱的红毛娜迦,于是最终从嘴里蹦出来了非主流杀马特这一形容的一文字则宗瞠目结舌,几乎被吓得要管不住那些本来就是勉强缩在颅腔里的灰质。 一旁的大典太光世同样脸色不好,但注意力全在鬼丸国纲身上的大典太光世倒不是因为那个造型光污染不说,还如改装失败的灯球一般被古怪五毛钱特效笼罩的多刹迦而脸色难看,他纯粹只是因为从鬼丸国纲的本体刀上察觉到的,某些不应出现的气息而神情阴郁了起来。 “……为什么会……明明已经……”大典太光世神情阴郁的攥紧了刀柄,因主人的情绪波动而再次暴躁起来的灵力在他身周噼啪作响,于是连带着挥刀斩断那些阻挡他接近鬼丸国纲的苦修者并乐师的动作,都变得格外粗暴且略显狂气。 青紫色的电弧翻涌着,一刻也未有间断的,在大典太光世的身边炸响,将那本就身覆鬼面铠的高大身影,衬得如同雷神降世一般。 “来了帮手?无妨……拖住那两个家伙……”多刹迦的神色略有些阴郁,但紧接着他便又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嘶鸣着下令,而手持环刃的赤色娜迦,便也终于以姑且算得上此界真身的状态,与鬼丸国纲进行了正面交锋。 直径足有一臂长短的巨大环刃,被多刹迦举重若轻一般的单臂举起,随后在沉闷的破风声中,照着正被好几个乐师与苦修者围攻的鬼丸国纲的头颅挥下。 在之前和环刃这种异形武器交手时,便对其会对武器造成的可怖损伤记忆犹新的鬼丸国纲,自是无法用本体硬抗,但偏偏身边还有乐师与苦修者始终纠缠不放,让鬼丸国纲即使想躲避也无有空隙可循。 “……麻烦。”还残留着曾被鬼丸国纲以指甲掐紧,而留下的印痕的眉心蹙起,知晓此刻攥在手里的太刀,反而成了投鼠忌器中的花瓶的男人,只是稍微困扰了片刻,便以在战斗中磨砺出的直觉寻到了最直接却也最简单粗暴的解法。 鬼丸国纲循着那与己身有些许相似的气息锁定了大典太光世的方位,随后在偏身躲开敲下的金刚杵的同时,把手中的太刀径直丢了出去。 “光世!”鬼丸国纲短暂的,低声呼唤了那个情绪明显阴郁起来的男人的名字,即使他的声音轻易的便被战场中武器碰撞的声音,与大典太光世身边暴躁的灵力所发出的炸响盖过,他却也没有半点提高音量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的将太刀掷出,便不再关注。 大典太光世自然是无有可能错过鬼丸国纲的每一个动作,哪怕他的呼唤低沉,且在出口的一刹便被其他的杂音盖过,大典太光世也立刻意会了鬼丸国纲的意图。 于是,在有些惊愕的情况下,大典太光世伸手自被鬼丸国纲掷出的太刀钉死在地面上的苦修者的身上,拔下了那柄纵使染血,却也仍旧光洁如新,只是侧面略有些无伤大雅的划痕,并一些不应出现在此的气息残留的太刀。 “?!你把本体扔出去你疯了?!”受环境影响,于是姗姗来迟,结果第一眼就是鬼丸国纲把本体扔出去这一幕,高低是有些被吓到心脏骤停的小次郎和三日月宗近几乎失语,反倒是本就被多刹迦的离谱造型刺激得不行的一文字则宗,替这俩将想说的话脱口而出。 然而本应第一时间声讨鬼丸国纲行为的,如今正在双持的大典太光世,却没有作声,只是缄默的调整了一下持刀的姿态,以适应鬼丸国纲的本体刀那和自己本体截然不同的重心与重量,随后便开始了一手一柄太刀的双持作战。 而主动丢了自己武器的鬼丸国纲,却并没有因此陷入无物可用的困境里去,甚至恰恰相反,因为他丢弃武器解放了双手的缘故,他得以在那环刃临身之前,伸手抓住刺来的三叉戟,随后只是轻巧一拽一拉,便将苦修者扯到身前,丢到了即将触到此身的锋刃上去。 打磨得纤薄的查克拉玛的边缘几乎是瞬间,便将苦修者的身体一分为二,将鲜血与碎裂的骨茬溅到了鬼丸国纲的脸上。 “……也是蛇人?”直到此刻,才从明明看上去,外表和正常人类无异的苦修者的血液里,嗅到了蛇人的腥气的鬼丸国纲,神情略有些讶然,随后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自那只染上了些金色的眼中,流露出了些嫌恶的情绪。 但那情绪波动却也只是起了一瞬,便被鬼丸国纲压了下去,紧接着他便挥动起从已然身死的苦修者手中夺来的三叉戟,挥击在了那沉重环刃的侧面。 苦修者的武器虽然也是钢铁,但自然是不能和就本质而言,实际上是在多刹迦以意念降于此方时,一同被投射了影子过来的,那柄巨大而又沉重的查克拉玛相提并论。 鬼丸国纲自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将本体掷了出去,即使是使用夺来的,苦修者的武器,也只是从侧面进攻,而不是正面对抗。 而这也恰好,算是在没有足够坚韧武器的情况下,应对这种异形武器的方法之一。 由于巨大的造型故而重心偏低的查克拉玛,在鬼丸国纲势大力沉的一击之下,立刻便有些偏移了轨迹,而多刹迦却也不恼,只是狞笑着,借了查克拉玛偏移后仍具备的惯性而摆臂挥拳,将未持武器的那只手砸向了鬼丸国纲的面门。 第18章 一场死亡(四) 倘若不是鬼丸国纲面对这一拳,而是攻击方式完全依赖手中刀剑,离了武器差不多就有点不太会动手的刀剑付丧神(不包括非典型前ai大典太光世)的话,即便能躲过这一拳,恐怕也没办法进行什么有效的反击。 但在这里面对多刹迦这一拳的是鬼丸国纲,哪怕他现在被戒断反应和光污染冲击搞得头昏眼花,身体机能也或多或少的出现了点问题,想要躲开多刹迦这除了势大力沉以外,甚至没有裹上些灵力的一拳并予以反击,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和呼吸一样的本能。 偏头撤步,在拳锋即将触到皮肤之前,躲过那凌厉的一击,同时松开原本以双手持握三叉戟中的右手,在多刹迦的拳头自眼前擦过的一瞬,扼住那并无保护的手腕,并顺着多刹迦的发力方向扭身拉扯,同时举起左手中持握的三叉戟,刺向那颗未戴护具的头颅。 多刹迦本是懒得去躲避那只是以凡铁铸就的三叉戟的,只是不知为何的,在那三叉戟即将戳中头颅之前,来源不明的惊惧,骤然攥住了多刹迦的心脏,令他本能的偏移了几寸头颅,躲过了那三叉戟原本对准了太阳穴的刺击。 只是这一躲,他却也因此得见了,那本来只是被三叉戟的锋刃蹭过,于是被切削下来的一缕赤发,在他面前化作了飞灰的全过程。 这不对劲。 多刹迦对于自己手下的苦修者们所持的武器之本质,实际上是自出云国本土采掘出来的凡铁所锻造而成的这一点,可以说是心知肚明,他十分确信,以那些无有丝毫神异及特殊的金属锻造出的武器,是绝无可能具备如今这般骇人听闻的,能将斩下之物化作飞灰的能力的。 而倘若再结合一下之前从鬼丸国纲身上感受到的,微妙的威胁感,那如今这般离奇的景象,便也得到了有且仅有一种的解释了…… “……赐福之力,你这外来者,竟也掌握了这种力量……”赤色的蛇目微微眯起,多刹迦在略微感到棘手的同时,心底的欢喜却也又上了一层,连带着那层象征着贪婪的绿色辉彩,也跟着变得愈发浓郁了起来,“这才对……这才对!这才是与超脱之密相匹配的力量啊!” 赤色的灵力,又或者,以最正统的说法,理应被认定为多刹迦从自身海底轮中采掘出的,他自身所具备的气,便被激发出来,缠绕在了自身并武器之上,而在其中却又隐约可见,橙色的光焰一闪而逝,“那么……接下来便是第二回合了,外来者!” …… 脚着白色足袋,与略显破旧的草履,头顶天盖的虚无僧,步履匆匆的走在密林之中。 “唉……话虽如此,乞叉底倒也没把话说明白,”虚无僧喃喃道,言辞中或多或少的,带上了些对某个谁知道这个时候醒了没有的家伙的埋怨,“只说是教我往西边走,却连走多远之类的话都没说,难不成他指望我能隔着老远就确定了会见到什么吗?” 一只飞舞的,振着如同枯叶一般双翅的鳞翅目生物身姿轻盈的飞到了虚无僧的身边,抖下些鳞粉来的同时,又似乎宣告着什么一般的,在空中画出奇异的弧线。 “唔?是要告诉我什么吗……啊,是这样……”虚无僧戴着天盖的脑袋晃了晃,“到交换时间了?按理说,来的不应该是……哦?被杀了……” 虚无僧的动作一滞,“有趣……一般来说,蛇人众不会随便对那些小东西动手,毕竟当做斥候也……哦,是外来者?哈,原来如此……” 虚无僧于是堪称喜悦的拍手,“好啊,好啊!原是如此,竟是如此!” 那只鳞翅目的生物似是被吓到了一样,在空中振了振翅,几欲远离虚无僧,但随后还是在冷静下来的虚无僧的招手中,迟疑的落到了虚无僧头顶的天盖上。 “抱歉抱歉,吓到你了吧,原谅我罢,我也不是故意的……”虚无僧忽又轻声细语,随后从颈上挂着的方便囊里摸出了一支封口的竹管,又从一旁捏了片干净的树叶,随后轻轻的旋开盖子,略微倾斜着,将里面的内容物倒了些许在树叶上。 自那竹管之中被倒出来的,是气味香甜的,橘黄色的半透明黏稠液体,而那只原本伏在虚无僧天盖上一动不动的鳞翅目生物,几乎是在液体被倾倒出的第一时间便活跃了起来,振着翅翼飞到虚无僧手中的树叶上,忙不迭的开始吮吸那些液体。 “原谅我啦?嗯嗯,多谢你心胸宽广,”自言自语一般的,同那小小的鳞翅目生物对着话,虚无僧的语气温和且轻柔,“那便吃吧,这些都是给你的,额外的份量是我的赔罪啦,吃干净罢,放心,我还有呢。” 鳞翅目的生物于是抖了抖翅,专注的吮吸起了树叶上那一摊并不算多,但是对鳞翅目己身的体量而言,已经算得上丰盈的食物。 “那么……还有多远……啊呀,看来真是不凑巧……”虚无僧的话语只说了一半,便不得不被截断了,因为从附近的密林里,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动,以及一些虚无僧十分熟稔的气息出来。 于是多少有些苦恼的虚无僧只好四处张望了片刻,最后垫着脚,将那片栖息着鳞翅目的树叶,放在了某处不算太低,对他而言即使踮脚也要伸直了手臂,才能勉强碰到的树枝上。 “抱歉抱歉,你就继续吃吧,”虚无僧小心的,对着树枝上的树叶摆了摆手,随后握住自己手中尺八被吹奏的那端,轻轻的拧动了片刻,将一柄能明显看出原先是某柄刀上斩下的残刃的,重新装造的短刃拔了出来,“我也得工作啦……” 黑色的,枯瘦的肢体,并看上去多少有些破烂的,但姑且还有一些防御力的甲胄,以及被牢牢握在掌中的,或长或短的武器。 无论怎样看都不像是活物的存在,从密林中爬了起来,缄默地拖着一开始迟缓,但随着时间推移逐渐灵活并迅捷起来的步子,冲向了一身白衣,手中只有一柄残刃的虚无僧。 “那么……该说是如蝶一般,还是阻断瘴气……嘛,算了,以我如今的状态,说哪个都一样罢,”微微的叹着气,虚无僧摆出了攻击的架势,“那么……喝啊啊啊啊!” 骤然的,发出了和之前温和且轻柔的语气截然不同的断喝之声,举起那一截长短勉强算得上胁差大小的残刃的虚无僧,便冲进了敌阵之中,以凌厉的招式,与那些并非活物的敌人展开了厮杀。 …… “……原来如此,你,将这个抵给我了,”在看到了那一簇被斩下来不到片刻的功夫,就迅速化作飞灰的发丝后,鬼丸国纲终于理解了之前挥刀时所感觉到的那异常,究竟是来自何方,“还真是……自以为是啊。” 微垂着眼帘,却多少还是难免的,流露出了些厌憎的鬼丸国纲,因此曾一度想要丢弃手中的武器。 但最后他只是沉默的攥紧了掌中的三叉戟,态度甚至是放任一般的,任由那些令大典太光世一度为之色变的东西,随着自己的灵力,一同缠绕在那柄明明本质上是凡铁,如今却在向着某种神装变化的三叉戟之上。 “姑且算是为了你的委托……但我不需要这种东西,之后将它给我收回去……”鬼丸国纲低声说着,似是自语,又像是在呵斥某个存在,于是那只血色的眼中,金色的光辉略微收敛,随后又再度活跃了起来,“没办法?没办法也要给我想出办法来,因为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那只染着些许金色,于是便成了血金色的眼瞳里,只有漠然的情绪存在,即便从始至终都好似未曾关注多刹迦的行动,却也仍旧轻松写意的,避开了那再度挥舞向头颅的环刃,“海底轮之后,又打开了更上一层的脉轮吗?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那柄三叉戟在本应只擅长挥舞刀剑的鬼丸国纲手中,却简直如臂使指一般熟稔,无论是拦截照着头颅劈来的环刃,还是向多刹迦戳刺挑击,都信手拈来一般从容,就好似他生来便是用那三叉戟战斗,而不是太刀或拳脚。 “哦?还真是敢说大话啊,外来者,明明只从气的多少来论,你甚至比我更为孱弱,不是吗?”多刹迦只是冷笑,“你也不过是仗着赐福之力罢了……我倒要看看,你这赐福究竟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赐福……你觉得这是赐福?”鬼丸国纲重复了一遍多刹迦的嘶鸣,随后瞥向了他并不愿看,此刻却也不得不看过去的多刹迦,那冷峻面容上的表情也跟着略微的,产生了些变化,“还真是……我便理解了,那家伙为何即便损耗自己,也要求我必杀你的缘由了。” 在激发了自身的气之后,整个人的配色与外观变得愈发难以直视,但危险程度却也的确有了上升的多刹迦并不理解,鬼丸国纲话中所指的究竟为何,对超脱的渴求和贪婪已经完全占据了心神的多刹迦此刻,便只知道一件事情。 “来……莫要退避……”并不自知的,象征了贪婪的绿色光芒更盛了的多刹迦低吼着,再度举起了巨大的环刃,“你这妄言要对我降下死亡之教诲者,我倒要看看,你是那掌握业果的娑尼,还是那手持套索的阎摩!” …… “……不会错了……所以是真的……”双持的大典太光世在挥刀斩下眼前乐师的头颅之后,神情多少有些难看的,看向了手中握着的那柄,属于鬼丸国纲的本体。 虽然上面缠绕着的,那股不应存在的气息,此刻已经近乎消散,但大典太光世仍旧从那如燃烧业火一般凶戾的残余气息里,品出了不对劲的味道。 “你在……瞒着我什么……”低语着的同时,大典太光世下意识的,将目光追随向鬼丸国纲的背影,那裸露出来的苍白脊背上,似乎仍是那副精美的曼荼罗,但意识到了异常的大典太光世,却不会如此轻易的再相信自己的眼睛。 短暂的犹豫了片刻后,大典太光世将右手持握的,鬼丸国纲的本体,交换到了左手上,而同时,堪称主动催发一样的,将附着在右手之上,以近似诅咒的形式体现出来的,象征着二者关联的那一联系,催化到了最大。 虽然本身并不会被那表现形式如同诅咒的存在所拖累,但是气息上的变化,还是或多或少的,引来了一文字则宗等刃和人的关注,但大典太光世却无暇关注这一点,只是专注的,在以本能挥舞刀剑,挡下攻击的同时,用那只猩红的眼睛,死死的盯向了鬼丸国纲的脊背。 于是便看清了,那座精美用心的坛城早已崩毁,取而代之的,是缓慢转动着的,形如莲花的,表面燃烧着如火焰一般存在的巨大轮盘,而在那轮盘之下,则是不断被碾碎,却也不断在重生的,一个有着三目与十臂的,漆黑却又好似靛蓝的,度母形象。 “……难近母……果然……”大典太光世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他攥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青紫色的灵力于是也因此暴动起来,以电弧的形式在他身边跳跃着。 但大典太光世最终也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了那一句无头无尾的话来,便没了别的说法,只是砍杀阻拦他靠近鬼丸国纲的乐师并苦修者时,挥刀的力度与动作,明显变得更为沉重且粗暴了起来。 并不理解大典太光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多少察觉到了大典太光世似乎主动催发了那些,被大典太光世自己否认了诅咒本质的东西的小次郎略微蹙眉,心里多少有些不安的发出了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大典太?为什么突然……” “……一些,私事。”大典太光世只是沉默,隔了半晌才从口中吐出了可信度基本为零的短句,“不用担心……只是,我和他的事。” 第19章 间章 大典太光世想不明白 有些事情,倘若只发生了一次,或许可以说是巧合偶然,但如果连续发生了好几次,那就实在是无法令人不作多想了。 尤其是在,作为当事刃的这两振刀,在本丸内的关系,本身就很耐人寻味的情况下。 众所周知,大典太光世,虽然是一振灵力强大,甚至被称为天下五剑之一的名刀,但因为常年被主家用红绳捆着放在仓库里,所以性格方面多少是有些阴郁且不愿靠近他刃和人的。 再加上当初被放置的仓库曾一度因为大典太光世的灵力而有了‘鸟不留’的名头,于是从各种角度而言,都不愿意给本丸的刃或人,以及可能存在的小动物添麻烦的大典太光世,无论是本灵还是分灵,基本上一直都过着相对离群索居的生活。 但偏偏是这样的一振刀,却在面对同样阴郁的鬼丸国纲的时候,表现出了极大的不同。 同为天下五剑之一,虽然有梦中斩鬼的逸闻,但流传更广且更为人和刃所知的,还是自身多次妨主的不吉逸闻,因此经常自哂为除了斩鬼以外一无是处,是柄不适合和他者靠得太近的太刀的鬼丸国纲,虽然仍会对粟田口的小辈多有关注,但更多的时候,仍是习惯独身一刃。 然而就是这样两振足以被称为阴角的,阴郁且不愿和他者过多交流的刀剑,却无论是本灵还是分灵,都具备着一种其他人和刃无法插足的,诡异却又和谐的,足以称得上亲密的关系。 要知道,单说喜爱饮酒,本丸里有的是刀剑热衷于此,但偏偏只有这俩,能做到雷打不动一般的,闲暇时间就会一刃拎着一瓶酒,一起缩在仓库里面,即使没有下酒菜,彼此也不做交流,只坐在一起干喝也能喝上一天。 “……所以大典太殿,您能解释一下吗?直播球传回来的那些画面……”以温柔和煦着称的皇家御物,粟田口目前除鬼丸国纲以外唯二的家长之一,曾名为天下一振,如今为一期一振的粟田口太刀本灵,此刻正笑意盈盈的将自己的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注视着对面的大典太光世。 坐在大广间里集体观看直播的刀剑本灵们,虽然除了粟田口的刃以外基本没什么刃说话,却也都将目光望向了正在被一期一振诘问的大典太光世身上。 “我和鬼丸不是……只是同在足利家仓库中的交情……”因为是在本灵的本丸,所以没有什么极化与否的区分,于是穿着那套极化前出阵服的大典太光世多少有些干巴巴的做着解释,而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捏着衣角,几乎快要把那一小片衣物彻底揉烂。 “兄弟你……这么解释完全不行啊!多说两句话又不会要命你就不能好好解释吗!”三池派的另一振刀,平日里就为不常说话的兄弟操碎了心的骚速剑捂着脸,只觉得一切似乎在不可避免的滑入什么黑暗的深渊。 不是兄弟你高低看看粟田口这群刀现在什么状态再说话啊!他们现在一个两个的都跟快暗堕了似的满身黑气眼含杀意啊!就连平时和兄弟你关系最好的前田也一副多少没忍住的样子啊喂!你能不能不要自闭的就说那么一两句话啊!把话说清楚算我求你成吗兄弟! “确实,没什么,我们只是,一起喝酒……”同样穿着极化前出阵服的鬼丸国纲点头以示赞同,然后得到了身边刃有志一同般的不赞成目光,和一些已经开始扯着鬼丸国纲要开始给他做反诈骗宣传的小短刀们的反驳。 “叔祖!你不能让那家伙骗了啊!”这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乱藤四郎,“明明在足利家的时候你也没有……等等,该不会……” 回忆起了曾经在足利家时的日常,乱藤四郎那张娇俏的小脸肉眼可见的,一寸一寸的暗沉了下来,再想想直播球出去寻路归来后,捕捉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裹着大典太光世披风的鬼丸国纲,以及那张苍白脸颊上还残留着红色掐痕的脸…… 乱藤四郎简直不敢想在直播球没回来的时候,那振大典太光世到底对鬼丸国纲都做了什么,尤其是收音设备似乎还隐约捕捉到了些言辞模糊的,像是‘恋人’之类的争辩…… 后知后觉也同样想起了那一幕幕的,同样也在足利家待过的骨喰藤四郎、五虎退、厚藤四郎与药研藤四郎,俱都变了脸色,尤其是在直播里那俩刃如出一辙的噎人话语,以及中间堪称眉目传情一样的眼神交流…… 恰好这个时候直播的画面放到了鬼丸国纲用眼神制止大典太光世意图抢救他正在被一文字则宗死扒着不放,已经破皮流血的手这里,那种一个眼神递过去就能明白彼此意图的默契,以及鬼丸国纲明明只是小伤,但大典太光世也仍旧第一时间就要救治的态度…… “……兄弟你们两个真的没在谈吗?”即使是一直站在大典太光世这边的骚速剑,这个时候也不能肯定了,一脸欲言又止的看向身边还在捏衣角的大典太光世。 然后他就得到了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几乎是同时投过来的,那种‘难道你们做不到眼神交流吗’和‘怎么了这有什么不对吗’的目光,于是心下一哽,连最后半点自欺欺人替大典太光世解释的心都没了。 ‘你俩都默契到这种程度了你叫我还怎么替你俩说话啊兄弟!你这不是根本把我所有能替你说话的路都堵死了吗!’骚速剑的表情很有些扭曲,他倒是想最后再挣扎一下,但是眼见着粟田口其他刃开始有把那种阴恻恻的目光投向自己的趋势,最后却也只能不忍直视的捂住了脸。 然而直播还在继续,先不说直播里那振鬼丸国纲那对自己伤势毫不在意的态度又招致了多少粟田口刃对本灵鬼丸国纲投去不赞同的目光,就单单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那两个彼此都习以为常一样的…… 一个一边阴暗凝视一文字则宗,一边伸手看似用力到隔着手套都能看到青筋鼓起,实则谁都能看出来根本没有多用力的去握鬼丸国纲的手,同时还在小心翼翼的用那对正常分灵而言完全不正常的,多到溢出的灵力去给鬼丸国纲治疗。 另一个则先是想劝大典太光世别浪费灵力去治疗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伤,却先是被大典太光世的一个眼神逼退,接着又被几句听起来根本没什么道理的话轻松拿捏……不是哥们?你俩都这样了还不承认自己没在谈吗? 偏生一旁的三日月宗近也不知是为那个被称为二代chimera的分灵被鬼丸国纲吓到这事找回面子,还是单纯的就只是在拱火,抬手用袖子半遮着脸的同时,有意无意的说出了和并未被直播球收录到的,分灵曾说出的相似的话,“这么说来……两位在足利家的时候就是……” 那双与分灵目前全红的眼瞳截然不同的,含着金色新月的蓝色双眸,似是带着笑意调侃一般的,望着那边已经有点百口莫辩的两振本灵,“经常窝在一起呢……现在多少有点理解,为什么重逢之后,鬼丸对老爷爷的态度一直很排斥了……” “不是……没有……在足利家也……只是一起喝酒……”顶着周围粟田口的刃那越来越满含杀气的眼神,大典太光世本就偏小的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小,怎么听怎么像是心虚。 但偏偏鬼丸国纲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也跟着肯定了大典太光世的话,“确实如此……以他的灵力……不会被我……影响……” ……好家伙你们这……合着你们这是打在足利家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大典太你这样子说是没鬼谁信啊!偏偏鬼丸你怎么一脸完全意识不到具体缘由的纯粹模样还搁这儿……不是现在怎么越看越像是平安末期的大典太哄骗镰仓时期的鬼丸了啊?们平安时期的老刀真是…… 本灵们叹为观止,并有意无意的,都离附近平安时代的老刀远了些,即使是跟直播里一切都完全无关的狮子王等刃。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虽然都是平安时代末期的作品但是作为爷爷的太刀我可没做过那种事嗷!”狮子王先是一愣,紧接着几乎要跳脚了,“干嘛躲着我啊!” “……嗯,没有哦,真的没有呢……”刀剑本灵们多少有些尴尬的笑笑,然后不着痕迹的重新坐了回去。 但是紧接着直播画面就是更为重量级的…… “……大典太殿,我们手合场见吧。”这回不止一期一振,连鸣狐在内,基本上所有的粟田口都把手按在了刀上,挡在了一脸茫然,不知道哪儿有问题的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中间,所有刃,哪怕是粟田口内除了鬼丸国纲以外和大典太光世关系最好的前田藤四郎,也露出了那种有点阴恻恻的目光。 “?只是很正常的……”鬼丸国纲本灵并不理解,鬼丸国纲本灵想要询问,但是看着直播里应该是自己分灵的那振鬼丸国纲身上无论是位置还是形态都过于暧昧的红痕,以及大典太光世缠绕着电光的手指在那痕迹上滑过的动作,他都多少有点说不出话来。 尤其是,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振鬼丸国纲并没有像自己一样用眼影修饰的,眼尾那处因逸闻而生在皮肉上的红逐渐变得愈发鲜艳,而苍白的皮肤也跟着逐渐泛上红色…… 本灵欲言又止,本灵坐立难安,本灵脑袋上的鬼角都跟着被那种透过直播传来的,难以言喻的羞耻感而缩回了发丝里,颜色比那振鬼丸国纲要浅得多的红色眼睛,多少有些呆滞的,望着那个怎么看都有点暧昧过头了的直播画面。 尤其是接下来那振鬼丸国纲还跟没事刃一样的解释着为什么自己身上全是红痕,并且举起了手里怎么看都和没事不沾边的,全是划痕和剐蹭痕迹的本体。 噔噔咚。 粟田口全员,除了鬼丸国纲以外几乎在那一刻都差点心脏骤停,脑袋上甚至一度隐约有光圈浮现。 “叔祖……你,你不能……那是你的本体刀啊!你怎么可以……” 相比其他刀种的兄长们以及小叔叔懂得更多,于是情绪也更为激动的小短刀们,有的已经哭了出来,死死扒着鬼丸国纲的本灵不放,生怕实际上和分灵似乎也没多少差别的本灵也整出同样的花活来——哪怕作为本灵的鬼丸国纲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出阵机会。 被围在中间的鬼丸国纲本灵不知所措,属实是笨嘴拙舌的他几度张口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只好有些生疏的,挨个抚摸眼泪汪汪的小短刀的脑袋。 然而,越看直播就只能说是还有高手,直播里的大典太光世为了夺刀甚至不惜用灵力电了鬼丸国纲一下的行为,一开始倒是得到了点之前一直横眉冷对的粟田口们软化了些的态度,然而紧接着大典太光世直接往鬼丸国纲本体里灌灵力的操作就属实是…… 眼瞅着那振鬼丸国纲蹙起眉,从鼻腔里漏出了几声短促的鼻音,苍白的皮肤也肉眼可见的攀上了一层薄红,都是刀剑付丧神,对灵力直接刺激本体会有什么反应一清二楚的本灵们,几乎齐齐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实在是很难说这两刃的关系清清白白。 尤其是,接下来,那振大典太光世表现出来的,那对鬼丸国纲一向擅长隐瞒的行为习以为常甚至司空见惯的态度,以及那语焉不详的,‘明明比谁都要……’属实是让本灵们很难不多想,尤其是,大典太光世的本灵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的,有些迟疑的补了一句出来。 “分灵是指……鬼丸的痛觉会更敏感一点吗……” 噔噔咚。 粟田口全员,这回甚至包括了鬼丸国纲本灵在内,都心脏骤停了一瞬,只是和几乎要杀刃的其他粟田口本灵不同,鬼丸国纲的目光多少有点谴责,含着类似‘不是说好保密为什么要说出来’之类的意味,而其他刀剑本灵则叹为观止。 “……他俩指定有染,都了解到这种程度了还嘴硬……”不知是哪个本灵先说了这样一句,结果就彻底把除了鬼丸国纲以外的粟田口刀剑们的本灵的理智给彻底干掉线了,尤其是,画面里那振鬼丸国纲在沉下脸来的大典太光世加大了灵力输入之后的那种种表现…… 再结合一下这振鬼丸国纲甚至曾经有被迫寝当番的经历,实在是,很难让刃不多想他那过于暧昧且婉转的呜咽,和总是在勉强自己的行为是否有过去经历的影响…… 第20章 一场死亡(五) 鬼丸国纲感到不快。 不过仔细想来,这份不快却也能寻到源头。 毕竟似乎打从和这被当地人称为出云国的地界里,那些明显状态跟当地名称,以及本来要去搜救的那四个被重铸成的天丛云的刃的意识都完全不沾边的,虽然身着当地武具,却在用天竺的名字和武器的蛇人众碰面开始,鬼丸国纲就一直在走背运。 数量众多的敌人形成的包围圈,除了大典太光世外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在身上的队友,突如其来的,用失温带走了理智,顺便还添了中毒这个属性的暴雨,以及打来到此地就开始不安分的想要冒头,一度差点成功的那位大时母…… 说实话,鬼丸国纲的脾气其实并不算好来着,只是他一向擅长忍耐,于是反而营造出了一个,鬼丸国纲在沉默寡言的同时,又面冷心善的假象。 只是,作为在战场上活跃的,吞噬生命的恶鬼,他又怎么可能真的是什么良善之辈呢? “……你想称量我?好啊,好啊!那就看看罢!你这娜迦……”鬼丸国纲持着三叉戟的姿势发生了变化,于是连带着眼梢也一同扬起,自那被殷红所包围的眼中,流露出狰狞的杀意与铁石一般,冷硬的东西,“我便如你所愿……” 那柄原本只是凡铁的三叉戟,在鬼丸国纲颜色赤黑的灵力中发生了如同重铸一般的变化,从原本并不趁鬼丸国纲体型的短粗,延伸到了适手的长短,而黑色的戟刃末端,则染上了与鬼丸国纲灵力颜色相仿的赤色。 无端的,令人和刃都感到心悸,甚至连四周的苦修者与乐师都停滞了动作的,忿怒的辉光,于那一刻,自那以三叉戟底端敲击着地面的鬼丸国纲身上浮现。 于是莫名的,一种无法理解的,难以言喻的恐惧,出现在了附近生灵的身上,那并非是出于己身的情绪而生,而是自本能,自灵魂深处,自生者对于终末的畏惧而生的恐惧。 但……但为何了?这种莫名的恐惧,为何会忽然出现了? 多刹迦的眼神愕然,他望向以三叉戟末端敲击地面的鬼丸国纲,自那近乎完全被血所浸染的男人背后,窥见了那三目十臂的,身如焦炭却又好似靛蓝的度母形象。 然而只是片刻,那度母便在狰狞的笑容之中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半跏趺坐,手持上面挂着达玛鲁鼓并菩提子串的三叉戟,发结椎髻,头戴一弯新月,颈绕一条长蛇,胸前一串骷髅,腰围一张虎皮,额头以骨灰涂抹了三道横向纹路的…… “你,在看什么?”然而,鬼丸国纲却并不以这力量为荣,他甚至厌憎的瞥视了一眼手中的三叉戟,制止了其欲要进一步的变化,同时挥手横扫,只一击,便几乎将惊愕的多刹迦打倒在地,“我问你,你,在看什么?!” 忿怒的断喝,紧接着而来的,便是暴怒的挥击,明明那染血的男人仅有一目裸露在外,然而被那混合了妖异的金色后,转变为骇人的血金模样的眼眸注视着的多刹迦,却恍然间仿佛有被威严而冷酷,无有情感可言的三目一同注视着的错觉。 “大……大天……不,不可能!绝无可能!”多刹迦近乎尖锐的尖叫起来,象征着贪婪的绿色光辉一度因这恐惧而被压制了下去,然而紧接着便再度暴涨,“无有可能!你这窃取了主母萨克蒂之力量,又窥视大天光辉的小贼!” 他像是完成了自我说服一样,赤色的蛇眼被那贪婪的惨绿所充斥,最后调和成了昏黄的色彩,“定是如此!定是如此!” 锋刃处被镀上妖异蓝紫色光辉的查克拉玛,被他单臂擎起,竟随着他的动作在手中旋转了起来,赤色的娜迦须发怒张,已然是一副完全失了理智的丑恶模样,“我必杀你……我必杀你!就以这大轮!以这查克拉玛!” “……那便来吧,无可救药之徒。”鬼丸国纲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随后再度挥动起了手中的三叉戟,打向了多刹迦向他掷来的查克拉玛,“你已让业力完全遮蔽了心灵,无有得到宽恕之可能了。” …… “……要是斩杀蜘蛛……不,受伤的翅膀可没办法做到这一点啊……”原本干净整洁的白衣,如今已经被墨色的血污浸染了下摆与衣袖的虚无僧喘着气,几乎是半跪在那些残破的尸骸之中。 他握着那柄残刃的手颤抖着,如果不是早有先见之明的,在战斗的间隙从袖中取出了末尾带着薄绿色的布条,将残刃死死的捆在了手上,怕是他早就因为脱力,而将这柄长短对他而言并不熟悉的武器脱手了。 “还真是……狼狈……伤口也好深……”虚无僧多少有些艰难的,四处搜寻了片刻,最后才从地面上寻到了一截断裂的枪杆,将身体从地面上支了起来,“唯一庆幸的,大概就是没有伤到根本吧……” 虚无僧艰难的抬手,似乎是隔着天盖打量那柄被墨色血污所覆盖的残刃,在确认了残刃上并没有多出像是断裂的痕迹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小心的用颤抖的手指解开了布条,将那已经脏污的布条重新塞回了袖子里,接着又从方便囊里取出了干净的刀绢,反复擦拭那柄残缺的断刃直到表面光洁如新,才小心的重新将其收回到了尺八之中,随后用那断裂的枪杆撑着身体,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前进。 “倒在这里可不行啊……毕竟答应了乞叉底的……我还要去见证才行……唔……”虚无僧的脚步踉跄,好几次险些跌倒在地,但终究还是依靠着手中断裂的枪杆,勉强的维持住了平衡,“不过……还真是……就不能……把话说得……更清楚一点吗……只说让我去西方……” 虚无僧多少有些艰难的,喘息着,抱怨着,但却一刻也未停下自己的脚步,拖着那随着运动,而不断的在衣物表面渗出更多新的液体的身躯,向着原定的方向前行。 由于提前被虚无僧放到了树枝上,而远离了战斗的鳞翅目振着翅膀,从已经被吸食干净的树叶上飞了起来,落到了虚无僧的天盖上,“嗯?突然……落上来……是要做什么?指路?哦哦,原来有……近路的吗?” 虚无僧声音轻飘的,和在天盖上振翅的鳞翅目搭着话,“啊呀……那还真是……帮了大忙……毕竟现在……这状况……要是这么走下去……怕是等到了……也迟了呢……那就麻烦啦……” 虚无僧迟滞的,在重新飞起的鳞翅目的指引下,走进了一条小径,“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但我也得……加快步伐……才行了……” …… 小次郎并不相信大典太光世的说辞。 毕竟大典太光世,至少这振大典太光世的行为,一向是以鬼丸国纲为中心的,他会替鬼丸国纲隐瞒些什么,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了。 但若是其他时刻,瞒点什么也就算了,但偏偏现在是在战场,每一句隐瞒,都有可能变成不远的将来,从背后刺入的利刃,所以小次郎即使不大情愿,却也要继续追问下去,“私事?什么私事?我可不觉得,如果只是私事的话……” 抬刀格挡住下砸的金刚杵,同时曲臂摆拳,将另一个接近的苦修者本就皮肉干枯的脑袋打得凹陷下去,随后抬脚直踹,将那身上挂着维纳琴的乐师也踹倒在地,用手中的刀将其枭首的小次郎,便终于又得了些空隙,继续发问,“能让你主动催发这诅咒出来……” “……那不是诅咒!是……我和他的联系……”大典太光世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反驳这个诅咒的说法了,他现在脑袋里多少是有点,想回去再给那个被拷打的玩意儿两拳,好让祂把这个诅咒特效给取消了的想法,但他也知道这事儿多半是无稽之谈,所以只能将愤懑压了下来。 “行……行,你说不是诅咒就不是诅咒,”小次郎也没有跟大典太光世纠缠那到底是什么的想法,敷衍性的应了几声后,便继续追问道,“那到底是为什么,你突然间激发了这东西?多少也得有个缘由吧?” 眼见大典太光世又要陷入沉默,小次郎忙不迭的继续开口,“毕竟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这儿还不止两个能帮你思考的呢,所以多少也说出来吧?在战场上隐瞒关键信息,可不是什么……” 大典太光世的气息变了,几乎是在小次郎提到‘战场’和‘隐瞒’这两个词的一瞬间,便产生了翻天覆地一般的变化,那种一度被暴躁的雷属性灵力所掩盖的,审查组成员大庆曾亲身直面过的,仿佛亲手造就了尸山血海才得来的杀意,自这振理应无有这般血气的太刀身上逸散而出。 那不是单纯的十人斩或百人斩,而是纯粹的,夺取过无法计数的生命所酿造出来的杀意,亦是曾经在平安京那个什么牛鬼蛇神都有的混乱之地杀出了一条血路的,小次郎的本体,那位一度被冠以平将门之名的,如今也仍在被平将门所干扰的川隅所拥有的杀意。 但是,作为川隅分出的假身的小次郎却也清楚,斩杀时间溯行军是养不出这般,只有真正面对并夺取了会思考,且有着血肉的生灵,才会拥有的杀意的,所以大典太光世身上的这份杀意的来源,便显得尤为可疑,且令人心惊。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思考或询问这种事情的时候,小次郎也不是审查组那些必须要刨根究底的家伙,对他而言,此行的目的从始至终便有且只有一个。 那就是在保证抵达此处的成员能够平安返回的基础上,去搜救那总体而言能被归类为四个的,陷落在此方世界的刀剑意识,并能够被拯救,带回正常世界的,还有恢复正常之希望的人类。 “……有些事情,不知道更好。”大典太光世的声音低沉且压抑,含着某种小次郎听不太懂的情绪,而三日月宗近却像是大抵了解了一样,反倒劝阻起了小次郎,“嘛……大典太都这么说了,有时候还是不要太刨根问底比较好哦,小次郎殿。” “?我刨根问底?”小次郎几乎要气笑了,但他最后还是没多说什么,只是无论是挥刀还是挥拳的力度,都明显的,变大了不少,“行行行,那我就不问了……反正最后出了事还是一样得……什么玩意儿?!” 一种无形的,令人和刃都感到心悸,甚至连四周的苦修者与乐师都停滞了动作的压力,并忿怒的辉光,于那一刻,自那以三叉戟底端敲击着地面的鬼丸国纲身上浮现。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人并刃,都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手持三叉戟的身影,随后几乎是同一时间,从那个腰背挺拔,浑身浴血的男人身上,窥见了不应存在的某物。 首先,是一座曼荼罗,又或者以鬼丸国纲给出的解释来说,是一座坛城。 那坛城殊胜而又华丽,完整的外圆内方,而最外层以赭红色的矿石颜料涂抹在了墙上,形容了百年不变色的智慧火,而在坛城的入口处,又有身姿各异的,代表了修行者的空行母与空行勇父的浮雕。 然而那坛城却在顷刻间,被身形如同焦炭,却又好似靛蓝的,生有三目十臂的身影,挥动着手中的武器,自底部破城而出,又将其砸作了一摊废墟。 来不及为那精美的坛城遭到破坏而惊愕,那些破碎的废墟便骤然失去了颜色,在那狂舞着的女性人影上空,汇聚成了一座形似莲花一般,表面燃烧着火焰的大轮,朝着那怒目的女性碾压而下。 女性神情忿怒且愕然,却也松开了几只手中持握着的武器,扛住了那转动着,碾压下来的莲花大轮。 但不知为何,却又在过了一段时间后,凶恶的瞪着那颜色并不威正,反而显得妖邪的金色眼瞳,并松开了所有抵抗的手臂,任由那莲花大轮砸将下来,将原本就在被缓慢碾磨着的自我砸作了齑粉。 “……那是……什么……东西……” 第21章 拯救者姗姗来迟 三叉戟的戟刃与查克拉玛碰撞,发出了低沉且悠长的嗡鸣,然而同从始至终,身形都无所动摇的站在原地的鬼丸国纲不同,掷出了那查克拉玛的多刹迦的身形,却自那嗡鸣响起的一刹始,便显得好似如遭雷击一般,在短暂的僵直后便是步履不稳的接连后退。 “只有这种程度而已吗?”鬼丸国纲斜睨向面色竟一度苍白起来的多刹迦,注视着他有些艰难的接住被鬼丸国纲打回去的查克拉玛,注视着那被三叉戟击碎了一部分的巨大环刃,“迦德卢之子,你便只有这等能耐吗?” 多刹迦的面色顿时涨红,苍白便也跟着褪去,转回了原本的古铜色,“住口!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这种语气提及我等蛇子之母,迦叶波仙人之妻!你这窃取了主母之力,又窥视大天光辉的窃贼!” 鬼丸国纲的神情于是烦闷起来,“你要我说多少次……多刹迦,你这无可救药的,被业力遮蔽了心灵的娜迦!不要拿你的思维去揣测于我,消磨我本就不多的耐心。你莫不是以为,我不能终止这场里拉,夺走你那仍在波陀罗之界的本体之性命吧?” 那只血金色的眼睛睨视过去,目光轻蔑而又傲慢,但只是一个晃神的功夫,却又无有了那些情绪在里面,只有一片森然的冷意,“又或者,你对自己违背了正法的行为不屑一顾?” “住口!” 多刹迦昏黄的蛇眼怒张着,神情狰狞而又凶恶,“你又懂什么!你这不知我等追求超脱之苦的凡人!” “超脱之苦?我可没见到你所谓的超脱之苦……”鬼丸国纲只是漠然,“我只见到了,迫害手足血亲,以他者苦修之力为自己铺路,理应在阎魔城接受清算的,苟活之辈,怎么?是觉得此界不在下梵演化之内,便无有清算之日了?” 那只血金色的眼瞳似是嘲讽,又似是鄙夷,但仔细望去,却又无法从中窥到哪怕半点清晰的情绪,只有一片仿若死寂般的空无。 “你这……”多刹迦于是气急败坏一般的,攥住了破损的环刃,双手猛地发力,竟是直接将破损的查克拉玛掰做了两截弯刀持在掌中,再度向鬼丸国纲杀了过去,“该死的旃陀罗!” 鬼丸国纲只是抬臂,将那柄三叉戟横在身前,便挡住了多刹迦并无章法的劈砍,“只会逞口舌之力吗?迦德卢之子?旃陀罗……哈,倒也对,我确然只是善杀者,但你猜……” 那只血金色的眼中便露出了森冷而又狰狞的杀意,鬼丸国纲并未握着三叉戟的手掌握拳,向后拉伸,随后伴着左手猛地发力,将那两柄劈砍在三叉戟上的弯刀尽数弹开的同时,右拳也自身后向前轰去,“我这旃陀罗,又能否夺取你这自以为是的,娜迦之性命呢?” …… 陌生的,并不是在场几人和刃的声音,忽然间自一旁响起。 于是下意识的,愕然的几人和刃便不再关注那骤然破灭的景象,而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看见了那个从不远处树林里钻出来的,用断裂的枪杆支撑着身体,而身上还带着几片树叶,白衣上更是有着不少污渍,做虚无僧打扮的身影。 一文字则宗倏然间瞪大了那只灰绿色的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那个,让如今的身躯产生了本能悸动的身影,一时间张口结舌,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三日月宗近呈现出纯然红色的眼瞳则一只含上了怒意,一只充斥着悲怆,面上则是无所适从的呆愣。 小次郎则从那声音里听到了些熟悉又陌生的东西,一时间陷入了困惑和茫然。 大典太光世,大典太光世只是瞥了一眼过去,便不再关注那虚无僧打扮的身影,而是专注的望着那个,不再留存着坛城的假象,而是显露出那背后缓慢旋转的,燃烧着的赤色莲花大轮的身影。 “……奇怪的感觉……你……是则宗?好奇怪……你身上为什么……”顶着天盖的虚无僧晃着脑袋,像是在试图观察一文字则宗,而停在虚无僧天盖之上的鳞翅目则忽然振了振翅翼,飘飘然的飞走了,“诶?为什么突然……唔,这样啊,你有事的话,我就不留你啦。” 像是虚无僧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那振翅飞走的鳞翅目搭话,总之是没头没尾的言语,从虚无僧的口中吐出,那声音带给了小次郎更多的熟悉感,同时又有更大的困惑也一并产生了出来。 “……你是,谁?藏头露尾的……”小次郎既困惑又不安,他从眼前的虚无僧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一种熟悉却被他所排斥的气息,但同时又有一种古怪的,像是一直在与自己作对的气息,很微妙,非常微妙…… “诶?我吗?”虚无僧有些讶异的伸手指了指自己,“我还以为来的大家都是熟刃,所以应该不用自我介绍……唔嗯,将门殿的气息?” 像是迟疑着重复了谁的言语一般,虚无僧吐出最后的词句后,身上的气势骤然一变,连声音也跟着变得有些具有攻击性,“啧……麻烦……平氏的家伙吗……” 小次郎的神色微变,“虽然的确有平氏的血脉不假,但我和平将门是两个人,你这家伙,可别把我们弄混啊。” “啧,都一样,平氏的家伙能有什么区别?”言语中满是攻击性的虚无僧嗤笑着,随后挥动起手中断裂的枪杆,将一柄因鬼丸国纲与多刹迦的战斗而被飞掷过来的金刚杵打飞,“苦修者和乐师……看来多刹迦那孩子,最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啊……” 虚无僧身上的污渍肉眼可见的,扩大了些,身形也跟着晃了晃,于是那攻击性的言辞便又柔和了下来,连带着声音也跟着多了些柔软的意味,“明明不止一次告诫过他了,不要觉得此处不是下梵以摩耶显化之地,就无视正法……结果还是没能阻止吗……” “下梵?摩耶?你在说什么玩意儿?”小次郎一脸困惑,这种一听就要求很高的学术造诣的玩意儿他委实是搞不明白,毕竟他背后的本体也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医生罢了,所以理所当然的,他把目光投向了更有可能知晓虚无僧话中含义的三日月宗近与一文字则宗。 然而三日月宗近和一文字则宗这俩,一个仍在维持那种百感交集的表情,一个则仍在张目结舌,眼看着一时半会儿是给不出什么解释了。 “古天竺的理论罢了,在那个时候,天竺人认为万物皆梵。”一直只盯着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却忽然给出了解释,只是那猩红的眼瞳仍直直的看着与多刹迦交战的鬼丸国纲,“但梵亦有上梵和下梵。” 在虚无僧出现后,原本随着那莲花大轮的幻象破灭,而再度有了攻击趋势的,围在几人和刃身旁的苦修者并乐师,便陷入了古怪的沉寂,但在大典太光世开口解释后,他们便又一次的运动了起来。 只是今次却并非攻击,而是或以手中的三叉戟敲击地面,又或是弹奏起维纳琴,似乎是在为大典太光世即将述说的知识伴奏。 即便是一直关注着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此刻也多少有些遏制不住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像是要开口阻拦,最后却又选择了放弃,自顾自的说起了因苦修者和乐师的行动而一度中断了的下文。 “上梵是无形无识的,无处不在,包含一切的,是原初至高之力。” 悠扬的乐曲便随着大典太光世叙述的声音而响起,伴有三叉戟敲击地面打出的节拍,虽然在这些苦修者并乐师动起来的一瞬,大典太光世便有了心理准备,但真的面对时,多少还是有些不太能绷得住的,眼角抽搐。 “下梵则通过摩耶呈现世界,能够被感知到。比如创造,维持和毁灭这三相神,就都是下梵,是演化的神,梵我合一,因此他们都可以称之为,至高梵化身。” 伴随着大典太光世的说明,乐曲的调子也跟着发生了变化,如同某种颂歌一般的响起,但大典太光世实在是有些难绷,转过头去看向了一旁的虚无僧,“你就不能管管他们吗?虽然我知道天竺人喜音乐,但是也没必要……” “当然是有必要的,这可算是吠陀经上的知识了,要得以传授,须得拜作老师才行,他们只是用音乐来表达敬意,已经是很收敛的行为了。”虚无僧的态度理直气壮且理所当然,像是完全不觉得这突兀的响起音乐的行为多少有些尴尬。 大典太光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只是艰难的从口中吐出了劝阻的话,“你正常点……你又非是真的毗那达,何必这个态度……” “毗那达?天竺神话中,蛇母迦德卢的妹妹,阿鲁诺和迦楼罗的母亲?”虽然挺多专业性术语搞不明白,但是本体至少有在鬼丸国纲提出了迦德卢之后去搜寻了相关信息的小次郎,接到了本体虽然有些延迟但至少传过来了的信息,表情有点微妙,“你是女的?!” “……不是你是怎么突然跳到这个上面来的?!”终于回过神来,结果就听到小次郎在这儿做出惊世发言的一文字则宗差点没一个踉跄栽倒在地,表情扭曲的同时多少有点没绷住,“你就不能想点别的,更深层次的东西吗?!” 小次郎不明所以,小次郎一脸问号,“啊?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东西啊?” 一文字则宗闭了闭眼,他多少有点气急败坏了,但偏偏,现在也不是生气的时候,于是他只好压下窝火的心情,有些勉强的望向了虚无僧,“是……天丛云吗?我记得……你们被带走之前,还不是……” “你也说了是被带走之前啊,则宗,”虚无僧,或者说天丛云,塌下了肩膀,语气多少有些无奈,“你是知道的,那家伙一向是想到一出是一出,毕竟天丛云失败了,出于废物利用的心态,剩下的这点东西,就被他拿去做了新的用途……” 天丛云故作轻松的敲了敲自己脑袋上的天盖,“不过不巧了,你见到的天丛云是我,所以我可没办法掀开这天盖和你坦诚相对啦,毕竟你是知道的……虽然现在还有着身躯不假,但我们本质上,已经只剩下头颅了。” 天丛云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多骇人听闻的事情一样,语气轻松而又明快,“我可比其他几个好多啦,只需要把脑袋整个遮住就成,他们可各有各的……唔,我不好说……”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样,天丛云多少向后仰了仰,但紧接着又恢复了过来,“原来乞叉底,哦,是另一个天丛云啦,为了便于区分,我们自己会取个代号来称呼,像我,我是虚无僧打扮,所以一般叫我虚无僧,也算是重操旧业?毕竟秃和虚无僧也多有相似之处嘛。” 非常自然的把自己目前在用虚无僧的代称这一事实说出来的天丛云双手合十,“所以你们也叫我虚无僧罢,不过乞叉底看到的那个什么绘在某人身上的坛城……他直接说看到了鬼丸不就好了,干嘛非得讲谜语。” 虚无僧嘀嘀咕咕的表达着不满,“真是的,害得我一路上想了好多,结果分明就都是熟刃嘛,对吧?三日……咦?你这个眼睛是怎么回事?我可不记得在足利家的时候,你是这个样子诶?” “啊,因为现在是大哥和岩融的眼睛,”三日月宗近的表情依旧是那副百感交集的模样,“反倒是您,可比那个时候活泼多了啊,nu……” “嘘,禁止事项哦三日月,”虚无僧竖起手指,挡在了天盖前,“我们是天丛云,也只能是天丛云了,如果用以前的名字称呼我们,那么现在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就会被打破,一切都会滑入无可拯救的深渊里去。” 虚无僧像是在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只要眼睛没问题,就能看得出他身上的疲惫和痛苦,“我倒也不是责怪你们……只是多少,来得太迟了……作为拯救者也好,毁灭者也罢……你们都来得,太迟了……” 第22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一) “……来得,太迟了……什么意思?明明我记得……”一文字则宗急切起来,他看上去像是几乎要冲过去抓着虚无僧的肩膀质问了,钉着锔钉的破碎面容也跟着变得扭曲且怪诞。 “冷静,冷静一点啦则宗,”虚无僧连忙提高了音量,但也因此身形愈发的不稳,险些没栽倒在地上,“唔呃……偏偏是这个时候……” “天丛……虚无僧!”一文字则宗下意识就要呼唤那个更熟悉的名字,但是他在迈步伸手,欲要扶虚无僧的时候,偏偏身体不听使唤一样的顿了一下,于是只能看着一个苦修者放下了手中的三叉戟,过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虚无僧。 “啊,多谢你,好孩子……”虚无僧在苦修者干枯的肢体搀扶下,勉强稳住了身形,接着便是叹气,“你这样可不行啊,则宗,冷静一点,天丛云可不是那么好驾驭的东西,难道你还想重演杀死那家伙后的惨相吗?” “重演……所以你们果然是有意识残留的吧!那为什么!”一文字则宗勉强被安抚了一下,但紧接着又再次激动了起来,“为什么一直……” “虽然确实有意识残留,但是大部分的我们都在此处啊,则宗,”面对一文字则宗的质问,虚无僧叹了口气,“说实话啊,我们倒是很吃惊,能够被鬼丸殿和大典太殿发现的,毕竟我们自己都已经快记不得自己都是什么样子了……” “我们不是……总之不要加敬称……”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发闷,而那只猩红的眼睛则终于从完全占上风,根本就是在压着多刹迦进行单方面殴打的鬼丸国纲处挪开,转向了虚无僧,“你们的状态还行……至少比他强。” “他……大典太,是指鬼丸殿吗?”仍旧被搀扶着的虚无僧一愣,语气多有些不明的意味,“如果你是指鬼丸殿的话……” “不要加敬称……也别想去看……有大概的,粗略的感知就够了……”大典太光世又重复了一遍对敬称的排斥,接着顺带阻止了因为整颗头颅都在天盖之中,看不清具体动作的虚无僧有些找死的动作,“能传递这样的信息出来……你们不会想倒在曙光之前的。” “曙光……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多少也是得听话的,”虚无僧意味不明的重复了一下大典太光世的话,随后晃了晃脑袋,“我们倒是真没注意,鬼丸的情况……难近母?那位萨克蒂女神的化身,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啊……” 回忆起了那位三目十臂的,浑身色如焦炭,却又好似靛蓝的度母形象,虚无僧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尤其是,这位还是壳生女神和摩诃迦梨结合之后的形象……不过倒也应景,毕竟此处已经是最后的迦梨时代了。” “迦梨时代……到来之前,自外界所观测到的此处可还只是圆满时代……怪不得被唤醒的是难近母……”大典太光世闻言蹙起了短细的眉,神色也跟着变得沉郁了起来,“你们此处,到底是第几个摩奴时代了?” “那种事情……还记得的,大概也只有,我做虚无僧,已经是两个劫波前的事了,再之前我是何者……便无有印象了。”虚无僧于是苦笑,言语中尽是颓意,“即使你们不来,以我等如今的状态,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不是?所以到底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难近母,什么萨克蒂女神……你们能说点人能听得懂的话吗!能不能考虑一下对时政其他分部情况了解不多的人的感受啊!”小次郎的脸几乎完全皱了起来,那表情简直就是大写的地铁老人手机,“给我好好说日语啊喂!” “……您但凡有看天竺分部的资料,也不至于是现在这种,跟没接受过高等教育一样的文盲现状。”三日月宗近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露出了尴尬而又不失礼貌,但怎么看都有点阴阳怪气在的微笑。 “你说谁文盲呢!说谁文盲呢!我不知道怎么了!你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异色眼!”小次郎气到变形,差点就要抽刀子上去给三日月宗近两刀。 “难道不是吗?明明能用现在这种方式出门,却非要说自己不良于行,把每年时政的年会都推给副科长去开的,护理科的科长?”三日月宗近依旧是那种乍一看尴尬而又不失礼貌,但不知为何却非常阴阳怪气的笑。 “你……我……”小次郎气到手抖,然而一边的大典太光世则一言不发,表情沉郁看不出变化,被搀着的虚无僧则叹了口气,“没必要吵架啊两位,不知道可以直接问嘛,也不用非得这么拐弯抹角不是?” “老爷爷是知道的,严格来说……这里不知道的,大概就只有小次郎殿一个吧,”三日月宗近的表情多少也有点难绷,“明明是护理科的科长,每年时政总部的年会应该出席的那种,结果却用自己不良于行的借口把这种外勤全推给副科长……说真的,多少有点让刃想打你了。” “不是……”小次郎这回高低没忍住,跟三日月宗近争辩了起来,“这明明是当初我和唐桥说好的,怎么到你嘴里就变味了跟我压榨他似的!明明我俩最初商量好的就是……” “……不是,我也不知道啊!你们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啊!”一文字则宗,头疼欲裂,他一方面多少是觉得有被三日月宗近的话内涵到,另一方面是真的因为完全想不明白他们到底说什么而急得灰质在颅腔里打结,“那什么难近母萨克蒂啥玩意儿都是?” “……啊,抱歉,忘了则宗你大概也不了解了……”虚无僧的声音带上了些歉意,“具体情况比较复杂,还是等鬼丸那边结束了我再一起说吧,不过难近母和萨克蒂女神,之类的词,我倒是可以对你解释一二……” 虚无僧像是在组织语言,于是多少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开口,“嗯……用比较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在古天竺那边的观念里,萨克蒂女神是象征着毁灭的,湿婆神的力量的化身,而难近母,则是她的忿怒相。” “毁灭的……力量化身?”一文字则宗露出了大脑宇宙星空的空白表情,“忿怒相?什么意思?是指萨克蒂女神生气了就会变成难近母?那壳生女神和摩诃迦梨又是什么情况?” “都差不多……可以直接理解为,代表着萨克蒂女神的忿怒程度,”大典太光世在一旁补充道,“比较生气的情况下,是三目八臂的壳生女神形态,更生气一点的话,就是浑身靛蓝三目双臂的摩诃迦梨模样,最生气的情况下,就是之前看到的那副结合后的样子……” “原来如……不是等会儿?!那是毁灭的力量化身吧?!那么危险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鬼丸身上?!”一文字则宗觉得脑袋更痛了,忍不住用手按着被下面乱窜的灰质挤得鼓起的太阳穴,“而且迦梨时代又是什么玩意儿?圆满时代又是啥?还有摩奴时代和劫波……” “……古天竺将世界的轮回分为四个时代,”大典太光世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说道,“分别是圆满时代,为期172.8万年,三分时代,为期129.6万年,二分时代,为期86.4万年,最后是迦梨时代,为期43.2万年,于是,世界的一个轮回便是432万年。” “啊?432万年?那么能活的吗?”顾不得继续和三日月宗近争辩,听到大典太光世科普的小次郎一脸震撼,“不是古天竺那么离谱的吗?” “而一千个轮回等于梵天一日,梵天一日则被称为劫波,而一劫波,则分为十四个摩奴时代。”大典太光世并没有理会小次郎的震撼,只是自顾自的说道,“在古天竺的世界观里,时间是一个环,每一个摩奴时代,实际上都是在重演上一个摩奴时代发生过的故事……” “……所以你问虚无僧是第几个摩奴时代……”一文字则宗只觉得窒息,“而虚无僧回答他有记忆的,是两个劫波前,他成为了虚无僧……但如果是摩奴时代的话,不应该完全重演之前的故事才对吗?为什么会说两个劫波前,虚无僧才成为了虚无僧……” “这个就……啊,要出结果了。”虚无僧似乎是要解释,但紧接着他便转了话锋,连带着天盖的脑袋也跟着转动起来,只是言语中多少带上了些悲悯,“唉,多刹迦……他原本倒也不是那样的……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 “不可能!你怎么……明明你不过是海底轮的状态!怎么可能胜得过我!”被那三叉戟彻底打碎了手中原本查克拉玛的残片,如今正愕然的倒退着,意图用苦修者和乐师的身影遮蔽自身的赤色娜迦既惊且怒。 “……我便无有与你争辩的心情了,多刹迦,”鬼丸国纲的神色从始至终都维持着近似冷峻的状态,血金色的眼中只有失望,“你已不是单纯的被业力侵染……引动三摩地之火,烧尽此身吧,如此,你便还有活路,否则,便死吧。”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你要我做三摩地我便要去做?你当我是谁!我可是迦德卢之子!名为多刹迦的娜——” 赤色的娜迦便无有机会说完了,因为那三叉戟已经从早就可以杀死娜迦,却始终多少给他留了些选择余地的鬼丸国纲手中掷出,将那身影径直钉死在了三叉戟上。 鲜血顺着三叉戟的戟刃造成的伤口流淌了出来,几乎是瞬间,便将三叉戟下的地面完全浸湿,将娜迦整个儿都泡在了血泊之中。 “……你自寻死路,若是做三摩地,引动三摩地之火焚尽此身,倒也不至于将祸患引至本体之上……”鬼丸国纲略垂着眼,耳边似是听到了,那远在波陀罗之界,陷入假寐的赤色娜迦的本体,随着这一念头的消亡而一同死去的声音,“现在,把你的东西收回去。” 似是呵斥一样的声音响起,于是那只血色的眼瞳中,并不威正的金色便跟着消退,而那延长了些的三叉戟,便也跟着逐渐支离破碎,风一吹过,便变成了一地齑粉。 鬼丸国纲于是闭了闭眼,适应了一下在度母的视野消失后,重新恢复到正常的视界,确认自己不会再看到光污染一样乱七八糟的闪光景象后,方才松了口气。 “终于……不用看那东西了,”鬼丸国纲言语着,转过身来,自那些在多刹迦死后,便僵硬在原地不动的苦修者与乐师中穿行而过,“做三摩地,转世去吧,被娜迦夺走的一切虽已回返,但你们如今的躯壳,却也无力再承载了。” 于是不仅是鬼丸国纲附近的苦修者和乐师们,甚至于稍远处围着大典太光世等人和刃的苦修者和乐师们,都如下饺子一般,接连的跏趺而坐,蒸腾的火焰顺势自额顶向下蔓延,将一具具身躯尽皆烧成了灰烬。 “呼唤者……求救之音……奇怪,你不应是如今这模样才对,”那只褪去了金色,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空茫的眼瞳转动着,定在了被尚未跏趺坐的苦修者搀扶的虚无僧身上,“你,你们,很奇怪……” “倒也当不得这样的说法……毕竟鬼丸,我们应该,能叫你鬼丸吧?你现在的状态……怕是要比我们更离奇……”虚无僧拍了拍苦修者的手,示意他无需再搀扶着自己,可以自行做三摩地去,于是苦修者便迟滞的松手,跏趺坐下,随后也燃作了灰烬。 “以常理而论,在难近母的怒火下,你不应当能活下来才对的……你是怎么做到的?”像是好奇,又像是闲谈,虚无僧对眼神空茫的鬼丸国纲提出了疑问。 “只是因为已经不是神的时代了……她也只是见证者,就和你,你们一样……都只是个无力回天的见证者罢了。” 第23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二) “见证者……即使是如主母那般,忿怒足以毁灭世界的存在,于你而言,也不过是个见证者吗?”虚无僧的声音有些苦涩,又有些试探的意味。 而目光空茫的,浑身浴血的男人,却只是僵硬而又迟滞的转动着那只血色的眼瞳,将那只视线中含着些不知为何,令凡是与那目光对视的存在便本能恐慌的,虚无之感的眼,在虚无僧的身周逡巡了片刻,随后自喉间振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哼。 “拙劣的试探,想要探寻此身究竟为何,直说便是,偏要做如今这副扭捏姿……” 那多少存在着一种古怪的,好似目空一切般的傲慢的,并不符合鬼丸国纲平日言行的言语,并未来得及说完,便被目光重新恢复了焦距的鬼丸国纲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明明转瞬即逝,但在出现的那一刹,却几乎要将他整个刃都摧垮一般的,沉重疲倦。 “……抱歉,刚才……就当做,是胡话吧……”明明看上去,除了满身的血污以外,鬼丸国纲并无有什么旁的异常,甚至腰背也依旧挺拔,但那转瞬即逝的疲倦却好似刻进了印象一般,令人和刃都不由得产生担忧。 纵使那血色的眼瞳看上去,窥不见哪怕半点倦意,但无论是垂在身侧颤抖的指尖,还是试图动作时,明显迟滞且似乎是有些不听使唤的躯壳,都像是在反复向众人并刃强调着一个事实,一个鬼丸国纲正试图将其掩盖起来的事实…… “……戒断反应……”原本就有所猜测和预料,而方才那一瞬,鬼丸国纲所表现出的疲倦,也不过是为大典太光世结合自鬼丸国纲身上一再察觉到的异常而得到的结论,敲下了名为肯定的锤子,于是自然的,便得到了大典太光世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莫名阴森的声音。 虽然前面这群刃在说什么基本没听明白,但是唯独大典太光世口中吐出的这个词,小次郎却只能说是对其过度了解了。 “戒……不是?!”小次郎几乎要尖锐爆鸣了,虽然是半路出家但高低也当了二十多年医疗从业者,他自然是知道这个词一般是用来指什么的,但正因如此,他才格外的难以置信,“让刀剑付丧神产生戒断反应?!” 鬼丸国纲的身形,肉眼可见的,出现了一瞬的僵直,然而大典太光世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两手各提着一柄太刀的高大男人绷紧了面颊,声音低沉得骇人,“若是我没发现,你便要这样一直隐瞒下去……是吧?” “我……光世……我没……呜呃……”鬼丸国纲近乎慌乱的,意图向另一侧的大典太光世解释,然而大典太光世却并没有听他言语的意思,只是神情冷然的举起了手中的太刀,将即使相较之前斩出雷龙时,也过于暴躁的灵力,蛮横的,注入到了鬼丸国纲的本体之中。 “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因为我知道,我绝对会心软……”大典太光世垂着眼,注视着那柄明明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或多或少的有在减少使用的频率,但仍是在原本就存在着剐蹭的基础上,多了新生的划痕的太刀。 青紫色的雷光暴躁的跃动着,将太刀尽数裹在其中,即使那柄太刀因骤然灌入了如此高强度,性质也并不温和灵力,而在大典太光世的手中不安的颤抖着,发出刀鸣,神情阴郁的付丧神却也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只是冷眼看着太刀上每一处痕迹的愈合。 以及一旁几乎是瞬间便半跪在地,即使面上有些血污也能看得出慌乱的,咬住颤抖着抬到唇边的指节,意图以此压下因本体被如此对待,而无法抑制的,欲要脱口而出的哀鸣,却仍旧被逼得眼尾红到几欲滴血般的,鬼丸国纲。 小次郎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一边抬起手中的长刀,一边向着周身灵力狂躁的发出炸响的大典太光世逼近,“你疯了吗大典太光世!这么高强度的灵力注入,你是要杀了他吗!” 然而一文字则宗,却挡在了小次郎的面前,那张面容破碎的脸上,神情是和被挡住的小次郎一样的愕然,“身体……不听使唤……” “抱歉,则宗,”站在一旁,身形有些歪斜的虚无僧,用一种满含歉意的声音说道,“但没办法,谁让我现在动不了呢,只好拜托你拦住这位平氏了。” “……明明你们直说的话,我又不会拒绝你们的要求……”一文字则宗在短暂的愕然后,果断的抬刀横在身前,拦住了欲要绕开他继续前进的小次郎,只是语气多少还是有些埋怨,“在那家伙还活着的时候也就算了……他都死了,姑且也信任一点我吧?” “抱歉抱歉,下次一定。”虚无僧像是诚恳又像是敷衍式的,双手合十在胸前说道,“主要还是事态紧急……所以原谅我罢。” “你这家伙都在胡扯些什么玩意儿!一文字则宗!你难道要坐视鬼丸国纲被大典太光世杀死吗!”小次郎的神情愈发的忿怒了起来,一边努力的摆脱一文字则宗的阻挠,一边几乎是在嘶吼的喊道,“就算是被改造……你也应该清楚才对!被强行灌入那种程度的灵力……” “但他没事,也不会有事,平氏,”面对小次郎时,虚无僧的态度就明显变得有些恶劣了起来,“你所说的情况,是在他真的是单纯的付丧神的情况下,才会发生的事,但这位……姑且还能被叫做鬼丸国纲的存在,他可不是什么单纯的,刀剑付丧神……” 虚无僧的语气多少有些怪异,但心里急切的小次郎却无暇细分,只顾着想要突破一文字则宗的拦截,去还在高强度灌注灵力的大典太光世手里夺刀。 而实在是没法动弹的虚无僧眼看着这俩真打起来了,在权衡之后,只好唤了一下一旁的三日月宗近,“三……噢,我们忘了,你是异色眼,不是三日月,或者不完全是,但总之,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所以麻烦你劝一下平氏……” 虚无僧多少有点苦恼,“毕竟则宗他大概……嗯,虽然和你没什么关系,但其实,我们整个本丸,都或多或少有受你,或者说,受chimera的影响,所以虽然看上去不算排斥,但最好和我们保持点距离……” 明明是自己主动喊的三日月宗近,但虚无僧却很明显的,露出了异常冷淡的态度,“毕竟,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事和被做成chimera的你们没什么关系,但……你们这个系列某种意义上算是……那家伙的启蒙,靠得太近会被迁怒呢。” “……这种事情老爷爷多少也是有察觉到的,不过还是多谢……嗯,虚无僧提醒。”三日月宗近倒是对此接受良好,“所以……小次郎殿,现在多少也该冷静一点了吧?虽然兄长们不让我仔细看,但是多少也有察觉到不同……而且鬼丸并没有出事哦?” 小次郎挥刀的手一顿,紧接着极速扭头,“哈?!异色眼你开什么……等一下,真的没出事?!不可能啊……” 小次郎金色的蛇眼非常难以置信的,望着除了眼尾红到几乎滴血,且半跪在地上,死咬着指节都没能压住的,从喉间溢出的呜咽外,没有其他任何的异常,甚至正在被大典太光世的灵力清理掉身上的血渍的鬼丸国纲,困惑和疑问几乎要从脑袋里溢出来了。 “他怎么可能没事……这种程度,而且是如此暴躁的灵力注入……就算是人,也多少……”小次郎难以置信,且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糟糕往事一样的,面色阴沉了起来,“荒木就是……所以为什么……这种程度的灵力,就算并非如此暴躁,因为并非同一存在,也多少会……” “嗯……怎么说呢,这位姑且还能叫做鬼丸国纲的存在……虽然刀是他的本体刀不假,但是……碎刀对他而言倒也不至于死,”以一种很微妙口吻诉说着自己观察到的事实的虚无僧,摸了摸自己的天盖,“他自己大概是有意模糊了这一点,想要保证自己是鬼丸国纲的认知。” “什么……意思……”小次郎做了二十多年医疗从业者的经验似乎在向他暗示什么,但是他宁愿自己的脑袋转得没那么快,“开玩笑的吧……怎么可能……这种事情……” “不对……我记得在厚樫山那个时候,他明明因为本体……”一文字则宗也跟着想要反驳,但是却在话说到一半时,神情骤然间凝固。 “则宗也想到了吧,虽然我是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按你的描述,无非是重伤什么的……但是则宗你,真的能够确认,他是因为本体受伤才表现出重伤,还是因为躯体本身受了重伤,所以才导致本体表现出快碎了的状态吗?”虚无僧叹气。 “但是……但是这个……”一文字则宗语无伦次,“这不可能……这不应该……明明他……他一直都……” “虽然表现出来,和我们这种接受改造的家伙很像,都是那种躯体上的伤势会以最小幅度反馈到本体上,而本体的伤势会以几何倍反馈到躯体上的类型……但是他跟自己本体之间的联系,比我们可弱多了,简直就像是……”虚无僧说到最后,却多少有些犹豫。 …… 而大典太光世则在确认了太刀重新恢复了光洁如新后,才停手,走到了几乎要将自己塞进口中的指节咬断的鬼丸国纲面前,“……收好,然后把药名报给我……我只会给你最基础的剂量,别想着像以前那样无节制的服药。” 那只猩红色的眼睛无有动摇的,望着口中残留着从手指上咬出的血,但因为大典太光世的灵力作用,却已经愈合了的鬼丸国纲,“戒断反应你也敢瞒?” “唔……咳……没……我没有……只是来不及……当时的情况……”本体被注入过量灵力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微妙,尤其是当时的鬼丸国纲还正处于戒断反应中。 于是这份雷属性的灵力,便轻易的扰乱了鬼丸国纲本就紊乱的神经信号,以鬼丸国纲完全无有想到的速度,将身体的控制权,从鬼丸国纲的手中夺走。 他所能做到的最后一件事,也仅仅只是将颤抖着抬起的手指塞进口中,勉强堵住这具因为过去经历,而总能发出些不成体统声音的身体的唇舌。 “当时的情况……”大典太光世有意的,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似乎是在咀嚼其中的每一个字词,“如果不是你有意挑衅,多刹迦根本不会在那个时候出现……你完全来得及和我说明缘由,从我这里拿到应该吞服的药物……” 大典太光世的声音低沉,却像是某种做出裁决的利剑一样,刺向了正抖着手,将本体塞回腰间刀鞘中的鬼丸国纲,“即便如此,你还想说你不是有意的?” “我……”鬼丸国纲一时间竟有些哑口无言,最后只好垂下头,露出一副无措的姿态。 “……你总是这样,在你看来,你自己到底是什么?一个工具?一把好用的刀?”大典太光世咬着牙,为鬼丸国纲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在意自己的行径感到棘手的同时,也多少的,发自内心的感到悲哀,“你明明……即便如此,你明明,这具躯体,你所拥有的生命……” …… “……就像是……什么……虚无僧……天丛云……你……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小次郎的本能在尖叫,像是在努力否定那个,明明已经被他自己推测出的答案,但是虚无僧却只是叹息着,肯定了小次郎的想法。 “就像是……一个强行和刀剑产生了关联的……” …… “……都在证明,你是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 “……人类。” 第24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三) “……人?我?我这样的……也可以算是人吗?”鬼丸国纲怔愣的,仰起头,像是难以理解大典太光世在说什么一样的,提出了疑问,“人类的话……怎么都不可能,是我这种样子吧?” 鬼丸国纲摊开手,那苍白的皮肤下裹着的,明明是温热的血肉,然而那只血色的眸子望过去时,却只看到了一团朽烂如泥土般的杂物,“虽然……只是一点……但我究竟……是怎么诞生的……” 那只血色的眼瞳深处,泛起了一种奇诡的黑,“这件事……我……想起来了……” …… 人,人类。 一个并没有多少问题,但是放在当前环境下,就显得格外惊悚且异常的词汇。 尤其是,这个词是在指那位,无论怎么看都应该是刀剑付丧神,倘若不是刀剑付丧神,便实在是很难想象在经历那般多的磋磨的前提下,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被虚无僧称之为,‘姑且还能被叫做鬼丸国纲的存在’的男人。 那位目前正好像做错了事一样,无措且惶恐的,跪坐在大典太光世面前的,甚至于有些瑟缩的,完全看不出半点,之前战斗时所显露的,残酷却又干净利落手段的,男人。 怎么可能呢,那样的凌厉的身姿,那样强劲的实力……但却不是刀剑的付丧神,而是活生生的人类……倘若,倘若是真的……那,那么,被称为鬼丸国纲的,这个男人身上所遭遇的一切,岂不是…… 小次郎感到眩晕,他几乎要站不稳了,“开……开什么玩笑……如果……如果他是人类的话……那岂不是……他作为一个人类……经历了那些,即使对刀剑付丧神而言,都过于难以忍受的一切……他……” 一文字则宗的表现则更激烈一点,因为他想到了最初和鬼丸国纲相见的时候,那个自称为鬼,对自己的态度一向是可有可无的贬低,对鬼丸国纲的身份产生了非常严重的不认同,甚至一度到了试图扼死自己的地步的男人的表现。 “……不……那他岂不是……我……我当时……我到底都……做了什么……”一文字则宗感到窒息,他哆嗦着唇,蔓延的灰质便随着他的言语在口腔中不断重复着露头又消失的情况,“如果他是……他是人类……那……” 只要一想到,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是在把一个虽然各种表现和外貌,都与刀剑付丧神近乎完全一致,但本质上仍旧只是人类的存在,扭曲成刀剑付丧神,同样被改造并扭曲自我的一文字则宗,就感到一种好似感同身受般的,痛苦与窒息。 “……你们似乎理解错了什么,”看着几人和刃的表现,虚无僧多少有点苦恼,在竭力的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开始试图跟他们解释了起来,“他确实是鬼丸国纲,只是比起刀剑付丧神来说……” 虚无僧多少有点烦躁的伸手,抓了抓自己脑袋上的天盖,接着用重新变得富有攻击性的口吻说道,“……他既不是正常刀剑付丧神那样,由灵力构成的拟似躯体,也不是我们和则宗这样,被强行注入到培养出来的空白素体里,并因此受肉,于是根本无法回到本体里的家伙。” “他的躯体是完完全全的,纯粹的,没有任何像是我们和则宗这种强行受肉者多少会有的一些问题的,只属于他自己的,血肉之躯,那种纯度……简直就像是,他作为刀剑付丧神转世投胎成人了一样。” …… 起初的时候,是作为一柄刀,落到了某处。 刀只是刀而已,并没有什么,和其他刀剑相比,不同的地方。非要说个明显的区别的话,大概也只有刀的刀拵,是革质的吧。 落在了某处,应该说是荒山还是潮湿的山林中的刀,就那样躺在泥土上,无人问津。 “很……漫长……很……痛苦……一点一点的……看着自己,锈蚀,腐烂,但是……无能为力……”轻声的,下意识的,重新换回了神州话,而不是瀛洲语的男人,那只重新抬起的血色眼瞳深处,渗出了更多的黑,“因为刀,只是刀而已……不具备形体,所以理所当然的……” 古怪的,像是在笑,又像是某种令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在试图破开那层皮肉,重新现世一样的表情,出现在了男人的脸上,“……只有锈蚀,这一个结局。” “很讨厌……非常讨厌啊……雨水落到身上……冰冷,潮湿……然后构成自己的部分就这样的……一点点的……被分解,重构……” 低声的,说着对于刀剑而言算得上恐怖故事的话,眸光涣散的男人描述着,那个时候还未作为如今有着血肉之躯的自己诞生的,仍只是一把刀的时期的故事。 “知道吗,先开始腐烂的……是外层的革料包裹下的,木质的刀鞘。”似乎是在望着脸色愈发难看,却始终不敢伸手去阻拦自己的大典太光世,又似乎是在注视着旁的,并不在此的东西一般,白发男人的神情愈发的恍惚。 “朽烂……松软……腐臭……木质的刀鞘腐烂的时候,无可避免的,会产生这样的东西,”像是恐惧,又像是本能的厌恶,男人蹙起了眉,描述起了无论是刀剑付丧神还是人类,都会感同身受般恶寒的产物,“当然,还有一些,在刀鞘中穿行的,本质上柔软纤细的……菌丝……” …… 几乎是下意识的,在短暂的争辩后,双方便都将目光投向了大典太光世,和他面前跪坐着的鬼丸国纲,只是…… “……神州话……所以为什么会……”因为支部间距离的原因,所以瀛洲分部的人基本都多少修习过神州话,虽然不至于像神州本地人那样字正腔圆,但也完全能听得懂的小次郎,面色微变,困惑的同时,又产生了隐隐的不安。 作为审查组成员,自然也学习过隔壁神州语言的三日月宗近的脸色,则多少有点发青,无他,实在是鬼丸国纲的描述对于刀剑而言,太像是一个恐怖故事了。 一文字则宗则张口结舌,他理应听不懂的,但就像他听不懂那些蛇与蛇人的语言,却仍旧明白了含义一样,他也在这完全无法清楚其言语的情况下,明白了鬼丸国纲话语的含义。 “作为刀剑……锈蚀……”三日月宗近的手都在抖,他本不应产生这样的情况,却因为鬼丸国纲的描述,而如同亲身经历一般,看到了那柄落在了荒山野岭之中,逐渐被落叶和尘土半掩埋起来的太刀。 在太刀的外侧,那裹着皮革的木质刀鞘,随着时间推移,以及连绵的,几乎没有停歇时刻的雨水,而逐渐的开始变形,塌陷,甚至于在一连串轻且细密的,令刃牙酸的声音中,从刀鞘上,长出了一朵蘑菇。 那简直就是噩梦,一个令刃恐惧的噩梦。 “……很痛苦吧,这样……”虚无僧却多少有些叹息,“被遗忘,被丢弃……这样的事情……对于一柄为战斗而生的刀剑而言,未免太过残忍了……” “很微妙……无论是虫豸爬过身躯,还是自身的朽烂……都,很微妙……我在死去,一点一点的,死去……我在重生,一点一点的,从旧躯壳中,重获新生。” 漆黑的颜色,蔓延得愈发多了,于是那只眼中本应令人不安,却因为过于澄澈,而无有那种邪异之感的血色,便完全的,被漆黑的色彩所吞没。 而那面容上,似是在笑,又像是有某种令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在试图破开那层皮肉,重新现世一样的表情,便扩大了起来,带着令人不安的,阴湿的潮气。 “很奇怪……我是刀啊,作为刀,随着本体的朽烂,我就应该一同死去才对,但是……我却并没有死去,反而在好似被逐渐凌迟一样的苦痛中,某一天,于恍惚中,重新获得了形体。” 逐渐的,染上了黑色的指甲,随着男人环抱住自己的动作,嵌进了皮肉之中,但却无有鲜血,只有愈发令人不安的,阴湿的,好似深林一样的气息,从那破损的皮肉处,散发了出来。 “我,我诞生了……在那一天,在那一刻,不再是刀,而是旁的,无法理解的,自然的灵,诞生了……那是我吗?我不知道……我死去了……过去的我也好……身为刀的我也罢……都死去了……我能感受到,那朽烂的泥土与我之间过于紧密的联系……于是,于是……” 男人神情恍惚,好似在呓语一样的,重复着最后的词句,而知晓他要说什么的大典太光世,面露不忍,却也仍旧替他,补上了未有出口的词句。 “于是……你吃下了,死去的,过去的自己,从残损的,已经几乎,找不到记忆的残片里……翻出了鬼这个字,和那片山林一起,构成了,确立了,名为山鬼的自己。” 于是,恍惚的神情,便从那面容上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欣悦的,浅淡的笑容,“对的……对的……我吃掉了……吃掉了死去的我自己……然后,然后得到了……名为山鬼的,新生的,我自己……” 大典太光世的眼神愈发复杂,他自然知道鬼丸国纲现在说的是什么,也知道,这些杂乱的片段,都来自何方……但他不能,不能去打断,现在明显状态异常的鬼丸国纲。 因为他无法确认,这究竟是已经三度死去的过往被触动的余烬,还是那明明已经第三次死去,也仍旧不甘心的,对世间充满怨愤的妖鬼,从阴间爬回来的前兆。 “你……在担心我?无需担心……我死了……第三次的死去……说不定,很快就是第四次……”纯黑的眼瞳,看不到瞳孔,也辨别不出视线的落点,但大典太光世却感受到了,正在被不对劲且不应存在的某物注视的,冷意。 他复又低下头去,喃喃的,开始叙述起了,自己的第二次死亡,“……那不是,现在的我,迎来的诞生,作为山鬼的……自然的灵,栖息在那片杀死了我的,又孕育了我的,山林之中,然后……遇到了,遇到了原始的人类,作为神只,而得到了供奉……” “……神只,原始的人类,他……难道说……他并不是我们世界……可本灵那边明明确认过啊……”小次郎,脑袋愈发疼了。 “所以很明显……作为一振鬼丸国纲的分灵,他流落到了别的世界,在那里朽烂,又在那里重生,然后作为新生的神只而不是付丧神,得到了供奉。”三日月宗近的口中,吐出了明显不是他声线的,温和却又感情复杂的声音,“但那只是开始……” “我有用吗?我不知道……他们祈求我……我便尽力去做……我不清楚……我不知道……但本能告诉我,我要帮助人类,我是为了人类,我是从人类手中,得到了诞生……但是……但是……” 猩红的,浓郁的,散发着铁锈气息的液体,从那只虹膜被染作纯黑的眼,以及眼罩下面,那只被判定为坏了的眼,一同流了出来,浸湿了那张苍白的脸,将他衬得像是自无间地狱爬出来的怨鬼,憎恨着,怨怼着,这世间所有,鲜活的一切。 “我死去了……第二次的……死去了……被人类,被不需要我的……被厌恶了我的……被渴求着我的……杀死了。”无有旁的表情,只是漠然的,睁大了眼,任由血泪自其中滑下。 “推倒……庙宇……焚烧……信徒……呼唤着,祈求着,我的降临……我听到了……我来到了……然后……被捕获……就像牲畜一样……就像奴隶一样……被套上枷锁……囚困在……阴湿的,像是那些曾经杀死了我的雨水一样的……水牢里……” 他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呜咽,近乎窒息一样的表现,从那并无桎梏的身上,体现了出来,于是又一次的,便看到了那好似幻象一样的场景。 披散着及腰的白发,颅侧生着独角的,黑甲红瞳的男人,被套上重重的枷锁,扔进了水牢,他挣扎着,想要挣脱这困住了他的一切,却被信徒的性命要挟,于是只好顺从的垂下头颅。 从那一刻起,他便不再是神明,也不再是自然中诞生的灵,而只是无有自我,也无有尊严的奴隶并牲畜,为了那些,实际上并不存在的信徒,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送上祭坛。 第25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四) 烧熔的金属,即使只是目视,也很难辨别不出其中蕴含强烈毒性的草药与毒虫,表面涂了毒的短刀,浸满了药水的鞭子,烧到通红的烙铁,以及,那些贪婪的,等待着被炮制好的血食活祭,自己走上祭坛的,血食之神。 能够分辨的,不能分辨的,可以认清的,不能认清的…… 在那幻象一样的画面中,不断的作为祭品被血食之神生吞活剥,残存着微弱的气息被拽下祭坛后,却又要作为奴隶和牲畜,被以并不存在的信徒作为要挟,一点一点的被摧折,侮辱,被反复的,当成某种取之不竭的原材料一样收割采摘,到最后完全失却了自我的…… 依然,形容昳丽,却也只剩下形容昳丽的,空壳人偶。 最初的时候,是有能力挣脱的。 但是,骗局,一个局外人看来再明显不过,但是对于身处旋涡正中,被预定了,未来将要被争夺分食的饵料而言,却环环相扣,看不出破绽的骗局,将有能力挣脱的山鬼,困死在了那片狭小的,潮湿而又阴冷的水牢里。 忍受着,一次又一次,作为惩罚,灌进喉咙里的,烧熔的金属,忍受着,一次又一次,作为要被献上的血食香饵,而吞服下的那些草药毒虫,忍受着,一次又一次,因为昳丽的容貌,和被选作祭品,所以无法用来发泄欲望,于是只能以刑虐纾解的,残酷对待。 即使是旁观者也于心不忍,即使是旁观者,也忍不住的,为那个人形祈祷着,祈祷着,如果能死掉就好了,死在作为祭香,被血食之神生吞活剥的时候,死在被宣泄恶意的,施以虐待与折辱的时候,死在作为祭品而言,还未完全失却价值的时候…… 那样的话,就不会因为,终于完全失却了反抗能力,于是被残忍揭开的真相,打碎了那颗,因为过去的一丁点甜,而满怀执着的,心。 “……烧烂的……唇舌,焦臭的……肺腑,令人作呕的……草药,和鲜活的……毒虫……”呓语着的,瑟缩着的,痛苦着的,然而,然而那无意识的松开,开始在半空中划动的掌中却空无一物,即使再怎样努力的伸出手去,也只能徒劳的,抓握着毫无实体的空气。 那张苍白的,被血泪浸湿的脸上,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却像是痛苦到已经做不出表情了一样,茫然的,看着面前神色沉郁的大典太光世,“全部都……全部都要……吃下去……我……我不想……但是我必须……为了信徒……但是,但是我……” 浅淡的,像是在笑,又像是有某种令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在试图破开那层皮肉,重新现世一样的表情,再一次的,出现在了那张面容上,“没有……骗子……全部都是……所有的……我拥有的……曾经的信徒……全都已经……明明我没有,没有再反抗……” 在颤抖,身体也好,青筋鼓起的手掌也好,都在颤抖,但声音没有丝毫变化,平稳而又轻飘,却透出像是在哽咽一样的,浓重的绝望,“全部都……被杀死了……我没有再……没有再反抗啊……那些难捱的……铁汁和草虫……那些刀刃和鞭子……还有烧红的烙铁……” 像是在泣血,又像是在憎恨,怨毒而又苦痛的,绝望的气息,环绕着,将自己弯折起来,几乎支离破碎般的身影,“我都没有……我没有逃避啊……就算是,作为饵料被生吞活剥……就算是,要为了下一次继续献祭而忍耐着……重新生长出血肉……等待被分食……” “我没有……没有反抗……为什么要……明明也是人类……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虚幻的期望……欺骗了我……却又要打碎一切……告诉我所有的……都只是空想……”破碎的,空无的,惨淡的,那样的神态,出现在男人的身上,“但是,来不及了……” 那深黑的眼瞳,如同被烧蚀出来的空洞,映不出哪怕半个影子,“被发现了……只要山林还在……就无法死去……就不会死去的……事实……再加上……已经没有……被作为祭品的价值了……只剩下……只剩下这具无力反抗的躯壳……” 小次郎不忍再听下去了,作为人类,作为一个在护理科任职了二十多年的人类,他当然知道,像鬼丸国纲这样面容昳丽的,在毫无还手之力,又失去了价值的情况下,落到那样的,早就已经不把他当成神,甚至连人也不算,只能是奴隶和牲畜的家伙手里,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毕竟,只有容貌而没有保护的能力,最终得到的,就只有被踏进泥里,践踏污染的份。 “够了……别说了……你不能……”大典太光世从一开始,就在竭力的忍耐着,但他如今却多少有些忍不下去了,因为他知道,再说下去,就不是如今这般温吞的内容了,鬼丸国纲就要提起,他那漫长的,如同缓慢凌迟一般的,第二次死亡了。 那只并未覆着甲胄的手掌伸了出去,但鬼丸国纲却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又一次瑟缩了起来,说起了胡话,“不要……我会听话……别……我不能……” 大典太光世的手掌一顿,最后缓慢的,落在了鬼丸国纲那即使瑟缩着,也只僵在原地,于是便因为垂着脑袋而露出来的,苍白的颈子上。 即使状态不对,即使精神异常,但是肌肉记忆,仍旧让鬼丸国纲松懈了下来,如同失了力气的幼猫,甚至近乎依恋的,蹭了蹭那只落在颈后的手掌。 而小次郎却从这段被大典太光世堪堪截住的言语中察觉了什么,于是多少有些颤抖的,艰难的,提出了疑问,“你突然……他到底要说什么,才会让你想要制止他?明明之前你都没有阻拦的意思……大典太光世,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很多……你想知道什么?”大典太光世只是专注的,安抚着仍旧神情惶惑的鬼丸国纲,试图将他意图说出的言语,全部都压下去,“但无论什么都好……都不是现在,应该问到的东西……”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已经死了,死了啊,所以不会……”然而困惑的神情,却从看起来放松了的鬼丸国纲面上,显露了出来,“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遮掩的事情啊……只是……被要求着,孕育子嗣……” 那模样是很困惑的,很不解的,很茫然的,但是……但是所有人和刃,都感到一种,仿若被冰做的刀刃凌迟一般的冷,与残虐的疼痛。 一个……男性,至少外在表现是男性的,之前是付丧神,之后是新生神只的存在,在经历了如此多的折磨,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后,不但因为容貌而被羞辱,甚至还被要求着,以这样反复被摧折后的躯壳,孕育子嗣…… “……为什么能……为什么能用这种,这种好像事不关己一样的态度,说出这种话……那明明……”小次郎知道不应该,但是他忍不住,忍不住的,想要干呕,因为那些只是从只言片语,和零散的幻象中展露出来的污秽,而控制不住的,作呕。 “为……什么……因为,我死了啊,死了就不会痛了……好多年……好多年啊……不能孕育生命……唯独这个不能……即使构造出那样的器官……即使真的……也绝不可以……”鬼丸国纲很困惑的,看着提问的小次郎,就好像在看一个询问大家都知道的常识的呆子。 不愿意承认的东西,不应该存在的东西,被承认了。 小次郎痛苦的闭上了眼,他难以遏制的,回忆起了作为主体的川隅,在护理科救治的那些,因为人类的欲望,而被改造出了新生器官的付丧神,每一个……几乎每一个都饱受摧折,基本上没有任何一个刃,能够忍受着变得如此异常的自我,最终几乎都跳了刀解池。 而鬼丸国纲……如果……如他所说,那么,那么在他流落异世界的时候,究竟都…… “好多年……好多年,大概是……多少年呢?”几乎是,咬着牙,颤抖着,将这样的声音从喉咙里挤了出来,小次郎希望得到一个短一点,没那么可怕的数字,但是他又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那些隐约可见的,人类所穿着的服饰,实在是过于原始了一些,所以…… “那个时候,我被捕获的时候……有印象……那个时候是……帝中康……如果是……如果是说……变成那个样子……是武丁……武丁在时……”于是,最为苦痛的,一个并不短,甚至过于长的数字,便从学过对面神州历史的小次郎心中浮现。 “……三千四百多年……如果按这边的时间算……你就这样……这样忍受着……”身为人类的小次郎已经几乎彻底崩溃,他只是略微的想一想,都会为那过于漫长的时间而感到窒息,但作为经历了一切的本人,却是一副空茫的模样。 “……难过……不要难过……没事的……我死了……第二次死去……在燃烧的火焰中……所有的一切,全都……全都燃烧着死去……”茫然的抬起手,抓住了,在自己又一次开口后,便陷入了沉默,手掌也不再动作的大典太光世的手,“不要难过……我已经死了……” 浸着血泪的面容,看向紧抿着唇,神情紧绷的大典太光世,从那张和自己一样,表情变动细微的容貌上,察觉出了苦痛与悲哀的情绪,“我死了……三千二百一十五年零四个月余十二天……总计五千八百七十一次,全身全灵的献祭,以及数不过来的……愿望……” 他迟滞了一下,随后把那些,由人类的欲望而生的,肮脏的,污浊的东西,称之为愿望,用一种很平常的口吻,甚至是安抚性的,对为了他的经历而悲恸的人和刃,说道,“全部都,死在了火焰里……无止境的,燃烧着,沸腾着的……火焰里……” 于是又一次的,产生了幻象。 滔天的火光,几乎将一切都渲染成了红色,噼啪作响的,在火焰中爆裂的木头,哀嚎着,惨叫着,被烧作了焦炭,于是死去的人影,以及……以及那个…… 披散着白发,浑身伤痕累累,且满是秽物,但仍是那样一张面容,那样一张未曾被折磨和摧残动摇了神情与外貌的面容,披挂着那些几乎生在他血肉中的枷锁与镣铐,安静的,端坐在豢养了大型牲畜的圈棚里。 那最先自山林燃起的火焰,将本质上是再一次,自山林中而生的灵,断绝了再生的可能,但他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等待着,等待着那些炽热的烈焰,将一切都焚尽,包括那座孕育了他的山林,那些囚困了他的愚民,以及……以及这一具,残破而又污秽的,躯壳。 “就像这样……三千二百一十五年零四个月余十二天……我所记得的全部……我所拥有的全部……和我一起……在火焰里……化作了灰烬……” 好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一样,他描述着,“被火烧的感觉很痛,但是比起被雨水杀死……我果然还是,更喜欢火焰……像是回到了第一次,我诞生之初的地方……又像是……终于得到了,名为死亡的解脱……” “真好啊……我又是干干净净的了……真好啊……可以不用再……不用再睁开眼睛……不用再面对这世间……杀了我!杀了我!不对……我死了……不对,我活着……重新……我……不应该……为什么……” 平静的声音骤然间变得急促起来,大口的,难以遏制的,剧烈的喘息着,痛苦的哀嚎着,而大典太光世则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摸出了又一个黑色的方块,注入灵力,将其从压缩的状态解压,随后毫无迟疑的,把一把早就封装好的药片,塞进了开始胡言的鬼丸国纲的口中。 第26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五) 苦涩的味道,开始从舌尖开始逐步蔓延开来,一点点的渗透进全部的味蕾。 于是就如同被斧钺劈开了头颅,又好似于酣眠中被人照头泼下了冷水,好似面纱,又像是朦胧薄雾一样的东西,便自眼前和意识中,开始被抹除。 后知后觉的,酸痛与麻木的感官,开始自双臂和跪在地上的双腿处,逐渐传递到了大脑,于是便下意识的意图活动躯体,试图吸气,然而口中塞满了的,全是被最初那几片入口即化的分散片并唾液混合成的糊状物裹着的,黏且发苦的药片。 在某一个瞬间,鬼丸国纲的嘴角,确然是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刚清晰了些的视野也紧跟着有点发黑,但紧接着他便自大致的口感上,分辨出了嘴巴里这些几乎全部糊作一团的,比起药片已经更接近药泥的东西,具体都是些什么品类。 鬼丸国纲顾不得思考,为什么会突然被明明上一秒还说着只会给基础剂量的存在,塞了一嘴和平日里服用量相差无几的药物,他只知道,此刻终于得了些清明,缓解了些不适的自己,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鬼丸国纲艰难的,用牙齿刮下舌面上的药泥,又用舌头卷起口腔内壁上黏附的部分,同时尽力从喉咙里挤出点唾液,好将这些有软有硬,有干有湿的玩意儿,尽数塞进狭小且发干的食道里,咽下肚去。 但这多少,还是有些难为干涩的喉咙,在大部分自体产生的唾液,都被分散片和塞进嘴里有一段时间的药片吸收了的情况下,纵使鬼丸国纲有在努力运作,但是喉咙依旧是干涩的,将已经可以称之为药团的东西,不上不下的卡在了喉咙中间。 “唔……呃……”鬼丸国纲下意识的抬手,扼住了被药物堵塞的喉咙,似乎是想借此将卡在正中的药物推挤下去,但他发力的姿势与状态,却又怎么看,都像是奔着杀死自己去的。 “别干咽!”呵斥的声音,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便从鬼丸国纲的耳畔响起,于是鬼丸国纲迟疑而又茫然的抬起头,接着便被隔着一层布料的手掌掐住了腮肉,挤开了下意识咬紧的牙关,同时又有氤氲着水汽的,湿润的瓶口,被送到了唇边。 “慢一点,别喝得太急,把手松开……”那声音于是放缓了些,不再是之前那副强压着怒火的样子,“不需要你逼迫自己……这里有水,你可以慢一点喝,把药都咽下去了再说话。” 鬼丸国纲于是本能的,听着那声音的吩咐,小口的啜饮起了送到唇边的水,而原本死死扼住颈项的双手,也跟着逐渐松懈了下来,最后缓慢的,离开了之前被紧握住的颈项,垂在了身侧。 送到唇边的水,确实起到了很好的润滑作用,逐渐软化了那些,因为缺少水分,而有了干结在喉咙里迹象的药团,开始再一次消解,好让狭窄的食道,将那些本来并不算大,却因为数量和率先产生了溶解趋势的药片而被黏连凝聚在一起,最终所形成的团块吞下。 而一边捏着鬼丸国纲的脸,同时动作强硬却并不粗暴的,给他喂水的存在,则在鬼丸国纲吞咽的动作不再显得那么吃力后,逐渐止住了倾斜瓶口的行为,撤走了倾倒水液的瓶子,同时松开了捏着鬼丸国纲面颊的手。 像是条件反射一样的,在那只因为覆着层布料,而不太能感受到体温的手掌,离开了面颊之后,鬼丸国纲本能般的张开了因为失去外力而合上的唇,含混的吐出词句的同时,将表面还残留着药片白色痕迹的艳红软舌吐了出来,“全都……咽下去了……” 那一瞬间,似乎是有抽气的声音响起,但视野和意识都尚未完全清晰的鬼丸国纲,却不太能分辨出那声音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有些茫然的,活动着唇舌,“是……还不够吗……” 于是那只刚离开没多久的手掌,便重新落到了鬼丸国纲的面颊上,用虎口堵住了还在试图活动着,吐出更多惊世骇俗的言论的唇舌,“没有必要,也没有人想看这个,”变得再度像是强压怒火一样的声音响起,“你给我老实一点,不准想,也不准做那些有的没的。” 不是很理解,但既然被这么要求了,鬼丸国纲于是便也从善如流的听话,吞下了又一次,随着位于颈间绑带,以及被自己扼出的青紫痕迹附近的喉结上下滚动,而振动了声带,发出的小声的,讨好似的呜咽。 而跟着唇瓣一同被分开的,像是犬类讨好主人又像是调情一样的,用并不特别突出的犬齿,狎昵的磨蹭着卡在中间的手掌的虎口的齿列,也停住了原本的行为,只是多少还是有些茫然的张着,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那只仍有些涣散的血色眼瞳,望向了掐住自己面颊的,仍不能被很好分辨出具体形象的,模糊的色块,像是在用目光询问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一样。 “……还渴吗?需要继续喝水吗?是就眨一下眼睛,不是就眨两下。”那声音于是停顿了片刻,随后像是有些无奈一样的,向鬼丸国纲发出了询问。 稍微思考了片刻,鬼丸国纲连续眨了两次眼睛,回答了第一个问题,随后隔了片刻,又再次连续眨了两次眼睛,回答了第二个问题。 “很好……你的眼睛出了些问题,所以你现在应该看不清楚。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会对你的眼睛做一些处理,所以从现在开始,两只眼睛都闭上,直到我说可以,才能继续睁眼,明白了吗?” 虽然有一种微妙的,好像被当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一样的感觉,但还是认得出对方的好意的鬼丸国纲,在短暂的沉默后,闭上了自己目前唯一有视野,但也并不清晰的眼睛,和那只几乎从意识略微清醒了些,就一直在刺痛的,视线内仅有一片漆黑的眼睛。 “很好……我要开始了。”那声音压低了,于是另一种古怪的,像是电流炸响一样的声音,便没了遮掩,甚至于在视野全部漆黑之后,变得更为灵敏的听觉中,显得有些骇人了起来。 但是,奇怪的是,并没有产生抗拒或者警惕的心理,就好像,即使发出了这样的响动,发出那个声音的存在,也仍旧是被并不太清醒的意识判断为可以信任的对象一般。 但这种一切都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仍旧让鬼丸国纲的眼睫不安的颤动着,紧接着,便是一直以来戴着的眼罩,被解开的动作。 几乎是下意识的,鬼丸国纲就要睁眼,去夺回那只眼罩。即使意识尚且在努力的挣脱此时的浑噩,但仍旧记得那只眼睛见不得光的鬼丸国纲,就算是信任,却也本能的想要保护自己,但不知为何,他的手掌只是抬起了些许,便又落了下来,任由对方继续施为。 而对方也并没有辜负鬼丸国纲的信任,显然的,对方也清楚鬼丸国纲的眼睛见不得光这一点,所以即使是摘下了眼罩,也是小心翼翼的,用手掌遮蔽着那只眼睛,避免外界根本称不上刺眼,甚至只能说是有些阴沉的光线,刺激到那只脆弱的眼睛。 “果然肿了……还有些想要发炎的迹象……”那声音低语着,似乎是在同鬼丸国纲解释,又好像是单纯的自言自语,“试试看吧……如果能……就最好不过了……” 那像是电流炸响一样的声音,随着对方的言语,变得更近了,随后便是微妙的,有些灼热,又有些酥麻的感官,出现在了紧闭着的眼睑之上。 几乎是瞬间,轻松的感觉,便从两只或多或少的都有些刺痛,左眼更是有着古怪的胀痛感的眼球处,传递向了紧绷的神经,将那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情绪安抚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之前吞下的药物也开始逐渐的发挥了作用,将那一层鬼丸国纲竭力想要突破,却始终有些不得要领的,笼罩着意识的浑噩,逐渐的清理了下来。 于是,支离破碎的印象开始重组,连带着那些模糊的色块,和之前最后的,清晰的记忆,也开始重新浮现在了脑海里。 “……光世?”从那种浑噩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不再有行为与意识间的脱节,以及不受控的肌肉僵直,和种种幻觉的鬼丸国纲,多少有些犹豫的,呼唤起了正在向不知缘何产生了损伤的眼球中注入灵力的存在。 “是我,怎么了?”大典太光世毫无迟滞的给出了回应,并多少有些担忧的询问道,“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但是眼睛……还有药……之前发生了什么?我记得……记得你那个时候,在询问我药物的名字,但我还没来得说才对……而且那个剂量……你不是说只会给我最基础的药量吗?”鬼丸国纲有些困惑。 “……发生……你不记得是好事,”大典太光世似是有些气短,但他最后只是闷声的,拒绝了鬼丸国纲的询问,“……还是没办法治好……只能缓解吗……” 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多少有些懊恼,又有些自责,“看来还是只能……” “没事……反正也习惯了,看不见而已,没什么问题的,”鬼丸国纲反过来开始安慰大典太光世,“比起那个……治不好就不要浪费灵力了,光世,把眼罩还给我吧,毕竟我们是来救人和刃的吧,没必要在我这种沉疴旧疾上浪费时间。” “不是浪费……算了,和你说也没有用……”大典太光世几乎是瞬间便被鬼丸国纲的态度刺激得要和他争辩,但下一刻他便息了这多少有些对牛弹琴一样的心思,先是松开了盖着鬼丸国纲右眼的手,随后拿起眼罩,用灵力清洁了一下,小心而又熟练的将眼罩重新戴了回去。 “……好了……睁眼吧。”大典太光世彻底收回了手,开始拾掇起周围因为情况紧急而散落一地,并没有被好好归拢的各种物资,而鬼丸国纲则重新睁开了那只血色的眼,先是看向了不再是模糊色块的大典太光世,随后,将目光投向了,表情一个赛一个难看的几人和刃。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们的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看?我……我对你们动手了?”鬼丸国纲一脸困惑的打出了问号,并多少有些迟疑的,提出了假设。 小次郎一言不发,低气压到身周的灵力几乎形成了实质的黑气,一文字则宗则一手捂着脸,一手举着扇子,像是在逃避什么,又像是在和那柄目前已经是其他一文字本体的扇子说些什么一样。 三日月宗近的眼瞳则又一次恢复到了左红右紫的模样,表情看似是正常的浅笑,但是却又有一种微妙的空白,使他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大事的样子,却有一种仿佛死了有段时间的残念感。 反倒是虚无僧,因为头顶着将整个脑袋都裹住的天盖,而看不清具体的神色,便显得格外的正常了起来,甚至还能在多少有点腿麻了,于是站起来的时候难免踉跄的鬼丸国纲看过来的时候,回答起了鬼丸国纲的问题。 “没什么……大事……鬼丸,你也没有对我们大家动手……现在这个样子,只是多少的,对出云国目前完全不乐观的现状,感到棘手罢了,”虚无僧摊手,语气轻松,“毕竟,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感知到了吧,这个世界早就已经被压榨到了尽头了。” “确实如此……但是应该,不是因为这个吧?我记得那个时候,你不是说要跟大家一起解释吗?”鬼丸国纲回忆起了自己反复给多刹迦机会,但那家伙完全不识好歹,根本就是被业力蒙蔽了心智,只剩下无智的贪婪,于是最终惹恼了自己的时候。 虽然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和只要认真点,就可以轻易的,用大时母硬塞过来的力量毁灭掉的多刹迦,进行单方面放海的战斗上,但鬼丸国纲多少也是有听到虚无僧那时的言语的,“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真的没什么大事……就算你不信我,也要信大典太吧?” 第27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六) 鬼丸国纲当然不会不信大典太光世,甚至更极端一点,即使大典太光世的说法和自己实际经历相矛盾,鬼丸国纲也会先怀疑一下自己是不是又产生了什么幻觉,之后才会质疑一下大典太光世的说法。 所以虚无僧这么一说,鬼丸国纲的困惑便立刻散去了大半,只是望向那边要么沉默要么走神,要么就不知道在干点什么的几人和刃时,神色仍旧带着些挥之不去的茫然与不解,“……但是,他们的表情……” “真没什么大事,只是多少有点受冲击罢了……对吧则宗?”虚无僧仍是很好脾气的样子,同时还唤了一声当前情况看上去最糟的那个——指拿扇子遮着脸,于是什么表情也看不见,只能隐约听到似乎在小声念叨些什么的一文字则宗——来为自己作证。 “啊……嗯……没什么大事,只是有点精神冲击,”而突然被喊到名字的一文字则宗,虽然一开始还有些怔愣,但紧接着他就反应了过来,拿开挡脸的扇子,在有点勉强的,笑着的同时,胡乱的点了点脑袋,“没什么大事的……” 鬼丸国纲仍有些狐疑,但大典太光世恰好在此刻收拾好了散落的物资,一边将重新压缩好的方块贴身放好,一边顶着张比起鬼丸国纲断片之前看见的,要阴郁多了的脸,走向了还在摸不着头脑的鬼丸国纲,“不是说了吗……你不记得是好事。” 大典太光世是略微要比鬼丸国纲矮上几公分的,但当大典太光世阴着脸走过来的时候,鬼丸国纲却多少感受到了些莫名的压迫感,人也跟着无意识的退了些许,“可……可大家的反应,不太像是没事的样子……” “因为有点太大了——我是说,冲击性,”看上去走了有一会儿了的三日月宗近依旧是那副好像焊死在脸上了一样的浅笑,但是明显的,他的声线又变了,“鬼丸现在是人什么的……冲击性很大呢。” 鬼丸国纲,于是肉眼可见的,露出了迟滞和困惑的神情,“我记得……我有说过我和光世,跟你们不太一样……” 回忆起鬼丸国纲确实说过这件事,但当时只觉得是鬼丸国纲的心理问题作祟所以根本没细想,后期也只是隐约察觉了问题,但也根本只认为是那个给鬼丸国纲刺青的渣滓的错,所以完全没有发觉鬼丸国纲所说的不一样是指他其实现在是人这件事的几刃和人,顿时汗流浃背。 “……所以说到底,问题是出在小次郎你这边吧?当初做检查的时候,为什么什么都没检查出来呢?”于是几乎是第一时间,这口没察觉到鬼丸国纲其实是人这件事的锅,就被目前声线发生了新变化的三日月宗近甩到了小次郎身上,“这次,你们护理科得负全责啊。” “哈?!异色眼你讲点道理!别什么锅都往我身上甩好吗!当时根本没来得及查本体!鬼丸刚进舱室身上的诅咒就开始跟营养液起反应……能检查出鬼丸的腿有问题都已经是机器响应速度快了!非要追责为什么不去找研发部!”仍在低气压的小次郎闻言立刻反驳道。 “……那就算研发部有错,你就说你们护理科没检查出来这件事,它是不是事实吧。”三日月宗近寸步不让。 “不是?!设备的问题也要赖我们护理科是吧?!好好好,那就算是我们没检查出来,作为最先发现鬼丸和则宗的审查组,是不是也该背一份责任!”小次郎登时气笑了,阴着脸反将一军,“作为最初发现了这俩的审查组,你们为什么没发现鬼丸是人类!” “你也说了我们是审查组,做检查这种事,我们又不是专业的……”三日月宗近,略显理亏,但总体而言理直气壮,“那要非按你这么说,最初遇到鬼丸的则宗殿,不也没发现鬼丸实际上是人类吗!” “……啊?不是……老头子没发现鬼丸是人类确实有问题……但是老头子已经连付丧神都不是了诶,你们是不是要求有点太过了?”一文字则宗一脸‘还有我的事’的表情,但多少还是勉强的做出了反驳,“而且鬼丸的一些能力……也根本不像人类能有的啊?” “……我现在知道……大家确实没什么大事了,”面对唐突活跃起来的,众人和刃的吵架现场,鬼丸国纲一度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多少有点难绷的,转头看向了一旁跟看热闹一样一言不发的虚无僧,“我们还是说正事吧,虚无僧。” “欸?不多听一会儿吗?我们倒是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虚无僧多少有些遗憾,但眼看着另一边再次完成破冰的几刃和人,因为鬼丸国纲的发言而止住了争吵,便也只好惋惜的叹气,“不过我们实在是不会讲故事,所以就麻烦大家凑合着听了。” 虚无僧敲了敲脑袋上的天盖,略作沉吟,“具体的话……嗯,虽然多少有点记不太清了,不过果然,还是得从这里还是出云国的时候说起……” “那么,在开始之前,我们先问问大家,应该没有不知道出云国的吧?”虚无僧转动着脑袋,似乎是看向了等着听介绍的众人并刃。 “如果是说,《出云国风土记》里的出云国的话……那大概还是了解一点的,”小次郎迟疑了片刻,然后点头,“毕竟之前也有被提及到,这里是被用来强行捏造出天丛云的小世界,而和天丛云直接相关的出云国的话……自然就是素盏鸣尊斩杀八岐大蛇时,所在的出云国了。” “嗯,没错,这里最初的名字出云国,取的就是神话中的出云国之意,”虚无僧点点脑袋,随后原地跏趺坐了下来,“抱歉,身体不大中用了……总之最初,这个小世界,就是那家伙为了能制造出只属于自己的天丛云,而启用的试验场。” “只属于自己……什么意思?”三日月宗近略微皱眉,他从这个特殊的限定词里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多少有些隐约的不安。 “很简单……他要重演素盏鸣尊斩杀八岐大蛇的神话,来得到一把和现世不同,但无论是力量还是其他都是一样,甚至更强的天丛云……”一文字则宗忽然开口道,他并未握着扇子的指掌有些颤抖的,按在了脊背上,“所以需要……再演神话……” “正是如此,我们因为是和蛇有因缘的刀剑,在经历了筛选,并作为素体被重铸融合后,自然而然的,也就富集了蛇的要素,在数量足够多的情况下,再扭曲一下最后铸出来的,作为原胚的我们的形体,便可得到一个以八首八尾为形象的,概念上符合八俣远吕智尊的东西。” 虚无僧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口中所说的那个,遭到重铸又被扭曲了形体的,并非是自己一样,“但是为了凑齐如此多的刀剑,只靠锻刀和时政的一些活动获取,远远不够。所以并非所有的我们,都是那家伙的刀剑,还有很多……都是那家伙从旁的审神者那里获取的刀剑。” “买卖刀剑……不,应该还有拐骗吧……毕竟人贩子也好,刃贩子也罢,总是层出不穷呢……”三日月宗近似于嘲讽的,轻笑出声,“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啊,放心放心,我可没有在三日月殿这儿多待的意思……毕竟兄长……算了……” 三日月宗近的声音忽的一顿,紧接着又恢复到了三日月宗近最原始的声线,只不过多少带着点苦涩的意味,“青江殿……啊,抱歉,老爷爷没事哦,所以还请继续吧,虚无僧。” “倒也没有关心你的意思……总之,如这只二代奇美拉所说,我们的成分里,既有锻造和活动获取的刀剑,也有从其他审神者那边买来,或是拐来的刀剑,但最终都落得了被重铸的下场。”虚无僧晃了晃脑袋,“我们记得……总数是,每一振刀剑,各两千两百二十二把。” “两千二百二十二……也就是,总计八千八百八十八振……这么多的刀剑重铸……”略微计算了一下数量之后,小次郎顿时感到有些头晕,“不是……这么多振刀剑……倘若要重铸为一的话……最后恐怕是……” “啊,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即使一柄太刀的重量大概在三斤左右,八千多柄太刀加在一起,也是有十三吨多的重量,就算在烧熔后质量有所损耗,但最终的成品,也绝无可能是什么轻巧灵便的样子。”虚无僧的态度很淡然,甚至于有些过于理所当然。 “我们记得,光是为了熔铸我们,那家伙就将一整座山,都建成了高炉,只为将我们的本体和其中蕴含的灵,都尽可能的保留下来,融为一体……这么说来,你们要是早些来的话,说不定还能见到呢,那座后期又做了曼陀罗山的高炉。”虚无僧忽然的,用不无遗憾的口吻道。 “……别用这种像是介绍旅游景点一样的口吻,行吗,”小次郎艰难的,从口中挤出词句,“那明明不是什么……” “不是什么呢?至少被熔铸的时候,那家伙确实是和我们建立了契约的,主,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死了不是吗?我们又何必一直盯着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苦痛不放呢?”虚无僧反问道,“难道非要我们说到这个就一副痛彻心扉的样子,才正常吗?” “不……只是……算了……”小次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嗫嚅了片刻,便将想要说出来的话重新咽了回去,因为他知道,虚无僧如今的表现并不是放下了,也不是毫不在意,只是单纯的,因为时间的缘故,从一道鲜血淋漓的,被撕裂的创口,变成了会偶尔钝痛的旧伤。 “总之……我们在高炉里被重铸,诞生,最后作为八俣远吕智尊,成为了这片名为出云国的土地上的,舞台装置。”虚无僧于是又继续了讲述,只是这次的言语中,多少带上了些森然的冷意。 “毕竟是再演神话……所以除了作为讨伐对象的八俣远吕智,斩下八俣远吕智头颅的素盏鸣尊,以及抚养八稚女的足名椎命和手名椎命,自然也都需要相应的角色来扮演……” “于是,即使我们被重铸了,也仍旧保有和我们的契约的那家伙,便作为素盏鸣尊,从外界掳来,自一开始便被洗脑,调整了年龄的人类,便分别被作为足名椎命与手名椎命,以及八稚女,和另一些旁观的普通人,被投放进了这个世界。” “……等一下!我记得……记得八岐大蛇的故事里……最初的时候,八岐大蛇吃掉了八稚女中最小的,奇稻田姬的七个姐姐……也就是说……”忽然想到了什么的三日月宗近,面色骤变,看向虚无僧的目光也变得有些骇然了起来,“也就是说……” “嗯,虽然不是本意,但我们确实是……犯下了那种无可饶恕的罪行,在和那家伙的契约的束缚下,反复的,不断的,一次又一次的杀害并吞下了,并不足以完成这场再演的,那些八稚女们。”虚无僧的声音变得很轻,且带上了些难以辨明的,许是自责的情绪。 “应该也知道吧……作为我们的部分里,或多或少,都是有着像是作为斩妖刀或斩蛇刀守护人类,以及与佛教相关的部分的,”虚无僧的声音仍旧是那种轻飘的,好像下一秒就会破碎的肥皂泡一般的模样,“所以多少……不能,也无法原谅,犯下那种恶行的自己。” “但那明明不是……等一下,无法原谅,所以你们……”仍旧将指掌按在脊背上的一文字则宗的神情,忽然间激动了起来,那只灰绿色的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所以你们当初根本是故意……故意……” “嘘,安静点,则宗,还没说到那儿呢,”虚无僧只是抬手,比出噤声的手势,便利用一文字则宗如今使用的身躯和自己之间的联系,压下了情绪激动的一文字则宗欲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安心罢,安心罢则宗,我们会给你,会向你解释的……稍微等一会儿就好,可以吗?” 第28章 间章 鬼丸国纲感同身受 在本灵鬼丸国纲那不算多长,却也决不算短的刃生里,他还是头一次,在看审查组直播的时候,产生了这种,想要逃跑的想法。 虽然在审查组以往的那些,既有将审查组行动向公众和本灵公开化透明化,也有借助公众和本灵的关注,让那些试图在背后动手,施展鬼蜮手段的家伙不敢动手的成分在的直播里,粟田口作为刃数最多,且大部分都是容易获得的短刀的刀派,经常是直播中遭殃的常客…… 甚至鸣狐和一期一振,也作为粟田口的家长们多有被迫害的迹象,但是自己的分灵出现在直播中,还是以如此……如此的形象,这对鬼丸国纲来说,属实是头一遭的。 尤其是,前面刚发生,答应要保密的大典太光世,把鬼丸国纲其实痛觉敏感这件事说了出来,后脚就紧跟着有刃拱火说他俩指定有染,于是大典太光世又开始试图解释,结果把为什么会知道鬼丸国纲的痛觉比较敏感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给说了出来…… 眼睁睁看着大典太光世把还在足利家时,两刃相约在仓库里喝酒,结果喝多了东倒西歪在仓库里凑合了一晚,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因为迷迷瞪瞪被一旁的杂物划了手,结果瞬间泪眼朦胧这件事全盘托出的鬼丸国纲,在那一瞬间是真的,很想约大典太光世去手合场。 ‘……不是说好替我瞒着吗?’恼怒的瞪视。 ‘……抱歉,下意识就……’心虚的垂眼。 ‘……没有下次。’然而看在大典太光世都道歉了的份上……最后还是原谅了。 “哟,二位是搁这儿眉目传情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鹤丸国永,多少有点促狭的开口调侃,然后就被烛台切光忠敲了脑袋拖走,“抱歉,鹤先生给你们添乱了。” “哈?小光你说什么……好好好,鹤闭嘴,闭嘴可以了吧?”鹤丸国永刚想反驳,就在烛台切光忠那副‘不想被拖进手合场就最好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哦’的微笑表情里失了继续说下去的想法,乖乖的闭上嘴不再言语,但一旁的粟田口众刃,却很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没有眉目传情……”鬼丸国纲意图解释,但是小辈们的目光,却明显不像是信了的样子,只是看在他都解释了的份上,敷衍性的点点头罢了。 于是鬼丸国纲只好先瞪了一眼最初乱说话的罪魁祸首大典太光世,接着将目光投向了后续拱火的鹤丸国永,意图用自己阴沉下来的目光,向正在小声嘟囔些什么的鹤丸国永,表达自己接下来会拉他去手合场的想法。 “呜啊!好凶……但是鹤又没说错什么嘛,你俩之间要没点什么,至于默契成这个样子吗?而且你俩的分灵……不也很明显不怎么清白嘛……”鹤丸国永夸张而又做作的露出那种被吓到了的表情,但下一秒,他的神情便彻底凝固在了脸上。 投影中作为分灵的那振鬼丸国纲从口中呕出带毒的黑血,却好像全无所觉一样的态度,和旁边听起来像是在阴阳怪气,实则多少是有些恨铁不成钢成分在的一文字则宗,与看上去完全气炸了一样的小次郎之间的对话…… “……重度失温加贯穿伤加大出血还让有毒的雨水把内外都浇透了……”药研藤四郎,近乎是咬着后槽牙,才勉强让自己能大概维持着平静,把这句话复述了出来,而不是当场炸锅去质问同样有隐瞒倾向的鬼丸国纲本灵,“……这位叔祖还真是,在努力证明自己有多难杀呢……” 谴责和关切的目光,于是全落到了并没有任何事的鬼丸国纲本灵身上,让他多少有些不大自然的动了动,接着沉声做起了反驳,“那是分灵,不是我……分灵的情况,不能和本灵一概而论……” “但您确实有和那位叔祖一样的,向我们隐瞒您真实情况的倾向,不是吗?”皇家御物的表情和语气依然是温柔的,不带什么攻击性的样子,只是单论视听效果,却多少有点让刃不寒而栗。 鬼丸国纲不吭声了,他当然知道一期一振实际上是在关心自己,只是有些事情过于隐私,而另一些则是即便说出来,也不过是给他刃徒添烦恼罢了。 但本灵默不作声,却不代表直播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甚至根本就是在本就紧张的气氛上火上浇油。 “……过量服用药物……”药研藤四郎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表情也跟着冷凝下来,“还有下意识掩饰,但是因为直播角度的关系,能够看见的,已经开始涣散的瞳孔……” 药研藤四郎很希望自己判断错误,但是从医学书籍上获取的知识却在告诉他,除了那个结论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情况与那振鬼丸国纲的反应相符,“长期使用具有成瘾性的精神活性物质形成依赖,当突然中断或减轻使用后产生的戒断反应是吗……” “喂喂,开玩笑的吧药研,刀剑付丧神又不是人类,怎么可能……”鹤丸国永的表情有些僵硬,但是能看出他是真心实意的,希望药研藤四郎能赞同他的话,并表示自己刚才说的不过是个玩笑。 “……是真的,那振鬼丸殿,有在努力掩饰,但一些反应还是太过明显了……”实休光忠忽然开口,肯定了被怀疑的药研藤四郎提出的结论。 “能让刀剑付丧神产生药物依赖……那振叔祖到底……等一下,那是什么?!”药研藤四郎前一秒还在为自己推断出的药物依赖而感到心惊,下一刻就被突兀的,自那振鬼丸国纲血色的虹膜深处溢出来的,并不威正,甚至显得有些妖邪的金色,骇得几乎破音。 “……神性,非常纯正的神性……”在场的神刀们几乎全都变了脸色,在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由石切丸站了出来,做起了解说,“那不是我等付丧神所能拥有的神性,甚至连一些神社中供奉的主祭神,都无有这种程度的神性……” “但也因此……很奇怪,作为刀剑付丧神的分灵,即使经过特殊的改造,能够承载的神性也不会……这振鬼丸殿身上的神性,远比小狐曾经作为神使,跟随稻荷神大人去高天原参加神议时,所见到的所有神只的神性之总和,还要庞大……”小狐丸紧跟着补充道。 “……这可真是,不妙的惊吓啊……”鹤丸国永的表情变得愈发僵硬了起来,而之后的直播,则更是向他们展示了,什么叫没有最重量级,只有更重量级…… “膝丸……不,完全混在一起了……”原本笑眯眯的髭切,神情骤然冷淡了下来,一双猫眼一瞬不瞬的盯着投影,犬齿则有些烦躁的,磨蹭着嘴唇,“不仅有平氏……还有丰后国行平的两振吗……” “兄长……”膝丸多少有些担忧的,望向了自己不再笑着的兄长,同时也关注着直播投影中,那位头顶天盖,作虚无僧打扮的身影,“同振……不,不对!这个数量……之前降下去的分灵……难道说……” “哦呀,弟弟丸看来是发现了什么的样子呢,”髭切面上的冷凝稍微收束了一瞬,但仍旧没能露出和之前一样的笑容,只能尽可能的,不将那张冷面,对着自己的弟弟,“说来听听?” “是膝丸啊兄长!呃,总之……很不对劲……明明只是延迟度很高的直播才对……但我总感觉,那个虚无僧身上……不止有一振我的分灵……”膝丸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吐出了纠正髭切言语的话,但下一刻,他便多少有些迟疑的开口道,“抱歉,兄长……我不是很能确认……” “嗯嗯,没关系的吼丸,有线索总比没有强。”髭切的面色骤然间变得更加冷凝了,但他的声音依旧维持着没什么大变化的,软绵绵的腔调,只是转音时,多少也多了些生硬的部分。 “是膝丸……虽然吼丸也对……”膝丸又一次条件反射一样的做出了回应,但顾及着眼下的情况,他收敛了声音,只是小声的在髭切旁边嘀咕着。 “……源氏的,也有这样的感觉吗,”作秃童装束的拔丸看起来平静,但声音却多少有些干涩,“完全不正常的数量……即使经过重铸也……鬼丸?!” 曾经同在足利家的经历,让拔丸几乎是一瞬间便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画面中那个,被明明是分灵,却有着异常庞大的灵力的大典太光世,强制向本体内灌入了几乎可以称之为致死量的灵力的鬼丸国纲,“大典太你……不,不对……那振鬼丸的气息……” 直到这一刻,才从那振一直被认为是普通分灵的鬼丸国纲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瞬间便让本灵们都变了脸色,同时几乎是有志一同的,向着神情甚至比他们还要茫然和震惊的鬼丸国纲望了过去。 “……人……不对……神……也不对……他……”鬼丸国纲的思维看上去很有些混乱,以至于整个人的表情都是茫然而又纠结的,甚至看上去多少有点呆滞,“到底是……” 骤然间,失声了。 因为在那一刻,本不应该被收录到的,因直播影像中那个跪在地上,喃喃的说着神州语的身影而产生的,好似幻象一样的东西,便同时,出现在了所有,包括本灵和其他正在观看直播者的面前。 苦痛的……朽烂……一点一点的,锈蚀,碎裂…… 不少有着沉海之类经历的刀剑,露出了感同身受一般的,恶寒的神情,而作为与当事者同源的鬼丸国纲,则更直接的,感受到了那种,躺在泥土上,因为风吹雨淋而一点点朽烂,破碎的感觉。 下意识的,因为那苦痛,指尖颤抖了起来,但本灵仍旧在注视着直播的画面,因为他逐渐理解了,那振气息异常的鬼丸国纲,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流落到了……别的世界吗……”无意识的,振动声带,鬼丸国纲的本灵,从口中吐出了轻,却肯定的词句,“所以才会……但为什么……之后……” 之后是,死去了,作为刀剑的,那振鬼丸国纲,死去了。 应该说是理所当然,还是只会有这样的结局呢?对于一振流落到了异界,并因为环境不同而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刀剑而言……死亡恐怕,是唯一的结局了吧…… 但是……又重生了,在完全死亡的那一刻,尚未完全消散的灵,被山林所聚拢,于是,作为山鬼,作为山林所凝聚的灵,再一次的,诞生在了世上。 那理应是好事才对……但不知为何的,作为本灵的鬼丸国纲,就有一种预感,一种,那已经脱离了刀剑付丧神,成为了另一种灵的,那个在彼时更应该被称为山鬼的存在,绝无可能迎来好的未来的预感。 就像是,鬼丸国纲……是一振会带来不吉的刀剑一样,即使脱离了刀剑的范畴,将自己朽烂的前身吞下……山鬼也绝不会有任何,能够得到幸福的可能。 “差一点就死了啊鬼……等……为什么……那是……那是什么啊?!”刚松了口气,鹤丸国永就又一次的,被自己所见的一切,震撼到神情凝固。 明明前一秒还隐约可见,被山鬼所拯救,保护的人类,给山鬼送上了赞歌,而下一秒,就是被他人用信徒的生命做威胁,自己戴上了枷锁,并在那些愚民的要求下,饮下了烧熔的铁汁,却也仍旧未被放过的,被折磨的山鬼。 想象得到的,想象不到的,能够认出的,不能认出的,所有可以被称之为恶的东西,都被施加在了,那个为了信徒,甘愿俯首,接受折辱的,本应成为山神,目前却只是山鬼的存在身上,但是,但是…… “全部都……骗子……早在饮下铁汁的时候……就已经……”近乎是呓语一样的,从鬼丸国纲本灵的口中,吐出了和已经被摧折得支离破碎,却又被给予了重击的山鬼,近似的话语,殷红的血泪,于是也从本灵的眼角滑落下来。 “……人类……不……是我们……即使……迎来了重生……也无论如何……都只是不吉的……会伤害应该要保护的人的……不祥的存在……” 第29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七) “……解释?好啊,那我倒要听听,你们要怎么解释!”一文字则宗强压下怒火,整个刃完全是一副怒极反笑的模样,“来……继续说,我倒要听听你们能说出点什么来。” “……你倒也别那么大怨气……我们说到哪儿了?”虚无僧一时间有些哽住,但紧接着便做出一副深陷回忆的模样,用手敲着脑袋上的天盖,“嗯……啊,说到作为扮演者,被投放进来的,那些原本也只是可怜人的存在了。” “原本?什么意思……难道现在……”小次郎声音干涩,他现在当真是越来越觉得,自己当初用分身术制造了假身,跟着这几个没一个是能让人省心的家伙跑到这儿来,是在给自己自讨苦吃,但偏偏眼下这情况,他又不能不问,于是只好绷着张脸,自己给自己往上加刑。 “字面意思……这里的大家,原本都只是可怜人,”虚无僧把手从天盖上挪开,语气不无唏嘘的说道,“毕竟都是被那家伙骗来的……谁也不比谁的运气更好或坏,甚至作为人类,他们要比我们这些付丧神更为凄惨……” “明明还只是应该在父母身边嬉闹的孩子,却被剥夺了有关未来的全部可能,强行塑造成了那家伙想要重演神话的耗材……然而,然而偏偏,我们也不过是和他们一样的舞台装置,存在的价值就只是为了被他砍下头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自由可言。” “但你们还是做了,做了在被限定的,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对他最大的反抗。”鬼丸国纲则忽然开口,打断了虚无僧后期已经有些自怨自艾意味的,自我谴责,“很努力的……保护下来了……那些灵魂……不是吗?” 那只血色的眼瞳,看上去是似乎没什么变化的样子,但却因为那好像听不出什么异状的言语是出于鬼丸国纲之口,反而引得在场的众人并刃,都忍不住将目光望了过去,多少有些小心翼翼的打量着。 鬼丸国纲只觉得莫名其妙,他委实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断了个片的功夫,这些刃和人看自己的目光和对待自己的态度,都产生了些古怪且微妙的变化,也弄不懂他们为什么一边说着没什么事,一边又露出那种十分在意,好像在担忧什么一样的神情。 “?所以你们到底……”鬼丸国纲皱着眉,多少有点不太耐烦的想要质问,但话没出口,就被大典太光世忽然抬起并按在肩上的手,和自他口中吐出的,低沉的声音所打断,“什么事都没有,对吧。” 明明是在反问,但那语气却是肯定的,而鬼丸国纲虽然多少有点愕然于大典太光世为什么突然用这种,听起来像威胁一样的口吻说话,但另几个前一秒还在用那种古怪神情看着自己的人和刃,却都好像如蒙大赦一样,忙不迭的点起了头。 “对的对的,只是多少……呃,那个,虽然是付丧神,但我们只是分灵,像是保护灵魂这种事……怎么想都做不到的吧?所以鬼丸你说这种话的时候,我们,还有小次郎都比较……”三日月宗近硬着头皮,又一次站了出来,开始试图替其他人和刃把事情圆过去。 “……那种事情,我怎么知道?”鬼丸国纲略微皱着脸,向后仰了仰脑袋,表情在变得有些不善的同时,还带上了些类似‘你们脑子没问题吧’的微妙目光,“就连鬼丸国纲的名字……都是最近才想起来的……” 对于自己被给予山鬼的称呼和袁槐的名字之前的过去,鬼丸国纲以往的时候,倒也不是没有追溯的念头。 但那时的他无论怎样仔细回想,却也只能得到充斥着尖锐噪声和大量扭曲的黑影,且什么都听不清也看不明白的记忆。 反而是被那个应该是世界意识的东西当成了垃圾袋,先是掏空接着又塞满了,最后还被扔回了据那家伙所言的,应该是自己本来的世界后,鬼丸国纲再去回忆往昔,反而能从这些依旧很神头鬼脸的记忆里翻出点,像是自己确实曾经有过鬼丸国纲这个名字的模糊记忆。 但这模糊记忆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然他也不至于去问大典太光世一个前身是ai,现在虽然拥有人身,但也不是那些看似和常人无异,却在实际感知中,存在着微妙松散感的付丧神,反而是有着和自己近似的人类躯体的,本质上真正诞生时间顶天只有五年的家伙,那群人和刃口中的本灵是什么玩意儿了。 “为什么会觉得……我能理解,刀剑付丧神的分灵……”鬼丸国纲的表情开始变得愈发,难以言喻且困惑,甚至某一瞬间,令其他人和刃,幻视了那个非常着名,历经多年流传,却到现在也是经典中的经典的,‘地铁老人手机.jpg’表情包,“你们现在不也知道了,我是人来着吗?” 鬼丸国纲甚至扭头看了一眼大典太光世,并从对方那张即使神情没什么变化,也显得阴郁的脸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不理解,“不是……我和光世,我们两个,光世之前是ai,而我之前是什么不好说,但至少现在都是人……就,你们到底哪儿来的……啊?” “……这不是,一时没想起……等会儿?你说大典太之前是什么??”三日月宗近一边在心里骂其他人和刃把事情都推给自己这个老爷爷,一边艰难的维持着浅笑应和着鬼丸国纲的话,结果话才说到一半,就被鬼丸国纲嘴里说出来的重磅信息整不会了。 小次郎和一文字则宗也没能绷住,看向这俩的表情简直是既愕然又崩溃,且还有大量的难以置信,而虚无僧……虚无僧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现在的反应就跟脑袋上在跑加载中圆圈一样的那个有名表情包一样,大抵是卡机了。 “?ai啊,”鬼丸国纲的态度十分自然,甚至带上了些对于这群刃和人为什么明知故问的困惑,“你们……不知道吗?” “不是?!这上哪儿知道啊?!他……大典太他无论怎么看,都是最标准不过的刀剑付丧神啊?!”小次郎绷不住率先破防,“就……那种威正的,属于灵刀的灵力……他,他不是刀剑付丧神?!” “……我有试图解释,但你不信来着……”大典太光世,微妙的沉默了片刻,然后向破防的小次郎表示,这不能算是他的问题。 小次郎登时回忆起了,大典太光世那两次顶着一脸一言难尽且欲言又止的表情踌躇着,最后多少有些勉强的,从嘴里说出的那句‘你说是就是’…… 于是一时间,他甚至有点不知道是该气大典太光世话不说明白,还是气自己当时没刨根问底,只能捂着胀痛的脑袋,在一旁多少有点崩溃的,进行自我观念的重建。 “……绝无可能!ai……我和研发部那边也算是关系密切,”三日月宗近同样有些失态的抬手,按着自己的额角,那双左红右紫的异色眼瞳,于是也紧跟着开始像led灯一样来回变换着颜色,“单纯的ai绝无可能……” “他是由执念和ai共同构成的,虽然从概念意义上来说,和付丧神没什么区别,但他并不是刀剑付丧神……”鬼丸国纲组织了一下语言,像是也有些难以界定大典太光世的存在,但他最后还是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判断,“非要说定义的话……他反而更接近妖鬼一点……” “不是?!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惦记着那个妖鬼不放?!我寻思也不至于……”脑袋还在胀痛的小次郎听了这话又破防了,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鬼丸国纲和他身后的大典太光世,“鬼丸也就算了,他的灵力特质摆在那儿,只要不瞎都能认出来……可大典太你,你的灵力……” “……只是因为,虽然是执念,但是执念本身,都是正面的吧,”大典太光世沉默了片刻,随后做出了回答,“没有任何一个执念掺杂了旁的心绪,所有的,全部的,因鬼丸国纲而产生的执念……都只是纯粹的,希望他能得到幸福……” 大典太光世的话似乎是说完了,却又好像没有说尽,但是看到过鬼丸国纲本……本人并没有印象的,那段崩溃表现的众人及刃,却都知道,这言语里包含着怎样的遗憾与痛惜。 因为无论是最初作为刀剑也好,还是成为山鬼也罢,又或者是连只言片语都显得癫狂的,被称为第三个‘我’的存在,还是目前正站在这里的,看上去并无多少异常的鬼丸国纲,他们全都,并没有得到一个,能被称为幸福的结果。 他们得到的,从始至终都只有,自干干净净的,沦落到泥土尘埃中,被践踏得体无完肤,但即便如此,却仍旧……仍旧充斥着苦痛的未来。 “……我的……幸福?”然而鬼丸国纲却多少有点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表情先是空白了一瞬,紧接着露出了困惑而又茫然的,接近于无措的神情,“我……幸福……为什么会是……我没那个资格啊……一个只会带来不幸的,不吉利的存在……得到幸福……” “不觉得……太可笑了一点吗?” “……从来没有人,从来没有人觉得,你不应该拥有幸福,”大典太光世本就阴郁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又阴沉了些,而他按在鬼丸国纲肩上的手,也不自觉的收紧,却又在真的让鬼丸国纲感受到疼痛前松了力度,“不要说这种话……你是在否定我,否定大家的心意吗?” “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多少有点……抱歉,我跑题了,”鬼丸国纲自知理亏,但却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只好小声的道歉,接着试图把混乱的话题掰回到正道上,“那个……我们之前,不是在说出云国的问题吗?”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从最初的话题已经跑偏了有一阵的众人及刃,陷入了沉默,但大典太光世之前是个ai而现在本质上是个妖鬼这件事……冲击力还是太大了点,以至于虽然鬼丸国纲点了题,但大家基本上都还是恍恍惚惚想不明白的样子。 “……我不理解……那你要不是分灵的话……为什么大典太光世的本灵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小次郎只觉得脑袋发痒,好像要长什么不存在的东西了一样,“不是……本体那边去和本灵沟通的时候……也没有说这种事啊?” “……因为我也的确……能算是大典太光世,”大典太光世略做犹豫,随后小声说出了另一个,不为人知,甚至鬼丸国纲也并不知道的真相,“作为ai主体的数据库……实际上是结合了史实的大典太光世,并在扫描了那柄刀的数据后,大致模拟生成的产物……” “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应该也算是……基于大典太光世的某种可能性,而诞生出来的……再加上我跟你之间的联系……本就模糊了我自身的概念……” “之后又……在你回到了这边的世界后,为了能够找到你……大家对那个,曾经骗过你的家伙,动了一些手段,从那边拿回,并索要了一些东西……”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压得很低,且又有些犹豫。 “?啊?!没……没断气吧?”鬼丸国纲先是一愣,紧接着多少有点紧张的问道,“虽然是骗了我……就……但是也罪不至死啊……要是真死了的话,问题很大的!” “大家也不至于那么没分寸……大概,反正我过来的时候,是还在被吊着打……”大典太光世一开始很肯定,但紧接着回忆起鬼丸国纲身上那堆因为那家伙而遭遇的糟烂事,却又有些不太确定,“应该不至于就这么死了吧……” “?不是,别不至于啊!把世界意识搞死了什么的……大家在的那个世界会变得和这个地方一样的啊!”鬼丸国纲悚然一惊,随后绷不住了的,转头抓住大典太光世的衣领来回摇晃,“不是恁倒是也拦着点……造孽啊!恁这是弄啥嘞!” 第30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八) 被揪着衣领来回摇晃的大典太光世先是一愣,但紧接着,在他那张阴郁的面容上,便产生了些虽然微小,但却真情实意的,是在笑的变化来。 “?!恁还笑!俺搁这儿认真和恁讲话,恁还笑!”鬼丸国纲可以说是肉眼可见的,愈发急了,“内可是世界意识!他们不着,恁还不着吗!恁干啥不拦着点他们!” “……大家都有分寸的……不至于真打死了去……倒是你,阿槐,”大典太光世忽然反手握住了鬼丸国纲揪着自己领子的手,呼唤起了那个,已经许久未有被提起的称呼,“你还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像现在这样,说家乡话了吗?” 鬼丸国纲怔住了,他嗫嚅着嘴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只好呆愣的,用那只血色的眼睛望向一脸认真的大典太光世,从那只猩红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无措而又狼狈的身影。 “俺……我……我不应该……”鬼丸国纲的思维一时间有些混乱,但向来习惯往坏处想的心理,让他即便没理清大典太光世话语的含义,却也茫然且苦涩的颤着唇,胡乱的切换着从口中说出的语言类别,“我……” “没有指责你的意思,阿槐,”大多数时间都以‘你’,来代指鬼丸国纲,只有少数几次用了鬼丸的称呼的大典太光世,今次却十分认真,甚至于执拗的,用阿槐来称呼他,“这是好事啊……大家要是知道只需揍那家伙一顿,能换来这样的……那才是真的,说不得要打死了。” “开什么……开什么玩笑!这……可不能打死!打死了就坏了!”顾不得乱想,鬼丸国纲立刻开口反驳,并多少有点后怕的,也抓住大典太光世的手,“恁……咳,你,你可不能让他们乱来啊!那是真的会出大事的!” “……我们是不是,一直在被这俩,当猴耍啊?”小次郎前一秒还在为这俩忽然吵起来一样,甚至鬼丸国纲都上手抓着大典太光世的领子乱晃而心怀担忧,但谁料到下一秒,这俩就互相握着彼此的手,一边对视,一边多少带点神州方言的,搁那儿喊些根本没听过的昵称…… 小次郎只觉得自己的担忧都是空谈,并且多少产生了一种,被凭空往胃里塞了一堆狗粮的饱腹感,“这俩还信誓旦旦的说他们之间没关系……不是,都这样了还没关系?怎么的,得当场在大家面前表演一点成年人才能做的东西才算有关系是吧?” “……虽然觉得小次郎殿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最后那句还是免了吧,就以鬼丸的心理状态,你这发言真的……很像是在骚扰。”三日月宗近跟led灯一样来回变色的眼睛终于稳定在了左红右紫的状态下,只是那张脸上的笑容却彻底僵住了,属于是一点也变动无能。 “我赞同……虽然一开始就觉得这俩绝不单纯……但是小次郎你最后那句话实在是过分,只是目前暴露出来的那些情况里,鬼丸就已经是遭了不少罪了,他又偏偏是个消极的悲观主义者……你是想把他往死路上逼吗?”一文字则宗的表情半绷不绷,从嘴里勉强挤出声来。 “不是?我就那么一说……”唐突变成集火对象的小次郎有心反驳,但是仔细一想鬼丸国纲表现出来的那些消极行为和习惯性把一切都认为是自己的错的态度……小次郎的表情尴尬了起来,“应……应该不会吧?” “谁说得准……毕竟那之前谁能想到鬼丸他……” “?我怎么了则宗?”然而互诉衷肠环节迅速开始也迅速结束的鬼丸国纲已经重新将注意力转了过来,并开始询问一文字则宗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想到什么了?” “……他在说坛城,还有之后的莲花火焰大轮的事,”终于从加载中缓过来了的虚无僧开口,替表情僵住的一文字则宗解起了围,“毕竟你们两个似乎在说什么私事的样子,大家也不好随意插嘴,只好谈些别的了。” “也不算是……私事?虽然有和这里无关的东西在,但姑且也算是……能扯得上关系吧,毕竟世界意识死了这种事……”鬼丸国纲眼神游移了片刻,随后重新试着把话题拉回正轨,“所以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就是,和你说的一样,我们保住了,那些被我们吞下的稚女的灵魂,毕竟我们是复合的存在,单个的分灵无法和本体相比,但是众多的分灵相互糅合在一起,最后得到的成品的灵格,在质量上,却能勉强被视为一个完整的神只。” 虚无僧的语气十分平静,“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算是那个把我们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的混蛋,做的唯一算得上成功的事了……指再造神明。” “真是傲慢啊……那个混蛋……”像是在感叹,又像是在借着指责那个家伙的机会,意有所指的辱骂旁的存在一样,虚无僧的声音虽然依旧平静,却满是感慨,“如此的自满,认为所有的一切,都逃不脱自己的掌控,所以在斩下我等之头颅后,才会如此的……暴怒吧。” “那也是因为,明明已经被扭曲成了大蛇的形体,在被斩下了头颅后,却成了一具人形的死尸而暴怒吧,”明明之前刚被虚无僧解围,现在却又开始针对起了虚无僧的一文字则宗,表情多少有些冷然,“毕竟在那家伙原本的设想中,应该将你们碎尸万段,刨出成品才对。” 一文字则宗的指掌仍旧按在自己的脊背上,“但谁又能想到呢,明明是水火不容,即便到了后世得到了和解,却也仍旧彼此对立的平氏与源氏,却会在表面的争斗下,联合起来,用自己的灵作为燃料……” 那张破碎的面容,似是笑着,又像是在讽刺着谁一样,在极具攻击性的同时又带着深重的怨念,“将剩余的,其他的灵,与那柄藏于蛇躯内的天之丛云的原胚锻铸成了一体,瞒天过海的,塑造出了如今这具,被认定为失败品的,成品。” “你到底还是说出来了……”虚无僧有些苦恼,“但我们明明说了吧,会告诉你真相的,没有必要这么咄咄逼人……” “所以我也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不是吗?”一文字则宗只是扬起唇角,维持在一个说是笑容便有些过于勉强,但若说是旁的表情,却又不像的弧度上,“我只是在说事实罢了,一个令刃作呕的,并不美好的事实。” “……我们知道你心里不快,但也没办法……我们必须付出些代价,才能滞留下来,保住那些孱弱的灵魂,与这个世界中残存的,其他不应死去的生命。” 虚无僧抬手按在胸口处,多少有些无奈的叹着气,“毕竟,如果让那家伙发觉,他的设想成功了的话,这个世界便再无延续的可能了。” “那我们呢!还在本丸里的我们……还有髭切殿、小乌丸殿以及歌仙他们……怎么,我们也好,他们也罢,都是不重要的存在了吗!你们知不知道……当那家伙带着这样一具残躯回来的时候,他们到底是什么样……”一文字则宗几乎完全不在乎自身的形象了,大声的质问着。 “我们知道……但是……但是没办法……如果真的让他发现自己完成了天丛云……那就再也……”虚无僧的语气依旧是平静的,像是一文字则宗提到的那些刃,并不是曾与构成现在此身的那些组分们,有着深重羁绊存在的个体一样。 “你!你们这……”一文字则宗无法忍耐,虽然他知道,从理性角度上来说,虚无僧他们的选择才是最正确的,毕竟以那个已经死了的家伙的性子,如果真的让他发觉了天丛云的成功,那么剩下的刀剑,便恐怕也会和一些无辜的同振一起,被投入到类似的实验中去。 但是感性上,他无法接受,无法接受那些被等待着,期望着能够回来的家伙,居然用这样一具颜色铁青,毫无生机的躯体,来敷衍欺骗那些,后续碎了刀的同僚们。 “你……”一文字则宗几乎要冲上去揪着虚无僧的衣领来质问他了,然而鬼丸国纲却忽然皱起了眉,“你们,这具身体,还能撑多久?” “啊呀,还是被发现了……但准确的答案,我们也不太清楚呢,不过应该能撑到,把有关的一切都和你们说清的时候,”虚无僧不无遗憾的说道,“毕竟,虽然有接受布施得来的躯壳,但我们只是些头颅,而且还是铁石的头颅,和血肉之躯不相匹配嘛。” “说谎,已经开始朽烂了,”鬼丸国纲只是仍皱着眉,对虚无僧的话予以否定,“在燃烧,又在燃烧自己的灵,来强作维持吗?即使有本体在,你们如此燃烧下去,也会变作无有灵性的废铁的。” “这就无须担心了,毕竟,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像我们这种有点灵性,但不多的废铁,”虚无僧只是摇了摇头,“如果不是因为此处的前身是出云国,我们恐怕也不能以这种取巧的方式显现吧……不过无须担心,纵使我们死了,也会有新的虚无僧来,为你们引路讲解的。” “倒也……光世的能力,或许能帮你们一把,前提是,你们愿意将本体托付过来。”鬼丸国纲的嘴角扯了扯,他没想到竟还有在对自己毫不在意这件事上,表现得和自己相近的存在,所以一时间有点难绷的同时,也多少开始对那些面对自己时频繁破防的表现,有了些理解。 “啊,这个完全可以哦,毕竟我们的本体……倒也不是什么不能给的东西,”虚无僧几乎是欣然接受,并从身上摸出了那柄尺八,远远的扔了过去,“就在这里面了,能救的话最好,救不了就算了罢,也没必要为我们这种到处都是的家伙,劳心劳力。” “……我之前说话,也是这种,欠打的态度吗?”鬼丸国纲沉默了片刻,一手接住半空中的尺八,一边十分诚恳的,对一旁脸色铁青的一文字则宗发问。 “……我还真是谢谢你终于意识到了这点啊鬼丸,不过论说话气人程度……你可比他们欠揍多了,”一文字则宗咬牙切齿,但因为打不过鬼丸国纲,所以也只能咬牙切齿了,“所以麻烦一定要看看他们有没有救……我可太想给这家伙来上两拳了。” “……有点困难,”然而大典太光世在拔出了尺八内的残刃后,表情却多少有些为难,“毕竟只剩下了一部分……虽然长度有胁差大小,但因为是重铸后的残刃,灵性的逸散本就无可避免……” 停顿了片刻后,大典太光世得出了结论,“如果是用灵力来维持相对稳定的话,可以做到,但因为只是残刃,没办法持续存储灵力……倒不如说,理应早就崩碎了才对。” 大典太光世一边说着,一边手下不停的,将青紫色的灵力灌注其中,于是胁差长短的残刃便在嗡鸣了几声后,逐渐稳定了下来,不再是刚从尺八中拔出来时,那副虽然看上去锋利,却总给人和刃一种缺乏生机感觉的死寂模样。 “毕竟是废铁嘛……不过真的能起效倒是没想到的,作为被切削下来的,暂时栖居的碎片,能坚持到这个地步……说到底也很意——你在干什么?!” 虚无僧一向平缓的语气,在鬼丸国纲态度很自然的从并未设防的大典太光世手里顺走了在灵力作用下,状态趋近平稳的残刃,接着在所有人和刃都未能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反手将其刺进了自己心脏的那一刻,彻底终结。 “?!我!鬼丸国纲你!”by绷不住于是兽化现象加重的小次郎和三日月宗近 “阿槐!”by心脏骤停但立刻开始抢救并在确认伤势愈合速度的前提下拔出那柄姑且有了完整性的胁差的,面目狰狞神色沉郁且灵力开始暴动的大典太光世 “?!不是你……为什么又用这一招!”by大脑卡机但想起来鬼丸国纲有拿自己替他人承伤的能力的一文字则宗 第31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九) 温热的,触感潮湿的鲜血,从被利刃破开的皮肉间,溢流了出来,濡湿了胸前柔软的里衣,以及外层的革带与环扣。 胁差长短的残刃还算得上锋利,所以在破开衣料和其下的皮肉的时候,并没有受到多大的阻碍。 反倒是进一步向内推进时,受到了想要弥合的血肉的推挤与阻滞,便逼得鬼丸国纲握住刀柄的手不得不加大了力气,这才成功的,让末端的锋刃,破开了本能抗拒着损伤的血肉,触到那颗缓慢跳动着的心脏。 然而很微妙的,这种和致命伤无差的伤势,对于鬼丸国纲而言,其实并不算多痛,虽然神经上的反馈会比较尖锐,但是躯体本身是已经完全习惯了的,毕竟比当前这个更严重的伤势,他又不是没有受过,这种程度对于那具躯壳而言,也不过是轻伤的程度罢了。 “所以没必要……我不会死啊,”鬼丸国纲不太理解,腥甜的味道充斥在口腔里,又有积血堆在胸腔内,浸润了鬼丸国纲的肺部,以至于他一张口,便有血色的泡沫从唇角溢了出来,衬得他那张本就苍白的脸愈发的白了,乍看上去甚至像是濒死一样骇人,“只是轻伤……” “没有什么没必要!阿槐!”而半揽着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则神色狰狞的,用一声称得上怒吼的呵斥,打断了鬼丸国纲的话。 大典太光世染着血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明明他已经用灵力将鬼丸国纲的伤势修复,甚至将那柄因为鬼丸国纲的行为而得到了修补的凶器拔了出来,握在了手中,确认不会再有机会让鬼丸国纲将其夺回,并做出些伤害自己的举动,但他仍旧在恐惧,在害怕。 于是那只仅露在外面的猩红眼眸,便因此多少带上了忿怒与痛苦,以及深邃的恐惧和无法理解的不安,“你从来就不是……不是什么没必要的……而且明明之前你还……为什么突然之间就……” “因为则宗说想给虚无僧两拳啊,”鬼丸国纲的态度很坦然,像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一样,却又同时有些困惑,“他这么说了,我就这么做了……毕竟以光世的力量,只能维持虚无僧的情况不恶化,不是吗?” 完全没想到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那一句抱怨的话,才让鬼丸国纲用起了这个明明时隔不到一天,却因为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自己有好像过了几个月没见到的能力的一文字则宗眼前一黑,“不是……我就那么一说……你为什么……鬼丸国纲!你难道就不能在乎一点自己吗!” “?我有在乎自己,我确认了自己不会死,才动手的,以我现在的情况……想死才比较困难吧,”鬼丸国纲仍是不解,但还是认真的做了回答,“祂们不会放任我死掉的,毕竟我是唯一可以承载祂们的容器和躯壳,我死了的话,祂们也会跟着一起消亡。” “所以不用太担心,光世不替我治疗也可以的,”鬼丸国纲甚至伸手扒开了被自己划开的衣物,向众刃和人展示下方已经完全愈合,连伤疤都没有留下的胸膛,“很方便的,而且如果实在不行,也可以生堆火,把我的本体扔进去烤一下……” “你还想烤自己?!”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并刃,以及情况好转又能站起来的虚无僧,都异口同声的发出了尖锐爆鸣,“你疯了?!” “……反应那么大干什么……则宗你不是还帮我烤过本体的吗?为什么也……”被这骤然响起的尖锐响动,逼得一瞬间有些耳鸣的鬼丸国纲皱着眉,战术后仰了些,却正好撞到了身后大典太光世的鼻梁。 “嘶……光世你没事……”撞到了脑袋的鬼丸国纲第一时间意图向身后的大典太光世道歉,但却被死死的揽着腰,转不过身去,反而是肩部忽然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下意识一僵,随后多少有些茫然且局促的开口,“等,等一下,泪?不……是鼻血吧?应该是鼻血吧?” 看不到身后,也不好强行挣脱大典太光世的手臂,所以只好将求救一般的目光望向了另一边的几刃和人,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或刃站出来帮他一把,都只是沉着脸,像是恼怒又像是心有余悸一样的望着鬼丸国纲。 “你觉得是就是……”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发闷,且多少有些沉下来的怒意,然而鬼丸国纲肩上落下的温热液体却正在逐渐变多,很快就濡湿了鬼丸国纲的肩部,甚至开始顺着手臂向下滑落,于是鬼丸国纲便看到了,那些顺着肌肉纹理滑下来的,绝非是他所认为的鼻血的液体。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鬼丸国纲十分的茫然且困惑,甚至于有些震惊,“光世你……你也不像是会因为磕到鼻子就泪流不止的……” “所以事到如今,你还想着自欺欺人吗?阿槐?”那声音甚至多少带上了些悲恸的意味,听得鬼丸国纲在手足无措的同时,连说话的声音都跟着变得僵硬了起来,“我没……我没有……光世……我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知道,却装作自己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大典太光世的声音仍旧低沉,且带着些微妙的死寂与阴沉,“我就不该……不该对你放下心来……只是稍微没注意,你就差一点死在我面前……” “不是……不是这样的,光世,我没……我知道不会死,所以才……”鬼丸国纲多少是有些慌了,却也更有些百口莫辩,他试图向其他刃或人求助,但是得到的只有心有余悸的注视,和骤然提起的警觉,毫无其他旁的东西。 “……是我的错……我就不该觉得……你能有没那么拟人的时候……”终于从眼前发黑且心脏险些真的骤停的情况里缓过来了些许,捂着胸口,几乎要站不住的一文字则宗嘴唇颤抖,那只灰绿色的眼睛里几乎也要落下泪来,“你……你真是……” “……我不会死的啊,则宗不是见过……”鬼丸国纲仍旧意图争辩。 “老头子要是早知道你所谓的救助,就是通过拿别人的本体捅穿自己心脏的方式转移别人身上的伤势到自己身上,老头子和小子们还不如当时就死了算了!”一文字则宗终于是没绷住,一边怒吼着,一边难以抑制的,从破碎的面容处冒出了触须般的灰质。 “等……所以,所以是说……鬼丸你在修补了虚无僧本体的那段残刃的完整性的同时,将自己的完整性给……”在看到鬼丸国纲突然反手给了自己一刀开始,脑袋几乎就一直在过热的小次郎,当场炸毛,“你……你疯了?!好好好,你是非得向我们证明一下你有多难杀是吧!” 小次郎几乎气笑了,“失温,贯穿伤,中毒,戒断反应……现在又整这出!鬼丸国纲!你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你是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刀剑付丧神那样只要手入及时就能毫发无伤的救回来的存在!就算大典太能治疗也……你到底有没有自己是个人的认识啊!” “……我……则宗应该清楚的,我不会……只要有火焰就可以……”鬼丸国纲愈发的词穷,于是只好转移话题,提起了之前所说的,令在场人和刃都发出了尖锐爆鸣的火烤一事。 然而鬼丸国纲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几乎所有人和刃,都回忆起了在鬼丸国纲断片的时候,听那个应该是过去的鬼丸国纲的存在叙述自己的诞生时,所看到的那个,如同幻象一般的场景。 披散着白发,浑身伤痕累累,且满是秽物,但仍是那样一张面容,那样一张未曾被折磨和摧残动摇了神情与外貌的面容,披挂着那些几乎已经生在他血肉中的枷锁与镣铐,安静的,端坐在那豢养了大型牲畜的,脏污的圈棚里,等待着火焰,将自己和一切污秽都化作灰烬…… 只是回忆都令刃和人血压飙升,恨不得能替那个时候,只能以火焰做解脱的鬼丸国纲杀了那些迫害他的愚民,再把鬼丸国纲从那火场里拉出来,然而对此毫无所觉的鬼丸国纲却甚至还在提议把自己的本体扔进火里…… “你还想烧自己?!”三日月宗近绷不住了,于是那张昳丽的面容明明在笑,可却透着一种森冷的寒意,从口中吐出的词句也带上了令鬼丸国纲难以接受的敬称,“鬼丸殿……您是否对自己是人类这一点,太缺乏认知了呢?” “我不是……”骤然之间,发觉自己好像四处皆敌,没有哪怕一个人或刃替自己说话的鬼丸国纲,一时间有些气短,却也只能无力的张阖几下嘴巴,说不出什么太有用的话来,只好绞尽脑汁的试图转移话题,“我们不是一开始在谈虚无僧……” “我们现在基本没什么事,虽然只是暂时弥补了不完整性,而现在的躯壳也仍在朽烂,但撑个几天是没问题的,”虚无僧幽幽的,把鬼丸国纲想要转移话题的路堵上了,“而且出云国目前的情况……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得了的,所以还是鬼丸你的情况比较要紧。” “阿槐……”偏偏大典太光世在此刻又开了口,并松开了之前一直揽着鬼丸国纲的手臂,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恢复了最初的样子,而鬼丸国纲的肩上也不再有温热的水滴落下,却反而让鬼丸国纲生起了不妙的情绪。 于是即便能够转身,鬼丸国纲也只是僵硬的立在原地,不敢回头去看那个之前一直想要去看的身影。 “第一次……在我说了,要替你照顾自己,要杜绝这种因为疏忽而引发的意外后,你便立刻,在我的面前,做出了这样的事……”鬼丸国纲并不想去看,但大典太光世却主动的,从鬼丸国纲身后走了出来,用那张被泪水浸湿的面容,望着神情愈发僵硬且无措的鬼丸国纲。 “就好像……我说的只是空话,只是自我满足的想法一样……”大典太光世猩红的眼瞳望着鬼丸国纲,那只眸子空洞而又缺乏光彩,看上去简直像是有什么崩坏了一样。 “明明已经拥有了可以独立存在的实体,能够触碰到你,能够为你做些什么,可我最终,仍旧像最初那样……只能不断的……不断的看着……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大典太光世呢喃着,明明是自责,却又像是在拷打鬼丸国纲微薄的人性。 听着这话的鬼丸国纲愈发的不安了,他伸出手,想要拉住大典太光世的衣袖,却被大典太光世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我知道……这不全是你的问题……你已经在努力了,但我没办法……没办法容忍说出这样的话,却什么都没做到的我自己,”大典太光世的神情愈发的惨淡,而那只猩红的眼眸也跟着变得更加空洞了起来,“这是第一次……阿槐,但我必须,让这第一次,变成最后一次……” 在意识到有哪里不对的鬼丸国纲出手阻拦之前,大典太光世便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攥住了那柄还残留着鬼丸国纲鲜血的断刃,随后,某种关联,便借由着二者的血,在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之间得到了建立。 攥住了大典太光世手臂的鬼丸国纲难以置信的,望向了大典太光世,“你在做什么?!光世!为什么会……” “血契……单方面的,反正我总是阻止不了,也拦不住你,所以干脆一点,把你未来可能的伤势,全都转移到我身上好了,”大典太光世的神情未变,只是在契约成立之后,才终于催动那一身过盛的灵力,将自己的伤势和沾染上的血污尽数除去,“毕竟……” 大典太光世明明仍是没有表情的模样,但在鬼丸国纲眼里,却好似在笑,那像是一种只有在被迫到极限,于是破釜沉舟一般,做出了决定的人的脸上,才会看到的笑,又像是终于找到了解法,于是释然的笑容,“我是因你而生的,为了你而死……也理所应当,不是吗?” 第32章 地雷系重男,但只是朋友(确信) “好重啊……”小次郎叹为观止,并为之侧目。 “太重了……”三日月宗近,一边从口中发出了好像多个声线重叠在一起一般的感叹,一边往旁边挪了挪位置,脸上的表情只能说是非常难绷,“感觉上一次看到这么沉重的发言……还是在看●影忍者的时候,那个黄毛男主发誓就算把男二手脚打断也要把他带回去……” “……你这么说还真……等会儿?!你都上网追●影了你跟我说你没网瘾?!”小次郎刚赞同了半句,但紧接着表情就变得险恶了起来,“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异色眼!你的眼睛不能长时间对着电子设备!你是不是根本没把医嘱听进去!” 三日月宗近目光游移了片刻,随后开始了毫不走心的尬笑,“哈哈哈……小次郎殿在说什么老爷爷听不懂呢……” “异色眼你——”小次郎当场红温并试图抽刀子暴打三日月宗近。 “我不理解……不是,鬼丸他那个鬼样子,他有心理问题所以经常整点这种令人眼前一黑的花活我是清楚的……但是大典太光世你怎么也?!”脸上垂着一堆灰质触须的一文字则宗神情呆滞,完全一副被大典太光世操作弄傻了的表情,“不是……” 一文字则宗僵硬的转动脑袋,看向一旁差点真打起来的小次郎和三日月宗近寻求认同的同时,更难以置信的伸手在半空中比比划划,“那是血契……血契啊!而且还是单方面的那种……不是?你这跟卖身契有什么区别?那种完全就是损己利人的东西你也敢用?!” “……他都被鬼丸气到面无表情的泪流满面了,你让让他罢。” 左支右绌躲过小次郎攻击的三日月宗近憋了半天,最后却也只挤出了这样一句毫无说服力的话来,“虽然大典太殿本来就是那种……内心敏感会默默掉小珍珠的类型,但是哭成这样……绝对是被气狠了。” “?啊?大典太光世是那种会默默掉小珍珠的刃??不是异色眼你开玩笑吧?这大典太光世可完全没看出来哪儿内心敏感了,就他这个重量级发言和行为……内心敏感的是鬼丸还差不多。” 听闻这话,小次郎顾不得继续追打三日月宗近,而是战术后仰,露出了神似地铁老人手机.jpg的难绷表情。 “……是实话,我们,其中在足利家待过的那些,有见到过试图去摸小动物结果把小动物吓跑了,于是当场自闭开始掉眼泪的大典太殿。” 虚无僧,非常艰难的,回忆起对其而言,已经算是非常陈年旧事的往事,在肯定了三日月宗近的话的同时,声音多少也有些难绷和难以置信,“所以……会哭成这样……恐怕真的是如三日月所说……” “不是?他?想摸小动物?把小动物吓跑了?然后自闭掉眼泪?”一文字则宗的表情更难绷了,“你是说这个不在乎自己伤势方面和鬼丸一模一样,先是挟持人质闪击护理科,后续更是完全一直在阴暗凝视鬼丸的家伙,他实际上是个喜欢小动物的?啊?” “……毕竟这是异世界的大典太光世,和本世界的大典太光世有所不同也很正常……”三日月宗近完全是在硬着头皮说些自己都不信的鬼话,“而且他自己说了他在某种意义上也算大典太光世,所以虽然有些不同,但是内核上也应该是一样……” “……开什么……开什么玩笑!” 一旁身处重力场中央的鬼丸国纲终于从大典太光世到底做了什么的震撼中回过神来,难以置信且无法理解的看着大典太光世,“就因为……就因为这个?这世上哪儿有这样的道理!你是因为我诞生的,所以就要为了我去死?哪儿有这样的……” 那张神情冷峻的面容上,肉眼可见的,出现了接近破防的表情,“开什么……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因为我……我这样的……” “因为是阿槐,而阿槐值得,”没有擦去脸上的泪水,仍旧顶着那一张被泪水浸湿的面容的大典太光世,用那只眼眶里仍有泪珠打转的猩红眸子,看着鬼丸国纲,“毕竟,毕竟阿槐从来都是这样……” “……不是,等会儿,我怎么感觉气氛好像哪里不对?” 一文字则宗,在感到全身上下好像有什么脏东西在爬一样凉得吓人的同时,艰难的吞咽着唾液,并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不是,大典太光世他不是灵刀来着吗?怎么突然之间鬼气森森的……” “……那不是鬼气,是沉重的重力,”三日月宗近换了一个听起来像是有些轻浮,但此刻却压下来,变得异常沉稳的声线,“很重啊,这份执念……该说不愧是因为对鬼丸的执念而诞生出来的,本质上更接近妖鬼的存在吗……” 小次郎发出抗议,“不是我寻思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死盯着妖鬼不放?虽然大典太对鬼丸的情感确实有点过于沉重了,但也不至于到妖……” “比起担心自己,从来都是更关心别人多一点……不是吗?仗着自己只需要摄入足够的营养物质就能恢复这一点,所以完全不在意受伤……” 大典太光世一边凝视着神情几乎空白的鬼丸国纲,一边松开攥着断刃刀刃的右手,用左手将其收纳到了尺八之中,头也不回的扔了出去,一边反过来,用被抓住的右手和腾出来的左手一同,攥住了鬼丸国纲下意识想要松开的手。 “所以只要伤不在阿槐身上就好了,就像现在这样……阿槐很担心我,不是吗?”明明满面泪水,嘴角也不高兴的下垂,却好像在笑一样的大典太光世,用他那只目光空洞,甚至于有些渗人的猩红眼眸,死死的,盯着被自己攥住手臂的鬼丸国纲。 “明明只是划破了手掌……却也这么担心我……不是吗,阿槐……” 小次郎只觉得毛骨悚然,“不是,异色眼,还有虚无僧,大典太光世在足利家的时候也这德行吗?就,他不会因为没摸到小动物就这么阴恻恻的说话吧?” “……应该,不会,吧……”三日月宗近,神情僵硬,声音也同样僵硬得可怕的,十分不确定的说道,“毕竟大典太殿那个时候多半和鬼丸殿一起窝在仓库里……只是偶尔有看到他因为想要摸小动物失败而偷偷抹泪的样子……” 费了点功夫才接到被大典太光世扔出来的,目前状况大好转的,自己暂时的本体的虚无僧,动作和语气也同样僵硬的,点着头开口,“是这样没错……因为大典太殿和鬼丸殿经常一起窝在仓库里……所以能看到的,也就只有,三日月说的那样……” 一文字则宗觉得牙酸,他一边伸手捋着到了还是冒出来了的灰质触须,试图把它们挨个儿塞回去,一边多少有些皱脸,“不是……你俩这说法……怎么更像是这俩指定有什么了?” “……不是,他俩都上单方面血契了,那还能没什么啊?而且你听听大典太说的那都什么话……”小次郎露出了同款的牙酸表情,并开始惟妙惟肖的学起了大典太光世之前的话,“什么‘我是因你而生的,为了你而死,也理所应当’……” 刚学完,小次郎便露出了冷笑的神情,并多少有点阴阳怪气的说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说自己跟鬼丸只是朋友……他甚至和鬼丸有那种,彼此之间的昵称,啧啧,‘阿槐’和‘光世’……” 小次郎斜着眼看向一旁的三日月宗近,“我说异色眼,难不成你们在足利家待着的时候,其他刃也会这么亲昵的称呼鬼丸和大典太吗?” “鬼丸殿一般……会被小辈们叫叔祖,大典太殿的话……虽然平时一般都喊大典太……但我记得好像确实有被鬼丸殿喊光世的时候……”被小次郎这么一提醒,于是开始检索记忆,结果还真翻出来了点什么的三日月宗近,表情愈发的僵硬。 “?有这事?”虚无僧隔着天盖都能听出不平静的情绪和大震撼来。 “……之前,有一天,这俩消失了一整晚,第二天不是很衣衫整齐的出现的时候,鬼丸殿有这么喊过大典太殿……”回忆起那天看到的,这俩衣衫不整,多少带着些酒味的出现在庭院里的样子……三日月宗近越想越觉得心惊,“所以那个时候就……” “好家伙,本灵的事还能延续到分灵身上的是吧?那也不对啊?这俩一个流落异世界,一个本身就是异世界产物……这也不太可能是受本灵影响吧?”小次郎叹为观止。 “我们……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是……但是那个时候的鬼丸殿,在喊大典太殿‘光世’的时候,脸色很差劲……他们该不会……”虽然记忆残损,但是三日月这么具体的一说,到底还是想起来了的虚无僧,有些磕磕绊绊的开口。 “……总,总之……先看看情况,万一是和异色眼这家伙说的,那个什么●影忍者里的黄毛男主和男二那种情况呢?”一文字则宗表情僵硬,险些没一个手抖把自己的灰质拽断了。 一文字则宗倒也不是说对这俩真谈了有什么歧视之类的看法……就只是单纯的,因为这俩如出一辙的,不把自己身体情况当回事的态度……他真的很难乐观估计这俩要是真谈了会变成什么样…… “……那更完了,要真是……事情就会演变成地雷系重男,会阴暗凝视你的一举一动,并对你的所有行为过度关心,然而被问到只会说‘因为我们是朋友’的,地狱场景了。”三日月宗近倒吸了一口凉气,面露难色的摇头。 “等会儿,你这个重男的描述我可以理解,毕竟这边大典太对鬼丸的过度关心就是很重男的表现,但是那个地雷系……又是哪儿来的?”小次郎一手按着额角,一手比出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向三日月宗近表达了自己的不理解。 “这不都明摆着了吗!大典太他可是在用自己的伤来获取鬼丸对他的关心欸!这还不够地雷系?!”三日月宗近瞳孔地震,随后难以置信的看向小次郎,“不是,你一个现代人,为什么比我这个付丧神上网冲浪的频率还低啊?” “哦,所以你是承认你没听医嘱沉迷网络了是吧!”然而下一秒小次郎就变了脸,阴恻恻的看向表情又一次僵硬了的三日月宗近,“很好,异色眼,你放心,等这次行动结束,我会给你安排特别加护病房的。” “这就大可不……” “我当然会担心!你当着我的面伤害自己……”鬼丸国纲发出辩驳。 “可阿槐不也是吗?一次又一次的……当着我的面,不当着我的面,反复的,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不断的,去伤害自己……”大典太光世于是继续用阴暗男鬼一样的目光盯着鬼丸国纲,“明明知道的吧,阿槐,你明明知道的吧?” 那只空洞的,猩红的眼眸里,倒映出鬼丸国纲没什么大的表情变化,但是能看出来慌乱的面容。 “你明明知道……我是因为大家对你的执念而诞生的,你明明知道……我的本质,本来就是大家放心不下你这一点而产生的集合……”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很轻,是和正常同振一样的音量与音色,然而在所有人并刃的耳中,却好似有千斤重量一般沉重。 “可你却仍旧……仍旧如此不在意自己……我只是虚无的执念,无法接触到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我拥有了实体,能够接触到你的时候,你还是这样……那我的诞生,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 攥着鬼丸国纲的手,说着这样同时拷打鬼丸国纲与自己的话的大典太光世,死死的,凝视着眼前明明愈发慌乱,脸上却绷得没有任何表情的人。 “我的本质是妖鬼,因执念而生的妖鬼啊……所以为了活下去,为了在阿槐,你这不断否定我诞生意义,却又是我诞生理由的存在面前活下去,也为了让阿槐你意识到,你必须得在乎自己……” 大典太光世明明仍旧是嘴角下垂的,阴郁模样,但这一次,除了鬼丸国纲以外的人和刃,却也都看到了,那好似在笑一样的神情,“我只能……也必须,这样做。” 第33章 我一直一直都在注视你(阴暗) 鬼丸国纲想不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就像他完全搞不懂,那边的人和刃为什么会觉得他和光世会听不见,他们在那边根本完全没有压低音量的在那儿蛐蛐一样。 “……我有在,有在努力……但是光世……你不应该……办法总是有的,为什么非要伤害自己……”鬼丸国纲艰难的试图组织语言,但面对那只空洞的猩红眼眸,最后脱口而出的,却仍旧是混乱的言语,“我……你和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呢?阿槐……”大典太光世只是固执的,轻声呼唤着那个,上一次被这么亲昵的呼唤,还是许久之前的昵称,眼泪又一次的,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眼尾滑落,“我和你,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呢?还是说……” 纤长浓密的眼睫轻颤着,在被泪水濡湿后,便凭添了一份哀怨与忧愁,但偏偏大典太光世又好似故意一样的,刻意微垂着那张阴郁的俊美面容不说,还特意低眉敛眼,倒显得好像是被鬼丸国纲欺负了一样。 “还是说……阿槐只是单纯的,觉得我是个麻烦,想要找借口抛下我呢?” “嘶……太重了,太重了,这个味儿太纯了也……”三日月宗近反抗小次郎安排加护病房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大典太光世这完全幽怨男鬼一样的语气和口吻给吸引走了注意力,整个刃简直被骇到头皮发麻,“这可比那个什么●影忍者里的黄毛男主与黑毛男二纯多了……” 不像是三日月宗近会使用的,那种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且兴奋过头了的声音,从三日月宗近的口中吐出,“就是这个!我想看的就是这个!这可比只能隔着屏幕看的什么夹脚什么组一辈子乐队有意思多了!果然还得是现场版看着来劲啊!” “……挺好的,病情又加重了,放心到时候会给你多开点药的,”小次郎多少有点无语的扶额,随后对似乎根本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三日月宗近说道,“你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沉迷网络了异色眼,针对你这情况,必须得出重拳!” “……不是,面对此情此景,你脑子里就只有这个?”三日月宗近理解不能,并大受震撼,“这种震撼级,且一辈子都难见上那么一两次的地雷系重男阴暗扭曲现场……结果你就只有这个想法?” “……哦,所以需要我提醒你,你之前是以‘审查组有工作要忙’为理由,逃了整整三次住院吗异色眼?”小次郎瞪着死鱼眼,盯着一副‘届到了’狂喜模样,整个儿就一深受网络荼毒的大型扭曲怪表现的三日月宗近,“这俩我搞不定就算了,我还治不了你了?” “……不是……这不对吧?就……”一文字则宗心底咯噔一声,如果不是灰质触须见势不妙自己缩回去了,怕是他现在真的就把自己脑子的一部分给扯下来了,但即便如此,那种震撼仍旧让一文字则宗难以置信且目瞪口呆,“谁家正常同伴这个德行啊喂?!虚无僧你怎么看?” “……我们不知道,我们站着看,”虚无僧的声音轻飘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碎了一样,“明明在足利家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啊……怎么就……异世界偏差值那么大的吗?” “我没……我从来没有觉得光世是麻烦……比起光世,我才更像是那个,一直在给大家添乱的……所以……至少不应该,不应该用伤害自己……我不会死的啊,无论如何都不会死的啊……可你不一样……我……” 鬼丸国纲语无伦次,但偏偏另一边的几个还一副把他和大典太光世的现状当戏看的表现,让鬼丸国纲即使想找个人或刃帮忙,都找不到合适的人手,只好继续硬着头皮,在这儿用自己委实堪忧的语言组织能力,绞尽脑汁的想些话来。 “所以说到底,你还是想丢下我……”大典太光世露出了失望且失魂落魄的神情,“阿槐……世上哪儿有真正的不会死呢?你分明只是想找个借口抛下我……” “我不是……光世……我没有……”鬼丸国纲百口莫辩,而偏偏大典太光世的双手还紧紧的攥着他的手,那样的用力,又那样的惶恐不安,让他就算想离此刻明显状态有异的大典太光世远点,好让大典太光世冷静一下,却也一时挣脱不得。 “没关系……没关系的……阿槐一直,一直都是这样……”气息越来越男鬼化的大典太光世,忽然低下头去,轻声呢喃着,“过去还不是人的时候也好……后来成为了人也罢……阿槐一直,一直都是这样……所以……” “!好重的怨气……坏了,这还真是比起付丧神本质更接近妖鬼啊!再这样下去大典太当场怨灵化都不奇怪啊!” 对于怨念的认知在时政瀛洲分部可以说是数一数二,毕竟一直缠着本体的平将门的逸闻也是怨灵相关的小次郎此刻大惊失色,也顾不得继续拷打接下来将喜提特别加护病房住院治疗的三日月宗近了,险些没直接冲上去打断这俩的重力拉扯。 “欸……别添乱啊,小次郎殿,”三日月宗近伸手拦住了急到差点拔刀的小次郎,“还没到那个程度呢……” “哈?!开什么玩笑!你懂怨灵还是我懂怨灵啊!就以大典太现在暴露出来的这个怨念的深重程度来看,他下一秒变成什么怨鬼开始大开杀戒都不奇怪好吗!不是……这家伙到底怎么办到的?这么深重的怨念……甚至是从执念转化来的……不是……他到底对鬼丸有多……” 然而话虽如此,但既然三日月宗近伸手拦自己,那他肯定是有自己的道理,所以小次郎倒也没真的非要强行冲过去找事,只是多少还是很急躁的攥着刀柄,在原地焦急且不安的踱着步子。 “……不好说,毕竟地雷系重男是这样的……”三日月宗近摇头,毕竟虽然他伸手拦下了小次郎,但是更多的是出于一种……一种在网上冲浪时,看多了地雷系重男重女表现后,所形成的直觉。 而这种直觉就告诉他,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打扰这俩明显深陷重力旋涡的在这儿拉扯,否则大概率这俩没什么事,但是试图插手的会被反过来殃及池鱼。 然而眼看着小次郎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打断大典太光世的重力发言,解救自己,结果却硬生生被三日月宗近伸手拦住的鬼丸国纲,在某一瞬间,产生了淡淡的死意。 搁这儿反复被大典太光世拷打也就算了,还要听那边几个在那儿根本没压低音量的蛐蛐自己和大典太光世之间虽然奇怪了点,但是根本!根本就没有任何暧昧成分在的关系…… 即使目前只有很少的人性得到了归位,但是仍旧多少恼了的鬼丸国纲,无意识的抿住了唇,神色也绷紧了些,但偏偏他又没办法对眼前的大典太光世说些重话,毕竟大典太光世他……他严格意义上的年龄不到五岁,就,对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说重话…… 就算是鬼丸国纲这种对小孩子有心理阴影的,对大典太光世这个完全是因为自己才得以诞生的孩子,也没办法真的硬下心来,说些过分的话。 ……所以说到底还是年龄的问题吧?为什么你们能把看起来很大只但实际上不到五岁的孩子的情感扭成暧昧关系啊?你们倒是多少清醒点啊!(恼) “你别……别这样……光世……你不应该……不应该把自己和我这样……这样捆在一起……你才……你才不到五岁……” 鬼丸国纲努力的,多少有些磕磕绊绊的,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他的脑袋此刻一片混乱,一边是‘则宗说他想给虚无僧两拳我帮忙哪儿有问题’的困惑,一边是‘光世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他懂什么不能让他随便整血契这种东西把自己捆我身上’的焦虑。 哦,对,还有‘那边的几个为什么只是在那里看着说小话就不能过来帮把手吗’的恼怒。 “……阿槐是这么看我的吗?”沉重男鬼忽然抬头,露出了那张如今看过去,简直就像是那种用了睫毛膏又画了眼线的精致女孩,结果因为无声痛哭导致妆全花了搞得眼睛周围一圈黑的脸,猩红的眼眸空洞的,望着鬼丸国纲,“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 “?不是等会儿……什么玩意儿?大典太光世他……这五岁?!”一文字则宗持续震撼,下意识的伸出手比划了一下那边大典太光世的身高,又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不是……你跟我说,这五岁?!” “……所以异世界大典太和鬼丸这种关系到底该算炼铜还是被铜炼,又或者是炼母……”高强度网上冲浪的三日月·但目前是笑面青江·宗近,陷入了宇宙大脑发光的思索之中。 “怪不得那个时候鬼丸说他俩是出于对彼此的责任……不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惦记你那这俩指定有染的想法啊?!”小次郎先是为大典太光世的年龄震撼紧接着便被异色眼的发言震得目瞪口呆,“鬼丸他都这么说了,你还觉得他俩……啊?” “……因为不可能,如果真的不到五年,身上是没可能有那种……时间沉淀的气息的,”虚无僧幽幽的开口道,“我们对这种气息再熟悉不过了,那种只有经历了漫长时间才会留下的,陈腐气息。” “才不是……才不是那样……我一直,一直都在看着……虽然拥有躯体只有不到五年,但早在阿槐还不是现在的阿槐之前……我就已经存在,并依附在阿槐身上了……只是直到现在,我才有机会……有这个能力,做这件事罢了。” 大典太光世攥着鬼丸国纲的双手,又多加了几分力气,但是疼痛还没来得及传递给鬼丸国纲的神经,便已经被转移到了大典太光世的身上,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我很清醒……非常的清醒,也很庆幸,非常的庆幸……”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知道这是道德绑架的行为,我知道这是在胁迫,但是阿槐……除此之外我别无办法,因为我只是个没用的,什么都做不到,也做不好的家伙……过去作为执念,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受到伤害……” 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带上了些哽咽的意味,即使他那张如今看去多少有点吓人意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却也多少因此,让鬼丸国纲的表情缓和了些,并开始试图组织语言来安抚大典太光世。 “而现在……现在我终于拥有了可以触碰到你的,真实存在的躯体,却仍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在我面前受伤……那我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明明是……明明是因为想要你得到幸福,想要你平安的执念才诞生的……结果却什么……什么都做不到……” 那张怨鬼一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非常努力,但看上去实在是惊悚且勉强的笑容,“我没办法……所以即使我明知道这是道德绑架,我明知道这是在胁迫你,我明知道这是我一厢情愿的强迫行为……但是,但是阿槐……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大典太光世像是杜鹃啼血一样绝望而又痛苦的,近乎尖锐的哀鸣着,颤抖着,“我做不到一直,一直这样看着,我做不到一直,一直只能在事后做些什么……阿槐,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哀求的,痛苦的,即便是以鬼丸国纲目前微薄的人性,也能理解的苦痛,被大典太光世传递给了那颗稍稍变得柔软起来的铁石心脏,“所以只有这个……阿槐……只有这个……阿槐……我做不到终止这一切……也没办法……没办法阻止你……” “但至少……至少别让我只能一直当个旁观者……阿槐……我已经……已经受够了,受够了只能一直,一直注视着你受伤,却什么都做不到的日子了……所以别破坏这份血契……即使只能替你承担一部分痛苦也好……我不想……不想再无能为力了……” 第1章 序·战斗爽玩家会在据点门口被碰瓷吗 观前须知: ●借了部分lof上的呱间游呱老师的设定并已得到老师本人同意 ●本质上是和皮套长得很像的皮套人(?)与说是ai本质是■■的伙伴的半异界(?)流浪物语 ●主角是男性,但精神状态十分难评,随时随地都可能突然创人且内心戏过于丰富,但总体心态非常平稳,大概 ●如有不适,为了您的身心健康,请及时退出 ——正文—— 如果游戏官方实在是看我这个跳过了所有新手教程和几乎所有除战斗相关的限时活动的玩家不顺眼,那完全可以给我发消息来催我参与活动。 ——而不是用这种在社障玩家的据点门口刷新一个衣服破烂全身是血,而且暂时搞不清楚是玩家还是npc的角色的方式来惩罚我! 打完今天的日课——指去把以我目前的练度能打通的所有地图都推了一遍,并试探性的打了几层新开的地下城活动——然后就被游戏里队长重伤自动回城的设定给送回据点门口的我本来心情就不大好。 ——被送回来之前的那场战斗,明明我就差一个敌短刀就能全斩了,结果只是不小心被敌短刀的骨头擦了点边就给我送回来了,这真的很难让人不怀疑这游戏就是在针对我这种单机玩家。 然后,心想着回就回了,大不了先休整一下再继续回地下城打怪的我,就被眼前这个倒在自家门口的血人给整不会了。 不是(深吸气试图平复心情),不是哥们(平复失败表情扭曲),您能不能去别人家据点门口刷新啊?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因为现实已经很倒霉,所以只能通过在游戏里找怪打架来自我慰藉的单机社障玩家啊! 什么和其他玩家社交也好,还是遇到游戏随机刷新的npc来触发奇遇也罢,能不能都离我远一点啊(试图强颜欢笑但完全笑不出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的左手摸上了腰侧按游戏设定来说,属于角色本体的红柄太刀。革包刀拵的手感一如既往的适手,只是多少因为手上沾了自己的血而有点潮湿。 不想和人交流,只想继续当自闭玩家玩单机的心理让我下意识的想要拔刀,但在现实中养成的观念,实在是让我无法对一个并未被确认成敌人的人形生命动手——哪怕他突然冒出来倒在我的据点前疑似碰瓷也一样。 我深吸了几口气,高拟真度的全息游戏不仅是基础的视觉等感官,就连血腥味和受伤后的体感也都做得很写实,至少现在,游戏面板上挂着重伤,身上也确实有几个大口子往外淌血的我,已经开始有了些因为失血过多而失温并晕眩的迹象了。 但从玩游戏开始还一次都没死过,现在却因为被人堵门导致社障发作不能回据点包扎伤口所以快要流血致死什么的……这种事情不要啊!(单机战斗狂玩家的呐喊) 但是话虽如此……进据点的门也拢共就这一个,而翻墙的话……要是搁我还没重伤之前倒是轻轻松松,现在这么干,多少是有点难为人在的。 毕竟我只是习惯了疼痛,又不是那种能强迫自己的身体无视生理反应行动的人——好吧,如果是现实的身体是可以的,但是这只是个游戏,虽然创建角色的时候有扫描现实的身体数据,而我也选择了所有角色形象里和我现实中最接近的一个,但游戏里的身体可不会因为我的意志力强就能无视生理反应啊! 虽然大脑里一瞬间冒出了许多想法,但本质上是不善表达的社障人的我,还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盯着眼前倒在门口的血人的样子,而这位碰瓷客从始至终一点反应都没有,倒在那里就和真死了一样——如果不是胸腹处还有点微不可察的起伏的话。 我得承认,在发觉这家伙还有呼吸的时候,我一度想过他是不是一直醒着只是因为要碰瓷所以才躺在那里一声不吭,但等我试探性的用刀鞘戳了戳他身上的伤口,却发觉这家伙连正常的生理反应都很微弱的时候,我就知道坏了,这家伙不是试图碰瓷我,是真的伤势过重人快没了。 ‘在他清醒过来之前,你根本不能确定这是个玩家还是单纯的游戏奇遇npc,你真的要把他带进你的据点里面吗?明明你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单机游戏吧?’理智劝告我。 ‘但这是个没有对我表现出恶意的人形生命,我的过去让我做不到放着他在一旁不管。’感性回答我。 于是最终,在身体因为失血而更进一步的衰弱下去之前,我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俯身将地面上的血人扶了起来,带着他挪进了我那个只能说是维持了外表完整的据点。 只是该怎么说呢,即使我做了应该能算是善行的事,但我果然还是个倒霉鬼。 在艰难的用脚开门关门,并半扶半扛着人进了离门口最近的屋子里后,之前在门口犹豫了太久的后遗症就找上了我。 创立角色的时候跳过了所有教程并固执的选择自己一人单机的后果,就是相比其他玩家那虽然初始的时候也算不上多大但至少完好无损且设施齐备的据点,我的据点只能说是初具雏形,一开始连个完整的屋子都是勉强才找出来的。而游戏官方就像是为了强调他们这个游戏的社交性一样,除了破破烂烂的据点,还给像我这种单机玩家都附加了一个随机的负面词条。 而我的负面词条[旧日残响]……怎么说呢,是一个各方面来说,都过于有既视感的词条。 这条词条的官方描述是:1当精神值低于百分之二十五时,角色将陷入谵妄并行动能力削弱至正常状态下的百分之二十五。2当角色处于重伤状态时,精神值会以初始每分钟百分之二,每三十秒增加百分之一的速率下降。 如果我只是个倒霉的正常人的话,这样的词条姑且还在可接受范围内,但问题就在于我的精神方面,有一点毛茸茸的小问题,而这点小问题又十分巧合的,和这个词条的描述不谋而合。 如果不是知道这个游戏还没那么大能耐调取我的过往档案的话,我是真的会怀疑自己的信息是否泄露的。 但正因为知道没那个可能,所以最后我只能得出自己大概是又一次霉运发作了的结论,然后面对着因为跳过教程所以找不到怎么恢复伤势的窘境,不得已在提刀出门打架前,点开了一个创立角色后就挂在游戏面板上闪闪发亮,但是怎么看都和战斗无关的限时活动。 【新角色创建限时活动☆】 【针对选择了自由度和难度都更高的暗堕本丸玩家特别开放的十连词条抽取活动…… 根据选择的关键词不同,将会在本次十连中抽取到带有相应效果的词条,以帮助暗堕本丸玩家进行游戏…… 每个玩家最多同时携带三个词条,当抽取到金色及以上词条时,系统将会为您自动锁定词条并携带。】 现在想想,或许点开那个写了堆不认识但是能猜出大概意思的词的活动,也是霉运的一环吧,毕竟虽然罕见的,好运的在选择了治疗作为关键词后,一发十连结果出了两个金色词条,但是那两个名为[以身作替]和[饲火]的词条…… [以身作替]:当角色用其他玩家或npc的本体刺穿心脏后,可以将对方的伤势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 [饲火]:角色可以消耗当前精神值总量的百分之三十,通过将本体置于火中的方式来恢复自身伤势,但在恢复途中角色会同步产生相应的灼烧感。 ……我一个单机玩家要[以身作替]这种治疗别人的词条干什么?!还有那个[饲火],一次性扣我百分之三十精神值你是生怕不会触发[旧日残响]让我陷入谵妄是吗?!和这种负面效果比,就连因为我一直开着百分百痛觉所以会同步感受到的,那种被火烤的感觉都没那么重要了啊喂! 而且为什么会抽出来之后自动锁定并装备啊?!你这根本就是强买强卖!而且我都单机玩家了为什么抽到的词条还这么注重社交—— “咕……”后知后觉一样的,从舌头上传来的疼痛,让我从对过去的回忆里回过神来,即使下意识的因为据点里不再只有自己一个,而在重伤导致的精神值过低引发谵妄时,通过咬着舌头来防止角色说出点什么奇怪的话,但是开了百分百痛觉后,这种谵妄时无意识用了死力气以至于让人怀疑是不是把舌头咬断了的疼痛还是有点太刺激了,以至于我实在是没能忍住的,从眼眶里淌下了生理性的泪水。 右眼很快就被涌出的泪水彻底模糊了视线,而被皮质眼罩遮盖着的左眼情况则更糟一点。我是不清楚这个角色在正常的情况下,戴着眼罩的左眼到底有没有视觉的,但是就我自己的情况来说,我的左眼是处于一种只有感光能力,而且极度畏光的状态的。 虽然以现在的技术,倒也不是不能更换那些和神经直连的义眼来代替,只是我还是更习惯自己的原装货多一点,所以最后也只是和游戏角色同样的戴了眼罩了事,但正因如此,我才清楚那只眼睛一旦流泪的话,处理起来有多麻烦。 “唔……”视线的模糊再加上词条的削弱,让我的脚步也跟着踉跄了起来,差点没把挪进来的血人直接摔在地上——以他现在这种脆皮状态,要是直接摔在地上怕是连两秒都撑不过去吧!那我这么辛苦把人扛进来到底图的什么?图他弄脏我的屋子给我增加工作量吗?! 我腹诽着,同时伸手摸向了后期发觉能在地图里找到些消炎止血的草药,所以特意安置在门口并放了些经过处理的基础止血药的医药柜,这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直接把血人摔在地上,而是能慢慢的把他放下来。 “呃……啊……”游戏当然不可能跟现实一样真的给我整点谵妄的幻觉出来,但是作为替代,游戏整出了谵妄时,角色会不受玩家控制的做出些多余举动和念叨一些鬼知道在说什么的,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话的花活。 所以哪怕现在我感觉自己为了不说胡话都快把舌头咬断了,但这嘴还是不由自主的想张开说点什么……你们游戏这个时候就不要这么尊重现实了好吗!知不知道这对于现实中真的会出现谵妄症状的玩家来说多吓人啊!(恼) 我顶着右眼模糊的视野和左眼的刺痛感确认了一下被放在地上的血人还昏着一无所觉,然后才扶着医药柜上方的墙,迟缓的迈向了这个屋子里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设施—— ——一处被打理得很好的,在我离开前新添了燃料的火塘。 虽然精神值已经被扣得所剩无几,但反正[饲火]想要发动,扣的是当前精神值总量的百分之三十,只要精神值还没没彻底见底,该用还是能用的。(确信) 我抖着手,将已经满是裂纹的太刀从鞘中抽出,虽然在抽中[饲火]这种性质的词条时少不得抱怨官方,但是只要把刀拵拆掉再扔进火里烤就能恢复伤势这一点,可比涂点草药包扎好伤口等待愈合要快多了。 就是这个拆刀拵的过程,对于虽然不会拖到重伤才想着去治疗,但因为霉运总是在重伤的我来说还是有点困难,尤其是现在我能看东西的右眼视野模糊,而只能感光的左眼正在被越来越强烈的刺痛感折腾,手掌又因为之前扛了血人沾了一手血在打滑,而行动能力又雪上加霜的被词条削弱了百分之二十五…… 已经是那种,光是想想都让人眼前一黑程度的倒霉了,而更倒霉的是,我还要跟因为重伤所以在持续下滑,现在已经快跌到不能使用词条程度的精神值竞速……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而且如果不能在精神值归零,导致角色失去控制陷入昏迷状态前把本体扔进火里修复,就会导致有且仅有的这一个角色要陷入昏迷恢复精神值——但因为重伤又持续滑落继续昏迷的死循环之中……那种事情不要啊!(单机战斗狂玩家因为不能继续战斗爽而发出爆鸣) 不幸中的万幸,我最终还是赶在精神值归零,以及因为左眼越来越严重的刺痛影响到我本来还能隔着泪水模糊视物的右眼前成功拆掉了刀拵并将本体扔进了火里。 但不幸的是,只剩丝血的身体在修复时产生的烧灼感折磨下终于是撑不住了,我只来得及改变倒下去的方向,以免自己一头栽进火塘里,就整个摔在了地面上,并彻底失去了对游戏角色的控制。 ……现在只能祈祷那位血人别像我那么倒霉,恰好的赶在角色失控的时候醒过来了,否则我也不确认自己会不会为了不丢脸做些把人\/npc强行敲失忆的事呢。(强颜欢笑) 第2章 碰瓷客(x)传奇耐伤王(√) 火,燃烧着的,几乎要将一切燃尽的火。 在噼啪的声响中,舔舐着皮肤,烧灼着骨肉的疼痛一刻未停的,被神经传递给浑浑噩噩的大脑。 呛鼻的浓烟,刺耳的尖叫,模糊的视野,最后便显得好似一切都在旋转变形,自我也跟着在这弄不清状况的火焰之中被烧蚀融化,变成了和倒在地面上正在燃烧的东西一样的,无可分辨的残骸。 但是,并不觉得痛苦,明明在被火焰烧灼,明明全身上下都在传递名为疼痛的神经信号,但无以言喻的欢欣却从混沌的意识中生发出来,形成了某种寻不到缘由的,好似解脱一般的快慰心理。 ‘就这样死去也好,反正任务已经完成了,不是吗。’模模糊糊的,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并得到了自我的肯定,以至于在从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中蜷成一团的身体也放松下来,近乎狂喜的想要去拥抱近在咫尺的死亡。 “找到了!他在这里!还有救!” 然而,然而……喜悦的声音在这一刻响起,浑噩的意识也因此清醒起来,带着浓重的痛苦与绝望。 又活下来了,又是只有我一个,又是这样,只有我自己得救……啊啊,为什么呢?为什么每次都……我果然,是只会带来霉运的‘鬼’。 憎恶,恶心,令人作呕。 我凭什么活下来呢?一次又一次的踏上战场,一次又一次的去执行任务,无论事前调查做得有多完备,结果总是能碰到不在情报内的敌人,为了完成任务只能拼了命的去厮杀,最后好不容易成功,却发觉只剩下自己一个在战友与敌人的尸骸间徘徊,像是择人而噬的恶鬼一样浑身染血,却又失魂落魄。 即使申请单独完成任务也无济于事,我总能成功,却也总会搭上他者的性命,就像是,我实际上是吞噬了他人的性命才苟活下来的恶鬼。 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害死任何人,可我无可奈何,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那些笑着和我说‘不要那么封建迷信’,最后却终究没能逃脱的,被我牵连着死去的队友。 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只能被动的接受这一切发生,然后麻木而又痛苦的活下去,我甚至不能去寻死。 “你的命是我儿子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给我活下去!替他活下去!”失去儿子的母亲抓着我的衣领,她分明怨恨着,为什么活下来的不是她的孩子,但最后却也没有迁怒到我身上,而是要求我活下去。 “我的丈夫死了,你难道要我在孩子出生前,再背上一条人命吗?”失去丈夫的妻子还怀着遗腹子,她明明那样恐惧我不祥的传言成真,甚至一度不安到在得知丈夫和我组队后,想要去找上级更改调令,但她终究是识大体的女子,最后也只是给丈夫戴上了亲手制作的平安符,惴惴不安的等着孩子的父亲回来。 “爸爸……爸爸在哪里?叔叔,爸爸是回不来了吗?”尚且不太懂事的孩童扯着我的衣袖,眼中含泪的问我爸爸的去向。 然而,然而…… 没有人等到他们回来。 父母永远失去了孩子,妻子永远失去了丈夫,孩子永远失去了父亲。 只有我,只有我这个可鄙的,吞噬了他人生命的恶鬼,一次又一次的从地狱中爬了出来,站在他们再也不能看到的阳光下,道貌岸然的苟活。 所以在退役前接下那个任务去当卧底的时候,我甚至是欢喜的。 多好啊,这样高危的,需要亡命徒的任务,我当然会拼尽全力去完成任务,可这样危险的话,即使在任务中死去也不会有人怀疑吧?就这样死去,就这样结束作为恶鬼带来不祥的一生,也是好事一桩吧? ……我错了,别这样,求你,别这样。 我没有暴露,也没可能暴露,因为又一次的,有人替我做出了牺牲。 我看着年轻人在我面前被折磨拷打,我看着他痛哭哀嚎却一个字也不肯吐露,我甚至亲手造成了这一切,可我不能,也不可以有半分迟疑或手软,只能硬顶着内心的煎熬与苦痛,用那张一如既往做不出什么表情的脸,见证一切的牺牲,却甚至没办法给饱受折磨的他一个痛快的死亡。 “你做的好,做的好啊!鬼!不愧是我的副手。”猖狂的,大笑着的组织首领拍着我的肩,毫不顾忌我浑身鲜血,啊,或许是因为他手上的血也并不比我少吧。 他是如此的快慰,对自己又一次验证了除了战斗外别无欲求的下属对自己的忠诚而感到快慰,他乐意并热衷于用各种手段去试探,去折辱我,只为了确定对除了战斗以外的事都兴致缺缺的手下仍旧忠诚于他。 所以他才会那样的难以置信,难以置信于,在我明明以因为替他挡伤而在战斗中伤了只眼睛来再度证明自己的忠诚后,我会在和往常无异的一个普通日子里,将短刀捅入他的心脏。 “背……叛!鬼!你竟敢……背叛我!” 我看着他因为惊怒而大张,却被破裂肺泡里的血液堵塞着,而没法发声的嘴巴做出的口型,脸上一如既往的麻木且没有表情,“没有背叛,只是从来都没有效忠过你,以及,你肯定不会记得,但是今天是那孩子的忌日。” 我试着尽力牵起嘴角,在血泊里看到了自己露出的,难看而又模糊的笑,“虽然晦气,但这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祭品了。” 之后,之后发生了什么呢,我不记得,我不清楚,只知道自己倒在了火场里,但是因为已经把整理好的证据上交,再加上也没有父母亲人,所以毫无牵挂的躺在地上,等待着死亡,然而,然而…… 又一次的,作为吞噬他人生命的恶鬼,活了下去,甚至除了一身的旧伤和只剩下感光能力却又极度畏光的左眼,以及那一头白发,竟然算得上全须全尾的活到了退役。 憎恶,恶心,令人作呕。 我这样的鬼一次又一次的活了下来,而真正阳光善良的好人却粉身碎骨,我凭什么呢?凭这虽然衣食无忧,却除了战斗一无是处的残破身体,还是凭这甚至连为死去的战友落一滴哀悼的泪都做不到的,空洞而又麻木的心呢? 我找不到答案,也不知道该去做什么,于是便浑浑噩噩的像个幽魂一样,终日缩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与谵妄发作时的幻觉作伴。 后来……后来是怎么接触到游戏的呢?啊,大概是看我天天浑浑噩噩,实在于心不忍的负责人的推荐吧。 “想要战斗也可以,只是单纯的看看景色放松心情也不错,总之,多少能改善一下你的情况吧。”这样说着的负责人给我安装了设备,帮我安装好了这款名为《刀剑online》的游戏。 再之后,就是作为单机自闭社障玩家,在开了百分百痛觉的情况下,一个人推图并战斗爽的日常,以及今天被碰瓷了的非日常了。 “唔……差不多,全修好了。”我睁开眼睛,和那唯一接近死亡的一次近乎一模一样的烧灼感遍布全身,但伤势却是实打实的全部被修好了,甚至连破损的衣物也因为游戏设定而焕然一新,不再全是血污。 只是可能和扫描了我现实的身体数据有关吧,左眼的异常并没有被一并恢复,而是仍旧在散发着愈演愈烈的刺痛,甚至连带着右眼的视野都出现了些古怪的黑影,而已经停止了通过支付精神值来触发治疗效果的本体则还在火塘里躺着,用烧灼感和缓慢往下掉的血量,在正在变黑的视野角落里,提醒着我去把本体捞出来重新装好刀拵。 但现在捞本体倒不是很重要……我摸着皮质的眼罩,无声的叹了口气,随后半坐起来,忍着左眼在见光后加重的疼痛解开了固定的皮带,而眼罩刚被取下,浑浊的血色液体便难以抑制的从紧闭的左眼眼角滑落,几乎是瞬间就将我的左脸和较长的左侧额发弄得一塌糊涂。 我忍着想要去揉眼睛的冲动,先是看了一眼和角色失去控制陷入昏迷状态前的状态相比,可以说是一动也没动过的,躺在我最初把人放下来的角落里的血人,在确定了他还是那副半死不活没醒过一点的样子后多少松了口气,接着从地上起身,肢体有点僵硬的走向了另一个,放着为了防止左眼影响战斗而难得花费了游戏货币购买的消毒用品的柜子。 我是知道如果现实里的眼睛出了问题,是不能用这种堪称粗暴和应付的,先是生理盐水洗眼,后再用抗生素滴眼液消毒的方式来处理的,但这里毕竟是游戏,游戏设定虽然贴合了部分实际,但也没真实到那种地步,所以虽然我的行为粗暴又应付,但是至少能管用。 “没有……影子了。”在经过了一系列处理后,我一边从柜子里找了纱布,擦掉脸上和头发上乱七八糟的液体,一边眨了眨眼睛。在确认右眼已经不再受影响后,便翻了一个质地更柔软透气的纱布眼罩戴上,以免还在隐隐作痛的左眼给我又搞点什么幺蛾子出来。 然后,社障就要鼓起勇气,去面对目前最大的挑战了—— ——被自己扛回来扔在屋子角落里躺尸的疑似碰瓷客。 在放着人不管等他自己醒和多少也用自己的药品给人做个应急处理中纠结了片刻,我选择了先去给火塘里添点柴火并把本体从火塘里捞出来再说。 没办法,社障人是这样的(苦笑)。鼓起勇气去社交什么的,还是太难为我这个总是给身边人带来噩运的倒霉鬼了,至少在有得选的时候,让我先逃避一会儿吧。 但大概还是霉运在发作,我刚给火塘添了点柴火,还没来得及捞自己的本体,那个半死不活的碰瓷客就开始给我表演什么叫再不救就要真的无了——他的身体开始跟敌人被斩杀后的表现一样,逐渐的从肢体末端开始碎成光粉了。 不是(深吸气),哥们你别死在我屋子里啊?!把别人的屋子搞成这样现在还打算一死了之你是和我有仇吗?!不对我单机玩家顶多也就是和地图野怪有仇啊?总不能哥们你其实是野怪来碰瓷的吧?! 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跌跌撞撞的跑到了碰瓷客身边,然后在碰瓷客持续碎成光粉的身上找到了应该是他本体的,那柄同样被血染的几乎和他完全融为一体的太刀。 “别死啊……”我一边伸手将太刀抽出刀鞘,一边祈祷这家伙能撑到我动用那个虽然一直写在面板上,但还一次没用过的词条的时候,“至少不要……” 万幸,抽出来的太刀虽然满是裂纹破破烂烂,但姑且还保留了一定的锋刃在,应该能用来触发[以身作替]——不然我大概就得试试先用自己的本体给自己捅个口子,再趁我还有气,把本体扔进火塘,并换成碰瓷客的刀塞进去能不能触发词条了。 我小心的握紧了破烂的太刀,一边开始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把本体从火塘里捞出来,一边将刀尖对准了肋骨的缝隙,随后手掌发力,一击即入。 感谢以往的经历,我准确的把握了动刀的力度,刚好维持在一个刺穿心脏,但没伤到附近的肺部的程度,同时也让我在词条发动,将碰瓷客身上的伤势全转移过来的时候,没有忍不住痛呼出声。 我几乎是无缝衔接的发动了[饲火]的词条开始治疗自己,同时一边将已经重新光鲜亮丽起来的太刀收回对方的刀鞘,一边仗着精神值还没扣到底,硬撑着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势。 然后我就意识到,这哥们不是有意碰瓷倒在我据点门口,而是真的只能撑着走到那儿了——左腿股骨骨折,肋骨断了五根还有点气胸,脾脏和肝脏破裂并大量失血,咽喉、心脏等部位都有近乎致命性的刀伤,而胸腹还有被殴打的痕迹…… ……你是刚从哪个拷问场所跑出来的吗兄弟,如果这不是游戏,以你的伤势怕是早死了吧喂! 第3章 社交,坏! 首先,虽然我跳过了全部教程以及近乎所有与战斗无关的活动,而且在最初创建角色的时候选择了扫描现实身体数据并秒选了和自己现实形象最接近的一个,之后更是除了单机推图战斗什么都没做,看起来是个彻头彻尾的,除了战斗以外全都无关心的那种玩家,但我姑且还是了解了一下在这款游戏的基础设定里,玩家是有两种身份可以选择的。 一种是扮演以刀剑为本体的,呃,好像是叫付丧神?总之这种玩家正常的联机玩法,就是日常听据点老大的命令出门打怪或者做任务,然后带着材料回去扩建据点。 单机玩法就是类似我这种的自己看面板任务提示找地图打怪练级,顺便收集材料修复据点,不过倒也大概听说过有那种只是单纯不想被人管,所以几个玩家合伙建设一个据点的。 另一种就是扮演据点老大,游戏里似乎是叫审神者,总之这种玩家的玩法一种是安排手下其他玩家去做日常任务收集资源,同时想办法招募更多的人手来扩大据点,另一种是不跟其他玩家合作,选择招募游戏ai扮演的npc作为手下来完成任务。 但无论哪种玩法,审神者本人都是不能亲自下场去地图里打怪的,再加上我实在是不想让自己的霉运再牵连到别人,哪怕是ai,我也不想害得对方落得一个数据损毁的下场,所以我最后是没怎么仔细看角色建模也没看背景介绍,就秒选了角色去当单机玩家满地图打怪去了。 所以,当我面对一个刚醒过来,还不知道究竟是奇遇任务ai或者是倒霉玩家的,整个人就像是把那柄暗红描金的折扇焊在左手和下半张脸上一样的,但是似乎对我的角色很熟悉,甚至一睁眼就称呼我为“鬼丸殿”的前碰瓷客的时候,对于扮演角色的人物背景一无所知的我僵在原地不知所措,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所以说到底我当时为什么心生犹豫把人扶进了自己的据点,还在人快死了之前捞了他一把啊?拜托我上次正常和人说话还是每个月一次接受负责人探视,确认我没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在家里想不开啊! 平时大家都是用线上文字和全程他说我沉默的视频通话交流的好吗!而且你倒是说点别的什么啊?喊完那句莫名其妙的“是鬼丸殿啊”就一言不发的闭眼你要搞什么啊?难道你也是社障吗?两个社障却要面对面交流什么的……这种事情不要啊!(痛苦面具) …… 说实话,男人其实从一开始就没觉得自己还有再醒来的机会。 自己早就该死了,在睁开眼睛看到那位审神者,不,那个恶鬼的时候,在明明已经察觉到了那种缠绕在其身上与灵力中的,隐晦的恶意,却只是心生戒备,而没有第一时间动手的时候,就该死了。 不然的话,也不至于成为那个恶鬼手中又一个玩物,受他钳制去伤害其他同僚,甚至是自家的小辈。 刀剑付丧神虽是自器物而生的精怪,但同一刀派以及曾经共侍一主的付丧神之间,却也确实的,存在着亲人般的感情,而这份原本美好的感情,在那恶鬼手里,便成了套在被伤害的付丧神颈上的枷锁。 男人曾眼睁睁的,看着兄弟最多的粟田口,因为被那恶鬼以其中几振刀剑做胁,而不得不低下头颅,任由对方施以恶毒的咒术,甚至于对形体进行摧折和改造,也见过为了保护刀派的后辈而自愿接受实验的长辈,还有明明都是出于保护彼此的目的,最终却在实验室里见到了彼此,甚至被迫生死相搏的,情同手足的刀剑。 男人看着,也只是看着,因为家里的小辈们也在那恶鬼的手里,因为男人也只是自身难保的泥菩萨,因为被咒术控制,被实验改造的形体已然不再受自我掌控,而是只有短短数息可以掌控自我的可悲傀儡。 在那恶鬼手下的时候,男人所能做的反抗,甚至一度只是在对方为了佯装正常而安排刀剑出阵时,竭尽全力的对掉落的刀剑视而不见,避免将更多的无辜者牵连其中。 多可悲,多可恨啊,无论是那恶鬼,还是受他钳制的自己。 但是,没有任何一振刀剑彻底的放弃。 即使只是九十九神的分灵,也仍旧是持有神性的神明,更何况作为饱经岁月的古老存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多少对咒术有些了解,只是身为刀剑,被持有者挥舞才是本职正道罢了。 然而,一切都在恶鬼的预料之中。 他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轻易的被反叛者杀到近前,然后在对方即将成功的时刻发动更深层的咒术,重新将一切纳入自己的掌中,态度轻蔑而又玩味,就好像一切只不过是他百无聊赖时用作消遣的闹剧。 然而只是这样却并不能让恶鬼满足,经历了背叛的恶鬼愈发疯狂,甚至不再像以往一般虚情假意的,去给被保护者留下血泪换来的无事假象,而是将一切都摧毁,将一切都投入到他那毫无顾忌的,愈发疯狂的实验之中。 于是,当男人再一次从浑噩中恢复清醒时,男人看到了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男人想要保护的小辈们彻底失去了形体,无论是作为刀剑的本体也好还是显现的人形也罢,都尽数被扭曲成了可憎的样子,成为了无有神智,只有些许本能的怪物,而那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只是嬉笑,甚至于戏谑的将那被扭曲重铸后的本体塞进了男人手里。 ‘看啊,这下你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恶鬼笑着,然后强行控制着男人去看镜子,‘我特意给你保留了一些对过去的纪念品哦,就在你的脸上,是不是很合适?啊,当然,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嘛。’ 在咒术的力量下,与小辈们形态近似的存在,自那张被打上所谓纪念的,满是裂痕的下半张脸上的裂隙里钻出,柔软的在空中招摇着。 ‘你看,我多贴心啊,这下你们是一样的啦,绝对不会有人认不出你们是一家人哦。’恶鬼在狂笑,‘我可是保留了你们的本体哦,虽然形态有所变化,但是正常的手入修复都是没问题的事……’ 麻木的,忍耐的,痛苦的,绝望的,愤怒的,怨恨的……所有能够被描述的,无法被描述的,能够被承载的,不能被承载的,混乱而庞大的,不止来自一振刀剑,不止来自一个刀派的情绪,在这一刻,被已经彻底脱离了正常付丧神范畴的男人所吸引。 在所有反抗者,所有牺牲者,他们的最后遗存的帮助下,恶鬼自以为牢不可破的咒术悄然破碎,于是,男人迟来的复仇便理所应当的降临于此。 但是,不记得了,完全不记得了。 当意识陷入空白的男人再一次清醒的时候,他所看到的,除了已经在复仇中化作废墟的囚笼,地上只能用一摊来形容的恶鬼,就只剩下依附在被扭曲重铸的本体上,无有神智,依靠着本能哀鸣着,寻找着长辈的小辈们所聚合而成的小小怪物,以及同样成为了怪物,遍体鳞伤,离死不远的自己。 男人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整个本丸已经只剩下自己和自家的那些小辈们,曾经的那些同伴,那些私下一起计划着反抗的同盟们,都已经在恶鬼的手中化作了碎片。 所以,男人最后能做到的,有且只有这场迟来的复仇。 内心空洞而又茫然的男人踉跄着,重新拾起了小辈们扭曲的本体握在手中,举起来,贴在脸前,让小小的怪物和从自己脸上钻出的,比起这具人形的躯壳,更接近于自己本体的存在相互缠绕,不再分离。 ‘不会再分开了……’男人呓语着,步履蹒跚的,用另一只手从废墟中掘出还能被找到的那些,曾经同僚们的残片,用自己的披巾小心裹好,再将一些保存在角落里的,恶鬼的罪证放在显眼处,然后带着他们一起,启动了从废墟中翻出来的,报废边缘的时空转换器,离开了这处旧日的牢笼。 决定不了自己的过去,也无力拯救饱受折磨的小辈们,但至少,至少在恶鬼已去的现在,作为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却是唯一还能行动的,可笑的幸存者,在彻底消亡之前,还能做到最后一件事……把大家,把所有受恶鬼迫害的大家,带离那个只有痛苦回忆的牢笼。 男人已经没办法再信任人类了,即使清楚并不是所有的审神者都是和那恶鬼一样的败类,过去的印痕也让男人无法再接受被人类所领导。 至于同类……如今的男人只不过是空有外壳的怪物罢了,反正也到了消亡的边缘,倒不如走的远远的,随意的找个角落,和只剩些本能的小辈们一起沉眠。反正此身,已经把身为可悲的失败者所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摇摇晃晃的,在已经模糊到只剩色块的视野里,看到了一座破旧的,好似被遗弃许久的本丸。同伴们已经在落地后就近埋葬了,至于如今……反正也走不动了,便倒在这里吧,和这座,被遗弃的本丸一起。 ‘我一直看着……人死去,也一直看着,物品损毁。而今天,我也到这一天……了吧……’恍惚的呢喃着,男人倒了下来,闭上了眼。 ……所以老头子我连碎刀语音都说了,为什么还会醒来呢?而且一醒过来就发现本体被修好了,眼前还有一个穿着出阵服但戴着内番服眼罩的鬼丸国纲在盯着老头子看…… 懂了,这是临死前的幻觉对吧,只是为什么会是鬼丸殿?难道是因为老头子现在变成恶鬼了吗?只是,果然还是希望最后看到的是小子们啊……当然,老头子没有嫌弃鬼丸殿的意思哦!只是都已经出现死前幻觉了,为什么不能是……等一下。 男人猛的睁眼,灰绿色的眼睛看着眼前虽然一直一副生人勿近的面无表情模样,但是多少能看出来有点僵硬的鬼丸国纲,又看看了四周这虽然整洁但难掩破败的环境,再联想一下自己最后倒在了一个破败程度看上去跟废弃没差的本丸门口…… 不,会,吧?(形容呆滞) 已经万念俱灰只想着和小子们一起倒在某个地方等死,结果不凑巧的倒在了这个看起来只有鬼丸国纲一刃,而且也并没有审神者存在的本丸门口,然后被虽然因为掉落率和锻刀难度过高所以在之前那个牢笼的时候并没有见过也没接触过,但隐约有本灵与其相处时留下的‘面冷心善’印象的鬼丸国纲捡了回来并用珍贵的资源(看这个本丸的破旧程度就知道鬼丸国纲肯定没什么资源)救了回来,结果自己还觉得对方是死前幻觉什么的…… 男人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折扇,但下一刻便因为想起了这本来是自己随身携带的爱物,却被那个恶鬼改造并和小子们的本体一起熔铸重锻后慌了神。 尤其是虽然当下自己因为被修复好本体,且精神稳定的缘故没有再外显出那个被改造后的样子,但小子们按理说不该是这副连一点除了折扇本身以外的触感都没有的样子啊,而且就连同刀派之间的感应,现在也变得若有若无…… 完全慌了神的男人也顾不得之前的尴尬了,合上扇子就是前踏一步:“抱歉,鬼丸殿……虽说冒昧,但能不能请鬼丸殿像之前给老头子手入一样,帮忙救一下老头子家的小子们呢?还请鬼丸殿放心,以一文字之名,您救下老头子和小子们所消耗的资源,老头子会在之后通过出阵给您双倍补上的!” 见鬼丸国纲没有回答,男人心下一沉,但目前鬼丸国纲是他唯一能求助的人了,所以男人便也顾不得那么多,双膝一弯便拜了下去:“老头子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拜托了鬼丸殿,老头子,老头子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第4章 停止脑补从己做起(一) 不得不说,每当我因为过于真实的体感而暂时忘记这是个有着离谱词条设定和感觉设计出来就是为了针对我这种单机玩家的,队长重伤自动回城机制的游戏的时候,这玩意儿就会为了证明自己的虚拟性,从角落里跳出来给我整个拟人的花活。 ……毕竟正常人是没可能做到,上半张脸看起来十分正常,而下半张脸跟故意摔碎的瓷器一样全是裂纹,上面还钉着些从花纹来看大致能分成四种的锔钉的……好吧,一些国外捣鼓什么义体的非主流或许能搞出类似的仿生结构,但这浑然天成的锔瓷手艺和过于生动的面部表情……那群外国非主流有这手艺我是不信的。 但我刚从挺好一张脸怎么整成这德行的感慨中回过神来,这位刚被我从濒死抢救回来的碰瓷客就已经跪倒在地,又是许诺又是恳求的,请我像捞他一样帮忙救救他家的小辈们。对方言辞恳切声音哽咽,怎么看都不像是演的,但那双灰绿色的眼睛一眼望去却跟这人枯黄的头发一样,充斥着死寂、麻木,又有些破釜沉舟的决绝在里面。 不是(深呼吸)……不是哥们,我这一时恻隐救了个人,还给自己救出来了个后续任务是吧?光是救你一个我到现在还胸口幻痛,再帮忙救你家的小辈,们? ……我难道看起来很像什么做慈善的,爱心泛滥的受虐狂吗? 但是看着那双其中情绪似曾相识的灰绿色眼睛,和对方那明显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神情…… ……我是。(放弃思考的闭眼) “……你家的小子们……在哪儿?”一半是看不下去对方那快崩溃的神情和跪在地上已经开始给我磕头的样子,另一半是社障人为了能正常点说话而做的努力,总之,我几乎是闭着眼睛,向这位完全不熟,但之前的话里有提到‘以一文字之名’,所以大概名字里是有一文字的,目前还分不清究竟是玩家还是ai的男人发问。 毕竟之前救人的时候,我确实只在他身上找到了一柄太刀,并没有看到或摸索到别的可作为付丧神本体的刀剑,所以我想,他大抵是把请求我帮忙救一下的那些小子们放到了别的什么地方藏了起来,之后应该会去把本体带回来——总不能他手里那柄之前跟焊死了一样遮着脸的折扇是他家小子们的本体…… ……不是哥们,还真是啊? 鬼丸国纲确实是本灵印象里那振‘面冷心善’的刀剑,至少在面对自己都觉得过分,且明显已经有些道德绑架的意味在的请求时,对方虽然一开始默不作声,但最后还是不忍的闭眼,开口问起了那些小辈的去向,应是默认了会帮忙了,只是…… 男人将那柄红绸折扇递给鬼丸国纲的时候,对方在愕然间睁开并瞪圆了那只血色眼睛时的模样……虽然这么说有调侃救命恩人的嫌疑,但说实话,真的很像一只被吓到的猫。 “这是……你家的……小子们?”鬼丸国纲接过折扇的手在微微颤抖,虽然仍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但那游移的目光和不甚确定的口吻,能看得出来是受了很大冲击的样子了。 “之前的那位……做的恶事,”实在是没办法把审神者这个称呼说出口,只好语焉不详的敷衍过去的男人神色低沉而又含着对那个早就只剩一摊的家伙的隐怒,但紧接着又对稍稍露出些难色的鬼丸国纲解释道,“虽然已经被重锻成了这副模样,但还是能像正常刀剑男士一样通过手入治疗的。” ……虽然听不太懂但大概能猜得出意思,只是哥们,你真以为我是因为你家小子们能不能按正常方法治疗而面露难色吗?我是在思考你这一柄扇子我得怎么整才能刺穿心脏啊!总不能我现在去把还躺在火塘里的本体捞出来给自己一刀再丢回火里,然后趁发动[饲火]但伤口还没来得及愈合的功夫把扇子捅进去吧?我真是……所以一开始到底为什么要心软啊我? 不幸中的万幸,我摸索了一下扇子顶端,发觉这柄红绸扇子扇骨的顶端侧缘还是有点锋刃在的,虽然不会很适手,但是找准角度,再稍微努力一下的话,还是能成的,就是这个过程大抵会非常折磨就是了。 “可能会有点……记得及时拿回去……”我实在是没办法对着眼里终于有了点光的人说些什么听起来不像是救治而像是凶杀现场的描述,只能尽可能模糊语句,要求他发现治好了就尽快拿走他家小子们的本体,免得到时候大概率又陷入[旧日残响]造成的谵妄中的我整出点什么让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的活来。 男人一开始是没明白鬼丸国纲含混的话语究竟是什么意思的,直到他看到鬼丸国纲将扇子顶端对准大抵是他心脏的位置比划了片刻,然后毫不迟疑的用力刺下,男人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明显没有多少资源,也很显然不是手入室的环境,以及之前没注意到,但是现在能清晰看到的,与还算整洁的墙面与家具不同,在地面上残留着的,一些能明显分辨出是自己之前倒下时所留下的,另一些则是更为可怖的淋淋漓漓洒了近乎小半个屋子地面的鲜血。 还有在鬼丸国纲将扇子刺入心脏后,几乎是瞬间便出现在他身体表面的可怖伤痕,以及腰间空荡荡的刀鞘与地面上被拆下来扔到一旁的刀柄,最后则是,几乎在鬼丸国纲出现伤痕的同时,同步自不远处那个火塘里,被柴火半掩埋着的光秃秃太刀身上,所发出的不妙脆响和产生的裂纹。 男人的脑袋乱糟糟的,被各种可能的推测与念头搅成了一锅粥,但至少有一点他是清楚的——鬼丸国纲在明知救助自己和自己家的小子们时会遭受这种痛苦的前提下,虽然中间有过犹豫——现在想想会犹豫才是正常的吧,毕竟又不是自己这种已经脱离了正常付丧神范畴的怪物,但他最后仍是沉默的伸出了援手。 “鬼丸殿……”男人欲言又止,名为歉意的情绪出现在那张虽受了摧残,却仍旧绮丽的脸上,男人下意识的向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来表达歉意,但紧接着,他便不再关注那些了。 在鬼丸国纲为了确保扇子能刺穿心脏而不断施力下压,于是近乎贴在胸前的手掌下,那块已经被鲜血浸透的皮肉此刻正不正常的隆起又凹陷,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那层皮肉之下生长一般,最后在连绵不绝的裂帛声中,被鬼丸国纲按住的皮肉彻底撕裂开来,露出了一条条染着血的,像是离了水的章鱼又像是应激的小猫一般胡乱摆动着的,颜色泛紫的葡萄藤。 那丛生的葡萄藤中有一些能窥见其上羽管的痕迹,或是亚麻色,或是浅蓝色的,生长畸形的绒毛则从那羽管的残迹旁生长出来,让这明显是植物的存在多出了些动物的特性。 而这簇无法分辨究竟是植物还是动物的古怪嵌合体则在似是惊恐又似是探寻的,一顿难免抽打到手掌尚且按在胸口的鬼丸国纲手臂的狂舞之后萎靡了下来,垂在鬼丸国纲的胸口,发出了细弱的,像是婴儿啼哭,又好似弃猫一样的,令人汗毛倒竖的低低哀泣。 发丝枯黄而眼眸灰绿的男人急切的上前一步,戴着露指手套的手掌似急实缓的落到了那哀泣着,同时不甚明显的抖动着的葡萄藤上,声音干哑却又充斥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与无能为力的哀痛,“老头子在这里,小子们。” 如同弃猫一般可怜的低声哀泣在男人的安抚下逐渐消失,染着血的葡萄藤重新支棱了起来,将比之前更为粗壮,其上附着的羽毛发育也更为完整的枝条缠上了男人纤长有力的手指,小心翼翼却又一副生怕男人消失的忧惧模样。 “老头子没有丢下你们……一文字家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男人半垂着眼帘,一边轻轻勾起手指以作回应,一边尽可能温柔的轻声呢喃道,“嗯,不会再有哦,能把一文字家分开的事情。” 几乎是男人话音刚落,柔软的,纤长的,好似菊花花瓣一般的肉色触须,便从那张被锔钉强行弥合在一起的绮丽面容的脸部裂隙中钻了出来,而在那些触须出现的一刹,一种古怪的剥离感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上,就好像,那个腰背挺直,站在鬼丸国纲面前的人形只是徒具外表的空壳,而真正的男人则化为了那团肉色的触须,自那具空壳里探出头来,迫切的要与不远处自己的后辈融为一体。 而那些如同根植在鬼丸国纲体内的葡萄藤却也莫名的欢悦起来,尽力的挥舞藤条,向那团数量众多,却又好似只有一根的触须伸去,明明是无有面目可见的藤蔓与触肢,却自两者上都生出一种欢喜来。 直到,眼见着男人只顾着和那团葡萄藤一样的东西互动,完全忘记了之前交代过的及时拿回去的鬼丸国纲,忍着随着呼吸和心脏收缩被不断推挤出来的绸扇与肌肉摩擦的疼痛,还有发动了[饲火]而重新开始生长的血肉想要弥合,所以本能的包裹向那些植根在身上汲取营养的葡萄藤与还卡在肋骨与肌肉间的绸扇生长的麻痒,但又因为终究是异物而始终存在的那种异物感,一边吐出鲜血,一边扯住了男人的披巾。 “取……嗬……取出来……会……咳……长在……一起……”我一边尽力的说着话,一边多少有点怨念。不是,我知道你很激动,但是你这光顾着和你那些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现状的小辈们贴贴根本不记得我之前说了什么的样子,我真的(被自己的血呛到),你是真的不担心他们和我的血肉长在一起拔不出来是吧? 虽然并不想为这种事说万幸,但这个我仍未知道全名,只知道名字里有一文字的男人没有真的全身心沉浸在和小辈们贴贴这种事上真是太好了—— ——毕竟扇子可不像刀,刺进去的时候就已经花了我大力气,现在要在这扇子上面还长了一堆东西出来扎在血肉里的情况下拿出来……我真心不觉得这是什么我能独自一人,在我现在这重伤且因为需要维持[饲火]而持续掉精神值,目前已经半只脚踩在触发[旧日残响]引发谵妄边缘的状态彻底滑过去之前解决掉的事情。 “实在抱歉,鬼丸殿……老头子有点太激动了,小子们先回去吧,不要给鬼丸殿继续添麻烦了。”一文字垂着眼,将姿态放得很低,同时那些柔软的肉色触须也恋恋不舍的松开了互相缠绕的葡萄藤,安抚性的摸了摸对方之后,便悄然缩回了一文字脸上的裂隙里。 而葡萄藤得了安抚之后也平静下来,不再执着的想要于血肉中生根,而是收回了根须与枝蔓,在一文字的注视下,化作扇骨上的缠枝葡萄与形态呈现出华丽绚烂与温和柔美两种相似而又不同模样的羽毛,以及一只小小的,蜷在角落里的三花猫。 当然,这个过程我是看不到的,因为扇子现在还卡在我的血肉里,只是在一文字回过神来,把那柄现在已经是他家后辈们共用本体的扇子取出来并重新打开后,我发觉了那柄原本扇骨干干净净的红绸扇子在扇骨上多出了这些纹路,而扇面上描金的,大体呈现圆形的纹章里面,除了原本就正常闪亮着的那一个好似菊花的以外,也有四个不再暗沉,重新被描上了鲜艳的金色。 ……所以如果是扇子做本体的话,治疗效果就是补色和重新雕纹吗?游戏设定,还真是离谱呢…… 我将视线从扇子上挪开,同时开始庆幸一文字动手足够痛快,这才能在精神值因为重伤和维持[饲火]而掉到会触发[旧日残响]的危险值前,把自己的状态拉到了可以通过休息缓慢恢复精神值的中伤,在自己不认识但似乎认识被扮演的游戏角色的人面前陷入谵妄什么的……还是饶了我这个社障吧,真发生了会让我想要报名参加移民太阳系外活动的。 “多谢鬼丸殿,承诺的资源老头子会尽快奉上……本体在火里没关系吗?”一文字诚恳的道谢,然后有点迟疑的对我问道。 “没事……火能帮助恢复……”我下意识退了半步,之前需要一文字动手取扇子时还不觉得,现在一看这个社交距离……你疑似有点太没边界感了一文字。 “那就好……对了鬼丸殿,你似乎一直没叫过老头子名字的样子?是老头子哪里惹到你了吗?如果有还请说出来,老头子会第一时间改正。”一文字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半是开玩笑半是诚恳的问道。 “?我该,认识你吗?”然而对面的鬼丸国纲只是又退了半步,皱着本就因为常年不无有表情而显得冷峻的面容上的眉,语气困惑而又茫然。 第5章 停止脑补从己做起(二) 虽然早就有所猜测,但是在鬼丸国纲半是茫然半是困惑的说出那句,“我该,认识你吗?”的时候,男人还是下意识的变了脸色。 现世的刀剑男士本质上,都是刀剑本灵与时之政府签订契约后降下来的分灵,在得到了本灵分享的部分能力与记忆的同时,也得到了由时之政府辅助灌输的,其他刀剑男士的基础信息。虽然不至于精确到每一振刀的性格爱好都记录在上的地步,但是最基础的,对方的外貌与名字还是会有的。 而鬼丸国纲也不是髭切那种因为弟弟有很多逸闻,再加上本人的一点恶趣味,所以故意记不住名字的刃,再加上一文字刀派虽然是在鬼丸国纲之后处理好和时之政府的契约并响应审神者召唤的,但相关的信息却是一开始就由本灵同步给了分灵才对。 结合之前鬼丸国纲所使用的,那种以损害自己为代价救助其他刀剑的方法,以及那对正常刀剑而言完全是在摧毁本体的,将本体卸除刀拵置于火中烧灼的行为在鬼丸国纲身上反而能帮助鬼丸国纲恢复伤势的反常现象,还有对方居住的,明显是被废弃的本丸,刚才比起拉开距离更像是本能警戒的后退…… 那这振鬼丸国纲会说出这种明显是真的不认识才会说的话,恐怕也只有那一个答案了,但还需要进一步确认鬼丸国纲的状态才行。 “这可真是……那粟田口……果然,鬼丸殿也……遇到了恶鬼吗?”一文字的表情复杂,他在确认鬼丸国纲对一文字刀派的自己毫无印象后,便紧接着说出了鬼丸国纲所在的刀派的名字,指望着这位粟田口的大家长能存有一些记忆。 但不出所料的,他只得到了鬼丸国纲愈发茫然和困惑的神情。一文字则宗的手指因此摩挲着扇柄上的纹路,他下意识的想举扇遮面,但到了半路又停了下来,最后紧抿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神色愧疚而又沉重的样子。 ?粟田口是什么?还有那个恶鬼又是什么?一文字他在说什么东西?说到底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想问了,那句‘是鬼丸殿啊’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在说角色的名字是鬼丸吗?但我记得很清楚,我在游戏里的名字不是这个啊?你们这个游戏难道不会识别玩家的名字而是默认用角色的名字的吗! 即使是社障,被叫错名字也是会生气的好吗!而且先不说你之前那种我应该认识你才对的,那种理所应当的,好似自我意识过剩的态度……你现在这个奇奇怪怪的像是同情又混了点莫名其妙的愤怒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你这家伙该不会在想什么离谱的东西吧?! “不是,鬼丸。”我觉得我有必要澄清一下自己的名字,顺便问问这位事到如今也只知道名字里有一文字的前碰瓷人的姓名,“我的(游戏)名字是鬼,你……叫什么?” 一文字本觉得,在经历了之前那一位恶鬼的摧折之后,他已经能做到尽可能客观的去对待他刃所经历的苦痛了,但是在鬼丸国纲很认真的跟他解释自己不是鬼丸国纲,而是鬼的时候,他还是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那可是有着能够托付梦境,独自斩杀敌人一类逸话的,斩鬼的灵剑,而今不仅对其他刀剑的信息一无所知,甚至被迫害到了认为自己是鬼的地步…… 一文字未持扇的手下意识的攥紧了,但那张有着锔钉的脸上面色如常,甚至连那点曾显露出来的异样眼神都被收敛了起来,只露出了和昔日还未被那恶鬼摧折前,和其他正常的同振相似的,浅笑着的神情,“鬼吗……那么这位鬼殿下,我是一文字则宗,是一文字派的始祖……哎,自己说好像有点不合适,但我就是个隐居的老头啊。目前出于某种您应该也有所猜测的缘由流落至此,不知鬼殿下能否收留老头子一段时间呢?” 眼见着鬼丸国纲的神情开始偏向了欲言又止和下意识皱眉抗拒的状态,一文字则宗连忙又补上了几句:“还请鬼殿下放心,老头子不会白住的,老头子可以帮忙完成内番和出阵,只有鬼殿下一个刃的话,很多事情都不太方便吧?” 不得不说,一文字,啊,现在应该叫一文字则宗了,总之,这位一文字则宗,虽然明明长得很年轻却要说自己是个老头子这一点简直和之前从他身上还有他那柄……他管那叫他家的小子们的扇子上冒出来的触须一样怪,但他实在是会抓我的弱点——拜托,他说可以和我搭伙做内番诶! 只要一想到自己本来已经利用去地图里打怪掉落的那些没被唤醒所以也就没有ai的刀剑堆满了打击、防御、机动和冲力的属性,但是生存和侦查这两个必须要通过内番才能增加的属性,我自己一个实在是没办法练啊! 但凡我的生存和侦查能高一点,就不至于出现之前那种明明都快打赢了,结果因为被对方身上的骨头蹭了一下所以触发了机制被强行送回据点的事了,相比之下,他说的能和我一起出阵什么的,反而多少是有点…… “……内番可以,出阵不行。”鬼丸国纲沉默了片刻,接着做出了回答,然后像是担心一文字则宗误解一样,鬼丸国纲甚至特意补了一句解释,“我是,不祥的,只会带来霉运的鬼,和我一起……不会有好下场的,所以,帮忙内番就可以了,不要和我一起出阵。” 说出这番话后的鬼丸国纲紧抿着唇,表现得很有些局促的太刀下意识的想要去摸自己的本体,但伸手过去却只摸到了内里空空的刀鞘。 于是身上的伤口已经尽数愈合的鬼丸国纲露出了有些恍然的神色,接着几乎是逃一样的跑到了火塘边,从一旁摸出了一个形制粗糙的,通过用草绳将两根烧得焦黑的木头绑缚在一起,制作出来的夹子,将不知道已经在火里烧了多久的太刀夹了出来,放在火塘不远处,等待上面的温度降低。 而一文字则宗本就攥紧的拳头,此刻攥得更紧了。 一文字则宗是有想过自己可能会被鬼丸国纲拒绝,但是他从没想过,自己在被鬼丸国纲同意收留后,被拒绝的不是那些可有可无的内番,而是作为刀剑男士本职的出阵。 可能鬼丸国纲自己并没有注意,但是一文字则宗看得一清二楚,在鬼丸国纲说自己是‘不祥的,只会带来霉运的鬼’的时候,鬼丸国纲那张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了可以说是肉眼可见的悔恨与愧怍,后续说到‘和我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的时候,唯一露在外面的那只血色眼瞳里,更是除了痛苦以外,甚至隐约露出了些绝望和麻木。 而说完之后就逃避似的跑走去火塘里扒出本体的表现,更是说明了说出这段话的鬼丸国纲,内心正被煎熬着的事实。 鬼丸国纲的前主,那个应该也已经不在了的恶鬼,到底对本就被不吉的逸闻所困的鬼丸国纲做了什么?!他明明已经没有了对其他刀剑男士的认知,却仍旧对此耿耿于怀,甚至被其所困……那明明是作为天下五剑之一的,赫赫有名的斩鬼刀啊!竟然被折辱至此…… 一文字则宗只觉得气血翻涌,就算不论之前被对方救下自己和小子们的恩情,他也没办法对一振刀剑遭受了这样的摧折熟视无睹。 就算曾经的他有过‘正是因为是走样的东西,所以才能生出美感’的观念,但在自己和小子们都被改造成这个样子之后,他就不再把那个一开始的时候,就是因为宽慰受斩猫的逸闻影响而被诅咒的南泉一文字,以及表达被强加了‘冲田总司的名刀菊一文字则宗’的逸闻的自己对此并不在意而提出的观点挂在嘴边了,因为需要被宽慰的,和会对这个逸闻在意的,都已经不在了。 可是鬼丸国纲……那可是天下五剑啊?!怎么会有人……怎么会有恶鬼…… 一文字则宗强行压下内心的情绪,转而试探性的打探起了情报,“哈哈,鬼殿下这么说……多少还是让老头子有点困扰啊,毕竟虽然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但老头子认为自己的实力还是不错的,倒也不至于……” 气质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鬼丸国纲表现出来的气质,比起刀剑,更像是一种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后的温和,以及社交上有些许障碍,所以本能的保持距离感的,面冷心善的柔软感,那现在的鬼丸国纲,就是如同他所自认为是的‘鬼’一般,气息锋锐而又刺骨,周身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与杀意的,欲要择人而噬的恶鬼。 “每一个……每一个都这么说……”背对着一文字则宗的鬼丸国纲半跪在火塘边,不顾本体尚未完全冷却,便伸手握住了光秃秃的刀茎,太刀弓起宽厚的脊背,握着刀茎的手指被灼伤发出滋啦的声响,但他却只是恍若未觉一般,自顾自的,用压抑着什么,却难掩颤抖的声音说话,“认为自己不会被影响……觉得自己很有实力……认为那只是个传闻……每一个……每一个都是这样……” 察觉到自己似乎踩雷了的一文字则宗试图开口弥补,但紧握着本体刀茎的鬼丸国纲却已经转过身来,那只虹膜血红的眼睛竭力的睁着,几乎到了目眦欲裂的程度,而眼尾那一抹本来是扫上的薄红则彻底融入了发红的眼眶,成了一抹骇人的血色。 “为什么……为什么……我是鬼,是只会带来不祥与霉运的鬼,为什么还要靠近……为什么还要和我一起战斗……”明明眼眶周围愈发的红了,可那张冷峻的脸却近乎惨白,神情绝望而又崩溃,“每一个……每一个都死了……死在我的面前,死在我引来的不祥与霉运里……可为什么……为什么同样的遭遇,死去的总是别人?而我这个恶鬼却一次又一次的得救,一次又一次的吞噬了他们的一切,从死亡面前苟活下来……为什么……为什么啊?” 那只圆睁着的眼睛终于是不堪重负,自眼角处撕裂开来,流下浑浊的血泪,而自称为鬼的鬼丸国纲只是恍若未觉的抬起手臂,举起了那柄没有重新安上刀柄的太刀,“我不可以死,因为我是他们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哪怕我是吞噬他人性命苟活的恶鬼,也不能死……所以我,努力的,远离了人群,远离了一切……可现在……你要让一切,要让鬼……重新吞噬别人的生命……” 鬼丸国纲的语言逻辑已经彻底崩溃了,他只是举起刀,咬着牙,用一种仿佛被人揭了从未愈合的伤口的野兽一般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一文字则宗,神情悲怆而又绝望,还有一种心如死灰般的麻木,可周身气质却愈发的尖锐,如同新硎的刀剑一般藏不住那份杀气。 一文字则宗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突然间急转直下,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的,但他可以确认的是,虽然鬼丸国纲对于其他刀剑男士的信息已经基本无有印象的样子,可这位被不吉的逸闻所困的斩鬼刀,仍旧对自己曾有过的经历记忆犹新,甚至于他只是稍微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实力还算可以,不用鬼丸国纲担心,便引起了鬼丸国纲的应激反应。 年轻人模样却自称老头子的,和鬼丸国纲同属镰仓时代初期之作的太刀合上了左手的绸扇,同时用右手握住了腰间本体的刀柄。虽然对救命恩人出手相向这一点多少有点过分,但是鬼丸国纲的情绪和精神继续这样崩溃下去绝不是好事,更何况这正是由于自己的试探所造成的恶果,事到如今也理应由自己解决。 一文字则宗,此刻充满了决心,并用那双灰绿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情绪崩溃的太刀,随时准备着抽刀上前,制止鬼丸国纲的精神进一步崩溃。 第6章 停止脑补从己做起(三) 我真傻,真的。 我单知道自己之前被一文字则宗的神情迷了眼,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帮他救助他家的小子们,可我没想到这人还这么会踩雷的。我本想着,既然他能提出和我一起做内番,能想出用这种我根本无法拒绝的方式做交换,好让我允许他留下,那一文字则宗就理应是个聪明的才对啊! 谁想到我只是被精神值下降到危险边缘带来的眩晕感提醒了本体还在火塘里烧着——毕竟我对那种烧灼感实在是不敏感,最后一次任务中在火场里或多或少的被烧了一段时间的经历给我留下了神经性的幻痛,虽然对我来说尚且不至于影响正常生活,但也同时让我对温度的变化不太敏感,以及对灼烧的感官习以为常。 总之,被眩晕提醒着,在精神值真的掉到危险值以下之前去火塘边捞还在被烧着的本体的我,刚因为本体终于不再被烧,现在可以放心休息恢复精神值这点而松了一口气,就被一文字则宗过于有既视感的话给创得血压飙升,让检测到实际身体状况发生剧烈变化,于是自动开始扣精神值的游戏系统,直接给我那本来就是踩线维持正常的精神值扣到百分之二十五以下了。 变故发生的实在太快,以至于我还没来得及在角色陷入谵妄,开始不受玩家控制的,做出些多余举动和念叨一些鬼知道在说什么的,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话前,用咬住舌头的方式来控制住自己,角色就已经自顾自的动了起来,伸手抓向了地上尚未完全冷却的太刀的刀茎。 ……只能说得亏我现在背对着一文字则宗,他看不到我在手指接触到还滚烫的刀茎时瞬间扭曲了的表情,只能听到皮肉和烧热的铁接触后发出的,如同被放在烧热铁板上烧烤的生肉一样滋啦的声响。虽然我不是特别在意个人形象,但如果被陌生人看到的话……哈哈,这种假设还是当做不存在吧(目移)。 但这不受控制的行动也就算了……说胡话什么的还是……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这破游戏在拟真上几乎天衣无缝,也知道自己在现实中受不得刺激,不然会谵妄发作这件事,但为什么……为什么你这破游戏非要在没必要的地方上做得那么还原呢? 皮肉直接被灼烧的痛感似曾相识,但远没有曾经的那般疼痛,而革质的中指袖套被高温灼烫后产生的毛发烧焦味道,才是引起本就被一文字则宗的话创得血压飙升,而过往记忆也开始浮现的大脑,陷入真正谵妄的罪魁祸首。 笑容,推挤着互开玩笑,若无其事的话语,没放在心上的接近,揽过肩膀的手臂,然后,然后是……烧焦的一切,死去的一切,毁灭的一切,崩毁的一切,以及浑身染血,满脸茫然的从血泊和尸堆里爬起来四处寻找,却找不到哪怕一个仍旧存活的熟悉身影的自己。 想要呕吐,想要喊叫,想要痛哭,想要忏悔,想要拥抱什么,想要驱逐什么,想要蜷缩起来,想要躲藏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害死了你们……不要靠近我了,我会害死你们,别这样…… 于是无意识的,逻辑彻底崩溃的话语在血与火构成的幻觉中,从口中说出,和游戏设定中玩家的角色会不受控制的说出来的意义不明的胡话完美的混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才怪啊!在游戏里应激导致混淆了虚拟和现实,于是不是游戏设定而是真正的谵妄发作什么的……游戏官方到底做了个什么成分的游戏还能搞这出的?!你等我今天游戏结束的,你看我到时候投不投诉你! 许是现实中谵妄发作的次数实在太多,已经能很快从中挣脱出来的我此刻表情空白,心里充满了对游戏官方的杀意。只看对面一文字则宗的反应就能猜出来,我刚才游戏中与现实里双重谵妄发作的表现,大概都让这位陌生人看得一清二楚了,但我又不可能真的为了这种事去灭口—— ——拜托这游戏的死亡惩罚很严重的好吗,等级会被强制消减百分之五十,之后还要顶着因为等级下落跟着一起下降的属性,以及额外的,持续时间为一周的全属性削弱百分之三十,看对面这种即使角色变成这个德行还要坚持下去的态度,我真动手了那就是结仇了啊! 总,总之,事已至此…… 咕。 一声微弱的,但是确实存在的,应该是由于饥饿而导致胃肠道蠕动所发出的声响,从对面戒备着的一文字则宗身上传来,本身精神值就只是略微跌下百分之二十五,再加上我总是频繁进入谵妄状态,所以角色的精神值在未满二十五的时候反而恢复得比正常情况要快,以至于基本在谵妄发作的那一段时间里,精神值就差不多回到二十五以上了,所以此刻重新恢复了对角色控制权的我几乎是如蒙大赦一般。 “……抱歉,刚才稍微的,有点应激了,”我忍着想要在地面挖坑把自己埋起来的冲动,尽可能用平静的口吻和直面了我刚才发疯全过程的一文字则宗道歉,同时迅速的开始转移话题,“你是……饿了吗,仓库还有些食物……我去拿过来……” 最好别试图说话拦住我算我求你了一文字则宗让我现在跑出去冷静一会儿对咱俩都好你是聪明人肯定能理解的对吧? 在心里祈祷着,我一边放下原本用握着刀茎的方式举刀的手,转而捏住还没有安装刀柄及刀镡,温度也还没完全降下来的太刀的刀脊中段,一边蹲下来,用因为烧伤而水肿的手指捡起地上的刀柄和配件,然后头也不抬的——实际上是完全不敢看一文字则宗的表情——起身跑出了屋子。 …… 鬼丸国纲的情况要比预想中的好上一点,至少他虽然在一开始的时候,因为应激而陷入了短暂的谵妄,并情绪异常不稳定的举起了刀,但很快他就从幻觉中恢复了过来,并对之前陷入谵妄时的行为似乎还保有印象的样子—— ——毕竟对方那因为社死而生无可恋的目光实在是过于明显了。不过即使情绪波动到这个地步,身上也并没有暗堕的气息出现,甚至于身上散发的灵气也和最初感应到的一样,干净中隐约透着些作为斩鬼刀,对自己这种已经是怪物的存在的本能针对。 一文字则宗一边回想着从鬼丸国纲身上观察到的一切,一边松开了握住自己本体刀柄的手。虽然警惕之心不可无,但是至少在鬼丸国纲没有其他异常表现的现在,作为被收留的客人而言,还是别太得寸进尺的好。 “那么,老头子就先打扫一下吧,毕竟屋子变成这样,也有老头子一部分因果。”一文字则宗将另一只手中握着的小子们的本体暂时别在腰间,接着环顾四周,从角落里找到了虽然被清理得还算干净,但靠近了就会闻到上面那股挥之不去的,浓重血腥味的清洁工具,“……看来这位……鬼殿下,平时的日常,就是自己单骑出阵,然后破破烂烂的回来吗。” 一文字则宗垂下眼帘,将情绪遮掩在那双灰绿色的眼中,“这可真是……哦呀,已经提前备好了干净的水在这里吗,倒是省得老头子出去打水了。”刚伸手提起了拖把,一文字则宗便在后方发现了表面多少有些已经渗进去的陈年血渍的,盛着干净清水的木桶,心中对于鬼丸国纲这种独居在废弃本丸内单骑出阵的生活持续的时间有了新的推测,“那么,先把地面处理干净吧。” …… 人只要活着,就会发现,世上永远会有更糟的情况发生。 我近乎万念俱灰的,抱着自己从腰间取下来的,因为刀身终于冷却下来,所以得以重新安装好配件并收入刀鞘的本体,阴暗的坐在仓库门口的背阴处,开始思考我到底把备用钥匙塞进哪里了。 虽然一开始是用给一文字则宗拿食物当借口跑出来脱离尴尬的,但据点里除了门口这间屋子以外第二完整的,被用作仓库的那间屋子里,的确有我储存的一些利用打怪路上顺手收集的可食用素材制作的食物存在—— ——虽然基本上都是些风干的肉干和调料,但姑且还是有一点之前打会送突破本体强化上限素材的限时推图活动时,得到的,一些搞不明白为什么会和强化素材一起作为阶段性奖励的米面粮油,和几份加点热水泡一泡就能吃的速食面。 虽然在游戏中吃东西也能尝到味道,但毕竟是虚拟的东西,吃下去所营造出来的饱腹感反而会影响退出游戏后,在现实中进行的进食行为,所以一般除了体力条见底,需要通过进食来恢复外,我基本上是不会吃自己或多或少存下来的食物的,但看一文字则宗的表现……他大概是训练度很高的ai吧,毕竟就算体力条见底,玩家也是不会有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的。 确认了一文字则宗不是真人控制的玩家角色,而是单纯的高训练度ai后,说实话,我多少是有松了口气的,毕竟丢脸丢到别人面前还是ai面前,差别还是蛮大的——毕竟ai不会像人类一样,把我之前的行为当成谈资和别人讲。 “到底……放哪儿了……”只是我已经在仓库前坐了快五分钟了,能想到的,以往用来放备用钥匙的地方都已经在我坐下来之前被我找了一遍,结果却连钥匙的影子都没见到…… 早知道就不把仓库钥匙随身带着了,以我那倒霉的运气本来就容易丢钥匙,不然也不至于在据点里特意放了好几把备用钥匙,现在这情况……难道只能动手把门劈开——等一下,我说为什么死活找不到,合着是上次用完了钥匙没拔啊。 我默默的把已经推出鞘几分的太刀重新塞了回去,然后颇有些无语的看着戳在钥匙孔里的钥匙,虽然对自己这种明明钥匙就在眼前,结果还在满世界找钥匙的,明显退步了的侦查能力,有种自己果然老了的感慨,但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可不是在这儿对着钥匙伤春悲秋。 我站起身,先是重新把本体挂回腰间,接着走到门口,伸手转动钥匙打开了仓库的门,开始寻找我的目标,“速食面……在这里。”虽然堆得有点乱,但是作为唯一有着颜色鲜艳的外包装的存在,那几个桶装速食面还是很好找的,我从里面拿了几个抱在怀里,又顺手从一旁自己搭的架子上摘下几条肉干放在了最上面,虽然不能保证好吃,但是在饱腹方面应该没问题。 确认了一下仓库内堆积着的其他东西都完好无损,没有生虫也没有招来蛇鼠之类的东西后,我才放心的抱着东西走出了仓库,然后艰难的用还没来得及处理,所以仍旧维持着水肿状态的手指转动钥匙,把仓库重新锁了起来,只是钥匙放到哪里倒还是个问题……算了,反正之前留在门上也没出什么事,不如就先这样好了。 抱着一堆东西实在是抽不出手的我果断的选择了放弃思考,反正据点里也就只有我一个,啊,现在还得算上一文字则宗,不过一文字则宗虽然怪怪的,但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会随便翻别人家里东西的ai,所以应该没问题……吧? ……我记得我只是出去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怎么回来看到的东西就全变了?这还是我那个阴暗的小屋吗?!一文字则宗你到底都干了什么怎么我好端端的屋子连画风都变了?!你这ai原来还是很擅长家政的类型吗?! “啊,欢迎回来,鬼殿下,”用红绸折扇遮住了异常的下半张脸,于是整个人都显现出一种与那身去掉了血污后的白衣相称的,华丽与贵气的一文字则宗,用灰绿色的眼睛望着我,“因为弄脏了地面实在是心有愧疚,所以老头子就和小子们一起,进行了些扫除工作……唔,看鬼殿下的反应,想来老头子和小子们做的还算不错?” ……你管这个像是重新翻修了一遍的屋子叫‘进行了些扫除工作’?!不是,你们ai能不能不要这么离……等会儿,你说你和什么玩意儿?小子们?你家的小子们不是堆很难界定是什么但大概是葡萄藤的玩意儿吗?!这能打扫屋子?!啊? 第7章 停止脑补从己做起(四) 抱着食物的鬼丸国纲看上去仍旧是那个面容冷峻的太刀,只是多少也算是和鬼丸国纲熟悉了点的一文字则宗看得很清楚,对方此刻实际上是表情空白,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 嘛嘛,很正常,毕竟老头子在小子们出手帮忙的时候,也很是吓了一跳嘛。这样想着的一文字则宗垂眼,握着绸扇的手指也跟着摩挲起了扇骨上的花纹,思绪却不由自主的飘回了几分钟前。 …… “那么就先从……日光小子?!”刚准备好提着拖把开始清理地面,就忽然间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的一文字则宗愕然的低下头去,然后就见到了从别在腰间的折扇某几根扇骨处生发出来的,柔软的葡萄藤。 颜色泛紫的葡萄藤先是四处晃了晃,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的缠向了一旁一文字则宗本体的刀柄,似乎是从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浸满了血的太刀上明白了长辈如今状态良好,葡萄藤很快便放松了下来,甚至连叶片都心情很好的晃动着。 但旋即,葡萄藤像是又觉察到了什么一样,转而开始向地面伸去,于是一文字则宗连忙放下拖把,将折扇重新拿在了手里,并因为努力想要接触地面的葡萄藤而特意将扇子放低了些。 而终于接触到地面的葡萄藤则在一瞬间有些绷直了,之后才用藤尖沾着地面未干的血,小心的在地上写起了字。 ‘大人,我们,成功了吗?’ “啊,嗯,成功了,小子们,我们已经离开那个牢笼了,带着已经碎刀的同伴们一起,”一文字则宗一瞬不瞬的盯着在地面上艰难写字的葡萄藤,或是酸涩,或是喜悦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一文字派的始祖几乎落下泪来,“我们现在是在一振好心收留了我们的鬼丸殿所居住的废弃本丸里,已经安全了,小子们。” ‘这样……那,大人,这些血是?’ 一文字则宗略微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回答道,“是老头子和鬼丸殿的……毕竟老头子当时也快撑不住了,鬼丸殿把老头子带回来之后,又帮忙救治了老头子和小子们,所以才……” ‘喵有印象!老大、大哥和鹤哥那个时候还不清醒,我隐约的有感觉到,被很温暖的东西包裹着,然后伤势就全好了喵!不过是鬼丸殿的灵力的话,为什么会弄得满地是血啊喵?’ “因为鬼丸殿……不是用灵力,而是用了类似转移伤势的咒术,以利用我们的本体刺穿心脏为仪式,将我们身上的伤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从文字分辨出此刻大抵是南泉一文字在活跃的一文字则宗,一边因为南泉一文字话里提到的其他几个小子如今意识上应该也没什么大碍而高兴,一边又多少因为一文字刀派如今的现状,和鬼丸国纲身上的那些异常而心情沉重。 “虽然鬼丸殿似乎被改造得可以通过烧刃来恢复伤势,但伤痛和鲜血却不会被抹去,前者老头子无能为力,但至少后者……老头子还是能帮忙处理一二的。” ‘原来是这样吗,还真是承了鬼丸殿好大一份情啊……作为一文字派的现任家主,可不能让已经退隐的大人一个人动手啊。’ “山鸟毛小子,没问题吗?你们才刚恢复自我意识不久……”一文字则宗虽然高兴于又有一位一文字同自己交流,但比起被帮忙,他还是更忧心自家小子们的状态。 ‘啊啊,没问题的,大人,虽然只是刚醒,但大家对自己的状态还是有数的,如果日光君他们硬撑的话,我会打醒他们的。’ “姬鹤啊……”一文字则宗的眼神有些复杂,对于这振比起一文字派,更亲近上杉家的刀,一文字内部的态度一直很暧昧,但是在被重锻为一体的如今,一切也只不过是过往了。 ‘所以公主为什么一张口就是以我会硬撑为前提……啊,还请大人放心,虽然目前只能以这种形态现身,但头儿和大家的意识已经完全清醒了,现在的灵力也算充足,足够维持形体帮大人打扫完房间了。’ “老头子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一文字则宗有些想叹气了,但在沉默了片刻后,他只是笑着摸了摸扇骨上的纹路,“那就拜托小子们和老头子一起努力喽,能在鬼丸殿,啊,按他的说法应该叫鬼殿下吧,总之,能在他去拿食物回来前打扫干净最好……” ‘?鬼丸殿……我记得是斩鬼刀才对?’ “嗯……虽然鬼丸殿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记忆了的样子,但大概能推测出来……鬼丸殿应该也遇到了恶鬼呢,”一文字则宗最终还是把那口气叹了出来,“虽然受到了很多伤害,甚至像南泉小子一样被逸闻所困,但本质上还是心软的刃呐……” “明明老头子那么可疑,还在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冒昧的提出了过分的请求,结果最后还是伸出了援手……虽然很庆幸遇到的是鬼丸殿,但是对刀剑男士的意识影响到那种程度,已经不是单纯的恶鬼两字可以描述的了……哦,日光小子,需要老头子把本体放下来吗?” ‘好像不行……大人像之前一样把我们别在腰上吧,现在的形体没办法单独行动,但是我们可以卷起那边的抹布帮大人一起擦地。’ “那就拜托小子们了,嗯……这也算是一文字派久违的家庭活动吧?”一文字则宗小心的将折扇重新别回了腰间,略有些笑意的调侃了起来。 ‘大人!总之……趁那位殿下现在还没回来,大人也和我们讲讲那位殿下的事吧,毕竟现在是被那位殿下收留了不是吗?’ “嗯,可以啊,但是老头子知道的事情也不多,只能大概和小子们讲讲鬼殿下的忌讳呢,不过在那之前……小子们现在的状态是靠什么维持的?需要和人形的时候一样进食吗?虽然老头子已经隐退了,可别试图糊弄老头子啊……” …… “……则宗?一文字则宗?”鬼丸国纲低沉的声音将一文字则宗从自己的思绪中扯了回来,清楚自己刚才大抵是走神了的一文字则宗不动声色,只是一边摸着因为疲累又重新变回扇骨上缠绕的花纹的小子们,一边若无其事的同鬼丸国纲搭话:“嗯……果然是老了呢,老头子刚才有些走神了……所以鬼殿下是有什么事吗?” “速食面……你要哪个口味?咖喱和海鲜的。”鬼丸国纲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即使出去了一趟却也没记起来抹去的,自略有些撕裂痕迹的右眼的眼角处流下的浑浊血泪已经干涸在了那张面色仍旧有些发白的脸上,便显得此刻试图装作若无其事一般的鬼丸国纲的表现多少有些拙劣。 但还不想把鬼丸国纲像之前一样吓走的一文字则宗暂且压下了指出来的念头,而是眼含笑意的做出了回应:“嘛,老头子都可以呢,毕竟是被收留的客人,太挑剔可不行,所以鬼殿下选完剩下的给老头子就好。” 鬼丸国纲的神情有点茫然:“我选完,剩下的?”重复这句话的鬼丸国纲表现得像是想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仔细观察就会发觉,那更像是从未做过类似事情,却在骤然间拥有了选择的权利后产生的茫然。察觉到了这一点的一文字则宗的眼神一凝,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顺着鬼丸国纲的话继续说道:“没错噢,老头子要鬼殿下选完剩下的就可以了。” 鬼丸国纲的神情仍旧有些茫然,但在他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的食物后,那点本就不能算多的困惑便得到了解决——鬼丸国纲选择了将不同口味的速食面分开做了两堆,连带着肉干也一起分成了两份,放在了被一文字则宗和他的后辈们不知从原本阴暗的屋子的哪个角落里收拾出来的矮桌上:“那就都泡了,想吃哪份自己夹……你家的小子们?” “多谢鬼殿下的好意,但小子们现在的状态……顶多只能喝点汤了。”共同打扫屋子的时候大致也互相分享了下彼此的现状,并且因为鬼丸国纲之前跑出去时找的借口,再加上的确是有点饿了,所以有问到这一点的一文字则宗垂眼看向面前的折扇,“不过能像现在这样在一起就已经算是好事了,老头子可不敢苛求太多。” 鬼丸国纲又一次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但这次他不再像之前一样只是欲言又止,而是声音有些发闷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要叫我殿下……我不是那种值得用敬称的存在。” 一文字则宗神色不变,但心里却又对鬼丸国纲的前主记上了一笔,同时用还算轻松的语气询问道:“那么,鬼,这个称呼如何?” 鬼丸国纲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连带着本就苍白的面色也白了几分,他隔了半晌后才缓缓开口:“不……你还是,还是像最开始那样,叫我鬼丸吧……不要加敬称,就那么叫我就好……虽然我不是鬼丸,只是,我……之前叫我鬼的,已经都……抱歉,这是我的问题。” 鬼丸国纲有些语无伦次,但至少没有像之前一样情绪崩溃,只是看他垂在腰侧,却有些无措的,不断重复握拳又松开这一过程的手,便知道他多少还是在勉强自己。 一文字则宗的心更沉了,能将一振名列天下五剑之一的斩鬼刀对自我的认知打压扭曲至此,鬼丸国纲的前主一定是用了相当恶毒的手段。 毕竟还在那个牢笼里的时候,那位失格的恶鬼也曾有过类似的想法并在刀剑上加以实践,但那位恶鬼所能做到的,对刀剑灵格最大的扭曲,也不过是把他和小子们变成如今这副走样的模样,却根本没办法对他们最为内核的,对自己作为刀剑的认知动手。 可鬼丸国纲的情况却截然不同,只从外表来看,鬼丸国纲自身作为斩鬼刀的灵格没有任何变化,作为单独显现,没有审神者的灵力支持自我存在的付丧神所必定会有的,甚至于连一文字则宗身上也有,只是由于被改造的缘故,目前是以发色和瞳色改变来体现存在的暗堕气息也没有。 但偏偏,偏偏是这样的鬼丸国纲,不仅对于自我的认知被彻底扭曲,甚至无论是作为同事的其他刀剑男士也好,还是自身所属的刀派也罢,俱都全无印象…… 这种单从外表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的手段,只是旁观都让一文字则宗感到脊背发寒,虽然说是已经隐退,但仍旧关注着一文字派的小辈们的一文字则宗实在很难想象,到底要怎样的手段才能将一振刀剑的骄傲与过往尽数抹去,连对方身为斩鬼刀的本质认知都扭曲篡改,甚至到了使其对他人的靠近产生应激,并认为自己是害人的恶鬼的地步。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一文字则宗压下探究的念头,转而应和起了鬼丸国纲的话:“那作为交换,鬼丸叫老头子则宗如何?虽然知道鬼丸没有对老头子生气的意思,但总是被称呼全名,显得很生疏的样子啊。” 鬼丸国纲稍微顿了一下,随后便如了一文字则宗的愿:“好……则宗你,你先拆一下速食面的包装,我去后院打水过来,屋子……打扫得很干净……我一会儿还要出阵,没必要着急的。” “不妨事,既然鬼丸拒绝和老头子一起出阵,那老头子多少要做些什么来抵房费嘛。”一文字则宗摇摇扇子,试探性的提起了出阵这个有些敏感的话题。 “不是拒绝……如果你坚持,一会儿吃完东西,先去低等级的地方,你就明白了。”鬼丸国纲这次的反应没有之前强烈了,甚至提出可以和一文字则宗去难度较低的合战场出阵,只是话语里仍旧存在明显的不看好。 但一文字则宗反而很知足,他本来都没指望能让鬼丸国纲同意一起出阵,只要鬼丸国纲的反应没有之前那么大,都可以充当鬼丸国纲目前情绪稳定,且不再像一开始一样对他那么抗拒了的证明,现下鬼丸国纲自己主动提出了一起出阵,对他来说完全可以算是意外之喜了,“那就这么说定了,鬼丸,可不能临时改主意把老头子丢下哦?” 第8章 停止脑补从己做起(五) 一文字则宗,好会得寸进尺一ai。 就是,字面意思(语无伦次),谁懂啊,那家伙根本就是仗着自己长得好看所以故意用那种眼神看我的吧?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望过来的时候,因为微垂的眼尾而略微带着些无辜和委屈的,那种可怜兮兮的眼神(比比划划)。 虽然我本质上早就是个比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的鱼贩子还要冷血无情的人,真要是想硬下心来拒绝一文字则宗也不是做不到,可是这只是个游戏,我面对的甚至也不是人,只是个游戏内的高训练度ai,所以稍微爱心泛滥一点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毕竟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在游戏里碰到以前遇到过的,那种用无害甚至悲惨的外表做伪装,实际上早就已经被洗脑或者胁迫着成为从犯,会在放松戒备亦或者意想不到的时刻犯下包括但不限于从背后捅刀、在食水里下毒、出卖队伍情报、用一些日常用品混合制作出的炸弹自爆、将队伍引入陷阱等不可饶恕罪行的家伙,所以……好吧,我承认,我就是单纯的,一个人待久了所以有些寂寞了。 不如说像我这样全程不交流只顾着自己单机的玩家,能在自己一个人单机了接近五年后才出现这种状况,已经是很耐得住寂寞的表现了吧? 所以我才会容忍一文字则宗明显踩线的诸多行为,无论是对我喊别人的名字也好,还是试图打探我的过去也罢,甚至是最踩雷的,想要和我一起战斗这一点,我都有容忍下来,甚至于我还怀着一种隐秘的期待,期待着或许一文字则宗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实力强劲,不会被我的霉运牵连到。 要知道,就算是在游戏里……我的霉运也仍旧没有任何削减的迹象呢(目移)。 我步履匆匆的向后院走去,没怎么打理的后院除了一棵半死不活,看不出具体品种,但偶尔也会在游戏内时间抵达春天的时候冒点少得可怜的花苞的,有着一人合抱粗细的树以外,剩下的便是满地与野菜以及车前子之类常见草药一同生长的野草,和颓圮的建筑残骸。 如果不是因为据点内唯一的水源,那一口连垒出井口的青砖都从缝隙里长出杂草的水井就在后院,我当真是半点也不想来这里,因为后院那些虽然已经被植被掩埋,但依稀还是能看出其损毁原因的建筑残骸们,看上去实在是过于有既视感了—— ——非常明显的爆炸以及火烧痕迹,如果不是知道这游戏里没有火炮炸弹这么高端的火器,我多少得怀疑一下这地方在游戏分配给我之前,是不是遭了一轮袭击。 稍微环视了一下容易让人触景生情的废墟后,我脚步不停的走向了水井旁,用一些还算完整的砖块与木板搭出来的棚子。 首先从棚子里拿出金属的水壶,打开上面的盖子放在井边,接着掀开之前盖上去的,特制的二分式井盖,随后摇动辘轳,将一直依靠井绳挂在井里,但尚未接触到水面的水桶放了下去,确认大概装了不少水后再反方向摇动辘轳将其提起来,然后拎着水桶开始往壶里灌……等会儿? 万万没想到只是下意识瞥了一眼水桶里的水,结果却看到脸上有些奇怪印子的我一时间有点发懵,我将重心换到右手上,好腾出左手对着影像模糊的水面去摸脸上的印子,然后发现那好像是什么东西在脸上风干后留下的,试探性的用指甲刮下一块放在眼前一看——好家伙,这个质感,是稀释过的血,不是,我记得我也没伤到脸啊?这从哪儿来的? 我心有困惑,但还是先把水倒进了水壶并盖上盖子,随后又将水桶重新扔回井里,再盖好二分式的井盖,这才腾出手去摸索右侧脸上那些奇怪的血痕—— ——然后就按图索骥的,摸到了自己都不清楚什么时候裂开了些许的眼角,大抵脸上的血痕也是这么来……等会儿,我刚才在屋子里和一文字则宗交谈了那么久,他绝对是看到了吧?绝对是看到了吧!那他为什么不提醒我脸上有东西啊喂! 虽然我不是那种会因为顶着张脏脸毫无自觉的在别人面前晃了半天而觉得丢脸的人,但基础的怨念还是有点的,比如因为脸上已经干掉的血渍很难处理而埋怨一下明明看到了却没提醒我的一文字则宗—— ——我才刚把水井盖上啊!结果现在又要重新打水了……虽然游戏设定里是有只要把伤口全部治好就会自动清洁这一条来着,但我姑且还没到为了眼角开裂这种程度的小伤,而特地再拆一次刀拵把自己本体扔进火里烧的强迫症程度,顶多也就是打点水上来擦一擦,省得再毫无自觉的顶着这张脸在一文字则宗面前乱晃。 所以一文字则宗为什么不提醒我啊?他难不成觉得我是那种自尊心特别强,所以被提醒了这种事会因为觉得丢脸跑掉的人吗?不是,开什么玩笑? 我之前那次跑路纯粹是因为谵妄发作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罢了,自尊心那种一文不值的玩意儿……我要真有那么强的自尊心,要么早就死在任务里,要么就该在队友的灵堂前以死谢罪了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以这种令人作呕的姿态苟活于世…… 不成不成,怎么突然又开始想些有的没的了,指定是之前谵妄发作的后遗症,把今天的日课全部做完就赶紧下线吃药吧,对,还要顺带投诉游戏官方的游戏做的太过真实以至于引发了玩家现实中的疾病,虽然我不是不清楚高拟真度是游戏卖点来着,但是这样真的很危险好吗! 虽然我只是恰好在游戏中触发谵妄的同时,被过于拟真的感官同步引发了现实谵妄,还没到要命的程度,但你怎么能假定其他玩家会不会被引发其他致命的疾病呢?投诉,必须要投诉!绝对不是因为谵妄发作的时候被动回忆起了过去,让我某种意义上的触景生情了! 我一边在心里念叨着自己都不信的理由,同时悻悻然的对着重新提上来的水桶里的水面观察着自己模糊的影子,确认了右侧脸颊上的血痕已经被我擦干净之后,才有些随意的把剩下的水泼到院子里,并在第二次将水桶扔回去并盖好水井后,提着水壶向前院走去。 “出阵……算了,还是别抱那么大的希望比较好……但既然一文字,既然则宗不死心,那一会儿就把那个东西拿出来吧,不是玩家只是ai却被折腾成了这样,但即便如此还想要活下去……好歹也是我救回来的,多少也不能放着不管。” …… 被撂在屋子里的一文字则宗心情则多少有点复杂,拆速食面是件并不困难的事,只需要撕开外边的塑封膜就好了,甚至眼见鬼丸国纲大概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他还顺手把速食面的调料都打开挤好了,只是关键点在于桶装速食面底部的那一小行印字——‘限时活动地图攻略奖励’。 “老头子记得,会送食物的限时活动,好像只有三个月前推出的那个新活动,限时百层塔攻略吧?因为攻略到一定层数后,时政会送自选的稀有刀剑,那个恶鬼还专门挑选了一队表面无异样的高练度刀剑去推塔,结果因为攻略难度过高,再加上只有整数层退出可以被记录为存档点方便下次攻略,那队刀剑因为恶鬼没有配齐恢复品,差点全折在塔里。” 一文字则宗盯着那一小行印字,表情看起来像是在怀疑自己的记性出了问题。 ‘大人没记错哦,我记得很清楚,毕竟后亲还有小豆就是碎在那里。不过能死在战场上,而不是像我们一样被改造成这副模样……倒也算是一件好事吧。’柔软的,整体颜色为十分浅淡的蓝,而羽枝末端却是黑色的羽毛攀在一枝纤细的葡萄藤上,从扇骨上冒出头来,又轻巧的绕到一文字则宗持扇的手指上,通过与一文字则宗的接触,将柔软的声音传递到了一文字则宗心底。 “姬鹤小子?”一文字则宗有点愕然的看向手指上缠绕着的,表面攀附着羽毛的葡萄藤,然后得到了心底那个柔软声音的回应。 ‘是我哦,或许是因为有托梦的逸闻吧,回到本体之后稍微研究了一下,发现大概能像这样的,把声音传递给大人……不过受限于灵力,目前只能做到传递声音,之后再努力一下,能摆脱这副形体也说不定?消耗问题不用担心,总之是要比日光君勉强自己,还有我们几个借用日光君的葡萄藤写字消耗要小——’ ‘所!以!说!公主为什么总觉得我会勉强自己,我有那么不靠谱吗?’相比姬鹤一文字柔软但清晰的声音微弱了太多,但还是能听清楚是来自日光一文字的声音乍一听来有些委屈,但一文字则宗反倒有些高兴,毕竟能听到声音总比之前通过看字迹和语言习惯来推测是谁,要更能证明小子们的意识都安然无恙——毕竟如果是日光的话,倒也不是没可能做出那种模仿其他几个小子的口吻写字的事…… ‘大人为什么也……’日光一文字的声音更委屈了。 “哦呀,老头子说出来了吗?”一文字则宗笑笑,然后安抚性的摸了摸另一根爬出来的葡萄藤,“不过也是事实呢,毕竟日光小子的责任心很强嘛。不过姬鹤小子,还撑得住吗?” ‘还可以,如果日光君能安静点的话,已经吵得和南君一样了哦,日光君。’姬鹤一文字的声音依旧柔软,‘不过还真是难以想象,那种高难度的活动,鬼丸殿是怎么做到在本丸资源匮乏的情况下单骑讨伐的。’ “只能说,鬼丸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吧,不过正因如此才没办法忍受啊,将这样强大的鬼丸打磨成这副连自己都不认可的模样……人类,还真是容易出现恶鬼呢。”一文字则宗一边回应着姬鹤一文字,一边神情复杂的放下了速食面。 而恰在此时,脚步声逐渐从门外传来,鬼丸国纲拎着已经装满水的水壶推开了屋门。 他脸上干涸的血迹已经被擦了干净,只是眼眶仍旧红着,倒不是那种好似哭过一样的红肿,而是一种好似妆容般艳丽的红,连带着略微破裂的眼角也似是成了那妆点的一部分,将那张明明没什么表情的冷峻面容柔化的同时又增了一份艳色,就连左侧被偏长的额发与眼罩半盖住的容貌与自发间伸出的鬼角,都因而多了一份引人探寻的神秘感。 “水很快烧好……你,在和你家的小子们说话?”鬼丸国纲似乎是因为一文字则宗的注视而误会了什么,先是对一文字则宗解释了一句,接着一边从火塘旁的矮柜里翻出三角架,把水壶放到上面开始烧水,一边看了看一文字则宗和绕在他手上的那两根葡萄藤,半是疑问半是感慨的说道,“也好……至少,也算有个念想。” 不知为何总感觉鬼丸国纲大抵是误会了什么的一文字则宗连忙解释:“还要感谢鬼丸之前的救助,小子们现在已经恢复意识了,只是目前受限于灵力,只能以这种形态,通过接触来和老头子说说话。按小子们的说法,如果能有更多灵力的话,或许摆脱这副不成样子的模样也说不定。” “这样吗……”鬼丸国纲干巴巴的应了一声,然后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突然起身,走向了门口在之前的打扫中被一文字家擦过一遍的医药柜。 像是有点不适应往日外表不怎么干净的柜子突然变得这么光鲜亮丽,鬼丸国纲站在柜子前迟疑了片刻,然后才动手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了些什么,递给了见他奔向医药柜,也跟着一同起身并走过来的一文字则宗,“一会儿出阵,这个,你,还有你家小子们,应该需要。” 那是一打崭新得令人讶然的御守,每一个都维持着初始的,被塑料包装裹好的状态。透明的塑料包装上原本印着的字迹,已经因为有些年头而变得褪色模糊了,但大概还是能分辨出上面印着的,应该是‘xx活动报酬’的字样。 “这太珍贵了,鬼丸殿,你真的清楚这些御守的价值吗?”一文字则宗也顾不得之前和鬼丸国纲的约定了,一边再次用上了敬称,一边难得的,有点严肃的看着鬼丸国纲,“这些御守可是每一个都能抵挡一次碎刀的宝物,而我们甚至是今天才认识!” 鬼丸国纲有些诧异,但还是认真的做出了回答:“我知道,只是我用不上而已,你们不一样,你们不能随时进行治疗,但是我可以,所以这个对你们更重要。”鬼丸国纲一边说着,一边把御守强硬的塞给了一文字则宗,表情远比一文字则宗要更为严肃,“如果要和我一起出阵,这个对你们来说是必须的,因为我的运气,真的,真的很不好。” 第9章 释放不吉之力 说实话,在真的和鬼丸国纲一同出阵前,一文字则宗和一文字派的其他刃,对于鬼丸国纲口中的所谓霉运啊,不祥啊,一直都是持有一种,‘那大抵只是鬼丸国纲的前主为了打压重塑这柄斩鬼刀的认知而故意为之’的想法的,毕竟只说鬼丸国纲和他们在本丸里的这段时间,鬼丸国纲也没表现出什么倒霉的地方不是吗?这所谓的坏运气,绝对只是不怀好意的前主对刀剑的迫害罢了。(确信) 毕竟你看,这振鬼丸国纲甚至有那个超高难度的百层塔活动的通关奖励,吃面的时候问了一下甚至得到了对方把这个活动打通了的答案——能打通这种活动的刃怎么可能像他说的那样运气不好嘛。(二度确信) 直到—— “……鬼丸,你出阵前,不带刀装的吗?”眼看着吃完东西,并把垃圾打包塞进每个本丸都有的垃圾处理装置后,鬼丸国纲便开始着手调试传送装置,但对方却丝毫没有带上刀装或者去刀装室搓几个刀装出来带上的一文字则宗,开始对自己和小子们之前觉得鬼丸国纲应该很靠谱而产生了怀疑。 “刀装……啊,那个啊,我做不出来,偶尔有几个成品也装备不了,所以就一直……”因为一文字则宗提到了这件事,所以甚至认真的回忆了一下刀装是什么,然后想起了日课的鬼丸国纲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中间倒是有活动赠送过刀装,但是碎得太快再加上没办法修,最后干脆就不带了,则宗你需要的话……可以自己去那边试试看。” 鬼丸国纲指了指不远处一间障子门破破烂烂的挂在门框上,房屋本身甚至垮塌了一角的屋子,“材料什么的……虽然我不经常带那些材料回来,但算上打活动送的,应该还有一些,你可以去试试看。” “不应该啊?”一文字则宗不理解,“只做得出不能用的刀装这种事,老头子还是头一次听说。” “刀装全放在那个屋子里了,还有过去的制作记录,你可以自己查看。”鬼丸国纲只是摇头,一副不想靠近那个屋子的表现,于是满腹困惑的一文字则宗只得独自一刃,带着如今作为一文字派其他刃本体的绸扇踏入了看起来废弃已久的刀装室。 ‘很多刀装啊喵!但好像……呃,好像没有大人和老大他们能用得上的喵……’南泉一文字激动的声音刚响起来,就被眼前成堆的刀装里竟然没有一个是太刀能用的这件事给吓到了,‘骗人的吧?怎么可能这么多刀装里一个太刀能用的都没有喵……’ 比起山鸟毛一文字和姬鹤一文字只能依附着日光一文字的葡萄藤露面的状态,南泉一文字的状态要相对更好一点——指他能伸出条本人并不认为是状态更好的表现,而是诅咒进一步加深体现的猫尾巴环着一文字则宗的手腕。 不过从山鸟毛很少,或者说除了一开始的时候借了日光的葡萄藤写了几行字外就再没发声,而姬鹤也很少,但只要提到山鸟毛就会表现得过分忧虑,以及日光总是被姬鹤指责在试图硬撑这一点来看,山鸟毛应该是作为一文字的现任家主做了点什么—— ——毕竟即使是一向最没心没肺的南泉,在被问到山鸟毛的时候,也会用委屈巴巴且隐含忧虑的口吻说‘鹤哥还有日光大哥说老大在睡觉让我不要吵他’这种话,不过就连南泉也会用这么忧虑的口吻说话……看来山鸟毛的情况应该很糟糕,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出阵获取经验时,对本体的强化所带来的灵力提升能帮到山鸟毛。 一文字则宗一边想着从始至终只出现过那么一次就再也没声了的山鸟毛,一边手下不停的翻开了放在刀装架子顶端的制作记录,随后陷入了‘哈哈哈老头子肯定是老眼昏花了才会看到这么离谱的制作记录’的自我怀疑之中。 ‘……叹为观止呢,鬼丸殿的运气。’姬鹤一文字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出了这样的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还真的是很难相信,会有刃的运气糟糕成这个样子。’ “老头子也是头一次见……真是让刃大开眼界啊……”已经把制作记录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世界观有被那除了一开始还不信邪的,一天的制作记录就用了好几页,但后期已经是只会每天做日课一样搓三个就了事,却从始至终不是失败就是出一些太刀用不了的远程和枪兵的刀装记录震撼到的一文字则宗甚至觉得头皮发麻,“这已经不像是单纯的运气不好了,更像是遭了什么诅咒啊。” ‘会不会是炉子的问题喵?大人也试试看能不能成功嘛喵,’南泉一文字动了动绕在一文字则宗手腕上的尾巴,同时提出了自己的猜测,‘毕竟鬼丸殿的前主没干什么好事来着喵?’ “南泉小子说的在理……那老头子也试一试好了。”一文字则宗沉吟了片刻,然后向标签已经有些模糊,但还是能分辨出需求的是哪种素材的投料口倒入了每种各五百单位的素材,准备进行一次最基础的十连制作,“鬼丸的素材储备也不充裕的样子,所以……” 本来只是在外面等待,结果却看到屋子里发出了并不熟悉的金光的鬼丸国纲下意识的走到了门边,向着里面张望,然后就见到了一手捏着扇子一手拿着笔准备填制作记录,却发愣的站在原地的一文字则宗,与他面前躺着的那十个崭新出炉还冒着热气的,金色的轻骑兵刀装。 ‘不是炉子的问题呢喵……’南泉一文字对着一文字则宗搓出来的十个最高等级的轻骑兵刀装,一时间有点无语凝噎。 ‘的确不能说是炉子的问题呢,大人。’姬鹤一文字也有点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轻轻摆动着柔软的羽毛,‘但是这个过于明显的概率对比……啊,鬼丸殿看到了哦,大人。’ “……成功了啊,看起来品质还是最高的那一档,”鬼丸国纲见一文字则宗像是注意到了自己一样猛地回头,便不再只是站在门口,而是走到圆滚滚的刀装面前蹲下,用手指扒拉着查看了起来,“所以说果然,只有我的运气坏得出奇。” 虽然没有其他表现,但是那种过于坦然的丧气劲反而更令人不安,一文字则宗试图说点什么来安慰这振固执的认为自己不祥的太刀,但是看看自己过于离谱的,十连十金还都是太刀能用的刀装的操作,一文字则宗又觉得说不定自己还是不说话要好一点。 “刀装做完了就带上吧,对了,你家的小子们是不是也需要……不过扇子要怎么携带刀装?”并没有拿刀装的意思,只是看了看就站起来了的鬼丸国纲突然发问,但很快又补了一句上去,“如果不能就当我没说。” “老头子也不太清楚……嗯,是这样吗?”一文字则宗表示自己也不清楚的话只说了一半就露出了异色,然后从刀装里摸了两个,放在了打开的扇面上。 金灿灿的球体在扇面上晃了晃,然后缓慢的沉进了扇面之中,给红底描金的绸扇额外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从扇骨处延伸出来,绕在一文字则宗手腕上的三花猫尾巴则摇了摇,向一文字则宗传达了某种讯息:“嗯……还可以加装一个远程的刀装是吗,明明山鸟毛小子他们都是和老头子一样的太刀,结果看来,也有保留小猫你的特性呢。” “那就这个吧,之前有很多活动送的。”鬼丸国纲从一旁的架子上摸了一个金色的投石兵递了过去,“反正我也用不上,和我出阵很危险,能多一点保障是一点。” “……那老头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鬼丸。”一文字则宗收下了刀装给绸面折扇装备好,但紧接着又问道,“鬼丸不拿几个吗?老头子做的这些刀装,我们两个装备也还有剩。” 鬼丸国纲只是摇头:“不,我就不必了,没必要,也用不上。” “?”一文字派,集体打出了问号。 …… “……所以鬼丸的没必要也用不上,是这个意思吗……”一文字则宗一边挥刀斩开一只朝面门扑来的敌短,一边用另一只手中合拢的扇子勉强挡住另一个敌打刀从身侧挥来的斩击,随后立刻旋身并同时挥动太刀和扇子,一上一下的向那一击未果便意图抽刀斩第二刀的敌打刀攻去,“老头子记得……看招!我们是在低等级的合战场,出阵的对吧?” ‘是这样没错喵……小心背后!’南泉一文字的声音恹恹的,但在看到有下半部分是蜘蛛模样的敌胁差朝着一文字则宗背后攻去的时候却立刻精神了起来,像是炸毛了一样高声呼喊着,让看不到背后的一文字则宗得以躲开这一击,而同时强提精神的声音却也跟着再度蔫了下去。 ‘所以到底为啥啊喵,明明只是宇都宫,结果却有高等级地图才有的高速枪突脸,甚至还有苦无和中胁差这种东西……我不理解,完全不能理解啊喵!’ “需要帮忙吗?”然而面对的敌人要远比一文字则宗多,甚至开头的高速枪突脸就是奔着他去的鬼丸国纲却已经搞定了自己那边的敌人,此刻正一边提刀挡住了一只飞扑过来的红色敌短,一边询问道,“今天看来运气还行,只有两只高速枪在队伍里,应该是沾了则宗你的光吧。” ‘……有两只高速枪出现在这种低等级地图里居然还能说是运气还行……’姬鹤一文字的语气像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可是宇都宫诶?那个敌人顶多只有短刀和胁差的宇都宫诶?这又不是在刷那些蓝色的检非违使……’ “那就多谢……呃,老头子还是自己解决吧,鬼丸你……你先找个地方坐下,包扎一下?”一文字则宗的感谢刚出口,就被眼前浑身浴血,全身上下几乎只剩下红这一种颜色的鬼丸国纲骇得差点咬到舌头——明明刚到合战场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吧鬼丸?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突然间把自己搞得比给小子们治疗的时候看起来还要惨的啊?!这怎么看都是重伤,啊不,战线崩溃了吧?! “?没什么大事,只是被高速枪在肋下蹭破了点皮而已,”像是从一文字则宗的眼神里看明白了困惑一样,鬼丸国纲十分淡定从容的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同时振动手腕,将衔着短刀与自己的本体角力的敌短打飞了出去,“看起来吓人,但基本上都是敌人的血……我大概是轻伤吧。” 不是?刚到点位,投石兵也只来得及丢块石头出去就直面高速枪突脸,还是一对二,你说你只是肋下蹭破了点皮也就算了,然后面对战场上三分之二,将近两队满编满刀装的甲级红色敌人,你在无刀装也没有坐骑加成的情况下,全部砍下来结果只是轻伤??你是太刀不是大太刀!更不是薙刀啊!极化修行回来的刀都没有你离谱好吗! 但是,但是看着那柄光洁如新,只是略微有一点剐蹭痕迹的太刀,一文字则宗就算再难以置信,也不得不相信鬼丸国纲那离谱的发言是真的——毕竟对于刀剑男士而言,本体的情况远比作为人形的躯壳能更加直观的反应自身状态,所以那不细看都快要看不出来的剐蹭痕迹只能说明一点,鬼丸国纲确实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顶多只是受了轻伤的程度。 “今天运气还算不错,没有刚出门就被检非违使堵路,遇到的敌人也只有一队有高速枪,而且只有两只,”鬼丸国纲,若无其事的说着更加惊悚的发言,“不过如果第一个点位没碰到检非违使的话……下一个点位肯定会有一堆检非违使带着苦无和高速枪等着,所以则宗,你还要和我继续前进吗?” 鬼丸国纲仅露在外的那只血色眼眸凝视着一文字则宗,“你的确如你所说的那样,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甚至稍微适应后就独自清理掉了接近一队的敌人,但是你也看到了,这还只是作为低级合战场的宇都宫而已。以我的运气,接下来的敌人只多不少。” “……很温柔呢,鬼丸,但是老头子也有必须前进的理由,”一文字则宗回望着那只血色的眼睛,忽然间无奈的叹了口气,“没办法呢,现任家主为了其他的小子们做了逞强的事情,如果不尽快提升小子们本体的灵力,恐怕就要出岔子了。” “虽然老头子已经隐退了,但怎么说也是一文字派的始祖,和之前的无能为力不同,这一次,老头子绝对不会再看着小辈们出事。毕竟,我们约定好了的,”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温柔而又慈爱的看着手中的绸面折扇,未被手套包裹的手指也轻轻搭在扇骨的纹路上,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语却在温柔中带着破釜沉舟般的狠绝,“一文字家会一直,一直在一起,不会再有任何,能把一文字家分开的事。” 第10章 战斗,爽! 说实话,在进第一个点位的时候,看见一文字则宗手里的扇子忽然浮现出一圈虚影,接着一块石头就虚空成形被丢出去的时候,我还蛮吃惊的。 这就是己方投石兵的威力吗(无贬义的感叹)。虽然说只有一块石头,而且丢完就没有后续了,孱弱的力度让这玩意儿伤害约等于零不说,还根本没打到敌人,但至少这玩意儿在索敌上做的还行——至少比我这被游戏强行削弱的侦查能更快一步的确定敌人方位,在帮忙躲高速枪突脸上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指这次没被戳俩窟窿出来而只是两侧肋下各有一处擦伤)。 不过许是因为和一文字则宗一起出阵的缘故,今天居然没一上来就碰到那群蓝色的检非违使埋伏我,只是跳出来了三队满编满刀装,一上来就又是飞矢和土制火铳,接着又是满天投石的红色甲级敌人,就连高速枪也只在第一队里有两只突脸…… 挺好的,真的,毕竟以前通常都是出门就碰到一堆拎着长枪薙刀的检非违使,同时还有不少于四只的高速枪与数量太多数不清的苦无阴暗的突脸,杀完作为前锋来找我麻烦的三队满编敌人之后,背后肯定还有不少于三队的增援等着我,要是碰到运气差增援多的情况,想无伤推完一个完整的地图高低得花上半个小时。 不过我倒是没那种无伤通关的强迫症,毕竟我运气不好,总是能遇到些额外的敌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追求无伤多少有点自我难为的意思。 反正有词条的恢复能力托底,再加上游戏设定里,彻底打通一个点位后,只要不是退出地图重进,是不会再刷新敌人的,于是适当的以伤换伤,如果伤得太重就在打通点位后生火烤自己恢复状态,就成了我推地图时的标准做法,毕竟这么做的话,通常十几分钟就能搞定一个地图。 当然,我又不是受虐狂,没有那种明明能稳妥斩杀却非要以身犯险的冒进心理。毕竟说实话,好不容易有了游戏里这个虽然各方面都有削弱,但至少没像现实里那样一身伤病的身体,我还是蛮珍惜用这样称得上健康的身体战斗的感觉的。 再加上这次许是沾了一文字则宗的光,所以敌人强度和数量都没以前那么多,于是推完一个点位之后,除了两侧肋下的擦伤外,我竟然没什么损伤的样子。 只是,一文字则宗大概不是这么认为的。 “你是觉得老头子很好骗吗鬼丸,正常来说,就算是时间溯行军的血,在战斗结束后等上一段时间,也会因为本质上是被当前时代所排斥的异物而消散。”一文字则宗望过来的灰绿色眼瞳里没什么情绪,只是看他明明被钉了半张脸的锔钉却仍旧绮丽的面容上,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以及努力维持却没能完全按住火气的声音便能知道,这个总是自称为老头子的付丧神,现在正在生气。 “但是鬼丸你身上的这些血根本没有消散的痕迹,甚至你还在一直往下淌血……事到如今你还要坚持说自己只是轻伤吗?” “的确是轻伤。”我稍微回忆了一下自己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满身是血的模样后,十分肯定的说道,“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真正的伤口也只有两边的这两道。” 我指了指两侧肋下,那因为革质甲衣浸满了血并黏在上面,所以不太能观察到血肉翻卷的两处伤口,“看着比较大,但实际上不算太深,没让枪头蹭到骨头。血没消散也是因为之前动作幅度比较大,伤口撕裂所以飚了点血,现在已经快止血了,不碍事的。” 眼看着一文字则宗的表情还是很难看,我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而且对我们来说,本体的状态更重要一点吧?你之前也看到了的,我的本体只是有几道不明显的剐蹭,所以我没事的。” 肉眼可见的,一文字则宗露出了那种好像被气笑了一样的表情,整个人身边的温度也跟着下降了不少,但我说的都是实话,他为什么要生气?搞不明白,这就是高训练度ai吗? 我对一文字则宗生气的原因思来想去,然后想到了一文字则宗明知道前路只会更艰难却仍坚持出阵的原因,于是我恍然大悟,“你不用担心我的伤势会影响到你给你家小子们的本体提升灵力,提升灵力的本质是等价交换,用斩杀试图篡改历史的敌人为代价,换取被维护的历史给维护者的报酬,也就是对自身的提升,这点伤势还不至于影响我战斗。” 一文字则宗的表情更僵了,“而且虽然我运气不好,在出阵的时候总是会碰到比正常情况多的敌人,但这样一来反而能加快给你家小子们提升的速率吧?毕竟提升的多少,只和斩杀的敌人数量与强度有关,不是吗?” …… 一文字则宗,作为一振锻造自镰仓时代,还曾被堕落为恶鬼的审神者百般折磨的,已经完全不能算是付丧神的分灵,而是成为了某种更为异常的独立个体的暗堕刀剑,现在恨不得能把眼前毫无自觉的高大太刀的脑壳掀开,看看里面是不是塞了比如今的自己那具人形躯壳的脑袋里装着的,那一团生着好似菊花花瓣的触须,并时不时会从下半张脸上的裂缝里冒出来的大脑更异常的东西。 因为鬼丸国纲,至少眼前的这振鬼丸国纲,在他的身上,表现出了一种要比之前不断的自我否定与贬低更为异常的东西。 他并不在乎自己满身鲜血,也不在意自己已经因失血过多而发白的嘴唇,他的眼里只有纯粹的,对战斗的渴求,除此之外的东西都不被他在意。 那本来应该是正常的,毕竟身为刀剑,生来就是为了被挥舞,被用来战斗,即使是那些总是念叨着和平与向善的佛刀,作为刀剑渴求战斗的本质却也不会改变,但对于战斗的渴求到了这振鬼丸国纲的程度,就只能被称为异常了。 在第一队时间溯行军因为某种一文字则宗不理解但肯定存在的索敌优先度,而几乎全扑向了鬼丸国纲的时刻,只需面对零星的几个实在冲不到鬼丸国纲面前,所以退而求其次找上自己的敌军的一文字则宗还拥有很大的余裕。 所以他能清晰的看见,那振不断的否定自我的斩鬼刀在旋身躲开两柄一左一右,同时直刺而来的长枪,并因此两侧的腰腹都与锋锐的枪刃发生了剐蹭,被切开了革质的甲衣与皮肉时,那张在淡金色的乱发下,总是维持着冷峻神情的面容,在那一瞬间露出了怎样欢欣而又满足的笑。 是的,明明受了伤,但是那振好似除了无情绪的冷峻,以及仅那一次得见的崩溃神情外,没有旁的表情的太刀,却露出了如此欢欣且满足的笑。一文字则宗可以确定,那并不是因为己身受到伤害而露出的笑,而是更为纯粹,更为贪婪的,仅仅只是因为可以战斗,可以被挥舞着去斩杀什么,而露出的笑。 他的笑容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快慰,而动作却是与那神情毫不相称的狠辣与果决,以两侧腰腹受伤为代价躲开了本将直接刺穿身体的两柄长枪的同时,高大的太刀尚未来得及拔刀的右手便朝着左侧敌枪身上环绕的,正试图向下撕咬的蛇骨头颅伸去。 在只能称得上错身而过的短时间内,鬼丸国纲精准的抓住了那蛇骨头顶的尖角,并在向下拉扯的同时足部发力,自两柄几乎交错的长枪的罅隙中跃起,随后踩在那两柄终于交错的长枪之上屈膝借力,而左手则以一个略显别扭的姿势将本体自鞘中拔出,在向右扭身的同时,挥刀上撩。 这毫无思考时间的一击将左侧敌枪的头颅,甚至连带着自两侧颈肩处生出的弯角也一并斩下,而鬼丸国纲却并没有停止动作,在挥刀上撩的同时便好似预见了结果的太刀松开了攥着蛇骨头顶尖角的右手,转而向下握住了左手持握的本体刀柄后端。 没有目视,却好似看到了斩下左侧敌枪头颅的瞬间一般,鬼丸国纲毫不迟疑的完成了换手,并同时结束了屈膝借力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的扑向了右侧的敌枪。而在扑击的过程中,鬼丸国纲甚至有余裕微调自身的姿态,以确保掌中的太刀能避开右侧敌枪身上作势欲扑的蛇骨,并用最省力也是对本体磨损最低的方式将右侧敌枪的头颅斩下。 用精妙,甚至堪称艺术一样的流畅动作,在几乎是一个照面的情况下以两侧腰腹受伤做代价,完成了躲避突脸的高速枪并将二者均斩于刀下的目标的鬼丸国纲仍旧笑着,只是一文字则宗能清晰看到,他在斩杀那两柄敌枪时无意识流露出的不满足,以及发觉还有新的敌人扑击过来时的欢悦。 ‘不对劲,完全不对劲吧喵!’南泉一文字的声音近乎惊恐的响了起来,‘这这这……这是鬼丸殿?!那个在足利家的时候,十次见面有九次是在被收藏的仓库角落里待着,剩下那一次是一脸阴暗的在追杀鬼的鬼丸殿?!完全不对吧喵!这副好似杀人鬼一样不满足的样子是什么啊?明明,明明是那种会因为担心自己不吉的逸闻影响其他刃,所以选择寡言少语的待在仓库角落里,只有斩鬼的时候才会活跃的斩鬼刀啊喵!怎、怎么会喵……’ 但是,鬼丸国纲确然是变成了这副模样,这副渴求战斗,这副贪求着斩杀敌人的,完全沉溺于战斗并以之为乐的,狂人的模样。 但眼下不是能分心的时候,鬼丸国纲有敌人要面对,而一文字则宗也同样如此,最初的余裕早就在增援而来的另两队时间溯行军的包围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专心致志的严阵以待,以及对于在低等级地图出现的,数量和强度都过于异常的敌人和更为隐秘的,对鬼丸国纲身上异样的不安。 但是,但是无论怎样的不安,都在终于结束战斗后,重新有余裕观察鬼丸国纲时,彻底的消解了,取而代之的是内心深处越积越深的,对于鬼丸国纲前主的怒火。 和在早早结束了自己那边的战斗,于是过来帮忙抵挡了一下敌短的袭击,顺便问询一文字则宗是否需要帮助时完全不同,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于是便站在一旁,等待一文字则宗为最后一个敌人补刀的鬼丸国纲,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沉寂感。 并不是那种广义上的安静,而是另一种更令人不安的,难以言喻的感觉,而在一文字则宗处理完一切,回头却发觉鬼丸国纲身上的血没有任何消失迹象,并因此产生质疑的时刻,又一次对上了鬼丸国纲的视线,并听到了鬼丸国纲那从头到尾都是基于‘不认为一文字则宗会关心自己,一文字则宗只是觉得自己的状态会拖后腿所以才这么说’的想法而作出的回答的一文字则宗,终于意识到了那种奇异的沉寂感,以及鬼丸国纲身上愈发明显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那份异样的本质。 如果说战斗时的鬼丸国纲是一团生机盎然的,明艳且热烈燃烧着的火,那非战斗状态下的鬼丸国纲,就只是一团冷却的灰烬,除了燃烧殆尽的一切外,空无一物。 所以除了战斗,他什么都不在乎,所以他完全不认为一文字则宗会关心他,因为他只有在战斗的时候是活着的,是切实存在的,而其他的时间,一团冷却的,早就已经死去的灰烬,又有什么值得被关注的必要吗? 所以他觉得自己是鬼,所以他不认为自己是鬼丸国纲,毕竟,斩鬼刀怎么可能是他这种只有战斗时才能感觉到自己活着,存在着的,因此堕入修罗道中,沉溺于杀戮和战斗的恶鬼模样呢? 第11章 尾章 游戏玩家的自我剖白(上) ai,真的好难懂啊,简直就和人一样。 我又一次的在内心深处发出感慨,然后面对着明明表情已经恢复到之前总是微微笑着的样子,但身周气息变得更加阴冷的一文字则宗感到不知所措。 我也没说错什么吧?总不能ai真的是单纯在关心我吧?开什么玩笑?!关心我这种人?关心我这种恶鬼?就算是游戏内的ai也不应该做这么离谱的事情吧?明明,明明应该看得很清楚才对吧? 又一次的,难以忍受的惶恐,焦虑,不安……这些理应不会出现在我身上的情绪,又一次在心底生根发芽,像是藤蔓一样紧紧的将我缠绕。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但是我做不到,我完全做不到。 因为,健全的精神,寄宿在健全的身体之上,最后构成的,是健全的人。 但是,那种东西,我,“鬼”,一个都没有过。 因为从有意识开始,我就不是作为人,而是作为被铸造出来,向某个存在复仇的刀,而存在的。 在最初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作为个体而被呼唤的,不是名字,是代号,是名为“山鬼”的代号。 面容憔悴,头发花白,整个人几近油尽灯枯,而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的中年男人站在机器间的空隙里,隔着一层玻璃,称呼我为“山鬼”。 “山鬼……山鬼!我的杰作,我的……不,你不能,你不能在这里!我得,对,我得送走你……”近乎在胡言乱语的男人先是狂喜,然后则是慌乱与恐惧,在一阵手忙脚乱和乱七八糟的呓语后,男人做出了决定,狂热却又不舍的,按下了某个按钮。 “原谅我,原谅我……”在道歉的声音里,我闭上了刚睁开的眼睛。 而等我再度拥有意识,却是坐在一个神情复杂的老人的家里,手里攥着一封单薄的信,而对面的老人称呼我为,“袁槐”,说我是他的孙子,是他那个不成器的,走上了邪路的儿子费尽心力送回来的,“遗物”。 虽然老人这么说,平时他也对我很好,但我看得出来,他并不真的觉得我是他的孙子,他更觉得我是一个被他那个已经不能算是正常人的儿子的疯狂实验所波及到的,即使被送离了那个地方,也摆脱不了异常的可怜人。 “他疯了,他彻底疯了……我知道他一直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可他怎么能?!他怎么可以用无辜的孩子……我又何尝不想向那些人复仇,我又何尝不想……可他竟然和他们同流合污,用这样的方式将无辜的孩子扯进我们的仇怨里!”相处了一个月后,老人终于下定决心,用地下室的设备对我做了一次详细的检查之后,拿着单据在自己的房间里枯坐了一夜。 那一夜里,我听着他在房间里唾骂他的儿子,那个许是我曾经第一次睁开眼时,所见到的男人,我听他挣扎着,想要用我这把被他的儿子打造好的,生来便是为了复仇的刀,去做应该做的事情,却又因为我只是个孩子而硬不下心来。 “没关系的,我,山鬼,本来就是因为他存在的。”我等他不再出声,推门走进了房间,“如果需要我去复仇的话,我会去做的。” “你不明白……袁槐,小槐……你不明白……他毁了你,毁了你啊!你本来,你本来的人生,你本来的一切……”老人语无伦次,他明明也是研究者,但是却一点研究人员的冷静也没有,只是抓着我的袖子,表情痛苦而又不忍。 “没关系的,我没有过去,我只知道现在的我是袁槐,那么父亲,还有爷爷的仇人,就也是我的仇人,”我安抚着老人,“抛开这些不提,就算我什么也不做,他们也终究会找上来的吧?毕竟,我是父亲的杰作,整个实验室里唯一的成品。” 老人似乎被我说服了,他不再总用那种愧疚而又悲哀的复杂眼神看我,而是在沉默中教导我学校以外的知识,教我锻炼并掌握这具明面上除了与常人不同的红色眼睛外没有任何不同,但本质上却是从实验室中诞生的,孩童时期的身体素质就已经超越正常成年人的身体。 但他只是似乎被我说服了。 老人,爷爷,他替我安排好了一切。 他看我用三年时间学会了很多普通人本该用大半辈子去学的东西,对此既欣慰又痛惜。同时也会因为一些普通人生来便掌握的,但我却学的很艰难的东西而感到愧疚和自责。 然而即便如此,在确保我即使独自一人也能正常的生活后,爷爷,他,选择把我托付给了另一个气质刚毅的老人,然后独自一人,踏上了复仇的路。 “我这老伙计啊,人就是太倔,他总觉得自己能做完的事情就不要拖累其他人,所以一边说着什么复仇的事果然还得自己去做,一边把小子你托付给我了,”刚毅的老人一边神情复杂的摸着我的脑袋,一边骂着丢下我跑了的爷爷,“多大的人了,有什么事不能和我们这些老伙计说吗,为什么非要自己一个人做决定……还把自己的孙子丢下来给我管,这不负责任的老东西。”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所以只是茫然的,陷入沉默。 山鬼是为了向某个存在复仇而被制造出来的,袁槐是为了爷爷和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父亲的遗嘱而存在的,但是现在,爷爷抛下我,自己走上复仇道路的现在,我,又该为了什么,作为什么而存在呢? 我找不到答案,于是空茫的,按照爷爷安排好的道路,将自己伪装成正常的样子,继续着那对我而言,已经不存在任何困难的学业,然后被发觉了我的茫然的,那位被爷爷托付了帮忙照顾我的老人,面对面的约谈。 “袁槐啊……你……我不是你爷爷那种聪明人,也不清楚你们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人已经比之前更苍老了,但气质依旧刚毅,“但你这个样子……算了,你去参军吧,军队是个好地方,再迷茫的人也会在那里找到答案的。” 于是,我收拾好了东西,报名参军。 军队真的如老人所说,是个好地方。在那里,我逐渐的学会了那些曾经爷爷费尽心力,都没能让我理解的东西,一点一点的,从战友口中“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种拟人感”的袁槐,变成了“虽然总是没什么表情但实际上只是不擅长交际,其实还挺乐于助人”的袁槐。 假若一直维持着这样的日子,或许终有一天,我会成为真正的,健全的袁槐吧。 但是,在某次任务里,我,碰到了某个认识我的人。 “是你……是你!山鬼!那个唯一成功的实验品!那个从立项开始,就不断带来噩运的山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真的跟负责人一起莫名的死在火灾里……我就知道!你逃不了的!山鬼!你这种只会给身边人带来噩运的东西,终究会和我们一样下地狱!”陷入了癫狂的研究者本来已经被制服,却突然间挣脱了战友的手,引爆了埋藏在实验室里的炸弹。 幸运的是,爆炸结束后,没有除了那个陷入癫狂的研究者以外的人死去,因为实验室里的炸弹已经被拆除了不少,研究者所引爆的,只是还未来得及拆掉的那几颗,除了自己跑向炸弹的研究者外,所有人只是受了些轻伤。 不幸的是,上级注意到了那个研究者死前的话,找我过去询问相关的事情。 “抱歉,我不记得了,我确实曾经以‘山鬼’的代号待在某个实验室里,但我有意识的时候,实验已经结束了,我只见到了应该是实验负责人,也是我父亲的男人一面,就被送到了爷爷那里,”我摇头,将一切和盘托出,“爷爷也只抚养了我三年,就把我托付给了自己的朋友,听爷爷的朋友说,他是去复仇了。” “袁槐同志,我们理解你的顾虑,但还请你相信国家,相信组织,把自己掌握的有效信息尽可能多的说出来,这样我们才能更好的帮助你,还有你的亲人。”上级领导和来问话的人都很诚恳,“只有这种程度的信息,组织上是很难调查出结果的。” “我真的不知道,爷爷希望我不要再被卷进去,所以除了平时会多教我一些知识以外,什么都不跟我讲……不过我记得爷爷有写日志的习惯,或许他的日志能有线索,但日志不在我手里,在爷爷消失之前,他把自己的日志全带走了。”我尽力回忆着,最后也只提供了一条线索。 “这样吗……感谢袁槐同志的配合。啊,在走之前,我个人有一个问题想问袁槐同志。”问话的人在问询结束后忽然又叫住了我,“不想回答也没关系,只是我个人的一点好奇。” “没关系的领导,你问吧。”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袁槐同志你自从被袁老爷子托付给了叶老司令后,便从来没有寻找袁老爷子去向的举动。是因为袁老爷子希望你不要再被卷进去,所以放弃了寻找吗?”问话的人像是好奇又像是单纯的探究。 “……抱歉,但我没被允许可以那样做。”我的表情大抵很不好看吧,因为我看到了对面问话的人表情骤然变得难看了起来,“我叫袁槐,并不意味着我就是袁槐,我只是作为山鬼,被赋予了爷爷的孙子的身份,我……有那个资格去做真正的亲人才有资格做的事情吗?”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袁槐同志?无论是户口本上的关系也好,还是已经找到的袁老爷子的遗嘱也罢,你都毫无疑问的是作为袁老爷子的孙子而被关心着的,即使没有血缘关系,老爷子也是把你当做了真正的亲人啊。” 是这样吗?所以,我从一开始就被认为是爷爷的亲人了啊,那么,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稍微的做一些事情了呢? “领导,我,我可以申请和这件事情有关的资料吗?我,我想做点什么。” “当然可以,袁槐同志。” 一切似乎都在变好,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直到,直到…… 像是内部出现了叛徒一样,接二连三的被情报外敌人盯上并试图搅局的行动,即使最后行动一定会完成,但伤亡却是在所难免,不知不觉的,在我没意识到的时候,曾经那个癫狂的研究者死前所说的,我是“带来噩运的山鬼”的话语已经在口口相传中变成了“那个带来不祥的鬼”,明明一切都已经在变好了不是吗?但是,但是…… 一次又一次,不断死去的战友,不断死去的队友。我总是能完成任务,却总是会碰到不在情报内的情况或敌人,为了带回情报,为了完成任务,我只好一次又一次的,拼了命去厮杀,去战斗,最后恍惚间发觉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在战友与敌人的尸骸间徘徊,像是择人而噬的恶鬼一样浑身染血,却又失魂落魄。 健全的精神,寄宿在健全的身体之上,最后构成的,是健全的人。 但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健全的精神这种东西,只是因为我擅长伪装,擅长让自己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而已。但即便如此也会被敏锐的战友评价为“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种拟人感”,这样的我,在终于看到了变得健全的希望后,被突然间变得好像在针对我一样的现实,打碎了那层好不容易被构筑出来的,名为袁槐的假象。 我开始惶恐,焦虑,不安……所有不该出现在一个合格军人身上的情绪都在我的心底生根发芽,却因为我本能一样的伪装而显得我好似全然不受影响,甚至表现得有些冷血。 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着某天上级交给我的,关于代号“山鬼”的计划最后一个能被查到的,尚在人世的知情人的情报,我接下了退役前的最后一个任务。 啊,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我大抵已经离崩溃不远了吧,所以在作为黑拳的拳手被那个组织的首领看重,并被那个时候还会为了收拢人心而做些什么的对方送来了那个知情人的时候,我才会表现得那么,既不像是曾经在部队中用“鬼”做代号的袁槐,也不像是从实验室里出来的“山鬼”,而是像那个单纯只是作为卧底的人设而被设计出来的,除了生死边缘的战斗外几乎全不在意的,“鬼”。 我听着他的忏悔和求饶,我听着他说那些曾经用来迫害应该是我奶奶的人的手段,我听着他说有个后加入的负责人完成了“山鬼”计划,却在突如其来的火灾里和最终成品一起被烧成了焦炭,我听着他说对于没能有更多的时间研究那个虽然从计划开始就不断召来噩运,但最终却成功了的实验品的遗憾,我听着他抱怨那个在事故发生三年后突然冒出来的,用尽各种手段针对并在最后摧毁了整个组织,只有几个像他一样的学者因为当天没在总部而逃过一劫的老疯子。 我看他嘲弄那个最后和组织同归于尽的老人,怀念曾经有充足经费和实验品做实验的时光,看他在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堆没用的废话后诚惶诚恐的谄媚表情,然后,做了最符合“鬼”的人设的事情。 第12章 尾章 游戏玩家的自我剖白(下) 我不太想回忆那天那个人的死相,因为那家伙根本就是死在我近乎失控一样的行为下,但似乎正是因为我失控的表现,我卧底的这个组织的首领反而对我有了基础的信任,开始逐渐的重用我。 但多疑的首领永远不会对看似忠诚的手下放心,在最初相处的还算好的信任期过去后,他便开始热衷于用各种手段去试探,去折辱我,在我身上留下各种属于他的印记,只为了确定在他所掌握的情报里,自称为鬼的手下在除了厮杀以外唯一惦念的大仇得报后,仍旧忠心于他。 ……说实话,境外的人玩得是真的花,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我能清晰感知到那被构筑出来的,代表了相对正常的自我的,在军队里逐渐健全起来的袁槐,正在一点一点的被他的手段打碎,然后替换成被他刻上印痕,对他忠心耿耿的,名为鬼的番犬。 令人想吐,真的。 但我一向善于伪装,所以即使还算健全的自我被打碎了也无所谓,毕竟我早就做好了在彻底面目全非前完成任务,并用一个小小的意外结束掉已经没有意义的生命的打算。 但我最后,还是没能成功。 明明已经用一只眼睛作为代价了,可还是搭上了他者的性命,又一次如同谣言所说的那样,吞噬了别人的生命而活下来的恶鬼摸着自己仅剩的那一点还正常的自我所留下的碎片,想着在死前至少再做点什么。 于是恶鬼为那个年轻人献上了一份虽然晦气,但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祭品,坦然的躺在火场里等待迎接自己的终末。 只是可惜,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恶鬼又一次活了下来,带着因为卧底的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而变白的头发,一身卧底前便有的旧伤,以及卧底时失去了视力,只能勉强感光,却又极度畏光的左眼,和被那个多疑的组织首领留下的印记,表现得像具活着的行尸,却竟然也算得上全须全尾的,活着退役。 所以,所以为什么要关心我呢?明明我是完全不值得关心的存在吧?明明我只是在不断吞噬着他人性命的恶鬼吧?明明……我从头到尾,都算不上是健全的人吧? 为什么要关心我这样一个存在,而不是去关心一个更值得关心的,健全而又正常的人呢? 我忽然的感到窒息,连耳边一文字则宗的那句“你就没想过,老头子只是在单纯的担心你这种可能性吗鬼丸?”都变得好像隔着墙听到的话语一样,隐隐绰绰间带着失真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好像现实中,我套在颈项上的,部队为了让我这种形容已经和正常人有很大差别,但又不想通过手术等手段改变自身形体的人能正常走进人群而不受关注,所以特意下发的,被设计成颈圈与手环两种样式,能给使用者覆盖一层薄薄的,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但实际接触还是原本模样的滤镜的伪装设备,被人为的收紧了扣带一样。 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脖颈,却在没有接触到熟悉的颈圈,而是碰到了革质甲衣外侧绑带上的皮扣的那一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是在游戏里,所谓的窒息不过是自己的精神异常而产生的错觉。 但正因如此,正因如此…… 我捏住颈侧的手指无意识的加大了力度,因为持续压迫颈动脉而产生的眩晕感逐渐袭击了大脑,而混乱的思绪却在缺氧而造成的胀痛感中变得明确。 一文字则宗关心的是鬼丸,是我目前这个在扫描现实身体数据后,从所有可扮演角色模板中选择的,那个有着和我现实形象最接近的角色建模的,被一文字则宗称为鬼丸的角色,而不是作为背后操控着这个角色的玩家而存在的我。 这就对了,被关心的是角色,而不是我,所以我没必要也没理由为此患得患失,反复纠结。因为我不是鬼丸,我是鬼,没有人在关心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游戏玩家,所以这个时候,我完全可以像以前一样,伪装出一个正常人被关心时候的表现来蒙混过关,因为这只是个游戏,而游戏就应该是这样的,不是吗? …… “你就没想过,老头子只是在单纯的担心你这种可能性吗鬼丸?”一文字则宗叹息着,因为实在没办法对骤然间变得好似一团冷却的灰烬一样沉寂的鬼丸国纲说些重话,所以最终他也只是无可奈何的指出了鬼丸国纲一直在回避的那个事实。 然而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鬼丸国纲忽然脸色难看的伸手,用几乎是奔着杀死某人才会使用的力度,死死的扼住了他自己的颈项,即使鬼丸国纲在反应过来的一文字则宗朝他冲过去之前,一边露出如释重负一样的神情,一边松开了那只甚至已经在颈子仅露出来的那一小截皮肤上,都留下了肉眼可见的淤痕的手,那种震撼仍旧回荡在一文字则宗的颅脑之中。 ‘真该死啊,鬼丸殿的前主。’不再是日常使用的轻柔语气,而是战场上会使用的强硬声调的姬鹤一文字,言语之中难掩对鬼丸国纲前主的杀意,‘竟然让鬼丸殿对他刃的关心……惶恐到了畏之如虎的地步……那家伙怎么敢,怎么能这么对待一振刀剑的付丧神!人类……到底还要犯下怎样的恶行才够!’ “……稍微冷静一点吧,姬鹤小子,老头子也同样的愤怒,但是愤怒,对现在的情况没有任何帮助。”感觉只是短短的一天时间,却好像一直都在叹气的一文字则宗一边轻声安抚着后辈,一边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在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后,便似乎想说些什么的鬼丸国纲,以防再错过能阻止鬼丸国纲整点让自己心脏骤停的狠活的时机。 而鬼丸国纲本人则有些踌躇,欲言又止了片刻之后,才有些干巴巴的挤出了一句话:“抱歉……但是没必要关心我的。” 鬼丸国纲的神情甚至十分认真,但正因如此,从鬼丸国纲口中说出的话,才更让一文字则宗感到什么叫眼前一黑。 “我和则宗不一样(指自己是游戏玩家),我不会那么轻易出事的(指一旦发现伤势有向重伤发展的趋势就会立刻通过生火烤自己的方式恢复伤势),而且这种程度的伤势(指嘴唇因为失血过多而发白)我已经习惯了,只要本体没事的话,真的只能算轻伤的。” 一文字则宗:硬了,拳头硬了。 “而且现在伤口已经不流血了(有没有可能是鬼丸殿你的血已经没剩多少根本流不出来了啊喵!by南泉一文字),比起这个,还是继续前进更重要一点吧?(不要顶着这种程度的伤若无其事的说这种话啊喵!虽然大家都很担心山鸟毛老大可情况也不至于危急到需要鬼丸殿你顶着这样的伤继续出阵啊喵!本体没事的确意味着不算严重可刀剑男士身体的伤势也不能放任不管啊喵!by南泉一文字)” 一文字则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十分勉强的将话说出了口,“老头子还真是……完全说不过你啊,鬼丸,但是,如果伤势有加重的话,就立刻停止,然后去治疗,老头子记得鬼丸你只要把本体放到火里就可以恢复伤势对吧?” 这样说着的一文字则宗,握着自己本体刀刀柄的右手上青筋暴起,一副努力克制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的样子,“如果到时候鬼丸殿仍旧逞强的话,老头子会上手夺刀也说不定呢……虽然正常状态下不一定能打得过鬼丸殿,但如果是重伤的话,鬼丸殿……” 一文字则宗没有把话说完,但是明显已经忍耐到了极点的神情还是让鬼丸国纲怔愣了片刻,然后才低声道:“说了不要加敬称……我知道了,我尽力,尽力保证自己不受重伤。” “希望鬼丸你能说到做到,毕竟如果有得选,老头子果然还是不想和救命恩人动手。”一文字则宗稍微松了松紧握刀柄的手,同时从善如流的把敬称重新去掉,“既然鬼丸坚持自己没问题的话,那就出发向下一个点位吧,既然鬼丸说敌人的数量和质量都是沾了老头子的光才只有……这种程度,那这次由老头子打头阵如何?” “这……那还请务必小心,做好面对埋伏的准备。”鬼丸国纲犹豫了一下,同意了一文字则宗的请求。 第1章 序·冲击性的事实 “……丸……鬼丸……鬼丸国纲!”朦胧中,某个熟悉的声音不断的在耳边呼喊着,“醒……醒!鬼丸国纲!” 鬼丸……国纲?是谁? “鬼丸!醒醒!鬼丸!”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被呼唤者对鬼丸国纲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一样,对方开始呼唤起了鬼丸。 鬼丸……好熟悉的名字……啊,是这样啊。 缓慢的,睁开了因为糊满了血而近乎黏在一起的眼皮,有着枯黄发色和灰绿色眼睛,以及明明下半张脸遍布着好似瓷器裂纹一样的痕迹和固定用的金属锔钉,却仍旧无损那张面容的绮丽的,刀剑付丧神焦急的身影,便映入了还有些模糊的眼帘。 “则……宗……”缓慢的,迟钝的,呼唤出对方的名字,“一文字……则宗……” 满怀焦虑的一文字则宗在终于得到回应后的反应只能说是如释重负,“对,是我,鬼丸你现在怎么样?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迟滞的大脑努力运转着,但因为颅脑的胀痛,最后鬼丸只能给出无力的回答:“抱歉……” “又不是你的问题,道什么歉……在完成宇都宫的攻略后,小子们的情况得到了稳定,但具体情况还需要再仔细检查,所以我们商讨后决定先回到鬼丸你的本丸里,你对这件事还有印象吗?”一文字则宗摇头,开始讲述之前发生了什么。 “有些印象……”对一文字则宗所说的话有隐约记忆的鬼丸回答道,“我记得,之后启动了转换器……” “是啊,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不仅没能回到鬼丸你的本丸,反而被送到了这片不清楚具体时代的林子里。老头子还算幸运,只在转移结束的时候被鬼丸你的本体砸了下脑袋,鬼丸你则挂到了树上现在才醒……所以你现在能从树上下来吗?”一文字则宗叹着气,一边补充启动转换器后发生了什么,并继续询问鬼丸目前的状态。 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被卡在树上,而一文字则宗正踮着脚,努力仰头看向自己的鬼丸试探性的动了一下,然后就被从无有视野的那侧额角传来的胀痛,以及因多处骨骼断裂和肌肉挫伤而生的疼痛逼得直冒冷汗,于是只能遗憾的回答道:“暂时不行,如果用火治疗本体的话,应该能恢复……” “好,那鬼丸你别乱动,老头子这就去收集材料生火。”一文字则宗干脆的答应了下来,然后便钻进了林子里开始收集生火需要的枯枝败叶。 而卡在树上的鬼丸则一边以尽可能小幅度的动作挪动身体,以求让暂时还没恢复行动能力的自己能稍微舒服点,一边开始试图回忆在启动转换器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自己现在不仅重伤还卡在了树上。 …… “……这不好玩,对吧?我只是一个退役的残废,没必要,没必要这么做吧?”本应在启动转换器后回到自己的据点,结果却莫名来到了一片黑色空间的他,在听完了某个声音所说的,对他而言太过残忍的事实后,一边勉强维持着声音的平静,一边试着在脸上扯出一个笑来。 但这似乎对他来说太过困难了,以至于他在这只有眼前些许微光的黑暗之中尝试了许久,最后也只不过是勉强的将嘴角略微上扬了些许。 于是,沉默,只有沉默。 “说话啊?!告诉我,一切不是那样的对吧?不是,不是因为我……”他近乎哀求的,对着某个没有作声的存在说着,希望对方能够给他想要的答案。 +事实如此。+冷酷的声音做着宣告。 “事实,事实如此?”好像刚学会说话的孩童一样,眼中满是茫然的男人艰难的复述着那个声音所说出的那句话,“所以,所以一切都是,都是因为我才会……” +你还有补救的机会。+ 男人血色的眼睛里迸发出希冀的光,就像是溺水者看见了救命的绳索一样,“什么机会!拜托了,只要能够,只要能够补救这一切的话……” +回到你本来的世界里去,作为交换,我会抹去你的痕迹,而所有被原本只是针对你的排异反应卷进去的无辜者,都能得到活下去的机会。+ “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吗?”男人难以置信,他不敢想象只需要付出这么简单的代价就可以补救这一切,“只要这样就可以,就可以补救这一切了吗?” +……我说的,是抹除你所有的痕迹,无论是最初的山鬼,还是袁槐,又或者是后来部队里代号为鬼的军人,都会被抹去。世界上将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记得曾经有你这样一个存在,你所获得的荣誉将无人问津,你所拼命守护下的一切,你所努力扞卫的一切,也都不会再记得你的付出。但你所经历的一切伤痛,你所遭受的一切苦难所留下的痕迹,却仍旧会留在你的身上。+ “没关系,没关系的,不,倒不如说,谢谢,谢谢你,我只需要付出这么点代价,就能补救这一切,真是太好了……”男人的神情恍惚,几乎要喜极而泣,“太好了……这样大家都可以……” +啊?不是……啧,知道了,你们两边还真是……一个好消息,两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坏消息吧,世界上哪儿会有比可以补救这一切更好的消息呢。”已经开始想象没有自己存在的,不会有那么多意外发生,也不会有那么多不必要的牺牲的世界的男人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缓慢的回答着那个存在。 +好消息是,你的战友还有亲人们为你争取到了一点小小的特权,你在游戏里的那三个词条,会跟着你一起回到你原本的世界里去,也就是说,你可以继续你那套转移别人的伤势到自己身上,生火烤自己来进行治疗的操作了,副作用还是和之前游戏中的一样,只是这回承受一切的,是你现实中的那具躯体。+ “这算什么好消息?!他们付出了什么?!”男人的情绪陡然间激烈了起来,“我不需要……我不需要!我这种只会带来噩运的鬼……” +你给我安静点!他们没付出什么!用来交换的是你本来就带不走的,在这个世界保家卫国积累下来的功德!+ “啊……哦,抱歉。”男人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小心的朝那个声音道歉。 +坏消息其一,虽然他们据理力争,但是你回去之后,所使用的还是你现实里的那具身体。虽然到时候你可以通过你原本世界的那些治疗手段,和词条给你附加的能力对自己进行治疗,但是眼睛和身上留下的伤疤之类的痕迹,无法像游戏里那样被治好。+ “?这不算坏消息吧?我已经习惯只有一半的视野了,突然恢复反而会觉得别扭,身上的疤也是……”男人有点困惑。 +……你最好一直这么想。第二个坏消息,你知道你的现实形象和游戏形象单从外貌来看,长得大差不差吧?+ 因为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好消息所以反而变得有些软弱的男人迟疑着,“……还是有区别的吧?比如发色而且我脑袋上没长角,还有我身上的疤什么的……” +那不重要,总之,你在你原本世界里,应该是和你游戏形象长一个样子的。但这个世界除了游戏和动漫,没有什么人脑袋上会长角,所以这边就用给你固化词条能力后剩下的那些功德,给你手动搓了一个角出来。虽然一些基本设定和你原本世界里大差不差,但由于是后加上去的角,所以这个角会定期脱落,并且一旦遭遇超过某个强度的外力也会脱落,由于生长的位置在头侧,所以一旦脱落记得及时止血。+ “……这也,不算什么坏消息吧?”由于之前被吼了一次,所以男人有点小心翼翼,“我记得像鹿科动物的角也会定期脱落来着?” +……你最好一直这么想,为了让你身上发色和伤疤之类的异常能够在那振一文字则宗和他同伴面前合理化,给你额外增加了一点设备在身上,你到了那边就明白了,以上,快滚吧你。+ …… “……还真是……像梦一样,我这种……也能有好运的时候吗……”捋顺了之前经历的鬼丸已经没有了在那片黑色空间里的情绪不稳定,表情空茫的望着一文字则宗刚刚离开的方向,“只要牺牲掉自己就可以……” 但是,在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变得不再难以忍受的疼痛中,一些格外熟悉的,从特定关节和部位传来的迟滞与钝痛感,却如同证据一般,向鬼丸证明了之前所见的一切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就好……”明明全身上下的疼痛依旧剧烈,但因为不再是游戏中那具受伤到一定程度会自己带上属性削弱行动迟缓等负面效果的虚拟躯壳,而是早就习惯了各种程度的伤势,只要意志力足够,顶着重伤翻墙也不在话下的真实的,属于自己的身体,所以鬼丸此刻甚至已经能勉强撑着身下的树杈,试着让自己从姿态扭曲的趴在树杈上,转变为背靠树干的姿态,“结果只是被扔出去而已……甚至连死都不用……还真是低廉的代价……” “什么代……不是答应了老头子不乱动吗!”有点灰头土脸的一文字则宗眼见走之前还趴着挂在树杈上的鬼丸现在居然撑着树杈坐了起来,甚至还想继续移动因为树枝和树叶遮挡看不分明伤势,但从身上流出来的血已经多到沿着树干淌到地上的身体,整个刃瞬间大惊失色,甚至顾不得拨开眼前拦路的树丛便冲到了树下,“虽然只要本体没碎人形就算受伤再重也有得救,可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啊!” 于是鬼丸便不动了,只是靠着背后的树干,勉强望向跑到了树下的一文字则宗。 一文字则宗手里拎着一扎用不知从哪儿扯下来的枯藤捆起来的枯枝,腰间别着的扇子则从扇骨上伸出几支葡萄藤来,将一柄鬼丸异常熟悉的,有着革包刀拵的太刀艰难的捆在一文字则宗的腰侧,“就当是照顾下老头子的心脏,麻烦别再乱动了……可能是季节问题,总之老头子收集到的燃料大概只能生起一个小火堆,不能像在本丸里那样把鬼丸你的本体全放进去。” “没事,”鬼丸回忆了一下以往没有把本体全放进火里的条件时怎么治疗的,“只是会好的比较慢,先把火生起来吧,然后从损毁严重的地方开始……你有带打火石吗则宗?” 已经开始着手堆起收集来的枯枝败叶的一文字则宗闻言动作一顿,然后又一次开始叹气,“现在已经是用点火器的时代了啊鬼丸,那种东西我姑且还是有带的……结果你居然还一直在用打火石点火吗?” “因为更可靠。”靠着树干的鬼丸不假思索的给出了回答,“越原始的东西越不容易出错。” 已经点起了火堆的一文字则宗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在取下被扇子上生出的葡萄藤捆在腰侧的鬼丸本体,准备拔刀的时刻神情忽变,“这个感觉……” “大概是因为高空坠落又多了几处裂纹吧,”靠着身后树干坐在树杈上的鬼丸语气平淡,就好像本体受伤的不是自己一样,“没到碎刀的地步,还有救。” “所以说……你完全不在乎自己吗鬼丸国纲殿!”被一直以来遇到的种种糟心事,以及鬼丸那种怎样都好就是不在乎自己的态度挑拨得早就内心火起的一文字则宗终于忍不下去了,哪怕他明知道不应该向也是受害者的鬼丸发火也一样。 一文字则宗握着鬼丸的本体倏然起身,对着树上只能看见还在向下淌血的,无力垂落着的肢体的鬼丸怒目而视,“所以在宇都宫答应老头子的,‘尽力保证自己不受重伤’,也只是句空话吗?!” “都说了不要加敬称……宇都宫……但我的确没在那个时候重伤,高空坠落导致的伤势加重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回忆起了自己在宇都宫说了什么的鬼丸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同时他又感到不解和困惑,“还有,鬼丸国纲……是指我吗?” 鬼丸艰难的低下头去,看着表情忽然僵住的一文字则宗,“我不记得,自己有这个名字,是把我和鬼丸国纲认错了吗?则宗?” 第2章 烧烤叔祖什么的不要啊!(惊恐) “……鬼丸国纲……是指我吗?” 一文字则宗,自成为刀剑男士以来,第三次的体验到了什么叫眼前一黑和心脏骤停——第一次是因为看到被恶鬼改造得走形了的小子们,结果第二次和第三次都是因为眼前这振鬼丸国纲什么的……老头子是有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吗?要这么对待一振镰仓时代锻造出来的老刀…… “则宗?一文字则宗?” 能别喊了吗鬼丸国纲殿,老头子的心脏不好得缓缓再说……所以这不是比之前的猜测还要过分吗!已经不是认知被扭曲到认为自己是鬼的那种程度了,而是根本连自己的名字都…… ‘已经不是一般的恶鬼了啊,大人,这种程度必须出重拳!’因为山鸟毛的情况稳定了下来,所以有余裕和姬鹤以及南泉一样观察外界的日光一文字,语气十分的沉重,‘居然能让刀剑付丧神忘却自己的真名……这些人类,还有时之政府到底都在干什么?!’ “老头子知道,日光小子你也冷静点……鬼丸国纲,是鬼丸你的真名啊,你不记得了吗?”一文字则宗只感觉今天一天叹出去的气快有自己刃生中的一半还多,但他还是先又一次小声安抚了情绪激动的小辈,接着顾不得继续对鬼丸国纲那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态度生气,怀抱着‘说不定只是自己猜测得太离谱,对方只是高空坠落撞到了脑袋,所以一时间有点记忆混乱’的念头,对鬼丸国纲说道,“难道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抱歉。”鬼丸国纲在短暂的沉默后,只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总是在道歉啊鬼丸。”一文字则宗又想叹气了,但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继续在这儿为鬼丸国纲的遭遇愤怒,他必须在此时此刻还在淌血,而且看情况恐怕很快就要因失血过多而昏迷的鬼丸国纲真的昏厥之前,先一步帮鬼丸国纲治疗,毕竟看鬼丸国纲之前治疗自己时的操作,利用火焰治疗这种事,恐怕必须要在鬼丸国纲清醒的状态下才能进行。 “……因为我对则宗说的事情,没有印象。”鬼丸国纲的声音比起之前已经微弱了不少,“而则宗似乎很在意的样子……” “你还真是……老头子要拔刀了,之后是先用火焰烤损毁最严重的地方,对吧?”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但鬼丸国纲这副只要事关自己,就毫无刀剑付丧神应有尊严的自弃模样还是让一文字则宗内心窝火,于是便匆匆的转移了话题,对鬼丸国纲询问道。 “啊,对,修复好了挪到下一处就可以了。”鬼丸国纲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那老头子就开始了。”一文字则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握住刀柄,缓慢的,将伤痕累累的太刀抽出刀鞘。 …… “今天又是在厚樫山出阵啊,所以说家主还是没放弃吗,诶哆……”奶金色短发的青年神情有些困扰,而薄绿发色的青年快哭出来了,“是膝丸啊,兄长!” “名字什么的不重要啦,嗯,哭哭丸。”奶金色短发的青年摆摆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但膝丸的表情明显不这么想,他的眼圈已经开始发红了,“是膝丸,hizamaru啊兄长!” “兄弟感情真好呢,膝丸殿和髭切殿,不过我们也一样呢,对吧,兄弟?”头上有着长长呆毛的少年笑着揽过身边银发少年的肩,“不过就像髭切殿说的那样,阿路基居然还没放弃啊……明明三条家自己都表示不急,可以等到年末时政推出的活动用贴纸在兑换所把岩融殿带回来的说……” “大概是因为大将被朋友刺激到了吧……”黑色短发的少年神情有点复杂,“毕竟大将的运气,本丸的大家也都是知道的,任职五六年了,结果一期尼甚至是大阪城活动才挖到的,出阵前还精神状态非常不好的在那儿念叨什么‘指望锻刀炉能把岩融锻出来还不如指望厚樫山掉落’之类的话来着。” “我们不是一起出阵的吗,药研你在哪儿听的……不过倒也是诶……阿路基的运气实在是……”脑袋上有着呆毛的少年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回忆起了曾经为了限锻活动倾家荡产却什么也没捞到,于是在活动结束后阴暗的蹲在角落里的阿路基,表情很有些扭曲,“呜啊,限锻活动坠机的阿路基简直幽怨得和恶鬼一样。” “呀呀,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鲶尾,小心回到本丸被长谷部和巴形拖去手合哦?”脸上戴着黑色描金面甲的白发青年肩上的黄色狐狸摇了摇尾巴,然后不赞同的说道,“还有啊,多少注意点骨喰好吗?不要因为骨喰不说话就一直揽着骨喰走路啊!他都快被你拖着走了啊!” 鲶尾脑袋上的呆毛动了动,接着后知后觉一样的注意到了一直被他揽着,所以现在几乎整个人倒在他怀里的骨喰,吓得连忙松开手道歉:“呜啊!对不起啊兄弟!我没注意到……谢谢小叔叔的狐狸提醒了。” “没关系……谢谢小叔叔的狐狸。”骨喰的表情呆呆的,但还是认真回答了满怀歉意的鲶尾,并向白发青年肩上的狐狸道谢。 “呀呀,没关系的,毕竟我是鸣狐的随从嘛。”黄色的狐狸摇了摇尾巴,但下一秒,狐狸的毛就好像受惊了一样炸了起来,“这个感觉……” “狐丸也感觉到了吗,是恶鬼还有血的味道呢。”髭切软绵绵的笑着,但手却已经摸上了腰间的刀柄,“看来是到恶鬼退治的时间了呢……” “不是狐丸,是鸣狐殿啊兄长!”膝丸一边给髭切更正错误的称呼,一边也将手按在了刀柄上,“要上吗?兄长?” 几乎是同一时间,其他几人也都握住了各自腰间的刀柄,而问询的目光,也投向了作为队长的髭切。 “嗯……只是隐约察觉到了,具体的方位还不太确定呢,”髭切沉吟着,敲了敲刀柄,“这样吧,嗯……” 髭切的目光投向了黑发紫眸的药研,表情有些迟疑,“诶哆……” “我是药研,髭切殿。”知道髭切大抵又忘了队友叫什么了的药研自己做了介绍,并大胆的顺着髭切看向自己的行为做出了猜测,“是要我去侦查一下源头吗?” “嗯嗯,就是这样,很可靠哦,药研。”髭切依旧是那副软绵绵笑着的样子,“对方的气息有些熟悉,实力也很强呢,所以要以保护自己为第一目标哦。” 披着有毛领的披风的青年茶金色的猫眼里闪过一丝冷意,但声音却依旧软绵绵的,“逞强的话,家主会很困扰的呢。” “啊,放心好了,髭切殿,”身上的甲胄上绕着白绸的药研点点头,“我会小心的。” …… “……这就是你说的,还有救?”一文字则宗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干涩,只是看着手里那柄他小心翼翼从刀鞘里拔出的太刀,他都觉得一阵眩晕。 那本应该是一柄镐造,庵栋,轮反,中切先,姿态独具豪壮之风的太刀,然而如今却看不到半分其应有的模样,连刀身上的小乱刃纹都无法清晰的辨别,整柄刀几乎是从贴着刀镡的位置开始,便遍布着或大或小的裂纹、劈砍后的卷刃、剐蹭后的划痕等痕迹,以至于那看上去简直不像是一柄能用于实战的太刀,反而更像是从哪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捡拾而来的一段废铁。 “没碎……所以还有救……从切先的位置开始吧,”声音微弱的鬼丸国纲反而很平静,就像是呈现出那副破破烂烂模样的不是自己的本体一样,“怪不得感觉腿动不了。” “你……那老头子开始了。”一文字则宗一时有些气结,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于是便只是尽量稳住握刀的手,将受损最为严重的刀尖,也就是鬼丸国纲所说的切先的位置,放到了火上。 和之前不同,这次不得不近距离观看着鬼丸国纲利用火焰修复自身的一文字则宗,从手中的刀剑上,感受到了一种近乎感同身受般的灼痛。 火焰,曾经塑造了刀剑,却也能摧毁刀剑的,只是存在便需要吞噬些什么的,无形无状的存在。 起初,在鬼丸国纲的切先一点点接触到火焰时,橘色的火苗是避开了那金属的,但很快,因为那段金属整个没入了其中,火焰便也不得不将其包裹了起来,于是,那一截银亮的金属便逐渐的,在火焰持续的烧灼中开始泛红。 同为刀剑,一文字则宗在看到鬼丸国纲已经开始泛红的切先时,就已经快要握不住手里的刀了。虽然没有被烧过的记录,但一文字则宗却知晓,本体刀上,哪怕只是细微的磕碰伤,都会在作为人形的刀剑男士身上以成倍的痛苦体现出来,而眼下鬼丸国纲面对的,却是对刀剑而言最为痛苦的烧身……仅仅作为旁观者,他都觉得那定然万分的痛苦与折磨。 而还在树上的鬼丸国纲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沉默得几乎要让一文字则宗怀疑他已经被那自外向内的高温所带来的疼痛折磨得昏过去了。 于是一文字则宗下意识的就想把太刀拿离火焰,但是,但是眼前破烂的太刀,在被烧灼了一段时间后,却仿佛久旱逢甘霖一般,肉眼可见的,自切先处那些裂纹开始,贪婪而又不知足的,将火焰丝丝缕缕的吸入其中。 那不对劲,正常的刀剑,绝对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 一文字则宗十分清楚这一点,但是,看着位于鬼丸国纲切先上的裂纹和划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随着那些伤痕不断吸入火焰而缓慢的被弥合、填平,最后变得光洁如新的全过程,他却生不起半点疑虑,心中剩下欢喜,欢喜于鬼丸国纲的情况好转。 “……该换位置了。”稍微不再那么缺乏中气的声音响了起来,鬼丸国纲并没有在这说是治疗,但本身却又在某种意义上,与对刀剑而言和酷刑无异的折磨中昏厥过去,相反的,在这自足部开始向上的烧灼感影响下,他甚至精神更好了一些,“接下来的部分是物打,麻烦则宗了。” “……你还知道是在麻烦老头子啊,”一文字则宗因鬼丸国纲的声音而不在沉浸于喜悦之中,转而近乎在冷笑一般的说道,“刀剑虽然因火而生,却也本能畏惧火焰,因为火焰既能塑造刀剑的形体,也能将刀剑烧毁……” “所以?”鬼丸国纲不理解一文字则宗为什么要突然提起这个,稍微精神了点但仍旧昏沉的脑袋迟滞的思考着,然后得出了一个自认为正确的结论,“是离火太近,让你感到不适了吗?” “……老头子是想说,你难道不痛的吗?!”一文字则宗先是一边深呼吸,一边劝自己‘这振鬼丸国纲就是这种对自己完全不在意的态度跟他生气不值得’,但他只凭此冷静了几秒,便实在没能忍下去,近乎咬牙切齿的对鬼丸国纲发出质询。 “痛,但是习惯了,他们那个时候肯定比我更痛,我又有什么资格……”树上的鬼丸国纲几乎是下意识的说着,但话只说了一半,便被意识到自己情况不对的鬼丸国纲用咬舌强行止住了话头,转而声音有些含混的转移起了话题,“火焰还是太小了……如果有火塘那么大的火堆,把本体整个放进去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大好了。” “……老头子总不可能为了帮鬼丸你治疗,把整片林子给点了。”一文字则宗几乎要无语凝噎了,但最后还是一边应声,一边将鬼丸国纲本体刀的物打部分挪到了火焰之上。 “侦查到的异常就在这边……则宗殿你在干什么?!”忽然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黑色短发的少年一手戒备的持着短刀,一手拨开了眼前的树丛,出现在了树上的鬼丸国纲和树下正在烤鬼丸国纲本体的一文字则宗面前,但还没等两刃反应过来,少年就发出了接近尖锐爆鸣的声音:“叔祖的本体为什么会在则宗殿你手里?!你要对叔祖干什么?!” “则宗殿?叔祖?哪里有叔祖?发生什么事了药研?!”另一个脑袋上顶着呆毛的少年和银发的少年几乎同时从被称为药研的少年身后出现,紧跟着现身的,是戴着面甲,肩上蹲着黄色狐狸的白发青年,以及最后不紧不慢走过来的,一个脸上挂着软绵绵笑容,发色奶金的青年,和一个发色薄绿,神情较为严肃的青年。 “哦呀,是恶鬼和斩鬼刀的组合啊……”奶金色发的青年茶金色的眼中闪过冷意,紧接着猛然拔刀,挡住了不知何时从树上下来的鬼丸国纲朝他刺来的短刃,“已经伤成这样,结果还要保护恶鬼吗?” “?!什么时……鬼丸你在干什么?!”这是眼看着情况好了点的太刀又有裂开趋势于是绷不住了的一文字则宗。 “?!则宗殿不要烧烤叔祖啊!这会死刃的啊!”这是发觉了被放在火上烤的是粟田口大家长鬼丸国纲的本体,于是紧随药研藤四郎其后,发出尖锐爆鸣的鲶尾藤四郎。 第3章 鬼与斩鬼刀(一) 鬼丸国纲没有作声,在那比起真的起了杀意更像是警告的一击未能得手后,身形高大的太刀便以完全不符合刀种的机动迅速后撤,顶着全身上下淋漓的鲜血与四处皮开肉绽,一些部位的皮肉还能看见因为骨骼断裂而凹陷或凸起的伤势,默不作声的将手中之前用于攻击的短刃横在胸前,守在仍在火烤鬼丸国纲本体的一文字则宗面前。 “哦呀,这可真是……”髭切的眼神晦暗下来,而原本扶在刀鞘上的左手则悄然间背到了后面,向身后比出了几个手势,“那种奇怪的打击感,原来是角吗?” 尚且在被鬼丸国纲被怎么看都不正常,从外表来看明显暗堕了不说还有被前主虐待改造痕迹的一文字则宗拿着本体放在火上烤,而浑身是伤,光是看着都让刃怀疑会不会下一秒就因为伤势过重直接倒地的鬼丸国纲则突然从树上闪现到髭切面前进行了攻击,紧接着又以太刀不可能有的速度撤回到了还在烤自己本体的一文字则宗面前,并对他们摆出戒备姿态的一系列事实轰炸大脑的粟田口几刃,在骤然间听到髭切这句话的时候,每个刃都是懵的。 “角……什么角……”结果反而是还在烤鬼丸国纲本体的,那振明显和正常一文字则宗不同的一文字则宗先反应了过来,他握着鬼丸国纲本体的手止不住的发颤,甚至险些把手里的太刀彻底扔进火里,但他最终还是稳住了手,只是多少有点破防意味的对背对着他的鬼丸国纲喊道,“你又背着老头子干了什么?!鬼丸!” 一文字则宗这一嗓子,把还在被之前所见事实创得大脑发昏的粟田口四刃的意识彻底拉了回来,但紧接着粟田口四刃就被眼前更富有冲击性的一幕创得大脑空白眼前发黑,几乎在没有战斗的情况下直接重伤。 只见浑身鲜血与伤口的鬼丸国纲维持着一个警惕而又防备的姿势,双膝微曲的站在一文字则宗身前,他的右掌握持着某个长短与短刀相仿,但因为染满了鲜血而分辨不出具体材质的东西横在胸前,那只仅露出来的血色眼睛中一片死寂,没有任何除了警惕与防备外别的情绪。 而比起被同刀派的长辈以这种警惕而又防备的目光盯着更为令粟田口四刃心神大乱的,则是至今仍旧不断从鬼丸国纲的头颅左侧,如小溪般缓缓淌下的鲜血。 鬼丸国纲原本淡金色的发几乎全被那不断自左侧头顶流下的鲜血浸透,被染作触目惊心的鲜红的同时,黏在他那和正常的鬼丸国纲出阵时不同的,反而更像是内番时会用到的,本色纯白的棉质眼罩,以及因为失血过多而已经没什么血色的颊上,将神情冷峻的太刀此刻本就糟糕的形容更是衬得面若金纸。 然而导致鬼丸国纲头颅左侧流血不止的真凶,却是原本应该身处鲜血流出位置的,理应存在于发丝间的,颜色灰白却有着肉感的鬼角的不翼而飞。 “他想杀你。”鬼丸国纲声音嘶哑的做出了回答,那只血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紧盯着眼前的几刃,“这只是警告。” “所以你就把自己的角折了当武器?!”一文字则宗拔高了声音,似乎是错觉一样,对面的几刃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有肉色的触须从一文字则宗的脸上生出,在空中无能狂怒般的挥打着,“老头子在你眼里,就没用到需要你一个重伤员硬撑着起来保护的程度吗?!” “他想杀你,”然而鬼丸国纲只是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血色的眼睛毫无波动的看着眼前的几刃,“不允许……我,必须保护……” “保护?用什么保护?用你目前这具只有切先被修补完好的身体吗?!”一文字则宗当真是气急了,于是这回所有刃便都能看清楚,确实是有肉色的柔软触须从一文字则宗下半张脸上遍布的那些裂痕里生了出来,此刻正愤愤不平的拍打着空气,“鬼丸国纲!你就不能多在意自己一点吗!” “没关系……还没有碎刀……”鬼丸国纲只是迟滞的回应着,“你继续……物打还差一些修好……我会挡住他们……” “我继续?老头子我再继续下去鬼知道你会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一文字则宗几乎要气笑了,但他偏偏又拿鬼丸国纲没什么办法,毕竟刃都这样了,打是肯定打不得的,但要是骂吧……以这振鬼丸国纲那只能说是压根就不在乎自己的自弃态度,最后多半是无论说什么都会被当成耳旁风的结果。 思来想去,结果事到如今,一文字则宗发现,他还偏偏只能依着鬼丸国纲的话,继续看起来十分惊悚但实际上是在救刃的,烤鬼丸国纲本体的操作。 毕竟鬼丸国纲所说的,髭切想杀他这件事,一文字则宗多少也是有感知到的,而如今已经是纯然的怪物的他和小子们,又实在赌不起眼前这队各方面来看都十分正常的,有极化刀剑在,甚至领队是极化后的斩鬼刀的付丧神能对他们视而不见,如此合计下来,倒不如先继续给鬼丸国纲治疗,省的这振不省心的刃顶着重伤又搞出什么令刃眼前一黑的花活。 “这位……诶哆,触须丸?(是一文字则宗不是触须丸啊兄长!by膝丸)嗯嗯,知道了弟弟,那个,一文字则宗是吧,”髭切撤回了打手势的手,而原本举刀的手也垂了下来,以示自己暂时没有了敌意,他一边微微转动着那双茶金色的眼瞳,观察着对面明显哪里都不对劲的两刃,一边又软绵绵的笑着,向一文字则宗说道,“还是停下比较好吧?虽然不知道你和,嗯,鬼丸(为什么对鬼丸殿就叫对名字了啊兄长!明明连我的名字都会记错!by膝丸)是什么关系,但是烧身这种事,对刀剑,尤其是一振还在保护你的刀剑而言,多少有点过分了哦?” “那不关你们的事。”鬼丸国纲略微后撤了半步,那张冷峻的脸上的神情依旧是警惕且戒备的,但结合那浑身几乎找不出什么好皮肉的伤势,和握着自己亲手掰断的鬼角做武器的姿态,便有一种仿佛应激的小动物一样的虚张声势感,看得在场的粟田口几刃都心里一酸,但同时更多的,是对居然有人敢这么对待他们粟田口的大家长,令他明明面对的是同刀派的后辈,却也只有警惕和防备的愤怒。 最先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的药研看全了髭切在背后打的手势,于是强压下内心的愤怒与担忧,尽可能用柔和的语气向鬼丸国纲和一文字则宗搭话:“我们没有恶意,叔祖,你现在的情况不能让则宗殿再这样下去了,至少先用我们这边携带的伤药好好包扎一下如何?” 鬼丸国纲初时并未作声,于是几刃便得以看着他原本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皮肤随着一文字则宗火烧本体的行为染上了层不正常的薄红,未染血的右侧额角也跟着滚下了几滴汗珠,但即便如此,他也仍旧是一副对身上的痛苦毫无所觉的模样,握着自己亲手折断的鬼角,牢牢的挡在一文字则宗的面前。 直到药研说出‘叔祖’这个称呼。 “……叔祖?”鬼丸国纲好似无意识的重复着这个称呼,握在手里的鬼角也跟着下意识的松了松,看起来就像是被这个称呼激起了过往的回忆,于是放松了些一样,但不像粟田口那样因为与鬼丸国纲有同刀派的羁绊所以关心则乱,但同时又有一同被斯波高经收藏经历的髭切却注意到,鬼丸国纲身上的攻击性有了显着的增强,就好像……那不是一个值得怀念的,同刀派之间亲昵的称呼,而是某种裹挟着恶意的,有着不好寓意的称呼。 于是还没等粟田口几刃为鬼丸国纲似乎有所放松的态度而略松下一口气,就见到鬼丸国纲眉头紧蹙,声音中的戒备意味也跟着直线上升,“没人教过你们,不要随便攀亲戚吗,搭话也要找个好点的借……则宗?” 话还没说完就膝盖忽的一软,险些跪地的鬼丸国纲几乎要忍不住回头去看了,但那份警惕让他始终没有将自己的视线从四周围拢过来的几刃身上撤去,甚至最后强行压住了回头的欲望,只是迅速的调整好了因为刚才的变故而变形的动作,仍旧将正在火烤自己本体的一文字则宗护在身后。 情急之下抓了根树枝,用敲击鬼丸国纲本体的方式阻止了鬼丸国纲继续说些伤刃的话的一文字则宗则面无表情,但是脸上张牙舞爪的触须却表明了他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冷静,“给老头子保持安静,可以吗鬼丸?连自己的真名都忘了的家伙就给老头子老实点如何?” “什么叫……连真名都忘了?”货真价实的,有被鬼丸国纲那句‘不要随便攀亲戚’话伤到的药研强行镇定下来,颤着声音问道。 “字面意思而已,药研小子,鬼丸这家伙在遇到我之前,一直认为自己是鬼来着。”看着鬼丸国纲的本体状况好转,于是心下稍松的一文字则宗脸上的触须也不再张牙舞爪,而是乖顺的垂落下来,同时缓慢的向一文字则宗脸上的裂纹内缩了回去,“你们这队的队长应该是髭切殿吧?总之,打个商量如何,髭切殿?虽然已经堕落成鬼了,但你也看到了,老头子和鬼丸没有害人的想法,也不想和其他本丸的付丧神或人接触,所以就当做没看见我们怎样?” “嗯……听起来似乎不错呢……”仍旧挂着软绵绵笑容的髭切未持刀的手扶着刀鞘,作为队伍里唯二的极化刀,并没有像药研一样被牵动情绪的髭切一直在观察着两刃,所以他很轻易的就捕捉到了这两刃完全没有遮掩,只是粟田口因为关心则乱所以大抵没能发现的异样——鬼丸国纲虽然仍旧浑身浴血,但身上的伤口似乎愈合了不少。 一文字则宗一边不动声色的向鬼丸国纲靠近,一边继续和髭切搭话,“那看来我们是达成共识了?” “嗯……这个嘛……”髭切仍旧是那副软绵绵笑着的模样,但目光却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审视和观察,“恐怕不行呢,触须丸。” 刀剑与鬼角碰撞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这次出手的不是髭切,而是之前在看到髭切的手势后,就自动和其他刃拉开了距离的膝丸,“是一文字则宗不是触须丸啊兄长!总之家主传令过来了,要把两位带回本丸。” 鬼丸国纲只是沉默,鬼角终究不是刀剑本体,在第二次和太刀碰撞后已经有了开裂的迹象,虽然在鬼丸国纲精湛的使用技巧下,还能勉强作为武器与膝丸相互交锋,只是多少已经有了些力不从心的意味。 “把我们带回本丸?这可真是……”一文字则宗的神情怪异,但下一秒他就用未握着鬼丸国纲本体的那只手从腰间拔出了折扇,挡住了胁差双子中银发的那位挥出的攻击,“难为老头子的坏消息啊……” “触感,不对!”名为骨喰的银发胁差露出了惊诧的神情,他感觉挡住自己本体攻击的不是一柄通常是竹木质地的折扇,而是其他的刀剑,但是怎么可能?!将刀剑重铸为折扇,这种事情…… “接着!鬼丸!”一文字则宗却没有给骨喰解惑的意思。凭借着太刀远超胁差的腕力,一文字则宗硬生生推开了银发的胁差,随后向前一步,将已经脱离了火焰,却不止是切先和物打得到了修复的太刀送还到了鬼丸国纲的身边,“时间有限,你悠着点使力!” 终于重新摸到本体那熟悉的革包刀拵,换上了更趁手武器的鬼丸国纲眸光微垂,只是几个拼招的功夫,便轻松的将之前的劣势扭转,甚至转而逼退了膝丸。但眼看对面髭切还没动手,他也就没有趁势追击的意思,只是后撤几步,替因为给他送刀而露出破绽,险些被药研抓到机会击晕的一文字则宗挡下了攻击。 然而由于视野问题,鬼丸国纲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从左侧攻来的鲶尾,等他反应过来后仰着躲避时,却多少有些晚了。 于是,伴随着一声轻响,一个看外表和鬼丸国纲颈部皮带很像,但实质上是近似塑料材质的颈圈在鲶尾的攻击下悄然碎裂,从鬼丸国纲的颈间掉落到了地上。 第4章 鬼与斩鬼刀(二) 只是鲶尾藤四郎的攻击从鬼丸国纲颈侧擦过的功夫,一切,一切就好像都变了。 阴郁而又冷凝,几乎将鬼丸国纲身为斩鬼刀的,那股清冽且锋锐的灵气全部覆盖的,满怀恶意,如同淤泥一般令刃本能反感的灵气,从避开了攻击的鬼丸国纲身上猛地爆发开来。 作为主攻的粟田口几刃几乎同时停滞了动作,本能的看向了鬼丸国纲,而终于得到喘息时间的一文字则宗也能停下因为不愿动杀手,而显得左支右绌的格挡动作,和同样察觉到了什么,于是也默契停手的源氏兄弟一起,将满怀担忧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鬼丸国纲。 但映入眼帘的一切,几乎是瞬间便令在场的几刃神情大变。 …… 鬼丸国纲的手在抖。 他以为自己接受了事实,接受了一直以来生活的世界其实不是自己应该在的地方,接受了自己作为外来的异物招来了诸多不祥与意外,接受了用自己的过去被抹除,自己也被放逐为代价来挽回一切。 作为除了厮杀与争斗外一无是处的,只会带来不吉的存在,能用自己换取到本不应该在此结束人生的,他人的未来……这简直再好不过了!即使是这样不祥的,依靠吞噬他人性命苟活的恶鬼,也有可以派上用场的地方,也有能帮上他人,能守护他人,而不是伤害他人的时候什么的…… “你在自欺欺人什么呢?鬼?”白色的发丝忽然的,垂落到了眼前,与此同时,一个过于熟稔的,阴鸷而又沙哑的声音也在耳畔响起,“我的番犬,我的红山茶,你在自欺欺人什么呢?” 窒息,像是被绳索套住脖颈,又像是被人大力的挤压肺部,无法用言语准确描述的窒息感在这一刻将鬼丸国纲包裹,令他目光涣散,四肢无力。 冰冷的,潮湿的,但是异常熟悉的触感,从脊背处并未被革质的甲衣和绑带覆盖的皮肤开始,一寸一寸的蔓延开来,令鬼丸国纲几乎要握不住手里的刀。 “你明明,就是沉溺在厮杀与争斗中的恶鬼啊,如果不是我,愿意豢养你,如果不是我,愿意纵容你,像你这样异常的,像你这样嗜血的,只会可怜的,折断在生长的过程中吧,”阴鸷而又沙哑的声音却又以一种近乎温柔缱绻的口吻在耳边吐出阴湿而又冰冷的词句,“我的番犬,我的红山茶,你生来就是要吞噬他人的,就像这幅我送给你的画一样。” 近乎暧昧的,柔软而又冰冷的触感在脊背上划动,“多漂亮啊,就和染上了血的你一样,我的红山茶,所以……”一个青年人的影子映入了失焦的视野中,对方的手里握着刀,似乎摆出了攻击的架势,“就像以前一样,为了我,去,杀了他吧。” 令人作呕。 想要呕吐的欲望在心底翻滚,胃部于是痉挛着,试图将胃袋里的内容物全数排空,然而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却被那虚无的窒息感压迫着,无法排解,最终只有酸苦的味道从舌根泛上来,在原本弥漫着铁锈味的口腔中新添了另一种令人厌恶的气息。 颤抖着,抗拒着,但是身体远比意识先顺从,在还没能凝聚出足够反抗的力量前,手臂就已经自顾自的挥舞起了手中的太刀,在几声金属碰撞声中拦下了看不到来源的攻击,随后带动身体向前,意图冲向那个持刀的青年。 “不……不对……我……”无意识的呓语艰难的自喉咙中挤出,伴随着破碎的,近乎呜咽一般的响动,“不应该……这样……” “那应该什么样呢?你要违背我吗?鬼?明明只是我豢养的番犬,明明只是我培育的红山茶,如今却要反抗你的主人吗?”于是那阴鸷而又沙哑的声音便变得狠厉,连带着那虚无的,并不存在于脖颈上的套索也被收紧,“是我对你太纵容了吗,以至于你竟然也敢做出这种背主的事!明明你只是会带来不吉的,不祥的恶鬼,却要反抗唯一愿意收留你,给予你容身之处的主人吗?!” “不……不是……我……”本能的惶恐着,却又下意识的想要挣扎,手足无措的最后,身体先于痛苦的意识,做出了和以往一样的反应。 艰难的,像是要将自己的骨头打碎一样痛苦而又煎熬的,曲起膝盖,不愿意放手,却也无可奈何的,颤抖着,将手指一根根的从刀柄上松开,任由太刀滚落到了地上。无论承受着怎样的痛楚,都维持着挺拔的脊背弯下,在最后,垂下了那挣扎着,始终不愿意就那样低下的头颅,“我是……您的番犬……您的……红山茶……请……请不要……我……我会做任何事……唯独……请您……” 发着抖的手指摸上了颈间的带扣,艰难而又抗拒,但仍旧坚持着,拆卸起了自己的衣装,“不要……不要对他人……” …… 只见自那股令刃本能反感的灵气爆发开来后,淡金色的发便褪色成了颜色枯槁的苍白的鬼丸国纲仅露出的那只血色眼睛眸光涣散,原本即便身受重伤也仍旧稳定握刀的手臂颤抖着,像是恐惧,又像是本能的厌恶。 鬼丸国纲的脚步踉跄,脸色近乎惨白,而喉结不断的上下滚动着,像是要说什么,又像是想要呕吐,可最终却像是被一根无形的套索勒紧了脖颈般,颤着唇将一切咽了下去。 他是想说什么的,他是想做什么的,但是最后身体却违背了他的意愿一样,在所有刃的注视下,抗拒着,颤抖着,动作却毫无迟滞的举起了刀,试图攻击不远处的鸣狐。 率先反应过来的药研一边呼喊着一旁的胁差双子,一边率先攻了过去,试图阻止明显状态异常的鬼丸国纲,但即便处于所有刃都能看得出来的失神状态,鬼丸国纲的应对依旧是无可挑剔的完美,但正因如此才更令刃感到困惑和不安,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会令鬼丸国纲明明处于如此明显的,意识出了问题的状态,身体却仅凭本能就做到了完美格挡下所有意图阻止他靠近鸣狐的攻击。 “叔祖!可恶……根本拦不住!”鲶尾的神情懊恼,“如果不是我的攻击,叔祖也不会……” “那不关你的事,鲶尾尼,”凭借着极化后得到了大幅度增强的机动能力,药研仍旧在试图阻止鬼丸国纲继续前进,但是鬼丸国纲一击比一击更重的回击也让他多少有些力不从心,“那明明是……叔祖的前主所做的错事,怎么能怪到你头上!” “就算药研你这么说也……叔祖停下了!”鲶尾仍旧有些自责,但很快便因鬼丸国纲停滞的脚步而感到高兴,“太好了!这样就……诶?” 鲶尾瞪大了那双本就很大的眼睛,他难以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于是无意识的吐出词句:“骗人……的吧……” 但就是在他的眼前,在粟田口所有刃的目眦欲裂,源氏兄弟的沉默不语,以及一文字则宗无意识的,又一次冒出了肉色触须的注视下,鬼丸国纲,那振身为天下五剑之一的斩鬼刀,即使伤痕累累也仍旧毫无动摇的守护着同伴,没有露出哪怕半点虚弱的高大太刀,挣扎着,从喉咙里挤出了无意识的呓语,以及破碎的,近乎呜咽一般的响动,“不……不对……我……不应该……这样……” 抗拒着,挣扎着,像是在和虚无中的某个存在对抗一样的太刀所展现出来的,是肉眼可见的脆弱与痛苦,那张总是维持着冷峻神情的面容上露出了麻木而又绝望的神情,连带着仅露出的那只眸光涣散着的眼睛,也逐渐的被某种漆黑而又虚无的东西所吞没。 于是惶恐着的,厌恶着的,不愿屈从,想要挣扎的意识让他的动作变得迟滞,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不……不是……我……” 手足无措的,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该怎么办才好一样的太刀,最终身体先于仍旧抗拒着的意识,替鬼丸国纲做出了选择。 在众目睽睽之下,头发枯槁而又苍白的鬼丸国纲艰难的,像是要将自己的骨头打碎一样痛苦而又煎熬的,曲起膝盖,不愿意放手,却也无可奈何的,颤抖着,将手指一根根的从刀柄上松开,任由太刀滚落到了地上。那无论承受着怎样的痛楚,都维持着挺拔的脊背一寸寸弯下,露出背后未被革质甲衣和绑带覆盖的苍白皮肤上被刺上去的,颜色艳丽而又绚烂的红色山茶。 在最后,鬼丸国纲垂下了那挣扎着,始终不愿意就那样低下的头颅,从口中说出了卑微而又自轻自贱的话语,“我是……您的番犬……您的……红山茶……请……请不要……我……我会做任何事……唯独……请您……” 发着抖的,染血又泛白的手指摸上了颈间的带扣,跪在地上的鬼丸国纲艰难而又抗拒,但仍旧坚持着,拆卸起了自己的衣装,声音低哑的,吐出近乎哀求的词句,“不要……不要对他人……” “那家伙……叔祖的前主……那个混蛋……”鲶尾咬着牙,他的眼眶因愤怒而发红,泪光在他的眼中打转,“那家伙到底做了什么!他竟然敢……竟然敢这样对待叔祖!那可是天下五剑之一啊!那个混蛋……那个该死的混蛋……” 骨喰的神情同样不好,但他还留着点理智在,安抚性的抓着鲶尾因愤怒而握拳的手,“冷静点,兄弟,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 药研则持刀拦住了神情阴暗,提着刀走过来的一文字则宗:“抱歉,则宗殿,但叔祖现在的情况……” “让开!药研小子!老头子可以理解,你们之前选择将我和鬼丸打晕带走的举动,毕竟对于暗堕刀,尤其是两振并不愿意配合你们的暗堕刀,有这种程度的防备心才对,”一文字则宗灰绿色的眼睛盯着挡在面前的药研,他的脸上带着和正常的一文字则宗相仿的笑,却因为下半张脸上的裂痕、锔钉与触须而显得格外怪异,“但现在,在鬼丸因为你们这群刃的刺激变成这副模样的现在!你要让老头子放任你们继续待在他身边?” 一文字则宗都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药研也没办法继续阻拦一文字则宗了,他垂下握着短刀的手,注视着一文字则宗从自己身边走过,随后半跪在还在试图解开衣服的鬼丸国纲身边,将自己的披巾从身上扯下来,罩在了状态异常的鬼丸国纲身上,随后抬起那双和正常一文字则宗截然不同的灰绿色眼睛,望向另一边的几刃,目光冷得像冰:“明明老头子从一开始就已经说过了,我们没有害人的想法,但也不想和其他本丸的付丧神或人接触,就当做没看见我们……不行吗?!” “抱歉,则宗殿,但这是家主的命令,没有刃愿意见到事情变成这样……”目睹了眼前一切后,脸色同样不好的膝丸一边道歉,一边又有些无奈的说道,“毕竟一方面,两位是在因为那件事而进行了审神者内部大清洗和暗堕刀剑彻查收容的一年之后,被发现的第一例暗堕刀剑,家主也是担心审神者内部再次有和那次调查中被查出来的人渣一样的存在出现,所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里是厚樫山,本来就是检非违使最常出没的地方,放任二位在这里逗留的话,恐怕……所以,很抱歉,则宗殿。” “就算是这样也……鬼丸?”一文字则宗依旧笑着,可是因为那下半张脸上的异常实在是不能称之为正常,但下一刻他就不再关注膝丸,而是向重新有了动作的鬼丸看去。 被暗红色披巾骤然裹住的鬼丸国纲似乎一下子冷却了下来,但又好像是陷入了更深层次的谵妄之中,他不再试图去解自己的衣服,转而怔愣的看着眼前暗红如血的披巾,将脊背弯得更加严重,近乎要跪伏在了地上一样,呓语着,“……我是,只会带来不吉的鬼……我……是吞噬他人性命的恶鬼……我……是加害者……我……” 苍白的指节无意识的施力,将眼前暗红的披巾扯出褶皱,却又在下一刻,被鬼丸国纲小心的抚平,行动举止间是如此的小心翼翼而又惶恐不安,“我有罪……罪无可恕……所以我……我必须……” 在粟田口几刃已经近乎崩溃的注视下,在已经完全被激起了杀意的源氏兄弟的沉默中,在一文字则宗失去了表情,脸上的触须也下意识蜷缩起来的状态下,鬼丸国纲露出了一个似哭似笑,分不清究竟是自嘲还是在咒诅的表情,“我必须……活下去……用这除了厮杀与争斗外,一无是处的此身……活下去。” 第5章 鬼与斩鬼刀(三) 狐狸的,叫声。 轻且飘忽的,仿佛错觉一般的,狐狸的叫声。 在满目的鲜血之中,在腌臜的污秽中,狐狸柔软但清越的叫声响了起来,将沉浸在过往中的意识略微的晃动。 “狐狸……为何……”失焦的眼睛逐渐找到了焦距,无意识转动着的血色眼瞳在几次逡巡后寻到了目标,那是一个白发金瞳,戴着描金面甲的身影,对方的肩上蹲着一只黄色的小狐狸,步履艰难却坚定的,试图向跪在血泊与腌臜中的自己走去。 不对……不可以……待在这里的,只有我就够了…… 重新恢复了清醒的意识催促着身体,将手掌摸向了倒在地上的刀,而血脉之中流淌着的本能则告知了,不将那唤醒了自己的狐狸拉入泥潭的方法。 于是,几乎是毫无迟疑的,挥刀上撩。 没来得及反应,也没能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只知道当意识到的时候,鬼丸国纲已经握着太刀从地上暴起,毫无迟疑的将刀刃斩向了虚空中的某处。 “嗯嗯,看来还没忘记作为斩鬼刀的本能啊,”始终审视着的髭切扶着刀鞘的手略松,“真危险呢……要是真的堕落到了那个程度,就算想要遵循家主的命令,也会有些困难啊。” 软绵绵的笑容重新出现在了那张脸上,但是在甜蜜之中却埋藏着锋锐的刀刃,“毕竟,带队出来却带回去三振有问题的刀什么的……大失职呢,对吧,鸣狐?” 比出狐狸之窗的手势观察着鬼丸国纲的鸣狐则自鬼丸国纲暴起挥刀后便如遭雷击一般,颤抖着脚步踉跄的后退,在肩上狐狸和其他几振粟田口刃担忧的呼唤中,最终勉强的在几乎要撞到身后树木前稳住了身形,“……污秽和……血……叔祖……” 不成词句的,沙哑而又破碎的声音从鸣狐的喉咙里挤了出来,踉跄着,摇晃着的打刀的眼眶里充盈着水液,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连绵不绝的顺着眼尾和面甲滑落,而猩红的血则自覆盖着下半张脸的面甲边缘缝隙处溢出,“我……做不到……” “嗯?狐狸丸看到了什么呢?(是鸣狐不是狐狸丸啊兄长!明明刚才叫对了名字的啊!by膝丸)”髭切饶有兴趣的看了过去,“嘛,虽然是斩鬼刀,但是通灵这种事,并不擅长呢。所以说说看吧,究竟是看到了什么,才会差一点就堕入其中呢?” “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东西,”然而重新恢复了意识的鬼丸国纲一边打断了可能会有的回应,一边伸手捞住了因为他起身而落下的,属于一文字则宗的披巾,并将其递还给了主人,“不值一提的过去,因为尽是腌臜之物,所以没有意义。” 血色的眼瞳微垂,鬼丸国纲难得的对这身全是绑带,布料也少得可怜的复杂衣服有了点感谢的心理——至少因为设计如此复杂,才没能让他在之前的谵妄中真的将衣服解开。 毕竟虽然面对的都是男人,但知道自己的身上都有些什么鬼东西的鬼丸国纲,多少还是要点脸面的,背后那点红山茶露出来也就算了,其他的一些东西露出来的话……那就真的只能考虑一下杀刃灭口的事了。 “鬼丸,你刚才……”重新拿到了披巾的一文字则宗神情复杂,他委实是没想到这位鬼丸国纲身上还有更重量级的问题存在——指刚才的发色突变和背后出现的红山茶,以及突如其来的谵妄状态。 鬼丸国纲表情一僵,彻底恢复清醒不再迟滞的大脑让他想起了自己是被驱逐出境的,但一文字则宗为什么……他不会不是之前一直认为的游戏ai而是从这边莫名其妙掉到了游戏里,于是和自己一起被遣返了吧?!这岂不是意味着…… 鬼丸国纲闭上了眼睛,他开始汗流浃背了,但仔细回忆了一下和一文字则宗不到半天的相处里自己都做了什么……好像也没什么?只是一起出阵的时候顶着看起来很吓人其实真的只能算轻伤的伤口来着?那没事了。 “一点……遗留问题,”重新睁开眼睛的鬼丸国纲无所畏惧——反正刚才已经丢过脸了,“无关紧要——别看!” 完全没料到话只说了一半,刚才把自己唤醒但同时也受到了冲击的白发青年就又要比出手势开始观察的鬼丸国纲不得已冲了过去,握住了对方要抬起的手,“没有值得看的好事存在,关注尽是霉运与不吉的过去,只会带来灾祸。” “你自己说的,无关紧要,”白发的打刀依旧在止不住的流泪,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带着些哽咽,从他的面甲边缘溢出的血,已经在地面上积了小小的一洼,触目惊心的同时,也衬得他那本就和发色相近的肤色更为苍白,“你不在意自己,我为什么不可以。” 有什么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惊觉自己好像确实没什么立场说这话——毕竟自己既不是长辈也不是熟人——的鬼丸国纲嗫嚅着,最后松开了手,“抱歉,我……” 无话可说,于是重新撤回到一文字则宗身边的鬼丸国纲接过了对方塞过来的刀鞘,将仍存在着伤痕的本体重新纳入鞘中并系回了腰间,“我没有立场说这话……” “怎么会……明明,您明明是我们粟田口的叔祖啊!怎么会没有立场……”瞪圆了那双大眼睛的鲶尾几乎要哭出来了,“我们是同一个刀派的亲人啊!” “同一个刀派……”一文字则宗似乎被触动了一样的,下意识的用手指摩挲着手中折扇的扇骨,而鬼丸国纲则眼瞳颤动着,重复着最后的词语:“亲……人?” 药研倏然间变了脸色,“糟了!则宗殿和叔……鬼丸殿,他们两个似乎应激了!” “没事的,老头子没事的……我知道的,都过去了……”一文字则宗摸着扇子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双灰绿色的眼睛也跟着望向了微开的扇面上描金的刀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说道,“嗯,现在的我们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我……亲人……那种奢侈的……”鬼丸国纲似乎又有陷入谵妄的迹象,但他这次只是略微晃了晃便稳住了心神,“不要对我用敬称,我没有资格……无论是……都没有……一边说着让人心神动摇的话,一边动手吗。” 重新拔刀,拦下了银发胁差突袭的鬼丸国纲没有了丝毫动摇,“果然是一样的……则宗!” 一文字则宗似乎还有些恍惚,但这并不妨碍他举起始终就没有收回刀鞘的太刀,格挡住极化短刀从背后挥来的刀柄,而自格挡攻击的本体上传来的力道也彻底将他有些恍惚的意识唤回,“啊啊,谢了鬼丸!还真是……完全不肯放弃啊,明明老头子和鬼丸都已经这么明确的表明了,我们不想和你们打交道,却还要勉强我们吗?” “因为是家主的命令嘛,触须丸和鬼丸(是一文字则宗不是触须丸啊兄长!所以为什么鬼丸殿的名字就能叫对啊!by膝丸)才是,不要让我们难做嘛。”始终没有真的参与战斗的髭切依旧软绵绵的笑着,只是垂下的太刀略微有了抬起的意思,“毕竟身为斩鬼刀,因为家主的命令而忍耐着不去斩鬼,已经很努力了嘛,弟弟丸也是吧,忍耐着斩杀妖物的冲动。” “兄长,我的名字是膝丸啊!不过确实……有近似的气息……”膝丸先是纠正了一下又把自己名字叫错的髭切,接着有点不太确定的说道,“毕竟虽然在相关的逸闻里确实有斩杀妖物,但也只是土蜘蛛而已,做不到那么清楚的辨别种类啊……” “但是蜘蛛切丸(虽然以前叫这个名字没错,但现在的名字是膝丸啊兄长!by膝丸)也在忍耐吧,这点还是不会看错的,”髭切歪了歪脑袋,与脸上那甜蜜且软绵绵的笑容完全不同的,是那双茶金色眼中毫无温度的冰冷杀意,“而且鬼丸一直在防备我呢,哪怕是之前放下刀的时候,也一直在防备我,不然早就可以完成了呢,家主的命令。” “你很危险,”鬼丸国纲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在又一次格挡住膝丸的斩击后,目光冷然的望过去,“我曾承诺过,要活下去。” “那么触须丸(是一文字则宗啊兄长!by膝丸),嗯嗯,知道了弟弟,总之,则宗呢?你们不是一个本丸的吧?看则宗对你的情况也不是很熟悉的样子,应该也不是相处时间很长的同伴吧?只是因为承诺的话,也没必要连则宗也一起护着吧?”髭切像是单纯的好奇一样,对鬼丸国纲提出了疑问。 “髭切殿这话倒是有意思,”虽然需要同极化短刀和虽然未曾极化,但练度同样不低的胁差周旋,但因为勉强也算得上双持,所以姑且还算得上游刃有余的一文字则宗,皮笑肉不笑的望了过去,“说老头子和鬼丸不是一个本丸的倒也算了,最后那句,已经算得上是挑拨了吧?” “哦呀,是吗?难道触须丸不想知道原因吗?(兄长你怎么又叫错了!是一文字则宗啊兄长!by膝丸)”髭切仍旧笑着,只是手中太刀的刀刃朝向略有变化,但鬼丸国纲却毫无迟疑的跟着挪动了脚步,拦在了髭切刀刃所向的方向上,“明明彼此认识也没多久吧,却如此维护称得上陌生的刃。” “这就不用髭切殿操心……拖延时间?”一文字则宗的目光一沉,和不仅对作为刀剑男士的常识几乎一无所知,甚至连对自己的认知都发生了偏移与扭曲的鬼丸国纲不同,姑且也是有作为正常的刀剑男士参与出阵、远征等一系列活动经历的一文字则宗,轻易的就分辨出了不远处那股熟悉的波动到底是什么来头。 “一早就叫了人来吗……还真是……”一文字则宗笑不出来了,抵挡眼前的几刃意图打晕他们的动作而不伤刃,对于两振各方面的数值相较正常同振而言,都有太多不同之处的太刀,多少是有些自我勉强的意味在的,这还是在髭切因为自述的‘无法控制对鬼的杀意’而无法加入战斗的情况下,在这种时候又多了一队刃出来的话…… “就是这里吗喵,揭露了一年前的那件事,作为最后的幸存者却不知所踪的那位大人目前的所在地……”一个对一文字则宗而言无比熟悉,却并没有让他心生欢喜,相反的,几乎是瞬间,便让他即便受到了摧折也仍旧俊美的面容狰狞如恶鬼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你们……”一文字则宗握着刀与扇子的手几乎是同一时间抖了起来,他不再如同之前一样只是逼退攻击就好,而是一反常态的主动向前,用称得上势大力沉却又不失精准的两刀,将两刃手中的本体尽数挑飞,随后以扇遮面,逃也似的躲到了鬼丸国纲的身后,试图以此躲避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碰面,“你们……” 一文字则宗不再作声,甚至整个刃都半蜷起来,一副无论如何都务必要将自己整个儿的藏在鬼丸国纲身后的做派,而鬼丸国纲似乎也从一文字则宗的态度里意识到了什么,在竭力抵挡攻击的同时尽可能舒展身体,好将一文字则宗藏在身后。 “哦呀,要出现了吗,你所隐藏的妖鬼?”髭切露出了兴致盎然的神情,于是有些尖锐的虎牙便从唇边露了出来,闪着与那茶金色的眼瞳中如出一辙的冷光,但旋即那目光便成了扫兴而又失望的模样,“啊,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能无视呢……” 叹着气,从始至终都只做威慑而未动手的斩鬼刀欺身向前,在一旁观察时,已经对鬼丸国纲和一文字则宗的实力有了大致了解的斩鬼刀强行压下自己斩鬼的本能,选取了一个会让亲口说出‘曾承诺过要活下去’的鬼丸国纲不得不避让,同时一文字则宗也会不得不露在外面的力度与角度挥刀,“结果不是鬼,是残灵……咦?” 然而,鬼丸国纲并没有如斩鬼刀所想的那样避让,或者说,他确实因为髭切的这一刀,而调整了自己的姿态,但却不是正常的躲避,而是在确保遮掩一文字则宗的情况下,用套着笼手的左臂,强行接住了这甚至砍到了骨头的一刀。 “?!鬼丸!为……”只是一时间慌不择路,所以躲到了鬼丸国纲身后的一文字则宗睁圆了眼睛,神情困惑而又惊慌,而鬼丸国纲则一边努力将他遮得更严实些,一边轻声做出了回答:“只是轻伤而已……你不想见他,不是吗。” 第6章 鬼与斩鬼刀(四) 他(鬼丸国纲)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就因为,就因为这个,所以连自己受伤也无所谓吗?! 这样的念头,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了现场,包括一脸惊愕的一文字则宗在内的,所有刃的心底,即使是砍伤了鬼丸国纲的髭切,也在诧异之中后撤收刀,表情困惑而又不解的看着这振曾和自己一同被斯波高经家收藏的斩鬼刀。 “你说,什么?”像是要确认一样,手里还握着未归鞘的本体刀的一文字则宗茫然的看着手臂在淌血的鬼丸国纲,重复着自己的困惑,“你说,什么?” “你不想见他,你的动作,还有态度,都在说,你不想见他,不想见那个喊你‘大人’的,现在正躲在树丛后面,不敢冒头的家伙。”鬼丸国纲的声音依旧很轻,但是却很笃定,“你不想见他,所以我没让开。” “只是因为老头子不想……所以就……”一文字则宗一时间甚至不知道究竟是该为鬼丸国纲在这种情况下都如此体贴,如此关心自己而高兴,还是该为鬼丸国纲又一次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情况,在重伤才好转了些的情况下,又开始整些只要没伤到本体那就算看起来再瘆人也只是轻伤的操作而愤怒。 但鬼丸国纲来了这么一出,他也实在没办法继续装作无事发生的躲在鬼丸国纲身后了,毕竟最开始,他也只不过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振正常的一文字派成员,再加上不想让小子们看到他这副样子罢了。 他本和髭切一样,以为鬼丸国纲会在面对髭切那一刀的时候躲开的,甚至已经做好了之后一直打着扇子死不露脸的准备了,毕竟再怎样,他和鬼丸国纲确实如髭切所说的那样,只是认识了不到半天的,勉强一起行动的同伴罢了,结果谁能想到这振鬼丸国纲是个彻头彻尾的实心眼,居然一点躲的意思都没有…… “……老头子的确不想见,但不是……现在这情况说什么也晚了吧……”一文字则宗颇有些头痛的直起身子,先是收刀入鞘,接着用空出来的右手拉过鬼丸国纲在髭切收刀后便垂在身侧,此刻正不断向下淌血的左手检查起了伤势,“你是真的不担心手被切断吗!” “他的力度不够。”鬼丸国纲言简意赅的给出了回答,然后得到了一文字则宗的怒瞪:“都砍到骨头了你跟我说力度不够!怎么,非得砍断了才算是吧!” “唔,确实是大人的声音喵……可鬼丸殿,鬼丸殿的话……”那个刺激到了一文字则宗的声音的主人在树丛后小声嘀咕着,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悄悄的冒出头来,观察着不远处的一文字则宗,能看到他的表情先是激动,紧接着就是愤怒和茫然,“是大人!诶?大人的扇子……为什么会……这,这不对……这不对劲啊喵!” “冷静点,小猫!你出发前完全没看发下来的资料吗?”另一个沉稳些的男声呵斥了一句,紧跟着捏住猫猫祟祟的前者的后颈,拖着人一起从树丛后走了出来,“真是的,即使完成了修行也没能稳重一点吗。” “噫噫噫!那、那个,日光大哥,我知道错了喵!”几乎是一瞬间,被捏着后颈的,金发金瞳,有着猫一样发型的青年就好像炸了毛的猫一样,僵在了被称为日光大哥的,戴着眼镜的紫发男人手里,“下次,下次一定看完资料再出发喵!” “南泉和……日光啊……”一文字则宗灰绿色的眼睛颤了颤,然后垂下了眼帘,不再看那边正在说教的日光一文字,以及被数落得头也不敢抬的南泉一文字。 有多久没有看到这么鲜活的小子们了呢?不知道,记不得了,就好像一文字派从一开始,就是那种聚少离多,彼此作为对方不得不为那恶鬼办事的软肋,被他分隔开来,只有极少数的时间才能在执行任务的路上,与同样伤痕累累的彼此照面的状态。 哦,还有那一次,被驱使着离开本丸,犯下罪行之前,被施舍性的给予了一次简短的会面,在那之后,就只有破碎的,就只有混乱的,就只有看不出原本模样的…… 柔软的触感出现在了手腕上,将神思不属的一文字则宗拉了回来,更熟悉的,属于自己家的小猫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不要想那些事了喵!现在我们大家都在一起了啊,大人,当初又不是大人想那么做的,没必要这么苛责自己啊喵!’ “但老头子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文字则宗像是在对自己,又像是在对缠在腕上的,毛茸茸的柔软尾巴的主人说道,“已经……丢掉了很多东西了,老头子不能连最后的,承认错误的勇气都丢掉。” ‘不懂喵……不过,大人不会丢下我们的,对吧喵?好不容易,大家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大人不会……’惶恐不安的,小心翼翼的,甚至有些试探意味的声音在心底回响,听得一文字则宗如遭雷击。 一文字则宗这才意识到,不止是他在恐惧着用这副不正常的,堕落的模样,见到正常的一文字们,比自己走样更严重的小子们,也同样恐惧着,恐惧着他会偏向正常的一文字们,恐惧着相对而言,没有那么走样的一文字则宗,丢下如今和累赘无异的他们。 “不会的,永远不会的,”一文字则宗低下声音,扇子后的肉色触须摆动着,代替着此刻腾不出手的他抚摸着扇骨上的花纹,“我所承认的一文字家有且只有你们,我们不是约好了吗,会一直在一起,所以,所以别这样……我们是家人,别用这样的语气……”一文字则宗的声音到了最后微弱下来,甚至带上了些哀求的意味。 “则宗。”鬼丸国纲忽然呼唤了一文字则宗的名字,让几乎全身心沉浸在和后辈们交流的一文字则宗下意识抬眼望去,而鬼丸国纲则轻微的晃了晃被一文字则宗一直攥着的手,“有点不过血了,松一下。” 后知后觉一样,一文字则宗触电般的,松开了紧握着鬼丸国纲手臂的手,于是左侧终于不再有人的鬼丸国纲得以在早就被鲜血濡湿的左手帮助下,略显艰难的收刀入鞘。 如同受伤的左手不是自己的一样,鬼丸国纲以非常粗暴的动作扯开了早就已经摇摇欲坠的笼手,任由其落在地上,然后撕开一部分已经被鲜血浸润的革质衣袖,将残留着深可见骨的刀伤,以及因为一文字则宗无意识的紧握而产生的淤青的小臂暴露了出来。 “这……叔、鬼丸殿,还是处理一下吧,我们这里有伤药和绷带……”已经没有拖延时间的必要,所以收回了被挑飞的本体,不再攻击的药研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于是他第二次站出来,试图劝说鬼丸国纲去包扎一下,“就算您没伤到本体,可这样下去也……” 鬼丸国纲后退了一步。 没有对药研的话做出其他反馈,只是简单的,后退了一步。 药研因这拒绝意味明显的动作僵在了原地,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又一次的回忆起了鬼丸国纲说出的那句,对于粟田口来说,异常伤刃的话——‘不要随便攀亲戚’。 “他不记得了,”鸣狐小声的咳嗽着,声音嘶哑而又悲伤,“无论是我们也好,还是身为刀剑的过去也好,叔、鬼丸,什么都不记得了。”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药研转身看向粟田口的小叔叔,他先是为对方直到现在都未能停止的流血而惊骇,接着便是对那话中过于不祥的意味感到不安,“小叔叔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一些……无关紧要的,代价,”鸣狐的目光略微游移了片刻,随后情绪低沉的说道,“他快被溺死了,可即使如此……在看到我的时候,他还是挣扎着,把我推了出去。” “溺……死?怎么会……小叔叔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更为情绪化的鲶尾本就是在恍惚中捡回了脱手的本体,现在更是彻底忍不住了。 早在因为要完成阿路基的命令,而不得不在满心困惑的前提下,不断试探着能否打昏两刃,同时也为第二部队的到来拖延时间的时候,他就已经快要被鬼丸国纲面对他们时那陌生的态度,和对方身上众多的异常逼得失去理智,现在乍一听到这种冲击性的词句,更是直接情绪失控。 “那是叔祖,那是叔祖啊小叔叔!他明明,明明不是这样的刃……为什么会……”鲶尾几乎要失声痛哭,如果不是骨喰半扶着他,说不得会整个刃缩成一团去,“为什么……明明,明明叔祖是,虽然说着自己对除了斩鬼以外的事情都不感兴趣,但是仍旧会别扭的,对他刃的关心做出回应的,内心很柔软的刃……为什么要……” 语无伦次的,颠三倒四的诉说着的鲶尾哽咽着,“明明……明明叔祖和粟田口的其他刃一样,甚至因为是长辈,要更关心大家的刃……怎么会……怎么有人……那可是,那可是天下五剑之一啊!” “他……” “你要用那些腌臜事,去败坏他们心里,那个长辈的形象吗,”鬼丸国纲打断了鸣狐想要说的话,那只血色的眼睛直勾勾的望过去,因为没有情绪的缘故看得刃心慌,“我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叔祖是谁,但那是很尊重的长辈吧。” 鬼丸国纲一副根本没有把他们口中所说的‘天下五剑之一’、‘粟田口’、‘叔祖’和自己联系起来的样子,就好像他们明明是对着鬼丸国纲说出这样的话,但是他们所说的鬼丸国纲,指的是另一个仅和他用着相同姓名并有着相似样貌的存在一样。 于是,便连最后自欺欺人的余裕都无有了,面对着那副对鬼丸国纲这一名字没有什么认同感,只是单纯的因为大家都这么称呼他,所以姑且认下了这个名字的模样,粟田口的刃们不得不在痛苦中,承认那个没有粟田口的刃会愿意相信的,没有认识那振斩鬼刀的刃会认同的,残酷而又悲伤的事实—— ——鬼丸国纲,这振鬼丸国纲,就如一文字则宗所说的那样,‘连自己的真名都一度忘却了,甚至一度认为自己是鬼’,也如同鸣狐用悲伤而又嘶哑的声音所说的那样,‘无论是同刀派的刃,还是作为刀剑的过去也罢,全部都不记得了’。 鬼丸国纲完全没意识到因为他的言语,周围的气氛正在逐渐滑向阴暗的深渊这件事,甚至仍旧在自顾自的说着他认为是在劝阻的话:“你们都很尊敬那位鬼丸国纲吧,所以,不要用并不是那个值得尊敬的长辈的我,所经历的那些腌臜事,抹黑那个长辈的形象。” 空茫的,虚无的眼神望过来,虽然在被用鬼丸国纲这个名字称呼的时候,会正常的给予回应,但本质上只是因为别人这么称呼所以才应下来的男人,如此坚决且固执的否定着,他刃口中那个被人所敬重的存在与自己的联系,就像是笃定了,自己绝无可能得到幸福与亲人,只会溺死在那片从鸣狐的只言片语中得见一二的,血海之中。 “就这样吧,你们所敬重的鬼丸国纲并不是我,我只是用着这个名字而已。”垂下眼帘,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样的太刀继续用右手的指尖翻动着自己的伤口,最后像是确认了什么一样,将伤口用手指强行捏合在一起,同时异常熟练的,连牙齿也一并用上的,仅凭单手和几截被撕下来的革质衣料,将那道狭长的刀口包扎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想?您毫无疑问,是我们粟田口的一员,是由粟田口国纲打造出来的太刀,那振名列天下五剑之一的斩鬼刀,鬼丸国纲啊!”第三个出现的,生着水蓝色短发与蜜金色眼瞳的,姿容端庄而又贵气的青年如此诚恳且悲伤的看了过来,鬼丸国纲能看出他的尊敬与悲伤都是发自内心的,只不过…… “……我只是,会带来不吉与噩运的鬼,”再一次听到令他全身上下仿佛有蚂蟥在爬一样不适的敬称的鬼丸国纲,艰难的绷住了自己的表情,向这明显是刚抵达不久的青年声明自己并不是对方所认为的那个存在,“作为恶鬼吞噬着身边生命,以此苟活下来的我……” “怎么可能是斩鬼刀呢?” 第7章 鬼丸国纲想不明白 好像,又搞砸了。 鬼丸国纲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对面水蓝色短发青年的表情已经变得异常难看了,那种既像是悲哀又像是痛苦的神情…… 令人不快。 明明只是在诉说事实,明明只是在说出实话,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表情?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神情看过来?一个也就算了,为什么那么多人的表情都那么奇怪?明明,明明只是在说实话而已啊? 鬼丸国纲想不明白,而除了想不明白以外,还有更深层次的,缘由不明,但是打从自己说出那句‘不要乱攀亲戚’开始,便自心底萌生的钝痛。 “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我只是在阐述事实……”茫然的,不解的,困惑的,这样的神情出现在如今顶着染了血的枯槁白发的太刀脸上,便显得那张总是神情冷峻的脸也柔和了轮廓,多了些与外貌不符的,微妙的稚气出来。 “则宗?”人在手足无措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求助自己认为可靠的人,拥有了人形的刀剑男士自然也是如此。 而已经许久没有可以依靠的人,身边只有一个认识时间还不到半天的同伴的鬼丸国纲,在这种只隐约的有自己似乎搞砸了什么的认知,但实质上并不清楚哪里出了问题的状态下,最后能求助的,能依靠的,会是一文字则宗,也就不足为奇了吧? 一文字则宗露在扇子外的灰绿色眼睛,在鬼丸国纲茫然的求助目光投过来的时刻,有那么一瞬露出了近似于无语凝噎的复杂情绪,他委实是搞不明白,怎么有刃能像鬼丸国纲这样,几乎每句话都在踩雷却不自知的。 但同时,一文字则宗内心深处对于让鬼丸国纲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那家伙的杀意又深了几分。毕竟刀剑男士虽是初次拥有人身的存在,但刀剑有灵,作为从镰仓时代传承至今的刀剑,怎么可能真是这副不通人情世故的模样? 而偏偏鬼丸国纲就是这副模样,所以答案很明显了。 “……真该死啊……”一文字则宗小声咒骂了一句那个不知姓名的存在,并得到了扇中小辈们的一致认同,但随后他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去给虽然只认识了不到半天,但是显然对自己交付了远超这个界限应有的信任,之前还实心眼的为了自己不想见正常的一文字而挡刀的鬼丸国纲解围去了。 “都说了,连自己真名都不记得的家伙就少说点话,”一文字则宗叹着气,半垂着眼,挡在了神情无措的鬼丸国纲前面,“别难为鬼丸了,他就跟鸣狐小子说的那样,粟田口也好别的也罢,可以说几乎全都不记得了。” “包括自己身为斩鬼刀的本质吗?”髭切依旧软绵绵的笑着,茶金色的眼瞳里却含着冷冽的光,“那可不是一般的遗忘呢,一振作为斩鬼刀的灵格与本质没有丝毫改变,甚至连灵气也未有丝毫变化的刀剑,唯独自我认知被扭曲成了这种样子……” 裹在黑色手套里的左手轻轻敲打着本体刀的刀柄,平安时期锻造出来的老刀依旧笑眯眯的,但是语气却寒凉得像是出鞘的刀,“即使是平安时期的阴阳师与大妖,也少有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呢,但偏偏鬼丸身上又没有什么阴阳术或者妖术的痕迹……” 髭切的话,令本就因为鬼丸国纲之前所说的那句自我否定的话而痛苦的粟田口众刃,神情再度剧变。 “也……也就是说……”一期一振的神色更为难看了,他看上去像是要窒息了一样,紧紧的揪着身上衣服的领口,“叔、鬼丸殿他经历了……” “绝对不是一般的恶鬼能做到的事哦。”髭切依旧笑着,但是那软绵绵的声音所说出来的,却是几乎令在场的粟田口众刃全部战线崩溃的快刀。 “兄长!稍微克制一点吧……”膝丸有些期期艾艾的凑了过去,小声的劝诫着微笑的髭切,“就算想斩鬼,也要顾虑一下一期殿他们的心情啊,话说的有点太直白了啊!” “已经很收敛了哦弟弟,”髭切依旧笑着,只是茶金色的眼睛已经如同预备捕猎的雄狮一般眯起,“嘛,毕竟弟弟不是斩鬼刀,所以不太了解呢。” 奶金色短发的付丧神偏过头,朝着一旁仍旧不断的流泪溢血,而肩上一向活跃的伴生狐狸则软绵绵的瘫在肩上,好似死了般的鸣狐扬了扬下颌,“像狐狸丸(是鸣狐啊兄长!by膝丸)那样通灵能力强的,可是直到现在还没完全挣脱呢,那层堪堪被斩鬼刀的灵气所包裹住的,血腥恶气。” “髭切殿说的对呢,真的很浓啊,我是指那股血腥恶气,”第二部队的第四刃,名为笑面青江的,有着斩杀女鬼逸闻的大胁差也微笑着,只是露在外面的金瞳中,有着和髭切如出一辙的冷意,“很难想象呢,明明是一振历史记录中没有多少实战记录的斩鬼刀,却有着比孙六兼元还有肥前忠广这种有着曾作为人斩佩刀逸闻的刀剑更重的,因杀戮而形成的血腥恶气。” “……好端端的扯上我们两个做什么?”第二部队的最后两刃,纯粹是凑队来的孙六兼元和肥前忠广先是一脸莫名的抬头,然后几乎是一致的扭头转向了被提到的鬼丸国纲,“不过确实……” “很重呢。”孙六兼元凝视着被一文字则宗挡在身后的白发太刀,蓝色的眼瞳里满是惊异,“这种气息……” “很重啊。”肥前忠广仍旧是那副看上去不好相处的凶恶样子,但神情也有些变化,最后露出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似乎有同病相怜意味又似乎是错觉的神情,“简直让人怀疑究竟谁才是人斩的刀了……不,人斩的刀也做不到吧,这种程度。” “人斩?”鬼丸国纲略有些茫然,然后意识到了对方在说什么一样的,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唯独这个我……唔?” 一文字则宗额角青筋暴起,同样是太刀但身形更矮些的,发色枯黄的男人一手捏着扇子遮脸,另一边则奋力跳起,以几乎是整个刃挂在鬼丸国纲身上的姿势,勉强用右手堵住了比自己高了二十多公分的太刀的嘴,“能闭上嘴吗鬼丸?你再说下去老头子也帮不了你了!” 鬼丸国纲不明白一文字则宗为什么突然生气,但他至少听得进去话,也知道这个时候该听谁的,所以乖乖的闭上了嘴。 “扇子丸(是一文字则宗不是扇子丸啊兄长!by膝丸)干嘛要堵上鬼丸(所以到底为什么鬼丸殿的名字一次都没说错过啊兄长!by膝丸)的嘴呢,”髭切仍旧笑着,但是多少有点故意针对的意味在了,“说说看嘛,鬼丸的过去什么的,我也很好奇呢。” “他都已经说了,那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东西了,这么咄咄逼人到……?!”一文字则宗的话说到一半便被原本安分的鬼丸国纲忽然拔刀的动作截住,清楚鬼丸国纲虽然在侦查方面有一定问题,但是对方几近本能一般的危机感应却弥补了这一点的一文字则宗立刻松手跳到了地上,跟着一同摸上了刀柄。 而紧接着,才是侦查最高的极短药研的提醒声:“是检非违使!大家小心!” “这可真是……来的不是时候呢。”髭切抽刀出鞘,“嘛,光凭蛮力是无法取胜的,把侦查结果告诉我。” “侦查猫做好准备了喵!”第二部队的队长,极化后的南泉一文字也一脸戒备的拔出了刀,“狩猎要开……这不对劲吧喵!” 如同海潮一样涌来的,是颜色鲜红的短刀甲,以及绿色的苦无,红色的胁差与打刀更是到处都是,相比之下,在最后压阵,顺便对着时间溯行军大开杀戒,但甚至会被数量反杀的蓝色检非违使,反而不那么有存在感了。 “……认真的吗?这个数量……”纵使之前确实还在因为鬼丸国纲的事情而痛苦,但本职是斩杀时间溯行军的粟田口众刃,还是在敌人的气息出现后回过神来,拔出本体准备作战,但这个规模的敌人…… “……为什么老头子对这个完全不意外,反而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欣慰感。”一文字则宗的目光中有一种淡淡的死意,只是看上去倒不是因为敌人太多,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因为敌人的规模没出乎意料所以产生的死意,“只是看组成的话,倒是和宇都宫王点那时候差不多,不过没有高速枪,算是意外之喜?” “数量还是多了的,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只有我和你,而现在有十四个人在这儿。”鬼丸国纲微微屈膝,略微有些失神的重复着,“差不多是那个时候七倍的敌人……七倍……七倍……果然还是因为我吗……” 前冲,挥刀,格挡掉因为敌军激发刀装而抛射来的箭矢,随后抓住叼着苦无朝脸冲来的,有着绿色辉光的苦无头部的角,将其掼向了一旁的敌胁差,于是两者便一起在白发太刀的大力之下化作了齑粉,而做出这一举动的鬼丸国纲本身却对此并不关注,反而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一样,转而抬刀格挡住了挥刀下劈的薙刀。 “不止是侦查,打击和敏捷也一样异常吗,弟弟丸好像都跑不过呢……已经快赶上短刀了吧,这个速度?”同样格挡了箭矢,并斩杀了第一波冲过来的短刀与苦无的髭切,用余光注视着几乎是瞬间便在敌阵中砍杀出大片空白,甚至几乎冲到战阵最后的检非违使面前的鬼丸国纲,“不过,活跃起来了呢……” “很有活力呢,我是说,那股血腥恶气,”笑面青江挥刀斩断了几个敌打,然后格挡住了一个不知何时摸到身后的敌太刀,“不过,活跃起来之后,居然是那么可怕的东西吗。” “那种东西已经不能说是可怕了吧,”肥前忠广的表情凶恶,动作也是一如既往的快准狠,只是偶尔瞥过去的目光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神情,“连个人意愿都能扭曲……” “我看他倒是乐在其中也说不定哦……毕竟,只是那种东西的话,不管砍多少都不会满足……”孙六兼元神情愉快的斩断了朝着肥前忠广身后袭来的苦无,“小心身后啊肥前,本就折过一次了,不是吗?” “……不用你说,狂犬。”肥前忠广挥动胁差,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凶恶相,“毕竟是除了斩人以外什么都不会,也做不到的家伙,即使说不想斩人也没人会信。” “在抱怨吗?明明是大业物呢,”孙六兼元只是愉快的笑,那双蓝色的眼中似乎也染上了血的红色,“不过,真恐怖啊,那种恶气,即使相隔这么远也能感染此身,斩人的数量,看来比你我能想象的还要多呢。” “血色的……海,他在下沉……”灵感最强的鸣狐即使被鬼丸国纲切断了之前观测时的联系,也能隐约的看到那片令人心悸的鲜红,以及其中隐藏的诸多恶意,“红色的……山茶……恶鬼……” 然而鬼丸国纲对身后发生的这一切却浑不在意,早在挡住敌薙刀的下劈后,他便立刻旋身抽刀,脱离了即将发生的角力,同时屈膝跃起,用左手捉住一只飞来的敌苦无扔向了敌薙刀的面门,随后足部踏在横扫过来的薙刀上,压住对方意图中途变招的动作。 而几乎是不假思索一般,鬼丸国纲扭身捉住像是特意迎上来的敌打刀挥来刀剑的手臂,向前拉扯着,在将右手的太刀送入对方胸膛的同时,顺手用敌打刀的武器了结了已然在身后的敌薙刀的性命。 何等愉快。 在接连的杀戮中,鬼丸国纲露在外面的那只血色眼瞳里逐渐闪烁起了鲜活的光彩,连带着无自觉的,唇角又一次上扬出了一个浅却存在的笑容。 并不像其他刀剑男士一样拘泥于使用本体来解决敌人,而是只要能达成目的,无论什么都会用上的男人终于得以暂时抛却心头那点不快与钝痛,全心全意的投入到这唯一能让他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存活在这世上,而非是一抹由各种碎片堆砌而成的亡魂的事项之中。 于是,愉快的,令人心醉的,杀戮之舞,便由此展开了残酷的旋转。 第8章 战斗……不是等会儿你们脑补了什么?! 鲜血落在身上,其实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感觉,因为黏稠的液体会浸湿衣服,让人感觉身体发沉,也会影响握住武器的手,让刀柄在手中打滑。 左手小臂上的伤口早就在剧烈的运动中再度迸裂,此刻正带着磨人的疼痛与血肉生长的麻痒感,纠缠着左手的肌肉与筋骨。 那并非不能忍耐,毕竟即使伤口几乎触到骨骼,终究也没能真的落到上面,而之前堪称惊悚的翻动血肉,也不过是确认了没有砍到动脉并顺便将断裂的血管推挤到大致能吻合的位置罢了。 毕竟实验室里出来的身体唯独在愈合能力上值得信任,不然也不会出现甫一意识到身体是自己的之后,便很快就能支撑着还没修复本体,所以到处是伤且大量失血的破烂身体靠坐在树杈上的情况了。 所以即便伤口在战斗中再度开裂,却也没有再流出和之前一样多的血,因为大部分血管和更深层的肌肉已经重新长好,只是表层的肌肉多少还是受了本体没完全修复的影响,姑且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 但那不是重点,重点在于…… “是蚂蟥吗你们,”左手第七次的,捏住朝着伤口直冲而去的苦无的脑袋,随后一把将其掼到紧跟其后冲来的胁差的面门上,听着这两个全身构成中骨头占比极大的家伙一起碎裂的鬼丸国纲神色不虞,“啊,倒也对……毕竟是时间溯行军,趴在历史上吮血的蠢物,怎么不能算是一种蚂蟥呢。” 自言自语着,右手的太刀则向背后自下而上的挥击,将举刀欲斩的打刀开膛破肚,一分为二。 “啊,也对……时间溯行军没有内脏。”稍微等了几秒后,没能听到那声熟悉的,内脏掉出胸腹,触及地面时会发出的,沉闷的啪嗒声的鬼丸国纲略有些遗憾的叹着气,在又一次的确认了自己面对的不是人类的同时,多少感到了些不太适应。 而同时飞溅到身上的,并不温热反而更像是雨水一样微凉,但是带着一模一样的铁锈味的血液,则让这份不适应进一步扩大,以至于那种本来已经很熟悉的,因为衣物吸饱了血而黏腻的贴在身上的沉重感,都跟着变得别扭了起来。 鬼丸国纲抽回太刀,随手将刀身上属于时间溯行军的黑血振了下去,同时转动着左手的手腕,以确保左手在迎接刚才的突击时,并未产生会影响接下来行动的挫伤。 “……有点黏人了啊。” 他语气温和的轻声细语,然而目光却冷冽如同手中之刀。毫无预兆的,鬼丸国纲横刀挥斩,仿若未卜先知一般,将几乎在刀光亮起的同时扑上来的胁差与打刀们一击斩开,随后翻转手腕,振下刀身上那些淤积的黑血,并同时向右侧边小跳,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大太刀自上而下的一记劈斩。 鬼丸国纲暴露在外的那只血色眼瞳似是有一瞬的恍惚,但又好像一切只是些错觉一样,因为几乎是毫无停歇的,鬼丸国纲将穿着皮靴的脚,踏上了那一截因为志在必得的一击落空而陷入地面的大太刀的刀背。 明明是太刀,却身姿轻盈得如同短刀一般的鬼丸国纲踏着脚下的大太刀,明明步履轻快却每一踏都用足了力气,将意图抬刀的大太刀的武器死死的压在地面上,直到抵达他预估好的位置方才轻盈的借力起跳,放过了因几次抬刀未果而发出烦躁闷哼的大太刀。 然而大太刀是等不到再抬刀的时刻了。 表面仍能看到划痕与剐蹭痕迹的本体刀被鬼丸国纲横置了过来,对准了大太刀那护住咽喉的喉轮,在大太刀终于得以拔出因为鬼丸国纲的大力践踏而又深陷入泥土中几寸的武器的时刻,白发的太刀便已经推着刀刃将甲片与头颅近乎同时斩下,并轻巧的落到了大太刀肩头。 而此刻,小心的避开大太刀肩上的骨刺,蹲踞在那还算平整,现在也还未来得及消散的肩头上的鬼丸国纲,那只殷红如血的眸子则捕捉到了自己这一系列行动的真正目标——一只新被召唤而来的,颜色鲜红的高速枪。 一个轻柔的,因为上扬的幅度实在过小,所以几乎令人怀疑是否是错觉的笑容,在鬼丸国纲的脸上一闪而逝,随后白发的太刀便一跃而下,左手精准的捉住环绕在高速枪身侧的蛇骨头上的角,将其扯向一旁,右手则挥刀自神情愕然的高速枪两侧颈肩处生出的弯角正中,所簇拥的头颅下抹过。 于是等到鬼丸国纲落地,自被召唤至此起,还未来得及戳出一枪的高速枪就已然消散,而白发的太刀却已经又寻到了新的目标,挂着那大抵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不满足而又贪婪的笑,步履轻快的冲了过去。 ‘所以说啊,鲜血落在身上,其实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感觉,因为黏稠的液体会浸湿衣服,让人感觉身体发沉,也会影响握住武器的手,让刀柄在手中打滑。’恍惚间,好像有这样的声音在回响。 利刃切割空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然而鬼丸国纲甚至无需回头便本能的判断出了敌人所在的方位与挥刀的方向,于是他不疾不徐的矮身躲过了那朝着头颅而去的一击,接着旋身向后,用太刀的切先贯穿了敌人的太阳穴。 但同时,因为过量的血液而打滑的刀柄也因此脱手,于是面对新冲过来的苦无时,鬼丸国纲便并没有选择将其掼杀,而是左手捏住头颅上的尖角将其控制,右手从中空的蛇骨中拔出了本是作为苦无自己的备用品而卡在其中的苦无。 略微停步,随后旋转手腕,反手用其刺穿了浪人打扮的打刀的眼珠与后方的脑干,之后凭借太刀的腕力,径直将苦无整个儿的拍了进去。 没有急着去拾回因为敌人消散而陷入地面的本体,鬼丸国纲只是拔出了又一只苦无,以比起使用太刀时更为熟练的手法切开眼前太刀的咽喉,然后旋身将其掷向了飞来的短刀,接着将仅剩口中衔着的那一枚苦无的苦无身体缠在了左手的手臂上。 轻快的,但是异常的笑容出现在唇角,而鬼丸国纲只是恍若未觉般的,用缠绕着苦无身体的手臂格挡住另一振太刀挥下的刀刃,右手则从尚存一息的那振太刀被切开的咽喉处刺入,将软骨与气管尽数扯出。 ‘然而,当那腥甜的铁锈味涌入鼻腔的一刹,身体便自顾自的寻到了方向,催促着从第一次动手夺去生命开始,便只有渴望而无有厌憎的躯壳,去寻求更多的,可以填补那份内心深处缺失的鲜红。’呢喃着的,柔软而又亲昵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所以,所以…… 无自觉的,摆脱了曾经在游戏内养成的对敌技巧,转而用起了更擅长且使用时间也更多的,纯粹的杀人技术的鬼丸国纲目光逐渐涣散,但动作却一次比一次狠厉且精准。 ‘愉快吗?不知道,但是只擅长这个,也只有这个不会搞砸啊,所以就这样也好,至少,不是一无是处的,对吧?反正本性如此吧,追逐着鲜血与战斗,渴望着……渴望着能在战斗中折断的结局。’那声音又响起来了,就在耳畔,回响着,蛊惑着。 “不对……我承诺过……要活下去……”用苦无的身躯充当笼手,强行将格挡住的太刀的武器向下砸开,而另一只手则趁势扼住了太刀的咽喉,将其按倒在地,“所以……我没有……那种念头……” ‘真的没有吗?那为什么那个时候在火场里,选择了闭眼等死?’嘲讽的,不屑的。 “我没有……我……火焰……”指甲深陷进质感好似腐烂了一般的血肉之中,而紧握着苦无头颅的左手则高举着向下砸去,任由苦无崩碎的骨片与被砸烂的头颅溅出的骨渣划伤手指,“燃烧的……我……” 先于意识反应过来的身体就地翻滚,躲过了意图将自己钉死在地面上的打刀,狼狈的,浑身是血与泥土的白发太刀神色茫然,而手却已然重新攥住了刀柄上血液消散了不少的本体上,随后再度起身挥刀。 …… “很美呢,我是说,鬼丸殿在战场上旋舞的模样。”笑面青江叹为观止,“比起挥舞刀剑的刀剑男士,这位鬼丸殿更像是被人为塑造出来的武器本身呢,拳脚指肘皆能用作杀戮不提,效率竟也如此之高。” “叔、鬼丸殿,对太刀并不擅长,”而作为战场上唯一的极化短刀,凭借高机动和高侦查接近到了鬼丸国纲附近的药研则看到了更多的东西,“还持刀的时候,他的很多动作,就不像是太刀,反而更像是习惯了使用短刀还有胁差那个长度的武器作战才会有的。” “而中间的那一段动作,则更像是习惯了应对人类而不是时间溯行军这种只是具备着人形的东西才会有的……而且,虽然鬼丸殿到目前为止几乎毫发未损,但他对于要害部位的防护意识可以说是几近于无。”药研的神情很是复杂,“那是根本不惜命的打法,无视自我受伤的可能,只求能够最快的结束战斗。” “这边也有话说哦,那家伙根本不是人斩,”孙六兼元依旧是那副唇角略微上扬的愉快模样,那表情乍一看上去甚至和还在敌军内厮杀的鬼丸国纲有几分相似,但却又存在着一种和此刻目光涣散的鬼丸国纲本质上的不同,“对吧,肥前,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 “啊,那家伙和你,还有我,都完全不同,”肥前忠广依旧是凶恶相,只是今次的眼神多少的,带上了些意味不明的,同情而又憎恨着什么的情绪,“他是被某个已经和诅咒无异,但又不知来源的逸闻强行塑造成那个样子的。” 胁差斩断了冲上来的打刀,“他本来是……什么样子,我不清楚,但在他被那个诅咒一样的逸闻缠上之后,他便只可能是现在这副沉溺于杀戮,热衷于战斗,比听命行事的人斩还要凶恶的,刽子手的模样了。”似是感同身受一样的,肥前忠广挤出一声冷哼,“说到底,逸闻就是这样的东西,不是吗?” “联想到自己了吗,肥前?”孙六兼元挥刀斩断了几只飞舞的短刀,语气略带调侃但更多的是感慨,“不过以己度人可是坏习惯……他是自愿的,被那逸闻缠上也好,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也罢,完完全全,都是自愿的。” “哈?”肥前忠广挑眉,目光不善的看向孙六兼元,“你在乱说什么东西?怎么可能有刃会自愿变成……那可是天下五剑!那种赫赫有名的刀剑会愿意变成这种样子?” “自欺欺人可不好,鸣狐应该也看见了吧,诚然是那片红找上了他,但如果不是他自愿,作为斩鬼刀,怎么可能被轻易的束缚,以至于到了如今,已经彻底泥足深陷,无法自拔?”孙六兼元只是哼笑着,“对于没有相关逸闻的刀剑也就算了,但是对于鬼丸国纲那种刀剑,如果不是自愿,根本没办法在恶业里陷得那么深,不是吗?” “孙六先生是说……”联想到某种可能的一期一振心神巨震,“怪不得……怪不得叔祖会说让我们不要随便攀亲戚,怪不得……怪不得那个时候,会对我露出那样的表情……” 将这振鬼丸国纲的所有表现,还有对方对于认可的同伴那种有些偏执的回护,以及在本能的和粟田口的刃拉开关系后,又不自觉想要关心的态度,与最为关键的,鬼丸国纲谵妄发作时所说的那些话串联起来…… “完全明白了……”一期一振咬着牙,眼中充满了对鬼丸国纲前主的愤怒与杀意,“那个人渣……居然这么对待叔祖……” “?一期尼你明白什么了?”终于从心神恍惚中缓过神来的鲶尾藤四郎,一边顺着本能继续挥刀,一边大为不解。 第9章 你是懂脑补的(哽住) 抗拒亲缘,自我否定,认知异常,过保护,谵妄,自轻自贱,以及明明有能力挣脱却自愿沉沦其中的恶业。 将这些要素堆叠在一起,放在同一振刀的身上,能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呢? 尤其是,具备以上要素的,是一振以稀有和强大着称的,身为天下五剑之一的,斩鬼刀的时候。 即使想要往好的方向去思考,也是做不到的吧? 更何况,鬼丸国纲这振刀,和作为佛刀的数珠丸恒次、尚未和时之政府达成协议所以目前还没有分灵降下可能的童子切安纲、以刃纹美丽着称三日月宗近,以及从未实战过,只是作为灵刀被供奉的大典太光世不同,有着斩鬼、不吉这种逸闻存在的鬼丸国纲,却是一振相对而言更好掌控的刀。 因为相较于其他诞生于平安时代,牵绊也较少的千年老刀,诞生于镰仓时代初期,本身还是粟田口这一成员众多且相对好获取的刀派中大家长一样存在的鬼丸国纲,实在是过于好利用和要挟。 只要用同刀派那些好获得的短刀们作为要挟,不像平安时代的那些老刀(髭切:哦呀,说我吗?)一样长满了心眼子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过于耿直的斩鬼刀,就会乖乖的任由拿捏。 “你也不想我对同刀派的小辈们动手吧,鬼丸国纲?”只要用这样的话,不善言辞,平日里表现得和社障没什么区别(药研:一期尼,叔祖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的斩鬼刀,就会如其所愿的,将意图靠近的小辈们推远。 倘若再辅以一些咒术,甚至能够做到让鬼丸国纲本能的远离小辈们,并从口中说出伤刃的话。 不,甚至用不上咒术,只需要展示一些意图靠近鬼丸国纲的刀的残片,并同时用或惋惜或感叹的口吻说出像是“你是只会带来不吉与噩运的鬼,他们的碎刀都是因为你哦”之类的话,本身就因为不吉的逸闻而一直试图远离他刃的鬼丸国纲,想必会更加的抗拒接触吧。 毕竟,髭切殿也说了,在听到叔祖这个称呼的时候,鬼丸殿的表情就像是在说,‘那不是一个值得怀念的,同刀派之间亲昵的称呼,而是某种裹挟着恶意的,有着不好寓意的称呼’(髭切:诶哆,虽然看到的确实如此,但好像哪里不对……)不是吗? 长此以往下去,即使精神再强韧的刀剑,也很难不会在自我认知上出现问题吧?如果在这个时候再稍微的用上一点混淆认知的咒术,让鬼丸殿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做出些错误的事情……那么,即使是斩鬼刀,也会产生些错乱的认知吧? 对同伴的过保护就更好理解了,只要让鬼丸国纲出阵,却故意只让和他同队的其他刀剑碎刀,一次又一次,只有自己幸存下来,再加上本就有不吉的逸闻,足以让早就出现了认知异常的鬼丸国纲进一步的产生过保护的倾向。 而长此以往,不断被精神上的打压和现实中所要面对的,失去同刀派刀剑的其他刃难免会有些怨怼的目光所折磨着的鬼丸国纲,会出现谵妄也不足为奇了,不是吗? 刃口众多且容易获取的粟田口必然会成为鬼丸国纲的牵绊,让鬼丸国纲一次又一次的,在明知不对的情况下,对那个人渣低头,任由对方摧折,而已经出现了异常的精神,则更容易将那些本来和自己无关的事项全都怪罪在自己的身上。 直到最后,用精神与现实的双重折磨,将一振身为天下五剑之一的名刀的傲骨打碎,将其作为斩鬼刀的自我认同扭曲篡改,用最为温吞也最为残忍的方式,将鬼丸国纲打磨成自己想要的,会对着自己俯首,说出自轻自贱词句的模样。 毕竟红山茶的花语是高洁、纯真、谦逊和永恒的美(笑面青江:一期殿你在咬牙切齿哦?真的没问题吗?)呢,能让鬼丸殿在谵妄的无意识状态下都会对那个并不存在于此的家伙跪下来,垂下头颅,说出这种像是完全承认自己是对方所有物的话语,甚至是条件反射一样的哀求与自轻……只是想想,都会让刃不寒而栗,无法思考那背后到底有多少无辜刀剑的碎片与鲜血。 “……那个人渣……”一期一振死死的咬着牙,蜜金色的眼睛似乎也染上了和鬼丸国纲一样的血色,“他怎么能……他怎么敢伤害鬼丸殿到这个地步……” 还有那份据孙六兼元所说,只可能是在斩鬼刀自愿的情况下,才能做到彻底泥足深陷,无法自拔的恶业,以及几乎全部被抹去的,有关粟田口的一切,有关刀剑男士的一切,甚至是作为鬼丸国纲这一振刀剑所存在的一切…… 想要反驳,质疑一期一振的猜测,但是却无力的发现一期一振的每一个猜测都过于有理有据无法反驳,再加上目前对鬼丸国纲情况最了解的鸣狐甚至没有反驳,只是默认的态度……粟田口众刃的心,几乎是一瞬间便沉到了谷底,被浓厚的杀意与愤怒所包裹。 “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叔祖……到底该有多痛苦……”鲶尾已经几乎要站不住了,也得亏敌人已经被斩杀得所剩无几,否则以他现在失魂落魄的模样,怕是要为自己多添上几处刀伤,“叔祖甚至……甚至不能选择碎刀……” 无可避免的,随着鲶尾的话,粟田口还有其他在场的刃,都回忆起了鬼丸国纲情绪崩溃时,以及还算清醒的时候都曾反复提及的,‘必须活下去’。 “……所以,究竟是怎样沉重的承诺,才会让那颗心早就已经伤痕累累,甚至是了无生趣的斩鬼刀,在崩溃到认为自己是恶鬼,并如此渴望着本与自己无关,但对目前的他而言甚至能算得上解脱的所谓赎罪的同时,却仍旧不得不,以这副被鬼丸殿自己所厌弃的姿态,苟活于世的呢?”神情复杂而又沉重的药研,轻声说道。 喀啦。 …… 鬼丸国纲打了个寒颤。 如梦初醒一样,发觉自己正跨坐在一振被自己扭断了手臂,甚至反手将那柄被右手上半寄生半缠绕着的蛇骨与牛头骨固定住的打刀连带着半截手臂一并夺下,并刺进了胸膛的打刀身上,而自己的本体则被右手举着自左肩上穿过,给自身后扑来的太刀捅了个对穿的白发太刀,只觉得好像做了一个很不切实际的梦。 所以当他恍惚的从已经开始消散的打刀身上起身,将右手握着的太刀重新收回刀鞘的时候,整个人也依旧是懵然的。 时间溯行军的血从来都不温热,落到身上只有雨水一样冰冷,却又远比雨水黏稠且沉重的质感,以及浓腥的铁锈味,令人本能的生厌。 即便他知道身上这些不具备活物应有的温度的血,是他又一次活下来的证明也一样。 令人憎恶,令人厌烦。 当杀戮与战斗终结之后,短暂的,被渴求着的红所填补的空洞,便又一次显露了出来,带着让人难堪的不满与贪求。 鬼丸国纲无意识的扣着左侧小臂上那道只剩下面积大这一个特点的浅伤,从几乎很难被察觉到的,全身各处都有的酸痛与麻痒中,分辨出了那仅有一点差异的,略显尖锐的刺痛感,并借此找回了几乎要迷失在混沌之中的意识和自我。 “还活着啊……”白发的太刀垂下眼帘,注视着被自己的右手于无意识中变成血肉模糊样子的伤口,“还活着呢……” 冷却,一切都在冷却。 因为战斗而舒展起来的筋骨,自发计算着方位并给出指令的大脑,以及沸腾着,在血管内奔行的,渴求着更多红的贪婪与不满,全都,在逐渐的冷却,就好像是一块捶打结束,被扔进淬火液中冷却的铁。 “真难看啊,我……”鬼丸国纲松开还嵌在左臂血肉中的右手,冷却下来的肌体沉重得令人生厌,就连简单的动作都需要用上比之前更多的心力才能办到,然而鬼丸国纲却只在试图松手的最初有些迟滞,之后便表现得毫无异状。 鬼丸国纲状似随意,实则花了大力气才成功的,甩掉了指甲缝隙里那些黏腻的柔软,血色的眼瞳缓慢的,开始在已经彻底看不出原本山林模样的烂泥地上逡巡着,搜索着自己的目标。 “聚在一起……”转了几圈后,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那个,发色枯黄,发型如同菊花一样,举着看起来是扇子但实际上现在是家中小辈们本体的存在遮面的,披着暗红色披巾的身影的鬼丸国纲有点困惑,“不是不想见面吗?” 虽然变得要比之前重伤的时候还要沉重,但稍微适应一下后,还是找回了控制力的鬼丸国纲放轻了脚步,以似缓实快的步伐靠近了那摸到那群聚在一起的刀剑附近,但又保持着一定距离的一文字则宗身边。 …… 一文字则宗,感到心累。 原因其一,是那振看到了敌人于是整个刃立刻活跃度上升,又一次变得鲜活起来,但也跟脱缰的野马一样立刻蹿进了敌军之中,只能通过如同被镰刀割下的麦子一样不断倒地的时间溯行军来判断位置的鬼丸国纲。 但占了大头的,果然还是明知他的抗拒,但还是努力不着痕迹的在战斗中往自己这边靠拢,却实在是掩饰得过于拙劣,以至于探出尾巴来的南泉正不断抱怨着同振为什么极化了还看起来这么蠢的,那振正常的南泉一文字。 以及现在,因为战斗到了尾声,所以开始明目张胆的聚在一起,试图猜测那振独自解决了近乎三分之二的时间溯行军的鬼丸国纲过去经历的,那群刀剑。 一文字则宗敢发誓,他一开始纯粹是因为一期一振说的实在太离谱,以至于好歹和那振鬼丸国纲共处了半天时间的自己根本没听出来他们所说的那个,脆弱无助又可怜,遭受了人渣精神和现实双重折磨于是身心近乎崩溃的刃是鬼丸国纲,只以为是其他也有惨痛经历的刃所以才悄悄摸过去偷听的。 所以……所以就算是猜测你们好歹也讲点逻辑吧?虽然老头子也知道鬼丸他过去大抵没经历什么好事,但是你们说的那个刃是谁啊?为什么怎么听都和这个只要发现能战斗就会活泛起来的家伙完全对不上啊?! 一文字则宗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抛开一些比较离谱的部分,其实差不多还是能圆上的呢,大人,’探了根柔软羽毛出来的姬鹤,声音如同他的羽毛一样柔软,‘虽然可能是因为同刀派的缘故,一期殿加了很多主观的滤镜上去,但是鬼丸殿身上的很多问题,反而得到了解释呢。’ “老头子当然知道……但是一想到鬼丸在他家小辈眼里是这个形象,就还是……”一文字则宗表情复杂。 “还是什么?” 刻意放轻了却也仍旧有些冷硬的声音,与因为主人刚进行了堪称剧烈的活动而显得有些灼热的吐息,一同出现在了一文字则宗的耳畔,而直到此刻才察觉到有刃摸到身边的太刀,则几乎是瞬间便变了脸色。 发色枯黄的太刀堪称不假思索的转身挥刀,然后被未卜先知般伸手的鬼丸国纲捏住了兜头斩来的刀刃,这才认出这突然出声的不是时间溯行军,而是鬼丸国纲的一文字则宗心下先是一松,接着又提了起来。 “……别吓刃啊鬼丸!”一文字则宗压低了声音,轻轻的抱怨着,“很危险啊!你要是没反应过来怎么办!快松手!你身上还有伤没好!” “不妨事……我放下来了,”下意识想证明自己没有大碍,但面对着那双看似怒瞪着自己,实际上更多的是担忧与关切的灰绿色眼睛,鬼丸国纲抿了抿唇,最终选择了妥协,“所以则宗在做……” 恰好听到药研那段话的鬼丸国纲微微睁大了那只血色的眼睛,完全没料到那个最初被自己呵斥了‘不要乱攀亲戚’的少年会说出这样的话的太刀,近乎慌乱的后退了半步,然而…… 喀啦。 慌乱之中,某根埋在泥土之中的树枝,被一直有好好控制脚步的鬼丸国纲踩断,于是原本聚在一起猜测鬼丸国纲过去的刀剑们的目光,便无可避免的被这一声脆响吸引了过去,看到了见势不妙意图扯着鬼丸国纲跑路的,用扇子遮着脸的一文字则宗,以及表情空白而又茫然,浑身沾满了鲜血与泥土的鬼丸国纲。 第10章 跑路,大失败捏(悲) “……战斗也结束了,那我和鬼丸就先走了……”看上去面不改色,实际上扇子后面的触须正纠结的乱舞的一文字则宗,用那双和正常同振截然不同的灰绿色眼睛扫视了一圈,便开始拉着表情空白的鬼丸国纲试图跑路。 “大人……大人不能和我们回去吗喵?阿路基……阿路基虽然人怪了点,但是,是个很好的人啊喵!”南泉一文字试图劝说,只是多少有些语无伦次,“而且当初的那些人渣已经被清理掉了喵!我们不会对大人还有鬼丸殿做些什么的,就,哪怕只是为了躲避检非违使也好……而且我们本丸还没有大人呢喵……” “哈哈,在说什么呢,小子,”一文字则宗脚步一滞,接着那双灰绿色的,没有光泽的眼睛阴沉沉的望了过去,明明无有什么情绪,却让敏锐的猫儿下意识的弓起腰背,神态戒备,“我可是暗堕刀剑哦?而且,老头子有自己的一文字在身边呢。” 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微微下垂,没有光泽的阴沉眼瞳唯独在对上手中那柄与正常同振不同,用金笔在扇面上细心勾画出,一文字派目前和时之政府达成协议的全部刀剑的刀纹的暗红绸扇时,才会流露出一点温情的色彩。 “能感觉得到呢,自从变成这个样子,小子们就很不安,”一文字则宗看着扇子,戴着露指手套的手轻轻摩挲着扇骨,“我知道,小子们一直觉得是他们拖累了老头子,但是老头子怎么说也是一文字派的始祖……怎么可能把小子们当成累赘呢?”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正常的南泉一文字与日光一文字解释,但本质上却是在和掌中不安着的一文字们说话的一文字则宗,像是在笑一样的,仅露在外的眼尾微微弯起,“我们是同一个刀派的刀剑,拥有了人形后,便自然也是同一个刀派的亲人啊,所以……没必要如此,毕竟,老头子说过的啊……” 他握着扇子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扇骨,“不会再有任何,能够将一文字派分开的事情,而我所承认的一文字派的刀剑,从始至终,也只有你们,所以……别躲着我,别躲着老头子,好吗?” “……犯规的说法啊,大人,”倏然间,颜色浅红的灵光从扇面上晕染开,一文字则宗顺势松开了握着扇子的手,任由那柄绸扇开始向下坠落,然后被突兀出现的,体型只有少年模样的,生着亚麻色半长发,身着白色长款西装的孩子捉在手里,“即使没做好准备,却也只能用这不成体统的样子来见您了呢。” “……头儿?!”日光一文字几乎失语,但是那个身影,那个身着白色长西装的,有着亚麻色半长发的身影实在是过于熟悉,以至于不需要去仔细辨别,他都能确认,那个虽在某些地方与曾见过的正常同振不同,甚至体型也变小了的身影,是一文字家的现任家主,自己所辅佐的,名为山鸟毛的太刀。 “唔?是别人家的日光啊。”那个少年模样的身影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于是映入其他刃眼帘的,是同正常同振一样戴着墨镜,眼尾也有着刺青的模样。 只是无论那不对劲的身高,还是那长度同样不对的亚麻色半长发里混了些同样颜色羽毛,颈间还绕着圈从衬衫内伸出来的,明显是活物的葡萄藤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模样,“有好好的啊,挺好……不过我不是你们的家主哦,大人也好,我家的日光、姬鹤还有小猫也罢,可都在这儿呢。” 那张稚气的脸似是试图微笑,但最终也只是略显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便不太自然的重新垂落了下来,用那与外表不太相称的成熟,却似乎还有着些旁者声音混杂的声线说道,“我们虽然都不能算是正常的一文字了,但即便如此,也依旧如大人所说的那样,是彼此的家人,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将我们分开。” 墨镜之后,如同火焰般的鲜红眼瞳目光灼灼,“所以如果是抱着留下谁在本丸的想法在此拦路,还是趁早打消念头比较好。” “怎……怎么会?!变小的老大喵……”南泉一文字再度语无伦次了起来,可以看到自打山鸟毛显形,南泉一文字那双猫一样的眼睛便止不住的在山鸟毛发间的羽毛上打转,连带着整个刃也有些不安的躁动,但是最终他也只是焦躁的站在原地,“唔……阿路基,他没有那个意思的喵!日光大哥你说点什么啊喵!” “啊,啊……那个,头儿,我们的阿路基并没有想要留下几位的意思,倒不是对暗堕刀剑有什么偏见,而是阿路基他,虽然说运气很差,但他是那种坚定的认为,每一振刀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在等待着彼此相会的同伴的人。” 日光一文字这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但还有些神思不属的解释道,“派我们过来,一方面是担心又出现了没发现的人渣,所以希望能得到些相关信息,另一方面是担心几位没说几句又要离开,毕竟……” “这里的时空扭曲已经很明显了,不然也不会像刚才那样出现那么多的敌人和检非违使,”在髭切的示意下做补充的膝丸神情严肃,“这次是有我们在,如果让几位继续在厚樫山徘徊的话,很有可能会碎刀的。” “碎刀吗……大人?”少年模样的山鸟毛握着扇子,仰头望向身边从自己显形开始就垂着头,陷入沉默的一文字则宗,“大人?!” 在无意识间已经泪流满面的一文字则宗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惊异的伸手去擦脸颊上的泪痕,“啊……只是没想到还能以这种样貌再见,这下是真的小鸟了啊,山鸟毛……唔嗯,真是有失体面,不过反正已经隐退了所以也没什么吧。(小声)” “……能,变成人的?”被之前听到的一切骇到表情空白的鬼丸国纲则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样,低头看看捏着一文字则宗扇子的少年,又看看一边扯着自己手的一文字则宗,“那之前是……” “啊,还未谢过鬼丸殿之前对大人还有我、日光、姬鹤和小猫的照顾,”少年模样的山鸟毛闻言扭过头来,很认真的对鬼丸国纲道谢,“我知道鬼丸殿不喜欢敬称,但是至少还请让我表达完谢意。” 他躬下身来,对鬼丸国纲行礼,“多谢鬼丸殿,在之前救大人和我等性命,如今虽受形势所迫,但此恩德莫不敢忘。” “倒也不必……所以则宗之前说的,要尽快提升本体的灵力,是为了你吧?”鬼丸国纲有些局促,但又转而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开口问道。 “是如此……那个时候,劳烦大人和鬼丸先生费心了,”山鸟毛直起身子,对鬼丸国纲作答道,“虽然不像日光他们一样,有余裕可以关注外界,但多少还是有意识在的。” “叫鬼丸就可以了……先生这词,当不起。”鬼丸国纲只是轻轻摇头,随后对已经调整好情绪和面部触须的一文字则宗发问,“走?” “……你觉得还走得掉吗?”本能的想拿扇子遮脸,但摸了个空的一文字则宗,一时间有点搞不清楚鬼丸国纲到底是真看不懂形势,还是装作看不懂的样子,于是便转而用手捏着下颌,同时对鬼丸国纲反问道。 “有些麻烦,但做得到,”鬼丸国纲却无半点迟疑,“如果和那个,叫日光的所说的一样,他们只是存了带我们回去的想法,那么就算带着你和山鸟毛一起也能脱身,这对我并不困难,但我不了解也没有和他们打交道的经历,所以具体怎么做,你来做决定。” “……把难题丢给我吗,你还真是……”一文字则宗几乎要被鬼丸国纲这种近乎逃避的态度再次气笑了,但最后他也只是捏了捏眉心,然后再次询问道,“真的可以吗?明明我们认识了才只有半天吧?如此信任我这样一振暗堕的刀剑?” 鬼丸国纲血色的眼瞳望过去,明明那只眼中没有情绪,甚至称得上十分认真,但却莫名的,足以让看到那血色眼瞳的刃错以为他在笑,“则宗对我没有恶意,而且,则宗打不过我。” 一文字则宗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多少也给大人留些面子罢,鬼丸,”山鸟毛轻声说,随后转向了一文字则宗,“那大人又是怎么想的呢?我虽然是一文字的现任家主,但此身尚不完备,不多时就要回到本体去了,所以只能麻烦大人再担待些。” “什么话,老头子只是隐退又不是碎刀,照看一文字派本来也有我一份责任,”一文字则宗佯怒了一下,然后放柔了声音,有些小心的伸手出去,像是要触碰山鸟毛却又在真的触碰到之前触电般收回,“不行的话就先回去……老头子会处理的。” “还可以撑一会儿,没到必须回去的程度,”戴着同比例缩小的笼手的手掌握住了那只意图收回的手,山鸟毛火焰般鲜红的眼瞳隔着墨镜注视着一文字则宗,“我就在这儿,大人,和日光、姬鹤还有南泉一起,在这里。” 每念出一个名字就变换一次声音的山鸟毛最后出口的,是混响一样,混合了四个人声线的声音,“不需要担心是幻觉,我们确实的在这里,毕竟,约定好了的,不会再有任何,能够分开一文字一家的事情。” “好沉重的氛围喵……到底,大人那边,那个本丸的一文字到底发生了什么喵……”南泉一文字不断重复着握紧又松开刀柄的动作,牙齿也不安的,好似磨牙一样的啃咬着嘴唇。 南泉一文字金色的猫瞳虽然仍旧不由自主的望向山鸟毛发丝中混杂的羽毛,但是总体而言,还是对明显不正常也没拿着本体,或者说猜到了但不愿意承认那被山鸟毛拿在手里的是本体的,山鸟毛,以及只以声音体现了一下存在感的其他三个一文字的担忧占了上风。 “出发前阿路基发下的资料里没有相关记录……毕竟当初那件事被揭发的时候,从废墟中发掘的资料就有很多是残缺的,”日光一文字推了推眼镜,表示这件事他也不了解详情,“所以现……” 日光一文字僵住了。 从跟着第二部队抵达此处到现在,一文字则宗基本上都维持着用扇子遮面的造型,而虽然第一部队传回来的消息里有提到一文字则宗的面部似乎有什么问题,但因为一文字则宗就连战斗中也基本遮着脸,实在是没有让他仔细观察的机会。 至于刚才,虽然一文字则宗因为要让山鸟毛显现而主动松开了扇子,但却也基本维持着半垂着头的状态,再加上体型和外貌有着明显异常的山鸟毛的存在感又过于鲜明,而一文字则宗除了总用扇子遮脸又好像没什么太大异常的样子,所以到此的两位一文字虽然有心探究却也没有特别在意。 直到,直到现在。 “那是……为什么会?”日光一文字的目光久久的定在一文字则宗那张如同碎瓷一样布满了裂纹的下半张脸,以及作为固定钉死在那些裂纹上的,金属的锔钉上。 “日光大哥?日光大哥怎么了喵,突然好可……怕……”像是受惊的猫一样打了个哆嗦的南泉一文字下意识的看向散发出让自己脊背发冷的气息的日光一文字,然后就被对方尽力维持但仍旧额角青筋暴起的,称得上狰狞的神情吓了一跳,以至于一开始还算大的声音都逐渐变得微弱了起来。 “不会认错的……那个……虽然不像头儿和公主的刃纹那么华丽……但不会认错的……”日光一文字的声音沉得可怕,“那个锔钉……绝对是,‘我’的本体的一部分……所以为什么……” “为什么会出现在大人的脸上?!” 第11章 事发了捏(无慈悲) “为什么会出现在大人的脸上?!” 这句话好似平地惊雷,几乎是瞬间便把在场所有刃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于是无数有如实质般的目光便投向了在日光一文字那句话出来后,便僵在了原地的一文字则宗身上。 “……看起来确实不太像正常的锔钉呢,”髭切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也消失了,作为平安时代的老刀,他对于这种来自西边种花家的技艺还是有些了解的,因此也多少清楚那些锔钉是怎么制作出来的,“诶哆……” “日光一文字!是日光一文字!兄长!”膝丸小小声的在旁边提醒道。 “啊,嗯,日光,是吧,你确定那个,是你本体的一部分吗?”髭切应了应膝丸的提醒,然后皱着眉对日光一文字发问。 “啊……不会有错的,”有着葡萄紫发色与瞳色的日光一文字脸色难看的点头,然后从腰侧拔出了自己的本体,在物打之上的刀刃部分比划了一下,“大致是这个位置,那个刃纹,虽然有一些变形,但是我没可能认错……”正说着,紫发太刀的声音却忽然卡了一下。 “嗯……那还真是残忍啊,将本体的一部分切削下来,再人为锻打成中间扁,两头弯的模样,之后还要打磨、抛光……”髭切紧皱着眉,看上去竟难得的有了些薄怒,于是那双茶金色的眼睛也跟着望向了少年模样的山鸟毛,“作为家主,你,难道就那么看着吗?” 山鸟毛于是转过头来,他那张稚气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无论是眼尾已经由黑转红的刺青,还是窸窣着,成簇从颈间冒出来的葡萄藤,都证明他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冷静,甚至于即使隔着墨镜,都能感受到那双如火焰般燃烧着的红瞳里汹涌的情绪。 “好了,日光,我知道的,”山鸟毛定定地看了髭切几秒,然后低头摸着从颈间爬出来的,已经绕到手臂上的葡萄藤,“没事的,我好歹也是一文字家的家主,虽然现在是这个没用的样子,但至少也要维持一文字应有的体面。” “头儿……髭切殿,头儿,家主他,不是你说的那样……”然而终于从卡顿中回过神来的日光一文字,现在已经几乎快握不住手里的本体了,他表情破碎的看着表情冷凝下来的一文字则宗的脸,那上面密密麻麻但是特征明显,只是他不愿意相信的,大致能分为四种的锔钉,几乎将一向沉稳干练的紫发太刀的内心刺成了筛子。 那四种锔钉里,除了日光一文字本体的刃纹以外,其余的三种分别有着没有那么熟悉,但是仔细辨认,却也能认出来的刃纹,那是,那是…… “骗……骗人的吧喵!怎么会……老大、日光大哥、鹤哥还有我的本体……怎么会喵!明明,不是重铸成那柄扇子了吗喵!怎么会……”而同样认出来了那些锔钉材质的南泉一文字则是彻底没绷住,一副试图逃避现实的模样,“骗人,骗人的吧喵!” 金发金瞳,有着猫一样发型的付丧神两侧的头发几乎要因为主人的情绪变化,而变成猫咪的飞机耳模样了,但即便如此,他也仍旧是难以置信的,几乎要哭出来一样的抗拒着那个事实:“怎么可能喵……大家的本体被做成,做成这种东西钉在大人脸上什么的……” 猫的眼睛因为愤怒而略微变圆,声音也因此带上了杀意,“杀了那家伙喵!将那家伙一分为二!” 一旁的山鸟毛看着刚被自己安抚下来的葡萄藤因为南泉一文字带上了些哭腔的声音又有了活动的迹象,不由得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知道的,你担心小猫……”亚麻色半长发的少年于是望向了南泉一文字,声音稍微严肃了一点,“南泉!” “诶?!老、老大!”虽然情绪激动,但南泉一文字刻在骨子里的,对山鸟毛的敬畏,还是让明明情绪仍旧处于崩溃状态下的他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随后本能的站直了身体,用最大的音量说出了最畏畏缩缩的话,“我我我……猫没有做让一文字蒙羞的事情喵!” “……好了,乖、乖,不用怕,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明明此刻的身量要比南泉一文字矮小稚嫩,却表现得更为成熟的山鸟毛无声的叹气,然后缓和了声音,安抚着眼眶已经有些发红的南泉一文字,“只是多少也该接受现实吧,南泉,我们和你们并不一样。” 那双好似燃烧火焰一样的红瞳注视着南泉一文字,明明是那么热烈的颜色,南泉一文字却只看到了像是一切都已经燃尽一样的倦怠和冷寂,“虽然仍旧自称为一文字,但我们已经不是和你们一样的付丧神了,现在的我们,只不过是一旦死亡就会失去所有存在痕迹的,无法回归本灵的幽魂罢了。” “可、可是……” “我们并不是你们一直等待的一文字,南泉,”一文字则宗一边将手按在了山鸟毛如今窄小稚嫩的肩膀上,示意这边交给自己,同时用那双灰绿色的眼睛看向慌乱的南泉一文字和神色沉凝的日光一文字,“日光也是,对我们移情可不好啊。” 一文字则宗的声音如此平静,就好像那些让南泉一文字和日光一文字如此动容的事情并非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就像你们现在的……审神者,所认为的那样,你们有自己的一文字在等着你们,不要把这份情绪投射到我们身上。” “但……至少……那些痕迹……大人,”日光一文字强压着怒火,用发颤的声音低声道,“至少……至少能……” 一文字则宗眼神游移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回答日光一文字的问题,而是拍拍缠到他按在山鸟毛肩上的手腕上的葡萄藤,“嗯嗯,知道啦,日光小子,你也别太逞强了啊,姬鹤小子知道了会打你的哦。” “……原来如此,那个时候感觉到的残灵……”沉默了一段时间的髭切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恍然大悟,“所以鸟丸、葡萄丸、还有鹤与猫(是山鸟毛、日光一文字、姬鹤一文字和南泉一文字啊兄长!不是所有刃都叫什么什么丸的啊!by膝丸),现在是在一起的状态吗?” “是重铸,重铸在一起了,”山鸟毛垂着眼帘,强行压下自己的情绪,于是颜色变得鲜红的刺青也冷却下来,重新回到了漆黑的模样,“大人脸上的那些,是重铸时剥离下来的残片……至于你之前说的,我并没有只是看着,髭切殿。” 古怪的,一种令在场的其他刃的情绪产生异常触动的,每个刃都能从中感应到熟悉的气息,但每个刃所感觉到的却又都不一样的,难以言喻的,充斥着浓烈而又激昂的情绪的灵气,从山鸟毛的身上散发了出来。 “我只是,和一文字的其他刃,和源氏、伊达组、粟田口、三条、青江、来、古备前、长船……他们一样,”每念出一个互有牵绊的刃的组合,以及刀派的名字,身上那种难以言喻的,充斥着过分饱满情绪的灵气便浓厚一分的山鸟毛神情冷淡,但是几乎所有刃都能感知到,那种毫不掩饰的,感染着近乎在场每一个刃的,悲愤与绝望,“作为失败者,被迫的,吞下苦果罢了……” “好了!山鸟毛!”一文字则宗忽然拔高了声音打断了山鸟毛的话,随后伸手捧住了那张稚气的脸,将山鸟毛转过来面对着自己,“你的情况还不稳定,别消耗太多心力在这种事上!我们已经离开那个牢笼了!所以不需要再……不需要再燃烧了……” 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哀愁的,痛苦的,望着沉默的山鸟毛,于是少年模样的一文字家主便逐渐的冷却了下来,连带着身周沸腾的灵气一同,变得柔软而又温和,“抱歉,大人……我……” “没事的,没事的……老头子都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山鸟毛,你从来都无愧于一文字家主这个名号,”一文字则宗一边安抚性的摸着身形已经开始有些半透明的山鸟毛的脑袋,一边飞快的,用毫不掩饰杀意的目光瞪了髭切一眼,接着又声音轻柔的说道,“撑不住就回去吧,老头子会小心行事的……” “抱歉……本来还想让姬鹤还有小猫见一见您的……是我任性了……”山鸟毛的声音有些低落和自责,随后已经快消散的他望向了一旁沉默的鬼丸国纲,“抱歉……但是接下来恐怕还要麻烦……” “别用敬称叫我就行,”在旁边看了半天也没太理解怎么回事,但是大概意识到山鸟毛多半是因为灵力不足要回本体了的鬼丸国纲则十分干脆的说道,“不需要抱歉,我需要则宗,就像则宗需要我一样,相比之下,还是我更需要则宗,所以非要说麻烦,也是我麻烦他。” “这样吗……鬼丸果然是很温柔的刃啊,”山鸟毛的声音越来越轻,“抱歉……我……” 山鸟毛的话没有说完,就已经彻底化作灵光消散,只剩下那柄描金的红绸扇,重新落在了一文字则宗的手里。 “……所以,要走要留?”眼见着随着山鸟毛的消失,气氛又一次凝固下来的鬼丸国纲,虽然对于山鸟毛消失前那句‘很温柔的刃’的评价有点难评,而且也大概看出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但心里实在是惦念着之前和一文字则宗商议的话题的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旧事重提,“则宗?” “山鸟毛的情况很不稳定吧?(兄长你这不是能叫对名字吗?为什么之前乱叫啊!by膝丸)诶哆……”眼见着家主安排的任务目标又有跑路的想法,连续踩了一堆雷的髭切像是对自己之前的行为一无所觉一样的开口,“嗯……扇子丸?(是一文字则宗啊!兄长!为什么又记不住了啊!by膝丸)” “那髭切殿又有何指教呢?”一文字则宗刚收敛好心情,还没来得及为鬼丸国纲完全不会读空气的行为生气,就听到了之前多次试探,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但总之就是连环踩雷的髭切的声音,于是一边收好折扇,一边挂上一个毫不掩饰虚伪的假笑,对着髭切说道。 “指教谈不上……但是山鸟毛现在的情况,还是需要更专业的人来处理吧?”髭切从一文字则宗的态度里品出了抗拒,他多少也知道自己之前的行为有点过分,但那也是必要的试探,所以多少有点苦恼的说道,“而且山鸟毛之前提到的那些……” 源氏总领刀茶金色的眼中含着清冽如刀光的冷意,“很难让刃不在意呢……毕竟我们只是有一些残缺的资料而已,对于当初的事情了解实在不深,所以能不能麻烦则宗为我们解惑呢?” 明明是软绵绵的声音,但是却异常的强硬,“而且,鬼丸的状态也不对吧?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是,手在抖哦?” “只是因为没有战斗罢了,”鬼丸国纲顺着髭切的视线瞥了一眼在微微发颤的左手,于是非常自然的做了一个握紧拳头又放松的动作,“问题不大,对于只擅长战斗和杀戮的家伙来说,完全足够了。” 那只血色的眼睛又转回到了髭切的身上,用一种比起冷漠,更像是在探寻弱点的眼神打量着对方,“二对十二而已,不难。” “是实话呢,状态不佳和还能战斗都是,”作为人斩常用的刀而被使用的孙六兼元依据自身丰富的经验判断出了对面鬼丸国纲的状态,于是不由得挑眉,“不过还真让刃好奇……如果真的作为对手会是什么感觉。” “……我只会杀戮,做不到切磋。”鬼丸国纲的目光于是逡巡了过去,但很快便遗憾的移开,转而第三次向一文字则宗重复起了那个问题,“所以则宗,走,留?” 第12章 事已至此,先摆烂吧(麻木) 虽然只认识了半天,但是总感觉在这半天里精神层面上的成长居然比自己从镰仓时代活到现在还要多,然而实际上完全是被鬼丸国纲那不能说有也不能说没有的忽高忽低的情商创到麻木的一文字则宗,在第三次听到鬼丸国纲问出“走还是留”这个问题后,沉默了片刻,并露出了‘太棒了我逐渐理解一切’的表情。 “……哈,哈……事已至此,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吧,”莫名其妙的显露出了那种好像看破红尘的佛刀才会拥有的,奇特气质的一文字则宗笑了几声,然后做出了决定,“不过,还是希望你们的……审神者,真的如你们所说的那样,是个好人呢。” 终于得到了肯定答复的髭切摸着本体刀的刀柄,脸上重新带上了软绵绵的笑意说道,“家主吗,确实是好人呢……除了锻刀失败的时候会满地乱——” “兄长!”膝丸紧急出声,打断了髭切继续爆家主的短,“那种,那种事情不是可以随便乱说的啊!” “真爱操心啊操心丸(是膝丸啊兄长!by膝丸),”髭切笑眯眯的摸着刀柄,“不过包容弟弟也是兄长的责任嘛,所以就不说了哦,扇子丸(是一文字则宗啊兄长!为什么又记不住了啊!by膝丸)。” “嗯……大概能猜出来是什么情况了,”一文字则宗一边摩挲着手里的扇子,一边继续用那张如今散发着和佛刀相似气质的脸做出微笑,“如果只是这种程度,老头子完全可以接受……鬼丸呢?” “?你做决定就好,”鬼丸国纲露出了有些茫然的神色,像是不明白一文字则宗为什么要问自己一样,“我又不认识他们,这种事也只能则宗你来了吧?” 哪怕是和粟田口刀派没什么关系的一文字则宗,听着鬼丸国纲这话,都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体验到了心梗的感觉,更遑论在场的,可以说是被鬼丸国纲之前的态度和一文字派这边语焉不详,但从透露出的那只言片语便可得知其绝不美好的过去,在心口连环捅刀了的粟田口几刃了。 眼见着另一边的粟田口几刃要变得更加阴沉,虽然已经被鬼丸国纲创得试图让所有刃和自己一样体验反复心梗和血压飙升,但姑且还留着点良心——也可能纯粹是觉得让鬼丸国纲现在创刃效果不够好,总之,一文字则宗,选择了转移注意力:“鬼丸没意见的话,那就麻烦髭切殿,还有南泉,带我们去你们的本丸了。” 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并没有和脸上一样带着笑意,而是略带审视的看着分别作为两队队长的,极化后的两刃,“毕竟无论是我还是鬼丸,都没有碎刀的想法呢。” …… “我说,笹森,你怎么又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穿着类似水心子正秀的,将下半张脸捂得很严实的黑色大衣,左侧手臂上戴着一个写有‘时之政府’字样的袖标的男人,有点苦恼的,走到了阴暗的缩在房间角落里,一边啃着指甲一边碎碎念着什么的,留着妹妹头的青年身边。 “啊……成弥啊,我昨天晚上,由于最近限锻一直没出货,”被叫做笹森的青年抬头,他的脸色苍白,眼中全是血丝,“所以一怒之下,决定不用政府推荐的那个公式,转而去用了论坛里一个说是能锻出枪的公式去锻刀试试看。” “然后?又是蜻蛉切或者御手杵?”对自己的好友什么运气很有数的成弥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该不会连这两个都没出,而是其他的刀种吧?” “不,比那个更糟,”笹森的神情惨淡,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难以接受,“我……我昨天晚上锻完刀之后就没再看,结果今天实休告诉我,我锻出了日本号啊啊啊啊啊!” “……那个,成弥前辈,出了常驻的三杆枪中最难锻的日本号不是好事吗?为什么笹森前辈会……”另一个穿着和成弥款式类似的黑色大衣,但是没有捂着下半张脸,而是有着和大庆直胤类似的长款袖子的青年戳了戳自己的前辈,小声问道。 “因为会不幸,会不幸啊大庆,”笹森转过脸来,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大庆,骇得同样戴着‘时之政府’袖标的青年险些跳起来,“我对自己什么运气一向很有数,限锻从不出货,锻刀没有稀有刀才是我的常态,如果忽然锻出了稀有刀,就代表着……” “代表着笹森要倒大霉了,”成弥叹着气,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好友,“虽然听起来像是什么迷信,但是这个规律在笹森身上至今没有被打破的迹象,他上次运气爆发在日课里出了明石国行,结果之后在完成日课出阵的时候,不得不连续换了三个地图。” “……诶?”大庆的表情有点难以置信,“不会吧?”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自从我连续三次,在三个不同的地图都被检非违使在第一个点位堵路之后,我就明白了,”笹森神情惨淡,看上去竟有些看破红尘的意味了,“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现在没问你索要,纯粹只是时候未到。” “啊这……”看着神情颓丧的前辈,大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只好生硬的转移起了话题,“说起来,前辈你有告诉自家的刀剑,因为这次的事情引起了上头关注,所以不仅我们审查组到了你的本丸,还在其他审神者的强烈要求下,将对这次被带回来的两振刀剑与我们接触的全过程进行实时直播的事吗?” “……忘了,不过应该没事……” “我回来……哦呀,家主还邀请了客人在吗?这可不妙啊,诶哆……(一文字则宗和鬼丸!兄长!by膝丸)嗯,则宗和鬼丸,家主说要带他们回来的时候,可没说还有别的客人在啊……”忽然间于正中亮起了刺目白光的房间里,出现了髭切软绵绵的,苦恼的声音。 “……吧……髭切和南泉你们回来了?等一下,为什么血的味道这么浓?你们难道打起来了?”笹森几乎是一瞬间就变了脸色,有些焦急的冲向了白光还未完全散去的传送阵。 “?啊呀家主,要小心啊。”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按住了意图冲进来的笹森,紧接着白光散去,髭切和南泉,笹森派出去的两支队伍的队长,以及剩下的十名成员,还有两振被带回来的,外表有着过于明显异常的刀剑,便出现在了笹森,以及作为接到异常报告前来调查的审查组成员,而来到笹森本丸的成弥和大庆面前。 “谢……诶?没什么伤的样子?那这血是……”笹森的感谢还没说完,就被鼻腔明明充斥着血腥气,却没从任何一振本丸的刀剑身上看见伤痕的现状搞得一懵,接着目光下意识的转到了那两振只看外表,就能察觉到异常的刀剑的身上。 那是一振发色枯黄,眼眸灰绿,身上的披巾也是黯淡的红,且用就像是一文字则宗标配一样,但是这振手里的却在表面用金笔勾画了一文字派刀纹的红色绸扇,遮住了下半张脸的一文字则宗,但是对方的形容虽然相较曾在万屋等地所见的一文字则宗要憔悴,却也没有受伤的迹象,那这血…… 笹森的目光于是投向了另一振,被描述为记忆方面出了很大问题,但是一开始并没有说外表出现异常的刀剑。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对方与正常同振的淡金色截然不同的,颜色枯槁的苍白短发,接着便是对方原本应该生着颜色灰白的肉感鬼角,如今却空荡荡且仿佛被鲜血浸透了一般,其上的血液甚至已经干结在发丝、脸颊和那枚与正常出阵时会戴的皮质眼罩截然不同的,原本理应是纯白的棉质眼罩上的,头颅左侧。 “?!不是?!髭切你们把鬼丸国纲的角给砍了?!”笹森近乎是在尖叫了,“那可是长在脑袋上的啊?!这振鬼丸殿你还好吗?!不,怎么可能会好……要快送手入室才行……还愣着干嘛啊!快来帮忙……成弥和大庆也是!别干看着啊!” “?这个正在尖叫的,是那个……审神者?”鬼丸国纲毫无被担心的是自己的自觉,反而非常困惑的扯了扯身前一文字则宗的披巾,“感觉……不太靠谱……” “……你能多少对自己现在的形象有点自觉吗?”虽然自认为已经习惯了鬼丸国纲那时有时无的情商,但多少还是有被鬼丸国纲这完全不觉得是自己问题的发言创到的一文字则宗,一边在心底默念‘你打不过他’,一边额角青筋直跳的,用近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的声音做出回应。 “?怎么了吗?”鬼丸国纲闻言开始上下打量自己,“只是看起来吓人,转换器失灵导致的伤,之前用[饲火],也就是火烤治得差不多了,断角的地方也不流血了,手臂上的伤口更是只剩下表皮没有愈合……没什么大问题。” “这分明就是问题很大啊!”笹森这回真的是在尖叫了,那张本就神色惨淡的苍白面容,也肉眼可见的变得更为苍白,“转换器失灵导致的伤是什么?那个写作[饲火]读作火烤的治疗又是什么?鬼丸殿你的鬼角可是长在脑袋上诶!不要用剪指甲不小心剪流血了的态度对待长在脑袋上的角啊!手臂上那么大的伤口你跟我说就剩表皮没有愈合?!” “冷静,你冷静点笹森……”成弥死命的拽着情绪激动的笹森,“你冷静一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那个,这位鬼丸殿,能不能烦请您,允许笹森对您的本体进行一下手入呢?毕竟您现在的情况实在是……” “……别用敬称和您这种词来称呼我,”鬼丸国纲本就冷峻的面容几乎是一瞬间便绷紧了,那只裸露在外的血色眼瞳也跟着因为情绪的变化而微微颤动,“我配不上这样的称呼。” 拽着笹森的成弥一下子僵住了,就连一开始对两位前辈忽然间开始拉扯这件事感到手足无措的大庆也僵在了原地,紧接着,包括三人在内,还有闻讯赶到传送阵所在房间附近的其他刃,以及只是听了第一部队的描述,并没有真的见到这一幕的第二部队,与已经见过一次却仍旧没能习惯的第一部队一同,将目光一起挪到了整个刃都绷紧了的鬼丸国纲身上。 因为站在一起所以连带着被注视的一文字则宗,此刻反而有一种‘终于不只有我一个刃被创了’的释然感,甚至他此刻的状态是所有人和刃中最松弛的一个,“放松点鬼丸,这位……是叫笹森是吗,也请这位笹森先生冷静一点。” 那双和正常同振不同的灰绿色眼睛望着笹森,“毕竟交流的前提是双方都保持冷静,不是吗?” “就是说啊前辈!你是不是忘了因为其他审神者的强烈要求,所以我们实际上一直开着实时直播的事啦!”大庆同时拉住了笹森劝解道,“你不冷静一点就要……等一下,那个,成弥前辈……” 大庆的表情有那么一瞬的呆滞,“我们的直播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来着?” 被大庆提醒了直播的事,所以同样神情呆滞起来的成弥干笑了两声,“哈,哈……好像,是从,笹森本丸的传送阵开始运转的时候,就开始了。” “……也就是说……”笹森好像缺少润滑油的机械一样,一卡一卡的扭过头去,用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瞪视着大庆和成弥,“我刚才的尖叫也好,鬼丸……的,发言也好,全部都……” 像是知道笹森在说什么一样,一个有着五彩斑斓涂装的圆球从角落里飘了出来,将一个正在不断刷出各种颜色弹幕的半透明光幕投影在了几人和众刃的面前。 “……我现在移民火星还来得及吗。”笹森干笑几声,接着直挺挺的砸到了地上。 第13章 直(开)播(创)·其一 “笹森前辈!不要死啊笹森前辈!”大庆惊恐的叫喊着,扑向了倒在地上了无生息的笹森,“我头一天正式上岗就导致前辈出事什么的……这种事情不要啊!” 【笹森前辈——】 【笹森前辈倒了(悲)——等会儿,不对啊?我记得是来看审查组与暗堕刀剑接触实况直播的吧?为什么点开就是这种谐星画面啊?】 “大庆……”成弥先是不忍直视一般的捂住了脸,接着一边在大衣口袋里摸索着,一边蹲下身来,伸手将被手足无措的大庆扯着衣袖的,因为脸朝下砸在地板上,所以现在双眼紧闭,连鼻血都冒出来了的笹森扶到了自己的怀里,“别装昏了笹森,该丢的脸都已经丢过了,折腾后辈可不是前辈该做的事。” 成弥将自己从口袋里摸出来的,裹在半透明包装里的绿色糖块塞进了笹森的嘴里,“你最中意的青苹果味,吃了之后就给我老实起来。” “……干嘛要戳穿我啊成弥,真的很丢脸诶……”笹森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不情不愿的含着糖块爬了起来,然后…… “是错觉吧成弥,不然我怎么会看到鬼丸国纲绷着脸,试图把自己缩进比他矮了二十多公分的一文字则宗后面来躲粟田口的小短刀呢?”笹森表情呆滞的转过头来,询问着自己的好友,“是错觉吧?那可是鬼丸国纲,粟田口的大家长诶?就算他是那种有些社障的刃,也不至于躲同刀派的刃到这个地步吧?” “不是错觉……”成弥也露出了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但是为什么……” “是我们啊叔祖!我们是同属粟田口的刀啊!为什么……”橙色长发的乱藤四郎眼中含泪,对于鬼丸国纲那如果不是一文字则宗按着就要拔刀的抗拒表现分外不解的同时,也在为全身染血的鬼丸国纲而心痛,“至少……至少先去包扎一下……” 想起了鬼丸国纲之前表现的药研脸色瞬间就变了,“乱!别……” 然而他还是说晚了,本就一副拒不见面模样的鬼丸国纲瞬间变了脸色,连带着那只裸露在外的血色眼睛也跟着带上了冷意与抗拒,但所幸,一文字则宗姑且还没彻底被鬼丸国纲创成彻底不顾他人\/刃死活的样子,所以险之又险的在鬼丸国纲说出点什么惊世骇俗之言前,用手捂住了鬼丸国纲的嘴巴。 【……不是?我点开直播间看到笹森前辈倒了,大庆搁那儿哭丧似的嚎的时候还以为点错了是个搞笑直播间,怎么突然画风一转变成粟田口大家长被短刀围堵,堂堂193的刃怕到试图把自己藏在只有171的菊花老头后面了?】 【楼上,我觉得更值得在意的是笹森前辈的本丸里出阵的那几个粟田口刃的态度,你没发现在药研开口阻止乱的时候,他们的表情还很紧张,但在则宗殿捂住了鬼丸殿的嘴之后反而都放松下来了吗?】 “你们没有提前和本丸里的刀剑沟通这件事吗?”一文字则宗明明挡着下半张脸,但是任谁都能看出他现在心情极差,如果没有扇子遮着,怕不是所有刃或人都能看见一张正在皮笑肉不笑的脸,“明知道鬼丸抗拒什么还不提前交代清楚,怎么,是觉得不能只有自己难受,得大家一起同甘共苦?” 【啊?抗拒?不是,菊花老头你在说什么小众的话?粟田口大家长抗拒同刀派的小辈?不是?啊?】 “这种事情我们自然是有和本丸汇报过……”药研的表情不太好看,“只是,如果是则宗殿的话,应该也能理解吧,无论没见面前嘱咐了多少,等真的见到亲人如此的模样时……就没办法控制得了啊……” “那是你们该解决的问题,药研小子,让你们家的短刀离远点!”一文字则宗捂着鬼丸国纲嘴的手略微颤抖,“非要让他彻底应激,闹出点事来是吗!” 【应激?不是,啊?】 【看鬼丸殿的反应和则宗殿的行为,多半是真的了……人渣你真该死啊!我都不敢想得是什么样的手段才能让粟田口的大家长会在面对同刀派的小辈的时候应激……】 【没有人在意则宗殿为什么要捂住鬼丸殿的嘴吗?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我是真的很好奇则宗殿为什么要捂住鬼丸殿的嘴,是担心鬼丸殿说什么吗?】 “诶?啊!那个,一期!药研!乱!白山!快!带大家离这里远一点!虽然不知道这振鬼丸国纲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至少……至少别再过来刺激他了!”笹森堪称手忙脚乱的,一边对着那边围上来的,眼泪汪汪的藤四郎们大声呼喊着,一边竭力示意阴沉程度不比粟田口们差的第一部队与第二部队先把两边的视线隔开。 “……收到指令,准备执行,毛利藤四郎、五虎退、秋田藤四郎等刃,遵循阿路基的命令,请和我与乱藤四郎一同离开此处。”白山吉光沉默了片刻后,用那双好似无有喜悲的淡蓝色的眼瞳扫视着身边的兄弟们,“请,执行命令。” “白山尼!呜……”短刀们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话未出口,就被像是终于恢复了精神,走出来抱住他们的一期一振给打断了。 “听话……弟弟们,先离开,好吗,鬼丸他,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单膝跪地的皇家御物眼眶发红,声音干涩,但仍旧努力对弟弟们放柔了声音,“听话,这里有一期尼还有阿路基在,我们会处理好一切的,先回去吧,好吗?” 【……为什么一期明明很靠谱的样子,但是我总觉得后背发凉呢……】 【感觉完全是在硬撑啊一期殿……】 短刀们恋恋不舍的跟着白山和乱离开了,而一期一振则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站起身来,转头看向了一文字则宗,“我把弟弟们劝走了……所以可以松手了吗则宗殿,你再这么用力下去,他会窒息的。” 接着一期一振又转头看向了在启动转换器回来前,特地擦干净了面甲上的血和脸上的泪痕,所以现在除了脸色稍显苍白外,看不出半点异常的鸣狐,“小叔叔也是,虽然你的本体刀没事,但是之前流了那么多血,不要硬撑。” 【流血?不是,笹森前辈你不是说自家的刀没有伤吗?!(尖锐爆鸣)这又是怎么回事啊小叔叔!】 【一期这么一说……小叔叔的狐狸都不会动了诶!看着就和玩偶一样软绵绵的趴在肩上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尖叫)】 鸣狐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一边摸着趴在肩头一动不动的狐狸,一边用嘶哑的声音小声道:“知道了。” 于是一期一振将目光投向了笹森,“那么阿路基……你和审查组的两位是打算就在这里开始问话,还是……” “啊,那个,一期啊,我们去隔壁房间就好,隔壁那边已经提前搬了桌椅过去了,”不知为何总感觉现在的一期身上似乎在冒黑气的笹森一边干笑着,一边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那个,鸣狐,还有鬼丸,需不需要手入一下?” “谢谢阿路基关心,但还不用。”鸣狐尽可能放轻了声音回答道。 “轻伤,不用。”因为一文字则宗终于松开了手而得以说话的鬼丸国纲则仍旧绷着脸,看上去像是还没从之前被短刀围堵的经历中回过神来一样,明明是比一文字则宗高了二十多公分的刃却硬是半躲在一文字则宗身后。 【……等一下,刚才光顾着震惊行为了,不是,鬼丸殿你的发色怎么回事?还有你的角呢?为什么满身是血还有伤却不去治啊?!都这样了你说这是轻伤?!还有则宗殿,则宗殿你的发色和瞳色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遮着脸?扇子也和其他同振的看起来完全不一样啊!】 【……一看楼上就是刚进来,这振鬼丸国纲之前还说了‘别用敬称和您这种词来称呼我,我配不上这样的称呼’这种话呢。(粟田口推淡淡的碎了)】 【够了,我说够了,我是来关注审查组抓人渣的,不是让同事们给我伤痕累累的心反复插刀的!(无能狂怒)】 “啊,啊,不用啊,那……咳,那个,我们移步隔壁吧?”笹森一脸‘好尴尬救救我’的表情看向了成弥和大庆,而成弥也不愧是笹森的好友,几乎是立刻便反应了过来,开始接话:“对的对的,那个,移步隔壁吧两位,不用担心,虽然说是代表政府来的,但我们审查组是独立在外的组织,直接受广大审神者和刀剑本灵们一同监督。” 成·看不见下半张脸·弥一脸诚恳,“两位绝不需要担心会有像是偏袒某些有背景的人渣之类的事情发生。” 【支持审查组!垃圾时政自查能查出个啥,一年前那件事爆出来就是审查组接手才揪出来一大批仗着有背景肆意妄为的人渣,垃圾时政只知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是那振似乎是一年前出事的那个本丸最后幸存者的则宗殿暂且不提,现在这振鬼丸殿的情况……】 【……抱歉,但我们审查组也尽力了,至今还有一批嘴硬的关在总部死活不肯交代,我们也很难办(哭哭)。*审查组*】 【活的审查组!没关系大家都理解的,毕竟审查组执法一向公开透明,对那批死硬分子的审讯也是公开直播了的,我们都知道审查组尽力了。】 “鬼丸?”一文字则宗于是扯了扯被半躲在身后的鬼丸国纲捏在手里的披巾,“松一松,要被你扯掉了……这回还是我做决定?” 鬼丸国纲于是略微松了松手,同时点点头,“你做决定就好。” “那就麻烦笹森先生还有审查组的两位带路了,希望诸位不要辜负老头子和鬼丸的信任啊。”一文字则宗灰绿色的眼睛望过来,审视着眼前的审查组两人与笹森,“以及不是两位,老头子家的小子们也在呢。” 【啊?其他一文字?我怎么没看见除了笹森前辈家的一文字以外的一文字啊?我眼睛出问题了?】 【没看见+1】 【没看……是扇子,老头子只是隐退又不是碎刀了,那群家伙还真敢啊……同振当初把那家伙打成一摊的行为还是收敛了呢。】 【!楼上还好吗!你是被自家的则宗殿抢号了吗?!】 【……不太好,我家一文字只有菊花老头一个,而他现在已经换上出阵服准备去审查组总部找那些死硬分子谈心去了……】 【所以是扇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有没有懂的解释一下……】 “诶?其他一文字也在吗?”头一天正式上岗的大庆最先没沉住气,“但是没看到刃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则宗殿?需要我们帮忙吗?” “有想帮忙的心是好事,但是你们大概帮不了什么忙,”跟在审查组和笹森身后的一文字则宗语气平淡,但是却莫名的让听众感到脊背生寒,“毕竟无论是小子们还是我,都已经不再是能够回归本灵的刀剑付丧神,而是扭曲走样的怪物了。” “……您在,开玩笑是吗?”大庆下意识的,在隔壁房间的门口停住了脚步,那张放在人类里也称得上稚气的脸上挂着一个十分勉强的笑,看向了神情漠然的一文字则宗,“走样什么的……我知道则宗殿您对走样的东西有独特的看法,但是……” “原来如此,当初特意找出来的罪证里,没有那个恶鬼做生物实验的部分吗,”一文字则宗略微抬眼,“嗯……看来也不对,那就是有相关的部分,但是没有找到其中有关实验成功的记录,是这样吗?哦,也不对,看来只是单纯的,被前辈保护了呢,小子。” 【啊?不是,啊?生物实验?怪物?什么玩意儿和什么玩意儿?】 【刀剑付丧神难道不是虽然具有人形,但本质上仍旧是灵体才对吗?为什么还……】 【不再是能够回归本灵的刀剑付丧神……可恶,为什么你能用那么平静的语气说出这种话啊!明明只是个菊花老头……那个该死的人渣!】 【所以说扇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有没有懂的解释一下……】 【……字面意思,小子们,被重铸成了那柄扇子。】 第14章 直(开)播(创)·其二 【?!我是看错了眼花了对吧?重铸,扇子?一文字家除了则宗殿目前一共三振太刀一柄打刀重铸成一个扇子?!】 【不是,生物实验是什么情况?我怎么不记得在审查组公开的资料里有看到相关记录啊?】 【因为内容过于恶劣所以这部分资料是申请后可看的说,详情可见审查组官网……*审查组*】 “啊?诶?被前辈保护?”大庆一脸茫然的扭头,然后就看到了成弥和笹森略带歉意的神情。 “倒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大庆,只是你多少……还是有点太天真了,”成弥往自己高高的衣领里缩了缩,和大庆货真价实的稚气不同,单纯的只是娃娃脸的青年小声说道,“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可以回去之后自行申请……” “……笹森前辈也……”大庆的目光挪向了一旁已经推开门,半只脚都跨进去了的笹森,而妹妹头的青年也只是尴尬一笑,“哈哈……那个……毕竟大庆你……” 【我一开始是想说一下审查组为什么要把部分资料设置成申请后可看的,但是看大庆这样……】 【……说明审查组是真的有把我们当人看,我出于好奇曾经申请过看那些资料,只是看了第一页都给我整吐了,请本丸里的斩鬼刀帮忙给我守了一周的夜才缓过劲来。】 【怜爱同事,顺便收回想要点申请的手。】 “……我又不是不知好歹,连前辈们是为了我好都看不出来,”大庆看前辈们一个两个的都是这个反应,不由得叹了口气,“不过这次也就算了,我都转正了别再什么事都瞒着我了成吗?” “好好好,下次一定。”笹森满口答应,同时用胳膊肘戳了戳一旁的成弥。 “不是你?咳,那个大庆啊,你放心,下次绝对不会瞒着你了!你看我这次出任务不是带着你来了吗,”成弥让笹森戳得一个趔趄,不由得转头瞪了一眼笹森,接着才对大庆说道,“就,先进来,咱别在门口站着……不是,你们怎么也跟在后面?” 后知后觉意识到笹森本丸的第一和第二部队也跟着走过来了的成弥瞳孔地震,“你们要旁听的话,我们可没搬那么多桌椅过来啊!” 髭切只是软绵绵的笑着:“主要是家主也没说不可以跟着嘛,放心好了,诶哆……(成弥,是成弥!兄长!by膝丸)嗯嗯,审查组的成弥先生,不用担心我们哦,大家会自己找地方坐好的,对吧?” 南泉一文字点头,声音不似以往的活泼,而是格外的沉闷:“猫会在角落里安静听的,阿路基和审查组的两位不必担心我们影响到你们喵。”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笹森?”成弥叹了口气,然后对本丸的主人递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没意见,但是过程中请保持冷静,能做到的话就可以留下。”笹森抓了抓头发,然后看向目光正不受控制的追随着直播球移动的南泉一文字,“尤其是南泉,别对直播球起想法。” “猫会控制的!想……想要知道这振大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南泉一文字艰难的将目光从球体上移开,然后低头看着地面,小声说道。 “那我们这边没问题了……则宗殿和鬼丸的想法呢?”成弥于是转而询问起了遮着脸的一文字则宗和鬼丸国纲。 “我听则宗的。”鬼丸国纲不假思索般的回答道。 “又丢给我啊……老头子也没意见,想听就听吧,反正也不是什么……有意义的事情。”一文字则宗对鬼丸国纲又一次把事情甩给自己浅浅的表达了不满,然后继续用那种平淡的口吻说道。 “那么,请进吧,两……各位。”成弥朝着房间内伸出手,并及时改正了下意识就要使用的称呼。 【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这振鬼丸国纲很依赖一文字则宗的样子?可我记得鬼丸国纲在历史上和一文字则宗没有交集的样子啊?】 【同感+1,以及,总感觉这振鬼丸殿不是依赖则宗殿,而是……好像在排斥和除了则宗殿以外的人或刃交流的样子?】 【别说了诸位,我现在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笹森倒是无愧于他前辈的称呼,虽然运气属实一言难尽,但是本丸的规模和装修都是一顶一的,虽然是临时找了安放传送阵旁边的房间出来充当本次交流的场地,但是整洁的房间和桌上备好的热茶与点心,以及甚至特意放了软垫的椅子,放眼望去竟也让人找不出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来。 不,与其说是挑剔,反而更多的,是在即将踏入这间屋子时产生的,短暂却真实存在的局促感与自惭形秽。 毕竟虽然说出了一切都听一文字则宗的这种话,但鬼丸国纲却也不是那种没有羞耻心的家伙,相反的,他反而对自己如果顶着这副脏兮兮的样子进去,绝对会弄脏笹森特意收拾出来的房间这件事有着相当高的认知度。 所以理所当然的,在真的踏入房间之前,鬼丸国纲的脚步略显迟疑。 “?怎么了吗鬼丸?是我们的安排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刚刚转正的大庆顿时提起了心,开始拼命思考自己之前布置房间的时候到底哪里安排出了问题。 “不……只是,会弄脏吧,”鬼丸国纲小幅度的摇头,“血,还有泥土,虽然干了,但是……” “你还在意这个?不,不如说,你既然知道在意一下会弄脏别人家屋子,为什么不知道在意一下自己的伤势?怎么,伤势没有可能会把别人家弄脏重要是吧?”一文字则宗冷笑道。 【菊花老头,好强的攻击性。】 【不得不说,这波我站则宗殿,都知道担心弄脏笹森前辈本丸的房间了为什么不能顺带着在意一下自己啊鬼丸殿!你顶着这一身血污说出的那句‘轻伤,不用’,差点没给我本丸的粟田口全整的背过气去啊tat】 “……确实是轻伤,”听着一文字则宗的阴阳怪气,鬼丸国纲下意识的又检查了一下自己全身的伤势,最后却也只能得出和之前一样的结论,“不需要治疗。” 一文字则宗险些让鬼丸国纲这完全没意识到问题所在的回答气得背过气去,但他最后却也只是冷笑两声,不再言语。 反倒是大庆在左思右想后,小心翼翼的提出了一个办法:“那个……这样,出门右转,走廊的尽头是盥洗室,如果担心弄脏笹森前辈的本丸的话,我带鬼丸去那边稍微清理一下如何?就是,可能要麻烦则宗殿和前辈们等上一会儿……” “老头子没意见,不如说,你要是能顺便把这压根不在意自己的家伙劝去治疗就更好了。”一文字则宗冷哼一声,“只要不碎刀就都是轻伤……也不知道他这观念哪儿来的。” 【……开始窒息了,真的,开始窒息了则宗殿,我家粟田口本来只是精神上快碎了,您这一句话下来好悬没给刃送手入室里去。】 【只要不碎刀就都是轻伤是什么鬼啊!(尖叫)我看见自家刀剑刀装掉了都会立刻回城啊!鬼丸殿你在搞什么啊!】 “没关系大庆,我们等一会儿也可以的。”成弥和笹森对视一眼,然后由成弥出面回答道,“鬼丸怎么想?” “那……麻烦大庆了。”鬼丸国纲点头,然后跟在大庆身后走向了盥洗室。 【?!不是等一下?那什么玩意儿?鬼丸殿背后那是什么?!】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那么大一片的……是红山茶吧?是红山茶吧!】 【不是,这人渣居然还在鬼丸殿的背上刺青?!还是红山茶?!高洁、纯真、谦逊和永恒的美?!他想什么鬼东西呢?!他也配?!】 “那个……需要帮忙吗?背后和一些细节的地方,自己清理会很不方便吧?”大庆小心的询问着神情冷峻的太刀,一副生怕触怒对方的模样,“抱歉,如果不需要的话就当我……” “不,麻烦大庆了,多谢。”鬼丸国纲小幅度的摇头,然后将手中已经尽力用水投洗,但仍旧不可避免的染上了绯色的,原本纯白的毛巾递给了大庆,“背后,就麻烦你了。” “啊,好!交给我吧鬼丸!”明明是自己提出的建议,却反而愣了一下,但大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伸手接过毛巾,替已经自觉转过身去的鬼丸…… “!那是……什么啊……”大庆的眼睛不自觉的瞪大了,他看着鬼丸国纲未被革质的甲衣与绑带覆盖的脊背上,那被刺上去的,颜色艳丽的红山茶,以及角落里隐约露出一角的侮辱性词句,于是原本意图帮鬼丸国纲擦去血污的手都在抖,“怎么会……” “……无关紧要的过去而已,不需要如此,”透过盥洗室的镜子,看到了大庆反应的鬼丸国纲,用那只血色的眼睛看着镜面上映出的,眼眶已经开始发红的大庆的模样,“无关紧要,所以帮忙就可以了,如果想知道……我会在之后说的。” “可……那难道不是……”大庆的手依旧在颤抖,他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为什么会……为什么有人……” 【?!不是?!我要骂了!我要骂人了!怎么会……怎么会有人渣居然!】 【天杀的人渣!那可是天下五剑之一啊!是婶婶我在大阪城也好限锻也罢都没能见到的刃啊!怎么会有人……居然敢……】 【该死的……人渣!我杀你一百遍也不够啊!我家粟田口现在已经抱着叔祖哭成一团了呜呜怎么会有人……怎么会有人!】 【还请各位同事保持冷静,静待审查组后续调查结果tat……*审查组*】 “……都过去了,”并不会安慰人的鬼丸国纲面对着大庆的反应,神情有些局促,“如果不行的话还是我……” “不,我能的……交给我吧……”大庆将泪意压了下去,然后颤着手,替鬼丸国纲擦去背上的泥土与血污,“不、不过……明明有很多伤口,但是却都只伤到了表皮的样子,一些甚至已经快愈合了啊……” “所以,是轻伤,”鬼丸国纲竭力想要放松些,却还是因为不习惯被他人触碰脊背而本能的绷紧了肌肉,连带着因为没了笼手而裸露在外的左手小臂上的青筋也鼓了起来,但他仍旧克制着,与大庆搭起了话,“则宗就是……太大惊小怪了。” “哈?我大惊小怪?你倒是看看你身上的伤口都在什么地方再说这话啊?”不知何时摸到盥洗室门口的一文字则宗仍旧遮着脸,但是明显能听出他被气笑了的语气,“而且鬼丸你是不是忘了,你身上的伤是治过一次了才会看着那么轻?” 【不是,啊?治过一次?治过一次了看起来还那么严重?为什么不干脆一次性治好啊!】 【明明很抗拒有人触碰但还是强忍着的鬼丸殿……人渣你真该死啊!你看你把好好一振天下五剑嚯嚯成什么样子了!】 “没忘……你来是?”鬼丸国纲的声音没一开始那么坚定了,甚至有了点心虚,大概是没想到背地里蛐蛐一文字则宗被正主抓到了现行,只是紧接着他就反问起了一文字则宗的来意。 这回轮到一文字则宗眼神飘忽看起来心虚了,而鬼丸国纲则恍然大悟,“果然还是,没办法接受和南泉还有日光待在一起吗?” 【?!你说啥?则宗殿没法接受和南泉和日光待在一起?!不是?一文字之祖无法和同刀派的小辈待在一起……你和鬼丸殿还真是卧龙凤雏,出的问题都几乎一模一样是吧?】 “倒也没有……只是一个刃面对他们的时候,多少还是有点……”一文字则宗试图辩解,但是看着鬼丸国纲那只没别的情绪,只是专注的看着他的血色眼睛,他又失去了反驳的力气,最后只是出声询问,“那个眼罩,不需要处理吗?” 鬼丸国纲下意识伸手碰了碰那个因为血迹的干涸,质地不再柔软而是变得干硬的棉质眼罩,“不太行,这只眼睛见不得光。” 第15章 直(开)播(创)·其三 “眼睛,见不得光?”一文字则宗那双灰绿色的眼睛近乎凝固了一般,连带着声音也冷了下来,“什么意思?” 【眼睛,见不得光?】 【是谁死了啊,哦,是我啊。】 【非常好叔祖使我尸斑显现爱来自粟田口推tat】 鬼丸国纲反而对一文字则宗的反应有些摸不到头脑,迟疑了片刻道,“……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是几个意思啊鬼丸殿(哽住)】 【就是说啊!这见不得光到底是单纯的不能见光,还是说有什么不能被看到的东西在眼睛那儿啊鬼丸殿你给个痛快话成吗(绝望)】 鬼丸国纲并不觉得自己的解释有问题,但是眼看着一文字则宗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冷,而一边的大庆则又一次眼眶发红,一副欲语泪先流的模样…… “就是,不能见光……”鬼丸国纲有些笨拙的试图解释,“所以才戴眼罩……因为这只眼睛坏了。” “眼睛,坏了?”一文字则宗重复了一遍鬼丸国纲的话,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你觉得老头子会信?” “是真的!”鬼丸国纲有点着急了,他想解开眼罩证明那只左眼真的只是如他所说的,坏掉了,但是他又不敢真的把那只极度畏光的眼睛暴露在如今的亮度下,所以最后反而只好悻悻的收回了试图解开眼罩的手。 【眼睛坏掉了……是我听错了吧?怎么可能呢哈哈哈……呜呜叔祖我的叔祖该死的人渣居然这么对叔祖呜呜x﹏x】 【刀剑付丧神的眼睛怎么可能轻易坏掉!只可能是被人渣用了什么手段……该死的人渣!】 【呜呜叔祖甚至试图解开眼罩来证明眼睛真的只是坏了,但他最后还是没解……结合之前在红山茶边缘看到的那些模糊的刺字,肯定是人渣做了什么他担心同伴和大庆看了难过!】 【人渣,你真该死啊!】 “……不行……太亮了……”鬼丸国纲看着一文字则宗虽然遮了半张脸,但仍然能看出来的,写满了‘你看我信不信’几个字的表情,看上去甚至有点委屈的抿了抿唇,最后低声道,“如果是晚上的话,可以解开,现在太亮了……” “……就当是这样吧。”一文字则宗只是深深的看了眼抿着唇,同时半垂着眼的鬼丸国纲,最后敷衍似的说道。 “你不信我?”鬼丸国纲的直觉告诉他一文字则宗似乎并没有真的相信他的话,但是他又确实没办法真的摘下眼罩,向一文字则宗证明些什么。 毕竟虽然戴着个脏兮兮且质地干硬的眼罩很不舒服,但至少眼睛不会因为接触到被眼睑、眼罩和特意拨过去的过长额发一同遮着,也仍旧觉得刺眼的外界光刺激到出问题。 “你自己心里有数,鬼丸,”一文字则宗只是瞥了一眼过去,“觉得只要没碎刀都算轻伤的家伙说自己眼睛见不得光是因为坏了……” 一文字则宗没把话说完,但是明眼人都听得出来,一文字则宗这话分明就是在内涵鬼丸国纲,只有鬼丸国纲一个大抵还没听出来,还在试图解释些什么:“等暗一点的话,可以解开让你看,真的只是坏了。” 【别解释了鬼丸殿,你真的没发现你越描越黑吗(死目)】 【畏光的情况我也是有一点的,但是这种亮度还觉得刺眼我是真的没办法替鬼丸殿你往回圆(悲)】 【审查组看到了情况,所以现在已经把房间内的灯关掉了一半,并特意拉上了窗帘,同时我们紧急去找了替换的眼罩出来,希望一会儿鬼丸殿回来能接受,然后换一个干净舒适的眼罩tat*审查组*】 【审查组你干得好,干得好啊!(赞扬)】 “那个……已经清理干净了……”虽然情绪一度踩在失控边缘,但最终却十分克制的完成了鬼丸国纲后背上清理的大庆顶着通红的眼眶,将已经看不出原本纯白模样,大抵也洗不干净了的毛巾扔进了垃圾桶,“真的没问题吗,啊,我是说,头上的角……” 听了这话,鬼丸国纲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去碰左侧的颅顶,但还没真的落到脑袋上就被一文字则宗伸手捉住,“看不见就别瞎动!低头让我看看!” 鬼丸国纲的手僵了一下,但人却还是从善如流的屈膝并低下头来,将自己虽然大致擦掉了上面干结的血块,却仍旧染着层红的左侧颅顶暴露在一文字则宗,和从一开始就跟着鬼丸国纲一起行动的直播球的视线中。 那是一处光是看着都让人牙酸的伤口,被强行折断的鬼角末端富有肉感,同时也不是整齐的切面,而是参差的断裂着,甚至有一道裂痕向下延伸着,将连接着丰富血管的角根几乎分作两半,直直的没入了发丝中与头皮下,让人错以为能看到下面苍白的颅骨。 “你对自己还真是,狠得下心啊,鬼丸。”一文字则宗几乎要被他气笑了,纵使这处伤口如今已经不再流血,但是看着那因为失血过多,所以原本理应温润且富有光泽的外表变得苍白的角根,以及那道似是没入头皮下,说不定还连累到了颅骨的裂痕…… “你就不疼吗?!把自己的角强行折断……你那个时候甚至还拿着自己的角和髭切战斗,之后还顶着这样的情况去打时间溯行军和检非违使……你!你可真是……” 一文字则宗握着扇子的手都在抖,窒息和血压飙升带来的眩晕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袭击了自以为已经被鬼丸国纲的离谱行径给创麻了,所以不会再有那么大反应的一文字之祖,险些没让他背过气去。 【……我感觉我需要降压药和速效救心丸……(心如死灰的惨笑)】 【我听了个什么?啊?不是鬼丸国纲你自己把角折断了当武器和笹森前辈家的极化髭切战斗?啊?不是?!(虾看电脑.jpg)】 【你还漏了他顶着这样的伤去打时间溯行军和检非违使(笑不出来只想死一死)】 【我家粟田口已经紧急送修复室手入了(悲)我感觉我也快了(吐魂)】 【……何止呢,这边得到准确消息,鬼丸殿和则宗殿,加上笹森派出的两个队伍一共十四刃,在被带回来之前,于厚樫山遭遇了数量保底一千,上限未知的时间溯行军和检非违使的突袭*审查组*】 【而当时的鬼丸殿在刚从因为转换器失灵而接近战线崩溃的状态里被治到差不多中伤,然后又自己折角和笹森家极化髭切打了几个回合的状态下,最后自己一个刃处理掉了接近五分之三的敌人。*审查组*】 【而现在,我们观察这位鬼丸殿身上的伤势,他甚至从中伤恢复到了轻伤……*审查组*】 【……先不说为什么十四刃会面对保底一千上限不知道那个数量的敌人……不是?鬼丸殿你是哪儿来的战神吗?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呆滞)】 【这数值听着都觉得离谱……我家好不容易练满的极化大太都不一定有这么能打……】 【重点是伤势,伤势啊!同事们!我特意问了我家的鬼丸殿,他告诉我鬼角的感官可是很敏感的啊!平时只是不小心磕到,都会因为和颅骨连着的原因脑袋发懵……而这位鬼丸殿甚至是自己动手折下来的,断口还那么不平整(窒息)】 【我不理解我大受震撼……刀剑男士不是一般都需要依靠审神者手入来恢复伤势的吗?】 【所以这振鬼丸殿明显就不是正常情况……定是那人渣不知道又做了什么,人渣你真该死啊!】 “还行?没有眼睛那个时候痛,所以没什么的,”鬼丸国纲表现得像是没听懂一文字则宗的言外之意一样,甚至认真的思考起了一文字则宗的问题,“最开始的时候平衡性有受到一定影响,适应了之后就好了。” 【我开始同情菊花老头了,就鬼丸殿这个表现……他迟早得被鬼丸殿气死(我也快了)】 【前排求购降压药和速效救心丸……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这振鬼丸殿是完全没有自己被关心的自觉吗?他表现得就像是完全看不懂别人什么意思一样……不是,我记得鬼丸殿你的刃设只是社障,而不是这种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样子吧?】 【谢谢你啊同事,让我们对这振鬼丸殿身上问题的猜测除了刃体实验外,还多了一个心理方面的(吐魂)】 “……指望你能理解别人的话实际上是在关心你是我的问题。”一文字则宗松开了他拉着鬼丸国纲手臂的手,单手扶着额头,好似耗尽了全部力气一样的叹气,“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会往别人在关心你的方向上思考……” “没那个必要,关心……”鬼丸国纲还没说完就被一文字则宗打断了,“你要是敢再说些没必要关心你之类的话,就算打不过你我也要动手。” 遮着下半张脸的一文字则宗看不清表情,但是只听那几乎是咬着牙才挤出来的词句,便不会有人对他现在多半已经气炸了这件事产生质疑。 ——毕竟直播间里的审神者和刀剑男士们,隔着屏幕都差点被鬼丸国纲毫无自觉的各种表现给创得战线崩溃,更何况在一线现场直面鬼丸国纲的一文字则宗,以及已经被创得开始吐魂的大庆了。 要是一文字则宗能替早就想抓着鬼丸国纲的肩,把他晃得正常点的广大审神者和刀剑男士们,做了这件他们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的话,他们高低得谢谢一文字则宗。 然而鬼丸国纲只是因为被遣送出境时清空了部分自我认知到现在还没完成重建,所以才表现得有点拟人,又不是那种根本听不进去话的家伙,所以面对一文字则宗那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跟他爆了的暴躁情绪,他选择了识时务的闭嘴。 “我要是哪天碎刀了,高低得是被你这张嘴说的话气得……”一文字则宗略微松了口气,接着没好气的抱怨着,“你可真是……行了,既然差不多清理干净了,就一起回去吧,南泉和日光……唉……” “我替你挡着?”眼看一文字则宗又纠结了起来,于是鬼丸国纲小声询问,然后得到了一文字则宗的拒绝:“总不可能一直躲着他们,更何况,我也只是不自在罢了……” 一文字则宗半垂着眼帘,捏着扇子的手指摩挲着扇骨,“毕竟那个时候很少能见到正常的小子们,唯一的那一次……甚至还是在犯下那种不可饶恕的罪行之前。苟活到现在的我们,本来就已经丢弃了很多东西了,但唯独……” 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重新显露出来,带着某种决意,“唯独这个,承认自己曾犯下罪行的勇气,这个可不能丢掉啊。” 【好好好,这么搞我是吧!算你厉害菊花老头!(戴上墨镜)】 【楼上别装了,我知道你想哭我也想哭!根据当初披露出来的,那些无需申请就可以看的报告所说,这振则宗殿所在的那个本丸里的刀剑,都被那个人渣埋下了控制的咒术,几乎每振刀剑都只有很短的时间能够维持清醒和控制自己的身体……】 【呜呜当初调查的时候我家药研说他没显形的时候被这振则宗殿带队碰到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则宗殿全队的刃在非战斗时间都举止僵硬,且都在竭力装作没看见他,现在想想大概是碰上短暂的清醒时间,所以努力不让别的刃也落到那个地狱吧tat】 【也就是说,那明明是人渣操控着他干的,可他还是觉得那是他的错tat】 【每天三问,人渣死了没有,死的惨不惨,死的干不干净。】 【这振则宗殿所在的本丸的人、审神者,已经确定死亡,当初是我们带队把人铲起来火化并丢进化粪池的,确认死的彻底、凄惨且干净,还请同事们放心*审查组*】 第16章 直(开)播(创)·其四 “罪行……吗。”微妙的,像是被触动了什么一样,好像有他人咒诅唾骂的声音在耳畔骤然响起。 那声音窸窸窣窣的,初始时像是在枝叶间爬动的蠕虫一样轻微,却又像是用什么硬物剐蹭玻璃一样,在呼喊到特定的音节时,就会变得尖利刺耳。 在呼喊的……呼喊着的……是…… “你这恶鬼!你这带来不吉与噩运的恶鬼!” “为什么……为什么其他人都死了,只有你一个活着回来!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你这吞噬同伴性命的恶鬼!” “去死啊!去死啊你!害死了所有人,还有脸面在这里惺惺作态吗!” “恶鬼!你就是个沉溺于厮杀和争斗的恶鬼!正常的,正常的怎么会因为厮杀而露出那样的神情!你明明就是期待着,渴求着这一切吧!那些不正常的死亡……说不定也是你为了满足自我而制造的!” “恶鬼……吞噬他人性命的恶鬼……带来不吉与噩运的恶鬼……” “鬼丸?”察觉到了不妙气息的一文字则宗伸出了手,试图去捉住那只垂在身侧的,指尖无意识颤动着的手掌。 然而鬼丸国纲却在一文字则宗的手指将要触到自己之前止住了指尖的颤动,而那只血色的眼瞳则顺着主人好像是应激,却又好像只是单纯的想在那一刻转身的动作,将目光投向了身侧的一文字则宗。 于是毫无收敛的,浓重到几乎令人产生幻觉的血腥气,与黏稠如淤泥一般的恶意,便从那只颜色血红的眼中倾泻而出,仅是瞬间,便已经让直面那只眼瞳的一文字则宗产生了几乎要溺死在其中的错觉。 【……那是……什么啊?好可怕……】 【是诅咒……纯度非常高的诅咒……还有……逸闻?】 【啊?不是,啊?逸闻?什么逸闻?原谅我,诅咒和逸闻加在一起我只能想到南泉……】 【比那个恶心多了,我和哥哥切一起看的直播,他当时都差点拔刀了,就算是现在也还在一边笑一边念叨什么‘意图把斩鬼刀变成恶鬼的恶鬼必须斩掉才行呢’之类的话……婶婶我和你一样愤怒但别在婶婶边上念叨了好不好啊真的好吓人tat】 【……给我整不会了……不是……我没别的意思啊,只是,用逸闻把斩鬼刀变成恶鬼?这种事情真的能做到吗?这事儿怎么听都跟胡扯一样啊?】 【能做到哦,前提是作为逸闻主体的鬼丸不反抗,甚至接受了这个说法,但是让斩鬼刀对这种根本就是污名化的逸闻不做反抗什么的……恐怕也只有恶鬼才能做到这种事了呢……】 【……错觉吗?为什么感觉楼上语气怪怪的?】 【因为刚才那段是我家哥哥切抢号发的tat】 然而还没等一文字则宗的身体对此做出反应,鬼丸国纲便用一次眨眼,将所有糟糕的东西重新收敛了起来,只留下了那只恢复了澄澈的血色眼睛望着脸色有些发白的一文字则宗,“则宗?露出来了。” 一文字则宗这才勉强从刚才那几乎要溺死的错觉中回过神来,有些迟缓的收回了那只原本是为了提醒鬼丸而伸出去的手,“啊……嗯,露出来……” 后知后觉的发现,脊背处的衣物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浸透并黏在身上的一文字则宗,一边讷讷的回应着,一边逐渐的有了刚才所见的一切并非错觉,自己确实直面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从一瞬之前的鬼丸国纲那向自己望过来的眼中,所溢出的东西的实感。 只是,鬼丸国纲所说的露出来,究竟是…… 大脑尚且因为之前所受的冲击而运转迟滞的一文字则宗,缓慢的眨了眨眼,随后才从一旁的大庆望过来的,那双难以置信的琥珀色眼瞳中找到了答案—— ——柔软的,肉色的,形态好似菊花的花瓣一样的触须,从一文字则宗手中那柄描金的红绸折扇后冒出了头,表现得既似不安又像是意图保护什么一样的,死死的攀附在那柄折扇的扇骨上。 作为触须主体的一文字则宗本人,这才意识到鬼丸国纲刚才的提醒是什么意思,他忙不迭的将视线从那双还映着他如今模样的琥珀色眼瞳处挪开,随后颇有些羞恼的伸手戳了戳那些死死攀附在扇骨上的触须。 于是,同主人一样,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处境的,那些因为过度紧张所以已经有些僵直的肉质触须缓缓的松开,不大情愿但也只得如此的缩回了扇子之后。 【啊?不是,虽然我成天喊一文字则宗菊花老头,但我也没真的想让他变成菊花头的意思啊?不是?(语无伦次)】 【怪不得这位大人会特意提及生物实验……居然敢如此折辱一文字派……】 【啊这,被抢号的同事还好吗……不过这算哪门子的生物实验啊!(大学本科生物相关人的愤怒)怪不得这振则宗殿一直遮着脸……】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笹森前辈本丸的南泉会是那个样子了,我本丸的南泉虽然等级早就练够了,但因为一直没提过修行的事,所以也就没送他走,结果硬是让直播刺激得找我说要去修行了tat】 【我本丸里一文字只有姬鹤,但是就连一向和一文字家不怎么亲近的姬鹤都看生气了……】 “……所以,所以则宗殿一直用扇子遮着脸,是因为这个吗?”本就因为在鬼丸国纲身上看到的一切而眼眶通红的大庆终于没能忍住,扑簌簌的落下泪来,“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恶劣……这么可恶的人渣!居然……居然做出这种事情……” “啊呀,这可真是……”一文字则宗猝不及防,但他和旁边那个说是拟人都有点侮辱拟人这个词的鬼丸国纲不一样,虽然他对人类的信任值已经降无可降了,但他多少还是有一点良心在的——指看到从开始接触到现在没有表现出一丁点恶意的人类因为自己的经历而难过的时候,会想着要不哄两句。 “你遮着脸不是因为钉子吗?”完全没自觉的鬼丸国纲,神情困惑的发问。 ……而不是像这个只能说是初具人形的家伙一样,不合时宜的说些大实话。 “你能闭嘴吗鬼丸?”一文字则宗已经不想回忆这是打从认识这振鬼丸国纲开始,第几次被这家伙创的眼前一黑了,他现在只想让这家伙消停一会儿,哪怕只有两三分钟也成,“等回到笹森他们那儿,你想说什么随便你,但是现在给我保持安静,成吗?” 【钉子?什么钉子?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加密通话为什么完全听不明白?】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本丸的一文字派平时很少聚齐,可他们现在甚至全员大广间集合了,我好担心之后的直播再出点什么问题他们把我本丸给拆了……不是不担心则宗殿和鬼丸殿,只是婶婶真的穷啊tat】 【……从笹森本丸的日光一文字口中得到的最新消息,但因不确定因素较高,所以暂时无法透露……但建议本丸有一文字派的审神者提前给本丸的一文字卸除装备并备好御守后再观看直播*审查组*】 【更吓人了……审查组这回到底知道了什么居然都不敢直接说……】 【没关系,我本丸还没有一文字(萌新非洲人的苦笑)】 【啊这……不知道该安慰同事太非还是羡慕同事不用临时塞御守……】 “抱、抱歉,我刚才失态了,”然而不幸中的万幸,大庆似乎没听到再度低情商的鬼丸国纲刚才说了什么,所以两刃一人得以继续维持着彼此间的微妙平衡相处,“也该回去了,不然前辈们该等急了……” 听一文字则宗的话闭嘴了的鬼丸国纲没有表示,而一文字则宗也实在是不想再听鬼丸国纲说点什么让刃眼前一黑心肺骤停的话了,所以只是摆摆手:“那就麻烦大庆带我们回去咯。” “好的则宗殿!不过只有一条走廊应该也不需要带……我走错了?”本来认为只有一条路高低不能走错,但是推门一看反而怀疑自己的记性是不是出问题了的大庆站在跟之前相比,现在的亮度简直称得上昏暗的房间门口,开始怀疑人生。 “?没走错,只是把窗帘拉上吊灯关了而已,”鬼丸国纲瞥了一眼室内,更习惯微光环境的他一眼就看出了内里和自己离开前相比没什么变化的布置,甚至连坐在角落里的十二个刃都没什么变化,除了,“啊,笹森和成弥正在用眼睛瞪你。” “?!噫!对不起前辈我……”大庆紧急变脸冲了进去,然后险些因为不适应当下亮度的缘故撞到椅子,还是看大庆一直以来有点冒失的表现所以有所预料的一文字则宗从后面捞了他一把,才没真的撞到些什么。 “……大庆,你就不能稍微用上点灵力吗?”成弥没眼看一样的伸手捂脸,“但凡你记得把灵力附着在眼睛上可以加强视力这件事,就不至于冒冒失失得差点撞到椅子,最后还得则宗殿捞你……” “呜……抱歉,成弥前辈……”大庆一边手忙脚乱的往眼睛上附着灵力,一边欲哭无泪的弯腰道歉,“那个,能不能……” “不能,回去等着写检讨吧你。”成弥冷酷的拒绝了大庆,并转而起身从一旁拿出了一个紧急找出来的眼罩,递给了鬼丸国纲,“那个,时间紧急,我们这边只找到了这种棉质的眼罩,就,现在的光照也经过了调整,所以或许……” 鬼丸国纲从善如流的接过了眼罩,稍微检查了一下质地和透光性之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可以用,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可以在我换完眼罩之后重新开灯……所以果然是在透过那个看着我们吧?” “诶?啊,那个,让鬼丸和则宗殿感到不适了吗?这个……”前一秒看上去还很可靠的成弥瞬间有点慌乱。 “会被监视才是正常的吧,毕竟我和鬼丸都不是正常刀剑,对我们有这种程度的防备心才正常,”一文字则宗看上去很坦然,只是不知为何,笹森总感觉他的神情有点似曾相识,“如果连基础的监视都没有,倒是更让刃怀疑呢。” “啊……嗯,则宗殿能理解就好……鬼丸的想法呢?”成弥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对一边正在想办法别头发的鬼丸国纲询问道,“啊,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这边有发卡可以用。” “啊,多谢,想法?什么想法?如果是被监视的话,已经差不多习惯了。”鬼丸国纲一边拿起了成弥放到桌上的一字夹,熟练的把自己相对而言过长的左侧额发别了起来,一边随口回答道。 “习惯……被监视?”还在想着之后循序渐进的询问鬼丸国纲的经历,结果就被对方看起来毫不在意的捅出了‘已经差不多习惯被监视’这种过去的成弥有点窒息,“鬼……鬼丸的过去,难道是一直,一直被监视着的吗?” “也没有?只是和眼睛还有刺青一样,是为了获取信任而付出的代价罢了。”不假思索一样的,终于解开了眼罩的鬼丸国纲说出了这样的话,而那只被他自称为坏了的眼睛,也彻底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什么玩意儿?!习惯被监视,坏掉的眼睛,身上的刺青,都是为了获取那个人渣的信任而付出的代价?!】 【汪的一声哭了出来……不是,为什么这振鬼丸殿能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这样的话啊?!明明光是听着都觉得难以忍受和痛苦啊?!】 【这种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态度……我算是理解为什么则宗殿三番五次的要求鬼丸殿闭嘴了,他真的,真的是(气到心梗)】 【比起那个……眼睛!*并不优美的粗口和俚语*不是?你管这个,你管这个叫只是坏了?!(不可名状的尖叫)】 【就算是我这种不擅长灵力使用的婶都能看出来,那只眼睛绝对是被诅咒了!不然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变成那种样子!】 【怪不得……怪不得之前会有那种程度的诅咒和逸闻的气息借着右眼倾泻出来……原来全被压缩在左眼里了吗?!不是?这叫只是坏了?!你还不如摘了扔出去,通过手入再长只新的呢!】 “……这就是你和老头子说的,眼睛,只是,坏了?”一文字则宗,青筋暴起,试图打刃。 第17章 直(开)播(创)·其五 鬼丸国纲有点茫然,但看着一文字则宗那副马上就要跳起来打他的样子,他还是特意确认了一下自己左眼的状态—— ——无法视物,只有最基础的光感,对微光环境适应良好但无法应对哪怕只是稍微强了一点的光线……没错啊,各方面来说都是自己的那只因故损坏的原装货啊,那为什么一文字则宗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鬼丸国纲想不明白,而一文字则宗看着那只眼睛,已经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即使那是一只单从外表来看,甚至称得上一句艺术品的眼球。 那只眼球的巩膜部分,是如同自火山口溢出的,即将冷却的岩浆一般的黑色,而鲜红的,如同尚未冷却的岩浆一般模样的脉络,则以中央的虹膜为中心,如同蛛网一样发散出来,将深黑的眼球包裹其中,而正中的虹膜,则是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一般,熔岩的金红色。 乍一看去,便是将那只几乎找不见瞳孔痕迹的眼睛,错认为制作精美的,球形的微缩火山模型也不为过,但在那被鲜红的脉络包裹住的黑色巩膜处所充斥着的,却是哪怕没有灵力都能感知到的,诅咒与恶意的气息。 那分明就是因为容纳了过量的诅咒与恶意,所以巩膜才会呈现出那种深黑的色彩,若非有最外层那些鲜红的脉络包裹,恐怕那诅咒的气息,早就自那眼球中溢出至全身了,但即便如此,那只眼球也将视物与见光的能力抵做代价,这才以涣散的瞳孔和变作金红的虹膜,将泄露的风险掐灭。 只是,那须得是何等的恶意与诅咒,才会浓郁到将本身对此就有抵抗,甚至斩除能力的斩鬼刀的眼瞳染作如今的漆黑呢? 一文字则宗不敢细想,否则他怕自己又控制不住那些触须,只是如今想来,那时在盥洗室里,鬼丸国纲所瞥过来的那一眼中,所泄露出的,明明并无什么杀意,却几乎令刃窒息的恶意与血腥气……恐怕便是来自这只如今只能说是污浊不堪的眼瞳。 【我要炸了,真的,我要炸了!】 【这叫只是坏了?这叫只是坏了?!你这分明就是在身上揣了个不定时炸弹好吗!】 【诅咒那种东西,哪怕只沾染上一丁点都会让人或刃体会到什么叫痛彻心扉……这振鬼丸殿的整个左眼都……我看着都替他觉得痛啊!他是怎么做到一直表现得若无其事的?!】 【你漏了那些不止是诅咒,还有扭曲的逸闻,逸闻那种东西可是会直接作用于精神上,来强行扭曲一振刀剑的自我的,而这振鬼丸殿所要面对的逸闻,却是和斩鬼刀天然相斥的,将其污名化为恶鬼的逸闻】 【(接上段)然而根据之前那位抢号的髭切殿所说,这振鬼丸殿面对这种和自我本质根本就是水火不容的污名化逸闻时,非但没有反抗,反而可以说是全盘接受……我没办法想象,他到底是怎么在自我与】 【(接上段)强加的认知的冲突中维持相对正常的意识,甚至行动如常,没有丝毫受到影响的迹象……之前这边曾经接手过一振有类似问题的受害刀剑,而这振刀剑在所在的本丸得到了彻底的清算后】 【(接上段)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选择了碎刀而非刀解,一部分是担心刀解后自己身上的问题会反馈到本灵的身上,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太过痛苦,实在无法继续坚持下去,哪怕我们当时已经解决了影响】 【(接上段)那振刀剑依旧在被之前施加在身上的咒术带来的认知扭曲所折磨着……说真的……正因为当时接手了那振刀剑的治疗,所以才更为……那振刀剑的认知被扭曲的方向甚至不像鬼丸殿这样】 【(接上段)这样与自身本质水火不容……但他也依旧没能撑住……所以……真的,要不你们审查组还是先把刃送我们这儿来做个检查吧我真的担心他下一秒就……*护理科*】 【是护理科的大佬!太好了我们有……这不是完全没救了吗!】 【不要啊!那种事情不要啊!明明是这么温柔的一个刃,为什么要……呜啊啊啊!叔祖不要碎刀啊呜啊啊啊!】 “你……鬼丸,你当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吗?”鬼丸国纲正对面的成弥脸色惨白,按在桌子上的手都在抖,“这种……根本就是……你究竟是怎么忍到现在的?” “忍?只是看不到而已,”鬼丸国纲很是困惑,他不明白为什么除了自己外,在场的无论是人还是刃,在见了自己露出左眼后俱都变了脸色,甚至还说出这种古怪的话,“如果不见强光,也不流泪的话,这只眼睛没什么旁的感觉的。” “没什么……旁的感觉?”笹森重复了一遍鬼丸国纲的话,妹妹头青年的表情在微妙的位置有些怪异的扭曲,“你说……你没什么旁的感觉?” 他从桌子后探出身子,伸出苍白的指尖欲要触碰那只眼睛,却在碰到之前,便被一直关注着鬼丸国纲的一文字则宗一把攥住了手指,然而即便如此,那只眼瞳内被束缚的污浊也似乎被激怒了一般,即便在颜色愈发鲜艳的红色脉络尽力的约束下,也依旧弹出了一道颜色黑红的电弧,打向了笹森被攥住的手指。 虽然尚且因为笹森忽如其来的冒犯行为有些恼怒,甚至想开口质问,但也没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的鬼丸国纲本能的伸手,下意识的要去格挡那道黑红的电弧,只是他的动作多少有些为时已晚。 那道黑红色的电弧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的,避开了鬼丸国纲以及已经下意识松手的一文字则宗的手,只针对性的,恶狠狠的打在了笹森的指尖上。 几乎是瞬间,皮肉焦烂的气味便混杂着些腐烂的臭味一同出现在了空气中,只见笹森原本苍白的指尖被那一道电弧打得皮开肉绽,伤口焦糊,却又有浓郁的,形如野兽般的黑气缠绕在伤口之上。 那黑色的恶客意图顺着笹森受伤的手指向上攀附,却被收回手的笹森掐住指节,一寸寸的自破裂的伤口处挤了出来。 【不是?啊?虽然笹森前辈的行为多少有点冒昧在,但是……你这根本没碰到鬼丸殿的眼睛,只是被本能反击了一下就伤成了这样……】 【笹森前辈伸手前后,那只眼睛上散发的气息甚至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也就是说那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溢出(窒息)而鬼丸殿硬顶着那一整只眼睛所容纳的诅咒……】 【说真的审查组你们别问了,先把刃送护理科检查一下再说吧tat我真的担心这振鬼丸殿突然碎了……】 虽对笹森那毫无预兆的冒犯举动有些恼怒,却也没料到会招致如此恶果的鬼丸国纲则有些怔愣,原本伸出去格挡的手下意识的捂住了左眼,而那只完好的血色眼眸也因此无意识的放大了瞳孔,“抱歉……我不知道……我……” “笹森!抱歉,鬼丸,还有则宗殿……是那家伙太冒失了!那个……鬼丸,不是你的问题,你别……”完全没预料到笹森整这一手的还有成弥,虽然他对笹森为何会这样做多少也有所猜测,但他还是愤怒的瞪了正在处理手指上伤口的笹森一眼,接着转而去向面色沉下来的一文字则宗,和好似应激了一样的鬼丸国纲解释。 “我冒失?哈,”笹森只是垂眸看着自己皮肉焦烂的指尖,同时伸手止住了房间内旁听的那十几刃意图冲上来的动作,“或许如此……但,如果不是这样的冒进,我也没可能知道这件事啊……” 笹森抬眼,望向那个看上去好似在逃避似的,半垂着头,用手捂着左眼的身影,“鬼丸,你那只眼睛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没什么旁的感觉吧,只是你习惯了那种疼痛,所以逐渐忘记了,那只眼睛实际上一直在痛这件事。” “?”虽然还在为眼睛出现了自己都不清楚的异变,甚至于还唐突伤人了这件事而emo,但仍旧有关注笹森和成弥在说什么的鬼丸国纲捂着惹事的眼睛抬头,脸上的困惑几乎要实质化成一个巨大的问号了,“啊?” “……到底怎么回事,鬼丸,你给我说实话,”一直在忍耐,也自以为已经被鬼丸国纲创得有抗性了,但是眼睁睁看着甚至没能真的碰到鬼丸国纲的眼睛的笹森被伤成那样,深感自己被欺骗了的一文字则宗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你的眼睛,到底是不是笹森说的那样?” “……我不确定?”鬼丸国纲难得的,用一种并不肯定的口吻说道,那只未被遮住的血色眼睛中一片茫然,“以前,没发生过……” 【好家伙,症状要再加一个不确定的失忆了是吧,说真的快点把刃送护理科检查吧,这振鬼丸殿嘴里的轻伤根本就不能当真啊!】 【怪不得这振则宗殿一直在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只要没有碎刀就都是轻伤’……我以为只是夸张的说法,结果在这振鬼丸殿身上是写实吗(泪)】 【这又不是第一回了,还记得之前审查组说的,这振鬼丸殿在抵达笹森前辈本丸前,那堪称战神再世的战绩吗……】 【别插刀了同事,真的,难道你家就没有因为看直播进了手入室的粟田口吗(震怒)】 【哈哈,笑死,你以为我是在哪儿看的直播,在哪儿发的弹幕?人在手入室,光是御守就已经爆了二三十个了(目死)】 【……已经向护理科发出申请,希望护理科能将预约好的检查提前,这两刃我是一振也不敢留了,我怕再多和这俩待一会儿就得被他俩创死。*审查组·笹森*】 “……总之,这种情况也不可能继续问话了,笹森……”备受惊吓的成弥抹了把脸上的冷汗,这种还没开始问话就已经快被创得神志不清的经历,自他在审查组任职以来还是头一遭……但谁会想要这种工作经历啊! “申请发过去了,我就不该光看外表没伤就判定这振一文字则宗没什么暗堕外的大问题,也不该信这振只要没碎刀就算轻伤的鬼丸国纲嘴里说的‘只是轻伤’……”笹森两眼无光,一副下一秒就要咽气的颓丧模样,“我真傻,真的……” 从始至终都没能插进去话,现在被夹在中间有点汗流浃背了的大庆先是望了望两个看起来心力交瘁到仿佛下一秒就要暴毙的前辈,前辈们糟糕的脸色让他委实不敢在此时搭话——因为感觉两个前辈身上的怨气都快实质化了——所以只好转头看向另一边坐着的两刃。 然而若是只论气氛的沉重程度的话,另一边也完全不遑多让。 一言不发,只是用一双灰绿色的眼睛死盯着鬼丸国纲的一文字则宗放在膝上的右手攥得死紧,额角也有青筋鼓起,看上去哪怕下一秒就暴起动手都不为过,但被死盯着的鬼丸国纲却好像毫无所觉一样,只顾在捂着眼睛的同时皱眉,一副回忆什么的模样。 ‘……所以说无论哪边都好可怕啊可恶!不应当……明明好不容易转正了,结果第一天就碰上这种根本是地狱难度的任务什么的……不要啊!我不要成为第一天正式工作就惨遭滑铁卢的倒霉蛋啊!快想想办法……至少做点什么啊大庆!’ 许是绝境激发了人的潜力,大庆在两种截然不同但都很沉重的气场笼罩下,以及周围虽然被笹森制止了行动,也有好好按要求保持沉默,但明显和正在死盯着鬼丸国纲的一文字则宗一样死盯着他们的十几个刃的注视中,终于鼓起了勇气,将某个因为突发变故而被遗忘了的眼罩递给了鬼丸国纲。 “那个,至少先把眼罩换上吧?总比一直用手捂着强?”想要用正常音量说话但根本做不到的大庆一边在心底抹泪,一边小心翼翼的递过去了眼罩。 “?啊,多谢。”一开始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但是很快便意识到是在叫自己的鬼丸国纲,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的险恶气氛一样,神色如常的接过并戴好了眼罩,同时将别头发的一字夹摘下,放在了桌上,而恰在此时,成弥如释重负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终于回消息了……抱歉两位,错误判断了两位的状态是我们审查组的问题,所以我们将原定在问话结束后的检查提前到了现在,请两位跟我们转至护理科,完成全面检查并确认没有大碍后,再继续谈话——别再说自己只是轻伤了鬼丸!轻伤的判断标准绝对不会是‘只要没碎刀就都是轻伤’!” 第18章 护理科惊魂(一) “嗯……护理科二楼203室……啊,到了,两、各位,川隅?川隅在吗?”成弥确认了一下门口的门牌号,随后伸手敲起了门,“川隅科长?护理科的川隅科长?” “哦呀,是成弥大人啊,”然而回应成弥的,是从旁边204室走出来的,有着灿烂的金黄色发与石青色眼瞳,生着张鬼丸国纲看着格外眼熟,但是左眼却被层叠的金黄发丝遮盖住的面容的,面含浅笑的男人,“川隅科长临时有事,委托老头子请几位在这儿等他几分钟。” “?一文字则宗?你怎么在这儿?!”成弥先是有些困惑,接着悚然一惊,“不对……川隅虽然不是专业的,但是他一向很有职业道德,他是不可能也不会让一振正常的一文字则宗出现在一振疑似对一文字派有应激的一文字则宗面前的!” “我谢谢你成弥,但是用不着你反复搁这儿强调我不是专业的,”披散着长度及腰的长发,容貌俊美,却不知为何看起来总有一种从哪个坟场里跑出来的阴暗怨鬼感的男人瞪着双无神的眼睛,从楼下飘一般的走了上来,“还有,工作时称职务。” 接着怨鬼,啊不是,川隅就伸手把那振一文字则宗推进了204室锁了起来,“报告写完了吗就跑出来?今天下班之前写不完报告你就别想回本丸了——别想着打电话找日光帮忙,他今天远征电话没信号。” “川隅大人还真是……老头子知道了。”被关起来的一文字则宗有些苦恼的叹了口气,“为了能回本丸,老头子也得加把劲了啊……” “则宗?”终于反应过来那张熟悉的脸是一文字则宗的鬼丸国纲偏头看向一旁两只眼睛都露在外面的,有着灰绿色眼睛和枯黄发色的,目前脸色有些难看的暗堕一文字则宗,“你……原来是只有一只眼睛的吗?” 【……看这振暗堕的一文字则宗久了,我都快忘了正常的菊花老头是只露右眼的了……】 【鬼丸殿的关注点真的……我不好说……(笑哭)】 被鬼丸国纲的奇怪关注点噎得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的一文字则宗,这下也顾不上因为见到正常的一文字则宗而情绪低落了,他藏在扇子后的嘴角抽搐,连忙跟鬼丸国纲解释了起来,“不是,老头子我一直是两只眼睛,只是因为之前的……那个审神者,所以被迫把头发别起来了。” 一文字则宗在提到审神者的时候,语气变得格外生硬,但接着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口吻,“实际上还是能回到以前的发型的,就像这样。”他伸手将扇子换到了右手,随后用左手拨了两下左侧的头发,于是枯黄的发丝便如同被锁进204室的一文字则宗一般垂了下来,挡住了大半张左脸。 “……一模一样啊,几乎。”鬼丸国纲凝视着那张与刚刚所见的面容近乎重合的脸,一时间有些失神,“刀剑的付丧神……原来是这样的存在啊……” “?鬼丸不知道吗,同振的概念?”成弥困惑的转过头来,然后得到了一文字则宗替代鬼丸国纲做出的解答:“在遇到我之前,这家伙连自己的真名都遗忘了,只记得鬼,并以鬼自称。按照笹森本丸的鸣狐殿的说法,他甚至连身为刀剑的过去都没什么印象了。” “连身为刀剑的过去都……那为什么那个时候对粟田口……”成弥先是有些难以置信,但紧接着又生出了新的困惑,然后得到了回过神来的鬼丸国纲亲口说出的答复:“我不认识他们,会随便攀亲戚的孩子,只会是敌人。” 【?!不是,等会儿?什么玩意儿?鬼……这振鬼丸殿原来一直认为自己是鬼吗?!(大震撼)怪不得被扭曲自我的逸闻和诅咒缠身也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因为根本已经扭曲完了啊!】 【居然……把一振斩鬼刀的自我认知扭曲成鬼什么的……该死的人渣!】 【时政你最好快点解决这次的事件,我家粟田口刚出手入室就二进宫了啊喂!再这样下去婶婶我也快进手入室瘫着了(悲)】 【……啊?!对身为刀剑的过去都没什么印象了?!会随便攀亲戚的孩子只会是敌人?!不是?!虾看电脑.jpg不是?我听到了什么东西?粟田口的大家长说自己不认识粟田口的刀就已经很地狱了啊!(语无伦次)】 【不是……那人渣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这振鬼丸殿产生‘攀亲戚的孩子都是敌人’的想法啊?难不成他控制着粟田口的刀先是靠近对过去毫无印象的鬼丸殿,接着又背刺了吗?!这也太地狱了吧?!】 猝不及防的又一次被创的一文字则宗啪的一声捂住了露在外面的右眼,整个刃散发出一种生无可恋的气息,“……行行好吧鬼丸,你把你那张嘴闭上成吗,你是非得创人不可吗?” 鬼丸国纲不理解,鬼丸国纲试图说点什么,鬼丸国纲看了看除了一文字则宗外,颤颤巍巍的扶着墙的成弥,和瞪着死鱼眼一脸死意的川隅,鬼丸国纲选择了闭嘴。 “……我看直播的时候还不太理解笹森为什么发弹幕说怕被他俩创死,”怨鬼一样的川隅身上的怨气更重了,“现在我明白了,至少这振鬼丸国纲是什么成分我大抵明白了……他是真的无意识的在创人啊……” “你以为,为什么是我一个人,带他俩上来,”扶着墙的成弥仿佛仿佛戴上了痛苦面具,“笹森那家伙死活不肯上楼啊可恶……” “……总之,来都来了,先做检查吧,”川隅生无可恋的叹气,然后扭开了203室的门,“荒木,设备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川隅科长!对这刀剑本体的检查随时可以开始……”名为荒木的,同样留着长发,但是看起来却活泼雀跃得好似小孩子的男人从内室探出头来,“需要检测的刀剑就是这两位吗?” “还有我家的小子们,”一文字则宗赶在其他人之前开口说道,接着一直遮着脸的暗堕刀剑,头一次合上了手中的扇子,“小子们的本体被重铸成了这柄扇子……虽然之前有和老头子以及鬼丸交流过,但很快就回到了本体,需要麻烦你们一并检查一下。” 【……我以为,那个时候,那振则宗殿说的,是在开玩笑……(呆滞)】 【菊花老头虽然一直以来都很不正经的样子,但他不是那种会拿自己后辈的本体开玩笑的刃啊!(恼)】 【但是……但是果然……被重铸成扇子……等会儿?!那是什么?!菊花老头,一文字则宗的脸上那是什么?!】 在没了扇子遮掩的如今,一文字则宗那张如同碎瓷一般布满了裂纹的下半张脸,以及作为固定钉死在那些裂纹上的,金属的锔钉,首次暴露在了直播间,以及成弥和川隅的面前。 气氛一时间凝固了。 成弥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凝固了,他从未想过人类的恶能达到这种地步——即使是以往作为审查组所解救的那些遭遇了强制寝当番或者其他实验迫害的刀剑,他也没见过将刀剑改造成这种模样的……怪不得,怪不得那些触须…… 等一下,那,那个时候,鬼丸一脸困惑的说出的那句‘你遮着脸不是因为钉子吗’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说那钉子…… “……这可真是,恶心啊……”川隅忽然笑了,只是伴随着他的笑容,肃杀的灵力爆发了出来,于是周围的温度便跟着骤然下降了十几度。 而203室内原本为了迎接而摆出来的一次性纸杯内的热水表面,也在因川隅的愤怒而暴动的灵力影响下结出了一层薄冰,“好手段啊,将同一个刀派的刀剑的大部分本体重铸,将多余的部分剥离下来,制成锔钉,钉在唯一还算正常的刃的脸上……” 【?!啊?!啊?!】 【一文字……怎么敢这么对待……不可原谅……时之政府……就是这样对待刀剑的吗!】 【大人……居然这么对待大人……】 【把大家的本体做成这种东西钉在大人的脸上……那家伙……那家伙死得太轻松了喵!】 【真是失职……作为一文字家的现任家主,居然坐视了这种事情在眼前发生……同振到底在想什么?!】 【……看不下去,真是看不下去了!居然这么对待一文字……】 “比起生气,还是快些做检查吧,”虽然对人类的信任已经到了降无可降的最低点,但一文字则宗仍旧感受到了,和之前落泪的大庆一样,川隅和成弥那发自真心的,为他的经历而生的愤怒,所以他只是转移话题一样的轻声说道,“那个家伙已经死了,没必要再为死人而愤怒。” “那家伙还真是死的轻松,”川隅的神情稍松,只是眼神依旧沉郁,“居然敢如此行事……荒木,检查的设备够用吗?” “放心好了科长!这边的设备可是足够同时给满编的一队刀剑做检查的!还请两位带着本体过来吧。”虽然气质依旧有些跳脱,但是神情却已经沉稳下来的荒木引着几人入内,对着分别位于房间两侧的水槽和立式玻璃舱做起了介绍。 “这边是我们护理科和研发部共同研制的设备,具体原理太复杂所以就不解释了,总之,只需要把本体放进这边的水槽,而人形进入这边的玻璃舱内,我们就能完成对刀剑身上接近百分之九十的异常的检测和治疗,至于剩下的百分之十……技术限制,只能转人工了。”荒木先是一脸自豪,接着有点讪讪的说道。 “两边必须同时进行吗?”一文字则宗追问道。 “?啊,你是担心回到本体的那几位一文字吧,”荒木先是困惑,接着恍然大悟,“我们有时也会碰到这种因为灵力不足回到本体的情况,不用担心,只管把本体放进水槽就成了,中途灵力充足能够显形了,再把人形送进玻璃舱就好了。” “虽然的确是有这方面的顾虑,但倒也不完全是……”一文字则宗欲言又止,最终在几经思忖后,做出了决定,“老头子等小子们检查完了再检查吧,有些事……” “那我也……” “你现在就给我进去!”一文字则宗迅速变脸,堪称冷酷的对被他打断了话的鬼丸国纲说道,“老头子从始至终没受什么重伤,和你这认为只要没有碎刀就都是轻伤的家伙可不一样!老实点进去待着!” 明明比一文字则宗高了二十多公分,却被一文字则宗这个认识时间仅有半天的刃教训得抬不起头的鬼丸国纲只好乖乖听话,解下本体放进了旁边的一个水槽,接着按荒木的指示脱下鞋子,站进了对应的玻璃舱内,等待治疗用的营养液注满。 【虽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鬼丸殿那么大一只被则宗殿训,我就有点想笑……】 【同事你不是一个人!好好好,这振鬼丸殿无自觉创了那么多人和刃,终于遭报应了!长那么大个儿不还是得被同伴训!】 【终于有没那么让人和刃眼前一黑的场景了(感动)要是一直这……啊?!窝巢?!什么动静?!不是!怎么刚说完这治疗舱就开始闪灯报警啊?!这营养液才刚灌进去吧?!(哽住)】 【热知识:治疗用的营养液本身是一种富含灵力的高活性透明液体,该液体不会被血液、污物等染色,有且仅有在接触到诅咒时,会根据诅咒的强度与烈度,从原本的透明转变为深浅不一的黑色。*研发部*】 【是活的研发部!太好了我们有……不是,那,那眼下这营养液都黑成墨水了是什么情况?(不安)】 【回答,该颜色及系统警报证明,目前接触到的诅咒强度与烈度均为可检测范围内的最值。*研发部*】 第19章 护理科惊魂(二) “……我不理解……”紧急冲到控制台前,并按下了终止键的荒木揪着自己的头发,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不是……我是知道,按研发部的官方说法,起治疗和检查双重作用的营养液只会在接触到诅咒的时候发生性质变化的……但是这种程度的变化……” 荒木看看眼前作为采样被保留下来的,那一试管漆黑如墨,且液面处还蒸腾起犹如实质般的黑气,张牙舞爪着,试图冲破表面贴了符咒的试管的液体,再看看从始至终都没什么特别反应,甚至连体表的伤口都没来得及被修复就被紧急捞出来的鬼丸国纲…… “……只是接触的瞬间,身上的诅咒就把营养液变成了这种样子……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不死心一样的追问着,但最后只得到了鬼丸国纲的摇头作为回应的荒木人都麻了,“不应当……不应当啊……这种程度的诅咒……诅咒受体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笹森当时得出的结论是,这振鬼丸国纲已经适应了诅咒的痛苦,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把这事儿给忘了……”被仪器发出的动静吸引进来的成弥缩了缩脖子,然后小声说道。 “哈?!开什么玩笑!这种程度的诅咒,哪怕只是这试管里被营养液稀释了的这些,沾上了都是摧心剖肝、肝肠寸断那种程度的疼痛,你跟我说他适应并遗忘了自己在痛这件事?!开什么玩笑?!”荒木瞪着眼睛,看上去竟有了几分川隅的怨鬼相,“你懂诅咒还是我懂啊?!” “那个……笹森是这么说的……你别对着我喊啊……”成弥小小声的抱怨着,语气和神情都很有些幽怨。 【太吓人了……我眼看着那营养液只是碰到了鬼丸殿,就瞬间变成了现在这种墨汁一样的颜色,荒木紧急终止后,除了被采样留下的那一管营养液外,剩下那些营养液被销毁的时候,甚至感觉都能从直播里听到惨叫……】 【不应当……我以为到了护理科,有护理科的人帮忙检查治疗,事情应该就会好起来的,怎么还整这么一出来吓人啊tat】 【你们忘了这只是这振鬼丸殿身上诅咒微不可查的一部分,毕竟那点营养液甚至只是刚刚没过了鬼丸殿的小腿,而鬼丸殿的状态很明显的,没什么变化……】 【同事你够了,别再插刀了!你是想刀死我好接手我的甲州金俸给吗!】 “没办法了,这种情况也不能让鬼丸的人形继续使用这套仪器了,”同样闻声而来的川隅盯着控制台上几乎是全线飘红的数据,表情很有些难绷,“毕竟这套设备所使用的营养液唯一的问题就是不能接触诅咒,一旦碰到诅咒就会迅速将其吸附出来,并导致自身发生性质变化……” “但是鬼丸身上的诅咒强度和烈度……这么说吧,这套仪器之所以显示出可检测范围内的最值,只是因为这套设备所能检测出来的最值就这么高,而不是说他身上的诅咒真就只有这个程度……”荒木替自家科长补充道,“虽然刚才注入的营养液量只堪堪没过了鬼丸的小腿,但是吧……” 川隅调出来一篇报告,指着上面前后没有半点变化的数值脸色惨淡,“虽然因为他身上那超规格的诅咒导致检测到的数据基本全是问题信不得,但是这部分反馈数值姑且还是能用的……” “……能直接说结论吗,川隅科长?”先是瞪了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的鬼丸国纲让他先闭嘴,接着转而看向川隅的一文字则宗神情诚恳,“毕竟作为刀剑,对于这种东西,我们也不是很懂……” “结论就是,正常情况下应该因为接触了营养液而被削弱的诅咒,在他身上没有半点被削弱的迹象,就像是已经可怖到这种程度的诅咒,对他身上仍旧存在的部分而言,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的程度。”川隅一脸死意,“我当护理科科长这二十几年来,还是头回见到这么离谱的玩意儿……感觉都可以拿去写论文了。” “……现有数据挺真实的。”不知何时凑过来看着那篇写满了专业术语的报告的鬼丸国纲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然后给出了结论,“左腿胫骨有二十三处陈旧性损伤都查出来了,嗯……右腿腓骨外侧面骨裂了……怪不得……” “……?!你看得懂?!”比起震惊鬼丸国纲到底是什么时候摸过来的,更震惊于鬼丸国纲能看懂报告的川隅瞪圆了眼睛,“不是……这玩意儿……就算是药研和实休这种本来就有相关逸闻与天赋的,都得研究个几年才能整明白……你是怎么?” “不难,看多了就会了。”鬼丸国纲又扫了几眼,然后挪开了视线,“受检者和作为检查介质的营养液接触后,介质会在短时间内发生性质变化,导致检查无法继续,所以之后的检查,建议转人工?” “仪器附带的ai给出的结论是这样的,”川隅叹了口气,“鉴于这种情况,鬼丸的本体也不能继续再在这里检查了,毕竟两边使用的介质,也就是营养液,是同种类型的产物,幸亏一般都是在人形这边注入的营养液到达一半的时候才会开始给本体这边注液并启动检查程序,不然恐怕这边也要出岔子了。” 【不是,看多了就会了?啊?我知道刀剑男士的学习能力都很强,但是,但是你这种说法让为了考护理科读了五年本科,现在看报告还一知半解的我情何以堪啊鬼丸殿tat】 【……同事你路走窄了啊!学什么不好干嘛学医啊!学医死路一条啊!*护理科·长田*】 【你也知道啊!那为什么当年哄我和你一起学医!混蛋长田!赶紧给我回来帮忙!*护理科·兵藤*】 【虽然但是……左腿胫骨二十三处陈旧性损伤是什么鬼?!刀剑男士不应该是在完成对本体的手入之后,状态自动刷新到最佳的吗?!为什么会有陈旧性损伤啊?!而且右腿腓骨外侧面骨裂……不是都骨裂了你怎么还能跟没事人一样的站着啊?!(尖锐爆鸣)】 【以普遍理性而言,虽然刀剑男士获得了与人类近似的血肉之躯,但是因为本质还是刀剑付丧神的缘故,所以的确是会如同事所说的那样,手入之后,状态自动刷新到最佳的,但也不是没有刀剑男士出现这振鬼丸殿类似的情况……*研发部·流司*】 【啊,是指那个么,被利用咒术强行切断并扭曲了与本体之间的关联,从正常情况下,本体的损伤会完全反馈在刀剑男士的形体上,而刀剑男士自身的伤势只会有一成反馈到本体上,但如果刀剑男士伤势过重,还是会回到本体中的状态,扭转成】 【(接上条)刀剑男士的伤势再重也不会反馈到本体上,只要本体没事,刀剑男士受的伤再重也可以通过向本体注入灵力的方式强行恢复,但作为代价,被扭转了关联的刀剑男士的体质会更接近人类而不是刀剑付丧神那样的灵体。*研发部·宏文*】 【……不是?!这也太恶毒了吧?!为什么会有人研发这样的咒术啊!这不是完全把刀剑男士物化了吗?!他们虽然是刀剑,可是拥有人形的那一刻,也拥有了人类的心啊!他们怎么能!】 【所以这门咒术被销毁了,毕竟虽然最初被开发出来的时候,是为了应对当时攻势异常迅猛的时间溯行军,但后期被发现有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渣,利用这种咒术的特点,来满足自己的施虐欲和……一些更下流的欲望。*研发部·宏文*】 【如果不是有一振刀剑用自己虽然表面上完好,但能够被查出来的一些陈旧性损伤揭发了这件事,恐怕……但不应该啊,对这门咒术的最后记录是在三十年前,可那个时候鬼丸殿的本灵还没有和政府达成协议啊?*研发部·流司*】 川隅摇了摇头,接着对一旁因为鬼丸国纲会看报告这件事而产生了自我怀疑的荒木说道,“总之……还好提前做了多手准备,荒木,去把手持式扫描仪拿出来。” “诶?好的!科长!”荒木愣了一下,然后连忙应着声跑向了一旁的柜子。 川隅则一边关停机器,一边对一文字则宗和鬼丸国纲解释道,“抱歉,明明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身具诅咒的刀剑,但基本上都在可检测范围内,顶多换上一轮营养液也就成了,让这套仪器发系统警报还是头一遭……虽然强度和烈度到了鬼丸身上这种程度的不太可能出现第二个……但是为了别检查到一半仪器爆炸,还是稳一点吧。” “扫描仪拿过来了科长!”抱着从柜子里翻出来的三个长条形的手持式扫描仪,荒木小跑着来到了川隅的身边,川隅接过一个扫描仪,打开看了一眼,“嗯,电量充足,系统运行……不是,这个系统他们研发部还没更新啊?” “因为新设备很好用嘛,所以手持式扫描仪上一次系统更新是上半年的事了……”荒木有点尴尬的笑着,“研发部那边……科长你也知道,他们一向是不做无用功的……” “不是……行吧,抱歉啊两位,这个手持式扫描仪有个缺陷,就是在检查的时候不能穿衣服……啊,请放心,虽然为了公开透明的原则我们会继续直播,但是顶多只会直播上半身的情况,检查到下半身的时候,我们会安排两位去隔壁的房间检查的。”川隅嗫嚅了片刻,最后无奈的对鬼丸国纲和一文字则宗说道。 一文字则宗眯了眯眼睛,仅露出来的那只灰绿色眼睛一瞬间有些阴沉,但旋即又成了和正常同振类似的笑模样,“诶……不能拒绝吗?只是把脸露出来,就已经吓到小子们了吧,老头子身上的东西可不像脸上那样没有刺激性哦?” 【?!身上的东西,不像脸上那样,没有刺激性?!你在说什么鬼东西啊菊花头?!你管脸上冒触须,和钉满了一文字派其他刀剑碎片制成的锔钉的,碎了的下半张脸,叫没有刺激性?!(尖锐爆鸣)】 【我家的日光之前甚至一边面如死灰,一边强撑着辨认则宗殿脸上的锔钉分别是谁的本体上的哪一部分制作的……好家伙你现在这一句直接给我家日光创得战线崩溃了啊!以为则宗殿的创人能力比鬼丸殿弱是我的错(痛苦面具)】 【不是……我家粟田口还没出修复室你们一文字跟着也进来了是吧!够了!我说够了!则宗殿你明明之前还很顾虑大家死活的帮忙拦着鬼丸殿的啊!为什么现在你也跟着开始创人了口牙!(狂吞降压药和速效救心丸)】 【我已经给家里的粟田口和一文字派,以及婶婶我,都预约了护理科的床位,各位再见,我要去病床上继续看直播了(安详)】 “当然可以!我们又不是不顾刀剑的个刃隐私,但是……还是出于公开透明的原则,我们顶多掐掉画面,声音还是得继续直播的……这样可以吗?”成弥连忙接话道。 “声音啊……也是,再拒绝就显得不识时务了……”发觉轻松的就争取到了对方的妥协,一文字则宗挑了挑眉,态度也放松了下来,“那么老头子没问题了,鬼丸呢?” “……”鬼丸国纲抿了抿唇,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必须要……赤身,是吗?” 回想起上一次见到鬼丸国纲这个表情是对方谵妄发作,跪在地上意图献上自己来换取他人不受影响的一文字则宗陡然变色,联想到了某种可能的他用灰绿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眼神游移的鬼丸国纲,颤着声发问,“你的身上……还有比那个红山茶更恶心人的东西,是吗?” 第20章 护理科惊魂(三) 【比!红山茶!还恶心人!(尖锐爆鸣)】 【不是,不是?!人渣你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啊!居然还有更重量级的东西吗?!你可真是大初生啊!你这碧漾的晚意!】 【那种根本就是在羞辱的刺青还不够吗!你到底把刀剑男士当做什么了?!】 【我开始害怕了……众所周知,因为短刀是贴身携带的,所以他们其实比同刀派的家长们懂的更多,然后,现在本丸的粟田口短刀已经开始集体磨刀了tat】 “……也不是?只是看上去蛮吓人的,应该,”鬼丸国纲略作回忆,“以前有,看到了之后,哭出来的……不太好解释……” 比起抵达笹森的本丸前,虽然有拟人的症状,但是铁石的心脏里姑且还是有几片比较大的人的残余——指那个时候还有点羞耻心——的样子,如今的鬼丸国纲虽然正在努力拼出人的模样,但是本质上却已经完全拟人了。 于是,对于因为被抽离了视角主体应有的情绪,而显得有些单薄且难明的过去,鬼丸国纲本人是怀抱着一种不理解但会实话实说的态度看待并处理的,然而正因如此,他此刻才会格外的困惑,“为什么,这个表情?” 沉默,良久的沉默,没人回应鬼丸国纲的话,甚至连神情都凝固了一样,只是在向外散发着沉郁的气息,倘若还有哪怕一丁点曾经的残余,鬼丸国纲都应当知道,此刻最应该做的是保持沉默,但已经彻底拟人的非人者,却无法用那颗铁石心脏得出正确的结论。 所以,认为是自己没解释明白才导致无人回应的太刀,将手指移向了颈部的带扣。 但因为记忆里并没有这件看上去就很繁琐的,用绑带固定外层革质甲衣的衣服如何穿脱,再加上曾经穿着这套衣服的并非是自己的身体,而是只需战斗的游戏角色,所以没做过哪怕一丁点研究的鬼丸国纲,现在甚至连半点肌肉记忆都找不出来,能做的就只有笨拙的移动手指,试图将带扣解开。 【?!不是!你们倒是别搁那儿晃神了啊!快看看鬼丸殿啊你们!他开始自己解衣服了啊!(尖锐爆鸣)】 【……比起那个……这振鬼丸殿为什么表现得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出阵服怎么穿脱一样啊?!不是我寻思鬼丸殿也不是三日月那种衣服都穿不明白,需要帮忙的刃吧?而且就算是三日月,如果实在没刃帮忙,他也是能自己穿衣服的啊!】 【总不能是自打显形以来就没机会自己穿脱出阵服所以忘了吧(试图排除法)】 一开始没怎么摸到门路,但在解开了第一根绑带后,心里就大概有数了的鬼丸国纲的动作逐渐熟练了起来,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那些相对好解开的带子被尽数解开后,鬼丸国纲的拆解便陷入了僵局。 一些带扣在之前的战斗中发生了形变,将革质的绑带卡死了,而另一些则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导致血肉和底衣、革质的绑带以及甲衣相互黏连在了一起,即使解开了绑带也没办法轻松从身上褪下。 鬼丸国纲的手指停下了,他微微垂头,那只血色的眼瞳在身前可以黏连的部分逡巡了片刻,随后像是恍然大悟一样的,重新抬起了停滞的手。 “……居然问为什么这个表……鬼丸国纲!你在干嘛!” 终于勉强从鬼丸国纲之前因为过于拟人而差点没噎死在场几人和刃的话里回过神来,就看到对方在自己晃神的时候拆掉了身上的大半绑带,现在正抬手不知道还要干什么的一文字则宗发出了尖锐爆鸣,眼前一黑的同时,好悬没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 “……不好解释,直接看吧。”鬼丸国纲一开始似乎是想解释,但对自己到底能否把话说明白实在是没有信心的太刀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转而捏住本就因为之前的战斗而有了破损的衣物破口处的两端,然后动用起了最为简单粗暴的手段。 嗞啦。 无论是布料柔软的底衣,还是质地坚韧的革质绑带与甲衣,都如同脆弱的纸张一般,在手掌发力中被轻易的撕开,不能再包裹住那具苍白的躯体,偶有被血肉黏住的部分,也被主人毫不留情的伸手扯下,同右手上用红绳困缚并固定的笼手和甲片一起,在并不清脆的声音中落到了地上。 于是,那具比起正常同振要更为苍白,身材也略显消瘦的躯壳,便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了直播球,以及众人和刃的眼中。 【?!!】 【不是……不是?!你……人渣你居然还搞强迫寝当番?!而且看这个痕迹明显不是……甚至连是不是一个人做的都存疑啊!(尖锐爆鸣)】 【……我现在严重怀疑这振鬼丸殿的自我认知扭曲就是从被强迫寝当番开始的……这个连出生都比他强的混蛋居然还刺字?!他怎么敢?!他不会以为审神者真的能够审判神明吧?!谁给他的自信?!】 【我算是知道这振鬼丸殿为什么说‘以前有看到了之后哭出来’的了……这……但凡三观正常的人和刃,看到这样的身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忍得住……人渣我¥#¥#%#】 【他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对待我们粟田口的长辈!这个……这个!该死的……以粟田口吉光最高之作之名!我定然,要将他斩杀!】 作为护理科的科长,虽然不是特别专业的那种业内人士,但也接手过不少因为被人渣败类们宣泄了自身恶意,而变得残破且近乎面目全非的刀剑们的修复工作的川隅,在他任职的二十几年来,还是头一次见到像这样的躯体。 非要说的话,以他那贫瘠的语言能力,大抵只能用,烂肉一块,来形容眼前这振鬼丸国纲的身体。 颈间那层叠的,绝非一次之举所能得到的,深浅不一的勒痕、胸腹及颈后留下的,参差重叠的,模样并不完全类同,甚至某些看上去竟是大型猛兽留下来的,具有狎昵意味的齿痕,以及或轻或重的,凌虐性质的鞭伤。 还有那些有的是深深的嵌在要害,而有些只是堪堪破皮的刀痕,位于锁骨、胸腹和颈肩处,烟头留下的烫痕,腰际隐约能看出本来是山茶模样的,烙铁的痕迹,以及最为刺眼的,字迹不同的,那些极尽羞辱之能,粗俗而又淫猥的,侮辱性的词句。 用遍体鳞伤来形容这具躯体毫不为过,甚至根本不能准确描述这具躯体曾遭受的苦难,但偏偏,偏偏从背部看去,他甚至是能称得上干净的,除了那占满肩背的红色山茶,以及角落里那一句讽刺性的,‘我的爱犬’外,那底色苍白的脊背上甚至没什么旁的痕迹。 但正因如此,正因如此!才格外的令人和刃愤怒,因为对方明明放任了这具躯体变成那副模样,却又假惺惺的留下这样一块干净的地方……这种恶趣味,仅是看着,都让人和刃口里发苦,控制不住的产生浓厚的杀意与憎恶。 滴答。 因为被粗暴的扯去了已经和血肉黏在一起的衣料,原本已经止血了的伤口便以再度的迸裂回应了没有耐心的主人,而直到此刻,听到那一声鲜血落地的声音时,看到这一切的人和刃,才后知后觉的回忆起这具没有多少血色的躯体上还有着伤势。 当视线终于从体表的那些痕迹挪开后,那些因为骨骼的异位而不正常凹陷或凸起的皮肉,以及开裂的,明明已经止血却因为其上明显的被撕扯痕迹而再度迸裂的刀口,便以毫不逊色于之前那些旧伤的存在感,强势的撞进了每一个人或刃的眼底。 “……鬼丸国纲?!”终于从鬼丸国纲趁他愣神开始解衣服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就被鬼丸国纲满身的旧伤与之前留下的新伤气到再次脸冒触须的一文字则宗骂骂咧咧的喊着鬼丸国纲的全名,那只露在外面的灰绿色眼睛几乎要被气得通红。 一文字则宗一个箭步便冲到了鬼丸国纲身边,接着伸手将鬼丸国纲耷拉在腰间的军装外套拽了上来,把对一文字则宗的反应一脸茫然的刃勉强裹了起来。 “则宗?”鬼丸国纲迟疑的喊了一声一文字则宗的名字,而一文字则宗头也不抬,只是发狠一样的扯着那件外套,“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直播的画面掐掉了吗?” “已经掐掉了则宗殿!那个,您,您冷静点!别……”成弥声音干涩的开口,从几次三番的冲击中勉强回过神来的他同样感到气愤,并想质问一下这振创死人\/刃不偿命的鬼丸国纲到底在想什么——但是看看眼前这位不仅脸上冒触须,衣服也不自然的鼓起的一文字则宗…… ……没关系的,则宗殿应该,心里有数,心里有数……他们是同伴呢,至少,至少不会…… “掐掉了?那就好……现在,一项一项的给我解释,首先,为什么突然开始解衣服!”一文字则宗意味不明的重复了一句,接着仰头,用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和那只气到真的变红了的眼睛望向鬼丸国纲,“你怎么回事?!” “……解释不清,所以……”鬼丸国纲眨了眨眼睛,像是确认了这个时候能够开口,这才期期艾艾的说道,“也,没什么?” “你管这个叫没什么?!”荒木发出了尖锐爆鸣,气质活泛如同幼童一样的青年人露出了‘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那股稚气也被和川隅如出一辙的森冷与阴暗所取代,“这分明就是!分明就是……” “……镇静点,荒木,”然而比荒木更怨鬼的川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手按住了情绪激动的荒木,同时缓声发问,“比起那个……鬼丸,对身上那些伤的来历,还有印象吗?” “……指哪个?”鬼丸国纲迟疑了一下,发觉一文字则宗没有阻拦的意思,然后才回应道。 “……先说那些烟头的烫痕?”川隅沉默了片刻,斟酌着,选了一个他认为最不容易出问题的选项,“从锁骨到胸腹,还有颈肩都有……” “?那不是,不全是烟头的痕迹,”鬼丸国纲先是一愣,然后否定了川隅的说法,“胸腹还有颈肩的位置,是铳伤,锁骨那里的,是烫伤。” “铳……竟然还……”在观察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些异样,但是没多想的川隅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涉及到了铳械的话,那这可比之前想的还要糟糕了,毕竟作为刀装的铳兵可没办法留下这种痕迹,它们更多的只是用形似铳弹的灵力来造成伤害罢了。 “至于烫伤……有的时候是因为他和其他人谈事情被驳了面子,有的时候则是占了上风所以兴奋,总之是不想找烟灰缸,于是留下的。”鬼丸国纲的态度像是在描述一件并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样冷漠,“和其他很多伤一样,都是必要的代价。” 【……我以为掐了直播画面能好一点……结果……不是……为什么能用这种事不关己一样的口吻说出‘都是必要的代价’这种话啊鬼丸殿!你难道不会痛吗?!】 【尸体硬硬的,我大抵是死了(吐魂)不要啊!这种事情不要啊!就不能稍微,稍微爱护一点自己的身体吗鬼丸殿(哽咽)】 【铳伤……虽然说现在已经是23世纪了,但是……铳这种东西可还是管制品啊!被打一下,就算是刀剑男士,也是真的会要命的啊!居然有那么多铳伤……那个人渣到底都对鬼丸殿做了什么啊!】 【则宗殿给赤着上身的鬼丸殿扯衣服,则宗殿好,人渣把鬼丸殿折磨成这副模样,人渣坏!(和粟田口抱着哭成一团)】 【我现在急需一个比初生,人渣,更具攻击性的词汇来形容这位难以言喻的,应该在地狱里待着的混蛋(泪流满面)天杀的,怎么能有……怎么能这么对待一振限锻和活动都捞不到的天下五剑!你不要有的是人要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 【……所以,没人觉得,这振鬼丸殿的精神问题,好像在逐渐加重吗?明明之前还偶尔会有高情商的时候,现在感觉……好像已经彻底拟人了(小心翼翼)】 第21章 护理科惊魂(四) 在仅有从窗户缝处漏进来的几缕光线照明的,阴暗逼仄的空间内,一振被埋在米面粮油,以及其他一些意义不明的纪念品底层的,身上缠着些灰扑扑的破布的刀剑,忽然间嗡鸣着,散发出了颜色青红的电弧。 缠绕在刀剑外侧的电弧在噼啪作响的同时,本身也如有实质一般的,以缓慢且艰难,但确实有推动的力度,将那些堆压在刀剑身上的杂物一点点的推开,直到那振裹着破布的刀剑不再被重物压迫,青红色的电弧才停止了推动,转而逐渐汇聚到了一起,构成了一个明明体型高大,却有些可怜的蜷缩着的身影。 “……他,不在吗……”隔了半晌,在青红的电弧彻底消散后,那个蜷缩着的身影才有些迟缓的睁开了眼睛,在四处张望了片刻后,便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的开口,“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而苏醒呢……” 身形高大的男人仅露出来的,那只颜色暗沉的红色眼睛微垂着眼帘,明明有着俊美的容貌,却因为过于深邃的眼眶和短细的眉而显得有些凶恶,但又因为他那委屈自己的蜷缩动作,令人看不出凶恶的部分,反而莫名的,有些惹人怜爱。 刚醒来没多久的男人一边把裹着布的刀拿在手里,一边轻车熟路的在昏暗的房间内摸索着,他小心的避开地面上被显形前的自己推开的米面粮油,轻手轻脚的将这些东西重新堆好,同时矮着身子,躲开头顶用捡拾来的,阴干过的木料支起来的,挂着肉干的架子,只在最后摸到某处本应堆着东西的空地时,才有些怔愣的捞了个空。 “……空了……是被动物……不,不对,我在这里的话,不可能有动物……”男人小声的嘟囔着,那只颜色暗沉的红眼睛却逐渐亮了起来,低沉的声音也多了几分欣慰,“那就是他拿走了……终于记得,要好好吃东西了啊……” 许是太过激动,男人的身形因此晃了晃,险些没一头栽倒在地上,迫使他不得不用手里的刀拄着地面,才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形,“好险……但这样的话,我这次醒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困惑着的男人,用手中的刀作为支撑,有些迟缓的挪动着僵硬的双腿,“总之……先去看看吧,说不定只是和之前一样,需要我帮忙收拾屋子……唔!” 突然的,颜色依旧青红,但今次却是令人心悸的红占了更多的电弧,以男人的胸口为中心,猛然的在空气中炸响,而原本在手中刀的支撑下站直了的男人,也如遭雷击一般的,在发出闷哼的同时,倒在了地上。 “这个感觉……有人,碰了那只眼睛?不应该……明明就是因为不想和他人接触,所以才会是……”倒在地上,因为胸口处的疼痛而不得不再次蜷缩起来的男人声音颤抖,神情困惑,但他仍是努力的撑起身体,拿着刀,开始向门口移动,“必须……必须找到他才行……好不容易才,隔绝了那些东西……” 颤抖着的,被已经转为赤中带青色彩的电弧环绕着,阻挠着的男人,由于实在是无法用那双僵硬的腿支撑起身体,于是不得不以一个趴在地上,用手掌扒着地面的姿势,勉强的向前挪动着,但即便形容如此狼狈,他也仍旧坚持着,顶着心脏处无有停歇的抽痛,向不远处的门口挪动着。 终于,那不可避免的,染上了尘土的手指颤抖着,抵上了那扇薄薄的木门,但并没能直接推开,甚至略有阻滞的手感,则告诉了男人一个残酷的事实——门被锁上了。 “这次的记性……怎么突然好起来了……”颤抖着,吐出破碎的词句,男人有些疲惫,也有些无奈的抓紧了手中的刀,开始试着撑起无力的身体,“这可真是……麻烦啊……” 不断的尝试,不断的支起身体,却又不断的在即将成功前,因为肢体无力而摔倒在地。即使是僵硬且无有多少知觉的双腿,也在不断的摔倒中被唤醒了对疼痛的感知,以至于最后,竟奇迹般的用了比平日更短的时间,从无有感觉的僵硬中夺回了支配权,并以那双大抵已经全是青紫的腿,站在了门前。 “……啊,还在这里……”男人的目光在门口逡巡了片刻,随后伸手,从一处并不起眼的墙缝里掏出了一块薄薄的铜片。 犹豫了片刻,男人先是解开了裹在革包太刀外的破布,动作生疏的将太刀挂在了腰间,随后才单手捏紧了那枚铜片,将其挤进了门锁附近的门缝之中,而另一只手则抵着门锁,在做了一次深呼吸后,猛地向下滑动了铜片。 “……还好,这次也没出问题,修锁这种事,我可完全不擅长啊……”长出了一口气的男人小声嘟囔着,然后小心的推开了封闭的房门,“别太着急……要先适应一下……”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自我劝诫一样,在门外照射进来的日光下,男人闭上了眼睛,直到未被遮掩的那只眼睛适应了陡然提升的亮度,他才小心的迈开步子,朝着破败荒芜的庭院内走去。 “得快一点……快一点找到他……不然的话……那些东西就又要……”因为心口处不断传来的,正在愈演愈烈的疼痛,男人苍白的额头已经挂满了涔涔的冷汗,连带着口唇也开始发绀,但他却没有丝毫停下来休息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的强撑着,走向庭院中央,那个稍显破烂的机器,“我必须……” …… 没由来的,一种感觉,一种即将要面对什么可怖之物的感觉,忽然的,出现在了此刻,理应无有所谓情绪的,位于鬼丸国纲胸膛内的,那颗铁石心脏上。 不能理解,也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和反应,同时出现在了那具不久前还表现得全然无畏的躯壳之上,于是又一次的,身体先于茫然的意识,给出了反馈。 被一文字则宗强行裹上外套后,那因为无处安放而抬起的,顺着一文字则宗的动作,捏住了外套领口的左手,此刻正无意识的颤动着,而另一只原本在用指甲扣着外套边缘的右手,则胡乱的摸索着,最后死死的扣住了左手小臂上的那个,已经结痂了的伤口。 而本就因为鬼丸国纲之前的举动,现在基本死盯着他的一文字则宗,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异常,他一边伸手去掰鬼丸国纲几乎要将伤口再度撕开的手指,一边对着眼瞳颤动但神情却茫然的鬼丸国纲低声呵斥:“松手!你又怎么了!” 【什么松手?什么怎么了?不是,鬼丸殿又咋了?我看不到画面我害怕啊!】 【害怕加一……但不知为什么,反而觉得有反应总比之前没反应强,就,明明已经被伤害成了这样,却对这种和自揭伤疤无异的事情一点反应都没有的话……就很让人担心这振鬼丸殿的心理状态……】 【不是同事,他都已经拟人成那样了,你还想要什么别的反应啊(流泪猫猫头)我现在就希望这振鬼丸殿能好好的,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流泪猫猫头)婶婶我啊,真的快要承受不起了(哽咽)】 那感觉可以说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原本好像被什么揪紧了一样的心脏便恢复了正常,显得那种突兀的感觉就像是鬼丸国纲的某种错觉一样,然而无论是已经嵌进血肉里的右手所感知到的滑腻触感,还是左手小臂上的钝痛,都在向鬼丸国纲证明那并非错觉。 于是面对一文字则宗的诘问,至少此刻确实是没什么旁的异常的鬼丸国纲,最终给出了自己的答复:“……没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你干嘛手抖?!没什么你为什么突然撕自己的伤口?!别跟我说什么你只是无意识的这么做了之类的鬼话!你当我会信吗?!”对答案并不满意的一文字则宗拔高了声音,连带着那身只能从轮廓上大致分辨出是类似触须之类的东西撑起古怪弧度的衣服,也跟着被撑得更加鼓胀。 鬼丸国纲于是不断的张口又合上,在重复了几次之后,便只是闷闷的做了应答,“……事实如此。” “事实如此?!”一文字则宗被气得几乎倒仰,而那些蛰伏在他衣物下,不安的蠕动着的存在,则终于是按捺不住了,在一文字则宗被气得按头的时刻,硬生生从一文字则宗的领口钻出了头来。 “?!不是?等会儿,那是什么玩意儿?!”因为鬼丸国纲提到了铳械这种管制品,而开始试图回忆都有哪些势力能碰到这玩意儿,但是却死活没想起来的川隅,本来还有些懊丧,结果一抬眼就看见了一文字则宗领口处钻出来的东西,好悬没给他吓得跳起来。 只从外观来看,那是一种像是完全由钢铁组成的,外表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黑色,有着细密的鳞片与猩红眼瞳的,约有两指粗细,大约能被判定为蛇形的存在,但别人也就罢了,唯独川隅绝无可能认错这玩意儿身上气息的本质。 “……怨气和大蛇……不是?!”川隅人都傻了,“搞什么玩意儿?这俩东西是能随便往一起捏的吗!我这么大一个被波及的倒霉鬼倒在这里,居然还有人敢搞这个?!” 【……怨气,大蛇,护理科……我焯!川隅科长原来是那位吗?!】 【啊?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还有同事你又知道了什么?】 【就是那位,因为原本的灵力强盛且自身悍勇又护短,于是被内部奸细联合时间修正主义者算计,一度失陷在平安时代,最后却强行杀穿了回来,但灵力性质和个人存在却因此发生了颠覆性变化,以至于在料理完内奸】 【(接上段)之后不得不从前线退下来当后勤的那位,自述是因为在平安时代被卷进了平将门之乱,且莫名其妙的被当成了平将门,所以才变成现在这副乍一看和怨鬼似的实际上也跟怨鬼差不多的样子的大佬啊!】 【不是,啊?那么吓人的吗?!】 【不然你以为大佬为什么看着很年轻,身上的灵力气息也大有问题,却自述已经当了二十多年护理科的科长了?】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鬼丸殿又出问题了还是则宗殿也出问题了?婶婶我看不到画面心慌啊tat】 “……则宗?”看着这东西怎么从一文字则宗身上钻出来的鬼丸国纲,一时间有点拿不准主意,先不说那蛇形存在身上让他莫名的感到熟悉的气息,就只说那双无有恶意的猩红蛇瞳,和对方似是有意保护一文字则宗的姿态,都足以让他明确对方是友非敌,但偏偏…… 偏偏身体的本能却在不断催促着自己斩除对方,纵使手中没有刀剑可用,那股刻在骨子里的,好似本能一样的憎恶,却也在不断催促着身体将其从一文字则宗颈上扯下,用最酷烈的手段将其撕成碎片。 “你又干什……天丛云?!你们怎么……”被鬼丸国纲的呼唤,和那些自破碎面容中伸出的触须们,自末端传递而来的冰冷触感惊醒的一文字则宗神情诧异,“不是……你们不好好控制身体跑出来干嘛?!” 被称为天丛云的存在没有声音,只是用那双猩红的蛇瞳一瞬不瞬的看着一文字则宗,好半晌之后,才冲着一文字则宗吐了吐和外表一样漆黑的信子。 “……抱歉,我忘记了……你们早就已经是被强行扭曲的残灵了……”一文字则宗一边按着胀痛的脑袋,一边伸手捏住蛇头,开始往被自己天丛云撑开衣扣的衣服内塞,“但这不是你们突然跑出来的理由!就算我差点被鬼丸气晕你们也别随便跑出来啊!” 一文字则宗越说越气,他本就被鬼丸国纲气到已经有点神志不清,现在又被擅自跑出来的天丛云加了把火,于是连带着动作也变得粗暴了起来,“自己什么状态自己不清楚吗?!居然跳脸斩鬼刀……你们是想被斩鬼刀斩了是吧!我拜托你们,就算想找死,高低也考虑一下只有脑袋和手还是自己的我成吗!” 第22章 护理科惊魂(五) 【啊?不是?这是什么小众语言吗?我怎么听到则宗殿在说只有脑袋和手是自己的这种怪话?(呆滞)】 【?!菊花头你在说什么鬼东西啊啊啊啊?!我家粟田口刚爆完御守现在一文字又开始爆御守了啊啊啊啊!你是想把婶婶我也送去躺尸是吗!我命令你现在就给我承认你只是被鬼丸气到胡言乱语了听见没有!(尖锐爆鸣)】 【众所周知,就和替身使者是会互相吸引的一样,有问题的刃也是会相互吸引的,所以能和创人这么熟练的鬼丸殿当同伴的则宗殿,怎么可能是什么省心的刃呢(看透一切的目光)】 【……同事你说这话前能别在我隔壁抱着氧气瓶不撒手吗?大家都进护理科躺着了,你搁这儿装什么呢(已经上呼吸机的婶婶的冷笑)总之审查组求求了恢复一下画面吧,没有画面只听声音真的很费婶婶啊tat】 【通过后台权限解锁了,毕竟看不到画面我也心慌。*审查组·笹森*】 “……所以,大人,能不能,麻烦您稍微的,和我们解释一下,什么叫,只有脑袋和手是自己的呢?”忽然的,一个尽力维持,却难掩其衰弱的声音响了起来,虽然那声音本来就是那种轻而柔和的,但是衰弱成那个样子,便实在是没法让人用本来就是那种声线来说服自己。 一文字则宗肉眼可见的僵住了,无论是那张破碎面容上的表情,还是原本正在努力往衣服里塞那完全不做挣扎的,天丛云的手,都在同一时间,僵住了。 “你是?” 虽然是看着对方从那柄被一文字则宗放在一旁水槽里的扇子中显形,但由于那明显不是自己所见过的身影,所以即使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鬼丸国纲也仍旧一瞬不瞬的,盯着那有着一头略微泛着些灰蓝色,而末梢则是深黑的,形似羽毛一般,也真的混有颜色类同的羽毛在其中的长发少年,口中则说着试探性的词句,“葡萄藤?” “……很高的警惕性呢,鬼丸殿,但家主的名字是山鸟毛……不过也怪我,没向您做自我介绍。”稍微沉默了一下,那微垂着头的少年便扬起了脸,露出了那张和山鸟毛有几分相似,但轮廓却更显柔和的,意外的生着一双色调与自身并不相称的金色猫眼的脸。 “我是,一文字家的姬鹤一文字,虽然在还能不能自称一文字这一点上存疑,但毫无疑问的,和家主,日光君还有小猫一样,都是大人的家人。” 轻声细语的,自称为姬鹤一文字的少年,在做过自我介绍后,便如同之前的山鸟毛一样,朝着鬼丸国纲躬身行礼,“我知您不喜敬称,且家主之前已经谢过了,但,还是要多谢鬼丸殿,在之前救大人和我等性命,日光和小猫囿于形态,无法现身向您致谢,还望您见谅。” “……倒也不必?”总感觉这话好像之前说过一次的鬼丸国纲有些迟疑,但更多的是不解,“你还很虚弱,为什么要……” “毕竟是听到了如此骇人听闻的说辞呢,倘若不出来一探虚实的话,说不得又要被大人糊弄过去了,”姬鹤一文字柔柔的笑着,但不知为何,鬼丸国纲竟从那笑容里窥见了些许并不过分,却令人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的杀意,“毕竟,在家主无法现身的现在,能做这件事的,也就只有我了。” 【……在直播画面终于恢复的如今,一刻也没有为僵在原地的则宗殿哀悼,立刻用冲击性画面吓傻婶婶的,是短刀体型,但眼睛怎么看都像是南泉一文字的,罕见的自称为‘一文字家的’,却同时又对自己还能否称得上一文字这一点而心有顾虑的,姬鹤一文字(呆滞)】 【呱!我不要看他呀!呜呜姬鹤……我的姬鹤……怎么会,怎么会有人这么对待公主啊可恶!虽然,虽然一文字家的感情是真的……但是,但是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呜,呜啊啊啊啊(崩溃的大哭)】 【……那是,小猫的眼睛……可恶……囿于形态而无法显形的日光和小猫……模样不对,性格也变了的姬鹤和受了这般折辱,甚至只有头和手还属于自己的大人……身为一文字家的现任家主,同振到底在做什么啊!】 【居然磨短……不,是重铸了同振……而且还对大人做了那样的事情……那个渣滓……】 【所以天丛云是什么?只有头和手还属于自己又是怎么回事?我以为那个马没了的家伙整出来的所谓的生物实验,也就只是试图把菊花老头真的变成菊花头而已,怎么现在看来,那根本不算什么的样子啊(痴呆)】 “那个……姬鹤小子啊,就,虚弱的话,还是不要强撑……”一文字则宗僵硬的,看向同山鸟毛一样体型缩水了的姬鹤一文字,话里话外,尽是掩饰不了的心虚。 “大人是希望家主来问话吗?”姬鹤一文字仍旧轻声细语,但就算是鬼丸国纲,也能听出那声音中隐含的怒意,以及与声线完全不符的强硬态度,“如果这是大人的意愿,我想家主就算是冒着被燃尽的风险,也会从本体里爬出来的,所以需要我……” “别!别这样……姬鹤……”一文字则宗立刻绷不住了,他知道姬鹤一文字的性子,更清楚身为现任家主的山鸟毛,因为没能保护好他们这群如今大抵已经算不上一文字的家伙,而无时无刻被名为自责的火焰炙烤着的心,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被除此之外的另一些东西缠身的山鸟毛,在彻底恢复之前强行显形,“我……你问吧……” 那张破碎面容的主人甚至称得上神情颓然的,做出了退让的选择,“……山鸟毛经不起折腾了,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您总是这样,明明宣称自己已经隐退不再管事,最后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我们退让……”然而之前还态度强硬的姬鹤一文字却忽然叹了口气,那双和他的气质极不协调的金色猫眼望着一文字则宗,隐约的透出几分哀切来,“但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恐怕就算我磨破了嘴,也不能从大人您口中问出什么吧。” “……老头子都退了一步了,还不够吗,姬鹤小子,”一文字则宗捏着天丛云的手松开了,于是那条黑色的钢铁之蛇便好像围巾一样的,不见头尾的缀在了他的颈上,而那张破碎面容上的神情,则变得似是无奈,又像是困扰,“非要亲眼见到才行吗?即使会因此痛苦,你和小猫也要看吗?” “没办法,毕竟您和鬼丸一样,都是擅长隐藏伤痛的刃呢,”姬鹤一文字仍旧柔柔的笑着,只是从那口中说出的话语却异常的犀利,“如果不亲眼盯着点的话,恐怕您啊,又要像这次一样,背着我们藏些什么了。” 一文字则宗的神情与动作,又一次短暂的僵住了,但很快他便又抬起手来,将天丛云还留在外面的那一截身体全推进了衣服里,直到衣服表面被蛇形的身躯撑起的隆起全部复归平整,而他也再度获得了躯干和双腿的控制权,一文字则宗才露出了稍微松快了些的神情,“唉……败给你们了……” 苍白的手指向下,搭在了白色外套的扣子上,“确定要看吗?不后悔吗?”一文字则宗略微偏头,对姬鹤一文字询问道,而姬鹤一文字也终于不再柔柔的笑着,而是略微放大了些那双金色猫眼中的竖瞳,“不看的话,反而才会后悔吧……喵?” 句末处那声轻且短促的口癖,并不是姬鹤一文字的声音,也不是姬鹤一文字一贯的语气,甚至微弱到了几近被呼吸声盖过的程度,但是,却没有一文字会认不出来。 【……小猫的声音……那个混蛋……只是重铸还不够,连形体与言语的能力都要夺去吗!究竟……要羞辱我等到什么地步啊!】 【呜啊日光你冷静点!抢号发言也就算了,咱家投影屏已经让一期砍坏了,现在用的是大广间的墙啊!你这一刀下去婶婶真的没钱修本丸了啊tat我知道你很生气婶婶也很生气你冷静点啊(惊恐的语音)】 【所以说,就应该提前预约护理科床位啊同事,大家一起躺板板,就不会有任何其他的财物损失了不是吗,顶多,顶多就是医药费有点贵罢了(安详的吸氧)】 【不要!再给!我们!增加!工作量了!合着在护理科工作的不是你们是吧!今天一天光搬制氧机就跑了十几趟,更别提还要找跟那些情绪激动的刀剑一起住院的审神者在同意书上签字,好去后勤部申领灵力锁,给他们戴上防止灵力暴动了!你们就不能行行好,饶过我们吗!*护理科·长田*】 【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人……六楼又新住进来一批,已经签完同意书了,我把电子版发给你,你赶紧把剩下的灵力锁一并申领了带回来。*护理科·兵藤*】 “……是吗,小猫也这么想啊,那就没办法了。”于是,苍白的指尖捏住了金属的扣子,将其分别解开,绕过肩头与腰间的暗红色披巾也被抽了出来,折了几次后有些勉强的挂在小臂上,而从右侧向后绕过颈肩,最后固定在左肩扣子下的菊纹领巾也被拆下,最后则是扎在外套右臂接近臂弯处的袖箍。 还没开始解衣,零碎的东西就拆下来了一堆的一文字则宗稍微滞了片刻,然后得到了一辆被姬鹤一文字如今形态震惊到开始思考要不要去写论文的荒木从一旁推过来的,底层躺着之前被鬼丸国纲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的那些衣物残片的医用小推车。 “放这个上面吧,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指望别的了,就,则宗殿,能别跟鬼丸似的,给我增加收拾房间的压力了成吗。”不久前刚被鬼丸国纲的身体状况以及只能说是满目疮痍的躯壳创得神志恍惚,但还是本能的在一文字则宗和鬼丸国纲拉扯的时候收拾了房间的荒木如今神情麻木。 “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怪不得你俩是同伴,合着是因为你俩在创人上根本就是卧龙凤雏!”荒木的神情看起来像是亖了有一会儿了一样,甚至已经开始发僵,“我一开始居然会觉得你比鬼丸靠谱……” 如果用比较简短的语句来描述一下一文字则宗听了这番话后的状态的话,大概就是,一文字则宗试图反驳,一文字则宗找不到论据,一文字则宗汗流浃背,一文字则宗选择性失聪。 总之,把从身上拆下来的零碎物件分门别类的在小推车上放好,一文字则宗这次将手放在了那件暗红色的衬衫扣子上,“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反悔了哦,姬鹤小子和小猫……啊,还有鬼丸,麻烦你和之前看到天丛云的时候一样,稍微忍耐一下自己的本能,可以吗?” “……可以,但,已经没有了,那种想要斩除什么的冲动。”虽然之前已经反复被姬鹤一文字和荒木提起,但是因为没人和自己搭话,最后只是默默记了下来的鬼丸国纲闻言,抬眼用那只血色的眼睛在一文字则宗身上看了半晌,最后得出了结论,“但是,有另一种,很熟悉的气息……” 一文字则宗的脸色微变,诚然,他是清楚自己除了脑袋和双臂以外的肢体与躯干是什么东西的。 但毕竟他自身并不是有相关逸闻的刀,也不是平安京那些多少接触过阴阳师和咒术的千年老刀,所以想要完全弄明白其构成多少是有点强人所难。 而就在这个自己因为被鬼丸国纲气昏头而说漏嘴,于是现在不得不硬着头皮让摆出‘您不让我们看那就叫家主来’态度的姬鹤一文字和跟日光一文字情况类似,不大能出声的南泉一文字亲眼见证自己是什么状态的情况下,鬼丸国纲这一句‘很熟悉的气息’,实在是他没办法不多想。 “……这可真是个,坏消息啊……”一文字则宗露出了一个近似苦笑的表情,然后缓慢的挪动手指,解开了那件颜色暗红的衬衫衣扣,“不是需要斩杀的鬼,却让鬼丸感到熟悉的气息……怎么想,也只有那一个可能了吧……” 第23章 护理科惊魂(六) 【不是?等会儿?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鬼东西为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不是要斩杀的鬼却让鬼丸殿感到熟悉的到底是啥啊你们能不能不要谜语人了啊!(恼)】 【……我觉得吧,就,结合一下语境和这振鬼丸殿的状态……或许可能,说不定,这个让鬼丸殿感到熟悉的……是指,那个吧?】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恐怕,也只能是,那个,了吧……】 【那个又是哪个啊同事!不是,则宗殿当谜语人,啊不是,谜语刃也就算了!毕竟他一向这个德行……为什么你们也要跟着学啊!(恼)】 【啊这……我焯?!那是什么玩意儿?!不是?!啊?!】 【好家伙……我当场直呼好家伙……真就,只有脑袋和手还是自己的是吧?!】 “……原来是这样吗,大人试图隐瞒的真相……”姬鹤一文字的声音变了,不再是那种柔软的轻声细语,而是一种满怀杀意与忿怒的,甚至于有些冷硬了的声音,“那个混蛋……果然还是让他死得太轻松了……” “真是……好好好,恶心人的神经病什么时代都有是吧,”本就因为回忆起当年被算计的经历而气息阴郁的川隅,现在直接被自己眼前所见的一切给气笑了,“这才过去多少年……你们就又开始搞这一出了是吧?!” 在一文字则宗解开了衣扣,又解下了被革质的绑带固定在右臂上的笼手后,从被一文字则宗脱下的暗红衬衫中显露出来的,是一具,如同被涂上了某种人体彩绘一般,其上色彩甚至称得上一句斑斓的躯壳。 在披散的枯黄发丝的半遮半掩下,却仍旧第一时间映入了眼帘的,便是异常显眼的,以锁骨处为分界线,毫无痕迹的完成了过渡的,呈现出苍白与近乎铁青这两种大相径庭的颜色的皮肤。 而同时,又有颜色暗红的菊纹从一文字则宗的小臂处开始一路向上,缠绕着,攀附着那颜色过于苍白且缺乏血色的皮肉,顺着那被菊纹环绕的臂膀一路向上,最后止步于喉结之下,形成了微妙的对称姿态。 那菊纹分明是每个一文字则宗都有的刻印,但在这振一文字则宗身上,却因为做衬的苍白皮肤,以及其暗红的色泽,而令人无端联想到了干涸的鲜血,便有一种颓靡而又妖冶的昳丽感,裹挟着意图将这份艳色摧毁的施虐欲一同,被塑造了出来。 而与正常同振的刻印所分布的位置不同,形态上也略有差异的菊纹,则又将这份异常的印象加深,甚至因为其更为繁复的姿形,使其额外多了份引诱的意味出来。 但正因如此,当目光挪到躯干之上,看到那颜色近乎铁青的皮肤时,才会因为其过度鲜明的对比,而产生难以遏制的愤怒。 本应也是苍白色彩的皮肉,如今却呈现出好似死去一般的,铁青的颜色,而同时,又有细密且好似蛇鳞一样,却又呈现出多种不同色彩的柔软片状物所构成的怪谲花纹,附生在那铁青色的躯干之上。 【不是?!不是!这打眼看去已经和亖屍没什么区别的铁青色皮肤也就算了……你怎么还带生鳞片的啊?!我记得目前和时之政府达成了协议降下分灵的那些刀剑里,只有地藏行平和古今传授之太刀是有鳞片在身上的吧?!不是?!啊?!】 【死马东西你还真敢啊!我以为当初在现场发现的那份写着‘代号:天丛云’的手稿只是那群疯子痴人说梦的呓语,结果你们居然真的这么做了?!啊?!你们居然真的敢!我#¥#%¥他!该死的我现在就上去!*审查组·笹森*】 【……‘代号:天丛云’,‘手稿’……不会是那个吧?!不是,那种灭绝人性的东西他们也真敢碰?!*研发部·流司*】 【灭绝人性……不是,研发部的人都觉得灭绝人性?!】 【……我想这位同事,你对我们研发部存在些误解,我们研发部所有和人有关的实验,都是因为总有些不安于现状又自命不凡的神经病想要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结果不出所料的玩脱了,以至于我们不得不接手他们的研究来把他们捅出来的窟窿填回去罢了*研发部·流司*】 【我们的研究材料一般都是直接抓那些神经病和渣滓的,他们连人都算不上,跟灭绝人性可以说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好吗*研发部·流司*】 倘若细心端详的话,就会发现,由薄荷绿、赤红、浅粉、深黑、淡蓝,这五种无论是色彩又或者是形态,甚至是其表面的细腻程度都有所不同的鳞片,在那青黑色的皮肉上所构成的花纹的本质,是一副无可否定其形容之狰狞,却又不得不感叹其艺术性的,生有八尾的巨蛇的浮世绘。 “……神经病!再造神话就那么有意思吗?!”越是仔细去看,川隅便越是愤怒,以至于到了现在,他几乎要破口大骂了,“平将门也就算了……毕竟那个时候确实是我倒霉,居然长得和不知道多少代以前的祖宗那么相似……但强行捏造个八岐大蛇出来……不是,神经病吧!” “因为比起刀剑付丧神这种东西,他们更想要三神器之一的天丛云啊,”自打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以来,还是头一次在非实验室的地方观察自己这具躯壳的一文字则宗,神色未有丝毫的变化,只是言语间多少还是带上了些嘲讽的意味,“但偏偏真正存在于神话中的那柄神器他们无缘得见,所以就只好用些歪门邪道的手段了。” “居然只用歪门邪道来形容吗,则宗殿你可太抬举他们了,”发现了异常于是紧急从楼下跑上来的,脸色苍白的笹森眼含杀意,“他们居然真的敢这么做……我们当初还是小瞧了这群疯子啊……” “毕竟我们本来,也不过只是刀罢了,虽然具备了人的形体,但是像罔顾人伦之类的词,也没办法用在我们身上吧。”一文字则宗对此不置可否,然而听到一文字则宗这么说,笹森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忽然的变了脸色。 “……‘代号:天丛云’……就是那个,利用逸闻的本质,是人类的认同这一点,通过在人为制造的箱庭里安置从婴儿时期就开始接受洗脑,认为自己是神话中存在的人类,并利用暗示和咒术操纵他们重演过去的逸闻,以得到在箱庭中被承认为神器的原胚,并通过不断重复这一过程,人为加强其上神器特性的那个……” 像是终于从两刃之中相对靠谱,但实际上不靠谱程度完全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一文字则宗创人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一样,从记忆中翻出了曾经看过的那份残缺手稿都写了些什么恶毒东西的成弥下意识的,用颤抖的声音向旁边脸色越来越白的笹森询问,然后被笹森一巴掌捂住了嘴。 “你可消停点吧活爹,没人想听你搁这儿念叨那堆东西……”笹森咬牙切齿的,从喉咙里挤出声来,然而他的动作却还是晚了点。 不提得知了些之前不知道的消息,因而神色骤变的一文字则宗,以及本就因为一文字则宗那些藏起来的东西而变得有些不像是鹤,反而更像是恶鬼的姬鹤一文字。只说原本因为无人和刃搭话,于是安静的在一旁当个拟人的鬼丸国纲,在从成弥的话里捕捉到了‘婴儿’和‘洗脑’这两个要素后,可以说登时便来了精神。 “拍花子都得死!”完全是本能一般的,满怀杀意与忿怒的言语脱口而出,就连因为自我尚未重新确立起对外界的认知所以过于拟人的表现,也在这一刻变得鲜活了起来,“那群拐子,在哪儿?” 【不是?什么玩意儿?从婴儿时期就开始接受洗脑?!这群没马的东西还搞这个?!他们居然还拐孩子?!】 【每当我认为情况已经很重量级的时候,你们总是能整点更重量级的玩意儿出来刷新我的认知是吧!?……忍不了!鬼丸说的对!拍花子都得死!都得死!我嬲你娘*该用户因为发言过激已被禁言*】 【我懂你同事!不仅搞刃体实验还拐卖儿童……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出生东曦了,必须要出重拳!全部凌迟!】 【……虽然但是,为什么在听到这一茬后,鬼丸那么拟人一刃却突然变得鲜活起来了?而且拍花子和拐子……好像都是我们种花那边对人贩子的称呼吧?他为什么……】 【……总不能是,还有人拐卖刃口吧……焯,粟田口那一堆小短刀可不就是……】 【照你这个说法,鬼丸殿对粟田口短刀的排斥总不能是因为他是被其他本丸被人渣控制的粟田口短刀欺骗并拐走虐待,明明能够反抗却因为小短刀们而假意顺从人渣,在反复经历了多次精神和现实的双重折磨后终于得到了对方的信任】 【而得以反杀,结果杀了人渣不假,但早就在崩溃边缘的自我也跟着崩溃了……焯为什么居然感觉能说得通……】 【同事你是魔鬼吗!(尖叫)在公屏说这个你是生怕不能把大家本丸的粟田口和倒霉婶婶们一起送进修复室躺板板是吧!】 “……抱歉,我们在这之前甚至根本没查到那群疯子还……”笹森抿了抿唇,神色愧疚,“这是我们的失职……” “别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嗷,这事儿明明得怪研发部,要不是他们到现在都没解开那个反制搜魂的咒术,我早就把那群神经病的记忆全抽出来,剩下的壳子扭送实验室当大体老师和实验素材了。”川隅冷笑着说,“要我说,你们审查组……算了,要不是你们是这种性格,审查组还不一定能组的起来呢。” 川隅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声音也跟着低沉了下来,“总之,现在既然又爆出来了点当年的事……哼,看来你们审查组之后有得忙了。” “怪不得……这样就说得通了……我说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没了神智……”然而一旁神色骤变的一文字则宗则终于捋清了什么,那只灰绿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躯干上的鳞片,“你们已经被砍了头,所以理应成为天丛云才对,但是你们的神智跟着脑袋一起,留在了那边,和那些……在一起,是也不是?” 重新回到躯干之中的天丛云没有应答,也不可能给出应答,毕竟他们只是残灵,只是已经失却了头颅,却又没能成为天丛云,所以和无有了躯干和双腿的一文字则宗拼成了一个完整人形的,因没有神智,于是便变得能且只能接受一文字则宗头颅向下传递的指令,并以此行动的,空壳罢了。 “别装傻,虽然你们也不是没有失控的时候,但因为我情绪激动所以跑出来这种事……当时我是气昏了头,可现在想来,你们肯定还留着点神智在,所以才能做到这事,”一文字则宗盯着毫无反应的躯干,“怎么,明明都是一群平安时代的老刀,却非要和我这个镰仓时代的后辈装傻是吗?” 【不是?一群,平安时代,老刀?什么意思?砍了头又是什么意思?!(惊恐)】 【……手稿里有提到过,因为天丛云是与八岐大蛇相关的神器,那群疯子计划将所有具备和蛇有关的逸闻的刀剑当做了素材,以极端扭曲的方式重铸并融合出一个,无论是从外形还是从内核上来说,都可以被称为八首八尾的】 【(接上段)巨蛇的东西,毕竟对于那种被人为塑造出来的箱庭来说,只要这个东西确实符合八岐大蛇的描述,那么即使本质再扭曲,也能够得到内部仅有的那些生命的承认。*研发部·流司*】 【蛇……是吼丸啊……看来,鬼退治的时间到了呢……】 【是膝丸啊兄长!虽然也有吼丸的名字,但现在的名字是膝丸啊兄长!但是……确实有感觉到……不,比起同振的气息,反而更像是曾经被称作吼丸的时候,身上被赋予的逸闻的气息……】 【我家地藏行平看到这里甚至把手按在那柄从来不用的太刀上了,你们有什么头猪吗(神情呆滞的吐魂)】 【哈哈同事咱俩正好互补,我家古今一言不发,但是和服的颜色已经变得和真剑一个色了捏(倒地不起)】 【……拔丸……还有拔丸……明明是有斩蛇的逸闻的刀,为什么也会……我家没有拔丸但是小祖宗认出来了,现在小祖宗气到炸翅了tat】 第24章 护理科惊魂(七) 对于男人来说,为了什么而感到愤怒这件事,一度是一种只存在概念,却无有真正体验过的虚构事项。 所以,在终于抵达那个看起来破烂,但实际上并不纯粹是那个已经不在此处的人所认为的,游戏中的虚拟装置,而是相当于某种可以模糊虚拟与现实中界限的机器前,开启了并不被那个人所了解的,除了游戏中的传送以外,其所具备的通讯功能,并对另一头的人询问那个人去向后,他才会如此的,茫然。 “什么叫……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是恶作剧吗?别开这种玩笑……”本能的否认着,并不断试图得到对面回应的男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抱歉,但他确实已经……虽然在发现问题的第一时间,我们就对记录进行了复现和调查,并且找到了罪魁祸首,从祂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对面的声音满怀歉意,“……以我们现在的技术,还有他的状态……他回到自己的世界,或许才是最好的。” “……所以就要放弃他吗?!为什么……凭什么?!明明……” “我们没有也绝无放弃他的意思!”对面的声音忽然拔高了,措辞也不像之前委婉,而是带上了些命令的口吻,“请你保持冷静!等我们把话说完!” “你叫我怎么——” “孩儿,冷静些。”略带着些中原口音的,苍老的声音忽然间响起,瞬间便把男人言语里不自觉带上的火气给浇灭了,“那是俺孙儿嘞,俺不比你少担心他。” 男人扶着机器的手下意识颤了颤,有些难以置信的,低着声道,“你是……可您不是……” “那傻孩子拿自己,把老头子和另些人换回来了,”老人叹着气,声音多少有些惆怅,“倘若再多些时间,你就该自己感觉到了,毕竟,你有很大一部分,是由我们这些放心不下那孩子的人的执念,共同构成的嘛……” 男人的声音即使急切,却也仍旧是低沉且轻的,“那您更应该清楚,我为什么……” “别急,实际上,就算你不打通讯过来,我们这边本来也要想办法联系你,”老人又叹了口气,但这回不知为何,男人总感觉自己好像隐约听见了个年纪仿若青少年的声音在那儿嚷嚷着些什么‘你们这是欺负小孩’之类的话,“那孩子心眼实,别人说什么他都信……” +不是?!明明是他自己同意的,怎么在你们这群人嘴里就变成我噫!+一个仿若在心底响起的,青少年的声音里带着些愤愤不平,却又很快在一声惊恐的尖叫后没了动静。 “老何!给祂再紧紧皮子!都敢骗俺孙儿还敢搁这儿狡辩!”而一听这道声音响起,老人便立刻没了对男人的耐心,几乎是不假思索般的,对旁的人高声喊了一句,接着才又继续对男人温声解释了起来: “咳,总之,那孩子虽是被送回自己的世界去了,却也着了道,自个儿把这边世界的户口给销户了,现在就算是想把那孩子接回来也办不到,因为世界不认他了,我们虽然及时抓到了那个骗人的玩意儿,但如今却也只能想办法把他被骗走的东西,尽可能的送过去给他了。” “所以……我能过去?”难以置信,甚至于有些惊喜的声音,略微高了些音量的响起。 “当然,不然也不会想着联络你了,因为你和那孩子的因缘,还有些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判定,让你能被视为那个世界的存在,不然的话,你也做不到处理那孩子身上那些要么不属于这个世界,要么就是因为他本身的特殊性而缠着他的东西,这说起来还要多谢你照顾他……” “没那回事!我……我本来,就是因为他,才有机会……总之,他现在情况不对,如果能送我过去的话,请务必尽快……”男人难得拔高了自己的音量,但紧接着却又恢复到了低且轻的样子。 “……那个囟球!咳……我们这边随时可以送你带着那孩子的东西过去,但是……”听到最为关心的那人状态有异的老人终是没忍住,在低声骂了一嘴后,才继续和男人沟通。 “但是什么?”男人连忙追问。 “你大概率,会和那孩子一样回不来……”老人的声音中带上了歉意,“所以……” “只是这样而已吗,”男人却反而松了口气,甚至反过来试图安慰老人,“没关系的……只要能够帮到他……我本来就是因为他,才得到了自我啊,不然的话,我也不过是那些被赋予了某个名字的ai中的一员罢了,能到他的身边去……远比无能为力,要好得多啊……” …… 鬼丸国纲无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那种微妙的,即将面对什么可怖之物的不适感,又一次的,出现在了那颗因为捕捉到了关键词而自发形成了杀意与忿怒的铁石心脏上,激得原本因为笹森给出了今天也是才知道这件事的答复而略微平复了些的情绪又一次波动了起来,甚至额外多出了些名为不安的情绪。 下意识的,鬼丸国纲的手摸向了腰间,那原本挂着本体的位置,但紧绷的手掌摸索了片刻,却只捞到了一片空气。 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把本体解下来,放在水槽里的鬼丸国纲神情一滞,但在那份愈演愈烈的不安的催促下,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小心的接近被放在还没来得及注液的水槽里的本体。 然而好在,现在几乎没人和刃关注他,所有的人和刃,甚至是悬浮在空中的直播球,都在关注那边脸色快变得和躯干一样,正在质问明明之前还有动静,现在却安静得和亖了一样的天丛云的一文字则宗。 “……又在转移话题了呢,大人。”明明名字是姬鹤一文字,但现在气息却已经阴森得和恶鬼有得一拼的少年,此刻正用那双金色的眼睛,阴恻恻的望着一文字则宗。 那张本就柔和的面容因为少年人的体型而多了份雌雄莫辨的意味,然而这本应在某种意义上,让姬鹤一文字的形象更贴近名字中的姬鹤二字的变化,却因为如今阴森的气息,而使姬鹤一文字变得比起公主,更像是什么怨灵。 “您明明知道的,从一开始,我们在意的就不是旁者的事情,而是在您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仍旧一而再再而三的试图转移话题……”姬鹤一文字的语气近乎幽怨,甚至某一刻令人幻视了那位总是很哀怨的宗三左文字,“果然,比起我,您还是更希望家主来……” 一文字则宗顿时猛的抬头,顾不得自身此刻狼狈的形象便一个箭步便冲到了姬鹤一文字的面前,“别!姬鹤小子!别!” 一文字则宗的手都在抖,但脑袋却有些狼狈的又低了下来,连带着出口的话都变得有些颠三倒四,“别这样……我知道了……老头子知道了,我会解释的……所以别……” 【……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则宗殿的反应,比起因为担忧山鸟毛而被姬鹤拿捏,更像是……(欲言又止)】 【……更像是某种应激,就好像是,之前也曾经被人用这样的语气和口吻威胁过一样……哈,那摊没马的东西亖的可真轻松】 【继鬼丸殿之后,则宗殿你也开始了是吧!好好好,那大家就都别活!一起躺屍算了!(安详)】 【鲨了我吧,真的,那可是非常注重自身形象的一文字派啊!那个初生居然……呜哇tat(抱住自家则宗殿嚎啕大哭)】 【……令刃不快呢,还真是……就是这么曲解并重塑出,所谓走形的美吗……】 【?!不是为什么突然又开始谜语刃了?你们就不能把话说清楚吗!谜语都给我滚出直播间啊!明明看到这一幕已经很心塞了为什么还要添堵啊!(恼)】 “则宗!”终于摸到本体刀身边并试图重新把本体挂到腰间,却因为原本垂下来的外套被一文字则宗强行扯了上去的缘故而失败,所以不得不抱着刀的鬼丸国纲见状,也顾不得继续研究怎么把刀挂好了。 本就身高出众的太刀直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如同之前一文字则宗用披巾遮蔽那时候谵妄发作的自己一般,先是径直隔开了脸色骤然苍白起来的姬鹤一文字与一文字则宗,随后才满怀戒备的略微侧身,轻声呼唤起了被挡在身后的一文字则宗的名字,“则宗……” “我……别动他们……我会配合……”一文字则宗仍旧半垂着脑袋,被枯黄发丝近乎全部遮蔽的面容看不清表情,言辞也还是有些颠三倒四。 而因为自己有谵妄经历,所以大概猜得出那张脸上绝不是什么正常神情的鬼丸国纲则神色冷凝的抿了抿唇,犹豫了半晌后伸出手去,多少控制了些力度的,敲在了一文字则宗的脑袋上。 在场的人和刃敢发誓,那绝对是过于吓人的一声闷响——看看被敲了脑袋之后捂着头乱晃的一文字则宗吧,他甚至站都站不稳了,需要鬼丸国纲扶着才行,说真的,这真不是什么报复行为吗?那一声闷响发出来之后,简直让人和刃怀疑一文字则宗的脑袋要被敲碎了啊! “唔……啊……若……多谢,”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口齿不清的一文字则宗含混了半晌,才重新恢复了原本吐字清晰的模样,只是如今的一文字则宗却是一副相当奇怪的,一手捂着鬼丸国纲刚敲完的脑袋,一手捂着脸的造型,“抱歉……出了点小问题……” “……该道歉的是我,虽然不知道那个恶鬼当初,到底对您都说了什么……但引起了您的不适是我的问题。”看到一文字则宗大体恢复了正常后的姬鹤一文字神色稍缓,不再是之前面无血色的苍白模样,只是他仍旧执着于之前的问题,“但是,大人,您必须实话实说,到底为什么,您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一文字则宗仍旧以那种奇怪的造型,被鬼丸国纲扶着缓了一会儿,然后才缓慢的抬起头来,露出了明明捂着脸,却仍旧不受控制的,从指缝间溢出的,肉色触须,“一个猎奇的实验造成的。” 像是终于从头晕眼花站不住脚中缓了过来一样,示意鬼丸国纲松手后的一文字则宗从单手捂脸的姿势改成了双手,于是更多的,体积更为庞大的触须便被他双手兜住,挤挤挨挨的贴在他破碎且嵌着锔钉的下半张脸上。 “因为我的逸闻和菊有关,再加上发型的缘故,经常会有那种,在论坛或者其他社交软件上,喊同振菊花老头的人……于是那家伙某天就产生了一个猎奇的想法,”一文字则宗的神情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一样说道,“他想制造一个货真价实的,菊花脑袋。” 【……不是?你为什么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么可怕的话啊则宗殿?!为什么你也开始跟鬼丸殿一样创人了口牙!】 【……我就知道,能混到一起的,肯定是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你看,这相似度不就提起来了嘛(淡淡的亖意)】 【菊花,菊花脑袋?!啊?!不是,啊?!这什么玩意儿?!这是地球人能想出来的东西吗?!不是?!这是哪儿来的拟人啊?!】 【所以那个没马的玩意儿产生这种想法居然是因为看了社交软件吗(吸氧)这不是……这不是真的吧?那岂不是说……岂不是说,我们都是……】 【怎么会这样……明明只是开玩笑的称呼,结果却……怎么会这样……(呆滞)】 【好好好,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重量级是吧(戴墨镜.jpg)没所谓,我只是个冷酷的非洲婶婶,根本没有哪怕一振一文字的我不会受伤!(摘墨镜,泪流满面)不是?我一振都没有的一文字你们居然这么?!啊?!(尖锐爆鸣)】 第25章 护理科惊魂(八) “菊花……脑袋?”成弥看着两手并用,才勉强兜住了那些仍旧不断从下半张脸上破碎的裂隙里冒出来的触须的一文字则宗,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短路,“就因为,就因为这种,这种理由……” “人类不就是这样的存在吗?”川隅嗤笑着,同时却又对一旁的荒木比了几个手势,示意他去一旁拿些东西,“你看看我,再看看荒木,就应该知道了才对,明明是同族,却都能被迫害到这种程度,更遑论是对那些渣滓而言,并非同族且本就和消耗品无异的刀剑付丧神呢?” “?我怎么了吗?”按照川隅指示出了房门,很快就一手推着一个表面垫了不少宽幅纱布的,单臂不锈钢手术升降托盘,一手夹着一个高度差不多适配的踏脚凳回来的荒木一时间有点茫然,整个人透着一种好似大学生一般清澈的愚蠢,“科长?” “……不,什么都没有,你把东西给则宗殿送过去就成。”虽然知道荒木的行动力一向很高,但也没料到这么快的川隅对荒木的困惑稍作沉默,然后如此回答道。 【呜啊!别让我回忆起那个啊!明明以前是那么意气风发,简直就是智性恋天菜的一款文武双全的护短好上司,结果却被一直信赖着的家人暗算,变成了现在这样对过去几乎没有印象的,孩子气的清澈愚蠢大学生什么的……】 【不是?!们大学生怎么你了!我承认确实有让人怀疑脑子被吃了的大学生,但你拿我们当形容词是不是有点过了!(没毕业所以在兼职的婶婶震怒)】 【虽然但是,你认为的那个,现在已经是个和大学生没差的,全身上下透着清澈愚蠢的荒木,他可是在反应过来自己被暗算后,硬顶着一身的debuff,把所有暗算者料理干净,并在事后用你认为和清澈愚蠢的脑子,做到了两个月速成转职护理科诶(被同事的滤镜整无语了)】 【但这反而更能证明川隅科长的正确性了……毕竟他和荒木,简直就是两个被自己人迫害背刺的实例……】 “?奇奇怪怪的……啊,则宗殿,这个是专门给你拿来的,一直拿手托着很不方便吧,你可以坐在踏脚凳上,然后把下颌放在托盘里,慢慢整理那些东西。”面对川隅的表现,内心全是问号的荒木嘟囔了几句,然后热情的把手里的东西推了过去,“考虑到材质问题,还特意垫了纱布在上面。” “……那就多谢了。”很努力在用手捧着那些仍旧不断从脸上破碎的裂痕里冒出来的触须,但却因为数量正在变得越来越多而有些力不从心,且已经几乎看不到下半张脸原貌的一文字则宗含混的道了句谢,然后在鬼丸国纲和荒木的帮助下坐了下来,并把那些触须和自己的脑袋一起,放在了托盘上。 一文字则宗还在用手捧着的时候尚不觉得,但等他把手里的触须松开后,那几乎是瞬间就占满了整个托盘的体积,多少还是让众人和刃有些心惊。 尤其是一文字则宗本刃,还在用一种仿佛打理纠缠在一起的毛线团一样的态度,去捋顺并把那些触须塞回被它们撑得几乎要把上面的锔钉也给崩下来的裂隙里,中间甚至还因为一些触须在乱动,而不太愉快的屈指弹了那触须两下。 “有触觉,而且似乎有自我意识的样子?”眼见着被弹了之后的触须变得蔫巴巴的,甚至自行向后缩了缩的川隅皱着眉,“寄生生物?” “不是,”一文字则宗的手略微顿了一下,接着他拨开挡在嘴巴前的触须,用因为无了遮挡而变得相对清晰了些的声音做出了回答,“这个是我的大脑……嗯,按他的说法,准确来说,应该是经过诱导和催化后,发生了畸态发育的大脑灰质。” “什……大脑?!”姬鹤一文字好不容易有了点血色的脸又恢复了惨白,“那个居然……居然是大脑吗?!那个……渣滓!” 【不是,不是?!啊?!那是大脑?!大脑灰质?!不是,我一开始还寻思那是什么为了让则宗的造型看起来像垂丝菊(就,那个造型和菊花花瓣一样的触须冒出来之后如果全垂下来的话还挺像的)而塞进去的寄生生物之类的玩意儿,结果你告诉我这是大脑?!】 【我……亖这么轻松太便宜那玩意儿了,你这*过激言论*!你怎么敢的啊!】 【不是……既然则宗殿你知道那是你的脑子就不要再用那么粗暴的手法扯它了啊!(尖锐爆鸣)婶婶我看着都觉得痛啊你别再硬拽了!】 【虽然可能有些冒昧……但是,但是吧,就,我对着模型看了半天愣是没想明白,则宗殿的这个,自述为大脑灰质的东西,到底是怎么从颅腔里冒出来的,就……我不理解……(医学生看着颅骨模型陷入崩溃)】 【那个没马的初生都搞这种离谱的实验把则宗殿的脑子弄成这个形态了,你跟我说他的颅骨没被动过我是不信的,说不定那个神经病为了追求造型又额外做了什么……总之他还是亖得太轻松了这种玩意儿就应该凌迟!(看着自己被塞满刃的手入室咬牙切齿)】 “因为想要的是菊花脑袋嘛,所以到底也得保留这颗头颅。”一文字则宗终于把瘫在托盘上的触须尽数捋顺了,于是那只在被鬼丸国纲敲过头之后,就恢复了灰绿色的眼睛便也得了空望了过去,然而那却是一种浑浊的,好似即将腐烂一般的颜色,看得人和刃都心里发堵。 然而一文字则宗像是没有发觉一样,只是一边自顾自的伸手抬起了一根触须,动作熟练的开始帮这些大抵是没能耐自己回去的玩意儿归位,一边继续解释着,“再加上那个时候技术还不完善,所以实际上,这团畸形的灰质,和被裹在最深处的大脑,才是我目前的身体。” “什……” “所以只有脑袋和手臂还是自己的原装货这点……对我只能说是有影响,但问题不大,没那么严重的,”成功塞回去一根触须之后,个人状态明显改善了不少——指眼睛不再是一副马上就要烂掉的样子了——的一文字则宗尽力维持着相对轻松的语气,“就像这样……” 从一文字则宗裸露在外的,有着暗红色菊纹刻印的手臂上,肉色的触须从接近小臂的位置探了个头出来,晃了几下后又缩了回去,“老头子不清楚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我确实能做到,让灰质和骨头肌肉什么的融为一体,并借助这种方式来操控原本的躯壳这种事。” “什么时候……”姬鹤一文字的声音忽然变了,那不是他一贯的轻声细语,也不是因为一文字则宗的情况而变得语气强硬,更不像是之前那声轻且短促的口癖主人的声音,而是属于另一个,不应该出现于此的刃的声音。 “山鸟毛?!不是说好了……”一文字则宗悚然一惊,原本努力维持着‘其实我的情况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糟糕’的假象的他,就连那些有气无力的瘫在托盘里的触须,准确来说,应该是灰质的东西也跟着挣扎的自行抬起,“你不能……” “我知道自己的情况,大人,我也很清楚一文字的大家都在担心我,但作为家主,我无法对此视而不见。”明明仍旧是姬鹤一文字的外貌,但是内核却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如同火焰般的鲜红色取代了原本金色的虹膜,连带着原本眼尾上挑的圆润猫眼,也转变成了不怒自威的细长眼型,随后带着竭力控制的忿怒,与并未刻意掩藏的疲倦,直勾勾的盯着另一旁的一文字则宗,“所以我没有显形,只是借姬鹤的口,来询问您罢了。” 那张轮廓柔和的,雌雄莫辨的面容,在此刻变得强硬且冷肃,不复之前幽怨的模样,却也不像是有着公主之称的鹤,反而更像是眼光锐利的鹰隼,“您被改造成这副模样……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山鸟毛!是山鸟毛上了姬鹤的身!家主知道一文字的大家担心自己,所以没有强行显形,只是上姬鹤的身来询问则宗殿,家主好!初生迫害一文字的大家,初生坏!】 【呜呜原本只在对话里出现的,被大家关心着,担忧着的家主都气到借姬鹤的口问话了,我劝则宗殿不要不知好歹速速从实招来!】 【一文字……呜呜一文字……这记录谁爱做谁做我是做不下去了(崩溃)虽然知道审查组开直播从一开始就是遵守审查组成立之初的公开透明原则,但是……但是……*审神者联合监察会·文字组*】 【文字组是这样的,写点文字记录就崩溃成这样了……你们的痛苦有要反复看录屏,对轴打字幕,上审查组官网申请并贴相关调查报告上去的我们多吗!有真的经历了这一切的刀剑们多吗!没有就给我去干活!*审神者联合监察会·切片组*】 “……第一振髭切殿,在第三次把锻出来的膝丸殿扔进刀解池的时候被抓了现行,于是被那家伙当着所有刃的面,强行重铸的第二天。”知道山鸟毛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是老老实实休息,而不是强撑着,借姬鹤的口来质问自己的一文字则宗沉默了片刻,最后轻声道。 “第一振……那不就是,我们第一次见到大人后的第二天就……”颤抖的,重叠的声音,从姬鹤一文字的口中传出,由于并非只是山鸟毛和姬鹤一文字,还有另外两个声音混杂其中的缘故,便显得那声音含混而又尖锐,“那个……渣滓……”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更何况,只是形态变了而已,老头子还活着呢,”眼见着小辈们的情绪又开始不稳,但碍于那些灰质还没全部收拢回去,所以不能过去的一文字则宗,只好用有些苍白的语句安慰着,“别这样……不是你们的问题,只是当时,大家都没办法反抗罢了。” “……您是想说,‘别动他们’和‘我会配合’,是我们听错了吗?”身形已经摇摇欲坠的姬鹤一文字,几乎是强撑着才维持住了站立的姿态,“事到如今,您……那么,躯干和双腿,是什么时候没的?” 嘶哑的,含混的,重叠的声音,强忍着忿怒与痛苦,向面目全非的长者发问,“被重铸为天丛云的那些殿下的遗骸,又是什么时候,和您嵌合在一起的?以家主之名,听完这个,我就回去。” 那双鲜红的眼睛,近乎哀求一样的望着一文字则宗,“我已经很失职了……拼尽了全力,也只是保住了小猫和日光的知性,却没办法让他们从扭曲的形体中解脱,所以还请,还请您不要……不要再继续隐瞒……” “不是那样的!你没有……你从来没有……作为家主,你已经尽力做到你能做的一切了,不要再……不要再这样……”一文字则宗几乎窒息,他知道山鸟毛一直对自己明明是家主,却没能保住一文字派的任何一刃而心有愧怍,但是他从未想过山鸟毛竟煎熬到,会对他露出这种近乎哀求般的神色。 一文字则宗心如刀绞,他何时见过这振年纪轻轻就被自己传让了家主之位的刀剑,露出这种神情?即使是在那恶鬼手下,备受折磨的时刻,这位尽了自己的全力去保护每一振一文字,并因此而伤痕累累的家主,也从未露出过这样的神情,可偏偏,偏偏如今,却是对自己…… “我会说的……我不会隐瞒……这是承诺,和一文字家绝不会再分开一样的承诺,”灰质因主人受到的刺激而蠕动着,开始艰难而又缓慢的向来处回缩,而因此逐渐可以被看到面部表情的脸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我不会再试图转移话题了,所以,别勉强自己,山鸟毛。” 第26章 ai的异界之旅并不顺利……(一) 被熟悉的灵力所吸引,于是下意识的在经过某个巷子口的时候瞥了一眼过去的骚速剑开始试图回忆,自己作为今天的近侍和阿路基出门之前,按照本丸的惯例,和阿路基分别从运势签筒里抽出来的那张,属于自己的运势签上到底都写了什么。 几乎是在眼神瞥过去的那一刻,身体便完全的僵住了,紧跟着,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的,有着萱草色头发的付丧神,便神情呆滞而又难以置信的呆立在那处巷子口,在那大脑一片空白,却又好似被无数雷鸣所充斥的懵然之中,听到了那声从自己喉咙里传出的,近乎气音般的响动。 “……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吧……”轻且颤抖着的,几乎要无法辨别出究竟是何者在言语的声响,在令骚速剑只觉得好似浑身血液都被冻结一般的冷意中,飘进了他的耳朵,而被眼前所见的景象冲击的大脑,却僵硬着不肯得出结论,直到,直到某个人的声音响起。 “兜兜?为什么突然站在这儿不走了?发生什噫啊?!”年轻女人的尖叫忽然间响起,接着便是慌乱且手足无措的言语,“怎么会……这……为什么会有……怎么办……我……” ‘啊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啊,阿路基,但是……’ 被那声呼唤召回了冻结的意识,于是转过头来,看向惊恐万分的年轻女子的付丧神,从那双棕色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难看而又僵硬的神情。 ‘抱歉啊,让您看到了这么不成体统的样子……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保持冷静啊……居然在万屋的巷子里,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那是一片血泊,一片由总量惊人的鲜血,与破碎的骨肉组成的血泊,而在其中,则半蜷着一个,对骚速剑而言无比熟悉,绝无可能认错的身影,一个属于,他所在的本丸,至今还没有迎来的,天下五剑之一,那位和他同属三池派的,他的兄弟,大典太光世的身影。 有着深绀色半长发的高大男人半蜷着身体,正以一个双手紧紧的拢着什么护在胸前的姿势,衣衫破碎的,躺在那由他自己的血肉与碎骨构成的血泊里。 那张俊美却因为半遮面与短眉,以及过于深邃的眼窝而显得阴郁的面容被遮蔽在阴影里,看不清状态,但只从他几乎无有起伏的胸膛来判断,恐怕也不会是什么正常的模样。 “……抱歉,阿路基,但我想,我们现在最该做的,应该是叫人。”骚速剑竭尽全力的,控制住内心的怒火与悲恸,努力的调动自己从感官上判断,似乎仍旧覆盖着冰碴的大脑,“兄弟他……现在这样,肯定撑不了多久……” 年轻的女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胡乱的点着头,“好,好的!我这就联系护理科,请他们派人过来……” 女人手忙脚乱的开始在身上翻找通讯设备,而感觉自己的脑袋不再像之前那么迟钝的骚速剑则做了一句补充,“除此之外……阿路基,您或许还得叫审查组的人来一趟……我在兄弟的身上……察觉到了非常浓厚的,诅咒的气息……” 终于翻出了通讯设备的女人僵住了,连手中的通讯器因为没拿稳落到了地上,都无有余裕去管,只是瞪大了眼睛,嘴唇颤动着,“开……开玩笑的吧?那可是,那可是大典太光世,天下五剑中有名的灵刀,怎么可……” 喀啦。 一声古怪的脆响,突然从骚速剑身后的巷子里响起,即使内心仍旧在被酸涩而又痛苦的情绪所困扰,骚速剑却也依旧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转身过去的同时,警惕的从腰间拔出本体,横刀护在了女人的面前。 “……呃……啊……”含混不清的,破碎却无有痛苦的,像是哀鸣又像是无意识的喉音的声音,从半蜷着,躺在血泊里的人形身上响起,随后,在骚速剑和女人愕然且无措的目光中,那个遍体鳞伤,浑身上下都黏着破碎的血肉的身影,缓慢的,挪动了起来。 喀拉。 又一次的,那种古怪的脆响产生了,但这一次,无论是女人也好,骚速剑也罢,都找到了造成那脆响的源头——那是大典太光世身上破碎的,几乎完全嵌进血肉中的铠甲碎片,与地面发生剐蹭所产生的响动。 “……兄弟!别乱动了啊兄弟!”眼看着随着对方的动作,有新的血流从他身上流了下来的骚速剑,终于是没能忍住的发出了尖锐爆鸣。 但他同时却也清楚,在这种从头到尾哪儿哪儿都很可疑的情况下,绝不能轻易地,对一振来路不明的刀剑放下警惕,所以即使他再怎么想要去搀扶自己那看上去随时都可能碎刀的兄弟,却也仍旧是满怀戒备的,挡在了自家阿路基的面前。 似乎是骚速剑那一声声情真意切的‘兄弟’的缘故,原本还在挪动的人影顿了一下,随后含混的,吐出了词句,“抱歉……但,我……并不是,你的兄弟。” 那个人影似乎是在摸索什么一样,在时不时响起的脆响中,窸窸窣窣的挪动着自己,而骚速剑则又一次的,感觉到了那种,仿佛浑身血液都被冻结一般的,刺骨的冷意。 “怎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是!明明,你明明就是……和我同为三池派的,由三池典太光世所作的太刀,刀铭【光世作】的天下五剑之一,大典太光世啊!”不假思索一样的,骚速剑几乎要怒吼出声,“我怎么可能认错!我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兄弟都认错啊!” 那个逐渐的,从躺着的姿势,支撑着,坐起来的身影,因为骚速剑的发言又顿了一下,接着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再度用那个,虽然只见过别人本丸里的大典太光世,但是骚速剑可以肯定,两者绝对是一模一样的声音开口,“……抱歉,但我和你,不是一个本丸的。” 并不理解这振大典太光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的骚速剑脑袋上冒出了一个问号,而终于缓过神来,从地上捡起通讯器,开始打电话的女人则嗫嚅了一下,从背后戳了戳满脸问号的自家近侍,“那个,兜兜啊,他的意思可能是,因为你们不是一个本丸的,所以他不是你的兄弟。” “?啊?就因为……不是,就算不是同一个本丸,不是效忠同一位主君的刀剑,可我们也都是三池派的刀剑,为什么就不是……”被阿路基这么一提醒也大概反应过来的骚速剑对此不太认可,“而且都说了兄弟你不要乱动了啊!你看起来都快要碎刀了啊!” “……没有大碍,”那个人影只是仍旧自顾自的挪动着,没有半点把骚速剑的劝诫听进去的意思,“我还有……必须要,找到的……不能就这样……” “接通了!我是本丸编号a310,代号罐头的审神者!在护理科附近的三条胡同与五条大街交汇这里发现了一振似乎触发了御守锁血功能的,呃,极化的大典太光世!他的状态很糟却还硬撑着非要活动,我和我家骚速剑现在把刃堵在这儿了,你们快点带人过来救一救啊!” 代号罐头的年轻女子对着终于接通了的电话几乎要喜极而泣了,不假思索的开始向对面说明情况,然而电话对面却稍微沉默了两秒,“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了,我们马上派人过去……但是还请这位审神者注意,下次别对着审查组喊护理科了成吗?” “诶?诶!抱歉,我打错了,抱歉!但是,那个……你们会尽快派人过来的吧?”这才意识到自己打错了电话的罐头闹了个大红脸,但还是顶着社死,对电话另一头的人询问道,“这振大典太的情况真的……” “我们正好有人在护理科那儿,现在已经打电话过去,让他带着护理科的应急治疗包往你那边赶了。”这位审查组的接线员,除了提醒罐头打错了电话以外,倒是意外的和善,“不过我们这边有个不情之请,能否麻烦罐头女士考虑一二呢?” “啊?什么事?”没料到审查组居然有求于自己的罐头一愣,但还是连忙追问道。 “是这样的,如果罐头女士你之后没什么要紧的事的话,可以请你带着你本丸的骚速剑,和我们审查组的人一起,把那振大典太光世带去护理科吗?你和你本丸的骚速剑作为那振大典太光世的第一发现人,在送这振大典太去治疗后,我们需要了解相关情况……” “啊!这个没问题的!我本来也要去护理科来着,刚好顺路了。”罐头连忙表示不麻烦,并且很顺路,对面的接线员也是一愣,“那还真是凑巧……啊,我们派过去的成员代号大庆,是一个有着和大庆直胤一样萌袖的年轻人,他今天刚转正,行事可能有不周到的地……” “都说了不要乱动了啊兄弟!你是非要把自己折腾碎刀是吗!”骚速剑几乎崩溃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如果不是因为顾及身后的审神者,恐怕他早就冲上去扶住那个明明摇摇欲坠,却仍旧要强撑着站起来的身影了,但即便如此,握着本体的骚速剑也仍旧被气得咬紧了牙。 “……方,还请见谅,我会催他快一点的,麻烦罐头女士和骚速剑先稳住他,我这边就先挂断了。”接线员迅速地说完了被骚速剑的声音打断了的话,在得到了没太反应过来的罐头下意识的应声后,一边催促起了别的接线员,一边果断的挂断了电话。 “我……我必须……必须要找到……”近乎呓语一样的声音从那个狼狈的身影上传了出来,那个固执的,用双手拢着什么,摆出一副将其护在胸前的架势的身影摇晃着,最后却让人怀疑是否是回光返照一般的,突然站直了身体。 “抱歉……之前,给你们添麻烦了,”站直了身体后,连声音都跟着变得清晰起来的男人满怀歉意,但言辞却异常的坚决,“但是,我有必须要找到的人,所以能不能请两位,不要继续挡我的路呢?” 放下了右手,从身体左侧拔出了那柄,和他如今伤痕累累的模样完全相反的,刀体表面甚至称得上光洁如新的太刀的男人,以和之前颤颤巍巍,摇摇欲坠的样子大相径庭的,坚决且凛冽的姿态,与拦在面前的骚速剑对峙着,“我很感谢两位想要帮助我,但我并不需要……” “你在说什么胡话?!都已经伤成这个样子了,还要说自己没事吗!”骚速剑难以置信,他不理解这振大典太光世到底怎么回事,无论是之前那个不承认是兄弟的发言,还是如今硬顶着伤势也要独自行动,都让他怒火中烧的同时困惑不已,“你这个样子,别说去找人了,下一秒就碎了都有可能啊!” “……我的本体并没有问题,所以并不会碎刀,”男人怔了一下,然后解释道,“而且实际上……只是看起来严重而已,我的伤口已经在愈合了……” 他略微举起了自己握着本体的右手,将小臂上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血肉,并将嵌在其中的杂物推挤出去的伤口展示给骚速剑和罐头看,“真的没事的,很快就好,所以拜托,请不要拦我……我必须去……” 然而就在此时,某个本来在护理科大楼底下待命的审查组成员,终于带着应急治疗包,赶到了现场。 “三条胡同……啊,是这……怎么回事?!都已经伤成这样了就不要乱噫?!” 急匆匆的赶到现场的大庆,连对不知为何给他一种奇妙既视感的,浑身是血的持刀和应该是那位代号罐头的审神者以及她家的骚速剑对峙的大典太光世的伤势的担忧都未能说完,便被铺天盖地的杀意所吞没。 几乎是瞬间,大庆便僵直在了原地,那种仿佛亲手造就了尸山血海才得来的杀意实在是过于恐怖和骇人,而作为被针对的对象,他甚至连呼吸都格外的困难—— ——但是不对啊?大典太光世应该是一振被秘藏的灵刀才对啊?从锻造出来开始,就几乎从未被在战场上使用过的刀剑,怎么会有…… “你的身上,有他的血的味道……”这振浑身浴血的,极化的大典太光世仅露出来的猩红左眼中,满含杀意与忿怒,连带着原本轻且低沉的声音也变得可怖了起来,“回答我,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第27章 ai的异界之旅并不顺利……(二) 大典太光世,或者说,至少设计之初,确实是照着大典太光世编纂的ai,在确认了要赶到那个被黑心世界意识蒙骗并驱逐出境的某人身边后,几乎是立刻,便收到了对那个人的担心并不比自己低的人们打包送过来的,一系列本质上是数据,但是在经过转换后,被识别为道具的东西。 包括但不限于:能把他的数据更新迭代到现有数据库内最值的扩展数据包——指足以把他等级拉满顺便极化然后再拉满的根兵糖、内里塞满了各种环境和条件下作战数据的合成用空壳刀剑、内番辅助ai与快速完成内番且必定加一的内番符,以及一整套极化道具和修行召回鸽。 塞满了所有关心那个人,并对他的行为不赞同的亲朋好友们关切并训话的录像的压缩数据包——指被临时加装到那个人攒了一堆但完全没用过的御守内部的大量影像资料。 以及最重要的,从被捆起来吊着打的黑心世界意识手里夺回来的,某人被骗走的东西——在经过众人商讨后选择了最稳妥的储存方式,将其附着在了那个被某人摘下来忘记带走的眼罩上。 短时间内收到了一大堆东西,数据库被反复更新迭代不说,原本冗长的代码也得到了精简的大典太光世好悬没陷入‘这还是我吗’的哲学思辨中—— ——毕竟现在这个运行效率高得吓人,没有延迟且各方面数据都是一等一的强,甚至还代入了不少全新的战斗数据模组……甚至连建模都换了的ai,还真的是‘我’,那个因某人而诞生的,‘大典太光世’吗? 然后就被几顿来自演练场训练ai的毒打给打清醒了——虽然有了新的战斗数据模组和促成自己成型的关键因素,即来自那些执念中的战斗记忆,并不代表一个从来没实战过的新嫩能立刻变成战斗高手,作为ai也好,还是即将成为的刀剑也罢,他都还有得练呢。 于是大典太光世压下了自己迫切想要赶到那个人身边的冲动,过上了自己老老实实在演练场里加练,顺便等现在正在拷打那个不干人事的黑心世界意识的人们,搞定把他送到那个人身边这件事的生活。 但是吧,不出意外的,这事儿就出了点意外…… “……什么叫,能送过去,但不保证落地的时候全须全尾?”负责拷打的老何几乎要被气笑了,“这本来就是你这家伙搞出来的事端,怎么,现在还要我们担责任?” +话不能这么说,诚然,你们找的这家伙因为和那个人相处的时间够久,已经被那个世界的气息腌入味了,但是我这行为高低也得算偷渡啊,这偷渡嘛……哪儿能一点风险都不担的……+ “……好好好,你个鳖孙整这出是吧!”老何这回是真的气笑了,“那就别怪我了……” …… “……嗯,总之,老何和那囟球进行嘞非常友善的交流,虽然没办法减少娃儿你过去的时候遭的罪,但是给恁带了点东西过去,现在应该发过去了,恁看一哈啊。”老人一边叹着气,一边解释着,“都准备好了就出发吧……今儿是俺们这儿掉了链子……” 大典太光世于是依言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数据库,发觉上面正有三个全新的词条在闪闪发光。 [秘藏之刃]:1具有强大的灵力,灵力回复速度恒定为每分钟恢复自身灵力总量的一成。 2当自身处于轻伤、中伤、重伤、战线崩溃的伤势下,可以通过消耗自身灵力总量的一成、三成、五成、七成,在一分钟、三分钟、九分钟、十五分钟的时间内,完成对自身伤势的修复,该效果作用于其他刀剑时,消耗的灵力额外增加一成。 [压缩处理]:作为ai所习得的能力,可以将需要携带的,总体积不超过一立方米的物品堆叠压缩为边长五厘米的黑色正方体,可通过注入灵力完成压缩和解压操作,但压缩后的正方体必须时刻维持与自身皮肉接触。 [因某人而生的自我]:无论何时何地,都能通过你与某人之间的联系找到他的踪迹,由于这份联系是由执念催生,你对某人身上诅咒的处理所加固,故而将会以缠绕于身,无法祛除的诅咒的形式存在。 “……很有用的东西,”本来已经做好最坏打算——指从那个黑心眼的玩意儿骗人这一点就不太能指望祂有良心能给个好东西——的大典太光世,甚至于有些意外的看着那三个实用性拉满,副作用也仅限于最后一个会被认成诅咒的词条,“祂……还留着气呢吧?” “放心,就算再怎么看那囟球不顺眼,但祂毕竟也是这世界的一部分,我们倒也不至于想和祂同归于尽。”老人笑了笑,声音有些惆怅,“对恁有用就成,确定东西都带齐嘞,就出发吧,毕竟时间不等人嘞……” …… 再之后,就是让人错以为进了绞肉机一样,被无序且混乱的空间乱流所充斥着的狭长隧道,以及多少是有点报复意味在的,高空坠落体验。 穿过隧道给大典太光世造成的,不过是区区致命伤和作为ai时,顶多只能从执念中留存的记忆碎片里体验到的,剧烈的疼痛,以及失血过多而造成的晕眩感,唯独那从天而降的高坠,实在是有点要命的意味——泛指眼前一黑,直接摔晕过去了。 结果等到好不容易恢复了意识,下意识的开始用灵力自我治疗的时候,却被一男一女,其中男性的那个还似乎在叫‘兄弟’的两个人堵在了巷子里。 但高坠到底是摔懵了大典太光世的脑子,以至于在面对男人那一声声情真意切的‘兄弟’的时候,对于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这件事十分有九分的确信的ai,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说出了那句几乎让男人崩溃的,‘抱歉……但,我……并不是,你的兄弟。’ 不再是过往那个虽然在ai的基础上获得了自我,但本质上却仍旧虚幻的存在,而是真正获得了血肉之躯的存在的大典太光世迟滞的,对男人的行为感到了困惑。 但最后,他还是在对方几近崩溃的怒吼中,调用了因为高坠而运转迟缓的数据库,找到了这位似乎是熟人,甚至把关键信息都说了的男人所对应的数据模型,并从那些自意识清醒便不断催促着他去找那个就在不远处的某人的执念中,扒拉出了一个相对合适的应答。 ‘……抱歉,但我和你,不是一个本丸的。’用这样的说法应付了那位情绪激动的,按照数据库内容显示,应该是那位同样名为‘大典太光世’的正常刀剑男士的兄弟,三池派的骚速剑后,因为摔懵了而忘记自己把压缩好的东西放到哪里了的大典太光世就开始了四处摸索。 ……然后就是在伴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回来了的智商和终于以正常速率运转的数据库提醒下,意识到了自己之前其实一直在骑驴找驴,东西其实一直被自己护在胸前的大典太光世一瞬的无语,以及对于脑袋摔懵了的时候做出的不当应答的窒息。 从没有独立自我的ai到获得了不被所谓的背景设定桎梏的自我意识,再到如今有了真实不虚的血肉躯体,大典太光世头一次体会到了人类所谓的社死是什么。 但好在他社会化程度没那么高,也不至于产生那种不必要的人类自尊心,所以没用几秒他就调整好了心态,并压下愈发急切的情绪,开始试图劝说面前挡道的两位让开,好让他去找人。 ……只是,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又一次发生了。 就在这个时刻,一个身上带着大典太光世迫切想要找到的那个人独有的,因为混了诅咒和大典太光世的灵力在其中,而略微泛着些能被大典太光世捕捉到的苦涩的血腥味的青年,突然的,闯进了大典太光世因为初具人形而并不熟练的感知中。 于是几乎是一瞬间,那本来就是被强行压抑着的情绪,便骤然失控。 …… “你的身上,有他的血的味道……”浑身浴血的,极化后的大典太光世仅露出来的猩红左眼中,满含杀意与忿怒,连带着原本轻且低沉的声音也变得可怖了起来,“回答我,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谁?什么……做了什么?’被杀意所笼罩,连呼吸都格外困难的大庆艰难的,运转起自己因为缺氧而迟滞的大脑,最终从‘血’这个关键词,找到了突破口,“您是指,一振白发血眸的,鬼丸国纲吗?” 因为杀气而变得肃杀而又冷凝的空气愈发的沉重了起来,那振极化后的大典太光世对此一言不发,只是冷漠的看着他,猩红的眼睛如同镜面一样倒映出大庆的身影。 那种如芒在背的,被死亡威胁的感觉愈发的清晰可怖了起来,即使罐头家的骚速剑在竭力抗衡,也没有丝毫的减弱,这样下——等一下,或许,或许是因为对这振大典太光世而言,自己对那振被则宗殿宣称‘在遇到自己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鬼’的鬼丸国纲的称呼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 大庆几乎是爆发了自己二十几年来最强的意志力与最快的手速,这才在这振大典太光世明显杀意更浓了的注视下,点开了手腕上审查组便携式终端的投影功能。 于是仍旧在被直播的,造型猎奇的一文字则宗,以及躲在画面中众人和刃,甚至是直播球的视野死角处,却因为大家的注意力几乎全被一文字则宗吸引而没察觉到的,只露了半只手在画面里的鬼丸国纲的身影,便被投射到了空气中。 原本凝滞的空气在影像被投射出来的初期产生了松动的迹象,但紧接着取而代之的,却是空气中跳跃着的,环绕在大典太光世的身边,肉眼可见的,赤中带青的电弧,以及几乎是瞬间,便由灵力自发重组构建而成的,覆盖在那具仍旧鲜血淋漓的躯壳之上的,属于极化后的那套造型骇人的,崭新的出阵服。 “他,在哪里?”几乎不像是那振性格内敛且说话声音很轻的太刀的,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一般,低沉且可怖的声音响了起来,眼中的杀意正在变得愈发骇人的大典太光世,如同捕食的猛兽一般,将那含着暴怒的目光,看向了本以为事情会好起来的大庆。 大庆只觉得眼前发白,几乎要被那毫不掩饰的暴虐气息冲击得昏死过去,但作为审查组成员,哪怕是今天才刚转正,他也有着自己的坚持,所以在狠下心来,咬了一口舌尖后,勉强撑着从对方魔王一般的气场里,恢复了些许言语能力的大庆便开了口。 “在那之前……您是以什么身份,向我询问鬼丸的情况的呢?”艰难的,将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了快半分钟的大庆,一边努力的在大典太光世的气息下维持着清醒,一边小心的示意并没有被针对,所以勉强还能行动的罐头和骚速剑趁着对方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先行离开。 诚然,大典太光世的大脑,此刻已经几乎完全被‘必须立刻找到那个情况糟糕却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这一念头所充斥,但是他又不是瞎子,大庆那么明显的小动作他还是看得到的,只是他没心情,也不想管罢了,就像大庆对他的这句质问一样。 所以,神情阴郁的大典太光世只是一边顺着自己与那个人的联系确定着本就大概有了目标的方位,一边向上牵起唇角,露出了一个似是而非且令人惊恐的,大抵能称之为笑容的表情,“……找到了。” “什……”完全没料到大典太光世居然会露出这种表情,甚至说出这种根本就是寻仇一样的话的大庆,这回大脑是真的一片空白了。 而眼见着这振大典太光世以根本不对劲的机动冲到了大庆面前,一边攥紧了原本放在胸前护着某物的左手,一边把大庆一把夹在了腋下,开始目标明确的朝着护理科狂奔的罐头和骚速剑,则更是眼前一黑,险些没栽倒在地。 “……这……这什么情况……我……不对!那家伙去护理科了啊!”语无伦次的罐头终于反应了过来,一边尖锐爆鸣一边又一次开始拨号,“喂!审查组吗!那振大典太挟持了你们派过来的成员跑去闪击护理科了啊!” 第28章 ai的异界之旅并不顺利……(三) 一件并不为在场众人和刃现在所知的事,那就是目前的鬼丸国纲,其实是听不大懂一文字则宗和那个自称为姬鹤一文字,却又会发出山鸟毛的声音的少年在说些什么的。 或者,用更精确一点的词汇来说,以他目前缺损的自我认知,本质上是没办法,对并未提到自己,且本身并未被残存的本能进行重点标记的事项,进行逻辑迭代和回应的。 即使残存的身体本能,仍旧在尽职尽责的读取和分析外界的信息,并在整理归类后将其传递给大脑,但那本质上也只是类似于将数据写入数据库的行为罢了。 真正的,理应对各项信息进行处理并做出反馈的,名为自我的模块,在鬼丸国纲身上,实际上一直处于一种离线重建的状态。 而或许是因为鬼丸国纲从最初遇到一文字则宗时,就表现得不太似人,所以即使后期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用自己在逐渐变得更加拟人的精神状态下做出的回答,把一文字则宗和其他接触到的人和刃纷纷创到,相对而言接触时间最长的一文字则宗也没察觉到什么太大的问题。 而理应产生困惑的他者,却又因为一文字则宗对鬼丸国纲过于拟人的表现近乎习以为常的态度,以及鬼丸国纲因为残存的本能而维持着的,表面上仍旧健全,只是多少有些初具人形的应答机制,所以没有对此产生怀疑。 而即使是因为不在现场,所以相对而言没被创得太狠的,在看直播的审神者和刃们,也只不过是对鬼丸国纲愈发拟人的表现产生了忧虑,却也并没有想到鬼丸国纲真实的精神状态甚至到了这种地步。 偏偏此时基本是由残存本能进行托管的鬼丸国纲,又一直遵从着一个,只要他人未提及自身,且没有触及本能中被标记事项的事件发生,那就当做自身并不存在的原则。 故而,当某种并无明显外显特征的异常,降临在收敛了自身存在感,且无论有无正常的自我认知时,都极其擅长忍耐的鬼丸国纲身上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存在发觉这件事。 …… 首先是,声音的消失。 不,这么说或许过于绝对,鬼丸国纲仍能听到一些轻微的,像是有什么在蠕动,像是有液体在流动,像是某物在震颤的声音,但是唯独,唯独来自外界的声音与振动,此刻完完全全的,无法被他的鼓膜所捕捉。 有某种异常,在此刻发生了。 这样的认知诞生在了尚且有些空茫的大脑中,随后是事到如今才反应过来一样,被反馈到神经中枢之中的,眩晕,反胃,失温,以及随着自左侧眼球处蔓延开来的剧痛一同出现在本来还算完好的右眼视野中的,从左侧逐渐浸染过来的,形状不规则的黑色影子。 然而,鬼丸国纲一向擅长忍耐,无论是他还有正常的自我认知的时候,又或者是目前残损到只有本能在正常运转的时刻。 所以即便从左眼传来的疼痛之剧烈,就好似有人拿了烧红的铁锥从此处钉入脑髓,并不断的转动着这可怖的凶器,以求能损毁更多被盛放在那颅骨中的内容物一般,他也依旧能做到一声不吭,甚至连面色都不变的忍耐下来。 甚至于在视野几乎完全消失的当下,他还能顶着那愈演愈烈的剧痛,拖着自己被来源不明的眩晕和反胃感折磨着,开始不正常迅速失温的身体,跟随之前尚未困窘至此时的记忆,悄无声息的挪到在场的人和刃,以及那个悬浮直播球的视觉死角里去。 鬼丸国纲几乎要成功的,瞒过所有人或刃了。 如果他没有在本能驱使下,下意识的躲进了视觉死角,然而却又因为视野的缺失,而露了半只手在大庆投射出来的直播画面里的话。 构成自我的很大一部分,是那些曾经附着在鬼丸国纲身上的执念的大典太光世,甚至不用刻意去搜索自己的数据库,就从那仅露出来的半只苍白手掌上,察觉到了异常。 首先是他躲进了视觉死角的行为,接着是苍白到看不出半点血色的皮肤,随后是虽然只在自带的数据中见过的,理应存在,却找不到半点痕迹的中指袖套,而最后,则是表面有着不太明显的划痕,缝隙里也还残留着淡淡血色的指甲下,颜色发绀的血肉。 构成自我的很大一部分,是曾经附着在此人身上,度过了漫长岁月的执念的大典太光世,甚至比鬼丸国纲本人还要清楚,这个男人究竟有多擅长忍耐和隐藏自身的痛苦。 那些令他这个旁观者都感同身受一般觉得疼痛的伤势,对鬼丸国纲而言,却是连一声闷哼都无法迫他发出的,甚至可以面不改色继续战斗的,他所谓的轻伤—— ——虽然在这人那堪称离谱的自愈能力下,只要不是缺失手脚和主要器官,以及像他那只眼睛一样的伤势,的确都是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的轻伤。 但偏偏鬼丸国纲并不是痛觉迟钝,感受不到疼痛的铁人,无论是来自那位老人的执念,还是曾经附着在鬼丸国纲身上时看到过的检查报告,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大典太光世,鬼丸国纲甚至是跟他的对外表现恰好相反的,对于疼痛的感知要比正常人更加敏锐的那类人。 于是,因为鬼丸国纲这种明明比谁都要痛觉敏感却完全不在乎的态度,而投入了更多精力去观察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格外清楚,鬼丸国纲只有在意识不太清醒的时候才会做这种下意识将自己藏进视觉死角的行为。 他更清楚,对于自己身上的痕迹一直裹得很严实的鬼丸国纲,即使有那个黑心玩意给的伪装设备,也是绝不会轻易扯下他那身本就露背的衣服上不多的布料的,而指甲下发绀的血肉……他上一次见到鬼丸国纲出现这种情况,是在他的左眼废掉的时候。 再结合自己隔着世界都能感知到的,鬼丸国纲那只经过特殊处理,内里还压缩着些无法根除的东西的眼睛的异状,以及这个急匆匆赶过来的小子身上,那甚至还新鲜着的,属于鬼丸国纲的血的味道……大典太光世很难说服自己,鬼丸国纲没有出任何事。 愤怒与担忧,这两种情绪压倒性的,盖过了大典太光世原本还存在着的,那么一丁点的,对于鬼丸国纲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突然出现在对方面前指不定会吓到对方的犹豫,他此刻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赶到那个在感知中,气息正在变得愈发浑浊和微弱的鬼丸国纲身边。 …… 大庆感觉自己大抵是逃不过成为审查组工作手册上匿名实例的未来了。 转正第一天就碰到了情况堪称重量级的一文字则宗和鬼丸国纲,一度险遭滑铁卢,之后又被组里的前辈以‘你还年轻养气功夫不到位还是先等我们处理一遍你再继续跟进’的理由劝着放弃了现场跟进,转而在楼下看起了现场直播。 原本还有笹森前辈和自己一起待在楼下看直播,结果看到一半,笹森前辈就骂骂咧咧的冲了上去,只留下自己一个一脸茫然的待在楼下,正当自己为转正第一天的工作就要这么告吹而悲伤的时候,却又接到了审查组接线员转来的临时任务。 本以为一切会就此好起来,甚至咬着牙挤进了不知何时开始变得人满为患的护理科大楼拿了应急治疗包出来,按照接线员给的位置一路狂奔,结果刚到地方就见到了和描述里‘战线崩溃’、‘已经锁血’的样子完全不同的,身形不动如山,站得笔直的大典太光世。 不是?他除了全身是血以外,哪里都不像是需要救助的样子吧?他的本体刀一点事都没有不说,甚至他还有余力举着自己的本体试图逼迫同事和同事家的骚速剑让开诶!等一下,为什么视线突然看—— 刚扫了两眼现场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被铺天盖地的杀意糊脸针对,甚至连呼吸都格外困难什么的……所以为啥转正的第一天碰到的都是这么重量级的任务啊!不是你们天下五剑现在是怎么回事?开始流行顶着血呼刺啦的样子吓人了是吗! ……错哩,这振极化的大典太光世不仅会吓人,他还想动手……不是大哥,讲道理,你这一副跟要寻仇似的苦大仇深模样,搁那儿死命逼问还不把话说清楚在那儿当谜语刃,能反应过来给你投影直播已经是脑子转得快了好吗! 而且你明明一开始有放松一点,为什么突然又杀意十足想要动手了啊!用灵力强行重组出阵服这种离谱操作也就算了,为什么要一边露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一边说‘找到了’啊! 等一下……你应该,不是,来寻仇的,吧?(惊恐)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你不仅真的目标明确的开始往护理科跑,为什么!还要!夹带上咱啊!(窒息) 生无可恋,真的,大庆现在的情绪,只有生无可恋。 然而机动比极短还要可怕的极化大典太光世完全不在乎左手上的甲片会不会硌亖被他夹着的大庆,他只顾着闷头赶路,然后在大庆被颠得七荤八素几乎要吐的情况下,一阵风似的挤过了塞了一堆人和刃的护理科一楼大厅,目标明确且毫无停滞的赶到了护理科二楼203室门口。 手中握着的本体缠上了以赤中带青的电弧形态外显的灵力,大典太光世以最强硬的姿态,强行破开了那扇在大庆认知中,被川隅的灵力加固过,理应是牢不可破的房门。 随后气息阴沉得像是马上就要大开杀戒一样的大典太光世,便一边松手让已经瘫软得和面条无异的大庆掉到地上,一边目标明确的,冲向了那个本来还把自己藏在视觉死角里,但现在却近乎惊恐的瞪大了那只血色眼眸的鬼丸国纲。 【?!不是?!什么玩意儿?咚的一声,然后嗖的一下就闪过去了?!(语无伦次)】 【我不到啊(痴呆)】 【……好像,是一振极化后的典典?(不确信)】 【警告!有一振极化后的大典太光世因不明原因重伤并出现在护理科附近,在审查组派人前去应急救援后,忽然暴起挟持审查组成员,并闪击护理科,请所有在护理科就诊的同事及刀剑注意避险!这振大典太光世的数值极高不可力敌!*审查组*】 【……虽然但是,审查组你的公告好像来得有点晚了……这振极化大典太光世已经闪击完毕,现在正试图靠近那振不知为何应激了一样的鬼丸国纲……】 恐怖,难以置信,令人窒息。 本就残损的自我认知在这一刻强行启动,于是眼前已经近乎完全漆黑的鬼丸国纲,几乎是惊恐的望向了这个在感知中,明明从未见过,但身上的气息却混杂了众多熟人的成分,看起来甚至有些手足无措的,试图接近自己的高大男人。 “别……别过来……”无意识的,变调的,甚至于有些尖锐的声音,从甚至无法听见自己说话声的鬼丸国纲口中传出。 没人或刃见到过这振总是神情冷峻,最大的表情变化,也不过是之前谵妄发作快要结束的时候,露出的那个似哭似笑的表情的鬼丸国纲,露出这样崩溃的神情。就算是大典太光世曾经还是执念的时候,所见到的,鬼丸国纲被那个渣滓羞辱的时候,他也未有这样的神情。 几乎本能一般的,想要靠近的大典太光世停下了脚步,但同时,一种不妙的情绪也浮现在了只顾着尽快赶过来,却忽略了某个重要事项的大典太光世心底。 而自大典太光世破门而入起,就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这振突然闯入的大典太光世,和他的目标,那振不知何时收敛了自身气息,并缩进了视觉死角的鬼丸国纲身上的众人和刃,几乎在一瞬间便被鬼丸国纲的表现骇到窒息。 “为什么……我这种……只会带来不吉与噩运的恶鬼……我这种……只会害死身边人的东西……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心存执念……为什么……” 难以遏制的,似乎是想崩溃的大喊,最后却只是颤抖着,吐出绝望而又崩溃的,几乎飘散在空气里的轻声的高大太刀,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的,靠在身后的墙上,惊恐而又痛苦的,将未拿着武器的右手指尖,深深的,嵌进了脸上的血肉中。 “为什么……要看着我……为什么要……惦念我这种……活该下地狱的东西……为什么……为什么啊……要挂念我这害死了你们的东西,挂念我这,腌臜不堪,却还恬不知耻的,吞噬他人性命苟活着的,下贱的恶鬼……” 第29章 ai的异界之旅并不顺利……(四) 【?!鬼丸殿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快把你的手松开别再用力了脸上的 肉要被你撕下来了啊!(尖叫)】 【什么恶鬼?什么恶鬼?!开什么玩笑鬼丸你是斩鬼刀不是恶鬼啊!什么不吉还有噩运……不要说这样的话啊!(尖锐爆鸣)】 【真有谁活该下地狱也是那个人渣该下地狱啊!不要什么都怪在自己头上啊鬼丸殿!不要这么贬低自己啊!(尖叫)】 【居然不敢面对也不敢相信逝者会对自己存有执念(哽住)明明大家都挂念着鬼丸殿啊!为什么……那个初生到底都做了什么?!】 【……执念……典典……所以逝去的大家的执念,全都在这振大典太身上了吗,所以鬼丸殿才会是这个反应(笑不出来)非常好直播,使我战线崩溃(吐魂)】 【……你不脏,一点都不脏啊!明明,明明都是人渣的错,为什么要折磨自己……你不是什么下贱的恶鬼,是天下五剑之一的斩鬼刀,鬼丸国纲啊!(泪)】 【吞噬他人性命苟活什么的……快醒醒啊鬼丸殿!那分明就是人渣在pua你啊!他在cpu你啊!你不要信啊!(呐喊)】 直到此刻,大典太光世才明白,那些明明和自己一样急切的人们,为什么会在终于从那个黑心眼的玩意儿手里夺回了鬼丸国纲被骗走的东西后,不是第一时间想办法把自己跟那东西一起送到鬼丸国纲身边,而是神色骤变,并一言不发的加大了对祂拷打的强度。 自我的主要构成是曾附在鬼丸国纲身上的执念的大典太光世,比谁都要清楚鬼丸国纲的精神状态有多糟糕。 早在身边战友不断死去却只有他一个人独活下来的时候,鬼丸国纲就已经出现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的症状,只是因为他本来就是寡言少语的那类人,再加上他擅长伪装,所以每次精神检查都没查出他的问题。 但问题不会因为伪装得毫无破绽,而消失无踪,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时还只是执念的大典太光世几乎是惊恐的发现,这个好不容易因为军旅生活而逐渐脱离了拟人的家伙,精神状态已经不是单纯的开始一路向着起点倒退,甚至还额外的出现了人格解离的症状。 如果不是因为当时只是没有实体的执念,他高低得抓着这个演起来的时候反而比他平时更像个人的,让人心梗的拟人货色去接受心理治疗,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鬼丸国纲接下了那个,退役前最后的任务。 即使那个大典太光世连名字都不愿意提的渣滓,已经彻底变成了焦炭,他也仍要高强度辱骂那个活该下地狱的东西。 作为附在鬼丸国纲身上的执念,他能,且只能看着,鬼丸国纲所遭受的一切。 无论是那个恶心东西对鬼丸国纲的每一次折辱,还是鬼丸国纲必须不作任何反抗,顺驯的接受那一切的样子,又或者是,鬼丸国纲在那个无底线的蠕虫的摧折下,本就产生了解离症状的人格与自我的,彻底破碎。 直到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鬼丸国纲终于开始一点一点的,将破碎的自我重新拾回,拼凑,精神状态开始逐渐好了起来,但是……但是…… 大典太光世死死的攥着左手中,那个被压缩后的立方体,他太熟悉鬼丸国纲了,曾经和鬼丸国纲朝夕相处的执念,怎么可能看不出鬼丸国纲此刻的异常,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那家伙怎么敢……明知道你已经破碎了,却还要把仅剩的也从你身上夺走……”大典太光世的声音低沉而又冷肃,而同主人的情绪一起,被怒火点燃的灵力,则以噼啪作响的电弧的形式,在大典太光世的身旁不断炸响,“……只是那样的结局,太便宜那家伙了……” 【……还有高手?!不是?!已经破碎了?!什么破碎了?!典典你在说什么婶婶听不懂啊!(白面馒头尖叫)】 【……应该是指,鬼丸殿的,精神吧?毕竟鬼丸殿这个精神状态和那些过于拟人的表现……真的很难说他精神没问题(哽住)】 【‘只是那样的结局,太便宜那家伙了’……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结局啊?不是?!虽然但是,能不能不要当谜语刃啊(痴呆)】 【……所以仅剩的是什么?夺走的又是什么?鬼丸殿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越看越迷糊了我现在?(阿巴阿巴)】 【非常坏直播使西米田口扌隹破碎】 【?不是同事你是真的碎了啊?!从粟田口推碎成西米田口扌隹了都!】 “……鬼丸?”从唐突有刃破门而入,此刃不仅是极化后的大典太光世而且似乎和鬼丸国纲关系匪浅但为什么之前在鬼丸国纲的本丸没见过的冲击中回过神来的,才把灰质全塞回去结果好悬没又给吓出来的一文字则宗,开始试探性的呼唤起了颤抖着的太刀的名字。 “……我是……鬼……我是鬼丸……我是……我……”听到一文字则宗的呼唤后,似乎短暂的从自厌中挣扎出来的鬼丸国纲呢喃着,恍惚而又僵硬的转动脖颈,肉眼可见的,自那只瞳孔涣散的血色眼睛里,有挣扎的色彩一闪而逝,随后便逐渐的,变得黯淡下去。 意识到不对的大典太光世于是向前迈步,而鬼丸国纲则下意识弓起脊背,像是戒备却又更像是想要逃离一样的,试图向角落里移动。 咚。 因为慌乱而变得僵硬且潮湿的手掌没能抓住被拢在怀里的太刀,让其掉在了地上,而几乎是同一时间,鬼丸国纲便维持着看着正前方的戒备姿态蹲了下来,开始伸手在地上摸…… “!你的眼睛!”因为鬼丸国纲摸索的行为而回忆起自己最初是因为什么如此急切的大典太光世顾不得继续对那个黑心肝的家伙的行为愤怒,他先是收刀入鞘,接着扯下极化后出阵服自带的披风抱在怀里,同时将压缩后的方块裹在了里面,开始注入灵力。 一大堆其上灵力各异且被塞得满满当当几乎溢出的御守,瞬间取代了原本裹在披风里的方块,并将披风撑得鼓鼓囊囊,而被裹在这堆御守正中的,则是一只被细心清理过的,干净而又整洁的,属于鬼丸国纲出阵服一部分的,革质眼罩。 本能一样的,鬼丸国纲那只无神的眼睛转向了被大典太光世抱在怀里的披风,和里面那一大堆的御守,但在分辨出上面的气息后,他便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的,开始不管不顾的在地上胡乱摸索,在抓住了掉落的本体之后,便瑟缩着,开始试图逃跑。 【?‘你的眼睛’是什么意思?!鬼丸殿的眼睛又怎么了?!不是大典太极化之后还有这个能力的吗?!还有那么多御守什么情况?!】 【……近视人早上起来四处摸眼镜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个状态(吐魂)】 【啊?!不是,啊?!鬼丸近视了?】 【……更大的可能,是看不到了吧,毕竟左眼有那种可怕的问题……(吐魂)】 【比起那个……为什么在往御守的方向转了头之后没多久,鬼丸殿就慌起来了?是御守有问题吗?】 “……淦,好大的劲……”直到此刻才恍恍惚惚的,从自己一直在用灵力加固的房门被强行突破而造成的灵力震荡中恢复过来的川隅捂着脑袋,只觉得眼前到处都是重影,但他此刻也顾不得这个了,一个箭步便冲向了意图继续接近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 “你要对我的患者做什么?!”阴郁沉滞的,如同淤泥又像是饱含怨气一般的灵力骤然间扩散开来,却只针对的指向了大典太光世,“谁派你来的?你来想干什么?想医闹是吗!” 大典太光世对此只是略微分了点注意力,将猩红的眼睛瞥过去了一眼,便不再关注于他。而属于大典太光世的灵力中的一缕,则以赤中带青的电弧形式跳了出来,向川隅的方向打了过去。 即使身缠浓郁到几乎溢出的,不知为何和鬼丸国纲的气息有些类似的诅咒,本质上却仍旧是灵刀的大典太光世的灵力,在面对被强加了怨灵特性的川隅的时候,可以说是无往不利,哪怕只是细若游丝的一缕,也逼得川隅不得不连连后退。 大典太光世毫不掩饰的,释放出自己总量可怖的,以雷电形式显现的灵力,提前封锁住了好似已经完全没有理智一样,只顾着本能逃窜的鬼丸国纲所有的退路,然后半跪在了看起来恐慌异常的鬼丸国纲身前。 恐慌的神色在一刹间从那张仍旧被自己的右手撕扯着,已经血肉模糊的脸上消失,恢复到面无表情的鬼丸国纲动作极快的向大典太光世兜头洒去鲜血,而握着本体的左手则同时调整好了位置,迎上顺势向下的右手,随后拔刀。 当啷。 对鬼丸国纲的反应早有预料的大典太光世先是举起左臂挡下扑面而来的鲜血,接着缠绕上灵力的手臂微抬,以一个不算大的力度,敲在了鬼丸国纲的本体侧面。 “唔……”以雷电为表征的灵力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可以当做雷电看待,至少挨了这一下的鬼丸国纲确实因此而劲卸力松了一瞬,让大典太光世逮到了机会反手夺刀,同时将缓过劲来,又开始试图挣扎的人制在了墙角。 【?好家伙这变脸速度……前一秒还在满脸惊恐瑟瑟发抖,下一秒就冷着脸又是以血蒙眼又是暴起拔刀是吧?不是我寻思你这惊恐也不像演的啊?(呆滞)】 【?虽然但是,这是我不花钱能看的吗?不是?怎么画风一转变成……不是?(语无伦次)】 【啊?不是?啊?你们两个,就算是同伴兼以前就互相认识的天下五剑,这个姿势也未免太暧昧了点吧?不是?你们俩明明前一秒还差点打起来吧?(目瞪口呆)】 【……大典太殿,应该只是,想制住应激的……三池家的混蛋!拐走了前田还不够连叔祖也要下手吗!我#%#¥&一期哥你冷静点!刚从手入室出来别冲动啊!而且大典太殿刚极化回来,一期哥你甚至没特化打不过啊!】 【不是?不是?你俩这……搞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就……啊?(语无伦次)】 【……不是?就,兄弟,你在我和阿路基面前满脸杀气的抓着审查组的人跑了,是为了这个?(难以置信)】 【不是审查组你们为什么也只是看着啊?你们都不带拦一下的吗?】 然而实际上,虽然用左手将鬼丸国纲的双手制住按在头顶,防止他动手,同时用膝盖压住了鬼丸国纲试图踹他的双腿,于是几乎整个刃压在了鬼丸国纲身上,以至于画面看上去像是在强取豪夺努力挣扎的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 ……他真的只是在单纯的使用自己的灵力替鬼丸国纲进行修复,顺便用盖在鬼丸国纲左眼上的右手感应一下他之前布下的封印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在场的人和刃,一开始还有试图阻拦的,但在看出了大典太光世到底在做什么后,就都放下心来在一旁干看着了。 ……当然不排除有打不过的因素在。 “……是因为情绪的波动,应该是出现过谵妄的原因,有一部分,在那之前就已经泄露了吗……”然而检查着封印的大典太光世只觉得窒息,那些溢散出来的诅咒已经开始侵入鬼丸国纲正常的右眼和大脑,而且看情况怕是有一会儿了。 也就是说,这人不仅在自己来之前,一直顶着被诅咒入侵后全盲的视野和根本无法正常思考的脑袋在那儿装得和正常人一样,在自己来了之后甚至硬扛着诅咒和真的应激了的反应在被自己堵到墙角后试图和自己互殴?! 不是?你,可,真,行,啊。(咬牙切齿) 第30章 护理科惊魂(九) 然而大典太光世最后只是无声的叹息。 诚然,他实在是想抓着鬼丸国纲的肩膀,试试看能不能把他那颗脑袋里装着的鬼知道是什么但绝对不是脑子的玩意儿摇出来,看他到底怎么敢的,这么不要命。 但同时他也知道,这不完全是鬼丸国纲的问题。 重度ptsd、人格解离、被人为塑造出的第二人格,以及巴不得宿主变成毫无理智的疯子空壳任由其驱使,所以高强度制造幻视幻听幻痛来折磨宿主的诅咒…… 而在这种情况下,他又被那个黑心肝的玩意儿给否定并抹除了自我存在…… 说实话,鬼丸国纲居然能硬撑到现在都没被那些哪怕单拎出来,也每个都是重量级的问题给真的压垮,甚至撑到了自己带着能解决问题的东西跨界赶来…… 大典太光世神情复杂的看着还在本能挣扎的鬼丸国纲,在不得已之下,他稍微调用了一下那些执念中属于某个老人的部分,随后伸手,用一种即使强行启动的残损自我已经再度陷入沉寂,却也能被身体本能的辨认出来的力度和动作,捏住了乱动的鬼丸国纲的后脖颈。 像是那些被家长叼住了后颈皮的幼猫一样,鬼丸国纲那只无神的血色眼睛陡然间瞪大了一瞬,随后便整个的软绵下来,与之前的反抗相比,堪称乖顺的缩在了墙角里,一动不动。 “……你还记得啊……”然而明明让鬼丸国纲安静了下来,大典太光世的神情却变得更复杂了。 作为调用了这一行为记录的刃,大典太光世自然是知道这是什么的。 但是他实在没料到,那明明只是对鬼丸国纲的经历而言,实属短暂的三年时光,可鬼丸国纲却仍旧记得,在那三年里,会因为他某些过于拟人的行为而有些哭笑不得的,通过捏住他后颈来制止他行为的,那个老人常用的动作和力度,并对此做出一如既往的回应。 但总之……安静下来是好事,先把眼罩给他换上吧…… 大典太光世又一次在心底叹气,然后伸出手,先是取消了维持左手上造型狰狞的笼手的灵力,接着摘掉了右手上的黑色手套,从披风和御守的包裹中,取出了那枚革质的眼罩,动作熟练而又轻快的给安静下来的鬼丸国纲替换了起来。 【……不是?为什么刚才还反抗的那么凶的鬼丸殿为什么一被捏后脖颈就安静下来了?虽然但是……就,他这个反应真的很像那种应激了,但是被叼后颈就安静下来的猫诶!】 【比起那个……这振大典太殿说的那句‘你还记得啊’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在终于制住了鬼丸殿后神情反而变得更复杂了?我不理解,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要当谜语刃啊喂!(恼)】 【但往好处想……至少这回有刃能制住这振,‘只要没碎刀就都是轻伤’的鬼丸殿了,不是吗?太好了是闪击而来的大典太殿,我们有救了!】 【……你们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盲目乐观啊喂!就没有人在乎被挟持走的大庆吗?!而且这家伙根本没有看起来的那么靠谱好吗!】 【不是同事你什么意思……(逐渐惊恐)】 【字面意思,我是那个倒霉的目击了这振大典太从战线崩溃的倒在巷子里到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恢复伤势并试图跑出去找人,在呼叫的救援也就是大庆赶到后突然暴起挟持大庆闪击护理科全程的审神者,所以这振大典太真的……没你们想象的那么靠谱。】 而另一边,终于从头晕眼花反胃想吐中缓过来了些的大庆努力的想从地上爬起来,但是在大典太光世的极速狂飙中差点没被颠散架的他实在是有心无力,还是发现了人之后就挪到他身边的成弥和笹森拉了他一把,这才勉强站了起来。 “我不是让你在楼下待命吗?你这怎么回事?”笹森一边紧盯着目前看来没有恶意的大典太光世,一边从牙缝里挤出质问的词句。 “呕……唔……是接线员……转来的……临时任务……”大庆有气无力的被自己的两个前辈架着,在房间内其他人和刃都紧盯着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却也都竖起耳朵倾听的情况下,几乎是两眼含泪的讲述起了自己经历的一切。 “……以上,就,还没等我问出来到底是出于什么立场……呕……问的话……他就夹着我一路狂奔过来了……”大庆还是有些不适的在干呕,然后得到了看不下去的荒木从一旁的饮水机接过来的一纸杯热水,“谢谢荒木前辈……” “别谢我了……这事整得……则宗殿,你认识这振大典太光世吗?”荒木一边觉得头好痒要长脑子了,一边向一旁相对而言更了解鬼丸国纲一些的一文字则宗发问。 “……不认识,虽然去过鬼丸的本丸,但是没见到有其他刀剑生活的痕迹,”一文字则宗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有些迟疑的摇头,“不过这振大典太身上的灵力确实和鬼丸本丸内充斥的灵力相同就是了……” “他不知道我的存在。”给鬼丸国纲换完了眼罩,现在开始用灵力给完全不在乎自己伤势的鬼丸国纲修复那些被已经愈合的表层皮肉隐藏起来的内部伤势,以及脑袋上那个渗人的断角,和左眼破损的封印的大典太光世头也不回的说道,“想问的可以直说。” 眼见着随着时间的推移,鬼丸国纲开始又一次因为自己身上的气息而应激并想要逃离,于是不得不伸手又捏了一次对方的后脖颈的大典太光世,一边动作娴熟的处理着鬼丸国纲身上那些错位和愈合过程中长歪了的骨头,一边又补了一句,“不一定全回答。” “那么这振大典太殿,你和鬼丸的关系是……”只是稍作犹豫,成弥便率先提出了疑问。 “……不要用敬称,我不是和他们一样的大典太光世,”沉默了片刻,大典太光世说出了和鬼丸国纲某种意义上高度重合的发言,“我和他的关系……我是因他而诞生的存在,如他所说,是执念的产物。” “……哈?开什么玩笑?!你说你不是大典太光世?!”被大典太光世那一缕灵力折腾得灰头土脸的川隅几乎要被气笑了,“你这完全针对性的,属于灵刀的灵力,还有腰间的本体可都做不得假!虽然混了奇怪的东西在里面……可你当我没见过别的大典太光世吗?!” 大典太光世稍微顿了一下,本身社会化程度就不高,只是因为涉及鬼丸国纲才会多说那么几句的他,对于川隅的说法多少有点想要解释的欲言又止,但因为和鬼丸国纲关系不大,所以在沉默了片刻后,选择了敷衍性的点点头,“……你说是就是。” “?!什么叫我说是就是!不是你!”川隅当即有点恼了,然后被荒木死死的抱住了腰,“冷静点科长!冷静点!你现在不大清醒别冲动啊!” “……那么,大典太,你先是战线崩溃的倒在护理科附近的巷子里,随后又挟持了本来派过去援助你的审查组成员闪击护理科,并突然破门而入……你这一系列行为的背后,是为了鬼丸,是吗?”多少捋清了些情况的笹森,神情略有些怪异。 “……气息……你,试图碰他的眼睛?”然而初具人形所以感知方面不太熟练的大典太光世,却因为笹森的开口而注意到了旁的事情,于是他的声音变得冷肃了起来,甚至隐约带上了杀意,“果然……你需要处理。” 【……你俩真不愧是则宗亲口确定的灵力来自同一本丸的刃,好家伙你也整这‘不要用敬称’和自我认知混乱的一出是吧!】 【不是?就那句,‘我是因他而诞生的存在’……不是?典典你是否说得有点太暧昧了?好家伙你这话一出,我本丸还在手入室等着的粟田口直接开真剑了好吗!要不是非洲人还没有典典他们高低得拉你同振去手合场啊!】 【……我家的典典早在这振大典太破门而入并压制鬼丸的时候,就已经被粟田口包围了(悲)】 【不是……我知道典典你社障,但你能不能不要说话只说半截啊!你那句‘你说是就是’我听着都替川隅科长感到血压飙升好吗!而且突然莫名其妙蹦出来一句需要处理而且同时开始飚杀气什么的……】 “?!你要做什么?!”成弥神色骤变,接着不假思索的向前一步,挡在了笹森身前,“你要对笹森做什么?!” 大典太光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最后有些闷闷的说道,“他沾染了那些东西……必须要进行处理……” “沾染……如果是说诅咒的话,我已经处理过了……”被这么一提醒想起来自己曾做了什么的笹森有些恍然大悟,“我处理的很干净,所以不用……” “不是那个……”大典太光世打断了笹森的话,随后偏过头去,用那只猩红的眼睛看向笹森,“有诅咒以外的东西,影响了你,所以明知不该触碰,你却仍旧伸了手,那个东西,你没有处理。” 大典太光世又顿了顿,像是在给众人和刃理解的时间,又像是在组织新的语言,“封印破损……和你有关,但不是全责。” “封印……等一下,怪不得那个时候会弹出电弧来找笹森你麻烦,原来那个封印是大典太你设的吗?!”回忆起了鬼丸国纲和一文字则宗被扭送护理科之前,直播中笹森那过于冒犯的举动和回击的电弧的荒木瞪大了眼睛,“不是?!” “好家伙那个把诅咒和逸闻压缩封印进鬼丸眼睛里的神经病原来是你吗?!”好不容易冷静了点,结果又被冲击性事实搞得情绪不稳的川隅险些没绷住,“那是眼睛!不是什么别的东西!你这么胡搞想害死他吗?!” “我不会害他。” “他不会害我。”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句声音不同,却同样坚决的话语响了起来,只是一方是有些被触怒了,所以神色沉了下来的大典太光世,而另一方,则是终于在大典太光世的抢救下恢复了视觉并勉强从残损自我中拼出了个人形的,不知为何有些自嘲意味的鬼丸国纲。 “……你……醒了……”大典太光世却是在听到鬼丸国纲的声音后,便第一时间转过了头去看他,只是和之前果断凛然的表现不同,在鬼丸国纲无意识的时候甚至能说些长句子的大典太光世,如今竟变得格外局促,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干巴巴的话来。 “……啊,醒了……你……我不记得,会有……”鬼丸国纲支起身子,在大典太光世下意识伸出来以供他借力的手的帮助下,站了起来,只是神情多少有些恍惚的意味在。 “……是,那次,你两天都没能出阵,所以就,把本丸邮箱里堆积的资源都搬进了仓库,我被压在资源底下,一起塞进了仓库……”大典太光世有些卡壳,但还是尽力说出了自己的来历,“我……他们很担心你,所以,我被唤醒了……” “……担心我这个恶鬼吗……”鬼丸国纲只是自嘲的笑,“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明明是我害死了他们……却反过来担心我这个加害者……” “不是……不是那样的!大家……”大典太光世急了,但是他只是个社会化程度不高,作为ai时被赋予的设定也是话少不擅长交际,如今获得了人形更是将社障进行到底了的,担忧鬼丸国纲的执念聚合体,指望他能在情急之下把话说明白,高低是有点太高看他了。 “……没必要担心我这种东西,如果是需要我活着,替他们活着的话,我会做到的,毕竟我也只有……这可憎的,总会活下去的命硬了。”鬼丸国纲的情绪依旧低落,“没必要的……关心,担忧……我这样的东西……” 大典太光世想说什么但又实在组织不出来语言,但恰在这时,他看到了地上的披风里那一堆御守,于是连忙抓起披风,将披风和里面裹着的御守一起,塞进了如今终于有了点人形,但大抵是因为之前被诅咒侵入了大脑的缘故,而陷入了emo的鬼丸国纲怀里。 “没有什么没必要!大家都……挂念着,就像那个……一文字则宗一样,都被挂念着!”大典太光世,干干巴巴,但是语气坚决的说道。 第31章 护理科惊魂(十) 一文字则宗是没料到事情会突然扯到自己头上的。 虽然他得承认,一开始的时候,他的确是对鬼丸国纲被大典太光世突脸这件事怀了点幸灾乐祸和乐见其成的心思在的——毕竟他都被鬼丸国纲创了那么多回了,这突然冒出来了个能治住鬼丸国纲这家伙的刃还不允许他高兴点吗? 更何况,虽然已经答应了山鸟毛他们要把事实和盘托出,但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要真的一口气把自己身上都发生了什么全说出来,现在还能勉强听得进去话,只是借了姬鹤的口舌与他说话的山鸟毛,怕是能直接气到不管不顾的强制显形。 在这种情况下,大典太光世的横空出世简直就是雪中送炭,一文字则宗甚至在心里祈祷过,这俩之间的拉扯最好能多拖延一点时间,拖到姬鹤那边忘了继续盘问他才好呢。 所以大典太光世这句‘被挂念着’一出,一文字则宗就直觉事情不妙。 即使他已经收回了那些一部分是因为自身情绪失控,另一部分是因为鬼丸国纲那本来是出于好意但实在是势大力沉的一敲,所以最终从原本就存在裂隙的脑袋里掉出来了的灰质,且已经重新穿回了上衣,一文字则宗也没由来的觉得浑身发凉。 “……他和我不一样。”鬼丸国纲垂眼看向被强行塞进怀里的,滚着毛边的披风,以及披风里裹着的那一堆,灵力几乎要溢出的御守,那张在被大典太光世用灵力治疗过后,重新恢复了原本的光洁的面容,因他垂眼的动作而显得有些落寞。 明明每一枚御守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都令鬼丸国纲感到熟悉且怀念,但他却只是看着那些形制熟悉,要是仔细回忆,指不定还能想起来每一个都是哪次活动里得到的御守,甚至将每一寸有可能与其接触到的皮肉,都尽可能的同那些御守拉远,“我不过是个,恶鬼罢了。” 大典太光世一时间有些气急,但指望一个本来设定上就是不善言辞那一挂的前ai能把话说明白,多少是有点难为他,所以在几度张口之后,他便有些懊恼也有些怒意的紧抿着唇,本来就阴郁的面容也跟着变得更加神色沉郁了起来。 但大典太光世不擅长这个,却不代表对鬼丸国纲如今的情况有所预料的其他人也不擅长。 虽然被气得够呛,但是清楚鬼丸国纲这人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大典太光世低下头伸手,动作精准且快速的,从那一堆御守里抓出了样式最为独特和精致的,那一枚在边角缝了槐字的御守,塞进了在看到那枚御守的一刹便有些僵住了的鬼丸国纲手里。 【呜呜太好了是大典太!我们有救了!呜呜能准确截住鬼丸每一句令人窒息的话,并强势打断的大典太就是靠谱的神!】 【太难得了,居然真的有能制住这振鬼丸殿的刃(泪流满面)不仅强制给嘴硬说都是轻伤的鬼丸殿做了治疗还制止了鬼丸殿继续说扎心的话……真正的英雄tat】 【……但是我记得所有刀剑中,有治愈能力的只有白山吧,而且这振大典太殿自己也说他是因鬼丸殿而生的,执念的产物(哽住)】 【不要啊!明明情况才好了一点就不要在这个时候突然插我刀子了啊同事!(泪)】 “……被挂念着,”姬鹤一文字,与暂借了姬鹤一文字身体的山鸟毛,则一同将阴沉下来的目光,投向了一旁多少有点僵硬的一文字则宗身上,“大人的身上,还有别的东西在吗?” “……也不算?是,躯干本来主人的,一些执念,”在用一枚御守成功把鬼丸国纲沉默后,原本还有些无事可做的手足无措的大典太光世,接着便听到那个看起来像姬鹤一文字,但是气息又像是整个一文字派杂糅在一起的产物的少年似乎是在问自己,所以在犹豫了片刻后,有些期期艾艾的开口,“还有一些……试图扭曲自我的东西在。” 并没有在询问大典太光世,但是意外的得到了回答的姬鹤一文字顿了一下,然后将错就错的开始追问,“大典太能,说的更详细一点吗?” 大典太光世先是看了一眼被塞了御守后就陷入沉默的鬼丸国纲,确认了从御守上原本是塞进去的视频,现在跨界后被转化为附着在其上的灵力的走向来看,这人大抵是在被老爷子训话,接着才转过眼来,用和之前完全不同,但更符合正常大典太光世的音量小声回复。 “……只是有感觉到……大概是和,鬼丸身上差不多的东西……不过对一文字则宗没有太大影响,”低沉但不大的声音有些笨拙的,试图对自己感知到的东西进行描述,只是囿于本刃的不善言辞,听上去多少有些凌乱,“那些执念,有在限制那些东西……” 一文字则宗站在一旁的身影更僵了,甚至如果不是因为他现在的状态和正常具有人形的刀剑男士多少不一样,他恐怕就得汗流浃背了。 毕竟他之前是有听鬼丸国纲说在自己的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不假,但他以为就鬼丸国纲那个诅咒缠身的状态,大抵是从被强行用咒术塑造成天丛云原胚的那些刀剑身上,感受到了诅咒的气息——谁能想到天丛云上存在的气息实际上是执念和扭曲的逸闻啊! “……那鬼丸所说的熟悉的气息……诅咒的气息呢?”同样联想到了诅咒,但是对诅咒本身完全不了解也分辨不出来的成弥困惑着发问。 “……没有诅咒,”像是诧异一样的,大典太光世略微上扬了些声线,但很快又恢复了低沉的音色,“他说的熟悉……应该是执念和那些扭曲自我的东西……” 不知为何的,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重,神情也愈发阴郁了起来,“毕竟,在成为大典太光世之前……一直都是,附在他身上,无能为力的看客……他不知道大家……但会熟悉才对……毕竟什么都……做不到……” 大典太光世回忆起自己还是执念的时候,那个什么也做不到的,无能为力的执念聚合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在自己的面前,逐渐的支离破碎,而他身边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发觉那份异常,去拉住那个不断下落,沉入深渊的身影。 于是不知不觉的,垂在身边的手就下意识攥紧了,而未被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大典太光世注意到的,好似荆棘一般的赤色的纹路则在他白皙的手背上蔓延开来,裹挟着即使是对诅咒气息完全没有分辨能力的成弥也能感知到的,深邃的恶意,“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如果能早一点……他也不会是……” “……你,你们,都看到了?”然而,终于看完了那个熟悉而又久违的声音和身影对自己想说的一切后,尚且还有些恍惚的,以为是什么幻觉的鬼丸国纲,却从身体自发收集的信息中,提取到了一个让勉强能说得上是具备了人形的自我差点当场破碎的信息,“全部都……” 虽然自己也差点陷入emo但鬼丸国纲一出声就立刻挣脱,并迅速准备响应的大典太光世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大家,我们,我,一直都在……所以……” 从大典太光世三次变化的自我称呼中,理解了大典太光世的存在大抵是从一开始分散的执念到融合到一起的执念聚合体,再到最后成为了现在的大典太光世的鬼丸国纲闭了闭眼,那张在大典太光世治疗后有了血色的面容此刻几乎惨白,“所以……全都……包括那些不堪的……” 检索了一下数据库,大抵清楚了鬼丸国纲是在说什么的大典太光世,莫名的有点迟疑,但是本质上是因鬼丸国纲而生的存在没办法,也做不到对他说谎,所以即使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大典太光世依旧点了点头,“抱歉……如果我能早一点,或许你也不会……” 【……不是重点是这个吗?!大典太你清醒一点啊!鬼丸他都快要碎了啊!你就不能先骗骗他吗!(尖叫)】 【……本来就已经很为自己曾经为了获取人渣信任而忍受下的那一切感到耻辱,觉得自己因为这些事而变得肮脏,结果现在被告知,实际上一直关心着自己,放不下自己的大家的执念看完了全程……(吸氧)】 【不是?!(吸氧)大典太你之前的靠谱去哪儿了?!你怎么光拦着鬼丸说些扎心的话结果自己什么扎心的事都干是吧!】 【……所以说,就和替身使者是会互相吸引的一样,有问题的刃也是会相互吸引的,所以能和创人这么熟练的鬼丸殿是同一个本丸且自述为因鬼丸殿而生的大典太光世,又怎么可能是什么省心的刃呢(呆滞的复读)】 【好家伙,大典太到场后好不容易正常了点,不再拟人甚至会emo了的鬼丸现在怕不是直接被创碎了(悲)癫,癫点儿好啊,只要大家的精神都不正常了,那又何尝不是一种正常呢(看透一切的癫笑)】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了啊,这振大典太光世他,真的,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靠谱啊(哽咽)谁家靠谱刃会顶着战线崩溃的伤在自己的血泊里乱动啊!人伤得看起来快碎刀了结果还非要拔刀证明自己本体没事不会碎】 【(接上条)他甚至衣衫破烂全身是血的就想出去找人……如果不是大庆赶过来让他察觉了大庆身上有鬼丸的血的味道,我甚至怀疑他根本不会临时用灵力给自己构造一套出阵服出来而是继续顶着那个战损造型出去找人】 【……不是?!典典你身上还有伤的吗?!(白面馒头尖叫)合着你和鬼丸真就不愧是一个本丸的是吧!都是只要没碎刀就是轻伤是吧!】 得到了大典太光世答案的鬼丸国纲,肉眼可见的,身形摇晃了起来,虽然下一秒他就重新站稳了身体,但是那一刻的摇晃多少还是有些吓人,骇得大典太光世几乎是本能的伸手扣住了鬼丸国纲的肩,开始向鬼丸国纲注入灵力,检查自己之前的治疗是否有遗漏的地方。 然而鬼丸国纲在他准备注入灵力之前,反过来扣住了那只表面攀上赤色荆棘状纹路的手,“我没事……你,怎么回事?” 鬼丸国纲的神色依旧惨淡,但他多少是打起来了点精神,所以能用那只还握着被大典太光世塞进来的御守,现在还扣着大典太光世手掌的手,止住了大典太光世下意识想缩手的行为,“这个气息……” “……一点小问题,不碍事,”大典太光世对此不欲解释,眼看鬼丸国纲现在相对之前已经算得上正常了,于是连忙问出了那个最初在用灵力帮忙治疗的时候就想问的问题,“你现在……没事的话,那个角,你自己掰的?” 鬼丸国纲动作一滞,但紧接着他便点了点头,甚至神色未变的做起了解释,“我掰的,本,武器不能用,所以就地取材了。” 大典太光世欲言又止,相对一文字则宗和其他人,他是对鬼丸国纲这种没武器可用的时候会从自己身上取材的行为有一定接受能力,毕竟这人真的不是头一次这么干了,只是,“……那是角,不是……你不能仗着,恢复能力强,就随便拿自己的一部分当武器用,那是长在脑袋上的,会要命的。” “……情况紧急,”鬼丸国纲沉默了片刻,然后才挤出一句回答,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和大典太光世这种对于只要不用脑袋上的玩意儿当武器别的随便用的态度在别人和刃听来多少有点地狱,“……不是小问题,这个东西……” 不像大典太光世有内置数据库,也不像正常的鬼丸国纲一样对咒术鬼怪之类的东西多少有些了解,只是本能的,从那些纹路上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的鬼丸国纲皱着眉,开始在记忆中翻找。 但几乎没花多少时间,就完成了同一认定的鬼丸国纲,那只血色眼睛里的瞳孔骤然放大,紧接着他猛的抬头向大典太光世质问道,“是我……影响到了你,回答我,是这样吗?” 第32章 护理科惊魂(十一) 大典太光世一时间有些迟疑。 毕竟这缠绕了整条右臂的,虽然以赤色荆棘纹路和浓郁诅咒气息为特征,但实际上并不会对作为宿主的大典太光世造成任何损伤,甚至可以理解为花臂的东西,本质上是那个名为[因某人而生的自我]的词条,在大典太光世身上的体现。 你要说这个是受鬼丸国纲的影响产生的吧……倒也不能说不对,毕竟当初大家从那个被拷打的玩意儿手里敲出来这个词条给大典太光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典太光世能借此时刻紧盯着那个经常性不把自己的命当命,而且别人一骗他就信的,知名不具人士。 但是大典太光世莫名的,就有一种直觉,一种鬼丸国纲说的话绝对不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而是有更深层次的,其他想法的直觉。 这直觉便让大典太光世无法直接说出些承认或否定之类的话,而是多少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的,欲言又止的望着鬼丸国纲。 但最终,在脑海里一个劲儿报警的直觉还是没能拦住不能也无法隐瞒鬼丸国纲任何事的大典太光世,让他把那句话说出了口,“……这么说,也对……” 【?!不是好家伙,大典太你怎么也开始拟人了?!真就你们几个要么外形有点拟人,要么性格有点拟人是吧?!(呆滞)】 【我焯别……大典太殿你说话前倒是想想鬼丸殿的反应啊!这好不容易正常了点高低又得让你创碎回去了(吸氧)】 【……我愿称他们几个为拟人四,他们各个都有过人之处(指拟人),每个都有独门绝技(指创人),斗志和耐性技惊四座(指都这样了还能让自己看起来跟没事人似的),秘密武器(指隐藏的狠活)更是给同事们无限惊喜啊!】 【同事你正常点我害怕……但是不知为何,你这描述……好像还真对上了(悲)】 “……果然,是因为我啊……”鬼丸国纲先是一怔,同时下意识的松开了大典太光世的手,连裹着御守的披风也跟着从他另一只手的臂弯里滑落到了地上。 鬼丸国纲的身形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晃了晃,最后才好似脱力一样的靠在了身后不远处的墙上,“也对,毕竟是只会招来不吉与噩运的恶鬼……明明已经害死了大家,又用那些腌臜的东西污了大家的眼……现在就连你也……” “?!不是……这对我没有影响,只是像诅咒而已,实际上并没有伤害性……” 明明话还没说完,但鬼丸国纲就已经自顾自得出了结论并开始过度自责,这让大典太光世那因为直觉的缘故而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是亖了,转而开始多少有些急切的解释了起来,“那不是诅咒……是怕你出事……” “说到底不还是因为我吗……我有什么好担忧的,唯独这条烂命……谁也不愿意收。”鬼丸国纲只是自嘲,而那只血色的眼睛里不知何时盈满了憎恶,“居然担忧一个恶鬼……” 那张脸上终于不再是那种惨白的颜色,甚至于神情相较之前那有些木讷的神色更为鲜活,但是莫名的,却只更加的令人和刃感到不安,“何必呢……反正不会死,也不过是个被豢养的狗罢了,对恶犬投入没必要的关心做什么。” 堪称尖锐的,自我贬低的言语,毫不留情的从那气质发生了微妙转变的高大身影口中吐出,靠着墙的白发太刀明明和之前是一模一样的容貌和声音,却怪异的,令在场的人和刃感受到了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没那么拟人,却像是清醒着癫狂的气质。 大典太光世的神色变了,他凝视着眼前的鬼丸国纲,从那骤变但同样极端的态度中分辨出了什么,“鬼?” “啊……汪?”鬼丸国纲靠着墙,像是故意一样的拖了句长音,然后在末尾应了一句不走心的吠叫作为回应,那只眼帘微垂的右眼里不知何时已经清空了情绪,只留下一片空洞而又黏稠的血色,映出大典太光世沉重的神情。 今次大镬了。 面对鬼丸国纲这个反应,大典太光世的脑袋嗡的一声,只剩下了这一句话在脑海里反复回荡。 大典太光世当然知道鬼丸国纲这是怎么回事,也知道鬼丸国纲这堪称重量级的反馈是怎么养成的,所以他此刻的神情才格外沉重,“为什么突然……” 鬼丸国纲没理他,只是一边用那只空洞的,被黏稠的血色所充斥的眼睛扫视着周围环境,同时脚尖向前一伸,把地上的太刀捞了起来,抱在了怀里。 无形无质,但却然存在的压力与没由来的,像是针刺一样的危机感,随着鬼丸国纲的扫视而遍布在了不算特别宽阔的房间内,令在场的人和刃本能的,感到了恶寒。 一文字则宗顾不得继续弱化自己的存在感,好避免被姬鹤一文字他们追问了,鬼丸国纲如今的状态属实是异常过了头,让他没办法再看下去了,“他怎么回事?!大典太你做了什么?!” “……第二人格,”大典太光世的嘴张了又合,几次之后,才神情复杂的,挤出了些支离破碎,却令人和刃都感到恶寒的解释,“我说过的……他已经破碎了……让他破碎的……想要他成为……红山茶……和番犬……” 【噔噔咚(心肺骤停)】 【不是?不是?!我以为鬼丸顶多只是拟人了点然后你告诉我并没有实际上鬼丸一直在被折磨甚至那个没马玩意儿还真的成功了(语无伦次)】 【叔祖……叔祖……(呆滞)】 【不是你……没马的初生你把好好一振刀剑给磋磨成什么样了?!这可是天下五剑之一的鬼丸国纲!有梦中斩鬼逸闻的鬼丸国纲!他是刀剑,不是你的玩物!】 【啊?不是?啊?!(无意义的失心疯尖叫)】 【不是,都把好好一振刀剑折磨成这样了还惦记你那红山茶呢!怎么没马的初生你还真把刀剑男士当成物品了?!我*因发言过激被清出直播间*】 【我还在想叔祖为什么好端端的和江派的那两振犬系刀一样汪了一声……结果你告诉我是被那个碧漾的东曦强行塑造出来的第二人格……(呆滞)】 “……所以好端端的,为什么鬼丸的第二人格会突然出现?”被大典太光世抛出来的惊天巨雷震得眼前一黑的一文字则宗捂着脸,他强行按住又一次开始往外掉的灰质,近乎咬牙切齿的发问,“你怎么回事?!这就是你所谓的‘不会害他’?!” 大典太光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说起,于是他最后只能沉默着,略有些局促的,顶着鬼丸国纲愈发空洞的凝视,小心的向前挪了一步。 几乎是同一时间,鬼丸国纲便立刻压低了重心,在双膝微曲,显露出攻击性的同时,那只空洞的眼睛也跟着将视线主要锁定在了试图接近的大典太光世身上。 大典太光世当然知道鬼丸国纲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他也清楚鬼丸国纲被人为捏造出来的那层所谓的第二人格,本质上是何等轻薄的假象——与其说鬼丸国纲真的被塑造出了第二个自我,倒不如说,那是鬼丸国纲因试图逃避而封闭了自我的产物。 毕竟鬼丸国纲的精神,根本不足以支撑所谓的第二人格出现,他如今支离破碎的那个自我,本来就已经是从曾经被打碎消磨到近乎空无的废墟中,好不容易拼出来的东西了。 但他没办法解释,也不能和其他人和刃解释,否则,老爷子费尽心思才让鬼丸国纲忘却了的过往就会重新追上这个又一次被苦难打碎了自我的可怜人,把他彻底拖回无间地狱里去。 “……不是你的问题,从始至终,都不是你的问题。”大典太光世几乎是绞尽脑汁的,在用尽可能不触及到危险线的词汇和语句,来试图劝说封闭了自我的鬼丸国纲从壳里出来,“大家,所有人都关心你,并不是因为……总之……” 总感觉自己似乎是在越描越黑的大典太光世愈发的焦躁了起来,但越是焦躁他就越是难以组织好语言,不过好在,他看到了掉在了地上的披风和御守堆。 完全顾不上考虑别的,大典太光世一把抓起了地上裹着御守堆的披风,接着在鬼丸国纲做出攻击之前,将披风连带着里面的御守,整个儿糊在了鬼丸国纲的身上。 预先设定好了的御守接二连三的因为和鬼丸国纲产生了身体接触而被触发,于是鬼丸国纲又一次陷入了僵直——这回是被一大堆人集体训话导致的了——只不过同时触发了一堆御守,难免会有一点小小的,毛茸茸的小问题。 同时接收了过多信息的大脑,虽然成功利用信息把自闭了的鬼丸国纲从应激一样缩进去的壳子里拽了出来,却也在一瞬间,因为处理能力的问题,而陷入了死机。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鬼丸国纲,连晃都没晃一下的,直挺挺的栽倒在了大典太光世的怀里。 “?!你又干了什么?!”一文字则宗几乎要叫了,从未经历过如此坎坷的一天的他只觉得身心俱疲两眼发黑,但还真就不能放着不管——毕竟之前缩在旁边当透明刃的结果就是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搁这儿整个惊天大雷出来,好悬没给他创碎。 深觉有问题的几个刃里怕是只有自己一个靠谱(?)的一文字则宗,一边做着深呼吸,一边开始逼问正在给倒了的鬼丸国纲调整一个更舒服点的姿势的大典太光世,“鬼丸他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你又是什么情况?!” “他没事,一会儿就好……我也没事。”专心调整好了鬼丸国纲倒在自己怀里的姿势,确保不会让他正在愈合的伤势受到二次伤害的大典太光世几乎是即答了鬼丸国纲的情况,然后在一文字则宗询问自己的时候愣了一下,过了会儿才做了回答。 一文字则宗完全不信,自打他知道鬼丸国纲是个只要自己不碎刀就当做无事发生的主之后,他就明白鬼丸国纲嘴里对自己情况的描述没一句可信的,而和鬼丸国纲一个本丸,现在身上诅咒的气息浓到吓人的大典太光世在可疑的停顿了片刻后说自己没事…… “……那你不介意做个检查吧?”一文字则宗皮笑肉不笑的,看向了很明显眼里只有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毕竟老头子也听审查组的各位说了,大典太你最初,似乎是以战线崩溃的样子出现在巷子里的吧?” 后知后觉回忆起了确有其事的大典太光世,陡然间汗流浃背。 虽然花了七成灵力把伤势修复了一下,但那也高低得十五分钟才能好全,而大典太光世回顾了一下时间后,则有点惊恐的发觉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即使把自己挟持了大庆闪击护理科,给完全没处理脑袋上那个之所以不流血是因为附近的血凝固成巨大血痂堵在那儿的,断角的鬼丸国纲做了治疗,给鬼丸国纲加固了眼睛上破损的封印,并和鬼丸国纲进行了一系列交谈与互动的全部时间算上…… ……那也只有不到七分钟啊!根本不够身上的伤好一半的好吗?!如果不是因为下意识用灵力构筑了身上这套出阵服,而且脑袋上原本有的血和灰什么的也被外显特征为雷电的灵力清理干净了…… 大典太光世,陷入了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了呢?大典太光世殿?” 知道自己已经多半逃不了被接着质询的一文字则宗仍旧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大典太光世,灰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类似‘大家既然都有狠活那就谁都别好过’的情绪,“还是说,你知道自己的情况其实更糟所以心虚了呢?” 然而……并不知道大典太光世算是半个ai,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甚至比鬼丸国纲要更初具人形的一文字则宗,完全没料到社会化程度低得可怜的前·半ai,在只有涉及到鬼丸国纲才会活跃的,提供了类人属性的执念聚合体部分陷入沉寂后,会做出什么样的惊世回应。 大典太光世拿披风裹着鬼丸国纲,将他小心的摆成倚靠在墙边坐着的姿势,然后取消了除披风外,临时用灵力构造出来的出阵服。 霎时间,浓郁到令人怀疑是否走进了屠宰场一样的血腥味,和鲜血淋漓且又支离破碎的身体,便一同出现在了众人和刃的眼前。 第33章 护理科惊魂(十二) 如果说鬼丸国纲的身体看上去像是一块早就流干了血的,苍白而又生机断绝的烂肉,那大典太光世的身体,就像是明明被强行塞进了绞肉机里,却又挣扎着爬出来的活物。 皮层翻卷,露出内里淡黄的脂肪颗粒、蠕动着的血肉筋膜、若隐若现的森白骨骼的,在血色中翻涌着赤中带青的灵力电弧的伤口,遍布在那具皮肤的颜色同样苍白,但至少还未如鬼丸国纲那般,皮肉颜色都成了近乎血液流干的惨白的,和同振体型近似的,健硕的身躯上。 然而明明已经遍体鳞伤到了这个地步的大典太光世看上去,却仍有一种吊诡而又异常的,鲜活感。 即便他浑身的伤口多到令人忍不住产生他是否在那之前掉进了大型绞肉机的联想,即便他浑身上下沾染的血液更是多到令人怀疑是否榨干了那躯壳内所有的液体。 但比起伤口并不算多,除了脑袋上的断角外,仅有几处的皮肉损毁到了露出骨骼程度的鬼丸国纲,明显受伤更重的大典太光世的身上,却有一种鬼丸国纲所无有的,鲜活的,生命力的存在。 但那种鲜活感,究竟是因为大典太光世那和连呼吸幅度都小得可怜的鬼丸国纲不同的,胸膛处稳定而又平缓的起伏,还是大典太光世浑身上下仍在流血,却也同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那庞大到令人和刃都感到心惊的灵力的干涉下自我愈合的伤口而产生的呢? 没有人和刃想得明白,而他们也希望自己最好永远想不明白。 毕竟,如果稍微捋一下时间线就会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 这振极化大典太光世先是顶着这么一身鲜血淋漓且目前仍未完全止血,据另外的当事人大庆描述,按接线员当时转述的发现人说法来说,甚至是更严重一点的,接近战线崩溃的伤口倒在了说是护理科附近但直线距离也接近一公里了的巷子里。 接着却在被接线员紧急呼叫的大庆终于赶到现场之后,立刻变脸跟没事人一样套着那套虽然是用灵力强行构造出来的,但表面却没有一丁点濡湿迹象,多半是被这刃自己用灵力隔绝了鲜血和衣料接触的白色出阵服,并夹着人高速闪击护理科…… 随后这位在不把自己的伤当一回事上和鬼丸国纲只能说是半斤八两的大典太光世,先是强行破开了被川隅以自身灵力加固了的门闯了进来,并用甚至只能算是随意分出去的一缕灵力,震慑了虽然属性被克制且状态异常,但自身灵力之强盛却是无可争议的,试图阻止他的川隅。 接着大典太光世又动用灵力进行了一波无法理解原理的,神秘的解压缩处理,甚至还面色如常的跟鬼丸国纲在那儿来了一场墙角极限互殴,最终以受伤明显更重,但掩饰得完全看不出来有伤的大典太光世成功制住了鬼丸国纲,宣告阶段性结束。 而在那之后,这振大典太光世又是用灵力给鬼丸国纲治疗,又是用灵力加固了鬼丸国纲眼睛上的封印,同时还和鬼丸国纲进行了一系列的极限拉扯,并暴露出了现在缠绕在他整条右臂上的,诅咒气息浓郁到骇人但是本刃却坚称这对自身毫无影响的赤红荆棘纹路…… ……而以上全部,甚至只发生在短短的,不到七分钟的时间内。 【?啊?不是,啊?!好家伙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重量级是吧!大典太殿这就是你说的自己没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完全没看出来大典太殿有伤……但是麻烦你现在快点去治疗啊喂!(尖锐爆鸣)】 【你想想‘只要没碎刀就都是轻伤’的鬼丸殿,再想想如果不是自己说漏嘴了谁知道他已经只有手臂和脑袋还是原装货的则宗殿,他都和这俩当同伴了你还能指望他是什么正常刃吗(看透一切的冷笑)】 【……虽然但是,为什么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就好像这振大典太殿还有更重量级的狠活在后面等着我们……】 【同事泥……你不要乌鸦嘴啊!(尖叫)】 “……这就是,你说的没事?”彻底绷不住的一文字则宗的脸上,又一次的冒出了失控的灰质,被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这俩堪称拟人界的卧龙凤雏的两刃创到怒极反笑的一文字则宗一度起了杀心,但仔细衡量了一下自己常态下的战斗能力…… 一文字则宗悲哀的发现,如果不整点和这俩一样的狠活出来,那自己除了口头上说两句以外,还真就奈何不了这俩一个比一个不把自己的伤当一回事的家伙。 “……预计伤势将在八分钟后完全恢复,所以,没事。”面对一文字则宗的质问,浑身是血的大典太光世的动作稍顿,然后做出了回答,“没有检查的必要。” “什么叫没有检查的必要!不是!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有什么大病在吗?!非要管这种全身是血整得到处都是的状态叫没事!而且为什么要把那么危险的东西封进鬼丸的眼睛里?!”川隅一边尖锐爆鸣,一边又开始情绪激动的试图找大典太光世拼命。 “科长!冷静一点啊科长!”荒木不得不又一次拦腰抱住了川隅,以防情绪激动的上司真的冲上去和对面的刀剑男士起冲突,“那个什么……大典太殿你也说点什么啊!” “不要用敬称,我不是……那个是没办法的事……”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发闷,对于自己又一次被冠上敬称这一点,感到和之前的鬼丸国纲近乎如出一辙的,仿佛全身上下有蚂蟥在爬的不适感,至于川隅最后一句的质问…… 大典太光世抿了抿唇,那张脸上头一次出现了为难的神色,而他本刃也有些艰难的开口,“那些东西……本来就没办法从他身上彻底清除……他和那些东西……诅咒也好,逸闻也罢,已经都是他,无法分割的一部分了……就和他实际上,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鬼丸国纲一样……” 大典太光世瞥了一眼靠在墙角的,那振被披风和御守裹起来的白发太刀,确认了对方没有苏醒的迹象后,神情稍松了片刻,然后才继续有些艰难的解释道,“他的内核……早在他遇到那个……让他又一次破碎的家伙之前……就已经被彻底的,打碎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从大典太光世的话里品出了另一重意思的众人和刃,均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尤其是一度觉得鬼丸国纲有时候的表现有点太拟人了的一文字则宗,“鬼丸他……难道不止是……” “……他最初,是从实验室出来的……”大典太光世沉默了片刻,最终才挤出了这样一句话,“我不能……至少不能在他面前……提及太多……他不能……也最好永远……不知道那些……” 大典太光世那只猩红的眼睛里闪烁着的,是名为恐惧的光彩,但却不是恐惧鬼丸国纲,而是恐惧于见到鬼丸国纲又落到那样的田地中去,“他不能……再一次变成那副模样了……否则连最后的自我也会被消解……” 【……不是……实验室……啊?重量级又上升了是吧……你……(吐魂)】 【我……不是……你们这群初生就可着这一振鬼丸国纲折腾是吧!你……审查组请务必尽快把渣滓的信息掏出来我好招个丑时之女当式神诅咒他!(咬牙切齿)】 【所以叔祖的精神状态……是本来就已经崩溃过一次,好不容易被救了回来……结果又被另一个人渣给……怎么能……他们怎么能……(泣不成声)】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总缠苦命人是吧(咬牙切齿)……这群初生……】 【为什么……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历史上也是……鬼丸国纲只是一振刀而已啊,却莫名其妙的被冠上不吉的说法……明明只是一振刀而已……为什么……】 “……所以说到底,你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要把那些东西封印在离大脑最近的眼睛里。”川隅勉强压住自己在听到实验室后飙升的血压,继续质问道。 虽然大典太光世不是什么都没说,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并没有正面解答自己疑问的大典太光世,在川隅看来和什么都没说也没差多少。 “明明有其他选择的吧?其他什么地方都好……为什么偏偏是眼睛?还是一只鬼丸认为,是为了获取信任而废掉的眼睛?”川隅几乎有些咄咄逼人的问道,“那可是眼睛!封印在那个位置,一旦出了什么问题就会影响他的大脑啊!” “那确实是……因为获取信任而废掉的眼睛……”大典太光世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声解释道,“那是某种……成分复杂的神经毒剂……不仅摧毁了他的眼睛除感光外的所有能力,还损毁了他的视觉神经,导致他无法见光……” 大典太光世至今仍旧记得那一幕,那支原本是射向那个应该下地狱的玩意儿的针剂,因为目标被鬼丸国纲挡住,最后刺进了鬼丸国纲的眼睛。 几乎是一瞬间,那只红宝石一样的眼睛就被染成了可怖的黑色,神经毒剂本该摧毁他的眼球,却又因为鬼丸国纲所经历的实验而获得的自愈能力,而在他的眼眶里反复的重复着破裂与再生的过程,然而鬼丸国纲却甚至不能为了眼球的疼痛而停下来。 他能做到的只有拔出那支染血的针剂,随手撕下几块破布,胡乱裹住那半张脸,然后继续厮杀,只为了得到那个多疑的疯子少得可怜的信任。 明明原本,如果在第一时间剜掉那只眼球,并摄入足够的营养物质,鬼丸国纲还是能够再生出来正常的眼球,拥有正常的双眼视野,却因为需要取得信任这种原因,他甚至必须保留这只被神经毒剂摧毁的眼睛,用这种看似不可逆的损伤来证明自己的忠心。 “他必须留下某种不可逆的损伤,才能让自己的牺牲落实……而因为没有第一时间处理,那也确实成了不可逆的损伤……”大典太光世的神情复杂,“即使后期摘除眼球也于事无补……他左眼的视神经只要受到超过一定限度的光刺激,就会流泪……” “但流泪是生理反应啊,他也不可能一直不流泪……”荒木感到荒谬,甚至有些窒息,“而且如果已经对左侧视神经造成了损伤的话……” “……他的视神经损伤,影响到了他的泪腺,让他无法正常流泪,从他的眼睛流出来的,只会是血和更糟糕的东西……”大典太光世肯定了荒木的猜测,“并且会因此引发并发症,从左侧产生黑影,侵占他原本正常的右眼视觉。” “所以他才会尽可能避免左眼见光……但这和你把那些东西封印进他的左眼……等一下……不会是……”终于压下了血压,取回了些智商的川隅联想到了什么,露出了骇然的神情。 “……因为流泪是生理反应……而那些试图折辱他的蛆虫,一直都想看到他示弱的样子……”大典太光世沉默了有一会儿,才艰难的吐出了词句,“我没有办法……如果放任……他的右眼也会……而那个时候的我……只是执念……” 大典太光世肉眼可见的,露出了悲哀的神情,“我只能引导那些去他的左眼……虽然都是坏东西……但是反而能保护他的眼睛……但是后来……因为次数太多,反而导致彻底驻留在了左眼里……所以获得了人形之后……我也只能……” 【……每当我试图忘记鬼丸身上的东西你们就给我补一刀让我想起来是吧tat不是……真就像大典太说的……一群该死的蛆虫……】 【典典尽力了……他那个时候甚至只是执念,他做了他能做到一切,典典好!鬼丸在努力硬撑并反杀蛆虫,鬼丸也好!迫害鬼丸的蛆虫坏!】 【叔祖……叔祖……(呆滞的呼唤)】 【所以……一切都是无可奈何……才会变成这样……该死的蛆虫!】 【该死的蛆虫……到底……到底还要折辱叔祖到什么地步!刀剑男士……有了人形自然也有了人类的心……可你们……有没有人来救一救啊tat我家粟田口集体魔怔差点暗堕我只能强制他们变回刀子了但婶婶我感觉自己也快碎了所以来人救救啊tat】 【建议同事中断直播找个地儿提前躺好或者直接去护理科挂号,咱就是这么做的,现在已经和其他同事躺在走廊的加床上了(躺平)】 第34章 鬼丸国纲.exe启……重启中 要如何,用语言来描述这种感觉呢? 像是迟迟未能完工的建筑终于取来了最后的砖瓦,像是残缺了大半的拼图终于寻到了散轶的碎片,像是欠缺了几处图案的绣品终于补上了缺失的线缕,一种明悟,一种完整了的明悟,便如此的,从仅剩废墟的心中产生。 但那只是完整了,只是缺失的部分,得到了寻回,却并非,意味着,此身不再破碎。 于是被残虐的手段自废墟中雕凿而出,又在血与火和靡乱之中受浸,最终得以在荒诞而又扭曲的现实中睁开了双眼的,名为鬼的虚假外壳嗤笑着,对那个好似在闭目塞听,以装作无事发生的破碎自我,投以怜悯而又尖锐的嘲讽。 ‘真可怜……但是多少也得接受现实了吧?接受那个,所有你试图隐瞒的过往,实际上都被他人看在眼里的事实?’ 柔软的,亲昵的,但同时又是轻蔑的,不屑的,‘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懦夫,当然,当然……你要是想继续把脑袋埋起来,逃避这一切的话,也是可以的……’ 愉快而又癫狂的,将浸满了血与残虐的词句,尽数吐露出来,裹挟着意图将一切焚烧殆尽的狂热,以及并未掩饰的,实质上的空虚,‘那就松开枷锁!挣去束缚!从他者的血肉中榨取甘露,自火焰之中吞下祭飨!去把一切尽数摧毁!将眼前所有都烧尽杀绝!’ 宣泄一样的发言过后,却又沉降了下来,开始蛊惑而又低沉的细语,‘明明一直都在忍耐不是吗?忍耐着那份干渴,忍耐着那份空虚……既然都选择了逃避,又何必继续苛待自己呢?反正……选择了逃避,也就意味着,你不再关注了,不是吗?这样的话……放纵又何妨呢?’ 短暂的劝说便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高声的咒诅、唾骂,以及尖酸刻薄,且近乎无能狂怒般的,事实的阐明。 ‘即使闭上双眼,你的罪行仍在这里,即使堵住耳朵,你的哀嚎仍旧回响……你不会真以为,一切就可以这么轻松揭过了吧?开什么玩笑!从你饮下第一滴红甘露开始,自你吞下第一餐祭飨之初,你便已经是罪无可恕的恶鬼了!等待你的只有阿修罗道中,永世的劫波轮转!’ 又一次的,自激昂的情绪宣泄中结束,重新换回了柔软且亲昵口吻的,喜怒无常的恶鬼故作悲悯,却并不掩饰其终于觉察到一切言语无所反馈之缘由的窃喜,‘噢……原来如此,你以为这是梦境?你以为……眼中所见的一切,不过是迟早将被证明其虚无的谵妄?’ 终于觉出些索然无味的鬼终于是失望了,‘啧,那你便这样吧……无有厮杀也无有争斗,无有甘露亦无有祭飨……哈,你何时才能明白呢?你所畏惧的,从来不是厮杀与争斗,亦不是为他者所见的自身之丑恶,而是你,以及他者满怀希冀,想要此身成为的,“人”。’ 意兴阑珊的鬼,伸手扼住了从始至终都无有回应,只是沉寂着,瘫倒在意识之中的,破烂形体的脖颈,‘哈……也罢,既然你如此不成器,那便由我来接受这份祭飨,明明无论是鬼也好,还是山鬼也罢,都不过是……唔啊?!’ 指尖并未在意的,陷进了那破烂形体颈部的裂痕之中,于是远比当初赋予了这具从废墟中采掘而出的空壳以意识的,那场血火中的受浸,要更为黑暗且疯狂的内容,便顺着那深陷其中的手指,侵入了比起那始终毫无反抗的真正自我,至少还存在些自救意识—— ——指发觉事情不对的第一时间便松开了手,但奈何一切已经彻底无法挽回,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从指尖开始分崩离析的空壳。 ‘被摆了一道……不,是你终于察觉到了啊,’然而面对自身的消亡,从始至终都知晓自己虚构本质的空壳,却只是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平和的神情,‘想要铺上最后的砖瓦,欲要黏贴散轶的碎片,试图补全残缺的图案,就必须要用上的……’ ‘曾经名为鬼丸国纲,一度在实验中被重铸为山鬼,失却一切后赋予了袁槐之名,再度破碎后解离成了所谓的鬼,从自我上脱落的,本质上是最后的求生欲的,被那渣滓采掘出来的碎片。’空壳无声的叹息着,‘当然不会反抗,只是……’ 浓郁的,呈现出近乎于黑的血色,从破裂的空壳之中溢出,‘真的能压制得住吗?这份你曾经只是隐约有所察觉的恶意……虽然知道这是想要重新启动,就必须面对的东西……但果然还是没办法放心得下……’ ‘毕竟这可是,来自一整个世界最后的,神秘残余啊……’ …… “……嗯,我知道的。”鬼丸国纲安静的坐在角落里,认真的听着眼前每一个,只能说是半透明虚影一样的存在,或是无可奈何,或是恨铁不成钢的训话,“有在努力,但是一个人……还是太难了点。” 近乎重叠在一起的声音在鬼丸国纲耳畔回响,但是却被注视着眼前虚影的鬼丸国纲有条不紊的按照音色分开,甚至能对每一个虚影的话做出回应,“有按时吃饭,游戏里不算,有好好照顾自己,没有再随便折骨头出来当武器。” 仅有的那只血色的眼睛注视着那些虚影,其中的情绪是前所未有的平和与安宁,“嗯,不是只减少了拆尺骨的次数,肋骨也很少拆了,因为熟练之后,不至于每次武器都磨损到不能使用,没有的事,我知道,有在按时吃药,已经很少出现谵妄了,我有在尽力配合治疗……” 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以至于以前总是会被熟人们怀疑是否是面瘫的脸上,尽力的,露出了一个浅,但是真实存在的微笑,“嗯,我很高兴,很高兴能再一次见到你们……真的,真的很高兴……我知道应该回答下次不会了,但我还是会这么做……” 转瞬即逝的笑容被一如既往的冷峻所取代,从左眼处不断溢流出来的,颜色深沉到近乎于黑的血色,已经将鬼丸国纲大半个身子都染成了那种不祥的色彩,然而他只是专注的,用近乎贪婪的目光,描摹着每一个半透明的虚影,想象着他们如今鲜活的模样。 “我知道祂从始至终都在骗我,毕竟祂只是需要一个把旧时代残余的垃圾带走的东西而已,”鬼丸国纲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那些不在此处的人们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又有什么会比,曾经成为过山鬼的,某种意义上,被赋予了旧时代余孽身份的存在,更合适呢?” 他否定了自我,但并不觉得遗憾,也不觉得痛苦,只是坦然的接受了,自己作为一个倒霉的垃圾袋,被掏空了内里,又塞进满怀的垃圾,最后被毫不留情的丢弃的事实。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已经不是鬼神的时代了,人的时代,容不下那些旧时代的残余,”鬼丸国纲的目光有些空无,“山鬼也好,鬼也罢,都是不该存在的东西,就像因逸闻和流言而生的诅咒,就像本就不属于那个世界的我。” 虚影们安静了下来,不再言语,只是沉默的看着鬼丸国纲,而鬼丸国纲则同样的,回以凝视,“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到现在还没办法全想起来,但是,毕竟鬼丸国纲就是这样的一振刀剑呢……虽然有梦中斩鬼,护持了旧主的逸闻,但更多的,是带来了不吉与厄兆。” 白发的太刀坐在逐渐弥散开来的血泊里,任由那些诅咒以及旧时代遗存下来的,扭曲的妄念,撕扯着,啃咬着自己,却对此毫无动摇,“真的很幸运,能够来到那个世界,能够成为人,能够遇到大家……是鬼丸国纲,也是我,所遇到的,最好的事了。” 那只血色的眼睛里露出了温柔的,缱绻的光彩,“只是……多少有些可惜,没办法当面和大家道别……在这一点上,倒是麻烦大典太了,他的诞生……大家和大典太居然一直瞒着我……” 鬼丸国纲的声音顿了顿,同时他偏头躲过了直冲面门而来的,由血色凝聚出来的人形向他发动的攻击,接着一手扣住了发动攻击的手腕,而另一手则五指并拢如刀,刺入了表面略有韧性的血色皮肤之中,“抱歉……但是,只能到此为止了……” 黏腻的触感纠缠着深入人形内部的手指,鬼丸国纲微垂着眼帘,气息略微的有些阴郁,“虽然……还有更多想说的话,但是……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苍白的手掌略有些吃力的,从那人形的躯壳内,取出了被抓握在掌心中的,如同鲜活的心脏一般跳动着的,对方的内核,“……我答应过大家,无论如何都会活下去……” 要素为鬼的核心被鬼丸国纲死死的攥住,送到了嘴边,“旧时代的残余……还是就此死去的好……” 于是,腥甜的,柔软的,却又苦涩且挣扎着的肉块,便被森白的齿列撕咬开来。 如同牛犊一般,他大口的吮吸着其中的红甘露,又好似饿犬一般,他贪婪的咀嚼着,吞咽着旧日鬼神的残余。 属于旧日残响的往昔恶孽,就这样的,被原本只是充做了垃圾袋的存在撕碎,吞下,在即便被撕碎重铸,也仍旧留有残余的求生欲,和对他者的承诺驱使下,被强行用作填补自身空洞,修补那些碎裂的合剂。 “……我会,做到的……”鬼丸国纲喃喃着,然后伸手撕开了另一个扑上来的,无有人形,好似野兽一般存在的头颅,“我会……活下去……” 但不再是可悲的,赎罪一样的活下去,而是……怀着某种期待的,为了和他人的约定,为了承诺好的,而要好好的,活下去。 …… 某种意义上算是打赢了一场复活赛——指失败就会被大典太光世封印的那些本质上还复合了不被人的时代所需要的旧日残余阻碍自我重建进程,导致即使醒来拟人程度也会持续加深的鬼丸国纲,一度是有些身心俱疲的。 首先需要明确的是,鬼丸国纲的自我损毁是因为被只是需要一个尽可能空的垃圾袋的祂剥离了仅有的那几十年作为人而生活的记忆中,对作为记忆主体的,被后来赋予了名字的那个人类的自己所持有的身份认同与自我认知—— ——四舍五入可以理解为鬼丸国纲在那几十年里培养出来的人性。 而现在的鬼丸国纲,虽然已经在人性帮助下把碎裂的自我重建完毕,但想要真正寻回‘我就是记忆中的他’的实感,多少还是需要些时间,但重建成功在短期内还是有点成效在的——指现在的鬼丸国纲成功的从初具人形的拟人,进化到了稍微会一点察言观色的拟人。 而清楚自己目前在外界的表现是昏迷中的鬼丸国纲,虽然本人确实是想继续和重新开始在意识里同时对自己苦口婆心劝说的熟人们的影像多待一会儿,好恢复一下自己消耗的精力。 但考虑到人生地不熟完全是因为自己才来到这儿的大典太光世和身上埋了惊天大雷唐突暴露出自己只有脑袋和手臂是原装货的一文字则宗,还有完全是在勉强自己的那群一文字混合体…… 鬼丸国纲放弃了在意识里继续和熟人贴贴恢复精神的打算,强打精神,准备醒过来好好的进行一个交涉回。 ……但是吧,不出意外的,这事儿就又出意外了…… 刚睁眼就听到大典太光世在揭自己老底——指一度被逼到仅剩的求生欲为了让鬼丸国纲还能活着而自发的跳出来成为第二人格时期的事——还特别指了一下是眼睛相关,很难让鬼丸国纲不联想到求生欲之所以成为第二人格而经历的那场各种意义上都很窒息的受浸…… 于是,因为找回了人性所以没那么拟人,且多少有了点羞耻心认知的鬼丸国纲.exe启动失败,进入重新启动程序中。 第35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目移) 如果世上有那种,能修改因果的东西就好了,这样的话,就完全可以把导致现在社死的,来自过去的因给修改掉,而不是都已经躺在墙角了还要接受来自过去的拷打。 在柔软的,顶部带着一条毛领子的披风包裹中,白发的太刀堪称神情安详的闭着眼睛,但实际上,在那层布料之下,他埋在御守堆里的手指却已经一度尴尬到快要抠破掌心了。 不是,大典太你,你小子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窒息)有些事是能随便说的吗?! 听着大典太光世的描述,下意识回忆起了那被血色浸染,又充斥着腥苦的气味,与黏腻触感的混乱记忆的鬼丸国纲,几乎本能的就想要蜷起身体,好躲避那些即使到了后期已经司空见惯,却也多少有些堕落过头的靡靡之音。 但是,已经清醒了的神智却又在告诉鬼丸国纲,那些堕落的,恶心的东西已经彻底没有再落上来的可能了,他已经远离了那些无法用简单的罪恶来形容的污浊,重新站在了阳光下,所以…… “……所以,‘那些’,蛆虫……”向来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人类的川隅战术后仰,在量词上加重了音量的同时,那张俊美的脸更是皱得像是吃到了酸橘子一样扭曲,“他们……鬼丸身上的那些痕迹……他们在用那种方式逼迫他……” “……那不是什么值得提及的事情,”事到如今,无论如何都不能装作没听见,也不能当做自己还没醒来,继续躺在角落里装死的鬼丸国纲抿着唇,从墙角爬了起来,打断了川隅即将脱口而出的暴言,“多少也……留点面子给我吧。” 面色依旧苍白,眼神也略微有些游移的白发太刀声音干涩,但比起之前应激后的空壳模样,现在这副怎么看都还很虚弱的样子,至少还像个活物。 “现在想起来要面子了?”一文字则宗冷笑着看向有些心虚的,抱着被打包成包袱模样裹着御守的大典太光世的披风,以及自己本体刀的鬼丸国纲,“那你搁那儿解自己衣服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要面子?怎么,现在突然有羞耻心了?” “……也、也不是……”多少是有点僵住了的鬼丸国纲组织着语言,毕竟虽然说找回了点羞耻心,但羞耻感一向很淡薄的鬼丸国纲,反倒不全是因为那些尺度大到倘若分级甚至需要写上24+的回忆中的耻辱而阻止川隅继续说话,“……主要是,恶心人。” 红的白的,令人作呕的黏腻与腥苦的味道,还有嘈杂且扭曲的靡靡之音……只是稍作回忆都令鬼丸国纲本能的感到反胃,且下意识的蜷起手指。 “……会吐的,”回忆起被自己描述的过往经历恶心到无法继续填写笔录,甚至不得已换了好几波人才做完全部记录的同事们,以及明明已经不忍直视,却仍旧在努力抢救那一身烂肉的医生们,鬼丸国纲得出了肯定的答案,“真的,会吐的。” 人性虽然回来了,但能用的部分不多的鬼丸国纲,那张总是维持着冷峻表情的脸上,露出了足以称得上诚挚的神色,语气也十足诚恳的劝说道,“……没人会想要自找罪受的。” 大典太光世欲言又止,亲眼见证了那一切的他实在是没办法昧着良心说鬼丸国纲说的不对,但是他总觉得鬼丸国纲阻止他人继续揣测那段经历的出发点好像哪里不对。 本身脸就皱得和吃了酸橘子一样扭曲的川隅听了这话,那张脸扭曲得更严重了,“不是?你阻拦我继续说下去,只是因为,你觉得我们知道了会吐?” 鬼丸国纲迟疑了一下,仍旧沉浸在那些让他反胃的记忆里的白发太刀最后小幅度的点头,“不全是这样……但也没错?” 【……不是?!我以为鬼丸现在看起来活泛了点,甚至都跳出来阻止川隅科长继续推测是因为他情况好转了……结果你这不还是很拟人吗?!】 【所以鬼丸殿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这么坚定的认为我们知道了真相后会吐啊……(形容呆滞)】 【想开点……至少比起之前完全不在意的态度,鬼丸现在已经有在意自己的迹象了,毕竟他也说了,只是‘不全是因为羞耻心’的缘故……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鬼丸已经好转了啊!】 【……我知道同事你是在试图安慰我们但是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尤其是见多识广的粟田口短刀们……我都已经为了防止他们出事强制他们回到本体了还是不大顶用tat】 【……我家伊达组除了咪酱全员暴动同事们有什么头绪吗(萌新婶婶的呆滞)】 【焯!同事你这么一提我想起来了!鹤丸和鬼丸在记载中是好几次都在同一个主人手里,小贞和伽罗所在的贞宗和広光是鬼丸的锻冶者国纲的后辈所作,四舍五入也算后辈……完哩!现在去拦刃还来得及吗?(尖锐爆鸣)】 【同事你漏了不动所在的行光和正宗(吐魂)怎会如此,明明我记得们相州传平时互动也不是很多的样子(没有说刀刀们关系不好的意思)但大家全部炸了真的很伤钱包啊tat再这样下去婶婶我也得预约护理科的床位了(吐魂)】 【……这边建议还是切了直播等之后看切片吧(悲)护理科的走廊都已经被加床塞满了没地方让同事们入住了(大悲)】 川隅的表情一时间变得很是精彩,看得出他的心情多少是有些炸裂的,“合着你根本就没在乎自己?!不是?你难道就没有一点那种,那种被揭了伤疤的感觉吗?!” 那只血色的眼睛有些近乎茫然的望了过来,“还……好?是有点……不太好,但是也没到,疼的地步?” 鬼丸国纲看上去困惑极了,“为什么要觉得……是被揭了伤疤?并不算很痛……那只是恶心……非常恶心而已……” 川隅好悬没气得倒仰过去,他实在是有点不太能理解鬼丸国纲这拟人且怪异的脑回路,而同样拟人的大典太光世却对上了鬼丸国纲的电波,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会觉得恶心……也是羞耻感的表现。”知道这人现在是有人性但不多,很多反应与对应的情绪尚且无法很好的对号入座的大典太光世,有点艰难的从数据库里扒拉出些能用的词汇。 要求一个也是头回当人,甚至因为前身是执念,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比鬼丸国纲更偏激些的前ai,能把目前同样电波系的鬼丸国纲的现状说明白,多少是有点难为ai的成分在的。 但奈何鬼丸国纲目前的自我认知只能说是清楚了一点,但又不是太清楚,所以即使大典太光世已经组织语言到有点cpu过载,但出于执念本身对鬼丸国纲的回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是,这样吗?”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挑不出毛病,再加上大典太光世的前身是亲朋对自己的执念不可能害自己,且现在还有点恍惚的在被回忆硬控的鬼丸国纲,选择性忘记了对方实际上也是拟人的事实,并恍然大悟的,欣然接受了对方的说法,“所以,是有在乎自己的。” 鬼丸国纲重复了一遍,然后认真的对一脸‘不是你认真的吗’表情的川隅再次解释,“我有在乎自己……因为真的很恶心。” 鬼丸国纲顿了顿,似乎是想找点词汇来形容一下那段记忆的恶心之处,但是身体却一直在发出抗拒的信号,不断的警告他不要不识好歹最好快点停止继续回忆,并用返到舌根的酸苦狠狠的袭击了一波鬼丸国纲的味蕾。 于是,在身体的帮助下,终于从那段好似在眼前覆盖了一层滤镜的记忆里挣脱了出来的鬼丸国纲神情一滞。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在刚才不太清醒的时候都说了什么的白发太刀缓缓的瞪大了眼睛,苍白的皮肤表面可以说是肉眼可见的,迅速的攀上了一层薄红。 今次大镬了。 近似于万念俱灰,但还没到那个程度,只是多少有点想挖坑把自己埋起来的鬼丸国纲,就如同不久前的大典太光世一样,脑袋嗡的一声,只剩下了这一句话在脑海里不断回荡。 “……抱……抱歉……我刚才……不太清醒……”隔了好半晌,整个刃都快红透了的鬼丸国纲耷拉着脑袋,开始有些断断续续的,吐出了不太成词句的,解释的话,“回忆起了……所以有些……抱歉……” 头一回见到这振鬼丸国纲露出如此人性化的表现的众人和刃俱是一惊,甚至一度产生了这莫不是幻觉的想法。 而垂着脑袋的鬼丸国纲连看一眼他者反应的想法都无有,只是期期艾艾的,头一次说出了明确的拒绝语句,甚至开始转移起了话题,“总……总之……也没那么……比起我,还是则宗的问题更严重一点!” 头皮发麻甚至还有些汗流浃背的鬼丸国纲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从脑海里翻出了一条重要信息,并迅速开始把祸水东引到一旁睁大了眼睛的一文字则宗身上,“至少我……还是原装的身体,但是他,只剩下脑袋和手臂是原装的了……” 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的鬼丸国纲甚至有些理直气壮了起来,抬起头,开始对着脸上冒出来的灰质都在抖的一文字则宗一顿输出,“则宗是,想要拖延时间,好等姬鹤和山鸟毛支撑不住吗?” 于是一瞬间,压力便来到了本来还在指责鬼丸国纲不正常心态的一文字则宗头上。 “……鬼丸殿说的对呢,大人,”顶着姬鹤一文字外貌,用着山鸟毛声音的存在幽幽的吐出词句,“虽然说了会将一切和盘托出,但是在大典太殿来了之后,也确实在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呢。” 这下子,连原本还在颤抖的灰质也僵住了,接着那灰质便跟一文字则宗那头颜色枯黄的发丝一样,萎靡的垂落了下来,蔫巴巴的耷拉在一文字则宗的脸上。 “那个……我没有……我会解释的……”轮到自己开始汗流浃背了的一文字则宗,声音开始变得和刚才的鬼丸国纲一样干涩且断断续续,“但是……你们的状态……” 虽然关注重心在鬼丸国纲身上,但是执念本身多少也是会对身边无辜者异常有所关注的类型的大典太光世,闻言便扫了一眼过去,保留下来的ai特质与对方身上某种独特的既视感,让他几乎是瞬间便得出了结论,“执念缠身且灵力严重不足吗……” 大典太·前执念聚合体·别的不多但灵力多到溢出·光世,因为从目前的一文字混合体身上感受到了鬼丸国纲的灵力,所以出于好意,向对方提出了建议,“不介意的话,我应该可以帮忙……无论是执念还是灵力不足……但别,用敬称。” 姬鹤一文字略微睁大了那双鲜红的眼睛,然后有些迟疑的开口,“会不会……太麻烦大典太了,在之前也是,受了鬼丸的恩惠……而且你身上的伤……” 大典太光世于是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伤势,“这个的话,好解决的,已经恢复到了轻伤的话……” 赤中带青,但是这回青色的比例占了上风的,电弧形态的灵力,从大典太光世几乎已经完全愈合的伤口中溢出到了体表,将身体表面的血污与沾染的尘灰一扫而空的同时,顺势形成了一套全新的,仅有披风不在身上的出阵服,覆盖在了已经毫无伤痕的身躯之上。 “多用些灵力就可以加快愈合……没有大碍的。”焕然一新的大典太光世完全看不出之前还重伤的模样,甚至如果不是右臂上仍旧存在的诅咒气息,以及披风还在鬼丸国纲手里被当成包袱皮使用,根本看不出这振极化后的大典太光世和同振有什么区别。 “那就麻烦大典太了……毕竟,虽然大人没有承认,但他肯定是有尽量拖延时间的打算的,”见大典太光世处理掉了自身伤势,且气息毫无衰弱的迹象,姬鹤一文字也不再迟疑,“而家主的情况又确实是……但还请不要勉强自己。” “像家主,还有大人一样,因为勉强自己而……这样的事,实在是,不想再见到了。” 第36章 是战斗回的味道(喜) 知道那个有名的,花瓶姑娘的骗局吗? 所谓的,无有四肢,如同人彘一样活在花瓶里,只有脑袋在外面的花瓶姑娘。 虽然后来被证实,大多数所谓畸形秀里的花瓶姑娘,只不过是利用镜子达成的障眼法,但是…… “……有作为畸形秀的展品,被展出过。”自知拖延无果的一文字则宗,开始用和之前的鬼丸国纲一样平淡的口吻说道,“毕竟无论是生体改造也好,别的实验也罢,都是要钱的嘛,而正好,作为某种意义上来说的失败品,老头子并不需要那么多东西就可以很好的活着。” “……失败品?”川隅一脸地铁老人手机.jpg的表情,“不是?那个初生玩意儿都把你搞成这个德行了还是失败品?!” “因为一开始,那家伙想得到的菊花脑袋,是真正意义上可以像植物一样,只需要汲取一点养料并晒晒太阳就可以活得很好的,插花一样的存在,而不是老头子这种,因为术式改造,所以这颗脑袋里装着的脑子,和这些畸形的灰质才是本体的家伙。” 一文字则宗屈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神情是一种和正常同振类似,但是却多了些古怪的坦然的,令人不安的浅笑,“虽然把灰质全部解放出来的样子很像菊花没错,但是对老头子而言,想要正常操纵身体是需要额外把这些灰质融入到躯壳内的。” “……什么,意思……”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但期望这只是自己想错了的,在大典太光世的帮助下,以半透明虚影形式存在于姬鹤一文字身边的,身形同样矮小,且是跟日光一文字类似但并未束起的半长发的山鸟毛,身上的灵力剧烈的波动着,“大人……您……” “……没有灰质寄宿的部位,会失活坏死的意思,”和那张带着浅笑的破碎面容不同,一文字则宗灰绿色的眼中没有丝毫笑意,“双腿和躯干,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坏掉的,毕竟作为展品,必须要表现得符合主题嘛。” “一开始只是把灰质像这样……”像是担忧不能被理解一样,一文字则宗甚至亲自演示了一番—— ——那些肉色的,形似管瓣的灰质,从一文字则宗面上破碎的,以及并未破碎的部位均涌出了一小截,几乎是瞬间便将那本来就因为发型的缘故而经常被调侃为‘菊花老头’的脑袋,变成了以假乱真一般的,垂丝菊的模样。 “只需要这种程度就可以了,”即使一文字则宗迅速的收回了所有的灰质,但是无可避免的,那只灰绿色的眼睛也在那一瞬变得有些浑浊,“但是后来,无论是作为噱头也好,还是展现技术来获取投资的产品也罢,要求就变得严苛了起来。” 像是在讽刺,又像是在自嘲一样,一文字则宗半垂下了眼帘,“释放出来的灰质越来越多,持续时间也跟着变长,即使畸化后的灰质产生了增生,但总量就那么多……时间久了,长时间没有灰质入驻的躯体远端,自然而然的,也就被认定为了‘并不存在’,然后无可奈何的,坏死了。” 【……虽然有菊御作和菊一文字则宗相关的逸闻……但是把同振变成这个样子……人类还真是……这可完全不能被算作‘爱’的体现啊……】 【?!不是你……这种时候就别再纠结你那什么走样美学了成吗则宗!】 【……不是?不是?!你为什么能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么(窒息)则宗殿你是跟鬼丸殿学的吗!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是?被当成展品什么的……还是这种……我……(语无伦次)】 【……展品,畸形秀……能组织这样的活动,背后到底……而且,我记得则宗殿是政府派下来的监察官吧?作为监察官的刀剑都……那个初生的背后到底……】 【!不要啊!这种事情不要啊!一想到还有更多的刀剑遭了这群混蛋的毒手我……我就(窒息)怎么会有这种人渣!居然还组织展览……他们是没有心吗!(崩溃尖叫)】 “那个……混蛋!居然……居然将大人当成……他……那种死法,果然还是便宜他了……”过于激烈的情绪在一瞬间迸发开来,让虽然得到了大典太光世的帮忙,但同一时间仍旧只能存在一个被实体化灵体的一文字混合体当前的主导发生了变化。 本应是更为沉静的那一个,却无论是发丝中的羽毛还是那双来自南泉一文字的金色猫眼都充斥着愤怒的姬鹤一文字成了半透明的那一个虚影,而周身缠绕着明明鲜红却令人本能的发冷的火焰的,缄默不语的山鸟毛,则反过来拥有了实体。 大典太光世脸色微变,接着伸手扣住了山鸟毛如今细弱的手腕,半强制性的用自己逐渐重新变为青中带赤而非赤中带青模样的灵力,将山鸟毛身上燃烧着的火焰压了下去,“……你们不能……会害死他的……我知道你们的愤怒……但不能……” 语言能力属实堪忧的大典太光世抿着唇,几乎是在绞尽脑汁的,竭力去组织语言来劝说,“他……山鸟毛也是受害者……冷静点……” 鲜红的火苗先是在青中带赤的雷电下不安分的跳了跳,然后逐渐的,在大典太光世堪称支离破碎的安抚下,缓慢的熄灭并隐藏了起来,但大典太光世并没有因此松开扣住山鸟毛手腕的手,反而皱起了短细的眉,“你……你在放任……” “……我应得的,明明是家主……最后却什么都没能保护得了……这是我这个失格的家主应得的……”山鸟毛缓慢的眨了眨那双鲜红的眼,明明是如燃烧火焰一般鲜亮的颜色,但看上去却像是一捧即将熄灭的火,“我有分寸的……不会真的……” “他们不会愿意的……你不能……”大典太光世完全不赞同山鸟毛的想法,“既然是家主,就不要……” “?!不是?!山鸟毛又怎么了?!”被一文字则宗描述的黑暗震撼到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但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堆重量级事实就又听到旁边大典太光世和山鸟毛对话的成弥几乎破音。 “没有什么是应得的!家主!”而本就因为炸毛而看上去蓬松了一圈的姬鹤一文字则是打从看到山鸟毛身上的火焰起,脸色便变得异常难看,此刻更是几乎是在咬牙切齿,“那分明不是……南和日光,他们都是在你我来到那个本丸之前就……你不能……” “但我只保住了他们的知性,他们甚至连形体都……”山鸟毛的声音在颤,明明从神情来看没有丝毫变化,但是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压不住的颤音却影响着他所吐出的每一个字词,“这样的我……又算什么家主呢……” “……那大人呢?!你要大人怎么想?他都已经……你要让他更……”姬鹤一文字仍旧在咬牙切齿,只是多少带上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在,“别被那些情绪影响了!你是一文字家的家主!不是他们!” 【不是?!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什么都看不明白?!我现在心好慌(惊恐)】 【我家的哥哥切告诉我……山鸟毛是在用自己的灵,去供养那些,被大典太光世扑灭的火焰,以及已经只剩意识的南泉一文字和日光一文字……不是你的错啊家主!为什么要……你会支撑不住的啊!(呆滞)】 【啊?!不是……啊?!为什么会……不是……山鸟毛用自己去供养南泉和日光我是能理解一点的,但是那些火焰……那些光是看着就让人本能发冷的火焰……他为什么……】 【大典太殿之前说过山鸟毛他们的情况是被执念缠身且灵力严重不足……就,我有个大胆的推测……那些火焰,会不会是山鸟毛他们那个,除了一文字以外已经全灭的本丸里……其他刃最后的残余……】 【……同事你……你不要补刀啊(流泪猫猫头)这种……这种事情不要啊!(哽咽)】 “……山鸟毛,”一文字则宗缓慢的眨了眨那只灰绿色的眼睛,一直挂着浅笑的唇角被拉平成了一条直线的模样,“你答应过老头子不会勉强自己,也不会硬撑的吧?” 含着冷意的声音从一文字则宗喉中吐出,却也没能盖过本质上对山鸟毛的关切,“怎么,难道你只是在糊弄老头子吗?” 山鸟毛肉眼可见的僵了一瞬,连发丝中的羽毛也跟着略微炸开,但很快就又平复了下来,“没有……大人,大典太殿看着呢,我就是有多余的想法也做不到。” “所以你还是有想法……对吧?”一文字则宗仍旧是拉平了唇角,无有表情的模样,“你如果是这种态度的话,老头子也没有什么继续讲下去的必要了……害死现任家主这种事……老头子可担不起。” 山鸟毛明显被一文字则宗夹枪带棒的说法噎住了,但他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有些僵硬的挤出了一个,大约能算是苦笑的表情,“我不会的……大人,毕竟约好了的,不会有任何,再将我们这些一文字分开的事……所以我不会的……” 一文字则宗定定的看着山鸟毛,隔了半晌才吐出一句“你小子最好是”,这才算是勉强放过了山鸟毛,开始继续讲述那段残忍而又黑暗的过去。 “……腿脚是最先坏死的,但得益于除了维系此身存在的刀剑本体以外,寄存了我现今意识的本体,如今反而更像是个寄生在躯壳内的寄生生物,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只是模糊的,有一种那个部分坏掉了的认知。” 一文字则宗仍旧板着脸,用一种只能说是平直的口吻描述着当初失去双腿和躯干的全过程,“作为当时还算比较重要的实验体,在例行检查里被发现了异样,于是坏死的部分就开始被切除,并因为畸化灰质可以融进骨肉的特质,彻底成了拼接产物。” “有需要展览的时候,就会被拆掉后补充上去的躯干与双腿,以只有脑袋和手臂的状态放在装满了营养液的花瓶上,当个菊花脑袋的摆设,展览结束就重新接上那些泡在营养液里维持活性的躯体……差不多就是这样。” 一文字则宗略微偏了偏脑袋,像是在回忆一样,“至于具体是什么时候变成拼接产物的……记不太清了,不过天丛云……和他们接在一起,倒是还记得。” 那只灰绿色的眼睛里,肉眼可见的露出了憎恶和杀意,“倒数第二次,被那渣滓派出去,去袭击和他做的研究类似,但是进度比他快的渣滓的本丸的时候……因为天丛云计划的失败,明明砍掉了头颅,最后只得到了无有知性的无头躯体……” 一文字则宗似乎是想冷笑,但他最后也只是扯了扯唇角,“所以为了不浪费战力,且正好有个缺少躯干与双腿的我,这具反复重锻后已经近乎可以被认定为远吕智尊的躯壳,便被斩去了双臂,又做了切削,最后与我一起,拼接成了如今的模样。” “不对……”大典太光世却忽然开口,眼神颇为凝重的注视着一文字则宗的躯体,“不是完全没有……否则,你应该会被那些……逸闻,扭曲成新的八俣远吕智,他们还有……但是……” “一直都在,想要呼救。”在完成了转移话题之后,便悄无声息的掩去了自身大半的存在感,躲在边缘等待伤势彻底愈合后,理应跟着刷新出来的出阵服的鬼丸国纲,紧跟着开口,“现在看得到……不只是被重铸后,几乎融为一体的他们,还有……人的呼救与……念力?” 等了半晌衣服也没跟着刷新,于是只好学着大典太光世用灵力捏了一套出来的鬼丸国纲,按着因为重新解下外套,而能挂回腰间的本体刀的刀柄,神情有些惊疑不定,“很奇怪……如果是作为恶神被讨伐……不应该有这种纯粹的……正面的念力……” 一文字则宗反应了过来,顾不得思考为什么鬼丸国纲会说‘现在看得到’这种话,而是因惊愕微微睁大了那只灰绿色的眼睛,“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忽然冒出来的……” “……是残存的知性……也是……试图引路的道标,”鬼丸国纲有些不太确定,但在反复观察后,还是得出了这个多少有些惊人的结论,“他们……和斩下的头颅一起失去的大部分知性,在和那个箱庭里的人们一起……自救!” 愕然的,睁大了血色的眼睛,鬼丸国纲的声音变得急促了起来,“必须尽快赶过去!残存的这部分知性因为映射关系,已经开始变得……如果不尽快找到……那就真的……” “!我们马上安排人手过去!还请鬼丸殿提供一下坐标!” 第37章 看不懂数据怎么了(恼) “……天丛云的意识还在吗……”一文字则宗的神情,可以说是在短短的几个呼吸内,便无缝转变为了欣喜,但是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却都捕捉到了,那只灰绿色的眼中转瞬即逝的,浓烈的痛苦与悲哀,“那可必须得赶过去才行……” “但是则宗殿还有一文字的其他殿下的情况……”成弥第一时间就要反对,然后就得到了一文字则宗拆台一样的回应,“老头子没什么大事,毕竟以老头子现在的状态……要出事早就出事了,在目前没有伤势且本体无损的状态下,即使是作为天丛云的遗骸也有到场的必要性。至于小子们……” 大典太光世紧跟其后做起了补充,“一文字的状态目前稳定……只要情绪方面做好管控就不会有事,但最好还是不要维持人形比较好,他们目前的本体强度不足以支持长时间显形。” “一文字家不会分开……当然,如大典太殿所说,我们会回到本体之中,不会给大人还有各位添麻烦。”在大典太光世的抢救下,山鸟毛的状态冷却了下来,整个刃便像是那双明明颜色鲜亮而又热烈,却如同即将熄灭的火焰一般的鲜红眼瞳一般,无什么表情的轻声说着。 最后开口的鬼丸国纲则仍旧是那张神情冷峻的脸,却也抿着唇低声道,“你们找不到位置。” 虽然几刃说的都有各自的道理,且一时间很难反驳,但是就这样让一群身上满是……就,只能说都有问题的刀剑,跟着去出阵什么的…… 【好诶!终于不用被一个两个都不在意自己身上情况的刀刀们插刀了!(喜)】 【同事你是否清醒?他们要顶着这样的情况去找被重铸为天丛云的那几振刀的脑袋和意识诶?!】 【……那又能怎么办?则宗殿身上天丛云的遗骸加上信息提供者的定位,注定了他必须得去,一文字家约定了不再分离所以剩下的一文字也要过去,只有鬼丸殿看出了信息且大概率只有他能找到刃,所以他也得去,鬼丸殿去了那大典太殿……】 【虽然但是……这种队伍真的没问题吗?大家各有各的问题真的……我好担心他们事情没解决自己又出问题了(悲)】 “哈?!开什么玩笑?!你们一群要么被改造要么有诅咒要么有伤势的刀剑想要出阵?!”荒木简直气到跳脚,“给我多少有你们是伤患的自觉啊喂!” 被改造的一文字则宗和其余的一文字们没有说话,但是神情却异常的坚定,再加上诚如一文字则宗所说,无论是身为天丛云的遗骸还是作为位置信息提供者,他有必要到场。 而有诅咒也有伤势的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则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做出了回答:“……不妨事?伤已经好了,诅咒也并不会伤人?” “……不是,那是你们两个会不会伤人的问题吗?!”荒木气到想打刃,但是战力上实在不占优的他,最终也只能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哪里有问题的两刃,“作为被诅咒寄宿的载体,你们两个自己的情况是半句不提也不关注是吧!” 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面面相觑。 一个是本来就是寡言少语的性子,后期因为精神问题也基本自闭,而另一个则无论是设定上还是后期作为独立个体而存在时,都基本上少有与他人接触,所以也是少言类型,再加上两个都算是电波系却又基本维持了同频,于是只一眼,双方便开始了眼神交流。 ‘你身上的诅咒?’ ‘只是看起来像诅咒而已,没有问题的。你的精神状态……’ ‘没有大问题了,因为你的封印,诅咒也很安分。’ ‘所以你我都没问题,他在生气什么?’ ‘不知道。’ ‘……人(人类),好难懂啊。’x2 “所以说……喂!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听人说话啊!”荒木捂着胸口,为这两刃一言不发的在那儿看似毫无波动的对视,实际上莫名有种眉目传情之感,且毫不避讳他人也不像是在听别人说话的行为气到几乎心梗,“你们两个——” “行了荒木……这事确实……这样吧,我跟你们一起过去,虽然某人总是说我不专业……但好歹我也当了二十多年护理科的科长了,”川隅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甚至开始怀念起了曾经还在前线只需要打打杀杀就可以的时光,“真出了问题,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没办法瞒过我去。” “什……可是科长你的灵力……”荒木先是一愣,接着表情变得近乎惊恐了起来,“不行!绝对不行!虽然因为护理科大楼预设的阵法的缘故,科长你的灵力受到了极大的削弱,可也正因如此,科长你才能维持自我,而不是被平将门给……如果离开……” “我当然知道,不然我的本丸里也不会特别加装了阵法,所以我也没说我要真的离开护理科,”川隅打断了荒木的话,神情多少有些无奈,“虽然我变成现在这样坏处蛮多,但至少还是有一个好处的。” 随着川隅的言语,一个身着大铠,却未戴兜,而是披散着一头颜色灰白的及腰长发,面上覆着暗紫色条纹,而腰后则挂着长度接近大太刀的长刀的武士,便逐渐自川隅的身边现出形来。 川隅抬手拂过那个和自己面貌完全一致,只是气息更为阴冷的武士紧闭的双眸,然后自嘲一般的说道,“毕竟……因为修习了分身术而诞生的七个平将门这件事,也算相当有名的逸闻,所以虽然本体不能离开,但是……” 喑哑且怨毒的声音补上了川隅未尽的话语,“作为平将门的分身而存在的,这具持有我自身一半灵力的假身,却行动无虞。” 荒木这下便无话可说了,只是看向川隅的目光仍有些疑虑,“科长你该不会用假身坐镇护理科,真身跑出去吧?” 川隅让荒木的想法噎得不轻,隔了半晌才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怎么,你要摸摸看,能不能从我鼻子前感受到热气……你还真干啊!” 只是那么一说,没料到荒木真试了的川隅嘴角抽搐,而荒木倒是一脸清澈的愚蠢,“啊?不能试吗科长?可这不是你说的……” 有被气到,但也知道荒木纯粹是脑袋不好使的劲又上来了的川隅无语的摆了摆手,“行行行,你试就试呗,反正平将门的假身没办法和真人一样吐热气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所以现在确认了吧?” 荒木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确认是确认了,可我不能让科长你的假身和这几位就这么走了……算上一文字们,则宗殿,鬼丸殿,大典太殿还有科长你的假身……一共五个也不够一个满编小队的啊?而且虽然说战力方面大概有保证,但是……” “我们审查组这边,组长会派一振刀剑和各位一起过去,”笹森忽然开口了,“这边接到的消息……和各位一起过去的,会是一振极化后满练度的三日月宗近,对方现在已经抵达研发部的空间转换装置附近,等待各位过去汇合了。” “嚯?是那振三日月?”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样,川隅,以及川隅的假身,同时战术后仰,“我记得那振……算了,你们派他出来多半是有你们自己的考量吧……” “?什么那振三日月?科长你在说什么?”荒木一头雾水,眼神清澈而又愚蠢的望着自己的上司,而川隅对此只是哼笑一声,“想知道?之后你会有机会的,现在的话,还是让……嗯,小次郎,你带他们去研发部吧,时间不多了,不是吗?” 【……电波系原来还能眼神交流的吗我叹为观止但——大典太殿你考虑一下自己的同振成吗!我家粟田口明明都已经变回本体了还在对着典典不满的刀鸣啊!】 【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的鬼丸殿和大典太殿真的是(哽住)你们俩真就完全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是吧!】 【不是……虽然有同事科普过,川隅科长某种意义上可以视作平将门但是……但是您真的会分身术是什么鬼啊?!难不成您还能当神田明神的吗?!(呆滞)】 【那振三日月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又开始谜语人了啊喂?有没有审查组的同事或者研发部的同事科普一下啊(恼)】 【……极化,满练度,审查组……(欲言又止)算了,如果真的是那振三日月的话……大家还是继续等直播吧……这个真的没办法说清楚……】 被冠以小次郎之名的假身挑了挑眉,却也没多说什么,便在前头开始带路,一文字们回到了如今作为本体的扇子里,被一文字则宗重新拿在手上,跟在了小次郎身后。 紧随其后的,是伤势被大典太光世修复,自己也用灵力也重塑了衣装,却不知为何仍旧残存了那脊背处的红山茶的鬼丸国纲,以及看到那红山茶后,神色便明显变得有些阴郁的大典太光世。 【?!不是,伤势都修复好……那为什么那个红山茶……刀剑男士不是应该……那个初升东曦该不会在刺青上还动了什么手脚吧?!(语无伦次)】 【我不到啊(呆滞)】 【等一下等一下……我对比了一下之前的截图,能看到之前在红山茶边缘隐约有痕迹的刺字,和鬼丸殿站在角落里时,身前的一些痕迹都已经不见了,但是红山茶却不知为何被留了下来……(cpu过热)】 【?!不是……那初升东曦他有病吧?!就非盯着他那破红山茶不放是吧!(尖叫)】 研发部离护理科倒也不算远,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说,二者只隔了一条街的距离。但许是为了方便研发部那些经常实验出问题的人前来就医,再加上某段时间经常需要派人推平床等灯过马路,多少有些不胜其烦的川隅科长,在两栋楼之间,额外架设了一条和过街天桥差不多的悬空走廊。 “因为这附近还算是交通要道来着,所以比起等红绿灯整得大家都怨声载道,倒不如架设一条方便点的通道出来。”因为是科长的假身,所以持有同等权限的小次郎,在护理科爆满的情况下,毫不客气的动用了科长专用的电梯,带着几刃走上了铺设在八楼的悬空走廊。 “……是挺方便的……”一文字则宗试图进行表情管理,但是看着因为护理科爆满所以不得不就近被塞在这条特意加宽到足以三台平床并行的走廊里两边的平床,和上面多少有些状态微妙——指要么全身焦黑到疑似焦炭,要么多了些动物器官却仍旧挣扎着要写实验记录的人…… “研发部还真是……群英荟萃呢。”憋了半天也只憋出这么一句话的一文字则宗,脸上的表情多少有点没绷住。 “想笑就笑吧,研发部是这样的,一个两个的除了研究以外,脑子跟坏了差不多……不过论拟人,还是鬼丸殿和大典太殿更胜一筹。”小次郎无所谓的耸肩。 “不要用敬称……”早就想指正但是前面没找到空隙说话的鬼丸国纲声音沉闷,“没有那么值得……而且也不是……” 但没等鬼丸国纲把话说完,他们就已经坐着直梯,到了这次的目的地——研发部地下,存放着时之政府目前精度最高的空间转换装置的地方。 “诸位来的有些慢了呢,”一振站在足有两米高机械旁闭目养神的,极化后的三日月宗近,睁开了眼睛,但和正常同振含着新月的眼眸不同,这振极化后的三日月宗近的眼睛却是左红右紫的异色眼,“嘛……不过也能体谅就是了……但既然赶时间,那就请鬼丸将坐标输入机器吧。” 而抵达此处的鬼丸国纲,则看着眼前表面蚀刻了一堆术式,且散发着强烈灵力波动的巨大机械,表情一瞬间有点空白,“……坐标……输入……” 冷知识,虽然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一直以来都能和这边世界的人和刃无障碍交流,甚至鬼丸国纲能看懂川隅那边的机器出具的,写满了专业术语的报告,但是…… 并非原住民且两个世界之间体系不同所以并不会用这边的转换器的前ai·大典太光世暂且不论,对刀剑男士相关常识毫无印象在之前的游戏世界用转换器全靠游戏面板,甚至连自己的确是鬼丸国纲都是最近才确认的鬼丸国纲……虽然是原住民但他,完全看不懂数据(沉痛)。 “这个,要怎么用?”当着所有心生不妙的刃和人的面,被那堆每个字都认识但合起来完全不理解的数据折磨得头皮发麻的鬼丸国纲,一脸茫然。 第38章 尾章 神州道法!但野狐禅(上) 天崩开局了属于是。 在场的刃和一个假身在内,没一个能想到原本踌躇满志的救援行动,居然在一开始就遭遇了滑铁卢——不是,就算是终于找到地方之后陷入怎么救天丛云和那些人的困境,也姑且在预料范畴内,但是你明明能看懂用了那么多专业术语的医学报告却不会用转换器是什么鬼啊! 一文字则宗扯了扯嘴角,“这个玩笑可不好笑啊鬼丸……” “?没开玩笑……”鬼丸国纲的神情依旧茫然,甚至有了点不自知的委屈,“不如说……为什么会默认我会……” “……可你之前不是……”一文字则宗想起了之前鬼丸国纲熟练使用转换器把两刃送到宇都宫的动作,表示不解。 “因为有说明书?而且装置上都标好了,只需要转到相应位置就可以……”鬼丸国纲回忆了一下,然后肯定的说道。 “……这种基础常识,不是在作为分灵被降下的时候,就会由本灵一并灌输到脑袋里的吗?”被鬼丸国纲大震撼到的三日月宗近终于回过神来,并感到大为不解,“为什么鬼丸不会用……” “你没看直播?我记得你还挺擅长网上冲浪来着?”小次郎挑眉,对于三日月宗近这个反应有些不解。 “……将门殿,老爷爷记得澄清过不止一次了,”被誉为‘天下五剑中最美’的三日月宗近面带微笑,却不知为何让看到的人和刃都下意识觉得脊背发寒,“老爷爷可不是那种沉迷网络的网瘾刀剑……不要因为仅有的几次合作都赶上正好在网购,就认为老爷爷是那种刀剑哦。” 小次郎露出了像是吃到了酸橘子一样,感到牙酸的表情,“说过多少次了,我和……就算你真的当我是平将门,那按年岁算,我也比你更有资格自称为老爷爷吧?而且这具假身的代号是小次郎,和平将门没有半点……” 小次郎哽住了,突然想起来平将门又名相马小次郎的他,在那一瞬间高低想给取名能力过于低下于是随便扯了个名字出来的自己两巴掌——你说说你,没事闲的乱取什么名,这下好了,连反驳都没办法反驳了。 三日月宗近自然是没有错过小次郎骤然弱下来的气势,但表面上,他仍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没有什么呢?小次郎殿?嘛……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刃……所以各位应该也不介意给老爷爷解释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吧?” “……我和大典太,跟你们不一样,所以不会这个。”鬼丸·不提世界差异本身对刀剑男士等一系列设定也只囫囵的知晓个大概·国纲稍微思考了片刻,得出了结论的同时也产生了新的困惑,“本灵……什么东西?” “……你可以理解为原始数据,分灵和所谓的同振,就是从原始数据上拷贝下来的副本。”大典太·虽然是前ai兼执念聚合体但数据库内有相关设定·光世,略作沉默,然后用鬼丸国纲能最快理解的方式做出了比喻。 “?本灵不是那种……但你这么说也对……”小次郎打出了问号的同时本能的想要反驳,但偏偏大典太光世的比喻虽然邪道了一点,可又完全不能说是不对,“……总之本灵不是原始数据那么……” “原来如此……明白了。”然而鬼丸国纲却迅速理解了这种邪道且过于现代化的比喻,并露出了能称之为了然的神情,“这样的话……应该还有救。” “……啊?”虽然是平安时代的老刀,且多少因为经常上网的缘故而算是比较现代化的刃,却也多少被鬼丸国纲那过于言简意赅的发言整迷糊了的三日月宗近,只觉得自己和这群多少不大正常的刃和人之间隔了一层厚厚的,无法理解的壁障—— ——但是这不对吧?正常来说不是只有老爷爷谜语刃其他刃和人的份吗?为什么现在反而是老爷爷在被谜语啊?你们难道没人和刃来理一下老爷爷吗? “神道教的术式……呃……”鬼丸国纲观察着眼前机械上的术式,但还没看几眼,他便身形摇晃着,伸手捂住了尚且完好的那只右眼,同时又有些令人和刃本能的感到不适的,颜色深黑且带着血色的淤泥状物质,自他的眼眶中溢出并沾染在了手上。 “!你……”从始至终,注意力都放在鬼丸国纲身上,如同背后灵一般贴在鬼丸国纲背后的大典太光世,可以说是第一时间便冲了过去。 因为情绪激动而溢出的,青中带赤的灵力以电弧的形态在他身边噼啪作响,但大典太光世却无暇他顾。 他只是一边从身后揽住鬼丸国纲的腰,防止他真的站不稳摔倒,一边伸出手去,以似快实慢的动作,小心的,将发现异常的第一时间便摘下了手套,并充盈着灵力的右手,覆盖在了鬼丸国纲被淤泥所沾染的手掌上,“你做了什么?!” 【完哩,这下出师未捷身先死哩……不是我虽然知道鬼丸殿的自我认知有些问题,但是怎么使用转换器是常识啊!怎么连这个都……】 【则宗殿都说了在遇到他之前,鬼丸殿一直处于连真名都不记得了的状态,要求这样的鬼丸殿记得住常识多少也有些……】 【不是?!什么叫‘我和大典太跟你们不一样所以不会这个’啊喂!鬼丸殿你是哪儿来的义○吗?!不要用这么惹人误会的口吻说话啊!爷爷的cpu都快让你给干烧了啊!(尖叫)】 【呃……虽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三明这种谜语刃被谜语整不会了的样子,就……我觉得有点解气(小声蛐蛐)】 【解不解气的先不说……典典你在用什么新潮的比喻啊?不是你在仓库里蹲着的时候难道一直在高强度上网冲浪吗?!而且鬼丸你,你不是那种记忆方面有很大问题且精神状态异常的刃吗!为什么典典这么一说你立刻就懂了啊!】 【因为这就是们电波系阴角刃之间的羁绊,正常刃和人是不能理解的(胡言乱语)但是鬼丸殿你到底懂了什么啊?为什么一边说着‘神道教的术式’一边那只还算正常的眼睛就又跟着出问题了啊!(呐喊)】 【谜语刃终被谜语的异瞳三明在短暂的破防后,他……他从袖子里掏出了最新款的通讯器开始上网搜索了?!】 【ber,您这流畅的打字速度和异常熟练的浏览网页的架势……您说您不是网瘾刀剑谁信啊?!(战术后仰)】 “没……事……”在大典太光世的灵力作用下,无论是手上还是眼眶中的淤泥状物质都得到了驱散的鬼丸国纲弓着腰,勉强的从喉咙里挤出变调的声响,“只是在……想办法……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你现在更像问题!”大典太光世的声音下意识拔高了,但紧接着又被他压了下来,带着明显的不安和恐慌,“你不能……鬼丸……你不能……” 几乎被不安的大典太光世整个揽在怀里的鬼丸国纲,先是用另一只手安抚性的拍了拍大典太光世颤抖且攥紧了自己右手的手,随后一点点的,把手掌从眼前挪开,“没事的……只是在试图……理解术式而已……” 高速浏览完搜索到的,来自审神者联合监察会文字组做的直播记录,于是对鬼丸国纲的情况多少有了点了解的三日月宗近,还没从‘对鬼丸下手的家伙比平安时代的类人更重量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就看到了大典太光世那几乎把鬼丸国纲完全揽进怀里的造型。 三日月宗近的脑袋上,缓缓的浮现出了一个问号。 ?不是,怪不得在足利家的时候你们两个关系那么好……合着你们两个是这种关系吗?!老爷爷那个时候因为你们两个总缩在仓库里而心怀担心纯属多余是吧?! “?!鬼丸你又在干什么?!你怎么一不盯着就开始闷声干大事!”第二个反应过来的一文字则宗也立刻赶到现场,“你又要整点跟之前手动断角一样的大活出来了是吧!” “没有,这次不是……”重新恢复了直立的鬼丸国纲右眼中仍旧残存着一些血丝,但是至少看起来既没有令刃和刃感到不适的气息,本刃的气息也算得上平稳,“只是在试图……理解那些术式……” 重复了一遍之前和大典太光世说过一次的话之后,鬼丸国纲的神情多少有些纠结,“但……神道教的术式……还有阴阳术……样本太少了……所以目前没办法转换成,能够被机器识别的数据。” “?不是你在试图从零开始搞明白这些玩意儿都是干什么的?”小次郎不理解,小次郎大受震撼,“这玩意儿就算研发部的人来都不一定能说全上面的术式什么作用……你疯了?!” “……所以说,目前转换不了数据……因为样本太少了,除非可以拆开机器……但是现在赶时间不是吗,”鬼丸国纲抿了抿唇,只是眼神却不再落在那台机器上了,“不过我得到了……另外的办法。” “另外的办法?”小次郎一怔,随后大为不解,“不是,如果不借助空间转换器的话,要怎么……” “野路子……虽然能算是神州大陆的道法,但更多的,算是野狐禅吧,”鬼丸国纲闭了闭眼,看上去像是在回忆又像是不愿多谈,“但是能一次性解决很多问题,只是需要做些准备。” “神州大陆……你是……想起什么了吗……”大典太光世脸色微变,在欲言又止了片刻之后,小声的对鬼丸国纲询问道。 鬼丸国纲摇头,“没有,实验室相关的……除了想起了山鬼到底是什么以外,没有任何记忆。我这边需要,小次郎你们的配合,虽然是野狐禅……但是也需要材料才能完成仪轨。” 小次郎下意识的扶着腰后的刀柄,皱着眉思索了片刻,随后果断的做出了决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历史上和神州没有任何关联的你会那边的技术……但现在情况紧急,救刃要紧,我会以护理科的科长名义替你做担保……你都需要什么材料?” “构成那个天丛云的四振不同刀剑的本灵从左手中指取的一茶盏血,取血需要用自己的本体,四块九两重的玉钢,以及……”鬼丸国纲很快报出了几样材料,但紧接着便将目光投向了一文字则宗,“把你自身的灵力激发出来。” 一文字则宗先是一愣,但紧接着便从善如流的激发了自身的灵力,而鬼丸国纲则微眯着眼,脱离了大典太光世的半扶着半揽着自己的手臂,绕着一文字则宗转了一圈的同时,在他背后和胸前各点了两处,“把刚才我指的位置的鳞片拔下来。” “但是背后……”一文字则宗虽然也对鬼丸国纲口中的野路子心怀疑虑,但是出于对鬼丸国纲的信任,只是问了一下背后的鳞片怎么办,“虽然灰质能摸到那个地方的鳞片不假,但是拔鳞片这种事可做不到啊……” “大……光世,交给你。”原本还想继续用大典太的称呼,却不知为何忽然换了更亲密一点的光世的鬼丸国纲,看向了神情总是阴郁的大典太光世,“拜托了。” 大典太光世没有第一时间回话,只是深深的望了鬼丸国纲一眼,才反问道,“只是这样?” 鬼丸国纲点头,“只是这样。” 大典太光世便不再和鬼丸国纲多说些什么,转而向小次郎问起了是否有闲置的房间可供使用。 “出门左转尽头是盥洗室,你们可以去那边拔鳞片……本体那边已经和本灵所在的本丸联系上了,血很快就能取来,”小次郎一边回答大典太光世的问题,一边也汇报着本体那边的情况,“四块九两重的玉钢也马上就到,没有别的需要了吗?” “我需要对这个机器进行一定的改动……不是破坏性的,只是断开输入数据的部分,将定位坐标的术式换成我这边的仪轨,可以吗?”鬼丸国纲于是有些犹豫的补了一句,“如果不行的话,全部用我的仪轨也可以,但那需要空置的房间和大量的朱砂。” “……本体那边说不是破坏性的就行,你可以动手了,”小次郎闭目和本体进行了短暂的意念交流,很快便给出了答案,“只是鬼丸你确认你的仪轨有用?我们这边因为是时政的分部,所以基本上本土术式和付丧神用的更多,隔壁神州的道法……” 小次郎睁开眼,眼神和神情都很复杂,“虽然我们因为距离较近,和那边一直有交流,但是道法和我们的术式兼容……” “不用担心,虽然是野狐禅,但也因为是野狐禅,所以没有那么大的排他性。”鬼丸国纲一边回答着,一边把手放在了头侧那个因为大典太光世的抢救,而重新长出来的,尚且稚嫩的角上。 第39章 尾章 神州道法!但野狐禅(下) “哦这样……?!不是鬼丸你在干什么?!”刚有了些放心的迹象就被鬼丸国纲放在角上的手吓了一跳的小次郎,可以说是不假思索的就要去拦。 但鬼丸国纲的行动力摆在那儿,所以无论是还没从‘鬼丸和大典太原来是那种关系吗’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三日月宗近,又或者是反应过来了但是出手慢了的小次郎,最终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根明明新长出来没多久的稚嫩鬼角,又一次被主人以大力折断。 新生的鬼角摸起来仍旧是有些柔软的,其上的血供也依旧丰富,所以几乎是在被强行折断的一瞬间,刺骨的疼痛就顺着新生的,敏感而又脆弱的神经被传递进了大脑,连带着一同浮现的,还有难以避免的眩晕与逐渐从发丝向下蔓延的濡湿感。 “……我就知道。”被支出去帮一文字则宗拔背后鳞片的大典太光世去而复返,不,这么说却也不算恰当,毕竟他确实是帮一文字则宗拔了鳞片,只是方法和手段,都是那种比较过激的类型就是了。 但鉴于一文字则宗并没有反抗,甚至是配合了大典太光世那过于急切的行为,便倒也不能说是大典太光世单方面对一文字则宗的施暴,而应该被判定为两个同样感觉鬼丸国纲大抵又要背着自己干点什么,于是一拍即合只想快点赶回去的刃的共谋。 感谢刀剑男士只要伤势好全,损毁的衣物也会跟着一并刷新的设定——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因为刀剑男士本质上仍是灵体,已经穿上的衣物被算作灵力的一部分,且如果是鬼丸国纲这种对自己的认知模糊且存疑的家伙,这一设定就会出现问题。 但至少,对于一文字则宗而言,这有效避免了在被大典太光世用刀划开衣服,且之后两刃无需商议便理解了彼此的想法,在身上强行取鳞之后,自己将顶着染血的破烂衣服乱晃的结果—— ——感谢大典太光世的急救,虽然他拔鳞的时候下手是真的狠,但有伤人家也是真的,在用正常的方法,而不是鬼丸国纲那种看了令刃眼前一黑的方式来治。 但是和大典太光世可以说是前后脚折返的一文字则宗,现在仍旧是感到眼前一黑就是了。 “你在干什么?!鬼丸国纲!你在干什么!”手里还攥着染血鳞片的一文字则宗几乎是在尖叫,虽然他是有不好的预感……可为什么……鬼丸你是和自己的角有仇吗?!那玩意儿是长在脑袋上的不是什么随便就可以折下来的用的消耗品啊喂! 大典太光世的神色阴郁,但除了最初的那一声以外,他只是缄默着,走到了神情多少有些错愕的鬼丸国纲身边,伸手开始用灵力抢救鬼丸国纲那又一次开了个洞的脑袋。 “……只是仪轨需要的材……”鬼丸国纲一开始是有试着解释一下的,但是在被大典太光世另一只搭在肩上的手捏了一下之后,他便老实的选择了闭嘴,乖乖的等起了大典太光世的抢救结束。 “只是仪轨需要的材料?!你把自己当什么了?!”一文字则宗要气笑了,灰绿色的眼睛像是淬了毒一样阴冷,“本灵的血,天丛云的鳞片……我是不懂什么术式也不知道你那个所谓的野狐禅是什么,但是前面都是这种伤害性不高的素材……为什么到了你身上,就变成需要折角了?!” 鬼丸国纲张口欲言,但是正对着他的大典太光世那张神情阴郁的脸,委实让他有点心虚——虽然他自己也没弄明白这心虚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就是了。 “好了。”大典太光世语气平淡的说了一句,接着便放下手,垂着眼绕过想说些什么的鬼丸国纲,站到了他的身后,反倒是一文字则宗因为没得到回应,再加上大典太光世过于平淡的反应先恼了,“大典太你倒是也说他两句啊!” 大典太光世于是抬眼,那张神情阴郁的脸上露出了些思忖的神色,隔了半晌后才自口中吐出了句话,“……至少没动刀。” “?!我让你说鬼丸两句不是让你在这儿替他找补的好吗!”一文字则宗被明明应该和自己统一战线的大典太光世称得上叛变的行为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下意识的伸手按住了胀痛的脑袋,“还有什么叫至少没动刀!你们两个又瞒了点什么?!” “没什么……真的,”大典太光世不在眼前后,鬼丸国纲便像是松了口气,一手攥着还染血的角,一手有些无措的比划着,“是仪轨原理的问题……那个……东西送来了,我一边做一边解释吧。” 四茶盏的鲜血,以及四块重量相当,形态近似一致的玉钢,被放在实木的托盘上送了进来,一文字则宗仍旧余怒未消,但正事要紧,他还是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急匆匆的走过去,将手里的四枚鳞片塞给了鬼丸国纲,“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什么样的解释来。” 那四枚鳞片分别呈现出薄荷绿、赤红、深黑与淡蓝的颜色,分别正是那被重铸为天丛云的四振刀剑所对应的代表色,只是本同属于古今传授之太刀的浅粉却未被选中,只有深黑的鳞片被拔了下来。 “首先是……被金斩下的木……”并未去管送上这些东西的金棕色发的男人意图说明这些茶盏中的鲜血来自于谁,鬼丸国纲只是张开放着鳞片的右手,而握着断角的左手则在角上灌注了灵力,同时飞快的从右手掌心上掠过。 明明是稚嫩且还未完全变硬的角,但是在鬼丸国纲的手中却犹如凶器一般,仅是挥舞就令人胆寒,而更令人和刃惊异的是,明明是那样轻且快的动作,却当真有薄荷绿的鳞片被角的末端浅浅的刺穿,并挂在其上,随后堪称精准的,落到了那一盏来自膝丸本灵的鲜血之中。 轻且飘忽,如同呢喃一般的喁喁细语从鬼丸国纲口中吐出,而伴随着那无法被一文字则宗所理解的异国语言,缓慢搅动着茶盏中鲜血的稚嫩断角,便逐渐在鬼丸国纲手中伸长变形,最后成了一只通体纯白的刻刀。 而那茶盏中的血则从红色逐渐染上了与薄荷绿鳞片一样的绿,最后澄清为了一盏青色的,散发着勃勃生机的液体,被一刻也未停下的鬼丸国纲用手中的刻刀蘸取着,在右手虚握着的一块玉钢上刻下了青色的符文。 “这是……好纯粹的木行的灵力……借助本灵的血为载体,以膝丸殿的鳞片为媒介,将残念强行引渡到了玉钢之上吗……”临时跑过来送东西的金棕色发的男人看着心无旁骛的刻画符文的鬼丸国纲,不由得惊疑出声,“这种能力……” “?流司你看出什么了?”摸不着头脑的小次郎看看一边站在桌旁,正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刻画符文的鬼丸国纲,一边又看向了疑似看出来了些什么,但是话说得云山雾罩的流司,“你小子该不会也想整什么谜语人的活吧?” “啊……要我说的话……那更应该是对神性的利用吧,”三日月宗近忽然以一种温和且不太像是他的口吻和神色开口,但紧接着他就换回了原本的声线,“嗯,兄长是这么说的,他感觉到鬼丸身上的神性……很异常。” “兄长?啊,石切丸吗,”流司一愣,然后恍然的看向了左红右紫的异瞳三日月,“是你的话就不奇怪了……我学习的不是神道教的流派,所以对此也不太了解,但是神性……石切丸殿有别的发现吗?” 三日月宗近于是眨了眨眼,那对眼睛先是变作纯然的紫色,随后又变作了鲜红,最后才恢复到了左红右紫的模样,“关于这个……石切丸殿和小狐丸殿都有说法,唔……不过这种说法多少还是有点吓人啊,神性之浓厚甚至远超曾作为稻荷神的神使而抵达高天原时觐见的神明的总和什么的……” “?不是,神性那种东西……比高天原……即使本灵也做不到啊!鬼丸他如果是刀剑的话,怎么想都不可能……”虽然没学太多神道教的知识,但多少也对神性这玩意儿有所了解的流司战术后仰,“这不对劲……神性那绝不是……” “嘘。”大典太光世,骤然从鬼丸国纲身边闪现了出来,神色沉郁的,止住了这个话题,“禁止事项……如果不想出事的话,最好不要在他身边谈论相关话题,没察觉到吗,随着你们的谈论,有东西在蠢蠢欲动。” 直到此时才惊觉到大典太光世右手上,原本被他以自身灵力压下去的诅咒气息又一次冒出了头,而同时,还在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刻画符文的鬼丸国纲身后的影子,也在不知不觉间转成了似乎有什么在其中浮动一般的血色的众人和刃俱是一惊,随后闭上了嘴巴。 而鬼丸国纲只是恍若未觉,他抬起手中的刻刀,蘸取了茶盏中最后一点青色的液体,将手中刻画的符文做了结尾,接着放下了已经遍布青色符文的玉钢,转而张开手掌,“随后,是被木所克的土……” 尚且在末端残留着些青色的白色刻刀从右手上掠过,洞穿了那片上半部分淡蓝,下半部分却略微泛黄的鳞片,将其投入了另一盏血中,如同之前的再演一般,将那盏鲜血染作了黄色,随后伴随着相似却有不同的念词,鬼丸国纲拾起了另一块玉钢,在其上刻画出黄色的符文。 “土行……所以是要凑齐五行?但是……这不对啊,剩下的二者只有古今殿代表的水行和拔丸殿代表的火行,金行……怪不得,这样就说得通了,”虽然神性的话题被禁止再谈,但是看到鬼丸国纲接下来的动作,流司还是忍不住分析了起来,“白色是金行……所以才折角吗?” “只是一部分原因,”似乎是从第一块玉钢的雕刻上找回了手感,迅速完成了第二块玉钢的鬼丸国纲在间隙中回答道,“也因为确实需要刻刀,如果没有角的话,会选择把右手臂的尺骨剖出来用。” “你还想剖自己的骨头?!”一文字则宗发出了尖锐爆鸣,神情也跟着显露出难以置信来,“你把自己当什么了?!” “很正常的事,毕竟是野狐禅……一言以蔽之,就是外道,”鬼丸国纲对此只是瞥过去了一眼,那只原本是血色的眼中此刻充斥着威严的且神性的金色,而正中却是细长的,散发着不祥意味的黑色竖瞳,“外道……做什么都不为过。” 像是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一样,一文字则宗甚至短暂的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和勇气,只是定定的注视着那只明明是威正的金色,却因为正中的竖瞳而显得妖邪的眼睛,被那种森然而又邪异的气息紧紧的攥住了心神。 值得庆幸的是,鬼丸国纲很快就把目光挪开,并开始专注于雕琢最后一块玉钢,而不知不觉间已经汗流浃背的一文字则宗,这才在恍惚中,自那无可言明的大恐怖中得到了解脱。 【不是……为什么直播画面断断续续跟信号不良一样?而且我好像听见则宗殿说鬼丸殿又双叒叕把自己的角折了?!不是,那可是长在脑袋上的角啊!不是头发之类的玩意儿为什么非要跟自己的角过不去啊!(尖叫)】 【因为鬼丸殿提前说明了是野狐禅,为了防止看过直播的,好奇心过剩的人或刃乱用,以及后期检测到的某些气息对观看直播的各位造成影响,我们研发部对画面进行了模糊处理*研发部·宏文*】 【……所以鬼丸真的又把自己的角折了?不是?不是?!】 “……最后,是被火烧熔的金……”鬼丸国纲将四块玉钢和手中的刻刀一同,摆做了一个看起来似是桔梗印,但实际上更接近五芒星的形状,随后将雕刻玉钢时,落下来到木质托盘中的粉屑倒入了染着自己鲜血的左手掌中。 鬼丸国纲又换了一种语言,念着晦涩的词句,同时以右手中指将粉屑与自己的鲜血混匀,最后用其在五芒星的外侧画圆,并写下灌注了灵力的符文。 “咄!o? tāre tuttāre ture svāhā!*1”画完最后的符文后,鬼丸国纲将灵力灌入,并骤然大喝,于是便有惨绿色,却散发着冷意的火焰骤然升起,将那圆圈内的一切尽数点燃的同时,却又未烧到下方的桌子,接着又昙花一现般的骤然熄灭。 于是最后只留下了一块中央有着五芒星凸起并密密麻麻的阴刻咒文,表面泛着青赤黄白黑五色光彩,而正中则是一枚半透明的,像是含着一汪液体的宝石的,巴掌大的古怪圆形物品。 鬼丸国纲伸手拿起那块冰冷的圆形物品,左右晃了晃后,重新转过头来,用重回血色的眼瞳看向被那过于邪异的手段所震撼的众人和刃,声音多少有些疲累,“罗盘,完成了,将这个放进读取坐标的术式内,就可以了。” 1:绿度母心咒,上述为梵语发音,中文为嗡,大咧,度大咧,度咧,斯瓦哈。 第1章 序·调查队的异界之旅并不顺利…… 目视,前冲,侧身避过刺击,双膝微曲的同时足趾蹬地,于是便迅速的切进手持长枪,依稀能看出人形却呈现出与时间溯行军不同的,漆黑模样的怪物近前。 自唇齿间吐出一缕热气的同时,血色眼眸的男人无意识哼笑着,同时伸出左臂,攥住对方持枪的手并向下拉拽,而右手则横刀与身前,撞上了被拉得一个趔趄的人形的胸腹。 于是,利刃便如热刀斩黄油一般,破开了黑色的表皮,又切开了内里干瘪的血肉,只在锋刃触及发黄的骨骼时才因持刀之手的回撤而略微一滞,之后便毫无阻碍的,将仍旧维持着前冲姿态的人形一分为二。 “好酥的骨头……”皱了皱眉,但旋即,面上的困惑便被能继续厮杀的欣悦所取代,于是不满足的松开仍攥着那从触感而言和正常手臂无异的手,男人压低了身形,再度前冲而去。 “这对吗?”一文字则宗则一边抬刀格挡住劈下来的大太刀,一边皱着脸发出质问,“……我们真的没来错地方吗?” 挥舞着长度接近大太刀的长刀,神情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的小次郎有些愣神,“啊?你说啥?” “我说……”一文字则宗抖腕卸力,将挥舞着大太刀的高大人形的攻击偏斜出去,让其斩断了背后一手胁差一手打刀攻来的二刀流身影,“我们真的,没来错地方吗?” 在偏转了使用大太刀的人形的攻击后,一文字则宗顺势向前逼近,同时左手拔出腰间的折扇,以使用短刀的手法将其刺入人形的腰间,“虽然感觉……还是在境内,但是时间溯行军可不长这样啊……” 察觉到了折扇后传递的手感的异常,一文字则宗有些迟疑的,试探性的挪动起了扇子,于是相较除了颜色外,看起来和实际接触都和正常人无异的外层皮肤,干瘪的肌肉以及酥脆的骨骼,还有已经发黑的内脏,便显露在了一文字则宗的面前。 “这是……什么啊……”异常的质感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但新的困惑反而生成了,毕竟,毫无疑问的,这样的躯壳怎么看都不应该能活动才对,而如今却甚至还握着武器向他们这群初来乍到者发起了进攻…… 站在略微阴翳的天空下,和这些看上去是漆黑人形但实际上更像是干尸的敌人厮杀的一文字则宗,脊背发冷的同时也产生了更深的困惑。 “你要让我说……我只能回答你,没来错,”小次郎仍旧是心不在焉的模样,但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受到心境的影响,反而堪称流畅的,不断劈碎着这些血肉和骨骼相较正常人和时间溯行军而言,都更为脆弱的人形的脑袋,“因为确实是蛇的味道。” 不知自何时起,一双眼睛已经变成了颜色金红的蛇瞳的小次郎眸光涣散,“闻得到,蛇的味道……毕竟都是有蛇相关的逸闻,虽然抗拒着平将门的事实,但多少也受了影响,再加上之前有闻到来自本灵的血的味道……所以没来错,这里确然是构成天丛云的那四体刀剑所在的世界。” “……但是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救的样子吧……”避开从背后偷袭的,手握太刀的人形的攻击,又仓促的拔出扇子,挡住了迎面劈下的薙刀,多少有些左支右绌的一文字则宗咬着牙和两个人形角力,“而且明明都……和干尸一样了……怎么还这么大力气……” “因为在被破坏皮肤之前,会被认定为人,”挥刀劈斩的动作游刃有余,甚至因为灵力属性的缘故,身边的敌人只要挨到逸散的灵力,就会变得迟滞的大典太光世,在观察中给出了结论,“自然就会具备人所拥有的素质,但在皮肤被破坏后,人的属性就从身上消退,重新变作干尸。” 大典太光世又一次对眼前的个体发动了攻击,但这次却并未切断形体,只是单纯的用附着了自身灵力的太刀损毁了对方的皮肤,而因此裸露出内里干瘪血肉的人形的动作却骤然迟滞了起来,原本挥舞的武器也逐渐自僵硬且无力的手中滑脱。 于是,只用了几个呼吸的功夫,那只是损毁了皮肤的人形便同被切断的同类一样倒在地上,成了不会动弹的一具尸体。 “就像这样……很奇怪,那层皮肤,”大典太光世扫了一眼倒地的尸体,同时后撤一步,避开了横向挥扫过来的十字枪,语气有些惊疑不定,“这种模糊判定……不对劲……” “啊……那种事我是不太懂啦,”小次郎依旧是那副眸光涣散且心不在焉的样子,“倒是鬼丸……他那个状态真的没问题吗?” 以一记横斩,逼退了手持打刀与太刀攻过来的持刀众,同时另一手曲肘向后击碎了欲要偷袭者的下颌,行动粗暴而又散漫的小次郎声音却是略微上扬的愕然,“很离谱哦,比当初作为平将门陷在京都的时候……还要离谱诶……” 蛇一般的眼瞳转动着,追随向了那个唇角无自觉的上扬着,身形矫健的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横冲直撞,却无一人是一合之敌的身影,“虽然敌人的总数远未及当时的四千余人,但是我们这边也不是当初平将门之乱中的四百余人……这种杀性,多少有些离谱了吧?” 小次郎仍旧是那副懒散且心不在焉的样子,但得益于平将门之逸闻的加持,即使他的心并未完全放在战斗之上,却也能堪称从容不迫的应对如今的战局,“他,真的没问题吗?” “正常现象,”大典太光世略微瞥过去一眼,声音平静无波,“他一直如此……比起那个,倒应该庆幸,这些干尸没有血可流,否则不会那么收敛。” “但多少还是奇怪啊……虽然对被那些疯子选为实验用箱庭的世界多半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世界有所预料,可乱七八糟到了这种程度……明明流司殿用鬼丸炼出来的那块罗盘接入装置,搜寻并定位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可没显示出这种情况啊……” 三日月宗近挥刀将几个持刀的人形拦腰斩断,左红右紫的异瞳里有着某种妖异的光芒闪烁,“到处都是污秽堕落的神气,而空气中充盈的灵力则充斥着瘴气,衰颓与腐朽的气息遍布于此……怎么看,都和被定位时,那个澄澈干净,如同宝石一样闪闪发亮的世界……” 异色眼的三日月宗近微皱着被称为‘天下五剑中最美’之刃的眉,而瞳仁更偏向于纤长兽瞳的左眼则忽的略微放大了其中的瞳孔,于是原本正欲挥斩的太刀也被迅速的举起在了身前,险之又险的格住了朝着头面而来的箭矢,“弓兵……啧,总之,这可和当初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啊……” 并不符合三日月宗近人设的咋舌从理应优雅美丽的太刀口中传出,黑色手套下的手掌略微产生了些向兽爪变形趋势的三日月宗近略微垂眼,敛下双眼中几乎要失控的杀意,“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老爷爷的错觉,这里似乎……在散发着某种,针对有兽之特性的存在的气息呢……” “当然不是错觉,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心不在焉,”小次郎金红色的蛇瞳略微扫了一眼过去,“跟你可不一样,虽然只是龙蛇之子的讹传,却已经在此身上显化出蛇瞳来了……如果我不克制一点,或许你们现在最应该想办法处理的,是大蛇化的平将门了。” “但是弓兵……这群家伙居然还有增援吗?”同样遭遇了箭矢袭击的一文字则宗挥舞着手中的折扇,脸色多少有些阴沉,“这可不妙啊……即使这些人形只要近身就不难对付,但现在人数已经超过两千了吧……五对两千,而且大部分灵力还需要用来防备被外界污秽侵蚀……” “令刃笑不出来的坏消息啊全是……”三日月宗近感慨着,同时侧身避过了冲着面门掷来的投石,“投石兵……又是新的增援吗?所以真的不用去援助……好吧,是老爷爷多虑了。” 被三日月宗近担忧的,深陷敌阵的白发太刀仍旧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比起炼制罗盘时令人和刃都为之感到惊惧的涌动神性,又或者是在流司接手了将罗盘接入装置并启动的工作之后的缄默,此刻的白发太刀如同终于挣脱了束缚本性的藩篱一般,整个刃显得恣意且忘我。 伴随着呼吸涌入鼻腔的,是并不算干净的,由蛇腥味、尸臭味和仿若沼泽一般阴湿的气味混杂而成的,污浊的空气。 那是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正常的,理应被嫌恶的气味,但是对于鬼丸国纲而言,却只能算是司空见惯,甚至会因为挥刀切斩时并未感受到如往昔一般的手感,甚至于空气中弥散的味道里,也没有血的腥甜,而无端的,自心中生出些失望来。 失望什么呢……不知道。 在略微的恍惚中,期待着某种温热触感出现的白发太刀,原本称得上兴致盎然的扬起的唇角逐渐下沉,连带着挥刀切斩的动作也多少有了些散漫的意味,直到…… 嘶嘶。 人形,但是更应该被称之为蛇人的,有着尖细耳朵,眼周生着青黑的细鳞的存在身着具足,开始成群的出现在战场之上。牠们那黑色巩膜却生着红色虹膜的眼睛妖异且凶戾,彼此间以或低或高的蛇嘶做着交流,但毫无疑问的…… “是敌人……”近乎喜悦的,从中感受到了毫无掩饰的敌意,并从那注视中察觉到了一种隐秘的,兽类对血肉的渴求,于是便肯定了绝无和解可能的鬼丸国纲,几乎要按不住内心深处的那份欢喜。 他堪称快乐的迈步向前,几乎要将胸膛送到对方前刺的太刀的刀尖上,然而在同时,他又向右侧偏身,以危险的距离,由着刀尖蹭着他胸前的绑带划过,而垂在身侧的右手则骤然弹起,如同毒蛇吐信又好似甩鞭一般,将刀刃甩向了眼前蛇人被喉轮保护的咽喉。 意识到了不对的蛇人迅速的弯折身体,比人类更加柔韧的身躯让牠轻易的便做到了近乎铁板桥一般的姿势,不仅险之又险的避过了鬼丸国纲的挥来的锋刃,甚至在同时发出了呼唤同伴的蛇嘶。 “做得很好……”于是,近乎温柔的目光便从那血色的眼中浮现,同时那本来被避过的刀刃便随着扭动手腕的动作改为一记狠辣的下劈,即使蛇人此刻终于撤回手,将太刀堪堪挡在了鬼丸国纲劈下的刀刃之下却也无济于事。 “猜到了……”轻柔的,像是嘲笑又像是纯粹惋惜的声音飘进了耳朵,而同时,鬼丸国纲则毫无迟疑的踹向了蛇人的下盘。 本身就已经弯折到了极限的蛇人根本无法抗衡这运足了力气的一脚,几乎是瞬间便失却了平衡,狼狈的倒在了地上,而鬼丸国纲则早有预料的俯下身来,伸手攥住蛇人那几乎是送到自己手边的,被笼手保护的手腕,强硬的在人倒地的同时翻转了对方的手腕。 于是,瞪圆了眼睛的蛇人便被自己的武器切开了护甲,又在落到自己武器上的太刀所额外施加的力量下,被割开了自己的咽喉。 嗬嗬的声响从破损的声带中传出,又有温热的血液飞溅出来,鬼丸国纲则熟稔的侧头,躲过了直扑面门的血流,同时反手将那蛇人因为慌乱而忘记在腰间的胁差拔出,头也不回的掷了出去,将已经聚拢过来,意图从身后偷袭的蛇人之一的头颅贯穿。 “太慢了……”叹息着,原本还抵在死者武器上施力的太刀却在血液飞溅的同时,便已悄然抬起并架在了肩上,于是被风送进耳中的,刀刃破开空气的声音便骤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嘶鸣,以及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两个一起……好想法,但是不够。”轻柔的,近乎呢喃的声音响起,带着些不应出现在此时的笑意。 愕然间发觉自己手中的刀失去了阻力的蛇人下意识的嘶鸣,但紧接着,便是难以置信的天旋地转。 最后映入那双黑底红瞳的眼中的,便是一具熟悉的无头身体,以及带着浅却真实存在的笑容,从背后斩下了自己头颅的,已经转身的白发男人的侧颜。 第2章 出云国调查之始 时间倒回半小时之前。 “……我无意冒犯,但是……就,鬼丸,您最后念的,不是使用最广的,神州语吧?这也能算神州道法吗?”流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好奇心的,对鬼丸国纲发问。 鬼丸国纲倒是很坦然,“啊,是绿度母心咒的梵文发音……但藏传佛教,难道就不算神州了吗?” 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几乎是同时向流司投去了视线,两只同样是红色,但一只血红一只猩红的的眼睛同时紧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压迫感属实是拉满了。 流司汗流浃背了,要知道虽然这边只是个小小的支部,但是因为离神州近以及一些历史遗留问题的缘故,多少也是有几个神州人不是出于福利待遇而是因为其他因素来这边当审神者的,像这种碰都不能碰的滑梯…… 【……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了呢(微笑)】 【是不想说话,还是不敢说话了呢(微笑)】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冚家铲的玩意儿能说出什么一二三来(微笑)】 【嗯?一群不知耻的玩意儿(微笑)】 【……那个,我知道黎先生您对被禁言这件事心怀不满,但我们也不过是按制度办事……倒也不用为难我们这些研发部的普通部员吧,而且流司他也不是有意……*研发部·宏文*】 【他最好不是,有些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咳……说笑了,这怎么可能不是呢,就是,一开始的时候,不是说是道法吗?”流司汗流浃背的同时,可以说是忙不迭的糊弄道。 “神州的道统,所以统称为神州道法,”有那么一瞬间,流司好像看到眼前的鬼丸国纲似乎露出了那种,好似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鬼丸国纲的神情就又是之前所见的,那种带着些疲倦的冷峻,“你是研发部派的人,那应该能做到吧?把这个嵌进用来定位的术式里。” “能是能……但这个,罗盘?”流司看着这块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更像是艺术品一样的玩意儿,欲言又止的同时又有些难绷,“就,罗盘该有的指针和刻度之类的玩意儿……这也一个都没有啊?就算接进去……” 鬼丸国纲对此只是言简意赅的做了回答,“它在神秘学意义上能用。” 流司被噎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拿着这个被称为罗盘,但实际上更像是艺术品的东西走向了机器,通过目视和灵力走向判断了一下上面的术式,在找到了定位的部分之后,把罗盘接入了导入数据的位置。 咔哒。 一声不应该出现的响声骤然间自那个罗盘上响起,紧接着罗盘表面的五色光彩便开始沿顺时针方向,以正中的那块像是内里含着水液的宝石为中心,在罗盘的表面旋转了起来。 与此同时,原本停滞的机器也开始了运转,庞杂的数据自一旁自动展开的数据屏上闪过,最后定格在了一个外层环绕着蛇之虚影的,象征着世界的球膜本身干净透亮,如同一块澄澈宝石般的世界之上。 “居然……真的能成……明明那东西根本算不上……”流司多少是有点震惊在的,他震撼的看着那个表面流光溢彩,因为流经此身的灵力充盈而半悬浮在术式之内的圆盘,“不应该啊,为什么……” “在神秘学意义上,它是罗盘,所以当然能够通过术式的检测。”鬼丸国纲的语气就像是在叙述什么定理一样平静无波,“六天故气留下来的法子,虽然多少沾点拟人,但胜在好用,方便。” 那只血色的眼睛瞥过来,居高临下的睨视着,明明不再有之前炼物时威正而又可怖的神性之金,却仍旧是自上而下的俯视者的模样,“定位结束,可以出发了吗?” “当然……当然,只需要各位站进前方的术阵里就可以了。” …… “……然后,就是一进来就被和自外面观测到的现象完全不一样的,到处都是污秽堕落的神气,而空气中充盈的灵力则充斥着瘴气,衰颓与腐朽的气息遍布于此的……” 三日月宗近举起手中遍布着新月一般刃纹的华美太刀,有些艰难的格挡住蛇人武士手中的长枪,“晦暗世界……冲击了自身的灵力,还没完成调息就被一群活尸堵上门来……现在又有蛇人武士……” 充盈的灵光在刀身上闪烁着,证明三日月宗近此刻的吃力并不是因为灵力的不足,正相反,虽然从一文字则宗之前的抱怨中就能得出,想要在此地正常行动,势必会消耗远超正常活动范畴的灵力,但三日月宗近的灵力储备却称得上一句充沛。 “唔……还真是……”三日月宗近的异色眼逐渐的,全部被猩红所占据,而巩膜的位置,也开始和如今虽然持有理性,但毫无交流意愿,只是贪婪的注视着众刃和人身上的血肉的,那些蛇人武士一般,朝着漆黑的色泽转变。 牙齿被咬得嘎吱作响,灵力则不断的被调度着,于周身流转的同时,也竭力的将外界的气息与此身隔绝,但即便如此,三日月宗近也只能勉强维持着自身的兽化进程不再加剧,想要抽出更多的心力放在战斗上,对此刻的他来说实在是有些有心无力。 “……完全……被针对了啊……”小次郎的眼神依旧涣散,但语气多少有了些咬牙切齿,替三日月宗近补上了因为状态恶化而未能说完的半句。 小次郎自身的状态却也算不上多好,毕竟这具假身本身就是从‘七个平将门’这一逸话中诞生的存在,而偏偏其中属于平将门的种种要素里,无论是平将门自身的暴戾恣睢,还是作为神田明神被祭祀而具备的神性,又或者是本身作为龙蛇之子和怨灵的固有属性…… 说一句他被这个世界目前的状况完克也不为过,但偏偏面对如今被围攻的状态,他连暂时停下,对自身的气息进行调整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一边强行压下内心的暴戾,一边勉力和蛇人武士们厮杀。 ……但是说到底,一边下狠手制造杀戮,一边又要保持内心毫无波动……这种事情是不是多少有点难为人—— ——好吧,或许,对有些家伙来说,完全不是难为人的事。 和受困于兽化的三日月宗近,自身属性基本全被克制了的小次郎,以及虽然也有受到影响但似乎反而是正面影响——指身体比之前使用的时候反应更顺畅了的一文字则宗不同,大典太光世与鬼丸国纲,是两个非常纯粹且有别于他人和刃的,割草机。 是的,割草机。 “……你在想什么失礼的东西。”简直如切瓜砍菜一样切斩着眼前的蛇人武士的大典太光世动作一滞,接着将阴郁且不满的目光投向了正在振刀的小次郎。 “只是在想……大典太动手很干脆利落呢,”确认了手中长刀上已经没有多余的血污,但紧接着又被不识趣的蛇人武士挥着长枪,扑上来袭击的小次郎,多少有些不耐烦的横刀挥扫,“明明身上诅咒的气息那么浓郁,结果却没受多少影响一样。” 大典太光世侧头躲过刺击的十文字枪,手中灌注了灵力的太刀则顺势上撩,切断了枪杆之后又迅速的变向,将刀刃抹过了被喉轮护住的脖颈,“……那不是真的诅咒……灵力充裕就可以无视环境影响。” 青中带赤的电弧环绕在大典太光世的身周噼啪作响,将身着那一身鬼面铠的大典太光世衬得如同雷神降世。 已经不止一次解释右手上散发着所谓诅咒气息的东西根本就不是诅咒,但基本没有人和刃会往心里去的大典太光世,多少也已经对他者能理解这件事不抱希望了,但至少后半句,他是真切的在努力解释,“只要用灵力将自己和外界完全隔绝,就可以了。” 小次郎涣散的目光甚至短暂的凝聚了片刻,那双望过去的金红色蛇瞳里满是诧异和难以置信,“道理当然都懂……但刀剑分灵和我这种假身……你怎么有那么多灵力?!” 大典太·灵力多到溢出·光世闻言,迟疑了片刻,“……这不正常吗?” “当然……嗬……不正常……”三日月宗近大抵是真的忍得很幸苦,牙齿嗬手掌在发生形变的同时,银白的颜色也开始混杂在他原本绀色的不对称发丝中,将他整个刃衬得好似妖魔,“正常……分灵……” “省省劲儿吧三日月,说不出话就别硬撑,”眸光重新涣散起来的小次郎叹着气,向前踏步挥刀,替陷入挣扎的三日月宗近挑飞了几个作忍者打扮的蛇人,朝三日月宗近投掷而来的苦无,“得亏来得不是本体,不然真的就变成大蛇无双了……” 自面颊处,逐渐生出些细密的黑色鳞片的小次郎神情阴沉,“那种命运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我的情况要好点,我替你说了吧,大典太,正常分灵是没可能有这么多灵力的,因为作为分灵本身的素质再强,也达不到本灵的程度,所以根本没办法承载这么多灵力。” 小次郎金红色的蛇瞳,似乎陷入了怪异的变焦状态,望向大典太光世的同时,也在不断的重复着涣散又聚焦的过程,“但你偏偏承载了这么多灵力,而且还能自我恢复……” “所以,是怀疑我吗?”大典太光世的神情未变,仍旧是那副阴郁的样子,“在这种时候?” “哈?当然不,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小次郎猛的俯身,躲过了从背后横扫过来的薙刀,同时多少有点没按捺住的骂了几句,“啧,混蛋玩意儿……咳,总之,在当前这种情况下,对战友心生芥蒂这种事……我可做不来。” “哈……不要说的……疑心病……好像是……老爷爷专属……一样……”断断续续,几乎压不住从喉咙里滚出兽吼的声音响了起来。 左臂已经完全异化成被白毛的兽爪的三日月宗近,早在薙刀扫过来之前就已经无法维持直立,但混沌的意识多少有因为薙刀的扫过而清醒了些许,于是得以在对方撤刀前,猛的跃起夺刀。 “啊?得,你说是就是……啊,多谢则宗殿了。”多少因为三日月宗近的反驳而起了争辩心的小次郎欲要反唇相讥,但紧接着便被意识到如今局势的小次郎又压了下来,只留下眉毛仍旧因为争辩心而扬起,并在之后对赶来驰援的一文字则宗道谢。 “谢的话就算了……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蛇人的数量正在变得越来越多,而你和三日月殿的情况却在持续恶化……”一文字则宗屈膝跃起,先是躲过了贴地掷来的绊索,又避开了朝着手臂扔来的铁索,“如果不尽快脱身,恐怕只是拖,都能被蛇人拖死。” “道理我何尝不懂……但是我和三日月受到的影响太过了,再加上启动了迷彩出去探路的直播球至今未归……就算突围,也找不到方向啊。”小次郎一边无奈的叹气,一边手臂发力,将掷出的铁索缠在自己笼手上的蛇人拽了过来,随后一拳砸碎了对方的脑袋。 “没有增援了,”同样被掷了绊索,却因为护身的灵力甚至没能近身的大典太光世却忽然开口,“这些蛇人已经,没可能有增援了。” 逐渐按捺不住那份暴戾恣睢,于是在对敌的时候用上了拳头的小次郎的目光偏移了过去,“哦?证据呢?这可是战场……随便乱说是会要命的。” 挥刀斩杀了那几个向自己投掷绊索的足轻后,大典太光世沉默了片刻,这才在叹息中吐露出自己得出这番结论的缘由,“因为如果有增援的话,他们就不会是现下这种,惶恐惊惧的样子了。” 大典太光世略微抬起刀尖,指了指正在朝自己等人逼近的蛇人武士,“我不了解敌人,但我很了解他,在见了血之后,没有任何人能放任他继续挥刀。可如今这些蛇人武士却弃他不顾,而来找我们的麻烦……只有一种解释了。” 大典太光世眸光微垂,而声音森冷,“那就是这些只有狩猎意图的兽类,已经没有继续的增援,却又被他吓破了胆子,所以才会来找我们这些……” 缠绕着呈现出青赤之色雷电的太刀骤然横斩,将隐匿在阴影中的,几个忍者打扮的蛇人一分为二,“……在它们看来是弱者的家伙的麻烦。” 第3章 晚安,骄罗毗耶 “你好。”轻柔的,像是蛇类吐信一样的嘶嘶声,忽然的,从耳畔响起。 明明身着了全套的金属具足,甚至连面部都用目下颊护住,只有那两只黑底的红色蛇瞳作为弱点显露在外,但骄罗毗耶只觉得胆寒。 作为蛇人众里少有的,领受了伟大之母迦德卢所赐之名的高级武士,骄罗毗耶对自己手下蛇人的声音不能说是了如指掌,却也熟悉得八九不离十,而眼下这吐露蛇人言语的,却非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些声音,反而更像是…… “骄罗毗耶……是吗?找到你可真不容易,不过好在,虽然都是戴了面甲的蛇人,但你明显的,要更惜命一点呢。” 遗憾的,轻柔的嘶鸣声回响着,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语言,但骄罗毗耶却更希望那只是自己的幻觉。 然而,出现在眼角旁光中的,那只自背后伸过来的,大半皮肉都被裹在深色的,革质中指袖套中,而外层则覆着装饰性远高于实用性的笼手的,肤色苍白的手,却打破了骄罗毗耶最后的自欺欺人。 “来——” 骄罗毗耶惊怒地开口,但还未等他说完,那只苍白的,比起蛇人众要更像是冷血生物的手掌,便绕过了他被喉轮所保护的咽喉,随后如同钢浇铁铸一般,以几乎将骄罗毗耶的颧骨与那层目下颊一同捏碎般的力度,强硬的将骄罗毗耶未尽的嘶鸣压回了喉咙。 “——嘘。” 伴随着几乎令骄罗毗耶无法思考的剧痛,一颗生着杂乱的,发色为枯槁的苍白短发的头颅,便悄无声息的,自骄罗毗耶身后的阴影中浮现。 身形相较骄罗毗耶而言称得上高大的白发男人脊背弓起,却并未因这样的动作而显得自身的形容猥琐,反而如同一张被拉至满月的弓,即使并未特意针对何人,却也充斥着无法忽视的危险。 像是游魂一般突兀现身的男人,缓慢的,将那张神情冷峻,五官端丽,却又因为眼尾熏蒸着的那一抹艳丽到骇人的,如血般的红,而凭空生出了诡谲且非人的妖冶之感的面容,凑到了那张被自己的左手从后方绕过脖颈,用力按住的,涂以黑漆又绘着蛇纹的目下颊旁。 “嘘。”那个事到如今已经并不陌生的声音轻柔的,缓慢的,吐出嘶鸣,“安静点,还没到你开口的时候呢。” 那只理应,也只能是血色的眼瞳于眼眶中转动着,似慢实快的环顾了四周,随后重新回到了骄罗毗耶的身上。 巨大的愤怒,几乎让骄罗毗耶忘记了疼痛,握着武器的手不再顾忌要害被他人掌握的事实抬起,而口中也即将吐出代表命令的嘶鸣。 如此的……傲慢,他以为自己是谁?!竟敢用如此轻慢的口吻命令骄罗毗耶,命令一位领受了伟大之母迦德卢所赐之名的高级武士?! 震怒让黑底红瞳的蛇眼瞳孔放大,让一向以骄罗毗耶之名而自豪的蛇人武士的鳞片也跟着炸起,但那只眼睛…… 那只血色的,明明无有情绪,却像是在对自己的反抗发出讥诮的眼睛,在它望过来的那一瞬,所有的,愤怒也好,勇力也罢,都如同日光下消融的冰雪一般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最底层的,无可言明的恐惧。 “你要反抗吗?请便……”最初时还有些生涩,但到了如今却已经纯熟得好似生来便掌握着这一语言的蛇人一般,连气音的转折都完美且毫无错漏的男人,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像是在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和善一些。 但是他眼尾的那一抹如血的红,和他之前做下的一切,都无法让男人的形象,因为那一点小小的弧度而产生改变。 “大欢迎哦,如果能引来更多的援军的话,”像是轻轻的,笑起来了一样,低沉且短促的气音从男人的喉咙里逸散出来,“虽然之前也不是没有什么可砍的……但果然,还是有血有肉,会因为同类的死亡而恐惧的智慧生物,杀起来更顺手呢。” 骄罗毗耶几乎要握不住手里的刀柄了。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男人的话语是什么意思,因为他几乎是看着这个白发的,头上生角的恶鬼,轻描淡写的,以精准而又迅捷的手段,将原本只是因为他离得最近所以先行过来围剿他的小队肢解,并处理干净。 骄罗毗耶从未见过那样的人类,明明是如同自寻死路一般的,将自身的要害暴露在了那支小队的面前,却偏偏在对方即将得手的时刻,只用了短短几招,便取走了各方面素质都远超人类的蛇人的性命。 那家伙甚至一心二用的,完成了对偷袭者其一的反杀,和防备偷袭者其二的攻击,甚至在挡下了攻击的下一秒,便判断出了背后敌人所在的方位,从蹲踞的姿态一跃而起,绕到了三人小队中,还未从自己的攻击被挡下这一点中回过神来的幸存者的背后,斩下了对方的头颅。 而这,甚至只是个开始。 在第一捧来自死者的鲜血,喷溅到了空气之中后,血腥的味道,就再无减弱的时候了。 明明是高大的身形,却行动敏捷到不输忍者,明明只有一只眼睛的视野,却不会错漏藏在理应是视觉死角处的任何活物,而挥刀的技法与力量,更是无可捉摸的诡谲。 他总是能从意想不到,且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发力顺畅的位置发动进攻,甚至明明手中持着的,是一柄以骄罗毗耶的眼光来看,都称得上宝刀的太刀,但在他的手中,却甚至能实现短刀的攻击手法。 一向是将人类视作血食的蛇人众,头一回的,因一个人类的所作所为而感受到了恐惧,于是便开始不顾后果的,将更多的小队压了上去,只为了将这个异常的存在清理出战场。 然而……然而…… “啊……这样才有趣嘛……”像是呢喃一样的,属于那些人类的语言,从那个男人的口中吐出,被层层包围的男人甚至于真切的,从唇边露出了一丝令蛇人众疑心其是否失心疯了的笑意,但旋即,便是彻头彻尾的,浸满血色的噩梦的降临。 俯身,屈膝,随后前冲,挥刀,毫无迟疑,也没有片刻停下思考的想法,神情近乎愉快的男人,便切进了全副武装的蛇人众所布下的包围圈之中。 略微的偏头,躲过一记刺击,而同时左手上抬,扣住挥过来的枪杆,以无可抵挡的沛然巨力,将手持长枪的武士扯到近前,而刚刚切削下一颗头颅的太刀却也正好回返,赶上了刺穿那意图躲避的武士的咽喉。 如同未卜先知一般,那攥住了长枪的左手在鲜血喷涌而出的一刹猛然发力,自尚未完全咽气的武士手中夺走了武器,而同时,指掌,手臂,腰背,膝足,几乎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肉也一并绷紧了,将力量传递到手中持握的长枪之上。 白发的恶鬼以如同羚羊挂角一般无迹可寻的一记掷枪,在无有目视的情况下,贯穿了远处举弓欲射的弓手,而又在同一时刻,完成了掷枪的左手像是顺带一般,从阴影中揪出了手持苦无的忍者,将其作为肉盾,挡下了兜头劈下的斩击。 他能躲开的,他完全是游刃有余的。 不论是误杀了同族的武士,还是一旁参与围攻的蛇人众,都清楚看到了这家伙完全只能说是从容不迫的应对。 他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把挥舞大太刀的几个武士放在眼里,在把忍者揪出来当成消耗品扔出去后,便曲肘向后,以纯粹的肉身力量精准的,击碎了一个未着喉轮的蛇人的咽喉,随后摆臂鞭拳,恰好打在了另一个手持打刀的蛇人武士的腕部。 如同提前写好的剧本一样,无需目视便在对方因为疼痛而下意识松手的同时夺走了武器,而另一只持握太刀的右手则翻转手腕,将太刀的长度以改变持刀方式的手段进行了缩减,好方便他下一步的杀戮行为。 没有丝毫迟滞,也无需刻意转身观察,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控之内一般的,无可避免的染上了鲜血,自身却毫发无损的恶鬼,几乎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制造出了大量的死亡。 然而那张仅有唇角有着细微的上扬,更多的部分仍旧维持着面无表情的冷峻的面容上,却甚至没有些许因为剧烈运动而产生的红晕,只有男人眼尾那一抹艳丽的红,如同吸饱了生命与鲜血一般,变得愈发妖艳且诡谲。 “抱歉,差点忘了,你现在说不了话,”像是真心实意的为此产生了歉意一样,始终死死的捏着那目下颊和其下本应受到保护的颧骨的恶鬼语气诚恳的,向骄罗毗耶道起了歉,“不过正好……这让我来得及,询问点什么。” 像是生来便使用这门有着大量的气音与转音,很少有重音参与其中,于是便如同蛇嘶一般的语言说话一样,明明只是在战斗的过程中聆听了那些几乎被战斗时的声响完全遮盖的,惨叫与发布命令的语句,却已经将这门语言基本习完的恶鬼,轻声的嘶鸣着。 “这是哪里,你们是谁,以及,人类的聚居地,在哪个方向。”仍旧是轻柔的,甚至于因为吐出的更多是气音,于是连原本低沉的声线也被柔化,到了近乎部族中那些罗刹女在刻意调情时才会使用的程度。 就好像,说出这话的,不是吞噬了生命与鲜血,一个人将整支足有两千余人的增援部队斩杀了几近半数,并将剩下的蛇人众的士气打崩到去找其他人类麻烦的恶鬼,而是意图蛊惑蛇人众堕落的,自欲界降临的天魔波旬。 骄罗毗耶的眼神在一瞬间,产生了某种动摇,他当然知晓正看着自己的究竟是什么纯度的杀胚,也亲眼见证了对方所制造的残酷杀戮,但他却也无法否认,这颅侧生着角的恶鬼确实生着副好皮相。 尤其是,这恶鬼如今正因眼尾熏蒸着的那一抹,此刻呈现出饱和度极高的艳丽血色的红,而硬生生的将几分妖冶艳色,揉进了这具苍白躯壳内。 但他到底是受领了伟大之母迦德卢所赐之名的骄罗毗耶,在真的心神失守,向这一向只是充当血食的人类吐露信息之前,骄罗毗耶艰难的找回了自我,在通过冥冥之中的感应向伟大之母传递了信息后,当机立断的选择了…… “好孩子……”低笑着,像是窃喜又像是讥诮,随后便是自被捏着目下颊强行抬起的头颅底端,刺入并贯穿颅脑的锋刃。 发生……了……什…… 失血带来的晕眩让迟滞的思维无法再继续运转,而白发的恶鬼只是故作好心一样的,伸手将目下颊掀起,并扣在了骄罗毗耶那迟迟无法闭合的双目上。 …… “出云国吗……哈,还真是符合蛇的要素的名字呢。” 非常熟稔的利用突如其来的疼痛以及在吐出的词句中添加额外的频率,以达到近似催眠的效果的鬼丸国纲,一边整理着自己让骄罗毗耶陷入半浑噩状态时,对方因自己的询问下意识吐露出的信息,一边将贯穿并彻底搅碎了骄罗毗耶大脑的刀刃,自骄罗毗耶的下颌处抽出。 灰白的浆液与血色一起,黏附在了刀刃之上,即使鬼丸国纲在战斗时,一向不在意所谓的干净整洁,却也多少有被那种黏腻的触感恶心到,以至于在挥刀处理因为骄罗毗耶之死,才意识到鬼丸国纲居然摸到了此处的蛇人武士和忍者时,都不自觉的加重了挥刀的力道。 “伟大之母迦德卢……罗刹女……天魔波旬……”联想到了什么的鬼丸国纲神色微变,但应对那些早就被打崩了士气,现在不过是因为骄罗毗耶之死而不得不做最后一搏的蛇人众时,却仍是游刃有余,“还真是坏消息啊……咒诅一样的阿修罗道,要来追讨了吗?” “最后是,在东方大概五公里左右的,人类聚居地吗……”鬼丸国纲回忆起跑出去找路结果一去不复返的直播球,不由得摇了摇头,“第一选择就是西面……倒也怪不得找不到……这么想来,果然还是得感谢骄罗毗耶……” 又一次陷入无人可砍的鬼丸国纲于是微垂下眼,看着地面上那在惊愕之中死去,所以至今未能合上双眼的骄罗毗耶,随后略微俯身,将目下颊掀起,扣在了倒地者迟迟无法合拢的双眼上。 “那么,晚安,骄罗毗耶。” 第4章 蛇,雨,红山茶(一) 女人从烟云簇拥的迷梦中缓慢苏醒。 乳香,没药,肉桂,雪松……小憩之前点燃的熏香依旧在静静的燃烧,自悬空的鎏金香炉中,飘散出气味柔和且醇厚的白色烟云。 “什么时候了,毗那达,我亲爱的……妹妹?”一条饰着用白金、宝石以及珍珠制成的手镯与手链,手掌上则用大红的涂料描绘着蛇与莲花的曼海蒂的,洁白细腻如象牙一般的臂膀掀开了织入金线的华美纱帘,同时,以慵懒且略微带着些沙哑的女声吐出了询问。 身着大红为底色,以金线银丝绣上了莲花与蛇的图纹的杰姆普尔以及贝蒂戈尔的女人,斜倚在纱帘后的软榻之上,女人曼妙的身体曲线被衣物勾勒而出的同时,却也将皮肤洁白细腻的肚腹裸露在外。 但就像是已经对他者可能的窥视有所预料一般,以织入银线的丝绸制作的大红纱丽,被覆盖在了那白腻的肌肤之上,将大部分如霜赛雪的肌肤遮掩起来的同时,又用其上重重叠叠的,象征着蛇与莲花图纹的刺绣,来凸显并强调了女人的身份与尊贵。 沿着那一身华服向上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贴在眉心的,颜色鲜红的吉祥痣,以及戴在乌木般漆黑长发上的,被诸多蛇形簇拥着的,莲花造型的白金发冠。 纤细的白金链子自颅顶正中,那条垂首贴伏在发丝上的蛇形口中吐出,而垂在眉心正上的末尾则缀着被蛇环绕的,形如满月且嵌了珍珠的曼格蒂卡。 向下看去,便是两弯特意描过的眉,颜色浓淡相宜的同时,也柔化了因女人原本的眉形而生出的锐意,着重描画了眼线又厚涂了黛色眼影的双眼显得深邃的同时,又衬得那一对巩膜漆黑而虹膜灿金的眼瞳格外妖异。 白金的蛇形鼻环钉在鼻子的左翼,而由镶嵌在一起的两轮新月所构成的白金耳坠则随着女人的动作自乌发中隐约露出一角,衬得那面容愈发妖艳的同时,却又不失端庄的姿态。 “毗那达?亲爱的,为什么不回答我呢?”慵懒且沙哑的女声从女人那张阖的红唇中吐出,似是略有些嗔怪的,埋怨着被提到了名字的毗那达,然而被提名的毗那达却仍是过了半晌,方才用有些苦闷的声音,回应了自己的姐姐。 “骄罗毗耶死了,姐姐。”赤脚站在装饰华美,四处不是描金就是嵌宝,地面又铺设了织有佩利斯花纹的羊毛地毯的房间之内,身着相对而言更为朴素的灰蓝色杰姆普尔与贝蒂戈尔,外罩同色披巾,但其上却也以银线绣以莲花与飞鸟图纹的女性声音苦闷。 “骄罗毗耶……啊,是指那个被赐名的蛇人啊,”倚在榻上的女人似是思索了片刻,这才恍然大悟一般的,想起了妹妹口中的死者究竟是谁,“一条被赐名的小蛇罢了,又不是真的会叫你姨母的那孩子,死便死了。” 用漠然而又冷淡的口吻回应了毗那达的女人,几乎是下一秒,便又开始从口中吐露出嗔怪而又埋怨的词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毗那达,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毗那达于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同时略微低头,拨了拨掌中的菩提子串,随后抬头回答起了姐姐,“现在是奎师那牟呼了,迦德卢姐姐。” “这么快……我竟睡了一个牟呼过去吗?”迦德卢略显诧异的扬眉,随后又不甚在意的软声唤起了毗那达,“算啦,反正也不是在须弥山……休憩时间结束了,毗那达,且陪我出去转转吧。” “迦德卢姐姐,你多少也要听我把话说完啊,”毗那达叹着气,“骄罗毗耶并不是死在狩猎中,而是被……和你我目前的状态类似,但神性复杂堪比那三位上主的外来者杀死的。” 迦德卢不再斜倚在软榻上,端坐起来的女人,黑底金瞳的双眼目光肃然的,望向了同样是金瞳却是白色巩膜的毗那达,“确定吗?” “我确定,殿下,虽然此身能动用的力量实属微末,但借由迦楼罗之眼,我确然看到了,那位神性复杂到……令人无法理解其为何还能正常活动的存在,杀死并截断那位被殿下赐名的蛇人向回送返的记忆的全过程。”同样认真起来,用上了敬称的毗那达低声道。 “这可真是……有趣起来了啊……”迦德卢的唇角上扬,美艳的面容上神情玩味,“那就且让我看看吧,这场里拉是否……能在我等回返须弥山前,博我一笑。” …… “……下雨了。”并不意外,甚至从自身灵力那并不正常的活跃程度,就已经对此有所察觉的大典太光世低声呢喃着,而在他身周环绕着的,青中带赤的电弧,则逐渐的,因为灵力的活跃,将原本称得上泾渭分明的两种颜色,融合成了一种奇异的紫色。 “下雨……这可不妙啊……”虽说是除了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外,受到的影响最少,甚至于全是正面增益的那一个,却也多少因为雨水而导致握刀的手掌打滑的一文字则宗微皱着眉,“虽然敌人确实没有了增援,但其他人和刃的情况本来就是在恶化,倘若再加上雨水的影响……这样下去……” “你漏了这雨水对蛇属性的增益,则宗殿,”因为雨水打湿了皮毛,故而能够从兽性中夺回些理智的三日月宗近一边按捺住想要如同野兽一般甩干皮毛上液体的冲动,一边用近乎兽吼般的声音低声道,“在雨落下之后,这些蛇人的素质明显的……得到了补强。” 一文字则宗略显讶异,他一边举刀磕飞了朝着面门而来的苦无,一边多少有些恍然,“怪不得……我说这群家伙怎么突然间没那么惶惑不安了……得到了补强吗?” “……没关系。”大典太光世在略作沉默后,忽然道。 大典太光世身周那些彻底转变为紫色的灵力电弧,此刻正散发着远比之前要危险得多的气息,令除了仍不知踪影的鬼丸国纲外的其他几人和刃都忍不住侧目,而当事刃本身对于旁人的关注,只是挥出了一刀作为回应。 那是瑰丽而又灿烂,却令人从指尖开始感到发麻的,成果斐然却实属可怖的一刀。 如同斩浪的剑豪,又好似切支丹所信奉的天主所选中的,那位名为摩西的圣者分海传说的再现,紫色的电光在太刀挥动的一刹便紧跟着喷薄而出。 即使是如同帷幕一般连绵的大雨,也因这一刀而出现了短暂的停滞,皮肉焦烂的臭味与空气被击穿而产生的臭氧味道混杂在一起,最后尽数淹没在了那一声令人鼓膜颤动的雷鸣之下。 只此一刀,便替陷入包围的几刃与人解了围的大典太光世,神色依旧是阴郁的,甚至因为被雨水濡湿了衣物和头发,而显得更加的阴沉,“雷雨天……我的状态也正好。” 仍旧缠绕着电光的太刀嗡鸣着,似乎是在迫不及待的渴求厮杀,又似乎,只是单纯的,在反应着作为刀剑男士的大典太光世此刻并不美妙的心情,“必须……加快进度了……” 面对头戴阵笠的足轻们终于现出些畏怯的表现,大典太光世紧抿着唇,被雨水打湿的眼睫在下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在他彻底……失控之前……” …… 低沉,悠长,曲调阴郁而又轻柔,以大量无意义的气音和嘶鸣构成,好似抵在颈项处柔嫩皮肉上轻缓磨蹭的锋刃一般的歌声,飘忽的,在落地声如擂鼓一般暴躁的雨中响起。 无法言明的恐惧自心底生起,蛇人众小心而又戒备的将脊背对着彼此,围成一个个小小的战圈,提防着,戒备着,某个融入了雨水与阴影之中,哼唱着并无词句的歌谣的恶鬼。 “你好啊。”轻柔的,缱绻的,像是情人间喁喁私语一般的嘶鸣声,忽然的,自耳畔响起,即便是在这片暴雨之中,也仍旧显得过于寒凉的吐息扫过了尖细长耳本就敏感的耳廓,在得到了身着具足的武士下意识的寒颤的同时,死亡,也如约而至。 完全摸不清,那个白发的恶鬼,究竟是什么时候摸到了近前,又是在什么角度,以何种的姿势,挥出了那曲线飘忽而又诡谲的一刀。 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的痛苦,因为恶鬼的手法属实精湛,甚至于只在那扫过耳廓的吐息之后,突兀的,从被喉轮保护的颈间觉查到了凉意,已经开始失去力气的武士才堪堪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去的可悲事实。 在某种意义上,这位夺取他者性命的恶鬼,甚至称得上温柔了。 在彻底砸进泥泞之中,闭上那双逐渐陷入黑暗的眼睛之前,武士无端的,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但那只是来自尚未完全陷入疯狂前的恶鬼,所施与的,最后的仁慈。 …… “下雨了……”在厮杀中,逐渐活动开了筋骨,流淌在血脉之中,那些沉寂的鲜血,也如同重燃的火焰一般,复归了活跃的鬼丸国纲,呢喃着,神情略有些恍惚的,望向了自己苍白修长的手掌。 就在刚刚,这只手掌还掏出了一个即使已被断了生机,却也仍旧不肯安宁的,纠缠上来的蛇人的心脏,濡湿的,温热的,柔软的触感与腥甜的气味,像是还残留在指尖与掌心,但此刻,在雨水的冲刷之下,这里却只剩下了一片空无。 一片,连残留的血色与细碎的肉糜都不肯保留下来的,空无。 原本终于重新被点燃的火焰,在雨水的强制冷却下,逐渐的,一点点的被扑灭,舒张的筋骨重新的收缩了回去,连带着肌肉也开始变得沉重而又疲累。 鬼丸国纲血色的眼睛微垂着,他白色的发丝早已被雨水打湿,黏着在了因为剧烈失温而变得愈发苍白的脸颊上,显得他失意而又落魄。 但偏偏鬼丸国纲眼尾那一抹饮足了血的妖冶之红,却变得愈发明艳且张扬,仿佛从那躯壳内汲取了所有的热度与生命力一般,甚至形态也跟着变得如同刀刃一样锋利。 “好冷啊……”无意识一样的,从口中吐出了抱怨的词句。 从来都不喜欢下雨,甚至于对这会让一切都濡湿的情况怀着某种憎恶的鬼丸国纲眨了眨眼,好让落到眼睫上的雨水得以滑落,却未曾注意到,那雨水顺着眼尾落下的样子,像极了幽怨恶鬼于雨中徘徊时,才会自眼中溢出的清泪。 “学聪明了呢……”因为越来越急的雨帘而被全然打湿的眼睫,在此刻让视野陷入了有些艰难的甄别之中,但即便如此,鬼丸国纲依旧看到了,那些模糊的身影聚拢后,分成小队,背靠着彼此向外警戒的模样。 “但是还不够……”叹息着,停滞下来的时间已经够久了的鬼丸国纲便又一次踏足泥泞。 即使在因为降雨而变得如同沼泽一般难以行动的烂泥地中,也仍旧能做到悄无声息的,以敛去自身存在感与响动的方式前进的鬼丸国纲,下意识的,哼起了一首突兀浮现在脑海中的曲调。 于是,低沉,悠长,曲调阴郁而又轻柔,出于便捷,所以随意的,以大量无意义的气音和嘶鸣作为歌词来填充的,好似抵在颈项处柔嫩皮肉上轻缓磨蹭的锋刃一般的歌声,便自并未意识到眼瞳中有金光闪过的鬼丸国纲口中飘出。 颜色鲜红如血一般的红山茶攀附在鬼丸国纲如今愈发苍白的脊背上,在雨水的冲刷之下,开始逐渐的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诡谲的黑色。 就好似那如同某种寄生存在一般,无法被大典太光世的灵力从鬼丸国纲脊背上驱逐的,比起曾经某个疯子留下的刺青,更像是汲取了生命力与鲜血才得以盛开的红山茶,从那具毫无所觉的苍白躯壳之中,汲取到了不应存在的某种东西一般。 而此时,对此一无所知的鬼丸国纲,只是悄然的来到了目标的面前,在悄然停止的歌声此刻回荡的余音中,轻声的,对那尖细长耳的耳廓,吐出了象征到访的吐息,“你好啊。” 第5章 蛇,雨,红山茶(二) 鬼丸国纲垂着眼,看着指尖在雨水冲刷下一点点褪去的,那一片温暖而又黏腻的殷红。 他不喜欢血液那黏腻的触感,这种富含铁质的液体粘在手上的时候,会让握着武器的手本能的打滑。 就像他同样不喜欢,那些因为偶尔会陷进指甲缝隙里的软黏碎肉与细嫩内脏一样。 “干净了……”眼见着最后一点血色也被雨水冲刷干净,鬼丸国纲便往回缩了缩指尖,从唇齿间吐出了轻飘的呢喃。 在当下这落地声有如擂鼓一般暴躁的大雨之中,因为杀戮而沾染上的,来自他者的痕迹,几乎没有多少留存的时间,便被自天而降的雨水给冲洗干净,但同时一并自指尖流逝的,却还有些旁的东西。 热量。 对鬼丸国纲而言,本就因常态下偏低的体温,而难以获得提升的,那能够让筋骨与肌肉舒展开来,令血脉中流淌的鲜血沸腾起来的热量,也在一并的,随着从指尖落到地上的雨水消逝。 那种明明状态正佳,却因为外界因素的干扰而不得不冷却下来的情况,对于自我认知出过问题,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能从杀戮中获取自己还活着的实感的鬼丸国纲而言,属实是很难不耿耿于怀。 不过,鬼丸国纲讨厌下雨,倒不全是因为这个缘故,更多的反而是因为,一种来源不明却刻入骨髓的,像是曾经因为雨水锈蚀了身体而产生的,本能的憎恶。 “不攻过来吗?”振动声带,从唇齿间吐出轻柔的嘶鸣,感知到身体的状态正在变得越来越糟的鬼丸国纲不用细看,也知道自己此刻定是被蛇人众重重包围着,毕竟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余力再把自己的气息收敛,将身形藏进阴影之中了。 “在明知,敌人状态衰弱的如今?”过快且剧烈的失温带来的影响,正在让这具躯壳变得迟滞而又冷凝,原本因为雨幕和眼睫上的水珠,就很难看清外界的视线也跟着变得模糊且晦暗,甚至于又一次在视野中凝聚出了造型古怪的阴影。 但鬼丸国纲只是轻声嘶鸣着,像是完全不在意自身的现状一般,对包围着自己的蛇人众做出挑衅,同时又有些艰难的,活动着因为失温而僵硬的,被雨水浸泡得发白发皱的,握着革包太刀刀柄的手指,“这不应该吧……明明是,在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对这身血肉有所觊觎的野兽?” 疑问的语句,但却是肯定的口吻,鬼丸国纲舔了舔有些发绀的唇,并不意外的,从落在唇瓣上的雨水里抿到了些血的腥甜,与一丝浅淡却真实存在的,蛇类的腥味,“还是说……你们害怕了?” 血色的眼瞳有些涣散的,扫视着视野里已经模糊成色块的影子,但环视了一周之后,鬼丸国纲却只失望的发觉了,那些即便明知自己状态异常,却也仍旧只在聚拢起来的时刻,才敢于将武器对准陷入重围的己身的蛇人众们,那甚至有些瑟缩的行为。 “这样不好……这样不好啊,各位,”像是被那唐突造访的寒冷带走了太多东西一样,鬼丸国纲近乎颠三倒四的嘶鸣着,哀叹着,同时终于,抬起了裹在那完全被雨水浸湿的靴子中,已经快要失去全部知觉的脚,“这样怎么能行呢……” 跌跌撞撞的,几乎要平地摔倒一般的男人,以相较之前那甚至无法被他人视线所捕捉的诡谲身法,拙劣到比初学走路的孩童还要不如的姿势行走着,践踏着脚下的泥浆,扑向了因鬼丸国纲之前的大肆杀戮而心生畏怖,如今更是骇然到几乎握不住武器的蛇人众手中的长枪。 “打起精神来啊,诸位,”毫无防御的想法,甚至于主动的,将自己之前,虽然也曾将其作为破绽来引诱攻击,却始终没有真的伤到实处的胸腹,真切的迎上了长枪锋刃的鬼丸国纲,声音低哑又带着些令人不安的古怪笑意,“至少……让我暖和一点罢。” …… “……彻底失控……是什么意思?”小次郎从大典太光世的话中感受到了一种无法细究的,不安。 原本就因为这瓢泼的大雨中,不知为何质与量都异常惊人的蛇属性灵力而多有掣肘的小次郎,虽然在大典太光世几乎是在挥霍自身灵力的攻击方式下,得到了短暂的喘息机会,但是这蛇属性的灵力却不仅增强了蛇人武士们的素质,更在替没有一击毙命的伤者进行着治疗。 偏偏在场的几个里,三日月宗近因为历史遗留问题,现在大半个身子都转变成了狐狸的模样,理智也只剩下了些许,小次郎自己则是因为本身属性就被环境全面克制,现在这场满溢着蛇属性灵力的雨则更是火上浇油一般的,让他不得不用上近六成的精力来防止自己被平将门影响而失去自我。 一文字则宗倒是一直在被加强,无论是一开始的环境也好,后续的大雨也罢,都在让那具天丛云的残躯变得愈发活跃的同时且力量飙升,但是包括一文字则宗在内的所有人和刃,都不觉得这是什么好消息,甚至一文字则宗自己也在有意的控制这来源不明的增强对自己的影响。 其他的一文字更是重量级……虽然在大典太光世的应急抢救之下,姑且算是停止了状态恶化,但是在目前这个除了对一文字则宗有利基本上全负面的环境下,他们这些连显形都要控制时间的,还是老实待在本体里比较好,所以…… “大典太?”然而在因为没有任何遮雨的装备所以近乎半盲的状态下,艰难的杀掉了几个因为大雨提供了辅助而生命力异常顽强起来的足轻,现在正和另一队旗本缠斗的小次郎,却迟迟没有听到身周缠绕着雷电的太刀的回答。 “……你会见到的……”然而,终于给出了回应的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却阴郁且冷凝得可怕,像是块刚从冰川中凿出的冰。 要比之前更为强大,声势也更为浩大的灵力被这振虽然看上去只是普通极化刀,但无论是战斗中表现出来的异常数值,又或者是自有记录以来的种种特殊表现,都证明了其绝非看起来那般普通的灵刀的身上释放了出来,其灵力之浓郁,甚至在大典太光世身边隐约形成了颜色青紫的雷龙。 “……那个……不让人省心也不在乎自己的……混蛋……”明明无有伤势,却仍旧爆了真剑必杀的大典太光世,嘴里的牙齿被他自己咬得嘎吱作响,然而即便灵力被调动到了这个程度,却也仍旧有青紫色的辉光在双眼和口中酝酿着,蓄势待发。 嘶鸣,大片大片的,即使是落地声如擂鼓般暴躁的大雨也无法完全压住的,充斥着惊恐与愤怒的嘶鸣,在空气中回响着,但是在明明无伤却自发爆了真剑必杀的大典太光世面前,却像是路边草丛中鸣叫的秋虫一般,只令已然极端愤怒的大典太光世感到烦躁。 “还有……你们这些……觊觎他血肉的爬虫……”本不应出现在大典太光世这振刀剑身上的蔑视与傲慢,自那对被青紫的电光充斥,于是几乎看不出猩红的本色的眼中垂落,带着过于鲜明的杀意与怒火,以举刀的动作为引,驱使着盘绕在大典太光世身周的雷龙,开始了活动。 那本来只是纯粹的灵力产物,理应无有神智也不会产出些除了雷电自身的噼啪之音外其他的响动。 但在大典太光世出离的愤怒下,那雷光构成的灵力巨龙却好似活过来了一般,在对准那些因为大雨的影响,视野中的身形几乎要模糊成黑色影子的蛇人众,发出了几乎完全压住那擂鼓般暴躁的雨声的咆哮的同时,凶狠且蛮横的,冲向了大典太光世隔空斩落的,太刀的切先所指着的方向。 于是,在那一刹,天亮了。 比之前解围的一刀更为暴戾且直接,甚至近乎短暂的,令人错以为切开了天空中颜色尽墨的云层的雷电奔涌而出,几乎是瞬间便清空了所有围拢而来的蛇人以及其中混杂着的,不知何时又再度诞生的活尸。 然而大典太光世对此却毫无关切,就像光电平息后才迟来的,震耳欲聋的响动,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蛋白质的焦臭味,与因雷电击穿空气而产生的臭氧气味,都并不存在一般。 因为,在那份愤怒仍未得到消解的大典太光世的眼中,从始至终便有且仅有一个地方,值得他投去关注。 一个,因之前咆哮的雷龙而被短暂照亮的,遍布死亡与杀戮的残酷之地。 …… 蛇群自然是听到了的,自己撞上了枪刃的鬼丸国纲那番似是嘲讽,却又诡异的带着些真心实意的言语。 打从与鬼丸国纲交手开始,这还是那个白发的恶鬼头一次被伤到,但却不是由任何一个蛇人众造成的伤势,相反的,这甚至是鬼丸国纲自己主动创造出来的,一处贯穿了躯壳且血流不止的,未到致命却也算得上重创的伤口。 失温的同时又失血过多,于是几乎要站不稳的鬼丸国纲身姿歪斜,他睁着那只瞳孔涣散,视野已经完全被黑暗所笼罩的血色眼睛,似乎是要去看自己的伤势,但最后却只是抬手挥刀,在反应过来的蛇人众利用还留在鬼丸国纲伤口内的武器做些什么前,干脆利落的斩断了枪杆。 “好温暖……”像是直接进入了濒死之境一般,口唇的绀紫以及眸光的涣散都愈发明显起来的鬼丸国纲轻声低语着,同时伸手摸向了被温热血液濡湿的皮肉。 熟悉的黏腻触感,又一次出现在了指间,但这一回,那苍白手指的主人,却并未再次做出任由雨水将其冲刷干净的举动,转而活动起了,因为汲取到了热量,而稍微灵活了些的关节。 不解,困惑,惊恐……包括但不限于以上这些的情绪,开始在围攻鬼丸国纲的蛇人众身上出现,牠们并不理解,这个之前还杀得大家人心惶惶的恶鬼,为什么会突然间做出这种近乎自戕一般的举动,但有一点,是牠们能够理解的。 “血……新鲜的……血肉的味道……” “是新鲜的……是香甜的……” “好饿……吃……吃了他……” “吃了他!吃了这个血食!” 在与同族完全不同的鲜血,那腥甜气味的引诱下,几乎没有任何一个蛇人能继续维持自己的理智,尤其是,牠们都被这场充斥着蛇属性灵力的大雨强化了一番,现在正是极度缺乏能量的饥饿时刻。 在这份干渴与饥饿面前,由鬼丸国纲之前那神出鬼没的杀戮所奠定了基础的畏怖之心,便也失去了植根的土壤,只留下无法满足的贪婪催促着,推动着,那些早就饥肠辘辘的蛇人众,吐出名为渴望的信子。 毕竟,那个正在流血的血食,现在正像是吓傻了一样的站在原地,仿若只要伸手,就能攫取到那甜美丰腴的柔嫩果实。 还需要等什么呢?明明那都已经无有反抗了,不是吗?只要伸手,只要挥刀,只要前进就好了…… 贪婪的欲求催促着,于是,按捺不住的蛇人众中的一个,率先向前迈开了步子,将饥饿而又贪婪的手,伸向了那处被滞留在身体内的枪头,堵住了大半血液流逝的伤口。 没有反抗,像是完全失却了意识一样,在最初的触摸鲜血,以及活动指节之后,便又一次陷入沉寂的白发男人无有声响,任由贪婪的渴求者拔出了断裂的武器,开始啜饮飞溅出来的甜美甘露。 到了此时,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争先恐后一样的,蛇人们转动着那被贪婪充斥的黑底红瞳,以视线舔舐着失去反抗的羔羊,兴奋而又残忍的嘶鸣在蛇群之中回响着,像是完全忘却了这看似毫无反抗之力的羔羊,在不久之前才做下的可怕杀孽。 贪求的指掌,闪亮的刀剑,便都在滂沱的大雨之下,蜂拥着,挤到了唯一的食物之前。 然而…… “多谢……”任人宰割的羔羊却忽然的抬手,以那已经僵硬到快无法做出更多动作的手掌攥着一节之前藏下的断刃,割开了一名低头欲要啃噬血肉的蛇人的咽喉,“终于可以,暖和起来了。” 忘却了那份对黏腻触感的排斥,将手掌近乎全部没入了那颈项处的裂口之中,好以那温热的血液来温暖自身的恶鬼,重新恢复了行动。 他以比之前更为凶戾且暴虐的手段,在还未反应过来,只是在追求血食的蛇群面前,用仍未取出的手掌卡住脊椎,将那个倒霉蛋的躯体举起,随后一刀刺入被胴甲包裹的躯干,以蛮力将那甲胄与血肉尽数破开,把温暖的液体泼洒在了已经因失温而僵硬的身上。 “好温暖……但还不够……所以,让我更暖和一些吧……”于是,被血染红的恶鬼,于蛇群的惊骇中,露出了纯粹却又毫无恶意的微笑。 第6章 蛇,雨,红山茶(三) 鬼丸国纲有的时候,会产生一种错觉。 一种此身实际上并不存在,存在于此的,那个所谓的,拥有自我的存在,只不过是由一些设定精密的行动反馈构成的,由诸多刻印在躯壳内的行动准则堆砌出来的空壳的错觉。 毕竟,即使有着被人呼唤的名字,即使有着被他人触碰的感觉,即使会无可避免的,因为一些龌龊事而产生了生理反应,甚至于事后作呕,但是…… 不会因为这些事项而产生理应存在的情绪波动,无有欢喜也无有悲伤,即使产生了理应被称为愤怒的情绪,却也仍旧维持着比起冷静,更应该说是并不在意的漠然态度,坐视一切发生的存在…… 如此的冷漠,空洞,甚至连本来应该因痛觉神经敏感而存在强反馈的疼痛,在被神经递质运送到颅脑后,也只剩下了几句苍白无力的,对躯壳伤势的自行判断与总结。 以这种不成体统,且毫无自我可言的样子驱使着躯壳行动的存在,真的能够被判定为真实的,而非是泯灭了过往一切意识与自我后,由残存本能构造出来的虚假之物吗? 故而,总是仿佛和外界隔着层毛玻璃相互打量的鬼丸国纲,实在是很难不因为自己过于明显的精神异常,而在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的,毫无异样的虚饰外表下,陷入一些在他人看来根本莫名其妙且毫无意义的自我内耗。 因此,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发生,就一定能让鬼丸国纲确认自己存在的真实性,能让总是和外界隔着层毛玻璃的鬼丸国纲感受到真实的,目标为夺取性命的厮杀,便成了精神异常的男人所能抓住的,唯一且最后的救命稻草。 即使战斗的过程会让体温升高,即使此时受到的伤害会不再是大脑下意识得出的伤势总结,而是尖锐且令人冷汗涔涔的痛楚,即使颅脑会因此异常的,分泌出过量的多巴胺,但这反而向鬼丸国纲证明了此身存在的真实不虚。 毕竟,即使异常,但那也确实是同时作用在了躯体和精神上的,可以被感知到的欣悦与痛楚,是写满了名为‘你还活着’的鉴定结论的告知书,所以…… “别逃啊……”像是迁怒又像是无意识的表达不满,甚至于有些嗔怪的嘶鸣从唇齿间溢出。 又一次被从天而降,力度大到近乎令人怀疑是在殴打的雨水,冲刷掉了为了取暖而浇淋在身上的温热血液,甚至连因为温度回升而有了些自凝滞中恢复迹象的思维,也跟着再度凝固的恶鬼,用纯澈如稚子,本质却仍旧涣散的血色眼瞳,望向被绵密的雨帘模糊了身形,只能看出是在试图逃跑的身影。 “为什么,要跑呢……”哀叹着,困惑着,却毫无迟滞的,伸出了指尖已经完全被失温后的绀色所占据的手掌,从身侧被强行撕裂的尸骸中,将几度染血,却也跟如今纤尘不染的男人一般干净的太刀拔出并掷了出去,将那蠕行的身影钉死在了地面上。 摇晃的,趔趄的,像是完全控制不好躯壳一般,几度险些倒地的鬼丸国纲踉跄着,踩着已经完全化作泥沼的地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了不甘的挣扎着的蛇人身后。 那是一个体型称得上魁梧的蛇人,身高比鬼丸国纲还要高上不少,宽阔的臂膀与身材更是让其显得不像是普遍身形瘦长的蛇人,反而更像是其他的物种。 但那细长的尖耳与生在颊上的蛇鳞却做不得假,从那口中吐出的嘶鸣,也完全称得上一句地道正宗。 只是如此魁梧的蛇人武士,却被堪称残虐的手段扭断了双腿。 即便有雨水中蛇属性的灵力辅助修复,却也仍旧破烂,甚至露出骨头的血肉一边艰难的蠕动着,将破碎且异位的骨骼挤回原位,一边又不断的尽力延展,拼尽全力般的与四周撕裂翻卷,却也同样蠕动着试图完整的皮肉接触,然后在堪堪弥合的瞬间,被颜色赤黑,潜伏在血肉中的灵力再度绞碎。 疼痛将更多的嘶鸣从口中迫出,本来就因为双腿的破碎而无法直立,甚至连控制其挪动都格外艰难,以至于不得不通过用指尖扣住烂泥之下,姑且还未被完全浸透的土壤并发力的方式拖动身体的蛇人,几乎是下意识的,用上了更多的力气。 于是本就脏污且因为如此行动而血肉模糊的指尖,便被压迫着流出了更多鲜红,让思维陷入迟滞,更多的是在凭本能行动的鬼丸国纲,露出了孩子气的,不满的神情。 “浪费……”即使是只余本能的状态,表情变化也仍旧细微且幅度不大的鬼丸国纲向前了几步,随后曲起僵硬的双膝,砸在了蛇人的脊背上。 过度失温后甚至感到了一丝温暖的躯壳瑟缩着,逐渐蜷在了一起,僵直的手掌则困难的,攥住了湿滑寒冷的刀柄,握着那柄自背后刺穿胴甲缝隙,钉入脊椎附近的太刀,开始了切割。 穿在蛇人身上的胴甲,倘若从种类上划分,理应被归类为由多个长方形铁片拼接而成的仏胴。 因为表面厚涂了漆料的缘故,于是那甲胄看上去像是一整块的板甲,但对于感官敏锐到足以甄别出每一处最细微色差的鬼丸国纲而言,想要寻到甲胄上拼接的缝隙,实在是易如反掌,即便是隔了雨幕且视野因失温而陷入近乎全黑的境地,也仍旧能让被掷出的太刀准确的卡进缝隙之中。 吱啦。 令人牙酸的,金属切割的声音,伴随着刀刃的挪动而响起,同时又有痛苦的嘶鸣作为伴奏,自匍匐在地面,挣扎着,不再蠕行,而是试图从腰间拔出胁差反击的蛇人口中传出。 “啊,正好……”切割进展因为肢体的僵硬而并不顺利的鬼丸国纲注意到了蛇人的动作,摸索着,从对方的手下抢先一步的,拔出了那柄窄细却足够锋锐的短刃。 像是在剖开一条被摆上砧板的鱼一样,获得了更趁手工具的鬼丸国纲,以明显更为流畅的动作切开了铁甲,随后热切的,以指甲撕开了那覆着层细鳞的坚韧皮肉,将快要因为失温而产生灼热感的双手,迫不及待一般的埋进了血肉之中。 “好温暖……”呢喃着,终于再次从他者的血肉中汲取到了一丝温度的鬼丸国纲,从口中吐出的声音飘忽而又破碎,对热量的渴求催促着他下意识的将蜷起的身体缩得更紧,近乎要将头面也埋进自背后剖开的血肉之中,但骤然飞溅在面上的血液,却打断了鬼丸国纲的动作。 温暖且裹挟着噼啪作响的电弧的手掌,紧随其后,落在了那张垂下来的,几乎埋进身下血肉中的,染血的,苍白的面颊上,将那张有些神情恍惚的面容强硬的抬起。 本质上是灵力但以电流为表征的青紫色电弧,具备着和电流一样的物理性质,以那只手为起点,沿着鬼丸国纲被雨水濡湿的身体表面,迅速的传递到了四肢百骸。 僵直的肌肉几乎是瞬间,便不受控制的痉挛了起来,而同时却又有真切的热度,自体表传递至身体内部,使筋骨重新舒展开来的同时,也唤醒了因为寒冷而停滞的思维。 “唔……啊……”含混的,破碎的呜咽,因为触电感而不受控制的振动声带,自喉间溢出了片刻,但随即便被重新恢复了理智的鬼丸国纲强硬的吞了下去,只留下尚有些朦胧的血色眼眸,隔着雨幕望向了神情阴郁到脸色几乎全黑的大典太光世。 “拿自己做诱饵……”那只表面缠绕着电弧的,白皙而又青筋鼓起的手掌,从面颊处顺着颈项一路向下,最后停滞在了自破损衣物处裸露出来的,苍白皮肤上尚且残留着足有一掌长短,几乎被枪刃捅了对穿的创口的,左肋。 大典太光世不甚留情的,用手掌向下按了按那处不再流血,却被雨水冲刷到皮肉泛白的伤口,得到了鬼丸国纲略微停滞了一瞬的呼吸,以及掌下略显僵硬的肌肉作为反馈,于是那张神情阴郁的面容上,甚至出现了一个近似怒极反笑的表情。 “肋骨轻微骨裂,没伤到肺和横膈膜,但蹭到了副脾……得亏愈合速度快,腹腔内只是略有些积血……还知道痛啊……”通过灵力完成了检查的大典太光世一边吐出检查结果,一边加大了灵力的输入,力求把这一个没看住就又整出伤来的家伙尽快治好。 “唔……抱歉。”鬼丸国纲逐渐褪去了发绀的颜色,但因为本来就缺乏血色且又一次失血而泛白的唇抿了抿,最后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道歉。 “不需要跟我道歉。”大典太光世的声音紧绷而又僵硬,噼啪作响的青紫电弧随着他的动作,不断的自他手上蔓延到鬼丸国纲身上,替仍旧在因为大雨而持续失温的鬼丸国纲维持着体温。 本能渴求着温暖的身体不自觉的向热源靠近,但又在真的有所动作前被鬼丸国纲硬生生的止住,于是作为代偿一样的,仍旧深埋在被匆匆赶来的大典太光世一刀枭首的蛇人体内的双手,便不自觉的攥紧了那根相较人类而言,肋骨和脊椎骨的数量,都多少有些偏多的骨头。 虽然不是大典太光世的本意,但是带电的灵力在维持了鬼丸国纲的体温的同时,也确然的,将另一种微妙的感官加诸于神经之上。 虽然对鬼丸国纲而言,那种程度的异常仍在忍耐范围内,但多少还是激起了身体本能的紧绷,以及眼尾那一抹本就艳丽的红色的扩大。 大典太光世自然是发现了鬼丸国纲的这点异常,但他不能也不会在此时收回自己灵力外显出来的电弧。 毕竟,鬼丸国纲之所以能从大典太光世的灵力里感受到温暖,纯粹是因为具备和电流一样物理性质的电弧制造出了和触电无异的,近似于烧伤的损伤,一旦收敛了这些外显的电弧,大典太光世的灵力,对于鬼丸国纲而言,就只剩下修复伤势这一个作用了。 之前一度被气到无伤爆了真剑,现在是自己用灵力又整了一套衣服出来的大典太光世无声的叹息着,在确认了鬼丸国纲的体温恢复到接近正常的水准,而伤势也好全了之后,便又一次把身上的披风扯了下来,附着上足够挡雨的灵力,罩在了鬼丸国纲身上。 “裹着点……”虽然心里仍旧憋着火,但是眼看着一点点恢复了理智的鬼丸国纲自己也有些游移的目光,判断出这人大抵是在冷迷糊了的情况下本能的做出了拿自己当诱饵决定的大典太光世,这时候也没办法继续对鬼丸国纲生气了,但吐出口的声音多少还是有点冷硬。 “唔……啊,好。”多少有点猝不及防的鬼丸国纲险些没压住想要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困惑,但知道这是大典太光世的好意的他,还是从善如流的裹了裹有着毛边的披风,将因为大典太光世的灵力而已经重回干燥的上半身裹进了温暖的披风里。 “你们两个还真是……真就一个活口都没留呗。”在大典太光世含怒之下无伤爆真剑兼一刀清屏的操作下,终于得到了喘息时间,一边调息,一边将自己身上平将门的部分用灵力重新压下去关好的小次郎看着满地的尸体,一时间有些无语凝噎。 “率众食人者,没必要留活口。”处理好了还跪坐在蛇人尸体上的鬼丸国纲,重新站起来的大典太光世声音沉闷,“他们只是把我们当做血食,而非是可以沟通的存在……只有杀。” “我以为会是搞这么大场面做不到精细控制之类的理由……结果你是能留下活口的?”仍旧维持着金红的蛇眼,但颊上的鳞片已经完全消退的小次郎神情怪异,“我倒也不是对率众食人者有什么怜悯,只是利用搜魂之类的咒术,多少也能从他们口中得到点情报吧?” “出云国,”体温正常且得到了保暖措施,目前情况大好转的鬼丸国纲慢吞吞的从蛇人身上站了起来,同时做出了回答,“他们管这个世界叫出云国,这些蛇人众来自西南的波陀罗,受他们口中的伟大之母迦德卢管辖,今次是趁着大雨,意图突袭位于东方的,距此处大约五公里的人类聚居地。” “比起那个,你的背,是怎么回事。”对鬼丸国纲突然说出这些信息接受良好的大典太光世忽然开口,他注视着鬼丸国纲的目光沉凝而又冷肃,“我不记得……那家伙有修行密宗……” 第7章 蛇,雨,红山茶(四) 冰片、麝香、丁香、沉香、甘松、白檀香…… 将上述香料碾碎,和作为主料的木粉一同搓揉均匀,随后放入牛角中挤出来,最后挑选阳光充足,温度适中的日子,放在自然光下晾晒至干爽,一块称得上合格的香,便制作完成了。 用火焰轻轻燎过表面,点燃香块,在木碗中盛上供物作祭,然后端坐在垒好的坛城前念持密咒,以作三摩地并供本尊上师,好为此间受庇护者,求得今日的,在此处延续之法。 他早已熟稔这一过程了,悲愿金刚心咒早已纯熟,随着他默念之过程,便有慈悲韵从身上流转出来,自坛城所建立之地向外扩散,随后逐渐的,笼罩向这一处有人,亦有非人的聚居地。 只今日的日课却有些不同寻常,先是以洁净沙土堆砌坛城的时总是出错,而作三摩地的过程中又频频心动而无法得静,接着便是供本尊上师之过程也不甚顺利,总有些不明的意动扰了心去。 他叹着气,欲要睁眼,暂时先停止今日的日课,却在一刹的恍惚中,意识被扯入了一片空旷之地。 光,无尽光自尽头而来,悬在意识所在处的高空,灼目刺眼到令人畏惧,却又古怪的,并未真的伤害些什么,甚至于称得上一句温和,而向下望去则是一片苍白的大地,以及自大地深处向上蔓延出来的,浓郁到令人心悸的,充斥着恶意的漆黑。 而当望过去的视线,终于适应了那一片漆黑后,他才恍然的发觉,那并不是纯然的黑色,在那黑暗之中更存在着一座层叠殊胜的坛城。 坛城就是立体的曼荼罗,而曼荼罗就是轮圆具足,是真知,觉悟,是诸佛的智慧,是万象森列,融通内摄的禅圆,是一切圣贤、一切功德的聚集之处,但是,眼前的这座坛城却并非如此。 那是何等殊胜的一座坛城,完整的外圆内方,而最外层以赭红色的矿石颜料涂抹在了墙上,形容了百年不变色的智慧火,而在坛城的入口处,又有身姿各异的,代表了修行者的空行母与空行勇父的浮雕。 各院依次第排列,并有颜色各异的矿石颜料涂抹于一个又一个的弧形墙面上,又有耀目的金顶、巨大的鎏金宝瓶、醒目的经幢和经幡在建筑外侧交相辉映。 一切建筑并外饰在维持着色彩鲜明的同时,却又做到了不失庄重与和谐,可偏偏在那坛城之下,却有一种深邃的恶意,在翻卷着,意图从此中挣脱,以至于那称得上流光溢彩的坛城都变得暗淡了下去。 于是,他便明悟了,那确然是一座无比殊胜的坛城,亦是圆满的曼荼罗,只是其建立并非是为了修行,而是出于镇压某物的目的,而在那其下被镇压着的,充斥着恶意的存在,却是要比如今在此界残喘者所要面对的,更为可怖且令人胆寒之物。 意识到今日的日课之所以状况频发,恐怕就是应在此事之上的他,于是便竭力的向下望去,试图借此机会一窥究竟,然而却有一只血色的眼眸,倏然从那漆黑之中浮现了出来,死死的盯住了试图窥探的他。 于是骤然间,一股巨力便自意识体上传来,仿佛被推动又仿佛被拉扯,下沉的意识被迅速推升,而到了此刻,他才终于意识到了一件称得上大恐怖的事。 那座他所以为的坛城,实际上却是平面的曼荼罗,而那平面的曼荼罗,却也并非绘制在布面之上,而是自皮肉之中生发出来,镇压于某人背后的,意图压制着躯壳内近乎满溢的大恐怖的,所谓封印。 “……嗬……嗬……唵,钵啰末邻陀宁,娑婆诃……”自入定中惊醒的男人几乎要坐不稳了,他下意识的以手撑地,这才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形,同时惊魂未定的开始为自己持灭定业真言咒,如此,他才堪堪稳住了自己几近破灭的心神。 “发生何事!缘何惊惶如此?!”听得异样声响,于是便自门外掀开草编的挂帘而入的,是头戴天盖,颈挂袈裟与方便囊,做虚无僧装扮的白衣人,他几欲伸手去扶地面上跌坐的男人,但碍于男人那惨白如金纸的面色,最后还是未能真的伸手出去,打断男人的持咒。 又多持咒几度,才终于安抚下不定心神的男人,最后惊魂未定的睁眼,神情仍有些恍惚和萎靡,“大恐怖……见到了……他看见我了……” “?你清醒些!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虚无僧略微一愣,接着开口大喝道,“你之前不是在做今日的日课,向本尊上师做意供吗!如今这情态……你是动摇了不动心,又生了障碍魔吗?” “障碍……我……嗬……”男人这下便彻底坐不稳了,身形摇晃着跌倒在地,而口中却仍止不住的喃喃着什么,“有什么……不可言之物……必须……我必须……上师……” 虚无僧便终是看不下去了,摸出腰间别着的尺八,砸向了男人表情神思不属的脑袋,“冷静点!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发生了什么……”被尺八砸了两下脑袋,于是短暂从那好似谵妄的状态中挣脱出来的男人似哭似笑,“我见有一曼荼罗,我见有一座殊胜的大坛城,被描绘在某人的身上,其下镇压着,比魔口大轮还要可怖之物……” 男人哆嗦着,抓住了虚无僧的手,面上的神情似悲似喜,“要得了……师兄……要得了……出云国之生灭……将应在此处……而我等之解脱,亦应在此人身上……” …… “……密……宗?”鬼丸国纲的神情有些茫然,又有些困惑,他下意识的试图扭头去看自己背后,但是一想到这意味着他需要解开披风,重新回到失温的境地里去,他又多少的有些心生迟疑。 而偏偏在此刻,一种古怪的被窥视感出现在了他的身上,令他不适且难耐的皱起了眉。 “是密宗,你不清楚这件事?”大典太光世以肯定作答,但紧接着,他便和鬼丸国纲同步一般的,神色愈发沉郁的望向了某处虚空,“有东西试图窥视……你对身上这副曼荼罗,一点了解也无?” “曼荼罗……啊,那就不奇怪了……”恍然一样的,从曼荼罗的名字想起了含义的鬼丸国纲不再纠结于亲眼去看,反而耐心的做起了解释,“毕竟山茶花的别名,就是曼荼罗……不过曼荼罗……坛城……” 那张仍旧苍白,甚至因为之前的失温而有些近乎惨白的面容,因为想到了什么而在某一时刻几乎皱成了一团,但很快便重新舒展了开来,做出一副事情不大的模样,“没什么大碍……反倒是可以确定了,之前窥视的家伙,应该就是……地藏行平?是这个名字吧?” 鬼丸国纲有些艰难的回忆着自己曾触及的,那一盏在仪轨中代表了土行,但本质却上是被自己用牵强附会的方式,强行干涉了属性的,鲜血主人的名字,在发觉周围人和刃无有反驳的意思后,便多少松了一口气,“修持密宗和本尊是这样的……一不小心就容易看到些不对劲的东西……” “……鬼丸,你还记得,之前曾答应过老头子什么吗?”然而鬼丸国纲是松了口气,一旁查验完战斗现场的一文字则宗却没打算放过他,自那张破碎的面容上,逐渐的露出了一种比起笑,更像是被气狠了的神情,“还是说,你现在已经全忘干净了?” 鬼丸国纲不明所以。 他从因为附着了灵力,所以在挡雨的同时也保持着相当可观温度的披风下面伸出了手,有些狼狈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对灵力运用完全一知半解,之前重塑衣服都是从大典太光世的举动中现学的,所以直到大典太光世给他罩上了这件因灵力而能挡雨的披风,鬼丸国纲才意识到灵力原来不止可以用来阻碍敌人的伤口恢复,还有挡雨这种实用性用法。 于是鬼丸国纲一边试探性的依葫芦画瓢,一边则有些困惑的,从脑袋里翻出了,自己曾对一文字则宗许下的承诺,“……‘尽力保证自己不受重伤’……我有记得的。” “是,吗?”一文字则宗的脸上,那看似是无害笑容,但实则威胁性拉满了的表情于是又深刻了几分,“那为什么,要自己撞上去?老头子和小子们可是都看见了!你分明是自己撞上那杆枪的!” 于是,原本还意图劝阻一下一文字则宗的大典太光世便闭上了嘴,连带着那只看着鬼丸国纲的,猩红的眼睛投过去的眼神,也跟着变得不善了起来。 “……只是正常的,用血做诱饵……而且手冻僵了……所以就……”鬼丸国纲略做回忆,然后在逐渐冒上来的耻感中目光游移,耳尖泛红的做出了回答。 因为一文字则宗旧事重提,于是被迫以第一人称视角,重新在清醒的状态下体验并回顾了一遍,自己之前因为冻迷糊了而做出来的种种,只能说是当事人事后想起来都两眼一黑的糊涂事的鬼丸国纲……他实在是做不到理直气壮的反驳一文字则宗。 尤其是一想到自己之前差点把脸埋进脚底下踩着的蛇人那和人类身体结构多少有些差别,于是基本上全是各种尖锐骨头的身体里取暖,鬼丸国纲就莫名的感觉左眼传来了一种古怪的幻痛,甚至连终于因为温度上升而不再被漆黑笼罩着的视野,也有了些跌回黑暗中的迹象。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抵也只有幻觉只是幻觉,鬼丸国纲只需稍微凝神,就能够从那些不对劲的感官失常中挣脱。 “手冻僵?!”一文字则宗被这句怎么听都有些上下文无关的话,气到灰质都险些没忍住的,从下半张脸上的缝隙里冒出来,但那张昳丽的脸,却也多少有被气到变形,“我问的是这个吗?!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自己撞到敌人的武器上去!” 一文字则宗的表情称得上气急败坏,他一边把手按在脸上,防止灰质在目前还没搞清楚这个世界的灵力到底什么问题的情况下冒出来,受了和那边正被小次郎按着,一点点把兽化特征压回去的三日月宗近类似的影响,一边多少是有点破防的高声道,“别给我在这儿答非所问!” “之前……太冷了……”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大抵是真的没脑子,不然也不会做出这么离谱的事的鬼丸国纲表情僵硬,“再加上,那个时候,他们多少有点士气崩溃……为了防止他们真的溃逃,顺便还能用血取暖,所以就……” 一文字则宗的脑袋上冒出了一个问号,接着那张脸上的表情称得上狰狞的瞪视着鬼丸国纲,“你在说什么鬼话?!拿自己的血取暖?!那你怎么不把自己整个儿塞进蛇人身体里去取暖!” 鬼丸国纲往大典太光世披风的毛领子里缩了缩脑袋,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当初脑子犯浑的时候的想法属实是离谱,但他多少还是要替自己辩解一二的,“刚才差一点就……因为真的很冷,而且我有注意伤势……” “有注意伤势?!你的有注意伤势就是放任敌人的武器把你捅个对穿?!”一文字则宗只觉得血压飙升,甚至快要压不住自己一个劲向外试探的灰质了,“那是贯穿伤!贯穿伤!怎么,你又要跟我说你那没碎刀就是轻伤的混账话吗!” 鬼丸国纲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大典太光世,结果只从本来就对鬼丸国纲拿自己当诱饵这件事余怒未消的,大典太光世那只猩红的眼中,看到了并未发作,却比一文字则宗要更甚的怒意。 于是,一时间竟称得上孤立无援的鬼丸国纲,最后只得多少有些无措的,垂下了眼帘。 他不是不知道一文字则宗的质问是出于关心,也不是不清楚大典太光世的愤怒也是因为同样的缘由,但是他人的好意,这种过于正面的情绪,对于已经习惯在阴湿角落里和恶意为伴的鬼丸国纲来说,多少还是有些过于温暖和刺眼了。 于是,即使明知不对,鬼丸国纲也下意识的,从唇齿间吐出了一文字则宗和大典太光世都不想听到的答案,“……抱歉……我……” “总算搞定了,啧,你那几个哥哥也忒溺爱你了吧三日月……喂,你们几个干嘛呢?” 第8章 转移话题大失败 小次郎是一位身着除了兜以外全套金属大铠,却仍能行动自如,甚至健步如飞的魁梧男子,他身形高大强壮,双臂有力,步履稳健,身躯壮硕得好像一堵墙似的,而腰后则挂着与身高适配的,长度接近大太刀的长刀。 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肩膀好似双开门冰箱,站着像一座石塔,跑起来有如一阵狂风。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怎么看都是名武德充沛的武家男儿。 ……但他现在实际上是文系,而且是负责后勤的医生。 而此时此刻,这位怎么看都武德充沛过头了的男性正一手捏着鼻梁,一手按在腰后的刀柄上,满脸难以置信和怀疑人生的望着眼前正被两个脸色阴沉的刃呈两面包夹之势堵在中间的,身上裹着大典太光世的披风,而目光游移的鬼丸国纲。 “……不是,等一下,不是……”小次郎多少是有些窒息在的,但即使他捏着鼻梁的手都快把自己的鼻梁骨掐断了,却也仍旧无法改变那个令他眼前发黑,几欲昏倒的事实,“你……不是……我是出幻觉了对吧?不然为什么……” “您没有听错呢,小次郎阁下,”一文字则宗虽然笑着从口中说出了敬称,但是他的表情却只能用阴森来形容,“鬼丸之前确确实实是因为失温,而做出了主动,迎面撞上敌人的武器,人为给自己制造流血的伤口,来吸引对血肉充满渴求的敌人,向自己攻击的事情呢。” 一文字则宗几乎是刻意的,在‘主动’和‘迎面’两个词上加重了语气,于是还没等到同为刀剑的三日月宗近做出什么反应,本体当了二十多年医生的小次郎就先绷不住了。 “……不是?不是?!”小次郎先是一个趔趄差点倒地,接着便表情扭曲的,从口中发出了尖锐爆鸣,“你?!虽然刀剑男士的身体只是从构造上来说和人类无异,因为本质上还是灵力,即使受伤也不会像人类那样感染什么的……但是你也不能这么乱来啊混蛋!” “……不对,”然而听着小次郎的话,鬼丸国纲却一度欲言又止,但他最后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口反驳了起来,“我们不是……这具躯壳不是什么灵力的造物,而是真实的血肉,我们只是……比人来说,更多了本体这个弱点而已。” “那不是更完蛋了吗!如果是真实的血肉你这么搞……不对!你说我们!难道有这情况的还不止你一个?!”小次郎一听,顿时好悬没背过气去,他大睁着那一对因为愤怒,而几乎全被红色占据的金红蛇眼,脸上扭曲的神情却反而尽数消失,“怪不得……” 自传说中习得分身术的平将门这一逸闻,而得到了独立显现资格的假身,探出作为龙蛇之子而具备的尖锐的犬齿,磨蹭着颜色发绀,却并非和之前的鬼丸国纲一样是因为失温变色,而是单纯的,本来就是这个颜色的嘴唇。 虽然基本维持着无有表情的模样,但自那双只留了些许金色在虹膜内的眼,便能判断出是气极了的男人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求证一样的,将自己的推断尽数道出: “怪不得一文字则宗会是这个样子……怪不得鬼丸国纲的身上,之前会留着那么多痕迹……更怪不得,大典太光世会拥有如此强盛的灵力……” 小次郎的眼中充斥着杀意和憎怒,“我还以为那些,使用那种扭曲付丧神和本体之间关联的咒术的家伙都死绝了,毕竟之后,我们甚至下了大力气,联合起来诅咒了那个咒术,将其变成了只要有人意图使用这个咒术,就会触动我们几个诅咒者的灵力自行反击的存在……” 小次郎说到这里,终于是忍不住冷笑出声,手掌下意识攥住了本来只是按着的刀柄,“结果现在看来,不是死绝了,只是没人再用这种咒术了……将灵力构筑而成的灵体强行约束下来并受肉……还真敢做啊混蛋……” 大典太光世略微愣了一下,似是想说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反倒是理应被谴责行为的鬼丸国纲又一次站出来开口反驳,“则宗是这样的,但我和……光世,我们不是,我们和那些刀剑男士,并不一样。” “?什么并不一样?”本来还正心底窝火的小次郎闻言一愣,怒意都压不住的困惑几乎要实质化的从脑袋上冒出来了。 而勉强压住了身上兽化异常的三日月宗近则神情恹恹的抬了抬眼帘,不再是左红右紫的异色眼,而是一对和正常或者暗堕同振都不相同的,朱红色眼眸的三日月宗近声音低沉,“倒也不奇怪,毕竟小次郎殿不是和我们一样的付丧神,自然看不出来……” 那双眼睛扫过了打从鬼丸国纲第一次开口反驳,就陷入了古怪且微妙的沉默中的一文字则宗,随后落在了眼神飘忽的鬼丸国纲和欲言又止的大典太光世身上,“我也是借了兄长们的力量才发现的……则宗殿暂且不论,鬼丸和大典太,确实和我们并不一样。” 那双朱红的眼纯澈如朱砂,映照出三刃原因不同,但确实都维持着沉默的模样,“当然,老爷爷也不是那么不知好歹的刃,所以如果二位不想透露,那老爷爷便就此闭嘴。” 大典太光世稍微一滞,然后闷声开口,“也没什么是……不可以说的……我并不是纯粹的付丧神,和大典太光世的相同之处,也只是用着同一个名字罢了……如果当初,鬼丸带回去的,不是大典太光世,而是其他的刀剑……那么在这里的此身,就会是别的存在……” 那只猩红的眼微垂着,而从那口中吐出的词句也不知是含着何种的情绪,“所以我,只是纯粹的,因为鬼丸,才有了诞生可能的存在……形象也好,内核也罢……都只是虚假的产物,比起付丧神,妖鬼的形容……更适合我。” “啊?”小次郎攥着腰后刀柄的手一僵,紧接着人都要被气笑了,“你开什么玩笑?!除了那些诅咒的气息以外,你身上的灵力简直正到发邪了!你跟我说你是妖鬼?不是,你要是妖鬼,我这个半怨灵化的算什么?” 大典太光世对此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只是小幅度的点了点头,说出了一句令小次郎似曾相识的话,“……你说是就是。” “?!什么叫我说是就是!不是你!”毫无意外的,大典太光世的话又一次让小次郎背后的川隅红温了,即使隔着世界有传输延迟,但分出来的这部分也被气得额角青筋暴起,“你故意的是吧!”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小次郎殿,”神色依旧恹恹的三日月宗近不得不伸手拉住了差点拔刀的小次郎,“别冲动,别真的被将门的部分影响了,老爷爷可一点也不想和化身龙蛇的平将门当对手什么的……” 小次郎多少有些恼怒的,回头瞪视拉扯自己的三日月宗近,但在三日月宗近那句关于‘平将门’的提醒下,他还是勉强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没有真的不管不顾的拔刀出来,只是多少还是有些面红耳赤,“啧……你倒也听听这家伙说的这叫什么话……” “……抱歉……我只是实话实说……”大典太光世抿了抿唇,接着小声的道起了歉。 “哈?!你!”额角的青筋又一次暴起的小次郎面容狰狞,而一旁原本还在保持沉默的一文字则宗则多少有些无奈的,伸手扯了扯还想说点什么的大典太光世的衣角,“少说两句吧大典太……你和鬼丸倒真的不愧是一个本丸出来的,在噎人这方面简直如出一辙……” 大典太光世不明所以,但大典太光世听劝,所以他从善如流的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原地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勉强平复下被大典太光世气到几乎爆炸的心情的小次郎神色多少有些勉强,“所以鬼丸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三日月你为什么说则宗的情况暂且不论?” “我的情况……不知道比较好,有些东西,只是知道就会害人。”鬼丸国纲略微顿了顿,然后告诫一样的开口道,“三日月……也是,应该有被警告吧,不要细究我的问题。” 这回轮到三日月宗近欲言又止了,但很快,那张昳丽面容上的表情,就转变为了无奈,“倒也不至于这么拐弯抹角……好好好,我知道的,大哥,多少也对我有点……我这不是没……是是是,我保证不乱看,毕竟这是大家借给我的眼睛……” 三日月宗近异常熟练的,对着并不在此处的刃连连告饶,“我没有,真的没有……我知道,一切都过去了……所以一开始我们不是来问责鬼丸的吗?为什么现在反过来揪着老爷爷不放啊……” 三日月宗近不提还没想起来,他这一说便立刻回忆起最初的目的是声讨鬼丸国纲的几刃和人,转向鬼丸国纲的目光,便无可避免的,变得有些险恶了起来。 “差点让你糊弄过去了……不过虽然不知道详情,但按你之前透露的那些信息……所以你是在明知道自己的身体和人类没差的情况下,故意在已经严重失温的时候撞到敌人的武器上,又给自己整了个大出血是吧?” 本体当了二十多年医生,虽然一开始并不专业,但本质上属于见得多所以逐渐懂了的那类人的小次郎,震怒了,“给我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啊!你知不知道失温严重会死人的啊!” “……只要本体没事……”高低没绕过去这一茬的鬼丸国纲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嗫嚅着说道。 小次郎,又一次红温了,“还搁这儿本体没事呢!你都让枪捅了个对穿了!你本体能没——” “的确没事……但你应该跟我说的……”参与了战后急救的大典太光世先是小声说了一句,接着怒意消退,但仍旧残留着不赞同的目光便望向了鬼丸国纲,“那样我会提前准备……你现在这样……” “……只是失温……”鬼丸国纲有些不太适应的,往披风里又缩了缩,“不会妨碍战斗……所以……” “?!还惦记战斗?!还惦记战斗!你脑子里除了战斗能不能装点别的!”小次郎气急败坏,“你知不知道你的情况到底有多异常!就算是人类,也不可能因为淋了没多久的雨就失温成你那个样子!一般来说反过来感到热而不是冷,通都常是失温后期,快死了的时候才会有的反应!” 此言一出,望向鬼丸国纲的目光中不善的意味便又重了几分,而鬼丸国纲本人却还想着反驳,“没有……我不会死……本体没事的话……顶多只是意识不清,等雨停了就好……” “顶多只是意识不清?!你都往敌人枪头上撞了你跟我说你到时候顶多只是意识不清?!”小次郎再一次尖锐爆鸣,“那你是什么意思?非得死了,碎刀了,才算严重是吧!” “……我不会……”鬼丸国纲仍旧试图辩解,但这个时候,就连大典太光世都忍不了他了。 没了披风的男人伸出手去,强硬的,用虎口卡住了鬼丸国纲张阖的双唇,逼迫还想说些什么的鬼丸国纲不得不停了下来,而那只望向鬼丸国纲的猩红眼睛里,则满是一种令鬼丸国纲看不太懂,但莫名心慌的情绪。 “是我的错……明明一直都在你身边,却没有注意到你有这样的问题……”大典太光世纤细浓密到足以令女子艳羡的眼睫轻颤着,因为动用灵力隔开了雨水的缘故,于是每一个动作在鬼丸国纲的眼中都纤毫毕现,“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神情明明是一如既往的阴郁,但却莫名的令鬼丸国纲感到异常的大典太光世,如此做出了宣告,“既然你没有照顾自己的概念,那就由我来……” 鬼丸国纲的神情略微错愕,他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大典太光世的手说些什么,然而大典太光世却像是早有预料一样,默默的收紧了捏住鬼丸国纲脸颊的手指,将虎口卡得更严实了些,“我不会……阻止你去战斗,但是,像今天这样……因为疏忽而导致的意外,不会,也不可能再有了。” 那只猩红的眼睛专注而又决绝的看着鬼丸国纲,“我不会……再让你这样下去了。” 第9章 大失败,但如败 鬼丸国纲一度是想要争辩的。 但他并非不知好赖的那种人,甚至恰恰相反的,虽然他在待人接物方面多少有些拟人,但对于他人究竟是以善意还是恶意对待自己,鬼丸国纲可以说是一清二楚。 正因如此,在大典太光世伸手,做出用虎口卡住张阖的唇来制止鬼丸国纲说话的,这种对鬼丸国纲而言多少有点过界的行为的时候,他才只是小幅度的挣扎了一下,而没有做出更过激的行为。 但即便如此,大典太光世最后做出的,那让鬼丸国纲摸不着头脑,情绪复杂到他顶多也只能分辨出愤怒和自责这两种情绪,然而偏偏言语上有些似曾相识的宣告,仍是难以避免的,引起了一些鬼丸国纲姑且说得上久违了的反应。 和虽然事到如今,只能用破破烂烂来形容,但姑且有在重建,且进展喜人的精神状态不同。 曾经在反复的驯化中,被强硬覆写为身体本能的那些东西,由于其数量和本身触发条件的繁杂,即使是鬼丸国纲也不太记得清,更不太想回忆每一个都是因为什么而被建立的。 而由于鬼丸国纲这种半消极的态度,再加上他那在面对算不上特别信任的人时一贯会演,且演得像模像样的另一种本能,所以当初的治疗竟也让他糊弄过去了。 但隐患,却也因为鬼丸国纲的消极态度,而悄然埋下。 曾经在大典太光世没有携带着鬼丸国纲被骗走的人性赶来之前,因为根本算不上应激条件,甚至连刺激性都不具备的,只是看见了自己真实的发色便陷入谵妄的精神,以及比意识先一步屈从的身体本能,便是一记有力的佐证。 虽然当时鬼丸国纲之所以那么轻易的陷入谵妄,也有被黑心世界意识掏空了自我,且出于误会对一文字则宗多少有些信赖在的缘故,但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被刻进条件反射里的身体本能,却也占了不小的比重。 倘若是在没有能够全心全意信赖的人的情况下倒还好,就算鬼丸国纲真的没控制住本能,意图做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时刻紧绷的精神也会在苗头出现的一刹便冒出来阻拦他。 但偏偏因为情况好转,再加上身边有绝对可以信赖的大典太光世,和有一定信赖度的一文字则宗在,所以现在的鬼丸国纲,是基本不会特别去绷住心神的。 于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精神的松懈,鬼丸国纲的身体本能又一次,先于自我意识的,做出了反馈。 那只血色的眼睛略微涣散了些,目光虚虚的,望向了刚刚说出了重量级相当吓人的发言的大典太光世。 卡在颈间绑带附近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于是声带也跟着振动起来,将小声的,讨好似的呜咽挤了出来。 而跟着唇瓣一同被分开的齿列则轻轻的,向卡在中间,那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掌的虎口处施了些力气,像是犬类讨好主人又像是调情一样的,用并不特别突出的犬齿,狎昵的磨蹭起了大典太光世的手。 不幸中的万幸,鬼丸国纲在自己做出更多离谱行为之前,成功赶上了一路狂奔向不对劲方向的身体本能,强行制止了自己做出更多不对劲的动作来,但不幸的是…… 大典太光世既不是无知无觉的泥塑木雕,也不是迟钝过头的那一类人,或许作为执念聚合体刚成型的最初时刻他是,但附身在鬼丸国纲身上的那几年他也属实是见多识广了。 所以几乎是在鬼丸国纲的身体先于意识的,开始了动作的那一刹,大典太光世便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面色微变的加重了些捏在鬼丸国纲颊上的拇指与食指的力度。 在意识和外界疼痛的双重作用下,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差点又做了什么离谱事情出来的鬼丸国纲,血色的眼睛终于恢复了焦距,甚至于看上去面色如常,毫无异样,就像是之前做了那些表面上没有异常,实际上异常不成体统的事情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然而鬼丸国纲位于披风里侧,拢住身上这件披风的手指,却无意识的捏紧了柔软厚实的披风,几乎要把那块布料蹂躏得不成样子。 毕竟,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鬼丸国纲的羞耻感,因为自我重建尚未完全完成的缘故,仍旧处于一种异常稀薄的状态。 但由于大典太光世的构成要素里,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来源于鬼丸国纲身上所附着的执念,所以鬼丸国纲对大典太光世除了绝对信任以外,还有一种微妙的,他自己也没能清晰的分辨出来究竟为何,但类比的话,大概类似责任心强的家长对自家小孩的责任感心理。 所以比起在有信任度但没到特别高的地步的一文字则宗,和只有基础信任值的其他人面前失态,在大典太光世面前失态这种事,反而更让明明耻感已经几近于无的鬼丸国纲破防。 而早在说出重量级发言的时候,就已经全心全意挂在鬼丸国纲身上的大典太光世,自然是没有错过鬼丸国纲那对他人而言微小,在他眼中却过于明显的异常。 几乎是在鬼丸国纲恢复了自控能力的一瞬间,大典太光世便收回了自己卡住鬼丸国纲双唇的手,接着他略微迟疑了片刻,半安抚性的,用一种鬼丸国纲很熟悉的力道和姿势,捏了捏鬼丸国纲的后颈。 “?!你……倒也不用……”鬼丸国纲的眼睛略微睁大了一瞬,似乎是想对大典太光世说些什么,但他紧绷的身体倒也确实是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不再是那种破防后的神经紧绷状态,“我还不至于……脆弱到那个程度……” 大典太光世没有回话,只是又捏了捏还在嘴硬的鬼丸国纲的后颈,看着人终于彻底蔫了下去,不再嘴硬和硬撑,这才放过了鬼丸国纲,“你到底有没有,你自己清楚……骗骗别人也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进去。” 鬼丸国纲一时间有些沉默,毕竟他确实是有点破防,也确实是有些精神上的异常出现,但眼看着四周氛围又要开始变成对自己的声讨,属实是有些后怕兼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比较好的鬼丸国纲,便忙不迭的,又一次开始了转移话题。 “那个……我们接下来,去哪边?”鬼丸国纲成功的用接下来的行程安排,转移了在场人和刃的注意力,“是西南的波陀罗,还是东方的人类聚居地?而且直播球……” 其他刃暂且不论,但至少小次郎,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关于这个……还是先去人类那边吧,毕竟我们和这些蛇人不一样,他们能适应并对这种满是堕落气息的灵力加以利用……我们却差不多全员都被这玩意儿克制。” 一想起在大典太光世含怒清场,顺带着用溢出的灵力把周围那些令人呼吸不畅的玩意儿给稀释了一遍之前,那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试图把本体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东西放出来的感觉…… 小次郎打了个哆嗦,即使是作为理应无有呼吸和体温的假身,他也感受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太要命了……但人类的话,在面对这种灵力的时候,恐怕会比我们的情况更糟,所以既然能建立起人类聚居地,附近的环境一定比这儿要好。” 同为强行压制自身异常组中一员的三日月宗近,神情依旧恹恹的,但是细看去还有些恍惚的意味在,“原来你们两个在足利家的时候就……大哥,我当然知道这两位不太算正常的付丧神,但他们两个本来也……” 三日月宗近的表情一瞬间有点一言难尽,“在足利家的时候就是……这两个经常窝在一起……我当然知道这不能完全一概而论,但是……现在多少有点理解,为什么重逢之后,鬼丸对老爷爷的态度一直很排斥了。” 鬼丸国纲打出了问号,虽然本来是为了转移话题,但现在他也确实是完全没听明白三日月宗近到底什么意思,反倒是大典太光世听出了问题所在,抿了抿唇,声音有些急促的解释了起来,“我们不是那种……只是放心不下而已……” 大典太光世的眼神严肃,“我本来就是因为放心不下,所以才有机会诞生……我和鬼丸,我们根本不是那种关系!” 被三日月宗近一提醒,开始逐渐回过味来的小次郎恍然大悟,“我说为什么只要事情牵扯到鬼丸,就算你本来该说他两句,最后却也都不了了之了……” 鬼丸国纲的困惑更深了,他扯了扯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脸色多少有些过于阴沉的一文字则宗的衣袖,“则宗,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没有刻意用灵力挡雨,即使在这方世界不知为何对一文字则宗堪称偏爱一般的加强下,确实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做到这一点,但一文字则宗仍旧是放任了,除了手中小子们的本体和那头长发以外的部分,被倾盆的雨水濡湿。 所以当鬼丸国纲伸出因为在大典太光世的披风里裹了有一段时间,所以重新变得干爽起来了的手掌,去拉扯一文字则宗的衣袖,却扯到了一手水之后,鬼丸国纲的反应便多少是带了点泄愤意味在的,格外的大。 “你哪儿来的自信说我不爱惜自己……明明你也在淋雨!仗着身体不是自己的所以乱来是吧!”鬼丸国纲先是不满的输出了一文字则宗几句,接着才满怀困惑的又问了一文字则宗一遍之前的问题,“所以,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一文字则宗顿时无语了。 虽然对鬼丸国纲那宁可频繁转移话题,也不愿意被追问的,想要执意隐藏的态度有点来气,但鬼丸国纲连这么明显的情况都没看出来这一点……属实是让一文字则宗有些难绷。 “他们在争论,你和大典太光世之前到底是不是情侣关系。”一文字则宗有些心累的,从之前走神时下意识听到的只言片语,和另一边一人一刃之间的暗潮涌动,大抵推断出了情况,“不是,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虽然我也确实有点好……” 鬼丸国纲露出了难以置信并看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的神情,“明明只是……光世和我,只是出于对彼此的责任……怎么到他们那儿就……” 鬼丸国纲并不理解,鬼丸国纲大受震撼,“而且,就算不说这个……像我这样的家伙……怎么可能配有恋人……” “……总之,我不知道这边的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之间的关系,但我和鬼丸完全不是……”辩解的话说到一半,就又听见鬼丸国纲开始自我贬低的大典太光世,神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去,“你一天到晚的,到底都在想什么东西?!” “可本来就是……”鬼丸国纲仍要反驳,却眼见其他刃似乎也有参与,甚至因此又生起了原本被转移话题压下去的,质询自己的想法,于是连忙又一次转移起了话题。 “所以直播球该怎么办,我们都往东方向前进的话,直播球还留在西边……”紧急避险判定大成功的鬼丸国纲,一边庆幸于又逃过一劫——指原本还意图质问自己的人和刃都开始了思考,一边多少还是有些对设备的担忧,于是问道。 “直播球已经在返航了,毕竟那算是公共财产……这东边是非去不可,即使本体已经在努力加固封印了,可这地方完全就是在针对我和三日月……” 又一次成功被鬼丸国纲转移了话题的小次郎面色惨白,“如果不赶快找一个灵力纯净且没多少影响的地方重新调息,我和三日月怕是撑不了多久……” “实际上小次郎殿你失控的几率可比老爷爷我大多了,毕竟你的逸闻里没几个正面的,”见小次郎被拐跑了话题,于是便也不再纠结于此的三日月宗近叹息着。 也不知他是为自己可能的失控还是为身上的隐藏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小次郎……也有可能是为小次郎三番五次的被鬼丸国纲三言两语就转移了话题。 “老爷爷可一点也不想面对龙蛇化的平将门……” 第10章 一场清洗(一) “不……不!你们这些,这些活该下地狱的蛆虫!我诅咒你们!你们必——” 诅咒的言辞并没有说完,名为查克拉玛,表面有如同雷电般金色纹路的环刃,便已经割下了那满怀忿怒的咒诅者的头颅,并回到了它的主人,一个生着赤发与赤色蛇眼,眼周的细鳞也并非青黑,而是同样的赤色的男人手中。 “真是好笑……你这话说得就好像,我们现在,不是活在地狱里一样……”披散着赤色过肩长发,身上只着了颜色同样赤红的裹裙,赤着古铜色的上身,而脖颈与两手大臂处,则各有金刚菩提子串珠于其上的,做苦修者打扮的男人身材精壮,孔武有力。 但从那口中吐出的嘶鸣声,却满是和外貌不符的阴湿与怨憎。 “啊,对了,骄罗毗耶那个胆小鬼,和他麾下的那些家伙,怎么还没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主色调为赤色的蛇人,向一旁诚惶诚恐的低着头,死活不敢向上抬眼的足轻询问道。 “抱歉,但多刹迦大人……骄罗毗耶大人已经……”被询问的足轻惶恐的,伏在了地上,颤抖着从口中吐出了破碎的嘶鸣,“之前……之前有向您汇报过……但是您当时……” “哦?你的意思是,这是我的问题咯?”多刹迦颠着手中的环刃,神情多少有些不虞的,眯起了双眼。 足轻明显更加惶恐了,恨不得整个人能缩进脚下被血浸染成了烂泥的土地里去,“没……没有的事……在下绝无此意啊大人!这……” 多刹迦对此只是嗤笑一声,“我当然知道你们没这个胆子……一群劣种,也不过是母亲心善,所以才放任了你们这些低贱的血脉苟活于世……连旃陀罗那些贱种都比不过的废物,也配得到母亲的赐名?” 纵使多刹迦的言语多有讥讽意味,纵使多刹迦根本毫不掩饰自己看不起那些足轻们的态度,但足轻们仍旧只是战战兢兢的低下头来,像是驯顺的羊一样,没有丝毫反驳想法的,做着理应去做的事情。 “哼……一群畏威不畏德的废物。”纵使言语挑拨又加以讥讽,却没能得到哪怕半句反抗的多刹迦,多少是有些感到无趣的,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冷笑,“还不如这些血食有骨气……至少他们还敢说些咒诅的话。” 多少品出了些扫兴意味的多刹迦漫不经心的转着手中的查克拉玛,“也罢……那家伙再怎么不成器,也多少是从母亲那里得到了赐名的存在,就这么不闻不问,倒显得我有些太过冷酷了……” 那双赤色的蛇眼,扫过铅灰色的厚重云层,最后向下,重新落到了身边跪伏在地面上的蛇人足轻身上,同时抬脚踢了踢那颗戴着阵笠的脑袋,“喂,骄罗毗耶那家伙,怎么死的?” 足轻战战兢兢,但却也不敢不回话,“回多刹迦大人的话……根据毗那达大人派信使传来的消息,骄罗毗耶大人和其手下总数为三千六的军团,是死在了一队因为不清楚出云国情况,所以初来乍到,就被数量接近两千的活尸袭击的外来者的手下……” “哈?不是,毗那达姨母有没有说,那一队外来者人数几何?”内心被名为难以置信的情绪所困扰的多刹迦向后仰身,表情惊愕而又古怪。 “……据毗那达大人传来的信息,外来者的总数应该在……五人上下。”内心同样多少有些难以置信的足轻,小声回答道。 “……他是哪儿来的废物?!就算是六千头猪,五个人也没可能……怎么,难道那五个外来者都是仙人或者天神吗?”忿怒和近似被气笑了一样的情绪出现在多刹迦的脑海里,几乎要把他气乐了,“真是……把我等蛇子的脸面都丢尽了!” 因愤怒而滋生出来的,赤色的灵力光焰,缠绕着在被血液浸染成了烂泥的土地上来回转圈的多刹迦,将湿润的土地炙烤成干燥焦枯的模样,“当真是……毗那达姨母还有其他的话吗?” “没……没有了……大人……”即使紧贴着土地的面颊也因为多刹迦身上散发出的灵力光焰,而被炙烤得发烫发热,但足轻仍旧恭敬的维持着跪伏的姿态,一动也不敢多动。 “没有吗……啧,”多刹迦不爽的咋舌,但这一份不忿,却不是对毗那达,而是对如此轻易的断送了自己性命的骄罗毗耶,“那现在恐怕,也只能期望那些外来者……嗯?有趣。” 颜色靛蓝,和蛇类完全一致的细长舌头,从口唇之间吐出,细细品味着空气中的气味,而在那对赤色的蛇眼中,漆黑的竖状瞳孔则略微扩大了些许,带着狂气的恶意,在面上扯出了狞笑,“这个味道……居然选择了靠近过来吗……” 捏着直径足有一臂长短的查克拉玛的多刹迦神情狰狞,“还真是被小看了啊……居然被当成和那个废物一样水准的存在……不过也好,反正这次的狩猎还未尽兴,就用这几个外来者的血,来当做这次火祭的重头戏好了……” …… 关于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的争论,到最后也没能得出一个准确的结果,反而在鬼丸国纲那三番五次转移话题的操作下,几人和刃,硬是熬到了打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方向,于是理所当然的一无所获的直播球返航归来。 虽然有心再对这件事说点什么,但是眼看着直播球回来,并开始硬顶着高延迟继续直播,几人和刃也都没了争辩的心思,转而多少有些沉默的,开始带着直播球一起,向情报来源不甚明确,但姑且算是目前唯一线索的东方前进。 “出云国的天气……还真是离谱啊,明明只是走了不到一公里,却能做到背后还在下雨,但面前却是干燥的……”脱离了阴湿环境后,状态明显上升了不少的三日月宗近,已经不再是那副神色恹恹的模样了。 但他多少却也生出了一些困惑的,研究起了只要向前一步,便无论空气还是地面都变得相当干燥,即使是并不活跃的,被瘴气充斥着的沉郁灵力,也缺乏了那种对具有兽类属性的存在具备针对性的特质,但仍旧被阴郁的天色笼罩的…… “现在可不是悠闲做研究的时候,”凝视着干燥土地上并不明显,但仍旧存在的痕迹的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的脸色都说不上好看,同时,相较语言组织能力实属差劲的大典太光世,虽然也没好到哪儿去,但多少是强上一点的鬼丸国纲沉声道,“我们必须加快进度了。” “发生什么事了?”一开始的时候,还对眼前情况多少有些探究心理的三日月宗近,在听得鬼丸国纲的发言后,神色顿时严肃了起来,接着凝神询问道。 “一些痕迹,很不好的痕迹,”鬼丸国纲凝视着地面上并不显眼的痕迹,“在我们,和被我们全歼的骄罗毗耶——骄罗毗耶是那群蛇人众统领的名字,及其部下,去往东方之前,就已经有人带队过去了。” “也就是说,骄……骄罗毗耶,这什么鬼名字,总之那群蛇人,实际上是增援?!”小次郎悚然一惊,“那我们这岂不是……” “不是增援……”大典太光世摇了摇头,“从留下来的痕迹来看,相比骄罗毗耶和那些蛇人,这一批人的装备更精良,体型也更壮硕些,比起增援……骄罗毗耶更像是仗着速度占优,过去从对方口中抢食的。” “就算如此……那也是彻头彻尾的坏消息啊,刚打完没多久,就又要面对新的战斗吗……”一文字则宗的神情也有些凝重。 并没有受伤,但和异常熟悉并适应这种高强度战斗,所以甚至没有表现出些疲态来的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不同,除了这俩怎么看都像是完全没受环境影响的刃以外,其他的人和刃,或多或少的,都有在之前的战斗中,被环境因素所影响。 更何况,即使大部分敌人都是被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解决的,但满打满算下来,他们每个也都至少解决了数量近千的敌人。 虽然说在场的没有一个是正常的普通人或付丧神,身上可以说是或多或少的,都有些异常的地方在,倒也不至于因为高强度战斗而累垮。 但是精神上的疲累却无法被视而不见,甚至因为环境的影响,几人和刃在精神上的压力,要远超过之前一直在高强度战斗的身体所受到的压力。 “想开点,至少没被环境针对了,”苦中作乐一般的,小次郎近乎自嘲一样的说道,“不过还真是流年不利……” “……如果感觉有些勉强的话,你们可以正常赶路,而我和光世先一步出发。”鬼丸国纲沉默了片刻,随后提议道。 “……哈?让你们两个先一步出发?!”小次郎愣是被气精神了,“不是,你们两个对自己是什么刃真就一点自觉都没有是吧?我要是敢让你俩先走一步,怕不是你俩能直接和对方打起来,等我们到了就直接快进到在尸山血海里的大典太光世急救你俩了!” 鬼丸国纲一愣,接着反驳道,“只要目的地不下雨的话,是不可能急救我的……我有答应则宗,会‘尽力保证自己不受重伤’……” “所以你完全没反驳会打起来和会受伤是吧!”小次郎,多少有点破防了,“不是……我们是来救刃的!你怎么动不动就要把自己也搭进去?!给我端正态度啊!” “但是厮杀这种事……想要完全无伤,多少是有点……”鬼丸国纲欲言又止,最后面露难色,“太困难了……” “?不是,你这家伙给我好好听人说话啊!没人搁这儿提出什么离谱的无伤要求,纯粹只是因为你和大典太光世完全不在乎自己好吗!别把自己的身体当工具啊混蛋!你们是要气死医生吗!”小次郎,又一次破防了。 然而被点名的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对视了一眼,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困惑和对彼此的审视。 ‘听到没有,你确实是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了。’ ‘我有避开要害,不会死的……毕竟答应过大家,要活下去……反倒是你,仗着能够自己治疗自己,从落地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一直在反复硬撑了吧?’ ‘我能自己治疗自己,而且有注意保护本体,所以没有大碍……问题还是你这边比较严重。’ ‘只是自己治疗自己的话,我也能做到,他是在点你。’ ‘……算了,想不明白(搞不明白)’x2 “你们两个又开始对电波了是吧!给我好好张嘴说话啊混蛋!你当每个人和刃都跟你俩似的能用眼神交流吗!”小次郎震怒,如果不是面前没有桌子,他高低是得拍碎张桌子来表达自己的愤怒的。 “……也不会……气死医生?有好好治疗的,基本上不会留问题……”被强制打断了眼神交流,于是只能开口说话的鬼丸国纲,从口中吐出的词句,多少是有些噎人且干巴巴的。 而当他身边还有一个大典太光世在小幅度点头附和的时候,这种异样感就被被放大到了,令人和刃,至少小次郎、三日月宗近和一文字则宗,是都感觉到了浑身膈应。 “你……算了大家一起行动。”小次郎彻底放弃了,他再一次深刻的意识到了,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但实际上一个比一个拟人。 这俩刃甚至根本不像是阅历丰富的,存在时间有近千年的老刀,反而更像是两个试图学习人类逻辑,但在一些地方微妙跑偏了的ai。 “我算是想明白了,你俩谁都不能离开大家的视线,不然保不齐下一秒你俩中的谁,或者你俩会一起整个大活儿出来,”小次郎咬牙切齿的,强行压下了精神上的疲累,“明明是来救刃的,结果一路上最多的精神压力反而是来自你俩……” “很难不赞同小次郎殿的结论……不过果然,还是有必要加快进度,”三日月宗近在点头的同时,忍不住叹息道,“兄长说,从空气里闻到了和蛇人不同的,人类的血的味道。” 第11章 一场清洗(二) 人的血和蛇人的血,在气味上的差别其实并不算大。 对执念全挂在鬼丸国纲身上的大典太光世而言,他能立刻区分出来的,也只有鬼丸国纲那因为混合了深入骨髓的诅咒,以及部分来自己身的灵力,于是在腥甜中略微带着些微妙的苦涩气味的血。 但对于三日月宗近,至少是这振三日月宗近而言,人和蛇人的血的味道的差别,实在是过于明显了些。 “毕竟,物似主人型嘛,虽然是否真的存在这一点仍旧存疑……但大哥和岩融确实是有随主人在战场上杀戮的记忆的,所以姑且对是否是人血这一点熟稔于心,而且大抵是身为稻荷神眷属的缘故吧,小狐丸的嗅觉也很敏锐呢。”三日月宗近笑着说道。 然而,虽然看上去维持着和正常同振相仿的笑容,但三日月宗近那上扬的唇角,却看不出哪怕半分的笑意,反而有着森冷的杀意自那如新月一般的弧度中向外溢出。 “不想笑可以不笑的,异色眼,这里没人强迫你,必须要和正常的三日月宗近一模一样。”小次郎扯了扯嘴角,呼唤出了那个一般只有知道详情的人或刃才会用的称呼。 “哈哈哈,怎么会……”三日月宗近抬起手,以袖子半遮着脸,如同正常的同振一般笑了起来,但他的话只堪堪说出了一半,就被另一道声音给打断了,“异色……眼……他叫你……异色眼……” 在听到这个称呼的一刹,一文字则宗的眼神和脸色就骤然间产生了变化。 一文字则宗原本,除了被命名为天丛云的那部分残躯外,虽然苍白,但姑且还在正常范畴之内的肤色,开始向一种灰败的,底色里隐约透出青来的颜色转变。 而那只灰绿色的眼睛则在逐渐变得空茫的同时,也一并失去了焦距,连带着从喉头滚出的声音都跟着干哑起来,“……原来是你……我记得你……你是那个时候在隔壁展位上,作为成品之一被展览的,二代chimera……但我记得那个时候的你,明明是白色的……” 被那个称呼唤起了过去记忆的一文字则宗只觉得头痛欲裂,像是被人用斧钺劈开颅脑,又像是有什么异常在颅腔内生根发芽,与本身就是委委屈屈的蜷在颅腔之中的那些增生出来的灰质争夺空间一样,整个刃都头昏脑涨得不行,连站都有些站不稳当。 离一文字则宗最近的鬼丸国纲瞥见了他的异常,于是便伸手扶了几乎栽倒在地的一文字则宗一把,谁料到这一伸手,一文字则宗就好像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反手抓住了鬼丸国纲的手掌不说,那底色开始发绀变青的指甲,几乎要嵌进鬼丸国纲的手背里去。 于是这回变了脸色的便成了大典太光世,他上前试图把一文字则宗的手掰开,却被鬼丸国纲用眼神强行止住了动作。 “哦?你认得我?不过白色的……大哥?”三日月宗近的神情略有些讶异,他意图追问些什么,却被他目前那一对红瞳的提供者之一给拦了下来,“什么叫不要……我知道了,大哥不想我问的话,肯定有大哥的理由在,没有勉强……老爷爷可完全不是那种刃哦。” 三日月宗近不再言语了,但仍在被来源不明的头痛折磨的一文字则宗却跟漏勺一样,仍在持续输出,“关于小子们的实验也是……在看到了……你……作为成品……” 咚。 面对一文字则宗好像癔症了一样的表现,鬼丸国纲非常熟稔的,用没被一文字则宗死死扒着不放的那只手敲上了一文字则宗的脑壳。 于是在一声仿佛擂鼓撞钟一样,令人和刃忍不住怀疑是否会把一文字则宗脑袋敲坏,同时也感同身受的感到幻痛的声响中,意识不甚清明的一文字则宗被强制唤醒了昏沉过去的自我。 不幸中的万幸,这回鬼丸国纲掌握好了力度,没像上次一样,把一文字则宗的那些灰质从下半张脸上的裂隙里敲出来,但就像是某种等价交换一样,一文字则宗的脑袋上无可避免的肿起了一个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肿包。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三日月,确定有闻到,血的味道?”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的鬼丸国纲,在确认了一文字则宗恢复清醒之后,甚至可以说是一脸坦然的望向了头一次见到这种操作,于是脸上的表情和抬起来挡在脸前的手,一同僵住了的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宗近莫名的,觉出了些,分不清具体来源和缘由的,汗流浃背的狼狈来。 明明鬼丸国纲仍旧是那一头颜色枯槁的灰败白发,明明那只望过来的血色眼瞳是一如初见般的澄澈清亮,明明鬼丸国纲也没做什么,像是拔刀威胁之类的动作,但为何…… ……为何就是莫名的,受了压制不说,甚至于心底还生出种,因为摸不准鬼丸国纲想要什么样的答复,而举棋不定的游移来? “实话实说就好,他不是在有意针对你。”阴暗凝视着恢复了清醒的一文字则宗,松开那已经真的一度嵌进鬼丸国纲血肉里的手的大典太光世,一边第一时间拉过那只破皮溢血的手用灵力治疗,一边多少有些不快的,闷声替毫无所觉的鬼丸国纲解释道。 “啊,嗯……是闻到了,人类的血的味道,”得到了大典太光世勉强算是安抚性质的解释,但并没有太放下心来的三日月宗近干笑着,放下了仍在意图用宽大的袖子遮面的手,多少有些严肃的回答道,“按距离和风向推断……恐怕我们本来要赶往的那处聚居地已经……” “但现在我们也只有这一个选择了,毕竟蛇人众可从来没想过和我们正常交流,波陀罗那边恐怕全是和之前那样的,率众食人的野兽。就算有可以交流的蛇人,在我们杀了骄罗毗耶的如今,恐怕也没办法正常和我们交流了。”小次郎有些烦躁的敲着腰后的刀柄。 “所以,做好战斗准备吧,蛇的话……恐怕在我们得知他们做了什么的同时,也知晓了我们将要赶到的信息了吧。”缓过劲来,不再纠结于那个异色眼的称呼,而是多少有些神情恹恹的,用打开的折扇掩着脸的一文字则宗,声音有些疲倦,“毕竟蛇是那样的生物呢……” 像是自嘲又像是回忆起了曾经作为展品被展览的时候,所看到的那些,同自己一样,被扭曲了形体与自我的存在一般,一文字则宗的情绪可以说是相当明显的低落了起来,甚至于令人和刃忧虑,他是否是被鬼丸国纲那势大力沉的一敲,给敲坏了脑袋。 “别那个眼神,我自己是什么情况……我还是清楚的,只是回忆起了一些不好的东西,多少有些情绪失控罢了……因此伤到鬼丸倒并非我意。”那只耷拉着眼帘的灰绿色眼睛复又向上抬了抬眼睑,将似乎没受什么影响,只是多少有些晦暗的目光投了过去。 “不妨事,只是破了皮而已,不用治也……”鬼丸国纲对此倒是没什么想法,甚至想劝脸色阴沉,隔着手套都能看见青筋鼓起,却根本没用多少力气握着自己手的大典太光世别浪费灵力。 然后就被大典太光世用那只猩红的眼睛阴恻恻的瞪了一眼,硬是将鬼丸国纲还未说完的话给噎了回去。 “好了,”大典太光世松开了手,停止了在鬼丸国纲看来,完全就是在浪费灵力的行为,但大典太光世自有逻辑来说服这个脑袋里除了战斗以外,似乎什么都没有的家伙,“不影响握刀和挥拳,但是会破坏你潜行的效果。” 鬼丸国纲略加思索,鬼丸国纲被说服了,“有道理……蛇的嗅觉很敏锐……不该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他沉思着,但左手却已经搭在了腰间革包太刀的刀鞘上,几乎是不假思索一般,用对通常人和刃而言非惯用手的左手,完成了一记利落且精准的拔刀斩。 颜色黄绿,且生着三角脑袋的黄绿原矛头蝮,自附近的一颗枯树上探出了脑袋,欲要将中空的管牙刺进鬼丸国纲的身体,却在弹动的一刹,便被鬼丸国纲拔刀削去了脑袋,甚至谨慎的,利用刀背将那三角状的头颅拍飞了出去。 “野蛇?”小次郎略微眯起了眼睛,原本敲着刀柄的手,早在鬼丸国纲拔刀斩击的刹那,便握住了刀柄,摆出了戒备的姿态,“但通常不应该是在湿润的地方……为什么不在下雨的那边,反而是在这里……” “不是野蛇。”鬼丸国纲并没有收刀入鞘,而是转动着那只血色的眼睛,扫视向四周并不适合蝮蛇生存的,相对而言有些干燥的环境,随后从口中吐出了某种令人和刃都感到耳熟的,具有某种规律性的嘶鸣。 于是,窸窸窣窣的声响便骤然间,自地面的枯枝败叶,身边或青翠或枯朽的树木,以及头顶浓荫蔽日的枝叶中,传了出来,带着令人和刃不寒而栗的,轻声的嘶鸣。 “什么……情况……被包围了?!”难以置信的,小次郎略微将长刀推出鞘了几分,那对金红的蛇眼则不住的扫视着四周,却始终未能发觉那些制造出窸窣声响的蛇类究竟位于何处。 “不是包围,是侦查……”身为在场的人和刃里,除鬼丸国纲外,唯二能听懂那些嘶鸣含义的刃,大典太光世紧蹙起那短且细的眉,神色多有不虞,“敌人居然能做到这一步吗……” “也不算是完全的侦查……严格来说,应该是临时的雇佣关系更恰当一点……”唯二中的另一个,虽然完全不会说,但就是能理解意思,此刻只希望自己和其他人和刃一样,真听不懂了事的一文字则宗,表情多少有些绷不住。 “……所以鬼丸你能别再追问它们是接受了什么做佣金,又见到现场如何场景了吗?”最后还是没能绷住的一文字则宗向鬼丸国纲说出了请求,“虽然对率众食人者会做出什么有所预料,也知道你这是在战斗前收集情报……但再说下去就要出现非战斗减员了。” 完全听不懂的小次郎和三日月宗近,在某一瞬间,产生了自己是否是被排挤了的困惑,但紧接着,原本还在轻声嘶鸣的鬼丸国纲便停止了交流行为,“抱歉,没能考虑到你的心理承受能力……情报收集已经够了……多刹迦……使用环刃的敌人……” “不是,这是我心理承受能力的问题吗?你倒是仔细听听那群蛇都在说什么玩意儿啊!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中间还混杂了大量无意义的气音……不是,你怎么忍得下去的?”一文字则宗有点气急败坏了。 “还好?这门语言是这样的……”并不知道一文字则宗只是单纯能理解意思,实际上并没有掌握这门语言的鬼丸国纲,神情有些困惑,“你……啊,你没有掌握这门语言,只是单纯理解了它们在说什么……那就怪不得了……” 鬼丸国纲有些恍然大悟的喃喃着,紧接着足趾蹬地,骤然跃起并抬刀向半空之中,空无一物之地挥斩而去。 当啷! 在鬼丸国纲下劈的一瞬,才出现在此处的金属环刃与太刀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而同时又有咒骂一般的嘶鸣在空气中回响,“你完全没听出来啊,实际上除了这些侦查的蛇类以外……” 金属的投掷类型环刃被太刀磕飞,而后方的大典太光世则默不作声的拔刀出来,悄然挡住了从阴影中挥拳向鬼丸国纲身后攻来的,手上套着拳刺的蛇人。 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对,于是纷纷拔刀戒备的众人和刃,几乎是瞬间,便被装备比之前精良不止一倍,技巧和力量也是顶尖水准的蛇人纷纷拖入战斗。 而磕飞了环刃的鬼丸国纲则身姿轻巧的落到了地上,随后他压低了身体,曲起双膝,踏在地面上的足趾再度发力,向着那环刃飞回的轨迹末端冲去。 “……还有一队斥候,也在这里等着我们。” 第12章 一场清洗(三) 环刃,又名查克拉玛,是一种异形武器,分有手持和投掷两种不同类型,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属实是令人生厌就是了。 至少和刚刚掷出去一个环刃,但两只胳膊上仍各套了四五个环刃,脑袋上的阵笠也挂了一个,甚至于右手中还拎着一个手持环刃的精壮蛇人缠斗的鬼丸国纲,很难不对这种武器生起厌恶心理。 “真是……麻烦……”又一次侧身躲过对方挥舞的拳头,但这次的鬼丸国纲,却不再是那种好似在面对无从下手的刺猬时,只能有些狼狈的选择躲避的姿态。 血色的眼瞳准确的捕捉到了那几个明明被套在笼手上,却因为蛇人独特的发力技巧而在不停的旋转,并上下浮动着的环刃们的间隙,同时毫无迟疑的,将手掌塞进了那些边缘锋锐到足以削断碗口粗细的木头的金属环刃中间。 只差一毫,那些旋转着的金属利刃,便将切到伸出去的手掌。 但对鬼丸国纲而言,那一毫的差距,却是在计算内绝无可能实现的,如同天堑一般无法跨越的一毫,即使蛇人已经发觉了鬼丸国纲的意图,并因此开始抖动起了手臂,试图以此推动那些旋转的环刃去切割那只肉掌也一样。 因为鬼丸国纲的手掌,已经如同不容拒绝的天命一般,落到了那只手臂上套着的,由金属制成的笼手上。 嘎吱。 如同龙蛇缠卷一般的沛然大力,自那只捏住笼手的手掌中倾泻出来,硬生生的将质地坚硬的钢铁都捏变了形状。 而同时,自下沉的腕部起覆盖了整个小臂的,那属于鬼丸国纲,却至少对他而言,是装饰性大于实用性的笼手,则替代了手臂上的血肉,将手掌两侧意欲靠拢的两圈环刃阻隔开来。 “抓到你了……”轻声的嘶鸣,从微垂着眼帘的鬼丸国纲口中吐出,裹挟着些许森冷,以及微妙却真实存在的怒意,“滑不溜手的泥鳅……” 纵然有笼手作为阻挡,却也没法大幅度活动手臂,但本人也并没有那个意图的鬼丸国纲,攥紧了手中金属的甲片变形,甚至可以窥见一个手印的笼手,和其下此刻绝对已经是青紫一片的手臂,向着身后扯去。 自第一次用本体接触到环刃,便意识到倘若正面发生碰撞,吃亏的绝对只有自己的鬼丸国纲,在蛇人脚步踉跄的被扯动的同时,以右手将早就纳入刀鞘的本体再次拔出。 而在出鞘的本体刀自腰腹处斩开了蛇人身上的胴甲并大半个身子的同时,鬼丸国纲又矮身躲过了蛇人强忍着痛苦,向自己头颅切削而来的,那只死死攥着手持查克拉玛的右手。 只差一点,那环刃就要切到鬼丸国纲颅侧的那只,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命途多舛且饱受磨难的独角之上了。 但所幸,鬼丸国纲多少还是有把其他人和刃三令五申的话放在心里的,所以即使对脑袋上那只后天的产物多有不适应,鬼丸国纲在锋刃几乎要触及那只并未被算进自身一部分的角之前,终于是想起了那东西的存在。 本身并不在意,甚至因为三番五次的自己动手摧折,已经多少习惯了那地方传来疼痛的鬼丸国纲,多少有些生疏的将其向内里缩了些许,这才避免了断角事故的再次发生,并成功躲过了可能会被说教的未来,以及因伤而影响战斗的可能。 但不爽的情绪却也因此生了出来,在心底叫嚣着,要让这个大概并没有针对意图,只是顺势而为的家伙付出代价。 鬼丸国纲自然是清楚这种情绪的本质是迁怒,但他并不在意这个,倒不如说,这反而像是给他找了个借口,一个释放自身那种,打从和手持环刃者交手起,便淤积在心底深处憋闷的借口。 于是,残虐而又凶恶的气息,便从略微上扬了些许的唇角处向外溢出,而矮身躲过了攻击的鬼丸国纲则翻转手腕,同时将那柄切割开血肉与胴甲的太刀扭转起来,扩大了蛇人的伤势的同时,也放任锋刃与坚硬的脊椎,以及蛇人相对人类而言数量众多的肋骨相互摩擦,发出些古怪的响动来。 鬼丸国纲的目光毫无动摇,就像是对蛇人声音尖锐的哀鸣,以及手中下意识挥舞的武器都视而不见一般,只是缄默着推动刀柄,用那柄因为同蛇人体内的骨头摩擦,故而表面已然布满了划痕的本体刀,以半伏着身子的状态,将只是在做垂死挣扎的蛇人的生命彻底了结。 然而本体刀的状态却也多少是影响到了鬼丸国纲,其中最直观的表现,莫过于在毫无所觉的鬼丸国纲身体表面出现的那些,好似有无形刀刃割裂了衣物,却又因为其下皮肉并未撕裂流血,只是泛着有些过于暧昧的殷红,于是便又显得像是鞭痕的痕迹。 那攀在鬼丸国纲苍白皮肤上的红痕,本应是一道道皮肉裂开的伤口,却因为之前大典太光世执意要处理鬼丸国纲手背上那连轻伤都算不上的,由一文字则宗造成的破皮时注入的过量灵力,在即将形成的刹那便完成了再生,以至于神经都没来得及将痛觉传递给鬼丸国纲的大脑。 故而,仍旧沉浸在战斗中的鬼丸国纲是完全没有机会,也无有可能察觉到自身的异样的,毕竟…… 鬼丸国纲抽刀血振,而原本攥着蛇人手臂的左手也一同松开,转而从蛇人的右手中夺走了那柄即使死亡,也仍旧被死死攥在手中的环刃,动作略显生涩的,用那柄异形武器,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嗞啦。 金属相互摩擦的声响骤然响起,另一个手持环刃,但手中的环刃却是外侧生着锯齿的狰狞模样的蛇人却已经杀到了近前,用那对浸满了血色的蛇眼死死的瞪视着鬼丸国纲。 “有点本事啊……外来者。”低低的嘶鸣从口中吐出,蛇人武士的面目狰狞而又狂气,浑身上下都带着血与火交融后的炽热腥气,“但只是这种程度……远远不够啊!” 鬼丸国纲只是端详着那张青黑鳞片被染作血色的面容,过了片刻后,才忽然恍然大悟一般的开口道,“多刹迦?不,是分神?” “哦?还算有些见识啊,外来者……”强行降临在这具蛇人躯壳上的,名为多刹迦的蛇子狞笑着,“那便与我试试手罢,也好让我见识见识,杀了那虽然受名却也仍旧不成器的骄罗毗耶之人……又有何能耐。” “啊……如你所愿。”鬼丸国纲于是轻缓的,从口中吐出了应允的嘶鸣,却反而激得多刹迦瞬间暴怒,“你也敢?!你以为你是谁!竟敢用这种仿佛上主向苦修者赐下祝福一般的口吻说话?!” 鬼丸国纲只是垂眼,不作回应,而掌中攥着的查克拉玛却在手臂的发力下,硬生生将双手持着环刃,甚至将体重都压上来的,这具寄宿着多刹迦分神的蛇人躯壳,从身旁推了出去。 不再是那副生涩的模样,转而像是生来就长于使用环刃的武者一般,鬼丸国纲挥动了掌中的查克拉玛,削向了多刹迦的头颅。 多刹迦于是迅速的仰身过去,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这一削,然而鬼丸国纲的攻击并未结束,像是预料到了多刹迦会以这样的方式躲避一般,鬼丸国纲翻转手腕,竟直接将手中的查克拉玛向下劈去。 若是这一击落到实处,多刹迦必定讨不了好。 但鬼丸国纲知晓变招,多刹迦又岂是不懂变通之辈,几乎是在鬼丸国纲变招的同一时间,多刹迦手持的环刃便向上撩去,意图将鬼丸国纲开膛破肚,而鬼丸国纲对此则是横过刀刃,用本体刀上最为厚实的刀背,卡住了那遍布锯齿的环刃。 “反应很快啊……”本来也并未想着能一击成功的多刹迦意图通过偏头躲过向下劈来的环刃,却未曾料想到鬼丸国纲竟临时加速,比预估的速度更快的,将环刃劈了下来,以至于虽然开始躲闪却也有些始料不及的多刹迦,竟被这一击直接切掉了如今附体的蛇人的耳朵。 “偏了……”鬼丸国纲略微皱眉,随后收回了已经嵌入地面的环刃,而卡住了意图将自己开膛破肚的环刃的本体刀则向下发力,一度将那环刃反逼到多刹迦的身上去。 “啧……”眼见事不可为,多刹迦干脆的舍了武器,如同游蛇一般,以奇诡的姿态贴地游走了出去,只是作为被附体的蛇人,身躯自然是比不过多刹迦自己的身体好用,在多刹迦脱身的同时,也难免的,传出了几声异常不妙的骨骼脆响。 “倒是小瞧你了……外来者……”贴着地面脱身的多刹迦强行鼓动灌注在这具躯壳上的赤色灵力,将此身上歪曲断裂的骨骼尽数复位的同时,也透支身体一般的,将这具躯壳的肌肉与骨骼都做了强化,“竟然如此快就掌握了武器的用法……” “不够快,不然也不会让你躲了过去。”鬼丸国纲只是语气平淡的做了回应,那只血色的眼睛毫无波澜,就像是之前的争斗并不足以让他投去过多的心力一般,“那罗延更擅长用这个,只可惜……这里也没有那曾经的维护者,倒是有难近母的怒火存在于此。” 那只血色的眼睛里,一瞬间有金色的光辉闪过,但却并不是威正的模样,而是更接近妖邪的诡谲色彩。 “你这家伙……不对劲……你到底是……”多刹迦只觉得悚然,他并非是那位居于波陀罗之界的蛇子的真身,只是随着感到好奇于是抓着姨母一同用念头降临于此的母亲的伴侍。 但即便如此,曾经有幸见过天界诸神,也遇到过除了父亲迦叶波仙人外的其他仙人,甚至多少也曾借着两位兄长随侍上主,而得以拜见那两位三相神的多刹迦却也能分辨出来,鬼丸国纲在眼中闪过那一缕金色时,曾跟着显露过一瞬的,那驳杂混乱的气息里都有何等殊胜的存在。 “聒噪。”鬼丸国纲却没有心思与他争辩,他只是捏紧了手中的环刃,却不再手持着攻击,而是将其投掷了出去。 “?!你疯了?!”多刹迦显然是没有料到,这之前还在继续手持环刃的家伙竟下一刻便将这和投掷用环刃不同的沉重武器掷了出来。 多刹迦原想是继续开口讥讽鬼丸国纲大抵是气急败坏了才做出这种用法,结果却没想到,那明明是和投掷用的轻薄环刃不同的查克拉玛,竟也能旋转着发出凄厉的破风之声,几乎是一瞬间,便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该死……”眼看着来不及躲避,多刹迦只好将这具足轻蛇人的阵笠上挂着的那枚环刃取下,灌注进最后的赤色灵力后,便匆忙的用其挡在身前,“哪儿有你这么用环刃的!” “我又不是那罗延,”鬼丸国纲对此只是冷言作答,“武器的价值,是夺走生命,而不是被限定使用方法。” 紧跟在掷出去的环刃之后,鬼丸国纲将太刀再度翻转过来,用刀刃对准了多刹迦那被自己势大力沉的一记投掷,砸得骨断肉陷的胸膛。 “嗬……这具……不中用的……”胸膛凹陷下去的多刹迦费力的用手将那环刃拔了出来,随后燃烧起这具身躯上仅剩的灵力,勉强将伤势恢复,“该死……” 多次燃烧灵力和这具躯壳本身的生命力,已让这具躯壳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基本完全是依靠着多刹迦留在此处的意识在强撑,“没办法……看来只能……” 生命力几乎耗尽的肺部骤然发力,将空气大口吸入其中,而踩在地面上的足趾则绷紧了发力,随后拎着刚从自己胸膛拔出来的环刃,向着鬼丸国纲冲了过去。 然而鬼丸国纲只是垂下眼帘,随后似慢实快的抬手,挥刀。 “无趣,连血都没来得及热,”轻飘的叹息从唇齿间溢出,重新用回了正常语言的鬼丸国纲踢了一脚僵在面前的蛇人,于是便如推金山倒玉柱一般,高大的蛇人就此身首分离,倒在了地上,而同时的鬼丸国纲甚至还在对身后出现的身影解释,“我没事的,光世,没有受伤……” 大典太光世只是沉默着,从背后接近了鬼丸国纲,将手按在了那无论是位置还是形态都过分暧昧的红痕上。 麻痒的轻微痛感,在这一刻才终于传递到了大脑皮层,于是鬼丸国纲愕然的,低下头去看向大典太光世按在肩侧的手上,“什么时候……” “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跑得那么……”在大典太光世之后赶过来的一文字则宗看着眼前两刃的举止,话说了一半就陷入了失语之中。 第13章 一场清洗(四) 鬼丸国纲不太理解一文字则宗的欲言又止,也看不明白之后赶来的小次郎和三日月宗近为什么是那个表情,所以在斟酌之后,他选择了无视,并转而说起了正事。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东边的人类聚居地……已经完全是多刹迦用来埋伏我等的陷阱了。”鬼丸国纲在被神情阴郁的大典太光世按着他颈肩以及腰背侧面,自破损衣物下露出的红痕治疗的同时,神色如常的说道。 然而在对面的几人和刃看来,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鬼丸国纲身上那身本就是装饰性大于实用性的衣物此刻正多处破损着,露出已经无有之前那些或残虐或侮辱性痕迹残留的颈肩和腰背侧面,肌肉线条流利分明的躯壳虽然仍是泛着些不大健康的苍白,却看上去要远比之前那副破烂模样更具生命力。 然而偏偏,在如今那苍白的肌肤之上,却覆盖着形态与痕迹都格外暧昧的,红色痕迹。 在苍白肌肤上的那一抹殷红,就如同落在雪上的红梅一样引人注目,尤其是这殷红的痕迹偏生又十分有规律性的出现在每一处破损衣物的下方,就很难不让人揣测其这抹红色与衣物破损之间的关联。 毕竟倘若说是刀痕,便理应无有可能是那种连皮都未破,只是肌肤泛红的状态,但若说那是由别的什么造成的痕迹……却又多少有些往奇怪的方向偏移的意味在。 但偏偏当事刃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像是丝毫不知道这些位置和形态都多有暧昧意味的红痕有多惹人和刃在意一般,任由大典太光世缠绕着电光的手指划过那些斑驳的痕迹…… 你们两个是一点自己的行为很暧昧的自觉都没有吗喂!而且如果是单纯的治疗的话,为什么会出现那种看上去面色如常,但是眼尾那抹本来就很惹人在意的红愈发鲜艳,甚至于苍白的皮肤都微微泛上红色的情况啊喂! 明明这俩都否定了所谓的谈恋爱的说法,但不知为何就是感觉在被喂狗粮的一人两刃,连带着如今完全融为一体且因为外界环境因素只能传递些情绪出来的一文字家,几乎可以说是同步的,在这非常自然甚至毫无所觉的两刃面前,露出了那种难以言喻的,介于胃痛和便秘之间的扭曲表情。 “具体的埋伏数量尚不明确,但可以预见会是一场大战……从和多刹迦降在手下蛇人身上的分神交手过程中,试探出的结果来看,”鬼丸国纲的语气毫无波动的总结着自己之前在战斗中获得的情报,“敌人应该基本上都是使用环刃的麻烦角色……” ……不我们现在觉得更麻烦的应该是你和大典太光世,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那么坦然的做这种事啊喂!不用看都知道等因为世界差异有传输延迟的直播球把那些画面传回去之后,那些粟田口的刃绝对会疯狂找自己本丸和演练场的大典太光世麻烦的啊! 你们两个的心里难道真的没有哪怕一丁点对自己同振的怜悯和关切吗?!不是所有的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都是你们两个这种相处模式啊喂!你们这么搞,别的本丸里的这两振刀和本灵都会跟着遭重的啊喂! 本来出发之前护理科就已经爆满了,照你们这个毫无自觉的德行……之后怕是又有一堆像是,担心自家鬼丸国纲是你这德行的审神者带着刃一起拎包入住、本丸粟田口总是针对大典太光世以至于资源空空精神压力过载不得不来治疗的审神者之类的情况出现…… 不是,你们是非得给护理科拉业绩不可吗?!护理科不需要这种业绩啊喂!(巴不得护理科永远空空如也的护理科的科长发出尖锐爆鸣) “……所以,那个环刃,是有什么问题吗?”不像小次郎一样因为可以预见的悲惨社畜未来而内心尖锐爆鸣,也不像明显也是多刃一体状态的三日月宗近那样,因为其他刃的震惊而陷入大脑宇宙.jpg之中,情绪甚至称得上稳定的一文字则宗,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 毕竟和多少有些发散性思维的一人一刃不同,一文字则宗从一开始就是非常纯粹的,在一直为了没见到刃影但是感觉哪儿哪儿都有对方气息的天丛云而感到焦心的,救刃想法占了压倒性上风的刃。 所以他顶多就是愕然一下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没在谈的相处模式,随后就紧急的把那点好奇心掐灭,开始问起了正事。 “……如果不是出发前,光世执意要修复那点根本不算问题的伤势,于是在此身上使用了过多的灵力的话,”虽然很想蒙混过关,但是既然被问了,所以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说了的鬼丸国纲,多少是有点没由来的心虚在的,“这些就不只是红痕,而应该是淌血的伤口了。” “你被伤到了?!”一文字则宗先是一惊,但紧接着就察觉到了不对,“不对……如果是环刃造成的伤口,不应该是……” “本体和蛇人身体内部的那些骨骼,以及环刃碰撞后的痕迹,”鬼丸国纲做出了回答,同时展示性的,举了举右手中攥着的,尚未归鞘的本体,“大概就是这样……” 于是简直令人和刃心脏骤停的,其上满是鲜血与脏污,且自最尖端的切先开始便遍布了划痕与剐蹭痕迹,虽然没有裂纹和缺损,但仍旧伤痕累累到令知晓本体损伤对刀剑男士影响的,在场的他者,均都忍不住在内心深处发出了尖锐爆鸣的太刀,便显露了出来。 “不是……你这……”一文字则宗感到眩晕,面颊也不自然的,因为其下灰质的蠕动,而不断重复着鼓起又瘪下的过程,“你不是答应了老头子,不会……” “但这确实不是重伤,只是一些剐蹭而已,对本体没有太大损害,”鬼丸国纲的态度很自然,“只是这种程度完全不影响之后的战斗……而且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问题,所以之后都是尽可能的在用环刃,而不是自己的本……光世?” 处理完了鬼丸国纲身上那些看上去过于暧昧的红痕之后,神情阴郁的大典太光世便紧接着,伸手攥住了鬼丸国纲握着本体的右手,“给我。” “倒也不用……”鬼丸国纲意图阻止,但大典太光世意图坚决,甚至不惜抽冷子用自己的灵力电了鬼丸国纲一下,这才将那柄外表狼狈到令人和刃都多少有些不忍直视的本体刀,夺到了自己的手里。 相比之前那一遭所发出的,实在是不成体统的声音,这回被大典太光世直接往本体上灌注灵力的鬼丸国纲倒是几乎咽下了所有的声音,只略微蹙着眉,从鼻腔里漏出了几声短促的鼻音,而与之相对的,则是肉眼可见的,骤然间攀上了一层薄红的苍白皮肉。 在场的人和刃,都是知道并亲眼见证过,纯粹以灵力进行的手入,对刀剑男士而言究竟是具备何等刺激性的一件事情的存在。 故而在鬼丸国纲表现出这种异常的一刹,他们便意识到,鬼丸国纲绝对是被大典太光世刻意不作收敛的,灵力中自带的雷属性特质给逼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但是吧…… 虽然大家大概知道你是不忿于鬼丸国纲又一次完全没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所以才故意这么做……但是吧,就,真的,你这真的很像是小情侣生闷气,于是当众,做出看似惩罚实则调情的行为啊大典太!你这根本不是在惩罚而是单纯的在…… “表面看起来没大事,但是这里,镐地内部,出现了些裂纹,你自己没感觉到吗?”并不知道有人和刃已经完全歪曲了自己这么做的本意的大典太光世只是皱着短细的眉,面容更显凶恶的同时也多少带了些严厉的斥责意味,“还是说,我不动手,你就打算瞒着?” 鬼丸国纲眼神飘忽,最后硬着头皮一样小声的做出了回答,“不碍事……之后也没打算用本体战斗……” “但是本体上的伤势会反馈到躯壳之上!如果不是察觉到你脊椎附近的肌肉异常……”大典太光世完全没有放过鬼丸国纲的意思,说话的语气比之前更是严肃且强势了不止一倍,“你知不知道,再严重一点,你很可能就要瘫痪了!” “也……也不至于……”鬼丸国纲期期艾艾的小声说道,“以前也不是没有……没什么大感觉在的……” “没什么大感觉?”大典太光世几乎要被气笑了,“开什么玩笑?你明明比谁都要……你的神经出问题了?” 从鬼丸国纲的态度里察觉到这人似乎又瞒了另一重事情的大典太光世,不由得加大了向鬼丸国纲本体内灌注灵力的速度,以及灵力本身的强度,于是鬼丸国纲的神色便跟着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原本只是攀着层薄红在苍白的皮肉上,如今却转变为了一种不正常的潮红,而同时,鬼丸国纲难耐的抿住那对染上了些微红的,颜色浅淡的薄唇,意图借此将一切咽回腹中,却仍旧不受控制的,从喉间溢出了几声破碎的呜咽。 “?不是,大典太你……”小次郎下意识的就想阻止,但紧接着他就因为从鬼丸国纲唇边溢出的黑血,而停下了原本要说出口的谴责,转而无缝衔接一般的,变成了对鬼丸国纲的质问,“鬼丸你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中的毒?!” “唔……咳……”在大典太光世几乎称得上暴力的注入灵力操作,以及目光愈发阴沉的注视下,鬼丸国纲终于是没能继续忍耐的,张口吐出了一摊其中混杂着不明固体的,黏稠黑血,同时含混的,说出了困惑,“中……毒?” 多少有被呛到的鬼丸国纲连续咳了好几声,方才将残留在食道内的黏稠液体尽数咳了出来,但他却也是有些茫然的,对着地面上那摊黑色的血看了半晌,才终于恍然大悟一般的,喃喃出声,“原来是,中毒吗?” 恍然大悟之后,便是自心底升腾而起的,足以称得上忿怒的火焰,“怪不得……明明是一场足以品味的厮杀,最后却连血都没能为之升温……原来是中毒吗……还以为是,习惯了痛楚,所以相应的,也一并挑剔起来了……结果竟然只是……” 鬼丸国纲似乎是想嗤笑,但最后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是静默的凝视了一会儿那摊刚从口中吐出的黑血,随后才再度开口,“中毒时间……大概是那场雨吧,很隐蔽的手段,如果再晚些时候,说不定不只是痛觉神经的麻木,光世的雷打在身上也没感觉了吧。” “那场雨?我就知道,能让那群蛇人变得那么难杀的玩意儿肯定除了灵力以外还有别的狠活……但为什么只有鬼丸你中招了?”鬼丸国纲这么一提,立刻便回想起了刚离开没多久的那场大雨的小次郎低声骂了几句,但同时又有些困惑道。 “还能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只有这家伙受伤,而且还是那种程度的贯穿伤啊,”同样回忆起了那场雨,但更多的画面是令他心脏骤停的,鬼丸国纲把自己撞了个血窟窿出来的场景的一文字则宗咬牙切齿,“我们也就是体表淋点雨,他可是从内到外都浇透了啊。” 好不容易淡忘了鬼丸国纲顶着重度失温的状态把自己撞上敌人的武器整了个贯穿伤并大出血的小次郎,在一文字则宗并非刻意的提醒下,又一次血压飙升,“说得很好但下次别说了……重度失温加贯穿伤加大出血还让有毒的雨水把内外都浇透了……” 当了二十多年医生的本能在小次郎的脑袋里已经快叫成开水壶了,“不是……你是想证明自己有多难杀吗鬼丸国纲?!” “……没有,只是当时,不太清醒……”鬼丸国纲嗫嚅着,在‘其实我当时冻傻了脑袋不好使跟制杖差不多’和‘是的我有自毁倾向所以下意识就那么做了’这两个选择中,本能的选择了前者,“下次……下次尽量不会……” “你还想有下次?!” “但是,多刹迦比我们先到聚居地,所以为了营造出适合他战斗的主场,他肯定会选择影响天气……” 第14章 一场清洗(五) 多刹迦睁开了眼睛。 于是颜色暗红的,灼热的血,便自他赤色的蛇眼中溢出,顺着面颊滑落,滴到了地上。 灼热的鲜血落到了盘坐着的多刹迦身下的土地上,却并未将本就有些湿润的土壤进一步浸湿,而是如同某种高热且又携带着极强腐蚀性的液体一般,甫一落地,便制造出了嗤嗤的声响和缭绕的白烟。 几个呼吸间,那落下来的血,便将那一片姑且称得上肥沃的土壤烧灼成了苍白的沙砾,而到了最后,上面还有一滴没有完全消耗干净的,深黑且黏稠的,失去了温度一般的血珠,滞留在沙砾之上。 “……还真是……”下意识的,吐出了一句嘶鸣,接着便是更多颜色暗红的血,从那对赤色的蛇眼以及口鼻处溢了出来,但却还没来得及从面上滑落,便被多刹迦用手自面上抹去,又以从掌中燃起的赤色灵力,一把烧灼了个干干净净。 “……难堪……倒也有些本事……外来者,只可惜囿于此身之孱弱,也只能在受限范围内,同你做过一场了。” 多刹迦一边低声自语着,一边自地面起身,那身赤色的裹裙明明随着主人一同挨着了潮湿的泥土,却并未染上半点的尘埃,依旧是那颜色分明的鲜亮赤色,一如多刹迦的灵力一般,张扬而又明艳,却带着难以忽视的高温与猛毒。 “多刹迦大人……您……”跪伏在一旁的足轻近乎惶恐的,将自己的脑袋低得更深了些,几乎要把整个人埋进土里,“您的身体……” “无妨,火祭准备的如何了?”赤脚踩在土地上的多刹迦,对自己仍在溢血的口鼻与眼角浑不在意,只是在这些血液即将从面上滑落时,才会伸出手去,将这些液体揩尽,“在那些外来者抵达之前,务必把战场清扫干净……” 颜色靛蓝的细长舌头,自唇齿间吐露出来,而末端则黏附着薄薄的一层,与舌头颜色近似的靛蓝色的,腥甜毒液,“虽然和作为表亲的阿修罗们大不相同……但是难得遇上这样好的对手,又怎么能……不心潮澎湃呢?” 嗬嗬作响的,阴鸷而又乖戾,如同窃笑,又好似咒诅一样的声音振动声带,自喉间溢出,赤色的蛇子从一旁赶来的,并非蛇人们常见的足轻装扮,而是类似于多刹迦装束的苦修者手中拿起了自己直径有一臂长短的查克拉玛,将舌尖的毒液轻缓的,涂抹在了环刃的锋刃边缘。 “去吧,为我作火祭,向大天祷祝!向阿耆尼祷祝!向因陀罗祷祝!向苏利耶祷祝!向火中的三位上主祷祝,以此为此战的加护……”细心处理着自己武器的多刹迦并未抬头,只是向下吩咐,“在大战前礼赞上主,以得到庇护……这是符合正法的行为,还不快去!” 在呵斥声中,苦修者们拎起三叉戟,以末端敲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又有腰间束带的披发者手持达玛鲁鼓或维纳琴,奏起神圣的乐曲。 这些修士围成偌大的圆圈,在正中开掘出的巨大祭坑处燃起祭火,高声赞颂着大天及多刹迦指定的那三位上主,并多刹迦自身的名讳,随后抛洒起神圣的姜黄粉,以此作为供物。 “难得的好天气……正适合清洗屋子,就以敌人的头颅还愿罢……”从喉中吐出嘶鸣的蛇子收回了自己的长舌,而在雷电般金色的纹路外侧,又镀上了一层妖艳的蓝紫色的环刃则在蛇子的手中闪着诡谲的光,“毕竟,难得母亲来了这般兴致,意图打扰的,都必须付出代价才行。” …… 蛇人的身体构造,与人类相比,有着很大的不同。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和人类无异的模样,但蛇人的脊椎要比人类有着更多的椎骨,也同样因此,生出了比常人更多的肋骨与其他的骨骼。 所以当使用手中的太刀破开血肉,切入内部的刹那,如果没能第一时间将蛇人的生命终结的话,就很容易得到一个,被濒死的蛇人反过来用自己的骨头卡住刀刃,并以嘶鸣呼唤其他蛇人来趁机攻击的结果。 但只要在本体上,稍微缠绕上一些灵力,这个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鬼丸国纲和完全是被硬练出抗性的大典太光世一样,抗住那颜色赤黑的灵力中裹挟着的恶意,与其宛如强酸又好似剧毒一般的,可怖的腐蚀性和侵略性。 鬼丸国纲自己是完全习惯了的,毕竟无论是回荡在耳畔的指责与唾骂,还是偶尔会翻涌上来的,属于过去的某些碎片残响,对他而言都是司空见惯——等一下,说起这个…… 鬼丸国纲推刀将一个蛇人从腰际切作两半,同时有些茫然,又有些急切的,将那只血色的眼睛望向了一旁正在用雷电烧烤蛇人的大典太光世,“药……有带药吗?” 大典太光世动作一顿,随后多少有些凝重的望了过去,“你不能继续……你的服药量不对劲,不能让你继续这样无节制的吞服药物……” 鬼丸国纲的手指略微发颤。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带着些逐渐蔓延上来的焦渴与眩晕。 虚弱,不应该出现在此刻状态正佳的身体上的虚弱,从躯干开始,向四肢蔓延,但同时又有一种古怪的力量从仿佛略微失控一般颤抖着的肢体中生出,将意识所要做出的判断打乱并揉成乱七八糟的一团。 ‘我在干什么?我在哪里?我该做什么?闭上眼?还是握紧刀?’ 混乱的思绪从心底涌出,将意识绞作困惑的一团,重叠的幻象与嘈杂的声音开始反复的出现在眼前与耳畔,以种种扭曲且不堪的模样,意图打碎那好不容易有了些恢复趋势的自我。 想要呕吐,想要蜷缩,想要大喊,想要痛哭,但是最后却一个都无有可能做了出来,因为身体永远比意识更加坦诚的,率先做出了决策。 缠绕着颜色不祥的灵力的太刀向前挥斩,切断了意图阻挡的武器,随后切开表面的护甲与其下的血肉,将可能的生机尽数以本质暴虐的灵力摧毁干净。 无需思考,如同本能一般,踩在地面上的足趾骤然发力,推动身体半旋起来,将肘尖对准了身后蛇人传出心脏跳动声音的位置,以被灵力裹缠的手肘,将心脏彻底震碎。 血色的眼瞳陷入了仿若无意识一般的,瞳孔散大的境地里去,但与之相对的,则是展现出纯熟技巧的,精准而又高效,毫无同情与怜悯可言的,冷酷的带来平等死亡的,杀戮机器。 …… “时母迦梨……居然是真的,真的有难近母之怒火,寄宿于那身躯之上……”在等待祭祀完备的同时,也借着派出去拖延时间的那些蛇人足轻的耳目,来观察外来者的多刹迦,有些难以置信的吐出困惑,“但怎么会……” “萨克蒂女神无可能化作男相,而大天更是不会有这样的化身……如此殊胜,却又如此亵渎……究竟是……”随着祭祀的进行,身上那些蛇类的特征逐渐隐没,只留下和常人无异的外貌以及额头上以骨灰抹作的三条代表大天信徒的横线的多刹迦,一时间有些怔愣。 但很快,这丁点的怔愣便被抹去,转而替换成了忿怒与欣悦,“是吗……是啊……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贪婪,渴求,欲念,在这一刻,出现在了多刹迦赤色的眼中,“好敌人……当真是好敌人啊!竟然将如此大礼送至了我的面前……若能从中开悟一二,传回本体,或许也能得以解脱,摆脱于轮回终末死亡的结局……” 多刹迦愉快的笑着,唇角上扬,露出尖锐且参差的牙齿,“不亏……不亏啊,若真是如此,只这一遭便值回所有,陪母亲与姨母进行的这一趟短暂旅行……还真是,令人大有收获啊。” …… 冷,仿佛从骨髓深处蔓延出来的冷意,令关节僵硬,且无意识的颤抖着肢体。 但同时,却又觉得热,好像被架在火上烘烤一般,自体表蒸腾向内部的热。 混乱,一切都是混乱的。 鬼丸国纲分不清也无从得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因为眼前的一切都如同模糊的色块,摇晃着,在视野内形成扭曲的图像。 铁锈的味道从咽喉处向上蔓延,在口腔里逐渐变得愈发浓郁腥甜,几乎要令人产生口中实际上含着血的错觉。 然而嘴巴里却只有干燥的焦渴,连津液都吝啬在这唇齿间出现,润一润焦灼的,几乎要龟裂的喉咙与唇舌。 眼球高速且无规律的转动着,却并没有刻意的去捕捉身旁接近的身影,因为其他的感官自会替他将接近的恶意标注出来,以供他或是挥刀,或是摆臂,将生命从中掠夺干净。 不应如此,不应如此…… 像是虚妄一样,分明是呐喊,却轻飘到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在战斗的间隙,飘进耳朵里面,给迟滞如生锈的意识带来困惑。 什么……不应如此…… 没有回答,或许是因为意识并未真的,驱动已经完全和自我脱节的身躯,开阖那已然干裂的唇,将疑问倾诉出来,又或许……只是因为无法用言语明说,那所谓的不应如此,究竟为何。 腥甜的,略微带着些腐蚀性的液体的味道,被唇舌捕捉,于是便如同啜饮甘露,又如同牛犊吮吸母乳一般,贪婪而又不知足的张口来索取更多。 不对的,这是不对的…… 混沌的,几乎被击碎的意识呐喊着,意图从完全是自发行动的身体中夺回控制权,但此刻的反抗却多少有些孱弱……不,不应该这么说,毕竟,如果他愿意,如果他真的想那么做,这具躯壳自然会听从他的命令。 只是,只是他不想,不,应该说,即使在抗拒,但真实的自我,却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顺应本能。 恍惚的,困惑着的,鬼丸国纲五指并拢,向前突刺,于是柔软的,血肉构成的指尖,便撕裂了那层铁皮构成的轻甲,随后破开血肉,击碎肋骨,攥住了那颗跳动着的,温度比正常人类稍低,却莫名的,和鬼丸国纲的体温近似的心脏。 柔韧的触感,令鬼丸国纲无意识的心生喜悦,来自某些早已死亡,却不肯就此沉眠的,扭曲的意志,令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将那颗需要五指大张着,才能攥住的心脏,从挣扎着的躯壳内部撕扯了出来,在飞溅到身上的鲜血之中,愉快而又欢喜的,将其捏做了一团烂肉。 ‘就是这样……比起刀剑,更值得信任的,从来都是自己的躯体,不是吗?去吧,去罢!将挡在面前的,将阻拦于你的,尽数撕碎!’ 癫狂的,近乎刺耳的尖锐笑声,伴随着狂气的言语,在耳畔回响,脱节的精神并不能准确的理解言语的含义,只是下意识的,因为确实因此感到欣悦,而照着语义去执行。 但,要弃刀不用吗? 答案为否,纵然血肉之躯即为武器,但作为此身的本体,已然被赤黑的灵力浸染,污秽了的太刀,也需要得到清洗才行。 但在缺乏像之前的大雨一样便利的水源的现今,能找到的,能充作替代品的,理所当然,能且只能是,敌人的鲜血。 于是便欣悦的,欢喜的,再度扬起刀刃,切割开在附着了灵力之后,便脆弱如同草纸一般的躯壳,以获得新鲜的液体,来洗涤手中的刀剑。 “来……”含混的,只能隐约辨别出含义的嘶鸣振动声带,自唇齿间吐出,苍白的皮肤已经尽数被鲜血染红的男人,无意识的展露出浅淡却真实的笑容,带着快慰与不满足的渴求。 “清洗……一切!”血色的眼底再度浮现出并不威正,只显得妖邪的金色,同时隐约的,又有三眼十臂,肤色靛蓝而手持诸多武器的女性虚影,隐约的自身畔的阴影之中,狂笑着浮现。 第15章 一场死亡(一) 并不愉快。 鬼丸国纲如此想着,甚至多少有些泄愤意味的,加重了击碎头颅的拳头的力道。 蛇人,蛇人。 受那一群龟缩在波陀罗之界的爬虫的信息扰动所诞生的,连半点娜迦血脉也无有,只是受到了信息的影响而被扭曲成了这番姿态的,被篡改后的生物。 一群毫无自我可言的,不过是徒具其形的,被影响了的可悲之物。 从那一双双黑底红瞳的蛇眼里,并未窥见任何属于人的自我意志,只看到了与野兽如出一辙般的贪婪狞恶的鬼丸国纲,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从这样的战斗中觅得哪怕一丝的兴味。 毕竟,没有任何战斗技巧可言,只是自顾自的狂热着,怀抱着拖延时间的想法,便前赴后继的冲上来受死的野兽,虽然的确并不难对付,但属实是有些讨人厌烦。 尤其是,鬼丸国纲此刻,正处于骤然停药的戒断反应,以及与某些并不安分,意图逃脱的家伙的争斗之中。 从实验室中出来的这具,经过无数的堆料和事到如今也绝无可能再成功第二次的诸多改造的躯壳,本来就有着超越常人,若是真正的全盛时期,甚至比刀剑本灵那以纯粹灵力构成的躯壳还要离谱的身体机能。 虽然中间曾一度因一些鬼丸国纲自己都无法回忆起的事故,还有年龄以及并未及时处理而落下的诸多旧伤,和卧底时期的种种折磨而惨遭削弱。 但如果只论代谢能力,即使在未被大典太光世用灵力将躯壳恢复至那经历事故后的全盛状态前,鬼丸国纲也仍旧是远超常人的卓越。 但这卓越的代谢能力,却并非什么时候都是好事。 同样剂量的药物,放在正常人身上能够生效,但在鬼丸国纲身上,却是用不了几分钟就会被代谢干净的无效剂量,但如果仅是如此,只需按比例增加的药物,却也不至于形成如今这般可怖的戒断反应。 真正迫使鬼丸国纲做出毫无节制的,大量吞服药物的行为的,是因他那强横的生理机能所以得以在最短时间内产生的,抗药性。 所以不得已的,鬼丸国纲开始吞服过量的药物,只为了能达成和普通人吃下正常剂量药物一样的效果。 然而这样的行为,虽然保证了长时间内的血药浓度维持在有效范围内,但瞬时的血药浓度却也无可避免的,达到了一个异常危险的数值,并由此衍生出了诸多因过量服药而显现在此身上的危险症状。 而首当其冲的,莫过于如今,哪怕只是迟了一时片刻再服药,都会以最激烈的方式反应在这具躯壳上,并因为如今的鬼丸国纲甚至得不到哪怕一片迟来的药物来作缓冲,所以愈演愈烈的,戒断反应。 从骨髓深处向外漫出来的冷意,以及自外层皮肉向内渗入的灼热,二者此消彼长的,在这具躯壳上反复的争斗着,不肯相让的厮杀着,欲要占据被感官感知的上风,于是难耐的疼痛便因此而生,盘桓在肌肉与筋骨之间,撕扯着酥软疲惫的神经。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运动,都有如同刀割一般的尖锐痛楚,密密麻麻的从四肢百骸处渗透出来,仿若意图将此身绞作糜烂的碎肉一般。 肺部好似吸入了大量的火炭一般,炽热的感觉灼烧着每一处肺泡,每一次舒张都是在自我折磨,恍惚间甚至能嗅到骨肉焦烂的臭味。 而胃袋则产生了如同吞下铁石一般的沉坠感,产生饱胀般疼痛的同时又向下拉拽着脏器,而胃酸则异常的大量分泌,意图将那如同错觉般的异物消化,又像是试图将饱受痛苦折磨的自身消融殆尽。 嘈杂的幻听并杂乱无章的幻视,一同将感官包裹扭曲,肢体末端则不自然的震颤着,连带着神经也一并的僵化。 焦渴自心底萌发出来,催促着喉头滚动着,去吞咽那落入口腔的,味道腥甜,又有些腐蚀性的液体,但同时又有酸苦的,混杂着铁锈味的液体,随着吞咽的动作从舌根处向上漫出,呵斥着躯壳将那些并不甘醇也不洁净的液体尽数呕出。 想要呕吐,想要蜷缩,想要尖叫,想要摧毁并砸碎眼前的一切……诸多戒断反应造成的症状与因为没有服药而失去抑制的精神异常在这一刻撞车,近乎将意识中的所有都扭曲恶化成了无法理解的怪诞图景。 ‘真狼狈啊……但不可以……不可以失控……’自嘲一样的,在心底强调着,涣散的血色眼瞳竭力的,从被形态斑斓的扭曲幻觉所占据的视野中,寻到了真实世界的边角,于是破碎的精神便借此强行的,将自身的位置与现状艰难的锚定。 于是表现在外的,就是鬼丸国纲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破绽与异常可言的,缄默而又高效的杀戮行为。 然而本能的,被某种寻不到来由的惶惑攥住了心脏的大典太光世,却频频的在杀死那些并无自我可言的兽类的间隙,将忧惧的目光,投向了目前为止还毫发无伤,理应不被自己担忧的鬼丸国纲的身上。 但在鬼丸国纲刻意的遮掩下,即使是因两人之间密不可分的联系而隐约有了些对鬼丸国纲异常的猜测,大典太光世也无法从那浑身染血的男人身上,窥到被掩藏起来的真相。 位于鬼丸国纲背后的,那座颜色艳丽而又精致神圣的坛城,此刻正随着他肌肉的隆起与发力而扭曲着,而三眼十臂的漆黑度母相,则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的,从坛城之底显露形象,意图将恶孽从那被镇封的容器中启出。 但是,不可以。 模糊的,混乱的意识,在之前那番于内心深处做出的强调的作用下,果决而又冷硬的做出了判决。 “只有这个……不行……我不能……”含混的,混杂了不同语言的声音在喉咙里挤作一团,于是在仍旧在夺取生命,仍旧在杀死些什么的恶鬼,自那只涣散的几乎要完全被金色所侵蚀的眼里,倒映出了怒目圆睁,不满的践踏着地面的,度母的形象。 手持金刚杵、三股叉、弓箭、莲花并环刃等诸多武器,身如焦炭却又好似靛蓝的度母面目狰狞,颈上戴着的骷髅串作的项链与五彩的花环,几乎要垂到膝上,滴着血的靛蓝舌头则从尖锐的齿列中伸出,耷拉在度母蓝紫色的唇上。 那一对裸足激烈的践踏着地面,持着武器的臂膀也挥舞着,意图将阻拦自己的一切都推倒粉碎,而随着度母的行动,便仿若有无尽业火随着她的动作燃起,裹挟着令人心悸且无从分辨真实的,恶意与孽力。 在那尊度母之前,鬼丸国纲渺小得如同一只蚂蚁,可他对此却无有任何的畏惧,只是以那只涣散的,几乎完全被并不威正的妖邪金色所占据的眼瞳,定定地,望了过去。 望向那尊并不存在于现实,而是位于支离破碎,且大部分代表自我的血色都被妖异的金所吞噬的精神之中的,体型巨大的度母。 “容不得……你作乱……”含混的词句自口中吐出,捏住蛇人喉咙的手于是也跟着收紧,直到一声脆响终于如愿的响起,方才收敛了仍有些僵直的指掌间的力气,“已经不是……神的时代了……” 像是浑浊,又像是清醒,浑身染血的鬼丸国纲凝视着眼中映出的那尊度母,神情平和而又稳定,但动作的暴戾,却远胜过那还在忿怒舞蹈的大时母。 挥掌,击碎阵笠与其下的头颅,随后摆臂,以指尖切割开蛇人的咽喉,并勾起手指,从中扯出柔软的气管与食道,以这触感柔韧的器官为绳索,拖拽着只能发出些嗬嗬声响的蛇人来到身前,如同挥舞流星锤一般,在那管状的存在彻底破碎之前,把人掷向了对准自己的武器。 并不需要如此。 纷乱的意识含混的,做出了提醒,向他劝诫并提醒着,过于凶暴的行为将有暴露出此身如今身处异常的风险。 无须忧虑。 然而在破碎的精神之中,摇摇欲坠的人影,却如此的,对己身的本能所做出的提醒给予了回答。 利用残虐的手段炮制出尖锐而又可怖的哀嚎,借此掩盖肺部发出的,如同破旧风箱一般粗沉的喘息,近乎大半个身子都伏在尸骸上的,血色的人影,有些艰难的压下几乎要自唇齿间流出的酸苦液体。 随后他便以看似游刃有余的不紧不慢,实则拼尽全力的姿态支起身子,在以小幅度的侧身躲过了自身后刺来的长枪后,抬手攥住了那黝黑的长杆,动作蛮横且粗暴的,将其自蛇人的手中生拉硬拽了过来。 “有些……烦了,迦德卢之子,名为多刹迦的娜迦啊……”头也不抬的,将手中的长枪投掷了出去,那尖锐的枪刃,足足击碎了三颗头颅,才最终只是将第四个钉死在了地面上,而在半闭的眼帘之下,已经呈现出毫无杂色的纯金的眼瞳里,则含着满是恶意并诸多不耐的情绪。 “你便只有这种程度吗?”短暂占据了上风,于是得以借此容器的眼瞳向外瞥视的,三眼十臂的大时母,眸光暗沉且神情讥诮,言语间多有些不似鬼丸国纲的尖锐刻薄,但因为使用的是蛇人的嘶鸣之语,所以姑且还未曾被听出些异样。 “只有这种程度,可无法得到解脱,只有这种程度,可得不到正法认可,多刹迦,蛇之子哟……”轻缓的,像是告诫又像是嗤笑着其痴心妄想的欲求的嘶鸣从口中吐出,呼唤着仍在祭火之前的蛇子的名字。 男人动作轻缓的舒展着腰背,那座覆在他背上的,制作精美的曼荼罗,如今已经被三眼十臂的度母摧毁了大半,从原先的颜色鲜妍,正逐渐的转做似是漆黑又好像靛蓝的,狰狞的度母模样。 然而就在那手持诸多武器的度母形象彻底成型之前,一座巨大的,表面燃烧着灼灼火焰,形似莲花的巨大轮盘,却骤然间收敛了四周被度母驱赶打散的颜色,自边缘处开始染上血色的同时,转动着,碾向了那含着大忿怒挥动了武器的度母。 大时母于是发出了无声的尖叫,于那苍白的脊背之上,面目狞恶的欲要向外挣脱,却被那好似莲花的巨大轮盘死死的压住碾磨,无从解脱。 暴怒将那瞳中的金色激荡起来,几乎要从其中点起灼目的火来,但却被早有预料的鬼丸国纲以一次短暂的闭目压下,等到再度睁眼,那眼中便只有纯澈的血色,微微的荡漾着。 “想从此身上求得解脱之法……”意味不明的,念着那自本来指向了大天,却因为距离和半同名的缘故,被此身截下的火祭中所读取到的信息,鬼丸国纲伸手抹去了些沾染在那苍白面上的血迹,将那一抹比之血色要更为鲜妍的,缀于眼尾的红,显露了出来。 对于药物的渴求依旧在折磨着这具处于戒断反应之中的躯壳,但鬼丸国纲只是用自己的意志力,将那份渴望并诸多不堪的反应,强行压下,仍旧若无其事一般的,对至今没有露面的那位蛇子说完度母未尽的讽刺:“便亲自上场厮杀罢!只驱使这种野兽出来作怪……” 细微的弧度,出现在略微上扬的唇角处,在同黑女神的争斗中,取得了暂时的,阶段性胜利的鬼丸国纲,只想着趁此良机,尽早把麻烦的事情尽数了结,好为自己留出足以跟大典太光世讨价还价一般,索要几片算不上过量的药片以作戒断反应的缓冲的时间。 所以自然的,那语气便只能说得上是恶劣且不太寻常,额外加重了总是忍不住在任何一个能算得上间隙的空档,下意识去关注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内心的不安与踌躇。 “可不是遵循正法的行径……怎么,有那寻求解脱的贪欲,却无有,领受死亡的觉悟吗?”虽是阶段性的胜利者,但到底还是受了那度母的影响,于是自眉目间隐约生出了凶戾的男人低语着,嘲讽着,“来!多刹迦!来!别让我看轻你,并你那母亲迦德卢去……” “踏上前来!领受这场死亡的教诲!” 第16章 一场死亡(二) “什么生灭?什么解脱?乞叉底,你到底在说什么?!”虚无僧装束的人急了,于是连声质问道,便连遮住头颅的天盖笠也不甚安稳的起伏着,“勿要打那些哑谜!你知我对密宗学问了解不多……便勿要说些隐喻的话来!” “要得了……要得了……”然而乞叉底只是哆嗦着,颤颤巍巍的俯下身去,以手掌胡乱的,将眼前的坛城推倒,变作一堆散乱的沙土去,“上师……本尊上师……且教我罢……教我该何如应对……” 似是谵妄又似是癫痫发作一般,乞叉底的四肢胡乱的抽搐着,而嘴唇也跟着变成了绀紫的颜色,那头梳理整齐的头发因他癫狂无序的动作而散乱下来,却并无黏连的意思,只是松散而又蓬乱的,垂在他的两侧脸颊。 “上师……上师呀……”伴随着好似乞求一般的呢喃,似哭似笑,像是得了大欢喜,又像是见了大恐怖一般,扭曲而又混乱的表情,便出现在了那张清俊的脸上,将其扭作了可怖且无可理解的丑陋一团,“您教我如此……您叫我如此……” 乞叉底于是便伏在了地上,摸索着,从坛城被摧毁后的残骸里,翻出了几粒不应存在于此的石子,像是欢喜又像是忧惧的,将其拢在手心里祝祷了一番,随后掷了出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急,以至于虚无僧根本无从阻拦或理解乞叉底的行为,那一度曾陷入令虚无僧感到震怖的,癫狂之中的单薄身影,便已经停止了动作,只神情恍惚而又神色惨淡的,望着地上那几粒被自己掷出不久的石子,久久未能吐出半个字来。 虚无僧有心发问,但直觉却拦住了他,不教他开口,直到乞叉底仿佛被抽走了骨头一般的萎顿下来,那阻拦他询问的直觉方才隐匿了起来,然而却未等他说出自己的疑问,像是骤然间被抽走了精气神的乞叉底,却先一步的,开口说话。 “抱歉……师兄啊,我知你刚从一轮巡视中归来,只是……只是师弟我也无有法子了,且先宽恕我罢,我自本尊上师处得了预示,替师兄你打了卦……”那双眼睛已经不复之前的澄澈,而是浑浊且近乎惶惑的,望向了眼前的虚无僧,“你须得去……” 乞叉底话未说完,便称得上苦痛的抽搐着,同时又撕心裂肺般的咳嗽了起来,黑色的血块并蠕动的,或白或红的肉虫,就一并自他的口中被呕了出来,在沙土的地面上散发出不净与咒诅的气息。 虚无僧于是连忙上前几步,伸手去搀扶那伏在地上的身影,却反而被对那自口中呕出的秽物浑不在意的乞叉底伸手,死死的扯住了衣袖。 “去西面……师兄,去西面……勿要生疑也莫作迟滞……师兄,便需以最快之速度,赶往西方,去见证……见证那一场清洗,去见证,见证那一场死亡……” 乞叉底那不知缘何变得枯瘦的手掌,此刻正死死的攥着那一截衣袖,明明声音与语调都十分激昂,可若细究却能看出,那仿佛一松手就会迎来什么可怖的后果一般,因此自眉眼间流露出的,乞叉底自己似乎都完全无所察觉的,兼具战栗与胆寒的恐惧。 “师兄……师兄……你须得去……你须得……去……”然而还未等虚无僧说些什么,乞叉底的声音便逐渐微弱了下来,连带着浑浊的眼球也跟着黯淡下来,最后整个人垂下头来,再无生息,只有那一双紧紧扯着虚无僧衣袖的手,从始至终都未有放松的意思。 虚无僧于是叹气,同时伸出未被攥住衣袖的那只手,安抚性的拍了拍那只死活不肯松开的枯瘦手掌,“我知道……我知道了,乞叉底,无需如此……无需如此啊,我会去的,既是你本尊上师教你打卦得出的结果并缘法,那我自然是要遵循的。” 说来也怪,只这虚无僧的话语才止,那只死死揪着他衣袖不放的手掌,便松了力气,落到了地上,连带那具躯壳也一同无甚声息的,倒伏在了地上。 “唉……真是麻烦,乞叉底……”虚无僧看着倒地的乞叉底,一度有些想不管了事,但最后他到底还是没真的狠下心来,而是伸手将人扶了起来,靠在了墙边上,“你这事儿……就等你醒来自己处理吧,我这才结束巡视,还没等歇上片刻,就又被你支出去干活儿……” 头顶天盖笠的虚无僧叹着气,复又走向了充当门扇,挂在那门框处的草帘,“那我便依你所言,去西边见证你所说的清洗与死亡罢……唉,说到底,这如火宅一般的世道,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了结呢……” …… 令人失望。 忽然的,有这样的念头,从心底里冒了出来。 鬼丸国纲说不上自己到底在失望什么,是对那挥舞着环刃的身影虽然矫健,但却并没有压倒性强大的力量失望,还是那直径足有一臂长短的环刃上,除了金色的,象征着空界之火的因陀罗的雷电纹路外,还镀着一层蓝紫色的妖异毒素失望? 或许都有,或许都无。 鬼丸国纲只知道,他所期待的,难近母所期待的,被抛却的神代残余们所期待的,均不是这样一场,毫无悬念可言的,双方实力并不对等的战斗。 这不对……这不对!只是这样而已……只是这样而已?竟然还敢妄想得到超脱之答案?开什么玩笑?! 忿怒,滔天的忿怒,便如此的,在心底燃起了熊熊火焰。 纵使先前曾一度被鬼丸国纲的意念所化作的,那座起镇压效果的悲愿金刚坛城,骗去了大半的精力,以至于之后在猝不及防下,被鬼丸国纲那本已被撕碎却又重组成燃烧莲花大轮的意念碾磨着形体,并撕扯吞咽下残存的精魄,却也并未忿怒至此的难近母此刻,勃然大怒。 身为自末法时代存留下来的,本应将迦梨时代的一切都烧作劫灰,好重归至完整之由伽,却被生出了自我意识的世界所阻挠了履行此身理应执行之职责的,被尊为难近母的女神,自被世界驱逐以来从未生起如现今这般磅礴的怒火。 那磅礴的忿怒甚至令那滴血的靛蓝舌头都不再耷拉在外,而那一口尖齿则在怒火的驱使下死死的咬紧,在几乎要将那满口牙齿咬碎的同时,又几乎要从牙缝中渗出血来。 “竟敢……如此……嘲弄于……本女神……”明明精神与形体都被鬼丸国纲的意念所化作的燃烧莲花大轮消磨着,但仍不肯就此沉寂,回到沉睡之中的度母,此刻却竟然主动的,松开了除却祂抵抗着徐徐转动的燃烧莲花大轮的手臂外,其他掌中所握之武器,“不可……饶恕!” 度母的三眼一同在眼眶内转动着,最后将忿怒且满怀怨憎的目光,投向了压覆在身上的那座好似从始至终都未受影响一般,只是自顾自的缓慢转动着,在碾磨被压在其下的度母的同时,又缓慢蚕食着那些自度母身上脱落碎片的莲花大轮。 “汝……在看吧!吾以不反抗为酬劳……将那竟敢妄称为吾夫君之信徒者,施以极罚!”阴狠冷厉的话语自不再是纯然的金色,而是大部分都重归象征鬼丸国纲的血色笼罩下的,破碎的精神之中响起,“吾不能忍受!不能忍受这等贪婪却又无力之徒,竟敢觊觎此等殊胜之密!” 燃烧的莲花大轮毫无反应,只是仍旧缄默的,沉寂的燃烧着,旋转着,将难近母的一切具都绞在轮下,细致的碾作能够被那莲花大轮充作催发燃烧的养料而吸收的残破碎片。 然而度母却从这毫无反馈的沉默中领会了什么,露出了怨憎而又狠毒的狂笑,收回了扛着那燃烧莲花大轮的手臂,任由再无阻拦的大轮迎头砸下,将自己碾作了齑粉,“好!很好啊!那便去吧!去授予死亡!去用仇敌之血,清洗这污浊世间!” …… “只有这种程度……可不行啊……”站在众多持三叉戟的苦修者,并祭祀完毕,于是手持起金刚杵的乐师包围之中,才屠尽了那些被驱使着拖延时间的野兽的鬼丸国纲神色平静,凝视着那个刚得到了赐福,于是脉轮俱是金灿灿的,散发着圆润如意之光泽的赤色身影,“拖延时间,只是为了火祭?” 那只血色的眼睛逡巡着,自那攥着环刃的赤色身影身上鼓胀的肌肉,与蓬勃的气息,以及对方掌中那直径足有一臂长短,除了金色的,象征着空界之火的因陀罗的雷电纹路外,在锋刃处又额外镀着一层蓝紫色的妖异毒素的环刃上扫视过去,最后得出了失望的结论。 “若不是这赐福的气息过于显眼……倒真是让人怀疑,你到底有无几分对你所侍奉之上主的诚心。”无需太多时间,便得出了对方虽强,但强度却也有限的结论的鬼丸国纲,多少是有些感到无趣的,摩挲着掌中持握的,革包太刀的刀柄。 “嗬……徒逞口舌之利罢了……”多刹迦只是冷笑,受领了来自上主的赐福后,感受到此身之力量暴涨——虽然也只是从原先不足本体十分之一的程度,终于上升到了十分之一罢了——的蛇子,此刻便信心十足。 尤其是对面这外来者刚刚才被派出去的,那成队的蛇人们消耗了体力,如今更是只除了那张眼尾发红的脸尚且算得上干净以外,其余的部分俱都染满了血污,说不得有几处伤口在那身上。 “就是你方才在那边叫嚣,看不起我的母亲迦德卢,又要求我上前来领受死亡?”靛蓝的细长蛇信,从那赤红的唇中吐出,须发与眼眸尽皆赤色,而肤色古铜的壮硕蛇子哂笑着,从口中吐出阴鸷的嘶鸣,“瞧你如今这样子……怕是连站都站不稳了吧?” 话虽如此,但多刹迦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甚至于攥着环刃的手更紧了几分,蛇类敏锐的感官再加上如今暴涨的实力,让他轻易便从眼前那个看似鲜血淋漓,实际上身上大半的血味都来自蛇人的男人身上,捕捉到了令如今的自己也仍旧有些心悸的,来源不明的威胁感。 但终究,贪婪还是打败了理智,让多刹迦内心深处,那份对于成为原人,获得超脱的渴望占了上风。 ‘反正在这里的只不过是一个念头,即使真的不小心死了,也不会对远在须弥山的本体造成什么影响,不是吗?’恍惚间,似乎有这样的声音在心底一闪而逝,让多刹迦坚定了动手的决心,而鬼丸国纲,却只觉得这名为多刹迦的娜迦,多少是有点不知死活在的。 在鬼丸国纲那只由于答应了度母,于是虹膜里又一次掺上了金色的眼里,多刹迦身上缠绕的业力已经浓到几乎要化作实体了,偏生被惹到了的度母在彻底松手之前,又火上浇油一般的添了把火,于是多刹迦这个赤色的娜迦,在鬼丸国纲的眼睛里,现在完全就是个大号的火把—— ——还是全身上下都在冒那种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的,跟贴图一样的廉价五毛钱特效火焰而不自知的那种大号火把。 即使是一向擅长忍耐的鬼丸国纲,在面对这种……像是,明明粗制滥造到一眼烂片,却非要说自己是玄幻片一样,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场景,他也多少有点……难绷。 尤其是被五毛贴图火焰特效围在中间的多刹迦身上的脉轮虽然没一开始那么闪亮,但仍旧在散发着金光……说实话,鬼丸国纲多少是有点后悔同意那位度母的想法了,不然也不至于被难近母以‘拿了报酬就要做事’要挟,而被迫的分享了一部分度母的视觉。 鬼丸国纲没有握着刀柄的那只手下意识的抬起,捏住了自己那因为看到这过于有冲击性的画面而胀痛的眉心,“这可真是……作孽啊……” 如此呢喃着,但鬼丸国纲持刀的手却毫不犹豫的向后挥斩而去,将自背后举起金刚杵,作势欲打的乐师分作两半。 第17章 一场死亡(三) 轻松写意,就像是,在那一次挥刀中被斩断的,不是有着坚硬骨骼的存在,而只是一根蓬松且失却水分的枯枝,又或者,一卷被卷起来的草席。 异常的手感让鬼丸国纲有一瞬间,怀疑起了被自己斩断的不是身上还残留着姜黄粉香气并腰间挂着达玛鲁鼓,或肩上挂着维纳琴带子的乐师,而是那些最初抵达出云国之时,过来袭击的活尸。 毕竟,太过轻易了,轻易到让人很难不心生怀疑。 鬼丸国纲下意识的挥刀血振,于是切实存在的,从刀身上被振落的血液,终于让他确认了那并非是活尸,而是货真价实的活物,但是,倘若是真的活物,又为何会……如此脆弱呢? 困惑从心底里生发出来,如同某种迷思一般,缠绕着鬼丸国纲那虽然因为难近母的不做反抗,而有了更多余裕,却仍旧饱受戒断反应拉扯的精神,意图将他再次拉入那片混沌而又颠倒错乱的深渊之中。 ‘还不是时候……’ 在心底深处半是警告半是强调着,鬼丸国纲用意志力将精神上的混乱与躯壳上的苦痛强行无视,随后咽下已经返到口腔内的酸苦液体,强迫自己忽视掉筋骨和肌肉不正常的酸麻酥软,以及发力时或多或少存在着的迟滞感。 ‘还能……坚持。’ 眩晕感折磨着运转迟缓的大脑,意图将眼前虽然模糊,但姑且还是能看清些轮廓的景象再次扭曲成斑斓的色块,而鬼丸国纲对此的回应只是松开了捏紧眉心的手,同时握紧了手里的刀,略微压低重心的同时无有丝毫犹豫的,旋身向着身侧劈斩了过去。 又一次的,如同斩开一张拦在面前的脆弱纸张,又好似破碎从最初时就只是随意用泥土捏就的,并不牢固也没有精美外表的陶土制品一般,那柄太刀以令人感到不安的,过于轻松的效率,切裂了金属的武器,并那看似干瘦却肌肉虬结的人体。 鬼丸国纲是清楚的,他手中所持的,那作为此身本体的太刀虽说足够锋锐,且在自身灵力的加持之下,姑且也算是斩铁断钢均不在话下,但是轻松到这个程度……很难不让人产生一些困惑。 即使从大方向上来说,这对鬼丸国纲而言甚至算得上好事——毕竟也算是加快了鬼丸国纲清理掉那些乐师并苦修者的速度,乐观估计一下,说不得他能在大典太光世他们赶到之前就结束战斗。 但鬼丸国纲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清楚自己一向是运气不好的典例,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碰到什么好事情呢? 但是没办法,他如今却也抽不出哪怕一时半晌的空隙,去看是否是自己的本体出了岔子,毕竟多刹迦虽然自难近母的视角看来,已经是完全没有人形的样子了,但那毕竟是迦德卢的子嗣,是数千娜迦中的一员。 能做出故意以自身为诱饵,好将明知是圈套,却也仍旧因为此身的状态欠佳而一头钻进来的鬼丸国纲和其他人分离的谋划……这样的多刹迦,便绝无可能,是只有勇力而无有智慧的存在。 即便多刹迦此刻已经因为业力缠身,而多少有些看不清局势,但鬼丸国纲却也无有半点小觑于他。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防住多刹迦示意下,从背后和身侧试探性攻击来的乐师与苦修者,只是如此一来…… “果然不是那么好到手的啊……不过也对,正是要如此,才配得上这份超脱的可能性……继续上!我为你们压阵,务必要从这外来者的身上,得到那份可能!届时便是劫末的迦梨时代到来,我等也有延续自身的可能!”多刹迦嘶鸣着,发出命令。 于是肉眼可见的,一层名为贪婪的绿色辉彩,便附着在了原本被赐福渲染得金灿灿的脉轮之上,将原本就足够破烂廉价的五毛特效贴图渲染得更加诡谲怪诞的同时,也更加的,令人不忍直视。 而面对这样的场景,鬼丸国纲持刀的手,甚至罕见的,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那颗被戒断反应折磨到有些混沌了的大脑甚至都清明了片刻,茫然的询问着鬼丸国纲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要面对这种从头到尾,就没有一个地方没写着不堪入目几个大字的,连杀马特都比他强的玩意儿。 偏偏就在此时,从始至终就没对鬼丸国纲放下过心的大典太光世,和对鬼丸国纲明明有同伴却还经常一个刃乱来的行为感到不满的一文字则宗,这两个基本上完全没被出云国本地环境影响的刃,终于杀穿了在鬼丸国纲算是被半故意的引来后便再度合拢的重围,赶到了鬼丸国纲的身边。 “你又乱……不是那是啥玩意儿?”和一向沉默寡言的大典太光世不同,一文字则宗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意图对鬼丸国纲的行为谴责一二,但紧接着他就被眼前所见的一切给干不会了。 一文字则宗实在是很难描述自己见到了什么玩意儿,那大概……大概是个人?虽然按出云国本地物种来看,应该算是蛇人? 但问题是,大家都穿着甲胄把要害裹严实的情况下,为什么你就裸着上半身啊?!那一头红毛和古铜色的皮肤怎么看都不像是本地人吧?!出云国怎么说也是东亚地区应该都是黄种人吧?!你这怎么看都不像黄种人啊喂! 而且你那从脑袋到小腹处那七个金灿灿的发光圆形光环又是什么玩意儿?!都已经是那种晃眼睛的金色了为什么外面还要镀一层绿色?!您是一点也不担心晃瞎别人的眼睛是吗!金配绿什么的……真的很难看啊!(痛苦面具) 一文字则宗无法理解,一文字则宗大受震撼,甚至差点因此被注意到了两刃,于是攻过来的乐师手中的金刚杵打到了脑袋。 “……多刹迦,蛇人众,至少是此地的蛇人众的首领。”虽然本人是一点也不想再看那个顶着辣眼睛神必造型的多刹迦一眼,但因为答应了大时母的缘故,所以不得不顶着那种堪称精神污染的乱七八糟视野动手的鬼丸国纲,此刻从嘴里吐出来的声音多少是有点生无可恋。 “……多刹迦?!不是……多刹迦?!”一文字则宗一边险之又险的,在真的被金刚杵打到脑袋之前向后滑步,躲过了这真落到实处恐怕能把脑浆子打出来的一击,一边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你跟我说这个……这个非主流杀马特是多刹迦?!” 短时间内实在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这个造型过于离谱的红毛娜迦,于是最终从嘴里蹦出来了非主流杀马特这一形容的一文字则宗瞠目结舌,几乎被吓得要管不住那些本来就是勉强缩在颅腔里的灰质。 一旁的大典太光世同样脸色不好,但注意力全在鬼丸国纲身上的大典太光世倒不是因为那个造型光污染不说,还如改装失败的灯球一般被古怪五毛钱特效笼罩的多刹迦而脸色难看,他纯粹只是因为从鬼丸国纲的本体刀上察觉到的,某些不应出现的气息而神情阴郁了起来。 “……为什么会……明明已经……”大典太光世神情阴郁的攥紧了刀柄,因主人的情绪波动而再次暴躁起来的灵力在他身周噼啪作响,于是连带着挥刀斩断那些阻挡他接近鬼丸国纲的苦修者并乐师的动作,都变得格外粗暴且略显狂气。 青紫色的电弧翻涌着,一刻也未有间断的,在大典太光世的身边炸响,将那本就身覆鬼面铠的高大身影,衬得如同雷神降世一般。 “来了帮手?无妨……拖住那两个家伙……”多刹迦的神色略有些阴郁,但紧接着他便又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嘶鸣着下令,而手持环刃的赤色娜迦,便也终于以姑且算得上此界真身的状态,与鬼丸国纲进行了正面交锋。 直径足有一臂长短的巨大环刃,被多刹迦举重若轻一般的单臂举起,随后在沉闷的破风声中,照着正被好几个乐师与苦修者围攻的鬼丸国纲的头颅挥下。 在之前和环刃这种异形武器交手时,便对其会对武器造成的可怖损伤记忆犹新的鬼丸国纲,自是无法用本体硬抗,但偏偏身边还有乐师与苦修者始终纠缠不放,让鬼丸国纲即使想躲避也无有空隙可循。 “……麻烦。”还残留着曾被鬼丸国纲以指甲掐紧,而留下的印痕的眉心蹙起,知晓此刻攥在手里的太刀,反而成了投鼠忌器中的花瓶的男人,只是稍微困扰了片刻,便以在战斗中磨砺出的直觉寻到了最直接却也最简单粗暴的解法。 鬼丸国纲循着那与己身有些许相似的气息锁定了大典太光世的方位,随后在偏身躲开敲下的金刚杵的同时,把手中的太刀径直丢了出去。 “光世!”鬼丸国纲短暂的,低声呼唤了那个情绪明显阴郁起来的男人的名字,即使他的声音轻易的便被战场中武器碰撞的声音,与大典太光世身边暴躁的灵力所发出的炸响盖过,他却也没有半点提高音量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的将太刀掷出,便不再关注。 大典太光世自然是无有可能错过鬼丸国纲的每一个动作,哪怕他的呼唤低沉,且在出口的一刹便被其他的杂音盖过,大典太光世也立刻意会了鬼丸国纲的意图。 于是,在有些惊愕的情况下,大典太光世伸手自被鬼丸国纲掷出的太刀钉死在地面上的苦修者的身上,拔下了那柄纵使染血,却也仍旧光洁如新,只是侧面略有些无伤大雅的划痕,并一些不应出现在此的气息残留的太刀。 “?!你把本体扔出去你疯了?!”受环境影响,于是姗姗来迟,结果第一眼就是鬼丸国纲把本体扔出去这一幕,高低是有些被吓到心脏骤停的小次郎和三日月宗近几乎失语,反倒是本就被多刹迦的离谱造型刺激得不行的一文字则宗,替这俩将想说的话脱口而出。 然而本应第一时间声讨鬼丸国纲行为的,如今正在双持的大典太光世,却没有作声,只是缄默的调整了一下持刀的姿态,以适应鬼丸国纲的本体刀那和自己本体截然不同的重心与重量,随后便开始了一手一柄太刀的双持作战。 而主动丢了自己武器的鬼丸国纲,却并没有因此陷入无物可用的困境里去,甚至恰恰相反,因为他丢弃武器解放了双手的缘故,他得以在那环刃临身之前,伸手抓住刺来的三叉戟,随后只是轻巧一拽一拉,便将苦修者扯到身前,丢到了即将触到此身的锋刃上去。 打磨得纤薄的查克拉玛的边缘几乎是瞬间,便将苦修者的身体一分为二,将鲜血与碎裂的骨茬溅到了鬼丸国纲的脸上。 “……也是蛇人?”直到此刻,才从明明看上去,外表和正常人类无异的苦修者的血液里,嗅到了蛇人的腥气的鬼丸国纲,神情略有些讶然,随后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自那只染上了些金色的眼中,流露出了些嫌恶的情绪。 但那情绪波动却也只是起了一瞬,便被鬼丸国纲压了下去,紧接着他便挥动起从已然身死的苦修者手中夺来的三叉戟,挥击在了那沉重环刃的侧面。 苦修者的武器虽然也是钢铁,但自然是不能和就本质而言,实际上是在多刹迦以意念降于此方时,一同被投射了影子过来的,那柄巨大而又沉重的查克拉玛相提并论。 鬼丸国纲自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将本体掷了出去,即使是使用夺来的,苦修者的武器,也只是从侧面进攻,而不是正面对抗。 而这也恰好,算是在没有足够坚韧武器的情况下,应对这种异形武器的方法之一。 由于巨大的造型故而重心偏低的查克拉玛,在鬼丸国纲势大力沉的一击之下,立刻便有些偏移了轨迹,而多刹迦却也不恼,只是狞笑着,借了查克拉玛偏移后仍具备的惯性而摆臂挥拳,将未持武器的那只手砸向了鬼丸国纲的面门。 第18章 一场死亡(四) 倘若不是鬼丸国纲面对这一拳,而是攻击方式完全依赖手中刀剑,离了武器差不多就有点不太会动手的刀剑付丧神(不包括非典型前ai大典太光世)的话,即便能躲过这一拳,恐怕也没办法进行什么有效的反击。 但在这里面对多刹迦这一拳的是鬼丸国纲,哪怕他现在被戒断反应和光污染冲击搞得头昏眼花,身体机能也或多或少的出现了点问题,想要躲开多刹迦这除了势大力沉以外,甚至没有裹上些灵力的一拳并予以反击,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和呼吸一样的本能。 偏头撤步,在拳锋即将触到皮肤之前,躲过那凌厉的一击,同时松开原本以双手持握三叉戟中的右手,在多刹迦的拳头自眼前擦过的一瞬,扼住那并无保护的手腕,并顺着多刹迦的发力方向扭身拉扯,同时举起左手中持握的三叉戟,刺向那颗未戴护具的头颅。 多刹迦本是懒得去躲避那只是以凡铁铸就的三叉戟的,只是不知为何的,在那三叉戟即将戳中头颅之前,来源不明的惊惧,骤然攥住了多刹迦的心脏,令他本能的偏移了几寸头颅,躲过了那三叉戟原本对准了太阳穴的刺击。 只是这一躲,他却也因此得见了,那本来只是被三叉戟的锋刃蹭过,于是被切削下来的一缕赤发,在他面前化作了飞灰的全过程。 这不对劲。 多刹迦对于自己手下的苦修者们所持的武器之本质,实际上是自出云国本土采掘出来的凡铁所锻造而成的这一点,可以说是心知肚明,他十分确信,以那些无有丝毫神异及特殊的金属锻造出的武器,是绝无可能具备如今这般骇人听闻的,能将斩下之物化作飞灰的能力的。 而倘若再结合一下之前从鬼丸国纲身上感受到的,微妙的威胁感,那如今这般离奇的景象,便也得到了有且仅有一种的解释了…… “……赐福之力,你这外来者,竟也掌握了这种力量……”赤色的蛇目微微眯起,多刹迦在略微感到棘手的同时,心底的欢喜却也又上了一层,连带着那层象征着贪婪的绿色辉彩,也跟着变得愈发浓郁了起来,“这才对……这才对!这才是与超脱之密相匹配的力量啊!” 赤色的灵力,又或者,以最正统的说法,理应被认定为多刹迦从自身海底轮中采掘出的,他自身所具备的气,便被激发出来,缠绕在了自身并武器之上,而在其中却又隐约可见,橙色的光焰一闪而逝,“那么……接下来便是第二回合了,外来者!” …… 脚着白色足袋,与略显破旧的草履,头顶天盖的虚无僧,步履匆匆的走在密林之中。 “唉……话虽如此,乞叉底倒也没把话说明白,”虚无僧喃喃道,言辞中或多或少的,带上了些对某个谁知道这个时候醒了没有的家伙的埋怨,“只说是教我往西边走,却连走多远之类的话都没说,难不成他指望我能隔着老远就确定了会见到什么吗?” 一只飞舞的,振着如同枯叶一般双翅的鳞翅目生物身姿轻盈的飞到了虚无僧的身边,抖下些鳞粉来的同时,又似乎宣告着什么一般的,在空中画出奇异的弧线。 “唔?是要告诉我什么吗……啊,是这样……”虚无僧戴着天盖的脑袋晃了晃,“到交换时间了?按理说,来的不应该是……哦?被杀了……” 虚无僧的动作一滞,“有趣……一般来说,蛇人众不会随便对那些小东西动手,毕竟当做斥候也……哦,是外来者?哈,原来如此……” 虚无僧于是堪称喜悦的拍手,“好啊,好啊!原是如此,竟是如此!” 那只鳞翅目的生物似是被吓到了一样,在空中振了振翅,几欲远离虚无僧,但随后还是在冷静下来的虚无僧的招手中,迟疑的落到了虚无僧头顶的天盖上。 “抱歉抱歉,吓到你了吧,原谅我罢,我也不是故意的……”虚无僧忽又轻声细语,随后从颈上挂着的方便囊里摸出了一支封口的竹管,又从一旁捏了片干净的树叶,随后轻轻的旋开盖子,略微倾斜着,将里面的内容物倒了些许在树叶上。 自那竹管之中被倒出来的,是气味香甜的,橘黄色的半透明黏稠液体,而那只原本伏在虚无僧天盖上一动不动的鳞翅目生物,几乎是在液体被倾倒出的第一时间便活跃了起来,振着翅翼飞到虚无僧手中的树叶上,忙不迭的开始吮吸那些液体。 “原谅我啦?嗯嗯,多谢你心胸宽广,”自言自语一般的,同那小小的鳞翅目生物对着话,虚无僧的语气温和且轻柔,“那便吃吧,这些都是给你的,额外的份量是我的赔罪啦,吃干净罢,放心,我还有呢。” 鳞翅目的生物于是抖了抖翅,专注的吮吸起了树叶上那一摊并不算多,但是对鳞翅目己身的体量而言,已经算得上丰盈的食物。 “那么……还有多远……啊呀,看来真是不凑巧……”虚无僧的话语只说了一半,便不得不被截断了,因为从附近的密林里,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动,以及一些虚无僧十分熟稔的气息出来。 于是多少有些苦恼的虚无僧只好四处张望了片刻,最后垫着脚,将那片栖息着鳞翅目的树叶,放在了某处不算太低,对他而言即使踮脚也要伸直了手臂,才能勉强碰到的树枝上。 “抱歉抱歉,你就继续吃吧,”虚无僧小心的,对着树枝上的树叶摆了摆手,随后握住自己手中尺八被吹奏的那端,轻轻的拧动了片刻,将一柄能明显看出原先是某柄刀上斩下的残刃的,重新装造的短刃拔了出来,“我也得工作啦……” 黑色的,枯瘦的肢体,并看上去多少有些破烂的,但姑且还有一些防御力的甲胄,以及被牢牢握在掌中的,或长或短的武器。 无论怎样看都不像是活物的存在,从密林中爬了起来,缄默地拖着一开始迟缓,但随着时间推移逐渐灵活并迅捷起来的步子,冲向了一身白衣,手中只有一柄残刃的虚无僧。 “那么……该说是如蝶一般,还是阻断瘴气……嘛,算了,以我如今的状态,说哪个都一样罢,”微微的叹着气,虚无僧摆出了攻击的架势,“那么……喝啊啊啊啊!” 骤然的,发出了和之前温和且轻柔的语气截然不同的断喝之声,举起那一截长短勉强算得上胁差大小的残刃的虚无僧,便冲进了敌阵之中,以凌厉的招式,与那些并非活物的敌人展开了厮杀。 …… “……原来如此,你,将这个抵给我了,”在看到了那一簇被斩下来不到片刻的功夫,就迅速化作飞灰的发丝后,鬼丸国纲终于理解了之前挥刀时所感觉到的那异常,究竟是来自何方,“还真是……自以为是啊。” 微垂着眼帘,却多少还是难免的,流露出了些厌憎的鬼丸国纲,因此曾一度想要丢弃手中的武器。 但最后他只是沉默的攥紧了掌中的三叉戟,态度甚至是放任一般的,任由那些令大典太光世一度为之色变的东西,随着自己的灵力,一同缠绕在那柄明明本质上是凡铁,如今却在向着某种神装变化的三叉戟之上。 “姑且算是为了你的委托……但我不需要这种东西,之后将它给我收回去……”鬼丸国纲低声说着,似是自语,又像是在呵斥某个存在,于是那只血色的眼中,金色的光辉略微收敛,随后又再度活跃了起来,“没办法?没办法也要给我想出办法来,因为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那只染着些许金色,于是便成了血金色的眼瞳里,只有漠然的情绪存在,即便从始至终都好似未曾关注多刹迦的行动,却也仍旧轻松写意的,避开了那再度挥舞向头颅的环刃,“海底轮之后,又打开了更上一层的脉轮吗?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那柄三叉戟在本应只擅长挥舞刀剑的鬼丸国纲手中,却简直如臂使指一般熟稔,无论是拦截照着头颅劈来的环刃,还是向多刹迦戳刺挑击,都信手拈来一般从容,就好似他生来便是用那三叉戟战斗,而不是太刀或拳脚。 “哦?还真是敢说大话啊,外来者,明明只从气的多少来论,你甚至比我更为孱弱,不是吗?”多刹迦只是冷笑,“你也不过是仗着赐福之力罢了……我倒要看看,你这赐福究竟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赐福……你觉得这是赐福?”鬼丸国纲重复了一遍多刹迦的嘶鸣,随后瞥向了他并不愿看,此刻却也不得不看过去的多刹迦,那冷峻面容上的表情也跟着略微的,产生了些变化,“还真是……我便理解了,那家伙为何即便损耗自己,也要求我必杀你的缘由了。” 在激发了自身的气之后,整个人的配色与外观变得愈发难以直视,但危险程度却也的确有了上升的多刹迦并不理解,鬼丸国纲话中所指的究竟为何,对超脱的渴求和贪婪已经完全占据了心神的多刹迦此刻,便只知道一件事情。 “来……莫要退避……”并不自知的,象征了贪婪的绿色光芒更盛了的多刹迦低吼着,再度举起了巨大的环刃,“你这妄言要对我降下死亡之教诲者,我倒要看看,你是那掌握业果的娑尼,还是那手持套索的阎摩!” …… “……不会错了……所以是真的……”双持的大典太光世在挥刀斩下眼前乐师的头颅之后,神情多少有些难看的,看向了手中握着的那柄,属于鬼丸国纲的本体。 虽然上面缠绕着的,那股不应存在的气息,此刻已经近乎消散,但大典太光世仍旧从那如燃烧业火一般凶戾的残余气息里,品出了不对劲的味道。 “你在……瞒着我什么……”低语着的同时,大典太光世下意识的,将目光追随向鬼丸国纲的背影,那裸露出来的苍白脊背上,似乎仍是那副精美的曼荼罗,但意识到了异常的大典太光世,却不会如此轻易的再相信自己的眼睛。 短暂的犹豫了片刻后,大典太光世将右手持握的,鬼丸国纲的本体,交换到了左手上,而同时,堪称主动催发一样的,将附着在右手之上,以近似诅咒的形式体现出来的,象征着二者关联的那一联系,催化到了最大。 虽然本身并不会被那表现形式如同诅咒的存在所拖累,但是气息上的变化,还是或多或少的,引来了一文字则宗等刃和人的关注,但大典太光世却无暇关注这一点,只是专注的,在以本能挥舞刀剑,挡下攻击的同时,用那只猩红的眼睛,死死的盯向了鬼丸国纲的脊背。 于是便看清了,那座精美用心的坛城早已崩毁,取而代之的,是缓慢转动着的,形如莲花的,表面燃烧着如火焰一般存在的巨大轮盘,而在那轮盘之下,则是不断被碾碎,却也不断在重生的,一个有着三目与十臂的,漆黑却又好似靛蓝的,度母形象。 “……难近母……果然……”大典太光世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他攥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青紫色的灵力于是也因此暴动起来,以电弧的形式在他身边跳跃着。 但大典太光世最终也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了那一句无头无尾的话来,便没了别的说法,只是砍杀阻拦他靠近鬼丸国纲的乐师并苦修者时,挥刀的力度与动作,明显变得更为沉重且粗暴了起来。 并不理解大典太光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多少察觉到了大典太光世似乎主动催发了那些,被大典太光世自己否认了诅咒本质的东西的小次郎略微蹙眉,心里多少有些不安的发出了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大典太?为什么突然……” “……一些,私事。”大典太光世只是沉默,隔了半晌才从口中吐出了可信度基本为零的短句,“不用担心……只是,我和他的事。” 第19章 间章 大典太光世想不明白 有些事情,倘若只发生了一次,或许可以说是巧合偶然,但如果连续发生了好几次,那就实在是无法令人不作多想了。 尤其是在,作为当事刃的这两振刀,在本丸内的关系,本身就很耐人寻味的情况下。 众所周知,大典太光世,虽然是一振灵力强大,甚至被称为天下五剑之一的名刀,但因为常年被主家用红绳捆着放在仓库里,所以性格方面多少是有些阴郁且不愿靠近他刃和人的。 再加上当初被放置的仓库曾一度因为大典太光世的灵力而有了‘鸟不留’的名头,于是从各种角度而言,都不愿意给本丸的刃或人,以及可能存在的小动物添麻烦的大典太光世,无论是本灵还是分灵,基本上一直都过着相对离群索居的生活。 但偏偏是这样的一振刀,却在面对同样阴郁的鬼丸国纲的时候,表现出了极大的不同。 同为天下五剑之一,虽然有梦中斩鬼的逸闻,但流传更广且更为人和刃所知的,还是自身多次妨主的不吉逸闻,因此经常自哂为除了斩鬼以外一无是处,是柄不适合和他者靠得太近的太刀的鬼丸国纲,虽然仍会对粟田口的小辈多有关注,但更多的时候,仍是习惯独身一刃。 然而就是这样两振足以被称为阴角的,阴郁且不愿和他者过多交流的刀剑,却无论是本灵还是分灵,都具备着一种其他人和刃无法插足的,诡异却又和谐的,足以称得上亲密的关系。 要知道,单说喜爱饮酒,本丸里有的是刀剑热衷于此,但偏偏只有这俩,能做到雷打不动一般的,闲暇时间就会一刃拎着一瓶酒,一起缩在仓库里面,即使没有下酒菜,彼此也不做交流,只坐在一起干喝也能喝上一天。 “……所以大典太殿,您能解释一下吗?直播球传回来的那些画面……”以温柔和煦着称的皇家御物,粟田口目前除鬼丸国纲以外唯二的家长之一,曾名为天下一振,如今为一期一振的粟田口太刀本灵,此刻正笑意盈盈的将自己的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注视着对面的大典太光世。 坐在大广间里集体观看直播的刀剑本灵们,虽然除了粟田口的刃以外基本没什么刃说话,却也都将目光望向了正在被一期一振诘问的大典太光世身上。 “我和鬼丸不是……只是同在足利家仓库中的交情……”因为是在本灵的本丸,所以没有什么极化与否的区分,于是穿着那套极化前出阵服的大典太光世多少有些干巴巴的做着解释,而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捏着衣角,几乎快要把那一小片衣物彻底揉烂。 “兄弟你……这么解释完全不行啊!多说两句话又不会要命你就不能好好解释吗!”三池派的另一振刀,平日里就为不常说话的兄弟操碎了心的骚速剑捂着脸,只觉得一切似乎在不可避免的滑入什么黑暗的深渊。 不是兄弟你高低看看粟田口这群刀现在什么状态再说话啊!他们现在一个两个的都跟快暗堕了似的满身黑气眼含杀意啊!就连平时和兄弟你关系最好的前田也一副多少没忍住的样子啊喂!你能不能不要自闭的就说那么一两句话啊!把话说清楚算我求你成吗兄弟! “确实,没什么,我们只是,一起喝酒……”同样穿着极化前出阵服的鬼丸国纲点头以示赞同,然后得到了身边刃有志一同般的不赞成目光,和一些已经开始扯着鬼丸国纲要开始给他做反诈骗宣传的小短刀们的反驳。 “叔祖!你不能让那家伙骗了啊!”这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乱藤四郎,“明明在足利家的时候你也没有……等等,该不会……” 回忆起了曾经在足利家时的日常,乱藤四郎那张娇俏的小脸肉眼可见的,一寸一寸的暗沉了下来,再想想直播球出去寻路归来后,捕捉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裹着大典太光世披风的鬼丸国纲,以及那张苍白脸颊上还残留着红色掐痕的脸…… 乱藤四郎简直不敢想在直播球没回来的时候,那振大典太光世到底对鬼丸国纲都做了什么,尤其是收音设备似乎还隐约捕捉到了些言辞模糊的,像是‘恋人’之类的争辩…… 后知后觉也同样想起了那一幕幕的,同样也在足利家待过的骨喰藤四郎、五虎退、厚藤四郎与药研藤四郎,俱都变了脸色,尤其是在直播里那俩刃如出一辙的噎人话语,以及中间堪称眉目传情一样的眼神交流…… 恰好这个时候直播的画面放到了鬼丸国纲用眼神制止大典太光世意图抢救他正在被一文字则宗死扒着不放,已经破皮流血的手这里,那种一个眼神递过去就能明白彼此意图的默契,以及鬼丸国纲明明只是小伤,但大典太光世也仍旧第一时间就要救治的态度…… “……兄弟你们两个真的没在谈吗?”即使是一直站在大典太光世这边的骚速剑,这个时候也不能肯定了,一脸欲言又止的看向身边还在捏衣角的大典太光世。 然后他就得到了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几乎是同时投过来的,那种‘难道你们做不到眼神交流吗’和‘怎么了这有什么不对吗’的目光,于是心下一哽,连最后半点自欺欺人替大典太光世解释的心都没了。 ‘你俩都默契到这种程度了你叫我还怎么替你俩说话啊兄弟!你这不是根本把我所有能替你说话的路都堵死了吗!’骚速剑的表情很有些扭曲,他倒是想最后再挣扎一下,但是眼见着粟田口其他刃开始有把那种阴恻恻的目光投向自己的趋势,最后却也只能不忍直视的捂住了脸。 然而直播还在继续,先不说直播里那振鬼丸国纲那对自己伤势毫不在意的态度又招致了多少粟田口刃对本灵鬼丸国纲投去不赞同的目光,就单单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那两个彼此都习以为常一样的…… 一个一边阴暗凝视一文字则宗,一边伸手看似用力到隔着手套都能看到青筋鼓起,实则谁都能看出来根本没有多用力的去握鬼丸国纲的手,同时还在小心翼翼的用那对正常分灵而言完全不正常的,多到溢出的灵力去给鬼丸国纲治疗。 另一个则先是想劝大典太光世别浪费灵力去治疗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伤,却先是被大典太光世的一个眼神逼退,接着又被几句听起来根本没什么道理的话轻松拿捏……不是哥们?你俩都这样了还不承认自己没在谈吗? 偏生一旁的三日月宗近也不知是为那个被称为二代chimera的分灵被鬼丸国纲吓到这事找回面子,还是单纯的就只是在拱火,抬手用袖子半遮着脸的同时,有意无意的说出了和并未被直播球收录到的,分灵曾说出的相似的话,“这么说来……两位在足利家的时候就是……” 那双与分灵目前全红的眼瞳截然不同的,含着金色新月的蓝色双眸,似是带着笑意调侃一般的,望着那边已经有点百口莫辩的两振本灵,“经常窝在一起呢……现在多少有点理解,为什么重逢之后,鬼丸对老爷爷的态度一直很排斥了……” “不是……没有……在足利家也……只是一起喝酒……”顶着周围粟田口的刃那越来越满含杀气的眼神,大典太光世本就偏小的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小,怎么听怎么像是心虚。 但偏偏鬼丸国纲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也跟着肯定了大典太光世的话,“确实如此……以他的灵力……不会被我……影响……” ……好家伙你们这……合着你们这是打在足利家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大典太你这样子说是没鬼谁信啊!偏偏鬼丸你怎么一脸完全意识不到具体缘由的纯粹模样还搁这儿……不是现在怎么越看越像是平安末期的大典太哄骗镰仓时期的鬼丸了啊?们平安时期的老刀真是…… 本灵们叹为观止,并有意无意的,都离附近平安时代的老刀远了些,即使是跟直播里一切都完全无关的狮子王等刃。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虽然都是平安时代末期的作品但是作为爷爷的太刀我可没做过那种事嗷!”狮子王先是一愣,紧接着几乎要跳脚了,“干嘛躲着我啊!” “……嗯,没有哦,真的没有呢……”刀剑本灵们多少有些尴尬的笑笑,然后不着痕迹的重新坐了回去。 但是紧接着直播画面就是更为重量级的…… “……大典太殿,我们手合场见吧。”这回不止一期一振,连鸣狐在内,基本上所有的粟田口都把手按在了刀上,挡在了一脸茫然,不知道哪儿有问题的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中间,所有刃,哪怕是粟田口内除了鬼丸国纲以外和大典太光世关系最好的前田藤四郎,也露出了那种有点阴恻恻的目光。 “?只是很正常的……”鬼丸国纲本灵并不理解,鬼丸国纲本灵想要询问,但是看着直播里应该是自己分灵的那振鬼丸国纲身上无论是位置还是形态都过于暧昧的红痕,以及大典太光世缠绕着电光的手指在那痕迹上滑过的动作,他都多少有点说不出话来。 尤其是,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振鬼丸国纲并没有像自己一样用眼影修饰的,眼尾那处因逸闻而生在皮肉上的红逐渐变得愈发鲜艳,而苍白的皮肤也跟着逐渐泛上红色…… 本灵欲言又止,本灵坐立难安,本灵脑袋上的鬼角都跟着被那种透过直播传来的,难以言喻的羞耻感而缩回了发丝里,颜色比那振鬼丸国纲要浅得多的红色眼睛,多少有些呆滞的,望着那个怎么看都有点暧昧过头了的直播画面。 尤其是接下来那振鬼丸国纲还跟没事刃一样的解释着为什么自己身上全是红痕,并且举起了手里怎么看都和没事不沾边的,全是划痕和剐蹭痕迹的本体。 噔噔咚。 粟田口全员,除了鬼丸国纲以外几乎在那一刻都差点心脏骤停,脑袋上甚至一度隐约有光圈浮现。 “叔祖……你,你不能……那是你的本体刀啊!你怎么可以……” 相比其他刀种的兄长们以及小叔叔懂得更多,于是情绪也更为激动的小短刀们,有的已经哭了出来,死死扒着鬼丸国纲的本灵不放,生怕实际上和分灵似乎也没多少差别的本灵也整出同样的花活来——哪怕作为本灵的鬼丸国纲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出阵机会。 被围在中间的鬼丸国纲本灵不知所措,属实是笨嘴拙舌的他几度张口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只好有些生疏的,挨个抚摸眼泪汪汪的小短刀的脑袋。 然而,越看直播就只能说是还有高手,直播里的大典太光世为了夺刀甚至不惜用灵力电了鬼丸国纲一下的行为,一开始倒是得到了点之前一直横眉冷对的粟田口们软化了些的态度,然而紧接着大典太光世直接往鬼丸国纲本体里灌灵力的操作就属实是…… 眼瞅着那振鬼丸国纲蹙起眉,从鼻腔里漏出了几声短促的鼻音,苍白的皮肤也肉眼可见的攀上了一层薄红,都是刀剑付丧神,对灵力直接刺激本体会有什么反应一清二楚的本灵们,几乎齐齐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实在是很难说这两刃的关系清清白白。 尤其是,接下来,那振大典太光世表现出来的,那对鬼丸国纲一向擅长隐瞒的行为习以为常甚至司空见惯的态度,以及那语焉不详的,‘明明比谁都要……’属实是让本灵们很难不多想,尤其是,大典太光世的本灵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的,有些迟疑的补了一句出来。 “分灵是指……鬼丸的痛觉会更敏感一点吗……” 噔噔咚。 粟田口全员,这回甚至包括了鬼丸国纲本灵在内,都心脏骤停了一瞬,只是和几乎要杀刃的其他粟田口本灵不同,鬼丸国纲的目光多少有点谴责,含着类似‘不是说好保密为什么要说出来’之类的意味,而其他刀剑本灵则叹为观止。 “……他俩指定有染,都了解到这种程度了还嘴硬……”不知是哪个本灵先说了这样一句,结果就彻底把除了鬼丸国纲以外的粟田口刀剑们的本灵的理智给彻底干掉线了,尤其是,画面里那振鬼丸国纲在沉下脸来的大典太光世加大了灵力输入之后的那种种表现…… 再结合一下这振鬼丸国纲甚至曾经有被迫寝当番的经历,实在是,很难让刃不多想他那过于暧昧且婉转的呜咽,和总是在勉强自己的行为是否有过去经历的影响…… 第20章 一场死亡(五) 鬼丸国纲感到不快。 不过仔细想来,这份不快却也能寻到源头。 毕竟似乎打从和这被当地人称为出云国的地界里,那些明显状态跟当地名称,以及本来要去搜救的那四个被重铸成的天丛云的刃的意识都完全不沾边的,虽然身着当地武具,却在用天竺的名字和武器的蛇人众碰面开始,鬼丸国纲就一直在走背运。 数量众多的敌人形成的包围圈,除了大典太光世外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在身上的队友,突如其来的,用失温带走了理智,顺便还添了中毒这个属性的暴雨,以及打来到此地就开始不安分的想要冒头,一度差点成功的那位大时母…… 说实话,鬼丸国纲的脾气其实并不算好来着,只是他一向擅长忍耐,于是反而营造出了一个,鬼丸国纲在沉默寡言的同时,又面冷心善的假象。 只是,作为在战场上活跃的,吞噬生命的恶鬼,他又怎么可能真的是什么良善之辈呢? “……你想称量我?好啊,好啊!那就看看罢!你这娜迦……”鬼丸国纲持着三叉戟的姿势发生了变化,于是连带着眼梢也一同扬起,自那被殷红所包围的眼中,流露出狰狞的杀意与铁石一般,冷硬的东西,“我便如你所愿……” 那柄原本只是凡铁的三叉戟,在鬼丸国纲颜色赤黑的灵力中发生了如同重铸一般的变化,从原本并不趁鬼丸国纲体型的短粗,延伸到了适手的长短,而黑色的戟刃末端,则染上了与鬼丸国纲灵力颜色相仿的赤色。 无端的,令人和刃都感到心悸,甚至连四周的苦修者与乐师都停滞了动作的,忿怒的辉光,于那一刻,自那以三叉戟底端敲击着地面的鬼丸国纲身上浮现。 于是莫名的,一种无法理解的,难以言喻的恐惧,出现在了附近生灵的身上,那并非是出于己身的情绪而生,而是自本能,自灵魂深处,自生者对于终末的畏惧而生的恐惧。 但……但为何了?这种莫名的恐惧,为何会忽然出现了? 多刹迦的眼神愕然,他望向以三叉戟末端敲击地面的鬼丸国纲,自那近乎完全被血所浸染的男人背后,窥见了那三目十臂的,身如焦炭却又好似靛蓝的度母形象。 然而只是片刻,那度母便在狰狞的笑容之中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半跏趺坐,手持上面挂着达玛鲁鼓并菩提子串的三叉戟,发结椎髻,头戴一弯新月,颈绕一条长蛇,胸前一串骷髅,腰围一张虎皮,额头以骨灰涂抹了三道横向纹路的…… “你,在看什么?”然而,鬼丸国纲却并不以这力量为荣,他甚至厌憎的瞥视了一眼手中的三叉戟,制止了其欲要进一步的变化,同时挥手横扫,只一击,便几乎将惊愕的多刹迦打倒在地,“我问你,你,在看什么?!” 忿怒的断喝,紧接着而来的,便是暴怒的挥击,明明那染血的男人仅有一目裸露在外,然而被那混合了妖异的金色后,转变为骇人的血金模样的眼眸注视着的多刹迦,却恍然间仿佛有被威严而冷酷,无有情感可言的三目一同注视着的错觉。 “大……大天……不,不可能!绝无可能!”多刹迦近乎尖锐的尖叫起来,象征着贪婪的绿色光辉一度因这恐惧而被压制了下去,然而紧接着便再度暴涨,“无有可能!你这窃取了主母萨克蒂之力量,又窥视大天光辉的小贼!” 他像是完成了自我说服一样,赤色的蛇眼被那贪婪的惨绿所充斥,最后调和成了昏黄的色彩,“定是如此!定是如此!” 锋刃处被镀上妖异蓝紫色光辉的查克拉玛,被他单臂擎起,竟随着他的动作在手中旋转了起来,赤色的娜迦须发怒张,已然是一副完全失了理智的丑恶模样,“我必杀你……我必杀你!就以这大轮!以这查克拉玛!” “……那便来吧,无可救药之徒。”鬼丸国纲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随后再度挥动起了手中的三叉戟,打向了多刹迦向他掷来的查克拉玛,“你已让业力完全遮蔽了心灵,无有得到宽恕之可能了。” …… “……要是斩杀蜘蛛……不,受伤的翅膀可没办法做到这一点啊……”原本干净整洁的白衣,如今已经被墨色的血污浸染了下摆与衣袖的虚无僧喘着气,几乎是半跪在那些残破的尸骸之中。 他握着那柄残刃的手颤抖着,如果不是早有先见之明的,在战斗的间隙从袖中取出了末尾带着薄绿色的布条,将残刃死死的捆在了手上,怕是他早就因为脱力,而将这柄长短对他而言并不熟悉的武器脱手了。 “还真是……狼狈……伤口也好深……”虚无僧多少有些艰难的,四处搜寻了片刻,最后才从地面上寻到了一截断裂的枪杆,将身体从地面上支了起来,“唯一庆幸的,大概就是没有伤到根本吧……” 虚无僧艰难的抬手,似乎是隔着天盖打量那柄被墨色血污所覆盖的残刃,在确认了残刃上并没有多出像是断裂的痕迹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小心的用颤抖的手指解开了布条,将那已经脏污的布条重新塞回了袖子里,接着又从方便囊里取出了干净的刀绢,反复擦拭那柄残缺的断刃直到表面光洁如新,才小心的重新将其收回到了尺八之中,随后用那断裂的枪杆撑着身体,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前进。 “倒在这里可不行啊……毕竟答应了乞叉底的……我还要去见证才行……唔……”虚无僧的脚步踉跄,好几次险些跌倒在地,但终究还是依靠着手中断裂的枪杆,勉强的维持住了平衡,“不过……还真是……就不能……把话说得……更清楚一点吗……只说让我去西方……” 虚无僧多少有些艰难的,喘息着,抱怨着,但却一刻也未停下自己的脚步,拖着那随着运动,而不断的在衣物表面渗出更多新的液体的身躯,向着原定的方向前行。 由于提前被虚无僧放到了树枝上,而远离了战斗的鳞翅目振着翅膀,从已经被吸食干净的树叶上飞了起来,落到了虚无僧的天盖上,“嗯?突然……落上来……是要做什么?指路?哦哦,原来有……近路的吗?” 虚无僧声音轻飘的,和在天盖上振翅的鳞翅目搭着话,“啊呀……那还真是……帮了大忙……毕竟现在……这状况……要是这么走下去……怕是等到了……也迟了呢……那就麻烦啦……” 虚无僧迟滞的,在重新飞起的鳞翅目的指引下,走进了一条小径,“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但我也得……加快步伐……才行了……” …… 小次郎并不相信大典太光世的说辞。 毕竟大典太光世,至少这振大典太光世的行为,一向是以鬼丸国纲为中心的,他会替鬼丸国纲隐瞒些什么,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了。 但若是其他时刻,瞒点什么也就算了,但偏偏现在是在战场,每一句隐瞒,都有可能变成不远的将来,从背后刺入的利刃,所以小次郎即使不大情愿,却也要继续追问下去,“私事?什么私事?我可不觉得,如果只是私事的话……” 抬刀格挡住下砸的金刚杵,同时曲臂摆拳,将另一个接近的苦修者本就皮肉干枯的脑袋打得凹陷下去,随后抬脚直踹,将那身上挂着维纳琴的乐师也踹倒在地,用手中的刀将其枭首的小次郎,便终于又得了些空隙,继续发问,“能让你主动催发这诅咒出来……” “……那不是诅咒!是……我和他的联系……”大典太光世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反驳这个诅咒的说法了,他现在脑袋里多少是有点,想回去再给那个被拷打的玩意儿两拳,好让祂把这个诅咒特效给取消了的想法,但他也知道这事儿多半是无稽之谈,所以只能将愤懑压了下来。 “行……行,你说不是诅咒就不是诅咒,”小次郎也没有跟大典太光世纠缠那到底是什么的想法,敷衍性的应了几声后,便继续追问道,“那到底是为什么,你突然间激发了这东西?多少也得有个缘由吧?” 眼见大典太光世又要陷入沉默,小次郎忙不迭的继续开口,“毕竟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这儿还不止两个能帮你思考的呢,所以多少也说出来吧?在战场上隐瞒关键信息,可不是什么……” 大典太光世的气息变了,几乎是在小次郎提到‘战场’和‘隐瞒’这两个词的一瞬间,便产生了翻天覆地一般的变化,那种一度被暴躁的雷属性灵力所掩盖的,审查组成员大庆曾亲身直面过的,仿佛亲手造就了尸山血海才得来的杀意,自这振理应无有这般血气的太刀身上逸散而出。 那不是单纯的十人斩或百人斩,而是纯粹的,夺取过无法计数的生命所酿造出来的杀意,亦是曾经在平安京那个什么牛鬼蛇神都有的混乱之地杀出了一条血路的,小次郎的本体,那位一度被冠以平将门之名的,如今也仍在被平将门所干扰的川隅所拥有的杀意。 但是,作为川隅分出的假身的小次郎却也清楚,斩杀时间溯行军是养不出这般,只有真正面对并夺取了会思考,且有着血肉的生灵,才会拥有的杀意的,所以大典太光世身上的这份杀意的来源,便显得尤为可疑,且令人心惊。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思考或询问这种事情的时候,小次郎也不是审查组那些必须要刨根究底的家伙,对他而言,此行的目的从始至终便有且只有一个。 那就是在保证抵达此处的成员能够平安返回的基础上,去搜救那总体而言能被归类为四个的,陷落在此方世界的刀剑意识,并能够被拯救,带回正常世界的,还有恢复正常之希望的人类。 “……有些事情,不知道更好。”大典太光世的声音低沉且压抑,含着某种小次郎听不太懂的情绪,而三日月宗近却像是大抵了解了一样,反倒劝阻起了小次郎,“嘛……大典太都这么说了,有时候还是不要太刨根问底比较好哦,小次郎殿。” “?我刨根问底?”小次郎几乎要气笑了,但他最后还是没多说什么,只是无论是挥刀还是挥拳的力度,都明显的,变大了不少,“行行行,那我就不问了……反正最后出了事还是一样得……什么玩意儿?!” 一种无形的,令人和刃都感到心悸,甚至连四周的苦修者与乐师都停滞了动作的压力,并忿怒的辉光,于那一刻,自那以三叉戟底端敲击着地面的鬼丸国纲身上浮现。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人并刃,都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手持三叉戟的身影,随后几乎是同一时间,从那个腰背挺拔,浑身浴血的男人身上,窥见了不应存在的某物。 首先,是一座曼荼罗,又或者以鬼丸国纲给出的解释来说,是一座坛城。 那坛城殊胜而又华丽,完整的外圆内方,而最外层以赭红色的矿石颜料涂抹在了墙上,形容了百年不变色的智慧火,而在坛城的入口处,又有身姿各异的,代表了修行者的空行母与空行勇父的浮雕。 然而那坛城却在顷刻间,被身形如同焦炭,却又好似靛蓝的,生有三目十臂的身影,挥动着手中的武器,自底部破城而出,又将其砸作了一摊废墟。 来不及为那精美的坛城遭到破坏而惊愕,那些破碎的废墟便骤然失去了颜色,在那狂舞着的女性人影上空,汇聚成了一座形似莲花一般,表面燃烧着火焰的大轮,朝着那怒目的女性碾压而下。 女性神情忿怒且愕然,却也松开了几只手中持握着的武器,扛住了那转动着,碾压下来的莲花大轮。 但不知为何,却又在过了一段时间后,凶恶的瞪着那颜色并不威正,反而显得妖邪的金色眼瞳,并松开了所有抵抗的手臂,任由那莲花大轮砸将下来,将原本就在被缓慢碾磨着的自我砸作了齑粉。 “……那是……什么……东西……” 第21章 拯救者姗姗来迟 三叉戟的戟刃与查克拉玛碰撞,发出了低沉且悠长的嗡鸣,然而同从始至终,身形都无所动摇的站在原地的鬼丸国纲不同,掷出了那查克拉玛的多刹迦的身形,却自那嗡鸣响起的一刹始,便显得好似如遭雷击一般,在短暂的僵直后便是步履不稳的接连后退。 “只有这种程度而已吗?”鬼丸国纲斜睨向面色竟一度苍白起来的多刹迦,注视着他有些艰难的接住被鬼丸国纲打回去的查克拉玛,注视着那被三叉戟击碎了一部分的巨大环刃,“迦德卢之子,你便只有这等能耐吗?” 多刹迦的面色顿时涨红,苍白便也跟着褪去,转回了原本的古铜色,“住口!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这种语气提及我等蛇子之母,迦叶波仙人之妻!你这窃取了主母之力,又窥视大天光辉的窃贼!” 鬼丸国纲的神情于是烦闷起来,“你要我说多少次……多刹迦,你这无可救药的,被业力遮蔽了心灵的娜迦!不要拿你的思维去揣测于我,消磨我本就不多的耐心。你莫不是以为,我不能终止这场里拉,夺走你那仍在波陀罗之界的本体之性命吧?” 那只血金色的眼睛睨视过去,目光轻蔑而又傲慢,但只是一个晃神的功夫,却又无有了那些情绪在里面,只有一片森然的冷意,“又或者,你对自己违背了正法的行为不屑一顾?” “住口!” 多刹迦昏黄的蛇眼怒张着,神情狰狞而又凶恶,“你又懂什么!你这不知我等追求超脱之苦的凡人!” “超脱之苦?我可没见到你所谓的超脱之苦……”鬼丸国纲只是漠然,“我只见到了,迫害手足血亲,以他者苦修之力为自己铺路,理应在阎魔城接受清算的,苟活之辈,怎么?是觉得此界不在下梵演化之内,便无有清算之日了?” 那只血金色的眼瞳似是嘲讽,又似是鄙夷,但仔细望去,却又无法从中窥到哪怕半点清晰的情绪,只有一片仿若死寂般的空无。 “你这……”多刹迦于是气急败坏一般的,攥住了破损的环刃,双手猛地发力,竟是直接将破损的查克拉玛掰做了两截弯刀持在掌中,再度向鬼丸国纲杀了过去,“该死的旃陀罗!” 鬼丸国纲只是抬臂,将那柄三叉戟横在身前,便挡住了多刹迦并无章法的劈砍,“只会逞口舌之力吗?迦德卢之子?旃陀罗……哈,倒也对,我确然只是善杀者,但你猜……” 那只血金色的眼中便露出了森冷而又狰狞的杀意,鬼丸国纲并未握着三叉戟的手掌握拳,向后拉伸,随后伴着左手猛地发力,将那两柄劈砍在三叉戟上的弯刀尽数弹开的同时,右拳也自身后向前轰去,“我这旃陀罗,又能否夺取你这自以为是的,娜迦之性命呢?” …… 陌生的,并不是在场几人和刃的声音,忽然间自一旁响起。 于是下意识的,愕然的几人和刃便不再关注那骤然破灭的景象,而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看见了那个从不远处树林里钻出来的,用断裂的枪杆支撑着身体,而身上还带着几片树叶,白衣上更是有着不少污渍,做虚无僧打扮的身影。 一文字则宗倏然间瞪大了那只灰绿色的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那个,让如今的身躯产生了本能悸动的身影,一时间张口结舌,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三日月宗近呈现出纯然红色的眼瞳则一只含上了怒意,一只充斥着悲怆,面上则是无所适从的呆愣。 小次郎则从那声音里听到了些熟悉又陌生的东西,一时间陷入了困惑和茫然。 大典太光世,大典太光世只是瞥了一眼过去,便不再关注那虚无僧打扮的身影,而是专注的望着那个,不再留存着坛城的假象,而是显露出那背后缓慢旋转的,燃烧着的赤色莲花大轮的身影。 “……奇怪的感觉……你……是则宗?好奇怪……你身上为什么……”顶着天盖的虚无僧晃着脑袋,像是在试图观察一文字则宗,而停在虚无僧天盖之上的鳞翅目则忽然振了振翅翼,飘飘然的飞走了,“诶?为什么突然……唔,这样啊,你有事的话,我就不留你啦。” 像是虚无僧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那振翅飞走的鳞翅目搭话,总之是没头没尾的言语,从虚无僧的口中吐出,那声音带给了小次郎更多的熟悉感,同时又有更大的困惑也一并产生了出来。 “……你是,谁?藏头露尾的……”小次郎既困惑又不安,他从眼前的虚无僧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一种熟悉却被他所排斥的气息,但同时又有一种古怪的,像是一直在与自己作对的气息,很微妙,非常微妙…… “诶?我吗?”虚无僧有些讶异的伸手指了指自己,“我还以为来的大家都是熟刃,所以应该不用自我介绍……唔嗯,将门殿的气息?” 像是迟疑着重复了谁的言语一般,虚无僧吐出最后的词句后,身上的气势骤然一变,连声音也跟着变得有些具有攻击性,“啧……麻烦……平氏的家伙吗……” 小次郎的神色微变,“虽然的确有平氏的血脉不假,但我和平将门是两个人,你这家伙,可别把我们弄混啊。” “啧,都一样,平氏的家伙能有什么区别?”言语中满是攻击性的虚无僧嗤笑着,随后挥动起手中断裂的枪杆,将一柄因鬼丸国纲与多刹迦的战斗而被飞掷过来的金刚杵打飞,“苦修者和乐师……看来多刹迦那孩子,最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啊……” 虚无僧身上的污渍肉眼可见的,扩大了些,身形也跟着晃了晃,于是那攻击性的言辞便又柔和了下来,连带着声音也跟着多了些柔软的意味,“明明不止一次告诫过他了,不要觉得此处不是下梵以摩耶显化之地,就无视正法……结果还是没能阻止吗……” “下梵?摩耶?你在说什么玩意儿?”小次郎一脸困惑,这种一听就要求很高的学术造诣的玩意儿他委实是搞不明白,毕竟他背后的本体也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医生罢了,所以理所当然的,他把目光投向了更有可能知晓虚无僧话中含义的三日月宗近与一文字则宗。 然而三日月宗近和一文字则宗这俩,一个仍在维持那种百感交集的表情,一个则仍在张目结舌,眼看着一时半会儿是给不出什么解释了。 “古天竺的理论罢了,在那个时候,天竺人认为万物皆梵。”一直只盯着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却忽然给出了解释,只是那猩红的眼瞳仍直直的看着与多刹迦交战的鬼丸国纲,“但梵亦有上梵和下梵。” 在虚无僧出现后,原本随着那莲花大轮的幻象破灭,而再度有了攻击趋势的,围在几人和刃身旁的苦修者并乐师,便陷入了古怪的沉寂,但在大典太光世开口解释后,他们便又一次的运动了起来。 只是今次却并非攻击,而是或以手中的三叉戟敲击地面,又或是弹奏起维纳琴,似乎是在为大典太光世即将述说的知识伴奏。 即便是一直关注着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此刻也多少有些遏制不住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像是要开口阻拦,最后却又选择了放弃,自顾自的说起了因苦修者和乐师的行动而一度中断了的下文。 “上梵是无形无识的,无处不在,包含一切的,是原初至高之力。” 悠扬的乐曲便随着大典太光世叙述的声音而响起,伴有三叉戟敲击地面打出的节拍,虽然在这些苦修者并乐师动起来的一瞬,大典太光世便有了心理准备,但真的面对时,多少还是有些不太能绷得住的,眼角抽搐。 “下梵则通过摩耶呈现世界,能够被感知到。比如创造,维持和毁灭这三相神,就都是下梵,是演化的神,梵我合一,因此他们都可以称之为,至高梵化身。” 伴随着大典太光世的说明,乐曲的调子也跟着发生了变化,如同某种颂歌一般的响起,但大典太光世实在是有些难绷,转过头去看向了一旁的虚无僧,“你就不能管管他们吗?虽然我知道天竺人喜音乐,但是也没必要……” “当然是有必要的,这可算是吠陀经上的知识了,要得以传授,须得拜作老师才行,他们只是用音乐来表达敬意,已经是很收敛的行为了。”虚无僧的态度理直气壮且理所当然,像是完全不觉得这突兀的响起音乐的行为多少有些尴尬。 大典太光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只是艰难的从口中吐出了劝阻的话,“你正常点……你又非是真的毗那达,何必这个态度……” “毗那达?天竺神话中,蛇母迦德卢的妹妹,阿鲁诺和迦楼罗的母亲?”虽然挺多专业性术语搞不明白,但是本体至少有在鬼丸国纲提出了迦德卢之后去搜寻了相关信息的小次郎,接到了本体虽然有些延迟但至少传过来了的信息,表情有点微妙,“你是女的?!” “……不是你是怎么突然跳到这个上面来的?!”终于回过神来,结果就听到小次郎在这儿做出惊世发言的一文字则宗差点没一个踉跄栽倒在地,表情扭曲的同时多少有点没绷住,“你就不能想点别的,更深层次的东西吗?!” 小次郎不明所以,小次郎一脸问号,“啊?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东西啊?” 一文字则宗闭了闭眼,他多少有点气急败坏了,但偏偏,现在也不是生气的时候,于是他只好压下窝火的心情,有些勉强的望向了虚无僧,“是……天丛云吗?我记得……你们被带走之前,还不是……” “你也说了是被带走之前啊,则宗,”虚无僧,或者说天丛云,塌下了肩膀,语气多少有些无奈,“你是知道的,那家伙一向是想到一出是一出,毕竟天丛云失败了,出于废物利用的心态,剩下的这点东西,就被他拿去做了新的用途……” 天丛云故作轻松的敲了敲自己脑袋上的天盖,“不过不巧了,你见到的天丛云是我,所以我可没办法掀开这天盖和你坦诚相对啦,毕竟你是知道的……虽然现在还有着身躯不假,但我们本质上,已经只剩下头颅了。” 天丛云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多骇人听闻的事情一样,语气轻松而又明快,“我可比其他几个好多啦,只需要把脑袋整个遮住就成,他们可各有各的……唔,我不好说……”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样,天丛云多少向后仰了仰,但紧接着又恢复了过来,“原来乞叉底,哦,是另一个天丛云啦,为了便于区分,我们自己会取个代号来称呼,像我,我是虚无僧打扮,所以一般叫我虚无僧,也算是重操旧业?毕竟秃和虚无僧也多有相似之处嘛。” 非常自然的把自己目前在用虚无僧的代称这一事实说出来的天丛云双手合十,“所以你们也叫我虚无僧罢,不过乞叉底看到的那个什么绘在某人身上的坛城……他直接说看到了鬼丸不就好了,干嘛非得讲谜语。” 虚无僧嘀嘀咕咕的表达着不满,“真是的,害得我一路上想了好多,结果分明就都是熟刃嘛,对吧?三日……咦?你这个眼睛是怎么回事?我可不记得在足利家的时候,你是这个样子诶?” “啊,因为现在是大哥和岩融的眼睛,”三日月宗近的表情依旧是那副百感交集的模样,“反倒是您,可比那个时候活泼多了啊,nu……” “嘘,禁止事项哦三日月,”虚无僧竖起手指,挡在了天盖前,“我们是天丛云,也只能是天丛云了,如果用以前的名字称呼我们,那么现在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就会被打破,一切都会滑入无可拯救的深渊里去。” 虚无僧像是在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只要眼睛没问题,就能看得出他身上的疲惫和痛苦,“我倒也不是责怪你们……只是多少,来得太迟了……作为拯救者也好,毁灭者也罢……你们都来得,太迟了……” 第22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一) “……来得,太迟了……什么意思?明明我记得……”一文字则宗急切起来,他看上去像是几乎要冲过去抓着虚无僧的肩膀质问了,钉着锔钉的破碎面容也跟着变得扭曲且怪诞。 “冷静,冷静一点啦则宗,”虚无僧连忙提高了音量,但也因此身形愈发的不稳,险些没栽倒在地上,“唔呃……偏偏是这个时候……” “天丛……虚无僧!”一文字则宗下意识就要呼唤那个更熟悉的名字,但是他在迈步伸手,欲要扶虚无僧的时候,偏偏身体不听使唤一样的顿了一下,于是只能看着一个苦修者放下了手中的三叉戟,过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虚无僧。 “啊,多谢你,好孩子……”虚无僧在苦修者干枯的肢体搀扶下,勉强稳住了身形,接着便是叹气,“你这样可不行啊,则宗,冷静一点,天丛云可不是那么好驾驭的东西,难道你还想重演杀死那家伙后的惨相吗?” “重演……所以你们果然是有意识残留的吧!那为什么!”一文字则宗勉强被安抚了一下,但紧接着又再次激动了起来,“为什么一直……” “虽然确实有意识残留,但是大部分的我们都在此处啊,则宗,”面对一文字则宗的质问,虚无僧叹了口气,“说实话啊,我们倒是很吃惊,能够被鬼丸殿和大典太殿发现的,毕竟我们自己都已经快记不得自己都是什么样子了……” “我们不是……总之不要加敬称……”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发闷,而那只猩红的眼睛则终于从完全占上风,根本就是在压着多刹迦进行单方面殴打的鬼丸国纲处挪开,转向了虚无僧,“你们的状态还行……至少比他强。” “他……大典太,是指鬼丸殿吗?”仍旧被搀扶着的虚无僧一愣,语气多有些不明的意味,“如果你是指鬼丸殿的话……” “不要加敬称……也别想去看……有大概的,粗略的感知就够了……”大典太光世又重复了一遍对敬称的排斥,接着顺带阻止了因为整颗头颅都在天盖之中,看不清具体动作的虚无僧有些找死的动作,“能传递这样的信息出来……你们不会想倒在曙光之前的。” “曙光……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多少也是得听话的,”虚无僧意味不明的重复了一下大典太光世的话,随后晃了晃脑袋,“我们倒是真没注意,鬼丸的情况……难近母?那位萨克蒂女神的化身,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啊……” 回忆起了那位三目十臂的,浑身色如焦炭,却又好似靛蓝的度母形象,虚无僧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尤其是,这位还是壳生女神和摩诃迦梨结合之后的形象……不过倒也应景,毕竟此处已经是最后的迦梨时代了。” “迦梨时代……到来之前,自外界所观测到的此处可还只是圆满时代……怪不得被唤醒的是难近母……”大典太光世闻言蹙起了短细的眉,神色也跟着变得沉郁了起来,“你们此处,到底是第几个摩奴时代了?” “那种事情……还记得的,大概也只有,我做虚无僧,已经是两个劫波前的事了,再之前我是何者……便无有印象了。”虚无僧于是苦笑,言语中尽是颓意,“即使你们不来,以我等如今的状态,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不是?所以到底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难近母,什么萨克蒂女神……你们能说点人能听得懂的话吗!能不能考虑一下对时政其他分部情况了解不多的人的感受啊!”小次郎的脸几乎完全皱了起来,那表情简直就是大写的地铁老人手机,“给我好好说日语啊喂!” “……您但凡有看天竺分部的资料,也不至于是现在这种,跟没接受过高等教育一样的文盲现状。”三日月宗近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露出了尴尬而又不失礼貌,但怎么看都有点阴阳怪气在的微笑。 “你说谁文盲呢!说谁文盲呢!我不知道怎么了!你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异色眼!”小次郎气到变形,差点就要抽刀子上去给三日月宗近两刀。 “难道不是吗?明明能用现在这种方式出门,却非要说自己不良于行,把每年时政的年会都推给副科长去开的,护理科的科长?”三日月宗近依旧是那种乍一看尴尬而又不失礼貌,但不知为何却非常阴阳怪气的笑。 “你……我……”小次郎气到手抖,然而一边的大典太光世则一言不发,表情沉郁看不出变化,被搀着的虚无僧则叹了口气,“没必要吵架啊两位,不知道可以直接问嘛,也不用非得这么拐弯抹角不是?” “老爷爷是知道的,严格来说……这里不知道的,大概就只有小次郎殿一个吧,”三日月宗近的表情多少也有点难绷,“明明是护理科的科长,每年时政总部的年会应该出席的那种,结果却用自己不良于行的借口把这种外勤全推给副科长……说真的,多少有点让刃想打你了。” “不是……”小次郎这回高低没忍住,跟三日月宗近争辩了起来,“这明明是当初我和唐桥说好的,怎么到你嘴里就变味了跟我压榨他似的!明明我俩最初商量好的就是……” “……不是,我也不知道啊!你们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啊!”一文字则宗,头疼欲裂,他一方面多少是觉得有被三日月宗近的话内涵到,另一方面是真的因为完全想不明白他们到底说什么而急得灰质在颅腔里打结,“那什么难近母萨克蒂啥玩意儿都是?” “……啊,抱歉,忘了则宗你大概也不了解了……”虚无僧的声音带上了些歉意,“具体情况比较复杂,还是等鬼丸那边结束了我再一起说吧,不过难近母和萨克蒂女神,之类的词,我倒是可以对你解释一二……” 虚无僧像是在组织语言,于是多少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开口,“嗯……用比较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在古天竺那边的观念里,萨克蒂女神是象征着毁灭的,湿婆神的力量的化身,而难近母,则是她的忿怒相。” “毁灭的……力量化身?”一文字则宗露出了大脑宇宙星空的空白表情,“忿怒相?什么意思?是指萨克蒂女神生气了就会变成难近母?那壳生女神和摩诃迦梨又是什么情况?” “都差不多……可以直接理解为,代表着萨克蒂女神的忿怒程度,”大典太光世在一旁补充道,“比较生气的情况下,是三目八臂的壳生女神形态,更生气一点的话,就是浑身靛蓝三目双臂的摩诃迦梨模样,最生气的情况下,就是之前看到的那副结合后的样子……” “原来如……不是等会儿?!那是毁灭的力量化身吧?!那么危险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鬼丸身上?!”一文字则宗觉得脑袋更痛了,忍不住用手按着被下面乱窜的灰质挤得鼓起的太阳穴,“而且迦梨时代又是什么玩意儿?圆满时代又是啥?还有摩奴时代和劫波……” “……古天竺将世界的轮回分为四个时代,”大典太光世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说道,“分别是圆满时代,为期172.8万年,三分时代,为期129.6万年,二分时代,为期86.4万年,最后是迦梨时代,为期43.2万年,于是,世界的一个轮回便是432万年。” “啊?432万年?那么能活的吗?”顾不得继续和三日月宗近争辩,听到大典太光世科普的小次郎一脸震撼,“不是古天竺那么离谱的吗?” “而一千个轮回等于梵天一日,梵天一日则被称为劫波,而一劫波,则分为十四个摩奴时代。”大典太光世并没有理会小次郎的震撼,只是自顾自的说道,“在古天竺的世界观里,时间是一个环,每一个摩奴时代,实际上都是在重演上一个摩奴时代发生过的故事……” “……所以你问虚无僧是第几个摩奴时代……”一文字则宗只觉得窒息,“而虚无僧回答他有记忆的,是两个劫波前,他成为了虚无僧……但如果是摩奴时代的话,不应该完全重演之前的故事才对吗?为什么会说两个劫波前,虚无僧才成为了虚无僧……” “这个就……啊,要出结果了。”虚无僧似乎是要解释,但紧接着他便转了话锋,连带着天盖的脑袋也跟着转动起来,只是言语中多少带上了些悲悯,“唉,多刹迦……他原本倒也不是那样的……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 “不可能!你怎么……明明你不过是海底轮的状态!怎么可能胜得过我!”被那三叉戟彻底打碎了手中原本查克拉玛的残片,如今正愕然的倒退着,意图用苦修者和乐师的身影遮蔽自身的赤色娜迦既惊且怒。 “……我便无有与你争辩的心情了,多刹迦,”鬼丸国纲的神色从始至终都维持着近似冷峻的状态,血金色的眼中只有失望,“你已不是单纯的被业力侵染……引动三摩地之火,烧尽此身吧,如此,你便还有活路,否则,便死吧。”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你要我做三摩地我便要去做?你当我是谁!我可是迦德卢之子!名为多刹迦的娜——” 赤色的娜迦便无有机会说完了,因为那三叉戟已经从早就可以杀死娜迦,却始终多少给他留了些选择余地的鬼丸国纲手中掷出,将那身影径直钉死在了三叉戟上。 鲜血顺着三叉戟的戟刃造成的伤口流淌了出来,几乎是瞬间,便将三叉戟下的地面完全浸湿,将娜迦整个儿都泡在了血泊之中。 “……你自寻死路,若是做三摩地,引动三摩地之火焚尽此身,倒也不至于将祸患引至本体之上……”鬼丸国纲略垂着眼,耳边似是听到了,那远在波陀罗之界,陷入假寐的赤色娜迦的本体,随着这一念头的消亡而一同死去的声音,“现在,把你的东西收回去。” 似是呵斥一样的声音响起,于是那只血色的眼瞳中,并不威正的金色便跟着消退,而那延长了些的三叉戟,便也跟着逐渐支离破碎,风一吹过,便变成了一地齑粉。 鬼丸国纲于是闭了闭眼,适应了一下在度母的视野消失后,重新恢复到正常的视界,确认自己不会再看到光污染一样乱七八糟的闪光景象后,方才松了口气。 “终于……不用看那东西了,”鬼丸国纲言语着,转过身来,自那些在多刹迦死后,便僵硬在原地不动的苦修者与乐师中穿行而过,“做三摩地,转世去吧,被娜迦夺走的一切虽已回返,但你们如今的躯壳,却也无力再承载了。” 于是不仅是鬼丸国纲附近的苦修者和乐师们,甚至于稍远处围着大典太光世等人和刃的苦修者和乐师们,都如下饺子一般,接连的跏趺而坐,蒸腾的火焰顺势自额顶向下蔓延,将一具具身躯尽皆烧成了灰烬。 “呼唤者……求救之音……奇怪,你不应是如今这模样才对,”那只褪去了金色,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空茫的眼瞳转动着,定在了被尚未跏趺坐的苦修者搀扶的虚无僧身上,“你,你们,很奇怪……” “倒也当不得这样的说法……毕竟鬼丸,我们应该,能叫你鬼丸吧?你现在的状态……怕是要比我们更离奇……”虚无僧拍了拍苦修者的手,示意他无需再搀扶着自己,可以自行做三摩地去,于是苦修者便迟滞的松手,跏趺坐下,随后也燃作了灰烬。 “以常理而论,在难近母的怒火下,你不应当能活下来才对的……你是怎么做到的?”像是好奇,又像是闲谈,虚无僧对眼神空茫的鬼丸国纲提出了疑问。 “只是因为已经不是神的时代了……她也只是见证者,就和你,你们一样……都只是个无力回天的见证者罢了。” 第23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二) “见证者……即使是如主母那般,忿怒足以毁灭世界的存在,于你而言,也不过是个见证者吗?”虚无僧的声音有些苦涩,又有些试探的意味。 而目光空茫的,浑身浴血的男人,却只是僵硬而又迟滞的转动着那只血色的眼瞳,将那只视线中含着些不知为何,令凡是与那目光对视的存在便本能恐慌的,虚无之感的眼,在虚无僧的身周逡巡了片刻,随后自喉间振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哼。 “拙劣的试探,想要探寻此身究竟为何,直说便是,偏要做如今这副扭捏姿……” 那多少存在着一种古怪的,好似目空一切般的傲慢的,并不符合鬼丸国纲平日言行的言语,并未来得及说完,便被目光重新恢复了焦距的鬼丸国纲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明明转瞬即逝,但在出现的那一刹,却几乎要将他整个刃都摧垮一般的,沉重疲倦。 “……抱歉,刚才……就当做,是胡话吧……”明明看上去,除了满身的血污以外,鬼丸国纲并无有什么旁的异常,甚至腰背也依旧挺拔,但那转瞬即逝的疲倦却好似刻进了印象一般,令人和刃都不由得产生担忧。 纵使那血色的眼瞳看上去,窥不见哪怕半点倦意,但无论是垂在身侧颤抖的指尖,还是试图动作时,明显迟滞且似乎是有些不听使唤的躯壳,都像是在反复向众人并刃强调着一个事实,一个鬼丸国纲正试图将其掩盖起来的事实…… “……戒断反应……”原本就有所猜测和预料,而方才那一瞬,鬼丸国纲所表现出的疲倦,也不过是为大典太光世结合自鬼丸国纲身上一再察觉到的异常而得到的结论,敲下了名为肯定的锤子,于是自然的,便得到了大典太光世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莫名阴森的声音。 虽然前面这群刃在说什么基本没听明白,但是唯独大典太光世口中吐出的这个词,小次郎却只能说是对其过度了解了。 “戒……不是?!”小次郎几乎要尖锐爆鸣了,虽然是半路出家但高低也当了二十多年医疗从业者,他自然是知道这个词一般是用来指什么的,但正因如此,他才格外的难以置信,“让刀剑付丧神产生戒断反应?!” 鬼丸国纲的身形,肉眼可见的,出现了一瞬的僵直,然而大典太光世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两手各提着一柄太刀的高大男人绷紧了面颊,声音低沉得骇人,“若是我没发现,你便要这样一直隐瞒下去……是吧?” “我……光世……我没……呜呃……”鬼丸国纲近乎慌乱的,意图向另一侧的大典太光世解释,然而大典太光世却并没有听他言语的意思,只是神情冷然的举起了手中的太刀,将即使相较之前斩出雷龙时,也过于暴躁的灵力,蛮横的,注入到了鬼丸国纲的本体之中。 “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因为我知道,我绝对会心软……”大典太光世垂着眼,注视着那柄明明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或多或少的有在减少使用的频率,但仍是在原本就存在着剐蹭的基础上,多了新生的划痕的太刀。 青紫色的雷光暴躁的跃动着,将太刀尽数裹在其中,即使那柄太刀因骤然灌入了如此高强度,性质也并不温和灵力,而在大典太光世的手中不安的颤抖着,发出刀鸣,神情阴郁的付丧神却也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只是冷眼看着太刀上每一处痕迹的愈合。 以及一旁几乎是瞬间便半跪在地,即使面上有些血污也能看得出慌乱的,咬住颤抖着抬到唇边的指节,意图以此压下因本体被如此对待,而无法抑制的,欲要脱口而出的哀鸣,却仍旧被逼得眼尾红到几欲滴血般的,鬼丸国纲。 小次郎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一边抬起手中的长刀,一边向着周身灵力狂躁的发出炸响的大典太光世逼近,“你疯了吗大典太光世!这么高强度的灵力注入,你是要杀了他吗!” 然而一文字则宗,却挡在了小次郎的面前,那张面容破碎的脸上,神情是和被挡住的小次郎一样的愕然,“身体……不听使唤……” “抱歉,则宗,”站在一旁,身形有些歪斜的虚无僧,用一种满含歉意的声音说道,“但没办法,谁让我现在动不了呢,只好拜托你拦住这位平氏了。” “……明明你们直说的话,我又不会拒绝你们的要求……”一文字则宗在短暂的愕然后,果断的抬刀横在身前,拦住了欲要绕开他继续前进的小次郎,只是语气多少还是有些埋怨,“在那家伙还活着的时候也就算了……他都死了,姑且也信任一点我吧?” “抱歉抱歉,下次一定。”虚无僧像是诚恳又像是敷衍式的,双手合十在胸前说道,“主要还是事态紧急……所以原谅我罢。” “你这家伙都在胡扯些什么玩意儿!一文字则宗!你难道要坐视鬼丸国纲被大典太光世杀死吗!”小次郎的神情愈发的忿怒了起来,一边努力的摆脱一文字则宗的阻挠,一边几乎是在嘶吼的喊道,“就算是被改造……你也应该清楚才对!被强行灌入那种程度的灵力……” “但他没事,也不会有事,平氏,”面对小次郎时,虚无僧的态度就明显变得有些恶劣了起来,“你所说的情况,是在他真的是单纯的付丧神的情况下,才会发生的事,但这位……姑且还能被叫做鬼丸国纲的存在,他可不是什么单纯的,刀剑付丧神……” 虚无僧的语气多少有些怪异,但心里急切的小次郎却无暇细分,只顾着想要突破一文字则宗的拦截,去还在高强度灌注灵力的大典太光世手里夺刀。 而实在是没法动弹的虚无僧眼看着这俩真打起来了,在权衡之后,只好唤了一下一旁的三日月宗近,“三……噢,我们忘了,你是异色眼,不是三日月,或者不完全是,但总之,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所以麻烦你劝一下平氏……” 虚无僧多少有点苦恼,“毕竟则宗他大概……嗯,虽然和你没什么关系,但其实,我们整个本丸,都或多或少有受你,或者说,受chimera的影响,所以虽然看上去不算排斥,但最好和我们保持点距离……” 明明是自己主动喊的三日月宗近,但虚无僧却很明显的,露出了异常冷淡的态度,“毕竟,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事和被做成chimera的你们没什么关系,但……你们这个系列某种意义上算是……那家伙的启蒙,靠得太近会被迁怒呢。” “……这种事情老爷爷多少也是有察觉到的,不过还是多谢……嗯,虚无僧提醒。”三日月宗近倒是对此接受良好,“所以……小次郎殿,现在多少也该冷静一点了吧?虽然兄长们不让我仔细看,但是多少也有察觉到不同……而且鬼丸并没有出事哦?” 小次郎挥刀的手一顿,紧接着极速扭头,“哈?!异色眼你开什么……等一下,真的没出事?!不可能啊……” 小次郎金色的蛇眼非常难以置信的,望着除了眼尾红到几乎滴血,且半跪在地上,死咬着指节都没能压住的,从喉间溢出的呜咽外,没有其他任何的异常,甚至正在被大典太光世的灵力清理掉身上的血渍的鬼丸国纲,困惑和疑问几乎要从脑袋里溢出来了。 “他怎么可能没事……这种程度,而且是如此暴躁的灵力注入……就算是人,也多少……”小次郎难以置信,且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糟糕往事一样的,面色阴沉了起来,“荒木就是……所以为什么……这种程度的灵力,就算并非如此暴躁,因为并非同一存在,也多少会……” “嗯……怎么说呢,这位姑且还能叫做鬼丸国纲的存在……虽然刀是他的本体刀不假,但是……碎刀对他而言倒也不至于死,”以一种很微妙口吻诉说着自己观察到的事实的虚无僧,摸了摸自己的天盖,“他自己大概是有意模糊了这一点,想要保证自己是鬼丸国纲的认知。” “什么……意思……”小次郎做了二十多年医疗从业者的经验似乎在向他暗示什么,但是他宁愿自己的脑袋转得没那么快,“开玩笑的吧……怎么可能……这种事情……” “不对……我记得在厚樫山那个时候,他明明因为本体……”一文字则宗也跟着想要反驳,但是却在话说到一半时,神情骤然间凝固。 “则宗也想到了吧,虽然我是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按你的描述,无非是重伤什么的……但是则宗你,真的能够确认,他是因为本体受伤才表现出重伤,还是因为躯体本身受了重伤,所以才导致本体表现出快碎了的状态吗?”虚无僧叹气。 “但是……但是这个……”一文字则宗语无伦次,“这不可能……这不应该……明明他……他一直都……” “虽然表现出来,和我们这种接受改造的家伙很像,都是那种躯体上的伤势会以最小幅度反馈到本体上,而本体的伤势会以几何倍反馈到躯体上的类型……但是他跟自己本体之间的联系,比我们可弱多了,简直就像是……”虚无僧说到最后,却多少有些犹豫。 …… 而大典太光世则在确认了太刀重新恢复了光洁如新后,才停手,走到了几乎要将自己塞进口中的指节咬断的鬼丸国纲面前,“……收好,然后把药名报给我……我只会给你最基础的剂量,别想着像以前那样无节制的服药。” 那只猩红色的眼睛无有动摇的,望着口中残留着从手指上咬出的血,但因为大典太光世的灵力作用,却已经愈合了的鬼丸国纲,“戒断反应你也敢瞒?” “唔……咳……没……我没有……只是来不及……当时的情况……”本体被注入过量灵力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微妙,尤其是当时的鬼丸国纲还正处于戒断反应中。 于是这份雷属性的灵力,便轻易的扰乱了鬼丸国纲本就紊乱的神经信号,以鬼丸国纲完全无有想到的速度,将身体的控制权,从鬼丸国纲的手中夺走。 他所能做到的最后一件事,也仅仅只是将颤抖着抬起的手指塞进口中,勉强堵住这具因为过去经历,而总能发出些不成体统声音的身体的唇舌。 “当时的情况……”大典太光世有意的,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似乎是在咀嚼其中的每一个字词,“如果不是你有意挑衅,多刹迦根本不会在那个时候出现……你完全来得及和我说明缘由,从我这里拿到应该吞服的药物……” 大典太光世的声音低沉,却像是某种做出裁决的利剑一样,刺向了正抖着手,将本体塞回腰间刀鞘中的鬼丸国纲,“即便如此,你还想说你不是有意的?” “我……”鬼丸国纲一时间竟有些哑口无言,最后只好垂下头,露出一副无措的姿态。 “……你总是这样,在你看来,你自己到底是什么?一个工具?一把好用的刀?”大典太光世咬着牙,为鬼丸国纲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在意自己的行径感到棘手的同时,也多少的,发自内心的感到悲哀,“你明明……即便如此,你明明,这具躯体,你所拥有的生命……” …… “……就像是……什么……虚无僧……天丛云……你……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小次郎的本能在尖叫,像是在努力否定那个,明明已经被他自己推测出的答案,但是虚无僧却只是叹息着,肯定了小次郎的想法。 “就像是……一个强行和刀剑产生了关联的……” …… “……都在证明,你是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 “……人类。” 第24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三) “……人?我?我这样的……也可以算是人吗?”鬼丸国纲怔愣的,仰起头,像是难以理解大典太光世在说什么一样的,提出了疑问,“人类的话……怎么都不可能,是我这种样子吧?” 鬼丸国纲摊开手,那苍白的皮肤下裹着的,明明是温热的血肉,然而那只血色的眸子望过去时,却只看到了一团朽烂如泥土般的杂物,“虽然……只是一点……但我究竟……是怎么诞生的……” 那只血色的眼瞳深处,泛起了一种奇诡的黑,“这件事……我……想起来了……” …… 人,人类。 一个并没有多少问题,但是放在当前环境下,就显得格外惊悚且异常的词汇。 尤其是,这个词是在指那位,无论怎么看都应该是刀剑付丧神,倘若不是刀剑付丧神,便实在是很难想象在经历那般多的磋磨的前提下,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被虚无僧称之为,‘姑且还能被叫做鬼丸国纲的存在’的男人。 那位目前正好像做错了事一样,无措且惶恐的,跪坐在大典太光世面前的,甚至于有些瑟缩的,完全看不出半点,之前战斗时所显露的,残酷却又干净利落手段的,男人。 怎么可能呢,那样的凌厉的身姿,那样强劲的实力……但却不是刀剑的付丧神,而是活生生的人类……倘若,倘若是真的……那,那么,被称为鬼丸国纲的,这个男人身上所遭遇的一切,岂不是…… 小次郎感到眩晕,他几乎要站不稳了,“开……开什么玩笑……如果……如果他是人类的话……那岂不是……他作为一个人类……经历了那些,即使对刀剑付丧神而言,都过于难以忍受的一切……他……” 一文字则宗的表现则更激烈一点,因为他想到了最初和鬼丸国纲相见的时候,那个自称为鬼,对自己的态度一向是可有可无的贬低,对鬼丸国纲的身份产生了非常严重的不认同,甚至一度到了试图扼死自己的地步的男人的表现。 “……不……那他岂不是……我……我当时……我到底都……做了什么……”一文字则宗感到窒息,他哆嗦着唇,蔓延的灰质便随着他的言语在口腔中不断重复着露头又消失的情况,“如果他是……他是人类……那……” 只要一想到,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是在把一个虽然各种表现和外貌,都与刀剑付丧神近乎完全一致,但本质上仍旧只是人类的存在,扭曲成刀剑付丧神,同样被改造并扭曲自我的一文字则宗,就感到一种好似感同身受般的,痛苦与窒息。 “……你们似乎理解错了什么,”看着几人和刃的表现,虚无僧多少有点苦恼,在竭力的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开始试图跟他们解释了起来,“他确实是鬼丸国纲,只是比起刀剑付丧神来说……” 虚无僧多少有点烦躁的伸手,抓了抓自己脑袋上的天盖,接着用重新变得富有攻击性的口吻说道,“……他既不是正常刀剑付丧神那样,由灵力构成的拟似躯体,也不是我们和则宗这样,被强行注入到培养出来的空白素体里,并因此受肉,于是根本无法回到本体里的家伙。” “他的躯体是完完全全的,纯粹的,没有任何像是我们和则宗这种强行受肉者多少会有的一些问题的,只属于他自己的,血肉之躯,那种纯度……简直就像是,他作为刀剑付丧神转世投胎成人了一样。” …… 起初的时候,是作为一柄刀,落到了某处。 刀只是刀而已,并没有什么,和其他刀剑相比,不同的地方。非要说个明显的区别的话,大概也只有刀的刀拵,是革质的吧。 落在了某处,应该说是荒山还是潮湿的山林中的刀,就那样躺在泥土上,无人问津。 “很……漫长……很……痛苦……一点一点的……看着自己,锈蚀,腐烂,但是……无能为力……”轻声的,下意识的,重新换回了神州话,而不是瀛洲语的男人,那只重新抬起的血色眼瞳深处,渗出了更多的黑,“因为刀,只是刀而已……不具备形体,所以理所当然的……” 古怪的,像是在笑,又像是某种令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在试图破开那层皮肉,重新现世一样的表情,出现在了男人的脸上,“……只有锈蚀,这一个结局。” “很讨厌……非常讨厌啊……雨水落到身上……冰冷,潮湿……然后构成自己的部分就这样的……一点点的……被分解,重构……” 低声的,说着对于刀剑而言算得上恐怖故事的话,眸光涣散的男人描述着,那个时候还未作为如今有着血肉之躯的自己诞生的,仍只是一把刀的时期的故事。 “知道吗,先开始腐烂的……是外层的革料包裹下的,木质的刀鞘。”似乎是在望着脸色愈发难看,却始终不敢伸手去阻拦自己的大典太光世,又似乎是在注视着旁的,并不在此的东西一般,白发男人的神情愈发的恍惚。 “朽烂……松软……腐臭……木质的刀鞘腐烂的时候,无可避免的,会产生这样的东西,”像是恐惧,又像是本能的厌恶,男人蹙起了眉,描述起了无论是刀剑付丧神还是人类,都会感同身受般恶寒的产物,“当然,还有一些,在刀鞘中穿行的,本质上柔软纤细的……菌丝……” …… 几乎是下意识的,在短暂的争辩后,双方便都将目光投向了大典太光世,和他面前跪坐着的鬼丸国纲,只是…… “……神州话……所以为什么会……”因为支部间距离的原因,所以瀛洲分部的人基本都多少修习过神州话,虽然不至于像神州本地人那样字正腔圆,但也完全能听得懂的小次郎,面色微变,困惑的同时,又产生了隐隐的不安。 作为审查组成员,自然也学习过隔壁神州语言的三日月宗近的脸色,则多少有点发青,无他,实在是鬼丸国纲的描述对于刀剑而言,太像是一个恐怖故事了。 一文字则宗则张口结舌,他理应听不懂的,但就像他听不懂那些蛇与蛇人的语言,却仍旧明白了含义一样,他也在这完全无法清楚其言语的情况下,明白了鬼丸国纲话语的含义。 “作为刀剑……锈蚀……”三日月宗近的手都在抖,他本不应产生这样的情况,却因为鬼丸国纲的描述,而如同亲身经历一般,看到了那柄落在了荒山野岭之中,逐渐被落叶和尘土半掩埋起来的太刀。 在太刀的外侧,那裹着皮革的木质刀鞘,随着时间推移,以及连绵的,几乎没有停歇时刻的雨水,而逐渐的开始变形,塌陷,甚至于在一连串轻且细密的,令刃牙酸的声音中,从刀鞘上,长出了一朵蘑菇。 那简直就是噩梦,一个令刃恐惧的噩梦。 “……很痛苦吧,这样……”虚无僧却多少有些叹息,“被遗忘,被丢弃……这样的事情……对于一柄为战斗而生的刀剑而言,未免太过残忍了……” “很微妙……无论是虫豸爬过身躯,还是自身的朽烂……都,很微妙……我在死去,一点一点的,死去……我在重生,一点一点的,从旧躯壳中,重获新生。” 漆黑的颜色,蔓延得愈发多了,于是那只眼中本应令人不安,却因为过于澄澈,而无有那种邪异之感的血色,便完全的,被漆黑的色彩所吞没。 而那面容上,似是在笑,又像是有某种令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在试图破开那层皮肉,重新现世一样的表情,便扩大了起来,带着令人不安的,阴湿的潮气。 “很奇怪……我是刀啊,作为刀,随着本体的朽烂,我就应该一同死去才对,但是……我却并没有死去,反而在好似被逐渐凌迟一样的苦痛中,某一天,于恍惚中,重新获得了形体。” 逐渐的,染上了黑色的指甲,随着男人环抱住自己的动作,嵌进了皮肉之中,但却无有鲜血,只有愈发令人不安的,阴湿的,好似深林一样的气息,从那破损的皮肉处,散发了出来。 “我,我诞生了……在那一天,在那一刻,不再是刀,而是旁的,无法理解的,自然的灵,诞生了……那是我吗?我不知道……我死去了……过去的我也好……身为刀的我也罢……都死去了……我能感受到,那朽烂的泥土与我之间过于紧密的联系……于是,于是……” 男人神情恍惚,好似在呓语一样的,重复着最后的词句,而知晓他要说什么的大典太光世,面露不忍,却也仍旧替他,补上了未有出口的词句。 “于是……你吃下了,死去的,过去的自己,从残损的,已经几乎,找不到记忆的残片里……翻出了鬼这个字,和那片山林一起,构成了,确立了,名为山鬼的自己。” 于是,恍惚的神情,便从那面容上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欣悦的,浅淡的笑容,“对的……对的……我吃掉了……吃掉了死去的我自己……然后,然后得到了……名为山鬼的,新生的,我自己……” 大典太光世的眼神愈发复杂,他自然知道鬼丸国纲现在说的是什么,也知道,这些杂乱的片段,都来自何方……但他不能,不能去打断,现在明显状态异常的鬼丸国纲。 因为他无法确认,这究竟是已经三度死去的过往被触动的余烬,还是那明明已经第三次死去,也仍旧不甘心的,对世间充满怨愤的妖鬼,从阴间爬回来的前兆。 “你……在担心我?无需担心……我死了……第三次的死去……说不定,很快就是第四次……”纯黑的眼瞳,看不到瞳孔,也辨别不出视线的落点,但大典太光世却感受到了,正在被不对劲且不应存在的某物注视的,冷意。 他复又低下头去,喃喃的,开始叙述起了,自己的第二次死亡,“……那不是,现在的我,迎来的诞生,作为山鬼的……自然的灵,栖息在那片杀死了我的,又孕育了我的,山林之中,然后……遇到了,遇到了原始的人类,作为神只,而得到了供奉……” “……神只,原始的人类,他……难道说……他并不是我们世界……可本灵那边明明确认过啊……”小次郎,脑袋愈发疼了。 “所以很明显……作为一振鬼丸国纲的分灵,他流落到了别的世界,在那里朽烂,又在那里重生,然后作为新生的神只而不是付丧神,得到了供奉。”三日月宗近的口中,吐出了明显不是他声线的,温和却又感情复杂的声音,“但那只是开始……” “我有用吗?我不知道……他们祈求我……我便尽力去做……我不清楚……我不知道……但本能告诉我,我要帮助人类,我是为了人类,我是从人类手中,得到了诞生……但是……但是……” 猩红的,浓郁的,散发着铁锈气息的液体,从那只虹膜被染作纯黑的眼,以及眼罩下面,那只被判定为坏了的眼,一同流了出来,浸湿了那张苍白的脸,将他衬得像是自无间地狱爬出来的怨鬼,憎恨着,怨怼着,这世间所有,鲜活的一切。 “我死去了……第二次的……死去了……被人类,被不需要我的……被厌恶了我的……被渴求着我的……杀死了。”无有旁的表情,只是漠然的,睁大了眼,任由血泪自其中滑下。 “推倒……庙宇……焚烧……信徒……呼唤着,祈求着,我的降临……我听到了……我来到了……然后……被捕获……就像牲畜一样……就像奴隶一样……被套上枷锁……囚困在……阴湿的,像是那些曾经杀死了我的雨水一样的……水牢里……” 他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呜咽,近乎窒息一样的表现,从那并无桎梏的身上,体现了出来,于是又一次的,便看到了那好似幻象一样的场景。 披散着及腰的白发,颅侧生着独角的,黑甲红瞳的男人,被套上重重的枷锁,扔进了水牢,他挣扎着,想要挣脱这困住了他的一切,却被信徒的性命要挟,于是只好顺从的垂下头颅。 从那一刻起,他便不再是神明,也不再是自然中诞生的灵,而只是无有自我,也无有尊严的奴隶并牲畜,为了那些,实际上并不存在的信徒,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送上祭坛。 第25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四) 烧熔的金属,即使只是目视,也很难辨别不出其中蕴含强烈毒性的草药与毒虫,表面涂了毒的短刀,浸满了药水的鞭子,烧到通红的烙铁,以及,那些贪婪的,等待着被炮制好的血食活祭,自己走上祭坛的,血食之神。 能够分辨的,不能分辨的,可以认清的,不能认清的…… 在那幻象一样的画面中,不断的作为祭品被血食之神生吞活剥,残存着微弱的气息被拽下祭坛后,却又要作为奴隶和牲畜,被以并不存在的信徒作为要挟,一点一点的被摧折,侮辱,被反复的,当成某种取之不竭的原材料一样收割采摘,到最后完全失却了自我的…… 依然,形容昳丽,却也只剩下形容昳丽的,空壳人偶。 最初的时候,是有能力挣脱的。 但是,骗局,一个局外人看来再明显不过,但是对于身处旋涡正中,被预定了,未来将要被争夺分食的饵料而言,却环环相扣,看不出破绽的骗局,将有能力挣脱的山鬼,困死在了那片狭小的,潮湿而又阴冷的水牢里。 忍受着,一次又一次,作为惩罚,灌进喉咙里的,烧熔的金属,忍受着,一次又一次,作为要被献上的血食香饵,而吞服下的那些草药毒虫,忍受着,一次又一次,因为昳丽的容貌,和被选作祭品,所以无法用来发泄欲望,于是只能以刑虐纾解的,残酷对待。 即使是旁观者也于心不忍,即使是旁观者,也忍不住的,为那个人形祈祷着,祈祷着,如果能死掉就好了,死在作为祭香,被血食之神生吞活剥的时候,死在被宣泄恶意的,施以虐待与折辱的时候,死在作为祭品而言,还未完全失却价值的时候…… 那样的话,就不会因为,终于完全失却了反抗能力,于是被残忍揭开的真相,打碎了那颗,因为过去的一丁点甜,而满怀执着的,心。 “……烧烂的……唇舌,焦臭的……肺腑,令人作呕的……草药,和鲜活的……毒虫……”呓语着的,瑟缩着的,痛苦着的,然而,然而那无意识的松开,开始在半空中划动的掌中却空无一物,即使再怎样努力的伸出手去,也只能徒劳的,抓握着毫无实体的空气。 那张苍白的,被血泪浸湿的脸上,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却像是痛苦到已经做不出表情了一样,茫然的,看着面前神色沉郁的大典太光世,“全部都……全部都要……吃下去……我……我不想……但是我必须……为了信徒……但是,但是我……” 浅淡的,像是在笑,又像是有某种令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在试图破开那层皮肉,重新现世一样的表情,再一次的,出现在了那张面容上,“没有……骗子……全部都是……所有的……我拥有的……曾经的信徒……全都已经……明明我没有,没有再反抗……” 在颤抖,身体也好,青筋鼓起的手掌也好,都在颤抖,但声音没有丝毫变化,平稳而又轻飘,却透出像是在哽咽一样的,浓重的绝望,“全部都……被杀死了……我没有再……没有再反抗啊……那些难捱的……铁汁和草虫……那些刀刃和鞭子……还有烧红的烙铁……” 像是在泣血,又像是在憎恨,怨毒而又苦痛的,绝望的气息,环绕着,将自己弯折起来,几乎支离破碎般的身影,“我都没有……我没有逃避啊……就算是,作为饵料被生吞活剥……就算是,要为了下一次继续献祭而忍耐着……重新生长出血肉……等待被分食……” “我没有……没有反抗……为什么要……明明也是人类……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虚幻的期望……欺骗了我……却又要打碎一切……告诉我所有的……都只是空想……”破碎的,空无的,惨淡的,那样的神态,出现在男人的身上,“但是,来不及了……” 那深黑的眼瞳,如同被烧蚀出来的空洞,映不出哪怕半个影子,“被发现了……只要山林还在……就无法死去……就不会死去的……事实……再加上……已经没有……被作为祭品的价值了……只剩下……只剩下这具无力反抗的躯壳……” 小次郎不忍再听下去了,作为人类,作为一个在护理科任职了二十多年的人类,他当然知道,像鬼丸国纲这样面容昳丽的,在毫无还手之力,又失去了价值的情况下,落到那样的,早就已经不把他当成神,甚至连人也不算,只能是奴隶和牲畜的家伙手里,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毕竟,只有容貌而没有保护的能力,最终得到的,就只有被踏进泥里,践踏污染的份。 “够了……别说了……你不能……”大典太光世从一开始,就在竭力的忍耐着,但他如今却多少有些忍不下去了,因为他知道,再说下去,就不是如今这般温吞的内容了,鬼丸国纲就要提起,他那漫长的,如同缓慢凌迟一般的,第二次死亡了。 那只并未覆着甲胄的手掌伸了出去,但鬼丸国纲却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又一次瑟缩了起来,说起了胡话,“不要……我会听话……别……我不能……” 大典太光世的手掌一顿,最后缓慢的,落在了鬼丸国纲那即使瑟缩着,也只僵在原地,于是便因为垂着脑袋而露出来的,苍白的颈子上。 即使状态不对,即使精神异常,但是肌肉记忆,仍旧让鬼丸国纲松懈了下来,如同失了力气的幼猫,甚至近乎依恋的,蹭了蹭那只落在颈后的手掌。 而小次郎却从这段被大典太光世堪堪截住的言语中察觉了什么,于是多少有些颤抖的,艰难的,提出了疑问,“你突然……他到底要说什么,才会让你想要制止他?明明之前你都没有阻拦的意思……大典太光世,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很多……你想知道什么?”大典太光世只是专注的,安抚着仍旧神情惶惑的鬼丸国纲,试图将他意图说出的言语,全部都压下去,“但无论什么都好……都不是现在,应该问到的东西……”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已经死了,死了啊,所以不会……”然而困惑的神情,却从看起来放松了的鬼丸国纲面上,显露了出来,“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遮掩的事情啊……只是……被要求着,孕育子嗣……” 那模样是很困惑的,很不解的,很茫然的,但是……但是所有人和刃,都感到一种,仿若被冰做的刀刃凌迟一般的冷,与残虐的疼痛。 一个……男性,至少外在表现是男性的,之前是付丧神,之后是新生神只的存在,在经历了如此多的折磨,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后,不但因为容貌而被羞辱,甚至还被要求着,以这样反复被摧折后的躯壳,孕育子嗣…… “……为什么能……为什么能用这种,这种好像事不关己一样的态度,说出这种话……那明明……”小次郎知道不应该,但是他忍不住,忍不住的,想要干呕,因为那些只是从只言片语,和零散的幻象中展露出来的污秽,而控制不住的,作呕。 “为……什么……因为,我死了啊,死了就不会痛了……好多年……好多年啊……不能孕育生命……唯独这个不能……即使构造出那样的器官……即使真的……也绝不可以……”鬼丸国纲很困惑的,看着提问的小次郎,就好像在看一个询问大家都知道的常识的呆子。 不愿意承认的东西,不应该存在的东西,被承认了。 小次郎痛苦的闭上了眼,他难以遏制的,回忆起了作为主体的川隅,在护理科救治的那些,因为人类的欲望,而被改造出了新生器官的付丧神,每一个……几乎每一个都饱受摧折,基本上没有任何一个刃,能够忍受着变得如此异常的自我,最终几乎都跳了刀解池。 而鬼丸国纲……如果……如他所说,那么,那么在他流落异世界的时候,究竟都…… “好多年……好多年,大概是……多少年呢?”几乎是,咬着牙,颤抖着,将这样的声音从喉咙里挤了出来,小次郎希望得到一个短一点,没那么可怕的数字,但是他又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那些隐约可见的,人类所穿着的服饰,实在是过于原始了一些,所以…… “那个时候,我被捕获的时候……有印象……那个时候是……帝中康……如果是……如果是说……变成那个样子……是武丁……武丁在时……”于是,最为苦痛的,一个并不短,甚至过于长的数字,便从学过对面神州历史的小次郎心中浮现。 “……三千四百多年……如果按这边的时间算……你就这样……这样忍受着……”身为人类的小次郎已经几乎彻底崩溃,他只是略微的想一想,都会为那过于漫长的时间而感到窒息,但作为经历了一切的本人,却是一副空茫的模样。 “……难过……不要难过……没事的……我死了……第二次死去……在燃烧的火焰中……所有的一切,全都……全都燃烧着死去……”茫然的抬起手,抓住了,在自己又一次开口后,便陷入了沉默,手掌也不再动作的大典太光世的手,“不要难过……我已经死了……” 浸着血泪的面容,看向紧抿着唇,神情紧绷的大典太光世,从那张和自己一样,表情变动细微的容貌上,察觉出了苦痛与悲哀的情绪,“我死了……三千二百一十五年零四个月余十二天……总计五千八百七十一次,全身全灵的献祭,以及数不过来的……愿望……” 他迟滞了一下,随后把那些,由人类的欲望而生的,肮脏的,污浊的东西,称之为愿望,用一种很平常的口吻,甚至是安抚性的,对为了他的经历而悲恸的人和刃,说道,“全部都,死在了火焰里……无止境的,燃烧着,沸腾着的……火焰里……” 于是又一次的,产生了幻象。 滔天的火光,几乎将一切都渲染成了红色,噼啪作响的,在火焰中爆裂的木头,哀嚎着,惨叫着,被烧作了焦炭,于是死去的人影,以及……以及那个…… 披散着白发,浑身伤痕累累,且满是秽物,但仍是那样一张面容,那样一张未曾被折磨和摧残动摇了神情与外貌的面容,披挂着那些几乎生在他血肉中的枷锁与镣铐,安静的,端坐在豢养了大型牲畜的圈棚里。 那最先自山林燃起的火焰,将本质上是再一次,自山林中而生的灵,断绝了再生的可能,但他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等待着,等待着那些炽热的烈焰,将一切都焚尽,包括那座孕育了他的山林,那些囚困了他的愚民,以及……以及这一具,残破而又污秽的,躯壳。 “就像这样……三千二百一十五年零四个月余十二天……我所记得的全部……我所拥有的全部……和我一起……在火焰里……化作了灰烬……” 好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一样,他描述着,“被火烧的感觉很痛,但是比起被雨水杀死……我果然还是,更喜欢火焰……像是回到了第一次,我诞生之初的地方……又像是……终于得到了,名为死亡的解脱……” “真好啊……我又是干干净净的了……真好啊……可以不用再……不用再睁开眼睛……不用再面对这世间……杀了我!杀了我!不对……我死了……不对,我活着……重新……我……不应该……为什么……” 平静的声音骤然间变得急促起来,大口的,难以遏制的,剧烈的喘息着,痛苦的哀嚎着,而大典太光世则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摸出了又一个黑色的方块,注入灵力,将其从压缩的状态解压,随后毫无迟疑的,把一把早就封装好的药片,塞进了开始胡言的鬼丸国纲的口中。 第26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五) 苦涩的味道,开始从舌尖开始逐步蔓延开来,一点点的渗透进全部的味蕾。 于是就如同被斧钺劈开了头颅,又好似于酣眠中被人照头泼下了冷水,好似面纱,又像是朦胧薄雾一样的东西,便自眼前和意识中,开始被抹除。 后知后觉的,酸痛与麻木的感官,开始自双臂和跪在地上的双腿处,逐渐传递到了大脑,于是便下意识的意图活动躯体,试图吸气,然而口中塞满了的,全是被最初那几片入口即化的分散片并唾液混合成的糊状物裹着的,黏且发苦的药片。 在某一个瞬间,鬼丸国纲的嘴角,确然是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刚清晰了些的视野也紧跟着有点发黑,但紧接着他便自大致的口感上,分辨出了嘴巴里这些几乎全部糊作一团的,比起药片已经更接近药泥的东西,具体都是些什么品类。 鬼丸国纲顾不得思考,为什么会突然被明明上一秒还说着只会给基础剂量的存在,塞了一嘴和平日里服用量相差无几的药物,他只知道,此刻终于得了些清明,缓解了些不适的自己,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鬼丸国纲艰难的,用牙齿刮下舌面上的药泥,又用舌头卷起口腔内壁上黏附的部分,同时尽力从喉咙里挤出点唾液,好将这些有软有硬,有干有湿的玩意儿,尽数塞进狭小且发干的食道里,咽下肚去。 但这多少,还是有些难为干涩的喉咙,在大部分自体产生的唾液,都被分散片和塞进嘴里有一段时间的药片吸收了的情况下,纵使鬼丸国纲有在努力运作,但是喉咙依旧是干涩的,将已经可以称之为药团的东西,不上不下的卡在了喉咙中间。 “唔……呃……”鬼丸国纲下意识的抬手,扼住了被药物堵塞的喉咙,似乎是想借此将卡在正中的药物推挤下去,但他发力的姿势与状态,却又怎么看,都像是奔着杀死自己去的。 “别干咽!”呵斥的声音,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便从鬼丸国纲的耳畔响起,于是鬼丸国纲迟疑而又茫然的抬起头,接着便被隔着一层布料的手掌掐住了腮肉,挤开了下意识咬紧的牙关,同时又有氤氲着水汽的,湿润的瓶口,被送到了唇边。 “慢一点,别喝得太急,把手松开……”那声音于是放缓了些,不再是之前那副强压着怒火的样子,“不需要你逼迫自己……这里有水,你可以慢一点喝,把药都咽下去了再说话。” 鬼丸国纲于是本能的,听着那声音的吩咐,小口的啜饮起了送到唇边的水,而原本死死扼住颈项的双手,也跟着逐渐松懈了下来,最后缓慢的,离开了之前被紧握住的颈项,垂在了身侧。 送到唇边的水,确实起到了很好的润滑作用,逐渐软化了那些,因为缺少水分,而有了干结在喉咙里迹象的药团,开始再一次消解,好让狭窄的食道,将那些本来并不算大,却因为数量和率先产生了溶解趋势的药片而被黏连凝聚在一起,最终所形成的团块吞下。 而一边捏着鬼丸国纲的脸,同时动作强硬却并不粗暴的,给他喂水的存在,则在鬼丸国纲吞咽的动作不再显得那么吃力后,逐渐止住了倾斜瓶口的行为,撤走了倾倒水液的瓶子,同时松开了捏着鬼丸国纲面颊的手。 像是条件反射一样的,在那只因为覆着层布料,而不太能感受到体温的手掌,离开了面颊之后,鬼丸国纲本能般的张开了因为失去外力而合上的唇,含混的吐出词句的同时,将表面还残留着药片白色痕迹的艳红软舌吐了出来,“全都……咽下去了……” 那一瞬间,似乎是有抽气的声音响起,但视野和意识都尚未完全清晰的鬼丸国纲,却不太能分辨出那声音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有些茫然的,活动着唇舌,“是……还不够吗……” 于是那只刚离开没多久的手掌,便重新落到了鬼丸国纲的面颊上,用虎口堵住了还在试图活动着,吐出更多惊世骇俗的言论的唇舌,“没有必要,也没有人想看这个,”变得再度像是强压怒火一样的声音响起,“你给我老实一点,不准想,也不准做那些有的没的。” 不是很理解,但既然被这么要求了,鬼丸国纲于是便也从善如流的听话,吞下了又一次,随着位于颈间绑带,以及被自己扼出的青紫痕迹附近的喉结上下滚动,而振动了声带,发出的小声的,讨好似的呜咽。 而跟着唇瓣一同被分开的,像是犬类讨好主人又像是调情一样的,用并不特别突出的犬齿,狎昵的磨蹭着卡在中间的手掌的虎口的齿列,也停住了原本的行为,只是多少还是有些茫然的张着,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那只仍有些涣散的血色眼瞳,望向了掐住自己面颊的,仍不能被很好分辨出具体形象的,模糊的色块,像是在用目光询问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一样。 “……还渴吗?需要继续喝水吗?是就眨一下眼睛,不是就眨两下。”那声音于是停顿了片刻,随后像是有些无奈一样的,向鬼丸国纲发出了询问。 稍微思考了片刻,鬼丸国纲连续眨了两次眼睛,回答了第一个问题,随后隔了片刻,又再次连续眨了两次眼睛,回答了第二个问题。 “很好……你的眼睛出了些问题,所以你现在应该看不清楚。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会对你的眼睛做一些处理,所以从现在开始,两只眼睛都闭上,直到我说可以,才能继续睁眼,明白了吗?” 虽然有一种微妙的,好像被当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一样的感觉,但还是认得出对方的好意的鬼丸国纲,在短暂的沉默后,闭上了自己目前唯一有视野,但也并不清晰的眼睛,和那只几乎从意识略微清醒了些,就一直在刺痛的,视线内仅有一片漆黑的眼睛。 “很好……我要开始了。”那声音压低了,于是另一种古怪的,像是电流炸响一样的声音,便没了遮掩,甚至于在视野全部漆黑之后,变得更为灵敏的听觉中,显得有些骇人了起来。 但是,奇怪的是,并没有产生抗拒或者警惕的心理,就好像,即使发出了这样的响动,发出那个声音的存在,也仍旧是被并不太清醒的意识判断为可以信任的对象一般。 但这种一切都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仍旧让鬼丸国纲的眼睫不安的颤动着,紧接着,便是一直以来戴着的眼罩,被解开的动作。 几乎是下意识的,鬼丸国纲就要睁眼,去夺回那只眼罩。即使意识尚且在努力的挣脱此时的浑噩,但仍旧记得那只眼睛见不得光的鬼丸国纲,就算是信任,却也本能的想要保护自己,但不知为何,他的手掌只是抬起了些许,便又落了下来,任由对方继续施为。 而对方也并没有辜负鬼丸国纲的信任,显然的,对方也清楚鬼丸国纲的眼睛见不得光这一点,所以即使是摘下了眼罩,也是小心翼翼的,用手掌遮蔽着那只眼睛,避免外界根本称不上刺眼,甚至只能说是有些阴沉的光线,刺激到那只脆弱的眼睛。 “果然肿了……还有些想要发炎的迹象……”那声音低语着,似乎是在同鬼丸国纲解释,又好像是单纯的自言自语,“试试看吧……如果能……就最好不过了……” 那像是电流炸响一样的声音,随着对方的言语,变得更近了,随后便是微妙的,有些灼热,又有些酥麻的感官,出现在了紧闭着的眼睑之上。 几乎是瞬间,轻松的感觉,便从两只或多或少的都有些刺痛,左眼更是有着古怪的胀痛感的眼球处,传递向了紧绷的神经,将那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情绪安抚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之前吞下的药物也开始逐渐的发挥了作用,将那一层鬼丸国纲竭力想要突破,却始终有些不得要领的,笼罩着意识的浑噩,逐渐的清理了下来。 于是,支离破碎的印象开始重组,连带着那些模糊的色块,和之前最后的,清晰的记忆,也开始重新浮现在了脑海里。 “……光世?”从那种浑噩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不再有行为与意识间的脱节,以及不受控的肌肉僵直,和种种幻觉的鬼丸国纲,多少有些犹豫的,呼唤起了正在向不知缘何产生了损伤的眼球中注入灵力的存在。 “是我,怎么了?”大典太光世毫无迟滞的给出了回应,并多少有些担忧的询问道,“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但是眼睛……还有药……之前发生了什么?我记得……记得你那个时候,在询问我药物的名字,但我还没来得说才对……而且那个剂量……你不是说只会给我最基础的药量吗?”鬼丸国纲有些困惑。 “……发生……你不记得是好事,”大典太光世似是有些气短,但他最后只是闷声的,拒绝了鬼丸国纲的询问,“……还是没办法治好……只能缓解吗……” 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多少有些懊恼,又有些自责,“看来还是只能……” “没事……反正也习惯了,看不见而已,没什么问题的,”鬼丸国纲反过来开始安慰大典太光世,“比起那个……治不好就不要浪费灵力了,光世,把眼罩还给我吧,毕竟我们是来救人和刃的吧,没必要在我这种沉疴旧疾上浪费时间。” “不是浪费……算了,和你说也没有用……”大典太光世几乎是瞬间便被鬼丸国纲的态度刺激得要和他争辩,但下一刻他便息了这多少有些对牛弹琴一样的心思,先是松开了盖着鬼丸国纲右眼的手,随后拿起眼罩,用灵力清洁了一下,小心而又熟练的将眼罩重新戴了回去。 “……好了……睁眼吧。”大典太光世彻底收回了手,开始拾掇起周围因为情况紧急而散落一地,并没有被好好归拢的各种物资,而鬼丸国纲则重新睁开了那只血色的眼,先是看向了不再是模糊色块的大典太光世,随后,将目光投向了,表情一个赛一个难看的几人和刃。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们的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看?我……我对你们动手了?”鬼丸国纲一脸困惑的打出了问号,并多少有些迟疑的,提出了假设。 小次郎一言不发,低气压到身周的灵力几乎形成了实质的黑气,一文字则宗则一手捂着脸,一手举着扇子,像是在逃避什么,又像是在和那柄目前已经是其他一文字本体的扇子说些什么一样。 三日月宗近的眼瞳则又一次恢复到了左红右紫的模样,表情看似是正常的浅笑,但是却又有一种微妙的空白,使他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大事的样子,却有一种仿佛死了有段时间的残念感。 反倒是虚无僧,因为头顶着将整个脑袋都裹住的天盖,而看不清具体的神色,便显得格外的正常了起来,甚至还能在多少有点腿麻了,于是站起来的时候难免踉跄的鬼丸国纲看过来的时候,回答起了鬼丸国纲的问题。 “没什么……大事……鬼丸,你也没有对我们大家动手……现在这个样子,只是多少的,对出云国目前完全不乐观的现状,感到棘手罢了,”虚无僧摊手,语气轻松,“毕竟,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感知到了吧,这个世界早就已经被压榨到了尽头了。” “确实如此……但是应该,不是因为这个吧?我记得那个时候,你不是说要跟大家一起解释吗?”鬼丸国纲回忆起了自己反复给多刹迦机会,但那家伙完全不识好歹,根本就是被业力蒙蔽了心智,只剩下无智的贪婪,于是最终惹恼了自己的时候。 虽然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和只要认真点,就可以轻易的,用大时母硬塞过来的力量毁灭掉的多刹迦,进行单方面放海的战斗上,但鬼丸国纲多少也是有听到虚无僧那时的言语的,“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真的没什么大事……就算你不信我,也要信大典太吧?” 第27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六) 鬼丸国纲当然不会不信大典太光世,甚至更极端一点,即使大典太光世的说法和自己实际经历相矛盾,鬼丸国纲也会先怀疑一下自己是不是又产生了什么幻觉,之后才会质疑一下大典太光世的说法。 所以虚无僧这么一说,鬼丸国纲的困惑便立刻散去了大半,只是望向那边要么沉默要么走神,要么就不知道在干点什么的几人和刃时,神色仍旧带着些挥之不去的茫然与不解,“……但是,他们的表情……” “真没什么大事,只是多少有点受冲击罢了……对吧则宗?”虚无僧仍是很好脾气的样子,同时还唤了一声当前情况看上去最糟的那个——指拿扇子遮着脸,于是什么表情也看不见,只能隐约听到似乎在小声念叨些什么的一文字则宗——来为自己作证。 “啊……嗯……没什么大事,只是有点精神冲击,”而突然被喊到名字的一文字则宗,虽然一开始还有些怔愣,但紧接着他就反应了过来,拿开挡脸的扇子,在有点勉强的,笑着的同时,胡乱的点了点脑袋,“没什么大事的……” 鬼丸国纲仍有些狐疑,但大典太光世恰好在此刻收拾好了散落的物资,一边将重新压缩好的方块贴身放好,一边顶着张比起鬼丸国纲断片之前看见的,要阴郁多了的脸,走向了还在摸不着头脑的鬼丸国纲,“不是说了吗……你不记得是好事。” 大典太光世是略微要比鬼丸国纲矮上几公分的,但当大典太光世阴着脸走过来的时候,鬼丸国纲却多少感受到了些莫名的压迫感,人也跟着无意识的退了些许,“可……可大家的反应,不太像是没事的样子……” “因为有点太大了——我是说,冲击性,”看上去走了有一会儿了的三日月宗近依旧是那副好像焊死在脸上了一样的浅笑,但是明显的,他的声线又变了,“鬼丸现在是人什么的……冲击性很大呢。” 鬼丸国纲,于是肉眼可见的,露出了迟滞和困惑的神情,“我记得……我有说过我和光世,跟你们不太一样……” 回忆起鬼丸国纲确实说过这件事,但当时只觉得是鬼丸国纲的心理问题作祟所以根本没细想,后期也只是隐约察觉了问题,但也根本只认为是那个给鬼丸国纲刺青的渣滓的错,所以完全没有发觉鬼丸国纲所说的不一样是指他其实现在是人这件事的几刃和人,顿时汗流浃背。 “……所以说到底,问题是出在小次郎你这边吧?当初做检查的时候,为什么什么都没检查出来呢?”于是几乎是第一时间,这口没察觉到鬼丸国纲其实是人这件事的锅,就被目前声线发生了新变化的三日月宗近甩到了小次郎身上,“这次,你们护理科得负全责啊。” “哈?!异色眼你讲点道理!别什么锅都往我身上甩好吗!当时根本没来得及查本体!鬼丸刚进舱室身上的诅咒就开始跟营养液起反应……能检查出鬼丸的腿有问题都已经是机器响应速度快了!非要追责为什么不去找研发部!”仍在低气压的小次郎闻言立刻反驳道。 “……那就算研发部有错,你就说你们护理科没检查出来这件事,它是不是事实吧。”三日月宗近寸步不让。 “不是?!设备的问题也要赖我们护理科是吧?!好好好,那就算是我们没检查出来,作为最先发现鬼丸和则宗的审查组,是不是也该背一份责任!”小次郎登时气笑了,阴着脸反将一军,“作为最初发现了这俩的审查组,你们为什么没发现鬼丸是人类!” “你也说了我们是审查组,做检查这种事,我们又不是专业的……”三日月宗近,略显理亏,但总体而言理直气壮,“那要非按你这么说,最初遇到鬼丸的则宗殿,不也没发现鬼丸实际上是人类吗!” “……啊?不是……老头子没发现鬼丸是人类确实有问题……但是老头子已经连付丧神都不是了诶,你们是不是要求有点太过了?”一文字则宗一脸‘还有我的事’的表情,但多少还是勉强的做出了反驳,“而且鬼丸的一些能力……也根本不像人类能有的啊?” “……我现在知道……大家确实没什么大事了,”面对唐突活跃起来的,众人和刃的吵架现场,鬼丸国纲一度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多少有点难绷的,转头看向了一旁跟看热闹一样一言不发的虚无僧,“我们还是说正事吧,虚无僧。” “欸?不多听一会儿吗?我们倒是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虚无僧多少有些遗憾,但眼看着另一边再次完成破冰的几刃和人,因为鬼丸国纲的发言而止住了争吵,便也只好惋惜的叹气,“不过我们实在是不会讲故事,所以就麻烦大家凑合着听了。” 虚无僧敲了敲脑袋上的天盖,略作沉吟,“具体的话……嗯,虽然多少有点记不太清了,不过果然,还是得从这里还是出云国的时候说起……” “那么,在开始之前,我们先问问大家,应该没有不知道出云国的吧?”虚无僧转动着脑袋,似乎是看向了等着听介绍的众人并刃。 “如果是说,《出云国风土记》里的出云国的话……那大概还是了解一点的,”小次郎迟疑了片刻,然后点头,“毕竟之前也有被提及到,这里是被用来强行捏造出天丛云的小世界,而和天丛云直接相关的出云国的话……自然就是素盏鸣尊斩杀八岐大蛇时,所在的出云国了。” “嗯,没错,这里最初的名字出云国,取的就是神话中的出云国之意,”虚无僧点点脑袋,随后原地跏趺坐了下来,“抱歉,身体不大中用了……总之最初,这个小世界,就是那家伙为了能制造出只属于自己的天丛云,而启用的试验场。” “只属于自己……什么意思?”三日月宗近略微皱眉,他从这个特殊的限定词里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多少有些隐约的不安。 “很简单……他要重演素盏鸣尊斩杀八岐大蛇的神话,来得到一把和现世不同,但无论是力量还是其他都是一样,甚至更强的天丛云……”一文字则宗忽然开口道,他并未握着扇子的指掌有些颤抖的,按在了脊背上,“所以需要……再演神话……” “正是如此,我们因为是和蛇有因缘的刀剑,在经历了筛选,并作为素体被重铸融合后,自然而然的,也就富集了蛇的要素,在数量足够多的情况下,再扭曲一下最后铸出来的,作为原胚的我们的形体,便可得到一个以八首八尾为形象的,概念上符合八俣远吕智尊的东西。” 虚无僧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口中所说的那个,遭到重铸又被扭曲了形体的,并非是自己一样,“但是为了凑齐如此多的刀剑,只靠锻刀和时政的一些活动获取,远远不够。所以并非所有的我们,都是那家伙的刀剑,还有很多……都是那家伙从旁的审神者那里获取的刀剑。” “买卖刀剑……不,应该还有拐骗吧……毕竟人贩子也好,刃贩子也罢,总是层出不穷呢……”三日月宗近似于嘲讽的,轻笑出声,“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啊,放心放心,我可没有在三日月殿这儿多待的意思……毕竟兄长……算了……” 三日月宗近的声音忽的一顿,紧接着又恢复到了三日月宗近最原始的声线,只不过多少带着点苦涩的意味,“青江殿……啊,抱歉,老爷爷没事哦,所以还请继续吧,虚无僧。” “倒也没有关心你的意思……总之,如这只二代奇美拉所说,我们的成分里,既有锻造和活动获取的刀剑,也有从其他审神者那边买来,或是拐来的刀剑,但最终都落得了被重铸的下场。”虚无僧晃了晃脑袋,“我们记得……总数是,每一振刀剑,各两千两百二十二把。” “两千二百二十二……也就是,总计八千八百八十八振……这么多的刀剑重铸……”略微计算了一下数量之后,小次郎顿时感到有些头晕,“不是……这么多振刀剑……倘若要重铸为一的话……最后恐怕是……” “啊,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即使一柄太刀的重量大概在三斤左右,八千多柄太刀加在一起,也是有十三吨多的重量,就算在烧熔后质量有所损耗,但最终的成品,也绝无可能是什么轻巧灵便的样子。”虚无僧的态度很淡然,甚至于有些过于理所当然。 “我们记得,光是为了熔铸我们,那家伙就将一整座山,都建成了高炉,只为将我们的本体和其中蕴含的灵,都尽可能的保留下来,融为一体……这么说来,你们要是早些来的话,说不定还能见到呢,那座后期又做了曼陀罗山的高炉。”虚无僧忽然的,用不无遗憾的口吻道。 “……别用这种像是介绍旅游景点一样的口吻,行吗,”小次郎艰难的,从口中挤出词句,“那明明不是什么……” “不是什么呢?至少被熔铸的时候,那家伙确实是和我们建立了契约的,主,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死了不是吗?我们又何必一直盯着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苦痛不放呢?”虚无僧反问道,“难道非要我们说到这个就一副痛彻心扉的样子,才正常吗?” “不……只是……算了……”小次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嗫嚅了片刻,便将想要说出来的话重新咽了回去,因为他知道,虚无僧如今的表现并不是放下了,也不是毫不在意,只是单纯的,因为时间的缘故,从一道鲜血淋漓的,被撕裂的创口,变成了会偶尔钝痛的旧伤。 “总之……我们在高炉里被重铸,诞生,最后作为八俣远吕智尊,成为了这片名为出云国的土地上的,舞台装置。”虚无僧于是又继续了讲述,只是这次的言语中,多少带上了些森然的冷意。 “毕竟是再演神话……所以除了作为讨伐对象的八俣远吕智,斩下八俣远吕智头颅的素盏鸣尊,以及抚养八稚女的足名椎命和手名椎命,自然也都需要相应的角色来扮演……” “于是,即使我们被重铸了,也仍旧保有和我们的契约的那家伙,便作为素盏鸣尊,从外界掳来,自一开始便被洗脑,调整了年龄的人类,便分别被作为足名椎命与手名椎命,以及八稚女,和另一些旁观的普通人,被投放进了这个世界。” “……等一下!我记得……记得八岐大蛇的故事里……最初的时候,八岐大蛇吃掉了八稚女中最小的,奇稻田姬的七个姐姐……也就是说……”忽然想到了什么的三日月宗近,面色骤变,看向虚无僧的目光也变得有些骇然了起来,“也就是说……” “嗯,虽然不是本意,但我们确实是……犯下了那种无可饶恕的罪行,在和那家伙的契约的束缚下,反复的,不断的,一次又一次的杀害并吞下了,并不足以完成这场再演的,那些八稚女们。”虚无僧的声音变得很轻,且带上了些难以辨明的,许是自责的情绪。 “应该也知道吧……作为我们的部分里,或多或少,都是有着像是作为斩妖刀或斩蛇刀守护人类,以及与佛教相关的部分的,”虚无僧的声音仍旧是那种轻飘的,好像下一秒就会破碎的肥皂泡一般的模样,“所以多少……不能,也无法原谅,犯下那种恶行的自己。” “但那明明不是……等一下,无法原谅,所以你们……”仍旧将指掌按在脊背上的一文字则宗的神情,忽然间激动了起来,那只灰绿色的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所以你们当初根本是故意……故意……” “嘘,安静点,则宗,还没说到那儿呢,”虚无僧只是抬手,比出噤声的手势,便利用一文字则宗如今使用的身躯和自己之间的联系,压下了情绪激动的一文字则宗欲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安心罢,安心罢则宗,我们会给你,会向你解释的……稍微等一会儿就好,可以吗?” 第28章 间章 鬼丸国纲感同身受 在本灵鬼丸国纲那不算多长,却也决不算短的刃生里,他还是头一次,在看审查组直播的时候,产生了这种,想要逃跑的想法。 虽然在审查组以往的那些,既有将审查组行动向公众和本灵公开化透明化,也有借助公众和本灵的关注,让那些试图在背后动手,施展鬼蜮手段的家伙不敢动手的成分在的直播里,粟田口作为刃数最多,且大部分都是容易获得的短刀的刀派,经常是直播中遭殃的常客…… 甚至鸣狐和一期一振,也作为粟田口的家长们多有被迫害的迹象,但是自己的分灵出现在直播中,还是以如此……如此的形象,这对鬼丸国纲来说,属实是头一遭的。 尤其是,前面刚发生,答应要保密的大典太光世,把鬼丸国纲其实痛觉敏感这件事说了出来,后脚就紧跟着有刃拱火说他俩指定有染,于是大典太光世又开始试图解释,结果把为什么会知道鬼丸国纲的痛觉比较敏感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给说了出来…… 眼睁睁看着大典太光世把还在足利家时,两刃相约在仓库里喝酒,结果喝多了东倒西歪在仓库里凑合了一晚,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因为迷迷瞪瞪被一旁的杂物划了手,结果瞬间泪眼朦胧这件事全盘托出的鬼丸国纲,在那一瞬间是真的,很想约大典太光世去手合场。 ‘……不是说好替我瞒着吗?’恼怒的瞪视。 ‘……抱歉,下意识就……’心虚的垂眼。 ‘……没有下次。’然而看在大典太光世都道歉了的份上……最后还是原谅了。 “哟,二位是搁这儿眉目传情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鹤丸国永,多少有点促狭的开口调侃,然后就被烛台切光忠敲了脑袋拖走,“抱歉,鹤先生给你们添乱了。” “哈?小光你说什么……好好好,鹤闭嘴,闭嘴可以了吧?”鹤丸国永刚想反驳,就在烛台切光忠那副‘不想被拖进手合场就最好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哦’的微笑表情里失了继续说下去的想法,乖乖的闭上嘴不再言语,但一旁的粟田口众刃,却很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没有眉目传情……”鬼丸国纲意图解释,但是小辈们的目光,却明显不像是信了的样子,只是看在他都解释了的份上,敷衍性的点点头罢了。 于是鬼丸国纲只好先瞪了一眼最初乱说话的罪魁祸首大典太光世,接着将目光投向了后续拱火的鹤丸国永,意图用自己阴沉下来的目光,向正在小声嘟囔些什么的鹤丸国永,表达自己接下来会拉他去手合场的想法。 “呜啊!好凶……但是鹤又没说错什么嘛,你俩之间要没点什么,至于默契成这个样子吗?而且你俩的分灵……不也很明显不怎么清白嘛……”鹤丸国永夸张而又做作的露出那种被吓到了的表情,但下一秒,他的神情便彻底凝固在了脸上。 投影中作为分灵的那振鬼丸国纲从口中呕出带毒的黑血,却好像全无所觉一样的态度,和旁边听起来像是在阴阳怪气,实则多少是有些恨铁不成钢成分在的一文字则宗,与看上去完全气炸了一样的小次郎之间的对话…… “……重度失温加贯穿伤加大出血还让有毒的雨水把内外都浇透了……”药研藤四郎,近乎是咬着后槽牙,才勉强让自己能大概维持着平静,把这句话复述了出来,而不是当场炸锅去质问同样有隐瞒倾向的鬼丸国纲本灵,“……这位叔祖还真是,在努力证明自己有多难杀呢……” 谴责和关切的目光,于是全落到了并没有任何事的鬼丸国纲本灵身上,让他多少有些不大自然的动了动,接着沉声做起了反驳,“那是分灵,不是我……分灵的情况,不能和本灵一概而论……” “但您确实有和那位叔祖一样的,向我们隐瞒您真实情况的倾向,不是吗?”皇家御物的表情和语气依然是温柔的,不带什么攻击性的样子,只是单论视听效果,却多少有点让刃不寒而栗。 鬼丸国纲不吭声了,他当然知道一期一振实际上是在关心自己,只是有些事情过于隐私,而另一些则是即便说出来,也不过是给他刃徒添烦恼罢了。 但本灵默不作声,却不代表直播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甚至根本就是在本就紧张的气氛上火上浇油。 “……过量服用药物……”药研藤四郎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表情也跟着冷凝下来,“还有下意识掩饰,但是因为直播角度的关系,能够看见的,已经开始涣散的瞳孔……” 药研藤四郎很希望自己判断错误,但是从医学书籍上获取的知识却在告诉他,除了那个结论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情况与那振鬼丸国纲的反应相符,“长期使用具有成瘾性的精神活性物质形成依赖,当突然中断或减轻使用后产生的戒断反应是吗……” “喂喂,开玩笑的吧药研,刀剑付丧神又不是人类,怎么可能……”鹤丸国永的表情有些僵硬,但是能看出他是真心实意的,希望药研藤四郎能赞同他的话,并表示自己刚才说的不过是个玩笑。 “……是真的,那振鬼丸殿,有在努力掩饰,但一些反应还是太过明显了……”实休光忠忽然开口,肯定了被怀疑的药研藤四郎提出的结论。 “能让刀剑付丧神产生药物依赖……那振叔祖到底……等一下,那是什么?!”药研藤四郎前一秒还在为自己推断出的药物依赖而感到心惊,下一刻就被突兀的,自那振鬼丸国纲血色的虹膜深处溢出来的,并不威正,甚至显得有些妖邪的金色,骇得几乎破音。 “……神性,非常纯正的神性……”在场的神刀们几乎全都变了脸色,在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由石切丸站了出来,做起了解说,“那不是我等付丧神所能拥有的神性,甚至连一些神社中供奉的主祭神,都无有这种程度的神性……” “但也因此……很奇怪,作为刀剑付丧神的分灵,即使经过特殊的改造,能够承载的神性也不会……这振鬼丸殿身上的神性,远比小狐曾经作为神使,跟随稻荷神大人去高天原参加神议时,所见到的所有神只的神性之总和,还要庞大……”小狐丸紧跟着补充道。 “……这可真是,不妙的惊吓啊……”鹤丸国永的表情变得愈发僵硬了起来,而之后的直播,则更是向他们展示了,什么叫没有最重量级,只有更重量级…… “膝丸……不,完全混在一起了……”原本笑眯眯的髭切,神情骤然冷淡了下来,一双猫眼一瞬不瞬的盯着投影,犬齿则有些烦躁的,磨蹭着嘴唇,“不仅有平氏……还有丰后国行平的两振吗……” “兄长……”膝丸多少有些担忧的,望向了自己不再笑着的兄长,同时也关注着直播投影中,那位头顶天盖,作虚无僧打扮的身影,“同振……不,不对!这个数量……之前降下去的分灵……难道说……” “哦呀,弟弟丸看来是发现了什么的样子呢,”髭切面上的冷凝稍微收束了一瞬,但仍旧没能露出和之前一样的笑容,只能尽可能的,不将那张冷面,对着自己的弟弟,“说来听听?” “是膝丸啊兄长!呃,总之……很不对劲……明明只是延迟度很高的直播才对……但我总感觉,那个虚无僧身上……不止有一振我的分灵……”膝丸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吐出了纠正髭切言语的话,但下一刻,他便多少有些迟疑的开口道,“抱歉,兄长……我不是很能确认……” “嗯嗯,没关系的吼丸,有线索总比没有强。”髭切的面色骤然间变得更加冷凝了,但他的声音依旧维持着没什么大变化的,软绵绵的腔调,只是转音时,多少也多了些生硬的部分。 “是膝丸……虽然吼丸也对……”膝丸又一次条件反射一样的做出了回应,但顾及着眼下的情况,他收敛了声音,只是小声的在髭切旁边嘀咕着。 “……源氏的,也有这样的感觉吗,”作秃童装束的拔丸看起来平静,但声音却多少有些干涩,“完全不正常的数量……即使经过重铸也……鬼丸?!” 曾经同在足利家的经历,让拔丸几乎是一瞬间便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画面中那个,被明明是分灵,却有着异常庞大的灵力的大典太光世,强制向本体内灌入了几乎可以称之为致死量的灵力的鬼丸国纲,“大典太你……不,不对……那振鬼丸的气息……” 直到这一刻,才从那振一直被认为是普通分灵的鬼丸国纲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瞬间便让本灵们都变了脸色,同时几乎是有志一同的,向着神情甚至比他们还要茫然和震惊的鬼丸国纲望了过去。 “……人……不对……神……也不对……他……”鬼丸国纲的思维看上去很有些混乱,以至于整个人的表情都是茫然而又纠结的,甚至看上去多少有点呆滞,“到底是……” 骤然间,失声了。 因为在那一刻,本不应该被收录到的,因直播影像中那个跪在地上,喃喃的说着神州语的身影而产生的,好似幻象一样的东西,便同时,出现在了所有,包括本灵和其他正在观看直播者的面前。 苦痛的……朽烂……一点一点的,锈蚀,碎裂…… 不少有着沉海之类经历的刀剑,露出了感同身受一般的,恶寒的神情,而作为与当事者同源的鬼丸国纲,则更直接的,感受到了那种,躺在泥土上,因为风吹雨淋而一点点朽烂,破碎的感觉。 下意识的,因为那苦痛,指尖颤抖了起来,但本灵仍旧在注视着直播的画面,因为他逐渐理解了,那振气息异常的鬼丸国纲,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流落到了……别的世界吗……”无意识的,振动声带,鬼丸国纲的本灵,从口中吐出了轻,却肯定的词句,“所以才会……但为什么……之后……” 之后是,死去了,作为刀剑的,那振鬼丸国纲,死去了。 应该说是理所当然,还是只会有这样的结局呢?对于一振流落到了异界,并因为环境不同而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刀剑而言……死亡恐怕,是唯一的结局了吧…… 但是……又重生了,在完全死亡的那一刻,尚未完全消散的灵,被山林所聚拢,于是,作为山鬼,作为山林所凝聚的灵,再一次的,诞生在了世上。 那理应是好事才对……但不知为何的,作为本灵的鬼丸国纲,就有一种预感,一种,那已经脱离了刀剑付丧神,成为了另一种灵的,那个在彼时更应该被称为山鬼的存在,绝无可能迎来好的未来的预感。 就像是,鬼丸国纲……是一振会带来不吉的刀剑一样,即使脱离了刀剑的范畴,将自己朽烂的前身吞下……山鬼也绝不会有任何,能够得到幸福的可能。 “差一点就死了啊鬼……等……为什么……那是……那是什么啊?!”刚松了口气,鹤丸国永就又一次的,被自己所见的一切,震撼到神情凝固。 明明前一秒还隐约可见,被山鬼所拯救,保护的人类,给山鬼送上了赞歌,而下一秒,就是被他人用信徒的生命做威胁,自己戴上了枷锁,并在那些愚民的要求下,饮下了烧熔的铁汁,却也仍旧未被放过的,被折磨的山鬼。 想象得到的,想象不到的,能够认出的,不能认出的,所有可以被称之为恶的东西,都被施加在了,那个为了信徒,甘愿俯首,接受折辱的,本应成为山神,目前却只是山鬼的存在身上,但是,但是…… “全部都……骗子……早在饮下铁汁的时候……就已经……”近乎是呓语一样的,从鬼丸国纲本灵的口中,吐出了和已经被摧折得支离破碎,却又被给予了重击的山鬼,近似的话语,殷红的血泪,于是也从本灵的眼角滑落下来。 “……人类……不……是我们……即使……迎来了重生……也无论如何……都只是不吉的……会伤害应该要保护的人的……不祥的存在……” 第29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七) “……解释?好啊,那我倒要听听,你们要怎么解释!”一文字则宗强压下怒火,整个刃完全是一副怒极反笑的模样,“来……继续说,我倒要听听你们能说出点什么来。” “……你倒也别那么大怨气……我们说到哪儿了?”虚无僧一时间有些哽住,但紧接着便做出一副深陷回忆的模样,用手敲着脑袋上的天盖,“嗯……啊,说到作为扮演者,被投放进来的,那些原本也只是可怜人的存在了。” “原本?什么意思……难道现在……”小次郎声音干涩,他现在当真是越来越觉得,自己当初用分身术制造了假身,跟着这几个没一个是能让人省心的家伙跑到这儿来,是在给自己自讨苦吃,但偏偏眼下这情况,他又不能不问,于是只好绷着张脸,自己给自己往上加刑。 “字面意思……这里的大家,原本都只是可怜人,”虚无僧把手从天盖上挪开,语气不无唏嘘的说道,“毕竟都是被那家伙骗来的……谁也不比谁的运气更好或坏,甚至作为人类,他们要比我们这些付丧神更为凄惨……” “明明还只是应该在父母身边嬉闹的孩子,却被剥夺了有关未来的全部可能,强行塑造成了那家伙想要重演神话的耗材……然而,然而偏偏,我们也不过是和他们一样的舞台装置,存在的价值就只是为了被他砍下头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自由可言。” “但你们还是做了,做了在被限定的,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对他最大的反抗。”鬼丸国纲则忽然开口,打断了虚无僧后期已经有些自怨自艾意味的,自我谴责,“很努力的……保护下来了……那些灵魂……不是吗?” 那只血色的眼瞳,看上去是似乎没什么变化的样子,但却因为那好像听不出什么异状的言语是出于鬼丸国纲之口,反而引得在场的众人并刃,都忍不住将目光望了过去,多少有些小心翼翼的打量着。 鬼丸国纲只觉得莫名其妙,他委实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断了个片的功夫,这些刃和人看自己的目光和对待自己的态度,都产生了些古怪且微妙的变化,也弄不懂他们为什么一边说着没什么事,一边又露出那种十分在意,好像在担忧什么一样的神情。 “?所以你们到底……”鬼丸国纲皱着眉,多少有点不太耐烦的想要质问,但话没出口,就被大典太光世忽然抬起并按在肩上的手,和自他口中吐出的,低沉的声音所打断,“什么事都没有,对吧。” 明明是在反问,但那语气却是肯定的,而鬼丸国纲虽然多少有点愕然于大典太光世为什么突然用这种,听起来像威胁一样的口吻说话,但另几个前一秒还在用那种古怪神情看着自己的人和刃,却都好像如蒙大赦一样,忙不迭的点起了头。 “对的对的,只是多少……呃,那个,虽然是付丧神,但我们只是分灵,像是保护灵魂这种事……怎么想都做不到的吧?所以鬼丸你说这种话的时候,我们,还有小次郎都比较……”三日月宗近硬着头皮,又一次站了出来,开始试图替其他人和刃把事情圆过去。 “……那种事情,我怎么知道?”鬼丸国纲略微皱着脸,向后仰了仰脑袋,表情在变得有些不善的同时,还带上了些类似‘你们脑子没问题吧’的微妙目光,“就连鬼丸国纲的名字……都是最近才想起来的……” 对于自己被给予山鬼的称呼和袁槐的名字之前的过去,鬼丸国纲以往的时候,倒也不是没有追溯的念头。 但那时的他无论怎样仔细回想,却也只能得到充斥着尖锐噪声和大量扭曲的黑影,且什么都听不清也看不明白的记忆。 反而是被那个应该是世界意识的东西当成了垃圾袋,先是掏空接着又塞满了,最后还被扔回了据那家伙所言的,应该是自己本来的世界后,鬼丸国纲再去回忆往昔,反而能从这些依旧很神头鬼脸的记忆里翻出点,像是自己确实曾经有过鬼丸国纲这个名字的模糊记忆。 但这模糊记忆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然他也不至于去问大典太光世一个前身是ai,现在虽然拥有人身,但也不是那些看似和常人无异,却在实际感知中,存在着微妙松散感的付丧神,反而是有着和自己近似的人类躯体的,本质上真正诞生时间顶天只有五年的家伙,那群人和刃口中的本灵是什么玩意儿了。 “为什么会觉得……我能理解,刀剑付丧神的分灵……”鬼丸国纲的表情开始变得愈发,难以言喻且困惑,甚至某一瞬间,令其他人和刃,幻视了那个非常着名,历经多年流传,却到现在也是经典中的经典的,‘地铁老人手机.jpg’表情包,“你们现在不也知道了,我是人来着吗?” 鬼丸国纲甚至扭头看了一眼大典太光世,并从对方那张即使神情没什么变化,也显得阴郁的脸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不理解,“不是……我和光世,我们两个,光世之前是ai,而我之前是什么不好说,但至少现在都是人……就,你们到底哪儿来的……啊?” “……这不是,一时没想起……等会儿?你说大典太之前是什么??”三日月宗近一边在心里骂其他人和刃把事情都推给自己这个老爷爷,一边艰难的维持着浅笑应和着鬼丸国纲的话,结果话才说到一半,就被鬼丸国纲嘴里说出来的重磅信息整不会了。 小次郎和一文字则宗也没能绷住,看向这俩的表情简直是既愕然又崩溃,且还有大量的难以置信,而虚无僧……虚无僧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现在的反应就跟脑袋上在跑加载中圆圈一样的那个有名表情包一样,大抵是卡机了。 “?ai啊,”鬼丸国纲的态度十分自然,甚至带上了些对于这群刃和人为什么明知故问的困惑,“你们……不知道吗?” “不是?!这上哪儿知道啊?!他……大典太他无论怎么看,都是最标准不过的刀剑付丧神啊?!”小次郎绷不住率先破防,“就……那种威正的,属于灵刀的灵力……他,他不是刀剑付丧神?!” “……我有试图解释,但你不信来着……”大典太光世,微妙的沉默了片刻,然后向破防的小次郎表示,这不能算是他的问题。 小次郎登时回忆起了,大典太光世那两次顶着一脸一言难尽且欲言又止的表情踌躇着,最后多少有些勉强的,从嘴里说出的那句‘你说是就是’…… 于是一时间,他甚至有点不知道是该气大典太光世话不说明白,还是气自己当时没刨根问底,只能捂着胀痛的脑袋,在一旁多少有点崩溃的,进行自我观念的重建。 “……绝无可能!ai……我和研发部那边也算是关系密切,”三日月宗近同样有些失态的抬手,按着自己的额角,那双左红右紫的异色眼瞳,于是也紧跟着开始像led灯一样来回变换着颜色,“单纯的ai绝无可能……” “他是由执念和ai共同构成的,虽然从概念意义上来说,和付丧神没什么区别,但他并不是刀剑付丧神……”鬼丸国纲组织了一下语言,像是也有些难以界定大典太光世的存在,但他最后还是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判断,“非要说定义的话……他反而更接近妖鬼一点……” “不是?!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惦记着那个妖鬼不放?!我寻思也不至于……”脑袋还在胀痛的小次郎听了这话又破防了,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鬼丸国纲和他身后的大典太光世,“鬼丸也就算了,他的灵力特质摆在那儿,只要不瞎都能认出来……可大典太你,你的灵力……” “……只是因为,虽然是执念,但是执念本身,都是正面的吧,”大典太光世沉默了片刻,随后做出了回答,“没有任何一个执念掺杂了旁的心绪,所有的,全部的,因鬼丸国纲而产生的执念……都只是纯粹的,希望他能得到幸福……” 大典太光世的话似乎是说完了,却又好像没有说尽,但是看到过鬼丸国纲本……本人并没有印象的,那段崩溃表现的众人及刃,却都知道,这言语里包含着怎样的遗憾与痛惜。 因为无论是最初作为刀剑也好,还是成为山鬼也罢,又或者是连只言片语都显得癫狂的,被称为第三个‘我’的存在,还是目前正站在这里的,看上去并无多少异常的鬼丸国纲,他们全都,并没有得到一个,能被称为幸福的结果。 他们得到的,从始至终都只有,自干干净净的,沦落到泥土尘埃中,被践踏得体无完肤,但即便如此,却仍旧……仍旧充斥着苦痛的未来。 “……我的……幸福?”然而鬼丸国纲却多少有点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表情先是空白了一瞬,紧接着露出了困惑而又茫然的,接近于无措的神情,“我……幸福……为什么会是……我没那个资格啊……一个只会带来不幸的,不吉利的存在……得到幸福……” “不觉得……太可笑了一点吗?” “……从来没有人,从来没有人觉得,你不应该拥有幸福,”大典太光世本就阴郁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又阴沉了些,而他按在鬼丸国纲肩上的手,也不自觉的收紧,却又在真的让鬼丸国纲感受到疼痛前松了力度,“不要说这种话……你是在否定我,否定大家的心意吗?” “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多少有点……抱歉,我跑题了,”鬼丸国纲自知理亏,但却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只好小声的道歉,接着试图把混乱的话题掰回到正道上,“那个……我们之前,不是在说出云国的问题吗?”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从最初的话题已经跑偏了有一阵的众人及刃,陷入了沉默,但大典太光世之前是个ai而现在本质上是个妖鬼这件事……冲击力还是太大了点,以至于虽然鬼丸国纲点了题,但大家基本上都还是恍恍惚惚想不明白的样子。 “……我不理解……那你要不是分灵的话……为什么大典太光世的本灵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小次郎只觉得脑袋发痒,好像要长什么不存在的东西了一样,“不是……本体那边去和本灵沟通的时候……也没有说这种事啊?” “……因为我也的确……能算是大典太光世,”大典太光世略做犹豫,随后小声说出了另一个,不为人知,甚至鬼丸国纲也并不知道的真相,“作为ai主体的数据库……实际上是结合了史实的大典太光世,并在扫描了那柄刀的数据后,大致模拟生成的产物……” “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应该也算是……基于大典太光世的某种可能性,而诞生出来的……再加上我跟你之间的联系……本就模糊了我自身的概念……” “之后又……在你回到了这边的世界后,为了能够找到你……大家对那个,曾经骗过你的家伙,动了一些手段,从那边拿回,并索要了一些东西……”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压得很低,且又有些犹豫。 “?啊?!没……没断气吧?”鬼丸国纲先是一愣,紧接着多少有点紧张的问道,“虽然是骗了我……就……但是也罪不至死啊……要是真死了的话,问题很大的!” “大家也不至于那么没分寸……大概,反正我过来的时候,是还在被吊着打……”大典太光世一开始很肯定,但紧接着回忆起鬼丸国纲身上那堆因为那家伙而遭遇的糟烂事,却又有些不太确定,“应该不至于就这么死了吧……” “?不是,别不至于啊!把世界意识搞死了什么的……大家在的那个世界会变得和这个地方一样的啊!”鬼丸国纲悚然一惊,随后绷不住了的,转头抓住大典太光世的衣领来回摇晃,“不是恁倒是也拦着点……造孽啊!恁这是弄啥嘞!” 第30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八) 被揪着衣领来回摇晃的大典太光世先是一愣,但紧接着,在他那张阴郁的面容上,便产生了些虽然微小,但却真情实意的,是在笑的变化来。 “?!恁还笑!俺搁这儿认真和恁讲话,恁还笑!”鬼丸国纲可以说是肉眼可见的,愈发急了,“内可是世界意识!他们不着,恁还不着吗!恁干啥不拦着点他们!” “……大家都有分寸的……不至于真打死了去……倒是你,阿槐,”大典太光世忽然反手握住了鬼丸国纲揪着自己领子的手,呼唤起了那个,已经许久未有被提起的称呼,“你还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像现在这样,说家乡话了吗?” 鬼丸国纲怔住了,他嗫嚅着嘴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只好呆愣的,用那只血色的眼睛望向一脸认真的大典太光世,从那只猩红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无措而又狼狈的身影。 “俺……我……我不应该……”鬼丸国纲的思维一时间有些混乱,但向来习惯往坏处想的心理,让他即便没理清大典太光世话语的含义,却也茫然且苦涩的颤着唇,胡乱的切换着从口中说出的语言类别,“我……” “没有指责你的意思,阿槐,”大多数时间都以‘你’,来代指鬼丸国纲,只有少数几次用了鬼丸的称呼的大典太光世,今次却十分认真,甚至于执拗的,用阿槐来称呼他,“这是好事啊……大家要是知道只需揍那家伙一顿,能换来这样的……那才是真的,说不得要打死了。” “开什么……开什么玩笑!这……可不能打死!打死了就坏了!”顾不得乱想,鬼丸国纲立刻开口反驳,并多少有点后怕的,也抓住大典太光世的手,“恁……咳,你,你可不能让他们乱来啊!那是真的会出大事的!” “……我们是不是,一直在被这俩,当猴耍啊?”小次郎前一秒还在为这俩忽然吵起来一样,甚至鬼丸国纲都上手抓着大典太光世的领子乱晃而心怀担忧,但谁料到下一秒,这俩就互相握着彼此的手,一边对视,一边多少带点神州方言的,搁那儿喊些根本没听过的昵称…… 小次郎只觉得自己的担忧都是空谈,并且多少产生了一种,被凭空往胃里塞了一堆狗粮的饱腹感,“这俩还信誓旦旦的说他们之间没关系……不是,都这样了还没关系?怎么的,得当场在大家面前表演一点成年人才能做的东西才算有关系是吧?” “……虽然觉得小次郎殿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最后那句还是免了吧,就以鬼丸的心理状态,你这发言真的……很像是在骚扰。”三日月宗近跟led灯一样来回变色的眼睛终于稳定在了左红右紫的状态下,只是那张脸上的笑容却彻底僵住了,属于是一点也变动无能。 “我赞同……虽然一开始就觉得这俩绝不单纯……但是小次郎你最后那句话实在是过分,只是目前暴露出来的那些情况里,鬼丸就已经是遭了不少罪了,他又偏偏是个消极的悲观主义者……你是想把他往死路上逼吗?”一文字则宗的表情半绷不绷,从嘴里勉强挤出声来。 “不是?我就那么一说……”唐突变成集火对象的小次郎有心反驳,但是仔细一想鬼丸国纲表现出来的那些消极行为和习惯性把一切都认为是自己的错的态度……小次郎的表情尴尬了起来,“应……应该不会吧?” “谁说得准……毕竟那之前谁能想到鬼丸他……” “?我怎么了则宗?”然而互诉衷肠环节迅速开始也迅速结束的鬼丸国纲已经重新将注意力转了过来,并开始询问一文字则宗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想到什么了?” “……他在说坛城,还有之后的莲花火焰大轮的事,”终于从加载中缓过来了的虚无僧开口,替表情僵住的一文字则宗解起了围,“毕竟你们两个似乎在说什么私事的样子,大家也不好随意插嘴,只好谈些别的了。” “也不算是……私事?虽然有和这里无关的东西在,但姑且也算是……能扯得上关系吧,毕竟世界意识死了这种事……”鬼丸国纲眼神游移了片刻,随后重新试着把话题拉回正轨,“所以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就是,和你说的一样,我们保住了,那些被我们吞下的稚女的灵魂,毕竟我们是复合的存在,单个的分灵无法和本体相比,但是众多的分灵相互糅合在一起,最后得到的成品的灵格,在质量上,却能勉强被视为一个完整的神只。” 虚无僧的语气十分平静,“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算是那个把我们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的混蛋,做的唯一算得上成功的事了……指再造神明。” “真是傲慢啊……那个混蛋……”像是在感叹,又像是在借着指责那个家伙的机会,意有所指的辱骂旁的存在一样,虚无僧的声音虽然依旧平静,却满是感慨,“如此的自满,认为所有的一切,都逃不脱自己的掌控,所以在斩下我等之头颅后,才会如此的……暴怒吧。” “那也是因为,明明已经被扭曲成了大蛇的形体,在被斩下了头颅后,却成了一具人形的死尸而暴怒吧,”明明之前刚被虚无僧解围,现在却又开始针对起了虚无僧的一文字则宗,表情多少有些冷然,“毕竟在那家伙原本的设想中,应该将你们碎尸万段,刨出成品才对。” 一文字则宗的指掌仍旧按在自己的脊背上,“但谁又能想到呢,明明是水火不容,即便到了后世得到了和解,却也仍旧彼此对立的平氏与源氏,却会在表面的争斗下,联合起来,用自己的灵作为燃料……” 那张破碎的面容,似是笑着,又像是在讽刺着谁一样,在极具攻击性的同时又带着深重的怨念,“将剩余的,其他的灵,与那柄藏于蛇躯内的天之丛云的原胚锻铸成了一体,瞒天过海的,塑造出了如今这具,被认定为失败品的,成品。” “你到底还是说出来了……”虚无僧有些苦恼,“但我们明明说了吧,会告诉你真相的,没有必要这么咄咄逼人……” “所以我也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不是吗?”一文字则宗只是扬起唇角,维持在一个说是笑容便有些过于勉强,但若说是旁的表情,却又不像的弧度上,“我只是在说事实罢了,一个令刃作呕的,并不美好的事实。” “……我们知道你心里不快,但也没办法……我们必须付出些代价,才能滞留下来,保住那些孱弱的灵魂,与这个世界中残存的,其他不应死去的生命。” 虚无僧抬手按在胸口处,多少有些无奈的叹着气,“毕竟,如果让那家伙发觉,他的设想成功了的话,这个世界便再无延续的可能了。” “那我们呢!还在本丸里的我们……还有髭切殿、小乌丸殿以及歌仙他们……怎么,我们也好,他们也罢,都是不重要的存在了吗!你们知不知道……当那家伙带着这样一具残躯回来的时候,他们到底是什么样……”一文字则宗几乎完全不在乎自身的形象了,大声的质问着。 “我们知道……但是……但是没办法……如果真的让他发现自己完成了天丛云……那就再也……”虚无僧的语气依旧是平静的,像是一文字则宗提到的那些刃,并不是曾与构成现在此身的那些组分们,有着深重羁绊存在的个体一样。 “你!你们这……”一文字则宗无法忍耐,虽然他知道,从理性角度上来说,虚无僧他们的选择才是最正确的,毕竟以那个已经死了的家伙的性子,如果真的让他发觉了天丛云的成功,那么剩下的刀剑,便恐怕也会和一些无辜的同振一起,被投入到类似的实验中去。 但是感性上,他无法接受,无法接受那些被等待着,期望着能够回来的家伙,居然用这样一具颜色铁青,毫无生机的躯体,来敷衍欺骗那些,后续碎了刀的同僚们。 “你……”一文字则宗几乎要冲上去揪着虚无僧的衣领来质问他了,然而鬼丸国纲却忽然皱起了眉,“你们,这具身体,还能撑多久?” “啊呀,还是被发现了……但准确的答案,我们也不太清楚呢,不过应该能撑到,把有关的一切都和你们说清的时候,”虚无僧不无遗憾的说道,“毕竟,虽然有接受布施得来的躯壳,但我们只是些头颅,而且还是铁石的头颅,和血肉之躯不相匹配嘛。” “说谎,已经开始朽烂了,”鬼丸国纲只是仍皱着眉,对虚无僧的话予以否定,“在燃烧,又在燃烧自己的灵,来强作维持吗?即使有本体在,你们如此燃烧下去,也会变作无有灵性的废铁的。” “这就无须担心了,毕竟,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像我们这种有点灵性,但不多的废铁,”虚无僧只是摇了摇头,“如果不是因为此处的前身是出云国,我们恐怕也不能以这种取巧的方式显现吧……不过无须担心,纵使我们死了,也会有新的虚无僧来,为你们引路讲解的。” “倒也……光世的能力,或许能帮你们一把,前提是,你们愿意将本体托付过来。”鬼丸国纲的嘴角扯了扯,他没想到竟还有在对自己毫不在意这件事上,表现得和自己相近的存在,所以一时间有点难绷的同时,也多少开始对那些面对自己时频繁破防的表现,有了些理解。 “啊,这个完全可以哦,毕竟我们的本体……倒也不是什么不能给的东西,”虚无僧几乎是欣然接受,并从身上摸出了那柄尺八,远远的扔了过去,“就在这里面了,能救的话最好,救不了就算了罢,也没必要为我们这种到处都是的家伙,劳心劳力。” “……我之前说话,也是这种,欠打的态度吗?”鬼丸国纲沉默了片刻,一手接住半空中的尺八,一边十分诚恳的,对一旁脸色铁青的一文字则宗发问。 “……我还真是谢谢你终于意识到了这点啊鬼丸,不过论说话气人程度……你可比他们欠揍多了,”一文字则宗咬牙切齿,但因为打不过鬼丸国纲,所以也只能咬牙切齿了,“所以麻烦一定要看看他们有没有救……我可太想给这家伙来上两拳了。” “……有点困难,”然而大典太光世在拔出了尺八内的残刃后,表情却多少有些为难,“毕竟只剩下了一部分……虽然长度有胁差大小,但因为是重铸后的残刃,灵性的逸散本就无可避免……” 停顿了片刻后,大典太光世得出了结论,“如果是用灵力来维持相对稳定的话,可以做到,但因为只是残刃,没办法持续存储灵力……倒不如说,理应早就崩碎了才对。” 大典太光世一边说着,一边手下不停的,将青紫色的灵力灌注其中,于是胁差长短的残刃便在嗡鸣了几声后,逐渐稳定了下来,不再是刚从尺八中拔出来时,那副虽然看上去锋利,却总给人和刃一种缺乏生机感觉的死寂模样。 “毕竟是废铁嘛……不过真的能起效倒是没想到的,作为被切削下来的,暂时栖居的碎片,能坚持到这个地步……说到底也很意——你在干什么?!” 虚无僧一向平缓的语气,在鬼丸国纲态度很自然的从并未设防的大典太光世手里顺走了在灵力作用下,状态趋近平稳的残刃,接着在所有人和刃都未能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反手将其刺进了自己心脏的那一刻,彻底终结。 “?!我!鬼丸国纲你!”by绷不住于是兽化现象加重的小次郎和三日月宗近 “阿槐!”by心脏骤停但立刻开始抢救并在确认伤势愈合速度的前提下拔出那柄姑且有了完整性的胁差的,面目狰狞神色沉郁且灵力开始暴动的大典太光世 “?!不是你……为什么又用这一招!”by大脑卡机但想起来鬼丸国纲有拿自己替他人承伤的能力的一文字则宗 第31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九) 温热的,触感潮湿的鲜血,从被利刃破开的皮肉间,溢流了出来,濡湿了胸前柔软的里衣,以及外层的革带与环扣。 胁差长短的残刃还算得上锋利,所以在破开衣料和其下的皮肉的时候,并没有受到多大的阻碍。 反倒是进一步向内推进时,受到了想要弥合的血肉的推挤与阻滞,便逼得鬼丸国纲握住刀柄的手不得不加大了力气,这才成功的,让末端的锋刃,破开了本能抗拒着损伤的血肉,触到那颗缓慢跳动着的心脏。 然而很微妙的,这种和致命伤无差的伤势,对于鬼丸国纲而言,其实并不算多痛,虽然神经上的反馈会比较尖锐,但是躯体本身是已经完全习惯了的,毕竟比当前这个更严重的伤势,他又不是没有受过,这种程度对于那具躯壳而言,也不过是轻伤的程度罢了。 “所以没必要……我不会死啊,”鬼丸国纲不太理解,腥甜的味道充斥在口腔里,又有积血堆在胸腔内,浸润了鬼丸国纲的肺部,以至于他一张口,便有血色的泡沫从唇角溢了出来,衬得他那张本就苍白的脸愈发的白了,乍看上去甚至像是濒死一样骇人,“只是轻伤……” “没有什么没必要!阿槐!”而半揽着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则神色狰狞的,用一声称得上怒吼的呵斥,打断了鬼丸国纲的话。 大典太光世染着血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明明他已经用灵力将鬼丸国纲的伤势修复,甚至将那柄因为鬼丸国纲的行为而得到了修补的凶器拔了出来,握在了手中,确认不会再有机会让鬼丸国纲将其夺回,并做出些伤害自己的举动,但他仍旧在恐惧,在害怕。 于是那只仅露在外面的猩红眼眸,便因此多少带上了忿怒与痛苦,以及深邃的恐惧和无法理解的不安,“你从来就不是……不是什么没必要的……而且明明之前你还……为什么突然之间就……” “因为则宗说想给虚无僧两拳啊,”鬼丸国纲的态度很坦然,像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一样,却又同时有些困惑,“他这么说了,我就这么做了……毕竟以光世的力量,只能维持虚无僧的情况不恶化,不是吗?” 完全没想到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那一句抱怨的话,才让鬼丸国纲用起了这个明明时隔不到一天,却因为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自己有好像过了几个月没见到的能力的一文字则宗眼前一黑,“不是……我就那么一说……你为什么……鬼丸国纲!你难道就不能在乎一点自己吗!” “?我有在乎自己,我确认了自己不会死,才动手的,以我现在的情况……想死才比较困难吧,”鬼丸国纲仍是不解,但还是认真的做了回答,“祂们不会放任我死掉的,毕竟我是唯一可以承载祂们的容器和躯壳,我死了的话,祂们也会跟着一起消亡。” “所以不用太担心,光世不替我治疗也可以的,”鬼丸国纲甚至伸手扒开了被自己划开的衣物,向众刃和人展示下方已经完全愈合,连伤疤都没有留下的胸膛,“很方便的,而且如果实在不行,也可以生堆火,把我的本体扔进去烤一下……” “你还想烤自己?!”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并刃,以及情况好转又能站起来的虚无僧,都异口同声的发出了尖锐爆鸣,“你疯了?!” “……反应那么大干什么……则宗你不是还帮我烤过本体的吗?为什么也……”被这骤然响起的尖锐响动,逼得一瞬间有些耳鸣的鬼丸国纲皱着眉,战术后仰了些,却正好撞到了身后大典太光世的鼻梁。 “嘶……光世你没事……”撞到了脑袋的鬼丸国纲第一时间意图向身后的大典太光世道歉,但却被死死的揽着腰,转不过身去,反而是肩部忽然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下意识一僵,随后多少有些茫然且局促的开口,“等,等一下,泪?不……是鼻血吧?应该是鼻血吧?” 看不到身后,也不好强行挣脱大典太光世的手臂,所以只好将求救一般的目光望向了另一边的几刃和人,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或刃站出来帮他一把,都只是沉着脸,像是恼怒又像是心有余悸一样的望着鬼丸国纲。 “你觉得是就是……”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发闷,且多少有些沉下来的怒意,然而鬼丸国纲肩上落下的温热液体却正在逐渐变多,很快就濡湿了鬼丸国纲的肩部,甚至开始顺着手臂向下滑落,于是鬼丸国纲便看到了,那些顺着肌肉纹理滑下来的,绝非是他所认为的鼻血的液体。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鬼丸国纲十分的茫然且困惑,甚至于有些震惊,“光世你……你也不像是会因为磕到鼻子就泪流不止的……” “所以事到如今,你还想着自欺欺人吗?阿槐?”那声音甚至多少带上了些悲恸的意味,听得鬼丸国纲在手足无措的同时,连说话的声音都跟着变得僵硬了起来,“我没……我没有……光世……我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知道,却装作自己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大典太光世的声音仍旧低沉,且带着些微妙的死寂与阴沉,“我就不该……不该对你放下心来……只是稍微没注意,你就差一点死在我面前……” “不是……不是这样的,光世,我没……我知道不会死,所以才……”鬼丸国纲多少是有些慌了,却也更有些百口莫辩,他试图向其他刃或人求助,但是得到的只有心有余悸的注视,和骤然提起的警觉,毫无其他旁的东西。 “……是我的错……我就不该觉得……你能有没那么拟人的时候……”终于从眼前发黑且心脏险些真的骤停的情况里缓过来了些许,捂着胸口,几乎要站不住的一文字则宗嘴唇颤抖,那只灰绿色的眼睛里几乎也要落下泪来,“你……你真是……” “……我不会死的啊,则宗不是见过……”鬼丸国纲仍旧意图争辩。 “老头子要是早知道你所谓的救助,就是通过拿别人的本体捅穿自己心脏的方式转移别人身上的伤势到自己身上,老头子和小子们还不如当时就死了算了!”一文字则宗终于是没绷住,一边怒吼着,一边难以抑制的,从破碎的面容处冒出了触须般的灰质。 “等……所以,所以是说……鬼丸你在修补了虚无僧本体的那段残刃的完整性的同时,将自己的完整性给……”在看到鬼丸国纲突然反手给了自己一刀开始,脑袋几乎就一直在过热的小次郎,当场炸毛,“你……你疯了?!好好好,你是非得向我们证明一下你有多难杀是吧!” 小次郎几乎气笑了,“失温,贯穿伤,中毒,戒断反应……现在又整这出!鬼丸国纲!你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你是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刀剑付丧神那样只要手入及时就能毫发无伤的救回来的存在!就算大典太能治疗也……你到底有没有自己是个人的认识啊!” “……我……则宗应该清楚的,我不会……只要有火焰就可以……”鬼丸国纲愈发的词穷,于是只好转移话题,提起了之前所说的,令在场人和刃都发出了尖锐爆鸣的火烤一事。 然而鬼丸国纲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几乎所有人和刃,都回忆起了在鬼丸国纲断片的时候,听那个应该是过去的鬼丸国纲的存在叙述自己的诞生时,所看到的那个,如同幻象一般的场景。 披散着白发,浑身伤痕累累,且满是秽物,但仍是那样一张面容,那样一张未曾被折磨和摧残动摇了神情与外貌的面容,披挂着那些几乎已经生在他血肉中的枷锁与镣铐,安静的,端坐在那豢养了大型牲畜的,脏污的圈棚里,等待着火焰,将自己和一切污秽都化作灰烬…… 只是回忆都令刃和人血压飙升,恨不得能替那个时候,只能以火焰做解脱的鬼丸国纲杀了那些迫害他的愚民,再把鬼丸国纲从那火场里拉出来,然而对此毫无所觉的鬼丸国纲却甚至还在提议把自己的本体扔进火里…… “你还想烧自己?!”三日月宗近绷不住了,于是那张昳丽的面容明明在笑,可却透着一种森冷的寒意,从口中吐出的词句也带上了令鬼丸国纲难以接受的敬称,“鬼丸殿……您是否对自己是人类这一点,太缺乏认知了呢?” “我不是……”骤然之间,发觉自己好像四处皆敌,没有哪怕一个人或刃替自己说话的鬼丸国纲,一时间有些气短,却也只能无力的张阖几下嘴巴,说不出什么太有用的话来,只好绞尽脑汁的试图转移话题,“我们不是一开始在谈虚无僧……” “我们现在基本没什么事,虽然只是暂时弥补了不完整性,而现在的躯壳也仍在朽烂,但撑个几天是没问题的,”虚无僧幽幽的,把鬼丸国纲想要转移话题的路堵上了,“而且出云国目前的情况……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得了的,所以还是鬼丸你的情况比较要紧。” “阿槐……”偏偏大典太光世在此刻又开了口,并松开了之前一直揽着鬼丸国纲的手臂,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恢复了最初的样子,而鬼丸国纲的肩上也不再有温热的水滴落下,却反而让鬼丸国纲生起了不妙的情绪。 于是即便能够转身,鬼丸国纲也只是僵硬的立在原地,不敢回头去看那个之前一直想要去看的身影。 “第一次……在我说了,要替你照顾自己,要杜绝这种因为疏忽而引发的意外后,你便立刻,在我的面前,做出了这样的事……”鬼丸国纲并不想去看,但大典太光世却主动的,从鬼丸国纲身后走了出来,用那张被泪水浸湿的面容,望着神情愈发僵硬且无措的鬼丸国纲。 “就好像……我说的只是空话,只是自我满足的想法一样……”大典太光世猩红的眼瞳望着鬼丸国纲,那只眸子空洞而又缺乏光彩,看上去简直像是有什么崩坏了一样。 “明明已经拥有了可以独立存在的实体,能够触碰到你,能够为你做些什么,可我最终,仍旧像最初那样……只能不断的……不断的看着……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大典太光世呢喃着,明明是自责,却又像是在拷打鬼丸国纲微薄的人性。 听着这话的鬼丸国纲愈发的不安了,他伸出手,想要拉住大典太光世的衣袖,却被大典太光世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我知道……这不全是你的问题……你已经在努力了,但我没办法……没办法容忍说出这样的话,却什么都没做到的我自己,”大典太光世的神情愈发的惨淡,而那只猩红的眼眸也跟着变得更加空洞了起来,“这是第一次……阿槐,但我必须,让这第一次,变成最后一次……” 在意识到有哪里不对的鬼丸国纲出手阻拦之前,大典太光世便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攥住了那柄还残留着鬼丸国纲鲜血的断刃,随后,某种关联,便借由着二者的血,在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之间得到了建立。 攥住了大典太光世手臂的鬼丸国纲难以置信的,望向了大典太光世,“你在做什么?!光世!为什么会……” “血契……单方面的,反正我总是阻止不了,也拦不住你,所以干脆一点,把你未来可能的伤势,全都转移到我身上好了,”大典太光世的神情未变,只是在契约成立之后,才终于催动那一身过盛的灵力,将自己的伤势和沾染上的血污尽数除去,“毕竟……” 大典太光世明明仍是没有表情的模样,但在鬼丸国纲眼里,却好似在笑,那像是一种只有在被迫到极限,于是破釜沉舟一般,做出了决定的人的脸上,才会看到的笑,又像是终于找到了解法,于是释然的笑容,“我是因你而生的,为了你而死……也理所应当,不是吗?” 第32章 地雷系重男,但只是朋友(确信) “好重啊……”小次郎叹为观止,并为之侧目。 “太重了……”三日月宗近,一边从口中发出了好像多个声线重叠在一起一般的感叹,一边往旁边挪了挪位置,脸上的表情只能说是非常难绷,“感觉上一次看到这么沉重的发言……还是在看●影忍者的时候,那个黄毛男主发誓就算把男二手脚打断也要把他带回去……” “……你这么说还真……等会儿?!你都上网追●影了你跟我说你没网瘾?!”小次郎刚赞同了半句,但紧接着表情就变得险恶了起来,“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异色眼!你的眼睛不能长时间对着电子设备!你是不是根本没把医嘱听进去!” 三日月宗近目光游移了片刻,随后开始了毫不走心的尬笑,“哈哈哈……小次郎殿在说什么老爷爷听不懂呢……” “异色眼你——”小次郎当场红温并试图抽刀子暴打三日月宗近。 “我不理解……不是,鬼丸他那个鬼样子,他有心理问题所以经常整点这种令人眼前一黑的花活我是清楚的……但是大典太光世你怎么也?!”脸上垂着一堆灰质触须的一文字则宗神情呆滞,完全一副被大典太光世操作弄傻了的表情,“不是……” 一文字则宗僵硬的转动脑袋,看向一旁差点真打起来的小次郎和三日月宗近寻求认同的同时,更难以置信的伸手在半空中比比划划,“那是血契……血契啊!而且还是单方面的那种……不是?你这跟卖身契有什么区别?那种完全就是损己利人的东西你也敢用?!” “……他都被鬼丸气到面无表情的泪流满面了,你让让他罢。” 左支右绌躲过小次郎攻击的三日月宗近憋了半天,最后却也只挤出了这样一句毫无说服力的话来,“虽然大典太殿本来就是那种……内心敏感会默默掉小珍珠的类型,但是哭成这样……绝对是被气狠了。” “?啊?大典太光世是那种会默默掉小珍珠的刃??不是异色眼你开玩笑吧?这大典太光世可完全没看出来哪儿内心敏感了,就他这个重量级发言和行为……内心敏感的是鬼丸还差不多。” 听闻这话,小次郎顾不得继续追打三日月宗近,而是战术后仰,露出了神似地铁老人手机.jpg的难绷表情。 “……是实话,我们,其中在足利家待过的那些,有见到过试图去摸小动物结果把小动物吓跑了,于是当场自闭开始掉眼泪的大典太殿。” 虚无僧,非常艰难的,回忆起对其而言,已经算是非常陈年旧事的往事,在肯定了三日月宗近的话的同时,声音多少也有些难绷和难以置信,“所以……会哭成这样……恐怕真的是如三日月所说……” “不是?他?想摸小动物?把小动物吓跑了?然后自闭掉眼泪?”一文字则宗的表情更难绷了,“你是说这个不在乎自己伤势方面和鬼丸一模一样,先是挟持人质闪击护理科,后续更是完全一直在阴暗凝视鬼丸的家伙,他实际上是个喜欢小动物的?啊?” “……毕竟这是异世界的大典太光世,和本世界的大典太光世有所不同也很正常……”三日月宗近完全是在硬着头皮说些自己都不信的鬼话,“而且他自己说了他在某种意义上也算大典太光世,所以虽然有些不同,但是内核上也应该是一样……” “……开什么……开什么玩笑!” 一旁身处重力场中央的鬼丸国纲终于从大典太光世到底做了什么的震撼中回过神来,难以置信且无法理解的看着大典太光世,“就因为……就因为这个?这世上哪儿有这样的道理!你是因为我诞生的,所以就要为了我去死?哪儿有这样的……” 那张神情冷峻的面容上,肉眼可见的,出现了接近破防的表情,“开什么……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因为我……我这样的……” “因为是阿槐,而阿槐值得,”没有擦去脸上的泪水,仍旧顶着那一张被泪水浸湿的面容的大典太光世,用那只眼眶里仍有泪珠打转的猩红眸子,看着鬼丸国纲,“毕竟,毕竟阿槐从来都是这样……” “……不是,等会儿,我怎么感觉气氛好像哪里不对?” 一文字则宗,在感到全身上下好像有什么脏东西在爬一样凉得吓人的同时,艰难的吞咽着唾液,并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不是,大典太光世他不是灵刀来着吗?怎么突然之间鬼气森森的……” “……那不是鬼气,是沉重的重力,”三日月宗近换了一个听起来像是有些轻浮,但此刻却压下来,变得异常沉稳的声线,“很重啊,这份执念……该说不愧是因为对鬼丸的执念而诞生出来的,本质上更接近妖鬼的存在吗……” 小次郎发出抗议,“不是我寻思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死盯着妖鬼不放?虽然大典太对鬼丸的情感确实有点过于沉重了,但也不至于到妖……” “比起担心自己,从来都是更关心别人多一点……不是吗?仗着自己只需要摄入足够的营养物质就能恢复这一点,所以完全不在意受伤……” 大典太光世一边凝视着神情几乎空白的鬼丸国纲,一边松开攥着断刃刀刃的右手,用左手将其收纳到了尺八之中,头也不回的扔了出去,一边反过来,用被抓住的右手和腾出来的左手一同,攥住了鬼丸国纲下意识想要松开的手。 “所以只要伤不在阿槐身上就好了,就像现在这样……阿槐很担心我,不是吗?”明明满面泪水,嘴角也不高兴的下垂,却好像在笑一样的大典太光世,用他那只目光空洞,甚至于有些渗人的猩红眼眸,死死的,盯着被自己攥住手臂的鬼丸国纲。 “明明只是划破了手掌……却也这么担心我……不是吗,阿槐……” 小次郎只觉得毛骨悚然,“不是,异色眼,还有虚无僧,大典太光世在足利家的时候也这德行吗?就,他不会因为没摸到小动物就这么阴恻恻的说话吧?” “……应该,不会,吧……”三日月宗近,神情僵硬,声音也同样僵硬得可怕的,十分不确定的说道,“毕竟大典太殿那个时候多半和鬼丸殿一起窝在仓库里……只是偶尔有看到他因为想要摸小动物失败而偷偷抹泪的样子……” 费了点功夫才接到被大典太光世扔出来的,目前状况大好转的,自己暂时的本体的虚无僧,动作和语气也同样僵硬的,点着头开口,“是这样没错……因为大典太殿和鬼丸殿经常一起窝在仓库里……所以能看到的,也就只有,三日月说的那样……” 一文字则宗觉得牙酸,他一边伸手捋着到了还是冒出来了的灰质触须,试图把它们挨个儿塞回去,一边多少有些皱脸,“不是……你俩这说法……怎么更像是这俩指定有什么了?” “……不是,他俩都上单方面血契了,那还能没什么啊?而且你听听大典太说的那都什么话……”小次郎露出了同款的牙酸表情,并开始惟妙惟肖的学起了大典太光世之前的话,“什么‘我是因你而生的,为了你而死,也理所应当’……” 刚学完,小次郎便露出了冷笑的神情,并多少有点阴阳怪气的说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说自己跟鬼丸只是朋友……他甚至和鬼丸有那种,彼此之间的昵称,啧啧,‘阿槐’和‘光世’……” 小次郎斜着眼看向一旁的三日月宗近,“我说异色眼,难不成你们在足利家待着的时候,其他刃也会这么亲昵的称呼鬼丸和大典太吗?” “鬼丸殿一般……会被小辈们叫叔祖,大典太殿的话……虽然平时一般都喊大典太……但我记得好像确实有被鬼丸殿喊光世的时候……”被小次郎这么一提醒,于是开始检索记忆,结果还真翻出来了点什么的三日月宗近,表情愈发的僵硬。 “?有这事?”虚无僧隔着天盖都能听出不平静的情绪和大震撼来。 “……之前,有一天,这俩消失了一整晚,第二天不是很衣衫整齐的出现的时候,鬼丸殿有这么喊过大典太殿……”回忆起那天看到的,这俩衣衫不整,多少带着些酒味的出现在庭院里的样子……三日月宗近越想越觉得心惊,“所以那个时候就……” “好家伙,本灵的事还能延续到分灵身上的是吧?那也不对啊?这俩一个流落异世界,一个本身就是异世界产物……这也不太可能是受本灵影响吧?”小次郎叹为观止。 “我们……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是……但是那个时候的鬼丸殿,在喊大典太殿‘光世’的时候,脸色很差劲……他们该不会……”虽然记忆残损,但是三日月这么具体的一说,到底还是想起来了的虚无僧,有些磕磕绊绊的开口。 “……总,总之……先看看情况,万一是和异色眼这家伙说的,那个什么●影忍者里的黄毛男主和男二那种情况呢?”一文字则宗表情僵硬,险些没一个手抖把自己的灰质拽断了。 一文字则宗倒也不是说对这俩真谈了有什么歧视之类的看法……就只是单纯的,因为这俩如出一辙的,不把自己身体情况当回事的态度……他真的很难乐观估计这俩要是真谈了会变成什么样…… “……那更完了,要真是……事情就会演变成地雷系重男,会阴暗凝视你的一举一动,并对你的所有行为过度关心,然而被问到只会说‘因为我们是朋友’的,地狱场景了。”三日月宗近倒吸了一口凉气,面露难色的摇头。 “等会儿,你这个重男的描述我可以理解,毕竟这边大典太对鬼丸的过度关心就是很重男的表现,但是那个地雷系……又是哪儿来的?”小次郎一手按着额角,一手比出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向三日月宗近表达了自己的不理解。 “这不都明摆着了吗!大典太他可是在用自己的伤来获取鬼丸对他的关心欸!这还不够地雷系?!”三日月宗近瞳孔地震,随后难以置信的看向小次郎,“不是,你一个现代人,为什么比我这个付丧神上网冲浪的频率还低啊?” “哦,所以你是承认你没听医嘱沉迷网络了是吧!”然而下一秒小次郎就变了脸,阴恻恻的看向表情又一次僵硬了的三日月宗近,“很好,异色眼,你放心,等这次行动结束,我会给你安排特别加护病房的。” “这就大可不……” “我当然会担心!你当着我的面伤害自己……”鬼丸国纲发出辩驳。 “可阿槐不也是吗?一次又一次的……当着我的面,不当着我的面,反复的,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不断的,去伤害自己……”大典太光世于是继续用阴暗男鬼一样的目光盯着鬼丸国纲,“明明知道的吧,阿槐,你明明知道的吧?” 那只空洞的,猩红的眼眸里,倒映出鬼丸国纲没什么大的表情变化,但是能看出来慌乱的面容。 “你明明知道……我是因为大家对你的执念而诞生的,你明明知道……我的本质,本来就是大家放心不下你这一点而产生的集合……”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很轻,是和正常同振一样的音量与音色,然而在所有人并刃的耳中,却好似有千斤重量一般沉重。 “可你却仍旧……仍旧如此不在意自己……我只是虚无的执念,无法接触到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我拥有了实体,能够接触到你的时候,你还是这样……那我的诞生,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 攥着鬼丸国纲的手,说着这样同时拷打鬼丸国纲与自己的话的大典太光世,死死的,凝视着眼前明明愈发慌乱,脸上却绷得没有任何表情的人。 “我的本质是妖鬼,因执念而生的妖鬼啊……所以为了活下去,为了在阿槐,你这不断否定我诞生意义,却又是我诞生理由的存在面前活下去,也为了让阿槐你意识到,你必须得在乎自己……” 大典太光世明明仍旧是嘴角下垂的,阴郁模样,但这一次,除了鬼丸国纲以外的人和刃,却也都看到了,那好似在笑一样的神情,“我只能……也必须,这样做。” 第33章 我一直一直都在注视你(阴暗) 鬼丸国纲想不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就像他完全搞不懂,那边的人和刃为什么会觉得他和光世会听不见,他们在那边根本完全没有压低音量的在那儿蛐蛐一样。 “……我有在,有在努力……但是光世……你不应该……办法总是有的,为什么非要伤害自己……”鬼丸国纲艰难的试图组织语言,但面对那只空洞的猩红眼眸,最后脱口而出的,却仍旧是混乱的言语,“我……你和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呢?阿槐……”大典太光世只是固执的,轻声呼唤着那个,上一次被这么亲昵的呼唤,还是许久之前的昵称,眼泪又一次的,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眼尾滑落,“我和你,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呢?还是说……” 纤长浓密的眼睫轻颤着,在被泪水濡湿后,便凭添了一份哀怨与忧愁,但偏偏大典太光世又好似故意一样的,刻意微垂着那张阴郁的俊美面容不说,还特意低眉敛眼,倒显得好像是被鬼丸国纲欺负了一样。 “还是说……阿槐只是单纯的,觉得我是个麻烦,想要找借口抛下我呢?” “嘶……太重了,太重了,这个味儿太纯了也……”三日月宗近反抗小次郎安排加护病房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大典太光世这完全幽怨男鬼一样的语气和口吻给吸引走了注意力,整个刃简直被骇到头皮发麻,“这可比那个什么●影忍者里的黄毛男主与黑毛男二纯多了……” 不像是三日月宗近会使用的,那种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且兴奋过头了的声音,从三日月宗近的口中吐出,“就是这个!我想看的就是这个!这可比只能隔着屏幕看的什么夹脚什么组一辈子乐队有意思多了!果然还得是现场版看着来劲啊!” “……挺好的,病情又加重了,放心到时候会给你多开点药的,”小次郎多少有点无语的扶额,随后对似乎根本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三日月宗近说道,“你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沉迷网络了异色眼,针对你这情况,必须得出重拳!” “……不是,面对此情此景,你脑子里就只有这个?”三日月宗近理解不能,并大受震撼,“这种震撼级,且一辈子都难见上那么一两次的地雷系重男阴暗扭曲现场……结果你就只有这个想法?” “……哦,所以需要我提醒你,你之前是以‘审查组有工作要忙’为理由,逃了整整三次住院吗异色眼?”小次郎瞪着死鱼眼,盯着一副‘届到了’狂喜模样,整个儿就一深受网络荼毒的大型扭曲怪表现的三日月宗近,“这俩我搞不定就算了,我还治不了你了?” “……不是……这不对吧?就……”一文字则宗心底咯噔一声,如果不是灰质触须见势不妙自己缩回去了,怕是他现在真的就把自己脑子的一部分给扯下来了,但即便如此,那种震撼仍旧让一文字则宗难以置信且目瞪口呆,“谁家正常同伴这个德行啊喂?!虚无僧你怎么看?” “……我们不知道,我们站着看,”虚无僧的声音轻飘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碎了一样,“明明在足利家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啊……怎么就……异世界偏差值那么大的吗?” “我没……我从来没有觉得光世是麻烦……比起光世,我才更像是那个,一直在给大家添乱的……所以……至少不应该,不应该用伤害自己……我不会死的啊,无论如何都不会死的啊……可你不一样……我……” 鬼丸国纲语无伦次,但偏偏另一边的几个还一副把他和大典太光世的现状当戏看的表现,让鬼丸国纲即使想找个人或刃帮忙,都找不到合适的人手,只好继续硬着头皮,在这儿用自己委实堪忧的语言组织能力,绞尽脑汁的想些话来。 “所以说到底,你还是想丢下我……”大典太光世露出了失望且失魂落魄的神情,“阿槐……世上哪儿有真正的不会死呢?你分明只是想找个借口抛下我……” “我不是……光世……我没有……”鬼丸国纲百口莫辩,而偏偏大典太光世的双手还紧紧的攥着他的手,那样的用力,又那样的惶恐不安,让他就算想离此刻明显状态有异的大典太光世远点,好让大典太光世冷静一下,却也一时挣脱不得。 “没关系……没关系的……阿槐一直,一直都是这样……”气息越来越男鬼化的大典太光世,忽然低下头去,轻声呢喃着,“过去还不是人的时候也好……后来成为了人也罢……阿槐一直,一直都是这样……所以……” “!好重的怨气……坏了,这还真是比起付丧神本质更接近妖鬼啊!再这样下去大典太当场怨灵化都不奇怪啊!” 对于怨念的认知在时政瀛洲分部可以说是数一数二,毕竟一直缠着本体的平将门的逸闻也是怨灵相关的小次郎此刻大惊失色,也顾不得继续拷打接下来将喜提特别加护病房住院治疗的三日月宗近了,险些没直接冲上去打断这俩的重力拉扯。 “欸……别添乱啊,小次郎殿,”三日月宗近伸手拦住了急到差点拔刀的小次郎,“还没到那个程度呢……” “哈?!开什么玩笑!你懂怨灵还是我懂怨灵啊!就以大典太现在暴露出来的这个怨念的深重程度来看,他下一秒变成什么怨鬼开始大开杀戒都不奇怪好吗!不是……这家伙到底怎么办到的?这么深重的怨念……甚至是从执念转化来的……不是……他到底对鬼丸有多……” 然而话虽如此,但既然三日月宗近伸手拦自己,那他肯定是有自己的道理,所以小次郎倒也没真的非要强行冲过去找事,只是多少还是很急躁的攥着刀柄,在原地焦急且不安的踱着步子。 “……不好说,毕竟地雷系重男是这样的……”三日月宗近摇头,毕竟虽然他伸手拦下了小次郎,但是更多的是出于一种……一种在网上冲浪时,看多了地雷系重男重女表现后,所形成的直觉。 而这种直觉就告诉他,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打扰这俩明显深陷重力旋涡的在这儿拉扯,否则大概率这俩没什么事,但是试图插手的会被反过来殃及池鱼。 然而眼看着小次郎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打断大典太光世的重力发言,解救自己,结果却硬生生被三日月宗近伸手拦住的鬼丸国纲,在某一瞬间,产生了淡淡的死意。 搁这儿反复被大典太光世拷打也就算了,还要听那边几个在那儿根本没压低音量的蛐蛐自己和大典太光世之间虽然奇怪了点,但是根本!根本就没有任何暧昧成分在的关系…… 即使目前只有很少的人性得到了归位,但是仍旧多少恼了的鬼丸国纲,无意识的抿住了唇,神色也绷紧了些,但偏偏他又没办法对眼前的大典太光世说些重话,毕竟大典太光世他……他严格意义上的年龄不到五岁,就,对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说重话…… 就算是鬼丸国纲这种对小孩子有心理阴影的,对大典太光世这个完全是因为自己才得以诞生的孩子,也没办法真的硬下心来,说些过分的话。 ……所以说到底还是年龄的问题吧?为什么你们能把看起来很大只但实际上不到五岁的孩子的情感扭成暧昧关系啊?你们倒是多少清醒点啊!(恼) “你别……别这样……光世……你不应该……不应该把自己和我这样……这样捆在一起……你才……你才不到五岁……” 鬼丸国纲努力的,多少有些磕磕绊绊的,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他的脑袋此刻一片混乱,一边是‘则宗说他想给虚无僧两拳我帮忙哪儿有问题’的困惑,一边是‘光世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他懂什么不能让他随便整血契这种东西把自己捆我身上’的焦虑。 哦,对,还有‘那边的几个为什么只是在那里看着说小话就不能过来帮把手吗’的恼怒。 “……阿槐是这么看我的吗?”沉重男鬼忽然抬头,露出了那张如今看过去,简直就像是那种用了睫毛膏又画了眼线的精致女孩,结果因为无声痛哭导致妆全花了搞得眼睛周围一圈黑的脸,猩红的眼眸空洞的,望着鬼丸国纲,“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 “?不是等会儿……什么玩意儿?大典太光世他……这五岁?!”一文字则宗持续震撼,下意识的伸出手比划了一下那边大典太光世的身高,又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不是……你跟我说,这五岁?!” “……所以异世界大典太和鬼丸这种关系到底该算炼铜还是被铜炼,又或者是炼母……”高强度网上冲浪的三日月·但目前是笑面青江·宗近,陷入了宇宙大脑发光的思索之中。 “怪不得那个时候鬼丸说他俩是出于对彼此的责任……不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惦记你那这俩指定有染的想法啊?!”小次郎先是为大典太光世的年龄震撼紧接着便被异色眼的发言震得目瞪口呆,“鬼丸他都这么说了,你还觉得他俩……啊?” “……因为不可能,如果真的不到五年,身上是没可能有那种……时间沉淀的气息的,”虚无僧幽幽的开口道,“我们对这种气息再熟悉不过了,那种只有经历了漫长时间才会留下的,陈腐气息。” “才不是……才不是那样……我一直,一直都在看着……虽然拥有躯体只有不到五年,但早在阿槐还不是现在的阿槐之前……我就已经存在,并依附在阿槐身上了……只是直到现在,我才有机会……有这个能力,做这件事罢了。” 大典太光世攥着鬼丸国纲的双手,又多加了几分力气,但是疼痛还没来得及传递给鬼丸国纲的神经,便已经被转移到了大典太光世的身上,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我很清醒……非常的清醒,也很庆幸,非常的庆幸……”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知道这是道德绑架的行为,我知道这是在胁迫,但是阿槐……除此之外我别无办法,因为我只是个没用的,什么都做不到,也做不好的家伙……过去作为执念,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受到伤害……” 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带上了些哽咽的意味,即使他那张如今看去多少有点吓人意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却也多少因此,让鬼丸国纲的表情缓和了些,并开始试图组织语言来安抚大典太光世。 “而现在……现在我终于拥有了可以触碰到你的,真实存在的躯体,却仍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在我面前受伤……那我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明明是……明明是因为想要你得到幸福,想要你平安的执念才诞生的……结果却什么……什么都做不到……” 那张怨鬼一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非常努力,但看上去实在是惊悚且勉强的笑容,“我没办法……所以即使我明知道这是道德绑架,我明知道这是在胁迫你,我明知道这是我一厢情愿的强迫行为……但是,但是阿槐……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大典太光世像是杜鹃啼血一样绝望而又痛苦的,近乎尖锐的哀鸣着,颤抖着,“我做不到一直,一直这样看着,我做不到一直,一直只能在事后做些什么……阿槐,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哀求的,痛苦的,即便是以鬼丸国纲目前微薄的人性,也能理解的苦痛,被大典太光世传递给了那颗稍稍变得柔软起来的铁石心脏,“所以只有这个……阿槐……只有这个……阿槐……我做不到终止这一切……也没办法……没办法阻止你……” “但至少……至少别让我只能一直当个旁观者……阿槐……我已经……已经受够了,受够了只能一直,一直注视着你受伤,却什么都做不到的日子了……所以别破坏这份血契……即使只能替你承担一部分痛苦也好……我不想……不想再无能为力了……” 第1章 序·战斗爽玩家会在据点门口被碰瓷吗 观前须知: ●借了部分lof上的呱间游呱老师的设定并已得到老师本人同意 ●本质上是和皮套长得很像的皮套人(?)与说是ai本质是■■的伙伴的半异界(?)流浪物语 ●主角是男性,但精神状态十分难评,随时随地都可能突然创人且内心戏过于丰富,但总体心态非常平稳,大概 ●如有不适,为了您的身心健康,请及时退出 ——正文—— 如果游戏官方实在是看我这个跳过了所有新手教程和几乎所有除战斗相关的限时活动的玩家不顺眼,那完全可以给我发消息来催我参与活动。 ——而不是用这种在社障玩家的据点门口刷新一个衣服破烂全身是血,而且暂时搞不清楚是玩家还是npc的角色的方式来惩罚我! 打完今天的日课——指去把以我目前的练度能打通的所有地图都推了一遍,并试探性的打了几层新开的地下城活动——然后就被游戏里队长重伤自动回城的设定给送回据点门口的我本来心情就不大好。 ——被送回来之前的那场战斗,明明我就差一个敌短刀就能全斩了,结果只是不小心被敌短刀的骨头擦了点边就给我送回来了,这真的很难让人不怀疑这游戏就是在针对我这种单机玩家。 然后,心想着回就回了,大不了先休整一下再继续回地下城打怪的我,就被眼前这个倒在自家门口的血人给整不会了。 不是(深吸气试图平复心情),不是哥们(平复失败表情扭曲),您能不能去别人家据点门口刷新啊?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因为现实已经很倒霉,所以只能通过在游戏里找怪打架来自我慰藉的单机社障玩家啊! 什么和其他玩家社交也好,还是遇到游戏随机刷新的npc来触发奇遇也罢,能不能都离我远一点啊(试图强颜欢笑但完全笑不出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的左手摸上了腰侧按游戏设定来说,属于角色本体的红柄太刀。革包刀拵的手感一如既往的适手,只是多少因为手上沾了自己的血而有点潮湿。 不想和人交流,只想继续当自闭玩家玩单机的心理让我下意识的想要拔刀,但在现实中养成的观念,实在是让我无法对一个并未被确认成敌人的人形生命动手——哪怕他突然冒出来倒在我的据点前疑似碰瓷也一样。 我深吸了几口气,高拟真度的全息游戏不仅是基础的视觉等感官,就连血腥味和受伤后的体感也都做得很写实,至少现在,游戏面板上挂着重伤,身上也确实有几个大口子往外淌血的我,已经开始有了些因为失血过多而失温并晕眩的迹象了。 但从玩游戏开始还一次都没死过,现在却因为被人堵门导致社障发作不能回据点包扎伤口所以快要流血致死什么的……这种事情不要啊!(单机战斗狂玩家的呐喊) 但是话虽如此……进据点的门也拢共就这一个,而翻墙的话……要是搁我还没重伤之前倒是轻轻松松,现在这么干,多少是有点难为人在的。 毕竟我只是习惯了疼痛,又不是那种能强迫自己的身体无视生理反应行动的人——好吧,如果是现实的身体是可以的,但是这只是个游戏,虽然创建角色的时候有扫描现实的身体数据,而我也选择了所有角色形象里和我现实中最接近的一个,但游戏里的身体可不会因为我的意志力强就能无视生理反应啊! 虽然大脑里一瞬间冒出了许多想法,但本质上是不善表达的社障人的我,还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盯着眼前倒在门口的血人的样子,而这位碰瓷客从始至终一点反应都没有,倒在那里就和真死了一样——如果不是胸腹处还有点微不可察的起伏的话。 我得承认,在发觉这家伙还有呼吸的时候,我一度想过他是不是一直醒着只是因为要碰瓷所以才躺在那里一声不吭,但等我试探性的用刀鞘戳了戳他身上的伤口,却发觉这家伙连正常的生理反应都很微弱的时候,我就知道坏了,这家伙不是试图碰瓷我,是真的伤势过重人快没了。 ‘在他清醒过来之前,你根本不能确定这是个玩家还是单纯的游戏奇遇npc,你真的要把他带进你的据点里面吗?明明你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单机游戏吧?’理智劝告我。 ‘但这是个没有对我表现出恶意的人形生命,我的过去让我做不到放着他在一旁不管。’感性回答我。 于是最终,在身体因为失血而更进一步的衰弱下去之前,我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俯身将地面上的血人扶了起来,带着他挪进了我那个只能说是维持了外表完整的据点。 只是该怎么说呢,即使我做了应该能算是善行的事,但我果然还是个倒霉鬼。 在艰难的用脚开门关门,并半扶半扛着人进了离门口最近的屋子里后,之前在门口犹豫了太久的后遗症就找上了我。 创立角色的时候跳过了所有教程并固执的选择自己一人单机的后果,就是相比其他玩家那虽然初始的时候也算不上多大但至少完好无损且设施齐备的据点,我的据点只能说是初具雏形,一开始连个完整的屋子都是勉强才找出来的。而游戏官方就像是为了强调他们这个游戏的社交性一样,除了破破烂烂的据点,还给像我这种单机玩家都附加了一个随机的负面词条。 而我的负面词条[旧日残响]……怎么说呢,是一个各方面来说,都过于有既视感的词条。 这条词条的官方描述是:1当精神值低于百分之二十五时,角色将陷入谵妄并行动能力削弱至正常状态下的百分之二十五。2当角色处于重伤状态时,精神值会以初始每分钟百分之二,每三十秒增加百分之一的速率下降。 如果我只是个倒霉的正常人的话,这样的词条姑且还在可接受范围内,但问题就在于我的精神方面,有一点毛茸茸的小问题,而这点小问题又十分巧合的,和这个词条的描述不谋而合。 如果不是知道这个游戏还没那么大能耐调取我的过往档案的话,我是真的会怀疑自己的信息是否泄露的。 但正因为知道没那个可能,所以最后我只能得出自己大概是又一次霉运发作了的结论,然后面对着因为跳过教程所以找不到怎么恢复伤势的窘境,不得已在提刀出门打架前,点开了一个创立角色后就挂在游戏面板上闪闪发亮,但是怎么看都和战斗无关的限时活动。 【新角色创建限时活动☆】 【针对选择了自由度和难度都更高的暗堕本丸玩家特别开放的十连词条抽取活动…… 根据选择的关键词不同,将会在本次十连中抽取到带有相应效果的词条,以帮助暗堕本丸玩家进行游戏…… 每个玩家最多同时携带三个词条,当抽取到金色及以上词条时,系统将会为您自动锁定词条并携带。】 现在想想,或许点开那个写了堆不认识但是能猜出大概意思的词的活动,也是霉运的一环吧,毕竟虽然罕见的,好运的在选择了治疗作为关键词后,一发十连结果出了两个金色词条,但是那两个名为[以身作替]和[饲火]的词条…… [以身作替]:当角色用其他玩家或npc的本体刺穿心脏后,可以将对方的伤势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 [饲火]:角色可以消耗当前精神值总量的百分之三十,通过将本体置于火中的方式来恢复自身伤势,但在恢复途中角色会同步产生相应的灼烧感。 ……我一个单机玩家要[以身作替]这种治疗别人的词条干什么?!还有那个[饲火],一次性扣我百分之三十精神值你是生怕不会触发[旧日残响]让我陷入谵妄是吗?!和这种负面效果比,就连因为我一直开着百分百痛觉所以会同步感受到的,那种被火烤的感觉都没那么重要了啊喂! 而且为什么会抽出来之后自动锁定并装备啊?!你这根本就是强买强卖!而且我都单机玩家了为什么抽到的词条还这么注重社交—— “咕……”后知后觉一样的,从舌头上传来的疼痛,让我从对过去的回忆里回过神来,即使下意识的因为据点里不再只有自己一个,而在重伤导致的精神值过低引发谵妄时,通过咬着舌头来防止角色说出点什么奇怪的话,但是开了百分百痛觉后,这种谵妄时无意识用了死力气以至于让人怀疑是不是把舌头咬断了的疼痛还是有点太刺激了,以至于我实在是没能忍住的,从眼眶里淌下了生理性的泪水。 右眼很快就被涌出的泪水彻底模糊了视线,而被皮质眼罩遮盖着的左眼情况则更糟一点。我是不清楚这个角色在正常的情况下,戴着眼罩的左眼到底有没有视觉的,但是就我自己的情况来说,我的左眼是处于一种只有感光能力,而且极度畏光的状态的。 虽然以现在的技术,倒也不是不能更换那些和神经直连的义眼来代替,只是我还是更习惯自己的原装货多一点,所以最后也只是和游戏角色同样的戴了眼罩了事,但正因如此,我才清楚那只眼睛一旦流泪的话,处理起来有多麻烦。 “唔……”视线的模糊再加上词条的削弱,让我的脚步也跟着踉跄了起来,差点没把挪进来的血人直接摔在地上——以他现在这种脆皮状态,要是直接摔在地上怕是连两秒都撑不过去吧!那我这么辛苦把人扛进来到底图的什么?图他弄脏我的屋子给我增加工作量吗?! 我腹诽着,同时伸手摸向了后期发觉能在地图里找到些消炎止血的草药,所以特意安置在门口并放了些经过处理的基础止血药的医药柜,这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直接把血人摔在地上,而是能慢慢的把他放下来。 “呃……啊……”游戏当然不可能跟现实一样真的给我整点谵妄的幻觉出来,但是作为替代,游戏整出了谵妄时,角色会不受玩家控制的做出些多余举动和念叨一些鬼知道在说什么的,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话的花活。 所以哪怕现在我感觉自己为了不说胡话都快把舌头咬断了,但这嘴还是不由自主的想张开说点什么……你们游戏这个时候就不要这么尊重现实了好吗!知不知道这对于现实中真的会出现谵妄症状的玩家来说多吓人啊!(恼) 我顶着右眼模糊的视野和左眼的刺痛感确认了一下被放在地上的血人还昏着一无所觉,然后才扶着医药柜上方的墙,迟缓的迈向了这个屋子里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设施—— ——一处被打理得很好的,在我离开前新添了燃料的火塘。 虽然精神值已经被扣得所剩无几,但反正[饲火]想要发动,扣的是当前精神值总量的百分之三十,只要精神值还没没彻底见底,该用还是能用的。(确信) 我抖着手,将已经满是裂纹的太刀从鞘中抽出,虽然在抽中[饲火]这种性质的词条时少不得抱怨官方,但是只要把刀拵拆掉再扔进火里烤就能恢复伤势这一点,可比涂点草药包扎好伤口等待愈合要快多了。 就是这个拆刀拵的过程,对于虽然不会拖到重伤才想着去治疗,但因为霉运总是在重伤的我来说还是有点困难,尤其是现在我能看东西的右眼视野模糊,而只能感光的左眼正在被越来越强烈的刺痛感折腾,手掌又因为之前扛了血人沾了一手血在打滑,而行动能力又雪上加霜的被词条削弱了百分之二十五…… 已经是那种,光是想想都让人眼前一黑程度的倒霉了,而更倒霉的是,我还要跟因为重伤所以在持续下滑,现在已经快跌到不能使用词条程度的精神值竞速……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而且如果不能在精神值归零,导致角色失去控制陷入昏迷状态前把本体扔进火里修复,就会导致有且仅有的这一个角色要陷入昏迷恢复精神值——但因为重伤又持续滑落继续昏迷的死循环之中……那种事情不要啊!(单机战斗狂玩家因为不能继续战斗爽而发出爆鸣) 不幸中的万幸,我最终还是赶在精神值归零,以及因为左眼越来越严重的刺痛影响到我本来还能隔着泪水模糊视物的右眼前成功拆掉了刀拵并将本体扔进了火里。 但不幸的是,只剩丝血的身体在修复时产生的烧灼感折磨下终于是撑不住了,我只来得及改变倒下去的方向,以免自己一头栽进火塘里,就整个摔在了地面上,并彻底失去了对游戏角色的控制。 ……现在只能祈祷那位血人别像我那么倒霉,恰好的赶在角色失控的时候醒过来了,否则我也不确认自己会不会为了不丢脸做些把人\/npc强行敲失忆的事呢。(强颜欢笑) 第2章 碰瓷客(x)传奇耐伤王(√) 火,燃烧着的,几乎要将一切燃尽的火。 在噼啪的声响中,舔舐着皮肤,烧灼着骨肉的疼痛一刻未停的,被神经传递给浑浑噩噩的大脑。 呛鼻的浓烟,刺耳的尖叫,模糊的视野,最后便显得好似一切都在旋转变形,自我也跟着在这弄不清状况的火焰之中被烧蚀融化,变成了和倒在地面上正在燃烧的东西一样的,无可分辨的残骸。 但是,并不觉得痛苦,明明在被火焰烧灼,明明全身上下都在传递名为疼痛的神经信号,但无以言喻的欢欣却从混沌的意识中生发出来,形成了某种寻不到缘由的,好似解脱一般的快慰心理。 ‘就这样死去也好,反正任务已经完成了,不是吗。’模模糊糊的,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并得到了自我的肯定,以至于在从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中蜷成一团的身体也放松下来,近乎狂喜的想要去拥抱近在咫尺的死亡。 “找到了!他在这里!还有救!” 然而,然而……喜悦的声音在这一刻响起,浑噩的意识也因此清醒起来,带着浓重的痛苦与绝望。 又活下来了,又是只有我一个,又是这样,只有我自己得救……啊啊,为什么呢?为什么每次都……我果然,是只会带来霉运的‘鬼’。 憎恶,恶心,令人作呕。 我凭什么活下来呢?一次又一次的踏上战场,一次又一次的去执行任务,无论事前调查做得有多完备,结果总是能碰到不在情报内的敌人,为了完成任务只能拼了命的去厮杀,最后好不容易成功,却发觉只剩下自己一个在战友与敌人的尸骸间徘徊,像是择人而噬的恶鬼一样浑身染血,却又失魂落魄。 即使申请单独完成任务也无济于事,我总能成功,却也总会搭上他者的性命,就像是,我实际上是吞噬了他人的性命才苟活下来的恶鬼。 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害死任何人,可我无可奈何,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那些笑着和我说‘不要那么封建迷信’,最后却终究没能逃脱的,被我牵连着死去的队友。 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只能被动的接受这一切发生,然后麻木而又痛苦的活下去,我甚至不能去寻死。 “你的命是我儿子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给我活下去!替他活下去!”失去儿子的母亲抓着我的衣领,她分明怨恨着,为什么活下来的不是她的孩子,但最后却也没有迁怒到我身上,而是要求我活下去。 “我的丈夫死了,你难道要我在孩子出生前,再背上一条人命吗?”失去丈夫的妻子还怀着遗腹子,她明明那样恐惧我不祥的传言成真,甚至一度不安到在得知丈夫和我组队后,想要去找上级更改调令,但她终究是识大体的女子,最后也只是给丈夫戴上了亲手制作的平安符,惴惴不安的等着孩子的父亲回来。 “爸爸……爸爸在哪里?叔叔,爸爸是回不来了吗?”尚且不太懂事的孩童扯着我的衣袖,眼中含泪的问我爸爸的去向。 然而,然而…… 没有人等到他们回来。 父母永远失去了孩子,妻子永远失去了丈夫,孩子永远失去了父亲。 只有我,只有我这个可鄙的,吞噬了他人生命的恶鬼,一次又一次的从地狱中爬了出来,站在他们再也不能看到的阳光下,道貌岸然的苟活。 所以在退役前接下那个任务去当卧底的时候,我甚至是欢喜的。 多好啊,这样高危的,需要亡命徒的任务,我当然会拼尽全力去完成任务,可这样危险的话,即使在任务中死去也不会有人怀疑吧?就这样死去,就这样结束作为恶鬼带来不祥的一生,也是好事一桩吧? ……我错了,别这样,求你,别这样。 我没有暴露,也没可能暴露,因为又一次的,有人替我做出了牺牲。 我看着年轻人在我面前被折磨拷打,我看着他痛哭哀嚎却一个字也不肯吐露,我甚至亲手造成了这一切,可我不能,也不可以有半分迟疑或手软,只能硬顶着内心的煎熬与苦痛,用那张一如既往做不出什么表情的脸,见证一切的牺牲,却甚至没办法给饱受折磨的他一个痛快的死亡。 “你做的好,做的好啊!鬼!不愧是我的副手。”猖狂的,大笑着的组织首领拍着我的肩,毫不顾忌我浑身鲜血,啊,或许是因为他手上的血也并不比我少吧。 他是如此的快慰,对自己又一次验证了除了战斗外别无欲求的下属对自己的忠诚而感到快慰,他乐意并热衷于用各种手段去试探,去折辱我,只为了确定对除了战斗以外的事都兴致缺缺的手下仍旧忠诚于他。 所以他才会那样的难以置信,难以置信于,在我明明以因为替他挡伤而在战斗中伤了只眼睛来再度证明自己的忠诚后,我会在和往常无异的一个普通日子里,将短刀捅入他的心脏。 “背……叛!鬼!你竟敢……背叛我!” 我看着他因为惊怒而大张,却被破裂肺泡里的血液堵塞着,而没法发声的嘴巴做出的口型,脸上一如既往的麻木且没有表情,“没有背叛,只是从来都没有效忠过你,以及,你肯定不会记得,但是今天是那孩子的忌日。” 我试着尽力牵起嘴角,在血泊里看到了自己露出的,难看而又模糊的笑,“虽然晦气,但这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祭品了。” 之后,之后发生了什么呢,我不记得,我不清楚,只知道自己倒在了火场里,但是因为已经把整理好的证据上交,再加上也没有父母亲人,所以毫无牵挂的躺在地上,等待着死亡,然而,然而…… 又一次的,作为吞噬他人生命的恶鬼,活了下去,甚至除了一身的旧伤和只剩下感光能力却又极度畏光的左眼,以及那一头白发,竟然算得上全须全尾的活到了退役。 憎恶,恶心,令人作呕。 我这样的鬼一次又一次的活了下来,而真正阳光善良的好人却粉身碎骨,我凭什么呢?凭这虽然衣食无忧,却除了战斗一无是处的残破身体,还是凭这甚至连为死去的战友落一滴哀悼的泪都做不到的,空洞而又麻木的心呢? 我找不到答案,也不知道该去做什么,于是便浑浑噩噩的像个幽魂一样,终日缩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与谵妄发作时的幻觉作伴。 后来……后来是怎么接触到游戏的呢?啊,大概是看我天天浑浑噩噩,实在于心不忍的负责人的推荐吧。 “想要战斗也可以,只是单纯的看看景色放松心情也不错,总之,多少能改善一下你的情况吧。”这样说着的负责人给我安装了设备,帮我安装好了这款名为《刀剑online》的游戏。 再之后,就是作为单机自闭社障玩家,在开了百分百痛觉的情况下,一个人推图并战斗爽的日常,以及今天被碰瓷了的非日常了。 “唔……差不多,全修好了。”我睁开眼睛,和那唯一接近死亡的一次近乎一模一样的烧灼感遍布全身,但伤势却是实打实的全部被修好了,甚至连破损的衣物也因为游戏设定而焕然一新,不再全是血污。 只是可能和扫描了我现实的身体数据有关吧,左眼的异常并没有被一并恢复,而是仍旧在散发着愈演愈烈的刺痛,甚至连带着右眼的视野都出现了些古怪的黑影,而已经停止了通过支付精神值来触发治疗效果的本体则还在火塘里躺着,用烧灼感和缓慢往下掉的血量,在正在变黑的视野角落里,提醒着我去把本体捞出来重新装好刀拵。 但现在捞本体倒不是很重要……我摸着皮质的眼罩,无声的叹了口气,随后半坐起来,忍着左眼在见光后加重的疼痛解开了固定的皮带,而眼罩刚被取下,浑浊的血色液体便难以抑制的从紧闭的左眼眼角滑落,几乎是瞬间就将我的左脸和较长的左侧额发弄得一塌糊涂。 我忍着想要去揉眼睛的冲动,先是看了一眼和角色失去控制陷入昏迷状态前的状态相比,可以说是一动也没动过的,躺在我最初把人放下来的角落里的血人,在确定了他还是那副半死不活没醒过一点的样子后多少松了口气,接着从地上起身,肢体有点僵硬的走向了另一个,放着为了防止左眼影响战斗而难得花费了游戏货币购买的消毒用品的柜子。 我是知道如果现实里的眼睛出了问题,是不能用这种堪称粗暴和应付的,先是生理盐水洗眼,后再用抗生素滴眼液消毒的方式来处理的,但这里毕竟是游戏,游戏设定虽然贴合了部分实际,但也没真实到那种地步,所以虽然我的行为粗暴又应付,但是至少能管用。 “没有……影子了。”在经过了一系列处理后,我一边从柜子里找了纱布,擦掉脸上和头发上乱七八糟的液体,一边眨了眨眼睛。在确认右眼已经不再受影响后,便翻了一个质地更柔软透气的纱布眼罩戴上,以免还在隐隐作痛的左眼给我又搞点什么幺蛾子出来。 然后,社障就要鼓起勇气,去面对目前最大的挑战了—— ——被自己扛回来扔在屋子角落里躺尸的疑似碰瓷客。 在放着人不管等他自己醒和多少也用自己的药品给人做个应急处理中纠结了片刻,我选择了先去给火塘里添点柴火并把本体从火塘里捞出来再说。 没办法,社障人是这样的(苦笑)。鼓起勇气去社交什么的,还是太难为我这个总是给身边人带来噩运的倒霉鬼了,至少在有得选的时候,让我先逃避一会儿吧。 但大概还是霉运在发作,我刚给火塘添了点柴火,还没来得及捞自己的本体,那个半死不活的碰瓷客就开始给我表演什么叫再不救就要真的无了——他的身体开始跟敌人被斩杀后的表现一样,逐渐的从肢体末端开始碎成光粉了。 不是(深吸气),哥们你别死在我屋子里啊?!把别人的屋子搞成这样现在还打算一死了之你是和我有仇吗?!不对我单机玩家顶多也就是和地图野怪有仇啊?总不能哥们你其实是野怪来碰瓷的吧?! 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跌跌撞撞的跑到了碰瓷客身边,然后在碰瓷客持续碎成光粉的身上找到了应该是他本体的,那柄同样被血染的几乎和他完全融为一体的太刀。 “别死啊……”我一边伸手将太刀抽出刀鞘,一边祈祷这家伙能撑到我动用那个虽然一直写在面板上,但还一次没用过的词条的时候,“至少不要……” 万幸,抽出来的太刀虽然满是裂纹破破烂烂,但姑且还保留了一定的锋刃在,应该能用来触发[以身作替]——不然我大概就得试试先用自己的本体给自己捅个口子,再趁我还有气,把本体扔进火塘,并换成碰瓷客的刀塞进去能不能触发词条了。 我小心的握紧了破烂的太刀,一边开始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把本体从火塘里捞出来,一边将刀尖对准了肋骨的缝隙,随后手掌发力,一击即入。 感谢以往的经历,我准确的把握了动刀的力度,刚好维持在一个刺穿心脏,但没伤到附近的肺部的程度,同时也让我在词条发动,将碰瓷客身上的伤势全转移过来的时候,没有忍不住痛呼出声。 我几乎是无缝衔接的发动了[饲火]的词条开始治疗自己,同时一边将已经重新光鲜亮丽起来的太刀收回对方的刀鞘,一边仗着精神值还没扣到底,硬撑着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势。 然后我就意识到,这哥们不是有意碰瓷倒在我据点门口,而是真的只能撑着走到那儿了——左腿股骨骨折,肋骨断了五根还有点气胸,脾脏和肝脏破裂并大量失血,咽喉、心脏等部位都有近乎致命性的刀伤,而胸腹还有被殴打的痕迹…… ……你是刚从哪个拷问场所跑出来的吗兄弟,如果这不是游戏,以你的伤势怕是早死了吧喂! 第3章 社交,坏! 首先,虽然我跳过了全部教程以及近乎所有与战斗无关的活动,而且在最初创建角色的时候选择了扫描现实身体数据并秒选了和自己现实形象最接近的一个,之后更是除了单机推图战斗什么都没做,看起来是个彻头彻尾的,除了战斗以外全都无关心的那种玩家,但我姑且还是了解了一下在这款游戏的基础设定里,玩家是有两种身份可以选择的。 一种是扮演以刀剑为本体的,呃,好像是叫付丧神?总之这种玩家正常的联机玩法,就是日常听据点老大的命令出门打怪或者做任务,然后带着材料回去扩建据点。 单机玩法就是类似我这种的自己看面板任务提示找地图打怪练级,顺便收集材料修复据点,不过倒也大概听说过有那种只是单纯不想被人管,所以几个玩家合伙建设一个据点的。 另一种就是扮演据点老大,游戏里似乎是叫审神者,总之这种玩家的玩法一种是安排手下其他玩家去做日常任务收集资源,同时想办法招募更多的人手来扩大据点,另一种是不跟其他玩家合作,选择招募游戏ai扮演的npc作为手下来完成任务。 但无论哪种玩法,审神者本人都是不能亲自下场去地图里打怪的,再加上我实在是不想让自己的霉运再牵连到别人,哪怕是ai,我也不想害得对方落得一个数据损毁的下场,所以我最后是没怎么仔细看角色建模也没看背景介绍,就秒选了角色去当单机玩家满地图打怪去了。 所以,当我面对一个刚醒过来,还不知道究竟是奇遇任务ai或者是倒霉玩家的,整个人就像是把那柄暗红描金的折扇焊在左手和下半张脸上一样的,但是似乎对我的角色很熟悉,甚至一睁眼就称呼我为“鬼丸殿”的前碰瓷客的时候,对于扮演角色的人物背景一无所知的我僵在原地不知所措,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所以说到底我当时为什么心生犹豫把人扶进了自己的据点,还在人快死了之前捞了他一把啊?拜托我上次正常和人说话还是每个月一次接受负责人探视,确认我没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在家里想不开啊! 平时大家都是用线上文字和全程他说我沉默的视频通话交流的好吗!而且你倒是说点别的什么啊?喊完那句莫名其妙的“是鬼丸殿啊”就一言不发的闭眼你要搞什么啊?难道你也是社障吗?两个社障却要面对面交流什么的……这种事情不要啊!(痛苦面具) …… 说实话,男人其实从一开始就没觉得自己还有再醒来的机会。 自己早就该死了,在睁开眼睛看到那位审神者,不,那个恶鬼的时候,在明明已经察觉到了那种缠绕在其身上与灵力中的,隐晦的恶意,却只是心生戒备,而没有第一时间动手的时候,就该死了。 不然的话,也不至于成为那个恶鬼手中又一个玩物,受他钳制去伤害其他同僚,甚至是自家的小辈。 刀剑付丧神虽是自器物而生的精怪,但同一刀派以及曾经共侍一主的付丧神之间,却也确实的,存在着亲人般的感情,而这份原本美好的感情,在那恶鬼手里,便成了套在被伤害的付丧神颈上的枷锁。 男人曾眼睁睁的,看着兄弟最多的粟田口,因为被那恶鬼以其中几振刀剑做胁,而不得不低下头颅,任由对方施以恶毒的咒术,甚至于对形体进行摧折和改造,也见过为了保护刀派的后辈而自愿接受实验的长辈,还有明明都是出于保护彼此的目的,最终却在实验室里见到了彼此,甚至被迫生死相搏的,情同手足的刀剑。 男人看着,也只是看着,因为家里的小辈们也在那恶鬼的手里,因为男人也只是自身难保的泥菩萨,因为被咒术控制,被实验改造的形体已然不再受自我掌控,而是只有短短数息可以掌控自我的可悲傀儡。 在那恶鬼手下的时候,男人所能做的反抗,甚至一度只是在对方为了佯装正常而安排刀剑出阵时,竭尽全力的对掉落的刀剑视而不见,避免将更多的无辜者牵连其中。 多可悲,多可恨啊,无论是那恶鬼,还是受他钳制的自己。 但是,没有任何一振刀剑彻底的放弃。 即使只是九十九神的分灵,也仍旧是持有神性的神明,更何况作为饱经岁月的古老存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多少对咒术有些了解,只是身为刀剑,被持有者挥舞才是本职正道罢了。 然而,一切都在恶鬼的预料之中。 他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轻易的被反叛者杀到近前,然后在对方即将成功的时刻发动更深层的咒术,重新将一切纳入自己的掌中,态度轻蔑而又玩味,就好像一切只不过是他百无聊赖时用作消遣的闹剧。 然而只是这样却并不能让恶鬼满足,经历了背叛的恶鬼愈发疯狂,甚至不再像以往一般虚情假意的,去给被保护者留下血泪换来的无事假象,而是将一切都摧毁,将一切都投入到他那毫无顾忌的,愈发疯狂的实验之中。 于是,当男人再一次从浑噩中恢复清醒时,男人看到了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男人想要保护的小辈们彻底失去了形体,无论是作为刀剑的本体也好还是显现的人形也罢,都尽数被扭曲成了可憎的样子,成为了无有神智,只有些许本能的怪物,而那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只是嬉笑,甚至于戏谑的将那被扭曲重铸后的本体塞进了男人手里。 ‘看啊,这下你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恶鬼笑着,然后强行控制着男人去看镜子,‘我特意给你保留了一些对过去的纪念品哦,就在你的脸上,是不是很合适?啊,当然,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嘛。’ 在咒术的力量下,与小辈们形态近似的存在,自那张被打上所谓纪念的,满是裂痕的下半张脸上的裂隙里钻出,柔软的在空中招摇着。 ‘你看,我多贴心啊,这下你们是一样的啦,绝对不会有人认不出你们是一家人哦。’恶鬼在狂笑,‘我可是保留了你们的本体哦,虽然形态有所变化,但是正常的手入修复都是没问题的事……’ 麻木的,忍耐的,痛苦的,绝望的,愤怒的,怨恨的……所有能够被描述的,无法被描述的,能够被承载的,不能被承载的,混乱而庞大的,不止来自一振刀剑,不止来自一个刀派的情绪,在这一刻,被已经彻底脱离了正常付丧神范畴的男人所吸引。 在所有反抗者,所有牺牲者,他们的最后遗存的帮助下,恶鬼自以为牢不可破的咒术悄然破碎,于是,男人迟来的复仇便理所应当的降临于此。 但是,不记得了,完全不记得了。 当意识陷入空白的男人再一次清醒的时候,他所看到的,除了已经在复仇中化作废墟的囚笼,地上只能用一摊来形容的恶鬼,就只剩下依附在被扭曲重铸的本体上,无有神智,依靠着本能哀鸣着,寻找着长辈的小辈们所聚合而成的小小怪物,以及同样成为了怪物,遍体鳞伤,离死不远的自己。 男人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整个本丸已经只剩下自己和自家的那些小辈们,曾经的那些同伴,那些私下一起计划着反抗的同盟们,都已经在恶鬼的手中化作了碎片。 所以,男人最后能做到的,有且只有这场迟来的复仇。 内心空洞而又茫然的男人踉跄着,重新拾起了小辈们扭曲的本体握在手中,举起来,贴在脸前,让小小的怪物和从自己脸上钻出的,比起这具人形的躯壳,更接近于自己本体的存在相互缠绕,不再分离。 ‘不会再分开了……’男人呓语着,步履蹒跚的,用另一只手从废墟中掘出还能被找到的那些,曾经同僚们的残片,用自己的披巾小心裹好,再将一些保存在角落里的,恶鬼的罪证放在显眼处,然后带着他们一起,启动了从废墟中翻出来的,报废边缘的时空转换器,离开了这处旧日的牢笼。 决定不了自己的过去,也无力拯救饱受折磨的小辈们,但至少,至少在恶鬼已去的现在,作为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却是唯一还能行动的,可笑的幸存者,在彻底消亡之前,还能做到最后一件事……把大家,把所有受恶鬼迫害的大家,带离那个只有痛苦回忆的牢笼。 男人已经没办法再信任人类了,即使清楚并不是所有的审神者都是和那恶鬼一样的败类,过去的印痕也让男人无法再接受被人类所领导。 至于同类……如今的男人只不过是空有外壳的怪物罢了,反正也到了消亡的边缘,倒不如走的远远的,随意的找个角落,和只剩些本能的小辈们一起沉眠。反正此身,已经把身为可悲的失败者所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摇摇晃晃的,在已经模糊到只剩色块的视野里,看到了一座破旧的,好似被遗弃许久的本丸。同伴们已经在落地后就近埋葬了,至于如今……反正也走不动了,便倒在这里吧,和这座,被遗弃的本丸一起。 ‘我一直看着……人死去,也一直看着,物品损毁。而今天,我也到这一天……了吧……’恍惚的呢喃着,男人倒了下来,闭上了眼。 ……所以老头子我连碎刀语音都说了,为什么还会醒来呢?而且一醒过来就发现本体被修好了,眼前还有一个穿着出阵服但戴着内番服眼罩的鬼丸国纲在盯着老头子看…… 懂了,这是临死前的幻觉对吧,只是为什么会是鬼丸殿?难道是因为老头子现在变成恶鬼了吗?只是,果然还是希望最后看到的是小子们啊……当然,老头子没有嫌弃鬼丸殿的意思哦!只是都已经出现死前幻觉了,为什么不能是……等一下。 男人猛的睁眼,灰绿色的眼睛看着眼前虽然一直一副生人勿近的面无表情模样,但是多少能看出来有点僵硬的鬼丸国纲,又看看了四周这虽然整洁但难掩破败的环境,再联想一下自己最后倒在了一个破败程度看上去跟废弃没差的本丸门口…… 不,会,吧?(形容呆滞) 已经万念俱灰只想着和小子们一起倒在某个地方等死,结果不凑巧的倒在了这个看起来只有鬼丸国纲一刃,而且也并没有审神者存在的本丸门口,然后被虽然因为掉落率和锻刀难度过高所以在之前那个牢笼的时候并没有见过也没接触过,但隐约有本灵与其相处时留下的‘面冷心善’印象的鬼丸国纲捡了回来并用珍贵的资源(看这个本丸的破旧程度就知道鬼丸国纲肯定没什么资源)救了回来,结果自己还觉得对方是死前幻觉什么的…… 男人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折扇,但下一刻便因为想起了这本来是自己随身携带的爱物,却被那个恶鬼改造并和小子们的本体一起熔铸重锻后慌了神。 尤其是虽然当下自己因为被修复好本体,且精神稳定的缘故没有再外显出那个被改造后的样子,但小子们按理说不该是这副连一点除了折扇本身以外的触感都没有的样子啊,而且就连同刀派之间的感应,现在也变得若有若无…… 完全慌了神的男人也顾不得之前的尴尬了,合上扇子就是前踏一步:“抱歉,鬼丸殿……虽说冒昧,但能不能请鬼丸殿像之前给老头子手入一样,帮忙救一下老头子家的小子们呢?还请鬼丸殿放心,以一文字之名,您救下老头子和小子们所消耗的资源,老头子会在之后通过出阵给您双倍补上的!” 见鬼丸国纲没有回答,男人心下一沉,但目前鬼丸国纲是他唯一能求助的人了,所以男人便也顾不得那么多,双膝一弯便拜了下去:“老头子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拜托了鬼丸殿,老头子,老头子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第4章 停止脑补从己做起(一) 不得不说,每当我因为过于真实的体感而暂时忘记这是个有着离谱词条设定和感觉设计出来就是为了针对我这种单机玩家的,队长重伤自动回城机制的游戏的时候,这玩意儿就会为了证明自己的虚拟性,从角落里跳出来给我整个拟人的花活。 ……毕竟正常人是没可能做到,上半张脸看起来十分正常,而下半张脸跟故意摔碎的瓷器一样全是裂纹,上面还钉着些从花纹来看大致能分成四种的锔钉的……好吧,一些国外捣鼓什么义体的非主流或许能搞出类似的仿生结构,但这浑然天成的锔瓷手艺和过于生动的面部表情……那群外国非主流有这手艺我是不信的。 但我刚从挺好一张脸怎么整成这德行的感慨中回过神来,这位刚被我从濒死抢救回来的碰瓷客就已经跪倒在地,又是许诺又是恳求的,请我像捞他一样帮忙救救他家的小辈们。对方言辞恳切声音哽咽,怎么看都不像是演的,但那双灰绿色的眼睛一眼望去却跟这人枯黄的头发一样,充斥着死寂、麻木,又有些破釜沉舟的决绝在里面。 不是(深呼吸)……不是哥们,我这一时恻隐救了个人,还给自己救出来了个后续任务是吧?光是救你一个我到现在还胸口幻痛,再帮忙救你家的小辈,们? ……我难道看起来很像什么做慈善的,爱心泛滥的受虐狂吗? 但是看着那双其中情绪似曾相识的灰绿色眼睛,和对方那明显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神情…… ……我是。(放弃思考的闭眼) “……你家的小子们……在哪儿?”一半是看不下去对方那快崩溃的神情和跪在地上已经开始给我磕头的样子,另一半是社障人为了能正常点说话而做的努力,总之,我几乎是闭着眼睛,向这位完全不熟,但之前的话里有提到‘以一文字之名’,所以大概名字里是有一文字的,目前还分不清究竟是玩家还是ai的男人发问。 毕竟之前救人的时候,我确实只在他身上找到了一柄太刀,并没有看到或摸索到别的可作为付丧神本体的刀剑,所以我想,他大抵是把请求我帮忙救一下的那些小子们放到了别的什么地方藏了起来,之后应该会去把本体带回来——总不能他手里那柄之前跟焊死了一样遮着脸的折扇是他家小子们的本体…… ……不是哥们,还真是啊? 鬼丸国纲确实是本灵印象里那振‘面冷心善’的刀剑,至少在面对自己都觉得过分,且明显已经有些道德绑架的意味在的请求时,对方虽然一开始默不作声,但最后还是不忍的闭眼,开口问起了那些小辈的去向,应是默认了会帮忙了,只是…… 男人将那柄红绸折扇递给鬼丸国纲的时候,对方在愕然间睁开并瞪圆了那只血色眼睛时的模样……虽然这么说有调侃救命恩人的嫌疑,但说实话,真的很像一只被吓到的猫。 “这是……你家的……小子们?”鬼丸国纲接过折扇的手在微微颤抖,虽然仍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但那游移的目光和不甚确定的口吻,能看得出来是受了很大冲击的样子了。 “之前的那位……做的恶事,”实在是没办法把审神者这个称呼说出口,只好语焉不详的敷衍过去的男人神色低沉而又含着对那个早就只剩一摊的家伙的隐怒,但紧接着又对稍稍露出些难色的鬼丸国纲解释道,“虽然已经被重锻成了这副模样,但还是能像正常刀剑男士一样通过手入治疗的。” ……虽然听不太懂但大概能猜得出意思,只是哥们,你真以为我是因为你家小子们能不能按正常方法治疗而面露难色吗?我是在思考你这一柄扇子我得怎么整才能刺穿心脏啊!总不能我现在去把还躺在火塘里的本体捞出来给自己一刀再丢回火里,然后趁发动[饲火]但伤口还没来得及愈合的功夫把扇子捅进去吧?我真是……所以一开始到底为什么要心软啊我? 不幸中的万幸,我摸索了一下扇子顶端,发觉这柄红绸扇子扇骨的顶端侧缘还是有点锋刃在的,虽然不会很适手,但是找准角度,再稍微努力一下的话,还是能成的,就是这个过程大抵会非常折磨就是了。 “可能会有点……记得及时拿回去……”我实在是没办法对着眼里终于有了点光的人说些什么听起来不像是救治而像是凶杀现场的描述,只能尽可能模糊语句,要求他发现治好了就尽快拿走他家小子们的本体,免得到时候大概率又陷入[旧日残响]造成的谵妄中的我整出点什么让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的活来。 男人一开始是没明白鬼丸国纲含混的话语究竟是什么意思的,直到他看到鬼丸国纲将扇子顶端对准大抵是他心脏的位置比划了片刻,然后毫不迟疑的用力刺下,男人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明显没有多少资源,也很显然不是手入室的环境,以及之前没注意到,但是现在能清晰看到的,与还算整洁的墙面与家具不同,在地面上残留着的,一些能明显分辨出是自己之前倒下时所留下的,另一些则是更为可怖的淋淋漓漓洒了近乎小半个屋子地面的鲜血。 还有在鬼丸国纲将扇子刺入心脏后,几乎是瞬间便出现在他身体表面的可怖伤痕,以及腰间空荡荡的刀鞘与地面上被拆下来扔到一旁的刀柄,最后则是,几乎在鬼丸国纲出现伤痕的同时,同步自不远处那个火塘里,被柴火半掩埋着的光秃秃太刀身上,所发出的不妙脆响和产生的裂纹。 男人的脑袋乱糟糟的,被各种可能的推测与念头搅成了一锅粥,但至少有一点他是清楚的——鬼丸国纲在明知救助自己和自己家的小子们时会遭受这种痛苦的前提下,虽然中间有过犹豫——现在想想会犹豫才是正常的吧,毕竟又不是自己这种已经脱离了正常付丧神范畴的怪物,但他最后仍是沉默的伸出了援手。 “鬼丸殿……”男人欲言又止,名为歉意的情绪出现在那张虽受了摧残,却仍旧绮丽的脸上,男人下意识的向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来表达歉意,但紧接着,他便不再关注那些了。 在鬼丸国纲为了确保扇子能刺穿心脏而不断施力下压,于是近乎贴在胸前的手掌下,那块已经被鲜血浸透的皮肉此刻正不正常的隆起又凹陷,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那层皮肉之下生长一般,最后在连绵不绝的裂帛声中,被鬼丸国纲按住的皮肉彻底撕裂开来,露出了一条条染着血的,像是离了水的章鱼又像是应激的小猫一般胡乱摆动着的,颜色泛紫的葡萄藤。 那丛生的葡萄藤中有一些能窥见其上羽管的痕迹,或是亚麻色,或是浅蓝色的,生长畸形的绒毛则从那羽管的残迹旁生长出来,让这明显是植物的存在多出了些动物的特性。 而这簇无法分辨究竟是植物还是动物的古怪嵌合体则在似是惊恐又似是探寻的,一顿难免抽打到手掌尚且按在胸口的鬼丸国纲手臂的狂舞之后萎靡了下来,垂在鬼丸国纲的胸口,发出了细弱的,像是婴儿啼哭,又好似弃猫一样的,令人汗毛倒竖的低低哀泣。 发丝枯黄而眼眸灰绿的男人急切的上前一步,戴着露指手套的手掌似急实缓的落到了那哀泣着,同时不甚明显的抖动着的葡萄藤上,声音干哑却又充斥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与无能为力的哀痛,“老头子在这里,小子们。” 如同弃猫一般可怜的低声哀泣在男人的安抚下逐渐消失,染着血的葡萄藤重新支棱了起来,将比之前更为粗壮,其上附着的羽毛发育也更为完整的枝条缠上了男人纤长有力的手指,小心翼翼却又一副生怕男人消失的忧惧模样。 “老头子没有丢下你们……一文字家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男人半垂着眼帘,一边轻轻勾起手指以作回应,一边尽可能温柔的轻声呢喃道,“嗯,不会再有哦,能把一文字家分开的事情。” 几乎是男人话音刚落,柔软的,纤长的,好似菊花花瓣一般的肉色触须,便从那张被锔钉强行弥合在一起的绮丽面容的脸部裂隙中钻了出来,而在那些触须出现的一刹,一种古怪的剥离感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上,就好像,那个腰背挺直,站在鬼丸国纲面前的人形只是徒具外表的空壳,而真正的男人则化为了那团肉色的触须,自那具空壳里探出头来,迫切的要与不远处自己的后辈融为一体。 而那些如同根植在鬼丸国纲体内的葡萄藤却也莫名的欢悦起来,尽力的挥舞藤条,向那团数量众多,却又好似只有一根的触须伸去,明明是无有面目可见的藤蔓与触肢,却自两者上都生出一种欢喜来。 直到,眼见着男人只顾着和那团葡萄藤一样的东西互动,完全忘记了之前交代过的及时拿回去的鬼丸国纲,忍着随着呼吸和心脏收缩被不断推挤出来的绸扇与肌肉摩擦的疼痛,还有发动了[饲火]而重新开始生长的血肉想要弥合,所以本能的包裹向那些植根在身上汲取营养的葡萄藤与还卡在肋骨与肌肉间的绸扇生长的麻痒,但又因为终究是异物而始终存在的那种异物感,一边吐出鲜血,一边扯住了男人的披巾。 “取……嗬……取出来……会……咳……长在……一起……”我一边尽力的说着话,一边多少有点怨念。不是,我知道你很激动,但是你这光顾着和你那些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现状的小辈们贴贴根本不记得我之前说了什么的样子,我真的(被自己的血呛到),你是真的不担心他们和我的血肉长在一起拔不出来是吧? 虽然并不想为这种事说万幸,但这个我仍未知道全名,只知道名字里有一文字的男人没有真的全身心沉浸在和小辈们贴贴这种事上真是太好了—— ——毕竟扇子可不像刀,刺进去的时候就已经花了我大力气,现在要在这扇子上面还长了一堆东西出来扎在血肉里的情况下拿出来……我真心不觉得这是什么我能独自一人,在我现在这重伤且因为需要维持[饲火]而持续掉精神值,目前已经半只脚踩在触发[旧日残响]引发谵妄边缘的状态彻底滑过去之前解决掉的事情。 “实在抱歉,鬼丸殿……老头子有点太激动了,小子们先回去吧,不要给鬼丸殿继续添麻烦了。”一文字垂着眼,将姿态放得很低,同时那些柔软的肉色触须也恋恋不舍的松开了互相缠绕的葡萄藤,安抚性的摸了摸对方之后,便悄然缩回了一文字脸上的裂隙里。 而葡萄藤得了安抚之后也平静下来,不再执着的想要于血肉中生根,而是收回了根须与枝蔓,在一文字的注视下,化作扇骨上的缠枝葡萄与形态呈现出华丽绚烂与温和柔美两种相似而又不同模样的羽毛,以及一只小小的,蜷在角落里的三花猫。 当然,这个过程我是看不到的,因为扇子现在还卡在我的血肉里,只是在一文字回过神来,把那柄现在已经是他家后辈们共用本体的扇子取出来并重新打开后,我发觉了那柄原本扇骨干干净净的红绸扇子在扇骨上多出了这些纹路,而扇面上描金的,大体呈现圆形的纹章里面,除了原本就正常闪亮着的那一个好似菊花的以外,也有四个不再暗沉,重新被描上了鲜艳的金色。 ……所以如果是扇子做本体的话,治疗效果就是补色和重新雕纹吗?游戏设定,还真是离谱呢…… 我将视线从扇子上挪开,同时开始庆幸一文字动手足够痛快,这才能在精神值因为重伤和维持[饲火]而掉到会触发[旧日残响]的危险值前,把自己的状态拉到了可以通过休息缓慢恢复精神值的中伤,在自己不认识但似乎认识被扮演的游戏角色的人面前陷入谵妄什么的……还是饶了我这个社障吧,真发生了会让我想要报名参加移民太阳系外活动的。 “多谢鬼丸殿,承诺的资源老头子会尽快奉上……本体在火里没关系吗?”一文字诚恳的道谢,然后有点迟疑的对我问道。 “没事……火能帮助恢复……”我下意识退了半步,之前需要一文字动手取扇子时还不觉得,现在一看这个社交距离……你疑似有点太没边界感了一文字。 “那就好……对了鬼丸殿,你似乎一直没叫过老头子名字的样子?是老头子哪里惹到你了吗?如果有还请说出来,老头子会第一时间改正。”一文字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半是开玩笑半是诚恳的问道。 “?我该,认识你吗?”然而对面的鬼丸国纲只是又退了半步,皱着本就因为常年不无有表情而显得冷峻的面容上的眉,语气困惑而又茫然。 第5章 停止脑补从己做起(二) 虽然早就有所猜测,但是在鬼丸国纲半是茫然半是困惑的说出那句,“我该,认识你吗?”的时候,男人还是下意识的变了脸色。 现世的刀剑男士本质上,都是刀剑本灵与时之政府签订契约后降下来的分灵,在得到了本灵分享的部分能力与记忆的同时,也得到了由时之政府辅助灌输的,其他刀剑男士的基础信息。虽然不至于精确到每一振刀的性格爱好都记录在上的地步,但是最基础的,对方的外貌与名字还是会有的。 而鬼丸国纲也不是髭切那种因为弟弟有很多逸闻,再加上本人的一点恶趣味,所以故意记不住名字的刃,再加上一文字刀派虽然是在鬼丸国纲之后处理好和时之政府的契约并响应审神者召唤的,但相关的信息却是一开始就由本灵同步给了分灵才对。 结合之前鬼丸国纲所使用的,那种以损害自己为代价救助其他刀剑的方法,以及那对正常刀剑而言完全是在摧毁本体的,将本体卸除刀拵置于火中烧灼的行为在鬼丸国纲身上反而能帮助鬼丸国纲恢复伤势的反常现象,还有对方居住的,明显是被废弃的本丸,刚才比起拉开距离更像是本能警戒的后退…… 那这振鬼丸国纲会说出这种明显是真的不认识才会说的话,恐怕也只有那一个答案了,但还需要进一步确认鬼丸国纲的状态才行。 “这可真是……那粟田口……果然,鬼丸殿也……遇到了恶鬼吗?”一文字的表情复杂,他在确认鬼丸国纲对一文字刀派的自己毫无印象后,便紧接着说出了鬼丸国纲所在的刀派的名字,指望着这位粟田口的大家长能存有一些记忆。 但不出所料的,他只得到了鬼丸国纲愈发茫然和困惑的神情。一文字则宗的手指因此摩挲着扇柄上的纹路,他下意识的想举扇遮面,但到了半路又停了下来,最后紧抿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神色愧疚而又沉重的样子。 ?粟田口是什么?还有那个恶鬼又是什么?一文字他在说什么东西?说到底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想问了,那句‘是鬼丸殿啊’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在说角色的名字是鬼丸吗?但我记得很清楚,我在游戏里的名字不是这个啊?你们这个游戏难道不会识别玩家的名字而是默认用角色的名字的吗! 即使是社障,被叫错名字也是会生气的好吗!而且先不说你之前那种我应该认识你才对的,那种理所应当的,好似自我意识过剩的态度……你现在这个奇奇怪怪的像是同情又混了点莫名其妙的愤怒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你这家伙该不会在想什么离谱的东西吧?! “不是,鬼丸。”我觉得我有必要澄清一下自己的名字,顺便问问这位事到如今也只知道名字里有一文字的前碰瓷人的姓名,“我的(游戏)名字是鬼,你……叫什么?” 一文字本觉得,在经历了之前那一位恶鬼的摧折之后,他已经能做到尽可能客观的去对待他刃所经历的苦痛了,但是在鬼丸国纲很认真的跟他解释自己不是鬼丸国纲,而是鬼的时候,他还是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那可是有着能够托付梦境,独自斩杀敌人一类逸话的,斩鬼的灵剑,而今不仅对其他刀剑的信息一无所知,甚至被迫害到了认为自己是鬼的地步…… 一文字未持扇的手下意识的攥紧了,但那张有着锔钉的脸上面色如常,甚至连那点曾显露出来的异样眼神都被收敛了起来,只露出了和昔日还未被那恶鬼摧折前,和其他正常的同振相似的,浅笑着的神情,“鬼吗……那么这位鬼殿下,我是一文字则宗,是一文字派的始祖……哎,自己说好像有点不合适,但我就是个隐居的老头啊。目前出于某种您应该也有所猜测的缘由流落至此,不知鬼殿下能否收留老头子一段时间呢?” 眼见着鬼丸国纲的神情开始偏向了欲言又止和下意识皱眉抗拒的状态,一文字则宗连忙又补上了几句:“还请鬼殿下放心,老头子不会白住的,老头子可以帮忙完成内番和出阵,只有鬼殿下一个刃的话,很多事情都不太方便吧?” 不得不说,一文字,啊,现在应该叫一文字则宗了,总之,这位一文字则宗,虽然明明长得很年轻却要说自己是个老头子这一点简直和之前从他身上还有他那柄……他管那叫他家的小子们的扇子上冒出来的触须一样怪,但他实在是会抓我的弱点——拜托,他说可以和我搭伙做内番诶! 只要一想到自己本来已经利用去地图里打怪掉落的那些没被唤醒所以也就没有ai的刀剑堆满了打击、防御、机动和冲力的属性,但是生存和侦查这两个必须要通过内番才能增加的属性,我自己一个实在是没办法练啊! 但凡我的生存和侦查能高一点,就不至于出现之前那种明明都快打赢了,结果因为被对方身上的骨头蹭了一下所以触发了机制被强行送回据点的事了,相比之下,他说的能和我一起出阵什么的,反而多少是有点…… “……内番可以,出阵不行。”鬼丸国纲沉默了片刻,接着做出了回答,然后像是担心一文字则宗误解一样,鬼丸国纲甚至特意补了一句解释,“我是,不祥的,只会带来霉运的鬼,和我一起……不会有好下场的,所以,帮忙内番就可以了,不要和我一起出阵。” 说出这番话后的鬼丸国纲紧抿着唇,表现得很有些局促的太刀下意识的想要去摸自己的本体,但伸手过去却只摸到了内里空空的刀鞘。 于是身上的伤口已经尽数愈合的鬼丸国纲露出了有些恍然的神色,接着几乎是逃一样的跑到了火塘边,从一旁摸出了一个形制粗糙的,通过用草绳将两根烧得焦黑的木头绑缚在一起,制作出来的夹子,将不知道已经在火里烧了多久的太刀夹了出来,放在火塘不远处,等待上面的温度降低。 而一文字则宗本就攥紧的拳头,此刻攥得更紧了。 一文字则宗是有想过自己可能会被鬼丸国纲拒绝,但是他从没想过,自己在被鬼丸国纲同意收留后,被拒绝的不是那些可有可无的内番,而是作为刀剑男士本职的出阵。 可能鬼丸国纲自己并没有注意,但是一文字则宗看得一清二楚,在鬼丸国纲说自己是‘不祥的,只会带来霉运的鬼’的时候,鬼丸国纲那张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了可以说是肉眼可见的悔恨与愧怍,后续说到‘和我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的时候,唯一露在外面的那只血色眼瞳里,更是除了痛苦以外,甚至隐约露出了些绝望和麻木。 而说完之后就逃避似的跑走去火塘里扒出本体的表现,更是说明了说出这段话的鬼丸国纲,内心正被煎熬着的事实。 鬼丸国纲的前主,那个应该也已经不在了的恶鬼,到底对本就被不吉的逸闻所困的鬼丸国纲做了什么?!他明明已经没有了对其他刀剑男士的认知,却仍旧对此耿耿于怀,甚至被其所困……那明明是作为天下五剑之一的,赫赫有名的斩鬼刀啊!竟然被折辱至此…… 一文字则宗只觉得气血翻涌,就算不论之前被对方救下自己和小子们的恩情,他也没办法对一振刀剑遭受了这样的摧折熟视无睹。 就算曾经的他有过‘正是因为是走样的东西,所以才能生出美感’的观念,但在自己和小子们都被改造成这个样子之后,他就不再把那个一开始的时候,就是因为宽慰受斩猫的逸闻影响而被诅咒的南泉一文字,以及表达被强加了‘冲田总司的名刀菊一文字则宗’的逸闻的自己对此并不在意而提出的观点挂在嘴边了,因为需要被宽慰的,和会对这个逸闻在意的,都已经不在了。 可是鬼丸国纲……那可是天下五剑啊?!怎么会有人……怎么会有恶鬼…… 一文字则宗强行压下内心的情绪,转而试探性的打探起了情报,“哈哈,鬼殿下这么说……多少还是让老头子有点困扰啊,毕竟虽然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但老头子认为自己的实力还是不错的,倒也不至于……” 气质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鬼丸国纲表现出来的气质,比起刀剑,更像是一种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后的温和,以及社交上有些许障碍,所以本能的保持距离感的,面冷心善的柔软感,那现在的鬼丸国纲,就是如同他所自认为是的‘鬼’一般,气息锋锐而又刺骨,周身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与杀意的,欲要择人而噬的恶鬼。 “每一个……每一个都这么说……”背对着一文字则宗的鬼丸国纲半跪在火塘边,不顾本体尚未完全冷却,便伸手握住了光秃秃的刀茎,太刀弓起宽厚的脊背,握着刀茎的手指被灼伤发出滋啦的声响,但他却只是恍若未觉一般,自顾自的,用压抑着什么,却难掩颤抖的声音说话,“认为自己不会被影响……觉得自己很有实力……认为那只是个传闻……每一个……每一个都是这样……” 察觉到自己似乎踩雷了的一文字则宗试图开口弥补,但紧握着本体刀茎的鬼丸国纲却已经转过身来,那只虹膜血红的眼睛竭力的睁着,几乎到了目眦欲裂的程度,而眼尾那一抹本来是扫上的薄红则彻底融入了发红的眼眶,成了一抹骇人的血色。 “为什么……为什么……我是鬼,是只会带来不祥与霉运的鬼,为什么还要靠近……为什么还要和我一起战斗……”明明眼眶周围愈发的红了,可那张冷峻的脸却近乎惨白,神情绝望而又崩溃,“每一个……每一个都死了……死在我的面前,死在我引来的不祥与霉运里……可为什么……为什么同样的遭遇,死去的总是别人?而我这个恶鬼却一次又一次的得救,一次又一次的吞噬了他们的一切,从死亡面前苟活下来……为什么……为什么啊?” 那只圆睁着的眼睛终于是不堪重负,自眼角处撕裂开来,流下浑浊的血泪,而自称为鬼的鬼丸国纲只是恍若未觉的抬起手臂,举起了那柄没有重新安上刀柄的太刀,“我不可以死,因为我是他们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哪怕我是吞噬他人性命苟活的恶鬼,也不能死……所以我,努力的,远离了人群,远离了一切……可现在……你要让一切,要让鬼……重新吞噬别人的生命……” 鬼丸国纲的语言逻辑已经彻底崩溃了,他只是举起刀,咬着牙,用一种仿佛被人揭了从未愈合的伤口的野兽一般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一文字则宗,神情悲怆而又绝望,还有一种心如死灰般的麻木,可周身气质却愈发的尖锐,如同新硎的刀剑一般藏不住那份杀气。 一文字则宗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突然间急转直下,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的,但他可以确认的是,虽然鬼丸国纲对于其他刀剑男士的信息已经基本无有印象的样子,可这位被不吉的逸闻所困的斩鬼刀,仍旧对自己曾有过的经历记忆犹新,甚至于他只是稍微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实力还算可以,不用鬼丸国纲担心,便引起了鬼丸国纲的应激反应。 年轻人模样却自称老头子的,和鬼丸国纲同属镰仓时代初期之作的太刀合上了左手的绸扇,同时用右手握住了腰间本体的刀柄。虽然对救命恩人出手相向这一点多少有点过分,但是鬼丸国纲的情绪和精神继续这样崩溃下去绝不是好事,更何况这正是由于自己的试探所造成的恶果,事到如今也理应由自己解决。 一文字则宗,此刻充满了决心,并用那双灰绿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情绪崩溃的太刀,随时准备着抽刀上前,制止鬼丸国纲的精神进一步崩溃。 第6章 停止脑补从己做起(三) 我真傻,真的。 我单知道自己之前被一文字则宗的神情迷了眼,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帮他救助他家的小子们,可我没想到这人还这么会踩雷的。我本想着,既然他能提出和我一起做内番,能想出用这种我根本无法拒绝的方式做交换,好让我允许他留下,那一文字则宗就理应是个聪明的才对啊! 谁想到我只是被精神值下降到危险边缘带来的眩晕感提醒了本体还在火塘里烧着——毕竟我对那种烧灼感实在是不敏感,最后一次任务中在火场里或多或少的被烧了一段时间的经历给我留下了神经性的幻痛,虽然对我来说尚且不至于影响正常生活,但也同时让我对温度的变化不太敏感,以及对灼烧的感官习以为常。 总之,被眩晕提醒着,在精神值真的掉到危险值以下之前去火塘边捞还在被烧着的本体的我,刚因为本体终于不再被烧,现在可以放心休息恢复精神值这点而松了一口气,就被一文字则宗过于有既视感的话给创得血压飙升,让检测到实际身体状况发生剧烈变化,于是自动开始扣精神值的游戏系统,直接给我那本来就是踩线维持正常的精神值扣到百分之二十五以下了。 变故发生的实在太快,以至于我还没来得及在角色陷入谵妄,开始不受玩家控制的,做出些多余举动和念叨一些鬼知道在说什么的,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话前,用咬住舌头的方式来控制住自己,角色就已经自顾自的动了起来,伸手抓向了地上尚未完全冷却的太刀的刀茎。 ……只能说得亏我现在背对着一文字则宗,他看不到我在手指接触到还滚烫的刀茎时瞬间扭曲了的表情,只能听到皮肉和烧热的铁接触后发出的,如同被放在烧热铁板上烧烤的生肉一样滋啦的声响。虽然我不是特别在意个人形象,但如果被陌生人看到的话……哈哈,这种假设还是当做不存在吧(目移)。 但这不受控制的行动也就算了……说胡话什么的还是……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这破游戏在拟真上几乎天衣无缝,也知道自己在现实中受不得刺激,不然会谵妄发作这件事,但为什么……为什么你这破游戏非要在没必要的地方上做得那么还原呢? 皮肉直接被灼烧的痛感似曾相识,但远没有曾经的那般疼痛,而革质的中指袖套被高温灼烫后产生的毛发烧焦味道,才是引起本就被一文字则宗的话创得血压飙升,而过往记忆也开始浮现的大脑,陷入真正谵妄的罪魁祸首。 笑容,推挤着互开玩笑,若无其事的话语,没放在心上的接近,揽过肩膀的手臂,然后,然后是……烧焦的一切,死去的一切,毁灭的一切,崩毁的一切,以及浑身染血,满脸茫然的从血泊和尸堆里爬起来四处寻找,却找不到哪怕一个仍旧存活的熟悉身影的自己。 想要呕吐,想要喊叫,想要痛哭,想要忏悔,想要拥抱什么,想要驱逐什么,想要蜷缩起来,想要躲藏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害死了你们……不要靠近我了,我会害死你们,别这样…… 于是无意识的,逻辑彻底崩溃的话语在血与火构成的幻觉中,从口中说出,和游戏设定中玩家的角色会不受控制的说出来的意义不明的胡话完美的混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才怪啊!在游戏里应激导致混淆了虚拟和现实,于是不是游戏设定而是真正的谵妄发作什么的……游戏官方到底做了个什么成分的游戏还能搞这出的?!你等我今天游戏结束的,你看我到时候投不投诉你! 许是现实中谵妄发作的次数实在太多,已经能很快从中挣脱出来的我此刻表情空白,心里充满了对游戏官方的杀意。只看对面一文字则宗的反应就能猜出来,我刚才游戏中与现实里双重谵妄发作的表现,大概都让这位陌生人看得一清二楚了,但我又不可能真的为了这种事去灭口—— ——拜托这游戏的死亡惩罚很严重的好吗,等级会被强制消减百分之五十,之后还要顶着因为等级下落跟着一起下降的属性,以及额外的,持续时间为一周的全属性削弱百分之三十,看对面这种即使角色变成这个德行还要坚持下去的态度,我真动手了那就是结仇了啊! 总,总之,事已至此…… 咕。 一声微弱的,但是确实存在的,应该是由于饥饿而导致胃肠道蠕动所发出的声响,从对面戒备着的一文字则宗身上传来,本身精神值就只是略微跌下百分之二十五,再加上我总是频繁进入谵妄状态,所以角色的精神值在未满二十五的时候反而恢复得比正常情况要快,以至于基本在谵妄发作的那一段时间里,精神值就差不多回到二十五以上了,所以此刻重新恢复了对角色控制权的我几乎是如蒙大赦一般。 “……抱歉,刚才稍微的,有点应激了,”我忍着想要在地面挖坑把自己埋起来的冲动,尽可能用平静的口吻和直面了我刚才发疯全过程的一文字则宗道歉,同时迅速的开始转移话题,“你是……饿了吗,仓库还有些食物……我去拿过来……” 最好别试图说话拦住我算我求你了一文字则宗让我现在跑出去冷静一会儿对咱俩都好你是聪明人肯定能理解的对吧? 在心里祈祷着,我一边放下原本用握着刀茎的方式举刀的手,转而捏住还没有安装刀柄及刀镡,温度也还没完全降下来的太刀的刀脊中段,一边蹲下来,用因为烧伤而水肿的手指捡起地上的刀柄和配件,然后头也不抬的——实际上是完全不敢看一文字则宗的表情——起身跑出了屋子。 …… 鬼丸国纲的情况要比预想中的好上一点,至少他虽然在一开始的时候,因为应激而陷入了短暂的谵妄,并情绪异常不稳定的举起了刀,但很快他就从幻觉中恢复了过来,并对之前陷入谵妄时的行为似乎还保有印象的样子—— ——毕竟对方那因为社死而生无可恋的目光实在是过于明显了。不过即使情绪波动到这个地步,身上也并没有暗堕的气息出现,甚至于身上散发的灵气也和最初感应到的一样,干净中隐约透着些作为斩鬼刀,对自己这种已经是怪物的存在的本能针对。 一文字则宗一边回想着从鬼丸国纲身上观察到的一切,一边松开了握住自己本体刀柄的手。虽然警惕之心不可无,但是至少在鬼丸国纲没有其他异常表现的现在,作为被收留的客人而言,还是别太得寸进尺的好。 “那么,老头子就先打扫一下吧,毕竟屋子变成这样,也有老头子一部分因果。”一文字则宗将另一只手中握着的小子们的本体暂时别在腰间,接着环顾四周,从角落里找到了虽然被清理得还算干净,但靠近了就会闻到上面那股挥之不去的,浓重血腥味的清洁工具,“……看来这位……鬼殿下,平时的日常,就是自己单骑出阵,然后破破烂烂的回来吗。” 一文字则宗垂下眼帘,将情绪遮掩在那双灰绿色的眼中,“这可真是……哦呀,已经提前备好了干净的水在这里吗,倒是省得老头子出去打水了。”刚伸手提起了拖把,一文字则宗便在后方发现了表面多少有些已经渗进去的陈年血渍的,盛着干净清水的木桶,心中对于鬼丸国纲这种独居在废弃本丸内单骑出阵的生活持续的时间有了新的推测,“那么,先把地面处理干净吧。” …… 人只要活着,就会发现,世上永远会有更糟的情况发生。 我近乎万念俱灰的,抱着自己从腰间取下来的,因为刀身终于冷却下来,所以得以重新安装好配件并收入刀鞘的本体,阴暗的坐在仓库门口的背阴处,开始思考我到底把备用钥匙塞进哪里了。 虽然一开始是用给一文字则宗拿食物当借口跑出来脱离尴尬的,但据点里除了门口这间屋子以外第二完整的,被用作仓库的那间屋子里,的确有我储存的一些利用打怪路上顺手收集的可食用素材制作的食物存在—— ——虽然基本上都是些风干的肉干和调料,但姑且还是有一点之前打会送突破本体强化上限素材的限时推图活动时,得到的,一些搞不明白为什么会和强化素材一起作为阶段性奖励的米面粮油,和几份加点热水泡一泡就能吃的速食面。 虽然在游戏中吃东西也能尝到味道,但毕竟是虚拟的东西,吃下去所营造出来的饱腹感反而会影响退出游戏后,在现实中进行的进食行为,所以一般除了体力条见底,需要通过进食来恢复外,我基本上是不会吃自己或多或少存下来的食物的,但看一文字则宗的表现……他大概是训练度很高的ai吧,毕竟就算体力条见底,玩家也是不会有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的。 确认了一文字则宗不是真人控制的玩家角色,而是单纯的高训练度ai后,说实话,我多少是有松了口气的,毕竟丢脸丢到别人面前还是ai面前,差别还是蛮大的——毕竟ai不会像人类一样,把我之前的行为当成谈资和别人讲。 “到底……放哪儿了……”只是我已经在仓库前坐了快五分钟了,能想到的,以往用来放备用钥匙的地方都已经在我坐下来之前被我找了一遍,结果却连钥匙的影子都没见到…… 早知道就不把仓库钥匙随身带着了,以我那倒霉的运气本来就容易丢钥匙,不然也不至于在据点里特意放了好几把备用钥匙,现在这情况……难道只能动手把门劈开——等一下,我说为什么死活找不到,合着是上次用完了钥匙没拔啊。 我默默的把已经推出鞘几分的太刀重新塞了回去,然后颇有些无语的看着戳在钥匙孔里的钥匙,虽然对自己这种明明钥匙就在眼前,结果还在满世界找钥匙的,明显退步了的侦查能力,有种自己果然老了的感慨,但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可不是在这儿对着钥匙伤春悲秋。 我站起身,先是重新把本体挂回腰间,接着走到门口,伸手转动钥匙打开了仓库的门,开始寻找我的目标,“速食面……在这里。”虽然堆得有点乱,但是作为唯一有着颜色鲜艳的外包装的存在,那几个桶装速食面还是很好找的,我从里面拿了几个抱在怀里,又顺手从一旁自己搭的架子上摘下几条肉干放在了最上面,虽然不能保证好吃,但是在饱腹方面应该没问题。 确认了一下仓库内堆积着的其他东西都完好无损,没有生虫也没有招来蛇鼠之类的东西后,我才放心的抱着东西走出了仓库,然后艰难的用还没来得及处理,所以仍旧维持着水肿状态的手指转动钥匙,把仓库重新锁了起来,只是钥匙放到哪里倒还是个问题……算了,反正之前留在门上也没出什么事,不如就先这样好了。 抱着一堆东西实在是抽不出手的我果断的选择了放弃思考,反正据点里也就只有我一个,啊,现在还得算上一文字则宗,不过一文字则宗虽然怪怪的,但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会随便翻别人家里东西的ai,所以应该没问题……吧? ……我记得我只是出去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怎么回来看到的东西就全变了?这还是我那个阴暗的小屋吗?!一文字则宗你到底都干了什么怎么我好端端的屋子连画风都变了?!你这ai原来还是很擅长家政的类型吗?! “啊,欢迎回来,鬼殿下,”用红绸折扇遮住了异常的下半张脸,于是整个人都显现出一种与那身去掉了血污后的白衣相称的,华丽与贵气的一文字则宗,用灰绿色的眼睛望着我,“因为弄脏了地面实在是心有愧疚,所以老头子就和小子们一起,进行了些扫除工作……唔,看鬼殿下的反应,想来老头子和小子们做的还算不错?” ……你管这个像是重新翻修了一遍的屋子叫‘进行了些扫除工作’?!不是,你们ai能不能不要这么离……等会儿,你说你和什么玩意儿?小子们?你家的小子们不是堆很难界定是什么但大概是葡萄藤的玩意儿吗?!这能打扫屋子?!啊? 第7章 停止脑补从己做起(四) 抱着食物的鬼丸国纲看上去仍旧是那个面容冷峻的太刀,只是多少也算是和鬼丸国纲熟悉了点的一文字则宗看得很清楚,对方此刻实际上是表情空白,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 嘛嘛,很正常,毕竟老头子在小子们出手帮忙的时候,也很是吓了一跳嘛。这样想着的一文字则宗垂眼,握着绸扇的手指也跟着摩挲起了扇骨上的花纹,思绪却不由自主的飘回了几分钟前。 …… “那么就先从……日光小子?!”刚准备好提着拖把开始清理地面,就忽然间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的一文字则宗愕然的低下头去,然后就见到了从别在腰间的折扇某几根扇骨处生发出来的,柔软的葡萄藤。 颜色泛紫的葡萄藤先是四处晃了晃,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的缠向了一旁一文字则宗本体的刀柄,似乎是从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浸满了血的太刀上明白了长辈如今状态良好,葡萄藤很快便放松了下来,甚至连叶片都心情很好的晃动着。 但旋即,葡萄藤像是又觉察到了什么一样,转而开始向地面伸去,于是一文字则宗连忙放下拖把,将折扇重新拿在了手里,并因为努力想要接触地面的葡萄藤而特意将扇子放低了些。 而终于接触到地面的葡萄藤则在一瞬间有些绷直了,之后才用藤尖沾着地面未干的血,小心的在地上写起了字。 ‘大人,我们,成功了吗?’ “啊,嗯,成功了,小子们,我们已经离开那个牢笼了,带着已经碎刀的同伴们一起,”一文字则宗一瞬不瞬的盯着在地面上艰难写字的葡萄藤,或是酸涩,或是喜悦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一文字派的始祖几乎落下泪来,“我们现在是在一振好心收留了我们的鬼丸殿所居住的废弃本丸里,已经安全了,小子们。” ‘这样……那,大人,这些血是?’ 一文字则宗略微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回答道,“是老头子和鬼丸殿的……毕竟老头子当时也快撑不住了,鬼丸殿把老头子带回来之后,又帮忙救治了老头子和小子们,所以才……” ‘喵有印象!老大、大哥和鹤哥那个时候还不清醒,我隐约的有感觉到,被很温暖的东西包裹着,然后伤势就全好了喵!不过是鬼丸殿的灵力的话,为什么会弄得满地是血啊喵?’ “因为鬼丸殿……不是用灵力,而是用了类似转移伤势的咒术,以利用我们的本体刺穿心脏为仪式,将我们身上的伤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从文字分辨出此刻大抵是南泉一文字在活跃的一文字则宗,一边因为南泉一文字话里提到的其他几个小子如今意识上应该也没什么大碍而高兴,一边又多少因为一文字刀派如今的现状,和鬼丸国纲身上的那些异常而心情沉重。 “虽然鬼丸殿似乎被改造得可以通过烧刃来恢复伤势,但伤痛和鲜血却不会被抹去,前者老头子无能为力,但至少后者……老头子还是能帮忙处理一二的。” ‘原来是这样吗,还真是承了鬼丸殿好大一份情啊……作为一文字派的现任家主,可不能让已经退隐的大人一个人动手啊。’ “山鸟毛小子,没问题吗?你们才刚恢复自我意识不久……”一文字则宗虽然高兴于又有一位一文字同自己交流,但比起被帮忙,他还是更忧心自家小子们的状态。 ‘啊啊,没问题的,大人,虽然只是刚醒,但大家对自己的状态还是有数的,如果日光君他们硬撑的话,我会打醒他们的。’ “姬鹤啊……”一文字则宗的眼神有些复杂,对于这振比起一文字派,更亲近上杉家的刀,一文字内部的态度一直很暧昧,但是在被重锻为一体的如今,一切也只不过是过往了。 ‘所以公主为什么一张口就是以我会硬撑为前提……啊,还请大人放心,虽然目前只能以这种形态现身,但头儿和大家的意识已经完全清醒了,现在的灵力也算充足,足够维持形体帮大人打扫完房间了。’ “老头子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一文字则宗有些想叹气了,但在沉默了片刻后,他只是笑着摸了摸扇骨上的纹路,“那就拜托小子们和老头子一起努力喽,能在鬼丸殿,啊,按他的说法应该叫鬼殿下吧,总之,能在他去拿食物回来前打扫干净最好……” ‘?鬼丸殿……我记得是斩鬼刀才对?’ “嗯……虽然鬼丸殿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记忆了的样子,但大概能推测出来……鬼丸殿应该也遇到了恶鬼呢,”一文字则宗最终还是把那口气叹了出来,“虽然受到了很多伤害,甚至像南泉小子一样被逸闻所困,但本质上还是心软的刃呐……” “明明老头子那么可疑,还在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冒昧的提出了过分的请求,结果最后还是伸出了援手……虽然很庆幸遇到的是鬼丸殿,但是对刀剑男士的意识影响到那种程度,已经不是单纯的恶鬼两字可以描述的了……哦,日光小子,需要老头子把本体放下来吗?” ‘好像不行……大人像之前一样把我们别在腰上吧,现在的形体没办法单独行动,但是我们可以卷起那边的抹布帮大人一起擦地。’ “那就拜托小子们了,嗯……这也算是一文字派久违的家庭活动吧?”一文字则宗小心的将折扇重新别回了腰间,略有些笑意的调侃了起来。 ‘大人!总之……趁那位殿下现在还没回来,大人也和我们讲讲那位殿下的事吧,毕竟现在是被那位殿下收留了不是吗?’ “嗯,可以啊,但是老头子知道的事情也不多,只能大概和小子们讲讲鬼殿下的忌讳呢,不过在那之前……小子们现在的状态是靠什么维持的?需要和人形的时候一样进食吗?虽然老头子已经隐退了,可别试图糊弄老头子啊……” …… “……则宗?一文字则宗?”鬼丸国纲低沉的声音将一文字则宗从自己的思绪中扯了回来,清楚自己刚才大抵是走神了的一文字则宗不动声色,只是一边摸着因为疲累又重新变回扇骨上缠绕的花纹的小子们,一边若无其事的同鬼丸国纲搭话:“嗯……果然是老了呢,老头子刚才有些走神了……所以鬼殿下是有什么事吗?” “速食面……你要哪个口味?咖喱和海鲜的。”鬼丸国纲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即使出去了一趟却也没记起来抹去的,自略有些撕裂痕迹的右眼的眼角处流下的浑浊血泪已经干涸在了那张面色仍旧有些发白的脸上,便显得此刻试图装作若无其事一般的鬼丸国纲的表现多少有些拙劣。 但还不想把鬼丸国纲像之前一样吓走的一文字则宗暂且压下了指出来的念头,而是眼含笑意的做出了回应:“嘛,老头子都可以呢,毕竟是被收留的客人,太挑剔可不行,所以鬼殿下选完剩下的给老头子就好。” 鬼丸国纲的神情有点茫然:“我选完,剩下的?”重复这句话的鬼丸国纲表现得像是想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仔细观察就会发觉,那更像是从未做过类似事情,却在骤然间拥有了选择的权利后产生的茫然。察觉到了这一点的一文字则宗的眼神一凝,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顺着鬼丸国纲的话继续说道:“没错噢,老头子要鬼殿下选完剩下的就可以了。” 鬼丸国纲的神情仍旧有些茫然,但在他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的食物后,那点本就不能算多的困惑便得到了解决——鬼丸国纲选择了将不同口味的速食面分开做了两堆,连带着肉干也一起分成了两份,放在了被一文字则宗和他的后辈们不知从原本阴暗的屋子的哪个角落里收拾出来的矮桌上:“那就都泡了,想吃哪份自己夹……你家的小子们?” “多谢鬼殿下的好意,但小子们现在的状态……顶多只能喝点汤了。”共同打扫屋子的时候大致也互相分享了下彼此的现状,并且因为鬼丸国纲之前跑出去时找的借口,再加上的确是有点饿了,所以有问到这一点的一文字则宗垂眼看向面前的折扇,“不过能像现在这样在一起就已经算是好事了,老头子可不敢苛求太多。” 鬼丸国纲又一次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但这次他不再像之前一样只是欲言又止,而是声音有些发闷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要叫我殿下……我不是那种值得用敬称的存在。” 一文字则宗神色不变,但心里却又对鬼丸国纲的前主记上了一笔,同时用还算轻松的语气询问道:“那么,鬼,这个称呼如何?” 鬼丸国纲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连带着本就苍白的面色也白了几分,他隔了半晌后才缓缓开口:“不……你还是,还是像最开始那样,叫我鬼丸吧……不要加敬称,就那么叫我就好……虽然我不是鬼丸,只是,我……之前叫我鬼的,已经都……抱歉,这是我的问题。” 鬼丸国纲有些语无伦次,但至少没有像之前一样情绪崩溃,只是看他垂在腰侧,却有些无措的,不断重复握拳又松开这一过程的手,便知道他多少还是在勉强自己。 一文字则宗的心更沉了,能将一振名列天下五剑之一的斩鬼刀对自我的认知打压扭曲至此,鬼丸国纲的前主一定是用了相当恶毒的手段。 毕竟还在那个牢笼里的时候,那位失格的恶鬼也曾有过类似的想法并在刀剑上加以实践,但那位恶鬼所能做到的,对刀剑灵格最大的扭曲,也不过是把他和小子们变成如今这副走样的模样,却根本没办法对他们最为内核的,对自己作为刀剑的认知动手。 可鬼丸国纲的情况却截然不同,只从外表来看,鬼丸国纲自身作为斩鬼刀的灵格没有任何变化,作为单独显现,没有审神者的灵力支持自我存在的付丧神所必定会有的,甚至于连一文字则宗身上也有,只是由于被改造的缘故,目前是以发色和瞳色改变来体现存在的暗堕气息也没有。 但偏偏,偏偏是这样的鬼丸国纲,不仅对于自我的认知被彻底扭曲,甚至无论是作为同事的其他刀剑男士也好,还是自身所属的刀派也罢,俱都全无印象…… 这种单从外表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的手段,只是旁观都让一文字则宗感到脊背发寒,虽然说是已经隐退,但仍旧关注着一文字派的小辈们的一文字则宗实在很难想象,到底要怎样的手段才能将一振刀剑的骄傲与过往尽数抹去,连对方身为斩鬼刀的本质认知都扭曲篡改,甚至到了使其对他人的靠近产生应激,并认为自己是害人的恶鬼的地步。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一文字则宗压下探究的念头,转而应和起了鬼丸国纲的话:“那作为交换,鬼丸叫老头子则宗如何?虽然知道鬼丸没有对老头子生气的意思,但总是被称呼全名,显得很生疏的样子啊。” 鬼丸国纲稍微顿了一下,随后便如了一文字则宗的愿:“好……则宗你,你先拆一下速食面的包装,我去后院打水过来,屋子……打扫得很干净……我一会儿还要出阵,没必要着急的。” “不妨事,既然鬼丸拒绝和老头子一起出阵,那老头子多少要做些什么来抵房费嘛。”一文字则宗摇摇扇子,试探性的提起了出阵这个有些敏感的话题。 “不是拒绝……如果你坚持,一会儿吃完东西,先去低等级的地方,你就明白了。”鬼丸国纲这次的反应没有之前强烈了,甚至提出可以和一文字则宗去难度较低的合战场出阵,只是话语里仍旧存在明显的不看好。 但一文字则宗反而很知足,他本来都没指望能让鬼丸国纲同意一起出阵,只要鬼丸国纲的反应没有之前那么大,都可以充当鬼丸国纲目前情绪稳定,且不再像一开始一样对他那么抗拒了的证明,现下鬼丸国纲自己主动提出了一起出阵,对他来说完全可以算是意外之喜了,“那就这么说定了,鬼丸,可不能临时改主意把老头子丢下哦?” 第8章 停止脑补从己做起(五) 一文字则宗,好会得寸进尺一ai。 就是,字面意思(语无伦次),谁懂啊,那家伙根本就是仗着自己长得好看所以故意用那种眼神看我的吧?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望过来的时候,因为微垂的眼尾而略微带着些无辜和委屈的,那种可怜兮兮的眼神(比比划划)。 虽然我本质上早就是个比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的鱼贩子还要冷血无情的人,真要是想硬下心来拒绝一文字则宗也不是做不到,可是这只是个游戏,我面对的甚至也不是人,只是个游戏内的高训练度ai,所以稍微爱心泛滥一点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毕竟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在游戏里碰到以前遇到过的,那种用无害甚至悲惨的外表做伪装,实际上早就已经被洗脑或者胁迫着成为从犯,会在放松戒备亦或者意想不到的时刻犯下包括但不限于从背后捅刀、在食水里下毒、出卖队伍情报、用一些日常用品混合制作出的炸弹自爆、将队伍引入陷阱等不可饶恕罪行的家伙,所以……好吧,我承认,我就是单纯的,一个人待久了所以有些寂寞了。 不如说像我这样全程不交流只顾着自己单机的玩家,能在自己一个人单机了接近五年后才出现这种状况,已经是很耐得住寂寞的表现了吧? 所以我才会容忍一文字则宗明显踩线的诸多行为,无论是对我喊别人的名字也好,还是试图打探我的过去也罢,甚至是最踩雷的,想要和我一起战斗这一点,我都有容忍下来,甚至于我还怀着一种隐秘的期待,期待着或许一文字则宗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实力强劲,不会被我的霉运牵连到。 要知道,就算是在游戏里……我的霉运也仍旧没有任何削减的迹象呢(目移)。 我步履匆匆的向后院走去,没怎么打理的后院除了一棵半死不活,看不出具体品种,但偶尔也会在游戏内时间抵达春天的时候冒点少得可怜的花苞的,有着一人合抱粗细的树以外,剩下的便是满地与野菜以及车前子之类常见草药一同生长的野草,和颓圮的建筑残骸。 如果不是因为据点内唯一的水源,那一口连垒出井口的青砖都从缝隙里长出杂草的水井就在后院,我当真是半点也不想来这里,因为后院那些虽然已经被植被掩埋,但依稀还是能看出其损毁原因的建筑残骸们,看上去实在是过于有既视感了—— ——非常明显的爆炸以及火烧痕迹,如果不是知道这游戏里没有火炮炸弹这么高端的火器,我多少得怀疑一下这地方在游戏分配给我之前,是不是遭了一轮袭击。 稍微环视了一下容易让人触景生情的废墟后,我脚步不停的走向了水井旁,用一些还算完整的砖块与木板搭出来的棚子。 首先从棚子里拿出金属的水壶,打开上面的盖子放在井边,接着掀开之前盖上去的,特制的二分式井盖,随后摇动辘轳,将一直依靠井绳挂在井里,但尚未接触到水面的水桶放了下去,确认大概装了不少水后再反方向摇动辘轳将其提起来,然后拎着水桶开始往壶里灌……等会儿? 万万没想到只是下意识瞥了一眼水桶里的水,结果却看到脸上有些奇怪印子的我一时间有点发懵,我将重心换到右手上,好腾出左手对着影像模糊的水面去摸脸上的印子,然后发现那好像是什么东西在脸上风干后留下的,试探性的用指甲刮下一块放在眼前一看——好家伙,这个质感,是稀释过的血,不是,我记得我也没伤到脸啊?这从哪儿来的? 我心有困惑,但还是先把水倒进了水壶并盖上盖子,随后又将水桶重新扔回井里,再盖好二分式的井盖,这才腾出手去摸索右侧脸上那些奇怪的血痕—— ——然后就按图索骥的,摸到了自己都不清楚什么时候裂开了些许的眼角,大抵脸上的血痕也是这么来……等会儿,我刚才在屋子里和一文字则宗交谈了那么久,他绝对是看到了吧?绝对是看到了吧!那他为什么不提醒我脸上有东西啊喂! 虽然我不是那种会因为顶着张脏脸毫无自觉的在别人面前晃了半天而觉得丢脸的人,但基础的怨念还是有点的,比如因为脸上已经干掉的血渍很难处理而埋怨一下明明看到了却没提醒我的一文字则宗—— ——我才刚把水井盖上啊!结果现在又要重新打水了……虽然游戏设定里是有只要把伤口全部治好就会自动清洁这一条来着,但我姑且还没到为了眼角开裂这种程度的小伤,而特地再拆一次刀拵把自己本体扔进火里烧的强迫症程度,顶多也就是打点水上来擦一擦,省得再毫无自觉的顶着这张脸在一文字则宗面前乱晃。 所以一文字则宗为什么不提醒我啊?他难不成觉得我是那种自尊心特别强,所以被提醒了这种事会因为觉得丢脸跑掉的人吗?不是,开什么玩笑? 我之前那次跑路纯粹是因为谵妄发作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罢了,自尊心那种一文不值的玩意儿……我要真有那么强的自尊心,要么早就死在任务里,要么就该在队友的灵堂前以死谢罪了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以这种令人作呕的姿态苟活于世…… 不成不成,怎么突然又开始想些有的没的了,指定是之前谵妄发作的后遗症,把今天的日课全部做完就赶紧下线吃药吧,对,还要顺带投诉游戏官方的游戏做的太过真实以至于引发了玩家现实中的疾病,虽然我不是不清楚高拟真度是游戏卖点来着,但是这样真的很危险好吗! 虽然我只是恰好在游戏中触发谵妄的同时,被过于拟真的感官同步引发了现实谵妄,还没到要命的程度,但你怎么能假定其他玩家会不会被引发其他致命的疾病呢?投诉,必须要投诉!绝对不是因为谵妄发作的时候被动回忆起了过去,让我某种意义上的触景生情了! 我一边在心里念叨着自己都不信的理由,同时悻悻然的对着重新提上来的水桶里的水面观察着自己模糊的影子,确认了右侧脸颊上的血痕已经被我擦干净之后,才有些随意的把剩下的水泼到院子里,并在第二次将水桶扔回去并盖好水井后,提着水壶向前院走去。 “出阵……算了,还是别抱那么大的希望比较好……但既然一文字,既然则宗不死心,那一会儿就把那个东西拿出来吧,不是玩家只是ai却被折腾成了这样,但即便如此还想要活下去……好歹也是我救回来的,多少也不能放着不管。” …… 被撂在屋子里的一文字则宗心情则多少有点复杂,拆速食面是件并不困难的事,只需要撕开外边的塑封膜就好了,甚至眼见鬼丸国纲大概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他还顺手把速食面的调料都打开挤好了,只是关键点在于桶装速食面底部的那一小行印字——‘限时活动地图攻略奖励’。 “老头子记得,会送食物的限时活动,好像只有三个月前推出的那个新活动,限时百层塔攻略吧?因为攻略到一定层数后,时政会送自选的稀有刀剑,那个恶鬼还专门挑选了一队表面无异样的高练度刀剑去推塔,结果因为攻略难度过高,再加上只有整数层退出可以被记录为存档点方便下次攻略,那队刀剑因为恶鬼没有配齐恢复品,差点全折在塔里。” 一文字则宗盯着那一小行印字,表情看起来像是在怀疑自己的记性出了问题。 ‘大人没记错哦,我记得很清楚,毕竟后亲还有小豆就是碎在那里。不过能死在战场上,而不是像我们一样被改造成这副模样……倒也算是一件好事吧。’柔软的,整体颜色为十分浅淡的蓝,而羽枝末端却是黑色的羽毛攀在一枝纤细的葡萄藤上,从扇骨上冒出头来,又轻巧的绕到一文字则宗持扇的手指上,通过与一文字则宗的接触,将柔软的声音传递到了一文字则宗心底。 “姬鹤小子?”一文字则宗有点愕然的看向手指上缠绕着的,表面攀附着羽毛的葡萄藤,然后得到了心底那个柔软声音的回应。 ‘是我哦,或许是因为有托梦的逸闻吧,回到本体之后稍微研究了一下,发现大概能像这样的,把声音传递给大人……不过受限于灵力,目前只能做到传递声音,之后再努力一下,能摆脱这副形体也说不定?消耗问题不用担心,总之是要比日光君勉强自己,还有我们几个借用日光君的葡萄藤写字消耗要小——’ ‘所!以!说!公主为什么总觉得我会勉强自己,我有那么不靠谱吗?’相比姬鹤一文字柔软但清晰的声音微弱了太多,但还是能听清楚是来自日光一文字的声音乍一听来有些委屈,但一文字则宗反倒有些高兴,毕竟能听到声音总比之前通过看字迹和语言习惯来推测是谁,要更能证明小子们的意识都安然无恙——毕竟如果是日光的话,倒也不是没可能做出那种模仿其他几个小子的口吻写字的事…… ‘大人为什么也……’日光一文字的声音更委屈了。 “哦呀,老头子说出来了吗?”一文字则宗笑笑,然后安抚性的摸了摸另一根爬出来的葡萄藤,“不过也是事实呢,毕竟日光小子的责任心很强嘛。不过姬鹤小子,还撑得住吗?” ‘还可以,如果日光君能安静点的话,已经吵得和南君一样了哦,日光君。’姬鹤一文字的声音依旧柔软,‘不过还真是难以想象,那种高难度的活动,鬼丸殿是怎么做到在本丸资源匮乏的情况下单骑讨伐的。’ “只能说,鬼丸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吧,不过正因如此才没办法忍受啊,将这样强大的鬼丸打磨成这副连自己都不认可的模样……人类,还真是容易出现恶鬼呢。”一文字则宗一边回应着姬鹤一文字,一边神情复杂的放下了速食面。 而恰在此时,脚步声逐渐从门外传来,鬼丸国纲拎着已经装满水的水壶推开了屋门。 他脸上干涸的血迹已经被擦了干净,只是眼眶仍旧红着,倒不是那种好似哭过一样的红肿,而是一种好似妆容般艳丽的红,连带着略微破裂的眼角也似是成了那妆点的一部分,将那张明明没什么表情的冷峻面容柔化的同时又增了一份艳色,就连左侧被偏长的额发与眼罩半盖住的容貌与自发间伸出的鬼角,都因而多了一份引人探寻的神秘感。 “水很快烧好……你,在和你家的小子们说话?”鬼丸国纲似乎是因为一文字则宗的注视而误会了什么,先是对一文字则宗解释了一句,接着一边从火塘旁的矮柜里翻出三角架,把水壶放到上面开始烧水,一边看了看一文字则宗和绕在他手上的那两根葡萄藤,半是疑问半是感慨的说道,“也好……至少,也算有个念想。” 不知为何总感觉鬼丸国纲大抵是误会了什么的一文字则宗连忙解释:“还要感谢鬼丸之前的救助,小子们现在已经恢复意识了,只是目前受限于灵力,只能以这种形态,通过接触来和老头子说说话。按小子们的说法,如果能有更多灵力的话,或许摆脱这副不成样子的模样也说不定。” “这样吗……”鬼丸国纲干巴巴的应了一声,然后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突然起身,走向了门口在之前的打扫中被一文字家擦过一遍的医药柜。 像是有点不适应往日外表不怎么干净的柜子突然变得这么光鲜亮丽,鬼丸国纲站在柜子前迟疑了片刻,然后才动手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了些什么,递给了见他奔向医药柜,也跟着一同起身并走过来的一文字则宗,“一会儿出阵,这个,你,还有你家小子们,应该需要。” 那是一打崭新得令人讶然的御守,每一个都维持着初始的,被塑料包装裹好的状态。透明的塑料包装上原本印着的字迹,已经因为有些年头而变得褪色模糊了,但大概还是能分辨出上面印着的,应该是‘xx活动报酬’的字样。 “这太珍贵了,鬼丸殿,你真的清楚这些御守的价值吗?”一文字则宗也顾不得之前和鬼丸国纲的约定了,一边再次用上了敬称,一边难得的,有点严肃的看着鬼丸国纲,“这些御守可是每一个都能抵挡一次碎刀的宝物,而我们甚至是今天才认识!” 鬼丸国纲有些诧异,但还是认真的做出了回答:“我知道,只是我用不上而已,你们不一样,你们不能随时进行治疗,但是我可以,所以这个对你们更重要。”鬼丸国纲一边说着,一边把御守强硬的塞给了一文字则宗,表情远比一文字则宗要更为严肃,“如果要和我一起出阵,这个对你们来说是必须的,因为我的运气,真的,真的很不好。” 第9章 释放不吉之力 说实话,在真的和鬼丸国纲一同出阵前,一文字则宗和一文字派的其他刃,对于鬼丸国纲口中的所谓霉运啊,不祥啊,一直都是持有一种,‘那大抵只是鬼丸国纲的前主为了打压重塑这柄斩鬼刀的认知而故意为之’的想法的,毕竟只说鬼丸国纲和他们在本丸里的这段时间,鬼丸国纲也没表现出什么倒霉的地方不是吗?这所谓的坏运气,绝对只是不怀好意的前主对刀剑的迫害罢了。(确信) 毕竟你看,这振鬼丸国纲甚至有那个超高难度的百层塔活动的通关奖励,吃面的时候问了一下甚至得到了对方把这个活动打通了的答案——能打通这种活动的刃怎么可能像他说的那样运气不好嘛。(二度确信) 直到—— “……鬼丸,你出阵前,不带刀装的吗?”眼看着吃完东西,并把垃圾打包塞进每个本丸都有的垃圾处理装置后,鬼丸国纲便开始着手调试传送装置,但对方却丝毫没有带上刀装或者去刀装室搓几个刀装出来带上的一文字则宗,开始对自己和小子们之前觉得鬼丸国纲应该很靠谱而产生了怀疑。 “刀装……啊,那个啊,我做不出来,偶尔有几个成品也装备不了,所以就一直……”因为一文字则宗提到了这件事,所以甚至认真的回忆了一下刀装是什么,然后想起了日课的鬼丸国纲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中间倒是有活动赠送过刀装,但是碎得太快再加上没办法修,最后干脆就不带了,则宗你需要的话……可以自己去那边试试看。” 鬼丸国纲指了指不远处一间障子门破破烂烂的挂在门框上,房屋本身甚至垮塌了一角的屋子,“材料什么的……虽然我不经常带那些材料回来,但算上打活动送的,应该还有一些,你可以去试试看。” “不应该啊?”一文字则宗不理解,“只做得出不能用的刀装这种事,老头子还是头一次听说。” “刀装全放在那个屋子里了,还有过去的制作记录,你可以自己查看。”鬼丸国纲只是摇头,一副不想靠近那个屋子的表现,于是满腹困惑的一文字则宗只得独自一刃,带着如今作为一文字派其他刃本体的绸扇踏入了看起来废弃已久的刀装室。 ‘很多刀装啊喵!但好像……呃,好像没有大人和老大他们能用得上的喵……’南泉一文字激动的声音刚响起来,就被眼前成堆的刀装里竟然没有一个是太刀能用的这件事给吓到了,‘骗人的吧?怎么可能这么多刀装里一个太刀能用的都没有喵……’ 比起山鸟毛一文字和姬鹤一文字只能依附着日光一文字的葡萄藤露面的状态,南泉一文字的状态要相对更好一点——指他能伸出条本人并不认为是状态更好的表现,而是诅咒进一步加深体现的猫尾巴环着一文字则宗的手腕。 不过从山鸟毛很少,或者说除了一开始的时候借了日光的葡萄藤写了几行字外就再没发声,而姬鹤也很少,但只要提到山鸟毛就会表现得过分忧虑,以及日光总是被姬鹤指责在试图硬撑这一点来看,山鸟毛应该是作为一文字的现任家主做了点什么—— ——毕竟即使是一向最没心没肺的南泉,在被问到山鸟毛的时候,也会用委屈巴巴且隐含忧虑的口吻说‘鹤哥还有日光大哥说老大在睡觉让我不要吵他’这种话,不过就连南泉也会用这么忧虑的口吻说话……看来山鸟毛的情况应该很糟糕,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出阵获取经验时,对本体的强化所带来的灵力提升能帮到山鸟毛。 一文字则宗一边想着从始至终只出现过那么一次就再也没声了的山鸟毛,一边手下不停的翻开了放在刀装架子顶端的制作记录,随后陷入了‘哈哈哈老头子肯定是老眼昏花了才会看到这么离谱的制作记录’的自我怀疑之中。 ‘……叹为观止呢,鬼丸殿的运气。’姬鹤一文字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出了这样的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还真的是很难相信,会有刃的运气糟糕成这个样子。’ “老头子也是头一次见……真是让刃大开眼界啊……”已经把制作记录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世界观有被那除了一开始还不信邪的,一天的制作记录就用了好几页,但后期已经是只会每天做日课一样搓三个就了事,却从始至终不是失败就是出一些太刀用不了的远程和枪兵的刀装记录震撼到的一文字则宗甚至觉得头皮发麻,“这已经不像是单纯的运气不好了,更像是遭了什么诅咒啊。” ‘会不会是炉子的问题喵?大人也试试看能不能成功嘛喵,’南泉一文字动了动绕在一文字则宗手腕上的尾巴,同时提出了自己的猜测,‘毕竟鬼丸殿的前主没干什么好事来着喵?’ “南泉小子说的在理……那老头子也试一试好了。”一文字则宗沉吟了片刻,然后向标签已经有些模糊,但还是能分辨出需求的是哪种素材的投料口倒入了每种各五百单位的素材,准备进行一次最基础的十连制作,“鬼丸的素材储备也不充裕的样子,所以……” 本来只是在外面等待,结果却看到屋子里发出了并不熟悉的金光的鬼丸国纲下意识的走到了门边,向着里面张望,然后就见到了一手捏着扇子一手拿着笔准备填制作记录,却发愣的站在原地的一文字则宗,与他面前躺着的那十个崭新出炉还冒着热气的,金色的轻骑兵刀装。 ‘不是炉子的问题呢喵……’南泉一文字对着一文字则宗搓出来的十个最高等级的轻骑兵刀装,一时间有点无语凝噎。 ‘的确不能说是炉子的问题呢,大人。’姬鹤一文字也有点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轻轻摆动着柔软的羽毛,‘但是这个过于明显的概率对比……啊,鬼丸殿看到了哦,大人。’ “……成功了啊,看起来品质还是最高的那一档,”鬼丸国纲见一文字则宗像是注意到了自己一样猛地回头,便不再只是站在门口,而是走到圆滚滚的刀装面前蹲下,用手指扒拉着查看了起来,“所以说果然,只有我的运气坏得出奇。” 虽然没有其他表现,但是那种过于坦然的丧气劲反而更令人不安,一文字则宗试图说点什么来安慰这振固执的认为自己不祥的太刀,但是看看自己过于离谱的,十连十金还都是太刀能用的刀装的操作,一文字则宗又觉得说不定自己还是不说话要好一点。 “刀装做完了就带上吧,对了,你家的小子们是不是也需要……不过扇子要怎么携带刀装?”并没有拿刀装的意思,只是看了看就站起来了的鬼丸国纲突然发问,但很快又补了一句上去,“如果不能就当我没说。” “老头子也不太清楚……嗯,是这样吗?”一文字则宗表示自己也不清楚的话只说了一半就露出了异色,然后从刀装里摸了两个,放在了打开的扇面上。 金灿灿的球体在扇面上晃了晃,然后缓慢的沉进了扇面之中,给红底描金的绸扇额外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从扇骨处延伸出来,绕在一文字则宗手腕上的三花猫尾巴则摇了摇,向一文字则宗传达了某种讯息:“嗯……还可以加装一个远程的刀装是吗,明明山鸟毛小子他们都是和老头子一样的太刀,结果看来,也有保留小猫你的特性呢。” “那就这个吧,之前有很多活动送的。”鬼丸国纲从一旁的架子上摸了一个金色的投石兵递了过去,“反正我也用不上,和我出阵很危险,能多一点保障是一点。” “……那老头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鬼丸。”一文字则宗收下了刀装给绸面折扇装备好,但紧接着又问道,“鬼丸不拿几个吗?老头子做的这些刀装,我们两个装备也还有剩。” 鬼丸国纲只是摇头:“不,我就不必了,没必要,也用不上。” “?”一文字派,集体打出了问号。 …… “……所以鬼丸的没必要也用不上,是这个意思吗……”一文字则宗一边挥刀斩开一只朝面门扑来的敌短,一边用另一只手中合拢的扇子勉强挡住另一个敌打刀从身侧挥来的斩击,随后立刻旋身并同时挥动太刀和扇子,一上一下的向那一击未果便意图抽刀斩第二刀的敌打刀攻去,“老头子记得……看招!我们是在低等级的合战场,出阵的对吧?” ‘是这样没错喵……小心背后!’南泉一文字的声音恹恹的,但在看到有下半部分是蜘蛛模样的敌胁差朝着一文字则宗背后攻去的时候却立刻精神了起来,像是炸毛了一样高声呼喊着,让看不到背后的一文字则宗得以躲开这一击,而同时强提精神的声音却也跟着再度蔫了下去。 ‘所以到底为啥啊喵,明明只是宇都宫,结果却有高等级地图才有的高速枪突脸,甚至还有苦无和中胁差这种东西……我不理解,完全不能理解啊喵!’ “需要帮忙吗?”然而面对的敌人要远比一文字则宗多,甚至开头的高速枪突脸就是奔着他去的鬼丸国纲却已经搞定了自己那边的敌人,此刻正一边提刀挡住了一只飞扑过来的红色敌短,一边询问道,“今天看来运气还行,只有两只高速枪在队伍里,应该是沾了则宗你的光吧。” ‘……有两只高速枪出现在这种低等级地图里居然还能说是运气还行……’姬鹤一文字的语气像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可是宇都宫诶?那个敌人顶多只有短刀和胁差的宇都宫诶?这又不是在刷那些蓝色的检非违使……’ “那就多谢……呃,老头子还是自己解决吧,鬼丸你……你先找个地方坐下,包扎一下?”一文字则宗的感谢刚出口,就被眼前浑身浴血,全身上下几乎只剩下红这一种颜色的鬼丸国纲骇得差点咬到舌头——明明刚到合战场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吧鬼丸?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突然间把自己搞得比给小子们治疗的时候看起来还要惨的啊?!这怎么看都是重伤,啊不,战线崩溃了吧?! “?没什么大事,只是被高速枪在肋下蹭破了点皮而已,”像是从一文字则宗的眼神里看明白了困惑一样,鬼丸国纲十分淡定从容的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同时振动手腕,将衔着短刀与自己的本体角力的敌短打飞了出去,“看起来吓人,但基本上都是敌人的血……我大概是轻伤吧。” 不是?刚到点位,投石兵也只来得及丢块石头出去就直面高速枪突脸,还是一对二,你说你只是肋下蹭破了点皮也就算了,然后面对战场上三分之二,将近两队满编满刀装的甲级红色敌人,你在无刀装也没有坐骑加成的情况下,全部砍下来结果只是轻伤??你是太刀不是大太刀!更不是薙刀啊!极化修行回来的刀都没有你离谱好吗! 但是,但是看着那柄光洁如新,只是略微有一点剐蹭痕迹的太刀,一文字则宗就算再难以置信,也不得不相信鬼丸国纲那离谱的发言是真的——毕竟对于刀剑男士而言,本体的情况远比作为人形的躯壳能更加直观的反应自身状态,所以那不细看都快要看不出来的剐蹭痕迹只能说明一点,鬼丸国纲确实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顶多只是受了轻伤的程度。 “今天运气还算不错,没有刚出门就被检非违使堵路,遇到的敌人也只有一队有高速枪,而且只有两只,”鬼丸国纲,若无其事的说着更加惊悚的发言,“不过如果第一个点位没碰到检非违使的话……下一个点位肯定会有一堆检非违使带着苦无和高速枪等着,所以则宗,你还要和我继续前进吗?” 鬼丸国纲仅露在外的那只血色眼眸凝视着一文字则宗,“你的确如你所说的那样,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甚至稍微适应后就独自清理掉了接近一队的敌人,但是你也看到了,这还只是作为低级合战场的宇都宫而已。以我的运气,接下来的敌人只多不少。” “……很温柔呢,鬼丸,但是老头子也有必须前进的理由,”一文字则宗回望着那只血色的眼睛,忽然间无奈的叹了口气,“没办法呢,现任家主为了其他的小子们做了逞强的事情,如果不尽快提升小子们本体的灵力,恐怕就要出岔子了。” “虽然老头子已经隐退了,但怎么说也是一文字派的始祖,和之前的无能为力不同,这一次,老头子绝对不会再看着小辈们出事。毕竟,我们约定好了的,”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温柔而又慈爱的看着手中的绸面折扇,未被手套包裹的手指也轻轻搭在扇骨的纹路上,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语却在温柔中带着破釜沉舟般的狠绝,“一文字家会一直,一直在一起,不会再有任何,能把一文字家分开的事。” 第10章 战斗,爽! 说实话,在进第一个点位的时候,看见一文字则宗手里的扇子忽然浮现出一圈虚影,接着一块石头就虚空成形被丢出去的时候,我还蛮吃惊的。 这就是己方投石兵的威力吗(无贬义的感叹)。虽然说只有一块石头,而且丢完就没有后续了,孱弱的力度让这玩意儿伤害约等于零不说,还根本没打到敌人,但至少这玩意儿在索敌上做的还行——至少比我这被游戏强行削弱的侦查能更快一步的确定敌人方位,在帮忙躲高速枪突脸上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指这次没被戳俩窟窿出来而只是两侧肋下各有一处擦伤)。 不过许是因为和一文字则宗一起出阵的缘故,今天居然没一上来就碰到那群蓝色的检非违使埋伏我,只是跳出来了三队满编满刀装,一上来就又是飞矢和土制火铳,接着又是满天投石的红色甲级敌人,就连高速枪也只在第一队里有两只突脸…… 挺好的,真的,毕竟以前通常都是出门就碰到一堆拎着长枪薙刀的检非违使,同时还有不少于四只的高速枪与数量太多数不清的苦无阴暗的突脸,杀完作为前锋来找我麻烦的三队满编敌人之后,背后肯定还有不少于三队的增援等着我,要是碰到运气差增援多的情况,想无伤推完一个完整的地图高低得花上半个小时。 不过我倒是没那种无伤通关的强迫症,毕竟我运气不好,总是能遇到些额外的敌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追求无伤多少有点自我难为的意思。 反正有词条的恢复能力托底,再加上游戏设定里,彻底打通一个点位后,只要不是退出地图重进,是不会再刷新敌人的,于是适当的以伤换伤,如果伤得太重就在打通点位后生火烤自己恢复状态,就成了我推地图时的标准做法,毕竟这么做的话,通常十几分钟就能搞定一个地图。 当然,我又不是受虐狂,没有那种明明能稳妥斩杀却非要以身犯险的冒进心理。毕竟说实话,好不容易有了游戏里这个虽然各方面都有削弱,但至少没像现实里那样一身伤病的身体,我还是蛮珍惜用这样称得上健康的身体战斗的感觉的。 再加上这次许是沾了一文字则宗的光,所以敌人强度和数量都没以前那么多,于是推完一个点位之后,除了两侧肋下的擦伤外,我竟然没什么损伤的样子。 只是,一文字则宗大概不是这么认为的。 “你是觉得老头子很好骗吗鬼丸,正常来说,就算是时间溯行军的血,在战斗结束后等上一段时间,也会因为本质上是被当前时代所排斥的异物而消散。”一文字则宗望过来的灰绿色眼瞳里没什么情绪,只是看他明明被钉了半张脸的锔钉却仍旧绮丽的面容上,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以及努力维持却没能完全按住火气的声音便能知道,这个总是自称为老头子的付丧神,现在正在生气。 “但是鬼丸你身上的这些血根本没有消散的痕迹,甚至你还在一直往下淌血……事到如今你还要坚持说自己只是轻伤吗?” “的确是轻伤。”我稍微回忆了一下自己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满身是血的模样后,十分肯定的说道,“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真正的伤口也只有两边的这两道。” 我指了指两侧肋下,那因为革质甲衣浸满了血并黏在上面,所以不太能观察到血肉翻卷的两处伤口,“看着比较大,但实际上不算太深,没让枪头蹭到骨头。血没消散也是因为之前动作幅度比较大,伤口撕裂所以飚了点血,现在已经快止血了,不碍事的。” 眼看着一文字则宗的表情还是很难看,我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而且对我们来说,本体的状态更重要一点吧?你之前也看到了的,我的本体只是有几道不明显的剐蹭,所以我没事的。” 肉眼可见的,一文字则宗露出了那种好像被气笑了一样的表情,整个人身边的温度也跟着下降了不少,但我说的都是实话,他为什么要生气?搞不明白,这就是高训练度ai吗? 我对一文字则宗生气的原因思来想去,然后想到了一文字则宗明知道前路只会更艰难却仍坚持出阵的原因,于是我恍然大悟,“你不用担心我的伤势会影响到你给你家小子们的本体提升灵力,提升灵力的本质是等价交换,用斩杀试图篡改历史的敌人为代价,换取被维护的历史给维护者的报酬,也就是对自身的提升,这点伤势还不至于影响我战斗。” 一文字则宗的表情更僵了,“而且虽然我运气不好,在出阵的时候总是会碰到比正常情况多的敌人,但这样一来反而能加快给你家小子们提升的速率吧?毕竟提升的多少,只和斩杀的敌人数量与强度有关,不是吗?” …… 一文字则宗,作为一振锻造自镰仓时代,还曾被堕落为恶鬼的审神者百般折磨的,已经完全不能算是付丧神的分灵,而是成为了某种更为异常的独立个体的暗堕刀剑,现在恨不得能把眼前毫无自觉的高大太刀的脑壳掀开,看看里面是不是塞了比如今的自己那具人形躯壳的脑袋里装着的,那一团生着好似菊花花瓣的触须,并时不时会从下半张脸上的裂缝里冒出来的大脑更异常的东西。 因为鬼丸国纲,至少眼前的这振鬼丸国纲,在他的身上,表现出了一种要比之前不断的自我否定与贬低更为异常的东西。 他并不在乎自己满身鲜血,也不在意自己已经因失血过多而发白的嘴唇,他的眼里只有纯粹的,对战斗的渴求,除此之外的东西都不被他在意。 那本来应该是正常的,毕竟身为刀剑,生来就是为了被挥舞,被用来战斗,即使是那些总是念叨着和平与向善的佛刀,作为刀剑渴求战斗的本质却也不会改变,但对于战斗的渴求到了这振鬼丸国纲的程度,就只能被称为异常了。 在第一队时间溯行军因为某种一文字则宗不理解但肯定存在的索敌优先度,而几乎全扑向了鬼丸国纲的时刻,只需面对零星的几个实在冲不到鬼丸国纲面前,所以退而求其次找上自己的敌军的一文字则宗还拥有很大的余裕。 所以他能清晰的看见,那振不断的否定自我的斩鬼刀在旋身躲开两柄一左一右,同时直刺而来的长枪,并因此两侧的腰腹都与锋锐的枪刃发生了剐蹭,被切开了革质的甲衣与皮肉时,那张在淡金色的乱发下,总是维持着冷峻神情的面容,在那一瞬间露出了怎样欢欣而又满足的笑。 是的,明明受了伤,但是那振好似除了无情绪的冷峻,以及仅那一次得见的崩溃神情外,没有旁的表情的太刀,却露出了如此欢欣且满足的笑。一文字则宗可以确定,那并不是因为己身受到伤害而露出的笑,而是更为纯粹,更为贪婪的,仅仅只是因为可以战斗,可以被挥舞着去斩杀什么,而露出的笑。 他的笑容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快慰,而动作却是与那神情毫不相称的狠辣与果决,以两侧腰腹受伤为代价躲开了本将直接刺穿身体的两柄长枪的同时,高大的太刀尚未来得及拔刀的右手便朝着左侧敌枪身上环绕的,正试图向下撕咬的蛇骨头颅伸去。 在只能称得上错身而过的短时间内,鬼丸国纲精准的抓住了那蛇骨头顶的尖角,并在向下拉扯的同时足部发力,自两柄几乎交错的长枪的罅隙中跃起,随后踩在那两柄终于交错的长枪之上屈膝借力,而左手则以一个略显别扭的姿势将本体自鞘中拔出,在向右扭身的同时,挥刀上撩。 这毫无思考时间的一击将左侧敌枪的头颅,甚至连带着自两侧颈肩处生出的弯角也一并斩下,而鬼丸国纲却并没有停止动作,在挥刀上撩的同时便好似预见了结果的太刀松开了攥着蛇骨头顶尖角的右手,转而向下握住了左手持握的本体刀柄后端。 没有目视,却好似看到了斩下左侧敌枪头颅的瞬间一般,鬼丸国纲毫不迟疑的完成了换手,并同时结束了屈膝借力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的扑向了右侧的敌枪。而在扑击的过程中,鬼丸国纲甚至有余裕微调自身的姿态,以确保掌中的太刀能避开右侧敌枪身上作势欲扑的蛇骨,并用最省力也是对本体磨损最低的方式将右侧敌枪的头颅斩下。 用精妙,甚至堪称艺术一样的流畅动作,在几乎是一个照面的情况下以两侧腰腹受伤做代价,完成了躲避突脸的高速枪并将二者均斩于刀下的目标的鬼丸国纲仍旧笑着,只是一文字则宗能清晰看到,他在斩杀那两柄敌枪时无意识流露出的不满足,以及发觉还有新的敌人扑击过来时的欢悦。 ‘不对劲,完全不对劲吧喵!’南泉一文字的声音近乎惊恐的响了起来,‘这这这……这是鬼丸殿?!那个在足利家的时候,十次见面有九次是在被收藏的仓库角落里待着,剩下那一次是一脸阴暗的在追杀鬼的鬼丸殿?!完全不对吧喵!这副好似杀人鬼一样不满足的样子是什么啊?明明,明明是那种会因为担心自己不吉的逸闻影响其他刃,所以选择寡言少语的待在仓库角落里,只有斩鬼的时候才会活跃的斩鬼刀啊喵!怎、怎么会喵……’ 但是,鬼丸国纲确然是变成了这副模样,这副渴求战斗,这副贪求着斩杀敌人的,完全沉溺于战斗并以之为乐的,狂人的模样。 但眼下不是能分心的时候,鬼丸国纲有敌人要面对,而一文字则宗也同样如此,最初的余裕早就在增援而来的另两队时间溯行军的包围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专心致志的严阵以待,以及对于在低等级地图出现的,数量和强度都过于异常的敌人和更为隐秘的,对鬼丸国纲身上异样的不安。 但是,但是无论怎样的不安,都在终于结束战斗后,重新有余裕观察鬼丸国纲时,彻底的消解了,取而代之的是内心深处越积越深的,对于鬼丸国纲前主的怒火。 和在早早结束了自己那边的战斗,于是过来帮忙抵挡了一下敌短的袭击,顺便问询一文字则宗是否需要帮助时完全不同,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于是便站在一旁,等待一文字则宗为最后一个敌人补刀的鬼丸国纲,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沉寂感。 并不是那种广义上的安静,而是另一种更令人不安的,难以言喻的感觉,而在一文字则宗处理完一切,回头却发觉鬼丸国纲身上的血没有任何消失迹象,并因此产生质疑的时刻,又一次对上了鬼丸国纲的视线,并听到了鬼丸国纲那从头到尾都是基于‘不认为一文字则宗会关心自己,一文字则宗只是觉得自己的状态会拖后腿所以才这么说’的想法而作出的回答的一文字则宗,终于意识到了那种奇异的沉寂感,以及鬼丸国纲身上愈发明显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那份异样的本质。 如果说战斗时的鬼丸国纲是一团生机盎然的,明艳且热烈燃烧着的火,那非战斗状态下的鬼丸国纲,就只是一团冷却的灰烬,除了燃烧殆尽的一切外,空无一物。 所以除了战斗,他什么都不在乎,所以他完全不认为一文字则宗会关心他,因为他只有在战斗的时候是活着的,是切实存在的,而其他的时间,一团冷却的,早就已经死去的灰烬,又有什么值得被关注的必要吗? 所以他觉得自己是鬼,所以他不认为自己是鬼丸国纲,毕竟,斩鬼刀怎么可能是他这种只有战斗时才能感觉到自己活着,存在着的,因此堕入修罗道中,沉溺于杀戮和战斗的恶鬼模样呢? 第11章 尾章 游戏玩家的自我剖白(上) ai,真的好难懂啊,简直就和人一样。 我又一次的在内心深处发出感慨,然后面对着明明表情已经恢复到之前总是微微笑着的样子,但身周气息变得更加阴冷的一文字则宗感到不知所措。 我也没说错什么吧?总不能ai真的是单纯在关心我吧?开什么玩笑?!关心我这种人?关心我这种恶鬼?就算是游戏内的ai也不应该做这么离谱的事情吧?明明,明明应该看得很清楚才对吧? 又一次的,难以忍受的惶恐,焦虑,不安……这些理应不会出现在我身上的情绪,又一次在心底生根发芽,像是藤蔓一样紧紧的将我缠绕。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但是我做不到,我完全做不到。 因为,健全的精神,寄宿在健全的身体之上,最后构成的,是健全的人。 但是,那种东西,我,“鬼”,一个都没有过。 因为从有意识开始,我就不是作为人,而是作为被铸造出来,向某个存在复仇的刀,而存在的。 在最初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作为个体而被呼唤的,不是名字,是代号,是名为“山鬼”的代号。 面容憔悴,头发花白,整个人几近油尽灯枯,而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的中年男人站在机器间的空隙里,隔着一层玻璃,称呼我为“山鬼”。 “山鬼……山鬼!我的杰作,我的……不,你不能,你不能在这里!我得,对,我得送走你……”近乎在胡言乱语的男人先是狂喜,然后则是慌乱与恐惧,在一阵手忙脚乱和乱七八糟的呓语后,男人做出了决定,狂热却又不舍的,按下了某个按钮。 “原谅我,原谅我……”在道歉的声音里,我闭上了刚睁开的眼睛。 而等我再度拥有意识,却是坐在一个神情复杂的老人的家里,手里攥着一封单薄的信,而对面的老人称呼我为,“袁槐”,说我是他的孙子,是他那个不成器的,走上了邪路的儿子费尽心力送回来的,“遗物”。 虽然老人这么说,平时他也对我很好,但我看得出来,他并不真的觉得我是他的孙子,他更觉得我是一个被他那个已经不能算是正常人的儿子的疯狂实验所波及到的,即使被送离了那个地方,也摆脱不了异常的可怜人。 “他疯了,他彻底疯了……我知道他一直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可他怎么能?!他怎么可以用无辜的孩子……我又何尝不想向那些人复仇,我又何尝不想……可他竟然和他们同流合污,用这样的方式将无辜的孩子扯进我们的仇怨里!”相处了一个月后,老人终于下定决心,用地下室的设备对我做了一次详细的检查之后,拿着单据在自己的房间里枯坐了一夜。 那一夜里,我听着他在房间里唾骂他的儿子,那个许是我曾经第一次睁开眼时,所见到的男人,我听他挣扎着,想要用我这把被他的儿子打造好的,生来便是为了复仇的刀,去做应该做的事情,却又因为我只是个孩子而硬不下心来。 “没关系的,我,山鬼,本来就是因为他存在的。”我等他不再出声,推门走进了房间,“如果需要我去复仇的话,我会去做的。” “你不明白……袁槐,小槐……你不明白……他毁了你,毁了你啊!你本来,你本来的人生,你本来的一切……”老人语无伦次,他明明也是研究者,但是却一点研究人员的冷静也没有,只是抓着我的袖子,表情痛苦而又不忍。 “没关系的,我没有过去,我只知道现在的我是袁槐,那么父亲,还有爷爷的仇人,就也是我的仇人,”我安抚着老人,“抛开这些不提,就算我什么也不做,他们也终究会找上来的吧?毕竟,我是父亲的杰作,整个实验室里唯一的成品。” 老人似乎被我说服了,他不再总用那种愧疚而又悲哀的复杂眼神看我,而是在沉默中教导我学校以外的知识,教我锻炼并掌握这具明面上除了与常人不同的红色眼睛外没有任何不同,但本质上却是从实验室中诞生的,孩童时期的身体素质就已经超越正常成年人的身体。 但他只是似乎被我说服了。 老人,爷爷,他替我安排好了一切。 他看我用三年时间学会了很多普通人本该用大半辈子去学的东西,对此既欣慰又痛惜。同时也会因为一些普通人生来便掌握的,但我却学的很艰难的东西而感到愧疚和自责。 然而即便如此,在确保我即使独自一人也能正常的生活后,爷爷,他,选择把我托付给了另一个气质刚毅的老人,然后独自一人,踏上了复仇的路。 “我这老伙计啊,人就是太倔,他总觉得自己能做完的事情就不要拖累其他人,所以一边说着什么复仇的事果然还得自己去做,一边把小子你托付给我了,”刚毅的老人一边神情复杂的摸着我的脑袋,一边骂着丢下我跑了的爷爷,“多大的人了,有什么事不能和我们这些老伙计说吗,为什么非要自己一个人做决定……还把自己的孙子丢下来给我管,这不负责任的老东西。”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所以只是茫然的,陷入沉默。 山鬼是为了向某个存在复仇而被制造出来的,袁槐是为了爷爷和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父亲的遗嘱而存在的,但是现在,爷爷抛下我,自己走上复仇道路的现在,我,又该为了什么,作为什么而存在呢? 我找不到答案,于是空茫的,按照爷爷安排好的道路,将自己伪装成正常的样子,继续着那对我而言,已经不存在任何困难的学业,然后被发觉了我的茫然的,那位被爷爷托付了帮忙照顾我的老人,面对面的约谈。 “袁槐啊……你……我不是你爷爷那种聪明人,也不清楚你们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人已经比之前更苍老了,但气质依旧刚毅,“但你这个样子……算了,你去参军吧,军队是个好地方,再迷茫的人也会在那里找到答案的。” 于是,我收拾好了东西,报名参军。 军队真的如老人所说,是个好地方。在那里,我逐渐的学会了那些曾经爷爷费尽心力,都没能让我理解的东西,一点一点的,从战友口中“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种拟人感”的袁槐,变成了“虽然总是没什么表情但实际上只是不擅长交际,其实还挺乐于助人”的袁槐。 假若一直维持着这样的日子,或许终有一天,我会成为真正的,健全的袁槐吧。 但是,在某次任务里,我,碰到了某个认识我的人。 “是你……是你!山鬼!那个唯一成功的实验品!那个从立项开始,就不断带来噩运的山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真的跟负责人一起莫名的死在火灾里……我就知道!你逃不了的!山鬼!你这种只会给身边人带来噩运的东西,终究会和我们一样下地狱!”陷入了癫狂的研究者本来已经被制服,却突然间挣脱了战友的手,引爆了埋藏在实验室里的炸弹。 幸运的是,爆炸结束后,没有除了那个陷入癫狂的研究者以外的人死去,因为实验室里的炸弹已经被拆除了不少,研究者所引爆的,只是还未来得及拆掉的那几颗,除了自己跑向炸弹的研究者外,所有人只是受了些轻伤。 不幸的是,上级注意到了那个研究者死前的话,找我过去询问相关的事情。 “抱歉,我不记得了,我确实曾经以‘山鬼’的代号待在某个实验室里,但我有意识的时候,实验已经结束了,我只见到了应该是实验负责人,也是我父亲的男人一面,就被送到了爷爷那里,”我摇头,将一切和盘托出,“爷爷也只抚养了我三年,就把我托付给了自己的朋友,听爷爷的朋友说,他是去复仇了。” “袁槐同志,我们理解你的顾虑,但还请你相信国家,相信组织,把自己掌握的有效信息尽可能多的说出来,这样我们才能更好的帮助你,还有你的亲人。”上级领导和来问话的人都很诚恳,“只有这种程度的信息,组织上是很难调查出结果的。” “我真的不知道,爷爷希望我不要再被卷进去,所以除了平时会多教我一些知识以外,什么都不跟我讲……不过我记得爷爷有写日志的习惯,或许他的日志能有线索,但日志不在我手里,在爷爷消失之前,他把自己的日志全带走了。”我尽力回忆着,最后也只提供了一条线索。 “这样吗……感谢袁槐同志的配合。啊,在走之前,我个人有一个问题想问袁槐同志。”问话的人在问询结束后忽然又叫住了我,“不想回答也没关系,只是我个人的一点好奇。” “没关系的领导,你问吧。”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袁槐同志你自从被袁老爷子托付给了叶老司令后,便从来没有寻找袁老爷子去向的举动。是因为袁老爷子希望你不要再被卷进去,所以放弃了寻找吗?”问话的人像是好奇又像是单纯的探究。 “……抱歉,但我没被允许可以那样做。”我的表情大抵很不好看吧,因为我看到了对面问话的人表情骤然变得难看了起来,“我叫袁槐,并不意味着我就是袁槐,我只是作为山鬼,被赋予了爷爷的孙子的身份,我……有那个资格去做真正的亲人才有资格做的事情吗?”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袁槐同志?无论是户口本上的关系也好,还是已经找到的袁老爷子的遗嘱也罢,你都毫无疑问的是作为袁老爷子的孙子而被关心着的,即使没有血缘关系,老爷子也是把你当做了真正的亲人啊。” 是这样吗?所以,我从一开始就被认为是爷爷的亲人了啊,那么,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稍微的做一些事情了呢? “领导,我,我可以申请和这件事情有关的资料吗?我,我想做点什么。” “当然可以,袁槐同志。” 一切似乎都在变好,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直到,直到…… 像是内部出现了叛徒一样,接二连三的被情报外敌人盯上并试图搅局的行动,即使最后行动一定会完成,但伤亡却是在所难免,不知不觉的,在我没意识到的时候,曾经那个癫狂的研究者死前所说的,我是“带来噩运的山鬼”的话语已经在口口相传中变成了“那个带来不祥的鬼”,明明一切都已经在变好了不是吗?但是,但是…… 一次又一次,不断死去的战友,不断死去的队友。我总是能完成任务,却总是会碰到不在情报内的情况或敌人,为了带回情报,为了完成任务,我只好一次又一次的,拼了命去厮杀,去战斗,最后恍惚间发觉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在战友与敌人的尸骸间徘徊,像是择人而噬的恶鬼一样浑身染血,却又失魂落魄。 健全的精神,寄宿在健全的身体之上,最后构成的,是健全的人。 但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健全的精神这种东西,只是因为我擅长伪装,擅长让自己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而已。但即便如此也会被敏锐的战友评价为“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种拟人感”,这样的我,在终于看到了变得健全的希望后,被突然间变得好像在针对我一样的现实,打碎了那层好不容易被构筑出来的,名为袁槐的假象。 我开始惶恐,焦虑,不安……所有不该出现在一个合格军人身上的情绪都在我的心底生根发芽,却因为我本能一样的伪装而显得我好似全然不受影响,甚至表现得有些冷血。 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着某天上级交给我的,关于代号“山鬼”的计划最后一个能被查到的,尚在人世的知情人的情报,我接下了退役前的最后一个任务。 啊,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我大抵已经离崩溃不远了吧,所以在作为黑拳的拳手被那个组织的首领看重,并被那个时候还会为了收拢人心而做些什么的对方送来了那个知情人的时候,我才会表现得那么,既不像是曾经在部队中用“鬼”做代号的袁槐,也不像是从实验室里出来的“山鬼”,而是像那个单纯只是作为卧底的人设而被设计出来的,除了生死边缘的战斗外几乎全不在意的,“鬼”。 我听着他的忏悔和求饶,我听着他说那些曾经用来迫害应该是我奶奶的人的手段,我听着他说有个后加入的负责人完成了“山鬼”计划,却在突如其来的火灾里和最终成品一起被烧成了焦炭,我听着他说对于没能有更多的时间研究那个虽然从计划开始就不断召来噩运,但最终却成功了的实验品的遗憾,我听着他抱怨那个在事故发生三年后突然冒出来的,用尽各种手段针对并在最后摧毁了整个组织,只有几个像他一样的学者因为当天没在总部而逃过一劫的老疯子。 我看他嘲弄那个最后和组织同归于尽的老人,怀念曾经有充足经费和实验品做实验的时光,看他在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堆没用的废话后诚惶诚恐的谄媚表情,然后,做了最符合“鬼”的人设的事情。 第12章 尾章 游戏玩家的自我剖白(下) 我不太想回忆那天那个人的死相,因为那家伙根本就是死在我近乎失控一样的行为下,但似乎正是因为我失控的表现,我卧底的这个组织的首领反而对我有了基础的信任,开始逐渐的重用我。 但多疑的首领永远不会对看似忠诚的手下放心,在最初相处的还算好的信任期过去后,他便开始热衷于用各种手段去试探,去折辱我,在我身上留下各种属于他的印记,只为了确定在他所掌握的情报里,自称为鬼的手下在除了厮杀以外唯一惦念的大仇得报后,仍旧忠心于他。 ……说实话,境外的人玩得是真的花,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我能清晰感知到那被构筑出来的,代表了相对正常的自我的,在军队里逐渐健全起来的袁槐,正在一点一点的被他的手段打碎,然后替换成被他刻上印痕,对他忠心耿耿的,名为鬼的番犬。 令人想吐,真的。 但我一向善于伪装,所以即使还算健全的自我被打碎了也无所谓,毕竟我早就做好了在彻底面目全非前完成任务,并用一个小小的意外结束掉已经没有意义的生命的打算。 但我最后,还是没能成功。 明明已经用一只眼睛作为代价了,可还是搭上了他者的性命,又一次如同谣言所说的那样,吞噬了别人的生命而活下来的恶鬼摸着自己仅剩的那一点还正常的自我所留下的碎片,想着在死前至少再做点什么。 于是恶鬼为那个年轻人献上了一份虽然晦气,但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祭品,坦然的躺在火场里等待迎接自己的终末。 只是可惜,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恶鬼又一次活了下来,带着因为卧底的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而变白的头发,一身卧底前便有的旧伤,以及卧底时失去了视力,只能勉强感光,却又极度畏光的左眼,和被那个多疑的组织首领留下的印记,表现得像具活着的行尸,却竟然也算得上全须全尾的,活着退役。 所以,所以为什么要关心我呢?明明我是完全不值得关心的存在吧?明明我只是在不断吞噬着他人性命的恶鬼吧?明明……我从头到尾,都算不上是健全的人吧? 为什么要关心我这样一个存在,而不是去关心一个更值得关心的,健全而又正常的人呢? 我忽然的感到窒息,连耳边一文字则宗的那句“你就没想过,老头子只是在单纯的担心你这种可能性吗鬼丸?”都变得好像隔着墙听到的话语一样,隐隐绰绰间带着失真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好像现实中,我套在颈项上的,部队为了让我这种形容已经和正常人有很大差别,但又不想通过手术等手段改变自身形体的人能正常走进人群而不受关注,所以特意下发的,被设计成颈圈与手环两种样式,能给使用者覆盖一层薄薄的,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但实际接触还是原本模样的滤镜的伪装设备,被人为的收紧了扣带一样。 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脖颈,却在没有接触到熟悉的颈圈,而是碰到了革质甲衣外侧绑带上的皮扣的那一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是在游戏里,所谓的窒息不过是自己的精神异常而产生的错觉。 但正因如此,正因如此…… 我捏住颈侧的手指无意识的加大了力度,因为持续压迫颈动脉而产生的眩晕感逐渐袭击了大脑,而混乱的思绪却在缺氧而造成的胀痛感中变得明确。 一文字则宗关心的是鬼丸,是我目前这个在扫描现实身体数据后,从所有可扮演角色模板中选择的,那个有着和我现实形象最接近的角色建模的,被一文字则宗称为鬼丸的角色,而不是作为背后操控着这个角色的玩家而存在的我。 这就对了,被关心的是角色,而不是我,所以我没必要也没理由为此患得患失,反复纠结。因为我不是鬼丸,我是鬼,没有人在关心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游戏玩家,所以这个时候,我完全可以像以前一样,伪装出一个正常人被关心时候的表现来蒙混过关,因为这只是个游戏,而游戏就应该是这样的,不是吗? …… “你就没想过,老头子只是在单纯的担心你这种可能性吗鬼丸?”一文字则宗叹息着,因为实在没办法对骤然间变得好似一团冷却的灰烬一样沉寂的鬼丸国纲说些重话,所以最终他也只是无可奈何的指出了鬼丸国纲一直在回避的那个事实。 然而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鬼丸国纲忽然脸色难看的伸手,用几乎是奔着杀死某人才会使用的力度,死死的扼住了他自己的颈项,即使鬼丸国纲在反应过来的一文字则宗朝他冲过去之前,一边露出如释重负一样的神情,一边松开了那只甚至已经在颈子仅露出来的那一小截皮肤上,都留下了肉眼可见的淤痕的手,那种震撼仍旧回荡在一文字则宗的颅脑之中。 ‘真该死啊,鬼丸殿的前主。’不再是日常使用的轻柔语气,而是战场上会使用的强硬声调的姬鹤一文字,言语之中难掩对鬼丸国纲前主的杀意,‘竟然让鬼丸殿对他刃的关心……惶恐到了畏之如虎的地步……那家伙怎么敢,怎么能这么对待一振刀剑的付丧神!人类……到底还要犯下怎样的恶行才够!’ “……稍微冷静一点吧,姬鹤小子,老头子也同样的愤怒,但是愤怒,对现在的情况没有任何帮助。”感觉只是短短的一天时间,却好像一直都在叹气的一文字则宗一边轻声安抚着后辈,一边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在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后,便似乎想说些什么的鬼丸国纲,以防再错过能阻止鬼丸国纲整点让自己心脏骤停的狠活的时机。 而鬼丸国纲本人则有些踌躇,欲言又止了片刻之后,才有些干巴巴的挤出了一句话:“抱歉……但是没必要关心我的。” 鬼丸国纲的神情甚至十分认真,但正因如此,从鬼丸国纲口中说出的话,才更让一文字则宗感到什么叫眼前一黑。 “我和则宗不一样(指自己是游戏玩家),我不会那么轻易出事的(指一旦发现伤势有向重伤发展的趋势就会立刻通过生火烤自己的方式恢复伤势),而且这种程度的伤势(指嘴唇因为失血过多而发白)我已经习惯了,只要本体没事的话,真的只能算轻伤的。” 一文字则宗:硬了,拳头硬了。 “而且现在伤口已经不流血了(有没有可能是鬼丸殿你的血已经没剩多少根本流不出来了啊喵!by南泉一文字),比起这个,还是继续前进更重要一点吧?(不要顶着这种程度的伤若无其事的说这种话啊喵!虽然大家都很担心山鸟毛老大可情况也不至于危急到需要鬼丸殿你顶着这样的伤继续出阵啊喵!本体没事的确意味着不算严重可刀剑男士身体的伤势也不能放任不管啊喵!by南泉一文字)” 一文字则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十分勉强的将话说出了口,“老头子还真是……完全说不过你啊,鬼丸,但是,如果伤势有加重的话,就立刻停止,然后去治疗,老头子记得鬼丸你只要把本体放到火里就可以恢复伤势对吧?” 这样说着的一文字则宗,握着自己本体刀刀柄的右手上青筋暴起,一副努力克制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的样子,“如果到时候鬼丸殿仍旧逞强的话,老头子会上手夺刀也说不定呢……虽然正常状态下不一定能打得过鬼丸殿,但如果是重伤的话,鬼丸殿……” 一文字则宗没有把话说完,但是明显已经忍耐到了极点的神情还是让鬼丸国纲怔愣了片刻,然后才低声道:“说了不要加敬称……我知道了,我尽力,尽力保证自己不受重伤。” “希望鬼丸你能说到做到,毕竟如果有得选,老头子果然还是不想和救命恩人动手。”一文字则宗稍微松了松紧握刀柄的手,同时从善如流的把敬称重新去掉,“既然鬼丸坚持自己没问题的话,那就出发向下一个点位吧,既然鬼丸说敌人的数量和质量都是沾了老头子的光才只有……这种程度,那这次由老头子打头阵如何?” “这……那还请务必小心,做好面对埋伏的准备。”鬼丸国纲犹豫了一下,同意了一文字则宗的请求。 第1章 序·冲击性的事实 “……丸……鬼丸……鬼丸国纲!”朦胧中,某个熟悉的声音不断的在耳边呼喊着,“醒……醒!鬼丸国纲!” 鬼丸……国纲?是谁? “鬼丸!醒醒!鬼丸!”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被呼唤者对鬼丸国纲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一样,对方开始呼唤起了鬼丸。 鬼丸……好熟悉的名字……啊,是这样啊。 缓慢的,睁开了因为糊满了血而近乎黏在一起的眼皮,有着枯黄发色和灰绿色眼睛,以及明明下半张脸遍布着好似瓷器裂纹一样的痕迹和固定用的金属锔钉,却仍旧无损那张面容的绮丽的,刀剑付丧神焦急的身影,便映入了还有些模糊的眼帘。 “则……宗……”缓慢的,迟钝的,呼唤出对方的名字,“一文字……则宗……” 满怀焦虑的一文字则宗在终于得到回应后的反应只能说是如释重负,“对,是我,鬼丸你现在怎么样?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迟滞的大脑努力运转着,但因为颅脑的胀痛,最后鬼丸只能给出无力的回答:“抱歉……” “又不是你的问题,道什么歉……在完成宇都宫的攻略后,小子们的情况得到了稳定,但具体情况还需要再仔细检查,所以我们商讨后决定先回到鬼丸你的本丸里,你对这件事还有印象吗?”一文字则宗摇头,开始讲述之前发生了什么。 “有些印象……”对一文字则宗所说的话有隐约记忆的鬼丸回答道,“我记得,之后启动了转换器……” “是啊,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不仅没能回到鬼丸你的本丸,反而被送到了这片不清楚具体时代的林子里。老头子还算幸运,只在转移结束的时候被鬼丸你的本体砸了下脑袋,鬼丸你则挂到了树上现在才醒……所以你现在能从树上下来吗?”一文字则宗叹着气,一边补充启动转换器后发生了什么,并继续询问鬼丸目前的状态。 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被卡在树上,而一文字则宗正踮着脚,努力仰头看向自己的鬼丸试探性的动了一下,然后就被从无有视野的那侧额角传来的胀痛,以及因多处骨骼断裂和肌肉挫伤而生的疼痛逼得直冒冷汗,于是只能遗憾的回答道:“暂时不行,如果用火治疗本体的话,应该能恢复……” “好,那鬼丸你别乱动,老头子这就去收集材料生火。”一文字则宗干脆的答应了下来,然后便钻进了林子里开始收集生火需要的枯枝败叶。 而卡在树上的鬼丸则一边以尽可能小幅度的动作挪动身体,以求让暂时还没恢复行动能力的自己能稍微舒服点,一边开始试图回忆在启动转换器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自己现在不仅重伤还卡在了树上。 …… “……这不好玩,对吧?我只是一个退役的残废,没必要,没必要这么做吧?”本应在启动转换器后回到自己的据点,结果却莫名来到了一片黑色空间的他,在听完了某个声音所说的,对他而言太过残忍的事实后,一边勉强维持着声音的平静,一边试着在脸上扯出一个笑来。 但这似乎对他来说太过困难了,以至于他在这只有眼前些许微光的黑暗之中尝试了许久,最后也只不过是勉强的将嘴角略微上扬了些许。 于是,沉默,只有沉默。 “说话啊?!告诉我,一切不是那样的对吧?不是,不是因为我……”他近乎哀求的,对着某个没有作声的存在说着,希望对方能够给他想要的答案。 +事实如此。+冷酷的声音做着宣告。 “事实,事实如此?”好像刚学会说话的孩童一样,眼中满是茫然的男人艰难的复述着那个声音所说出的那句话,“所以,所以一切都是,都是因为我才会……” +你还有补救的机会。+ 男人血色的眼睛里迸发出希冀的光,就像是溺水者看见了救命的绳索一样,“什么机会!拜托了,只要能够,只要能够补救这一切的话……” +回到你本来的世界里去,作为交换,我会抹去你的痕迹,而所有被原本只是针对你的排异反应卷进去的无辜者,都能得到活下去的机会。+ “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吗?”男人难以置信,他不敢想象只需要付出这么简单的代价就可以补救这一切,“只要这样就可以,就可以补救这一切了吗?” +……我说的,是抹除你所有的痕迹,无论是最初的山鬼,还是袁槐,又或者是后来部队里代号为鬼的军人,都会被抹去。世界上将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记得曾经有你这样一个存在,你所获得的荣誉将无人问津,你所拼命守护下的一切,你所努力扞卫的一切,也都不会再记得你的付出。但你所经历的一切伤痛,你所遭受的一切苦难所留下的痕迹,却仍旧会留在你的身上。+ “没关系,没关系的,不,倒不如说,谢谢,谢谢你,我只需要付出这么点代价,就能补救这一切,真是太好了……”男人的神情恍惚,几乎要喜极而泣,“太好了……这样大家都可以……” +啊?不是……啧,知道了,你们两边还真是……一个好消息,两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坏消息吧,世界上哪儿会有比可以补救这一切更好的消息呢。”已经开始想象没有自己存在的,不会有那么多意外发生,也不会有那么多不必要的牺牲的世界的男人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缓慢的回答着那个存在。 +好消息是,你的战友还有亲人们为你争取到了一点小小的特权,你在游戏里的那三个词条,会跟着你一起回到你原本的世界里去,也就是说,你可以继续你那套转移别人的伤势到自己身上,生火烤自己来进行治疗的操作了,副作用还是和之前游戏中的一样,只是这回承受一切的,是你现实中的那具躯体。+ “这算什么好消息?!他们付出了什么?!”男人的情绪陡然间激烈了起来,“我不需要……我不需要!我这种只会带来噩运的鬼……” +你给我安静点!他们没付出什么!用来交换的是你本来就带不走的,在这个世界保家卫国积累下来的功德!+ “啊……哦,抱歉。”男人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小心的朝那个声音道歉。 +坏消息其一,虽然他们据理力争,但是你回去之后,所使用的还是你现实里的那具身体。虽然到时候你可以通过你原本世界的那些治疗手段,和词条给你附加的能力对自己进行治疗,但是眼睛和身上留下的伤疤之类的痕迹,无法像游戏里那样被治好。+ “?这不算坏消息吧?我已经习惯只有一半的视野了,突然恢复反而会觉得别扭,身上的疤也是……”男人有点困惑。 +……你最好一直这么想。第二个坏消息,你知道你的现实形象和游戏形象单从外貌来看,长得大差不差吧?+ 因为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好消息所以反而变得有些软弱的男人迟疑着,“……还是有区别的吧?比如发色而且我脑袋上没长角,还有我身上的疤什么的……” +那不重要,总之,你在你原本世界里,应该是和你游戏形象长一个样子的。但这个世界除了游戏和动漫,没有什么人脑袋上会长角,所以这边就用给你固化词条能力后剩下的那些功德,给你手动搓了一个角出来。虽然一些基本设定和你原本世界里大差不差,但由于是后加上去的角,所以这个角会定期脱落,并且一旦遭遇超过某个强度的外力也会脱落,由于生长的位置在头侧,所以一旦脱落记得及时止血。+ “……这也,不算什么坏消息吧?”由于之前被吼了一次,所以男人有点小心翼翼,“我记得像鹿科动物的角也会定期脱落来着?” +……你最好一直这么想,为了让你身上发色和伤疤之类的异常能够在那振一文字则宗和他同伴面前合理化,给你额外增加了一点设备在身上,你到了那边就明白了,以上,快滚吧你。+ …… “……还真是……像梦一样,我这种……也能有好运的时候吗……”捋顺了之前经历的鬼丸已经没有了在那片黑色空间里的情绪不稳定,表情空茫的望着一文字则宗刚刚离开的方向,“只要牺牲掉自己就可以……” 但是,在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变得不再难以忍受的疼痛中,一些格外熟悉的,从特定关节和部位传来的迟滞与钝痛感,却如同证据一般,向鬼丸证明了之前所见的一切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就好……”明明全身上下的疼痛依旧剧烈,但因为不再是游戏中那具受伤到一定程度会自己带上属性削弱行动迟缓等负面效果的虚拟躯壳,而是早就习惯了各种程度的伤势,只要意志力足够,顶着重伤翻墙也不在话下的真实的,属于自己的身体,所以鬼丸此刻甚至已经能勉强撑着身下的树杈,试着让自己从姿态扭曲的趴在树杈上,转变为背靠树干的姿态,“结果只是被扔出去而已……甚至连死都不用……还真是低廉的代价……” “什么代……不是答应了老头子不乱动吗!”有点灰头土脸的一文字则宗眼见走之前还趴着挂在树杈上的鬼丸现在居然撑着树杈坐了起来,甚至还想继续移动因为树枝和树叶遮挡看不分明伤势,但从身上流出来的血已经多到沿着树干淌到地上的身体,整个刃瞬间大惊失色,甚至顾不得拨开眼前拦路的树丛便冲到了树下,“虽然只要本体没碎人形就算受伤再重也有得救,可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啊!” 于是鬼丸便不动了,只是靠着背后的树干,勉强望向跑到了树下的一文字则宗。 一文字则宗手里拎着一扎用不知从哪儿扯下来的枯藤捆起来的枯枝,腰间别着的扇子则从扇骨上伸出几支葡萄藤来,将一柄鬼丸异常熟悉的,有着革包刀拵的太刀艰难的捆在一文字则宗的腰侧,“就当是照顾下老头子的心脏,麻烦别再乱动了……可能是季节问题,总之老头子收集到的燃料大概只能生起一个小火堆,不能像在本丸里那样把鬼丸你的本体全放进去。” “没事,”鬼丸回忆了一下以往没有把本体全放进火里的条件时怎么治疗的,“只是会好的比较慢,先把火生起来吧,然后从损毁严重的地方开始……你有带打火石吗则宗?” 已经开始着手堆起收集来的枯枝败叶的一文字则宗闻言动作一顿,然后又一次开始叹气,“现在已经是用点火器的时代了啊鬼丸,那种东西我姑且还是有带的……结果你居然还一直在用打火石点火吗?” “因为更可靠。”靠着树干的鬼丸不假思索的给出了回答,“越原始的东西越不容易出错。” 已经点起了火堆的一文字则宗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在取下被扇子上生出的葡萄藤捆在腰侧的鬼丸本体,准备拔刀的时刻神情忽变,“这个感觉……” “大概是因为高空坠落又多了几处裂纹吧,”靠着身后树干坐在树杈上的鬼丸语气平淡,就好像本体受伤的不是自己一样,“没到碎刀的地步,还有救。” “所以说……你完全不在乎自己吗鬼丸国纲殿!”被一直以来遇到的种种糟心事,以及鬼丸那种怎样都好就是不在乎自己的态度挑拨得早就内心火起的一文字则宗终于忍不下去了,哪怕他明知道不应该向也是受害者的鬼丸发火也一样。 一文字则宗握着鬼丸的本体倏然起身,对着树上只能看见还在向下淌血的,无力垂落着的肢体的鬼丸怒目而视,“所以在宇都宫答应老头子的,‘尽力保证自己不受重伤’,也只是句空话吗?!” “都说了不要加敬称……宇都宫……但我的确没在那个时候重伤,高空坠落导致的伤势加重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回忆起了自己在宇都宫说了什么的鬼丸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同时他又感到不解和困惑,“还有,鬼丸国纲……是指我吗?” 鬼丸艰难的低下头去,看着表情忽然僵住的一文字则宗,“我不记得,自己有这个名字,是把我和鬼丸国纲认错了吗?则宗?” 第2章 烧烤叔祖什么的不要啊!(惊恐) “……鬼丸国纲……是指我吗?” 一文字则宗,自成为刀剑男士以来,第三次的体验到了什么叫眼前一黑和心脏骤停——第一次是因为看到被恶鬼改造得走形了的小子们,结果第二次和第三次都是因为眼前这振鬼丸国纲什么的……老头子是有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吗?要这么对待一振镰仓时代锻造出来的老刀…… “则宗?一文字则宗?” 能别喊了吗鬼丸国纲殿,老头子的心脏不好得缓缓再说……所以这不是比之前的猜测还要过分吗!已经不是认知被扭曲到认为自己是鬼的那种程度了,而是根本连自己的名字都…… ‘已经不是一般的恶鬼了啊,大人,这种程度必须出重拳!’因为山鸟毛的情况稳定了下来,所以有余裕和姬鹤以及南泉一样观察外界的日光一文字,语气十分的沉重,‘居然能让刀剑付丧神忘却自己的真名……这些人类,还有时之政府到底都在干什么?!’ “老头子知道,日光小子你也冷静点……鬼丸国纲,是鬼丸你的真名啊,你不记得了吗?”一文字则宗只感觉今天一天叹出去的气快有自己刃生中的一半还多,但他还是先又一次小声安抚了情绪激动的小辈,接着顾不得继续对鬼丸国纲那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态度生气,怀抱着‘说不定只是自己猜测得太离谱,对方只是高空坠落撞到了脑袋,所以一时间有点记忆混乱’的念头,对鬼丸国纲说道,“难道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抱歉。”鬼丸国纲在短暂的沉默后,只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总是在道歉啊鬼丸。”一文字则宗又想叹气了,但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继续在这儿为鬼丸国纲的遭遇愤怒,他必须在此时此刻还在淌血,而且看情况恐怕很快就要因失血过多而昏迷的鬼丸国纲真的昏厥之前,先一步帮鬼丸国纲治疗,毕竟看鬼丸国纲之前治疗自己时的操作,利用火焰治疗这种事,恐怕必须要在鬼丸国纲清醒的状态下才能进行。 “……因为我对则宗说的事情,没有印象。”鬼丸国纲的声音比起之前已经微弱了不少,“而则宗似乎很在意的样子……” “你还真是……老头子要拔刀了,之后是先用火焰烤损毁最严重的地方,对吧?”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但鬼丸国纲这副只要事关自己,就毫无刀剑付丧神应有尊严的自弃模样还是让一文字则宗内心窝火,于是便匆匆的转移了话题,对鬼丸国纲询问道。 “啊,对,修复好了挪到下一处就可以了。”鬼丸国纲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那老头子就开始了。”一文字则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握住刀柄,缓慢的,将伤痕累累的太刀抽出刀鞘。 …… “今天又是在厚樫山出阵啊,所以说家主还是没放弃吗,诶哆……”奶金色短发的青年神情有些困扰,而薄绿发色的青年快哭出来了,“是膝丸啊,兄长!” “名字什么的不重要啦,嗯,哭哭丸。”奶金色短发的青年摆摆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但膝丸的表情明显不这么想,他的眼圈已经开始发红了,“是膝丸,hizamaru啊兄长!” “兄弟感情真好呢,膝丸殿和髭切殿,不过我们也一样呢,对吧,兄弟?”头上有着长长呆毛的少年笑着揽过身边银发少年的肩,“不过就像髭切殿说的那样,阿路基居然还没放弃啊……明明三条家自己都表示不急,可以等到年末时政推出的活动用贴纸在兑换所把岩融殿带回来的说……” “大概是因为大将被朋友刺激到了吧……”黑色短发的少年神情有点复杂,“毕竟大将的运气,本丸的大家也都是知道的,任职五六年了,结果一期尼甚至是大阪城活动才挖到的,出阵前还精神状态非常不好的在那儿念叨什么‘指望锻刀炉能把岩融锻出来还不如指望厚樫山掉落’之类的话来着。” “我们不是一起出阵的吗,药研你在哪儿听的……不过倒也是诶……阿路基的运气实在是……”脑袋上有着呆毛的少年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回忆起了曾经为了限锻活动倾家荡产却什么也没捞到,于是在活动结束后阴暗的蹲在角落里的阿路基,表情很有些扭曲,“呜啊,限锻活动坠机的阿路基简直幽怨得和恶鬼一样。” “呀呀,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鲶尾,小心回到本丸被长谷部和巴形拖去手合哦?”脸上戴着黑色描金面甲的白发青年肩上的黄色狐狸摇了摇尾巴,然后不赞同的说道,“还有啊,多少注意点骨喰好吗?不要因为骨喰不说话就一直揽着骨喰走路啊!他都快被你拖着走了啊!” 鲶尾脑袋上的呆毛动了动,接着后知后觉一样的注意到了一直被他揽着,所以现在几乎整个人倒在他怀里的骨喰,吓得连忙松开手道歉:“呜啊!对不起啊兄弟!我没注意到……谢谢小叔叔的狐狸提醒了。” “没关系……谢谢小叔叔的狐狸。”骨喰的表情呆呆的,但还是认真回答了满怀歉意的鲶尾,并向白发青年肩上的狐狸道谢。 “呀呀,没关系的,毕竟我是鸣狐的随从嘛。”黄色的狐狸摇了摇尾巴,但下一秒,狐狸的毛就好像受惊了一样炸了起来,“这个感觉……” “狐丸也感觉到了吗,是恶鬼还有血的味道呢。”髭切软绵绵的笑着,但手却已经摸上了腰间的刀柄,“看来是到恶鬼退治的时间了呢……” “不是狐丸,是鸣狐殿啊兄长!”膝丸一边给髭切更正错误的称呼,一边也将手按在了刀柄上,“要上吗?兄长?” 几乎是同一时间,其他几人也都握住了各自腰间的刀柄,而问询的目光,也投向了作为队长的髭切。 “嗯……只是隐约察觉到了,具体的方位还不太确定呢,”髭切沉吟着,敲了敲刀柄,“这样吧,嗯……” 髭切的目光投向了黑发紫眸的药研,表情有些迟疑,“诶哆……” “我是药研,髭切殿。”知道髭切大抵又忘了队友叫什么了的药研自己做了介绍,并大胆的顺着髭切看向自己的行为做出了猜测,“是要我去侦查一下源头吗?” “嗯嗯,就是这样,很可靠哦,药研。”髭切依旧是那副软绵绵笑着的样子,“对方的气息有些熟悉,实力也很强呢,所以要以保护自己为第一目标哦。” 披着有毛领的披风的青年茶金色的猫眼里闪过一丝冷意,但声音却依旧软绵绵的,“逞强的话,家主会很困扰的呢。” “啊,放心好了,髭切殿,”身上的甲胄上绕着白绸的药研点点头,“我会小心的。” …… “……这就是你说的,还有救?”一文字则宗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干涩,只是看着手里那柄他小心翼翼从刀鞘里拔出的太刀,他都觉得一阵眩晕。 那本应该是一柄镐造,庵栋,轮反,中切先,姿态独具豪壮之风的太刀,然而如今却看不到半分其应有的模样,连刀身上的小乱刃纹都无法清晰的辨别,整柄刀几乎是从贴着刀镡的位置开始,便遍布着或大或小的裂纹、劈砍后的卷刃、剐蹭后的划痕等痕迹,以至于那看上去简直不像是一柄能用于实战的太刀,反而更像是从哪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捡拾而来的一段废铁。 “没碎……所以还有救……从切先的位置开始吧,”声音微弱的鬼丸国纲反而很平静,就像是呈现出那副破破烂烂模样的不是自己的本体一样,“怪不得感觉腿动不了。” “你……那老头子开始了。”一文字则宗一时有些气结,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于是便只是尽量稳住握刀的手,将受损最为严重的刀尖,也就是鬼丸国纲所说的切先的位置,放到了火上。 和之前不同,这次不得不近距离观看着鬼丸国纲利用火焰修复自身的一文字则宗,从手中的刀剑上,感受到了一种近乎感同身受般的灼痛。 火焰,曾经塑造了刀剑,却也能摧毁刀剑的,只是存在便需要吞噬些什么的,无形无状的存在。 起初,在鬼丸国纲的切先一点点接触到火焰时,橘色的火苗是避开了那金属的,但很快,因为那段金属整个没入了其中,火焰便也不得不将其包裹了起来,于是,那一截银亮的金属便逐渐的,在火焰持续的烧灼中开始泛红。 同为刀剑,一文字则宗在看到鬼丸国纲已经开始泛红的切先时,就已经快要握不住手里的刀了。虽然没有被烧过的记录,但一文字则宗却知晓,本体刀上,哪怕只是细微的磕碰伤,都会在作为人形的刀剑男士身上以成倍的痛苦体现出来,而眼下鬼丸国纲面对的,却是对刀剑而言最为痛苦的烧身……仅仅作为旁观者,他都觉得那定然万分的痛苦与折磨。 而还在树上的鬼丸国纲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沉默得几乎要让一文字则宗怀疑他已经被那自外向内的高温所带来的疼痛折磨得昏过去了。 于是一文字则宗下意识的就想把太刀拿离火焰,但是,但是眼前破烂的太刀,在被烧灼了一段时间后,却仿佛久旱逢甘霖一般,肉眼可见的,自切先处那些裂纹开始,贪婪而又不知足的,将火焰丝丝缕缕的吸入其中。 那不对劲,正常的刀剑,绝对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 一文字则宗十分清楚这一点,但是,看着位于鬼丸国纲切先上的裂纹和划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随着那些伤痕不断吸入火焰而缓慢的被弥合、填平,最后变得光洁如新的全过程,他却生不起半点疑虑,心中剩下欢喜,欢喜于鬼丸国纲的情况好转。 “……该换位置了。”稍微不再那么缺乏中气的声音响了起来,鬼丸国纲并没有在这说是治疗,但本身却又在某种意义上,与对刀剑而言和酷刑无异的折磨中昏厥过去,相反的,在这自足部开始向上的烧灼感影响下,他甚至精神更好了一些,“接下来的部分是物打,麻烦则宗了。” “……你还知道是在麻烦老头子啊,”一文字则宗因鬼丸国纲的声音而不在沉浸于喜悦之中,转而近乎在冷笑一般的说道,“刀剑虽然因火而生,却也本能畏惧火焰,因为火焰既能塑造刀剑的形体,也能将刀剑烧毁……” “所以?”鬼丸国纲不理解一文字则宗为什么要突然提起这个,稍微精神了点但仍旧昏沉的脑袋迟滞的思考着,然后得出了一个自认为正确的结论,“是离火太近,让你感到不适了吗?” “……老头子是想说,你难道不痛的吗?!”一文字则宗先是一边深呼吸,一边劝自己‘这振鬼丸国纲就是这种对自己完全不在意的态度跟他生气不值得’,但他只凭此冷静了几秒,便实在没能忍下去,近乎咬牙切齿的对鬼丸国纲发出质询。 “痛,但是习惯了,他们那个时候肯定比我更痛,我又有什么资格……”树上的鬼丸国纲几乎是下意识的说着,但话只说了一半,便被意识到自己情况不对的鬼丸国纲用咬舌强行止住了话头,转而声音有些含混的转移起了话题,“火焰还是太小了……如果有火塘那么大的火堆,把本体整个放进去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大好了。” “……老头子总不可能为了帮鬼丸你治疗,把整片林子给点了。”一文字则宗几乎要无语凝噎了,但最后还是一边应声,一边将鬼丸国纲本体刀的物打部分挪到了火焰之上。 “侦查到的异常就在这边……则宗殿你在干什么?!”忽然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黑色短发的少年一手戒备的持着短刀,一手拨开了眼前的树丛,出现在了树上的鬼丸国纲和树下正在烤鬼丸国纲本体的一文字则宗面前,但还没等两刃反应过来,少年就发出了接近尖锐爆鸣的声音:“叔祖的本体为什么会在则宗殿你手里?!你要对叔祖干什么?!” “则宗殿?叔祖?哪里有叔祖?发生什么事了药研?!”另一个脑袋上顶着呆毛的少年和银发的少年几乎同时从被称为药研的少年身后出现,紧跟着现身的,是戴着面甲,肩上蹲着黄色狐狸的白发青年,以及最后不紧不慢走过来的,一个脸上挂着软绵绵笑容,发色奶金的青年,和一个发色薄绿,神情较为严肃的青年。 “哦呀,是恶鬼和斩鬼刀的组合啊……”奶金色发的青年茶金色的眼中闪过冷意,紧接着猛然拔刀,挡住了不知何时从树上下来的鬼丸国纲朝他刺来的短刃,“已经伤成这样,结果还要保护恶鬼吗?” “?!什么时……鬼丸你在干什么?!”这是眼看着情况好了点的太刀又有裂开趋势于是绷不住了的一文字则宗。 “?!则宗殿不要烧烤叔祖啊!这会死刃的啊!”这是发觉了被放在火上烤的是粟田口大家长鬼丸国纲的本体,于是紧随药研藤四郎其后,发出尖锐爆鸣的鲶尾藤四郎。 第3章 鬼与斩鬼刀(一) 鬼丸国纲没有作声,在那比起真的起了杀意更像是警告的一击未能得手后,身形高大的太刀便以完全不符合刀种的机动迅速后撤,顶着全身上下淋漓的鲜血与四处皮开肉绽,一些部位的皮肉还能看见因为骨骼断裂而凹陷或凸起的伤势,默不作声的将手中之前用于攻击的短刃横在胸前,守在仍在火烤鬼丸国纲本体的一文字则宗面前。 “哦呀,这可真是……”髭切的眼神晦暗下来,而原本扶在刀鞘上的左手则悄然间背到了后面,向身后比出了几个手势,“那种奇怪的打击感,原来是角吗?” 尚且在被鬼丸国纲被怎么看都不正常,从外表来看明显暗堕了不说还有被前主虐待改造痕迹的一文字则宗拿着本体放在火上烤,而浑身是伤,光是看着都让刃怀疑会不会下一秒就因为伤势过重直接倒地的鬼丸国纲则突然从树上闪现到髭切面前进行了攻击,紧接着又以太刀不可能有的速度撤回到了还在烤自己本体的一文字则宗面前,并对他们摆出戒备姿态的一系列事实轰炸大脑的粟田口几刃,在骤然间听到髭切这句话的时候,每个刃都是懵的。 “角……什么角……”结果反而是还在烤鬼丸国纲本体的,那振明显和正常一文字则宗不同的一文字则宗先反应了过来,他握着鬼丸国纲本体的手止不住的发颤,甚至险些把手里的太刀彻底扔进火里,但他最终还是稳住了手,只是多少有点破防意味的对背对着他的鬼丸国纲喊道,“你又背着老头子干了什么?!鬼丸!” 一文字则宗这一嗓子,把还在被之前所见事实创得大脑发昏的粟田口四刃的意识彻底拉了回来,但紧接着粟田口四刃就被眼前更富有冲击性的一幕创得大脑空白眼前发黑,几乎在没有战斗的情况下直接重伤。 只见浑身鲜血与伤口的鬼丸国纲维持着一个警惕而又防备的姿势,双膝微曲的站在一文字则宗身前,他的右掌握持着某个长短与短刀相仿,但因为染满了鲜血而分辨不出具体材质的东西横在胸前,那只仅露出来的血色眼睛中一片死寂,没有任何除了警惕与防备外别的情绪。 而比起被同刀派的长辈以这种警惕而又防备的目光盯着更为令粟田口四刃心神大乱的,则是至今仍旧不断从鬼丸国纲的头颅左侧,如小溪般缓缓淌下的鲜血。 鬼丸国纲原本淡金色的发几乎全被那不断自左侧头顶流下的鲜血浸透,被染作触目惊心的鲜红的同时,黏在他那和正常的鬼丸国纲出阵时不同的,反而更像是内番时会用到的,本色纯白的棉质眼罩,以及因为失血过多而已经没什么血色的颊上,将神情冷峻的太刀此刻本就糟糕的形容更是衬得面若金纸。 然而导致鬼丸国纲头颅左侧流血不止的真凶,却是原本应该身处鲜血流出位置的,理应存在于发丝间的,颜色灰白却有着肉感的鬼角的不翼而飞。 “他想杀你。”鬼丸国纲声音嘶哑的做出了回答,那只血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紧盯着眼前的几刃,“这只是警告。” “所以你就把自己的角折了当武器?!”一文字则宗拔高了声音,似乎是错觉一样,对面的几刃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有肉色的触须从一文字则宗的脸上生出,在空中无能狂怒般的挥打着,“老头子在你眼里,就没用到需要你一个重伤员硬撑着起来保护的程度吗?!” “他想杀你,”然而鬼丸国纲只是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血色的眼睛毫无波动的看着眼前的几刃,“不允许……我,必须保护……” “保护?用什么保护?用你目前这具只有切先被修补完好的身体吗?!”一文字则宗当真是气急了,于是这回所有刃便都能看清楚,确实是有肉色的柔软触须从一文字则宗下半张脸上遍布的那些裂痕里生了出来,此刻正愤愤不平的拍打着空气,“鬼丸国纲!你就不能多在意自己一点吗!” “没关系……还没有碎刀……”鬼丸国纲只是迟滞的回应着,“你继续……物打还差一些修好……我会挡住他们……” “我继续?老头子我再继续下去鬼知道你会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一文字则宗几乎要气笑了,但他偏偏又拿鬼丸国纲没什么办法,毕竟刃都这样了,打是肯定打不得的,但要是骂吧……以这振鬼丸国纲那只能说是压根就不在乎自己的自弃态度,最后多半是无论说什么都会被当成耳旁风的结果。 思来想去,结果事到如今,一文字则宗发现,他还偏偏只能依着鬼丸国纲的话,继续看起来十分惊悚但实际上是在救刃的,烤鬼丸国纲本体的操作。 毕竟鬼丸国纲所说的,髭切想杀他这件事,一文字则宗多少也是有感知到的,而如今已经是纯然的怪物的他和小子们,又实在赌不起眼前这队各方面来看都十分正常的,有极化刀剑在,甚至领队是极化后的斩鬼刀的付丧神能对他们视而不见,如此合计下来,倒不如先继续给鬼丸国纲治疗,省的这振不省心的刃顶着重伤又搞出什么令刃眼前一黑的花活。 “这位……诶哆,触须丸?(是一文字则宗不是触须丸啊兄长!by膝丸)嗯嗯,知道了弟弟,那个,一文字则宗是吧,”髭切撤回了打手势的手,而原本举刀的手也垂了下来,以示自己暂时没有了敌意,他一边微微转动着那双茶金色的眼瞳,观察着对面明显哪里都不对劲的两刃,一边又软绵绵的笑着,向一文字则宗说道,“还是停下比较好吧?虽然不知道你和,嗯,鬼丸(为什么对鬼丸殿就叫对名字了啊兄长!明明连我的名字都会记错!by膝丸)是什么关系,但是烧身这种事,对刀剑,尤其是一振还在保护你的刀剑而言,多少有点过分了哦?” “那不关你们的事。”鬼丸国纲略微后撤了半步,那张冷峻的脸上的神情依旧是警惕且戒备的,但结合那浑身几乎找不出什么好皮肉的伤势,和握着自己亲手掰断的鬼角做武器的姿态,便有一种仿佛应激的小动物一样的虚张声势感,看得在场的粟田口几刃都心里一酸,但同时更多的,是对居然有人敢这么对待他们粟田口的大家长,令他明明面对的是同刀派的后辈,却也只有警惕和防备的愤怒。 最先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的药研看全了髭切在背后打的手势,于是强压下内心的愤怒与担忧,尽可能用柔和的语气向鬼丸国纲和一文字则宗搭话:“我们没有恶意,叔祖,你现在的情况不能让则宗殿再这样下去了,至少先用我们这边携带的伤药好好包扎一下如何?” 鬼丸国纲初时并未作声,于是几刃便得以看着他原本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皮肤随着一文字则宗火烧本体的行为染上了层不正常的薄红,未染血的右侧额角也跟着滚下了几滴汗珠,但即便如此,他也仍旧是一副对身上的痛苦毫无所觉的模样,握着自己亲手折断的鬼角,牢牢的挡在一文字则宗的面前。 直到药研说出‘叔祖’这个称呼。 “……叔祖?”鬼丸国纲好似无意识的重复着这个称呼,握在手里的鬼角也跟着下意识的松了松,看起来就像是被这个称呼激起了过往的回忆,于是放松了些一样,但不像粟田口那样因为与鬼丸国纲有同刀派的羁绊所以关心则乱,但同时又有一同被斯波高经收藏经历的髭切却注意到,鬼丸国纲身上的攻击性有了显着的增强,就好像……那不是一个值得怀念的,同刀派之间亲昵的称呼,而是某种裹挟着恶意的,有着不好寓意的称呼。 于是还没等粟田口几刃为鬼丸国纲似乎有所放松的态度而略松下一口气,就见到鬼丸国纲眉头紧蹙,声音中的戒备意味也跟着直线上升,“没人教过你们,不要随便攀亲戚吗,搭话也要找个好点的借……则宗?” 话还没说完就膝盖忽的一软,险些跪地的鬼丸国纲几乎要忍不住回头去看了,但那份警惕让他始终没有将自己的视线从四周围拢过来的几刃身上撤去,甚至最后强行压住了回头的欲望,只是迅速的调整好了因为刚才的变故而变形的动作,仍旧将正在火烤自己本体的一文字则宗护在身后。 情急之下抓了根树枝,用敲击鬼丸国纲本体的方式阻止了鬼丸国纲继续说些伤刃的话的一文字则宗则面无表情,但是脸上张牙舞爪的触须却表明了他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冷静,“给老头子保持安静,可以吗鬼丸?连自己的真名都忘了的家伙就给老头子老实点如何?” “什么叫……连真名都忘了?”货真价实的,有被鬼丸国纲那句‘不要随便攀亲戚’话伤到的药研强行镇定下来,颤着声音问道。 “字面意思而已,药研小子,鬼丸这家伙在遇到我之前,一直认为自己是鬼来着。”看着鬼丸国纲的本体状况好转,于是心下稍松的一文字则宗脸上的触须也不再张牙舞爪,而是乖顺的垂落下来,同时缓慢的向一文字则宗脸上的裂纹内缩了回去,“你们这队的队长应该是髭切殿吧?总之,打个商量如何,髭切殿?虽然已经堕落成鬼了,但你也看到了,老头子和鬼丸没有害人的想法,也不想和其他本丸的付丧神或人接触,所以就当做没看见我们怎样?” “嗯……听起来似乎不错呢……”仍旧挂着软绵绵笑容的髭切未持刀的手扶着刀鞘,作为队伍里唯二的极化刀,并没有像药研一样被牵动情绪的髭切一直在观察着两刃,所以他很轻易的就捕捉到了这两刃完全没有遮掩,只是粟田口因为关心则乱所以大抵没能发现的异样——鬼丸国纲虽然仍旧浑身浴血,但身上的伤口似乎愈合了不少。 一文字则宗一边不动声色的向鬼丸国纲靠近,一边继续和髭切搭话,“那看来我们是达成共识了?” “嗯……这个嘛……”髭切仍旧是那副软绵绵笑着的模样,但目光却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审视和观察,“恐怕不行呢,触须丸。” 刀剑与鬼角碰撞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这次出手的不是髭切,而是之前在看到髭切的手势后,就自动和其他刃拉开了距离的膝丸,“是一文字则宗不是触须丸啊兄长!总之家主传令过来了,要把两位带回本丸。” 鬼丸国纲只是沉默,鬼角终究不是刀剑本体,在第二次和太刀碰撞后已经有了开裂的迹象,虽然在鬼丸国纲精湛的使用技巧下,还能勉强作为武器与膝丸相互交锋,只是多少已经有了些力不从心的意味。 “把我们带回本丸?这可真是……”一文字则宗的神情怪异,但下一秒他就用未握着鬼丸国纲本体的那只手从腰间拔出了折扇,挡住了胁差双子中银发的那位挥出的攻击,“难为老头子的坏消息啊……” “触感,不对!”名为骨喰的银发胁差露出了惊诧的神情,他感觉挡住自己本体攻击的不是一柄通常是竹木质地的折扇,而是其他的刀剑,但是怎么可能?!将刀剑重铸为折扇,这种事情…… “接着!鬼丸!”一文字则宗却没有给骨喰解惑的意思。凭借着太刀远超胁差的腕力,一文字则宗硬生生推开了银发的胁差,随后向前一步,将已经脱离了火焰,却不止是切先和物打得到了修复的太刀送还到了鬼丸国纲的身边,“时间有限,你悠着点使力!” 终于重新摸到本体那熟悉的革包刀拵,换上了更趁手武器的鬼丸国纲眸光微垂,只是几个拼招的功夫,便轻松的将之前的劣势扭转,甚至转而逼退了膝丸。但眼看对面髭切还没动手,他也就没有趁势追击的意思,只是后撤几步,替因为给他送刀而露出破绽,险些被药研抓到机会击晕的一文字则宗挡下了攻击。 然而由于视野问题,鬼丸国纲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从左侧攻来的鲶尾,等他反应过来后仰着躲避时,却多少有些晚了。 于是,伴随着一声轻响,一个看外表和鬼丸国纲颈部皮带很像,但实质上是近似塑料材质的颈圈在鲶尾的攻击下悄然碎裂,从鬼丸国纲的颈间掉落到了地上。 第4章 鬼与斩鬼刀(二) 只是鲶尾藤四郎的攻击从鬼丸国纲颈侧擦过的功夫,一切,一切就好像都变了。 阴郁而又冷凝,几乎将鬼丸国纲身为斩鬼刀的,那股清冽且锋锐的灵气全部覆盖的,满怀恶意,如同淤泥一般令刃本能反感的灵气,从避开了攻击的鬼丸国纲身上猛地爆发开来。 作为主攻的粟田口几刃几乎同时停滞了动作,本能的看向了鬼丸国纲,而终于得到喘息时间的一文字则宗也能停下因为不愿动杀手,而显得左支右绌的格挡动作,和同样察觉到了什么,于是也默契停手的源氏兄弟一起,将满怀担忧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鬼丸国纲。 但映入眼帘的一切,几乎是瞬间便令在场的几刃神情大变。 …… 鬼丸国纲的手在抖。 他以为自己接受了事实,接受了一直以来生活的世界其实不是自己应该在的地方,接受了自己作为外来的异物招来了诸多不祥与意外,接受了用自己的过去被抹除,自己也被放逐为代价来挽回一切。 作为除了厮杀与争斗外一无是处的,只会带来不吉的存在,能用自己换取到本不应该在此结束人生的,他人的未来……这简直再好不过了!即使是这样不祥的,依靠吞噬他人性命苟活的恶鬼,也有可以派上用场的地方,也有能帮上他人,能守护他人,而不是伤害他人的时候什么的…… “你在自欺欺人什么呢?鬼?”白色的发丝忽然的,垂落到了眼前,与此同时,一个过于熟稔的,阴鸷而又沙哑的声音也在耳畔响起,“我的番犬,我的红山茶,你在自欺欺人什么呢?” 窒息,像是被绳索套住脖颈,又像是被人大力的挤压肺部,无法用言语准确描述的窒息感在这一刻将鬼丸国纲包裹,令他目光涣散,四肢无力。 冰冷的,潮湿的,但是异常熟悉的触感,从脊背处并未被革质的甲衣和绑带覆盖的皮肤开始,一寸一寸的蔓延开来,令鬼丸国纲几乎要握不住手里的刀。 “你明明,就是沉溺在厮杀与争斗中的恶鬼啊,如果不是我,愿意豢养你,如果不是我,愿意纵容你,像你这样异常的,像你这样嗜血的,只会可怜的,折断在生长的过程中吧,”阴鸷而又沙哑的声音却又以一种近乎温柔缱绻的口吻在耳边吐出阴湿而又冰冷的词句,“我的番犬,我的红山茶,你生来就是要吞噬他人的,就像这幅我送给你的画一样。” 近乎暧昧的,柔软而又冰冷的触感在脊背上划动,“多漂亮啊,就和染上了血的你一样,我的红山茶,所以……”一个青年人的影子映入了失焦的视野中,对方的手里握着刀,似乎摆出了攻击的架势,“就像以前一样,为了我,去,杀了他吧。” 令人作呕。 想要呕吐的欲望在心底翻滚,胃部于是痉挛着,试图将胃袋里的内容物全数排空,然而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却被那虚无的窒息感压迫着,无法排解,最终只有酸苦的味道从舌根泛上来,在原本弥漫着铁锈味的口腔中新添了另一种令人厌恶的气息。 颤抖着,抗拒着,但是身体远比意识先顺从,在还没能凝聚出足够反抗的力量前,手臂就已经自顾自的挥舞起了手中的太刀,在几声金属碰撞声中拦下了看不到来源的攻击,随后带动身体向前,意图冲向那个持刀的青年。 “不……不对……我……”无意识的呓语艰难的自喉咙中挤出,伴随着破碎的,近乎呜咽一般的响动,“不应该……这样……” “那应该什么样呢?你要违背我吗?鬼?明明只是我豢养的番犬,明明只是我培育的红山茶,如今却要反抗你的主人吗?”于是那阴鸷而又沙哑的声音便变得狠厉,连带着那虚无的,并不存在于脖颈上的套索也被收紧,“是我对你太纵容了吗,以至于你竟然也敢做出这种背主的事!明明你只是会带来不吉的,不祥的恶鬼,却要反抗唯一愿意收留你,给予你容身之处的主人吗?!” “不……不是……我……”本能的惶恐着,却又下意识的想要挣扎,手足无措的最后,身体先于痛苦的意识,做出了和以往一样的反应。 艰难的,像是要将自己的骨头打碎一样痛苦而又煎熬的,曲起膝盖,不愿意放手,却也无可奈何的,颤抖着,将手指一根根的从刀柄上松开,任由太刀滚落到了地上。无论承受着怎样的痛楚,都维持着挺拔的脊背弯下,在最后,垂下了那挣扎着,始终不愿意就那样低下的头颅,“我是……您的番犬……您的……红山茶……请……请不要……我……我会做任何事……唯独……请您……” 发着抖的手指摸上了颈间的带扣,艰难而又抗拒,但仍旧坚持着,拆卸起了自己的衣装,“不要……不要对他人……” …… 只见自那股令刃本能反感的灵气爆发开来后,淡金色的发便褪色成了颜色枯槁的苍白的鬼丸国纲仅露出的那只血色眼睛眸光涣散,原本即便身受重伤也仍旧稳定握刀的手臂颤抖着,像是恐惧,又像是本能的厌恶。 鬼丸国纲的脚步踉跄,脸色近乎惨白,而喉结不断的上下滚动着,像是要说什么,又像是想要呕吐,可最终却像是被一根无形的套索勒紧了脖颈般,颤着唇将一切咽了下去。 他是想说什么的,他是想做什么的,但是最后身体却违背了他的意愿一样,在所有刃的注视下,抗拒着,颤抖着,动作却毫无迟滞的举起了刀,试图攻击不远处的鸣狐。 率先反应过来的药研一边呼喊着一旁的胁差双子,一边率先攻了过去,试图阻止明显状态异常的鬼丸国纲,但即便处于所有刃都能看得出来的失神状态,鬼丸国纲的应对依旧是无可挑剔的完美,但正因如此才更令刃感到困惑和不安,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会令鬼丸国纲明明处于如此明显的,意识出了问题的状态,身体却仅凭本能就做到了完美格挡下所有意图阻止他靠近鸣狐的攻击。 “叔祖!可恶……根本拦不住!”鲶尾的神情懊恼,“如果不是我的攻击,叔祖也不会……” “那不关你的事,鲶尾尼,”凭借着极化后得到了大幅度增强的机动能力,药研仍旧在试图阻止鬼丸国纲继续前进,但是鬼丸国纲一击比一击更重的回击也让他多少有些力不从心,“那明明是……叔祖的前主所做的错事,怎么能怪到你头上!” “就算药研你这么说也……叔祖停下了!”鲶尾仍旧有些自责,但很快便因鬼丸国纲停滞的脚步而感到高兴,“太好了!这样就……诶?” 鲶尾瞪大了那双本就很大的眼睛,他难以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于是无意识的吐出词句:“骗人……的吧……” 但就是在他的眼前,在粟田口所有刃的目眦欲裂,源氏兄弟的沉默不语,以及一文字则宗无意识的,又一次冒出了肉色触须的注视下,鬼丸国纲,那振身为天下五剑之一的斩鬼刀,即使伤痕累累也仍旧毫无动摇的守护着同伴,没有露出哪怕半点虚弱的高大太刀,挣扎着,从喉咙里挤出了无意识的呓语,以及破碎的,近乎呜咽一般的响动,“不……不对……我……不应该……这样……” 抗拒着,挣扎着,像是在和虚无中的某个存在对抗一样的太刀所展现出来的,是肉眼可见的脆弱与痛苦,那张总是维持着冷峻神情的面容上露出了麻木而又绝望的神情,连带着仅露出的那只眸光涣散着的眼睛,也逐渐的被某种漆黑而又虚无的东西所吞没。 于是惶恐着的,厌恶着的,不愿屈从,想要挣扎的意识让他的动作变得迟滞,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不……不是……我……” 手足无措的,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该怎么办才好一样的太刀,最终身体先于仍旧抗拒着的意识,替鬼丸国纲做出了选择。 在众目睽睽之下,头发枯槁而又苍白的鬼丸国纲艰难的,像是要将自己的骨头打碎一样痛苦而又煎熬的,曲起膝盖,不愿意放手,却也无可奈何的,颤抖着,将手指一根根的从刀柄上松开,任由太刀滚落到了地上。那无论承受着怎样的痛楚,都维持着挺拔的脊背一寸寸弯下,露出背后未被革质甲衣和绑带覆盖的苍白皮肤上被刺上去的,颜色艳丽而又绚烂的红色山茶。 在最后,鬼丸国纲垂下了那挣扎着,始终不愿意就那样低下的头颅,从口中说出了卑微而又自轻自贱的话语,“我是……您的番犬……您的……红山茶……请……请不要……我……我会做任何事……唯独……请您……” 发着抖的,染血又泛白的手指摸上了颈间的带扣,跪在地上的鬼丸国纲艰难而又抗拒,但仍旧坚持着,拆卸起了自己的衣装,声音低哑的,吐出近乎哀求的词句,“不要……不要对他人……” “那家伙……叔祖的前主……那个混蛋……”鲶尾咬着牙,他的眼眶因愤怒而发红,泪光在他的眼中打转,“那家伙到底做了什么!他竟然敢……竟然敢这样对待叔祖!那可是天下五剑之一啊!那个混蛋……那个该死的混蛋……” 骨喰的神情同样不好,但他还留着点理智在,安抚性的抓着鲶尾因愤怒而握拳的手,“冷静点,兄弟,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 药研则持刀拦住了神情阴暗,提着刀走过来的一文字则宗:“抱歉,则宗殿,但叔祖现在的情况……” “让开!药研小子!老头子可以理解,你们之前选择将我和鬼丸打晕带走的举动,毕竟对于暗堕刀,尤其是两振并不愿意配合你们的暗堕刀,有这种程度的防备心才对,”一文字则宗灰绿色的眼睛盯着挡在面前的药研,他的脸上带着和正常的一文字则宗相仿的笑,却因为下半张脸上的裂痕、锔钉与触须而显得格外怪异,“但现在,在鬼丸因为你们这群刃的刺激变成这副模样的现在!你要让老头子放任你们继续待在他身边?” 一文字则宗都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药研也没办法继续阻拦一文字则宗了,他垂下握着短刀的手,注视着一文字则宗从自己身边走过,随后半跪在还在试图解开衣服的鬼丸国纲身边,将自己的披巾从身上扯下来,罩在了状态异常的鬼丸国纲身上,随后抬起那双和正常一文字则宗截然不同的灰绿色眼睛,望向另一边的几刃,目光冷得像冰:“明明老头子从一开始就已经说过了,我们没有害人的想法,但也不想和其他本丸的付丧神或人接触,就当做没看见我们……不行吗?!” “抱歉,则宗殿,但这是家主的命令,没有刃愿意见到事情变成这样……”目睹了眼前一切后,脸色同样不好的膝丸一边道歉,一边又有些无奈的说道,“毕竟一方面,两位是在因为那件事而进行了审神者内部大清洗和暗堕刀剑彻查收容的一年之后,被发现的第一例暗堕刀剑,家主也是担心审神者内部再次有和那次调查中被查出来的人渣一样的存在出现,所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里是厚樫山,本来就是检非违使最常出没的地方,放任二位在这里逗留的话,恐怕……所以,很抱歉,则宗殿。” “就算是这样也……鬼丸?”一文字则宗依旧笑着,可是因为那下半张脸上的异常实在是不能称之为正常,但下一刻他就不再关注膝丸,而是向重新有了动作的鬼丸看去。 被暗红色披巾骤然裹住的鬼丸国纲似乎一下子冷却了下来,但又好像是陷入了更深层次的谵妄之中,他不再试图去解自己的衣服,转而怔愣的看着眼前暗红如血的披巾,将脊背弯得更加严重,近乎要跪伏在了地上一样,呓语着,“……我是,只会带来不吉的鬼……我……是吞噬他人性命的恶鬼……我……是加害者……我……” 苍白的指节无意识的施力,将眼前暗红的披巾扯出褶皱,却又在下一刻,被鬼丸国纲小心的抚平,行动举止间是如此的小心翼翼而又惶恐不安,“我有罪……罪无可恕……所以我……我必须……” 在粟田口几刃已经近乎崩溃的注视下,在已经完全被激起了杀意的源氏兄弟的沉默中,在一文字则宗失去了表情,脸上的触须也下意识蜷缩起来的状态下,鬼丸国纲露出了一个似哭似笑,分不清究竟是自嘲还是在咒诅的表情,“我必须……活下去……用这除了厮杀与争斗外,一无是处的此身……活下去。” 第5章 鬼与斩鬼刀(三) 狐狸的,叫声。 轻且飘忽的,仿佛错觉一般的,狐狸的叫声。 在满目的鲜血之中,在腌臜的污秽中,狐狸柔软但清越的叫声响了起来,将沉浸在过往中的意识略微的晃动。 “狐狸……为何……”失焦的眼睛逐渐找到了焦距,无意识转动着的血色眼瞳在几次逡巡后寻到了目标,那是一个白发金瞳,戴着描金面甲的身影,对方的肩上蹲着一只黄色的小狐狸,步履艰难却坚定的,试图向跪在血泊与腌臜中的自己走去。 不对……不可以……待在这里的,只有我就够了…… 重新恢复了清醒的意识催促着身体,将手掌摸向了倒在地上的刀,而血脉之中流淌着的本能则告知了,不将那唤醒了自己的狐狸拉入泥潭的方法。 于是,几乎是毫无迟疑的,挥刀上撩。 没来得及反应,也没能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只知道当意识到的时候,鬼丸国纲已经握着太刀从地上暴起,毫无迟疑的将刀刃斩向了虚空中的某处。 “嗯嗯,看来还没忘记作为斩鬼刀的本能啊,”始终审视着的髭切扶着刀鞘的手略松,“真危险呢……要是真的堕落到了那个程度,就算想要遵循家主的命令,也会有些困难啊。” 软绵绵的笑容重新出现在了那张脸上,但是在甜蜜之中却埋藏着锋锐的刀刃,“毕竟,带队出来却带回去三振有问题的刀什么的……大失职呢,对吧,鸣狐?” 比出狐狸之窗的手势观察着鬼丸国纲的鸣狐则自鬼丸国纲暴起挥刀后便如遭雷击一般,颤抖着脚步踉跄的后退,在肩上狐狸和其他几振粟田口刃担忧的呼唤中,最终勉强的在几乎要撞到身后树木前稳住了身形,“……污秽和……血……叔祖……” 不成词句的,沙哑而又破碎的声音从鸣狐的喉咙里挤了出来,踉跄着,摇晃着的打刀的眼眶里充盈着水液,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连绵不绝的顺着眼尾和面甲滑落,而猩红的血则自覆盖着下半张脸的面甲边缘缝隙处溢出,“我……做不到……” “嗯?狐狸丸看到了什么呢?(是鸣狐不是狐狸丸啊兄长!明明刚才叫对了名字的啊!by膝丸)”髭切饶有兴趣的看了过去,“嘛,虽然是斩鬼刀,但是通灵这种事,并不擅长呢。所以说说看吧,究竟是看到了什么,才会差一点就堕入其中呢?” “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东西,”然而重新恢复了意识的鬼丸国纲一边打断了可能会有的回应,一边伸手捞住了因为他起身而落下的,属于一文字则宗的披巾,并将其递还给了主人,“不值一提的过去,因为尽是腌臜之物,所以没有意义。” 血色的眼瞳微垂,鬼丸国纲难得的对这身全是绑带,布料也少得可怜的复杂衣服有了点感谢的心理——至少因为设计如此复杂,才没能让他在之前的谵妄中真的将衣服解开。 毕竟虽然面对的都是男人,但知道自己的身上都有些什么鬼东西的鬼丸国纲,多少还是要点脸面的,背后那点红山茶露出来也就算了,其他的一些东西露出来的话……那就真的只能考虑一下杀刃灭口的事了。 “鬼丸,你刚才……”重新拿到了披巾的一文字则宗神情复杂,他委实是没想到这位鬼丸国纲身上还有更重量级的问题存在——指刚才的发色突变和背后出现的红山茶,以及突如其来的谵妄状态。 鬼丸国纲表情一僵,彻底恢复清醒不再迟滞的大脑让他想起了自己是被驱逐出境的,但一文字则宗为什么……他不会不是之前一直认为的游戏ai而是从这边莫名其妙掉到了游戏里,于是和自己一起被遣返了吧?!这岂不是意味着…… 鬼丸国纲闭上了眼睛,他开始汗流浃背了,但仔细回忆了一下和一文字则宗不到半天的相处里自己都做了什么……好像也没什么?只是一起出阵的时候顶着看起来很吓人其实真的只能算轻伤的伤口来着?那没事了。 “一点……遗留问题,”重新睁开眼睛的鬼丸国纲无所畏惧——反正刚才已经丢过脸了,“无关紧要——别看!” 完全没料到话只说了一半,刚才把自己唤醒但同时也受到了冲击的白发青年就又要比出手势开始观察的鬼丸国纲不得已冲了过去,握住了对方要抬起的手,“没有值得看的好事存在,关注尽是霉运与不吉的过去,只会带来灾祸。” “你自己说的,无关紧要,”白发的打刀依旧在止不住的流泪,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带着些哽咽,从他的面甲边缘溢出的血,已经在地面上积了小小的一洼,触目惊心的同时,也衬得他那本就和发色相近的肤色更为苍白,“你不在意自己,我为什么不可以。” 有什么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惊觉自己好像确实没什么立场说这话——毕竟自己既不是长辈也不是熟人——的鬼丸国纲嗫嚅着,最后松开了手,“抱歉,我……” 无话可说,于是重新撤回到一文字则宗身边的鬼丸国纲接过了对方塞过来的刀鞘,将仍存在着伤痕的本体重新纳入鞘中并系回了腰间,“我没有立场说这话……” “怎么会……明明,您明明是我们粟田口的叔祖啊!怎么会没有立场……”瞪圆了那双大眼睛的鲶尾几乎要哭出来了,“我们是同一个刀派的亲人啊!” “同一个刀派……”一文字则宗似乎被触动了一样的,下意识的用手指摩挲着手中折扇的扇骨,而鬼丸国纲则眼瞳颤动着,重复着最后的词语:“亲……人?” 药研倏然间变了脸色,“糟了!则宗殿和叔……鬼丸殿,他们两个似乎应激了!” “没事的,老头子没事的……我知道的,都过去了……”一文字则宗摸着扇子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双灰绿色的眼睛也跟着望向了微开的扇面上描金的刀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说道,“嗯,现在的我们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我……亲人……那种奢侈的……”鬼丸国纲似乎又有陷入谵妄的迹象,但他这次只是略微晃了晃便稳住了心神,“不要对我用敬称,我没有资格……无论是……都没有……一边说着让人心神动摇的话,一边动手吗。” 重新拔刀,拦下了银发胁差突袭的鬼丸国纲没有了丝毫动摇,“果然是一样的……则宗!” 一文字则宗似乎还有些恍惚,但这并不妨碍他举起始终就没有收回刀鞘的太刀,格挡住极化短刀从背后挥来的刀柄,而自格挡攻击的本体上传来的力道也彻底将他有些恍惚的意识唤回,“啊啊,谢了鬼丸!还真是……完全不肯放弃啊,明明老头子和鬼丸都已经这么明确的表明了,我们不想和你们打交道,却还要勉强我们吗?” “因为是家主的命令嘛,触须丸和鬼丸(是一文字则宗不是触须丸啊兄长!所以为什么鬼丸殿的名字就能叫对啊!by膝丸)才是,不要让我们难做嘛。”始终没有真的参与战斗的髭切依旧软绵绵的笑着,只是垂下的太刀略微有了抬起的意思,“毕竟身为斩鬼刀,因为家主的命令而忍耐着不去斩鬼,已经很努力了嘛,弟弟丸也是吧,忍耐着斩杀妖物的冲动。” “兄长,我的名字是膝丸啊!不过确实……有近似的气息……”膝丸先是纠正了一下又把自己名字叫错的髭切,接着有点不太确定的说道,“毕竟虽然在相关的逸闻里确实有斩杀妖物,但也只是土蜘蛛而已,做不到那么清楚的辨别种类啊……” “但是蜘蛛切丸(虽然以前叫这个名字没错,但现在的名字是膝丸啊兄长!by膝丸)也在忍耐吧,这点还是不会看错的,”髭切歪了歪脑袋,与脸上那甜蜜且软绵绵的笑容完全不同的,是那双茶金色眼中毫无温度的冰冷杀意,“而且鬼丸一直在防备我呢,哪怕是之前放下刀的时候,也一直在防备我,不然早就可以完成了呢,家主的命令。” “你很危险,”鬼丸国纲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在又一次格挡住膝丸的斩击后,目光冷然的望过去,“我曾承诺过,要活下去。” “那么触须丸(是一文字则宗啊兄长!by膝丸),嗯嗯,知道了弟弟,总之,则宗呢?你们不是一个本丸的吧?看则宗对你的情况也不是很熟悉的样子,应该也不是相处时间很长的同伴吧?只是因为承诺的话,也没必要连则宗也一起护着吧?”髭切像是单纯的好奇一样,对鬼丸国纲提出了疑问。 “髭切殿这话倒是有意思,”虽然需要同极化短刀和虽然未曾极化,但练度同样不低的胁差周旋,但因为勉强也算得上双持,所以姑且还算得上游刃有余的一文字则宗,皮笑肉不笑的望了过去,“说老头子和鬼丸不是一个本丸的倒也算了,最后那句,已经算得上是挑拨了吧?” “哦呀,是吗?难道触须丸不想知道原因吗?(兄长你怎么又叫错了!是一文字则宗啊兄长!by膝丸)”髭切仍旧笑着,只是手中太刀的刀刃朝向略有变化,但鬼丸国纲却毫无迟疑的跟着挪动了脚步,拦在了髭切刀刃所向的方向上,“明明彼此认识也没多久吧,却如此维护称得上陌生的刃。” “这就不用髭切殿操心……拖延时间?”一文字则宗的目光一沉,和不仅对作为刀剑男士的常识几乎一无所知,甚至连对自己的认知都发生了偏移与扭曲的鬼丸国纲不同,姑且也是有作为正常的刀剑男士参与出阵、远征等一系列活动经历的一文字则宗,轻易的就分辨出了不远处那股熟悉的波动到底是什么来头。 “一早就叫了人来吗……还真是……”一文字则宗笑不出来了,抵挡眼前的几刃意图打晕他们的动作而不伤刃,对于两振各方面的数值相较正常同振而言,都有太多不同之处的太刀,多少是有些自我勉强的意味在的,这还是在髭切因为自述的‘无法控制对鬼的杀意’而无法加入战斗的情况下,在这种时候又多了一队刃出来的话…… “就是这里吗喵,揭露了一年前的那件事,作为最后的幸存者却不知所踪的那位大人目前的所在地……”一个对一文字则宗而言无比熟悉,却并没有让他心生欢喜,相反的,几乎是瞬间,便让他即便受到了摧折也仍旧俊美的面容狰狞如恶鬼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你们……”一文字则宗握着刀与扇子的手几乎是同一时间抖了起来,他不再如同之前一样只是逼退攻击就好,而是一反常态的主动向前,用称得上势大力沉却又不失精准的两刀,将两刃手中的本体尽数挑飞,随后以扇遮面,逃也似的躲到了鬼丸国纲的身后,试图以此躲避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碰面,“你们……” 一文字则宗不再作声,甚至整个刃都半蜷起来,一副无论如何都务必要将自己整个儿的藏在鬼丸国纲身后的做派,而鬼丸国纲似乎也从一文字则宗的态度里意识到了什么,在竭力抵挡攻击的同时尽可能舒展身体,好将一文字则宗藏在身后。 “哦呀,要出现了吗,你所隐藏的妖鬼?”髭切露出了兴致盎然的神情,于是有些尖锐的虎牙便从唇边露了出来,闪着与那茶金色的眼瞳中如出一辙的冷光,但旋即那目光便成了扫兴而又失望的模样,“啊,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能无视呢……” 叹着气,从始至终都只做威慑而未动手的斩鬼刀欺身向前,在一旁观察时,已经对鬼丸国纲和一文字则宗的实力有了大致了解的斩鬼刀强行压下自己斩鬼的本能,选取了一个会让亲口说出‘曾承诺过要活下去’的鬼丸国纲不得不避让,同时一文字则宗也会不得不露在外面的力度与角度挥刀,“结果不是鬼,是残灵……咦?” 然而,鬼丸国纲并没有如斩鬼刀所想的那样避让,或者说,他确实因为髭切的这一刀,而调整了自己的姿态,但却不是正常的躲避,而是在确保遮掩一文字则宗的情况下,用套着笼手的左臂,强行接住了这甚至砍到了骨头的一刀。 “?!鬼丸!为……”只是一时间慌不择路,所以躲到了鬼丸国纲身后的一文字则宗睁圆了眼睛,神情困惑而又惊慌,而鬼丸国纲则一边努力将他遮得更严实些,一边轻声做出了回答:“只是轻伤而已……你不想见他,不是吗。” 第6章 鬼与斩鬼刀(四) 他(鬼丸国纲)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就因为,就因为这个,所以连自己受伤也无所谓吗?! 这样的念头,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了现场,包括一脸惊愕的一文字则宗在内的,所有刃的心底,即使是砍伤了鬼丸国纲的髭切,也在诧异之中后撤收刀,表情困惑而又不解的看着这振曾和自己一同被斯波高经家收藏的斩鬼刀。 “你说,什么?”像是要确认一样,手里还握着未归鞘的本体刀的一文字则宗茫然的看着手臂在淌血的鬼丸国纲,重复着自己的困惑,“你说,什么?” “你不想见他,你的动作,还有态度,都在说,你不想见他,不想见那个喊你‘大人’的,现在正躲在树丛后面,不敢冒头的家伙。”鬼丸国纲的声音依旧很轻,但是却很笃定,“你不想见他,所以我没让开。” “只是因为老头子不想……所以就……”一文字则宗一时间甚至不知道究竟是该为鬼丸国纲在这种情况下都如此体贴,如此关心自己而高兴,还是该为鬼丸国纲又一次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情况,在重伤才好转了些的情况下,又开始整些只要没伤到本体那就算看起来再瘆人也只是轻伤的操作而愤怒。 但鬼丸国纲来了这么一出,他也实在没办法继续装作无事发生的躲在鬼丸国纲身后了,毕竟最开始,他也只不过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振正常的一文字派成员,再加上不想让小子们看到他这副样子罢了。 他本和髭切一样,以为鬼丸国纲会在面对髭切那一刀的时候躲开的,甚至已经做好了之后一直打着扇子死不露脸的准备了,毕竟再怎样,他和鬼丸国纲确实如髭切所说的那样,只是认识了不到半天的,勉强一起行动的同伴罢了,结果谁能想到这振鬼丸国纲是个彻头彻尾的实心眼,居然一点躲的意思都没有…… “……老头子的确不想见,但不是……现在这情况说什么也晚了吧……”一文字则宗颇有些头痛的直起身子,先是收刀入鞘,接着用空出来的右手拉过鬼丸国纲在髭切收刀后便垂在身侧,此刻正不断向下淌血的左手检查起了伤势,“你是真的不担心手被切断吗!” “他的力度不够。”鬼丸国纲言简意赅的给出了回答,然后得到了一文字则宗的怒瞪:“都砍到骨头了你跟我说力度不够!怎么,非得砍断了才算是吧!” “唔,确实是大人的声音喵……可鬼丸殿,鬼丸殿的话……”那个刺激到了一文字则宗的声音的主人在树丛后小声嘀咕着,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悄悄的冒出头来,观察着不远处的一文字则宗,能看到他的表情先是激动,紧接着就是愤怒和茫然,“是大人!诶?大人的扇子……为什么会……这,这不对……这不对劲啊喵!” “冷静点,小猫!你出发前完全没看发下来的资料吗?”另一个沉稳些的男声呵斥了一句,紧跟着捏住猫猫祟祟的前者的后颈,拖着人一起从树丛后走了出来,“真是的,即使完成了修行也没能稳重一点吗。” “噫噫噫!那、那个,日光大哥,我知道错了喵!”几乎是一瞬间,被捏着后颈的,金发金瞳,有着猫一样发型的青年就好像炸了毛的猫一样,僵在了被称为日光大哥的,戴着眼镜的紫发男人手里,“下次,下次一定看完资料再出发喵!” “南泉和……日光啊……”一文字则宗灰绿色的眼睛颤了颤,然后垂下了眼帘,不再看那边正在说教的日光一文字,以及被数落得头也不敢抬的南泉一文字。 有多久没有看到这么鲜活的小子们了呢?不知道,记不得了,就好像一文字派从一开始,就是那种聚少离多,彼此作为对方不得不为那恶鬼办事的软肋,被他分隔开来,只有极少数的时间才能在执行任务的路上,与同样伤痕累累的彼此照面的状态。 哦,还有那一次,被驱使着离开本丸,犯下罪行之前,被施舍性的给予了一次简短的会面,在那之后,就只有破碎的,就只有混乱的,就只有看不出原本模样的…… 柔软的触感出现在了手腕上,将神思不属的一文字则宗拉了回来,更熟悉的,属于自己家的小猫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不要想那些事了喵!现在我们大家都在一起了啊,大人,当初又不是大人想那么做的,没必要这么苛责自己啊喵!’ “但老头子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文字则宗像是在对自己,又像是在对缠在腕上的,毛茸茸的柔软尾巴的主人说道,“已经……丢掉了很多东西了,老头子不能连最后的,承认错误的勇气都丢掉。” ‘不懂喵……不过,大人不会丢下我们的,对吧喵?好不容易,大家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大人不会……’惶恐不安的,小心翼翼的,甚至有些试探意味的声音在心底回响,听得一文字则宗如遭雷击。 一文字则宗这才意识到,不止是他在恐惧着用这副不正常的,堕落的模样,见到正常的一文字们,比自己走样更严重的小子们,也同样恐惧着,恐惧着他会偏向正常的一文字们,恐惧着相对而言,没有那么走样的一文字则宗,丢下如今和累赘无异的他们。 “不会的,永远不会的,”一文字则宗低下声音,扇子后的肉色触须摆动着,代替着此刻腾不出手的他抚摸着扇骨上的花纹,“我所承认的一文字家有且只有你们,我们不是约好了吗,会一直在一起,所以,所以别这样……我们是家人,别用这样的语气……”一文字则宗的声音到了最后微弱下来,甚至带上了些哀求的意味。 “则宗。”鬼丸国纲忽然呼唤了一文字则宗的名字,让几乎全身心沉浸在和后辈们交流的一文字则宗下意识抬眼望去,而鬼丸国纲则轻微的晃了晃被一文字则宗一直攥着的手,“有点不过血了,松一下。” 后知后觉一样,一文字则宗触电般的,松开了紧握着鬼丸国纲手臂的手,于是左侧终于不再有人的鬼丸国纲得以在早就被鲜血濡湿的左手帮助下,略显艰难的收刀入鞘。 如同受伤的左手不是自己的一样,鬼丸国纲以非常粗暴的动作扯开了早就已经摇摇欲坠的笼手,任由其落在地上,然后撕开一部分已经被鲜血浸润的革质衣袖,将残留着深可见骨的刀伤,以及因为一文字则宗无意识的紧握而产生的淤青的小臂暴露了出来。 “这……叔、鬼丸殿,还是处理一下吧,我们这里有伤药和绷带……”已经没有拖延时间的必要,所以收回了被挑飞的本体,不再攻击的药研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于是他第二次站出来,试图劝说鬼丸国纲去包扎一下,“就算您没伤到本体,可这样下去也……” 鬼丸国纲后退了一步。 没有对药研的话做出其他反馈,只是简单的,后退了一步。 药研因这拒绝意味明显的动作僵在了原地,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又一次的回忆起了鬼丸国纲说出的那句,对于粟田口来说,异常伤刃的话——‘不要随便攀亲戚’。 “他不记得了,”鸣狐小声的咳嗽着,声音嘶哑而又悲伤,“无论是我们也好,还是身为刀剑的过去也好,叔、鬼丸,什么都不记得了。”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药研转身看向粟田口的小叔叔,他先是为对方直到现在都未能停止的流血而惊骇,接着便是对那话中过于不祥的意味感到不安,“小叔叔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一些……无关紧要的,代价,”鸣狐的目光略微游移了片刻,随后情绪低沉的说道,“他快被溺死了,可即使如此……在看到我的时候,他还是挣扎着,把我推了出去。” “溺……死?怎么会……小叔叔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更为情绪化的鲶尾本就是在恍惚中捡回了脱手的本体,现在更是彻底忍不住了。 早在因为要完成阿路基的命令,而不得不在满心困惑的前提下,不断试探着能否打昏两刃,同时也为第二部队的到来拖延时间的时候,他就已经快要被鬼丸国纲面对他们时那陌生的态度,和对方身上众多的异常逼得失去理智,现在乍一听到这种冲击性的词句,更是直接情绪失控。 “那是叔祖,那是叔祖啊小叔叔!他明明,明明不是这样的刃……为什么会……”鲶尾几乎要失声痛哭,如果不是骨喰半扶着他,说不得会整个刃缩成一团去,“为什么……明明,明明叔祖是,虽然说着自己对除了斩鬼以外的事情都不感兴趣,但是仍旧会别扭的,对他刃的关心做出回应的,内心很柔软的刃……为什么要……” 语无伦次的,颠三倒四的诉说着的鲶尾哽咽着,“明明……明明叔祖和粟田口的其他刃一样,甚至因为是长辈,要更关心大家的刃……怎么会……怎么有人……那可是,那可是天下五剑之一啊!” “他……” “你要用那些腌臜事,去败坏他们心里,那个长辈的形象吗,”鬼丸国纲打断了鸣狐想要说的话,那只血色的眼睛直勾勾的望过去,因为没有情绪的缘故看得刃心慌,“我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叔祖是谁,但那是很尊重的长辈吧。” 鬼丸国纲一副根本没有把他们口中所说的‘天下五剑之一’、‘粟田口’、‘叔祖’和自己联系起来的样子,就好像他们明明是对着鬼丸国纲说出这样的话,但是他们所说的鬼丸国纲,指的是另一个仅和他用着相同姓名并有着相似样貌的存在一样。 于是,便连最后自欺欺人的余裕都无有了,面对着那副对鬼丸国纲这一名字没有什么认同感,只是单纯的因为大家都这么称呼他,所以姑且认下了这个名字的模样,粟田口的刃们不得不在痛苦中,承认那个没有粟田口的刃会愿意相信的,没有认识那振斩鬼刀的刃会认同的,残酷而又悲伤的事实—— ——鬼丸国纲,这振鬼丸国纲,就如一文字则宗所说的那样,‘连自己的真名都一度忘却了,甚至一度认为自己是鬼’,也如同鸣狐用悲伤而又嘶哑的声音所说的那样,‘无论是同刀派的刃,还是作为刀剑的过去也罢,全部都不记得了’。 鬼丸国纲完全没意识到因为他的言语,周围的气氛正在逐渐滑向阴暗的深渊这件事,甚至仍旧在自顾自的说着他认为是在劝阻的话:“你们都很尊敬那位鬼丸国纲吧,所以,不要用并不是那个值得尊敬的长辈的我,所经历的那些腌臜事,抹黑那个长辈的形象。” 空茫的,虚无的眼神望过来,虽然在被用鬼丸国纲这个名字称呼的时候,会正常的给予回应,但本质上只是因为别人这么称呼所以才应下来的男人,如此坚决且固执的否定着,他刃口中那个被人所敬重的存在与自己的联系,就像是笃定了,自己绝无可能得到幸福与亲人,只会溺死在那片从鸣狐的只言片语中得见一二的,血海之中。 “就这样吧,你们所敬重的鬼丸国纲并不是我,我只是用着这个名字而已。”垂下眼帘,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样的太刀继续用右手的指尖翻动着自己的伤口,最后像是确认了什么一样,将伤口用手指强行捏合在一起,同时异常熟练的,连牙齿也一并用上的,仅凭单手和几截被撕下来的革质衣料,将那道狭长的刀口包扎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想?您毫无疑问,是我们粟田口的一员,是由粟田口国纲打造出来的太刀,那振名列天下五剑之一的斩鬼刀,鬼丸国纲啊!”第三个出现的,生着水蓝色短发与蜜金色眼瞳的,姿容端庄而又贵气的青年如此诚恳且悲伤的看了过来,鬼丸国纲能看出他的尊敬与悲伤都是发自内心的,只不过…… “……我只是,会带来不吉与噩运的鬼,”再一次听到令他全身上下仿佛有蚂蟥在爬一样不适的敬称的鬼丸国纲,艰难的绷住了自己的表情,向这明显是刚抵达不久的青年声明自己并不是对方所认为的那个存在,“作为恶鬼吞噬着身边生命,以此苟活下来的我……” “怎么可能是斩鬼刀呢?” 第7章 鬼丸国纲想不明白 好像,又搞砸了。 鬼丸国纲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对面水蓝色短发青年的表情已经变得异常难看了,那种既像是悲哀又像是痛苦的神情…… 令人不快。 明明只是在诉说事实,明明只是在说出实话,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表情?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神情看过来?一个也就算了,为什么那么多人的表情都那么奇怪?明明,明明只是在说实话而已啊? 鬼丸国纲想不明白,而除了想不明白以外,还有更深层次的,缘由不明,但是打从自己说出那句‘不要乱攀亲戚’开始,便自心底萌生的钝痛。 “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我只是在阐述事实……”茫然的,不解的,困惑的,这样的神情出现在如今顶着染了血的枯槁白发的太刀脸上,便显得那张总是神情冷峻的脸也柔和了轮廓,多了些与外貌不符的,微妙的稚气出来。 “则宗?”人在手足无措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求助自己认为可靠的人,拥有了人形的刀剑男士自然也是如此。 而已经许久没有可以依靠的人,身边只有一个认识时间还不到半天的同伴的鬼丸国纲,在这种只隐约的有自己似乎搞砸了什么的认知,但实质上并不清楚哪里出了问题的状态下,最后能求助的,能依靠的,会是一文字则宗,也就不足为奇了吧? 一文字则宗露在扇子外的灰绿色眼睛,在鬼丸国纲茫然的求助目光投过来的时刻,有那么一瞬露出了近似于无语凝噎的复杂情绪,他委实是搞不明白,怎么有刃能像鬼丸国纲这样,几乎每句话都在踩雷却不自知的。 但同时,一文字则宗内心深处对于让鬼丸国纲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那家伙的杀意又深了几分。毕竟刀剑男士虽是初次拥有人身的存在,但刀剑有灵,作为从镰仓时代传承至今的刀剑,怎么可能真是这副不通人情世故的模样? 而偏偏鬼丸国纲就是这副模样,所以答案很明显了。 “……真该死啊……”一文字则宗小声咒骂了一句那个不知姓名的存在,并得到了扇中小辈们的一致认同,但随后他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去给虽然只认识了不到半天,但是显然对自己交付了远超这个界限应有的信任,之前还实心眼的为了自己不想见正常的一文字而挡刀的鬼丸国纲解围去了。 “都说了,连自己真名都不记得的家伙就少说点话,”一文字则宗叹着气,半垂着眼,挡在了神情无措的鬼丸国纲前面,“别难为鬼丸了,他就跟鸣狐小子说的那样,粟田口也好别的也罢,可以说几乎全都不记得了。” “包括自己身为斩鬼刀的本质吗?”髭切依旧软绵绵的笑着,茶金色的眼瞳里却含着冷冽的光,“那可不是一般的遗忘呢,一振作为斩鬼刀的灵格与本质没有丝毫改变,甚至连灵气也未有丝毫变化的刀剑,唯独自我认知被扭曲成了这种样子……” 裹在黑色手套里的左手轻轻敲打着本体刀的刀柄,平安时期锻造出来的老刀依旧笑眯眯的,但是语气却寒凉得像是出鞘的刀,“即使是平安时期的阴阳师与大妖,也少有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呢,但偏偏鬼丸身上又没有什么阴阳术或者妖术的痕迹……” 髭切的话,令本就因为鬼丸国纲之前所说的那句自我否定的话而痛苦的粟田口众刃,神情再度剧变。 “也……也就是说……”一期一振的神色更为难看了,他看上去像是要窒息了一样,紧紧的揪着身上衣服的领口,“叔、鬼丸殿他经历了……” “绝对不是一般的恶鬼能做到的事哦。”髭切依旧笑着,但是那软绵绵的声音所说出来的,却是几乎令在场的粟田口众刃全部战线崩溃的快刀。 “兄长!稍微克制一点吧……”膝丸有些期期艾艾的凑了过去,小声的劝诫着微笑的髭切,“就算想斩鬼,也要顾虑一下一期殿他们的心情啊,话说的有点太直白了啊!” “已经很收敛了哦弟弟,”髭切依旧笑着,只是茶金色的眼睛已经如同预备捕猎的雄狮一般眯起,“嘛,毕竟弟弟不是斩鬼刀,所以不太了解呢。” 奶金色短发的付丧神偏过头,朝着一旁仍旧不断的流泪溢血,而肩上一向活跃的伴生狐狸则软绵绵的瘫在肩上,好似死了般的鸣狐扬了扬下颌,“像狐狸丸(是鸣狐啊兄长!by膝丸)那样通灵能力强的,可是直到现在还没完全挣脱呢,那层堪堪被斩鬼刀的灵气所包裹住的,血腥恶气。” “髭切殿说的对呢,真的很浓啊,我是指那股血腥恶气,”第二部队的第四刃,名为笑面青江的,有着斩杀女鬼逸闻的大胁差也微笑着,只是露在外面的金瞳中,有着和髭切如出一辙的冷意,“很难想象呢,明明是一振历史记录中没有多少实战记录的斩鬼刀,却有着比孙六兼元还有肥前忠广这种有着曾作为人斩佩刀逸闻的刀剑更重的,因杀戮而形成的血腥恶气。” “……好端端的扯上我们两个做什么?”第二部队的最后两刃,纯粹是凑队来的孙六兼元和肥前忠广先是一脸莫名的抬头,然后几乎是一致的扭头转向了被提到的鬼丸国纲,“不过确实……” “很重呢。”孙六兼元凝视着被一文字则宗挡在身后的白发太刀,蓝色的眼瞳里满是惊异,“这种气息……” “很重啊。”肥前忠广仍旧是那副看上去不好相处的凶恶样子,但神情也有些变化,最后露出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似乎有同病相怜意味又似乎是错觉的神情,“简直让人怀疑究竟谁才是人斩的刀了……不,人斩的刀也做不到吧,这种程度。” “人斩?”鬼丸国纲略有些茫然,然后意识到了对方在说什么一样的,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唯独这个我……唔?” 一文字则宗额角青筋暴起,同样是太刀但身形更矮些的,发色枯黄的男人一手捏着扇子遮脸,另一边则奋力跳起,以几乎是整个刃挂在鬼丸国纲身上的姿势,勉强用右手堵住了比自己高了二十多公分的太刀的嘴,“能闭上嘴吗鬼丸?你再说下去老头子也帮不了你了!” 鬼丸国纲不明白一文字则宗为什么突然生气,但他至少听得进去话,也知道这个时候该听谁的,所以乖乖的闭上了嘴。 “扇子丸(是一文字则宗不是扇子丸啊兄长!by膝丸)干嘛要堵上鬼丸(所以到底为什么鬼丸殿的名字一次都没说错过啊兄长!by膝丸)的嘴呢,”髭切仍旧笑着,但是多少有点故意针对的意味在了,“说说看嘛,鬼丸的过去什么的,我也很好奇呢。” “他都已经说了,那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东西了,这么咄咄逼人到……?!”一文字则宗的话说到一半便被原本安分的鬼丸国纲忽然拔刀的动作截住,清楚鬼丸国纲虽然在侦查方面有一定问题,但是对方几近本能一般的危机感应却弥补了这一点的一文字则宗立刻松手跳到了地上,跟着一同摸上了刀柄。 而紧接着,才是侦查最高的极短药研的提醒声:“是检非违使!大家小心!” “这可真是……来的不是时候呢。”髭切抽刀出鞘,“嘛,光凭蛮力是无法取胜的,把侦查结果告诉我。” “侦查猫做好准备了喵!”第二部队的队长,极化后的南泉一文字也一脸戒备的拔出了刀,“狩猎要开……这不对劲吧喵!” 如同海潮一样涌来的,是颜色鲜红的短刀甲,以及绿色的苦无,红色的胁差与打刀更是到处都是,相比之下,在最后压阵,顺便对着时间溯行军大开杀戒,但甚至会被数量反杀的蓝色检非违使,反而不那么有存在感了。 “……认真的吗?这个数量……”纵使之前确实还在因为鬼丸国纲的事情而痛苦,但本职是斩杀时间溯行军的粟田口众刃,还是在敌人的气息出现后回过神来,拔出本体准备作战,但这个规模的敌人…… “……为什么老头子对这个完全不意外,反而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欣慰感。”一文字则宗的目光中有一种淡淡的死意,只是看上去倒不是因为敌人太多,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因为敌人的规模没出乎意料所以产生的死意,“只是看组成的话,倒是和宇都宫王点那时候差不多,不过没有高速枪,算是意外之喜?” “数量还是多了的,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只有我和你,而现在有十四个人在这儿。”鬼丸国纲微微屈膝,略微有些失神的重复着,“差不多是那个时候七倍的敌人……七倍……七倍……果然还是因为我吗……” 前冲,挥刀,格挡掉因为敌军激发刀装而抛射来的箭矢,随后抓住叼着苦无朝脸冲来的,有着绿色辉光的苦无头部的角,将其掼向了一旁的敌胁差,于是两者便一起在白发太刀的大力之下化作了齑粉,而做出这一举动的鬼丸国纲本身却对此并不关注,反而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一样,转而抬刀格挡住了挥刀下劈的薙刀。 “不止是侦查,打击和敏捷也一样异常吗,弟弟丸好像都跑不过呢……已经快赶上短刀了吧,这个速度?”同样格挡了箭矢,并斩杀了第一波冲过来的短刀与苦无的髭切,用余光注视着几乎是瞬间便在敌阵中砍杀出大片空白,甚至几乎冲到战阵最后的检非违使面前的鬼丸国纲,“不过,活跃起来了呢……” “很有活力呢,我是说,那股血腥恶气,”笑面青江挥刀斩断了几个敌打,然后格挡住了一个不知何时摸到身后的敌太刀,“不过,活跃起来之后,居然是那么可怕的东西吗。” “那种东西已经不能说是可怕了吧,”肥前忠广的表情凶恶,动作也是一如既往的快准狠,只是偶尔瞥过去的目光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神情,“连个人意愿都能扭曲……” “我看他倒是乐在其中也说不定哦……毕竟,只是那种东西的话,不管砍多少都不会满足……”孙六兼元神情愉快的斩断了朝着肥前忠广身后袭来的苦无,“小心身后啊肥前,本就折过一次了,不是吗?” “……不用你说,狂犬。”肥前忠广挥动胁差,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凶恶相,“毕竟是除了斩人以外什么都不会,也做不到的家伙,即使说不想斩人也没人会信。” “在抱怨吗?明明是大业物呢,”孙六兼元只是愉快的笑,那双蓝色的眼中似乎也染上了血的红色,“不过,真恐怖啊,那种恶气,即使相隔这么远也能感染此身,斩人的数量,看来比你我能想象的还要多呢。” “血色的……海,他在下沉……”灵感最强的鸣狐即使被鬼丸国纲切断了之前观测时的联系,也能隐约的看到那片令人心悸的鲜红,以及其中隐藏的诸多恶意,“红色的……山茶……恶鬼……” 然而鬼丸国纲对身后发生的这一切却浑不在意,早在挡住敌薙刀的下劈后,他便立刻旋身抽刀,脱离了即将发生的角力,同时屈膝跃起,用左手捉住一只飞来的敌苦无扔向了敌薙刀的面门,随后足部踏在横扫过来的薙刀上,压住对方意图中途变招的动作。 而几乎是不假思索一般,鬼丸国纲扭身捉住像是特意迎上来的敌打刀挥来刀剑的手臂,向前拉扯着,在将右手的太刀送入对方胸膛的同时,顺手用敌打刀的武器了结了已然在身后的敌薙刀的性命。 何等愉快。 在接连的杀戮中,鬼丸国纲露在外面的那只血色眼瞳里逐渐闪烁起了鲜活的光彩,连带着无自觉的,唇角又一次上扬出了一个浅却存在的笑容。 并不像其他刀剑男士一样拘泥于使用本体来解决敌人,而是只要能达成目的,无论什么都会用上的男人终于得以暂时抛却心头那点不快与钝痛,全心全意的投入到这唯一能让他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存活在这世上,而非是一抹由各种碎片堆砌而成的亡魂的事项之中。 于是,愉快的,令人心醉的,杀戮之舞,便由此展开了残酷的旋转。 第8章 战斗……不是等会儿你们脑补了什么?! 鲜血落在身上,其实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感觉,因为黏稠的液体会浸湿衣服,让人感觉身体发沉,也会影响握住武器的手,让刀柄在手中打滑。 左手小臂上的伤口早就在剧烈的运动中再度迸裂,此刻正带着磨人的疼痛与血肉生长的麻痒感,纠缠着左手的肌肉与筋骨。 那并非不能忍耐,毕竟即使伤口几乎触到骨骼,终究也没能真的落到上面,而之前堪称惊悚的翻动血肉,也不过是确认了没有砍到动脉并顺便将断裂的血管推挤到大致能吻合的位置罢了。 毕竟实验室里出来的身体唯独在愈合能力上值得信任,不然也不会出现甫一意识到身体是自己的之后,便很快就能支撑着还没修复本体,所以到处是伤且大量失血的破烂身体靠坐在树杈上的情况了。 所以即便伤口在战斗中再度开裂,却也没有再流出和之前一样多的血,因为大部分血管和更深层的肌肉已经重新长好,只是表层的肌肉多少还是受了本体没完全修复的影响,姑且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 但那不是重点,重点在于…… “是蚂蟥吗你们,”左手第七次的,捏住朝着伤口直冲而去的苦无的脑袋,随后一把将其掼到紧跟其后冲来的胁差的面门上,听着这两个全身构成中骨头占比极大的家伙一起碎裂的鬼丸国纲神色不虞,“啊,倒也对……毕竟是时间溯行军,趴在历史上吮血的蠢物,怎么不能算是一种蚂蟥呢。” 自言自语着,右手的太刀则向背后自下而上的挥击,将举刀欲斩的打刀开膛破肚,一分为二。 “啊,也对……时间溯行军没有内脏。”稍微等了几秒后,没能听到那声熟悉的,内脏掉出胸腹,触及地面时会发出的,沉闷的啪嗒声的鬼丸国纲略有些遗憾的叹着气,在又一次的确认了自己面对的不是人类的同时,多少感到了些不太适应。 而同时飞溅到身上的,并不温热反而更像是雨水一样微凉,但是带着一模一样的铁锈味的血液,则让这份不适应进一步扩大,以至于那种本来已经很熟悉的,因为衣物吸饱了血而黏腻的贴在身上的沉重感,都跟着变得别扭了起来。 鬼丸国纲抽回太刀,随手将刀身上属于时间溯行军的黑血振了下去,同时转动着左手的手腕,以确保左手在迎接刚才的突击时,并未产生会影响接下来行动的挫伤。 “……有点黏人了啊。” 他语气温和的轻声细语,然而目光却冷冽如同手中之刀。毫无预兆的,鬼丸国纲横刀挥斩,仿若未卜先知一般,将几乎在刀光亮起的同时扑上来的胁差与打刀们一击斩开,随后翻转手腕,振下刀身上那些淤积的黑血,并同时向右侧边小跳,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大太刀自上而下的一记劈斩。 鬼丸国纲暴露在外的那只血色眼瞳似是有一瞬的恍惚,但又好像一切只是些错觉一样,因为几乎是毫无停歇的,鬼丸国纲将穿着皮靴的脚,踏上了那一截因为志在必得的一击落空而陷入地面的大太刀的刀背。 明明是太刀,却身姿轻盈得如同短刀一般的鬼丸国纲踏着脚下的大太刀,明明步履轻快却每一踏都用足了力气,将意图抬刀的大太刀的武器死死的压在地面上,直到抵达他预估好的位置方才轻盈的借力起跳,放过了因几次抬刀未果而发出烦躁闷哼的大太刀。 然而大太刀是等不到再抬刀的时刻了。 表面仍能看到划痕与剐蹭痕迹的本体刀被鬼丸国纲横置了过来,对准了大太刀那护住咽喉的喉轮,在大太刀终于得以拔出因为鬼丸国纲的大力践踏而又深陷入泥土中几寸的武器的时刻,白发的太刀便已经推着刀刃将甲片与头颅近乎同时斩下,并轻巧的落到了大太刀肩头。 而此刻,小心的避开大太刀肩上的骨刺,蹲踞在那还算平整,现在也还未来得及消散的肩头上的鬼丸国纲,那只殷红如血的眸子则捕捉到了自己这一系列行动的真正目标——一只新被召唤而来的,颜色鲜红的高速枪。 一个轻柔的,因为上扬的幅度实在过小,所以几乎令人怀疑是否是错觉的笑容,在鬼丸国纲的脸上一闪而逝,随后白发的太刀便一跃而下,左手精准的捉住环绕在高速枪身侧的蛇骨头上的角,将其扯向一旁,右手则挥刀自神情愕然的高速枪两侧颈肩处生出的弯角正中,所簇拥的头颅下抹过。 于是等到鬼丸国纲落地,自被召唤至此起,还未来得及戳出一枪的高速枪就已然消散,而白发的太刀却已经又寻到了新的目标,挂着那大抵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不满足而又贪婪的笑,步履轻快的冲了过去。 ‘所以说啊,鲜血落在身上,其实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感觉,因为黏稠的液体会浸湿衣服,让人感觉身体发沉,也会影响握住武器的手,让刀柄在手中打滑。’恍惚间,好像有这样的声音在回响。 利刃切割空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然而鬼丸国纲甚至无需回头便本能的判断出了敌人所在的方位与挥刀的方向,于是他不疾不徐的矮身躲过了那朝着头颅而去的一击,接着旋身向后,用太刀的切先贯穿了敌人的太阳穴。 但同时,因为过量的血液而打滑的刀柄也因此脱手,于是面对新冲过来的苦无时,鬼丸国纲便并没有选择将其掼杀,而是左手捏住头颅上的尖角将其控制,右手从中空的蛇骨中拔出了本是作为苦无自己的备用品而卡在其中的苦无。 略微停步,随后旋转手腕,反手用其刺穿了浪人打扮的打刀的眼珠与后方的脑干,之后凭借太刀的腕力,径直将苦无整个儿的拍了进去。 没有急着去拾回因为敌人消散而陷入地面的本体,鬼丸国纲只是拔出了又一只苦无,以比起使用太刀时更为熟练的手法切开眼前太刀的咽喉,然后旋身将其掷向了飞来的短刀,接着将仅剩口中衔着的那一枚苦无的苦无身体缠在了左手的手臂上。 轻快的,但是异常的笑容出现在唇角,而鬼丸国纲只是恍若未觉般的,用缠绕着苦无身体的手臂格挡住另一振太刀挥下的刀刃,右手则从尚存一息的那振太刀被切开的咽喉处刺入,将软骨与气管尽数扯出。 ‘然而,当那腥甜的铁锈味涌入鼻腔的一刹,身体便自顾自的寻到了方向,催促着从第一次动手夺去生命开始,便只有渴望而无有厌憎的躯壳,去寻求更多的,可以填补那份内心深处缺失的鲜红。’呢喃着的,柔软而又亲昵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所以,所以…… 无自觉的,摆脱了曾经在游戏内养成的对敌技巧,转而用起了更擅长且使用时间也更多的,纯粹的杀人技术的鬼丸国纲目光逐渐涣散,但动作却一次比一次狠厉且精准。 ‘愉快吗?不知道,但是只擅长这个,也只有这个不会搞砸啊,所以就这样也好,至少,不是一无是处的,对吧?反正本性如此吧,追逐着鲜血与战斗,渴望着……渴望着能在战斗中折断的结局。’那声音又响起来了,就在耳畔,回响着,蛊惑着。 “不对……我承诺过……要活下去……”用苦无的身躯充当笼手,强行将格挡住的太刀的武器向下砸开,而另一只手则趁势扼住了太刀的咽喉,将其按倒在地,“所以……我没有……那种念头……” ‘真的没有吗?那为什么那个时候在火场里,选择了闭眼等死?’嘲讽的,不屑的。 “我没有……我……火焰……”指甲深陷进质感好似腐烂了一般的血肉之中,而紧握着苦无头颅的左手则高举着向下砸去,任由苦无崩碎的骨片与被砸烂的头颅溅出的骨渣划伤手指,“燃烧的……我……” 先于意识反应过来的身体就地翻滚,躲过了意图将自己钉死在地面上的打刀,狼狈的,浑身是血与泥土的白发太刀神色茫然,而手却已然重新攥住了刀柄上血液消散了不少的本体上,随后再度起身挥刀。 …… “很美呢,我是说,鬼丸殿在战场上旋舞的模样。”笑面青江叹为观止,“比起挥舞刀剑的刀剑男士,这位鬼丸殿更像是被人为塑造出来的武器本身呢,拳脚指肘皆能用作杀戮不提,效率竟也如此之高。” “叔、鬼丸殿,对太刀并不擅长,”而作为战场上唯一的极化短刀,凭借高机动和高侦查接近到了鬼丸国纲附近的药研则看到了更多的东西,“还持刀的时候,他的很多动作,就不像是太刀,反而更像是习惯了使用短刀还有胁差那个长度的武器作战才会有的。” “而中间的那一段动作,则更像是习惯了应对人类而不是时间溯行军这种只是具备着人形的东西才会有的……而且,虽然鬼丸殿到目前为止几乎毫发未损,但他对于要害部位的防护意识可以说是几近于无。”药研的神情很是复杂,“那是根本不惜命的打法,无视自我受伤的可能,只求能够最快的结束战斗。” “这边也有话说哦,那家伙根本不是人斩,”孙六兼元依旧是那副唇角略微上扬的愉快模样,那表情乍一看上去甚至和还在敌军内厮杀的鬼丸国纲有几分相似,但却又存在着一种和此刻目光涣散的鬼丸国纲本质上的不同,“对吧,肥前,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 “啊,那家伙和你,还有我,都完全不同,”肥前忠广依旧是凶恶相,只是今次的眼神多少的,带上了些意味不明的,同情而又憎恨着什么的情绪,“他是被某个已经和诅咒无异,但又不知来源的逸闻强行塑造成那个样子的。” 胁差斩断了冲上来的打刀,“他本来是……什么样子,我不清楚,但在他被那个诅咒一样的逸闻缠上之后,他便只可能是现在这副沉溺于杀戮,热衷于战斗,比听命行事的人斩还要凶恶的,刽子手的模样了。”似是感同身受一样的,肥前忠广挤出一声冷哼,“说到底,逸闻就是这样的东西,不是吗?” “联想到自己了吗,肥前?”孙六兼元挥刀斩断了几只飞舞的短刀,语气略带调侃但更多的是感慨,“不过以己度人可是坏习惯……他是自愿的,被那逸闻缠上也好,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也罢,完完全全,都是自愿的。” “哈?”肥前忠广挑眉,目光不善的看向孙六兼元,“你在乱说什么东西?怎么可能有刃会自愿变成……那可是天下五剑!那种赫赫有名的刀剑会愿意变成这种样子?” “自欺欺人可不好,鸣狐应该也看见了吧,诚然是那片红找上了他,但如果不是他自愿,作为斩鬼刀,怎么可能被轻易的束缚,以至于到了如今,已经彻底泥足深陷,无法自拔?”孙六兼元只是哼笑着,“对于没有相关逸闻的刀剑也就算了,但是对于鬼丸国纲那种刀剑,如果不是自愿,根本没办法在恶业里陷得那么深,不是吗?” “孙六先生是说……”联想到某种可能的一期一振心神巨震,“怪不得……怪不得叔祖会说让我们不要随便攀亲戚,怪不得……怪不得那个时候,会对我露出那样的表情……” 将这振鬼丸国纲的所有表现,还有对方对于认可的同伴那种有些偏执的回护,以及在本能的和粟田口的刃拉开关系后,又不自觉想要关心的态度,与最为关键的,鬼丸国纲谵妄发作时所说的那些话串联起来…… “完全明白了……”一期一振咬着牙,眼中充满了对鬼丸国纲前主的愤怒与杀意,“那个人渣……居然这么对待叔祖……” “?一期尼你明白什么了?”终于从心神恍惚中缓过神来的鲶尾藤四郎,一边顺着本能继续挥刀,一边大为不解。 第9章 你是懂脑补的(哽住) 抗拒亲缘,自我否定,认知异常,过保护,谵妄,自轻自贱,以及明明有能力挣脱却自愿沉沦其中的恶业。 将这些要素堆叠在一起,放在同一振刀的身上,能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呢? 尤其是,具备以上要素的,是一振以稀有和强大着称的,身为天下五剑之一的,斩鬼刀的时候。 即使想要往好的方向去思考,也是做不到的吧? 更何况,鬼丸国纲这振刀,和作为佛刀的数珠丸恒次、尚未和时之政府达成协议所以目前还没有分灵降下可能的童子切安纲、以刃纹美丽着称三日月宗近,以及从未实战过,只是作为灵刀被供奉的大典太光世不同,有着斩鬼、不吉这种逸闻存在的鬼丸国纲,却是一振相对而言更好掌控的刀。 因为相较于其他诞生于平安时代,牵绊也较少的千年老刀,诞生于镰仓时代初期,本身还是粟田口这一成员众多且相对好获取的刀派中大家长一样存在的鬼丸国纲,实在是过于好利用和要挟。 只要用同刀派那些好获得的短刀们作为要挟,不像平安时代的那些老刀(髭切:哦呀,说我吗?)一样长满了心眼子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过于耿直的斩鬼刀,就会乖乖的任由拿捏。 “你也不想我对同刀派的小辈们动手吧,鬼丸国纲?”只要用这样的话,不善言辞,平日里表现得和社障没什么区别(药研:一期尼,叔祖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的斩鬼刀,就会如其所愿的,将意图靠近的小辈们推远。 倘若再辅以一些咒术,甚至能够做到让鬼丸国纲本能的远离小辈们,并从口中说出伤刃的话。 不,甚至用不上咒术,只需要展示一些意图靠近鬼丸国纲的刀的残片,并同时用或惋惜或感叹的口吻说出像是“你是只会带来不吉与噩运的鬼,他们的碎刀都是因为你哦”之类的话,本身就因为不吉的逸闻而一直试图远离他刃的鬼丸国纲,想必会更加的抗拒接触吧。 毕竟,髭切殿也说了,在听到叔祖这个称呼的时候,鬼丸殿的表情就像是在说,‘那不是一个值得怀念的,同刀派之间亲昵的称呼,而是某种裹挟着恶意的,有着不好寓意的称呼’(髭切:诶哆,虽然看到的确实如此,但好像哪里不对……)不是吗? 长此以往下去,即使精神再强韧的刀剑,也很难不会在自我认知上出现问题吧?如果在这个时候再稍微的用上一点混淆认知的咒术,让鬼丸殿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做出些错误的事情……那么,即使是斩鬼刀,也会产生些错乱的认知吧? 对同伴的过保护就更好理解了,只要让鬼丸国纲出阵,却故意只让和他同队的其他刀剑碎刀,一次又一次,只有自己幸存下来,再加上本就有不吉的逸闻,足以让早就出现了认知异常的鬼丸国纲进一步的产生过保护的倾向。 而长此以往,不断被精神上的打压和现实中所要面对的,失去同刀派刀剑的其他刃难免会有些怨怼的目光所折磨着的鬼丸国纲,会出现谵妄也不足为奇了,不是吗? 刃口众多且容易获取的粟田口必然会成为鬼丸国纲的牵绊,让鬼丸国纲一次又一次的,在明知不对的情况下,对那个人渣低头,任由对方摧折,而已经出现了异常的精神,则更容易将那些本来和自己无关的事项全都怪罪在自己的身上。 直到最后,用精神与现实的双重折磨,将一振身为天下五剑之一的名刀的傲骨打碎,将其作为斩鬼刀的自我认同扭曲篡改,用最为温吞也最为残忍的方式,将鬼丸国纲打磨成自己想要的,会对着自己俯首,说出自轻自贱词句的模样。 毕竟红山茶的花语是高洁、纯真、谦逊和永恒的美(笑面青江:一期殿你在咬牙切齿哦?真的没问题吗?)呢,能让鬼丸殿在谵妄的无意识状态下都会对那个并不存在于此的家伙跪下来,垂下头颅,说出这种像是完全承认自己是对方所有物的话语,甚至是条件反射一样的哀求与自轻……只是想想,都会让刃不寒而栗,无法思考那背后到底有多少无辜刀剑的碎片与鲜血。 “……那个人渣……”一期一振死死的咬着牙,蜜金色的眼睛似乎也染上了和鬼丸国纲一样的血色,“他怎么能……他怎么敢伤害鬼丸殿到这个地步……” 还有那份据孙六兼元所说,只可能是在斩鬼刀自愿的情况下,才能做到彻底泥足深陷,无法自拔的恶业,以及几乎全部被抹去的,有关粟田口的一切,有关刀剑男士的一切,甚至是作为鬼丸国纲这一振刀剑所存在的一切…… 想要反驳,质疑一期一振的猜测,但是却无力的发现一期一振的每一个猜测都过于有理有据无法反驳,再加上目前对鬼丸国纲情况最了解的鸣狐甚至没有反驳,只是默认的态度……粟田口众刃的心,几乎是一瞬间便沉到了谷底,被浓厚的杀意与愤怒所包裹。 “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叔祖……到底该有多痛苦……”鲶尾已经几乎要站不住了,也得亏敌人已经被斩杀得所剩无几,否则以他现在失魂落魄的模样,怕是要为自己多添上几处刀伤,“叔祖甚至……甚至不能选择碎刀……” 无可避免的,随着鲶尾的话,粟田口还有其他在场的刃,都回忆起了鬼丸国纲情绪崩溃时,以及还算清醒的时候都曾反复提及的,‘必须活下去’。 “……所以,究竟是怎样沉重的承诺,才会让那颗心早就已经伤痕累累,甚至是了无生趣的斩鬼刀,在崩溃到认为自己是恶鬼,并如此渴望着本与自己无关,但对目前的他而言甚至能算得上解脱的所谓赎罪的同时,却仍旧不得不,以这副被鬼丸殿自己所厌弃的姿态,苟活于世的呢?”神情复杂而又沉重的药研,轻声说道。 喀啦。 …… 鬼丸国纲打了个寒颤。 如梦初醒一样,发觉自己正跨坐在一振被自己扭断了手臂,甚至反手将那柄被右手上半寄生半缠绕着的蛇骨与牛头骨固定住的打刀连带着半截手臂一并夺下,并刺进了胸膛的打刀身上,而自己的本体则被右手举着自左肩上穿过,给自身后扑来的太刀捅了个对穿的白发太刀,只觉得好像做了一个很不切实际的梦。 所以当他恍惚的从已经开始消散的打刀身上起身,将右手握着的太刀重新收回刀鞘的时候,整个人也依旧是懵然的。 时间溯行军的血从来都不温热,落到身上只有雨水一样冰冷,却又远比雨水黏稠且沉重的质感,以及浓腥的铁锈味,令人本能的生厌。 即便他知道身上这些不具备活物应有的温度的血,是他又一次活下来的证明也一样。 令人憎恶,令人厌烦。 当杀戮与战斗终结之后,短暂的,被渴求着的红所填补的空洞,便又一次显露了出来,带着让人难堪的不满与贪求。 鬼丸国纲无意识的扣着左侧小臂上那道只剩下面积大这一个特点的浅伤,从几乎很难被察觉到的,全身各处都有的酸痛与麻痒中,分辨出了那仅有一点差异的,略显尖锐的刺痛感,并借此找回了几乎要迷失在混沌之中的意识和自我。 “还活着啊……”白发的太刀垂下眼帘,注视着被自己的右手于无意识中变成血肉模糊样子的伤口,“还活着呢……” 冷却,一切都在冷却。 因为战斗而舒展起来的筋骨,自发计算着方位并给出指令的大脑,以及沸腾着,在血管内奔行的,渴求着更多红的贪婪与不满,全都,在逐渐的冷却,就好像是一块捶打结束,被扔进淬火液中冷却的铁。 “真难看啊,我……”鬼丸国纲松开还嵌在左臂血肉中的右手,冷却下来的肌体沉重得令人生厌,就连简单的动作都需要用上比之前更多的心力才能办到,然而鬼丸国纲却只在试图松手的最初有些迟滞,之后便表现得毫无异状。 鬼丸国纲状似随意,实则花了大力气才成功的,甩掉了指甲缝隙里那些黏腻的柔软,血色的眼瞳缓慢的,开始在已经彻底看不出原本山林模样的烂泥地上逡巡着,搜索着自己的目标。 “聚在一起……”转了几圈后,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那个,发色枯黄,发型如同菊花一样,举着看起来是扇子但实际上现在是家中小辈们本体的存在遮面的,披着暗红色披巾的身影的鬼丸国纲有点困惑,“不是不想见面吗?” 虽然变得要比之前重伤的时候还要沉重,但稍微适应一下后,还是找回了控制力的鬼丸国纲放轻了脚步,以似缓实快的步伐靠近了那摸到那群聚在一起的刀剑附近,但又保持着一定距离的一文字则宗身边。 …… 一文字则宗,感到心累。 原因其一,是那振看到了敌人于是整个刃立刻活跃度上升,又一次变得鲜活起来,但也跟脱缰的野马一样立刻蹿进了敌军之中,只能通过如同被镰刀割下的麦子一样不断倒地的时间溯行军来判断位置的鬼丸国纲。 但占了大头的,果然还是明知他的抗拒,但还是努力不着痕迹的在战斗中往自己这边靠拢,却实在是掩饰得过于拙劣,以至于探出尾巴来的南泉正不断抱怨着同振为什么极化了还看起来这么蠢的,那振正常的南泉一文字。 以及现在,因为战斗到了尾声,所以开始明目张胆的聚在一起,试图猜测那振独自解决了近乎三分之二的时间溯行军的鬼丸国纲过去经历的,那群刀剑。 一文字则宗敢发誓,他一开始纯粹是因为一期一振说的实在太离谱,以至于好歹和那振鬼丸国纲共处了半天时间的自己根本没听出来他们所说的那个,脆弱无助又可怜,遭受了人渣精神和现实双重折磨于是身心近乎崩溃的刃是鬼丸国纲,只以为是其他也有惨痛经历的刃所以才悄悄摸过去偷听的。 所以……所以就算是猜测你们好歹也讲点逻辑吧?虽然老头子也知道鬼丸他过去大抵没经历什么好事,但是你们说的那个刃是谁啊?为什么怎么听都和这个只要发现能战斗就会活泛起来的家伙完全对不上啊?! 一文字则宗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抛开一些比较离谱的部分,其实差不多还是能圆上的呢,大人,’探了根柔软羽毛出来的姬鹤,声音如同他的羽毛一样柔软,‘虽然可能是因为同刀派的缘故,一期殿加了很多主观的滤镜上去,但是鬼丸殿身上的很多问题,反而得到了解释呢。’ “老头子当然知道……但是一想到鬼丸在他家小辈眼里是这个形象,就还是……”一文字则宗表情复杂。 “还是什么?” 刻意放轻了却也仍旧有些冷硬的声音,与因为主人刚进行了堪称剧烈的活动而显得有些灼热的吐息,一同出现在了一文字则宗的耳畔,而直到此刻才察觉到有刃摸到身边的太刀,则几乎是瞬间便变了脸色。 发色枯黄的太刀堪称不假思索的转身挥刀,然后被未卜先知般伸手的鬼丸国纲捏住了兜头斩来的刀刃,这才认出这突然出声的不是时间溯行军,而是鬼丸国纲的一文字则宗心下先是一松,接着又提了起来。 “……别吓刃啊鬼丸!”一文字则宗压低了声音,轻轻的抱怨着,“很危险啊!你要是没反应过来怎么办!快松手!你身上还有伤没好!” “不妨事……我放下来了,”下意识想证明自己没有大碍,但面对着那双看似怒瞪着自己,实际上更多的是担忧与关切的灰绿色眼睛,鬼丸国纲抿了抿唇,最终选择了妥协,“所以则宗在做……” 恰好听到药研那段话的鬼丸国纲微微睁大了那只血色的眼睛,完全没料到那个最初被自己呵斥了‘不要乱攀亲戚’的少年会说出这样的话的太刀,近乎慌乱的后退了半步,然而…… 喀啦。 慌乱之中,某根埋在泥土之中的树枝,被一直有好好控制脚步的鬼丸国纲踩断,于是原本聚在一起猜测鬼丸国纲过去的刀剑们的目光,便无可避免的被这一声脆响吸引了过去,看到了见势不妙意图扯着鬼丸国纲跑路的,用扇子遮着脸的一文字则宗,以及表情空白而又茫然,浑身沾满了鲜血与泥土的鬼丸国纲。 第10章 跑路,大失败捏(悲) “……战斗也结束了,那我和鬼丸就先走了……”看上去面不改色,实际上扇子后面的触须正纠结的乱舞的一文字则宗,用那双和正常同振截然不同的灰绿色眼睛扫视了一圈,便开始拉着表情空白的鬼丸国纲试图跑路。 “大人……大人不能和我们回去吗喵?阿路基……阿路基虽然人怪了点,但是,是个很好的人啊喵!”南泉一文字试图劝说,只是多少有些语无伦次,“而且当初的那些人渣已经被清理掉了喵!我们不会对大人还有鬼丸殿做些什么的,就,哪怕只是为了躲避检非违使也好……而且我们本丸还没有大人呢喵……” “哈哈,在说什么呢,小子,”一文字则宗脚步一滞,接着那双灰绿色的,没有光泽的眼睛阴沉沉的望了过去,明明无有什么情绪,却让敏锐的猫儿下意识的弓起腰背,神态戒备,“我可是暗堕刀剑哦?而且,老头子有自己的一文字在身边呢。” 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微微下垂,没有光泽的阴沉眼瞳唯独在对上手中那柄与正常同振不同,用金笔在扇面上细心勾画出,一文字派目前和时之政府达成协议的全部刀剑的刀纹的暗红绸扇时,才会流露出一点温情的色彩。 “能感觉得到呢,自从变成这个样子,小子们就很不安,”一文字则宗看着扇子,戴着露指手套的手轻轻摩挲着扇骨,“我知道,小子们一直觉得是他们拖累了老头子,但是老头子怎么说也是一文字派的始祖……怎么可能把小子们当成累赘呢?”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正常的南泉一文字与日光一文字解释,但本质上却是在和掌中不安着的一文字们说话的一文字则宗,像是在笑一样的,仅露在外的眼尾微微弯起,“我们是同一个刀派的刀剑,拥有了人形后,便自然也是同一个刀派的亲人啊,所以……没必要如此,毕竟,老头子说过的啊……” 他握着扇子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扇骨,“不会再有任何,能够将一文字派分开的事情,而我所承认的一文字派的刀剑,从始至终,也只有你们,所以……别躲着我,别躲着老头子,好吗?” “……犯规的说法啊,大人,”倏然间,颜色浅红的灵光从扇面上晕染开,一文字则宗顺势松开了握着扇子的手,任由那柄绸扇开始向下坠落,然后被突兀出现的,体型只有少年模样的,生着亚麻色半长发,身着白色长款西装的孩子捉在手里,“即使没做好准备,却也只能用这不成体统的样子来见您了呢。” “……头儿?!”日光一文字几乎失语,但是那个身影,那个身着白色长西装的,有着亚麻色半长发的身影实在是过于熟悉,以至于不需要去仔细辨别,他都能确认,那个虽在某些地方与曾见过的正常同振不同,甚至体型也变小了的身影,是一文字家的现任家主,自己所辅佐的,名为山鸟毛的太刀。 “唔?是别人家的日光啊。”那个少年模样的身影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于是映入其他刃眼帘的,是同正常同振一样戴着墨镜,眼尾也有着刺青的模样。 只是无论那不对劲的身高,还是那长度同样不对的亚麻色半长发里混了些同样颜色羽毛,颈间还绕着圈从衬衫内伸出来的,明显是活物的葡萄藤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模样,“有好好的啊,挺好……不过我不是你们的家主哦,大人也好,我家的日光、姬鹤还有小猫也罢,可都在这儿呢。” 那张稚气的脸似是试图微笑,但最终也只是略显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便不太自然的重新垂落了下来,用那与外表不太相称的成熟,却似乎还有着些旁者声音混杂的声线说道,“我们虽然都不能算是正常的一文字了,但即便如此,也依旧如大人所说的那样,是彼此的家人,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将我们分开。” 墨镜之后,如同火焰般的鲜红眼瞳目光灼灼,“所以如果是抱着留下谁在本丸的想法在此拦路,还是趁早打消念头比较好。” “怎……怎么会?!变小的老大喵……”南泉一文字再度语无伦次了起来,可以看到自打山鸟毛显形,南泉一文字那双猫一样的眼睛便止不住的在山鸟毛发间的羽毛上打转,连带着整个刃也有些不安的躁动,但是最终他也只是焦躁的站在原地,“唔……阿路基,他没有那个意思的喵!日光大哥你说点什么啊喵!” “啊,啊……那个,头儿,我们的阿路基并没有想要留下几位的意思,倒不是对暗堕刀剑有什么偏见,而是阿路基他,虽然说运气很差,但他是那种坚定的认为,每一振刀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在等待着彼此相会的同伴的人。” 日光一文字这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但还有些神思不属的解释道,“派我们过来,一方面是担心又出现了没发现的人渣,所以希望能得到些相关信息,另一方面是担心几位没说几句又要离开,毕竟……” “这里的时空扭曲已经很明显了,不然也不会像刚才那样出现那么多的敌人和检非违使,”在髭切的示意下做补充的膝丸神情严肃,“这次是有我们在,如果让几位继续在厚樫山徘徊的话,很有可能会碎刀的。” “碎刀吗……大人?”少年模样的山鸟毛握着扇子,仰头望向身边从自己显形开始就垂着头,陷入沉默的一文字则宗,“大人?!” 在无意识间已经泪流满面的一文字则宗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惊异的伸手去擦脸颊上的泪痕,“啊……只是没想到还能以这种样貌再见,这下是真的小鸟了啊,山鸟毛……唔嗯,真是有失体面,不过反正已经隐退了所以也没什么吧。(小声)” “……能,变成人的?”被之前听到的一切骇到表情空白的鬼丸国纲则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样,低头看看捏着一文字则宗扇子的少年,又看看一边扯着自己手的一文字则宗,“那之前是……” “啊,还未谢过鬼丸殿之前对大人还有我、日光、姬鹤和小猫的照顾,”少年模样的山鸟毛闻言扭过头来,很认真的对鬼丸国纲道谢,“我知道鬼丸殿不喜欢敬称,但是至少还请让我表达完谢意。” 他躬下身来,对鬼丸国纲行礼,“多谢鬼丸殿,在之前救大人和我等性命,如今虽受形势所迫,但此恩德莫不敢忘。” “倒也不必……所以则宗之前说的,要尽快提升本体的灵力,是为了你吧?”鬼丸国纲有些局促,但又转而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开口问道。 “是如此……那个时候,劳烦大人和鬼丸先生费心了,”山鸟毛直起身子,对鬼丸国纲作答道,“虽然不像日光他们一样,有余裕可以关注外界,但多少还是有意识在的。” “叫鬼丸就可以了……先生这词,当不起。”鬼丸国纲只是轻轻摇头,随后对已经调整好情绪和面部触须的一文字则宗发问,“走?” “……你觉得还走得掉吗?”本能的想拿扇子遮脸,但摸了个空的一文字则宗,一时间有点搞不清楚鬼丸国纲到底是真看不懂形势,还是装作看不懂的样子,于是便转而用手捏着下颌,同时对鬼丸国纲反问道。 “有些麻烦,但做得到,”鬼丸国纲却无半点迟疑,“如果和那个,叫日光的所说的一样,他们只是存了带我们回去的想法,那么就算带着你和山鸟毛一起也能脱身,这对我并不困难,但我不了解也没有和他们打交道的经历,所以具体怎么做,你来做决定。” “……把难题丢给我吗,你还真是……”一文字则宗几乎要被鬼丸国纲这种近乎逃避的态度再次气笑了,但最后他也只是捏了捏眉心,然后再次询问道,“真的可以吗?明明我们认识了才只有半天吧?如此信任我这样一振暗堕的刀剑?” 鬼丸国纲血色的眼瞳望过去,明明那只眼中没有情绪,甚至称得上十分认真,但却莫名的,足以让看到那血色眼瞳的刃错以为他在笑,“则宗对我没有恶意,而且,则宗打不过我。” 一文字则宗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多少也给大人留些面子罢,鬼丸,”山鸟毛轻声说,随后转向了一文字则宗,“那大人又是怎么想的呢?我虽然是一文字的现任家主,但此身尚不完备,不多时就要回到本体去了,所以只能麻烦大人再担待些。” “什么话,老头子只是隐退又不是碎刀,照看一文字派本来也有我一份责任,”一文字则宗佯怒了一下,然后放柔了声音,有些小心的伸手出去,像是要触碰山鸟毛却又在真的触碰到之前触电般收回,“不行的话就先回去……老头子会处理的。” “还可以撑一会儿,没到必须回去的程度,”戴着同比例缩小的笼手的手掌握住了那只意图收回的手,山鸟毛火焰般鲜红的眼瞳隔着墨镜注视着一文字则宗,“我就在这儿,大人,和日光、姬鹤还有南泉一起,在这里。” 每念出一个名字就变换一次声音的山鸟毛最后出口的,是混响一样,混合了四个人声线的声音,“不需要担心是幻觉,我们确实的在这里,毕竟,约定好了的,不会再有任何,能够分开一文字一家的事情。” “好沉重的氛围喵……到底,大人那边,那个本丸的一文字到底发生了什么喵……”南泉一文字不断重复着握紧又松开刀柄的动作,牙齿也不安的,好似磨牙一样的啃咬着嘴唇。 南泉一文字金色的猫瞳虽然仍旧不由自主的望向山鸟毛发丝中混杂的羽毛,但是总体而言,还是对明显不正常也没拿着本体,或者说猜到了但不愿意承认那被山鸟毛拿在手里的是本体的,山鸟毛,以及只以声音体现了一下存在感的其他三个一文字的担忧占了上风。 “出发前阿路基发下的资料里没有相关记录……毕竟当初那件事被揭发的时候,从废墟中发掘的资料就有很多是残缺的,”日光一文字推了推眼镜,表示这件事他也不了解详情,“所以现……” 日光一文字僵住了。 从跟着第二部队抵达此处到现在,一文字则宗基本上都维持着用扇子遮面的造型,而虽然第一部队传回来的消息里有提到一文字则宗的面部似乎有什么问题,但因为一文字则宗就连战斗中也基本遮着脸,实在是没有让他仔细观察的机会。 至于刚才,虽然一文字则宗因为要让山鸟毛显现而主动松开了扇子,但却也基本维持着半垂着头的状态,再加上体型和外貌有着明显异常的山鸟毛的存在感又过于鲜明,而一文字则宗除了总用扇子遮脸又好像没什么太大异常的样子,所以到此的两位一文字虽然有心探究却也没有特别在意。 直到,直到现在。 “那是……为什么会?”日光一文字的目光久久的定在一文字则宗那张如同碎瓷一样布满了裂纹的下半张脸,以及作为固定钉死在那些裂纹上的,金属的锔钉上。 “日光大哥?日光大哥怎么了喵,突然好可……怕……”像是受惊的猫一样打了个哆嗦的南泉一文字下意识的看向散发出让自己脊背发冷的气息的日光一文字,然后就被对方尽力维持但仍旧额角青筋暴起的,称得上狰狞的神情吓了一跳,以至于一开始还算大的声音都逐渐变得微弱了起来。 “不会认错的……那个……虽然不像头儿和公主的刃纹那么华丽……但不会认错的……”日光一文字的声音沉得可怕,“那个锔钉……绝对是,‘我’的本体的一部分……所以为什么……” “为什么会出现在大人的脸上?!” 第11章 事发了捏(无慈悲) “为什么会出现在大人的脸上?!” 这句话好似平地惊雷,几乎是瞬间便把在场所有刃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于是无数有如实质般的目光便投向了在日光一文字那句话出来后,便僵在了原地的一文字则宗身上。 “……看起来确实不太像正常的锔钉呢,”髭切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也消失了,作为平安时代的老刀,他对于这种来自西边种花家的技艺还是有些了解的,因此也多少清楚那些锔钉是怎么制作出来的,“诶哆……” “日光一文字!是日光一文字!兄长!”膝丸小小声的在旁边提醒道。 “啊,嗯,日光,是吧,你确定那个,是你本体的一部分吗?”髭切应了应膝丸的提醒,然后皱着眉对日光一文字发问。 “啊……不会有错的,”有着葡萄紫发色与瞳色的日光一文字脸色难看的点头,然后从腰侧拔出了自己的本体,在物打之上的刀刃部分比划了一下,“大致是这个位置,那个刃纹,虽然有一些变形,但是我没可能认错……”正说着,紫发太刀的声音却忽然卡了一下。 “嗯……那还真是残忍啊,将本体的一部分切削下来,再人为锻打成中间扁,两头弯的模样,之后还要打磨、抛光……”髭切紧皱着眉,看上去竟难得的有了些薄怒,于是那双茶金色的眼睛也跟着望向了少年模样的山鸟毛,“作为家主,你,难道就那么看着吗?” 山鸟毛于是转过头来,他那张稚气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无论是眼尾已经由黑转红的刺青,还是窸窣着,成簇从颈间冒出来的葡萄藤,都证明他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冷静,甚至于即使隔着墨镜,都能感受到那双如火焰般燃烧着的红瞳里汹涌的情绪。 “好了,日光,我知道的,”山鸟毛定定地看了髭切几秒,然后低头摸着从颈间爬出来的,已经绕到手臂上的葡萄藤,“没事的,我好歹也是一文字家的家主,虽然现在是这个没用的样子,但至少也要维持一文字应有的体面。” “头儿……髭切殿,头儿,家主他,不是你说的那样……”然而终于从卡顿中回过神来的日光一文字,现在已经几乎快握不住手里的本体了,他表情破碎的看着表情冷凝下来的一文字则宗的脸,那上面密密麻麻但是特征明显,只是他不愿意相信的,大致能分为四种的锔钉,几乎将一向沉稳干练的紫发太刀的内心刺成了筛子。 那四种锔钉里,除了日光一文字本体的刃纹以外,其余的三种分别有着没有那么熟悉,但是仔细辨认,却也能认出来的刃纹,那是,那是…… “骗……骗人的吧喵!怎么会……老大、日光大哥、鹤哥还有我的本体……怎么会喵!明明,不是重铸成那柄扇子了吗喵!怎么会……”而同样认出来了那些锔钉材质的南泉一文字则是彻底没绷住,一副试图逃避现实的模样,“骗人,骗人的吧喵!” 金发金瞳,有着猫一样发型的付丧神两侧的头发几乎要因为主人的情绪变化,而变成猫咪的飞机耳模样了,但即便如此,他也仍旧是难以置信的,几乎要哭出来一样的抗拒着那个事实:“怎么可能喵……大家的本体被做成,做成这种东西钉在大人脸上什么的……” 猫的眼睛因为愤怒而略微变圆,声音也因此带上了杀意,“杀了那家伙喵!将那家伙一分为二!” 一旁的山鸟毛看着刚被自己安抚下来的葡萄藤因为南泉一文字带上了些哭腔的声音又有了活动的迹象,不由得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知道的,你担心小猫……”亚麻色半长发的少年于是望向了南泉一文字,声音稍微严肃了一点,“南泉!” “诶?!老、老大!”虽然情绪激动,但南泉一文字刻在骨子里的,对山鸟毛的敬畏,还是让明明情绪仍旧处于崩溃状态下的他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随后本能的站直了身体,用最大的音量说出了最畏畏缩缩的话,“我我我……猫没有做让一文字蒙羞的事情喵!” “……好了,乖、乖,不用怕,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明明此刻的身量要比南泉一文字矮小稚嫩,却表现得更为成熟的山鸟毛无声的叹气,然后缓和了声音,安抚着眼眶已经有些发红的南泉一文字,“只是多少也该接受现实吧,南泉,我们和你们并不一样。” 那双好似燃烧火焰一样的红瞳注视着南泉一文字,明明是那么热烈的颜色,南泉一文字却只看到了像是一切都已经燃尽一样的倦怠和冷寂,“虽然仍旧自称为一文字,但我们已经不是和你们一样的付丧神了,现在的我们,只不过是一旦死亡就会失去所有存在痕迹的,无法回归本灵的幽魂罢了。” “可、可是……” “我们并不是你们一直等待的一文字,南泉,”一文字则宗一边将手按在了山鸟毛如今窄小稚嫩的肩膀上,示意这边交给自己,同时用那双灰绿色的眼睛看向慌乱的南泉一文字和神色沉凝的日光一文字,“日光也是,对我们移情可不好啊。” 一文字则宗的声音如此平静,就好像那些让南泉一文字和日光一文字如此动容的事情并非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就像你们现在的……审神者,所认为的那样,你们有自己的一文字在等着你们,不要把这份情绪投射到我们身上。” “但……至少……那些痕迹……大人,”日光一文字强压着怒火,用发颤的声音低声道,“至少……至少能……” 一文字则宗眼神游移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回答日光一文字的问题,而是拍拍缠到他按在山鸟毛肩上的手腕上的葡萄藤,“嗯嗯,知道啦,日光小子,你也别太逞强了啊,姬鹤小子知道了会打你的哦。” “……原来如此,那个时候感觉到的残灵……”沉默了一段时间的髭切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恍然大悟,“所以鸟丸、葡萄丸、还有鹤与猫(是山鸟毛、日光一文字、姬鹤一文字和南泉一文字啊兄长!不是所有刃都叫什么什么丸的啊!by膝丸),现在是在一起的状态吗?” “是重铸,重铸在一起了,”山鸟毛垂着眼帘,强行压下自己的情绪,于是颜色变得鲜红的刺青也冷却下来,重新回到了漆黑的模样,“大人脸上的那些,是重铸时剥离下来的残片……至于你之前说的,我并没有只是看着,髭切殿。” 古怪的,一种令在场的其他刃的情绪产生异常触动的,每个刃都能从中感应到熟悉的气息,但每个刃所感觉到的却又都不一样的,难以言喻的,充斥着浓烈而又激昂的情绪的灵气,从山鸟毛的身上散发了出来。 “我只是,和一文字的其他刃,和源氏、伊达组、粟田口、三条、青江、来、古备前、长船……他们一样,”每念出一个互有牵绊的刃的组合,以及刀派的名字,身上那种难以言喻的,充斥着过分饱满情绪的灵气便浓厚一分的山鸟毛神情冷淡,但是几乎所有刃都能感知到,那种毫不掩饰的,感染着近乎在场每一个刃的,悲愤与绝望,“作为失败者,被迫的,吞下苦果罢了……” “好了!山鸟毛!”一文字则宗忽然拔高了声音打断了山鸟毛的话,随后伸手捧住了那张稚气的脸,将山鸟毛转过来面对着自己,“你的情况还不稳定,别消耗太多心力在这种事上!我们已经离开那个牢笼了!所以不需要再……不需要再燃烧了……” 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哀愁的,痛苦的,望着沉默的山鸟毛,于是少年模样的一文字家主便逐渐的冷却了下来,连带着身周沸腾的灵气一同,变得柔软而又温和,“抱歉,大人……我……” “没事的,没事的……老头子都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山鸟毛,你从来都无愧于一文字家主这个名号,”一文字则宗一边安抚性的摸着身形已经开始有些半透明的山鸟毛的脑袋,一边飞快的,用毫不掩饰杀意的目光瞪了髭切一眼,接着又声音轻柔的说道,“撑不住就回去吧,老头子会小心行事的……” “抱歉……本来还想让姬鹤还有小猫见一见您的……是我任性了……”山鸟毛的声音有些低落和自责,随后已经快消散的他望向了一旁沉默的鬼丸国纲,“抱歉……但是接下来恐怕还要麻烦……” “别用敬称叫我就行,”在旁边看了半天也没太理解怎么回事,但是大概意识到山鸟毛多半是因为灵力不足要回本体了的鬼丸国纲则十分干脆的说道,“不需要抱歉,我需要则宗,就像则宗需要我一样,相比之下,还是我更需要则宗,所以非要说麻烦,也是我麻烦他。” “这样吗……鬼丸果然是很温柔的刃啊,”山鸟毛的声音越来越轻,“抱歉……我……” 山鸟毛的话没有说完,就已经彻底化作灵光消散,只剩下那柄描金的红绸扇,重新落在了一文字则宗的手里。 “……所以,要走要留?”眼见着随着山鸟毛的消失,气氛又一次凝固下来的鬼丸国纲,虽然对于山鸟毛消失前那句‘很温柔的刃’的评价有点难评,而且也大概看出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但心里实在是惦念着之前和一文字则宗商议的话题的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旧事重提,“则宗?” “山鸟毛的情况很不稳定吧?(兄长你这不是能叫对名字吗?为什么之前乱叫啊!by膝丸)诶哆……”眼见着家主安排的任务目标又有跑路的想法,连续踩了一堆雷的髭切像是对自己之前的行为一无所觉一样的开口,“嗯……扇子丸?(是一文字则宗啊!兄长!为什么又记不住了啊!by膝丸)” “那髭切殿又有何指教呢?”一文字则宗刚收敛好心情,还没来得及为鬼丸国纲完全不会读空气的行为生气,就听到了之前多次试探,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但总之就是连环踩雷的髭切的声音,于是一边收好折扇,一边挂上一个毫不掩饰虚伪的假笑,对着髭切说道。 “指教谈不上……但是山鸟毛现在的情况,还是需要更专业的人来处理吧?”髭切从一文字则宗的态度里品出了抗拒,他多少也知道自己之前的行为有点过分,但那也是必要的试探,所以多少有点苦恼的说道,“而且山鸟毛之前提到的那些……” 源氏总领刀茶金色的眼中含着清冽如刀光的冷意,“很难让刃不在意呢……毕竟我们只是有一些残缺的资料而已,对于当初的事情了解实在不深,所以能不能麻烦则宗为我们解惑呢?” 明明是软绵绵的声音,但是却异常的强硬,“而且,鬼丸的状态也不对吧?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是,手在抖哦?” “只是因为没有战斗罢了,”鬼丸国纲顺着髭切的视线瞥了一眼在微微发颤的左手,于是非常自然的做了一个握紧拳头又放松的动作,“问题不大,对于只擅长战斗和杀戮的家伙来说,完全足够了。” 那只血色的眼睛又转回到了髭切的身上,用一种比起冷漠,更像是在探寻弱点的眼神打量着对方,“二对十二而已,不难。” “是实话呢,状态不佳和还能战斗都是,”作为人斩常用的刀而被使用的孙六兼元依据自身丰富的经验判断出了对面鬼丸国纲的状态,于是不由得挑眉,“不过还真让刃好奇……如果真的作为对手会是什么感觉。” “……我只会杀戮,做不到切磋。”鬼丸国纲的目光于是逡巡了过去,但很快便遗憾的移开,转而第三次向一文字则宗重复起了那个问题,“所以则宗,走,留?” 第12章 事已至此,先摆烂吧(麻木) 虽然只认识了半天,但是总感觉在这半天里精神层面上的成长居然比自己从镰仓时代活到现在还要多,然而实际上完全是被鬼丸国纲那不能说有也不能说没有的忽高忽低的情商创到麻木的一文字则宗,在第三次听到鬼丸国纲问出“走还是留”这个问题后,沉默了片刻,并露出了‘太棒了我逐渐理解一切’的表情。 “……哈,哈……事已至此,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吧,”莫名其妙的显露出了那种好像看破红尘的佛刀才会拥有的,奇特气质的一文字则宗笑了几声,然后做出了决定,“不过,还是希望你们的……审神者,真的如你们所说的那样,是个好人呢。” 终于得到了肯定答复的髭切摸着本体刀的刀柄,脸上重新带上了软绵绵的笑意说道,“家主吗,确实是好人呢……除了锻刀失败的时候会满地乱——” “兄长!”膝丸紧急出声,打断了髭切继续爆家主的短,“那种,那种事情不是可以随便乱说的啊!” “真爱操心啊操心丸(是膝丸啊兄长!by膝丸),”髭切笑眯眯的摸着刀柄,“不过包容弟弟也是兄长的责任嘛,所以就不说了哦,扇子丸(是一文字则宗啊兄长!为什么又记不住了啊!by膝丸)。” “嗯……大概能猜出来是什么情况了,”一文字则宗一边摩挲着手里的扇子,一边继续用那张如今散发着和佛刀相似气质的脸做出微笑,“如果只是这种程度,老头子完全可以接受……鬼丸呢?” “?你做决定就好,”鬼丸国纲露出了有些茫然的神色,像是不明白一文字则宗为什么要问自己一样,“我又不认识他们,这种事也只能则宗你来了吧?” 哪怕是和粟田口刀派没什么关系的一文字则宗,听着鬼丸国纲这话,都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体验到了心梗的感觉,更遑论在场的,可以说是被鬼丸国纲之前的态度和一文字派这边语焉不详,但从透露出的那只言片语便可得知其绝不美好的过去,在心口连环捅刀了的粟田口几刃了。 眼见着另一边的粟田口几刃要变得更加阴沉,虽然已经被鬼丸国纲创得试图让所有刃和自己一样体验反复心梗和血压飙升,但姑且还留着点良心——也可能纯粹是觉得让鬼丸国纲现在创刃效果不够好,总之,一文字则宗,选择了转移注意力:“鬼丸没意见的话,那就麻烦髭切殿,还有南泉,带我们去你们的本丸了。” 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并没有和脸上一样带着笑意,而是略带审视的看着分别作为两队队长的,极化后的两刃,“毕竟无论是我还是鬼丸,都没有碎刀的想法呢。” …… “我说,笹森,你怎么又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穿着类似水心子正秀的,将下半张脸捂得很严实的黑色大衣,左侧手臂上戴着一个写有‘时之政府’字样的袖标的男人,有点苦恼的,走到了阴暗的缩在房间角落里,一边啃着指甲一边碎碎念着什么的,留着妹妹头的青年身边。 “啊……成弥啊,我昨天晚上,由于最近限锻一直没出货,”被叫做笹森的青年抬头,他的脸色苍白,眼中全是血丝,“所以一怒之下,决定不用政府推荐的那个公式,转而去用了论坛里一个说是能锻出枪的公式去锻刀试试看。” “然后?又是蜻蛉切或者御手杵?”对自己的好友什么运气很有数的成弥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该不会连这两个都没出,而是其他的刀种吧?” “不,比那个更糟,”笹森的神情惨淡,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难以接受,“我……我昨天晚上锻完刀之后就没再看,结果今天实休告诉我,我锻出了日本号啊啊啊啊啊!” “……那个,成弥前辈,出了常驻的三杆枪中最难锻的日本号不是好事吗?为什么笹森前辈会……”另一个穿着和成弥款式类似的黑色大衣,但是没有捂着下半张脸,而是有着和大庆直胤类似的长款袖子的青年戳了戳自己的前辈,小声问道。 “因为会不幸,会不幸啊大庆,”笹森转过脸来,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大庆,骇得同样戴着‘时之政府’袖标的青年险些跳起来,“我对自己什么运气一向很有数,限锻从不出货,锻刀没有稀有刀才是我的常态,如果忽然锻出了稀有刀,就代表着……” “代表着笹森要倒大霉了,”成弥叹着气,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好友,“虽然听起来像是什么迷信,但是这个规律在笹森身上至今没有被打破的迹象,他上次运气爆发在日课里出了明石国行,结果之后在完成日课出阵的时候,不得不连续换了三个地图。” “……诶?”大庆的表情有点难以置信,“不会吧?”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自从我连续三次,在三个不同的地图都被检非违使在第一个点位堵路之后,我就明白了,”笹森神情惨淡,看上去竟有些看破红尘的意味了,“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现在没问你索要,纯粹只是时候未到。” “啊这……”看着神情颓丧的前辈,大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只好生硬的转移起了话题,“说起来,前辈你有告诉自家的刀剑,因为这次的事情引起了上头关注,所以不仅我们审查组到了你的本丸,还在其他审神者的强烈要求下,将对这次被带回来的两振刀剑与我们接触的全过程进行实时直播的事吗?” “……忘了,不过应该没事……” “我回来……哦呀,家主还邀请了客人在吗?这可不妙啊,诶哆……(一文字则宗和鬼丸!兄长!by膝丸)嗯,则宗和鬼丸,家主说要带他们回来的时候,可没说还有别的客人在啊……”忽然间于正中亮起了刺目白光的房间里,出现了髭切软绵绵的,苦恼的声音。 “……吧……髭切和南泉你们回来了?等一下,为什么血的味道这么浓?你们难道打起来了?”笹森几乎是一瞬间就变了脸色,有些焦急的冲向了白光还未完全散去的传送阵。 “?啊呀家主,要小心啊。”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按住了意图冲进来的笹森,紧接着白光散去,髭切和南泉,笹森派出去的两支队伍的队长,以及剩下的十名成员,还有两振被带回来的,外表有着过于明显异常的刀剑,便出现在了笹森,以及作为接到异常报告前来调查的审查组成员,而来到笹森本丸的成弥和大庆面前。 “谢……诶?没什么伤的样子?那这血是……”笹森的感谢还没说完,就被鼻腔明明充斥着血腥气,却没从任何一振本丸的刀剑身上看见伤痕的现状搞得一懵,接着目光下意识的转到了那两振只看外表,就能察觉到异常的刀剑的身上。 那是一振发色枯黄,眼眸灰绿,身上的披巾也是黯淡的红,且用就像是一文字则宗标配一样,但是这振手里的却在表面用金笔勾画了一文字派刀纹的红色绸扇,遮住了下半张脸的一文字则宗,但是对方的形容虽然相较曾在万屋等地所见的一文字则宗要憔悴,却也没有受伤的迹象,那这血…… 笹森的目光于是投向了另一振,被描述为记忆方面出了很大问题,但是一开始并没有说外表出现异常的刀剑。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对方与正常同振的淡金色截然不同的,颜色枯槁的苍白短发,接着便是对方原本应该生着颜色灰白的肉感鬼角,如今却空荡荡且仿佛被鲜血浸透了一般,其上的血液甚至已经干结在发丝、脸颊和那枚与正常出阵时会戴的皮质眼罩截然不同的,原本理应是纯白的棉质眼罩上的,头颅左侧。 “?!不是?!髭切你们把鬼丸国纲的角给砍了?!”笹森近乎是在尖叫了,“那可是长在脑袋上的啊?!这振鬼丸殿你还好吗?!不,怎么可能会好……要快送手入室才行……还愣着干嘛啊!快来帮忙……成弥和大庆也是!别干看着啊!” “?这个正在尖叫的,是那个……审神者?”鬼丸国纲毫无被担心的是自己的自觉,反而非常困惑的扯了扯身前一文字则宗的披巾,“感觉……不太靠谱……” “……你能多少对自己现在的形象有点自觉吗?”虽然自认为已经习惯了鬼丸国纲那时有时无的情商,但多少还是有被鬼丸国纲这完全不觉得是自己问题的发言创到的一文字则宗,一边在心底默念‘你打不过他’,一边额角青筋直跳的,用近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的声音做出回应。 “?怎么了吗?”鬼丸国纲闻言开始上下打量自己,“只是看起来吓人,转换器失灵导致的伤,之前用[饲火],也就是火烤治得差不多了,断角的地方也不流血了,手臂上的伤口更是只剩下表皮没有愈合……没什么大问题。” “这分明就是问题很大啊!”笹森这回真的是在尖叫了,那张本就神色惨淡的苍白面容,也肉眼可见的变得更为苍白,“转换器失灵导致的伤是什么?那个写作[饲火]读作火烤的治疗又是什么?鬼丸殿你的鬼角可是长在脑袋上诶!不要用剪指甲不小心剪流血了的态度对待长在脑袋上的角啊!手臂上那么大的伤口你跟我说就剩表皮没有愈合?!” “冷静,你冷静点笹森……”成弥死命的拽着情绪激动的笹森,“你冷静一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那个,这位鬼丸殿,能不能烦请您,允许笹森对您的本体进行一下手入呢?毕竟您现在的情况实在是……” “……别用敬称和您这种词来称呼我,”鬼丸国纲本就冷峻的面容几乎是一瞬间便绷紧了,那只裸露在外的血色眼瞳也跟着因为情绪的变化而微微颤动,“我配不上这样的称呼。” 拽着笹森的成弥一下子僵住了,就连一开始对两位前辈忽然间开始拉扯这件事感到手足无措的大庆也僵在了原地,紧接着,包括三人在内,还有闻讯赶到传送阵所在房间附近的其他刃,以及只是听了第一部队的描述,并没有真的见到这一幕的第二部队,与已经见过一次却仍旧没能习惯的第一部队一同,将目光一起挪到了整个刃都绷紧了的鬼丸国纲身上。 因为站在一起所以连带着被注视的一文字则宗,此刻反而有一种‘终于不只有我一个刃被创了’的释然感,甚至他此刻的状态是所有人和刃中最松弛的一个,“放松点鬼丸,这位……是叫笹森是吗,也请这位笹森先生冷静一点。” 那双和正常同振不同的灰绿色眼睛望着笹森,“毕竟交流的前提是双方都保持冷静,不是吗?” “就是说啊前辈!你是不是忘了因为其他审神者的强烈要求,所以我们实际上一直开着实时直播的事啦!”大庆同时拉住了笹森劝解道,“你不冷静一点就要……等一下,那个,成弥前辈……” 大庆的表情有那么一瞬的呆滞,“我们的直播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来着?” 被大庆提醒了直播的事,所以同样神情呆滞起来的成弥干笑了两声,“哈,哈……好像,是从,笹森本丸的传送阵开始运转的时候,就开始了。” “……也就是说……”笹森好像缺少润滑油的机械一样,一卡一卡的扭过头去,用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瞪视着大庆和成弥,“我刚才的尖叫也好,鬼丸……的,发言也好,全部都……” 像是知道笹森在说什么一样,一个有着五彩斑斓涂装的圆球从角落里飘了出来,将一个正在不断刷出各种颜色弹幕的半透明光幕投影在了几人和众刃的面前。 “……我现在移民火星还来得及吗。”笹森干笑几声,接着直挺挺的砸到了地上。 第13章 直(开)播(创)·其一 “笹森前辈!不要死啊笹森前辈!”大庆惊恐的叫喊着,扑向了倒在地上了无生息的笹森,“我头一天正式上岗就导致前辈出事什么的……这种事情不要啊!” 【笹森前辈——】 【笹森前辈倒了(悲)——等会儿,不对啊?我记得是来看审查组与暗堕刀剑接触实况直播的吧?为什么点开就是这种谐星画面啊?】 “大庆……”成弥先是不忍直视一般的捂住了脸,接着一边在大衣口袋里摸索着,一边蹲下身来,伸手将被手足无措的大庆扯着衣袖的,因为脸朝下砸在地板上,所以现在双眼紧闭,连鼻血都冒出来了的笹森扶到了自己的怀里,“别装昏了笹森,该丢的脸都已经丢过了,折腾后辈可不是前辈该做的事。” 成弥将自己从口袋里摸出来的,裹在半透明包装里的绿色糖块塞进了笹森的嘴里,“你最中意的青苹果味,吃了之后就给我老实起来。” “……干嘛要戳穿我啊成弥,真的很丢脸诶……”笹森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不情不愿的含着糖块爬了起来,然后…… “是错觉吧成弥,不然我怎么会看到鬼丸国纲绷着脸,试图把自己缩进比他矮了二十多公分的一文字则宗后面来躲粟田口的小短刀呢?”笹森表情呆滞的转过头来,询问着自己的好友,“是错觉吧?那可是鬼丸国纲,粟田口的大家长诶?就算他是那种有些社障的刃,也不至于躲同刀派的刃到这个地步吧?” “不是错觉……”成弥也露出了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但是为什么……” “是我们啊叔祖!我们是同属粟田口的刀啊!为什么……”橙色长发的乱藤四郎眼中含泪,对于鬼丸国纲那如果不是一文字则宗按着就要拔刀的抗拒表现分外不解的同时,也在为全身染血的鬼丸国纲而心痛,“至少……至少先去包扎一下……” 想起了鬼丸国纲之前表现的药研脸色瞬间就变了,“乱!别……” 然而他还是说晚了,本就一副拒不见面模样的鬼丸国纲瞬间变了脸色,连带着那只裸露在外的血色眼睛也跟着带上了冷意与抗拒,但所幸,一文字则宗姑且还没彻底被鬼丸国纲创成彻底不顾他人\/刃死活的样子,所以险之又险的在鬼丸国纲说出点什么惊世骇俗之言前,用手捂住了鬼丸国纲的嘴巴。 【……不是?我点开直播间看到笹森前辈倒了,大庆搁那儿哭丧似的嚎的时候还以为点错了是个搞笑直播间,怎么突然画风一转变成粟田口大家长被短刀围堵,堂堂193的刃怕到试图把自己藏在只有171的菊花老头后面了?】 【楼上,我觉得更值得在意的是笹森前辈的本丸里出阵的那几个粟田口刃的态度,你没发现在药研开口阻止乱的时候,他们的表情还很紧张,但在则宗殿捂住了鬼丸殿的嘴之后反而都放松下来了吗?】 “你们没有提前和本丸里的刀剑沟通这件事吗?”一文字则宗明明挡着下半张脸,但是任谁都能看出他现在心情极差,如果没有扇子遮着,怕不是所有刃或人都能看见一张正在皮笑肉不笑的脸,“明知道鬼丸抗拒什么还不提前交代清楚,怎么,是觉得不能只有自己难受,得大家一起同甘共苦?” 【啊?抗拒?不是,菊花老头你在说什么小众的话?粟田口大家长抗拒同刀派的小辈?不是?啊?】 “这种事情我们自然是有和本丸汇报过……”药研的表情不太好看,“只是,如果是则宗殿的话,应该也能理解吧,无论没见面前嘱咐了多少,等真的见到亲人如此的模样时……就没办法控制得了啊……” “那是你们该解决的问题,药研小子,让你们家的短刀离远点!”一文字则宗捂着鬼丸国纲嘴的手略微颤抖,“非要让他彻底应激,闹出点事来是吗!” 【应激?不是,啊?】 【看鬼丸殿的反应和则宗殿的行为,多半是真的了……人渣你真该死啊!我都不敢想得是什么样的手段才能让粟田口的大家长会在面对同刀派的小辈的时候应激……】 【没有人在意则宗殿为什么要捂住鬼丸殿的嘴吗?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我是真的很好奇则宗殿为什么要捂住鬼丸殿的嘴,是担心鬼丸殿说什么吗?】 “诶?啊!那个,一期!药研!乱!白山!快!带大家离这里远一点!虽然不知道这振鬼丸国纲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至少……至少别再过来刺激他了!”笹森堪称手忙脚乱的,一边对着那边围上来的,眼泪汪汪的藤四郎们大声呼喊着,一边竭力示意阴沉程度不比粟田口们差的第一部队与第二部队先把两边的视线隔开。 “……收到指令,准备执行,毛利藤四郎、五虎退、秋田藤四郎等刃,遵循阿路基的命令,请和我与乱藤四郎一同离开此处。”白山吉光沉默了片刻后,用那双好似无有喜悲的淡蓝色的眼瞳扫视着身边的兄弟们,“请,执行命令。” “白山尼!呜……”短刀们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话未出口,就被像是终于恢复了精神,走出来抱住他们的一期一振给打断了。 “听话……弟弟们,先离开,好吗,鬼丸他,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单膝跪地的皇家御物眼眶发红,声音干涩,但仍旧努力对弟弟们放柔了声音,“听话,这里有一期尼还有阿路基在,我们会处理好一切的,先回去吧,好吗?” 【……为什么一期明明很靠谱的样子,但是我总觉得后背发凉呢……】 【感觉完全是在硬撑啊一期殿……】 短刀们恋恋不舍的跟着白山和乱离开了,而一期一振则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站起身来,转头看向了一文字则宗,“我把弟弟们劝走了……所以可以松手了吗则宗殿,你再这么用力下去,他会窒息的。” 接着一期一振又转头看向了在启动转换器回来前,特地擦干净了面甲上的血和脸上的泪痕,所以现在除了脸色稍显苍白外,看不出半点异常的鸣狐,“小叔叔也是,虽然你的本体刀没事,但是之前流了那么多血,不要硬撑。” 【流血?不是,笹森前辈你不是说自家的刀没有伤吗?!(尖锐爆鸣)这又是怎么回事啊小叔叔!】 【一期这么一说……小叔叔的狐狸都不会动了诶!看着就和玩偶一样软绵绵的趴在肩上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尖叫)】 鸣狐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一边摸着趴在肩头一动不动的狐狸,一边用嘶哑的声音小声道:“知道了。” 于是一期一振将目光投向了笹森,“那么阿路基……你和审查组的两位是打算就在这里开始问话,还是……” “啊,那个,一期啊,我们去隔壁房间就好,隔壁那边已经提前搬了桌椅过去了,”不知为何总感觉现在的一期身上似乎在冒黑气的笹森一边干笑着,一边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那个,鸣狐,还有鬼丸,需不需要手入一下?” “谢谢阿路基关心,但还不用。”鸣狐尽可能放轻了声音回答道。 “轻伤,不用。”因为一文字则宗终于松开了手而得以说话的鬼丸国纲则仍旧绷着脸,看上去像是还没从之前被短刀围堵的经历中回过神来一样,明明是比一文字则宗高了二十多公分的刃却硬是半躲在一文字则宗身后。 【……等一下,刚才光顾着震惊行为了,不是,鬼丸殿你的发色怎么回事?还有你的角呢?为什么满身是血还有伤却不去治啊?!都这样了你说这是轻伤?!还有则宗殿,则宗殿你的发色和瞳色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遮着脸?扇子也和其他同振的看起来完全不一样啊!】 【……一看楼上就是刚进来,这振鬼丸国纲之前还说了‘别用敬称和您这种词来称呼我,我配不上这样的称呼’这种话呢。(粟田口推淡淡的碎了)】 【够了,我说够了,我是来关注审查组抓人渣的,不是让同事们给我伤痕累累的心反复插刀的!(无能狂怒)】 “啊,啊,不用啊,那……咳,那个,我们移步隔壁吧?”笹森一脸‘好尴尬救救我’的表情看向了成弥和大庆,而成弥也不愧是笹森的好友,几乎是立刻便反应了过来,开始接话:“对的对的,那个,移步隔壁吧两位,不用担心,虽然说是代表政府来的,但我们审查组是独立在外的组织,直接受广大审神者和刀剑本灵们一同监督。” 成·看不见下半张脸·弥一脸诚恳,“两位绝不需要担心会有像是偏袒某些有背景的人渣之类的事情发生。” 【支持审查组!垃圾时政自查能查出个啥,一年前那件事爆出来就是审查组接手才揪出来一大批仗着有背景肆意妄为的人渣,垃圾时政只知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是那振似乎是一年前出事的那个本丸最后幸存者的则宗殿暂且不提,现在这振鬼丸殿的情况……】 【……抱歉,但我们审查组也尽力了,至今还有一批嘴硬的关在总部死活不肯交代,我们也很难办(哭哭)。*审查组*】 【活的审查组!没关系大家都理解的,毕竟审查组执法一向公开透明,对那批死硬分子的审讯也是公开直播了的,我们都知道审查组尽力了。】 “鬼丸?”一文字则宗于是扯了扯被半躲在身后的鬼丸国纲捏在手里的披巾,“松一松,要被你扯掉了……这回还是我做决定?” 鬼丸国纲于是略微松了松手,同时点点头,“你做决定就好。” “那就麻烦笹森先生还有审查组的两位带路了,希望诸位不要辜负老头子和鬼丸的信任啊。”一文字则宗灰绿色的眼睛望过来,审视着眼前的审查组两人与笹森,“以及不是两位,老头子家的小子们也在呢。” 【啊?其他一文字?我怎么没看见除了笹森前辈家的一文字以外的一文字啊?我眼睛出问题了?】 【没看见+1】 【没看……是扇子,老头子只是隐退又不是碎刀了,那群家伙还真敢啊……同振当初把那家伙打成一摊的行为还是收敛了呢。】 【!楼上还好吗!你是被自家的则宗殿抢号了吗?!】 【……不太好,我家一文字只有菊花老头一个,而他现在已经换上出阵服准备去审查组总部找那些死硬分子谈心去了……】 【所以是扇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有没有懂的解释一下……】 “诶?其他一文字也在吗?”头一天正式上岗的大庆最先没沉住气,“但是没看到刃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则宗殿?需要我们帮忙吗?” “有想帮忙的心是好事,但是你们大概帮不了什么忙,”跟在审查组和笹森身后的一文字则宗语气平淡,但是却莫名的让听众感到脊背生寒,“毕竟无论是小子们还是我,都已经不再是能够回归本灵的刀剑付丧神,而是扭曲走样的怪物了。” “……您在,开玩笑是吗?”大庆下意识的,在隔壁房间的门口停住了脚步,那张放在人类里也称得上稚气的脸上挂着一个十分勉强的笑,看向了神情漠然的一文字则宗,“走样什么的……我知道则宗殿您对走样的东西有独特的看法,但是……” “原来如此,当初特意找出来的罪证里,没有那个恶鬼做生物实验的部分吗,”一文字则宗略微抬眼,“嗯……看来也不对,那就是有相关的部分,但是没有找到其中有关实验成功的记录,是这样吗?哦,也不对,看来只是单纯的,被前辈保护了呢,小子。” 【啊?不是,啊?生物实验?怪物?什么玩意儿和什么玩意儿?】 【刀剑付丧神难道不是虽然具有人形,但本质上仍旧是灵体才对吗?为什么还……】 【不再是能够回归本灵的刀剑付丧神……可恶,为什么你能用那么平静的语气说出这种话啊!明明只是个菊花老头……那个该死的人渣!】 【所以说扇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有没有懂的解释一下……】 【……字面意思,小子们,被重铸成了那柄扇子。】 第14章 直(开)播(创)·其二 【?!我是看错了眼花了对吧?重铸,扇子?一文字家除了则宗殿目前一共三振太刀一柄打刀重铸成一个扇子?!】 【不是,生物实验是什么情况?我怎么不记得在审查组公开的资料里有看到相关记录啊?】 【因为内容过于恶劣所以这部分资料是申请后可看的说,详情可见审查组官网……*审查组*】 “啊?诶?被前辈保护?”大庆一脸茫然的扭头,然后就看到了成弥和笹森略带歉意的神情。 “倒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大庆,只是你多少……还是有点太天真了,”成弥往自己高高的衣领里缩了缩,和大庆货真价实的稚气不同,单纯的只是娃娃脸的青年小声说道,“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可以回去之后自行申请……” “……笹森前辈也……”大庆的目光挪向了一旁已经推开门,半只脚都跨进去了的笹森,而妹妹头的青年也只是尴尬一笑,“哈哈……那个……毕竟大庆你……” 【我一开始是想说一下审查组为什么要把部分资料设置成申请后可看的,但是看大庆这样……】 【……说明审查组是真的有把我们当人看,我出于好奇曾经申请过看那些资料,只是看了第一页都给我整吐了,请本丸里的斩鬼刀帮忙给我守了一周的夜才缓过劲来。】 【怜爱同事,顺便收回想要点申请的手。】 “……我又不是不知好歹,连前辈们是为了我好都看不出来,”大庆看前辈们一个两个的都是这个反应,不由得叹了口气,“不过这次也就算了,我都转正了别再什么事都瞒着我了成吗?” “好好好,下次一定。”笹森满口答应,同时用胳膊肘戳了戳一旁的成弥。 “不是你?咳,那个大庆啊,你放心,下次绝对不会瞒着你了!你看我这次出任务不是带着你来了吗,”成弥让笹森戳得一个趔趄,不由得转头瞪了一眼笹森,接着才对大庆说道,“就,先进来,咱别在门口站着……不是,你们怎么也跟在后面?” 后知后觉意识到笹森本丸的第一和第二部队也跟着走过来了的成弥瞳孔地震,“你们要旁听的话,我们可没搬那么多桌椅过来啊!” 髭切只是软绵绵的笑着:“主要是家主也没说不可以跟着嘛,放心好了,诶哆……(成弥,是成弥!兄长!by膝丸)嗯嗯,审查组的成弥先生,不用担心我们哦,大家会自己找地方坐好的,对吧?” 南泉一文字点头,声音不似以往的活泼,而是格外的沉闷:“猫会在角落里安静听的,阿路基和审查组的两位不必担心我们影响到你们喵。”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笹森?”成弥叹了口气,然后对本丸的主人递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没意见,但是过程中请保持冷静,能做到的话就可以留下。”笹森抓了抓头发,然后看向目光正不受控制的追随着直播球移动的南泉一文字,“尤其是南泉,别对直播球起想法。” “猫会控制的!想……想要知道这振大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南泉一文字艰难的将目光从球体上移开,然后低头看着地面,小声说道。 “那我们这边没问题了……则宗殿和鬼丸的想法呢?”成弥于是转而询问起了遮着脸的一文字则宗和鬼丸国纲。 “我听则宗的。”鬼丸国纲不假思索般的回答道。 “又丢给我啊……老头子也没意见,想听就听吧,反正也不是什么……有意义的事情。”一文字则宗对鬼丸国纲又一次把事情甩给自己浅浅的表达了不满,然后继续用那种平淡的口吻说道。 “那么,请进吧,两……各位。”成弥朝着房间内伸出手,并及时改正了下意识就要使用的称呼。 【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这振鬼丸国纲很依赖一文字则宗的样子?可我记得鬼丸国纲在历史上和一文字则宗没有交集的样子啊?】 【同感+1,以及,总感觉这振鬼丸殿不是依赖则宗殿,而是……好像在排斥和除了则宗殿以外的人或刃交流的样子?】 【别说了诸位,我现在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笹森倒是无愧于他前辈的称呼,虽然运气属实一言难尽,但是本丸的规模和装修都是一顶一的,虽然是临时找了安放传送阵旁边的房间出来充当本次交流的场地,但是整洁的房间和桌上备好的热茶与点心,以及甚至特意放了软垫的椅子,放眼望去竟也让人找不出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来。 不,与其说是挑剔,反而更多的,是在即将踏入这间屋子时产生的,短暂却真实存在的局促感与自惭形秽。 毕竟虽然说出了一切都听一文字则宗的这种话,但鬼丸国纲却也不是那种没有羞耻心的家伙,相反的,他反而对自己如果顶着这副脏兮兮的样子进去,绝对会弄脏笹森特意收拾出来的房间这件事有着相当高的认知度。 所以理所当然的,在真的踏入房间之前,鬼丸国纲的脚步略显迟疑。 “?怎么了吗鬼丸?是我们的安排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刚刚转正的大庆顿时提起了心,开始拼命思考自己之前布置房间的时候到底哪里安排出了问题。 “不……只是,会弄脏吧,”鬼丸国纲小幅度的摇头,“血,还有泥土,虽然干了,但是……” “你还在意这个?不,不如说,你既然知道在意一下会弄脏别人家屋子,为什么不知道在意一下自己的伤势?怎么,伤势没有可能会把别人家弄脏重要是吧?”一文字则宗冷笑道。 【菊花老头,好强的攻击性。】 【不得不说,这波我站则宗殿,都知道担心弄脏笹森前辈本丸的房间了为什么不能顺带着在意一下自己啊鬼丸殿!你顶着这一身血污说出的那句‘轻伤,不用’,差点没给我本丸的粟田口全整的背过气去啊tat】 “……确实是轻伤,”听着一文字则宗的阴阳怪气,鬼丸国纲下意识的又检查了一下自己全身的伤势,最后却也只能得出和之前一样的结论,“不需要治疗。” 一文字则宗险些让鬼丸国纲这完全没意识到问题所在的回答气得背过气去,但他最后却也只是冷笑两声,不再言语。 反倒是大庆在左思右想后,小心翼翼的提出了一个办法:“那个……这样,出门右转,走廊的尽头是盥洗室,如果担心弄脏笹森前辈的本丸的话,我带鬼丸去那边稍微清理一下如何?就是,可能要麻烦则宗殿和前辈们等上一会儿……” “老头子没意见,不如说,你要是能顺便把这压根不在意自己的家伙劝去治疗就更好了。”一文字则宗冷哼一声,“只要不碎刀就都是轻伤……也不知道他这观念哪儿来的。” 【……开始窒息了,真的,开始窒息了则宗殿,我家粟田口本来只是精神上快碎了,您这一句话下来好悬没给刃送手入室里去。】 【只要不碎刀就都是轻伤是什么鬼啊!(尖叫)我看见自家刀剑刀装掉了都会立刻回城啊!鬼丸殿你在搞什么啊!】 “没关系大庆,我们等一会儿也可以的。”成弥和笹森对视一眼,然后由成弥出面回答道,“鬼丸怎么想?” “那……麻烦大庆了。”鬼丸国纲点头,然后跟在大庆身后走向了盥洗室。 【?!不是等一下?那什么玩意儿?鬼丸殿背后那是什么?!】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那么大一片的……是红山茶吧?是红山茶吧!】 【不是,这人渣居然还在鬼丸殿的背上刺青?!还是红山茶?!高洁、纯真、谦逊和永恒的美?!他想什么鬼东西呢?!他也配?!】 “那个……需要帮忙吗?背后和一些细节的地方,自己清理会很不方便吧?”大庆小心的询问着神情冷峻的太刀,一副生怕触怒对方的模样,“抱歉,如果不需要的话就当我……” “不,麻烦大庆了,多谢。”鬼丸国纲小幅度的摇头,然后将手中已经尽力用水投洗,但仍旧不可避免的染上了绯色的,原本纯白的毛巾递给了大庆,“背后,就麻烦你了。” “啊,好!交给我吧鬼丸!”明明是自己提出的建议,却反而愣了一下,但大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伸手接过毛巾,替已经自觉转过身去的鬼丸…… “!那是……什么啊……”大庆的眼睛不自觉的瞪大了,他看着鬼丸国纲未被革质的甲衣与绑带覆盖的脊背上,那被刺上去的,颜色艳丽的红山茶,以及角落里隐约露出一角的侮辱性词句,于是原本意图帮鬼丸国纲擦去血污的手都在抖,“怎么会……” “……无关紧要的过去而已,不需要如此,”透过盥洗室的镜子,看到了大庆反应的鬼丸国纲,用那只血色的眼睛看着镜面上映出的,眼眶已经开始发红的大庆的模样,“无关紧要,所以帮忙就可以了,如果想知道……我会在之后说的。” “可……那难道不是……”大庆的手依旧在颤抖,他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为什么会……为什么有人……” 【?!不是?!我要骂了!我要骂人了!怎么会……怎么会有人渣居然!】 【天杀的人渣!那可是天下五剑之一啊!是婶婶我在大阪城也好限锻也罢都没能见到的刃啊!怎么会有人……居然敢……】 【该死的……人渣!我杀你一百遍也不够啊!我家粟田口现在已经抱着叔祖哭成一团了呜呜怎么会有人……怎么会有人!】 【还请各位同事保持冷静,静待审查组后续调查结果tat……*审查组*】 “……都过去了,”并不会安慰人的鬼丸国纲面对着大庆的反应,神情有些局促,“如果不行的话还是我……” “不,我能的……交给我吧……”大庆将泪意压了下去,然后颤着手,替鬼丸国纲擦去背上的泥土与血污,“不、不过……明明有很多伤口,但是却都只伤到了表皮的样子,一些甚至已经快愈合了啊……” “所以,是轻伤,”鬼丸国纲竭力想要放松些,却还是因为不习惯被他人触碰脊背而本能的绷紧了肌肉,连带着因为没了笼手而裸露在外的左手小臂上的青筋也鼓了起来,但他仍旧克制着,与大庆搭起了话,“则宗就是……太大惊小怪了。” “哈?我大惊小怪?你倒是看看你身上的伤口都在什么地方再说这话啊?”不知何时摸到盥洗室门口的一文字则宗仍旧遮着脸,但是明显能听出他被气笑了的语气,“而且鬼丸你是不是忘了,你身上的伤是治过一次了才会看着那么轻?” 【不是,啊?治过一次?治过一次了看起来还那么严重?为什么不干脆一次性治好啊!】 【明明很抗拒有人触碰但还是强忍着的鬼丸殿……人渣你真该死啊!你看你把好好一振天下五剑嚯嚯成什么样子了!】 “没忘……你来是?”鬼丸国纲的声音没一开始那么坚定了,甚至有了点心虚,大概是没想到背地里蛐蛐一文字则宗被正主抓到了现行,只是紧接着他就反问起了一文字则宗的来意。 这回轮到一文字则宗眼神飘忽看起来心虚了,而鬼丸国纲则恍然大悟,“果然还是,没办法接受和南泉还有日光待在一起吗?” 【?!你说啥?则宗殿没法接受和南泉和日光待在一起?!不是?一文字之祖无法和同刀派的小辈待在一起……你和鬼丸殿还真是卧龙凤雏,出的问题都几乎一模一样是吧?】 “倒也没有……只是一个刃面对他们的时候,多少还是有点……”一文字则宗试图辩解,但是看着鬼丸国纲那只没别的情绪,只是专注的看着他的血色眼睛,他又失去了反驳的力气,最后只是出声询问,“那个眼罩,不需要处理吗?” 鬼丸国纲下意识伸手碰了碰那个因为血迹的干涸,质地不再柔软而是变得干硬的棉质眼罩,“不太行,这只眼睛见不得光。” 第15章 直(开)播(创)·其三 “眼睛,见不得光?”一文字则宗那双灰绿色的眼睛近乎凝固了一般,连带着声音也冷了下来,“什么意思?” 【眼睛,见不得光?】 【是谁死了啊,哦,是我啊。】 【非常好叔祖使我尸斑显现爱来自粟田口推tat】 鬼丸国纲反而对一文字则宗的反应有些摸不到头脑,迟疑了片刻道,“……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是几个意思啊鬼丸殿(哽住)】 【就是说啊!这见不得光到底是单纯的不能见光,还是说有什么不能被看到的东西在眼睛那儿啊鬼丸殿你给个痛快话成吗(绝望)】 鬼丸国纲并不觉得自己的解释有问题,但是眼看着一文字则宗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冷,而一边的大庆则又一次眼眶发红,一副欲语泪先流的模样…… “就是,不能见光……”鬼丸国纲有些笨拙的试图解释,“所以才戴眼罩……因为这只眼睛坏了。” “眼睛,坏了?”一文字则宗重复了一遍鬼丸国纲的话,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你觉得老头子会信?” “是真的!”鬼丸国纲有点着急了,他想解开眼罩证明那只左眼真的只是如他所说的,坏掉了,但是他又不敢真的把那只极度畏光的眼睛暴露在如今的亮度下,所以最后反而只好悻悻的收回了试图解开眼罩的手。 【眼睛坏掉了……是我听错了吧?怎么可能呢哈哈哈……呜呜叔祖我的叔祖该死的人渣居然这么对叔祖呜呜x﹏x】 【刀剑付丧神的眼睛怎么可能轻易坏掉!只可能是被人渣用了什么手段……该死的人渣!】 【呜呜叔祖甚至试图解开眼罩来证明眼睛真的只是坏了,但他最后还是没解……结合之前在红山茶边缘看到的那些模糊的刺字,肯定是人渣做了什么他担心同伴和大庆看了难过!】 【人渣,你真该死啊!】 “……不行……太亮了……”鬼丸国纲看着一文字则宗虽然遮了半张脸,但仍然能看出来的,写满了‘你看我信不信’几个字的表情,看上去甚至有点委屈的抿了抿唇,最后低声道,“如果是晚上的话,可以解开,现在太亮了……” “……就当是这样吧。”一文字则宗只是深深的看了眼抿着唇,同时半垂着眼的鬼丸国纲,最后敷衍似的说道。 “你不信我?”鬼丸国纲的直觉告诉他一文字则宗似乎并没有真的相信他的话,但是他又确实没办法真的摘下眼罩,向一文字则宗证明些什么。 毕竟虽然戴着个脏兮兮且质地干硬的眼罩很不舒服,但至少眼睛不会因为接触到被眼睑、眼罩和特意拨过去的过长额发一同遮着,也仍旧觉得刺眼的外界光刺激到出问题。 “你自己心里有数,鬼丸,”一文字则宗只是瞥了一眼过去,“觉得只要没碎刀都算轻伤的家伙说自己眼睛见不得光是因为坏了……” 一文字则宗没把话说完,但是明眼人都听得出来,一文字则宗这话分明就是在内涵鬼丸国纲,只有鬼丸国纲一个大抵还没听出来,还在试图解释些什么:“等暗一点的话,可以解开让你看,真的只是坏了。” 【别解释了鬼丸殿,你真的没发现你越描越黑吗(死目)】 【畏光的情况我也是有一点的,但是这种亮度还觉得刺眼我是真的没办法替鬼丸殿你往回圆(悲)】 【审查组看到了情况,所以现在已经把房间内的灯关掉了一半,并特意拉上了窗帘,同时我们紧急去找了替换的眼罩出来,希望一会儿鬼丸殿回来能接受,然后换一个干净舒适的眼罩tat*审查组*】 【审查组你干得好,干得好啊!(赞扬)】 “那个……已经清理干净了……”虽然情绪一度踩在失控边缘,但最终却十分克制的完成了鬼丸国纲后背上清理的大庆顶着通红的眼眶,将已经看不出原本纯白模样,大抵也洗不干净了的毛巾扔进了垃圾桶,“真的没问题吗,啊,我是说,头上的角……” 听了这话,鬼丸国纲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去碰左侧的颅顶,但还没真的落到脑袋上就被一文字则宗伸手捉住,“看不见就别瞎动!低头让我看看!” 鬼丸国纲的手僵了一下,但人却还是从善如流的屈膝并低下头来,将自己虽然大致擦掉了上面干结的血块,却仍旧染着层红的左侧颅顶暴露在一文字则宗,和从一开始就跟着鬼丸国纲一起行动的直播球的视线中。 那是一处光是看着都让人牙酸的伤口,被强行折断的鬼角末端富有肉感,同时也不是整齐的切面,而是参差的断裂着,甚至有一道裂痕向下延伸着,将连接着丰富血管的角根几乎分作两半,直直的没入了发丝中与头皮下,让人错以为能看到下面苍白的颅骨。 “你对自己还真是,狠得下心啊,鬼丸。”一文字则宗几乎要被他气笑了,纵使这处伤口如今已经不再流血,但是看着那因为失血过多,所以原本理应温润且富有光泽的外表变得苍白的角根,以及那道似是没入头皮下,说不定还连累到了颅骨的裂痕…… “你就不疼吗?!把自己的角强行折断……你那个时候甚至还拿着自己的角和髭切战斗,之后还顶着这样的情况去打时间溯行军和检非违使……你!你可真是……” 一文字则宗握着扇子的手都在抖,窒息和血压飙升带来的眩晕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袭击了自以为已经被鬼丸国纲的离谱行径给创麻了,所以不会再有那么大反应的一文字之祖,险些没让他背过气去。 【……我感觉我需要降压药和速效救心丸……(心如死灰的惨笑)】 【我听了个什么?啊?不是鬼丸国纲你自己把角折断了当武器和笹森前辈家的极化髭切战斗?啊?不是?!(虾看电脑.jpg)】 【你还漏了他顶着这样的伤去打时间溯行军和检非违使(笑不出来只想死一死)】 【我家粟田口已经紧急送修复室手入了(悲)我感觉我也快了(吐魂)】 【……何止呢,这边得到准确消息,鬼丸殿和则宗殿,加上笹森派出的两个队伍一共十四刃,在被带回来之前,于厚樫山遭遇了数量保底一千,上限未知的时间溯行军和检非违使的突袭*审查组*】 【而当时的鬼丸殿在刚从因为转换器失灵而接近战线崩溃的状态里被治到差不多中伤,然后又自己折角和笹森家极化髭切打了几个回合的状态下,最后自己一个刃处理掉了接近五分之三的敌人。*审查组*】 【而现在,我们观察这位鬼丸殿身上的伤势,他甚至从中伤恢复到了轻伤……*审查组*】 【……先不说为什么十四刃会面对保底一千上限不知道那个数量的敌人……不是?鬼丸殿你是哪儿来的战神吗?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呆滞)】 【这数值听着都觉得离谱……我家好不容易练满的极化大太都不一定有这么能打……】 【重点是伤势,伤势啊!同事们!我特意问了我家的鬼丸殿,他告诉我鬼角的感官可是很敏感的啊!平时只是不小心磕到,都会因为和颅骨连着的原因脑袋发懵……而这位鬼丸殿甚至是自己动手折下来的,断口还那么不平整(窒息)】 【我不理解我大受震撼……刀剑男士不是一般都需要依靠审神者手入来恢复伤势的吗?】 【所以这振鬼丸殿明显就不是正常情况……定是那人渣不知道又做了什么,人渣你真该死啊!】 “还行?没有眼睛那个时候痛,所以没什么的,”鬼丸国纲表现得像是没听懂一文字则宗的言外之意一样,甚至认真的思考起了一文字则宗的问题,“最开始的时候平衡性有受到一定影响,适应了之后就好了。” 【我开始同情菊花老头了,就鬼丸殿这个表现……他迟早得被鬼丸殿气死(我也快了)】 【前排求购降压药和速效救心丸……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这振鬼丸殿是完全没有自己被关心的自觉吗?他表现得就像是完全看不懂别人什么意思一样……不是,我记得鬼丸殿你的刃设只是社障,而不是这种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样子吧?】 【谢谢你啊同事,让我们对这振鬼丸殿身上问题的猜测除了刃体实验外,还多了一个心理方面的(吐魂)】 “……指望你能理解别人的话实际上是在关心你是我的问题。”一文字则宗松开了他拉着鬼丸国纲手臂的手,单手扶着额头,好似耗尽了全部力气一样的叹气,“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会往别人在关心你的方向上思考……” “没那个必要,关心……”鬼丸国纲还没说完就被一文字则宗打断了,“你要是敢再说些没必要关心你之类的话,就算打不过你我也要动手。” 遮着下半张脸的一文字则宗看不清表情,但是只听那几乎是咬着牙才挤出来的词句,便不会有人对他现在多半已经气炸了这件事产生质疑。 ——毕竟直播间里的审神者和刀剑男士们,隔着屏幕都差点被鬼丸国纲毫无自觉的各种表现给创得战线崩溃,更何况在一线现场直面鬼丸国纲的一文字则宗,以及已经被创得开始吐魂的大庆了。 要是一文字则宗能替早就想抓着鬼丸国纲的肩,把他晃得正常点的广大审神者和刀剑男士们,做了这件他们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的话,他们高低得谢谢一文字则宗。 然而鬼丸国纲只是因为被遣送出境时清空了部分自我认知到现在还没完成重建,所以才表现得有点拟人,又不是那种根本听不进去话的家伙,所以面对一文字则宗那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跟他爆了的暴躁情绪,他选择了识时务的闭嘴。 “我要是哪天碎刀了,高低得是被你这张嘴说的话气得……”一文字则宗略微松了口气,接着没好气的抱怨着,“你可真是……行了,既然差不多清理干净了,就一起回去吧,南泉和日光……唉……” “我替你挡着?”眼看一文字则宗又纠结了起来,于是鬼丸国纲小声询问,然后得到了一文字则宗的拒绝:“总不可能一直躲着他们,更何况,我也只是不自在罢了……” 一文字则宗半垂着眼帘,捏着扇子的手指摩挲着扇骨,“毕竟那个时候很少能见到正常的小子们,唯一的那一次……甚至还是在犯下那种不可饶恕的罪行之前。苟活到现在的我们,本来就已经丢弃了很多东西了,但唯独……” 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重新显露出来,带着某种决意,“唯独这个,承认自己曾犯下罪行的勇气,这个可不能丢掉啊。” 【好好好,这么搞我是吧!算你厉害菊花老头!(戴上墨镜)】 【楼上别装了,我知道你想哭我也想哭!根据当初披露出来的,那些无需申请就可以看的报告所说,这振则宗殿所在的那个本丸里的刀剑,都被那个人渣埋下了控制的咒术,几乎每振刀剑都只有很短的时间能够维持清醒和控制自己的身体……】 【呜呜当初调查的时候我家药研说他没显形的时候被这振则宗殿带队碰到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则宗殿全队的刃在非战斗时间都举止僵硬,且都在竭力装作没看见他,现在想想大概是碰上短暂的清醒时间,所以努力不让别的刃也落到那个地狱吧tat】 【也就是说,那明明是人渣操控着他干的,可他还是觉得那是他的错tat】 【每天三问,人渣死了没有,死的惨不惨,死的干不干净。】 【这振则宗殿所在的本丸的人、审神者,已经确定死亡,当初是我们带队把人铲起来火化并丢进化粪池的,确认死的彻底、凄惨且干净,还请同事们放心*审查组*】 第16章 直(开)播(创)·其四 “罪行……吗。”微妙的,像是被触动了什么一样,好像有他人咒诅唾骂的声音在耳畔骤然响起。 那声音窸窸窣窣的,初始时像是在枝叶间爬动的蠕虫一样轻微,却又像是用什么硬物剐蹭玻璃一样,在呼喊到特定的音节时,就会变得尖利刺耳。 在呼喊的……呼喊着的……是…… “你这恶鬼!你这带来不吉与噩运的恶鬼!” “为什么……为什么其他人都死了,只有你一个活着回来!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你这吞噬同伴性命的恶鬼!” “去死啊!去死啊你!害死了所有人,还有脸面在这里惺惺作态吗!” “恶鬼!你就是个沉溺于厮杀和争斗的恶鬼!正常的,正常的怎么会因为厮杀而露出那样的神情!你明明就是期待着,渴求着这一切吧!那些不正常的死亡……说不定也是你为了满足自我而制造的!” “恶鬼……吞噬他人性命的恶鬼……带来不吉与噩运的恶鬼……” “鬼丸?”察觉到了不妙气息的一文字则宗伸出了手,试图去捉住那只垂在身侧的,指尖无意识颤动着的手掌。 然而鬼丸国纲却在一文字则宗的手指将要触到自己之前止住了指尖的颤动,而那只血色的眼瞳则顺着主人好像是应激,却又好像只是单纯的想在那一刻转身的动作,将目光投向了身侧的一文字则宗。 于是毫无收敛的,浓重到几乎令人产生幻觉的血腥气,与黏稠如淤泥一般的恶意,便从那只颜色血红的眼中倾泻而出,仅是瞬间,便已经让直面那只眼瞳的一文字则宗产生了几乎要溺死在其中的错觉。 【……那是……什么啊?好可怕……】 【是诅咒……纯度非常高的诅咒……还有……逸闻?】 【啊?不是,啊?逸闻?什么逸闻?原谅我,诅咒和逸闻加在一起我只能想到南泉……】 【比那个恶心多了,我和哥哥切一起看的直播,他当时都差点拔刀了,就算是现在也还在一边笑一边念叨什么‘意图把斩鬼刀变成恶鬼的恶鬼必须斩掉才行呢’之类的话……婶婶我和你一样愤怒但别在婶婶边上念叨了好不好啊真的好吓人tat】 【……给我整不会了……不是……我没别的意思啊,只是,用逸闻把斩鬼刀变成恶鬼?这种事情真的能做到吗?这事儿怎么听都跟胡扯一样啊?】 【能做到哦,前提是作为逸闻主体的鬼丸不反抗,甚至接受了这个说法,但是让斩鬼刀对这种根本就是污名化的逸闻不做反抗什么的……恐怕也只有恶鬼才能做到这种事了呢……】 【……错觉吗?为什么感觉楼上语气怪怪的?】 【因为刚才那段是我家哥哥切抢号发的tat】 然而还没等一文字则宗的身体对此做出反应,鬼丸国纲便用一次眨眼,将所有糟糕的东西重新收敛了起来,只留下了那只恢复了澄澈的血色眼睛望着脸色有些发白的一文字则宗,“则宗?露出来了。” 一文字则宗这才勉强从刚才那几乎要溺死的错觉中回过神来,有些迟缓的收回了那只原本是为了提醒鬼丸而伸出去的手,“啊……嗯,露出来……” 后知后觉的发现,脊背处的衣物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浸透并黏在身上的一文字则宗,一边讷讷的回应着,一边逐渐的有了刚才所见的一切并非错觉,自己确实直面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从一瞬之前的鬼丸国纲那向自己望过来的眼中,所溢出的东西的实感。 只是,鬼丸国纲所说的露出来,究竟是…… 大脑尚且因为之前所受的冲击而运转迟滞的一文字则宗,缓慢的眨了眨眼,随后才从一旁的大庆望过来的,那双难以置信的琥珀色眼瞳中找到了答案—— ——柔软的,肉色的,形态好似菊花的花瓣一样的触须,从一文字则宗手中那柄描金的红绸折扇后冒出了头,表现得既似不安又像是意图保护什么一样的,死死的攀附在那柄折扇的扇骨上。 作为触须主体的一文字则宗本人,这才意识到鬼丸国纲刚才的提醒是什么意思,他忙不迭的将视线从那双还映着他如今模样的琥珀色眼瞳处挪开,随后颇有些羞恼的伸手戳了戳那些死死攀附在扇骨上的触须。 于是,同主人一样,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处境的,那些因为过度紧张所以已经有些僵直的肉质触须缓缓的松开,不大情愿但也只得如此的缩回了扇子之后。 【啊?不是,虽然我成天喊一文字则宗菊花老头,但我也没真的想让他变成菊花头的意思啊?不是?(语无伦次)】 【怪不得这位大人会特意提及生物实验……居然敢如此折辱一文字派……】 【啊这,被抢号的同事还好吗……不过这算哪门子的生物实验啊!(大学本科生物相关人的愤怒)怪不得这振则宗殿一直遮着脸……】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笹森前辈本丸的南泉会是那个样子了,我本丸的南泉虽然等级早就练够了,但因为一直没提过修行的事,所以也就没送他走,结果硬是让直播刺激得找我说要去修行了tat】 【我本丸里一文字只有姬鹤,但是就连一向和一文字家不怎么亲近的姬鹤都看生气了……】 “……所以,所以则宗殿一直用扇子遮着脸,是因为这个吗?”本就因为在鬼丸国纲身上看到的一切而眼眶通红的大庆终于没能忍住,扑簌簌的落下泪来,“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恶劣……这么可恶的人渣!居然……居然做出这种事情……” “啊呀,这可真是……”一文字则宗猝不及防,但他和旁边那个说是拟人都有点侮辱拟人这个词的鬼丸国纲不一样,虽然他对人类的信任值已经降无可降了,但他多少还是有一点良心在的——指看到从开始接触到现在没有表现出一丁点恶意的人类因为自己的经历而难过的时候,会想着要不哄两句。 “你遮着脸不是因为钉子吗?”完全没自觉的鬼丸国纲,神情困惑的发问。 ……而不是像这个只能说是初具人形的家伙一样,不合时宜的说些大实话。 “你能闭嘴吗鬼丸?”一文字则宗已经不想回忆这是打从认识这振鬼丸国纲开始,第几次被这家伙创的眼前一黑了,他现在只想让这家伙消停一会儿,哪怕只有两三分钟也成,“等回到笹森他们那儿,你想说什么随便你,但是现在给我保持安静,成吗?” 【钉子?什么钉子?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加密通话为什么完全听不明白?】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本丸的一文字派平时很少聚齐,可他们现在甚至全员大广间集合了,我好担心之后的直播再出点什么问题他们把我本丸给拆了……不是不担心则宗殿和鬼丸殿,只是婶婶真的穷啊tat】 【……从笹森本丸的日光一文字口中得到的最新消息,但因不确定因素较高,所以暂时无法透露……但建议本丸有一文字派的审神者提前给本丸的一文字卸除装备并备好御守后再观看直播*审查组*】 【更吓人了……审查组这回到底知道了什么居然都不敢直接说……】 【没关系,我本丸还没有一文字(萌新非洲人的苦笑)】 【啊这……不知道该安慰同事太非还是羡慕同事不用临时塞御守……】 “抱、抱歉,我刚才失态了,”然而不幸中的万幸,大庆似乎没听到再度低情商的鬼丸国纲刚才说了什么,所以两刃一人得以继续维持着彼此间的微妙平衡相处,“也该回去了,不然前辈们该等急了……” 听一文字则宗的话闭嘴了的鬼丸国纲没有表示,而一文字则宗也实在是不想再听鬼丸国纲说点什么让刃眼前一黑心肺骤停的话了,所以只是摆摆手:“那就麻烦大庆带我们回去咯。” “好的则宗殿!不过只有一条走廊应该也不需要带……我走错了?”本来认为只有一条路高低不能走错,但是推门一看反而怀疑自己的记性是不是出问题了的大庆站在跟之前相比,现在的亮度简直称得上昏暗的房间门口,开始怀疑人生。 “?没走错,只是把窗帘拉上吊灯关了而已,”鬼丸国纲瞥了一眼室内,更习惯微光环境的他一眼就看出了内里和自己离开前相比没什么变化的布置,甚至连坐在角落里的十二个刃都没什么变化,除了,“啊,笹森和成弥正在用眼睛瞪你。” “?!噫!对不起前辈我……”大庆紧急变脸冲了进去,然后险些因为不适应当下亮度的缘故撞到椅子,还是看大庆一直以来有点冒失的表现所以有所预料的一文字则宗从后面捞了他一把,才没真的撞到些什么。 “……大庆,你就不能稍微用上点灵力吗?”成弥没眼看一样的伸手捂脸,“但凡你记得把灵力附着在眼睛上可以加强视力这件事,就不至于冒冒失失得差点撞到椅子,最后还得则宗殿捞你……” “呜……抱歉,成弥前辈……”大庆一边手忙脚乱的往眼睛上附着灵力,一边欲哭无泪的弯腰道歉,“那个,能不能……” “不能,回去等着写检讨吧你。”成弥冷酷的拒绝了大庆,并转而起身从一旁拿出了一个紧急找出来的眼罩,递给了鬼丸国纲,“那个,时间紧急,我们这边只找到了这种棉质的眼罩,就,现在的光照也经过了调整,所以或许……” 鬼丸国纲从善如流的接过了眼罩,稍微检查了一下质地和透光性之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可以用,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可以在我换完眼罩之后重新开灯……所以果然是在透过那个看着我们吧?” “诶?啊,那个,让鬼丸和则宗殿感到不适了吗?这个……”前一秒看上去还很可靠的成弥瞬间有点慌乱。 “会被监视才是正常的吧,毕竟我和鬼丸都不是正常刀剑,对我们有这种程度的防备心才正常,”一文字则宗看上去很坦然,只是不知为何,笹森总感觉他的神情有点似曾相识,“如果连基础的监视都没有,倒是更让刃怀疑呢。” “啊……嗯,则宗殿能理解就好……鬼丸的想法呢?”成弥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对一边正在想办法别头发的鬼丸国纲询问道,“啊,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这边有发卡可以用。” “啊,多谢,想法?什么想法?如果是被监视的话,已经差不多习惯了。”鬼丸国纲一边拿起了成弥放到桌上的一字夹,熟练的把自己相对而言过长的左侧额发别了起来,一边随口回答道。 “习惯……被监视?”还在想着之后循序渐进的询问鬼丸国纲的经历,结果就被对方看起来毫不在意的捅出了‘已经差不多习惯被监视’这种过去的成弥有点窒息,“鬼……鬼丸的过去,难道是一直,一直被监视着的吗?” “也没有?只是和眼睛还有刺青一样,是为了获取信任而付出的代价罢了。”不假思索一样的,终于解开了眼罩的鬼丸国纲说出了这样的话,而那只被他自称为坏了的眼睛,也彻底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什么玩意儿?!习惯被监视,坏掉的眼睛,身上的刺青,都是为了获取那个人渣的信任而付出的代价?!】 【汪的一声哭了出来……不是,为什么这振鬼丸殿能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这样的话啊?!明明光是听着都觉得难以忍受和痛苦啊?!】 【这种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态度……我算是理解为什么则宗殿三番五次的要求鬼丸殿闭嘴了,他真的,真的是(气到心梗)】 【比起那个……眼睛!*并不优美的粗口和俚语*不是?你管这个,你管这个叫只是坏了?!(不可名状的尖叫)】 【就算是我这种不擅长灵力使用的婶都能看出来,那只眼睛绝对是被诅咒了!不然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变成那种样子!】 【怪不得……怪不得之前会有那种程度的诅咒和逸闻的气息借着右眼倾泻出来……原来全被压缩在左眼里了吗?!不是?这叫只是坏了?!你还不如摘了扔出去,通过手入再长只新的呢!】 “……这就是你和老头子说的,眼睛,只是,坏了?”一文字则宗,青筋暴起,试图打刃。 第17章 直(开)播(创)·其五 鬼丸国纲有点茫然,但看着一文字则宗那副马上就要跳起来打他的样子,他还是特意确认了一下自己左眼的状态—— ——无法视物,只有最基础的光感,对微光环境适应良好但无法应对哪怕只是稍微强了一点的光线……没错啊,各方面来说都是自己的那只因故损坏的原装货啊,那为什么一文字则宗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鬼丸国纲想不明白,而一文字则宗看着那只眼睛,已经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即使那是一只单从外表来看,甚至称得上一句艺术品的眼球。 那只眼球的巩膜部分,是如同自火山口溢出的,即将冷却的岩浆一般的黑色,而鲜红的,如同尚未冷却的岩浆一般模样的脉络,则以中央的虹膜为中心,如同蛛网一样发散出来,将深黑的眼球包裹其中,而正中的虹膜,则是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一般,熔岩的金红色。 乍一看去,便是将那只几乎找不见瞳孔痕迹的眼睛,错认为制作精美的,球形的微缩火山模型也不为过,但在那被鲜红的脉络包裹住的黑色巩膜处所充斥着的,却是哪怕没有灵力都能感知到的,诅咒与恶意的气息。 那分明就是因为容纳了过量的诅咒与恶意,所以巩膜才会呈现出那种深黑的色彩,若非有最外层那些鲜红的脉络包裹,恐怕那诅咒的气息,早就自那眼球中溢出至全身了,但即便如此,那只眼球也将视物与见光的能力抵做代价,这才以涣散的瞳孔和变作金红的虹膜,将泄露的风险掐灭。 只是,那须得是何等的恶意与诅咒,才会浓郁到将本身对此就有抵抗,甚至斩除能力的斩鬼刀的眼瞳染作如今的漆黑呢? 一文字则宗不敢细想,否则他怕自己又控制不住那些触须,只是如今想来,那时在盥洗室里,鬼丸国纲所瞥过来的那一眼中,所泄露出的,明明并无什么杀意,却几乎令刃窒息的恶意与血腥气……恐怕便是来自这只如今只能说是污浊不堪的眼瞳。 【我要炸了,真的,我要炸了!】 【这叫只是坏了?这叫只是坏了?!你这分明就是在身上揣了个不定时炸弹好吗!】 【诅咒那种东西,哪怕只沾染上一丁点都会让人或刃体会到什么叫痛彻心扉……这振鬼丸殿的整个左眼都……我看着都替他觉得痛啊!他是怎么做到一直表现得若无其事的?!】 【你漏了那些不止是诅咒,还有扭曲的逸闻,逸闻那种东西可是会直接作用于精神上,来强行扭曲一振刀剑的自我的,而这振鬼丸殿所要面对的逸闻,却是和斩鬼刀天然相斥的,将其污名化为恶鬼的逸闻】 【(接上段)然而根据之前那位抢号的髭切殿所说,这振鬼丸殿面对这种和自我本质根本就是水火不容的污名化逸闻时,非但没有反抗,反而可以说是全盘接受……我没办法想象,他到底是怎么在自我与】 【(接上段)强加的认知的冲突中维持相对正常的意识,甚至行动如常,没有丝毫受到影响的迹象……之前这边曾经接手过一振有类似问题的受害刀剑,而这振刀剑在所在的本丸得到了彻底的清算后】 【(接上段)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选择了碎刀而非刀解,一部分是担心刀解后自己身上的问题会反馈到本灵的身上,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太过痛苦,实在无法继续坚持下去,哪怕我们当时已经解决了影响】 【(接上段)那振刀剑依旧在被之前施加在身上的咒术带来的认知扭曲所折磨着……说真的……正因为当时接手了那振刀剑的治疗,所以才更为……那振刀剑的认知被扭曲的方向甚至不像鬼丸殿这样】 【(接上段)这样与自身本质水火不容……但他也依旧没能撑住……所以……真的,要不你们审查组还是先把刃送我们这儿来做个检查吧我真的担心他下一秒就……*护理科*】 【是护理科的大佬!太好了我们有……这不是完全没救了吗!】 【不要啊!那种事情不要啊!明明是这么温柔的一个刃,为什么要……呜啊啊啊!叔祖不要碎刀啊呜啊啊啊!】 “你……鬼丸,你当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吗?”鬼丸国纲正对面的成弥脸色惨白,按在桌子上的手都在抖,“这种……根本就是……你究竟是怎么忍到现在的?” “忍?只是看不到而已,”鬼丸国纲很是困惑,他不明白为什么除了自己外,在场的无论是人还是刃,在见了自己露出左眼后俱都变了脸色,甚至还说出这种古怪的话,“如果不见强光,也不流泪的话,这只眼睛没什么旁的感觉的。” “没什么……旁的感觉?”笹森重复了一遍鬼丸国纲的话,妹妹头青年的表情在微妙的位置有些怪异的扭曲,“你说……你没什么旁的感觉?” 他从桌子后探出身子,伸出苍白的指尖欲要触碰那只眼睛,却在碰到之前,便被一直关注着鬼丸国纲的一文字则宗一把攥住了手指,然而即便如此,那只眼瞳内被束缚的污浊也似乎被激怒了一般,即便在颜色愈发鲜艳的红色脉络尽力的约束下,也依旧弹出了一道颜色黑红的电弧,打向了笹森被攥住的手指。 虽然尚且因为笹森忽如其来的冒犯行为有些恼怒,甚至想开口质问,但也没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的鬼丸国纲本能的伸手,下意识的要去格挡那道黑红的电弧,只是他的动作多少有些为时已晚。 那道黑红色的电弧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的,避开了鬼丸国纲以及已经下意识松手的一文字则宗的手,只针对性的,恶狠狠的打在了笹森的指尖上。 几乎是瞬间,皮肉焦烂的气味便混杂着些腐烂的臭味一同出现在了空气中,只见笹森原本苍白的指尖被那一道电弧打得皮开肉绽,伤口焦糊,却又有浓郁的,形如野兽般的黑气缠绕在伤口之上。 那黑色的恶客意图顺着笹森受伤的手指向上攀附,却被收回手的笹森掐住指节,一寸寸的自破裂的伤口处挤了出来。 【不是?啊?虽然笹森前辈的行为多少有点冒昧在,但是……你这根本没碰到鬼丸殿的眼睛,只是被本能反击了一下就伤成了这样……】 【笹森前辈伸手前后,那只眼睛上散发的气息甚至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也就是说那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溢出(窒息)而鬼丸殿硬顶着那一整只眼睛所容纳的诅咒……】 【说真的审查组你们别问了,先把刃送护理科检查一下再说吧tat我真的担心这振鬼丸殿突然碎了……】 虽对笹森那毫无预兆的冒犯举动有些恼怒,却也没料到会招致如此恶果的鬼丸国纲则有些怔愣,原本伸出去格挡的手下意识的捂住了左眼,而那只完好的血色眼眸也因此无意识的放大了瞳孔,“抱歉……我不知道……我……” “笹森!抱歉,鬼丸,还有则宗殿……是那家伙太冒失了!那个……鬼丸,不是你的问题,你别……”完全没预料到笹森整这一手的还有成弥,虽然他对笹森为何会这样做多少也有所猜测,但他还是愤怒的瞪了正在处理手指上伤口的笹森一眼,接着转而去向面色沉下来的一文字则宗,和好似应激了一样的鬼丸国纲解释。 “我冒失?哈,”笹森只是垂眸看着自己皮肉焦烂的指尖,同时伸手止住了房间内旁听的那十几刃意图冲上来的动作,“或许如此……但,如果不是这样的冒进,我也没可能知道这件事啊……” 笹森抬眼,望向那个看上去好似在逃避似的,半垂着头,用手捂着左眼的身影,“鬼丸,你那只眼睛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没什么旁的感觉吧,只是你习惯了那种疼痛,所以逐渐忘记了,那只眼睛实际上一直在痛这件事。” “?”虽然还在为眼睛出现了自己都不清楚的异变,甚至于还唐突伤人了这件事而emo,但仍旧有关注笹森和成弥在说什么的鬼丸国纲捂着惹事的眼睛抬头,脸上的困惑几乎要实质化成一个巨大的问号了,“啊?” “……到底怎么回事,鬼丸,你给我说实话,”一直在忍耐,也自以为已经被鬼丸国纲创得有抗性了,但是眼睁睁看着甚至没能真的碰到鬼丸国纲的眼睛的笹森被伤成那样,深感自己被欺骗了的一文字则宗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你的眼睛,到底是不是笹森说的那样?” “……我不确定?”鬼丸国纲难得的,用一种并不肯定的口吻说道,那只未被遮住的血色眼睛中一片茫然,“以前,没发生过……” 【好家伙,症状要再加一个不确定的失忆了是吧,说真的快点把刃送护理科检查吧,这振鬼丸殿嘴里的轻伤根本就不能当真啊!】 【怪不得这振则宗殿一直在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只要没有碎刀就都是轻伤’……我以为只是夸张的说法,结果在这振鬼丸殿身上是写实吗(泪)】 【这又不是第一回了,还记得之前审查组说的,这振鬼丸殿在抵达笹森前辈本丸前,那堪称战神再世的战绩吗……】 【别插刀了同事,真的,难道你家就没有因为看直播进了手入室的粟田口吗(震怒)】 【哈哈,笑死,你以为我是在哪儿看的直播,在哪儿发的弹幕?人在手入室,光是御守就已经爆了二三十个了(目死)】 【……已经向护理科发出申请,希望护理科能将预约好的检查提前,这两刃我是一振也不敢留了,我怕再多和这俩待一会儿就得被他俩创死。*审查组·笹森*】 “……总之,这种情况也不可能继续问话了,笹森……”备受惊吓的成弥抹了把脸上的冷汗,这种还没开始问话就已经快被创得神志不清的经历,自他在审查组任职以来还是头一遭……但谁会想要这种工作经历啊! “申请发过去了,我就不该光看外表没伤就判定这振一文字则宗没什么暗堕外的大问题,也不该信这振只要没碎刀就算轻伤的鬼丸国纲嘴里说的‘只是轻伤’……”笹森两眼无光,一副下一秒就要咽气的颓丧模样,“我真傻,真的……” 从始至终都没能插进去话,现在被夹在中间有点汗流浃背了的大庆先是望了望两个看起来心力交瘁到仿佛下一秒就要暴毙的前辈,前辈们糟糕的脸色让他委实不敢在此时搭话——因为感觉两个前辈身上的怨气都快实质化了——所以只好转头看向另一边坐着的两刃。 然而若是只论气氛的沉重程度的话,另一边也完全不遑多让。 一言不发,只是用一双灰绿色的眼睛死盯着鬼丸国纲的一文字则宗放在膝上的右手攥得死紧,额角也有青筋鼓起,看上去哪怕下一秒就暴起动手都不为过,但被死盯着的鬼丸国纲却好像毫无所觉一样,只顾在捂着眼睛的同时皱眉,一副回忆什么的模样。 ‘……所以说无论哪边都好可怕啊可恶!不应当……明明好不容易转正了,结果第一天就碰上这种根本是地狱难度的任务什么的……不要啊!我不要成为第一天正式工作就惨遭滑铁卢的倒霉蛋啊!快想想办法……至少做点什么啊大庆!’ 许是绝境激发了人的潜力,大庆在两种截然不同但都很沉重的气场笼罩下,以及周围虽然被笹森制止了行动,也有好好按要求保持沉默,但明显和正在死盯着鬼丸国纲的一文字则宗一样死盯着他们的十几个刃的注视中,终于鼓起了勇气,将某个因为突发变故而被遗忘了的眼罩递给了鬼丸国纲。 “那个,至少先把眼罩换上吧?总比一直用手捂着强?”想要用正常音量说话但根本做不到的大庆一边在心底抹泪,一边小心翼翼的递过去了眼罩。 “?啊,多谢。”一开始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但是很快便意识到是在叫自己的鬼丸国纲,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的险恶气氛一样,神色如常的接过并戴好了眼罩,同时将别头发的一字夹摘下,放在了桌上,而恰在此时,成弥如释重负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终于回消息了……抱歉两位,错误判断了两位的状态是我们审查组的问题,所以我们将原定在问话结束后的检查提前到了现在,请两位跟我们转至护理科,完成全面检查并确认没有大碍后,再继续谈话——别再说自己只是轻伤了鬼丸!轻伤的判断标准绝对不会是‘只要没碎刀就都是轻伤’!” 第18章 护理科惊魂(一) “嗯……护理科二楼203室……啊,到了,两、各位,川隅?川隅在吗?”成弥确认了一下门口的门牌号,随后伸手敲起了门,“川隅科长?护理科的川隅科长?” “哦呀,是成弥大人啊,”然而回应成弥的,是从旁边204室走出来的,有着灿烂的金黄色发与石青色眼瞳,生着张鬼丸国纲看着格外眼熟,但是左眼却被层叠的金黄发丝遮盖住的面容的,面含浅笑的男人,“川隅科长临时有事,委托老头子请几位在这儿等他几分钟。” “?一文字则宗?你怎么在这儿?!”成弥先是有些困惑,接着悚然一惊,“不对……川隅虽然不是专业的,但是他一向很有职业道德,他是不可能也不会让一振正常的一文字则宗出现在一振疑似对一文字派有应激的一文字则宗面前的!” “我谢谢你成弥,但是用不着你反复搁这儿强调我不是专业的,”披散着长度及腰的长发,容貌俊美,却不知为何看起来总有一种从哪个坟场里跑出来的阴暗怨鬼感的男人瞪着双无神的眼睛,从楼下飘一般的走了上来,“还有,工作时称职务。” 接着怨鬼,啊不是,川隅就伸手把那振一文字则宗推进了204室锁了起来,“报告写完了吗就跑出来?今天下班之前写不完报告你就别想回本丸了——别想着打电话找日光帮忙,他今天远征电话没信号。” “川隅大人还真是……老头子知道了。”被关起来的一文字则宗有些苦恼的叹了口气,“为了能回本丸,老头子也得加把劲了啊……” “则宗?”终于反应过来那张熟悉的脸是一文字则宗的鬼丸国纲偏头看向一旁两只眼睛都露在外面的,有着灰绿色眼睛和枯黄发色的,目前脸色有些难看的暗堕一文字则宗,“你……原来是只有一只眼睛的吗?” 【……看这振暗堕的一文字则宗久了,我都快忘了正常的菊花老头是只露右眼的了……】 【鬼丸殿的关注点真的……我不好说……(笑哭)】 被鬼丸国纲的奇怪关注点噎得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的一文字则宗,这下也顾不上因为见到正常的一文字则宗而情绪低落了,他藏在扇子后的嘴角抽搐,连忙跟鬼丸国纲解释了起来,“不是,老头子我一直是两只眼睛,只是因为之前的……那个审神者,所以被迫把头发别起来了。” 一文字则宗在提到审神者的时候,语气变得格外生硬,但接着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口吻,“实际上还是能回到以前的发型的,就像这样。”他伸手将扇子换到了右手,随后用左手拨了两下左侧的头发,于是枯黄的发丝便如同被锁进204室的一文字则宗一般垂了下来,挡住了大半张左脸。 “……一模一样啊,几乎。”鬼丸国纲凝视着那张与刚刚所见的面容近乎重合的脸,一时间有些失神,“刀剑的付丧神……原来是这样的存在啊……” “?鬼丸不知道吗,同振的概念?”成弥困惑的转过头来,然后得到了一文字则宗替代鬼丸国纲做出的解答:“在遇到我之前,这家伙连自己的真名都遗忘了,只记得鬼,并以鬼自称。按照笹森本丸的鸣狐殿的说法,他甚至连身为刀剑的过去都没什么印象了。” “连身为刀剑的过去都……那为什么那个时候对粟田口……”成弥先是有些难以置信,但紧接着又生出了新的困惑,然后得到了回过神来的鬼丸国纲亲口说出的答复:“我不认识他们,会随便攀亲戚的孩子,只会是敌人。” 【?!不是,等会儿?什么玩意儿?鬼……这振鬼丸殿原来一直认为自己是鬼吗?!(大震撼)怪不得被扭曲自我的逸闻和诅咒缠身也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因为根本已经扭曲完了啊!】 【居然……把一振斩鬼刀的自我认知扭曲成鬼什么的……该死的人渣!】 【时政你最好快点解决这次的事件,我家粟田口刚出手入室就二进宫了啊喂!再这样下去婶婶我也快进手入室瘫着了(悲)】 【……啊?!对身为刀剑的过去都没什么印象了?!会随便攀亲戚的孩子只会是敌人?!不是?!虾看电脑.jpg不是?我听到了什么东西?粟田口的大家长说自己不认识粟田口的刀就已经很地狱了啊!(语无伦次)】 【不是……那人渣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这振鬼丸殿产生‘攀亲戚的孩子都是敌人’的想法啊?难不成他控制着粟田口的刀先是靠近对过去毫无印象的鬼丸殿,接着又背刺了吗?!这也太地狱了吧?!】 猝不及防的又一次被创的一文字则宗啪的一声捂住了露在外面的右眼,整个刃散发出一种生无可恋的气息,“……行行好吧鬼丸,你把你那张嘴闭上成吗,你是非得创人不可吗?” 鬼丸国纲不理解,鬼丸国纲试图说点什么,鬼丸国纲看了看除了一文字则宗外,颤颤巍巍的扶着墙的成弥,和瞪着死鱼眼一脸死意的川隅,鬼丸国纲选择了闭嘴。 “……我看直播的时候还不太理解笹森为什么发弹幕说怕被他俩创死,”怨鬼一样的川隅身上的怨气更重了,“现在我明白了,至少这振鬼丸国纲是什么成分我大抵明白了……他是真的无意识的在创人啊……” “你以为,为什么是我一个人,带他俩上来,”扶着墙的成弥仿佛仿佛戴上了痛苦面具,“笹森那家伙死活不肯上楼啊可恶……” “……总之,来都来了,先做检查吧,”川隅生无可恋的叹气,然后扭开了203室的门,“荒木,设备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川隅科长!对这刀剑本体的检查随时可以开始……”名为荒木的,同样留着长发,但是看起来却活泼雀跃得好似小孩子的男人从内室探出头来,“需要检测的刀剑就是这两位吗?” “还有我家的小子们,”一文字则宗赶在其他人之前开口说道,接着一直遮着脸的暗堕刀剑,头一次合上了手中的扇子,“小子们的本体被重铸成了这柄扇子……虽然之前有和老头子以及鬼丸交流过,但很快就回到了本体,需要麻烦你们一并检查一下。” 【……我以为,那个时候,那振则宗殿说的,是在开玩笑……(呆滞)】 【菊花老头虽然一直以来都很不正经的样子,但他不是那种会拿自己后辈的本体开玩笑的刃啊!(恼)】 【但是……但是果然……被重铸成扇子……等会儿?!那是什么?!菊花老头,一文字则宗的脸上那是什么?!】 在没了扇子遮掩的如今,一文字则宗那张如同碎瓷一般布满了裂纹的下半张脸,以及作为固定钉死在那些裂纹上的,金属的锔钉,首次暴露在了直播间,以及成弥和川隅的面前。 气氛一时间凝固了。 成弥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凝固了,他从未想过人类的恶能达到这种地步——即使是以往作为审查组所解救的那些遭遇了强制寝当番或者其他实验迫害的刀剑,他也没见过将刀剑改造成这种模样的……怪不得,怪不得那些触须…… 等一下,那,那个时候,鬼丸一脸困惑的说出的那句‘你遮着脸不是因为钉子吗’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说那钉子…… “……这可真是,恶心啊……”川隅忽然笑了,只是伴随着他的笑容,肃杀的灵力爆发了出来,于是周围的温度便跟着骤然下降了十几度。 而203室内原本为了迎接而摆出来的一次性纸杯内的热水表面,也在因川隅的愤怒而暴动的灵力影响下结出了一层薄冰,“好手段啊,将同一个刀派的刀剑的大部分本体重铸,将多余的部分剥离下来,制成锔钉,钉在唯一还算正常的刃的脸上……” 【?!啊?!啊?!】 【一文字……怎么敢这么对待……不可原谅……时之政府……就是这样对待刀剑的吗!】 【大人……居然这么对待大人……】 【把大家的本体做成这种东西钉在大人的脸上……那家伙……那家伙死得太轻松了喵!】 【真是失职……作为一文字家的现任家主,居然坐视了这种事情在眼前发生……同振到底在想什么?!】 【……看不下去,真是看不下去了!居然这么对待一文字……】 “比起生气,还是快些做检查吧,”虽然对人类的信任已经到了降无可降的最低点,但一文字则宗仍旧感受到了,和之前落泪的大庆一样,川隅和成弥那发自真心的,为他的经历而生的愤怒,所以他只是转移话题一样的轻声说道,“那个家伙已经死了,没必要再为死人而愤怒。” “那家伙还真是死的轻松,”川隅的神情稍松,只是眼神依旧沉郁,“居然敢如此行事……荒木,检查的设备够用吗?” “放心好了科长!这边的设备可是足够同时给满编的一队刀剑做检查的!还请两位带着本体过来吧。”虽然气质依旧有些跳脱,但是神情却已经沉稳下来的荒木引着几人入内,对着分别位于房间两侧的水槽和立式玻璃舱做起了介绍。 “这边是我们护理科和研发部共同研制的设备,具体原理太复杂所以就不解释了,总之,只需要把本体放进这边的水槽,而人形进入这边的玻璃舱内,我们就能完成对刀剑身上接近百分之九十的异常的检测和治疗,至于剩下的百分之十……技术限制,只能转人工了。”荒木先是一脸自豪,接着有点讪讪的说道。 “两边必须同时进行吗?”一文字则宗追问道。 “?啊,你是担心回到本体的那几位一文字吧,”荒木先是困惑,接着恍然大悟,“我们有时也会碰到这种因为灵力不足回到本体的情况,不用担心,只管把本体放进水槽就成了,中途灵力充足能够显形了,再把人形送进玻璃舱就好了。” “虽然的确是有这方面的顾虑,但倒也不完全是……”一文字则宗欲言又止,最终在几经思忖后,做出了决定,“老头子等小子们检查完了再检查吧,有些事……” “那我也……” “你现在就给我进去!”一文字则宗迅速变脸,堪称冷酷的对被他打断了话的鬼丸国纲说道,“老头子从始至终没受什么重伤,和你这认为只要没有碎刀就都是轻伤的家伙可不一样!老实点进去待着!” 明明比一文字则宗高了二十多公分,却被一文字则宗这个认识时间仅有半天的刃教训得抬不起头的鬼丸国纲只好乖乖听话,解下本体放进了旁边的一个水槽,接着按荒木的指示脱下鞋子,站进了对应的玻璃舱内,等待治疗用的营养液注满。 【虽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鬼丸殿那么大一只被则宗殿训,我就有点想笑……】 【同事你不是一个人!好好好,这振鬼丸殿无自觉创了那么多人和刃,终于遭报应了!长那么大个儿不还是得被同伴训!】 【终于有没那么让人和刃眼前一黑的场景了(感动)要是一直这……啊?!窝巢?!什么动静?!不是!怎么刚说完这治疗舱就开始闪灯报警啊?!这营养液才刚灌进去吧?!(哽住)】 【热知识:治疗用的营养液本身是一种富含灵力的高活性透明液体,该液体不会被血液、污物等染色,有且仅有在接触到诅咒时,会根据诅咒的强度与烈度,从原本的透明转变为深浅不一的黑色。*研发部*】 【是活的研发部!太好了我们有……不是,那,那眼下这营养液都黑成墨水了是什么情况?(不安)】 【回答,该颜色及系统警报证明,目前接触到的诅咒强度与烈度均为可检测范围内的最值。*研发部*】 第19章 护理科惊魂(二) “……我不理解……”紧急冲到控制台前,并按下了终止键的荒木揪着自己的头发,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不是……我是知道,按研发部的官方说法,起治疗和检查双重作用的营养液只会在接触到诅咒的时候发生性质变化的……但是这种程度的变化……” 荒木看看眼前作为采样被保留下来的,那一试管漆黑如墨,且液面处还蒸腾起犹如实质般的黑气,张牙舞爪着,试图冲破表面贴了符咒的试管的液体,再看看从始至终都没什么特别反应,甚至连体表的伤口都没来得及被修复就被紧急捞出来的鬼丸国纲…… “……只是接触的瞬间,身上的诅咒就把营养液变成了这种样子……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不死心一样的追问着,但最后只得到了鬼丸国纲的摇头作为回应的荒木人都麻了,“不应当……不应当啊……这种程度的诅咒……诅咒受体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笹森当时得出的结论是,这振鬼丸国纲已经适应了诅咒的痛苦,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把这事儿给忘了……”被仪器发出的动静吸引进来的成弥缩了缩脖子,然后小声说道。 “哈?!开什么玩笑!这种程度的诅咒,哪怕只是这试管里被营养液稀释了的这些,沾上了都是摧心剖肝、肝肠寸断那种程度的疼痛,你跟我说他适应并遗忘了自己在痛这件事?!开什么玩笑?!”荒木瞪着眼睛,看上去竟有了几分川隅的怨鬼相,“你懂诅咒还是我懂啊?!” “那个……笹森是这么说的……你别对着我喊啊……”成弥小小声的抱怨着,语气和神情都很有些幽怨。 【太吓人了……我眼看着那营养液只是碰到了鬼丸殿,就瞬间变成了现在这种墨汁一样的颜色,荒木紧急终止后,除了被采样留下的那一管营养液外,剩下那些营养液被销毁的时候,甚至感觉都能从直播里听到惨叫……】 【不应当……我以为到了护理科,有护理科的人帮忙检查治疗,事情应该就会好起来的,怎么还整这么一出来吓人啊tat】 【你们忘了这只是这振鬼丸殿身上诅咒微不可查的一部分,毕竟那点营养液甚至只是刚刚没过了鬼丸殿的小腿,而鬼丸殿的状态很明显的,没什么变化……】 【同事你够了,别再插刀了!你是想刀死我好接手我的甲州金俸给吗!】 “没办法了,这种情况也不能让鬼丸的人形继续使用这套仪器了,”同样闻声而来的川隅盯着控制台上几乎是全线飘红的数据,表情很有些难绷,“毕竟这套设备所使用的营养液唯一的问题就是不能接触诅咒,一旦碰到诅咒就会迅速将其吸附出来,并导致自身发生性质变化……” “但是鬼丸身上的诅咒强度和烈度……这么说吧,这套仪器之所以显示出可检测范围内的最值,只是因为这套设备所能检测出来的最值就这么高,而不是说他身上的诅咒真就只有这个程度……”荒木替自家科长补充道,“虽然刚才注入的营养液量只堪堪没过了鬼丸的小腿,但是吧……” 川隅调出来一篇报告,指着上面前后没有半点变化的数值脸色惨淡,“虽然因为他身上那超规格的诅咒导致检测到的数据基本全是问题信不得,但是这部分反馈数值姑且还是能用的……” “……能直接说结论吗,川隅科长?”先是瞪了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的鬼丸国纲让他先闭嘴,接着转而看向川隅的一文字则宗神情诚恳,“毕竟作为刀剑,对于这种东西,我们也不是很懂……” “结论就是,正常情况下应该因为接触了营养液而被削弱的诅咒,在他身上没有半点被削弱的迹象,就像是已经可怖到这种程度的诅咒,对他身上仍旧存在的部分而言,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的程度。”川隅一脸死意,“我当护理科科长这二十几年来,还是头回见到这么离谱的玩意儿……感觉都可以拿去写论文了。” “……现有数据挺真实的。”不知何时凑过来看着那篇写满了专业术语的报告的鬼丸国纲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然后给出了结论,“左腿胫骨有二十三处陈旧性损伤都查出来了,嗯……右腿腓骨外侧面骨裂了……怪不得……” “……?!你看得懂?!”比起震惊鬼丸国纲到底是什么时候摸过来的,更震惊于鬼丸国纲能看懂报告的川隅瞪圆了眼睛,“不是……这玩意儿……就算是药研和实休这种本来就有相关逸闻与天赋的,都得研究个几年才能整明白……你是怎么?” “不难,看多了就会了。”鬼丸国纲又扫了几眼,然后挪开了视线,“受检者和作为检查介质的营养液接触后,介质会在短时间内发生性质变化,导致检查无法继续,所以之后的检查,建议转人工?” “仪器附带的ai给出的结论是这样的,”川隅叹了口气,“鉴于这种情况,鬼丸的本体也不能继续再在这里检查了,毕竟两边使用的介质,也就是营养液,是同种类型的产物,幸亏一般都是在人形这边注入的营养液到达一半的时候才会开始给本体这边注液并启动检查程序,不然恐怕这边也要出岔子了。” 【不是,看多了就会了?啊?我知道刀剑男士的学习能力都很强,但是,但是你这种说法让为了考护理科读了五年本科,现在看报告还一知半解的我情何以堪啊鬼丸殿tat】 【……同事你路走窄了啊!学什么不好干嘛学医啊!学医死路一条啊!*护理科·长田*】 【你也知道啊!那为什么当年哄我和你一起学医!混蛋长田!赶紧给我回来帮忙!*护理科·兵藤*】 【虽然但是……左腿胫骨二十三处陈旧性损伤是什么鬼?!刀剑男士不应该是在完成对本体的手入之后,状态自动刷新到最佳的吗?!为什么会有陈旧性损伤啊?!而且右腿腓骨外侧面骨裂……不是都骨裂了你怎么还能跟没事人一样的站着啊?!(尖锐爆鸣)】 【以普遍理性而言,虽然刀剑男士获得了与人类近似的血肉之躯,但是因为本质还是刀剑付丧神的缘故,所以的确是会如同事所说的那样,手入之后,状态自动刷新到最佳的,但也不是没有刀剑男士出现这振鬼丸殿类似的情况……*研发部·流司*】 【啊,是指那个么,被利用咒术强行切断并扭曲了与本体之间的关联,从正常情况下,本体的损伤会完全反馈在刀剑男士的形体上,而刀剑男士自身的伤势只会有一成反馈到本体上,但如果刀剑男士伤势过重,还是会回到本体中的状态,扭转成】 【(接上条)刀剑男士的伤势再重也不会反馈到本体上,只要本体没事,刀剑男士受的伤再重也可以通过向本体注入灵力的方式强行恢复,但作为代价,被扭转了关联的刀剑男士的体质会更接近人类而不是刀剑付丧神那样的灵体。*研发部·宏文*】 【……不是?!这也太恶毒了吧?!为什么会有人研发这样的咒术啊!这不是完全把刀剑男士物化了吗?!他们虽然是刀剑,可是拥有人形的那一刻,也拥有了人类的心啊!他们怎么能!】 【所以这门咒术被销毁了,毕竟虽然最初被开发出来的时候,是为了应对当时攻势异常迅猛的时间溯行军,但后期被发现有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渣,利用这种咒术的特点,来满足自己的施虐欲和……一些更下流的欲望。*研发部·宏文*】 【如果不是有一振刀剑用自己虽然表面上完好,但能够被查出来的一些陈旧性损伤揭发了这件事,恐怕……但不应该啊,对这门咒术的最后记录是在三十年前,可那个时候鬼丸殿的本灵还没有和政府达成协议啊?*研发部·流司*】 川隅摇了摇头,接着对一旁因为鬼丸国纲会看报告这件事而产生了自我怀疑的荒木说道,“总之……还好提前做了多手准备,荒木,去把手持式扫描仪拿出来。” “诶?好的!科长!”荒木愣了一下,然后连忙应着声跑向了一旁的柜子。 川隅则一边关停机器,一边对一文字则宗和鬼丸国纲解释道,“抱歉,明明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身具诅咒的刀剑,但基本上都在可检测范围内,顶多换上一轮营养液也就成了,让这套仪器发系统警报还是头一遭……虽然强度和烈度到了鬼丸身上这种程度的不太可能出现第二个……但是为了别检查到一半仪器爆炸,还是稳一点吧。” “扫描仪拿过来了科长!”抱着从柜子里翻出来的三个长条形的手持式扫描仪,荒木小跑着来到了川隅的身边,川隅接过一个扫描仪,打开看了一眼,“嗯,电量充足,系统运行……不是,这个系统他们研发部还没更新啊?” “因为新设备很好用嘛,所以手持式扫描仪上一次系统更新是上半年的事了……”荒木有点尴尬的笑着,“研发部那边……科长你也知道,他们一向是不做无用功的……” “不是……行吧,抱歉啊两位,这个手持式扫描仪有个缺陷,就是在检查的时候不能穿衣服……啊,请放心,虽然为了公开透明的原则我们会继续直播,但是顶多只会直播上半身的情况,检查到下半身的时候,我们会安排两位去隔壁的房间检查的。”川隅嗫嚅了片刻,最后无奈的对鬼丸国纲和一文字则宗说道。 一文字则宗眯了眯眼睛,仅露出来的那只灰绿色眼睛一瞬间有些阴沉,但旋即又成了和正常同振类似的笑模样,“诶……不能拒绝吗?只是把脸露出来,就已经吓到小子们了吧,老头子身上的东西可不像脸上那样没有刺激性哦?” 【?!身上的东西,不像脸上那样,没有刺激性?!你在说什么鬼东西啊菊花头?!你管脸上冒触须,和钉满了一文字派其他刀剑碎片制成的锔钉的,碎了的下半张脸,叫没有刺激性?!(尖锐爆鸣)】 【我家的日光之前甚至一边面如死灰,一边强撑着辨认则宗殿脸上的锔钉分别是谁的本体上的哪一部分制作的……好家伙你现在这一句直接给我家日光创得战线崩溃了啊!以为则宗殿的创人能力比鬼丸殿弱是我的错(痛苦面具)】 【不是……我家粟田口还没出修复室你们一文字跟着也进来了是吧!够了!我说够了!则宗殿你明明之前还很顾虑大家死活的帮忙拦着鬼丸殿的啊!为什么现在你也跟着开始创人了口牙!(狂吞降压药和速效救心丸)】 【我已经给家里的粟田口和一文字派,以及婶婶我,都预约了护理科的床位,各位再见,我要去病床上继续看直播了(安详)】 “当然可以!我们又不是不顾刀剑的个刃隐私,但是……还是出于公开透明的原则,我们顶多掐掉画面,声音还是得继续直播的……这样可以吗?”成弥连忙接话道。 “声音啊……也是,再拒绝就显得不识时务了……”发觉轻松的就争取到了对方的妥协,一文字则宗挑了挑眉,态度也放松了下来,“那么老头子没问题了,鬼丸呢?” “……”鬼丸国纲抿了抿唇,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必须要……赤身,是吗?” 回想起上一次见到鬼丸国纲这个表情是对方谵妄发作,跪在地上意图献上自己来换取他人不受影响的一文字则宗陡然变色,联想到了某种可能的他用灰绿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眼神游移的鬼丸国纲,颤着声发问,“你的身上……还有比那个红山茶更恶心人的东西,是吗?” 第20章 护理科惊魂(三) 【比!红山茶!还恶心人!(尖锐爆鸣)】 【不是,不是?!人渣你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啊!居然还有更重量级的东西吗?!你可真是大初生啊!你这碧漾的晚意!】 【那种根本就是在羞辱的刺青还不够吗!你到底把刀剑男士当做什么了?!】 【我开始害怕了……众所周知,因为短刀是贴身携带的,所以他们其实比同刀派的家长们懂的更多,然后,现在本丸的粟田口短刀已经开始集体磨刀了tat】 “……也不是?只是看上去蛮吓人的,应该,”鬼丸国纲略作回忆,“以前有,看到了之后,哭出来的……不太好解释……” 比起抵达笹森的本丸前,虽然有拟人的症状,但是铁石的心脏里姑且还是有几片比较大的人的残余——指那个时候还有点羞耻心——的样子,如今的鬼丸国纲虽然正在努力拼出人的模样,但是本质上却已经完全拟人了。 于是,对于因为被抽离了视角主体应有的情绪,而显得有些单薄且难明的过去,鬼丸国纲本人是怀抱着一种不理解但会实话实说的态度看待并处理的,然而正因如此,他此刻才会格外的困惑,“为什么,这个表情?” 沉默,良久的沉默,没人回应鬼丸国纲的话,甚至连神情都凝固了一样,只是在向外散发着沉郁的气息,倘若还有哪怕一丁点曾经的残余,鬼丸国纲都应当知道,此刻最应该做的是保持沉默,但已经彻底拟人的非人者,却无法用那颗铁石心脏得出正确的结论。 所以,认为是自己没解释明白才导致无人回应的太刀,将手指移向了颈部的带扣。 但因为记忆里并没有这件看上去就很繁琐的,用绑带固定外层革质甲衣的衣服如何穿脱,再加上曾经穿着这套衣服的并非是自己的身体,而是只需战斗的游戏角色,所以没做过哪怕一丁点研究的鬼丸国纲,现在甚至连半点肌肉记忆都找不出来,能做的就只有笨拙的移动手指,试图将带扣解开。 【?!不是!你们倒是别搁那儿晃神了啊!快看看鬼丸殿啊你们!他开始自己解衣服了啊!(尖锐爆鸣)】 【……比起那个……这振鬼丸殿为什么表现得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出阵服怎么穿脱一样啊?!不是我寻思鬼丸殿也不是三日月那种衣服都穿不明白,需要帮忙的刃吧?而且就算是三日月,如果实在没刃帮忙,他也是能自己穿衣服的啊!】 【总不能是自打显形以来就没机会自己穿脱出阵服所以忘了吧(试图排除法)】 一开始没怎么摸到门路,但在解开了第一根绑带后,心里就大概有数了的鬼丸国纲的动作逐渐熟练了起来,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那些相对好解开的带子被尽数解开后,鬼丸国纲的拆解便陷入了僵局。 一些带扣在之前的战斗中发生了形变,将革质的绑带卡死了,而另一些则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导致血肉和底衣、革质的绑带以及甲衣相互黏连在了一起,即使解开了绑带也没办法轻松从身上褪下。 鬼丸国纲的手指停下了,他微微垂头,那只血色的眼瞳在身前可以黏连的部分逡巡了片刻,随后像是恍然大悟一样的,重新抬起了停滞的手。 “……居然问为什么这个表……鬼丸国纲!你在干嘛!” 终于勉强从鬼丸国纲之前因为过于拟人而差点没噎死在场几人和刃的话里回过神来,就看到对方在自己晃神的时候拆掉了身上的大半绑带,现在正抬手不知道还要干什么的一文字则宗发出了尖锐爆鸣,眼前一黑的同时,好悬没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 “……不好解释,直接看吧。”鬼丸国纲一开始似乎是想解释,但对自己到底能否把话说明白实在是没有信心的太刀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转而捏住本就因为之前的战斗而有了破损的衣物破口处的两端,然后动用起了最为简单粗暴的手段。 嗞啦。 无论是布料柔软的底衣,还是质地坚韧的革质绑带与甲衣,都如同脆弱的纸张一般,在手掌发力中被轻易的撕开,不能再包裹住那具苍白的躯体,偶有被血肉黏住的部分,也被主人毫不留情的伸手扯下,同右手上用红绳困缚并固定的笼手和甲片一起,在并不清脆的声音中落到了地上。 于是,那具比起正常同振要更为苍白,身材也略显消瘦的躯壳,便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了直播球,以及众人和刃的眼中。 【?!!】 【不是……不是?!你……人渣你居然还搞强迫寝当番?!而且看这个痕迹明显不是……甚至连是不是一个人做的都存疑啊!(尖锐爆鸣)】 【……我现在严重怀疑这振鬼丸殿的自我认知扭曲就是从被强迫寝当番开始的……这个连出生都比他强的混蛋居然还刺字?!他怎么敢?!他不会以为审神者真的能够审判神明吧?!谁给他的自信?!】 【我算是知道这振鬼丸殿为什么说‘以前有看到了之后哭出来’的了……这……但凡三观正常的人和刃,看到这样的身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忍得住……人渣我¥#¥#%#】 【他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对待我们粟田口的长辈!这个……这个!该死的……以粟田口吉光最高之作之名!我定然,要将他斩杀!】 作为护理科的科长,虽然不是特别专业的那种业内人士,但也接手过不少因为被人渣败类们宣泄了自身恶意,而变得残破且近乎面目全非的刀剑们的修复工作的川隅,在他任职的二十几年来,还是头一次见到像这样的躯体。 非要说的话,以他那贫瘠的语言能力,大抵只能用,烂肉一块,来形容眼前这振鬼丸国纲的身体。 颈间那层叠的,绝非一次之举所能得到的,深浅不一的勒痕、胸腹及颈后留下的,参差重叠的,模样并不完全类同,甚至某些看上去竟是大型猛兽留下来的,具有狎昵意味的齿痕,以及或轻或重的,凌虐性质的鞭伤。 还有那些有的是深深的嵌在要害,而有些只是堪堪破皮的刀痕,位于锁骨、胸腹和颈肩处,烟头留下的烫痕,腰际隐约能看出本来是山茶模样的,烙铁的痕迹,以及最为刺眼的,字迹不同的,那些极尽羞辱之能,粗俗而又淫猥的,侮辱性的词句。 用遍体鳞伤来形容这具躯体毫不为过,甚至根本不能准确描述这具躯体曾遭受的苦难,但偏偏,偏偏从背部看去,他甚至是能称得上干净的,除了那占满肩背的红色山茶,以及角落里那一句讽刺性的,‘我的爱犬’外,那底色苍白的脊背上甚至没什么旁的痕迹。 但正因如此,正因如此!才格外的令人和刃愤怒,因为对方明明放任了这具躯体变成那副模样,却又假惺惺的留下这样一块干净的地方……这种恶趣味,仅是看着,都让人和刃口里发苦,控制不住的产生浓厚的杀意与憎恶。 滴答。 因为被粗暴的扯去了已经和血肉黏在一起的衣料,原本已经止血了的伤口便以再度的迸裂回应了没有耐心的主人,而直到此刻,听到那一声鲜血落地的声音时,看到这一切的人和刃,才后知后觉的回忆起这具没有多少血色的躯体上还有着伤势。 当视线终于从体表的那些痕迹挪开后,那些因为骨骼的异位而不正常凹陷或凸起的皮肉,以及开裂的,明明已经止血却因为其上明显的被撕扯痕迹而再度迸裂的刀口,便以毫不逊色于之前那些旧伤的存在感,强势的撞进了每一个人或刃的眼底。 “……鬼丸国纲?!”终于从鬼丸国纲趁他愣神开始解衣服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就被鬼丸国纲满身的旧伤与之前留下的新伤气到再次脸冒触须的一文字则宗骂骂咧咧的喊着鬼丸国纲的全名,那只露在外面的灰绿色眼睛几乎要被气得通红。 一文字则宗一个箭步便冲到了鬼丸国纲身边,接着伸手将鬼丸国纲耷拉在腰间的军装外套拽了上来,把对一文字则宗的反应一脸茫然的刃勉强裹了起来。 “则宗?”鬼丸国纲迟疑的喊了一声一文字则宗的名字,而一文字则宗头也不抬,只是发狠一样的扯着那件外套,“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直播的画面掐掉了吗?” “已经掐掉了则宗殿!那个,您,您冷静点!别……”成弥声音干涩的开口,从几次三番的冲击中勉强回过神来的他同样感到气愤,并想质问一下这振创死人\/刃不偿命的鬼丸国纲到底在想什么——但是看看眼前这位不仅脸上冒触须,衣服也不自然的鼓起的一文字则宗…… ……没关系的,则宗殿应该,心里有数,心里有数……他们是同伴呢,至少,至少不会…… “掐掉了?那就好……现在,一项一项的给我解释,首先,为什么突然开始解衣服!”一文字则宗意味不明的重复了一句,接着仰头,用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和那只气到真的变红了的眼睛望向鬼丸国纲,“你怎么回事?!” “……解释不清,所以……”鬼丸国纲眨了眨眼睛,像是确认了这个时候能够开口,这才期期艾艾的说道,“也,没什么?” “你管这个叫没什么?!”荒木发出了尖锐爆鸣,气质活泛如同幼童一样的青年人露出了‘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那股稚气也被和川隅如出一辙的森冷与阴暗所取代,“这分明就是!分明就是……” “……镇静点,荒木,”然而比荒木更怨鬼的川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手按住了情绪激动的荒木,同时缓声发问,“比起那个……鬼丸,对身上那些伤的来历,还有印象吗?” “……指哪个?”鬼丸国纲迟疑了一下,发觉一文字则宗没有阻拦的意思,然后才回应道。 “……先说那些烟头的烫痕?”川隅沉默了片刻,斟酌着,选了一个他认为最不容易出问题的选项,“从锁骨到胸腹,还有颈肩都有……” “?那不是,不全是烟头的痕迹,”鬼丸国纲先是一愣,然后否定了川隅的说法,“胸腹还有颈肩的位置,是铳伤,锁骨那里的,是烫伤。” “铳……竟然还……”在观察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些异样,但是没多想的川隅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涉及到了铳械的话,那这可比之前想的还要糟糕了,毕竟作为刀装的铳兵可没办法留下这种痕迹,它们更多的只是用形似铳弹的灵力来造成伤害罢了。 “至于烫伤……有的时候是因为他和其他人谈事情被驳了面子,有的时候则是占了上风所以兴奋,总之是不想找烟灰缸,于是留下的。”鬼丸国纲的态度像是在描述一件并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样冷漠,“和其他很多伤一样,都是必要的代价。” 【……我以为掐了直播画面能好一点……结果……不是……为什么能用这种事不关己一样的口吻说出‘都是必要的代价’这种话啊鬼丸殿!你难道不会痛吗?!】 【尸体硬硬的,我大抵是死了(吐魂)不要啊!这种事情不要啊!就不能稍微,稍微爱护一点自己的身体吗鬼丸殿(哽咽)】 【铳伤……虽然说现在已经是23世纪了,但是……铳这种东西可还是管制品啊!被打一下,就算是刀剑男士,也是真的会要命的啊!居然有那么多铳伤……那个人渣到底都对鬼丸殿做了什么啊!】 【则宗殿给赤着上身的鬼丸殿扯衣服,则宗殿好,人渣把鬼丸殿折磨成这副模样,人渣坏!(和粟田口抱着哭成一团)】 【我现在急需一个比初生,人渣,更具攻击性的词汇来形容这位难以言喻的,应该在地狱里待着的混蛋(泪流满面)天杀的,怎么能有……怎么能这么对待一振限锻和活动都捞不到的天下五剑!你不要有的是人要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 【……所以,没人觉得,这振鬼丸殿的精神问题,好像在逐渐加重吗?明明之前还偶尔会有高情商的时候,现在感觉……好像已经彻底拟人了(小心翼翼)】 第21章 护理科惊魂(四) 在仅有从窗户缝处漏进来的几缕光线照明的,阴暗逼仄的空间内,一振被埋在米面粮油,以及其他一些意义不明的纪念品底层的,身上缠着些灰扑扑的破布的刀剑,忽然间嗡鸣着,散发出了颜色青红的电弧。 缠绕在刀剑外侧的电弧在噼啪作响的同时,本身也如有实质一般的,以缓慢且艰难,但确实有推动的力度,将那些堆压在刀剑身上的杂物一点点的推开,直到那振裹着破布的刀剑不再被重物压迫,青红色的电弧才停止了推动,转而逐渐汇聚到了一起,构成了一个明明体型高大,却有些可怜的蜷缩着的身影。 “……他,不在吗……”隔了半晌,在青红的电弧彻底消散后,那个蜷缩着的身影才有些迟缓的睁开了眼睛,在四处张望了片刻后,便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的开口,“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而苏醒呢……” 身形高大的男人仅露出来的,那只颜色暗沉的红色眼睛微垂着眼帘,明明有着俊美的容貌,却因为过于深邃的眼眶和短细的眉而显得有些凶恶,但又因为他那委屈自己的蜷缩动作,令人看不出凶恶的部分,反而莫名的,有些惹人怜爱。 刚醒来没多久的男人一边把裹着布的刀拿在手里,一边轻车熟路的在昏暗的房间内摸索着,他小心的避开地面上被显形前的自己推开的米面粮油,轻手轻脚的将这些东西重新堆好,同时矮着身子,躲开头顶用捡拾来的,阴干过的木料支起来的,挂着肉干的架子,只在最后摸到某处本应堆着东西的空地时,才有些怔愣的捞了个空。 “……空了……是被动物……不,不对,我在这里的话,不可能有动物……”男人小声的嘟囔着,那只颜色暗沉的红眼睛却逐渐亮了起来,低沉的声音也多了几分欣慰,“那就是他拿走了……终于记得,要好好吃东西了啊……” 许是太过激动,男人的身形因此晃了晃,险些没一头栽倒在地上,迫使他不得不用手里的刀拄着地面,才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形,“好险……但这样的话,我这次醒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困惑着的男人,用手中的刀作为支撑,有些迟缓的挪动着僵硬的双腿,“总之……先去看看吧,说不定只是和之前一样,需要我帮忙收拾屋子……唔!” 突然的,颜色依旧青红,但今次却是令人心悸的红占了更多的电弧,以男人的胸口为中心,猛然的在空气中炸响,而原本在手中刀的支撑下站直了的男人,也如遭雷击一般的,在发出闷哼的同时,倒在了地上。 “这个感觉……有人,碰了那只眼睛?不应该……明明就是因为不想和他人接触,所以才会是……”倒在地上,因为胸口处的疼痛而不得不再次蜷缩起来的男人声音颤抖,神情困惑,但他仍是努力的撑起身体,拿着刀,开始向门口移动,“必须……必须找到他才行……好不容易才,隔绝了那些东西……” 颤抖着的,被已经转为赤中带青色彩的电弧环绕着,阻挠着的男人,由于实在是无法用那双僵硬的腿支撑起身体,于是不得不以一个趴在地上,用手掌扒着地面的姿势,勉强的向前挪动着,但即便形容如此狼狈,他也仍旧坚持着,顶着心脏处无有停歇的抽痛,向不远处的门口挪动着。 终于,那不可避免的,染上了尘土的手指颤抖着,抵上了那扇薄薄的木门,但并没能直接推开,甚至略有阻滞的手感,则告诉了男人一个残酷的事实——门被锁上了。 “这次的记性……怎么突然好起来了……”颤抖着,吐出破碎的词句,男人有些疲惫,也有些无奈的抓紧了手中的刀,开始试着撑起无力的身体,“这可真是……麻烦啊……” 不断的尝试,不断的支起身体,却又不断的在即将成功前,因为肢体无力而摔倒在地。即使是僵硬且无有多少知觉的双腿,也在不断的摔倒中被唤醒了对疼痛的感知,以至于最后,竟奇迹般的用了比平日更短的时间,从无有感觉的僵硬中夺回了支配权,并以那双大抵已经全是青紫的腿,站在了门前。 “……啊,还在这里……”男人的目光在门口逡巡了片刻,随后伸手,从一处并不起眼的墙缝里掏出了一块薄薄的铜片。 犹豫了片刻,男人先是解开了裹在革包太刀外的破布,动作生疏的将太刀挂在了腰间,随后才单手捏紧了那枚铜片,将其挤进了门锁附近的门缝之中,而另一只手则抵着门锁,在做了一次深呼吸后,猛地向下滑动了铜片。 “……还好,这次也没出问题,修锁这种事,我可完全不擅长啊……”长出了一口气的男人小声嘟囔着,然后小心的推开了封闭的房门,“别太着急……要先适应一下……”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自我劝诫一样,在门外照射进来的日光下,男人闭上了眼睛,直到未被遮掩的那只眼睛适应了陡然提升的亮度,他才小心的迈开步子,朝着破败荒芜的庭院内走去。 “得快一点……快一点找到他……不然的话……那些东西就又要……”因为心口处不断传来的,正在愈演愈烈的疼痛,男人苍白的额头已经挂满了涔涔的冷汗,连带着口唇也开始发绀,但他却没有丝毫停下来休息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的强撑着,走向庭院中央,那个稍显破烂的机器,“我必须……” …… 没由来的,一种感觉,一种即将要面对什么可怖之物的感觉,忽然的,出现在了此刻,理应无有所谓情绪的,位于鬼丸国纲胸膛内的,那颗铁石心脏上。 不能理解,也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和反应,同时出现在了那具不久前还表现得全然无畏的躯壳之上,于是又一次的,身体先于茫然的意识,给出了反馈。 被一文字则宗强行裹上外套后,那因为无处安放而抬起的,顺着一文字则宗的动作,捏住了外套领口的左手,此刻正无意识的颤动着,而另一只原本在用指甲扣着外套边缘的右手,则胡乱的摸索着,最后死死的扣住了左手小臂上的那个,已经结痂了的伤口。 而本就因为鬼丸国纲之前的举动,现在基本死盯着他的一文字则宗,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异常,他一边伸手去掰鬼丸国纲几乎要将伤口再度撕开的手指,一边对着眼瞳颤动但神情却茫然的鬼丸国纲低声呵斥:“松手!你又怎么了!” 【什么松手?什么怎么了?不是,鬼丸殿又咋了?我看不到画面我害怕啊!】 【害怕加一……但不知为什么,反而觉得有反应总比之前没反应强,就,明明已经被伤害成了这样,却对这种和自揭伤疤无异的事情一点反应都没有的话……就很让人担心这振鬼丸殿的心理状态……】 【不是同事,他都已经拟人成那样了,你还想要什么别的反应啊(流泪猫猫头)我现在就希望这振鬼丸殿能好好的,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流泪猫猫头)婶婶我啊,真的快要承受不起了(哽咽)】 那感觉可以说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原本好像被什么揪紧了一样的心脏便恢复了正常,显得那种突兀的感觉就像是鬼丸国纲的某种错觉一样,然而无论是已经嵌进血肉里的右手所感知到的滑腻触感,还是左手小臂上的钝痛,都在向鬼丸国纲证明那并非错觉。 于是面对一文字则宗的诘问,至少此刻确实是没什么旁的异常的鬼丸国纲,最终给出了自己的答复:“……没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你干嘛手抖?!没什么你为什么突然撕自己的伤口?!别跟我说什么你只是无意识的这么做了之类的鬼话!你当我会信吗?!”对答案并不满意的一文字则宗拔高了声音,连带着那身只能从轮廓上大致分辨出是类似触须之类的东西撑起古怪弧度的衣服,也跟着被撑得更加鼓胀。 鬼丸国纲于是不断的张口又合上,在重复了几次之后,便只是闷闷的做了应答,“……事实如此。” “事实如此?!”一文字则宗被气得几乎倒仰,而那些蛰伏在他衣物下,不安的蠕动着的存在,则终于是按捺不住了,在一文字则宗被气得按头的时刻,硬生生从一文字则宗的领口钻出了头来。 “?!不是?等会儿,那是什么玩意儿?!”因为鬼丸国纲提到了铳械这种管制品,而开始试图回忆都有哪些势力能碰到这玩意儿,但是却死活没想起来的川隅,本来还有些懊丧,结果一抬眼就看见了一文字则宗领口处钻出来的东西,好悬没给他吓得跳起来。 只从外观来看,那是一种像是完全由钢铁组成的,外表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黑色,有着细密的鳞片与猩红眼瞳的,约有两指粗细,大约能被判定为蛇形的存在,但别人也就罢了,唯独川隅绝无可能认错这玩意儿身上气息的本质。 “……怨气和大蛇……不是?!”川隅人都傻了,“搞什么玩意儿?这俩东西是能随便往一起捏的吗!我这么大一个被波及的倒霉鬼倒在这里,居然还有人敢搞这个?!” 【……怨气,大蛇,护理科……我焯!川隅科长原来是那位吗?!】 【啊?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还有同事你又知道了什么?】 【就是那位,因为原本的灵力强盛且自身悍勇又护短,于是被内部奸细联合时间修正主义者算计,一度失陷在平安时代,最后却强行杀穿了回来,但灵力性质和个人存在却因此发生了颠覆性变化,以至于在料理完内奸】 【(接上段)之后不得不从前线退下来当后勤的那位,自述是因为在平安时代被卷进了平将门之乱,且莫名其妙的被当成了平将门,所以才变成现在这副乍一看和怨鬼似的实际上也跟怨鬼差不多的样子的大佬啊!】 【不是,啊?那么吓人的吗?!】 【不然你以为大佬为什么看着很年轻,身上的灵力气息也大有问题,却自述已经当了二十多年护理科的科长了?】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鬼丸殿又出问题了还是则宗殿也出问题了?婶婶我看不到画面心慌啊tat】 “……则宗?”看着这东西怎么从一文字则宗身上钻出来的鬼丸国纲,一时间有点拿不准主意,先不说那蛇形存在身上让他莫名的感到熟悉的气息,就只说那双无有恶意的猩红蛇瞳,和对方似是有意保护一文字则宗的姿态,都足以让他明确对方是友非敌,但偏偏…… 偏偏身体的本能却在不断催促着自己斩除对方,纵使手中没有刀剑可用,那股刻在骨子里的,好似本能一样的憎恶,却也在不断催促着身体将其从一文字则宗颈上扯下,用最酷烈的手段将其撕成碎片。 “你又干什……天丛云?!你们怎么……”被鬼丸国纲的呼唤,和那些自破碎面容中伸出的触须们,自末端传递而来的冰冷触感惊醒的一文字则宗神情诧异,“不是……你们不好好控制身体跑出来干嘛?!” 被称为天丛云的存在没有声音,只是用那双猩红的蛇瞳一瞬不瞬的看着一文字则宗,好半晌之后,才冲着一文字则宗吐了吐和外表一样漆黑的信子。 “……抱歉,我忘记了……你们早就已经是被强行扭曲的残灵了……”一文字则宗一边按着胀痛的脑袋,一边伸手捏住蛇头,开始往被自己天丛云撑开衣扣的衣服内塞,“但这不是你们突然跑出来的理由!就算我差点被鬼丸气晕你们也别随便跑出来啊!” 一文字则宗越说越气,他本就被鬼丸国纲气到已经有点神志不清,现在又被擅自跑出来的天丛云加了把火,于是连带着动作也变得粗暴了起来,“自己什么状态自己不清楚吗?!居然跳脸斩鬼刀……你们是想被斩鬼刀斩了是吧!我拜托你们,就算想找死,高低也考虑一下只有脑袋和手还是自己的我成吗!” 第22章 护理科惊魂(五) 【啊?不是?这是什么小众语言吗?我怎么听到则宗殿在说只有脑袋和手是自己的这种怪话?(呆滞)】 【?!菊花头你在说什么鬼东西啊啊啊啊?!我家粟田口刚爆完御守现在一文字又开始爆御守了啊啊啊啊!你是想把婶婶我也送去躺尸是吗!我命令你现在就给我承认你只是被鬼丸气到胡言乱语了听见没有!(尖锐爆鸣)】 【众所周知,就和替身使者是会互相吸引的一样,有问题的刃也是会相互吸引的,所以能和创人这么熟练的鬼丸殿当同伴的则宗殿,怎么可能是什么省心的刃呢(看透一切的目光)】 【……同事你说这话前能别在我隔壁抱着氧气瓶不撒手吗?大家都进护理科躺着了,你搁这儿装什么呢(已经上呼吸机的婶婶的冷笑)总之审查组求求了恢复一下画面吧,没有画面只听声音真的很费婶婶啊tat】 【通过后台权限解锁了,毕竟看不到画面我也心慌。*审查组·笹森*】 “……所以,大人,能不能,麻烦您稍微的,和我们解释一下,什么叫,只有脑袋和手是自己的呢?”忽然的,一个尽力维持,却难掩其衰弱的声音响了起来,虽然那声音本来就是那种轻而柔和的,但是衰弱成那个样子,便实在是没法让人用本来就是那种声线来说服自己。 一文字则宗肉眼可见的僵住了,无论是那张破碎面容上的表情,还是原本正在努力往衣服里塞那完全不做挣扎的,天丛云的手,都在同一时间,僵住了。 “你是?” 虽然是看着对方从那柄被一文字则宗放在一旁水槽里的扇子中显形,但由于那明显不是自己所见过的身影,所以即使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鬼丸国纲也仍旧一瞬不瞬的,盯着那有着一头略微泛着些灰蓝色,而末梢则是深黑的,形似羽毛一般,也真的混有颜色类同的羽毛在其中的长发少年,口中则说着试探性的词句,“葡萄藤?” “……很高的警惕性呢,鬼丸殿,但家主的名字是山鸟毛……不过也怪我,没向您做自我介绍。”稍微沉默了一下,那微垂着头的少年便扬起了脸,露出了那张和山鸟毛有几分相似,但轮廓却更显柔和的,意外的生着一双色调与自身并不相称的金色猫眼的脸。 “我是,一文字家的姬鹤一文字,虽然在还能不能自称一文字这一点上存疑,但毫无疑问的,和家主,日光君还有小猫一样,都是大人的家人。” 轻声细语的,自称为姬鹤一文字的少年,在做过自我介绍后,便如同之前的山鸟毛一样,朝着鬼丸国纲躬身行礼,“我知您不喜敬称,且家主之前已经谢过了,但,还是要多谢鬼丸殿,在之前救大人和我等性命,日光和小猫囿于形态,无法现身向您致谢,还望您见谅。” “……倒也不必?”总感觉这话好像之前说过一次的鬼丸国纲有些迟疑,但更多的是不解,“你还很虚弱,为什么要……” “毕竟是听到了如此骇人听闻的说辞呢,倘若不出来一探虚实的话,说不得又要被大人糊弄过去了,”姬鹤一文字柔柔的笑着,但不知为何,鬼丸国纲竟从那笑容里窥见了些许并不过分,却令人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的杀意,“毕竟,在家主无法现身的现在,能做这件事的,也就只有我了。” 【……在直播画面终于恢复的如今,一刻也没有为僵在原地的则宗殿哀悼,立刻用冲击性画面吓傻婶婶的,是短刀体型,但眼睛怎么看都像是南泉一文字的,罕见的自称为‘一文字家的’,却同时又对自己还能否称得上一文字这一点而心有顾虑的,姬鹤一文字(呆滞)】 【呱!我不要看他呀!呜呜姬鹤……我的姬鹤……怎么会,怎么会有人这么对待公主啊可恶!虽然,虽然一文字家的感情是真的……但是,但是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呜,呜啊啊啊啊(崩溃的大哭)】 【……那是,小猫的眼睛……可恶……囿于形态而无法显形的日光和小猫……模样不对,性格也变了的姬鹤和受了这般折辱,甚至只有头和手还属于自己的大人……身为一文字家的现任家主,同振到底在做什么啊!】 【居然磨短……不,是重铸了同振……而且还对大人做了那样的事情……那个渣滓……】 【所以天丛云是什么?只有头和手还属于自己又是怎么回事?我以为那个马没了的家伙整出来的所谓的生物实验,也就只是试图把菊花老头真的变成菊花头而已,怎么现在看来,那根本不算什么的样子啊(痴呆)】 “那个……姬鹤小子啊,就,虚弱的话,还是不要强撑……”一文字则宗僵硬的,看向同山鸟毛一样体型缩水了的姬鹤一文字,话里话外,尽是掩饰不了的心虚。 “大人是希望家主来问话吗?”姬鹤一文字仍旧轻声细语,但就算是鬼丸国纲,也能听出那声音中隐含的怒意,以及与声线完全不符的强硬态度,“如果这是大人的意愿,我想家主就算是冒着被燃尽的风险,也会从本体里爬出来的,所以需要我……” “别!别这样……姬鹤……”一文字则宗立刻绷不住了,他知道姬鹤一文字的性子,更清楚身为现任家主的山鸟毛,因为没能保护好他们这群如今大抵已经算不上一文字的家伙,而无时无刻被名为自责的火焰炙烤着的心,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被除此之外的另一些东西缠身的山鸟毛,在彻底恢复之前强行显形,“我……你问吧……” 那张破碎面容的主人甚至称得上神情颓然的,做出了退让的选择,“……山鸟毛经不起折腾了,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您总是这样,明明宣称自己已经隐退不再管事,最后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我们退让……”然而之前还态度强硬的姬鹤一文字却忽然叹了口气,那双和他的气质极不协调的金色猫眼望着一文字则宗,隐约的透出几分哀切来,“但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恐怕就算我磨破了嘴,也不能从大人您口中问出什么吧。” “……老头子都退了一步了,还不够吗,姬鹤小子,”一文字则宗捏着天丛云的手松开了,于是那条黑色的钢铁之蛇便好像围巾一样的,不见头尾的缀在了他的颈上,而那张破碎面容上的神情,则变得似是无奈,又像是困扰,“非要亲眼见到才行吗?即使会因此痛苦,你和小猫也要看吗?” “没办法,毕竟您和鬼丸一样,都是擅长隐藏伤痛的刃呢,”姬鹤一文字仍旧柔柔的笑着,只是从那口中说出的话语却异常的犀利,“如果不亲眼盯着点的话,恐怕您啊,又要像这次一样,背着我们藏些什么了。” 一文字则宗的神情与动作,又一次短暂的僵住了,但很快他便又抬起手来,将天丛云还留在外面的那一截身体全推进了衣服里,直到衣服表面被蛇形的身躯撑起的隆起全部复归平整,而他也再度获得了躯干和双腿的控制权,一文字则宗才露出了稍微松快了些的神情,“唉……败给你们了……” 苍白的手指向下,搭在了白色外套的扣子上,“确定要看吗?不后悔吗?”一文字则宗略微偏头,对姬鹤一文字询问道,而姬鹤一文字也终于不再柔柔的笑着,而是略微放大了些那双金色猫眼中的竖瞳,“不看的话,反而才会后悔吧……喵?” 句末处那声轻且短促的口癖,并不是姬鹤一文字的声音,也不是姬鹤一文字一贯的语气,甚至微弱到了几近被呼吸声盖过的程度,但是,却没有一文字会认不出来。 【……小猫的声音……那个混蛋……只是重铸还不够,连形体与言语的能力都要夺去吗!究竟……要羞辱我等到什么地步啊!】 【呜啊日光你冷静点!抢号发言也就算了,咱家投影屏已经让一期砍坏了,现在用的是大广间的墙啊!你这一刀下去婶婶真的没钱修本丸了啊tat我知道你很生气婶婶也很生气你冷静点啊(惊恐的语音)】 【所以说,就应该提前预约护理科床位啊同事,大家一起躺板板,就不会有任何其他的财物损失了不是吗,顶多,顶多就是医药费有点贵罢了(安详的吸氧)】 【不要!再给!我们!增加!工作量了!合着在护理科工作的不是你们是吧!今天一天光搬制氧机就跑了十几趟,更别提还要找跟那些情绪激动的刀剑一起住院的审神者在同意书上签字,好去后勤部申领灵力锁,给他们戴上防止灵力暴动了!你们就不能行行好,饶过我们吗!*护理科·长田*】 【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人……六楼又新住进来一批,已经签完同意书了,我把电子版发给你,你赶紧把剩下的灵力锁一并申领了带回来。*护理科·兵藤*】 “……是吗,小猫也这么想啊,那就没办法了。”于是,苍白的指尖捏住了金属的扣子,将其分别解开,绕过肩头与腰间的暗红色披巾也被抽了出来,折了几次后有些勉强的挂在小臂上,而从右侧向后绕过颈肩,最后固定在左肩扣子下的菊纹领巾也被拆下,最后则是扎在外套右臂接近臂弯处的袖箍。 还没开始解衣,零碎的东西就拆下来了一堆的一文字则宗稍微滞了片刻,然后得到了一辆被姬鹤一文字如今形态震惊到开始思考要不要去写论文的荒木从一旁推过来的,底层躺着之前被鬼丸国纲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的那些衣物残片的医用小推车。 “放这个上面吧,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指望别的了,就,则宗殿,能别跟鬼丸似的,给我增加收拾房间的压力了成吗。”不久前刚被鬼丸国纲的身体状况以及只能说是满目疮痍的躯壳创得神志恍惚,但还是本能的在一文字则宗和鬼丸国纲拉扯的时候收拾了房间的荒木如今神情麻木。 “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怪不得你俩是同伴,合着是因为你俩在创人上根本就是卧龙凤雏!”荒木的神情看起来像是亖了有一会儿了一样,甚至已经开始发僵,“我一开始居然会觉得你比鬼丸靠谱……” 如果用比较简短的语句来描述一下一文字则宗听了这番话后的状态的话,大概就是,一文字则宗试图反驳,一文字则宗找不到论据,一文字则宗汗流浃背,一文字则宗选择性失聪。 总之,把从身上拆下来的零碎物件分门别类的在小推车上放好,一文字则宗这次将手放在了那件暗红色的衬衫扣子上,“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反悔了哦,姬鹤小子和小猫……啊,还有鬼丸,麻烦你和之前看到天丛云的时候一样,稍微忍耐一下自己的本能,可以吗?” “……可以,但,已经没有了,那种想要斩除什么的冲动。”虽然之前已经反复被姬鹤一文字和荒木提起,但是因为没人和自己搭话,最后只是默默记了下来的鬼丸国纲闻言,抬眼用那只血色的眼睛在一文字则宗身上看了半晌,最后得出了结论,“但是,有另一种,很熟悉的气息……” 一文字则宗的脸色微变,诚然,他是清楚自己除了脑袋和双臂以外的肢体与躯干是什么东西的。 但毕竟他自身并不是有相关逸闻的刀,也不是平安京那些多少接触过阴阳师和咒术的千年老刀,所以想要完全弄明白其构成多少是有点强人所难。 而就在这个自己因为被鬼丸国纲气昏头而说漏嘴,于是现在不得不硬着头皮让摆出‘您不让我们看那就叫家主来’态度的姬鹤一文字和跟日光一文字情况类似,不大能出声的南泉一文字亲眼见证自己是什么状态的情况下,鬼丸国纲这一句‘很熟悉的气息’,实在是他没办法不多想。 “……这可真是个,坏消息啊……”一文字则宗露出了一个近似苦笑的表情,然后缓慢的挪动手指,解开了那件颜色暗红的衬衫衣扣,“不是需要斩杀的鬼,却让鬼丸感到熟悉的气息……怎么想,也只有那一个可能了吧……” 第23章 护理科惊魂(六) 【不是?等会儿?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鬼东西为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不是要斩杀的鬼却让鬼丸殿感到熟悉的到底是啥啊你们能不能不要谜语人了啊!(恼)】 【……我觉得吧,就,结合一下语境和这振鬼丸殿的状态……或许可能,说不定,这个让鬼丸殿感到熟悉的……是指,那个吧?】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恐怕,也只能是,那个,了吧……】 【那个又是哪个啊同事!不是,则宗殿当谜语人,啊不是,谜语刃也就算了!毕竟他一向这个德行……为什么你们也要跟着学啊!(恼)】 【啊这……我焯?!那是什么玩意儿?!不是?!啊?!】 【好家伙……我当场直呼好家伙……真就,只有脑袋和手还是自己的是吧?!】 “……原来是这样吗,大人试图隐瞒的真相……”姬鹤一文字的声音变了,不再是那种柔软的轻声细语,而是一种满怀杀意与忿怒的,甚至于有些冷硬了的声音,“那个混蛋……果然还是让他死得太轻松了……” “真是……好好好,恶心人的神经病什么时代都有是吧,”本就因为回忆起当年被算计的经历而气息阴郁的川隅,现在直接被自己眼前所见的一切给气笑了,“这才过去多少年……你们就又开始搞这一出了是吧?!” 在一文字则宗解开了衣扣,又解下了被革质的绑带固定在右臂上的笼手后,从被一文字则宗脱下的暗红衬衫中显露出来的,是一具,如同被涂上了某种人体彩绘一般,其上色彩甚至称得上一句斑斓的躯壳。 在披散的枯黄发丝的半遮半掩下,却仍旧第一时间映入了眼帘的,便是异常显眼的,以锁骨处为分界线,毫无痕迹的完成了过渡的,呈现出苍白与近乎铁青这两种大相径庭的颜色的皮肤。 而同时,又有颜色暗红的菊纹从一文字则宗的小臂处开始一路向上,缠绕着,攀附着那颜色过于苍白且缺乏血色的皮肉,顺着那被菊纹环绕的臂膀一路向上,最后止步于喉结之下,形成了微妙的对称姿态。 那菊纹分明是每个一文字则宗都有的刻印,但在这振一文字则宗身上,却因为做衬的苍白皮肤,以及其暗红的色泽,而令人无端联想到了干涸的鲜血,便有一种颓靡而又妖冶的昳丽感,裹挟着意图将这份艳色摧毁的施虐欲一同,被塑造了出来。 而与正常同振的刻印所分布的位置不同,形态上也略有差异的菊纹,则又将这份异常的印象加深,甚至因为其更为繁复的姿形,使其额外多了份引诱的意味出来。 但正因如此,当目光挪到躯干之上,看到那颜色近乎铁青的皮肤时,才会因为其过度鲜明的对比,而产生难以遏制的愤怒。 本应也是苍白色彩的皮肉,如今却呈现出好似死去一般的,铁青的颜色,而同时,又有细密且好似蛇鳞一样,却又呈现出多种不同色彩的柔软片状物所构成的怪谲花纹,附生在那铁青色的躯干之上。 【不是?!不是!这打眼看去已经和亖屍没什么区别的铁青色皮肤也就算了……你怎么还带生鳞片的啊?!我记得目前和时之政府达成了协议降下分灵的那些刀剑里,只有地藏行平和古今传授之太刀是有鳞片在身上的吧?!不是?!啊?!】 【死马东西你还真敢啊!我以为当初在现场发现的那份写着‘代号:天丛云’的手稿只是那群疯子痴人说梦的呓语,结果你们居然真的这么做了?!啊?!你们居然真的敢!我#¥#%¥他!该死的我现在就上去!*审查组·笹森*】 【……‘代号:天丛云’,‘手稿’……不会是那个吧?!不是,那种灭绝人性的东西他们也真敢碰?!*研发部·流司*】 【灭绝人性……不是,研发部的人都觉得灭绝人性?!】 【……我想这位同事,你对我们研发部存在些误解,我们研发部所有和人有关的实验,都是因为总有些不安于现状又自命不凡的神经病想要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结果不出所料的玩脱了,以至于我们不得不接手他们的研究来把他们捅出来的窟窿填回去罢了*研发部·流司*】 【我们的研究材料一般都是直接抓那些神经病和渣滓的,他们连人都算不上,跟灭绝人性可以说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好吗*研发部·流司*】 倘若细心端详的话,就会发现,由薄荷绿、赤红、浅粉、深黑、淡蓝,这五种无论是色彩又或者是形态,甚至是其表面的细腻程度都有所不同的鳞片,在那青黑色的皮肉上所构成的花纹的本质,是一副无可否定其形容之狰狞,却又不得不感叹其艺术性的,生有八尾的巨蛇的浮世绘。 “……神经病!再造神话就那么有意思吗?!”越是仔细去看,川隅便越是愤怒,以至于到了现在,他几乎要破口大骂了,“平将门也就算了……毕竟那个时候确实是我倒霉,居然长得和不知道多少代以前的祖宗那么相似……但强行捏造个八岐大蛇出来……不是,神经病吧!” “因为比起刀剑付丧神这种东西,他们更想要三神器之一的天丛云啊,”自打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以来,还是头一次在非实验室的地方观察自己这具躯壳的一文字则宗,神色未有丝毫的变化,只是言语间多少还是带上了些嘲讽的意味,“但偏偏真正存在于神话中的那柄神器他们无缘得见,所以就只好用些歪门邪道的手段了。” “居然只用歪门邪道来形容吗,则宗殿你可太抬举他们了,”发现了异常于是紧急从楼下跑上来的,脸色苍白的笹森眼含杀意,“他们居然真的敢这么做……我们当初还是小瞧了这群疯子啊……” “毕竟我们本来,也不过只是刀罢了,虽然具备了人的形体,但是像罔顾人伦之类的词,也没办法用在我们身上吧。”一文字则宗对此不置可否,然而听到一文字则宗这么说,笹森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忽然的变了脸色。 “……‘代号:天丛云’……就是那个,利用逸闻的本质,是人类的认同这一点,通过在人为制造的箱庭里安置从婴儿时期就开始接受洗脑,认为自己是神话中存在的人类,并利用暗示和咒术操纵他们重演过去的逸闻,以得到在箱庭中被承认为神器的原胚,并通过不断重复这一过程,人为加强其上神器特性的那个……” 像是终于从两刃之中相对靠谱,但实际上不靠谱程度完全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一文字则宗创人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一样,从记忆中翻出了曾经看过的那份残缺手稿都写了些什么恶毒东西的成弥下意识的,用颤抖的声音向旁边脸色越来越白的笹森询问,然后被笹森一巴掌捂住了嘴。 “你可消停点吧活爹,没人想听你搁这儿念叨那堆东西……”笹森咬牙切齿的,从喉咙里挤出声来,然而他的动作却还是晚了点。 不提得知了些之前不知道的消息,因而神色骤变的一文字则宗,以及本就因为一文字则宗那些藏起来的东西而变得有些不像是鹤,反而更像是恶鬼的姬鹤一文字。只说原本因为无人和刃搭话,于是安静的在一旁当个拟人的鬼丸国纲,在从成弥的话里捕捉到了‘婴儿’和‘洗脑’这两个要素后,可以说登时便来了精神。 “拍花子都得死!”完全是本能一般的,满怀杀意与忿怒的言语脱口而出,就连因为自我尚未重新确立起对外界的认知所以过于拟人的表现,也在这一刻变得鲜活了起来,“那群拐子,在哪儿?” 【不是?什么玩意儿?从婴儿时期就开始接受洗脑?!这群没马的东西还搞这个?!他们居然还拐孩子?!】 【每当我认为情况已经很重量级的时候,你们总是能整点更重量级的玩意儿出来刷新我的认知是吧!?……忍不了!鬼丸说的对!拍花子都得死!都得死!我嬲你娘*该用户因为发言过激已被禁言*】 【我懂你同事!不仅搞刃体实验还拐卖儿童……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出生东曦了,必须要出重拳!全部凌迟!】 【……虽然但是,为什么在听到这一茬后,鬼丸那么拟人一刃却突然变得鲜活起来了?而且拍花子和拐子……好像都是我们种花那边对人贩子的称呼吧?他为什么……】 【……总不能是,还有人拐卖刃口吧……焯,粟田口那一堆小短刀可不就是……】 【照你这个说法,鬼丸殿对粟田口短刀的排斥总不能是因为他是被其他本丸被人渣控制的粟田口短刀欺骗并拐走虐待,明明能够反抗却因为小短刀们而假意顺从人渣,在反复经历了多次精神和现实的双重折磨后终于得到了对方的信任】 【而得以反杀,结果杀了人渣不假,但早就在崩溃边缘的自我也跟着崩溃了……焯为什么居然感觉能说得通……】 【同事你是魔鬼吗!(尖叫)在公屏说这个你是生怕不能把大家本丸的粟田口和倒霉婶婶们一起送进修复室躺板板是吧!】 “……抱歉,我们在这之前甚至根本没查到那群疯子还……”笹森抿了抿唇,神色愧疚,“这是我们的失职……” “别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嗷,这事儿明明得怪研发部,要不是他们到现在都没解开那个反制搜魂的咒术,我早就把那群神经病的记忆全抽出来,剩下的壳子扭送实验室当大体老师和实验素材了。”川隅冷笑着说,“要我说,你们审查组……算了,要不是你们是这种性格,审查组还不一定能组的起来呢。” 川隅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声音也跟着低沉了下来,“总之,现在既然又爆出来了点当年的事……哼,看来你们审查组之后有得忙了。” “怪不得……这样就说得通了……我说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没了神智……”然而一旁神色骤变的一文字则宗则终于捋清了什么,那只灰绿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躯干上的鳞片,“你们已经被砍了头,所以理应成为天丛云才对,但是你们的神智跟着脑袋一起,留在了那边,和那些……在一起,是也不是?” 重新回到躯干之中的天丛云没有应答,也不可能给出应答,毕竟他们只是残灵,只是已经失却了头颅,却又没能成为天丛云,所以和无有了躯干和双腿的一文字则宗拼成了一个完整人形的,因没有神智,于是便变得能且只能接受一文字则宗头颅向下传递的指令,并以此行动的,空壳罢了。 “别装傻,虽然你们也不是没有失控的时候,但因为我情绪激动所以跑出来这种事……当时我是气昏了头,可现在想来,你们肯定还留着点神智在,所以才能做到这事,”一文字则宗盯着毫无反应的躯干,“怎么,明明都是一群平安时代的老刀,却非要和我这个镰仓时代的后辈装傻是吗?” 【不是?一群,平安时代,老刀?什么意思?砍了头又是什么意思?!(惊恐)】 【……手稿里有提到过,因为天丛云是与八岐大蛇相关的神器,那群疯子计划将所有具备和蛇有关的逸闻的刀剑当做了素材,以极端扭曲的方式重铸并融合出一个,无论是从外形还是从内核上来说,都可以被称为八首八尾的】 【(接上段)巨蛇的东西,毕竟对于那种被人为塑造出来的箱庭来说,只要这个东西确实符合八岐大蛇的描述,那么即使本质再扭曲,也能够得到内部仅有的那些生命的承认。*研发部·流司*】 【蛇……是吼丸啊……看来,鬼退治的时间到了呢……】 【是膝丸啊兄长!虽然也有吼丸的名字,但现在的名字是膝丸啊兄长!但是……确实有感觉到……不,比起同振的气息,反而更像是曾经被称作吼丸的时候,身上被赋予的逸闻的气息……】 【我家地藏行平看到这里甚至把手按在那柄从来不用的太刀上了,你们有什么头猪吗(神情呆滞的吐魂)】 【哈哈同事咱俩正好互补,我家古今一言不发,但是和服的颜色已经变得和真剑一个色了捏(倒地不起)】 【……拔丸……还有拔丸……明明是有斩蛇的逸闻的刀,为什么也会……我家没有拔丸但是小祖宗认出来了,现在小祖宗气到炸翅了tat】 第24章 护理科惊魂(七) 对于男人来说,为了什么而感到愤怒这件事,一度是一种只存在概念,却无有真正体验过的虚构事项。 所以,在终于抵达那个看起来破烂,但实际上并不纯粹是那个已经不在此处的人所认为的,游戏中的虚拟装置,而是相当于某种可以模糊虚拟与现实中界限的机器前,开启了并不被那个人所了解的,除了游戏中的传送以外,其所具备的通讯功能,并对另一头的人询问那个人去向后,他才会如此的,茫然。 “什么叫……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是恶作剧吗?别开这种玩笑……”本能的否认着,并不断试图得到对面回应的男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抱歉,但他确实已经……虽然在发现问题的第一时间,我们就对记录进行了复现和调查,并且找到了罪魁祸首,从祂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对面的声音满怀歉意,“……以我们现在的技术,还有他的状态……他回到自己的世界,或许才是最好的。” “……所以就要放弃他吗?!为什么……凭什么?!明明……” “我们没有也绝无放弃他的意思!”对面的声音忽然拔高了,措辞也不像之前委婉,而是带上了些命令的口吻,“请你保持冷静!等我们把话说完!” “你叫我怎么——” “孩儿,冷静些。”略带着些中原口音的,苍老的声音忽然间响起,瞬间便把男人言语里不自觉带上的火气给浇灭了,“那是俺孙儿嘞,俺不比你少担心他。” 男人扶着机器的手下意识颤了颤,有些难以置信的,低着声道,“你是……可您不是……” “那傻孩子拿自己,把老头子和另些人换回来了,”老人叹着气,声音多少有些惆怅,“倘若再多些时间,你就该自己感觉到了,毕竟,你有很大一部分,是由我们这些放心不下那孩子的人的执念,共同构成的嘛……” 男人的声音即使急切,却也仍旧是低沉且轻的,“那您更应该清楚,我为什么……” “别急,实际上,就算你不打通讯过来,我们这边本来也要想办法联系你,”老人又叹了口气,但这回不知为何,男人总感觉自己好像隐约听见了个年纪仿若青少年的声音在那儿嚷嚷着些什么‘你们这是欺负小孩’之类的话,“那孩子心眼实,别人说什么他都信……” +不是?!明明是他自己同意的,怎么在你们这群人嘴里就变成我噫!+一个仿若在心底响起的,青少年的声音里带着些愤愤不平,却又很快在一声惊恐的尖叫后没了动静。 “老何!给祂再紧紧皮子!都敢骗俺孙儿还敢搁这儿狡辩!”而一听这道声音响起,老人便立刻没了对男人的耐心,几乎是不假思索般的,对旁的人高声喊了一句,接着才又继续对男人温声解释了起来: “咳,总之,那孩子虽是被送回自己的世界去了,却也着了道,自个儿把这边世界的户口给销户了,现在就算是想把那孩子接回来也办不到,因为世界不认他了,我们虽然及时抓到了那个骗人的玩意儿,但如今却也只能想办法把他被骗走的东西,尽可能的送过去给他了。” “所以……我能过去?”难以置信,甚至于有些惊喜的声音,略微高了些音量的响起。 “当然,不然也不会想着联络你了,因为你和那孩子的因缘,还有些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判定,让你能被视为那个世界的存在,不然的话,你也做不到处理那孩子身上那些要么不属于这个世界,要么就是因为他本身的特殊性而缠着他的东西,这说起来还要多谢你照顾他……” “没那回事!我……我本来,就是因为他,才有机会……总之,他现在情况不对,如果能送我过去的话,请务必尽快……”男人难得拔高了自己的音量,但紧接着却又恢复到了低且轻的样子。 “……那个囟球!咳……我们这边随时可以送你带着那孩子的东西过去,但是……”听到最为关心的那人状态有异的老人终是没忍住,在低声骂了一嘴后,才继续和男人沟通。 “但是什么?”男人连忙追问。 “你大概率,会和那孩子一样回不来……”老人的声音中带上了歉意,“所以……” “只是这样而已吗,”男人却反而松了口气,甚至反过来试图安慰老人,“没关系的……只要能够帮到他……我本来就是因为他,才得到了自我啊,不然的话,我也不过是那些被赋予了某个名字的ai中的一员罢了,能到他的身边去……远比无能为力,要好得多啊……” …… 鬼丸国纲无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那种微妙的,即将面对什么可怖之物的不适感,又一次的,出现在了那颗因为捕捉到了关键词而自发形成了杀意与忿怒的铁石心脏上,激得原本因为笹森给出了今天也是才知道这件事的答复而略微平复了些的情绪又一次波动了起来,甚至额外多出了些名为不安的情绪。 下意识的,鬼丸国纲的手摸向了腰间,那原本挂着本体的位置,但紧绷的手掌摸索了片刻,却只捞到了一片空气。 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把本体解下来,放在水槽里的鬼丸国纲神情一滞,但在那份愈演愈烈的不安的催促下,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小心的接近被放在还没来得及注液的水槽里的本体。 然而好在,现在几乎没人和刃关注他,所有的人和刃,甚至是悬浮在空中的直播球,都在关注那边脸色快变得和躯干一样,正在质问明明之前还有动静,现在却安静得和亖了一样的天丛云的一文字则宗。 “……又在转移话题了呢,大人。”明明名字是姬鹤一文字,但现在气息却已经阴森得和恶鬼有得一拼的少年,此刻正用那双金色的眼睛,阴恻恻的望着一文字则宗。 那张本就柔和的面容因为少年人的体型而多了份雌雄莫辨的意味,然而这本应在某种意义上,让姬鹤一文字的形象更贴近名字中的姬鹤二字的变化,却因为如今阴森的气息,而使姬鹤一文字变得比起公主,更像是什么怨灵。 “您明明知道的,从一开始,我们在意的就不是旁者的事情,而是在您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仍旧一而再再而三的试图转移话题……”姬鹤一文字的语气近乎幽怨,甚至某一刻令人幻视了那位总是很哀怨的宗三左文字,“果然,比起我,您还是更希望家主来……” 一文字则宗顿时猛的抬头,顾不得自身此刻狼狈的形象便一个箭步便冲到了姬鹤一文字的面前,“别!姬鹤小子!别!” 一文字则宗的手都在抖,但脑袋却有些狼狈的又低了下来,连带着出口的话都变得有些颠三倒四,“别这样……我知道了……老头子知道了,我会解释的……所以别……” 【……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则宗殿的反应,比起因为担忧山鸟毛而被姬鹤拿捏,更像是……(欲言又止)】 【……更像是某种应激,就好像是,之前也曾经被人用这样的语气和口吻威胁过一样……哈,那摊没马的东西亖的可真轻松】 【继鬼丸殿之后,则宗殿你也开始了是吧!好好好,那大家就都别活!一起躺屍算了!(安详)】 【鲨了我吧,真的,那可是非常注重自身形象的一文字派啊!那个初生居然……呜哇tat(抱住自家则宗殿嚎啕大哭)】 【……令刃不快呢,还真是……就是这么曲解并重塑出,所谓走形的美吗……】 【?!不是为什么突然又开始谜语刃了?你们就不能把话说清楚吗!谜语都给我滚出直播间啊!明明看到这一幕已经很心塞了为什么还要添堵啊!(恼)】 “则宗!”终于摸到本体刀身边并试图重新把本体挂到腰间,却因为原本垂下来的外套被一文字则宗强行扯了上去的缘故而失败,所以不得不抱着刀的鬼丸国纲见状,也顾不得继续研究怎么把刀挂好了。 本就身高出众的太刀直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如同之前一文字则宗用披巾遮蔽那时候谵妄发作的自己一般,先是径直隔开了脸色骤然苍白起来的姬鹤一文字与一文字则宗,随后才满怀戒备的略微侧身,轻声呼唤起了被挡在身后的一文字则宗的名字,“则宗……” “我……别动他们……我会配合……”一文字则宗仍旧半垂着脑袋,被枯黄发丝近乎全部遮蔽的面容看不清表情,言辞也还是有些颠三倒四。 而因为自己有谵妄经历,所以大概猜得出那张脸上绝不是什么正常神情的鬼丸国纲则神色冷凝的抿了抿唇,犹豫了半晌后伸出手去,多少控制了些力度的,敲在了一文字则宗的脑袋上。 在场的人和刃敢发誓,那绝对是过于吓人的一声闷响——看看被敲了脑袋之后捂着头乱晃的一文字则宗吧,他甚至站都站不稳了,需要鬼丸国纲扶着才行,说真的,这真不是什么报复行为吗?那一声闷响发出来之后,简直让人和刃怀疑一文字则宗的脑袋要被敲碎了啊! “唔……啊……若……多谢,”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口齿不清的一文字则宗含混了半晌,才重新恢复了原本吐字清晰的模样,只是如今的一文字则宗却是一副相当奇怪的,一手捂着鬼丸国纲刚敲完的脑袋,一手捂着脸的造型,“抱歉……出了点小问题……” “……该道歉的是我,虽然不知道那个恶鬼当初,到底对您都说了什么……但引起了您的不适是我的问题。”看到一文字则宗大体恢复了正常后的姬鹤一文字神色稍缓,不再是之前面无血色的苍白模样,只是他仍旧执着于之前的问题,“但是,大人,您必须实话实说,到底为什么,您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一文字则宗仍旧以那种奇怪的造型,被鬼丸国纲扶着缓了一会儿,然后才缓慢的抬起头来,露出了明明捂着脸,却仍旧不受控制的,从指缝间溢出的,肉色触须,“一个猎奇的实验造成的。” 像是终于从头晕眼花站不住脚中缓了过来一样,示意鬼丸国纲松手后的一文字则宗从单手捂脸的姿势改成了双手,于是更多的,体积更为庞大的触须便被他双手兜住,挤挤挨挨的贴在他破碎且嵌着锔钉的下半张脸上。 “因为我的逸闻和菊有关,再加上发型的缘故,经常会有那种,在论坛或者其他社交软件上,喊同振菊花老头的人……于是那家伙某天就产生了一个猎奇的想法,”一文字则宗的神情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一样说道,“他想制造一个货真价实的,菊花脑袋。” 【……不是?你为什么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么可怕的话啊则宗殿?!为什么你也开始跟鬼丸殿一样创人了口牙!】 【……我就知道,能混到一起的,肯定是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你看,这相似度不就提起来了嘛(淡淡的亖意)】 【菊花,菊花脑袋?!啊?!不是,啊?!这什么玩意儿?!这是地球人能想出来的东西吗?!不是?!这是哪儿来的拟人啊?!】 【所以那个没马的玩意儿产生这种想法居然是因为看了社交软件吗(吸氧)这不是……这不是真的吧?那岂不是说……岂不是说,我们都是……】 【怎么会这样……明明只是开玩笑的称呼,结果却……怎么会这样……(呆滞)】 【好好好,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重量级是吧(戴墨镜.jpg)没所谓,我只是个冷酷的非洲婶婶,根本没有哪怕一振一文字的我不会受伤!(摘墨镜,泪流满面)不是?我一振都没有的一文字你们居然这么?!啊?!(尖锐爆鸣)】 第25章 护理科惊魂(八) “菊花……脑袋?”成弥看着两手并用,才勉强兜住了那些仍旧不断从下半张脸上破碎的裂隙里冒出来的触须的一文字则宗,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短路,“就因为,就因为这种,这种理由……” “人类不就是这样的存在吗?”川隅嗤笑着,同时却又对一旁的荒木比了几个手势,示意他去一旁拿些东西,“你看看我,再看看荒木,就应该知道了才对,明明是同族,却都能被迫害到这种程度,更遑论是对那些渣滓而言,并非同族且本就和消耗品无异的刀剑付丧神呢?” “?我怎么了吗?”按照川隅指示出了房门,很快就一手推着一个表面垫了不少宽幅纱布的,单臂不锈钢手术升降托盘,一手夹着一个高度差不多适配的踏脚凳回来的荒木一时间有点茫然,整个人透着一种好似大学生一般清澈的愚蠢,“科长?” “……不,什么都没有,你把东西给则宗殿送过去就成。”虽然知道荒木的行动力一向很高,但也没料到这么快的川隅对荒木的困惑稍作沉默,然后如此回答道。 【呜啊!别让我回忆起那个啊!明明以前是那么意气风发,简直就是智性恋天菜的一款文武双全的护短好上司,结果却被一直信赖着的家人暗算,变成了现在这样对过去几乎没有印象的,孩子气的清澈愚蠢大学生什么的……】 【不是?!们大学生怎么你了!我承认确实有让人怀疑脑子被吃了的大学生,但你拿我们当形容词是不是有点过了!(没毕业所以在兼职的婶婶震怒)】 【虽然但是,你认为的那个,现在已经是个和大学生没差的,全身上下透着清澈愚蠢的荒木,他可是在反应过来自己被暗算后,硬顶着一身的debuff,把所有暗算者料理干净,并在事后用你认为和清澈愚蠢的脑子,做到了两个月速成转职护理科诶(被同事的滤镜整无语了)】 【但这反而更能证明川隅科长的正确性了……毕竟他和荒木,简直就是两个被自己人迫害背刺的实例……】 “?奇奇怪怪的……啊,则宗殿,这个是专门给你拿来的,一直拿手托着很不方便吧,你可以坐在踏脚凳上,然后把下颌放在托盘里,慢慢整理那些东西。”面对川隅的表现,内心全是问号的荒木嘟囔了几句,然后热情的把手里的东西推了过去,“考虑到材质问题,还特意垫了纱布在上面。” “……那就多谢了。”很努力在用手捧着那些仍旧不断从脸上破碎的裂痕里冒出来的触须,但却因为数量正在变得越来越多而有些力不从心,且已经几乎看不到下半张脸原貌的一文字则宗含混的道了句谢,然后在鬼丸国纲和荒木的帮助下坐了下来,并把那些触须和自己的脑袋一起,放在了托盘上。 一文字则宗还在用手捧着的时候尚不觉得,但等他把手里的触须松开后,那几乎是瞬间就占满了整个托盘的体积,多少还是让众人和刃有些心惊。 尤其是一文字则宗本刃,还在用一种仿佛打理纠缠在一起的毛线团一样的态度,去捋顺并把那些触须塞回被它们撑得几乎要把上面的锔钉也给崩下来的裂隙里,中间甚至还因为一些触须在乱动,而不太愉快的屈指弹了那触须两下。 “有触觉,而且似乎有自我意识的样子?”眼见着被弹了之后的触须变得蔫巴巴的,甚至自行向后缩了缩的川隅皱着眉,“寄生生物?” “不是,”一文字则宗的手略微顿了一下,接着他拨开挡在嘴巴前的触须,用因为无了遮挡而变得相对清晰了些的声音做出了回答,“这个是我的大脑……嗯,按他的说法,准确来说,应该是经过诱导和催化后,发生了畸态发育的大脑灰质。” “什……大脑?!”姬鹤一文字好不容易有了点血色的脸又恢复了惨白,“那个居然……居然是大脑吗?!那个……渣滓!” 【不是,不是?!啊?!那是大脑?!大脑灰质?!不是,我一开始还寻思那是什么为了让则宗的造型看起来像垂丝菊(就,那个造型和菊花花瓣一样的触须冒出来之后如果全垂下来的话还挺像的)而塞进去的寄生生物之类的玩意儿,结果你告诉我这是大脑?!】 【我……亖这么轻松太便宜那玩意儿了,你这*过激言论*!你怎么敢的啊!】 【不是……既然则宗殿你知道那是你的脑子就不要再用那么粗暴的手法扯它了啊!(尖锐爆鸣)婶婶我看着都觉得痛啊你别再硬拽了!】 【虽然可能有些冒昧……但是,但是吧,就,我对着模型看了半天愣是没想明白,则宗殿的这个,自述为大脑灰质的东西,到底是怎么从颅腔里冒出来的,就……我不理解……(医学生看着颅骨模型陷入崩溃)】 【那个没马的初生都搞这种离谱的实验把则宗殿的脑子弄成这个形态了,你跟我说他的颅骨没被动过我是不信的,说不定那个神经病为了追求造型又额外做了什么……总之他还是亖得太轻松了这种玩意儿就应该凌迟!(看着自己被塞满刃的手入室咬牙切齿)】 “因为想要的是菊花脑袋嘛,所以到底也得保留这颗头颅。”一文字则宗终于把瘫在托盘上的触须尽数捋顺了,于是那只在被鬼丸国纲敲过头之后,就恢复了灰绿色的眼睛便也得了空望了过去,然而那却是一种浑浊的,好似即将腐烂一般的颜色,看得人和刃都心里发堵。 然而一文字则宗像是没有发觉一样,只是一边自顾自的伸手抬起了一根触须,动作熟练的开始帮这些大抵是没能耐自己回去的玩意儿归位,一边继续解释着,“再加上那个时候技术还不完善,所以实际上,这团畸形的灰质,和被裹在最深处的大脑,才是我目前的身体。” “什……” “所以只有脑袋和手臂还是自己的原装货这点……对我只能说是有影响,但问题不大,没那么严重的,”成功塞回去一根触须之后,个人状态明显改善了不少——指眼睛不再是一副马上就要烂掉的样子了——的一文字则宗尽力维持着相对轻松的语气,“就像这样……” 从一文字则宗裸露在外的,有着暗红色菊纹刻印的手臂上,肉色的触须从接近小臂的位置探了个头出来,晃了几下后又缩了回去,“老头子不清楚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我确实能做到,让灰质和骨头肌肉什么的融为一体,并借助这种方式来操控原本的躯壳这种事。” “什么时候……”姬鹤一文字的声音忽然变了,那不是他一贯的轻声细语,也不是因为一文字则宗的情况而变得语气强硬,更不像是之前那声轻且短促的口癖主人的声音,而是属于另一个,不应该出现于此的刃的声音。 “山鸟毛?!不是说好了……”一文字则宗悚然一惊,原本努力维持着‘其实我的情况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糟糕’的假象的他,就连那些有气无力的瘫在托盘里的触须,准确来说,应该是灰质的东西也跟着挣扎的自行抬起,“你不能……” “我知道自己的情况,大人,我也很清楚一文字的大家都在担心我,但作为家主,我无法对此视而不见。”明明仍旧是姬鹤一文字的外貌,但是内核却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如同火焰般的鲜红色取代了原本金色的虹膜,连带着原本眼尾上挑的圆润猫眼,也转变成了不怒自威的细长眼型,随后带着竭力控制的忿怒,与并未刻意掩藏的疲倦,直勾勾的盯着另一旁的一文字则宗,“所以我没有显形,只是借姬鹤的口,来询问您罢了。” 那张轮廓柔和的,雌雄莫辨的面容,在此刻变得强硬且冷肃,不复之前幽怨的模样,却也不像是有着公主之称的鹤,反而更像是眼光锐利的鹰隼,“您被改造成这副模样……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山鸟毛!是山鸟毛上了姬鹤的身!家主知道一文字的大家担心自己,所以没有强行显形,只是上姬鹤的身来询问则宗殿,家主好!初生迫害一文字的大家,初生坏!】 【呜呜原本只在对话里出现的,被大家关心着,担忧着的家主都气到借姬鹤的口问话了,我劝则宗殿不要不知好歹速速从实招来!】 【一文字……呜呜一文字……这记录谁爱做谁做我是做不下去了(崩溃)虽然知道审查组开直播从一开始就是遵守审查组成立之初的公开透明原则,但是……但是……*审神者联合监察会·文字组*】 【文字组是这样的,写点文字记录就崩溃成这样了……你们的痛苦有要反复看录屏,对轴打字幕,上审查组官网申请并贴相关调查报告上去的我们多吗!有真的经历了这一切的刀剑们多吗!没有就给我去干活!*审神者联合监察会·切片组*】 “……第一振髭切殿,在第三次把锻出来的膝丸殿扔进刀解池的时候被抓了现行,于是被那家伙当着所有刃的面,强行重铸的第二天。”知道山鸟毛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是老老实实休息,而不是强撑着,借姬鹤的口来质问自己的一文字则宗沉默了片刻,最后轻声道。 “第一振……那不就是,我们第一次见到大人后的第二天就……”颤抖的,重叠的声音,从姬鹤一文字的口中传出,由于并非只是山鸟毛和姬鹤一文字,还有另外两个声音混杂其中的缘故,便显得那声音含混而又尖锐,“那个……渣滓……”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更何况,只是形态变了而已,老头子还活着呢,”眼见着小辈们的情绪又开始不稳,但碍于那些灰质还没全部收拢回去,所以不能过去的一文字则宗,只好用有些苍白的语句安慰着,“别这样……不是你们的问题,只是当时,大家都没办法反抗罢了。” “……您是想说,‘别动他们’和‘我会配合’,是我们听错了吗?”身形已经摇摇欲坠的姬鹤一文字,几乎是强撑着才维持住了站立的姿态,“事到如今,您……那么,躯干和双腿,是什么时候没的?” 嘶哑的,含混的,重叠的声音,强忍着忿怒与痛苦,向面目全非的长者发问,“被重铸为天丛云的那些殿下的遗骸,又是什么时候,和您嵌合在一起的?以家主之名,听完这个,我就回去。” 那双鲜红的眼睛,近乎哀求一样的望着一文字则宗,“我已经很失职了……拼尽了全力,也只是保住了小猫和日光的知性,却没办法让他们从扭曲的形体中解脱,所以还请,还请您不要……不要再继续隐瞒……” “不是那样的!你没有……你从来没有……作为家主,你已经尽力做到你能做的一切了,不要再……不要再这样……”一文字则宗几乎窒息,他知道山鸟毛一直对自己明明是家主,却没能保住一文字派的任何一刃而心有愧怍,但是他从未想过山鸟毛竟煎熬到,会对他露出这种近乎哀求般的神色。 一文字则宗心如刀绞,他何时见过这振年纪轻轻就被自己传让了家主之位的刀剑,露出这种神情?即使是在那恶鬼手下,备受折磨的时刻,这位尽了自己的全力去保护每一振一文字,并因此而伤痕累累的家主,也从未露出过这样的神情,可偏偏,偏偏如今,却是对自己…… “我会说的……我不会隐瞒……这是承诺,和一文字家绝不会再分开一样的承诺,”灰质因主人受到的刺激而蠕动着,开始艰难而又缓慢的向来处回缩,而因此逐渐可以被看到面部表情的脸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我不会再试图转移话题了,所以,别勉强自己,山鸟毛。” 第26章 ai的异界之旅并不顺利……(一) 被熟悉的灵力所吸引,于是下意识的在经过某个巷子口的时候瞥了一眼过去的骚速剑开始试图回忆,自己作为今天的近侍和阿路基出门之前,按照本丸的惯例,和阿路基分别从运势签筒里抽出来的那张,属于自己的运势签上到底都写了什么。 几乎是在眼神瞥过去的那一刻,身体便完全的僵住了,紧跟着,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的,有着萱草色头发的付丧神,便神情呆滞而又难以置信的呆立在那处巷子口,在那大脑一片空白,却又好似被无数雷鸣所充斥的懵然之中,听到了那声从自己喉咙里传出的,近乎气音般的响动。 “……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吧……”轻且颤抖着的,几乎要无法辨别出究竟是何者在言语的声响,在令骚速剑只觉得好似浑身血液都被冻结一般的冷意中,飘进了他的耳朵,而被眼前所见的景象冲击的大脑,却僵硬着不肯得出结论,直到,直到某个人的声音响起。 “兜兜?为什么突然站在这儿不走了?发生什噫啊?!”年轻女人的尖叫忽然间响起,接着便是慌乱且手足无措的言语,“怎么会……这……为什么会有……怎么办……我……” ‘啊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啊,阿路基,但是……’ 被那声呼唤召回了冻结的意识,于是转过头来,看向惊恐万分的年轻女子的付丧神,从那双棕色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难看而又僵硬的神情。 ‘抱歉啊,让您看到了这么不成体统的样子……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保持冷静啊……居然在万屋的巷子里,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那是一片血泊,一片由总量惊人的鲜血,与破碎的骨肉组成的血泊,而在其中,则半蜷着一个,对骚速剑而言无比熟悉,绝无可能认错的身影,一个属于,他所在的本丸,至今还没有迎来的,天下五剑之一,那位和他同属三池派的,他的兄弟,大典太光世的身影。 有着深绀色半长发的高大男人半蜷着身体,正以一个双手紧紧的拢着什么护在胸前的姿势,衣衫破碎的,躺在那由他自己的血肉与碎骨构成的血泊里。 那张俊美却因为半遮面与短眉,以及过于深邃的眼窝而显得阴郁的面容被遮蔽在阴影里,看不清状态,但只从他几乎无有起伏的胸膛来判断,恐怕也不会是什么正常的模样。 “……抱歉,阿路基,但我想,我们现在最该做的,应该是叫人。”骚速剑竭尽全力的,控制住内心的怒火与悲恸,努力的调动自己从感官上判断,似乎仍旧覆盖着冰碴的大脑,“兄弟他……现在这样,肯定撑不了多久……” 年轻的女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胡乱的点着头,“好,好的!我这就联系护理科,请他们派人过来……” 女人手忙脚乱的开始在身上翻找通讯设备,而感觉自己的脑袋不再像之前那么迟钝的骚速剑则做了一句补充,“除此之外……阿路基,您或许还得叫审查组的人来一趟……我在兄弟的身上……察觉到了非常浓厚的,诅咒的气息……” 终于翻出了通讯设备的女人僵住了,连手中的通讯器因为没拿稳落到了地上,都无有余裕去管,只是瞪大了眼睛,嘴唇颤动着,“开……开玩笑的吧?那可是,那可是大典太光世,天下五剑中有名的灵刀,怎么可……” 喀啦。 一声古怪的脆响,突然从骚速剑身后的巷子里响起,即使内心仍旧在被酸涩而又痛苦的情绪所困扰,骚速剑却也依旧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转身过去的同时,警惕的从腰间拔出本体,横刀护在了女人的面前。 “……呃……啊……”含混不清的,破碎却无有痛苦的,像是哀鸣又像是无意识的喉音的声音,从半蜷着,躺在血泊里的人形身上响起,随后,在骚速剑和女人愕然且无措的目光中,那个遍体鳞伤,浑身上下都黏着破碎的血肉的身影,缓慢的,挪动了起来。 喀拉。 又一次的,那种古怪的脆响产生了,但这一次,无论是女人也好,骚速剑也罢,都找到了造成那脆响的源头——那是大典太光世身上破碎的,几乎完全嵌进血肉中的铠甲碎片,与地面发生剐蹭所产生的响动。 “……兄弟!别乱动了啊兄弟!”眼看着随着对方的动作,有新的血流从他身上流了下来的骚速剑,终于是没能忍住的发出了尖锐爆鸣。 但他同时却也清楚,在这种从头到尾哪儿哪儿都很可疑的情况下,绝不能轻易地,对一振来路不明的刀剑放下警惕,所以即使他再怎么想要去搀扶自己那看上去随时都可能碎刀的兄弟,却也仍旧是满怀戒备的,挡在了自家阿路基的面前。 似乎是骚速剑那一声声情真意切的‘兄弟’的缘故,原本还在挪动的人影顿了一下,随后含混的,吐出了词句,“抱歉……但,我……并不是,你的兄弟。” 那个人影似乎是在摸索什么一样,在时不时响起的脆响中,窸窸窣窣的挪动着自己,而骚速剑则又一次的,感觉到了那种,仿佛浑身血液都被冻结一般的,刺骨的冷意。 “怎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是!明明,你明明就是……和我同为三池派的,由三池典太光世所作的太刀,刀铭【光世作】的天下五剑之一,大典太光世啊!”不假思索一样的,骚速剑几乎要怒吼出声,“我怎么可能认错!我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兄弟都认错啊!” 那个逐渐的,从躺着的姿势,支撑着,坐起来的身影,因为骚速剑的发言又顿了一下,接着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再度用那个,虽然只见过别人本丸里的大典太光世,但是骚速剑可以肯定,两者绝对是一模一样的声音开口,“……抱歉,但我和你,不是一个本丸的。” 并不理解这振大典太光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的骚速剑脑袋上冒出了一个问号,而终于缓过神来,从地上捡起通讯器,开始打电话的女人则嗫嚅了一下,从背后戳了戳满脸问号的自家近侍,“那个,兜兜啊,他的意思可能是,因为你们不是一个本丸的,所以他不是你的兄弟。” “?啊?就因为……不是,就算不是同一个本丸,不是效忠同一位主君的刀剑,可我们也都是三池派的刀剑,为什么就不是……”被阿路基这么一提醒也大概反应过来的骚速剑对此不太认可,“而且都说了兄弟你不要乱动了啊!你看起来都快要碎刀了啊!” “……没有大碍,”那个人影只是仍旧自顾自的挪动着,没有半点把骚速剑的劝诫听进去的意思,“我还有……必须要,找到的……不能就这样……” “接通了!我是本丸编号a310,代号罐头的审神者!在护理科附近的三条胡同与五条大街交汇这里发现了一振似乎触发了御守锁血功能的,呃,极化的大典太光世!他的状态很糟却还硬撑着非要活动,我和我家骚速剑现在把刃堵在这儿了,你们快点带人过来救一救啊!” 代号罐头的年轻女子对着终于接通了的电话几乎要喜极而泣了,不假思索的开始向对面说明情况,然而电话对面却稍微沉默了两秒,“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了,我们马上派人过去……但是还请这位审神者注意,下次别对着审查组喊护理科了成吗?” “诶?诶!抱歉,我打错了,抱歉!但是,那个……你们会尽快派人过来的吧?”这才意识到自己打错了电话的罐头闹了个大红脸,但还是顶着社死,对电话另一头的人询问道,“这振大典太的情况真的……” “我们正好有人在护理科那儿,现在已经打电话过去,让他带着护理科的应急治疗包往你那边赶了。”这位审查组的接线员,除了提醒罐头打错了电话以外,倒是意外的和善,“不过我们这边有个不情之请,能否麻烦罐头女士考虑一二呢?” “啊?什么事?”没料到审查组居然有求于自己的罐头一愣,但还是连忙追问道。 “是这样的,如果罐头女士你之后没什么要紧的事的话,可以请你带着你本丸的骚速剑,和我们审查组的人一起,把那振大典太光世带去护理科吗?你和你本丸的骚速剑作为那振大典太光世的第一发现人,在送这振大典太去治疗后,我们需要了解相关情况……” “啊!这个没问题的!我本来也要去护理科来着,刚好顺路了。”罐头连忙表示不麻烦,并且很顺路,对面的接线员也是一愣,“那还真是凑巧……啊,我们派过去的成员代号大庆,是一个有着和大庆直胤一样萌袖的年轻人,他今天刚转正,行事可能有不周到的地……” “都说了不要乱动了啊兄弟!你是非要把自己折腾碎刀是吗!”骚速剑几乎崩溃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如果不是因为顾及身后的审神者,恐怕他早就冲上去扶住那个明明摇摇欲坠,却仍旧要强撑着站起来的身影了,但即便如此,握着本体的骚速剑也仍旧被气得咬紧了牙。 “……方,还请见谅,我会催他快一点的,麻烦罐头女士和骚速剑先稳住他,我这边就先挂断了。”接线员迅速地说完了被骚速剑的声音打断了的话,在得到了没太反应过来的罐头下意识的应声后,一边催促起了别的接线员,一边果断的挂断了电话。 “我……我必须……必须要找到……”近乎呓语一样的声音从那个狼狈的身影上传了出来,那个固执的,用双手拢着什么,摆出一副将其护在胸前的架势的身影摇晃着,最后却让人怀疑是否是回光返照一般的,突然站直了身体。 “抱歉……之前,给你们添麻烦了,”站直了身体后,连声音都跟着变得清晰起来的男人满怀歉意,但言辞却异常的坚决,“但是,我有必须要找到的人,所以能不能请两位,不要继续挡我的路呢?” 放下了右手,从身体左侧拔出了那柄,和他如今伤痕累累的模样完全相反的,刀体表面甚至称得上光洁如新的太刀的男人,以和之前颤颤巍巍,摇摇欲坠的样子大相径庭的,坚决且凛冽的姿态,与拦在面前的骚速剑对峙着,“我很感谢两位想要帮助我,但我并不需要……” “你在说什么胡话?!都已经伤成这个样子了,还要说自己没事吗!”骚速剑难以置信,他不理解这振大典太光世到底怎么回事,无论是之前那个不承认是兄弟的发言,还是如今硬顶着伤势也要独自行动,都让他怒火中烧的同时困惑不已,“你这个样子,别说去找人了,下一秒就碎了都有可能啊!” “……我的本体并没有问题,所以并不会碎刀,”男人怔了一下,然后解释道,“而且实际上……只是看起来严重而已,我的伤口已经在愈合了……” 他略微举起了自己握着本体的右手,将小臂上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血肉,并将嵌在其中的杂物推挤出去的伤口展示给骚速剑和罐头看,“真的没事的,很快就好,所以拜托,请不要拦我……我必须去……” 然而就在此时,某个本来在护理科大楼底下待命的审查组成员,终于带着应急治疗包,赶到了现场。 “三条胡同……啊,是这……怎么回事?!都已经伤成这样了就不要乱噫?!” 急匆匆的赶到现场的大庆,连对不知为何给他一种奇妙既视感的,浑身是血的持刀和应该是那位代号罐头的审神者以及她家的骚速剑对峙的大典太光世的伤势的担忧都未能说完,便被铺天盖地的杀意所吞没。 几乎是瞬间,大庆便僵直在了原地,那种仿佛亲手造就了尸山血海才得来的杀意实在是过于恐怖和骇人,而作为被针对的对象,他甚至连呼吸都格外的困难—— ——但是不对啊?大典太光世应该是一振被秘藏的灵刀才对啊?从锻造出来开始,就几乎从未被在战场上使用过的刀剑,怎么会有…… “你的身上,有他的血的味道……”这振浑身浴血的,极化的大典太光世仅露出来的猩红左眼中,满含杀意与忿怒,连带着原本轻且低沉的声音也变得可怖了起来,“回答我,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第27章 ai的异界之旅并不顺利……(二) 大典太光世,或者说,至少设计之初,确实是照着大典太光世编纂的ai,在确认了要赶到那个被黑心世界意识蒙骗并驱逐出境的某人身边后,几乎是立刻,便收到了对那个人的担心并不比自己低的人们打包送过来的,一系列本质上是数据,但是在经过转换后,被识别为道具的东西。 包括但不限于:能把他的数据更新迭代到现有数据库内最值的扩展数据包——指足以把他等级拉满顺便极化然后再拉满的根兵糖、内里塞满了各种环境和条件下作战数据的合成用空壳刀剑、内番辅助ai与快速完成内番且必定加一的内番符,以及一整套极化道具和修行召回鸽。 塞满了所有关心那个人,并对他的行为不赞同的亲朋好友们关切并训话的录像的压缩数据包——指被临时加装到那个人攒了一堆但完全没用过的御守内部的大量影像资料。 以及最重要的,从被捆起来吊着打的黑心世界意识手里夺回来的,某人被骗走的东西——在经过众人商讨后选择了最稳妥的储存方式,将其附着在了那个被某人摘下来忘记带走的眼罩上。 短时间内收到了一大堆东西,数据库被反复更新迭代不说,原本冗长的代码也得到了精简的大典太光世好悬没陷入‘这还是我吗’的哲学思辨中—— ——毕竟现在这个运行效率高得吓人,没有延迟且各方面数据都是一等一的强,甚至还代入了不少全新的战斗数据模组……甚至连建模都换了的ai,还真的是‘我’,那个因某人而诞生的,‘大典太光世’吗? 然后就被几顿来自演练场训练ai的毒打给打清醒了——虽然有了新的战斗数据模组和促成自己成型的关键因素,即来自那些执念中的战斗记忆,并不代表一个从来没实战过的新嫩能立刻变成战斗高手,作为ai也好,还是即将成为的刀剑也罢,他都还有得练呢。 于是大典太光世压下了自己迫切想要赶到那个人身边的冲动,过上了自己老老实实在演练场里加练,顺便等现在正在拷打那个不干人事的黑心世界意识的人们,搞定把他送到那个人身边这件事的生活。 但是吧,不出意外的,这事儿就出了点意外…… “……什么叫,能送过去,但不保证落地的时候全须全尾?”负责拷打的老何几乎要被气笑了,“这本来就是你这家伙搞出来的事端,怎么,现在还要我们担责任?” +话不能这么说,诚然,你们找的这家伙因为和那个人相处的时间够久,已经被那个世界的气息腌入味了,但是我这行为高低也得算偷渡啊,这偷渡嘛……哪儿能一点风险都不担的……+ “……好好好,你个鳖孙整这出是吧!”老何这回是真的气笑了,“那就别怪我了……” …… “……嗯,总之,老何和那囟球进行嘞非常友善的交流,虽然没办法减少娃儿你过去的时候遭的罪,但是给恁带了点东西过去,现在应该发过去了,恁看一哈啊。”老人一边叹着气,一边解释着,“都准备好了就出发吧……今儿是俺们这儿掉了链子……” 大典太光世于是依言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数据库,发觉上面正有三个全新的词条在闪闪发光。 [秘藏之刃]:1具有强大的灵力,灵力回复速度恒定为每分钟恢复自身灵力总量的一成。 2当自身处于轻伤、中伤、重伤、战线崩溃的伤势下,可以通过消耗自身灵力总量的一成、三成、五成、七成,在一分钟、三分钟、九分钟、十五分钟的时间内,完成对自身伤势的修复,该效果作用于其他刀剑时,消耗的灵力额外增加一成。 [压缩处理]:作为ai所习得的能力,可以将需要携带的,总体积不超过一立方米的物品堆叠压缩为边长五厘米的黑色正方体,可通过注入灵力完成压缩和解压操作,但压缩后的正方体必须时刻维持与自身皮肉接触。 [因某人而生的自我]:无论何时何地,都能通过你与某人之间的联系找到他的踪迹,由于这份联系是由执念催生,你对某人身上诅咒的处理所加固,故而将会以缠绕于身,无法祛除的诅咒的形式存在。 “……很有用的东西,”本来已经做好最坏打算——指从那个黑心眼的玩意儿骗人这一点就不太能指望祂有良心能给个好东西——的大典太光世,甚至于有些意外的看着那三个实用性拉满,副作用也仅限于最后一个会被认成诅咒的词条,“祂……还留着气呢吧?” “放心,就算再怎么看那囟球不顺眼,但祂毕竟也是这世界的一部分,我们倒也不至于想和祂同归于尽。”老人笑了笑,声音有些惆怅,“对恁有用就成,确定东西都带齐嘞,就出发吧,毕竟时间不等人嘞……” …… 再之后,就是让人错以为进了绞肉机一样,被无序且混乱的空间乱流所充斥着的狭长隧道,以及多少是有点报复意味在的,高空坠落体验。 穿过隧道给大典太光世造成的,不过是区区致命伤和作为ai时,顶多只能从执念中留存的记忆碎片里体验到的,剧烈的疼痛,以及失血过多而造成的晕眩感,唯独那从天而降的高坠,实在是有点要命的意味——泛指眼前一黑,直接摔晕过去了。 结果等到好不容易恢复了意识,下意识的开始用灵力自我治疗的时候,却被一男一女,其中男性的那个还似乎在叫‘兄弟’的两个人堵在了巷子里。 但高坠到底是摔懵了大典太光世的脑子,以至于在面对男人那一声声情真意切的‘兄弟’的时候,对于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这件事十分有九分的确信的ai,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说出了那句几乎让男人崩溃的,‘抱歉……但,我……并不是,你的兄弟。’ 不再是过往那个虽然在ai的基础上获得了自我,但本质上却仍旧虚幻的存在,而是真正获得了血肉之躯的存在的大典太光世迟滞的,对男人的行为感到了困惑。 但最后,他还是在对方几近崩溃的怒吼中,调用了因为高坠而运转迟缓的数据库,找到了这位似乎是熟人,甚至把关键信息都说了的男人所对应的数据模型,并从那些自意识清醒便不断催促着他去找那个就在不远处的某人的执念中,扒拉出了一个相对合适的应答。 ‘……抱歉,但我和你,不是一个本丸的。’用这样的说法应付了那位情绪激动的,按照数据库内容显示,应该是那位同样名为‘大典太光世’的正常刀剑男士的兄弟,三池派的骚速剑后,因为摔懵了而忘记自己把压缩好的东西放到哪里了的大典太光世就开始了四处摸索。 ……然后就是在伴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回来了的智商和终于以正常速率运转的数据库提醒下,意识到了自己之前其实一直在骑驴找驴,东西其实一直被自己护在胸前的大典太光世一瞬的无语,以及对于脑袋摔懵了的时候做出的不当应答的窒息。 从没有独立自我的ai到获得了不被所谓的背景设定桎梏的自我意识,再到如今有了真实不虚的血肉躯体,大典太光世头一次体会到了人类所谓的社死是什么。 但好在他社会化程度没那么高,也不至于产生那种不必要的人类自尊心,所以没用几秒他就调整好了心态,并压下愈发急切的情绪,开始试图劝说面前挡道的两位让开,好让他去找人。 ……只是,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又一次发生了。 就在这个时刻,一个身上带着大典太光世迫切想要找到的那个人独有的,因为混了诅咒和大典太光世的灵力在其中,而略微泛着些能被大典太光世捕捉到的苦涩的血腥味的青年,突然的,闯进了大典太光世因为初具人形而并不熟练的感知中。 于是几乎是一瞬间,那本来就是被强行压抑着的情绪,便骤然失控。 …… “你的身上,有他的血的味道……”浑身浴血的,极化后的大典太光世仅露出来的猩红左眼中,满含杀意与忿怒,连带着原本轻且低沉的声音也变得可怖了起来,“回答我,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谁?什么……做了什么?’被杀意所笼罩,连呼吸都格外困难的大庆艰难的,运转起自己因为缺氧而迟滞的大脑,最终从‘血’这个关键词,找到了突破口,“您是指,一振白发血眸的,鬼丸国纲吗?” 因为杀气而变得肃杀而又冷凝的空气愈发的沉重了起来,那振极化后的大典太光世对此一言不发,只是冷漠的看着他,猩红的眼睛如同镜面一样倒映出大庆的身影。 那种如芒在背的,被死亡威胁的感觉愈发的清晰可怖了起来,即使罐头家的骚速剑在竭力抗衡,也没有丝毫的减弱,这样下——等一下,或许,或许是因为对这振大典太光世而言,自己对那振被则宗殿宣称‘在遇到自己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鬼’的鬼丸国纲的称呼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 大庆几乎是爆发了自己二十几年来最强的意志力与最快的手速,这才在这振大典太光世明显杀意更浓了的注视下,点开了手腕上审查组便携式终端的投影功能。 于是仍旧在被直播的,造型猎奇的一文字则宗,以及躲在画面中众人和刃,甚至是直播球的视野死角处,却因为大家的注意力几乎全被一文字则宗吸引而没察觉到的,只露了半只手在画面里的鬼丸国纲的身影,便被投射到了空气中。 原本凝滞的空气在影像被投射出来的初期产生了松动的迹象,但紧接着取而代之的,却是空气中跳跃着的,环绕在大典太光世的身边,肉眼可见的,赤中带青的电弧,以及几乎是瞬间,便由灵力自发重组构建而成的,覆盖在那具仍旧鲜血淋漓的躯壳之上的,属于极化后的那套造型骇人的,崭新的出阵服。 “他,在哪里?”几乎不像是那振性格内敛且说话声音很轻的太刀的,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一般,低沉且可怖的声音响了起来,眼中的杀意正在变得愈发骇人的大典太光世,如同捕食的猛兽一般,将那含着暴怒的目光,看向了本以为事情会好起来的大庆。 大庆只觉得眼前发白,几乎要被那毫不掩饰的暴虐气息冲击得昏死过去,但作为审查组成员,哪怕是今天才刚转正,他也有着自己的坚持,所以在狠下心来,咬了一口舌尖后,勉强撑着从对方魔王一般的气场里,恢复了些许言语能力的大庆便开了口。 “在那之前……您是以什么身份,向我询问鬼丸的情况的呢?”艰难的,将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了快半分钟的大庆,一边努力的在大典太光世的气息下维持着清醒,一边小心的示意并没有被针对,所以勉强还能行动的罐头和骚速剑趁着对方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先行离开。 诚然,大典太光世的大脑,此刻已经几乎完全被‘必须立刻找到那个情况糟糕却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这一念头所充斥,但是他又不是瞎子,大庆那么明显的小动作他还是看得到的,只是他没心情,也不想管罢了,就像大庆对他的这句质问一样。 所以,神情阴郁的大典太光世只是一边顺着自己与那个人的联系确定着本就大概有了目标的方位,一边向上牵起唇角,露出了一个似是而非且令人惊恐的,大抵能称之为笑容的表情,“……找到了。” “什……”完全没料到大典太光世居然会露出这种表情,甚至说出这种根本就是寻仇一样的话的大庆,这回大脑是真的一片空白了。 而眼见着这振大典太光世以根本不对劲的机动冲到了大庆面前,一边攥紧了原本放在胸前护着某物的左手,一边把大庆一把夹在了腋下,开始目标明确的朝着护理科狂奔的罐头和骚速剑,则更是眼前一黑,险些没栽倒在地。 “……这……这什么情况……我……不对!那家伙去护理科了啊!”语无伦次的罐头终于反应了过来,一边尖锐爆鸣一边又一次开始拨号,“喂!审查组吗!那振大典太挟持了你们派过来的成员跑去闪击护理科了啊!” 第28章 ai的异界之旅并不顺利……(三) 一件并不为在场众人和刃现在所知的事,那就是目前的鬼丸国纲,其实是听不大懂一文字则宗和那个自称为姬鹤一文字,却又会发出山鸟毛的声音的少年在说些什么的。 或者,用更精确一点的词汇来说,以他目前缺损的自我认知,本质上是没办法,对并未提到自己,且本身并未被残存的本能进行重点标记的事项,进行逻辑迭代和回应的。 即使残存的身体本能,仍旧在尽职尽责的读取和分析外界的信息,并在整理归类后将其传递给大脑,但那本质上也只是类似于将数据写入数据库的行为罢了。 真正的,理应对各项信息进行处理并做出反馈的,名为自我的模块,在鬼丸国纲身上,实际上一直处于一种离线重建的状态。 而或许是因为鬼丸国纲从最初遇到一文字则宗时,就表现得不太似人,所以即使后期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用自己在逐渐变得更加拟人的精神状态下做出的回答,把一文字则宗和其他接触到的人和刃纷纷创到,相对而言接触时间最长的一文字则宗也没察觉到什么太大的问题。 而理应产生困惑的他者,却又因为一文字则宗对鬼丸国纲过于拟人的表现近乎习以为常的态度,以及鬼丸国纲因为残存的本能而维持着的,表面上仍旧健全,只是多少有些初具人形的应答机制,所以没有对此产生怀疑。 而即使是因为不在现场,所以相对而言没被创得太狠的,在看直播的审神者和刃们,也只不过是对鬼丸国纲愈发拟人的表现产生了忧虑,却也并没有想到鬼丸国纲真实的精神状态甚至到了这种地步。 偏偏此时基本是由残存本能进行托管的鬼丸国纲,又一直遵从着一个,只要他人未提及自身,且没有触及本能中被标记事项的事件发生,那就当做自身并不存在的原则。 故而,当某种并无明显外显特征的异常,降临在收敛了自身存在感,且无论有无正常的自我认知时,都极其擅长忍耐的鬼丸国纲身上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存在发觉这件事。 …… 首先是,声音的消失。 不,这么说或许过于绝对,鬼丸国纲仍能听到一些轻微的,像是有什么在蠕动,像是有液体在流动,像是某物在震颤的声音,但是唯独,唯独来自外界的声音与振动,此刻完完全全的,无法被他的鼓膜所捕捉。 有某种异常,在此刻发生了。 这样的认知诞生在了尚且有些空茫的大脑中,随后是事到如今才反应过来一样,被反馈到神经中枢之中的,眩晕,反胃,失温,以及随着自左侧眼球处蔓延开来的剧痛一同出现在本来还算完好的右眼视野中的,从左侧逐渐浸染过来的,形状不规则的黑色影子。 然而,鬼丸国纲一向擅长忍耐,无论是他还有正常的自我认知的时候,又或者是目前残损到只有本能在正常运转的时刻。 所以即便从左眼传来的疼痛之剧烈,就好似有人拿了烧红的铁锥从此处钉入脑髓,并不断的转动着这可怖的凶器,以求能损毁更多被盛放在那颅骨中的内容物一般,他也依旧能做到一声不吭,甚至连面色都不变的忍耐下来。 甚至于在视野几乎完全消失的当下,他还能顶着那愈演愈烈的剧痛,拖着自己被来源不明的眩晕和反胃感折磨着,开始不正常迅速失温的身体,跟随之前尚未困窘至此时的记忆,悄无声息的挪到在场的人和刃,以及那个悬浮直播球的视觉死角里去。 鬼丸国纲几乎要成功的,瞒过所有人或刃了。 如果他没有在本能驱使下,下意识的躲进了视觉死角,然而却又因为视野的缺失,而露了半只手在大庆投射出来的直播画面里的话。 构成自我的很大一部分,是那些曾经附着在鬼丸国纲身上的执念的大典太光世,甚至不用刻意去搜索自己的数据库,就从那仅露出来的半只苍白手掌上,察觉到了异常。 首先是他躲进了视觉死角的行为,接着是苍白到看不出半点血色的皮肤,随后是虽然只在自带的数据中见过的,理应存在,却找不到半点痕迹的中指袖套,而最后,则是表面有着不太明显的划痕,缝隙里也还残留着淡淡血色的指甲下,颜色发绀的血肉。 构成自我的很大一部分,是曾经附着在此人身上,度过了漫长岁月的执念的大典太光世,甚至比鬼丸国纲本人还要清楚,这个男人究竟有多擅长忍耐和隐藏自身的痛苦。 那些令他这个旁观者都感同身受一般觉得疼痛的伤势,对鬼丸国纲而言,却是连一声闷哼都无法迫他发出的,甚至可以面不改色继续战斗的,他所谓的轻伤—— ——虽然在这人那堪称离谱的自愈能力下,只要不是缺失手脚和主要器官,以及像他那只眼睛一样的伤势,的确都是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的轻伤。 但偏偏鬼丸国纲并不是痛觉迟钝,感受不到疼痛的铁人,无论是来自那位老人的执念,还是曾经附着在鬼丸国纲身上时看到过的检查报告,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大典太光世,鬼丸国纲甚至是跟他的对外表现恰好相反的,对于疼痛的感知要比正常人更加敏锐的那类人。 于是,因为鬼丸国纲这种明明比谁都要痛觉敏感却完全不在乎的态度,而投入了更多精力去观察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格外清楚,鬼丸国纲只有在意识不太清醒的时候才会做这种下意识将自己藏进视觉死角的行为。 他更清楚,对于自己身上的痕迹一直裹得很严实的鬼丸国纲,即使有那个黑心玩意给的伪装设备,也是绝不会轻易扯下他那身本就露背的衣服上不多的布料的,而指甲下发绀的血肉……他上一次见到鬼丸国纲出现这种情况,是在他的左眼废掉的时候。 再结合自己隔着世界都能感知到的,鬼丸国纲那只经过特殊处理,内里还压缩着些无法根除的东西的眼睛的异状,以及这个急匆匆赶过来的小子身上,那甚至还新鲜着的,属于鬼丸国纲的血的味道……大典太光世很难说服自己,鬼丸国纲没有出任何事。 愤怒与担忧,这两种情绪压倒性的,盖过了大典太光世原本还存在着的,那么一丁点的,对于鬼丸国纲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突然出现在对方面前指不定会吓到对方的犹豫,他此刻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赶到那个在感知中,气息正在变得愈发浑浊和微弱的鬼丸国纲身边。 …… 大庆感觉自己大抵是逃不过成为审查组工作手册上匿名实例的未来了。 转正第一天就碰到了情况堪称重量级的一文字则宗和鬼丸国纲,一度险遭滑铁卢,之后又被组里的前辈以‘你还年轻养气功夫不到位还是先等我们处理一遍你再继续跟进’的理由劝着放弃了现场跟进,转而在楼下看起了现场直播。 原本还有笹森前辈和自己一起待在楼下看直播,结果看到一半,笹森前辈就骂骂咧咧的冲了上去,只留下自己一个一脸茫然的待在楼下,正当自己为转正第一天的工作就要这么告吹而悲伤的时候,却又接到了审查组接线员转来的临时任务。 本以为一切会就此好起来,甚至咬着牙挤进了不知何时开始变得人满为患的护理科大楼拿了应急治疗包出来,按照接线员给的位置一路狂奔,结果刚到地方就见到了和描述里‘战线崩溃’、‘已经锁血’的样子完全不同的,身形不动如山,站得笔直的大典太光世。 不是?他除了全身是血以外,哪里都不像是需要救助的样子吧?他的本体刀一点事都没有不说,甚至他还有余力举着自己的本体试图逼迫同事和同事家的骚速剑让开诶!等一下,为什么视线突然看—— 刚扫了两眼现场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被铺天盖地的杀意糊脸针对,甚至连呼吸都格外困难什么的……所以为啥转正的第一天碰到的都是这么重量级的任务啊!不是你们天下五剑现在是怎么回事?开始流行顶着血呼刺啦的样子吓人了是吗! ……错哩,这振极化的大典太光世不仅会吓人,他还想动手……不是大哥,讲道理,你这一副跟要寻仇似的苦大仇深模样,搁那儿死命逼问还不把话说清楚在那儿当谜语刃,能反应过来给你投影直播已经是脑子转得快了好吗! 而且你明明一开始有放松一点,为什么突然又杀意十足想要动手了啊!用灵力强行重组出阵服这种离谱操作也就算了,为什么要一边露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一边说‘找到了’啊! 等一下……你应该,不是,来寻仇的,吧?(惊恐)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你不仅真的目标明确的开始往护理科跑,为什么!还要!夹带上咱啊!(窒息) 生无可恋,真的,大庆现在的情绪,只有生无可恋。 然而机动比极短还要可怕的极化大典太光世完全不在乎左手上的甲片会不会硌亖被他夹着的大庆,他只顾着闷头赶路,然后在大庆被颠得七荤八素几乎要吐的情况下,一阵风似的挤过了塞了一堆人和刃的护理科一楼大厅,目标明确且毫无停滞的赶到了护理科二楼203室门口。 手中握着的本体缠上了以赤中带青的电弧形态外显的灵力,大典太光世以最强硬的姿态,强行破开了那扇在大庆认知中,被川隅的灵力加固过,理应是牢不可破的房门。 随后气息阴沉得像是马上就要大开杀戒一样的大典太光世,便一边松手让已经瘫软得和面条无异的大庆掉到地上,一边目标明确的,冲向了那个本来还把自己藏在视觉死角里,但现在却近乎惊恐的瞪大了那只血色眼眸的鬼丸国纲。 【?!不是?!什么玩意儿?咚的一声,然后嗖的一下就闪过去了?!(语无伦次)】 【我不到啊(痴呆)】 【……好像,是一振极化后的典典?(不确信)】 【警告!有一振极化后的大典太光世因不明原因重伤并出现在护理科附近,在审查组派人前去应急救援后,忽然暴起挟持审查组成员,并闪击护理科,请所有在护理科就诊的同事及刀剑注意避险!这振大典太光世的数值极高不可力敌!*审查组*】 【……虽然但是,审查组你的公告好像来得有点晚了……这振极化大典太光世已经闪击完毕,现在正试图靠近那振不知为何应激了一样的鬼丸国纲……】 恐怖,难以置信,令人窒息。 本就残损的自我认知在这一刻强行启动,于是眼前已经近乎完全漆黑的鬼丸国纲,几乎是惊恐的望向了这个在感知中,明明从未见过,但身上的气息却混杂了众多熟人的成分,看起来甚至有些手足无措的,试图接近自己的高大男人。 “别……别过来……”无意识的,变调的,甚至于有些尖锐的声音,从甚至无法听见自己说话声的鬼丸国纲口中传出。 没人或刃见到过这振总是神情冷峻,最大的表情变化,也不过是之前谵妄发作快要结束的时候,露出的那个似哭似笑的表情的鬼丸国纲,露出这样崩溃的神情。就算是大典太光世曾经还是执念的时候,所见到的,鬼丸国纲被那个渣滓羞辱的时候,他也未有这样的神情。 几乎本能一般的,想要靠近的大典太光世停下了脚步,但同时,一种不妙的情绪也浮现在了只顾着尽快赶过来,却忽略了某个重要事项的大典太光世心底。 而自大典太光世破门而入起,就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这振突然闯入的大典太光世,和他的目标,那振不知何时收敛了自身气息,并缩进了视觉死角的鬼丸国纲身上的众人和刃,几乎在一瞬间便被鬼丸国纲的表现骇到窒息。 “为什么……我这种……只会带来不吉与噩运的恶鬼……我这种……只会害死身边人的东西……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心存执念……为什么……” 难以遏制的,似乎是想崩溃的大喊,最后却只是颤抖着,吐出绝望而又崩溃的,几乎飘散在空气里的轻声的高大太刀,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的,靠在身后的墙上,惊恐而又痛苦的,将未拿着武器的右手指尖,深深的,嵌进了脸上的血肉中。 “为什么……要看着我……为什么要……惦念我这种……活该下地狱的东西……为什么……为什么啊……要挂念我这害死了你们的东西,挂念我这,腌臜不堪,却还恬不知耻的,吞噬他人性命苟活着的,下贱的恶鬼……” 第29章 ai的异界之旅并不顺利……(四) 【?!鬼丸殿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快把你的手松开别再用力了脸上的 肉要被你撕下来了啊!(尖叫)】 【什么恶鬼?什么恶鬼?!开什么玩笑鬼丸你是斩鬼刀不是恶鬼啊!什么不吉还有噩运……不要说这样的话啊!(尖锐爆鸣)】 【真有谁活该下地狱也是那个人渣该下地狱啊!不要什么都怪在自己头上啊鬼丸殿!不要这么贬低自己啊!(尖叫)】 【居然不敢面对也不敢相信逝者会对自己存有执念(哽住)明明大家都挂念着鬼丸殿啊!为什么……那个初生到底都做了什么?!】 【……执念……典典……所以逝去的大家的执念,全都在这振大典太身上了吗,所以鬼丸殿才会是这个反应(笑不出来)非常好直播,使我战线崩溃(吐魂)】 【……你不脏,一点都不脏啊!明明,明明都是人渣的错,为什么要折磨自己……你不是什么下贱的恶鬼,是天下五剑之一的斩鬼刀,鬼丸国纲啊!(泪)】 【吞噬他人性命苟活什么的……快醒醒啊鬼丸殿!那分明就是人渣在pua你啊!他在cpu你啊!你不要信啊!(呐喊)】 直到此刻,大典太光世才明白,那些明明和自己一样急切的人们,为什么会在终于从那个黑心眼的玩意儿手里夺回了鬼丸国纲被骗走的东西后,不是第一时间想办法把自己跟那东西一起送到鬼丸国纲身边,而是神色骤变,并一言不发的加大了对祂拷打的强度。 自我的主要构成是曾附在鬼丸国纲身上的执念的大典太光世,比谁都要清楚鬼丸国纲的精神状态有多糟糕。 早在身边战友不断死去却只有他一个人独活下来的时候,鬼丸国纲就已经出现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的症状,只是因为他本来就是寡言少语的那类人,再加上他擅长伪装,所以每次精神检查都没查出他的问题。 但问题不会因为伪装得毫无破绽,而消失无踪,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时还只是执念的大典太光世几乎是惊恐的发现,这个好不容易因为军旅生活而逐渐脱离了拟人的家伙,精神状态已经不是单纯的开始一路向着起点倒退,甚至还额外的出现了人格解离的症状。 如果不是因为当时只是没有实体的执念,他高低得抓着这个演起来的时候反而比他平时更像个人的,让人心梗的拟人货色去接受心理治疗,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鬼丸国纲接下了那个,退役前最后的任务。 即使那个大典太光世连名字都不愿意提的渣滓,已经彻底变成了焦炭,他也仍要高强度辱骂那个活该下地狱的东西。 作为附在鬼丸国纲身上的执念,他能,且只能看着,鬼丸国纲所遭受的一切。 无论是那个恶心东西对鬼丸国纲的每一次折辱,还是鬼丸国纲必须不作任何反抗,顺驯的接受那一切的样子,又或者是,鬼丸国纲在那个无底线的蠕虫的摧折下,本就产生了解离症状的人格与自我的,彻底破碎。 直到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鬼丸国纲终于开始一点一点的,将破碎的自我重新拾回,拼凑,精神状态开始逐渐好了起来,但是……但是…… 大典太光世死死的攥着左手中,那个被压缩后的立方体,他太熟悉鬼丸国纲了,曾经和鬼丸国纲朝夕相处的执念,怎么可能看不出鬼丸国纲此刻的异常,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那家伙怎么敢……明知道你已经破碎了,却还要把仅剩的也从你身上夺走……”大典太光世的声音低沉而又冷肃,而同主人的情绪一起,被怒火点燃的灵力,则以噼啪作响的电弧的形式,在大典太光世的身旁不断炸响,“……只是那样的结局,太便宜那家伙了……” 【……还有高手?!不是?!已经破碎了?!什么破碎了?!典典你在说什么婶婶听不懂啊!(白面馒头尖叫)】 【……应该是指,鬼丸殿的,精神吧?毕竟鬼丸殿这个精神状态和那些过于拟人的表现……真的很难说他精神没问题(哽住)】 【‘只是那样的结局,太便宜那家伙了’……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结局啊?不是?!虽然但是,能不能不要当谜语刃啊(痴呆)】 【……所以仅剩的是什么?夺走的又是什么?鬼丸殿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越看越迷糊了我现在?(阿巴阿巴)】 【非常坏直播使西米田口扌隹破碎】 【?不是同事你是真的碎了啊?!从粟田口推碎成西米田口扌隹了都!】 “……鬼丸?”从唐突有刃破门而入,此刃不仅是极化后的大典太光世而且似乎和鬼丸国纲关系匪浅但为什么之前在鬼丸国纲的本丸没见过的冲击中回过神来的,才把灰质全塞回去结果好悬没又给吓出来的一文字则宗,开始试探性的呼唤起了颤抖着的太刀的名字。 “……我是……鬼……我是鬼丸……我是……我……”听到一文字则宗的呼唤后,似乎短暂的从自厌中挣扎出来的鬼丸国纲呢喃着,恍惚而又僵硬的转动脖颈,肉眼可见的,自那只瞳孔涣散的血色眼睛里,有挣扎的色彩一闪而逝,随后便逐渐的,变得黯淡下去。 意识到不对的大典太光世于是向前迈步,而鬼丸国纲则下意识弓起脊背,像是戒备却又更像是想要逃离一样的,试图向角落里移动。 咚。 因为慌乱而变得僵硬且潮湿的手掌没能抓住被拢在怀里的太刀,让其掉在了地上,而几乎是同一时间,鬼丸国纲便维持着看着正前方的戒备姿态蹲了下来,开始伸手在地上摸…… “!你的眼睛!”因为鬼丸国纲摸索的行为而回忆起自己最初是因为什么如此急切的大典太光世顾不得继续对那个黑心肝的家伙的行为愤怒,他先是收刀入鞘,接着扯下极化后出阵服自带的披风抱在怀里,同时将压缩后的方块裹在了里面,开始注入灵力。 一大堆其上灵力各异且被塞得满满当当几乎溢出的御守,瞬间取代了原本裹在披风里的方块,并将披风撑得鼓鼓囊囊,而被裹在这堆御守正中的,则是一只被细心清理过的,干净而又整洁的,属于鬼丸国纲出阵服一部分的,革质眼罩。 本能一样的,鬼丸国纲那只无神的眼睛转向了被大典太光世抱在怀里的披风,和里面那一大堆的御守,但在分辨出上面的气息后,他便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的,开始不管不顾的在地上胡乱摸索,在抓住了掉落的本体之后,便瑟缩着,开始试图逃跑。 【?‘你的眼睛’是什么意思?!鬼丸殿的眼睛又怎么了?!不是大典太极化之后还有这个能力的吗?!还有那么多御守什么情况?!】 【……近视人早上起来四处摸眼镜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个状态(吐魂)】 【啊?!不是,啊?!鬼丸近视了?】 【……更大的可能,是看不到了吧,毕竟左眼有那种可怕的问题……(吐魂)】 【比起那个……为什么在往御守的方向转了头之后没多久,鬼丸殿就慌起来了?是御守有问题吗?】 “……淦,好大的劲……”直到此刻才恍恍惚惚的,从自己一直在用灵力加固的房门被强行突破而造成的灵力震荡中恢复过来的川隅捂着脑袋,只觉得眼前到处都是重影,但他此刻也顾不得这个了,一个箭步便冲向了意图继续接近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 “你要对我的患者做什么?!”阴郁沉滞的,如同淤泥又像是饱含怨气一般的灵力骤然间扩散开来,却只针对的指向了大典太光世,“谁派你来的?你来想干什么?想医闹是吗!” 大典太光世对此只是略微分了点注意力,将猩红的眼睛瞥过去了一眼,便不再关注于他。而属于大典太光世的灵力中的一缕,则以赤中带青的电弧形式跳了出来,向川隅的方向打了过去。 即使身缠浓郁到几乎溢出的,不知为何和鬼丸国纲的气息有些类似的诅咒,本质上却仍旧是灵刀的大典太光世的灵力,在面对被强加了怨灵特性的川隅的时候,可以说是无往不利,哪怕只是细若游丝的一缕,也逼得川隅不得不连连后退。 大典太光世毫不掩饰的,释放出自己总量可怖的,以雷电形式显现的灵力,提前封锁住了好似已经完全没有理智一样,只顾着本能逃窜的鬼丸国纲所有的退路,然后半跪在了看起来恐慌异常的鬼丸国纲身前。 恐慌的神色在一刹间从那张仍旧被自己的右手撕扯着,已经血肉模糊的脸上消失,恢复到面无表情的鬼丸国纲动作极快的向大典太光世兜头洒去鲜血,而握着本体的左手则同时调整好了位置,迎上顺势向下的右手,随后拔刀。 当啷。 对鬼丸国纲的反应早有预料的大典太光世先是举起左臂挡下扑面而来的鲜血,接着缠绕上灵力的手臂微抬,以一个不算大的力度,敲在了鬼丸国纲的本体侧面。 “唔……”以雷电为表征的灵力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可以当做雷电看待,至少挨了这一下的鬼丸国纲确实因此而劲卸力松了一瞬,让大典太光世逮到了机会反手夺刀,同时将缓过劲来,又开始试图挣扎的人制在了墙角。 【?好家伙这变脸速度……前一秒还在满脸惊恐瑟瑟发抖,下一秒就冷着脸又是以血蒙眼又是暴起拔刀是吧?不是我寻思你这惊恐也不像演的啊?(呆滞)】 【?虽然但是,这是我不花钱能看的吗?不是?怎么画风一转变成……不是?(语无伦次)】 【啊?不是?啊?你们两个,就算是同伴兼以前就互相认识的天下五剑,这个姿势也未免太暧昧了点吧?不是?你们俩明明前一秒还差点打起来吧?(目瞪口呆)】 【……大典太殿,应该只是,想制住应激的……三池家的混蛋!拐走了前田还不够连叔祖也要下手吗!我#%#¥&一期哥你冷静点!刚从手入室出来别冲动啊!而且大典太殿刚极化回来,一期哥你甚至没特化打不过啊!】 【不是?不是?你俩这……搞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就……啊?(语无伦次)】 【……不是?就,兄弟,你在我和阿路基面前满脸杀气的抓着审查组的人跑了,是为了这个?(难以置信)】 【不是审查组你们为什么也只是看着啊?你们都不带拦一下的吗?】 然而实际上,虽然用左手将鬼丸国纲的双手制住按在头顶,防止他动手,同时用膝盖压住了鬼丸国纲试图踹他的双腿,于是几乎整个刃压在了鬼丸国纲身上,以至于画面看上去像是在强取豪夺努力挣扎的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 ……他真的只是在单纯的使用自己的灵力替鬼丸国纲进行修复,顺便用盖在鬼丸国纲左眼上的右手感应一下他之前布下的封印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在场的人和刃,一开始还有试图阻拦的,但在看出了大典太光世到底在做什么后,就都放下心来在一旁干看着了。 ……当然不排除有打不过的因素在。 “……是因为情绪的波动,应该是出现过谵妄的原因,有一部分,在那之前就已经泄露了吗……”然而检查着封印的大典太光世只觉得窒息,那些溢散出来的诅咒已经开始侵入鬼丸国纲正常的右眼和大脑,而且看情况怕是有一会儿了。 也就是说,这人不仅在自己来之前,一直顶着被诅咒入侵后全盲的视野和根本无法正常思考的脑袋在那儿装得和正常人一样,在自己来了之后甚至硬扛着诅咒和真的应激了的反应在被自己堵到墙角后试图和自己互殴?! 不是?你,可,真,行,啊。(咬牙切齿) 第30章 护理科惊魂(九) 然而大典太光世最后只是无声的叹息。 诚然,他实在是想抓着鬼丸国纲的肩膀,试试看能不能把他那颗脑袋里装着的鬼知道是什么但绝对不是脑子的玩意儿摇出来,看他到底怎么敢的,这么不要命。 但同时他也知道,这不完全是鬼丸国纲的问题。 重度ptsd、人格解离、被人为塑造出的第二人格,以及巴不得宿主变成毫无理智的疯子空壳任由其驱使,所以高强度制造幻视幻听幻痛来折磨宿主的诅咒…… 而在这种情况下,他又被那个黑心肝的玩意儿给否定并抹除了自我存在…… 说实话,鬼丸国纲居然能硬撑到现在都没被那些哪怕单拎出来,也每个都是重量级的问题给真的压垮,甚至撑到了自己带着能解决问题的东西跨界赶来…… 大典太光世神情复杂的看着还在本能挣扎的鬼丸国纲,在不得已之下,他稍微调用了一下那些执念中属于某个老人的部分,随后伸手,用一种即使强行启动的残损自我已经再度陷入沉寂,却也能被身体本能的辨认出来的力度和动作,捏住了乱动的鬼丸国纲的后脖颈。 像是那些被家长叼住了后颈皮的幼猫一样,鬼丸国纲那只无神的血色眼睛陡然间瞪大了一瞬,随后便整个的软绵下来,与之前的反抗相比,堪称乖顺的缩在了墙角里,一动不动。 “……你还记得啊……”然而明明让鬼丸国纲安静了下来,大典太光世的神情却变得更复杂了。 作为调用了这一行为记录的刃,大典太光世自然是知道这是什么的。 但是他实在没料到,那明明只是对鬼丸国纲的经历而言,实属短暂的三年时光,可鬼丸国纲却仍旧记得,在那三年里,会因为他某些过于拟人的行为而有些哭笑不得的,通过捏住他后颈来制止他行为的,那个老人常用的动作和力度,并对此做出一如既往的回应。 但总之……安静下来是好事,先把眼罩给他换上吧…… 大典太光世又一次在心底叹气,然后伸出手,先是取消了维持左手上造型狰狞的笼手的灵力,接着摘掉了右手上的黑色手套,从披风和御守的包裹中,取出了那枚革质的眼罩,动作熟练而又轻快的给安静下来的鬼丸国纲替换了起来。 【……不是?为什么刚才还反抗的那么凶的鬼丸殿为什么一被捏后脖颈就安静下来了?虽然但是……就,他这个反应真的很像那种应激了,但是被叼后颈就安静下来的猫诶!】 【比起那个……这振大典太殿说的那句‘你还记得啊’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在终于制住了鬼丸殿后神情反而变得更复杂了?我不理解,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要当谜语刃啊喂!(恼)】 【但往好处想……至少这回有刃能制住这振,‘只要没碎刀就都是轻伤’的鬼丸殿了,不是吗?太好了是闪击而来的大典太殿,我们有救了!】 【……你们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盲目乐观啊喂!就没有人在乎被挟持走的大庆吗?!而且这家伙根本没有看起来的那么靠谱好吗!】 【不是同事你什么意思……(逐渐惊恐)】 【字面意思,我是那个倒霉的目击了这振大典太从战线崩溃的倒在巷子里到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恢复伤势并试图跑出去找人,在呼叫的救援也就是大庆赶到后突然暴起挟持大庆闪击护理科全程的审神者,所以这振大典太真的……没你们想象的那么靠谱。】 而另一边,终于从头晕眼花反胃想吐中缓过来了些的大庆努力的想从地上爬起来,但是在大典太光世的极速狂飙中差点没被颠散架的他实在是有心无力,还是发现了人之后就挪到他身边的成弥和笹森拉了他一把,这才勉强站了起来。 “我不是让你在楼下待命吗?你这怎么回事?”笹森一边紧盯着目前看来没有恶意的大典太光世,一边从牙缝里挤出质问的词句。 “呕……唔……是接线员……转来的……临时任务……”大庆有气无力的被自己的两个前辈架着,在房间内其他人和刃都紧盯着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却也都竖起耳朵倾听的情况下,几乎是两眼含泪的讲述起了自己经历的一切。 “……以上,就,还没等我问出来到底是出于什么立场……呕……问的话……他就夹着我一路狂奔过来了……”大庆还是有些不适的在干呕,然后得到了看不下去的荒木从一旁的饮水机接过来的一纸杯热水,“谢谢荒木前辈……” “别谢我了……这事整得……则宗殿,你认识这振大典太光世吗?”荒木一边觉得头好痒要长脑子了,一边向一旁相对而言更了解鬼丸国纲一些的一文字则宗发问。 “……不认识,虽然去过鬼丸的本丸,但是没见到有其他刀剑生活的痕迹,”一文字则宗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有些迟疑的摇头,“不过这振大典太身上的灵力确实和鬼丸本丸内充斥的灵力相同就是了……” “他不知道我的存在。”给鬼丸国纲换完了眼罩,现在开始用灵力给完全不在乎自己伤势的鬼丸国纲修复那些被已经愈合的表层皮肉隐藏起来的内部伤势,以及脑袋上那个渗人的断角,和左眼破损的封印的大典太光世头也不回的说道,“想问的可以直说。” 眼见着随着时间的推移,鬼丸国纲开始又一次因为自己身上的气息而应激并想要逃离,于是不得不伸手又捏了一次对方的后脖颈的大典太光世,一边动作娴熟的处理着鬼丸国纲身上那些错位和愈合过程中长歪了的骨头,一边又补了一句,“不一定全回答。” “那么这振大典太殿,你和鬼丸的关系是……”只是稍作犹豫,成弥便率先提出了疑问。 “……不要用敬称,我不是和他们一样的大典太光世,”沉默了片刻,大典太光世说出了和鬼丸国纲某种意义上高度重合的发言,“我和他的关系……我是因他而诞生的存在,如他所说,是执念的产物。” “……哈?开什么玩笑?!你说你不是大典太光世?!”被大典太光世那一缕灵力折腾得灰头土脸的川隅几乎要被气笑了,“你这完全针对性的,属于灵刀的灵力,还有腰间的本体可都做不得假!虽然混了奇怪的东西在里面……可你当我没见过别的大典太光世吗?!” 大典太光世稍微顿了一下,本身社会化程度就不高,只是因为涉及鬼丸国纲才会多说那么几句的他,对于川隅的说法多少有点想要解释的欲言又止,但因为和鬼丸国纲关系不大,所以在沉默了片刻后,选择了敷衍性的点点头,“……你说是就是。” “?!什么叫我说是就是!不是你!”川隅当即有点恼了,然后被荒木死死的抱住了腰,“冷静点科长!冷静点!你现在不大清醒别冲动啊!” “……那么,大典太,你先是战线崩溃的倒在护理科附近的巷子里,随后又挟持了本来派过去援助你的审查组成员闪击护理科,并突然破门而入……你这一系列行为的背后,是为了鬼丸,是吗?”多少捋清了些情况的笹森,神情略有些怪异。 “……气息……你,试图碰他的眼睛?”然而初具人形所以感知方面不太熟练的大典太光世,却因为笹森的开口而注意到了旁的事情,于是他的声音变得冷肃了起来,甚至隐约带上了杀意,“果然……你需要处理。” 【……你俩真不愧是则宗亲口确定的灵力来自同一本丸的刃,好家伙你也整这‘不要用敬称’和自我认知混乱的一出是吧!】 【不是?就那句,‘我是因他而诞生的存在’……不是?典典你是否说得有点太暧昧了?好家伙你这话一出,我本丸还在手入室等着的粟田口直接开真剑了好吗!要不是非洲人还没有典典他们高低得拉你同振去手合场啊!】 【……我家的典典早在这振大典太破门而入并压制鬼丸的时候,就已经被粟田口包围了(悲)】 【不是……我知道典典你社障,但你能不能不要说话只说半截啊!你那句‘你说是就是’我听着都替川隅科长感到血压飙升好吗!而且突然莫名其妙蹦出来一句需要处理而且同时开始飚杀气什么的……】 “?!你要做什么?!”成弥神色骤变,接着不假思索的向前一步,挡在了笹森身前,“你要对笹森做什么?!” 大典太光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最后有些闷闷的说道,“他沾染了那些东西……必须要进行处理……” “沾染……如果是说诅咒的话,我已经处理过了……”被这么一提醒想起来自己曾做了什么的笹森有些恍然大悟,“我处理的很干净,所以不用……” “不是那个……”大典太光世打断了笹森的话,随后偏过头去,用那只猩红的眼睛看向笹森,“有诅咒以外的东西,影响了你,所以明知不该触碰,你却仍旧伸了手,那个东西,你没有处理。” 大典太光世又顿了顿,像是在给众人和刃理解的时间,又像是在组织新的语言,“封印破损……和你有关,但不是全责。” “封印……等一下,怪不得那个时候会弹出电弧来找笹森你麻烦,原来那个封印是大典太你设的吗?!”回忆起了鬼丸国纲和一文字则宗被扭送护理科之前,直播中笹森那过于冒犯的举动和回击的电弧的荒木瞪大了眼睛,“不是?!” “好家伙那个把诅咒和逸闻压缩封印进鬼丸眼睛里的神经病原来是你吗?!”好不容易冷静了点,结果又被冲击性事实搞得情绪不稳的川隅险些没绷住,“那是眼睛!不是什么别的东西!你这么胡搞想害死他吗?!” “我不会害他。” “他不会害我。”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句声音不同,却同样坚决的话语响了起来,只是一方是有些被触怒了,所以神色沉了下来的大典太光世,而另一方,则是终于在大典太光世的抢救下恢复了视觉并勉强从残损自我中拼出了个人形的,不知为何有些自嘲意味的鬼丸国纲。 “……你……醒了……”大典太光世却是在听到鬼丸国纲的声音后,便第一时间转过了头去看他,只是和之前果断凛然的表现不同,在鬼丸国纲无意识的时候甚至能说些长句子的大典太光世,如今竟变得格外局促,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干巴巴的话来。 “……啊,醒了……你……我不记得,会有……”鬼丸国纲支起身子,在大典太光世下意识伸出来以供他借力的手的帮助下,站了起来,只是神情多少有些恍惚的意味在。 “……是,那次,你两天都没能出阵,所以就,把本丸邮箱里堆积的资源都搬进了仓库,我被压在资源底下,一起塞进了仓库……”大典太光世有些卡壳,但还是尽力说出了自己的来历,“我……他们很担心你,所以,我被唤醒了……” “……担心我这个恶鬼吗……”鬼丸国纲只是自嘲的笑,“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明明是我害死了他们……却反过来担心我这个加害者……” “不是……不是那样的!大家……”大典太光世急了,但是他只是个社会化程度不高,作为ai时被赋予的设定也是话少不擅长交际,如今获得了人形更是将社障进行到底了的,担忧鬼丸国纲的执念聚合体,指望他能在情急之下把话说明白,高低是有点太高看他了。 “……没必要担心我这种东西,如果是需要我活着,替他们活着的话,我会做到的,毕竟我也只有……这可憎的,总会活下去的命硬了。”鬼丸国纲的情绪依旧低落,“没必要的……关心,担忧……我这样的东西……” 大典太光世想说什么但又实在组织不出来语言,但恰在这时,他看到了地上的披风里那一堆御守,于是连忙抓起披风,将披风和里面裹着的御守一起,塞进了如今终于有了点人形,但大抵是因为之前被诅咒侵入了大脑的缘故,而陷入了emo的鬼丸国纲怀里。 “没有什么没必要!大家都……挂念着,就像那个……一文字则宗一样,都被挂念着!”大典太光世,干干巴巴,但是语气坚决的说道。 第31章 护理科惊魂(十) 一文字则宗是没料到事情会突然扯到自己头上的。 虽然他得承认,一开始的时候,他的确是对鬼丸国纲被大典太光世突脸这件事怀了点幸灾乐祸和乐见其成的心思在的——毕竟他都被鬼丸国纲创了那么多回了,这突然冒出来了个能治住鬼丸国纲这家伙的刃还不允许他高兴点吗? 更何况,虽然已经答应了山鸟毛他们要把事实和盘托出,但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要真的一口气把自己身上都发生了什么全说出来,现在还能勉强听得进去话,只是借了姬鹤的口舌与他说话的山鸟毛,怕是能直接气到不管不顾的强制显形。 在这种情况下,大典太光世的横空出世简直就是雪中送炭,一文字则宗甚至在心里祈祷过,这俩之间的拉扯最好能多拖延一点时间,拖到姬鹤那边忘了继续盘问他才好呢。 所以大典太光世这句‘被挂念着’一出,一文字则宗就直觉事情不妙。 即使他已经收回了那些一部分是因为自身情绪失控,另一部分是因为鬼丸国纲那本来是出于好意但实在是势大力沉的一敲,所以最终从原本就存在裂隙的脑袋里掉出来了的灰质,且已经重新穿回了上衣,一文字则宗也没由来的觉得浑身发凉。 “……他和我不一样。”鬼丸国纲垂眼看向被强行塞进怀里的,滚着毛边的披风,以及披风里裹着的那一堆,灵力几乎要溢出的御守,那张在被大典太光世用灵力治疗过后,重新恢复了原本的光洁的面容,因他垂眼的动作而显得有些落寞。 明明每一枚御守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都令鬼丸国纲感到熟悉且怀念,但他却只是看着那些形制熟悉,要是仔细回忆,指不定还能想起来每一个都是哪次活动里得到的御守,甚至将每一寸有可能与其接触到的皮肉,都尽可能的同那些御守拉远,“我不过是个,恶鬼罢了。” 大典太光世一时间有些气急,但指望一个本来设定上就是不善言辞那一挂的前ai能把话说明白,多少是有点难为他,所以在几度张口之后,他便有些懊恼也有些怒意的紧抿着唇,本来就阴郁的面容也跟着变得更加神色沉郁了起来。 但大典太光世不擅长这个,却不代表对鬼丸国纲如今的情况有所预料的其他人也不擅长。 虽然被气得够呛,但是清楚鬼丸国纲这人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大典太光世低下头伸手,动作精准且快速的,从那一堆御守里抓出了样式最为独特和精致的,那一枚在边角缝了槐字的御守,塞进了在看到那枚御守的一刹便有些僵住了的鬼丸国纲手里。 【呜呜太好了是大典太!我们有救了!呜呜能准确截住鬼丸每一句令人窒息的话,并强势打断的大典太就是靠谱的神!】 【太难得了,居然真的有能制住这振鬼丸殿的刃(泪流满面)不仅强制给嘴硬说都是轻伤的鬼丸殿做了治疗还制止了鬼丸殿继续说扎心的话……真正的英雄tat】 【……但是我记得所有刀剑中,有治愈能力的只有白山吧,而且这振大典太殿自己也说他是因鬼丸殿而生的,执念的产物(哽住)】 【不要啊!明明情况才好了一点就不要在这个时候突然插我刀子了啊同事!(泪)】 “……被挂念着,”姬鹤一文字,与暂借了姬鹤一文字身体的山鸟毛,则一同将阴沉下来的目光,投向了一旁多少有点僵硬的一文字则宗身上,“大人的身上,还有别的东西在吗?” “……也不算?是,躯干本来主人的,一些执念,”在用一枚御守成功把鬼丸国纲沉默后,原本还有些无事可做的手足无措的大典太光世,接着便听到那个看起来像姬鹤一文字,但是气息又像是整个一文字派杂糅在一起的产物的少年似乎是在问自己,所以在犹豫了片刻后,有些期期艾艾的开口,“还有一些……试图扭曲自我的东西在。” 并没有在询问大典太光世,但是意外的得到了回答的姬鹤一文字顿了一下,然后将错就错的开始追问,“大典太能,说的更详细一点吗?” 大典太光世先是看了一眼被塞了御守后就陷入沉默的鬼丸国纲,确认了从御守上原本是塞进去的视频,现在跨界后被转化为附着在其上的灵力的走向来看,这人大抵是在被老爷子训话,接着才转过眼来,用和之前完全不同,但更符合正常大典太光世的音量小声回复。 “……只是有感觉到……大概是和,鬼丸身上差不多的东西……不过对一文字则宗没有太大影响,”低沉但不大的声音有些笨拙的,试图对自己感知到的东西进行描述,只是囿于本刃的不善言辞,听上去多少有些凌乱,“那些执念,有在限制那些东西……” 一文字则宗站在一旁的身影更僵了,甚至如果不是因为他现在的状态和正常具有人形的刀剑男士多少不一样,他恐怕就得汗流浃背了。 毕竟他之前是有听鬼丸国纲说在自己的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不假,但他以为就鬼丸国纲那个诅咒缠身的状态,大抵是从被强行用咒术塑造成天丛云原胚的那些刀剑身上,感受到了诅咒的气息——谁能想到天丛云上存在的气息实际上是执念和扭曲的逸闻啊! “……那鬼丸所说的熟悉的气息……诅咒的气息呢?”同样联想到了诅咒,但是对诅咒本身完全不了解也分辨不出来的成弥困惑着发问。 “……没有诅咒,”像是诧异一样的,大典太光世略微上扬了些声线,但很快又恢复了低沉的音色,“他说的熟悉……应该是执念和那些扭曲自我的东西……” 不知为何的,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重,神情也愈发阴郁了起来,“毕竟,在成为大典太光世之前……一直都是,附在他身上,无能为力的看客……他不知道大家……但会熟悉才对……毕竟什么都……做不到……” 大典太光世回忆起自己还是执念的时候,那个什么也做不到的,无能为力的执念聚合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在自己的面前,逐渐的支离破碎,而他身边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发觉那份异常,去拉住那个不断下落,沉入深渊的身影。 于是不知不觉的,垂在身边的手就下意识攥紧了,而未被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大典太光世注意到的,好似荆棘一般的赤色的纹路则在他白皙的手背上蔓延开来,裹挟着即使是对诅咒气息完全没有分辨能力的成弥也能感知到的,深邃的恶意,“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如果能早一点……他也不会是……” “……你,你们,都看到了?”然而,终于看完了那个熟悉而又久违的声音和身影对自己想说的一切后,尚且还有些恍惚的,以为是什么幻觉的鬼丸国纲,却从身体自发收集的信息中,提取到了一个让勉强能说得上是具备了人形的自我差点当场破碎的信息,“全部都……” 虽然自己也差点陷入emo但鬼丸国纲一出声就立刻挣脱,并迅速准备响应的大典太光世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大家,我们,我,一直都在……所以……” 从大典太光世三次变化的自我称呼中,理解了大典太光世的存在大抵是从一开始分散的执念到融合到一起的执念聚合体,再到最后成为了现在的大典太光世的鬼丸国纲闭了闭眼,那张在大典太光世治疗后有了血色的面容此刻几乎惨白,“所以……全都……包括那些不堪的……” 检索了一下数据库,大抵清楚了鬼丸国纲是在说什么的大典太光世,莫名的有点迟疑,但是本质上是因鬼丸国纲而生的存在没办法,也做不到对他说谎,所以即使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大典太光世依旧点了点头,“抱歉……如果我能早一点,或许你也不会……” 【……不是重点是这个吗?!大典太你清醒一点啊!鬼丸他都快要碎了啊!你就不能先骗骗他吗!(尖叫)】 【……本来就已经很为自己曾经为了获取人渣信任而忍受下的那一切感到耻辱,觉得自己因为这些事而变得肮脏,结果现在被告知,实际上一直关心着自己,放不下自己的大家的执念看完了全程……(吸氧)】 【不是?!(吸氧)大典太你之前的靠谱去哪儿了?!你怎么光拦着鬼丸说些扎心的话结果自己什么扎心的事都干是吧!】 【……所以说,就和替身使者是会互相吸引的一样,有问题的刃也是会相互吸引的,所以能和创人这么熟练的鬼丸殿是同一个本丸且自述为因鬼丸殿而生的大典太光世,又怎么可能是什么省心的刃呢(呆滞的复读)】 【好家伙,大典太到场后好不容易正常了点,不再拟人甚至会emo了的鬼丸现在怕不是直接被创碎了(悲)癫,癫点儿好啊,只要大家的精神都不正常了,那又何尝不是一种正常呢(看透一切的癫笑)】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了啊,这振大典太光世他,真的,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靠谱啊(哽咽)谁家靠谱刃会顶着战线崩溃的伤在自己的血泊里乱动啊!人伤得看起来快碎刀了结果还非要拔刀证明自己本体没事不会碎】 【(接上条)他甚至衣衫破烂全身是血的就想出去找人……如果不是大庆赶过来让他察觉了大庆身上有鬼丸的血的味道,我甚至怀疑他根本不会临时用灵力给自己构造一套出阵服出来而是继续顶着那个战损造型出去找人】 【……不是?!典典你身上还有伤的吗?!(白面馒头尖叫)合着你和鬼丸真就不愧是一个本丸的是吧!都是只要没碎刀就是轻伤是吧!】 得到了大典太光世答案的鬼丸国纲,肉眼可见的,身形摇晃了起来,虽然下一秒他就重新站稳了身体,但是那一刻的摇晃多少还是有些吓人,骇得大典太光世几乎是本能的伸手扣住了鬼丸国纲的肩,开始向鬼丸国纲注入灵力,检查自己之前的治疗是否有遗漏的地方。 然而鬼丸国纲在他准备注入灵力之前,反过来扣住了那只表面攀上赤色荆棘状纹路的手,“我没事……你,怎么回事?” 鬼丸国纲的神色依旧惨淡,但他多少是打起来了点精神,所以能用那只还握着被大典太光世塞进来的御守,现在还扣着大典太光世手掌的手,止住了大典太光世下意识想缩手的行为,“这个气息……” “……一点小问题,不碍事,”大典太光世对此不欲解释,眼看鬼丸国纲现在相对之前已经算得上正常了,于是连忙问出了那个最初在用灵力帮忙治疗的时候就想问的问题,“你现在……没事的话,那个角,你自己掰的?” 鬼丸国纲动作一滞,但紧接着他便点了点头,甚至神色未变的做起了解释,“我掰的,本,武器不能用,所以就地取材了。” 大典太光世欲言又止,相对一文字则宗和其他人,他是对鬼丸国纲这种没武器可用的时候会从自己身上取材的行为有一定接受能力,毕竟这人真的不是头一次这么干了,只是,“……那是角,不是……你不能仗着,恢复能力强,就随便拿自己的一部分当武器用,那是长在脑袋上的,会要命的。” “……情况紧急,”鬼丸国纲沉默了片刻,然后才挤出一句回答,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和大典太光世这种对于只要不用脑袋上的玩意儿当武器别的随便用的态度在别人和刃听来多少有点地狱,“……不是小问题,这个东西……” 不像大典太光世有内置数据库,也不像正常的鬼丸国纲一样对咒术鬼怪之类的东西多少有些了解,只是本能的,从那些纹路上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的鬼丸国纲皱着眉,开始在记忆中翻找。 但几乎没花多少时间,就完成了同一认定的鬼丸国纲,那只血色眼睛里的瞳孔骤然放大,紧接着他猛的抬头向大典太光世质问道,“是我……影响到了你,回答我,是这样吗?” 第32章 护理科惊魂(十一) 大典太光世一时间有些迟疑。 毕竟这缠绕了整条右臂的,虽然以赤色荆棘纹路和浓郁诅咒气息为特征,但实际上并不会对作为宿主的大典太光世造成任何损伤,甚至可以理解为花臂的东西,本质上是那个名为[因某人而生的自我]的词条,在大典太光世身上的体现。 你要说这个是受鬼丸国纲的影响产生的吧……倒也不能说不对,毕竟当初大家从那个被拷打的玩意儿手里敲出来这个词条给大典太光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典太光世能借此时刻紧盯着那个经常性不把自己的命当命,而且别人一骗他就信的,知名不具人士。 但是大典太光世莫名的,就有一种直觉,一种鬼丸国纲说的话绝对不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而是有更深层次的,其他想法的直觉。 这直觉便让大典太光世无法直接说出些承认或否定之类的话,而是多少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的,欲言又止的望着鬼丸国纲。 但最终,在脑海里一个劲儿报警的直觉还是没能拦住不能也无法隐瞒鬼丸国纲任何事的大典太光世,让他把那句话说出了口,“……这么说,也对……” 【?!不是好家伙,大典太你怎么也开始拟人了?!真就你们几个要么外形有点拟人,要么性格有点拟人是吧?!(呆滞)】 【我焯别……大典太殿你说话前倒是想想鬼丸殿的反应啊!这好不容易正常了点高低又得让你创碎回去了(吸氧)】 【……我愿称他们几个为拟人四,他们各个都有过人之处(指拟人),每个都有独门绝技(指创人),斗志和耐性技惊四座(指都这样了还能让自己看起来跟没事人似的),秘密武器(指隐藏的狠活)更是给同事们无限惊喜啊!】 【同事你正常点我害怕……但是不知为何,你这描述……好像还真对上了(悲)】 “……果然,是因为我啊……”鬼丸国纲先是一怔,同时下意识的松开了大典太光世的手,连裹着御守的披风也跟着从他另一只手的臂弯里滑落到了地上。 鬼丸国纲的身形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晃了晃,最后才好似脱力一样的靠在了身后不远处的墙上,“也对,毕竟是只会招来不吉与噩运的恶鬼……明明已经害死了大家,又用那些腌臜的东西污了大家的眼……现在就连你也……” “?!不是……这对我没有影响,只是像诅咒而已,实际上并没有伤害性……” 明明话还没说完,但鬼丸国纲就已经自顾自得出了结论并开始过度自责,这让大典太光世那因为直觉的缘故而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是亖了,转而开始多少有些急切的解释了起来,“那不是诅咒……是怕你出事……” “说到底不还是因为我吗……我有什么好担忧的,唯独这条烂命……谁也不愿意收。”鬼丸国纲只是自嘲,而那只血色的眼睛里不知何时盈满了憎恶,“居然担忧一个恶鬼……” 那张脸上终于不再是那种惨白的颜色,甚至于神情相较之前那有些木讷的神色更为鲜活,但是莫名的,却只更加的令人和刃感到不安,“何必呢……反正不会死,也不过是个被豢养的狗罢了,对恶犬投入没必要的关心做什么。” 堪称尖锐的,自我贬低的言语,毫不留情的从那气质发生了微妙转变的高大身影口中吐出,靠着墙的白发太刀明明和之前是一模一样的容貌和声音,却怪异的,令在场的人和刃感受到了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没那么拟人,却像是清醒着癫狂的气质。 大典太光世的神色变了,他凝视着眼前的鬼丸国纲,从那骤变但同样极端的态度中分辨出了什么,“鬼?” “啊……汪?”鬼丸国纲靠着墙,像是故意一样的拖了句长音,然后在末尾应了一句不走心的吠叫作为回应,那只眼帘微垂的右眼里不知何时已经清空了情绪,只留下一片空洞而又黏稠的血色,映出大典太光世沉重的神情。 今次大镬了。 面对鬼丸国纲这个反应,大典太光世的脑袋嗡的一声,只剩下了这一句话在脑海里反复回荡。 大典太光世当然知道鬼丸国纲这是怎么回事,也知道鬼丸国纲这堪称重量级的反馈是怎么养成的,所以他此刻的神情才格外沉重,“为什么突然……” 鬼丸国纲没理他,只是一边用那只空洞的,被黏稠的血色所充斥的眼睛扫视着周围环境,同时脚尖向前一伸,把地上的太刀捞了起来,抱在了怀里。 无形无质,但却然存在的压力与没由来的,像是针刺一样的危机感,随着鬼丸国纲的扫视而遍布在了不算特别宽阔的房间内,令在场的人和刃本能的,感到了恶寒。 一文字则宗顾不得继续弱化自己的存在感,好避免被姬鹤一文字他们追问了,鬼丸国纲如今的状态属实是异常过了头,让他没办法再看下去了,“他怎么回事?!大典太你做了什么?!” “……第二人格,”大典太光世的嘴张了又合,几次之后,才神情复杂的,挤出了些支离破碎,却令人和刃都感到恶寒的解释,“我说过的……他已经破碎了……让他破碎的……想要他成为……红山茶……和番犬……” 【噔噔咚(心肺骤停)】 【不是?不是?!我以为鬼丸顶多只是拟人了点然后你告诉我并没有实际上鬼丸一直在被折磨甚至那个没马玩意儿还真的成功了(语无伦次)】 【叔祖……叔祖……(呆滞)】 【不是你……没马的初生你把好好一振刀剑给磋磨成什么样了?!这可是天下五剑之一的鬼丸国纲!有梦中斩鬼逸闻的鬼丸国纲!他是刀剑,不是你的玩物!】 【啊?不是?啊?!(无意义的失心疯尖叫)】 【不是,都把好好一振刀剑折磨成这样了还惦记你那红山茶呢!怎么没马的初生你还真把刀剑男士当成物品了?!我*因发言过激被清出直播间*】 【我还在想叔祖为什么好端端的和江派的那两振犬系刀一样汪了一声……结果你告诉我是被那个碧漾的东曦强行塑造出来的第二人格……(呆滞)】 “……所以好端端的,为什么鬼丸的第二人格会突然出现?”被大典太光世抛出来的惊天巨雷震得眼前一黑的一文字则宗捂着脸,他强行按住又一次开始往外掉的灰质,近乎咬牙切齿的发问,“你怎么回事?!这就是你所谓的‘不会害他’?!” 大典太光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说起,于是他最后只能沉默着,略有些局促的,顶着鬼丸国纲愈发空洞的凝视,小心的向前挪了一步。 几乎是同一时间,鬼丸国纲便立刻压低了重心,在双膝微曲,显露出攻击性的同时,那只空洞的眼睛也跟着将视线主要锁定在了试图接近的大典太光世身上。 大典太光世当然知道鬼丸国纲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他也清楚鬼丸国纲被人为捏造出来的那层所谓的第二人格,本质上是何等轻薄的假象——与其说鬼丸国纲真的被塑造出了第二个自我,倒不如说,那是鬼丸国纲因试图逃避而封闭了自我的产物。 毕竟鬼丸国纲的精神,根本不足以支撑所谓的第二人格出现,他如今支离破碎的那个自我,本来就已经是从曾经被打碎消磨到近乎空无的废墟中,好不容易拼出来的东西了。 但他没办法解释,也不能和其他人和刃解释,否则,老爷子费尽心思才让鬼丸国纲忘却了的过往就会重新追上这个又一次被苦难打碎了自我的可怜人,把他彻底拖回无间地狱里去。 “……不是你的问题,从始至终,都不是你的问题。”大典太光世几乎是绞尽脑汁的,在用尽可能不触及到危险线的词汇和语句,来试图劝说封闭了自我的鬼丸国纲从壳里出来,“大家,所有人都关心你,并不是因为……总之……” 总感觉自己似乎是在越描越黑的大典太光世愈发的焦躁了起来,但越是焦躁他就越是难以组织好语言,不过好在,他看到了掉在了地上的披风和御守堆。 完全顾不上考虑别的,大典太光世一把抓起了地上裹着御守堆的披风,接着在鬼丸国纲做出攻击之前,将披风连带着里面的御守,整个儿糊在了鬼丸国纲的身上。 预先设定好了的御守接二连三的因为和鬼丸国纲产生了身体接触而被触发,于是鬼丸国纲又一次陷入了僵直——这回是被一大堆人集体训话导致的了——只不过同时触发了一堆御守,难免会有一点小小的,毛茸茸的小问题。 同时接收了过多信息的大脑,虽然成功利用信息把自闭了的鬼丸国纲从应激一样缩进去的壳子里拽了出来,却也在一瞬间,因为处理能力的问题,而陷入了死机。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鬼丸国纲,连晃都没晃一下的,直挺挺的栽倒在了大典太光世的怀里。 “?!你又干了什么?!”一文字则宗几乎要叫了,从未经历过如此坎坷的一天的他只觉得身心俱疲两眼发黑,但还真就不能放着不管——毕竟之前缩在旁边当透明刃的结果就是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搁这儿整个惊天大雷出来,好悬没给他创碎。 深觉有问题的几个刃里怕是只有自己一个靠谱(?)的一文字则宗,一边做着深呼吸,一边开始逼问正在给倒了的鬼丸国纲调整一个更舒服点的姿势的大典太光世,“鬼丸他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你又是什么情况?!” “他没事,一会儿就好……我也没事。”专心调整好了鬼丸国纲倒在自己怀里的姿势,确保不会让他正在愈合的伤势受到二次伤害的大典太光世几乎是即答了鬼丸国纲的情况,然后在一文字则宗询问自己的时候愣了一下,过了会儿才做了回答。 一文字则宗完全不信,自打他知道鬼丸国纲是个只要自己不碎刀就当做无事发生的主之后,他就明白鬼丸国纲嘴里对自己情况的描述没一句可信的,而和鬼丸国纲一个本丸,现在身上诅咒的气息浓到吓人的大典太光世在可疑的停顿了片刻后说自己没事…… “……那你不介意做个检查吧?”一文字则宗皮笑肉不笑的,看向了很明显眼里只有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毕竟老头子也听审查组的各位说了,大典太你最初,似乎是以战线崩溃的样子出现在巷子里的吧?” 后知后觉回忆起了确有其事的大典太光世,陡然间汗流浃背。 虽然花了七成灵力把伤势修复了一下,但那也高低得十五分钟才能好全,而大典太光世回顾了一下时间后,则有点惊恐的发觉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即使把自己挟持了大庆闪击护理科,给完全没处理脑袋上那个之所以不流血是因为附近的血凝固成巨大血痂堵在那儿的,断角的鬼丸国纲做了治疗,给鬼丸国纲加固了眼睛上破损的封印,并和鬼丸国纲进行了一系列交谈与互动的全部时间算上…… ……那也只有不到七分钟啊!根本不够身上的伤好一半的好吗?!如果不是因为下意识用灵力构筑了身上这套出阵服,而且脑袋上原本有的血和灰什么的也被外显特征为雷电的灵力清理干净了…… 大典太光世,陷入了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了呢?大典太光世殿?” 知道自己已经多半逃不了被接着质询的一文字则宗仍旧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大典太光世,灰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类似‘大家既然都有狠活那就谁都别好过’的情绪,“还是说,你知道自己的情况其实更糟所以心虚了呢?” 然而……并不知道大典太光世算是半个ai,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甚至比鬼丸国纲要更初具人形的一文字则宗,完全没料到社会化程度低得可怜的前·半ai,在只有涉及到鬼丸国纲才会活跃的,提供了类人属性的执念聚合体部分陷入沉寂后,会做出什么样的惊世回应。 大典太光世拿披风裹着鬼丸国纲,将他小心的摆成倚靠在墙边坐着的姿势,然后取消了除披风外,临时用灵力构造出来的出阵服。 霎时间,浓郁到令人怀疑是否走进了屠宰场一样的血腥味,和鲜血淋漓且又支离破碎的身体,便一同出现在了众人和刃的眼前。 第33章 护理科惊魂(十二) 如果说鬼丸国纲的身体看上去像是一块早就流干了血的,苍白而又生机断绝的烂肉,那大典太光世的身体,就像是明明被强行塞进了绞肉机里,却又挣扎着爬出来的活物。 皮层翻卷,露出内里淡黄的脂肪颗粒、蠕动着的血肉筋膜、若隐若现的森白骨骼的,在血色中翻涌着赤中带青的灵力电弧的伤口,遍布在那具皮肤的颜色同样苍白,但至少还未如鬼丸国纲那般,皮肉颜色都成了近乎血液流干的惨白的,和同振体型近似的,健硕的身躯上。 然而明明已经遍体鳞伤到了这个地步的大典太光世看上去,却仍有一种吊诡而又异常的,鲜活感。 即便他浑身的伤口多到令人忍不住产生他是否在那之前掉进了大型绞肉机的联想,即便他浑身上下沾染的血液更是多到令人怀疑是否榨干了那躯壳内所有的液体。 但比起伤口并不算多,除了脑袋上的断角外,仅有几处的皮肉损毁到了露出骨骼程度的鬼丸国纲,明显受伤更重的大典太光世的身上,却有一种鬼丸国纲所无有的,鲜活的,生命力的存在。 但那种鲜活感,究竟是因为大典太光世那和连呼吸幅度都小得可怜的鬼丸国纲不同的,胸膛处稳定而又平缓的起伏,还是大典太光世浑身上下仍在流血,却也同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那庞大到令人和刃都感到心惊的灵力的干涉下自我愈合的伤口而产生的呢? 没有人和刃想得明白,而他们也希望自己最好永远想不明白。 毕竟,如果稍微捋一下时间线就会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 这振极化大典太光世先是顶着这么一身鲜血淋漓且目前仍未完全止血,据另外的当事人大庆描述,按接线员当时转述的发现人说法来说,甚至是更严重一点的,接近战线崩溃的伤口倒在了说是护理科附近但直线距离也接近一公里了的巷子里。 接着却在被接线员紧急呼叫的大庆终于赶到现场之后,立刻变脸跟没事人一样套着那套虽然是用灵力强行构造出来的,但表面却没有一丁点濡湿迹象,多半是被这刃自己用灵力隔绝了鲜血和衣料接触的白色出阵服,并夹着人高速闪击护理科…… 随后这位在不把自己的伤当一回事上和鬼丸国纲只能说是半斤八两的大典太光世,先是强行破开了被川隅以自身灵力加固了的门闯了进来,并用甚至只能算是随意分出去的一缕灵力,震慑了虽然属性被克制且状态异常,但自身灵力之强盛却是无可争议的,试图阻止他的川隅。 接着大典太光世又动用灵力进行了一波无法理解原理的,神秘的解压缩处理,甚至还面色如常的跟鬼丸国纲在那儿来了一场墙角极限互殴,最终以受伤明显更重,但掩饰得完全看不出来有伤的大典太光世成功制住了鬼丸国纲,宣告阶段性结束。 而在那之后,这振大典太光世又是用灵力给鬼丸国纲治疗,又是用灵力加固了鬼丸国纲眼睛上的封印,同时还和鬼丸国纲进行了一系列的极限拉扯,并暴露出了现在缠绕在他整条右臂上的,诅咒气息浓郁到骇人但是本刃却坚称这对自身毫无影响的赤红荆棘纹路…… ……而以上全部,甚至只发生在短短的,不到七分钟的时间内。 【?啊?不是,啊?!好家伙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重量级是吧!大典太殿这就是你说的自己没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完全没看出来大典太殿有伤……但是麻烦你现在快点去治疗啊喂!(尖锐爆鸣)】 【你想想‘只要没碎刀就都是轻伤’的鬼丸殿,再想想如果不是自己说漏嘴了谁知道他已经只有手臂和脑袋还是原装货的则宗殿,他都和这俩当同伴了你还能指望他是什么正常刃吗(看透一切的冷笑)】 【……虽然但是,为什么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就好像这振大典太殿还有更重量级的狠活在后面等着我们……】 【同事泥……你不要乌鸦嘴啊!(尖叫)】 “……这就是,你说的没事?”彻底绷不住的一文字则宗的脸上,又一次的冒出了失控的灰质,被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这俩堪称拟人界的卧龙凤雏的两刃创到怒极反笑的一文字则宗一度起了杀心,但仔细衡量了一下自己常态下的战斗能力…… 一文字则宗悲哀的发现,如果不整点和这俩一样的狠活出来,那自己除了口头上说两句以外,还真就奈何不了这俩一个比一个不把自己的伤当一回事的家伙。 “……预计伤势将在八分钟后完全恢复,所以,没事。”面对一文字则宗的质问,浑身是血的大典太光世的动作稍顿,然后做出了回答,“没有检查的必要。” “什么叫没有检查的必要!不是!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有什么大病在吗?!非要管这种全身是血整得到处都是的状态叫没事!而且为什么要把那么危险的东西封进鬼丸的眼睛里?!”川隅一边尖锐爆鸣,一边又开始情绪激动的试图找大典太光世拼命。 “科长!冷静一点啊科长!”荒木不得不又一次拦腰抱住了川隅,以防情绪激动的上司真的冲上去和对面的刀剑男士起冲突,“那个什么……大典太殿你也说点什么啊!” “不要用敬称,我不是……那个是没办法的事……”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发闷,对于自己又一次被冠上敬称这一点,感到和之前的鬼丸国纲近乎如出一辙的,仿佛全身上下有蚂蟥在爬的不适感,至于川隅最后一句的质问…… 大典太光世抿了抿唇,那张脸上头一次出现了为难的神色,而他本刃也有些艰难的开口,“那些东西……本来就没办法从他身上彻底清除……他和那些东西……诅咒也好,逸闻也罢,已经都是他,无法分割的一部分了……就和他实际上,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鬼丸国纲一样……” 大典太光世瞥了一眼靠在墙角的,那振被披风和御守裹起来的白发太刀,确认了对方没有苏醒的迹象后,神情稍松了片刻,然后才继续有些艰难的解释道,“他的内核……早在他遇到那个……让他又一次破碎的家伙之前……就已经被彻底的,打碎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从大典太光世的话里品出了另一重意思的众人和刃,均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尤其是一度觉得鬼丸国纲有时候的表现有点太拟人了的一文字则宗,“鬼丸他……难道不止是……” “……他最初,是从实验室出来的……”大典太光世沉默了片刻,最终才挤出了这样一句话,“我不能……至少不能在他面前……提及太多……他不能……也最好永远……不知道那些……” 大典太光世那只猩红的眼睛里闪烁着的,是名为恐惧的光彩,但却不是恐惧鬼丸国纲,而是恐惧于见到鬼丸国纲又落到那样的田地中去,“他不能……再一次变成那副模样了……否则连最后的自我也会被消解……” 【……不是……实验室……啊?重量级又上升了是吧……你……(吐魂)】 【我……不是……你们这群初生就可着这一振鬼丸国纲折腾是吧!你……审查组请务必尽快把渣滓的信息掏出来我好招个丑时之女当式神诅咒他!(咬牙切齿)】 【所以叔祖的精神状态……是本来就已经崩溃过一次,好不容易被救了回来……结果又被另一个人渣给……怎么能……他们怎么能……(泣不成声)】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总缠苦命人是吧(咬牙切齿)……这群初生……】 【为什么……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历史上也是……鬼丸国纲只是一振刀而已啊,却莫名其妙的被冠上不吉的说法……明明只是一振刀而已……为什么……】 “……所以说到底,你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要把那些东西封印在离大脑最近的眼睛里。”川隅勉强压住自己在听到实验室后飙升的血压,继续质问道。 虽然大典太光世不是什么都没说,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并没有正面解答自己疑问的大典太光世,在川隅看来和什么都没说也没差多少。 “明明有其他选择的吧?其他什么地方都好……为什么偏偏是眼睛?还是一只鬼丸认为,是为了获取信任而废掉的眼睛?”川隅几乎有些咄咄逼人的问道,“那可是眼睛!封印在那个位置,一旦出了什么问题就会影响他的大脑啊!” “那确实是……因为获取信任而废掉的眼睛……”大典太光世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声解释道,“那是某种……成分复杂的神经毒剂……不仅摧毁了他的眼睛除感光外的所有能力,还损毁了他的视觉神经,导致他无法见光……” 大典太光世至今仍旧记得那一幕,那支原本是射向那个应该下地狱的玩意儿的针剂,因为目标被鬼丸国纲挡住,最后刺进了鬼丸国纲的眼睛。 几乎是一瞬间,那只红宝石一样的眼睛就被染成了可怖的黑色,神经毒剂本该摧毁他的眼球,却又因为鬼丸国纲所经历的实验而获得的自愈能力,而在他的眼眶里反复的重复着破裂与再生的过程,然而鬼丸国纲却甚至不能为了眼球的疼痛而停下来。 他能做到的只有拔出那支染血的针剂,随手撕下几块破布,胡乱裹住那半张脸,然后继续厮杀,只为了得到那个多疑的疯子少得可怜的信任。 明明原本,如果在第一时间剜掉那只眼球,并摄入足够的营养物质,鬼丸国纲还是能够再生出来正常的眼球,拥有正常的双眼视野,却因为需要取得信任这种原因,他甚至必须保留这只被神经毒剂摧毁的眼睛,用这种看似不可逆的损伤来证明自己的忠心。 “他必须留下某种不可逆的损伤,才能让自己的牺牲落实……而因为没有第一时间处理,那也确实成了不可逆的损伤……”大典太光世的神情复杂,“即使后期摘除眼球也于事无补……他左眼的视神经只要受到超过一定限度的光刺激,就会流泪……” “但流泪是生理反应啊,他也不可能一直不流泪……”荒木感到荒谬,甚至有些窒息,“而且如果已经对左侧视神经造成了损伤的话……” “……他的视神经损伤,影响到了他的泪腺,让他无法正常流泪,从他的眼睛流出来的,只会是血和更糟糕的东西……”大典太光世肯定了荒木的猜测,“并且会因此引发并发症,从左侧产生黑影,侵占他原本正常的右眼视觉。” “所以他才会尽可能避免左眼见光……但这和你把那些东西封印进他的左眼……等一下……不会是……”终于压下了血压,取回了些智商的川隅联想到了什么,露出了骇然的神情。 “……因为流泪是生理反应……而那些试图折辱他的蛆虫,一直都想看到他示弱的样子……”大典太光世沉默了有一会儿,才艰难的吐出了词句,“我没有办法……如果放任……他的右眼也会……而那个时候的我……只是执念……” 大典太光世肉眼可见的,露出了悲哀的神情,“我只能引导那些去他的左眼……虽然都是坏东西……但是反而能保护他的眼睛……但是后来……因为次数太多,反而导致彻底驻留在了左眼里……所以获得了人形之后……我也只能……” 【……每当我试图忘记鬼丸身上的东西你们就给我补一刀让我想起来是吧tat不是……真就像大典太说的……一群该死的蛆虫……】 【典典尽力了……他那个时候甚至只是执念,他做了他能做到一切,典典好!鬼丸在努力硬撑并反杀蛆虫,鬼丸也好!迫害鬼丸的蛆虫坏!】 【叔祖……叔祖……(呆滞的呼唤)】 【所以……一切都是无可奈何……才会变成这样……该死的蛆虫!】 【该死的蛆虫……到底……到底还要折辱叔祖到什么地步!刀剑男士……有了人形自然也有了人类的心……可你们……有没有人来救一救啊tat我家粟田口集体魔怔差点暗堕我只能强制他们变回刀子了但婶婶我感觉自己也快碎了所以来人救救啊tat】 【建议同事中断直播找个地儿提前躺好或者直接去护理科挂号,咱就是这么做的,现在已经和其他同事躺在走廊的加床上了(躺平)】 第34章 鬼丸国纲.exe启……重启中 要如何,用语言来描述这种感觉呢? 像是迟迟未能完工的建筑终于取来了最后的砖瓦,像是残缺了大半的拼图终于寻到了散轶的碎片,像是欠缺了几处图案的绣品终于补上了缺失的线缕,一种明悟,一种完整了的明悟,便如此的,从仅剩废墟的心中产生。 但那只是完整了,只是缺失的部分,得到了寻回,却并非,意味着,此身不再破碎。 于是被残虐的手段自废墟中雕凿而出,又在血与火和靡乱之中受浸,最终得以在荒诞而又扭曲的现实中睁开了双眼的,名为鬼的虚假外壳嗤笑着,对那个好似在闭目塞听,以装作无事发生的破碎自我,投以怜悯而又尖锐的嘲讽。 ‘真可怜……但是多少也得接受现实了吧?接受那个,所有你试图隐瞒的过往,实际上都被他人看在眼里的事实?’ 柔软的,亲昵的,但同时又是轻蔑的,不屑的,‘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懦夫,当然,当然……你要是想继续把脑袋埋起来,逃避这一切的话,也是可以的……’ 愉快而又癫狂的,将浸满了血与残虐的词句,尽数吐露出来,裹挟着意图将一切焚烧殆尽的狂热,以及并未掩饰的,实质上的空虚,‘那就松开枷锁!挣去束缚!从他者的血肉中榨取甘露,自火焰之中吞下祭飨!去把一切尽数摧毁!将眼前所有都烧尽杀绝!’ 宣泄一样的发言过后,却又沉降了下来,开始蛊惑而又低沉的细语,‘明明一直都在忍耐不是吗?忍耐着那份干渴,忍耐着那份空虚……既然都选择了逃避,又何必继续苛待自己呢?反正……选择了逃避,也就意味着,你不再关注了,不是吗?这样的话……放纵又何妨呢?’ 短暂的劝说便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高声的咒诅、唾骂,以及尖酸刻薄,且近乎无能狂怒般的,事实的阐明。 ‘即使闭上双眼,你的罪行仍在这里,即使堵住耳朵,你的哀嚎仍旧回响……你不会真以为,一切就可以这么轻松揭过了吧?开什么玩笑!从你饮下第一滴红甘露开始,自你吞下第一餐祭飨之初,你便已经是罪无可恕的恶鬼了!等待你的只有阿修罗道中,永世的劫波轮转!’ 又一次的,自激昂的情绪宣泄中结束,重新换回了柔软且亲昵口吻的,喜怒无常的恶鬼故作悲悯,却并不掩饰其终于觉察到一切言语无所反馈之缘由的窃喜,‘噢……原来如此,你以为这是梦境?你以为……眼中所见的一切,不过是迟早将被证明其虚无的谵妄?’ 终于觉出些索然无味的鬼终于是失望了,‘啧,那你便这样吧……无有厮杀也无有争斗,无有甘露亦无有祭飨……哈,你何时才能明白呢?你所畏惧的,从来不是厮杀与争斗,亦不是为他者所见的自身之丑恶,而是你,以及他者满怀希冀,想要此身成为的,“人”。’ 意兴阑珊的鬼,伸手扼住了从始至终都无有回应,只是沉寂着,瘫倒在意识之中的,破烂形体的脖颈,‘哈……也罢,既然你如此不成器,那便由我来接受这份祭飨,明明无论是鬼也好,还是山鬼也罢,都不过是……唔啊?!’ 指尖并未在意的,陷进了那破烂形体颈部的裂痕之中,于是远比当初赋予了这具从废墟中采掘而出的空壳以意识的,那场血火中的受浸,要更为黑暗且疯狂的内容,便顺着那深陷其中的手指,侵入了比起那始终毫无反抗的真正自我,至少还存在些自救意识—— ——指发觉事情不对的第一时间便松开了手,但奈何一切已经彻底无法挽回,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从指尖开始分崩离析的空壳。 ‘被摆了一道……不,是你终于察觉到了啊,’然而面对自身的消亡,从始至终都知晓自己虚构本质的空壳,却只是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平和的神情,‘想要铺上最后的砖瓦,欲要黏贴散轶的碎片,试图补全残缺的图案,就必须要用上的……’ ‘曾经名为鬼丸国纲,一度在实验中被重铸为山鬼,失却一切后赋予了袁槐之名,再度破碎后解离成了所谓的鬼,从自我上脱落的,本质上是最后的求生欲的,被那渣滓采掘出来的碎片。’空壳无声的叹息着,‘当然不会反抗,只是……’ 浓郁的,呈现出近乎于黑的血色,从破裂的空壳之中溢出,‘真的能压制得住吗?这份你曾经只是隐约有所察觉的恶意……虽然知道这是想要重新启动,就必须面对的东西……但果然还是没办法放心得下……’ ‘毕竟这可是,来自一整个世界最后的,神秘残余啊……’ …… “……嗯,我知道的。”鬼丸国纲安静的坐在角落里,认真的听着眼前每一个,只能说是半透明虚影一样的存在,或是无可奈何,或是恨铁不成钢的训话,“有在努力,但是一个人……还是太难了点。” 近乎重叠在一起的声音在鬼丸国纲耳畔回响,但是却被注视着眼前虚影的鬼丸国纲有条不紊的按照音色分开,甚至能对每一个虚影的话做出回应,“有按时吃饭,游戏里不算,有好好照顾自己,没有再随便折骨头出来当武器。” 仅有的那只血色的眼睛注视着那些虚影,其中的情绪是前所未有的平和与安宁,“嗯,不是只减少了拆尺骨的次数,肋骨也很少拆了,因为熟练之后,不至于每次武器都磨损到不能使用,没有的事,我知道,有在按时吃药,已经很少出现谵妄了,我有在尽力配合治疗……” 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以至于以前总是会被熟人们怀疑是否是面瘫的脸上,尽力的,露出了一个浅,但是真实存在的微笑,“嗯,我很高兴,很高兴能再一次见到你们……真的,真的很高兴……我知道应该回答下次不会了,但我还是会这么做……” 转瞬即逝的笑容被一如既往的冷峻所取代,从左眼处不断溢流出来的,颜色深沉到近乎于黑的血色,已经将鬼丸国纲大半个身子都染成了那种不祥的色彩,然而他只是专注的,用近乎贪婪的目光,描摹着每一个半透明的虚影,想象着他们如今鲜活的模样。 “我知道祂从始至终都在骗我,毕竟祂只是需要一个把旧时代残余的垃圾带走的东西而已,”鬼丸国纲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那些不在此处的人们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又有什么会比,曾经成为过山鬼的,某种意义上,被赋予了旧时代余孽身份的存在,更合适呢?” 他否定了自我,但并不觉得遗憾,也不觉得痛苦,只是坦然的接受了,自己作为一个倒霉的垃圾袋,被掏空了内里,又塞进满怀的垃圾,最后被毫不留情的丢弃的事实。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已经不是鬼神的时代了,人的时代,容不下那些旧时代的残余,”鬼丸国纲的目光有些空无,“山鬼也好,鬼也罢,都是不该存在的东西,就像因逸闻和流言而生的诅咒,就像本就不属于那个世界的我。” 虚影们安静了下来,不再言语,只是沉默的看着鬼丸国纲,而鬼丸国纲则同样的,回以凝视,“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到现在还没办法全想起来,但是,毕竟鬼丸国纲就是这样的一振刀剑呢……虽然有梦中斩鬼,护持了旧主的逸闻,但更多的,是带来了不吉与厄兆。” 白发的太刀坐在逐渐弥散开来的血泊里,任由那些诅咒以及旧时代遗存下来的,扭曲的妄念,撕扯着,啃咬着自己,却对此毫无动摇,“真的很幸运,能够来到那个世界,能够成为人,能够遇到大家……是鬼丸国纲,也是我,所遇到的,最好的事了。” 那只血色的眼睛里露出了温柔的,缱绻的光彩,“只是……多少有些可惜,没办法当面和大家道别……在这一点上,倒是麻烦大典太了,他的诞生……大家和大典太居然一直瞒着我……” 鬼丸国纲的声音顿了顿,同时他偏头躲过了直冲面门而来的,由血色凝聚出来的人形向他发动的攻击,接着一手扣住了发动攻击的手腕,而另一手则五指并拢如刀,刺入了表面略有韧性的血色皮肤之中,“抱歉……但是,只能到此为止了……” 黏腻的触感纠缠着深入人形内部的手指,鬼丸国纲微垂着眼帘,气息略微的有些阴郁,“虽然……还有更多想说的话,但是……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苍白的手掌略有些吃力的,从那人形的躯壳内,取出了被抓握在掌心中的,如同鲜活的心脏一般跳动着的,对方的内核,“……我答应过大家,无论如何都会活下去……” 要素为鬼的核心被鬼丸国纲死死的攥住,送到了嘴边,“旧时代的残余……还是就此死去的好……” 于是,腥甜的,柔软的,却又苦涩且挣扎着的肉块,便被森白的齿列撕咬开来。 如同牛犊一般,他大口的吮吸着其中的红甘露,又好似饿犬一般,他贪婪的咀嚼着,吞咽着旧日鬼神的残余。 属于旧日残响的往昔恶孽,就这样的,被原本只是充做了垃圾袋的存在撕碎,吞下,在即便被撕碎重铸,也仍旧留有残余的求生欲,和对他者的承诺驱使下,被强行用作填补自身空洞,修补那些碎裂的合剂。 “……我会,做到的……”鬼丸国纲喃喃着,然后伸手撕开了另一个扑上来的,无有人形,好似野兽一般存在的头颅,“我会……活下去……” 但不再是可悲的,赎罪一样的活下去,而是……怀着某种期待的,为了和他人的约定,为了承诺好的,而要好好的,活下去。 …… 某种意义上算是打赢了一场复活赛——指失败就会被大典太光世封印的那些本质上还复合了不被人的时代所需要的旧日残余阻碍自我重建进程,导致即使醒来拟人程度也会持续加深的鬼丸国纲,一度是有些身心俱疲的。 首先需要明确的是,鬼丸国纲的自我损毁是因为被只是需要一个尽可能空的垃圾袋的祂剥离了仅有的那几十年作为人而生活的记忆中,对作为记忆主体的,被后来赋予了名字的那个人类的自己所持有的身份认同与自我认知—— ——四舍五入可以理解为鬼丸国纲在那几十年里培养出来的人性。 而现在的鬼丸国纲,虽然已经在人性帮助下把碎裂的自我重建完毕,但想要真正寻回‘我就是记忆中的他’的实感,多少还是需要些时间,但重建成功在短期内还是有点成效在的——指现在的鬼丸国纲成功的从初具人形的拟人,进化到了稍微会一点察言观色的拟人。 而清楚自己目前在外界的表现是昏迷中的鬼丸国纲,虽然本人确实是想继续和重新开始在意识里同时对自己苦口婆心劝说的熟人们的影像多待一会儿,好恢复一下自己消耗的精力。 但考虑到人生地不熟完全是因为自己才来到这儿的大典太光世和身上埋了惊天大雷唐突暴露出自己只有脑袋和手臂是原装货的一文字则宗,还有完全是在勉强自己的那群一文字混合体…… 鬼丸国纲放弃了在意识里继续和熟人贴贴恢复精神的打算,强打精神,准备醒过来好好的进行一个交涉回。 ……但是吧,不出意外的,这事儿就又出意外了…… 刚睁眼就听到大典太光世在揭自己老底——指一度被逼到仅剩的求生欲为了让鬼丸国纲还能活着而自发的跳出来成为第二人格时期的事——还特别指了一下是眼睛相关,很难让鬼丸国纲不联想到求生欲之所以成为第二人格而经历的那场各种意义上都很窒息的受浸…… 于是,因为找回了人性所以没那么拟人,且多少有了点羞耻心认知的鬼丸国纲.exe启动失败,进入重新启动程序中。 第35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目移) 如果世上有那种,能修改因果的东西就好了,这样的话,就完全可以把导致现在社死的,来自过去的因给修改掉,而不是都已经躺在墙角了还要接受来自过去的拷打。 在柔软的,顶部带着一条毛领子的披风包裹中,白发的太刀堪称神情安详的闭着眼睛,但实际上,在那层布料之下,他埋在御守堆里的手指却已经一度尴尬到快要抠破掌心了。 不是,大典太你,你小子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窒息)有些事是能随便说的吗?! 听着大典太光世的描述,下意识回忆起了那被血色浸染,又充斥着腥苦的气味,与黏腻触感的混乱记忆的鬼丸国纲,几乎本能的就想要蜷起身体,好躲避那些即使到了后期已经司空见惯,却也多少有些堕落过头的靡靡之音。 但是,已经清醒了的神智却又在告诉鬼丸国纲,那些堕落的,恶心的东西已经彻底没有再落上来的可能了,他已经远离了那些无法用简单的罪恶来形容的污浊,重新站在了阳光下,所以…… “……所以,‘那些’,蛆虫……”向来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人类的川隅战术后仰,在量词上加重了音量的同时,那张俊美的脸更是皱得像是吃到了酸橘子一样扭曲,“他们……鬼丸身上的那些痕迹……他们在用那种方式逼迫他……” “……那不是什么值得提及的事情,”事到如今,无论如何都不能装作没听见,也不能当做自己还没醒来,继续躺在角落里装死的鬼丸国纲抿着唇,从墙角爬了起来,打断了川隅即将脱口而出的暴言,“多少也……留点面子给我吧。” 面色依旧苍白,眼神也略微有些游移的白发太刀声音干涩,但比起之前应激后的空壳模样,现在这副怎么看都还很虚弱的样子,至少还像个活物。 “现在想起来要面子了?”一文字则宗冷笑着看向有些心虚的,抱着被打包成包袱模样裹着御守的大典太光世的披风,以及自己本体刀的鬼丸国纲,“那你搁那儿解自己衣服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要面子?怎么,现在突然有羞耻心了?” “……也、也不是……”多少是有点僵住了的鬼丸国纲组织着语言,毕竟虽然说找回了点羞耻心,但羞耻感一向很淡薄的鬼丸国纲,反倒不全是因为那些尺度大到倘若分级甚至需要写上24+的回忆中的耻辱而阻止川隅继续说话,“……主要是,恶心人。” 红的白的,令人作呕的黏腻与腥苦的味道,还有嘈杂且扭曲的靡靡之音……只是稍作回忆都令鬼丸国纲本能的感到反胃,且下意识的蜷起手指。 “……会吐的,”回忆起被自己描述的过往经历恶心到无法继续填写笔录,甚至不得已换了好几波人才做完全部记录的同事们,以及明明已经不忍直视,却仍旧在努力抢救那一身烂肉的医生们,鬼丸国纲得出了肯定的答案,“真的,会吐的。” 人性虽然回来了,但能用的部分不多的鬼丸国纲,那张总是维持着冷峻表情的脸上,露出了足以称得上诚挚的神色,语气也十足诚恳的劝说道,“……没人会想要自找罪受的。” 大典太光世欲言又止,亲眼见证了那一切的他实在是没办法昧着良心说鬼丸国纲说的不对,但是他总觉得鬼丸国纲阻止他人继续揣测那段经历的出发点好像哪里不对。 本身脸就皱得和吃了酸橘子一样扭曲的川隅听了这话,那张脸扭曲得更严重了,“不是?你阻拦我继续说下去,只是因为,你觉得我们知道了会吐?” 鬼丸国纲迟疑了一下,仍旧沉浸在那些让他反胃的记忆里的白发太刀最后小幅度的点头,“不全是这样……但也没错?” 【……不是?!我以为鬼丸现在看起来活泛了点,甚至都跳出来阻止川隅科长继续推测是因为他情况好转了……结果你这不还是很拟人吗?!】 【所以鬼丸殿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这么坚定的认为我们知道了真相后会吐啊……(形容呆滞)】 【想开点……至少比起之前完全不在意的态度,鬼丸现在已经有在意自己的迹象了,毕竟他也说了,只是‘不全是因为羞耻心’的缘故……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鬼丸已经好转了啊!】 【……我知道同事你是在试图安慰我们但是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尤其是见多识广的粟田口短刀们……我都已经为了防止他们出事强制他们回到本体了还是不大顶用tat】 【……我家伊达组除了咪酱全员暴动同事们有什么头绪吗(萌新婶婶的呆滞)】 【焯!同事你这么一提我想起来了!鹤丸和鬼丸在记载中是好几次都在同一个主人手里,小贞和伽罗所在的贞宗和広光是鬼丸的锻冶者国纲的后辈所作,四舍五入也算后辈……完哩!现在去拦刃还来得及吗?(尖锐爆鸣)】 【同事你漏了不动所在的行光和正宗(吐魂)怎会如此,明明我记得们相州传平时互动也不是很多的样子(没有说刀刀们关系不好的意思)但大家全部炸了真的很伤钱包啊tat再这样下去婶婶我也得预约护理科的床位了(吐魂)】 【……这边建议还是切了直播等之后看切片吧(悲)护理科的走廊都已经被加床塞满了没地方让同事们入住了(大悲)】 川隅的表情一时间变得很是精彩,看得出他的心情多少是有些炸裂的,“合着你根本就没在乎自己?!不是?你难道就没有一点那种,那种被揭了伤疤的感觉吗?!” 那只血色的眼睛有些近乎茫然的望了过来,“还……好?是有点……不太好,但是也没到,疼的地步?” 鬼丸国纲看上去困惑极了,“为什么要觉得……是被揭了伤疤?并不算很痛……那只是恶心……非常恶心而已……” 川隅好悬没气得倒仰过去,他实在是有点不太能理解鬼丸国纲这拟人且怪异的脑回路,而同样拟人的大典太光世却对上了鬼丸国纲的电波,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会觉得恶心……也是羞耻感的表现。”知道这人现在是有人性但不多,很多反应与对应的情绪尚且无法很好的对号入座的大典太光世,有点艰难的从数据库里扒拉出些能用的词汇。 要求一个也是头回当人,甚至因为前身是执念,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比鬼丸国纲更偏激些的前ai,能把目前同样电波系的鬼丸国纲的现状说明白,多少是有点难为ai的成分在的。 但奈何鬼丸国纲目前的自我认知只能说是清楚了一点,但又不是太清楚,所以即使大典太光世已经组织语言到有点cpu过载,但出于执念本身对鬼丸国纲的回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是,这样吗?”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挑不出毛病,再加上大典太光世的前身是亲朋对自己的执念不可能害自己,且现在还有点恍惚的在被回忆硬控的鬼丸国纲,选择性忘记了对方实际上也是拟人的事实,并恍然大悟的,欣然接受了对方的说法,“所以,是有在乎自己的。” 鬼丸国纲重复了一遍,然后认真的对一脸‘不是你认真的吗’表情的川隅再次解释,“我有在乎自己……因为真的很恶心。” 鬼丸国纲顿了顿,似乎是想找点词汇来形容一下那段记忆的恶心之处,但是身体却一直在发出抗拒的信号,不断的警告他不要不识好歹最好快点停止继续回忆,并用返到舌根的酸苦狠狠的袭击了一波鬼丸国纲的味蕾。 于是,在身体的帮助下,终于从那段好似在眼前覆盖了一层滤镜的记忆里挣脱了出来的鬼丸国纲神情一滞。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在刚才不太清醒的时候都说了什么的白发太刀缓缓的瞪大了眼睛,苍白的皮肤表面可以说是肉眼可见的,迅速的攀上了一层薄红。 今次大镬了。 近似于万念俱灰,但还没到那个程度,只是多少有点想挖坑把自己埋起来的鬼丸国纲,就如同不久前的大典太光世一样,脑袋嗡的一声,只剩下了这一句话在脑海里不断回荡。 “……抱……抱歉……我刚才……不太清醒……”隔了好半晌,整个刃都快红透了的鬼丸国纲耷拉着脑袋,开始有些断断续续的,吐出了不太成词句的,解释的话,“回忆起了……所以有些……抱歉……” 头一回见到这振鬼丸国纲露出如此人性化的表现的众人和刃俱是一惊,甚至一度产生了这莫不是幻觉的想法。 而垂着脑袋的鬼丸国纲连看一眼他者反应的想法都无有,只是期期艾艾的,头一次说出了明确的拒绝语句,甚至开始转移起了话题,“总……总之……也没那么……比起我,还是则宗的问题更严重一点!” 头皮发麻甚至还有些汗流浃背的鬼丸国纲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从脑海里翻出了一条重要信息,并迅速开始把祸水东引到一旁睁大了眼睛的一文字则宗身上,“至少我……还是原装的身体,但是他,只剩下脑袋和手臂是原装的了……” 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的鬼丸国纲甚至有些理直气壮了起来,抬起头,开始对着脸上冒出来的灰质都在抖的一文字则宗一顿输出,“则宗是,想要拖延时间,好等姬鹤和山鸟毛支撑不住吗?” 于是一瞬间,压力便来到了本来还在指责鬼丸国纲不正常心态的一文字则宗头上。 “……鬼丸殿说的对呢,大人,”顶着姬鹤一文字外貌,用着山鸟毛声音的存在幽幽的吐出词句,“虽然说了会将一切和盘托出,但是在大典太殿来了之后,也确实在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呢。” 这下子,连原本还在颤抖的灰质也僵住了,接着那灰质便跟一文字则宗那头颜色枯黄的发丝一样,萎靡的垂落了下来,蔫巴巴的耷拉在一文字则宗的脸上。 “那个……我没有……我会解释的……”轮到自己开始汗流浃背了的一文字则宗,声音开始变得和刚才的鬼丸国纲一样干涩且断断续续,“但是……你们的状态……” 虽然关注重心在鬼丸国纲身上,但是执念本身多少也是会对身边无辜者异常有所关注的类型的大典太光世,闻言便扫了一眼过去,保留下来的ai特质与对方身上某种独特的既视感,让他几乎是瞬间便得出了结论,“执念缠身且灵力严重不足吗……” 大典太·前执念聚合体·别的不多但灵力多到溢出·光世,因为从目前的一文字混合体身上感受到了鬼丸国纲的灵力,所以出于好意,向对方提出了建议,“不介意的话,我应该可以帮忙……无论是执念还是灵力不足……但别,用敬称。” 姬鹤一文字略微睁大了那双鲜红的眼睛,然后有些迟疑的开口,“会不会……太麻烦大典太了,在之前也是,受了鬼丸的恩惠……而且你身上的伤……” 大典太光世于是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伤势,“这个的话,好解决的,已经恢复到了轻伤的话……” 赤中带青,但是这回青色的比例占了上风的,电弧形态的灵力,从大典太光世几乎已经完全愈合的伤口中溢出到了体表,将身体表面的血污与沾染的尘灰一扫而空的同时,顺势形成了一套全新的,仅有披风不在身上的出阵服,覆盖在了已经毫无伤痕的身躯之上。 “多用些灵力就可以加快愈合……没有大碍的。”焕然一新的大典太光世完全看不出之前还重伤的模样,甚至如果不是右臂上仍旧存在的诅咒气息,以及披风还在鬼丸国纲手里被当成包袱皮使用,根本看不出这振极化后的大典太光世和同振有什么区别。 “那就麻烦大典太了……毕竟,虽然大人没有承认,但他肯定是有尽量拖延时间的打算的,”见大典太光世处理掉了自身伤势,且气息毫无衰弱的迹象,姬鹤一文字也不再迟疑,“而家主的情况又确实是……但还请不要勉强自己。” “像家主,还有大人一样,因为勉强自己而……这样的事,实在是,不想再见到了。” 第36章 是战斗回的味道(喜) 知道那个有名的,花瓶姑娘的骗局吗? 所谓的,无有四肢,如同人彘一样活在花瓶里,只有脑袋在外面的花瓶姑娘。 虽然后来被证实,大多数所谓畸形秀里的花瓶姑娘,只不过是利用镜子达成的障眼法,但是…… “……有作为畸形秀的展品,被展出过。”自知拖延无果的一文字则宗,开始用和之前的鬼丸国纲一样平淡的口吻说道,“毕竟无论是生体改造也好,别的实验也罢,都是要钱的嘛,而正好,作为某种意义上来说的失败品,老头子并不需要那么多东西就可以很好的活着。” “……失败品?”川隅一脸地铁老人手机.jpg的表情,“不是?那个初生玩意儿都把你搞成这个德行了还是失败品?!” “因为一开始,那家伙想得到的菊花脑袋,是真正意义上可以像植物一样,只需要汲取一点养料并晒晒太阳就可以活得很好的,插花一样的存在,而不是老头子这种,因为术式改造,所以这颗脑袋里装着的脑子,和这些畸形的灰质才是本体的家伙。” 一文字则宗屈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神情是一种和正常同振类似,但是却多了些古怪的坦然的,令人不安的浅笑,“虽然把灰质全部解放出来的样子很像菊花没错,但是对老头子而言,想要正常操纵身体是需要额外把这些灰质融入到躯壳内的。” “……什么,意思……”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但期望这只是自己想错了的,在大典太光世的帮助下,以半透明虚影形式存在于姬鹤一文字身边的,身形同样矮小,且是跟日光一文字类似但并未束起的半长发的山鸟毛,身上的灵力剧烈的波动着,“大人……您……” “……没有灰质寄宿的部位,会失活坏死的意思,”和那张带着浅笑的破碎面容不同,一文字则宗灰绿色的眼中没有丝毫笑意,“双腿和躯干,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坏掉的,毕竟作为展品,必须要表现得符合主题嘛。” “一开始只是把灰质像这样……”像是担忧不能被理解一样,一文字则宗甚至亲自演示了一番—— ——那些肉色的,形似管瓣的灰质,从一文字则宗面上破碎的,以及并未破碎的部位均涌出了一小截,几乎是瞬间便将那本来就因为发型的缘故而经常被调侃为‘菊花老头’的脑袋,变成了以假乱真一般的,垂丝菊的模样。 “只需要这种程度就可以了,”即使一文字则宗迅速的收回了所有的灰质,但是无可避免的,那只灰绿色的眼睛也在那一瞬变得有些浑浊,“但是后来,无论是作为噱头也好,还是展现技术来获取投资的产品也罢,要求就变得严苛了起来。” 像是在讽刺,又像是在自嘲一样,一文字则宗半垂下了眼帘,“释放出来的灰质越来越多,持续时间也跟着变长,即使畸化后的灰质产生了增生,但总量就那么多……时间久了,长时间没有灰质入驻的躯体远端,自然而然的,也就被认定为了‘并不存在’,然后无可奈何的,坏死了。” 【……虽然有菊御作和菊一文字则宗相关的逸闻……但是把同振变成这个样子……人类还真是……这可完全不能被算作‘爱’的体现啊……】 【?!不是你……这种时候就别再纠结你那什么走样美学了成吗则宗!】 【……不是?不是?!你为什么能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么(窒息)则宗殿你是跟鬼丸殿学的吗!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是?被当成展品什么的……还是这种……我……(语无伦次)】 【……展品,畸形秀……能组织这样的活动,背后到底……而且,我记得则宗殿是政府派下来的监察官吧?作为监察官的刀剑都……那个初生的背后到底……】 【!不要啊!这种事情不要啊!一想到还有更多的刀剑遭了这群混蛋的毒手我……我就(窒息)怎么会有这种人渣!居然还组织展览……他们是没有心吗!(崩溃尖叫)】 “那个……混蛋!居然……居然将大人当成……他……那种死法,果然还是便宜他了……”过于激烈的情绪在一瞬间迸发开来,让虽然得到了大典太光世的帮忙,但同一时间仍旧只能存在一个被实体化灵体的一文字混合体当前的主导发生了变化。 本应是更为沉静的那一个,却无论是发丝中的羽毛还是那双来自南泉一文字的金色猫眼都充斥着愤怒的姬鹤一文字成了半透明的那一个虚影,而周身缠绕着明明鲜红却令人本能的发冷的火焰的,缄默不语的山鸟毛,则反过来拥有了实体。 大典太光世脸色微变,接着伸手扣住了山鸟毛如今细弱的手腕,半强制性的用自己逐渐重新变为青中带赤而非赤中带青模样的灵力,将山鸟毛身上燃烧着的火焰压了下去,“……你们不能……会害死他的……我知道你们的愤怒……但不能……” 语言能力属实堪忧的大典太光世抿着唇,几乎是在绞尽脑汁的,竭力去组织语言来劝说,“他……山鸟毛也是受害者……冷静点……” 鲜红的火苗先是在青中带赤的雷电下不安分的跳了跳,然后逐渐的,在大典太光世堪称支离破碎的安抚下,缓慢的熄灭并隐藏了起来,但大典太光世并没有因此松开扣住山鸟毛手腕的手,反而皱起了短细的眉,“你……你在放任……” “……我应得的,明明是家主……最后却什么都没能保护得了……这是我这个失格的家主应得的……”山鸟毛缓慢的眨了眨那双鲜红的眼,明明是如燃烧火焰一般鲜亮的颜色,但看上去却像是一捧即将熄灭的火,“我有分寸的……不会真的……” “他们不会愿意的……你不能……”大典太光世完全不赞同山鸟毛的想法,“既然是家主,就不要……” “?!不是?!山鸟毛又怎么了?!”被一文字则宗描述的黑暗震撼到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但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堆重量级事实就又听到旁边大典太光世和山鸟毛对话的成弥几乎破音。 “没有什么是应得的!家主!”而本就因为炸毛而看上去蓬松了一圈的姬鹤一文字则是打从看到山鸟毛身上的火焰起,脸色便变得异常难看,此刻更是几乎是在咬牙切齿,“那分明不是……南和日光,他们都是在你我来到那个本丸之前就……你不能……” “但我只保住了他们的知性,他们甚至连形体都……”山鸟毛的声音在颤,明明从神情来看没有丝毫变化,但是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压不住的颤音却影响着他所吐出的每一个字词,“这样的我……又算什么家主呢……” “……那大人呢?!你要大人怎么想?他都已经……你要让他更……”姬鹤一文字仍旧在咬牙切齿,只是多少带上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在,“别被那些情绪影响了!你是一文字家的家主!不是他们!” 【不是?!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什么都看不明白?!我现在心好慌(惊恐)】 【我家的哥哥切告诉我……山鸟毛是在用自己的灵,去供养那些,被大典太光世扑灭的火焰,以及已经只剩意识的南泉一文字和日光一文字……不是你的错啊家主!为什么要……你会支撑不住的啊!(呆滞)】 【啊?!不是……啊?!为什么会……不是……山鸟毛用自己去供养南泉和日光我是能理解一点的,但是那些火焰……那些光是看着就让人本能发冷的火焰……他为什么……】 【大典太殿之前说过山鸟毛他们的情况是被执念缠身且灵力严重不足……就,我有个大胆的推测……那些火焰,会不会是山鸟毛他们那个,除了一文字以外已经全灭的本丸里……其他刃最后的残余……】 【……同事你……你不要补刀啊(流泪猫猫头)这种……这种事情不要啊!(哽咽)】 “……山鸟毛,”一文字则宗缓慢的眨了眨那只灰绿色的眼睛,一直挂着浅笑的唇角被拉平成了一条直线的模样,“你答应过老头子不会勉强自己,也不会硬撑的吧?” 含着冷意的声音从一文字则宗喉中吐出,却也没能盖过本质上对山鸟毛的关切,“怎么,难道你只是在糊弄老头子吗?” 山鸟毛肉眼可见的僵了一瞬,连发丝中的羽毛也跟着略微炸开,但很快就又平复了下来,“没有……大人,大典太殿看着呢,我就是有多余的想法也做不到。” “所以你还是有想法……对吧?”一文字则宗仍旧是拉平了唇角,无有表情的模样,“你如果是这种态度的话,老头子也没有什么继续讲下去的必要了……害死现任家主这种事……老头子可担不起。” 山鸟毛明显被一文字则宗夹枪带棒的说法噎住了,但他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有些僵硬的挤出了一个,大约能算是苦笑的表情,“我不会的……大人,毕竟约好了的,不会有任何,再将我们这些一文字分开的事……所以我不会的……” 一文字则宗定定的看着山鸟毛,隔了半晌才吐出一句“你小子最好是”,这才算是勉强放过了山鸟毛,开始继续讲述那段残忍而又黑暗的过去。 “……腿脚是最先坏死的,但得益于除了维系此身存在的刀剑本体以外,寄存了我现今意识的本体,如今反而更像是个寄生在躯壳内的寄生生物,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只是模糊的,有一种那个部分坏掉了的认知。” 一文字则宗仍旧板着脸,用一种只能说是平直的口吻描述着当初失去双腿和躯干的全过程,“作为当时还算比较重要的实验体,在例行检查里被发现了异样,于是坏死的部分就开始被切除,并因为畸化灰质可以融进骨肉的特质,彻底成了拼接产物。” “有需要展览的时候,就会被拆掉后补充上去的躯干与双腿,以只有脑袋和手臂的状态放在装满了营养液的花瓶上,当个菊花脑袋的摆设,展览结束就重新接上那些泡在营养液里维持活性的躯体……差不多就是这样。” 一文字则宗略微偏了偏脑袋,像是在回忆一样,“至于具体是什么时候变成拼接产物的……记不太清了,不过天丛云……和他们接在一起,倒是还记得。” 那只灰绿色的眼睛里,肉眼可见的露出了憎恶和杀意,“倒数第二次,被那渣滓派出去,去袭击和他做的研究类似,但是进度比他快的渣滓的本丸的时候……因为天丛云计划的失败,明明砍掉了头颅,最后只得到了无有知性的无头躯体……” 一文字则宗似乎是想冷笑,但他最后也只是扯了扯唇角,“所以为了不浪费战力,且正好有个缺少躯干与双腿的我,这具反复重锻后已经近乎可以被认定为远吕智尊的躯壳,便被斩去了双臂,又做了切削,最后与我一起,拼接成了如今的模样。” “不对……”大典太光世却忽然开口,眼神颇为凝重的注视着一文字则宗的躯体,“不是完全没有……否则,你应该会被那些……逸闻,扭曲成新的八俣远吕智,他们还有……但是……” “一直都在,想要呼救。”在完成了转移话题之后,便悄无声息的掩去了自身大半的存在感,躲在边缘等待伤势彻底愈合后,理应跟着刷新出来的出阵服的鬼丸国纲,紧跟着开口,“现在看得到……不只是被重铸后,几乎融为一体的他们,还有……人的呼救与……念力?” 等了半晌衣服也没跟着刷新,于是只好学着大典太光世用灵力捏了一套出来的鬼丸国纲,按着因为重新解下外套,而能挂回腰间的本体刀的刀柄,神情有些惊疑不定,“很奇怪……如果是作为恶神被讨伐……不应该有这种纯粹的……正面的念力……” 一文字则宗反应了过来,顾不得思考为什么鬼丸国纲会说‘现在看得到’这种话,而是因惊愕微微睁大了那只灰绿色的眼睛,“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忽然冒出来的……” “……是残存的知性……也是……试图引路的道标,”鬼丸国纲有些不太确定,但在反复观察后,还是得出了这个多少有些惊人的结论,“他们……和斩下的头颅一起失去的大部分知性,在和那个箱庭里的人们一起……自救!” 愕然的,睁大了血色的眼睛,鬼丸国纲的声音变得急促了起来,“必须尽快赶过去!残存的这部分知性因为映射关系,已经开始变得……如果不尽快找到……那就真的……” “!我们马上安排人手过去!还请鬼丸殿提供一下坐标!” 第37章 看不懂数据怎么了(恼) “……天丛云的意识还在吗……”一文字则宗的神情,可以说是在短短的几个呼吸内,便无缝转变为了欣喜,但是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却都捕捉到了,那只灰绿色的眼中转瞬即逝的,浓烈的痛苦与悲哀,“那可必须得赶过去才行……” “但是则宗殿还有一文字的其他殿下的情况……”成弥第一时间就要反对,然后就得到了一文字则宗拆台一样的回应,“老头子没什么大事,毕竟以老头子现在的状态……要出事早就出事了,在目前没有伤势且本体无损的状态下,即使是作为天丛云的遗骸也有到场的必要性。至于小子们……” 大典太光世紧跟其后做起了补充,“一文字的状态目前稳定……只要情绪方面做好管控就不会有事,但最好还是不要维持人形比较好,他们目前的本体强度不足以支持长时间显形。” “一文字家不会分开……当然,如大典太殿所说,我们会回到本体之中,不会给大人还有各位添麻烦。”在大典太光世的抢救下,山鸟毛的状态冷却了下来,整个刃便像是那双明明颜色鲜亮而又热烈,却如同即将熄灭的火焰一般的鲜红眼瞳一般,无什么表情的轻声说着。 最后开口的鬼丸国纲则仍旧是那张神情冷峻的脸,却也抿着唇低声道,“你们找不到位置。” 虽然几刃说的都有各自的道理,且一时间很难反驳,但是就这样让一群身上满是……就,只能说都有问题的刀剑,跟着去出阵什么的…… 【好诶!终于不用被一个两个都不在意自己身上情况的刀刀们插刀了!(喜)】 【同事你是否清醒?他们要顶着这样的情况去找被重铸为天丛云的那几振刀的脑袋和意识诶?!】 【……那又能怎么办?则宗殿身上天丛云的遗骸加上信息提供者的定位,注定了他必须得去,一文字家约定了不再分离所以剩下的一文字也要过去,只有鬼丸殿看出了信息且大概率只有他能找到刃,所以他也得去,鬼丸殿去了那大典太殿……】 【虽然但是……这种队伍真的没问题吗?大家各有各的问题真的……我好担心他们事情没解决自己又出问题了(悲)】 “哈?!开什么玩笑?!你们一群要么被改造要么有诅咒要么有伤势的刀剑想要出阵?!”荒木简直气到跳脚,“给我多少有你们是伤患的自觉啊喂!” 被改造的一文字则宗和其余的一文字们没有说话,但是神情却异常的坚定,再加上诚如一文字则宗所说,无论是身为天丛云的遗骸还是作为位置信息提供者,他有必要到场。 而有诅咒也有伤势的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则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做出了回答:“……不妨事?伤已经好了,诅咒也并不会伤人?” “……不是,那是你们两个会不会伤人的问题吗?!”荒木气到想打刃,但是战力上实在不占优的他,最终也只能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哪里有问题的两刃,“作为被诅咒寄宿的载体,你们两个自己的情况是半句不提也不关注是吧!” 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面面相觑。 一个是本来就是寡言少语的性子,后期因为精神问题也基本自闭,而另一个则无论是设定上还是后期作为独立个体而存在时,都基本上少有与他人接触,所以也是少言类型,再加上两个都算是电波系却又基本维持了同频,于是只一眼,双方便开始了眼神交流。 ‘你身上的诅咒?’ ‘只是看起来像诅咒而已,没有问题的。你的精神状态……’ ‘没有大问题了,因为你的封印,诅咒也很安分。’ ‘所以你我都没问题,他在生气什么?’ ‘不知道。’ ‘……人(人类),好难懂啊。’x2 “所以说……喂!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听人说话啊!”荒木捂着胸口,为这两刃一言不发的在那儿看似毫无波动的对视,实际上莫名有种眉目传情之感,且毫不避讳他人也不像是在听别人说话的行为气到几乎心梗,“你们两个——” “行了荒木……这事确实……这样吧,我跟你们一起过去,虽然某人总是说我不专业……但好歹我也当了二十多年护理科的科长了,”川隅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甚至开始怀念起了曾经还在前线只需要打打杀杀就可以的时光,“真出了问题,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没办法瞒过我去。” “什……可是科长你的灵力……”荒木先是一愣,接着表情变得近乎惊恐了起来,“不行!绝对不行!虽然因为护理科大楼预设的阵法的缘故,科长你的灵力受到了极大的削弱,可也正因如此,科长你才能维持自我,而不是被平将门给……如果离开……” “我当然知道,不然我的本丸里也不会特别加装了阵法,所以我也没说我要真的离开护理科,”川隅打断了荒木的话,神情多少有些无奈,“虽然我变成现在这样坏处蛮多,但至少还是有一个好处的。” 随着川隅的言语,一个身着大铠,却未戴兜,而是披散着一头颜色灰白的及腰长发,面上覆着暗紫色条纹,而腰后则挂着长度接近大太刀的长刀的武士,便逐渐自川隅的身边现出形来。 川隅抬手拂过那个和自己面貌完全一致,只是气息更为阴冷的武士紧闭的双眸,然后自嘲一般的说道,“毕竟……因为修习了分身术而诞生的七个平将门这件事,也算相当有名的逸闻,所以虽然本体不能离开,但是……” 喑哑且怨毒的声音补上了川隅未尽的话语,“作为平将门的分身而存在的,这具持有我自身一半灵力的假身,却行动无虞。” 荒木这下便无话可说了,只是看向川隅的目光仍有些疑虑,“科长你该不会用假身坐镇护理科,真身跑出去吧?” 川隅让荒木的想法噎得不轻,隔了半晌才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怎么,你要摸摸看,能不能从我鼻子前感受到热气……你还真干啊!” 只是那么一说,没料到荒木真试了的川隅嘴角抽搐,而荒木倒是一脸清澈的愚蠢,“啊?不能试吗科长?可这不是你说的……” 有被气到,但也知道荒木纯粹是脑袋不好使的劲又上来了的川隅无语的摆了摆手,“行行行,你试就试呗,反正平将门的假身没办法和真人一样吐热气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所以现在确认了吧?” 荒木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确认是确认了,可我不能让科长你的假身和这几位就这么走了……算上一文字们,则宗殿,鬼丸殿,大典太殿还有科长你的假身……一共五个也不够一个满编小队的啊?而且虽然说战力方面大概有保证,但是……” “我们审查组这边,组长会派一振刀剑和各位一起过去,”笹森忽然开口了,“这边接到的消息……和各位一起过去的,会是一振极化后满练度的三日月宗近,对方现在已经抵达研发部的空间转换装置附近,等待各位过去汇合了。” “嚯?是那振三日月?”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样,川隅,以及川隅的假身,同时战术后仰,“我记得那振……算了,你们派他出来多半是有你们自己的考量吧……” “?什么那振三日月?科长你在说什么?”荒木一头雾水,眼神清澈而又愚蠢的望着自己的上司,而川隅对此只是哼笑一声,“想知道?之后你会有机会的,现在的话,还是让……嗯,小次郎,你带他们去研发部吧,时间不多了,不是吗?” 【……电波系原来还能眼神交流的吗我叹为观止但——大典太殿你考虑一下自己的同振成吗!我家粟田口明明都已经变回本体了还在对着典典不满的刀鸣啊!】 【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的鬼丸殿和大典太殿真的是(哽住)你们俩真就完全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是吧!】 【不是……虽然有同事科普过,川隅科长某种意义上可以视作平将门但是……但是您真的会分身术是什么鬼啊?!难不成您还能当神田明神的吗?!(呆滞)】 【那振三日月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又开始谜语人了啊喂?有没有审查组的同事或者研发部的同事科普一下啊(恼)】 【……极化,满练度,审查组……(欲言又止)算了,如果真的是那振三日月的话……大家还是继续等直播吧……这个真的没办法说清楚……】 被冠以小次郎之名的假身挑了挑眉,却也没多说什么,便在前头开始带路,一文字们回到了如今作为本体的扇子里,被一文字则宗重新拿在手上,跟在了小次郎身后。 紧随其后的,是伤势被大典太光世修复,自己也用灵力也重塑了衣装,却不知为何仍旧残存了那脊背处的红山茶的鬼丸国纲,以及看到那红山茶后,神色便明显变得有些阴郁的大典太光世。 【?!不是,伤势都修复好……那为什么那个红山茶……刀剑男士不是应该……那个初升东曦该不会在刺青上还动了什么手脚吧?!(语无伦次)】 【我不到啊(呆滞)】 【等一下等一下……我对比了一下之前的截图,能看到之前在红山茶边缘隐约有痕迹的刺字,和鬼丸殿站在角落里时,身前的一些痕迹都已经不见了,但是红山茶却不知为何被留了下来……(cpu过热)】 【?!不是……那初升东曦他有病吧?!就非盯着他那破红山茶不放是吧!(尖叫)】 研发部离护理科倒也不算远,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说,二者只隔了一条街的距离。但许是为了方便研发部那些经常实验出问题的人前来就医,再加上某段时间经常需要派人推平床等灯过马路,多少有些不胜其烦的川隅科长,在两栋楼之间,额外架设了一条和过街天桥差不多的悬空走廊。 “因为这附近还算是交通要道来着,所以比起等红绿灯整得大家都怨声载道,倒不如架设一条方便点的通道出来。”因为是科长的假身,所以持有同等权限的小次郎,在护理科爆满的情况下,毫不客气的动用了科长专用的电梯,带着几刃走上了铺设在八楼的悬空走廊。 “……是挺方便的……”一文字则宗试图进行表情管理,但是看着因为护理科爆满所以不得不就近被塞在这条特意加宽到足以三台平床并行的走廊里两边的平床,和上面多少有些状态微妙——指要么全身焦黑到疑似焦炭,要么多了些动物器官却仍旧挣扎着要写实验记录的人…… “研发部还真是……群英荟萃呢。”憋了半天也只憋出这么一句话的一文字则宗,脸上的表情多少有点没绷住。 “想笑就笑吧,研发部是这样的,一个两个的除了研究以外,脑子跟坏了差不多……不过论拟人,还是鬼丸殿和大典太殿更胜一筹。”小次郎无所谓的耸肩。 “不要用敬称……”早就想指正但是前面没找到空隙说话的鬼丸国纲声音沉闷,“没有那么值得……而且也不是……” 但没等鬼丸国纲把话说完,他们就已经坐着直梯,到了这次的目的地——研发部地下,存放着时之政府目前精度最高的空间转换装置的地方。 “诸位来的有些慢了呢,”一振站在足有两米高机械旁闭目养神的,极化后的三日月宗近,睁开了眼睛,但和正常同振含着新月的眼眸不同,这振极化后的三日月宗近的眼睛却是左红右紫的异色眼,“嘛……不过也能体谅就是了……但既然赶时间,那就请鬼丸将坐标输入机器吧。” 而抵达此处的鬼丸国纲,则看着眼前表面蚀刻了一堆术式,且散发着强烈灵力波动的巨大机械,表情一瞬间有点空白,“……坐标……输入……” 冷知识,虽然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一直以来都能和这边世界的人和刃无障碍交流,甚至鬼丸国纲能看懂川隅那边的机器出具的,写满了专业术语的报告,但是…… 并非原住民且两个世界之间体系不同所以并不会用这边的转换器的前ai·大典太光世暂且不论,对刀剑男士相关常识毫无印象在之前的游戏世界用转换器全靠游戏面板,甚至连自己的确是鬼丸国纲都是最近才确认的鬼丸国纲……虽然是原住民但他,完全看不懂数据(沉痛)。 “这个,要怎么用?”当着所有心生不妙的刃和人的面,被那堆每个字都认识但合起来完全不理解的数据折磨得头皮发麻的鬼丸国纲,一脸茫然。 第38章 尾章 神州道法!但野狐禅(上) 天崩开局了属于是。 在场的刃和一个假身在内,没一个能想到原本踌躇满志的救援行动,居然在一开始就遭遇了滑铁卢——不是,就算是终于找到地方之后陷入怎么救天丛云和那些人的困境,也姑且在预料范畴内,但是你明明能看懂用了那么多专业术语的医学报告却不会用转换器是什么鬼啊! 一文字则宗扯了扯嘴角,“这个玩笑可不好笑啊鬼丸……” “?没开玩笑……”鬼丸国纲的神情依旧茫然,甚至有了点不自知的委屈,“不如说……为什么会默认我会……” “……可你之前不是……”一文字则宗想起了之前鬼丸国纲熟练使用转换器把两刃送到宇都宫的动作,表示不解。 “因为有说明书?而且装置上都标好了,只需要转到相应位置就可以……”鬼丸国纲回忆了一下,然后肯定的说道。 “……这种基础常识,不是在作为分灵被降下的时候,就会由本灵一并灌输到脑袋里的吗?”被鬼丸国纲大震撼到的三日月宗近终于回过神来,并感到大为不解,“为什么鬼丸不会用……” “你没看直播?我记得你还挺擅长网上冲浪来着?”小次郎挑眉,对于三日月宗近这个反应有些不解。 “……将门殿,老爷爷记得澄清过不止一次了,”被誉为‘天下五剑中最美’的三日月宗近面带微笑,却不知为何让看到的人和刃都下意识觉得脊背发寒,“老爷爷可不是那种沉迷网络的网瘾刀剑……不要因为仅有的几次合作都赶上正好在网购,就认为老爷爷是那种刀剑哦。” 小次郎露出了像是吃到了酸橘子一样,感到牙酸的表情,“说过多少次了,我和……就算你真的当我是平将门,那按年岁算,我也比你更有资格自称为老爷爷吧?而且这具假身的代号是小次郎,和平将门没有半点……” 小次郎哽住了,突然想起来平将门又名相马小次郎的他,在那一瞬间高低想给取名能力过于低下于是随便扯了个名字出来的自己两巴掌——你说说你,没事闲的乱取什么名,这下好了,连反驳都没办法反驳了。 三日月宗近自然是没有错过小次郎骤然弱下来的气势,但表面上,他仍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没有什么呢?小次郎殿?嘛……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刃……所以各位应该也不介意给老爷爷解释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吧?” “……我和大典太,跟你们不一样,所以不会这个。”鬼丸·不提世界差异本身对刀剑男士等一系列设定也只囫囵的知晓个大概·国纲稍微思考了片刻,得出了结论的同时也产生了新的困惑,“本灵……什么东西?” “……你可以理解为原始数据,分灵和所谓的同振,就是从原始数据上拷贝下来的副本。”大典太·虽然是前ai兼执念聚合体但数据库内有相关设定·光世,略作沉默,然后用鬼丸国纲能最快理解的方式做出了比喻。 “?本灵不是那种……但你这么说也对……”小次郎打出了问号的同时本能的想要反驳,但偏偏大典太光世的比喻虽然邪道了一点,可又完全不能说是不对,“……总之本灵不是原始数据那么……” “原来如此……明白了。”然而鬼丸国纲却迅速理解了这种邪道且过于现代化的比喻,并露出了能称之为了然的神情,“这样的话……应该还有救。” “……啊?”虽然是平安时代的老刀,且多少因为经常上网的缘故而算是比较现代化的刃,却也多少被鬼丸国纲那过于言简意赅的发言整迷糊了的三日月宗近,只觉得自己和这群多少不大正常的刃和人之间隔了一层厚厚的,无法理解的壁障—— ——但是这不对吧?正常来说不是只有老爷爷谜语刃其他刃和人的份吗?为什么现在反而是老爷爷在被谜语啊?你们难道没人和刃来理一下老爷爷吗? “神道教的术式……呃……”鬼丸国纲观察着眼前机械上的术式,但还没看几眼,他便身形摇晃着,伸手捂住了尚且完好的那只右眼,同时又有些令人和刃本能的感到不适的,颜色深黑且带着血色的淤泥状物质,自他的眼眶中溢出并沾染在了手上。 “!你……”从始至终,注意力都放在鬼丸国纲身上,如同背后灵一般贴在鬼丸国纲背后的大典太光世,可以说是第一时间便冲了过去。 因为情绪激动而溢出的,青中带赤的灵力以电弧的形态在他身边噼啪作响,但大典太光世却无暇他顾。 他只是一边从身后揽住鬼丸国纲的腰,防止他真的站不稳摔倒,一边伸出手去,以似快实慢的动作,小心的,将发现异常的第一时间便摘下了手套,并充盈着灵力的右手,覆盖在了鬼丸国纲被淤泥所沾染的手掌上,“你做了什么?!” 【完哩,这下出师未捷身先死哩……不是我虽然知道鬼丸殿的自我认知有些问题,但是怎么使用转换器是常识啊!怎么连这个都……】 【则宗殿都说了在遇到他之前,鬼丸殿一直处于连真名都不记得了的状态,要求这样的鬼丸殿记得住常识多少也有些……】 【不是?!什么叫‘我和大典太跟你们不一样所以不会这个’啊喂!鬼丸殿你是哪儿来的义○吗?!不要用这么惹人误会的口吻说话啊!爷爷的cpu都快让你给干烧了啊!(尖叫)】 【呃……虽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三明这种谜语刃被谜语整不会了的样子,就……我觉得有点解气(小声蛐蛐)】 【解不解气的先不说……典典你在用什么新潮的比喻啊?不是你在仓库里蹲着的时候难道一直在高强度上网冲浪吗?!而且鬼丸你,你不是那种记忆方面有很大问题且精神状态异常的刃吗!为什么典典这么一说你立刻就懂了啊!】 【因为这就是们电波系阴角刃之间的羁绊,正常刃和人是不能理解的(胡言乱语)但是鬼丸殿你到底懂了什么啊?为什么一边说着‘神道教的术式’一边那只还算正常的眼睛就又跟着出问题了啊!(呐喊)】 【谜语刃终被谜语的异瞳三明在短暂的破防后,他……他从袖子里掏出了最新款的通讯器开始上网搜索了?!】 【ber,您这流畅的打字速度和异常熟练的浏览网页的架势……您说您不是网瘾刀剑谁信啊?!(战术后仰)】 “没……事……”在大典太光世的灵力作用下,无论是手上还是眼眶中的淤泥状物质都得到了驱散的鬼丸国纲弓着腰,勉强的从喉咙里挤出变调的声响,“只是在……想办法……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你现在更像问题!”大典太光世的声音下意识拔高了,但紧接着又被他压了下来,带着明显的不安和恐慌,“你不能……鬼丸……你不能……” 几乎被不安的大典太光世整个揽在怀里的鬼丸国纲,先是用另一只手安抚性的拍了拍大典太光世颤抖且攥紧了自己右手的手,随后一点点的,把手掌从眼前挪开,“没事的……只是在试图……理解术式而已……” 高速浏览完搜索到的,来自审神者联合监察会文字组做的直播记录,于是对鬼丸国纲的情况多少有了点了解的三日月宗近,还没从‘对鬼丸下手的家伙比平安时代的类人更重量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就看到了大典太光世那几乎把鬼丸国纲完全揽进怀里的造型。 三日月宗近的脑袋上,缓缓的浮现出了一个问号。 ?不是,怪不得在足利家的时候你们两个关系那么好……合着你们两个是这种关系吗?!老爷爷那个时候因为你们两个总缩在仓库里而心怀担心纯属多余是吧?! “?!鬼丸你又在干什么?!你怎么一不盯着就开始闷声干大事!”第二个反应过来的一文字则宗也立刻赶到现场,“你又要整点跟之前手动断角一样的大活出来了是吧!” “没有,这次不是……”重新恢复了直立的鬼丸国纲右眼中仍旧残存着一些血丝,但是至少看起来既没有令刃和刃感到不适的气息,本刃的气息也算得上平稳,“只是在试图……理解那些术式……” 重复了一遍之前和大典太光世说过一次的话之后,鬼丸国纲的神情多少有些纠结,“但……神道教的术式……还有阴阳术……样本太少了……所以目前没办法转换成,能够被机器识别的数据。” “?不是你在试图从零开始搞明白这些玩意儿都是干什么的?”小次郎不理解,小次郎大受震撼,“这玩意儿就算研发部的人来都不一定能说全上面的术式什么作用……你疯了?!” “……所以说,目前转换不了数据……因为样本太少了,除非可以拆开机器……但是现在赶时间不是吗,”鬼丸国纲抿了抿唇,只是眼神却不再落在那台机器上了,“不过我得到了……另外的办法。” “另外的办法?”小次郎一怔,随后大为不解,“不是,如果不借助空间转换器的话,要怎么……” “野路子……虽然能算是神州大陆的道法,但更多的,算是野狐禅吧,”鬼丸国纲闭了闭眼,看上去像是在回忆又像是不愿多谈,“但是能一次性解决很多问题,只是需要做些准备。” “神州大陆……你是……想起什么了吗……”大典太光世脸色微变,在欲言又止了片刻之后,小声的对鬼丸国纲询问道。 鬼丸国纲摇头,“没有,实验室相关的……除了想起了山鬼到底是什么以外,没有任何记忆。我这边需要,小次郎你们的配合,虽然是野狐禅……但是也需要材料才能完成仪轨。” 小次郎下意识的扶着腰后的刀柄,皱着眉思索了片刻,随后果断的做出了决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历史上和神州没有任何关联的你会那边的技术……但现在情况紧急,救刃要紧,我会以护理科的科长名义替你做担保……你都需要什么材料?” “构成那个天丛云的四振不同刀剑的本灵从左手中指取的一茶盏血,取血需要用自己的本体,四块九两重的玉钢,以及……”鬼丸国纲很快报出了几样材料,但紧接着便将目光投向了一文字则宗,“把你自身的灵力激发出来。” 一文字则宗先是一愣,但紧接着便从善如流的激发了自身的灵力,而鬼丸国纲则微眯着眼,脱离了大典太光世的半扶着半揽着自己的手臂,绕着一文字则宗转了一圈的同时,在他背后和胸前各点了两处,“把刚才我指的位置的鳞片拔下来。” “但是背后……”一文字则宗虽然也对鬼丸国纲口中的野路子心怀疑虑,但是出于对鬼丸国纲的信任,只是问了一下背后的鳞片怎么办,“虽然灰质能摸到那个地方的鳞片不假,但是拔鳞片这种事可做不到啊……” “大……光世,交给你。”原本还想继续用大典太的称呼,却不知为何忽然换了更亲密一点的光世的鬼丸国纲,看向了神情总是阴郁的大典太光世,“拜托了。” 大典太光世没有第一时间回话,只是深深的望了鬼丸国纲一眼,才反问道,“只是这样?” 鬼丸国纲点头,“只是这样。” 大典太光世便不再和鬼丸国纲多说些什么,转而向小次郎问起了是否有闲置的房间可供使用。 “出门左转尽头是盥洗室,你们可以去那边拔鳞片……本体那边已经和本灵所在的本丸联系上了,血很快就能取来,”小次郎一边回答大典太光世的问题,一边也汇报着本体那边的情况,“四块九两重的玉钢也马上就到,没有别的需要了吗?” “我需要对这个机器进行一定的改动……不是破坏性的,只是断开输入数据的部分,将定位坐标的术式换成我这边的仪轨,可以吗?”鬼丸国纲于是有些犹豫的补了一句,“如果不行的话,全部用我的仪轨也可以,但那需要空置的房间和大量的朱砂。” “……本体那边说不是破坏性的就行,你可以动手了,”小次郎闭目和本体进行了短暂的意念交流,很快便给出了答案,“只是鬼丸你确认你的仪轨有用?我们这边因为是时政的分部,所以基本上本土术式和付丧神用的更多,隔壁神州的道法……” 小次郎睁开眼,眼神和神情都很复杂,“虽然我们因为距离较近,和那边一直有交流,但是道法和我们的术式兼容……” “不用担心,虽然是野狐禅,但也因为是野狐禅,所以没有那么大的排他性。”鬼丸国纲一边回答着,一边把手放在了头侧那个因为大典太光世的抢救,而重新长出来的,尚且稚嫩的角上。 第39章 尾章 神州道法!但野狐禅(下) “哦这样……?!不是鬼丸你在干什么?!”刚有了些放心的迹象就被鬼丸国纲放在角上的手吓了一跳的小次郎,可以说是不假思索的就要去拦。 但鬼丸国纲的行动力摆在那儿,所以无论是还没从‘鬼丸和大典太原来是那种关系吗’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三日月宗近,又或者是反应过来了但是出手慢了的小次郎,最终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根明明新长出来没多久的稚嫩鬼角,又一次被主人以大力折断。 新生的鬼角摸起来仍旧是有些柔软的,其上的血供也依旧丰富,所以几乎是在被强行折断的一瞬间,刺骨的疼痛就顺着新生的,敏感而又脆弱的神经被传递进了大脑,连带着一同浮现的,还有难以避免的眩晕与逐渐从发丝向下蔓延的濡湿感。 “……我就知道。”被支出去帮一文字则宗拔背后鳞片的大典太光世去而复返,不,这么说却也不算恰当,毕竟他确实是帮一文字则宗拔了鳞片,只是方法和手段,都是那种比较过激的类型就是了。 但鉴于一文字则宗并没有反抗,甚至是配合了大典太光世那过于急切的行为,便倒也不能说是大典太光世单方面对一文字则宗的施暴,而应该被判定为两个同样感觉鬼丸国纲大抵又要背着自己干点什么,于是一拍即合只想快点赶回去的刃的共谋。 感谢刀剑男士只要伤势好全,损毁的衣物也会跟着一并刷新的设定——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因为刀剑男士本质上仍是灵体,已经穿上的衣物被算作灵力的一部分,且如果是鬼丸国纲这种对自己的认知模糊且存疑的家伙,这一设定就会出现问题。 但至少,对于一文字则宗而言,这有效避免了在被大典太光世用刀划开衣服,且之后两刃无需商议便理解了彼此的想法,在身上强行取鳞之后,自己将顶着染血的破烂衣服乱晃的结果—— ——感谢大典太光世的急救,虽然他拔鳞的时候下手是真的狠,但有伤人家也是真的,在用正常的方法,而不是鬼丸国纲那种看了令刃眼前一黑的方式来治。 但是和大典太光世可以说是前后脚折返的一文字则宗,现在仍旧是感到眼前一黑就是了。 “你在干什么?!鬼丸国纲!你在干什么!”手里还攥着染血鳞片的一文字则宗几乎是在尖叫,虽然他是有不好的预感……可为什么……鬼丸你是和自己的角有仇吗?!那玩意儿是长在脑袋上的不是什么随便就可以折下来的用的消耗品啊喂! 大典太光世的神色阴郁,但除了最初的那一声以外,他只是缄默着,走到了神情多少有些错愕的鬼丸国纲身边,伸手开始用灵力抢救鬼丸国纲那又一次开了个洞的脑袋。 “……只是仪轨需要的材……”鬼丸国纲一开始是有试着解释一下的,但是在被大典太光世另一只搭在肩上的手捏了一下之后,他便老实的选择了闭嘴,乖乖的等起了大典太光世的抢救结束。 “只是仪轨需要的材料?!你把自己当什么了?!”一文字则宗要气笑了,灰绿色的眼睛像是淬了毒一样阴冷,“本灵的血,天丛云的鳞片……我是不懂什么术式也不知道你那个所谓的野狐禅是什么,但是前面都是这种伤害性不高的素材……为什么到了你身上,就变成需要折角了?!” 鬼丸国纲张口欲言,但是正对着他的大典太光世那张神情阴郁的脸,委实让他有点心虚——虽然他自己也没弄明白这心虚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就是了。 “好了。”大典太光世语气平淡的说了一句,接着便放下手,垂着眼绕过想说些什么的鬼丸国纲,站到了他的身后,反倒是一文字则宗因为没得到回应,再加上大典太光世过于平淡的反应先恼了,“大典太你倒是也说他两句啊!” 大典太光世于是抬眼,那张神情阴郁的脸上露出了些思忖的神色,隔了半晌后才自口中吐出了句话,“……至少没动刀。” “?!我让你说鬼丸两句不是让你在这儿替他找补的好吗!”一文字则宗被明明应该和自己统一战线的大典太光世称得上叛变的行为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下意识的伸手按住了胀痛的脑袋,“还有什么叫至少没动刀!你们两个又瞒了点什么?!” “没什么……真的,”大典太光世不在眼前后,鬼丸国纲便像是松了口气,一手攥着还染血的角,一手有些无措的比划着,“是仪轨原理的问题……那个……东西送来了,我一边做一边解释吧。” 四茶盏的鲜血,以及四块重量相当,形态近似一致的玉钢,被放在实木的托盘上送了进来,一文字则宗仍旧余怒未消,但正事要紧,他还是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急匆匆的走过去,将手里的四枚鳞片塞给了鬼丸国纲,“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什么样的解释来。” 那四枚鳞片分别呈现出薄荷绿、赤红、深黑与淡蓝的颜色,分别正是那被重铸为天丛云的四振刀剑所对应的代表色,只是本同属于古今传授之太刀的浅粉却未被选中,只有深黑的鳞片被拔了下来。 “首先是……被金斩下的木……”并未去管送上这些东西的金棕色发的男人意图说明这些茶盏中的鲜血来自于谁,鬼丸国纲只是张开放着鳞片的右手,而握着断角的左手则在角上灌注了灵力,同时飞快的从右手掌心上掠过。 明明是稚嫩且还未完全变硬的角,但是在鬼丸国纲的手中却犹如凶器一般,仅是挥舞就令人胆寒,而更令人和刃惊异的是,明明是那样轻且快的动作,却当真有薄荷绿的鳞片被角的末端浅浅的刺穿,并挂在其上,随后堪称精准的,落到了那一盏来自膝丸本灵的鲜血之中。 轻且飘忽,如同呢喃一般的喁喁细语从鬼丸国纲口中吐出,而伴随着那无法被一文字则宗所理解的异国语言,缓慢搅动着茶盏中鲜血的稚嫩断角,便逐渐在鬼丸国纲手中伸长变形,最后成了一只通体纯白的刻刀。 而那茶盏中的血则从红色逐渐染上了与薄荷绿鳞片一样的绿,最后澄清为了一盏青色的,散发着勃勃生机的液体,被一刻也未停下的鬼丸国纲用手中的刻刀蘸取着,在右手虚握着的一块玉钢上刻下了青色的符文。 “这是……好纯粹的木行的灵力……借助本灵的血为载体,以膝丸殿的鳞片为媒介,将残念强行引渡到了玉钢之上吗……”临时跑过来送东西的金棕色发的男人看着心无旁骛的刻画符文的鬼丸国纲,不由得惊疑出声,“这种能力……” “?流司你看出什么了?”摸不着头脑的小次郎看看一边站在桌旁,正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刻画符文的鬼丸国纲,一边又看向了疑似看出来了些什么,但是话说得云山雾罩的流司,“你小子该不会也想整什么谜语人的活吧?” “啊……要我说的话……那更应该是对神性的利用吧,”三日月宗近忽然以一种温和且不太像是他的口吻和神色开口,但紧接着他就换回了原本的声线,“嗯,兄长是这么说的,他感觉到鬼丸身上的神性……很异常。” “兄长?啊,石切丸吗,”流司一愣,然后恍然的看向了左红右紫的异瞳三日月,“是你的话就不奇怪了……我学习的不是神道教的流派,所以对此也不太了解,但是神性……石切丸殿有别的发现吗?” 三日月宗近于是眨了眨眼,那对眼睛先是变作纯然的紫色,随后又变作了鲜红,最后才恢复到了左红右紫的模样,“关于这个……石切丸殿和小狐丸殿都有说法,唔……不过这种说法多少还是有点吓人啊,神性之浓厚甚至远超曾作为稻荷神的神使而抵达高天原时觐见的神明的总和什么的……” “?不是,神性那种东西……比高天原……即使本灵也做不到啊!鬼丸他如果是刀剑的话,怎么想都不可能……”虽然没学太多神道教的知识,但多少也对神性这玩意儿有所了解的流司战术后仰,“这不对劲……神性那绝不是……” “嘘。”大典太光世,骤然从鬼丸国纲身边闪现了出来,神色沉郁的,止住了这个话题,“禁止事项……如果不想出事的话,最好不要在他身边谈论相关话题,没察觉到吗,随着你们的谈论,有东西在蠢蠢欲动。” 直到此时才惊觉到大典太光世右手上,原本被他以自身灵力压下去的诅咒气息又一次冒出了头,而同时,还在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刻画符文的鬼丸国纲身后的影子,也在不知不觉间转成了似乎有什么在其中浮动一般的血色的众人和刃俱是一惊,随后闭上了嘴巴。 而鬼丸国纲只是恍若未觉,他抬起手中的刻刀,蘸取了茶盏中最后一点青色的液体,将手中刻画的符文做了结尾,接着放下了已经遍布青色符文的玉钢,转而张开手掌,“随后,是被木所克的土……” 尚且在末端残留着些青色的白色刻刀从右手上掠过,洞穿了那片上半部分淡蓝,下半部分却略微泛黄的鳞片,将其投入了另一盏血中,如同之前的再演一般,将那盏鲜血染作了黄色,随后伴随着相似却有不同的念词,鬼丸国纲拾起了另一块玉钢,在其上刻画出黄色的符文。 “土行……所以是要凑齐五行?但是……这不对啊,剩下的二者只有古今殿代表的水行和拔丸殿代表的火行,金行……怪不得,这样就说得通了,”虽然神性的话题被禁止再谈,但是看到鬼丸国纲接下来的动作,流司还是忍不住分析了起来,“白色是金行……所以才折角吗?” “只是一部分原因,”似乎是从第一块玉钢的雕刻上找回了手感,迅速完成了第二块玉钢的鬼丸国纲在间隙中回答道,“也因为确实需要刻刀,如果没有角的话,会选择把右手臂的尺骨剖出来用。” “你还想剖自己的骨头?!”一文字则宗发出了尖锐爆鸣,神情也跟着显露出难以置信来,“你把自己当什么了?!” “很正常的事,毕竟是野狐禅……一言以蔽之,就是外道,”鬼丸国纲对此只是瞥过去了一眼,那只原本是血色的眼中此刻充斥着威严的且神性的金色,而正中却是细长的,散发着不祥意味的黑色竖瞳,“外道……做什么都不为过。” 像是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一样,一文字则宗甚至短暂的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和勇气,只是定定的注视着那只明明是威正的金色,却因为正中的竖瞳而显得妖邪的眼睛,被那种森然而又邪异的气息紧紧的攥住了心神。 值得庆幸的是,鬼丸国纲很快就把目光挪开,并开始专注于雕琢最后一块玉钢,而不知不觉间已经汗流浃背的一文字则宗,这才在恍惚中,自那无可言明的大恐怖中得到了解脱。 【不是……为什么直播画面断断续续跟信号不良一样?而且我好像听见则宗殿说鬼丸殿又双叒叕把自己的角折了?!不是,那可是长在脑袋上的角啊!不是头发之类的玩意儿为什么非要跟自己的角过不去啊!(尖叫)】 【因为鬼丸殿提前说明了是野狐禅,为了防止看过直播的,好奇心过剩的人或刃乱用,以及后期检测到的某些气息对观看直播的各位造成影响,我们研发部对画面进行了模糊处理*研发部·宏文*】 【……所以鬼丸真的又把自己的角折了?不是?不是?!】 “……最后,是被火烧熔的金……”鬼丸国纲将四块玉钢和手中的刻刀一同,摆做了一个看起来似是桔梗印,但实际上更接近五芒星的形状,随后将雕刻玉钢时,落下来到木质托盘中的粉屑倒入了染着自己鲜血的左手掌中。 鬼丸国纲又换了一种语言,念着晦涩的词句,同时以右手中指将粉屑与自己的鲜血混匀,最后用其在五芒星的外侧画圆,并写下灌注了灵力的符文。 “咄!o? tāre tuttāre ture svāhā!*1”画完最后的符文后,鬼丸国纲将灵力灌入,并骤然大喝,于是便有惨绿色,却散发着冷意的火焰骤然升起,将那圆圈内的一切尽数点燃的同时,却又未烧到下方的桌子,接着又昙花一现般的骤然熄灭。 于是最后只留下了一块中央有着五芒星凸起并密密麻麻的阴刻咒文,表面泛着青赤黄白黑五色光彩,而正中则是一枚半透明的,像是含着一汪液体的宝石的,巴掌大的古怪圆形物品。 鬼丸国纲伸手拿起那块冰冷的圆形物品,左右晃了晃后,重新转过头来,用重回血色的眼瞳看向被那过于邪异的手段所震撼的众人和刃,声音多少有些疲累,“罗盘,完成了,将这个放进读取坐标的术式内,就可以了。” 1:绿度母心咒,上述为梵语发音,中文为嗡,大咧,度大咧,度咧,斯瓦哈。 第1章 序·调查队的异界之旅并不顺利…… 目视,前冲,侧身避过刺击,双膝微曲的同时足趾蹬地,于是便迅速的切进手持长枪,依稀能看出人形却呈现出与时间溯行军不同的,漆黑模样的怪物近前。 自唇齿间吐出一缕热气的同时,血色眼眸的男人无意识哼笑着,同时伸出左臂,攥住对方持枪的手并向下拉拽,而右手则横刀与身前,撞上了被拉得一个趔趄的人形的胸腹。 于是,利刃便如热刀斩黄油一般,破开了黑色的表皮,又切开了内里干瘪的血肉,只在锋刃触及发黄的骨骼时才因持刀之手的回撤而略微一滞,之后便毫无阻碍的,将仍旧维持着前冲姿态的人形一分为二。 “好酥的骨头……”皱了皱眉,但旋即,面上的困惑便被能继续厮杀的欣悦所取代,于是不满足的松开仍攥着那从触感而言和正常手臂无异的手,男人压低了身形,再度前冲而去。 “这对吗?”一文字则宗则一边抬刀格挡住劈下来的大太刀,一边皱着脸发出质问,“……我们真的没来错地方吗?” 挥舞着长度接近大太刀的长刀,神情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的小次郎有些愣神,“啊?你说啥?” “我说……”一文字则宗抖腕卸力,将挥舞着大太刀的高大人形的攻击偏斜出去,让其斩断了背后一手胁差一手打刀攻来的二刀流身影,“我们真的,没来错地方吗?” 在偏转了使用大太刀的人形的攻击后,一文字则宗顺势向前逼近,同时左手拔出腰间的折扇,以使用短刀的手法将其刺入人形的腰间,“虽然感觉……还是在境内,但是时间溯行军可不长这样啊……” 察觉到了折扇后传递的手感的异常,一文字则宗有些迟疑的,试探性的挪动起了扇子,于是相较除了颜色外,看起来和实际接触都和正常人无异的外层皮肤,干瘪的肌肉以及酥脆的骨骼,还有已经发黑的内脏,便显露在了一文字则宗的面前。 “这是……什么啊……”异常的质感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但新的困惑反而生成了,毕竟,毫无疑问的,这样的躯壳怎么看都不应该能活动才对,而如今却甚至还握着武器向他们这群初来乍到者发起了进攻…… 站在略微阴翳的天空下,和这些看上去是漆黑人形但实际上更像是干尸的敌人厮杀的一文字则宗,脊背发冷的同时也产生了更深的困惑。 “你要让我说……我只能回答你,没来错,”小次郎仍旧是心不在焉的模样,但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受到心境的影响,反而堪称流畅的,不断劈碎着这些血肉和骨骼相较正常人和时间溯行军而言,都更为脆弱的人形的脑袋,“因为确实是蛇的味道。” 不知自何时起,一双眼睛已经变成了颜色金红的蛇瞳的小次郎眸光涣散,“闻得到,蛇的味道……毕竟都是有蛇相关的逸闻,虽然抗拒着平将门的事实,但多少也受了影响,再加上之前有闻到来自本灵的血的味道……所以没来错,这里确然是构成天丛云的那四体刀剑所在的世界。” “……但是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救的样子吧……”避开从背后偷袭的,手握太刀的人形的攻击,又仓促的拔出扇子,挡住了迎面劈下的薙刀,多少有些左支右绌的一文字则宗咬着牙和两个人形角力,“而且明明都……和干尸一样了……怎么还这么大力气……” “因为在被破坏皮肤之前,会被认定为人,”挥刀劈斩的动作游刃有余,甚至因为灵力属性的缘故,身边的敌人只要挨到逸散的灵力,就会变得迟滞的大典太光世,在观察中给出了结论,“自然就会具备人所拥有的素质,但在皮肤被破坏后,人的属性就从身上消退,重新变作干尸。” 大典太光世又一次对眼前的个体发动了攻击,但这次却并未切断形体,只是单纯的用附着了自身灵力的太刀损毁了对方的皮肤,而因此裸露出内里干瘪血肉的人形的动作却骤然迟滞了起来,原本挥舞的武器也逐渐自僵硬且无力的手中滑脱。 于是,只用了几个呼吸的功夫,那只是损毁了皮肤的人形便同被切断的同类一样倒在地上,成了不会动弹的一具尸体。 “就像这样……很奇怪,那层皮肤,”大典太光世扫了一眼倒地的尸体,同时后撤一步,避开了横向挥扫过来的十字枪,语气有些惊疑不定,“这种模糊判定……不对劲……” “啊……那种事我是不太懂啦,”小次郎依旧是那副眸光涣散且心不在焉的样子,“倒是鬼丸……他那个状态真的没问题吗?” 以一记横斩,逼退了手持打刀与太刀攻过来的持刀众,同时另一手曲肘向后击碎了欲要偷袭者的下颌,行动粗暴而又散漫的小次郎声音却是略微上扬的愕然,“很离谱哦,比当初作为平将门陷在京都的时候……还要离谱诶……” 蛇一般的眼瞳转动着,追随向了那个唇角无自觉的上扬着,身形矫健的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横冲直撞,却无一人是一合之敌的身影,“虽然敌人的总数远未及当时的四千余人,但是我们这边也不是当初平将门之乱中的四百余人……这种杀性,多少有些离谱了吧?” 小次郎仍旧是那副懒散且心不在焉的样子,但得益于平将门之逸闻的加持,即使他的心并未完全放在战斗之上,却也能堪称从容不迫的应对如今的战局,“他,真的没问题吗?” “正常现象,”大典太光世略微瞥过去一眼,声音平静无波,“他一直如此……比起那个,倒应该庆幸,这些干尸没有血可流,否则不会那么收敛。” “但多少还是奇怪啊……虽然对被那些疯子选为实验用箱庭的世界多半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世界有所预料,可乱七八糟到了这种程度……明明流司殿用鬼丸炼出来的那块罗盘接入装置,搜寻并定位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可没显示出这种情况啊……” 三日月宗近挥刀将几个持刀的人形拦腰斩断,左红右紫的异瞳里有着某种妖异的光芒闪烁,“到处都是污秽堕落的神气,而空气中充盈的灵力则充斥着瘴气,衰颓与腐朽的气息遍布于此……怎么看,都和被定位时,那个澄澈干净,如同宝石一样闪闪发亮的世界……” 异色眼的三日月宗近微皱着被称为‘天下五剑中最美’之刃的眉,而瞳仁更偏向于纤长兽瞳的左眼则忽的略微放大了其中的瞳孔,于是原本正欲挥斩的太刀也被迅速的举起在了身前,险之又险的格住了朝着头面而来的箭矢,“弓兵……啧,总之,这可和当初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啊……” 并不符合三日月宗近人设的咋舌从理应优雅美丽的太刀口中传出,黑色手套下的手掌略微产生了些向兽爪变形趋势的三日月宗近略微垂眼,敛下双眼中几乎要失控的杀意,“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老爷爷的错觉,这里似乎……在散发着某种,针对有兽之特性的存在的气息呢……” “当然不是错觉,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心不在焉,”小次郎金红色的蛇瞳略微扫了一眼过去,“跟你可不一样,虽然只是龙蛇之子的讹传,却已经在此身上显化出蛇瞳来了……如果我不克制一点,或许你们现在最应该想办法处理的,是大蛇化的平将门了。” “但是弓兵……这群家伙居然还有增援吗?”同样遭遇了箭矢袭击的一文字则宗挥舞着手中的折扇,脸色多少有些阴沉,“这可不妙啊……即使这些人形只要近身就不难对付,但现在人数已经超过两千了吧……五对两千,而且大部分灵力还需要用来防备被外界污秽侵蚀……” “令刃笑不出来的坏消息啊全是……”三日月宗近感慨着,同时侧身避过了冲着面门掷来的投石,“投石兵……又是新的增援吗?所以真的不用去援助……好吧,是老爷爷多虑了。” 被三日月宗近担忧的,深陷敌阵的白发太刀仍旧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比起炼制罗盘时令人和刃都为之感到惊惧的涌动神性,又或者是在流司接手了将罗盘接入装置并启动的工作之后的缄默,此刻的白发太刀如同终于挣脱了束缚本性的藩篱一般,整个刃显得恣意且忘我。 伴随着呼吸涌入鼻腔的,是并不算干净的,由蛇腥味、尸臭味和仿若沼泽一般阴湿的气味混杂而成的,污浊的空气。 那是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正常的,理应被嫌恶的气味,但是对于鬼丸国纲而言,却只能算是司空见惯,甚至会因为挥刀切斩时并未感受到如往昔一般的手感,甚至于空气中弥散的味道里,也没有血的腥甜,而无端的,自心中生出些失望来。 失望什么呢……不知道。 在略微的恍惚中,期待着某种温热触感出现的白发太刀,原本称得上兴致盎然的扬起的唇角逐渐下沉,连带着挥刀切斩的动作也多少有了些散漫的意味,直到…… 嘶嘶。 人形,但是更应该被称之为蛇人的,有着尖细耳朵,眼周生着青黑的细鳞的存在身着具足,开始成群的出现在战场之上。牠们那黑色巩膜却生着红色虹膜的眼睛妖异且凶戾,彼此间以或低或高的蛇嘶做着交流,但毫无疑问的…… “是敌人……”近乎喜悦的,从中感受到了毫无掩饰的敌意,并从那注视中察觉到了一种隐秘的,兽类对血肉的渴求,于是便肯定了绝无和解可能的鬼丸国纲,几乎要按不住内心深处的那份欢喜。 他堪称快乐的迈步向前,几乎要将胸膛送到对方前刺的太刀的刀尖上,然而在同时,他又向右侧偏身,以危险的距离,由着刀尖蹭着他胸前的绑带划过,而垂在身侧的右手则骤然弹起,如同毒蛇吐信又好似甩鞭一般,将刀刃甩向了眼前蛇人被喉轮保护的咽喉。 意识到了不对的蛇人迅速的弯折身体,比人类更加柔韧的身躯让牠轻易的便做到了近乎铁板桥一般的姿势,不仅险之又险的避过了鬼丸国纲的挥来的锋刃,甚至在同时发出了呼唤同伴的蛇嘶。 “做得很好……”于是,近乎温柔的目光便从那血色的眼中浮现,同时那本来被避过的刀刃便随着扭动手腕的动作改为一记狠辣的下劈,即使蛇人此刻终于撤回手,将太刀堪堪挡在了鬼丸国纲劈下的刀刃之下却也无济于事。 “猜到了……”轻柔的,像是嘲笑又像是纯粹惋惜的声音飘进了耳朵,而同时,鬼丸国纲则毫无迟疑的踹向了蛇人的下盘。 本身就已经弯折到了极限的蛇人根本无法抗衡这运足了力气的一脚,几乎是瞬间便失却了平衡,狼狈的倒在了地上,而鬼丸国纲则早有预料的俯下身来,伸手攥住蛇人那几乎是送到自己手边的,被笼手保护的手腕,强硬的在人倒地的同时翻转了对方的手腕。 于是,瞪圆了眼睛的蛇人便被自己的武器切开了护甲,又在落到自己武器上的太刀所额外施加的力量下,被割开了自己的咽喉。 嗬嗬的声响从破损的声带中传出,又有温热的血液飞溅出来,鬼丸国纲则熟稔的侧头,躲过了直扑面门的血流,同时反手将那蛇人因为慌乱而忘记在腰间的胁差拔出,头也不回的掷了出去,将已经聚拢过来,意图从身后偷袭的蛇人之一的头颅贯穿。 “太慢了……”叹息着,原本还抵在死者武器上施力的太刀却在血液飞溅的同时,便已悄然抬起并架在了肩上,于是被风送进耳中的,刀刃破开空气的声音便骤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嘶鸣,以及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两个一起……好想法,但是不够。”轻柔的,近乎呢喃的声音响起,带着些不应出现在此时的笑意。 愕然间发觉自己手中的刀失去了阻力的蛇人下意识的嘶鸣,但紧接着,便是难以置信的天旋地转。 最后映入那双黑底红瞳的眼中的,便是一具熟悉的无头身体,以及带着浅却真实存在的笑容,从背后斩下了自己头颅的,已经转身的白发男人的侧颜。 第2章 出云国调查之始 时间倒回半小时之前。 “……我无意冒犯,但是……就,鬼丸,您最后念的,不是使用最广的,神州语吧?这也能算神州道法吗?”流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好奇心的,对鬼丸国纲发问。 鬼丸国纲倒是很坦然,“啊,是绿度母心咒的梵文发音……但藏传佛教,难道就不算神州了吗?” 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几乎是同时向流司投去了视线,两只同样是红色,但一只血红一只猩红的的眼睛同时紧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压迫感属实是拉满了。 流司汗流浃背了,要知道虽然这边只是个小小的支部,但是因为离神州近以及一些历史遗留问题的缘故,多少也是有几个神州人不是出于福利待遇而是因为其他因素来这边当审神者的,像这种碰都不能碰的滑梯…… 【……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了呢(微笑)】 【是不想说话,还是不敢说话了呢(微笑)】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冚家铲的玩意儿能说出什么一二三来(微笑)】 【嗯?一群不知耻的玩意儿(微笑)】 【……那个,我知道黎先生您对被禁言这件事心怀不满,但我们也不过是按制度办事……倒也不用为难我们这些研发部的普通部员吧,而且流司他也不是有意……*研发部·宏文*】 【他最好不是,有些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咳……说笑了,这怎么可能不是呢,就是,一开始的时候,不是说是道法吗?”流司汗流浃背的同时,可以说是忙不迭的糊弄道。 “神州的道统,所以统称为神州道法,”有那么一瞬间,流司好像看到眼前的鬼丸国纲似乎露出了那种,好似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鬼丸国纲的神情就又是之前所见的,那种带着些疲倦的冷峻,“你是研发部派的人,那应该能做到吧?把这个嵌进用来定位的术式里。” “能是能……但这个,罗盘?”流司看着这块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更像是艺术品一样的玩意儿,欲言又止的同时又有些难绷,“就,罗盘该有的指针和刻度之类的玩意儿……这也一个都没有啊?就算接进去……” 鬼丸国纲对此只是言简意赅的做了回答,“它在神秘学意义上能用。” 流司被噎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拿着这个被称为罗盘,但实际上更像是艺术品的东西走向了机器,通过目视和灵力走向判断了一下上面的术式,在找到了定位的部分之后,把罗盘接入了导入数据的位置。 咔哒。 一声不应该出现的响声骤然间自那个罗盘上响起,紧接着罗盘表面的五色光彩便开始沿顺时针方向,以正中的那块像是内里含着水液的宝石为中心,在罗盘的表面旋转了起来。 与此同时,原本停滞的机器也开始了运转,庞杂的数据自一旁自动展开的数据屏上闪过,最后定格在了一个外层环绕着蛇之虚影的,象征着世界的球膜本身干净透亮,如同一块澄澈宝石般的世界之上。 “居然……真的能成……明明那东西根本算不上……”流司多少是有点震惊在的,他震撼的看着那个表面流光溢彩,因为流经此身的灵力充盈而半悬浮在术式之内的圆盘,“不应该啊,为什么……” “在神秘学意义上,它是罗盘,所以当然能够通过术式的检测。”鬼丸国纲的语气就像是在叙述什么定理一样平静无波,“六天故气留下来的法子,虽然多少沾点拟人,但胜在好用,方便。” 那只血色的眼睛瞥过来,居高临下的睨视着,明明不再有之前炼物时威正而又可怖的神性之金,却仍旧是自上而下的俯视者的模样,“定位结束,可以出发了吗?” “当然……当然,只需要各位站进前方的术阵里就可以了。” …… “……然后,就是一进来就被和自外面观测到的现象完全不一样的,到处都是污秽堕落的神气,而空气中充盈的灵力则充斥着瘴气,衰颓与腐朽的气息遍布于此的……” 三日月宗近举起手中遍布着新月一般刃纹的华美太刀,有些艰难的格挡住蛇人武士手中的长枪,“晦暗世界……冲击了自身的灵力,还没完成调息就被一群活尸堵上门来……现在又有蛇人武士……” 充盈的灵光在刀身上闪烁着,证明三日月宗近此刻的吃力并不是因为灵力的不足,正相反,虽然从一文字则宗之前的抱怨中就能得出,想要在此地正常行动,势必会消耗远超正常活动范畴的灵力,但三日月宗近的灵力储备却称得上一句充沛。 “唔……还真是……”三日月宗近的异色眼逐渐的,全部被猩红所占据,而巩膜的位置,也开始和如今虽然持有理性,但毫无交流意愿,只是贪婪的注视着众刃和人身上的血肉的,那些蛇人武士一般,朝着漆黑的色泽转变。 牙齿被咬得嘎吱作响,灵力则不断的被调度着,于周身流转的同时,也竭力的将外界的气息与此身隔绝,但即便如此,三日月宗近也只能勉强维持着自身的兽化进程不再加剧,想要抽出更多的心力放在战斗上,对此刻的他来说实在是有些有心无力。 “……完全……被针对了啊……”小次郎的眼神依旧涣散,但语气多少有了些咬牙切齿,替三日月宗近补上了因为状态恶化而未能说完的半句。 小次郎自身的状态却也算不上多好,毕竟这具假身本身就是从‘七个平将门’这一逸话中诞生的存在,而偏偏其中属于平将门的种种要素里,无论是平将门自身的暴戾恣睢,还是作为神田明神被祭祀而具备的神性,又或者是本身作为龙蛇之子和怨灵的固有属性…… 说一句他被这个世界目前的状况完克也不为过,但偏偏面对如今被围攻的状态,他连暂时停下,对自身的气息进行调整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一边强行压下内心的暴戾,一边勉力和蛇人武士们厮杀。 ……但是说到底,一边下狠手制造杀戮,一边又要保持内心毫无波动……这种事情是不是多少有点难为人—— ——好吧,或许,对有些家伙来说,完全不是难为人的事。 和受困于兽化的三日月宗近,自身属性基本全被克制了的小次郎,以及虽然也有受到影响但似乎反而是正面影响——指身体比之前使用的时候反应更顺畅了的一文字则宗不同,大典太光世与鬼丸国纲,是两个非常纯粹且有别于他人和刃的,割草机。 是的,割草机。 “……你在想什么失礼的东西。”简直如切瓜砍菜一样切斩着眼前的蛇人武士的大典太光世动作一滞,接着将阴郁且不满的目光投向了正在振刀的小次郎。 “只是在想……大典太动手很干脆利落呢,”确认了手中长刀上已经没有多余的血污,但紧接着又被不识趣的蛇人武士挥着长枪,扑上来袭击的小次郎,多少有些不耐烦的横刀挥扫,“明明身上诅咒的气息那么浓郁,结果却没受多少影响一样。” 大典太光世侧头躲过刺击的十文字枪,手中灌注了灵力的太刀则顺势上撩,切断了枪杆之后又迅速的变向,将刀刃抹过了被喉轮护住的脖颈,“……那不是真的诅咒……灵力充裕就可以无视环境影响。” 青中带赤的电弧环绕在大典太光世的身周噼啪作响,将身着那一身鬼面铠的大典太光世衬得如同雷神降世。 已经不止一次解释右手上散发着所谓诅咒气息的东西根本就不是诅咒,但基本没有人和刃会往心里去的大典太光世,多少也已经对他者能理解这件事不抱希望了,但至少后半句,他是真切的在努力解释,“只要用灵力将自己和外界完全隔绝,就可以了。” 小次郎涣散的目光甚至短暂的凝聚了片刻,那双望过去的金红色蛇瞳里满是诧异和难以置信,“道理当然都懂……但刀剑分灵和我这种假身……你怎么有那么多灵力?!” 大典太·灵力多到溢出·光世闻言,迟疑了片刻,“……这不正常吗?” “当然……嗬……不正常……”三日月宗近大抵是真的忍得很幸苦,牙齿嗬手掌在发生形变的同时,银白的颜色也开始混杂在他原本绀色的不对称发丝中,将他整个刃衬得好似妖魔,“正常……分灵……” “省省劲儿吧三日月,说不出话就别硬撑,”眸光重新涣散起来的小次郎叹着气,向前踏步挥刀,替陷入挣扎的三日月宗近挑飞了几个作忍者打扮的蛇人,朝三日月宗近投掷而来的苦无,“得亏来得不是本体,不然真的就变成大蛇无双了……” 自面颊处,逐渐生出些细密的黑色鳞片的小次郎神情阴沉,“那种命运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我的情况要好点,我替你说了吧,大典太,正常分灵是没可能有这么多灵力的,因为作为分灵本身的素质再强,也达不到本灵的程度,所以根本没办法承载这么多灵力。” 小次郎金红色的蛇瞳,似乎陷入了怪异的变焦状态,望向大典太光世的同时,也在不断的重复着涣散又聚焦的过程,“但你偏偏承载了这么多灵力,而且还能自我恢复……” “所以,是怀疑我吗?”大典太光世的神情未变,仍旧是那副阴郁的样子,“在这种时候?” “哈?当然不,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小次郎猛的俯身,躲过了从背后横扫过来的薙刀,同时多少有点没按捺住的骂了几句,“啧,混蛋玩意儿……咳,总之,在当前这种情况下,对战友心生芥蒂这种事……我可做不来。” “哈……不要说的……疑心病……好像是……老爷爷专属……一样……”断断续续,几乎压不住从喉咙里滚出兽吼的声音响了起来。 左臂已经完全异化成被白毛的兽爪的三日月宗近,早在薙刀扫过来之前就已经无法维持直立,但混沌的意识多少有因为薙刀的扫过而清醒了些许,于是得以在对方撤刀前,猛的跃起夺刀。 “啊?得,你说是就是……啊,多谢则宗殿了。”多少因为三日月宗近的反驳而起了争辩心的小次郎欲要反唇相讥,但紧接着便被意识到如今局势的小次郎又压了下来,只留下眉毛仍旧因为争辩心而扬起,并在之后对赶来驰援的一文字则宗道谢。 “谢的话就算了……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蛇人的数量正在变得越来越多,而你和三日月殿的情况却在持续恶化……”一文字则宗屈膝跃起,先是躲过了贴地掷来的绊索,又避开了朝着手臂扔来的铁索,“如果不尽快脱身,恐怕只是拖,都能被蛇人拖死。” “道理我何尝不懂……但是我和三日月受到的影响太过了,再加上启动了迷彩出去探路的直播球至今未归……就算突围,也找不到方向啊。”小次郎一边无奈的叹气,一边手臂发力,将掷出的铁索缠在自己笼手上的蛇人拽了过来,随后一拳砸碎了对方的脑袋。 “没有增援了,”同样被掷了绊索,却因为护身的灵力甚至没能近身的大典太光世却忽然开口,“这些蛇人已经,没可能有增援了。” 逐渐按捺不住那份暴戾恣睢,于是在对敌的时候用上了拳头的小次郎的目光偏移了过去,“哦?证据呢?这可是战场……随便乱说是会要命的。” 挥刀斩杀了那几个向自己投掷绊索的足轻后,大典太光世沉默了片刻,这才在叹息中吐露出自己得出这番结论的缘由,“因为如果有增援的话,他们就不会是现下这种,惶恐惊惧的样子了。” 大典太光世略微抬起刀尖,指了指正在朝自己等人逼近的蛇人武士,“我不了解敌人,但我很了解他,在见了血之后,没有任何人能放任他继续挥刀。可如今这些蛇人武士却弃他不顾,而来找我们的麻烦……只有一种解释了。” 大典太光世眸光微垂,而声音森冷,“那就是这些只有狩猎意图的兽类,已经没有继续的增援,却又被他吓破了胆子,所以才会来找我们这些……” 缠绕着呈现出青赤之色雷电的太刀骤然横斩,将隐匿在阴影中的,几个忍者打扮的蛇人一分为二,“……在它们看来是弱者的家伙的麻烦。” 第3章 晚安,骄罗毗耶 “你好。”轻柔的,像是蛇类吐信一样的嘶嘶声,忽然的,从耳畔响起。 明明身着了全套的金属具足,甚至连面部都用目下颊护住,只有那两只黑底的红色蛇瞳作为弱点显露在外,但骄罗毗耶只觉得胆寒。 作为蛇人众里少有的,领受了伟大之母迦德卢所赐之名的高级武士,骄罗毗耶对自己手下蛇人的声音不能说是了如指掌,却也熟悉得八九不离十,而眼下这吐露蛇人言语的,却非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些声音,反而更像是…… “骄罗毗耶……是吗?找到你可真不容易,不过好在,虽然都是戴了面甲的蛇人,但你明显的,要更惜命一点呢。” 遗憾的,轻柔的嘶鸣声回响着,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语言,但骄罗毗耶却更希望那只是自己的幻觉。 然而,出现在眼角旁光中的,那只自背后伸过来的,大半皮肉都被裹在深色的,革质中指袖套中,而外层则覆着装饰性远高于实用性的笼手的,肤色苍白的手,却打破了骄罗毗耶最后的自欺欺人。 “来——” 骄罗毗耶惊怒地开口,但还未等他说完,那只苍白的,比起蛇人众要更像是冷血生物的手掌,便绕过了他被喉轮所保护的咽喉,随后如同钢浇铁铸一般,以几乎将骄罗毗耶的颧骨与那层目下颊一同捏碎般的力度,强硬的将骄罗毗耶未尽的嘶鸣压回了喉咙。 “——嘘。” 伴随着几乎令骄罗毗耶无法思考的剧痛,一颗生着杂乱的,发色为枯槁的苍白短发的头颅,便悄无声息的,自骄罗毗耶身后的阴影中浮现。 身形相较骄罗毗耶而言称得上高大的白发男人脊背弓起,却并未因这样的动作而显得自身的形容猥琐,反而如同一张被拉至满月的弓,即使并未特意针对何人,却也充斥着无法忽视的危险。 像是游魂一般突兀现身的男人,缓慢的,将那张神情冷峻,五官端丽,却又因为眼尾熏蒸着的那一抹艳丽到骇人的,如血般的红,而凭空生出了诡谲且非人的妖冶之感的面容,凑到了那张被自己的左手从后方绕过脖颈,用力按住的,涂以黑漆又绘着蛇纹的目下颊旁。 “嘘。”那个事到如今已经并不陌生的声音轻柔的,缓慢的,吐出嘶鸣,“安静点,还没到你开口的时候呢。” 那只理应,也只能是血色的眼瞳于眼眶中转动着,似慢实快的环顾了四周,随后重新回到了骄罗毗耶的身上。 巨大的愤怒,几乎让骄罗毗耶忘记了疼痛,握着武器的手不再顾忌要害被他人掌握的事实抬起,而口中也即将吐出代表命令的嘶鸣。 如此的……傲慢,他以为自己是谁?!竟敢用如此轻慢的口吻命令骄罗毗耶,命令一位领受了伟大之母迦德卢所赐之名的高级武士?! 震怒让黑底红瞳的蛇眼瞳孔放大,让一向以骄罗毗耶之名而自豪的蛇人武士的鳞片也跟着炸起,但那只眼睛…… 那只血色的,明明无有情绪,却像是在对自己的反抗发出讥诮的眼睛,在它望过来的那一瞬,所有的,愤怒也好,勇力也罢,都如同日光下消融的冰雪一般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最底层的,无可言明的恐惧。 “你要反抗吗?请便……”最初时还有些生涩,但到了如今却已经纯熟得好似生来便掌握着这一语言的蛇人一般,连气音的转折都完美且毫无错漏的男人,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像是在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和善一些。 但是他眼尾的那一抹如血的红,和他之前做下的一切,都无法让男人的形象,因为那一点小小的弧度而产生改变。 “大欢迎哦,如果能引来更多的援军的话,”像是轻轻的,笑起来了一样,低沉且短促的气音从男人的喉咙里逸散出来,“虽然之前也不是没有什么可砍的……但果然,还是有血有肉,会因为同类的死亡而恐惧的智慧生物,杀起来更顺手呢。” 骄罗毗耶几乎要握不住手里的刀柄了。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男人的话语是什么意思,因为他几乎是看着这个白发的,头上生角的恶鬼,轻描淡写的,以精准而又迅捷的手段,将原本只是因为他离得最近所以先行过来围剿他的小队肢解,并处理干净。 骄罗毗耶从未见过那样的人类,明明是如同自寻死路一般的,将自身的要害暴露在了那支小队的面前,却偏偏在对方即将得手的时刻,只用了短短几招,便取走了各方面素质都远超人类的蛇人的性命。 那家伙甚至一心二用的,完成了对偷袭者其一的反杀,和防备偷袭者其二的攻击,甚至在挡下了攻击的下一秒,便判断出了背后敌人所在的方位,从蹲踞的姿态一跃而起,绕到了三人小队中,还未从自己的攻击被挡下这一点中回过神来的幸存者的背后,斩下了对方的头颅。 而这,甚至只是个开始。 在第一捧来自死者的鲜血,喷溅到了空气之中后,血腥的味道,就再无减弱的时候了。 明明是高大的身形,却行动敏捷到不输忍者,明明只有一只眼睛的视野,却不会错漏藏在理应是视觉死角处的任何活物,而挥刀的技法与力量,更是无可捉摸的诡谲。 他总是能从意想不到,且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发力顺畅的位置发动进攻,甚至明明手中持着的,是一柄以骄罗毗耶的眼光来看,都称得上宝刀的太刀,但在他的手中,却甚至能实现短刀的攻击手法。 一向是将人类视作血食的蛇人众,头一回的,因一个人类的所作所为而感受到了恐惧,于是便开始不顾后果的,将更多的小队压了上去,只为了将这个异常的存在清理出战场。 然而……然而…… “啊……这样才有趣嘛……”像是呢喃一样的,属于那些人类的语言,从那个男人的口中吐出,被层层包围的男人甚至于真切的,从唇边露出了一丝令蛇人众疑心其是否失心疯了的笑意,但旋即,便是彻头彻尾的,浸满血色的噩梦的降临。 俯身,屈膝,随后前冲,挥刀,毫无迟疑,也没有片刻停下思考的想法,神情近乎愉快的男人,便切进了全副武装的蛇人众所布下的包围圈之中。 略微的偏头,躲过一记刺击,而同时左手上抬,扣住挥过来的枪杆,以无可抵挡的沛然巨力,将手持长枪的武士扯到近前,而刚刚切削下一颗头颅的太刀却也正好回返,赶上了刺穿那意图躲避的武士的咽喉。 如同未卜先知一般,那攥住了长枪的左手在鲜血喷涌而出的一刹猛然发力,自尚未完全咽气的武士手中夺走了武器,而同时,指掌,手臂,腰背,膝足,几乎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肉也一并绷紧了,将力量传递到手中持握的长枪之上。 白发的恶鬼以如同羚羊挂角一般无迹可寻的一记掷枪,在无有目视的情况下,贯穿了远处举弓欲射的弓手,而又在同一时刻,完成了掷枪的左手像是顺带一般,从阴影中揪出了手持苦无的忍者,将其作为肉盾,挡下了兜头劈下的斩击。 他能躲开的,他完全是游刃有余的。 不论是误杀了同族的武士,还是一旁参与围攻的蛇人众,都清楚看到了这家伙完全只能说是从容不迫的应对。 他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把挥舞大太刀的几个武士放在眼里,在把忍者揪出来当成消耗品扔出去后,便曲肘向后,以纯粹的肉身力量精准的,击碎了一个未着喉轮的蛇人的咽喉,随后摆臂鞭拳,恰好打在了另一个手持打刀的蛇人武士的腕部。 如同提前写好的剧本一样,无需目视便在对方因为疼痛而下意识松手的同时夺走了武器,而另一只持握太刀的右手则翻转手腕,将太刀的长度以改变持刀方式的手段进行了缩减,好方便他下一步的杀戮行为。 没有丝毫迟滞,也无需刻意转身观察,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控之内一般的,无可避免的染上了鲜血,自身却毫发无损的恶鬼,几乎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制造出了大量的死亡。 然而那张仅有唇角有着细微的上扬,更多的部分仍旧维持着面无表情的冷峻的面容上,却甚至没有些许因为剧烈运动而产生的红晕,只有男人眼尾那一抹艳丽的红,如同吸饱了生命与鲜血一般,变得愈发妖艳且诡谲。 “抱歉,差点忘了,你现在说不了话,”像是真心实意的为此产生了歉意一样,始终死死的捏着那目下颊和其下本应受到保护的颧骨的恶鬼语气诚恳的,向骄罗毗耶道起了歉,“不过正好……这让我来得及,询问点什么。” 像是生来便使用这门有着大量的气音与转音,很少有重音参与其中,于是便如同蛇嘶一般的语言说话一样,明明只是在战斗的过程中聆听了那些几乎被战斗时的声响完全遮盖的,惨叫与发布命令的语句,却已经将这门语言基本习完的恶鬼,轻声的嘶鸣着。 “这是哪里,你们是谁,以及,人类的聚居地,在哪个方向。”仍旧是轻柔的,甚至于因为吐出的更多是气音,于是连原本低沉的声线也被柔化,到了近乎部族中那些罗刹女在刻意调情时才会使用的程度。 就好像,说出这话的,不是吞噬了生命与鲜血,一个人将整支足有两千余人的增援部队斩杀了几近半数,并将剩下的蛇人众的士气打崩到去找其他人类麻烦的恶鬼,而是意图蛊惑蛇人众堕落的,自欲界降临的天魔波旬。 骄罗毗耶的眼神在一瞬间,产生了某种动摇,他当然知晓正看着自己的究竟是什么纯度的杀胚,也亲眼见证了对方所制造的残酷杀戮,但他却也无法否认,这颅侧生着角的恶鬼确实生着副好皮相。 尤其是,这恶鬼如今正因眼尾熏蒸着的那一抹,此刻呈现出饱和度极高的艳丽血色的红,而硬生生的将几分妖冶艳色,揉进了这具苍白躯壳内。 但他到底是受领了伟大之母迦德卢所赐之名的骄罗毗耶,在真的心神失守,向这一向只是充当血食的人类吐露信息之前,骄罗毗耶艰难的找回了自我,在通过冥冥之中的感应向伟大之母传递了信息后,当机立断的选择了…… “好孩子……”低笑着,像是窃喜又像是讥诮,随后便是自被捏着目下颊强行抬起的头颅底端,刺入并贯穿颅脑的锋刃。 发生……了……什…… 失血带来的晕眩让迟滞的思维无法再继续运转,而白发的恶鬼只是故作好心一样的,伸手将目下颊掀起,并扣在了骄罗毗耶那迟迟无法闭合的双目上。 …… “出云国吗……哈,还真是符合蛇的要素的名字呢。” 非常熟稔的利用突如其来的疼痛以及在吐出的词句中添加额外的频率,以达到近似催眠的效果的鬼丸国纲,一边整理着自己让骄罗毗耶陷入半浑噩状态时,对方因自己的询问下意识吐露出的信息,一边将贯穿并彻底搅碎了骄罗毗耶大脑的刀刃,自骄罗毗耶的下颌处抽出。 灰白的浆液与血色一起,黏附在了刀刃之上,即使鬼丸国纲在战斗时,一向不在意所谓的干净整洁,却也多少有被那种黏腻的触感恶心到,以至于在挥刀处理因为骄罗毗耶之死,才意识到鬼丸国纲居然摸到了此处的蛇人武士和忍者时,都不自觉的加重了挥刀的力道。 “伟大之母迦德卢……罗刹女……天魔波旬……”联想到了什么的鬼丸国纲神色微变,但应对那些早就被打崩了士气,现在不过是因为骄罗毗耶之死而不得不做最后一搏的蛇人众时,却仍是游刃有余,“还真是坏消息啊……咒诅一样的阿修罗道,要来追讨了吗?” “最后是,在东方大概五公里左右的,人类聚居地吗……”鬼丸国纲回忆起跑出去找路结果一去不复返的直播球,不由得摇了摇头,“第一选择就是西面……倒也怪不得找不到……这么想来,果然还是得感谢骄罗毗耶……” 又一次陷入无人可砍的鬼丸国纲于是微垂下眼,看着地面上那在惊愕之中死去,所以至今未能合上双眼的骄罗毗耶,随后略微俯身,将目下颊掀起,扣在了倒地者迟迟无法合拢的双眼上。 “那么,晚安,骄罗毗耶。” 第4章 蛇,雨,红山茶(一) 女人从烟云簇拥的迷梦中缓慢苏醒。 乳香,没药,肉桂,雪松……小憩之前点燃的熏香依旧在静静的燃烧,自悬空的鎏金香炉中,飘散出气味柔和且醇厚的白色烟云。 “什么时候了,毗那达,我亲爱的……妹妹?”一条饰着用白金、宝石以及珍珠制成的手镯与手链,手掌上则用大红的涂料描绘着蛇与莲花的曼海蒂的,洁白细腻如象牙一般的臂膀掀开了织入金线的华美纱帘,同时,以慵懒且略微带着些沙哑的女声吐出了询问。 身着大红为底色,以金线银丝绣上了莲花与蛇的图纹的杰姆普尔以及贝蒂戈尔的女人,斜倚在纱帘后的软榻之上,女人曼妙的身体曲线被衣物勾勒而出的同时,却也将皮肤洁白细腻的肚腹裸露在外。 但就像是已经对他者可能的窥视有所预料一般,以织入银线的丝绸制作的大红纱丽,被覆盖在了那白腻的肌肤之上,将大部分如霜赛雪的肌肤遮掩起来的同时,又用其上重重叠叠的,象征着蛇与莲花图纹的刺绣,来凸显并强调了女人的身份与尊贵。 沿着那一身华服向上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贴在眉心的,颜色鲜红的吉祥痣,以及戴在乌木般漆黑长发上的,被诸多蛇形簇拥着的,莲花造型的白金发冠。 纤细的白金链子自颅顶正中,那条垂首贴伏在发丝上的蛇形口中吐出,而垂在眉心正上的末尾则缀着被蛇环绕的,形如满月且嵌了珍珠的曼格蒂卡。 向下看去,便是两弯特意描过的眉,颜色浓淡相宜的同时,也柔化了因女人原本的眉形而生出的锐意,着重描画了眼线又厚涂了黛色眼影的双眼显得深邃的同时,又衬得那一对巩膜漆黑而虹膜灿金的眼瞳格外妖异。 白金的蛇形鼻环钉在鼻子的左翼,而由镶嵌在一起的两轮新月所构成的白金耳坠则随着女人的动作自乌发中隐约露出一角,衬得那面容愈发妖艳的同时,却又不失端庄的姿态。 “毗那达?亲爱的,为什么不回答我呢?”慵懒且沙哑的女声从女人那张阖的红唇中吐出,似是略有些嗔怪的,埋怨着被提到了名字的毗那达,然而被提名的毗那达却仍是过了半晌,方才用有些苦闷的声音,回应了自己的姐姐。 “骄罗毗耶死了,姐姐。”赤脚站在装饰华美,四处不是描金就是嵌宝,地面又铺设了织有佩利斯花纹的羊毛地毯的房间之内,身着相对而言更为朴素的灰蓝色杰姆普尔与贝蒂戈尔,外罩同色披巾,但其上却也以银线绣以莲花与飞鸟图纹的女性声音苦闷。 “骄罗毗耶……啊,是指那个被赐名的蛇人啊,”倚在榻上的女人似是思索了片刻,这才恍然大悟一般的,想起了妹妹口中的死者究竟是谁,“一条被赐名的小蛇罢了,又不是真的会叫你姨母的那孩子,死便死了。” 用漠然而又冷淡的口吻回应了毗那达的女人,几乎是下一秒,便又开始从口中吐露出嗔怪而又埋怨的词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毗那达,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毗那达于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同时略微低头,拨了拨掌中的菩提子串,随后抬头回答起了姐姐,“现在是奎师那牟呼了,迦德卢姐姐。” “这么快……我竟睡了一个牟呼过去吗?”迦德卢略显诧异的扬眉,随后又不甚在意的软声唤起了毗那达,“算啦,反正也不是在须弥山……休憩时间结束了,毗那达,且陪我出去转转吧。” “迦德卢姐姐,你多少也要听我把话说完啊,”毗那达叹着气,“骄罗毗耶并不是死在狩猎中,而是被……和你我目前的状态类似,但神性复杂堪比那三位上主的外来者杀死的。” 迦德卢不再斜倚在软榻上,端坐起来的女人,黑底金瞳的双眼目光肃然的,望向了同样是金瞳却是白色巩膜的毗那达,“确定吗?” “我确定,殿下,虽然此身能动用的力量实属微末,但借由迦楼罗之眼,我确然看到了,那位神性复杂到……令人无法理解其为何还能正常活动的存在,杀死并截断那位被殿下赐名的蛇人向回送返的记忆的全过程。”同样认真起来,用上了敬称的毗那达低声道。 “这可真是……有趣起来了啊……”迦德卢的唇角上扬,美艳的面容上神情玩味,“那就且让我看看吧,这场里拉是否……能在我等回返须弥山前,博我一笑。” …… “……下雨了。”并不意外,甚至从自身灵力那并不正常的活跃程度,就已经对此有所察觉的大典太光世低声呢喃着,而在他身周环绕着的,青中带赤的电弧,则逐渐的,因为灵力的活跃,将原本称得上泾渭分明的两种颜色,融合成了一种奇异的紫色。 “下雨……这可不妙啊……”虽说是除了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外,受到的影响最少,甚至于全是正面增益的那一个,却也多少因为雨水而导致握刀的手掌打滑的一文字则宗微皱着眉,“虽然敌人确实没有了增援,但其他人和刃的情况本来就是在恶化,倘若再加上雨水的影响……这样下去……” “你漏了这雨水对蛇属性的增益,则宗殿,”因为雨水打湿了皮毛,故而能够从兽性中夺回些理智的三日月宗近一边按捺住想要如同野兽一般甩干皮毛上液体的冲动,一边用近乎兽吼般的声音低声道,“在雨落下之后,这些蛇人的素质明显的……得到了补强。” 一文字则宗略显讶异,他一边举刀磕飞了朝着面门而来的苦无,一边多少有些恍然,“怪不得……我说这群家伙怎么突然间没那么惶惑不安了……得到了补强吗?” “……没关系。”大典太光世在略作沉默后,忽然道。 大典太光世身周那些彻底转变为紫色的灵力电弧,此刻正散发着远比之前要危险得多的气息,令除了仍不知踪影的鬼丸国纲外的其他几人和刃都忍不住侧目,而当事刃本身对于旁人的关注,只是挥出了一刀作为回应。 那是瑰丽而又灿烂,却令人从指尖开始感到发麻的,成果斐然却实属可怖的一刀。 如同斩浪的剑豪,又好似切支丹所信奉的天主所选中的,那位名为摩西的圣者分海传说的再现,紫色的电光在太刀挥动的一刹便紧跟着喷薄而出。 即使是如同帷幕一般连绵的大雨,也因这一刀而出现了短暂的停滞,皮肉焦烂的臭味与空气被击穿而产生的臭氧味道混杂在一起,最后尽数淹没在了那一声令人鼓膜颤动的雷鸣之下。 只此一刀,便替陷入包围的几刃与人解了围的大典太光世,神色依旧是阴郁的,甚至因为被雨水濡湿了衣物和头发,而显得更加的阴沉,“雷雨天……我的状态也正好。” 仍旧缠绕着电光的太刀嗡鸣着,似乎是在迫不及待的渴求厮杀,又似乎,只是单纯的,在反应着作为刀剑男士的大典太光世此刻并不美妙的心情,“必须……加快进度了……” 面对头戴阵笠的足轻们终于现出些畏怯的表现,大典太光世紧抿着唇,被雨水打湿的眼睫在下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在他彻底……失控之前……” …… 低沉,悠长,曲调阴郁而又轻柔,以大量无意义的气音和嘶鸣构成,好似抵在颈项处柔嫩皮肉上轻缓磨蹭的锋刃一般的歌声,飘忽的,在落地声如擂鼓一般暴躁的雨中响起。 无法言明的恐惧自心底生起,蛇人众小心而又戒备的将脊背对着彼此,围成一个个小小的战圈,提防着,戒备着,某个融入了雨水与阴影之中,哼唱着并无词句的歌谣的恶鬼。 “你好啊。”轻柔的,缱绻的,像是情人间喁喁私语一般的嘶鸣声,忽然的,自耳畔响起,即便是在这片暴雨之中,也仍旧显得过于寒凉的吐息扫过了尖细长耳本就敏感的耳廓,在得到了身着具足的武士下意识的寒颤的同时,死亡,也如约而至。 完全摸不清,那个白发的恶鬼,究竟是什么时候摸到了近前,又是在什么角度,以何种的姿势,挥出了那曲线飘忽而又诡谲的一刀。 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的痛苦,因为恶鬼的手法属实精湛,甚至于只在那扫过耳廓的吐息之后,突兀的,从被喉轮保护的颈间觉查到了凉意,已经开始失去力气的武士才堪堪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去的可悲事实。 在某种意义上,这位夺取他者性命的恶鬼,甚至称得上温柔了。 在彻底砸进泥泞之中,闭上那双逐渐陷入黑暗的眼睛之前,武士无端的,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但那只是来自尚未完全陷入疯狂前的恶鬼,所施与的,最后的仁慈。 …… “下雨了……”在厮杀中,逐渐活动开了筋骨,流淌在血脉之中,那些沉寂的鲜血,也如同重燃的火焰一般,复归了活跃的鬼丸国纲,呢喃着,神情略有些恍惚的,望向了自己苍白修长的手掌。 就在刚刚,这只手掌还掏出了一个即使已被断了生机,却也仍旧不肯安宁的,纠缠上来的蛇人的心脏,濡湿的,温热的,柔软的触感与腥甜的气味,像是还残留在指尖与掌心,但此刻,在雨水的冲刷之下,这里却只剩下了一片空无。 一片,连残留的血色与细碎的肉糜都不肯保留下来的,空无。 原本终于重新被点燃的火焰,在雨水的强制冷却下,逐渐的,一点点的被扑灭,舒张的筋骨重新的收缩了回去,连带着肌肉也开始变得沉重而又疲累。 鬼丸国纲血色的眼睛微垂着,他白色的发丝早已被雨水打湿,黏着在了因为剧烈失温而变得愈发苍白的脸颊上,显得他失意而又落魄。 但偏偏鬼丸国纲眼尾那一抹饮足了血的妖冶之红,却变得愈发明艳且张扬,仿佛从那躯壳内汲取了所有的热度与生命力一般,甚至形态也跟着变得如同刀刃一样锋利。 “好冷啊……”无意识一样的,从口中吐出了抱怨的词句。 从来都不喜欢下雨,甚至于对这会让一切都濡湿的情况怀着某种憎恶的鬼丸国纲眨了眨眼,好让落到眼睫上的雨水得以滑落,却未曾注意到,那雨水顺着眼尾落下的样子,像极了幽怨恶鬼于雨中徘徊时,才会自眼中溢出的清泪。 “学聪明了呢……”因为越来越急的雨帘而被全然打湿的眼睫,在此刻让视野陷入了有些艰难的甄别之中,但即便如此,鬼丸国纲依旧看到了,那些模糊的身影聚拢后,分成小队,背靠着彼此向外警戒的模样。 “但是还不够……”叹息着,停滞下来的时间已经够久了的鬼丸国纲便又一次踏足泥泞。 即使在因为降雨而变得如同沼泽一般难以行动的烂泥地中,也仍旧能做到悄无声息的,以敛去自身存在感与响动的方式前进的鬼丸国纲,下意识的,哼起了一首突兀浮现在脑海中的曲调。 于是,低沉,悠长,曲调阴郁而又轻柔,出于便捷,所以随意的,以大量无意义的气音和嘶鸣作为歌词来填充的,好似抵在颈项处柔嫩皮肉上轻缓磨蹭的锋刃一般的歌声,便自并未意识到眼瞳中有金光闪过的鬼丸国纲口中飘出。 颜色鲜红如血一般的红山茶攀附在鬼丸国纲如今愈发苍白的脊背上,在雨水的冲刷之下,开始逐渐的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诡谲的黑色。 就好似那如同某种寄生存在一般,无法被大典太光世的灵力从鬼丸国纲脊背上驱逐的,比起曾经某个疯子留下的刺青,更像是汲取了生命力与鲜血才得以盛开的红山茶,从那具毫无所觉的苍白躯壳之中,汲取到了不应存在的某种东西一般。 而此时,对此一无所知的鬼丸国纲,只是悄然的来到了目标的面前,在悄然停止的歌声此刻回荡的余音中,轻声的,对那尖细长耳的耳廓,吐出了象征到访的吐息,“你好啊。” 第5章 蛇,雨,红山茶(二) 鬼丸国纲垂着眼,看着指尖在雨水冲刷下一点点褪去的,那一片温暖而又黏腻的殷红。 他不喜欢血液那黏腻的触感,这种富含铁质的液体粘在手上的时候,会让握着武器的手本能的打滑。 就像他同样不喜欢,那些因为偶尔会陷进指甲缝隙里的软黏碎肉与细嫩内脏一样。 “干净了……”眼见着最后一点血色也被雨水冲刷干净,鬼丸国纲便往回缩了缩指尖,从唇齿间吐出了轻飘的呢喃。 在当下这落地声有如擂鼓一般暴躁的大雨之中,因为杀戮而沾染上的,来自他者的痕迹,几乎没有多少留存的时间,便被自天而降的雨水给冲洗干净,但同时一并自指尖流逝的,却还有些旁的东西。 热量。 对鬼丸国纲而言,本就因常态下偏低的体温,而难以获得提升的,那能够让筋骨与肌肉舒展开来,令血脉中流淌的鲜血沸腾起来的热量,也在一并的,随着从指尖落到地上的雨水消逝。 那种明明状态正佳,却因为外界因素的干扰而不得不冷却下来的情况,对于自我认知出过问题,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能从杀戮中获取自己还活着的实感的鬼丸国纲而言,属实是很难不耿耿于怀。 不过,鬼丸国纲讨厌下雨,倒不全是因为这个缘故,更多的反而是因为,一种来源不明却刻入骨髓的,像是曾经因为雨水锈蚀了身体而产生的,本能的憎恶。 “不攻过来吗?”振动声带,从唇齿间吐出轻柔的嘶鸣,感知到身体的状态正在变得越来越糟的鬼丸国纲不用细看,也知道自己此刻定是被蛇人众重重包围着,毕竟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余力再把自己的气息收敛,将身形藏进阴影之中了。 “在明知,敌人状态衰弱的如今?”过快且剧烈的失温带来的影响,正在让这具躯壳变得迟滞而又冷凝,原本因为雨幕和眼睫上的水珠,就很难看清外界的视线也跟着变得模糊且晦暗,甚至于又一次在视野中凝聚出了造型古怪的阴影。 但鬼丸国纲只是轻声嘶鸣着,像是完全不在意自身的现状一般,对包围着自己的蛇人众做出挑衅,同时又有些艰难的,活动着因为失温而僵硬的,被雨水浸泡得发白发皱的,握着革包太刀刀柄的手指,“这不应该吧……明明是,在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对这身血肉有所觊觎的野兽?” 疑问的语句,但却是肯定的口吻,鬼丸国纲舔了舔有些发绀的唇,并不意外的,从落在唇瓣上的雨水里抿到了些血的腥甜,与一丝浅淡却真实存在的,蛇类的腥味,“还是说……你们害怕了?” 血色的眼瞳有些涣散的,扫视着视野里已经模糊成色块的影子,但环视了一周之后,鬼丸国纲却只失望的发觉了,那些即便明知自己状态异常,却也仍旧只在聚拢起来的时刻,才敢于将武器对准陷入重围的己身的蛇人众们,那甚至有些瑟缩的行为。 “这样不好……这样不好啊,各位,”像是被那唐突造访的寒冷带走了太多东西一样,鬼丸国纲近乎颠三倒四的嘶鸣着,哀叹着,同时终于,抬起了裹在那完全被雨水浸湿的靴子中,已经快要失去全部知觉的脚,“这样怎么能行呢……” 跌跌撞撞的,几乎要平地摔倒一般的男人,以相较之前那甚至无法被他人视线所捕捉的诡谲身法,拙劣到比初学走路的孩童还要不如的姿势行走着,践踏着脚下的泥浆,扑向了因鬼丸国纲之前的大肆杀戮而心生畏怖,如今更是骇然到几乎握不住武器的蛇人众手中的长枪。 “打起精神来啊,诸位,”毫无防御的想法,甚至于主动的,将自己之前,虽然也曾将其作为破绽来引诱攻击,却始终没有真的伤到实处的胸腹,真切的迎上了长枪锋刃的鬼丸国纲,声音低哑又带着些令人不安的古怪笑意,“至少……让我暖和一点罢。” …… “……彻底失控……是什么意思?”小次郎从大典太光世的话中感受到了一种无法细究的,不安。 原本就因为这瓢泼的大雨中,不知为何质与量都异常惊人的蛇属性灵力而多有掣肘的小次郎,虽然在大典太光世几乎是在挥霍自身灵力的攻击方式下,得到了短暂的喘息机会,但是这蛇属性的灵力却不仅增强了蛇人武士们的素质,更在替没有一击毙命的伤者进行着治疗。 偏偏在场的几个里,三日月宗近因为历史遗留问题,现在大半个身子都转变成了狐狸的模样,理智也只剩下了些许,小次郎自己则是因为本身属性就被环境全面克制,现在这场满溢着蛇属性灵力的雨则更是火上浇油一般的,让他不得不用上近六成的精力来防止自己被平将门影响而失去自我。 一文字则宗倒是一直在被加强,无论是一开始的环境也好,后续的大雨也罢,都在让那具天丛云的残躯变得愈发活跃的同时且力量飙升,但是包括一文字则宗在内的所有人和刃,都不觉得这是什么好消息,甚至一文字则宗自己也在有意的控制这来源不明的增强对自己的影响。 其他的一文字更是重量级……虽然在大典太光世的应急抢救之下,姑且算是停止了状态恶化,但是在目前这个除了对一文字则宗有利基本上全负面的环境下,他们这些连显形都要控制时间的,还是老实待在本体里比较好,所以…… “大典太?”然而在因为没有任何遮雨的装备所以近乎半盲的状态下,艰难的杀掉了几个因为大雨提供了辅助而生命力异常顽强起来的足轻,现在正和另一队旗本缠斗的小次郎,却迟迟没有听到身周缠绕着雷电的太刀的回答。 “……你会见到的……”然而,终于给出了回应的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却阴郁且冷凝得可怕,像是块刚从冰川中凿出的冰。 要比之前更为强大,声势也更为浩大的灵力被这振虽然看上去只是普通极化刀,但无论是战斗中表现出来的异常数值,又或者是自有记录以来的种种特殊表现,都证明了其绝非看起来那般普通的灵刀的身上释放了出来,其灵力之浓郁,甚至在大典太光世身边隐约形成了颜色青紫的雷龙。 “……那个……不让人省心也不在乎自己的……混蛋……”明明无有伤势,却仍旧爆了真剑必杀的大典太光世,嘴里的牙齿被他自己咬得嘎吱作响,然而即便灵力被调动到了这个程度,却也仍旧有青紫色的辉光在双眼和口中酝酿着,蓄势待发。 嘶鸣,大片大片的,即使是落地声如擂鼓般暴躁的大雨也无法完全压住的,充斥着惊恐与愤怒的嘶鸣,在空气中回响着,但是在明明无伤却自发爆了真剑必杀的大典太光世面前,却像是路边草丛中鸣叫的秋虫一般,只令已然极端愤怒的大典太光世感到烦躁。 “还有……你们这些……觊觎他血肉的爬虫……”本不应出现在大典太光世这振刀剑身上的蔑视与傲慢,自那对被青紫的电光充斥,于是几乎看不出猩红的本色的眼中垂落,带着过于鲜明的杀意与怒火,以举刀的动作为引,驱使着盘绕在大典太光世身周的雷龙,开始了活动。 那本来只是纯粹的灵力产物,理应无有神智也不会产出些除了雷电自身的噼啪之音外其他的响动。 但在大典太光世出离的愤怒下,那雷光构成的灵力巨龙却好似活过来了一般,在对准那些因为大雨的影响,视野中的身形几乎要模糊成黑色影子的蛇人众,发出了几乎完全压住那擂鼓般暴躁的雨声的咆哮的同时,凶狠且蛮横的,冲向了大典太光世隔空斩落的,太刀的切先所指着的方向。 于是,在那一刹,天亮了。 比之前解围的一刀更为暴戾且直接,甚至近乎短暂的,令人错以为切开了天空中颜色尽墨的云层的雷电奔涌而出,几乎是瞬间便清空了所有围拢而来的蛇人以及其中混杂着的,不知何时又再度诞生的活尸。 然而大典太光世对此却毫无关切,就像光电平息后才迟来的,震耳欲聋的响动,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蛋白质的焦臭味,与因雷电击穿空气而产生的臭氧气味,都并不存在一般。 因为,在那份愤怒仍未得到消解的大典太光世的眼中,从始至终便有且仅有一个地方,值得他投去关注。 一个,因之前咆哮的雷龙而被短暂照亮的,遍布死亡与杀戮的残酷之地。 …… 蛇群自然是听到了的,自己撞上了枪刃的鬼丸国纲那番似是嘲讽,却又诡异的带着些真心实意的言语。 打从与鬼丸国纲交手开始,这还是那个白发的恶鬼头一次被伤到,但却不是由任何一个蛇人众造成的伤势,相反的,这甚至是鬼丸国纲自己主动创造出来的,一处贯穿了躯壳且血流不止的,未到致命却也算得上重创的伤口。 失温的同时又失血过多,于是几乎要站不稳的鬼丸国纲身姿歪斜,他睁着那只瞳孔涣散,视野已经完全被黑暗所笼罩的血色眼睛,似乎是要去看自己的伤势,但最后却只是抬手挥刀,在反应过来的蛇人众利用还留在鬼丸国纲伤口内的武器做些什么前,干脆利落的斩断了枪杆。 “好温暖……”像是直接进入了濒死之境一般,口唇的绀紫以及眸光的涣散都愈发明显起来的鬼丸国纲轻声低语着,同时伸手摸向了被温热血液濡湿的皮肉。 熟悉的黏腻触感,又一次出现在了指间,但这一回,那苍白手指的主人,却并未再次做出任由雨水将其冲刷干净的举动,转而活动起了,因为汲取到了热量,而稍微灵活了些的关节。 不解,困惑,惊恐……包括但不限于以上这些的情绪,开始在围攻鬼丸国纲的蛇人众身上出现,牠们并不理解,这个之前还杀得大家人心惶惶的恶鬼,为什么会突然间做出这种近乎自戕一般的举动,但有一点,是牠们能够理解的。 “血……新鲜的……血肉的味道……” “是新鲜的……是香甜的……” “好饿……吃……吃了他……” “吃了他!吃了这个血食!” 在与同族完全不同的鲜血,那腥甜气味的引诱下,几乎没有任何一个蛇人能继续维持自己的理智,尤其是,牠们都被这场充斥着蛇属性灵力的大雨强化了一番,现在正是极度缺乏能量的饥饿时刻。 在这份干渴与饥饿面前,由鬼丸国纲之前那神出鬼没的杀戮所奠定了基础的畏怖之心,便也失去了植根的土壤,只留下无法满足的贪婪催促着,推动着,那些早就饥肠辘辘的蛇人众,吐出名为渴望的信子。 毕竟,那个正在流血的血食,现在正像是吓傻了一样的站在原地,仿若只要伸手,就能攫取到那甜美丰腴的柔嫩果实。 还需要等什么呢?明明那都已经无有反抗了,不是吗?只要伸手,只要挥刀,只要前进就好了…… 贪婪的欲求催促着,于是,按捺不住的蛇人众中的一个,率先向前迈开了步子,将饥饿而又贪婪的手,伸向了那处被滞留在身体内的枪头,堵住了大半血液流逝的伤口。 没有反抗,像是完全失却了意识一样,在最初的触摸鲜血,以及活动指节之后,便又一次陷入沉寂的白发男人无有声响,任由贪婪的渴求者拔出了断裂的武器,开始啜饮飞溅出来的甜美甘露。 到了此时,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争先恐后一样的,蛇人们转动着那被贪婪充斥的黑底红瞳,以视线舔舐着失去反抗的羔羊,兴奋而又残忍的嘶鸣在蛇群之中回响着,像是完全忘却了这看似毫无反抗之力的羔羊,在不久之前才做下的可怕杀孽。 贪求的指掌,闪亮的刀剑,便都在滂沱的大雨之下,蜂拥着,挤到了唯一的食物之前。 然而…… “多谢……”任人宰割的羔羊却忽然的抬手,以那已经僵硬到快无法做出更多动作的手掌攥着一节之前藏下的断刃,割开了一名低头欲要啃噬血肉的蛇人的咽喉,“终于可以,暖和起来了。” 忘却了那份对黏腻触感的排斥,将手掌近乎全部没入了那颈项处的裂口之中,好以那温热的血液来温暖自身的恶鬼,重新恢复了行动。 他以比之前更为凶戾且暴虐的手段,在还未反应过来,只是在追求血食的蛇群面前,用仍未取出的手掌卡住脊椎,将那个倒霉蛋的躯体举起,随后一刀刺入被胴甲包裹的躯干,以蛮力将那甲胄与血肉尽数破开,把温暖的液体泼洒在了已经因失温而僵硬的身上。 “好温暖……但还不够……所以,让我更暖和一些吧……”于是,被血染红的恶鬼,于蛇群的惊骇中,露出了纯粹却又毫无恶意的微笑。 第6章 蛇,雨,红山茶(三) 鬼丸国纲有的时候,会产生一种错觉。 一种此身实际上并不存在,存在于此的,那个所谓的,拥有自我的存在,只不过是由一些设定精密的行动反馈构成的,由诸多刻印在躯壳内的行动准则堆砌出来的空壳的错觉。 毕竟,即使有着被人呼唤的名字,即使有着被他人触碰的感觉,即使会无可避免的,因为一些龌龊事而产生了生理反应,甚至于事后作呕,但是…… 不会因为这些事项而产生理应存在的情绪波动,无有欢喜也无有悲伤,即使产生了理应被称为愤怒的情绪,却也仍旧维持着比起冷静,更应该说是并不在意的漠然态度,坐视一切发生的存在…… 如此的冷漠,空洞,甚至连本来应该因痛觉神经敏感而存在强反馈的疼痛,在被神经递质运送到颅脑后,也只剩下了几句苍白无力的,对躯壳伤势的自行判断与总结。 以这种不成体统,且毫无自我可言的样子驱使着躯壳行动的存在,真的能够被判定为真实的,而非是泯灭了过往一切意识与自我后,由残存本能构造出来的虚假之物吗? 故而,总是仿佛和外界隔着层毛玻璃相互打量的鬼丸国纲,实在是很难不因为自己过于明显的精神异常,而在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的,毫无异样的虚饰外表下,陷入一些在他人看来根本莫名其妙且毫无意义的自我内耗。 因此,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发生,就一定能让鬼丸国纲确认自己存在的真实性,能让总是和外界隔着层毛玻璃的鬼丸国纲感受到真实的,目标为夺取性命的厮杀,便成了精神异常的男人所能抓住的,唯一且最后的救命稻草。 即使战斗的过程会让体温升高,即使此时受到的伤害会不再是大脑下意识得出的伤势总结,而是尖锐且令人冷汗涔涔的痛楚,即使颅脑会因此异常的,分泌出过量的多巴胺,但这反而向鬼丸国纲证明了此身存在的真实不虚。 毕竟,即使异常,但那也确实是同时作用在了躯体和精神上的,可以被感知到的欣悦与痛楚,是写满了名为‘你还活着’的鉴定结论的告知书,所以…… “别逃啊……”像是迁怒又像是无意识的表达不满,甚至于有些嗔怪的嘶鸣从唇齿间溢出。 又一次被从天而降,力度大到近乎令人怀疑是在殴打的雨水,冲刷掉了为了取暖而浇淋在身上的温热血液,甚至连因为温度回升而有了些自凝滞中恢复迹象的思维,也跟着再度凝固的恶鬼,用纯澈如稚子,本质却仍旧涣散的血色眼瞳,望向被绵密的雨帘模糊了身形,只能看出是在试图逃跑的身影。 “为什么,要跑呢……”哀叹着,困惑着,却毫无迟滞的,伸出了指尖已经完全被失温后的绀色所占据的手掌,从身侧被强行撕裂的尸骸中,将几度染血,却也跟如今纤尘不染的男人一般干净的太刀拔出并掷了出去,将那蠕行的身影钉死在了地面上。 摇晃的,趔趄的,像是完全控制不好躯壳一般,几度险些倒地的鬼丸国纲踉跄着,踩着已经完全化作泥沼的地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了不甘的挣扎着的蛇人身后。 那是一个体型称得上魁梧的蛇人,身高比鬼丸国纲还要高上不少,宽阔的臂膀与身材更是让其显得不像是普遍身形瘦长的蛇人,反而更像是其他的物种。 但那细长的尖耳与生在颊上的蛇鳞却做不得假,从那口中吐出的嘶鸣,也完全称得上一句地道正宗。 只是如此魁梧的蛇人武士,却被堪称残虐的手段扭断了双腿。 即便有雨水中蛇属性的灵力辅助修复,却也仍旧破烂,甚至露出骨头的血肉一边艰难的蠕动着,将破碎且异位的骨骼挤回原位,一边又不断的尽力延展,拼尽全力般的与四周撕裂翻卷,却也同样蠕动着试图完整的皮肉接触,然后在堪堪弥合的瞬间,被颜色赤黑,潜伏在血肉中的灵力再度绞碎。 疼痛将更多的嘶鸣从口中迫出,本来就因为双腿的破碎而无法直立,甚至连控制其挪动都格外艰难,以至于不得不通过用指尖扣住烂泥之下,姑且还未被完全浸透的土壤并发力的方式拖动身体的蛇人,几乎是下意识的,用上了更多的力气。 于是本就脏污且因为如此行动而血肉模糊的指尖,便被压迫着流出了更多鲜红,让思维陷入迟滞,更多的是在凭本能行动的鬼丸国纲,露出了孩子气的,不满的神情。 “浪费……”即使是只余本能的状态,表情变化也仍旧细微且幅度不大的鬼丸国纲向前了几步,随后曲起僵硬的双膝,砸在了蛇人的脊背上。 过度失温后甚至感到了一丝温暖的躯壳瑟缩着,逐渐蜷在了一起,僵直的手掌则困难的,攥住了湿滑寒冷的刀柄,握着那柄自背后刺穿胴甲缝隙,钉入脊椎附近的太刀,开始了切割。 穿在蛇人身上的胴甲,倘若从种类上划分,理应被归类为由多个长方形铁片拼接而成的仏胴。 因为表面厚涂了漆料的缘故,于是那甲胄看上去像是一整块的板甲,但对于感官敏锐到足以甄别出每一处最细微色差的鬼丸国纲而言,想要寻到甲胄上拼接的缝隙,实在是易如反掌,即便是隔了雨幕且视野因失温而陷入近乎全黑的境地,也仍旧能让被掷出的太刀准确的卡进缝隙之中。 吱啦。 令人牙酸的,金属切割的声音,伴随着刀刃的挪动而响起,同时又有痛苦的嘶鸣作为伴奏,自匍匐在地面,挣扎着,不再蠕行,而是试图从腰间拔出胁差反击的蛇人口中传出。 “啊,正好……”切割进展因为肢体的僵硬而并不顺利的鬼丸国纲注意到了蛇人的动作,摸索着,从对方的手下抢先一步的,拔出了那柄窄细却足够锋锐的短刃。 像是在剖开一条被摆上砧板的鱼一样,获得了更趁手工具的鬼丸国纲,以明显更为流畅的动作切开了铁甲,随后热切的,以指甲撕开了那覆着层细鳞的坚韧皮肉,将快要因为失温而产生灼热感的双手,迫不及待一般的埋进了血肉之中。 “好温暖……”呢喃着,终于再次从他者的血肉中汲取到了一丝温度的鬼丸国纲,从口中吐出的声音飘忽而又破碎,对热量的渴求催促着他下意识的将蜷起的身体缩得更紧,近乎要将头面也埋进自背后剖开的血肉之中,但骤然飞溅在面上的血液,却打断了鬼丸国纲的动作。 温暖且裹挟着噼啪作响的电弧的手掌,紧随其后,落在了那张垂下来的,几乎埋进身下血肉中的,染血的,苍白的面颊上,将那张有些神情恍惚的面容强硬的抬起。 本质上是灵力但以电流为表征的青紫色电弧,具备着和电流一样的物理性质,以那只手为起点,沿着鬼丸国纲被雨水濡湿的身体表面,迅速的传递到了四肢百骸。 僵直的肌肉几乎是瞬间,便不受控制的痉挛了起来,而同时却又有真切的热度,自体表传递至身体内部,使筋骨重新舒展开来的同时,也唤醒了因为寒冷而停滞的思维。 “唔……啊……”含混的,破碎的呜咽,因为触电感而不受控制的振动声带,自喉间溢出了片刻,但随即便被重新恢复了理智的鬼丸国纲强硬的吞了下去,只留下尚有些朦胧的血色眼眸,隔着雨幕望向了神情阴郁到脸色几乎全黑的大典太光世。 “拿自己做诱饵……”那只表面缠绕着电弧的,白皙而又青筋鼓起的手掌,从面颊处顺着颈项一路向下,最后停滞在了自破损衣物处裸露出来的,苍白皮肤上尚且残留着足有一掌长短,几乎被枪刃捅了对穿的创口的,左肋。 大典太光世不甚留情的,用手掌向下按了按那处不再流血,却被雨水冲刷到皮肉泛白的伤口,得到了鬼丸国纲略微停滞了一瞬的呼吸,以及掌下略显僵硬的肌肉作为反馈,于是那张神情阴郁的面容上,甚至出现了一个近似怒极反笑的表情。 “肋骨轻微骨裂,没伤到肺和横膈膜,但蹭到了副脾……得亏愈合速度快,腹腔内只是略有些积血……还知道痛啊……”通过灵力完成了检查的大典太光世一边吐出检查结果,一边加大了灵力的输入,力求把这一个没看住就又整出伤来的家伙尽快治好。 “唔……抱歉。”鬼丸国纲逐渐褪去了发绀的颜色,但因为本来就缺乏血色且又一次失血而泛白的唇抿了抿,最后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道歉。 “不需要跟我道歉。”大典太光世的声音紧绷而又僵硬,噼啪作响的青紫电弧随着他的动作,不断的自他手上蔓延到鬼丸国纲身上,替仍旧在因为大雨而持续失温的鬼丸国纲维持着体温。 本能渴求着温暖的身体不自觉的向热源靠近,但又在真的有所动作前被鬼丸国纲硬生生的止住,于是作为代偿一样的,仍旧深埋在被匆匆赶来的大典太光世一刀枭首的蛇人体内的双手,便不自觉的攥紧了那根相较人类而言,肋骨和脊椎骨的数量,都多少有些偏多的骨头。 虽然不是大典太光世的本意,但是带电的灵力在维持了鬼丸国纲的体温的同时,也确然的,将另一种微妙的感官加诸于神经之上。 虽然对鬼丸国纲而言,那种程度的异常仍在忍耐范围内,但多少还是激起了身体本能的紧绷,以及眼尾那一抹本就艳丽的红色的扩大。 大典太光世自然是发现了鬼丸国纲的这点异常,但他不能也不会在此时收回自己灵力外显出来的电弧。 毕竟,鬼丸国纲之所以能从大典太光世的灵力里感受到温暖,纯粹是因为具备和电流一样物理性质的电弧制造出了和触电无异的,近似于烧伤的损伤,一旦收敛了这些外显的电弧,大典太光世的灵力,对于鬼丸国纲而言,就只剩下修复伤势这一个作用了。 之前一度被气到无伤爆了真剑,现在是自己用灵力又整了一套衣服出来的大典太光世无声的叹息着,在确认了鬼丸国纲的体温恢复到接近正常的水准,而伤势也好全了之后,便又一次把身上的披风扯了下来,附着上足够挡雨的灵力,罩在了鬼丸国纲身上。 “裹着点……”虽然心里仍旧憋着火,但是眼看着一点点恢复了理智的鬼丸国纲自己也有些游移的目光,判断出这人大抵是在冷迷糊了的情况下本能的做出了拿自己当诱饵决定的大典太光世,这时候也没办法继续对鬼丸国纲生气了,但吐出口的声音多少还是有点冷硬。 “唔……啊,好。”多少有点猝不及防的鬼丸国纲险些没压住想要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困惑,但知道这是大典太光世的好意的他,还是从善如流的裹了裹有着毛边的披风,将因为大典太光世的灵力而已经重回干燥的上半身裹进了温暖的披风里。 “你们两个还真是……真就一个活口都没留呗。”在大典太光世含怒之下无伤爆真剑兼一刀清屏的操作下,终于得到了喘息时间,一边调息,一边将自己身上平将门的部分用灵力重新压下去关好的小次郎看着满地的尸体,一时间有些无语凝噎。 “率众食人者,没必要留活口。”处理好了还跪坐在蛇人尸体上的鬼丸国纲,重新站起来的大典太光世声音沉闷,“他们只是把我们当做血食,而非是可以沟通的存在……只有杀。” “我以为会是搞这么大场面做不到精细控制之类的理由……结果你是能留下活口的?”仍旧维持着金红的蛇眼,但颊上的鳞片已经完全消退的小次郎神情怪异,“我倒也不是对率众食人者有什么怜悯,只是利用搜魂之类的咒术,多少也能从他们口中得到点情报吧?” “出云国,”体温正常且得到了保暖措施,目前情况大好转的鬼丸国纲慢吞吞的从蛇人身上站了起来,同时做出了回答,“他们管这个世界叫出云国,这些蛇人众来自西南的波陀罗,受他们口中的伟大之母迦德卢管辖,今次是趁着大雨,意图突袭位于东方的,距此处大约五公里的人类聚居地。” “比起那个,你的背,是怎么回事。”对鬼丸国纲突然说出这些信息接受良好的大典太光世忽然开口,他注视着鬼丸国纲的目光沉凝而又冷肃,“我不记得……那家伙有修行密宗……” 第7章 蛇,雨,红山茶(四) 冰片、麝香、丁香、沉香、甘松、白檀香…… 将上述香料碾碎,和作为主料的木粉一同搓揉均匀,随后放入牛角中挤出来,最后挑选阳光充足,温度适中的日子,放在自然光下晾晒至干爽,一块称得上合格的香,便制作完成了。 用火焰轻轻燎过表面,点燃香块,在木碗中盛上供物作祭,然后端坐在垒好的坛城前念持密咒,以作三摩地并供本尊上师,好为此间受庇护者,求得今日的,在此处延续之法。 他早已熟稔这一过程了,悲愿金刚心咒早已纯熟,随着他默念之过程,便有慈悲韵从身上流转出来,自坛城所建立之地向外扩散,随后逐渐的,笼罩向这一处有人,亦有非人的聚居地。 只今日的日课却有些不同寻常,先是以洁净沙土堆砌坛城的时总是出错,而作三摩地的过程中又频频心动而无法得静,接着便是供本尊上师之过程也不甚顺利,总有些不明的意动扰了心去。 他叹着气,欲要睁眼,暂时先停止今日的日课,却在一刹的恍惚中,意识被扯入了一片空旷之地。 光,无尽光自尽头而来,悬在意识所在处的高空,灼目刺眼到令人畏惧,却又古怪的,并未真的伤害些什么,甚至于称得上一句温和,而向下望去则是一片苍白的大地,以及自大地深处向上蔓延出来的,浓郁到令人心悸的,充斥着恶意的漆黑。 而当望过去的视线,终于适应了那一片漆黑后,他才恍然的发觉,那并不是纯然的黑色,在那黑暗之中更存在着一座层叠殊胜的坛城。 坛城就是立体的曼荼罗,而曼荼罗就是轮圆具足,是真知,觉悟,是诸佛的智慧,是万象森列,融通内摄的禅圆,是一切圣贤、一切功德的聚集之处,但是,眼前的这座坛城却并非如此。 那是何等殊胜的一座坛城,完整的外圆内方,而最外层以赭红色的矿石颜料涂抹在了墙上,形容了百年不变色的智慧火,而在坛城的入口处,又有身姿各异的,代表了修行者的空行母与空行勇父的浮雕。 各院依次第排列,并有颜色各异的矿石颜料涂抹于一个又一个的弧形墙面上,又有耀目的金顶、巨大的鎏金宝瓶、醒目的经幢和经幡在建筑外侧交相辉映。 一切建筑并外饰在维持着色彩鲜明的同时,却又做到了不失庄重与和谐,可偏偏在那坛城之下,却有一种深邃的恶意,在翻卷着,意图从此中挣脱,以至于那称得上流光溢彩的坛城都变得暗淡了下去。 于是,他便明悟了,那确然是一座无比殊胜的坛城,亦是圆满的曼荼罗,只是其建立并非是为了修行,而是出于镇压某物的目的,而在那其下被镇压着的,充斥着恶意的存在,却是要比如今在此界残喘者所要面对的,更为可怖且令人胆寒之物。 意识到今日的日课之所以状况频发,恐怕就是应在此事之上的他,于是便竭力的向下望去,试图借此机会一窥究竟,然而却有一只血色的眼眸,倏然从那漆黑之中浮现了出来,死死的盯住了试图窥探的他。 于是骤然间,一股巨力便自意识体上传来,仿佛被推动又仿佛被拉扯,下沉的意识被迅速推升,而到了此刻,他才终于意识到了一件称得上大恐怖的事。 那座他所以为的坛城,实际上却是平面的曼荼罗,而那平面的曼荼罗,却也并非绘制在布面之上,而是自皮肉之中生发出来,镇压于某人背后的,意图压制着躯壳内近乎满溢的大恐怖的,所谓封印。 “……嗬……嗬……唵,钵啰末邻陀宁,娑婆诃……”自入定中惊醒的男人几乎要坐不稳了,他下意识的以手撑地,这才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形,同时惊魂未定的开始为自己持灭定业真言咒,如此,他才堪堪稳住了自己几近破灭的心神。 “发生何事!缘何惊惶如此?!”听得异样声响,于是便自门外掀开草编的挂帘而入的,是头戴天盖,颈挂袈裟与方便囊,做虚无僧装扮的白衣人,他几欲伸手去扶地面上跌坐的男人,但碍于男人那惨白如金纸的面色,最后还是未能真的伸手出去,打断男人的持咒。 又多持咒几度,才终于安抚下不定心神的男人,最后惊魂未定的睁眼,神情仍有些恍惚和萎靡,“大恐怖……见到了……他看见我了……” “?你清醒些!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虚无僧略微一愣,接着开口大喝道,“你之前不是在做今日的日课,向本尊上师做意供吗!如今这情态……你是动摇了不动心,又生了障碍魔吗?” “障碍……我……嗬……”男人这下便彻底坐不稳了,身形摇晃着跌倒在地,而口中却仍止不住的喃喃着什么,“有什么……不可言之物……必须……我必须……上师……” 虚无僧便终是看不下去了,摸出腰间别着的尺八,砸向了男人表情神思不属的脑袋,“冷静点!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发生了什么……”被尺八砸了两下脑袋,于是短暂从那好似谵妄的状态中挣脱出来的男人似哭似笑,“我见有一曼荼罗,我见有一座殊胜的大坛城,被描绘在某人的身上,其下镇压着,比魔口大轮还要可怖之物……” 男人哆嗦着,抓住了虚无僧的手,面上的神情似悲似喜,“要得了……师兄……要得了……出云国之生灭……将应在此处……而我等之解脱,亦应在此人身上……” …… “……密……宗?”鬼丸国纲的神情有些茫然,又有些困惑,他下意识的试图扭头去看自己背后,但是一想到这意味着他需要解开披风,重新回到失温的境地里去,他又多少的有些心生迟疑。 而偏偏在此刻,一种古怪的被窥视感出现在了他的身上,令他不适且难耐的皱起了眉。 “是密宗,你不清楚这件事?”大典太光世以肯定作答,但紧接着,他便和鬼丸国纲同步一般的,神色愈发沉郁的望向了某处虚空,“有东西试图窥视……你对身上这副曼荼罗,一点了解也无?” “曼荼罗……啊,那就不奇怪了……”恍然一样的,从曼荼罗的名字想起了含义的鬼丸国纲不再纠结于亲眼去看,反而耐心的做起了解释,“毕竟山茶花的别名,就是曼荼罗……不过曼荼罗……坛城……” 那张仍旧苍白,甚至因为之前的失温而有些近乎惨白的面容,因为想到了什么而在某一时刻几乎皱成了一团,但很快便重新舒展了开来,做出一副事情不大的模样,“没什么大碍……反倒是可以确定了,之前窥视的家伙,应该就是……地藏行平?是这个名字吧?” 鬼丸国纲有些艰难的回忆着自己曾触及的,那一盏在仪轨中代表了土行,但本质却上是被自己用牵强附会的方式,强行干涉了属性的,鲜血主人的名字,在发觉周围人和刃无有反驳的意思后,便多少松了一口气,“修持密宗和本尊是这样的……一不小心就容易看到些不对劲的东西……” “……鬼丸,你还记得,之前曾答应过老头子什么吗?”然而鬼丸国纲是松了口气,一旁查验完战斗现场的一文字则宗却没打算放过他,自那张破碎的面容上,逐渐的露出了一种比起笑,更像是被气狠了的神情,“还是说,你现在已经全忘干净了?” 鬼丸国纲不明所以。 他从因为附着了灵力,所以在挡雨的同时也保持着相当可观温度的披风下面伸出了手,有些狼狈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对灵力运用完全一知半解,之前重塑衣服都是从大典太光世的举动中现学的,所以直到大典太光世给他罩上了这件因灵力而能挡雨的披风,鬼丸国纲才意识到灵力原来不止可以用来阻碍敌人的伤口恢复,还有挡雨这种实用性用法。 于是鬼丸国纲一边试探性的依葫芦画瓢,一边则有些困惑的,从脑袋里翻出了,自己曾对一文字则宗许下的承诺,“……‘尽力保证自己不受重伤’……我有记得的。” “是,吗?”一文字则宗的脸上,那看似是无害笑容,但实则威胁性拉满了的表情于是又深刻了几分,“那为什么,要自己撞上去?老头子和小子们可是都看见了!你分明是自己撞上那杆枪的!” 于是,原本还意图劝阻一下一文字则宗的大典太光世便闭上了嘴,连带着那只看着鬼丸国纲的,猩红的眼睛投过去的眼神,也跟着变得不善了起来。 “……只是正常的,用血做诱饵……而且手冻僵了……所以就……”鬼丸国纲略做回忆,然后在逐渐冒上来的耻感中目光游移,耳尖泛红的做出了回答。 因为一文字则宗旧事重提,于是被迫以第一人称视角,重新在清醒的状态下体验并回顾了一遍,自己之前因为冻迷糊了而做出来的种种,只能说是当事人事后想起来都两眼一黑的糊涂事的鬼丸国纲……他实在是做不到理直气壮的反驳一文字则宗。 尤其是一想到自己之前差点把脸埋进脚底下踩着的蛇人那和人类身体结构多少有些差别,于是基本上全是各种尖锐骨头的身体里取暖,鬼丸国纲就莫名的感觉左眼传来了一种古怪的幻痛,甚至连终于因为温度上升而不再被漆黑笼罩着的视野,也有了些跌回黑暗中的迹象。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抵也只有幻觉只是幻觉,鬼丸国纲只需稍微凝神,就能够从那些不对劲的感官失常中挣脱。 “手冻僵?!”一文字则宗被这句怎么听都有些上下文无关的话,气到灰质都险些没忍住的,从下半张脸上的缝隙里冒出来,但那张昳丽的脸,却也多少有被气到变形,“我问的是这个吗?!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自己撞到敌人的武器上去!” 一文字则宗的表情称得上气急败坏,他一边把手按在脸上,防止灰质在目前还没搞清楚这个世界的灵力到底什么问题的情况下冒出来,受了和那边正被小次郎按着,一点点把兽化特征压回去的三日月宗近类似的影响,一边多少是有点破防的高声道,“别给我在这儿答非所问!” “之前……太冷了……”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大抵是真的没脑子,不然也不会做出这么离谱的事的鬼丸国纲表情僵硬,“再加上,那个时候,他们多少有点士气崩溃……为了防止他们真的溃逃,顺便还能用血取暖,所以就……” 一文字则宗的脑袋上冒出了一个问号,接着那张脸上的表情称得上狰狞的瞪视着鬼丸国纲,“你在说什么鬼话?!拿自己的血取暖?!那你怎么不把自己整个儿塞进蛇人身体里去取暖!” 鬼丸国纲往大典太光世披风的毛领子里缩了缩脑袋,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当初脑子犯浑的时候的想法属实是离谱,但他多少还是要替自己辩解一二的,“刚才差一点就……因为真的很冷,而且我有注意伤势……” “有注意伤势?!你的有注意伤势就是放任敌人的武器把你捅个对穿?!”一文字则宗只觉得血压飙升,甚至快要压不住自己一个劲向外试探的灰质了,“那是贯穿伤!贯穿伤!怎么,你又要跟我说你那没碎刀就是轻伤的混账话吗!” 鬼丸国纲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大典太光世,结果只从本来就对鬼丸国纲拿自己当诱饵这件事余怒未消的,大典太光世那只猩红的眼中,看到了并未发作,却比一文字则宗要更甚的怒意。 于是,一时间竟称得上孤立无援的鬼丸国纲,最后只得多少有些无措的,垂下了眼帘。 他不是不知道一文字则宗的质问是出于关心,也不是不清楚大典太光世的愤怒也是因为同样的缘由,但是他人的好意,这种过于正面的情绪,对于已经习惯在阴湿角落里和恶意为伴的鬼丸国纲来说,多少还是有些过于温暖和刺眼了。 于是,即使明知不对,鬼丸国纲也下意识的,从唇齿间吐出了一文字则宗和大典太光世都不想听到的答案,“……抱歉……我……” “总算搞定了,啧,你那几个哥哥也忒溺爱你了吧三日月……喂,你们几个干嘛呢?” 第8章 转移话题大失败 小次郎是一位身着除了兜以外全套金属大铠,却仍能行动自如,甚至健步如飞的魁梧男子,他身形高大强壮,双臂有力,步履稳健,身躯壮硕得好像一堵墙似的,而腰后则挂着与身高适配的,长度接近大太刀的长刀。 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肩膀好似双开门冰箱,站着像一座石塔,跑起来有如一阵狂风。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怎么看都是名武德充沛的武家男儿。 ……但他现在实际上是文系,而且是负责后勤的医生。 而此时此刻,这位怎么看都武德充沛过头了的男性正一手捏着鼻梁,一手按在腰后的刀柄上,满脸难以置信和怀疑人生的望着眼前正被两个脸色阴沉的刃呈两面包夹之势堵在中间的,身上裹着大典太光世的披风,而目光游移的鬼丸国纲。 “……不是,等一下,不是……”小次郎多少是有些窒息在的,但即使他捏着鼻梁的手都快把自己的鼻梁骨掐断了,却也仍旧无法改变那个令他眼前发黑,几欲昏倒的事实,“你……不是……我是出幻觉了对吧?不然为什么……” “您没有听错呢,小次郎阁下,”一文字则宗虽然笑着从口中说出了敬称,但是他的表情却只能用阴森来形容,“鬼丸之前确确实实是因为失温,而做出了主动,迎面撞上敌人的武器,人为给自己制造流血的伤口,来吸引对血肉充满渴求的敌人,向自己攻击的事情呢。” 一文字则宗几乎是刻意的,在‘主动’和‘迎面’两个词上加重了语气,于是还没等到同为刀剑的三日月宗近做出什么反应,本体当了二十多年医生的小次郎就先绷不住了。 “……不是?不是?!”小次郎先是一个趔趄差点倒地,接着便表情扭曲的,从口中发出了尖锐爆鸣,“你?!虽然刀剑男士的身体只是从构造上来说和人类无异,因为本质上还是灵力,即使受伤也不会像人类那样感染什么的……但是你也不能这么乱来啊混蛋!” “……不对,”然而听着小次郎的话,鬼丸国纲却一度欲言又止,但他最后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口反驳了起来,“我们不是……这具躯壳不是什么灵力的造物,而是真实的血肉,我们只是……比人来说,更多了本体这个弱点而已。” “那不是更完蛋了吗!如果是真实的血肉你这么搞……不对!你说我们!难道有这情况的还不止你一个?!”小次郎一听,顿时好悬没背过气去,他大睁着那一对因为愤怒,而几乎全被红色占据的金红蛇眼,脸上扭曲的神情却反而尽数消失,“怪不得……” 自传说中习得分身术的平将门这一逸闻,而得到了独立显现资格的假身,探出作为龙蛇之子而具备的尖锐的犬齿,磨蹭着颜色发绀,却并非和之前的鬼丸国纲一样是因为失温变色,而是单纯的,本来就是这个颜色的嘴唇。 虽然基本维持着无有表情的模样,但自那双只留了些许金色在虹膜内的眼,便能判断出是气极了的男人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求证一样的,将自己的推断尽数道出: “怪不得一文字则宗会是这个样子……怪不得鬼丸国纲的身上,之前会留着那么多痕迹……更怪不得,大典太光世会拥有如此强盛的灵力……” 小次郎的眼中充斥着杀意和憎怒,“我还以为那些,使用那种扭曲付丧神和本体之间关联的咒术的家伙都死绝了,毕竟之后,我们甚至下了大力气,联合起来诅咒了那个咒术,将其变成了只要有人意图使用这个咒术,就会触动我们几个诅咒者的灵力自行反击的存在……” 小次郎说到这里,终于是忍不住冷笑出声,手掌下意识攥住了本来只是按着的刀柄,“结果现在看来,不是死绝了,只是没人再用这种咒术了……将灵力构筑而成的灵体强行约束下来并受肉……还真敢做啊混蛋……” 大典太光世略微愣了一下,似是想说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反倒是理应被谴责行为的鬼丸国纲又一次站出来开口反驳,“则宗是这样的,但我和……光世,我们不是,我们和那些刀剑男士,并不一样。” “?什么并不一样?”本来还正心底窝火的小次郎闻言一愣,怒意都压不住的困惑几乎要实质化的从脑袋上冒出来了。 而勉强压住了身上兽化异常的三日月宗近则神情恹恹的抬了抬眼帘,不再是左红右紫的异色眼,而是一对和正常或者暗堕同振都不相同的,朱红色眼眸的三日月宗近声音低沉,“倒也不奇怪,毕竟小次郎殿不是和我们一样的付丧神,自然看不出来……” 那双眼睛扫过了打从鬼丸国纲第一次开口反驳,就陷入了古怪且微妙的沉默中的一文字则宗,随后落在了眼神飘忽的鬼丸国纲和欲言又止的大典太光世身上,“我也是借了兄长们的力量才发现的……则宗殿暂且不论,鬼丸和大典太,确实和我们并不一样。” 那双朱红的眼纯澈如朱砂,映照出三刃原因不同,但确实都维持着沉默的模样,“当然,老爷爷也不是那么不知好歹的刃,所以如果二位不想透露,那老爷爷便就此闭嘴。” 大典太光世稍微一滞,然后闷声开口,“也没什么是……不可以说的……我并不是纯粹的付丧神,和大典太光世的相同之处,也只是用着同一个名字罢了……如果当初,鬼丸带回去的,不是大典太光世,而是其他的刀剑……那么在这里的此身,就会是别的存在……” 那只猩红的眼微垂着,而从那口中吐出的词句也不知是含着何种的情绪,“所以我,只是纯粹的,因为鬼丸,才有了诞生可能的存在……形象也好,内核也罢……都只是虚假的产物,比起付丧神,妖鬼的形容……更适合我。” “啊?”小次郎攥着腰后刀柄的手一僵,紧接着人都要被气笑了,“你开什么玩笑?!除了那些诅咒的气息以外,你身上的灵力简直正到发邪了!你跟我说你是妖鬼?不是,你要是妖鬼,我这个半怨灵化的算什么?” 大典太光世对此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只是小幅度的点了点头,说出了一句令小次郎似曾相识的话,“……你说是就是。” “?!什么叫我说是就是!不是你!”毫无意外的,大典太光世的话又一次让小次郎背后的川隅红温了,即使隔着世界有传输延迟,但分出来的这部分也被气得额角青筋暴起,“你故意的是吧!”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小次郎殿,”神色依旧恹恹的三日月宗近不得不伸手拉住了差点拔刀的小次郎,“别冲动,别真的被将门的部分影响了,老爷爷可一点也不想和化身龙蛇的平将门当对手什么的……” 小次郎多少有些恼怒的,回头瞪视拉扯自己的三日月宗近,但在三日月宗近那句关于‘平将门’的提醒下,他还是勉强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没有真的不管不顾的拔刀出来,只是多少还是有些面红耳赤,“啧……你倒也听听这家伙说的这叫什么话……” “……抱歉……我只是实话实说……”大典太光世抿了抿唇,接着小声的道起了歉。 “哈?!你!”额角的青筋又一次暴起的小次郎面容狰狞,而一旁原本还在保持沉默的一文字则宗则多少有些无奈的,伸手扯了扯还想说点什么的大典太光世的衣角,“少说两句吧大典太……你和鬼丸倒真的不愧是一个本丸出来的,在噎人这方面简直如出一辙……” 大典太光世不明所以,但大典太光世听劝,所以他从善如流的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原地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勉强平复下被大典太光世气到几乎爆炸的心情的小次郎神色多少有些勉强,“所以鬼丸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三日月你为什么说则宗的情况暂且不论?” “我的情况……不知道比较好,有些东西,只是知道就会害人。”鬼丸国纲略微顿了顿,然后告诫一样的开口道,“三日月……也是,应该有被警告吧,不要细究我的问题。” 这回轮到三日月宗近欲言又止了,但很快,那张昳丽面容上的表情,就转变为了无奈,“倒也不至于这么拐弯抹角……好好好,我知道的,大哥,多少也对我有点……我这不是没……是是是,我保证不乱看,毕竟这是大家借给我的眼睛……” 三日月宗近异常熟练的,对着并不在此处的刃连连告饶,“我没有,真的没有……我知道,一切都过去了……所以一开始我们不是来问责鬼丸的吗?为什么现在反过来揪着老爷爷不放啊……” 三日月宗近不提还没想起来,他这一说便立刻回忆起最初的目的是声讨鬼丸国纲的几刃和人,转向鬼丸国纲的目光,便无可避免的,变得有些险恶了起来。 “差点让你糊弄过去了……不过虽然不知道详情,但按你之前透露的那些信息……所以你是在明知道自己的身体和人类没差的情况下,故意在已经严重失温的时候撞到敌人的武器上,又给自己整了个大出血是吧?” 本体当了二十多年医生,虽然一开始并不专业,但本质上属于见得多所以逐渐懂了的那类人的小次郎,震怒了,“给我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啊!你知不知道失温严重会死人的啊!” “……只要本体没事……”高低没绕过去这一茬的鬼丸国纲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嗫嚅着说道。 小次郎,又一次红温了,“还搁这儿本体没事呢!你都让枪捅了个对穿了!你本体能没——” “的确没事……但你应该跟我说的……”参与了战后急救的大典太光世先是小声说了一句,接着怒意消退,但仍旧残留着不赞同的目光便望向了鬼丸国纲,“那样我会提前准备……你现在这样……” “……只是失温……”鬼丸国纲有些不太适应的,往披风里又缩了缩,“不会妨碍战斗……所以……” “?!还惦记战斗?!还惦记战斗!你脑子里除了战斗能不能装点别的!”小次郎气急败坏,“你知不知道你的情况到底有多异常!就算是人类,也不可能因为淋了没多久的雨就失温成你那个样子!一般来说反过来感到热而不是冷,通都常是失温后期,快死了的时候才会有的反应!” 此言一出,望向鬼丸国纲的目光中不善的意味便又重了几分,而鬼丸国纲本人却还想着反驳,“没有……我不会死……本体没事的话……顶多只是意识不清,等雨停了就好……” “顶多只是意识不清?!你都往敌人枪头上撞了你跟我说你到时候顶多只是意识不清?!”小次郎再一次尖锐爆鸣,“那你是什么意思?非得死了,碎刀了,才算严重是吧!” “……我不会……”鬼丸国纲仍旧试图辩解,但这个时候,就连大典太光世都忍不了他了。 没了披风的男人伸出手去,强硬的,用虎口卡住了鬼丸国纲张阖的双唇,逼迫还想说些什么的鬼丸国纲不得不停了下来,而那只望向鬼丸国纲的猩红眼睛里,则满是一种令鬼丸国纲看不太懂,但莫名心慌的情绪。 “是我的错……明明一直都在你身边,却没有注意到你有这样的问题……”大典太光世纤细浓密到足以令女子艳羡的眼睫轻颤着,因为动用灵力隔开了雨水的缘故,于是每一个动作在鬼丸国纲的眼中都纤毫毕现,“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神情明明是一如既往的阴郁,但却莫名的令鬼丸国纲感到异常的大典太光世,如此做出了宣告,“既然你没有照顾自己的概念,那就由我来……” 鬼丸国纲的神情略微错愕,他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大典太光世的手说些什么,然而大典太光世却像是早有预料一样,默默的收紧了捏住鬼丸国纲脸颊的手指,将虎口卡得更严实了些,“我不会……阻止你去战斗,但是,像今天这样……因为疏忽而导致的意外,不会,也不可能再有了。” 那只猩红的眼睛专注而又决绝的看着鬼丸国纲,“我不会……再让你这样下去了。” 第9章 大失败,但如败 鬼丸国纲一度是想要争辩的。 但他并非不知好赖的那种人,甚至恰恰相反的,虽然他在待人接物方面多少有些拟人,但对于他人究竟是以善意还是恶意对待自己,鬼丸国纲可以说是一清二楚。 正因如此,在大典太光世伸手,做出用虎口卡住张阖的唇来制止鬼丸国纲说话的,这种对鬼丸国纲而言多少有点过界的行为的时候,他才只是小幅度的挣扎了一下,而没有做出更过激的行为。 但即便如此,大典太光世最后做出的,那让鬼丸国纲摸不着头脑,情绪复杂到他顶多也只能分辨出愤怒和自责这两种情绪,然而偏偏言语上有些似曾相识的宣告,仍是难以避免的,引起了一些鬼丸国纲姑且说得上久违了的反应。 和虽然事到如今,只能用破破烂烂来形容,但姑且有在重建,且进展喜人的精神状态不同。 曾经在反复的驯化中,被强硬覆写为身体本能的那些东西,由于其数量和本身触发条件的繁杂,即使是鬼丸国纲也不太记得清,更不太想回忆每一个都是因为什么而被建立的。 而由于鬼丸国纲这种半消极的态度,再加上他那在面对算不上特别信任的人时一贯会演,且演得像模像样的另一种本能,所以当初的治疗竟也让他糊弄过去了。 但隐患,却也因为鬼丸国纲的消极态度,而悄然埋下。 曾经在大典太光世没有携带着鬼丸国纲被骗走的人性赶来之前,因为根本算不上应激条件,甚至连刺激性都不具备的,只是看见了自己真实的发色便陷入谵妄的精神,以及比意识先一步屈从的身体本能,便是一记有力的佐证。 虽然当时鬼丸国纲之所以那么轻易的陷入谵妄,也有被黑心世界意识掏空了自我,且出于误会对一文字则宗多少有些信赖在的缘故,但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被刻进条件反射里的身体本能,却也占了不小的比重。 倘若是在没有能够全心全意信赖的人的情况下倒还好,就算鬼丸国纲真的没控制住本能,意图做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时刻紧绷的精神也会在苗头出现的一刹便冒出来阻拦他。 但偏偏因为情况好转,再加上身边有绝对可以信赖的大典太光世,和有一定信赖度的一文字则宗在,所以现在的鬼丸国纲,是基本不会特别去绷住心神的。 于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精神的松懈,鬼丸国纲的身体本能又一次,先于自我意识的,做出了反馈。 那只血色的眼睛略微涣散了些,目光虚虚的,望向了刚刚说出了重量级相当吓人的发言的大典太光世。 卡在颈间绑带附近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于是声带也跟着振动起来,将小声的,讨好似的呜咽挤了出来。 而跟着唇瓣一同被分开的齿列则轻轻的,向卡在中间,那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掌的虎口处施了些力气,像是犬类讨好主人又像是调情一样的,用并不特别突出的犬齿,狎昵的磨蹭起了大典太光世的手。 不幸中的万幸,鬼丸国纲在自己做出更多离谱行为之前,成功赶上了一路狂奔向不对劲方向的身体本能,强行制止了自己做出更多不对劲的动作来,但不幸的是…… 大典太光世既不是无知无觉的泥塑木雕,也不是迟钝过头的那一类人,或许作为执念聚合体刚成型的最初时刻他是,但附身在鬼丸国纲身上的那几年他也属实是见多识广了。 所以几乎是在鬼丸国纲的身体先于意识的,开始了动作的那一刹,大典太光世便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面色微变的加重了些捏在鬼丸国纲颊上的拇指与食指的力度。 在意识和外界疼痛的双重作用下,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差点又做了什么离谱事情出来的鬼丸国纲,血色的眼睛终于恢复了焦距,甚至于看上去面色如常,毫无异样,就像是之前做了那些表面上没有异常,实际上异常不成体统的事情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然而鬼丸国纲位于披风里侧,拢住身上这件披风的手指,却无意识的捏紧了柔软厚实的披风,几乎要把那块布料蹂躏得不成样子。 毕竟,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鬼丸国纲的羞耻感,因为自我重建尚未完全完成的缘故,仍旧处于一种异常稀薄的状态。 但由于大典太光世的构成要素里,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来源于鬼丸国纲身上所附着的执念,所以鬼丸国纲对大典太光世除了绝对信任以外,还有一种微妙的,他自己也没能清晰的分辨出来究竟为何,但类比的话,大概类似责任心强的家长对自家小孩的责任感心理。 所以比起在有信任度但没到特别高的地步的一文字则宗,和只有基础信任值的其他人面前失态,在大典太光世面前失态这种事,反而更让明明耻感已经几近于无的鬼丸国纲破防。 而早在说出重量级发言的时候,就已经全心全意挂在鬼丸国纲身上的大典太光世,自然是没有错过鬼丸国纲那对他人而言微小,在他眼中却过于明显的异常。 几乎是在鬼丸国纲恢复了自控能力的一瞬间,大典太光世便收回了自己卡住鬼丸国纲双唇的手,接着他略微迟疑了片刻,半安抚性的,用一种鬼丸国纲很熟悉的力道和姿势,捏了捏鬼丸国纲的后颈。 “?!你……倒也不用……”鬼丸国纲的眼睛略微睁大了一瞬,似乎是想对大典太光世说些什么,但他紧绷的身体倒也确实是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不再是那种破防后的神经紧绷状态,“我还不至于……脆弱到那个程度……” 大典太光世没有回话,只是又捏了捏还在嘴硬的鬼丸国纲的后颈,看着人终于彻底蔫了下去,不再嘴硬和硬撑,这才放过了鬼丸国纲,“你到底有没有,你自己清楚……骗骗别人也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进去。” 鬼丸国纲一时间有些沉默,毕竟他确实是有点破防,也确实是有些精神上的异常出现,但眼看着四周氛围又要开始变成对自己的声讨,属实是有些后怕兼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比较好的鬼丸国纲,便忙不迭的,又一次开始了转移话题。 “那个……我们接下来,去哪边?”鬼丸国纲成功的用接下来的行程安排,转移了在场人和刃的注意力,“是西南的波陀罗,还是东方的人类聚居地?而且直播球……” 其他刃暂且不论,但至少小次郎,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关于这个……还是先去人类那边吧,毕竟我们和这些蛇人不一样,他们能适应并对这种满是堕落气息的灵力加以利用……我们却差不多全员都被这玩意儿克制。” 一想起在大典太光世含怒清场,顺带着用溢出的灵力把周围那些令人呼吸不畅的玩意儿给稀释了一遍之前,那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试图把本体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东西放出来的感觉…… 小次郎打了个哆嗦,即使是作为理应无有呼吸和体温的假身,他也感受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太要命了……但人类的话,在面对这种灵力的时候,恐怕会比我们的情况更糟,所以既然能建立起人类聚居地,附近的环境一定比这儿要好。” 同为强行压制自身异常组中一员的三日月宗近,神情依旧恹恹的,但是细看去还有些恍惚的意味在,“原来你们两个在足利家的时候就……大哥,我当然知道这两位不太算正常的付丧神,但他们两个本来也……” 三日月宗近的表情一瞬间有点一言难尽,“在足利家的时候就是……这两个经常窝在一起……我当然知道这不能完全一概而论,但是……现在多少有点理解,为什么重逢之后,鬼丸对老爷爷的态度一直很排斥了。” 鬼丸国纲打出了问号,虽然本来是为了转移话题,但现在他也确实是完全没听明白三日月宗近到底什么意思,反倒是大典太光世听出了问题所在,抿了抿唇,声音有些急促的解释了起来,“我们不是那种……只是放心不下而已……” 大典太光世的眼神严肃,“我本来就是因为放心不下,所以才有机会诞生……我和鬼丸,我们根本不是那种关系!” 被三日月宗近一提醒,开始逐渐回过味来的小次郎恍然大悟,“我说为什么只要事情牵扯到鬼丸,就算你本来该说他两句,最后却也都不了了之了……” 鬼丸国纲的困惑更深了,他扯了扯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脸色多少有些过于阴沉的一文字则宗的衣袖,“则宗,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没有刻意用灵力挡雨,即使在这方世界不知为何对一文字则宗堪称偏爱一般的加强下,确实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做到这一点,但一文字则宗仍旧是放任了,除了手中小子们的本体和那头长发以外的部分,被倾盆的雨水濡湿。 所以当鬼丸国纲伸出因为在大典太光世的披风里裹了有一段时间,所以重新变得干爽起来了的手掌,去拉扯一文字则宗的衣袖,却扯到了一手水之后,鬼丸国纲的反应便多少是带了点泄愤意味在的,格外的大。 “你哪儿来的自信说我不爱惜自己……明明你也在淋雨!仗着身体不是自己的所以乱来是吧!”鬼丸国纲先是不满的输出了一文字则宗几句,接着才满怀困惑的又问了一文字则宗一遍之前的问题,“所以,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一文字则宗顿时无语了。 虽然对鬼丸国纲那宁可频繁转移话题,也不愿意被追问的,想要执意隐藏的态度有点来气,但鬼丸国纲连这么明显的情况都没看出来这一点……属实是让一文字则宗有些难绷。 “他们在争论,你和大典太光世之前到底是不是情侣关系。”一文字则宗有些心累的,从之前走神时下意识听到的只言片语,和另一边一人一刃之间的暗潮涌动,大抵推断出了情况,“不是,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虽然我也确实有点好……” 鬼丸国纲露出了难以置信并看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的神情,“明明只是……光世和我,只是出于对彼此的责任……怎么到他们那儿就……” 鬼丸国纲并不理解,鬼丸国纲大受震撼,“而且,就算不说这个……像我这样的家伙……怎么可能配有恋人……” “……总之,我不知道这边的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之间的关系,但我和鬼丸完全不是……”辩解的话说到一半,就又听见鬼丸国纲开始自我贬低的大典太光世,神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去,“你一天到晚的,到底都在想什么东西?!” “可本来就是……”鬼丸国纲仍要反驳,却眼见其他刃似乎也有参与,甚至因此又生起了原本被转移话题压下去的,质询自己的想法,于是连忙又一次转移起了话题。 “所以直播球该怎么办,我们都往东方向前进的话,直播球还留在西边……”紧急避险判定大成功的鬼丸国纲,一边庆幸于又逃过一劫——指原本还意图质问自己的人和刃都开始了思考,一边多少还是有些对设备的担忧,于是问道。 “直播球已经在返航了,毕竟那算是公共财产……这东边是非去不可,即使本体已经在努力加固封印了,可这地方完全就是在针对我和三日月……” 又一次成功被鬼丸国纲转移了话题的小次郎面色惨白,“如果不赶快找一个灵力纯净且没多少影响的地方重新调息,我和三日月怕是撑不了多久……” “实际上小次郎殿你失控的几率可比老爷爷我大多了,毕竟你的逸闻里没几个正面的,”见小次郎被拐跑了话题,于是便也不再纠结于此的三日月宗近叹息着。 也不知他是为自己可能的失控还是为身上的隐藏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小次郎……也有可能是为小次郎三番五次的被鬼丸国纲三言两语就转移了话题。 “老爷爷可一点也不想面对龙蛇化的平将门……” 第10章 一场清洗(一) “不……不!你们这些,这些活该下地狱的蛆虫!我诅咒你们!你们必——” 诅咒的言辞并没有说完,名为查克拉玛,表面有如同雷电般金色纹路的环刃,便已经割下了那满怀忿怒的咒诅者的头颅,并回到了它的主人,一个生着赤发与赤色蛇眼,眼周的细鳞也并非青黑,而是同样的赤色的男人手中。 “真是好笑……你这话说得就好像,我们现在,不是活在地狱里一样……”披散着赤色过肩长发,身上只着了颜色同样赤红的裹裙,赤着古铜色的上身,而脖颈与两手大臂处,则各有金刚菩提子串珠于其上的,做苦修者打扮的男人身材精壮,孔武有力。 但从那口中吐出的嘶鸣声,却满是和外貌不符的阴湿与怨憎。 “啊,对了,骄罗毗耶那个胆小鬼,和他麾下的那些家伙,怎么还没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主色调为赤色的蛇人,向一旁诚惶诚恐的低着头,死活不敢向上抬眼的足轻询问道。 “抱歉,但多刹迦大人……骄罗毗耶大人已经……”被询问的足轻惶恐的,伏在了地上,颤抖着从口中吐出了破碎的嘶鸣,“之前……之前有向您汇报过……但是您当时……” “哦?你的意思是,这是我的问题咯?”多刹迦颠着手中的环刃,神情多少有些不虞的,眯起了双眼。 足轻明显更加惶恐了,恨不得整个人能缩进脚下被血浸染成了烂泥的土地里去,“没……没有的事……在下绝无此意啊大人!这……” 多刹迦对此只是嗤笑一声,“我当然知道你们没这个胆子……一群劣种,也不过是母亲心善,所以才放任了你们这些低贱的血脉苟活于世……连旃陀罗那些贱种都比不过的废物,也配得到母亲的赐名?” 纵使多刹迦的言语多有讥讽意味,纵使多刹迦根本毫不掩饰自己看不起那些足轻们的态度,但足轻们仍旧只是战战兢兢的低下头来,像是驯顺的羊一样,没有丝毫反驳想法的,做着理应去做的事情。 “哼……一群畏威不畏德的废物。”纵使言语挑拨又加以讥讽,却没能得到哪怕半句反抗的多刹迦,多少是有些感到无趣的,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冷笑,“还不如这些血食有骨气……至少他们还敢说些咒诅的话。” 多少品出了些扫兴意味的多刹迦漫不经心的转着手中的查克拉玛,“也罢……那家伙再怎么不成器,也多少是从母亲那里得到了赐名的存在,就这么不闻不问,倒显得我有些太过冷酷了……” 那双赤色的蛇眼,扫过铅灰色的厚重云层,最后向下,重新落到了身边跪伏在地面上的蛇人足轻身上,同时抬脚踢了踢那颗戴着阵笠的脑袋,“喂,骄罗毗耶那家伙,怎么死的?” 足轻战战兢兢,但却也不敢不回话,“回多刹迦大人的话……根据毗那达大人派信使传来的消息,骄罗毗耶大人和其手下总数为三千六的军团,是死在了一队因为不清楚出云国情况,所以初来乍到,就被数量接近两千的活尸袭击的外来者的手下……” “哈?不是,毗那达姨母有没有说,那一队外来者人数几何?”内心被名为难以置信的情绪所困扰的多刹迦向后仰身,表情惊愕而又古怪。 “……据毗那达大人传来的信息,外来者的总数应该在……五人上下。”内心同样多少有些难以置信的足轻,小声回答道。 “……他是哪儿来的废物?!就算是六千头猪,五个人也没可能……怎么,难道那五个外来者都是仙人或者天神吗?”忿怒和近似被气笑了一样的情绪出现在多刹迦的脑海里,几乎要把他气乐了,“真是……把我等蛇子的脸面都丢尽了!” 因愤怒而滋生出来的,赤色的灵力光焰,缠绕着在被血液浸染成了烂泥的土地上来回转圈的多刹迦,将湿润的土地炙烤成干燥焦枯的模样,“当真是……毗那达姨母还有其他的话吗?” “没……没有了……大人……”即使紧贴着土地的面颊也因为多刹迦身上散发出的灵力光焰,而被炙烤得发烫发热,但足轻仍旧恭敬的维持着跪伏的姿态,一动也不敢多动。 “没有吗……啧,”多刹迦不爽的咋舌,但这一份不忿,却不是对毗那达,而是对如此轻易的断送了自己性命的骄罗毗耶,“那现在恐怕,也只能期望那些外来者……嗯?有趣。” 颜色靛蓝,和蛇类完全一致的细长舌头,从口唇之间吐出,细细品味着空气中的气味,而在那对赤色的蛇眼中,漆黑的竖状瞳孔则略微扩大了些许,带着狂气的恶意,在面上扯出了狞笑,“这个味道……居然选择了靠近过来吗……” 捏着直径足有一臂长短的查克拉玛的多刹迦神情狰狞,“还真是被小看了啊……居然被当成和那个废物一样水准的存在……不过也好,反正这次的狩猎还未尽兴,就用这几个外来者的血,来当做这次火祭的重头戏好了……” …… 关于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的争论,到最后也没能得出一个准确的结果,反而在鬼丸国纲那三番五次转移话题的操作下,几人和刃,硬是熬到了打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方向,于是理所当然的一无所获的直播球返航归来。 虽然有心再对这件事说点什么,但是眼看着直播球回来,并开始硬顶着高延迟继续直播,几人和刃也都没了争辩的心思,转而多少有些沉默的,开始带着直播球一起,向情报来源不甚明确,但姑且算是目前唯一线索的东方前进。 “出云国的天气……还真是离谱啊,明明只是走了不到一公里,却能做到背后还在下雨,但面前却是干燥的……”脱离了阴湿环境后,状态明显上升了不少的三日月宗近,已经不再是那副神色恹恹的模样了。 但他多少却也生出了一些困惑的,研究起了只要向前一步,便无论空气还是地面都变得相当干燥,即使是并不活跃的,被瘴气充斥着的沉郁灵力,也缺乏了那种对具有兽类属性的存在具备针对性的特质,但仍旧被阴郁的天色笼罩的…… “现在可不是悠闲做研究的时候,”凝视着干燥土地上并不明显,但仍旧存在的痕迹的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的脸色都说不上好看,同时,相较语言组织能力实属差劲的大典太光世,虽然也没好到哪儿去,但多少是强上一点的鬼丸国纲沉声道,“我们必须加快进度了。” “发生什么事了?”一开始的时候,还对眼前情况多少有些探究心理的三日月宗近,在听得鬼丸国纲的发言后,神色顿时严肃了起来,接着凝神询问道。 “一些痕迹,很不好的痕迹,”鬼丸国纲凝视着地面上并不显眼的痕迹,“在我们,和被我们全歼的骄罗毗耶——骄罗毗耶是那群蛇人众统领的名字,及其部下,去往东方之前,就已经有人带队过去了。” “也就是说,骄……骄罗毗耶,这什么鬼名字,总之那群蛇人,实际上是增援?!”小次郎悚然一惊,“那我们这岂不是……” “不是增援……”大典太光世摇了摇头,“从留下来的痕迹来看,相比骄罗毗耶和那些蛇人,这一批人的装备更精良,体型也更壮硕些,比起增援……骄罗毗耶更像是仗着速度占优,过去从对方口中抢食的。” “就算如此……那也是彻头彻尾的坏消息啊,刚打完没多久,就又要面对新的战斗吗……”一文字则宗的神情也有些凝重。 并没有受伤,但和异常熟悉并适应这种高强度战斗,所以甚至没有表现出些疲态来的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不同,除了这俩怎么看都像是完全没受环境影响的刃以外,其他的人和刃,或多或少的,都有在之前的战斗中,被环境因素所影响。 更何况,即使大部分敌人都是被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解决的,但满打满算下来,他们每个也都至少解决了数量近千的敌人。 虽然说在场的没有一个是正常的普通人或付丧神,身上可以说是或多或少的,都有些异常的地方在,倒也不至于因为高强度战斗而累垮。 但是精神上的疲累却无法被视而不见,甚至因为环境的影响,几人和刃在精神上的压力,要远超过之前一直在高强度战斗的身体所受到的压力。 “想开点,至少没被环境针对了,”苦中作乐一般的,小次郎近乎自嘲一样的说道,“不过还真是流年不利……” “……如果感觉有些勉强的话,你们可以正常赶路,而我和光世先一步出发。”鬼丸国纲沉默了片刻,随后提议道。 “……哈?让你们两个先一步出发?!”小次郎愣是被气精神了,“不是,你们两个对自己是什么刃真就一点自觉都没有是吧?我要是敢让你俩先走一步,怕不是你俩能直接和对方打起来,等我们到了就直接快进到在尸山血海里的大典太光世急救你俩了!” 鬼丸国纲一愣,接着反驳道,“只要目的地不下雨的话,是不可能急救我的……我有答应则宗,会‘尽力保证自己不受重伤’……” “所以你完全没反驳会打起来和会受伤是吧!”小次郎,多少有点破防了,“不是……我们是来救刃的!你怎么动不动就要把自己也搭进去?!给我端正态度啊!” “但是厮杀这种事……想要完全无伤,多少是有点……”鬼丸国纲欲言又止,最后面露难色,“太困难了……” “?不是,你这家伙给我好好听人说话啊!没人搁这儿提出什么离谱的无伤要求,纯粹只是因为你和大典太光世完全不在乎自己好吗!别把自己的身体当工具啊混蛋!你们是要气死医生吗!”小次郎,又一次破防了。 然而被点名的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对视了一眼,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困惑和对彼此的审视。 ‘听到没有,你确实是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了。’ ‘我有避开要害,不会死的……毕竟答应过大家,要活下去……反倒是你,仗着能够自己治疗自己,从落地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一直在反复硬撑了吧?’ ‘我能自己治疗自己,而且有注意保护本体,所以没有大碍……问题还是你这边比较严重。’ ‘只是自己治疗自己的话,我也能做到,他是在点你。’ ‘……算了,想不明白(搞不明白)’x2 “你们两个又开始对电波了是吧!给我好好张嘴说话啊混蛋!你当每个人和刃都跟你俩似的能用眼神交流吗!”小次郎震怒,如果不是面前没有桌子,他高低是得拍碎张桌子来表达自己的愤怒的。 “……也不会……气死医生?有好好治疗的,基本上不会留问题……”被强制打断了眼神交流,于是只能开口说话的鬼丸国纲,从口中吐出的词句,多少是有些噎人且干巴巴的。 而当他身边还有一个大典太光世在小幅度点头附和的时候,这种异样感就被被放大到了,令人和刃,至少小次郎、三日月宗近和一文字则宗,是都感觉到了浑身膈应。 “你……算了大家一起行动。”小次郎彻底放弃了,他再一次深刻的意识到了,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但实际上一个比一个拟人。 这俩刃甚至根本不像是阅历丰富的,存在时间有近千年的老刀,反而更像是两个试图学习人类逻辑,但在一些地方微妙跑偏了的ai。 “我算是想明白了,你俩谁都不能离开大家的视线,不然保不齐下一秒你俩中的谁,或者你俩会一起整个大活儿出来,”小次郎咬牙切齿的,强行压下了精神上的疲累,“明明是来救刃的,结果一路上最多的精神压力反而是来自你俩……” “很难不赞同小次郎殿的结论……不过果然,还是有必要加快进度,”三日月宗近在点头的同时,忍不住叹息道,“兄长说,从空气里闻到了和蛇人不同的,人类的血的味道。” 第11章 一场清洗(二) 人的血和蛇人的血,在气味上的差别其实并不算大。 对执念全挂在鬼丸国纲身上的大典太光世而言,他能立刻区分出来的,也只有鬼丸国纲那因为混合了深入骨髓的诅咒,以及部分来自己身的灵力,于是在腥甜中略微带着些微妙的苦涩气味的血。 但对于三日月宗近,至少是这振三日月宗近而言,人和蛇人的血的味道的差别,实在是过于明显了些。 “毕竟,物似主人型嘛,虽然是否真的存在这一点仍旧存疑……但大哥和岩融确实是有随主人在战场上杀戮的记忆的,所以姑且对是否是人血这一点熟稔于心,而且大抵是身为稻荷神眷属的缘故吧,小狐丸的嗅觉也很敏锐呢。”三日月宗近笑着说道。 然而,虽然看上去维持着和正常同振相仿的笑容,但三日月宗近那上扬的唇角,却看不出哪怕半分的笑意,反而有着森冷的杀意自那如新月一般的弧度中向外溢出。 “不想笑可以不笑的,异色眼,这里没人强迫你,必须要和正常的三日月宗近一模一样。”小次郎扯了扯嘴角,呼唤出了那个一般只有知道详情的人或刃才会用的称呼。 “哈哈哈,怎么会……”三日月宗近抬起手,以袖子半遮着脸,如同正常的同振一般笑了起来,但他的话只堪堪说出了一半,就被另一道声音给打断了,“异色……眼……他叫你……异色眼……” 在听到这个称呼的一刹,一文字则宗的眼神和脸色就骤然间产生了变化。 一文字则宗原本,除了被命名为天丛云的那部分残躯外,虽然苍白,但姑且还在正常范畴之内的肤色,开始向一种灰败的,底色里隐约透出青来的颜色转变。 而那只灰绿色的眼睛则在逐渐变得空茫的同时,也一并失去了焦距,连带着从喉头滚出的声音都跟着干哑起来,“……原来是你……我记得你……你是那个时候在隔壁展位上,作为成品之一被展览的,二代chimera……但我记得那个时候的你,明明是白色的……” 被那个称呼唤起了过去记忆的一文字则宗只觉得头痛欲裂,像是被人用斧钺劈开颅脑,又像是有什么异常在颅腔内生根发芽,与本身就是委委屈屈的蜷在颅腔之中的那些增生出来的灰质争夺空间一样,整个刃都头昏脑涨得不行,连站都有些站不稳当。 离一文字则宗最近的鬼丸国纲瞥见了他的异常,于是便伸手扶了几乎栽倒在地的一文字则宗一把,谁料到这一伸手,一文字则宗就好像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反手抓住了鬼丸国纲的手掌不说,那底色开始发绀变青的指甲,几乎要嵌进鬼丸国纲的手背里去。 于是这回变了脸色的便成了大典太光世,他上前试图把一文字则宗的手掰开,却被鬼丸国纲用眼神强行止住了动作。 “哦?你认得我?不过白色的……大哥?”三日月宗近的神情略有些讶异,他意图追问些什么,却被他目前那一对红瞳的提供者之一给拦了下来,“什么叫不要……我知道了,大哥不想我问的话,肯定有大哥的理由在,没有勉强……老爷爷可完全不是那种刃哦。” 三日月宗近不再言语了,但仍在被来源不明的头痛折磨的一文字则宗却跟漏勺一样,仍在持续输出,“关于小子们的实验也是……在看到了……你……作为成品……” 咚。 面对一文字则宗好像癔症了一样的表现,鬼丸国纲非常熟稔的,用没被一文字则宗死死扒着不放的那只手敲上了一文字则宗的脑壳。 于是在一声仿佛擂鼓撞钟一样,令人和刃忍不住怀疑是否会把一文字则宗脑袋敲坏,同时也感同身受的感到幻痛的声响中,意识不甚清明的一文字则宗被强制唤醒了昏沉过去的自我。 不幸中的万幸,这回鬼丸国纲掌握好了力度,没像上次一样,把一文字则宗的那些灰质从下半张脸上的裂隙里敲出来,但就像是某种等价交换一样,一文字则宗的脑袋上无可避免的肿起了一个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肿包。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三日月,确定有闻到,血的味道?”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的鬼丸国纲,在确认了一文字则宗恢复清醒之后,甚至可以说是一脸坦然的望向了头一次见到这种操作,于是脸上的表情和抬起来挡在脸前的手,一同僵住了的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宗近莫名的,觉出了些,分不清具体来源和缘由的,汗流浃背的狼狈来。 明明鬼丸国纲仍旧是那一头颜色枯槁的灰败白发,明明那只望过来的血色眼瞳是一如初见般的澄澈清亮,明明鬼丸国纲也没做什么,像是拔刀威胁之类的动作,但为何…… ……为何就是莫名的,受了压制不说,甚至于心底还生出种,因为摸不准鬼丸国纲想要什么样的答复,而举棋不定的游移来? “实话实说就好,他不是在有意针对你。”阴暗凝视着恢复了清醒的一文字则宗,松开那已经真的一度嵌进鬼丸国纲血肉里的手的大典太光世,一边第一时间拉过那只破皮溢血的手用灵力治疗,一边多少有些不快的,闷声替毫无所觉的鬼丸国纲解释道。 “啊,嗯……是闻到了,人类的血的味道,”得到了大典太光世勉强算是安抚性质的解释,但并没有太放下心来的三日月宗近干笑着,放下了仍在意图用宽大的袖子遮面的手,多少有些严肃的回答道,“按距离和风向推断……恐怕我们本来要赶往的那处聚居地已经……” “但现在我们也只有这一个选择了,毕竟蛇人众可从来没想过和我们正常交流,波陀罗那边恐怕全是和之前那样的,率众食人的野兽。就算有可以交流的蛇人,在我们杀了骄罗毗耶的如今,恐怕也没办法正常和我们交流了。”小次郎有些烦躁的敲着腰后的刀柄。 “所以,做好战斗准备吧,蛇的话……恐怕在我们得知他们做了什么的同时,也知晓了我们将要赶到的信息了吧。”缓过劲来,不再纠结于那个异色眼的称呼,而是多少有些神情恹恹的,用打开的折扇掩着脸的一文字则宗,声音有些疲倦,“毕竟蛇是那样的生物呢……” 像是自嘲又像是回忆起了曾经作为展品被展览的时候,所看到的那些,同自己一样,被扭曲了形体与自我的存在一般,一文字则宗的情绪可以说是相当明显的低落了起来,甚至于令人和刃忧虑,他是否是被鬼丸国纲那势大力沉的一敲,给敲坏了脑袋。 “别那个眼神,我自己是什么情况……我还是清楚的,只是回忆起了一些不好的东西,多少有些情绪失控罢了……因此伤到鬼丸倒并非我意。”那只耷拉着眼帘的灰绿色眼睛复又向上抬了抬眼睑,将似乎没受什么影响,只是多少有些晦暗的目光投了过去。 “不妨事,只是破了皮而已,不用治也……”鬼丸国纲对此倒是没什么想法,甚至想劝脸色阴沉,隔着手套都能看见青筋鼓起,却根本没用多少力气握着自己手的大典太光世别浪费灵力。 然后就被大典太光世用那只猩红的眼睛阴恻恻的瞪了一眼,硬是将鬼丸国纲还未说完的话给噎了回去。 “好了,”大典太光世松开了手,停止了在鬼丸国纲看来,完全就是在浪费灵力的行为,但大典太光世自有逻辑来说服这个脑袋里除了战斗以外,似乎什么都没有的家伙,“不影响握刀和挥拳,但是会破坏你潜行的效果。” 鬼丸国纲略加思索,鬼丸国纲被说服了,“有道理……蛇的嗅觉很敏锐……不该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他沉思着,但左手却已经搭在了腰间革包太刀的刀鞘上,几乎是不假思索一般,用对通常人和刃而言非惯用手的左手,完成了一记利落且精准的拔刀斩。 颜色黄绿,且生着三角脑袋的黄绿原矛头蝮,自附近的一颗枯树上探出了脑袋,欲要将中空的管牙刺进鬼丸国纲的身体,却在弹动的一刹,便被鬼丸国纲拔刀削去了脑袋,甚至谨慎的,利用刀背将那三角状的头颅拍飞了出去。 “野蛇?”小次郎略微眯起了眼睛,原本敲着刀柄的手,早在鬼丸国纲拔刀斩击的刹那,便握住了刀柄,摆出了戒备的姿态,“但通常不应该是在湿润的地方……为什么不在下雨的那边,反而是在这里……” “不是野蛇。”鬼丸国纲并没有收刀入鞘,而是转动着那只血色的眼睛,扫视向四周并不适合蝮蛇生存的,相对而言有些干燥的环境,随后从口中吐出了某种令人和刃都感到耳熟的,具有某种规律性的嘶鸣。 于是,窸窸窣窣的声响便骤然间,自地面的枯枝败叶,身边或青翠或枯朽的树木,以及头顶浓荫蔽日的枝叶中,传了出来,带着令人和刃不寒而栗的,轻声的嘶鸣。 “什么……情况……被包围了?!”难以置信的,小次郎略微将长刀推出鞘了几分,那对金红的蛇眼则不住的扫视着四周,却始终未能发觉那些制造出窸窣声响的蛇类究竟位于何处。 “不是包围,是侦查……”身为在场的人和刃里,除鬼丸国纲外,唯二能听懂那些嘶鸣含义的刃,大典太光世紧蹙起那短且细的眉,神色多有不虞,“敌人居然能做到这一步吗……” “也不算是完全的侦查……严格来说,应该是临时的雇佣关系更恰当一点……”唯二中的另一个,虽然完全不会说,但就是能理解意思,此刻只希望自己和其他人和刃一样,真听不懂了事的一文字则宗,表情多少有些绷不住。 “……所以鬼丸你能别再追问它们是接受了什么做佣金,又见到现场如何场景了吗?”最后还是没能绷住的一文字则宗向鬼丸国纲说出了请求,“虽然对率众食人者会做出什么有所预料,也知道你这是在战斗前收集情报……但再说下去就要出现非战斗减员了。” 完全听不懂的小次郎和三日月宗近,在某一瞬间,产生了自己是否是被排挤了的困惑,但紧接着,原本还在轻声嘶鸣的鬼丸国纲便停止了交流行为,“抱歉,没能考虑到你的心理承受能力……情报收集已经够了……多刹迦……使用环刃的敌人……” “不是,这是我心理承受能力的问题吗?你倒是仔细听听那群蛇都在说什么玩意儿啊!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中间还混杂了大量无意义的气音……不是,你怎么忍得下去的?”一文字则宗有点气急败坏了。 “还好?这门语言是这样的……”并不知道一文字则宗只是单纯能理解意思,实际上并没有掌握这门语言的鬼丸国纲,神情有些困惑,“你……啊,你没有掌握这门语言,只是单纯理解了它们在说什么……那就怪不得了……” 鬼丸国纲有些恍然大悟的喃喃着,紧接着足趾蹬地,骤然跃起并抬刀向半空之中,空无一物之地挥斩而去。 当啷! 在鬼丸国纲下劈的一瞬,才出现在此处的金属环刃与太刀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而同时又有咒骂一般的嘶鸣在空气中回响,“你完全没听出来啊,实际上除了这些侦查的蛇类以外……” 金属的投掷类型环刃被太刀磕飞,而后方的大典太光世则默不作声的拔刀出来,悄然挡住了从阴影中挥拳向鬼丸国纲身后攻来的,手上套着拳刺的蛇人。 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对,于是纷纷拔刀戒备的众人和刃,几乎是瞬间,便被装备比之前精良不止一倍,技巧和力量也是顶尖水准的蛇人纷纷拖入战斗。 而磕飞了环刃的鬼丸国纲则身姿轻巧的落到了地上,随后他压低了身体,曲起双膝,踏在地面上的足趾再度发力,向着那环刃飞回的轨迹末端冲去。 “……还有一队斥候,也在这里等着我们。” 第12章 一场清洗(三) 环刃,又名查克拉玛,是一种异形武器,分有手持和投掷两种不同类型,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属实是令人生厌就是了。 至少和刚刚掷出去一个环刃,但两只胳膊上仍各套了四五个环刃,脑袋上的阵笠也挂了一个,甚至于右手中还拎着一个手持环刃的精壮蛇人缠斗的鬼丸国纲,很难不对这种武器生起厌恶心理。 “真是……麻烦……”又一次侧身躲过对方挥舞的拳头,但这次的鬼丸国纲,却不再是那种好似在面对无从下手的刺猬时,只能有些狼狈的选择躲避的姿态。 血色的眼瞳准确的捕捉到了那几个明明被套在笼手上,却因为蛇人独特的发力技巧而在不停的旋转,并上下浮动着的环刃们的间隙,同时毫无迟疑的,将手掌塞进了那些边缘锋锐到足以削断碗口粗细的木头的金属环刃中间。 只差一毫,那些旋转着的金属利刃,便将切到伸出去的手掌。 但对鬼丸国纲而言,那一毫的差距,却是在计算内绝无可能实现的,如同天堑一般无法跨越的一毫,即使蛇人已经发觉了鬼丸国纲的意图,并因此开始抖动起了手臂,试图以此推动那些旋转的环刃去切割那只肉掌也一样。 因为鬼丸国纲的手掌,已经如同不容拒绝的天命一般,落到了那只手臂上套着的,由金属制成的笼手上。 嘎吱。 如同龙蛇缠卷一般的沛然大力,自那只捏住笼手的手掌中倾泻出来,硬生生的将质地坚硬的钢铁都捏变了形状。 而同时,自下沉的腕部起覆盖了整个小臂的,那属于鬼丸国纲,却至少对他而言,是装饰性大于实用性的笼手,则替代了手臂上的血肉,将手掌两侧意欲靠拢的两圈环刃阻隔开来。 “抓到你了……”轻声的嘶鸣,从微垂着眼帘的鬼丸国纲口中吐出,裹挟着些许森冷,以及微妙却真实存在的怒意,“滑不溜手的泥鳅……” 纵然有笼手作为阻挡,却也没法大幅度活动手臂,但本人也并没有那个意图的鬼丸国纲,攥紧了手中金属的甲片变形,甚至可以窥见一个手印的笼手,和其下此刻绝对已经是青紫一片的手臂,向着身后扯去。 自第一次用本体接触到环刃,便意识到倘若正面发生碰撞,吃亏的绝对只有自己的鬼丸国纲,在蛇人脚步踉跄的被扯动的同时,以右手将早就纳入刀鞘的本体再次拔出。 而在出鞘的本体刀自腰腹处斩开了蛇人身上的胴甲并大半个身子的同时,鬼丸国纲又矮身躲过了蛇人强忍着痛苦,向自己头颅切削而来的,那只死死攥着手持查克拉玛的右手。 只差一点,那环刃就要切到鬼丸国纲颅侧的那只,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命途多舛且饱受磨难的独角之上了。 但所幸,鬼丸国纲多少还是有把其他人和刃三令五申的话放在心里的,所以即使对脑袋上那只后天的产物多有不适应,鬼丸国纲在锋刃几乎要触及那只并未被算进自身一部分的角之前,终于是想起了那东西的存在。 本身并不在意,甚至因为三番五次的自己动手摧折,已经多少习惯了那地方传来疼痛的鬼丸国纲,多少有些生疏的将其向内里缩了些许,这才避免了断角事故的再次发生,并成功躲过了可能会被说教的未来,以及因伤而影响战斗的可能。 但不爽的情绪却也因此生了出来,在心底叫嚣着,要让这个大概并没有针对意图,只是顺势而为的家伙付出代价。 鬼丸国纲自然是清楚这种情绪的本质是迁怒,但他并不在意这个,倒不如说,这反而像是给他找了个借口,一个释放自身那种,打从和手持环刃者交手起,便淤积在心底深处憋闷的借口。 于是,残虐而又凶恶的气息,便从略微上扬了些许的唇角处向外溢出,而矮身躲过了攻击的鬼丸国纲则翻转手腕,同时将那柄切割开血肉与胴甲的太刀扭转起来,扩大了蛇人的伤势的同时,也放任锋刃与坚硬的脊椎,以及蛇人相对人类而言数量众多的肋骨相互摩擦,发出些古怪的响动来。 鬼丸国纲的目光毫无动摇,就像是对蛇人声音尖锐的哀鸣,以及手中下意识挥舞的武器都视而不见一般,只是缄默着推动刀柄,用那柄因为同蛇人体内的骨头摩擦,故而表面已然布满了划痕的本体刀,以半伏着身子的状态,将只是在做垂死挣扎的蛇人的生命彻底了结。 然而本体刀的状态却也多少是影响到了鬼丸国纲,其中最直观的表现,莫过于在毫无所觉的鬼丸国纲身体表面出现的那些,好似有无形刀刃割裂了衣物,却又因为其下皮肉并未撕裂流血,只是泛着有些过于暧昧的殷红,于是便又显得像是鞭痕的痕迹。 那攀在鬼丸国纲苍白皮肤上的红痕,本应是一道道皮肉裂开的伤口,却因为之前大典太光世执意要处理鬼丸国纲手背上那连轻伤都算不上的,由一文字则宗造成的破皮时注入的过量灵力,在即将形成的刹那便完成了再生,以至于神经都没来得及将痛觉传递给鬼丸国纲的大脑。 故而,仍旧沉浸在战斗中的鬼丸国纲是完全没有机会,也无有可能察觉到自身的异样的,毕竟…… 鬼丸国纲抽刀血振,而原本攥着蛇人手臂的左手也一同松开,转而从蛇人的右手中夺走了那柄即使死亡,也仍旧被死死攥在手中的环刃,动作略显生涩的,用那柄异形武器,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嗞啦。 金属相互摩擦的声响骤然响起,另一个手持环刃,但手中的环刃却是外侧生着锯齿的狰狞模样的蛇人却已经杀到了近前,用那对浸满了血色的蛇眼死死的瞪视着鬼丸国纲。 “有点本事啊……外来者。”低低的嘶鸣从口中吐出,蛇人武士的面目狰狞而又狂气,浑身上下都带着血与火交融后的炽热腥气,“但只是这种程度……远远不够啊!” 鬼丸国纲只是端详着那张青黑鳞片被染作血色的面容,过了片刻后,才忽然恍然大悟一般的开口道,“多刹迦?不,是分神?” “哦?还算有些见识啊,外来者……”强行降临在这具蛇人躯壳上的,名为多刹迦的蛇子狞笑着,“那便与我试试手罢,也好让我见识见识,杀了那虽然受名却也仍旧不成器的骄罗毗耶之人……又有何能耐。” “啊……如你所愿。”鬼丸国纲于是轻缓的,从口中吐出了应允的嘶鸣,却反而激得多刹迦瞬间暴怒,“你也敢?!你以为你是谁!竟敢用这种仿佛上主向苦修者赐下祝福一般的口吻说话?!” 鬼丸国纲只是垂眼,不作回应,而掌中攥着的查克拉玛却在手臂的发力下,硬生生将双手持着环刃,甚至将体重都压上来的,这具寄宿着多刹迦分神的蛇人躯壳,从身旁推了出去。 不再是那副生涩的模样,转而像是生来就长于使用环刃的武者一般,鬼丸国纲挥动了掌中的查克拉玛,削向了多刹迦的头颅。 多刹迦于是迅速的仰身过去,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这一削,然而鬼丸国纲的攻击并未结束,像是预料到了多刹迦会以这样的方式躲避一般,鬼丸国纲翻转手腕,竟直接将手中的查克拉玛向下劈去。 若是这一击落到实处,多刹迦必定讨不了好。 但鬼丸国纲知晓变招,多刹迦又岂是不懂变通之辈,几乎是在鬼丸国纲变招的同一时间,多刹迦手持的环刃便向上撩去,意图将鬼丸国纲开膛破肚,而鬼丸国纲对此则是横过刀刃,用本体刀上最为厚实的刀背,卡住了那遍布锯齿的环刃。 “反应很快啊……”本来也并未想着能一击成功的多刹迦意图通过偏头躲过向下劈来的环刃,却未曾料想到鬼丸国纲竟临时加速,比预估的速度更快的,将环刃劈了下来,以至于虽然开始躲闪却也有些始料不及的多刹迦,竟被这一击直接切掉了如今附体的蛇人的耳朵。 “偏了……”鬼丸国纲略微皱眉,随后收回了已经嵌入地面的环刃,而卡住了意图将自己开膛破肚的环刃的本体刀则向下发力,一度将那环刃反逼到多刹迦的身上去。 “啧……”眼见事不可为,多刹迦干脆的舍了武器,如同游蛇一般,以奇诡的姿态贴地游走了出去,只是作为被附体的蛇人,身躯自然是比不过多刹迦自己的身体好用,在多刹迦脱身的同时,也难免的,传出了几声异常不妙的骨骼脆响。 “倒是小瞧你了……外来者……”贴着地面脱身的多刹迦强行鼓动灌注在这具躯壳上的赤色灵力,将此身上歪曲断裂的骨骼尽数复位的同时,也透支身体一般的,将这具躯壳的肌肉与骨骼都做了强化,“竟然如此快就掌握了武器的用法……” “不够快,不然也不会让你躲了过去。”鬼丸国纲只是语气平淡的做了回应,那只血色的眼睛毫无波澜,就像是之前的争斗并不足以让他投去过多的心力一般,“那罗延更擅长用这个,只可惜……这里也没有那曾经的维护者,倒是有难近母的怒火存在于此。” 那只血色的眼睛里,一瞬间有金色的光辉闪过,但却并不是威正的模样,而是更接近妖邪的诡谲色彩。 “你这家伙……不对劲……你到底是……”多刹迦只觉得悚然,他并非是那位居于波陀罗之界的蛇子的真身,只是随着感到好奇于是抓着姨母一同用念头降临于此的母亲的伴侍。 但即便如此,曾经有幸见过天界诸神,也遇到过除了父亲迦叶波仙人外的其他仙人,甚至多少也曾借着两位兄长随侍上主,而得以拜见那两位三相神的多刹迦却也能分辨出来,鬼丸国纲在眼中闪过那一缕金色时,曾跟着显露过一瞬的,那驳杂混乱的气息里都有何等殊胜的存在。 “聒噪。”鬼丸国纲却没有心思与他争辩,他只是捏紧了手中的环刃,却不再手持着攻击,而是将其投掷了出去。 “?!你疯了?!”多刹迦显然是没有料到,这之前还在继续手持环刃的家伙竟下一刻便将这和投掷用环刃不同的沉重武器掷了出来。 多刹迦原想是继续开口讥讽鬼丸国纲大抵是气急败坏了才做出这种用法,结果却没想到,那明明是和投掷用的轻薄环刃不同的查克拉玛,竟也能旋转着发出凄厉的破风之声,几乎是一瞬间,便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该死……”眼看着来不及躲避,多刹迦只好将这具足轻蛇人的阵笠上挂着的那枚环刃取下,灌注进最后的赤色灵力后,便匆忙的用其挡在身前,“哪儿有你这么用环刃的!” “我又不是那罗延,”鬼丸国纲对此只是冷言作答,“武器的价值,是夺走生命,而不是被限定使用方法。” 紧跟在掷出去的环刃之后,鬼丸国纲将太刀再度翻转过来,用刀刃对准了多刹迦那被自己势大力沉的一记投掷,砸得骨断肉陷的胸膛。 “嗬……这具……不中用的……”胸膛凹陷下去的多刹迦费力的用手将那环刃拔了出来,随后燃烧起这具身躯上仅剩的灵力,勉强将伤势恢复,“该死……” 多次燃烧灵力和这具躯壳本身的生命力,已让这具躯壳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基本完全是依靠着多刹迦留在此处的意识在强撑,“没办法……看来只能……” 生命力几乎耗尽的肺部骤然发力,将空气大口吸入其中,而踩在地面上的足趾则绷紧了发力,随后拎着刚从自己胸膛拔出来的环刃,向着鬼丸国纲冲了过去。 然而鬼丸国纲只是垂下眼帘,随后似慢实快的抬手,挥刀。 “无趣,连血都没来得及热,”轻飘的叹息从唇齿间溢出,重新用回了正常语言的鬼丸国纲踢了一脚僵在面前的蛇人,于是便如推金山倒玉柱一般,高大的蛇人就此身首分离,倒在了地上,而同时的鬼丸国纲甚至还在对身后出现的身影解释,“我没事的,光世,没有受伤……” 大典太光世只是沉默着,从背后接近了鬼丸国纲,将手按在了那无论是位置还是形态都过分暧昧的红痕上。 麻痒的轻微痛感,在这一刻才终于传递到了大脑皮层,于是鬼丸国纲愕然的,低下头去看向大典太光世按在肩侧的手上,“什么时候……” “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跑得那么……”在大典太光世之后赶过来的一文字则宗看着眼前两刃的举止,话说了一半就陷入了失语之中。 第13章 一场清洗(四) 鬼丸国纲不太理解一文字则宗的欲言又止,也看不明白之后赶来的小次郎和三日月宗近为什么是那个表情,所以在斟酌之后,他选择了无视,并转而说起了正事。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东边的人类聚居地……已经完全是多刹迦用来埋伏我等的陷阱了。”鬼丸国纲在被神情阴郁的大典太光世按着他颈肩以及腰背侧面,自破损衣物下露出的红痕治疗的同时,神色如常的说道。 然而在对面的几人和刃看来,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鬼丸国纲身上那身本就是装饰性大于实用性的衣物此刻正多处破损着,露出已经无有之前那些或残虐或侮辱性痕迹残留的颈肩和腰背侧面,肌肉线条流利分明的躯壳虽然仍是泛着些不大健康的苍白,却看上去要远比之前那副破烂模样更具生命力。 然而偏偏,在如今那苍白的肌肤之上,却覆盖着形态与痕迹都格外暧昧的,红色痕迹。 在苍白肌肤上的那一抹殷红,就如同落在雪上的红梅一样引人注目,尤其是这殷红的痕迹偏生又十分有规律性的出现在每一处破损衣物的下方,就很难不让人揣测其这抹红色与衣物破损之间的关联。 毕竟倘若说是刀痕,便理应无有可能是那种连皮都未破,只是肌肤泛红的状态,但若说那是由别的什么造成的痕迹……却又多少有些往奇怪的方向偏移的意味在。 但偏偏当事刃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像是丝毫不知道这些位置和形态都多有暧昧意味的红痕有多惹人和刃在意一般,任由大典太光世缠绕着电光的手指划过那些斑驳的痕迹…… 你们两个是一点自己的行为很暧昧的自觉都没有吗喂!而且如果是单纯的治疗的话,为什么会出现那种看上去面色如常,但是眼尾那抹本来就很惹人在意的红愈发鲜艳,甚至于苍白的皮肤都微微泛上红色的情况啊喂! 明明这俩都否定了所谓的谈恋爱的说法,但不知为何就是感觉在被喂狗粮的一人两刃,连带着如今完全融为一体且因为外界环境因素只能传递些情绪出来的一文字家,几乎可以说是同步的,在这非常自然甚至毫无所觉的两刃面前,露出了那种难以言喻的,介于胃痛和便秘之间的扭曲表情。 “具体的埋伏数量尚不明确,但可以预见会是一场大战……从和多刹迦降在手下蛇人身上的分神交手过程中,试探出的结果来看,”鬼丸国纲的语气毫无波动的总结着自己之前在战斗中获得的情报,“敌人应该基本上都是使用环刃的麻烦角色……” ……不我们现在觉得更麻烦的应该是你和大典太光世,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那么坦然的做这种事啊喂!不用看都知道等因为世界差异有传输延迟的直播球把那些画面传回去之后,那些粟田口的刃绝对会疯狂找自己本丸和演练场的大典太光世麻烦的啊! 你们两个的心里难道真的没有哪怕一丁点对自己同振的怜悯和关切吗?!不是所有的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都是你们两个这种相处模式啊喂!你们这么搞,别的本丸里的这两振刀和本灵都会跟着遭重的啊喂! 本来出发之前护理科就已经爆满了,照你们这个毫无自觉的德行……之后怕是又有一堆像是,担心自家鬼丸国纲是你这德行的审神者带着刃一起拎包入住、本丸粟田口总是针对大典太光世以至于资源空空精神压力过载不得不来治疗的审神者之类的情况出现…… 不是,你们是非得给护理科拉业绩不可吗?!护理科不需要这种业绩啊喂!(巴不得护理科永远空空如也的护理科的科长发出尖锐爆鸣) “……所以,那个环刃,是有什么问题吗?”不像小次郎一样因为可以预见的悲惨社畜未来而内心尖锐爆鸣,也不像明显也是多刃一体状态的三日月宗近那样,因为其他刃的震惊而陷入大脑宇宙.jpg之中,情绪甚至称得上稳定的一文字则宗,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 毕竟和多少有些发散性思维的一人一刃不同,一文字则宗从一开始就是非常纯粹的,在一直为了没见到刃影但是感觉哪儿哪儿都有对方气息的天丛云而感到焦心的,救刃想法占了压倒性上风的刃。 所以他顶多就是愕然一下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没在谈的相处模式,随后就紧急的把那点好奇心掐灭,开始问起了正事。 “……如果不是出发前,光世执意要修复那点根本不算问题的伤势,于是在此身上使用了过多的灵力的话,”虽然很想蒙混过关,但是既然被问了,所以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说了的鬼丸国纲,多少是有点没由来的心虚在的,“这些就不只是红痕,而应该是淌血的伤口了。” “你被伤到了?!”一文字则宗先是一惊,但紧接着就察觉到了不对,“不对……如果是环刃造成的伤口,不应该是……” “本体和蛇人身体内部的那些骨骼,以及环刃碰撞后的痕迹,”鬼丸国纲做出了回答,同时展示性的,举了举右手中攥着的,尚未归鞘的本体,“大概就是这样……” 于是简直令人和刃心脏骤停的,其上满是鲜血与脏污,且自最尖端的切先开始便遍布了划痕与剐蹭痕迹,虽然没有裂纹和缺损,但仍旧伤痕累累到令知晓本体损伤对刀剑男士影响的,在场的他者,均都忍不住在内心深处发出了尖锐爆鸣的太刀,便显露了出来。 “不是……你这……”一文字则宗感到眩晕,面颊也不自然的,因为其下灰质的蠕动,而不断重复着鼓起又瘪下的过程,“你不是答应了老头子,不会……” “但这确实不是重伤,只是一些剐蹭而已,对本体没有太大损害,”鬼丸国纲的态度很自然,“只是这种程度完全不影响之后的战斗……而且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问题,所以之后都是尽可能的在用环刃,而不是自己的本……光世?” 处理完了鬼丸国纲身上那些看上去过于暧昧的红痕之后,神情阴郁的大典太光世便紧接着,伸手攥住了鬼丸国纲握着本体的右手,“给我。” “倒也不用……”鬼丸国纲意图阻止,但大典太光世意图坚决,甚至不惜抽冷子用自己的灵力电了鬼丸国纲一下,这才将那柄外表狼狈到令人和刃都多少有些不忍直视的本体刀,夺到了自己的手里。 相比之前那一遭所发出的,实在是不成体统的声音,这回被大典太光世直接往本体上灌注灵力的鬼丸国纲倒是几乎咽下了所有的声音,只略微蹙着眉,从鼻腔里漏出了几声短促的鼻音,而与之相对的,则是肉眼可见的,骤然间攀上了一层薄红的苍白皮肉。 在场的人和刃,都是知道并亲眼见证过,纯粹以灵力进行的手入,对刀剑男士而言究竟是具备何等刺激性的一件事情的存在。 故而在鬼丸国纲表现出这种异常的一刹,他们便意识到,鬼丸国纲绝对是被大典太光世刻意不作收敛的,灵力中自带的雷属性特质给逼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但是吧…… 虽然大家大概知道你是不忿于鬼丸国纲又一次完全没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所以才故意这么做……但是吧,就,真的,你这真的很像是小情侣生闷气,于是当众,做出看似惩罚实则调情的行为啊大典太!你这根本不是在惩罚而是单纯的在…… “表面看起来没大事,但是这里,镐地内部,出现了些裂纹,你自己没感觉到吗?”并不知道有人和刃已经完全歪曲了自己这么做的本意的大典太光世只是皱着短细的眉,面容更显凶恶的同时也多少带了些严厉的斥责意味,“还是说,我不动手,你就打算瞒着?” 鬼丸国纲眼神飘忽,最后硬着头皮一样小声的做出了回答,“不碍事……之后也没打算用本体战斗……” “但是本体上的伤势会反馈到躯壳之上!如果不是察觉到你脊椎附近的肌肉异常……”大典太光世完全没有放过鬼丸国纲的意思,说话的语气比之前更是严肃且强势了不止一倍,“你知不知道,再严重一点,你很可能就要瘫痪了!” “也……也不至于……”鬼丸国纲期期艾艾的小声说道,“以前也不是没有……没什么大感觉在的……” “没什么大感觉?”大典太光世几乎要被气笑了,“开什么玩笑?你明明比谁都要……你的神经出问题了?” 从鬼丸国纲的态度里察觉到这人似乎又瞒了另一重事情的大典太光世,不由得加大了向鬼丸国纲本体内灌注灵力的速度,以及灵力本身的强度,于是鬼丸国纲的神色便跟着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原本只是攀着层薄红在苍白的皮肉上,如今却转变为了一种不正常的潮红,而同时,鬼丸国纲难耐的抿住那对染上了些微红的,颜色浅淡的薄唇,意图借此将一切咽回腹中,却仍旧不受控制的,从喉间溢出了几声破碎的呜咽。 “?不是,大典太你……”小次郎下意识的就想阻止,但紧接着他就因为从鬼丸国纲唇边溢出的黑血,而停下了原本要说出口的谴责,转而无缝衔接一般的,变成了对鬼丸国纲的质问,“鬼丸你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中的毒?!” “唔……咳……”在大典太光世几乎称得上暴力的注入灵力操作,以及目光愈发阴沉的注视下,鬼丸国纲终于是没能继续忍耐的,张口吐出了一摊其中混杂着不明固体的,黏稠黑血,同时含混的,说出了困惑,“中……毒?” 多少有被呛到的鬼丸国纲连续咳了好几声,方才将残留在食道内的黏稠液体尽数咳了出来,但他却也是有些茫然的,对着地面上那摊黑色的血看了半晌,才终于恍然大悟一般的,喃喃出声,“原来是,中毒吗?” 恍然大悟之后,便是自心底升腾而起的,足以称得上忿怒的火焰,“怪不得……明明是一场足以品味的厮杀,最后却连血都没能为之升温……原来是中毒吗……还以为是,习惯了痛楚,所以相应的,也一并挑剔起来了……结果竟然只是……” 鬼丸国纲似乎是想嗤笑,但最后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是静默的凝视了一会儿那摊刚从口中吐出的黑血,随后才再度开口,“中毒时间……大概是那场雨吧,很隐蔽的手段,如果再晚些时候,说不定不只是痛觉神经的麻木,光世的雷打在身上也没感觉了吧。” “那场雨?我就知道,能让那群蛇人变得那么难杀的玩意儿肯定除了灵力以外还有别的狠活……但为什么只有鬼丸你中招了?”鬼丸国纲这么一提,立刻便回想起了刚离开没多久的那场大雨的小次郎低声骂了几句,但同时又有些困惑道。 “还能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只有这家伙受伤,而且还是那种程度的贯穿伤啊,”同样回忆起了那场雨,但更多的画面是令他心脏骤停的,鬼丸国纲把自己撞了个血窟窿出来的场景的一文字则宗咬牙切齿,“我们也就是体表淋点雨,他可是从内到外都浇透了啊。” 好不容易淡忘了鬼丸国纲顶着重度失温的状态把自己撞上敌人的武器整了个贯穿伤并大出血的小次郎,在一文字则宗并非刻意的提醒下,又一次血压飙升,“说得很好但下次别说了……重度失温加贯穿伤加大出血还让有毒的雨水把内外都浇透了……” 当了二十多年医生的本能在小次郎的脑袋里已经快叫成开水壶了,“不是……你是想证明自己有多难杀吗鬼丸国纲?!” “……没有,只是当时,不太清醒……”鬼丸国纲嗫嚅着,在‘其实我当时冻傻了脑袋不好使跟制杖差不多’和‘是的我有自毁倾向所以下意识就那么做了’这两个选择中,本能的选择了前者,“下次……下次尽量不会……” “你还想有下次?!” “但是,多刹迦比我们先到聚居地,所以为了营造出适合他战斗的主场,他肯定会选择影响天气……” 第14章 一场清洗(五) 多刹迦睁开了眼睛。 于是颜色暗红的,灼热的血,便自他赤色的蛇眼中溢出,顺着面颊滑落,滴到了地上。 灼热的鲜血落到了盘坐着的多刹迦身下的土地上,却并未将本就有些湿润的土壤进一步浸湿,而是如同某种高热且又携带着极强腐蚀性的液体一般,甫一落地,便制造出了嗤嗤的声响和缭绕的白烟。 几个呼吸间,那落下来的血,便将那一片姑且称得上肥沃的土壤烧灼成了苍白的沙砾,而到了最后,上面还有一滴没有完全消耗干净的,深黑且黏稠的,失去了温度一般的血珠,滞留在沙砾之上。 “……还真是……”下意识的,吐出了一句嘶鸣,接着便是更多颜色暗红的血,从那对赤色的蛇眼以及口鼻处溢了出来,但却还没来得及从面上滑落,便被多刹迦用手自面上抹去,又以从掌中燃起的赤色灵力,一把烧灼了个干干净净。 “……难堪……倒也有些本事……外来者,只可惜囿于此身之孱弱,也只能在受限范围内,同你做过一场了。” 多刹迦一边低声自语着,一边自地面起身,那身赤色的裹裙明明随着主人一同挨着了潮湿的泥土,却并未染上半点的尘埃,依旧是那颜色分明的鲜亮赤色,一如多刹迦的灵力一般,张扬而又明艳,却带着难以忽视的高温与猛毒。 “多刹迦大人……您……”跪伏在一旁的足轻近乎惶恐的,将自己的脑袋低得更深了些,几乎要把整个人埋进土里,“您的身体……” “无妨,火祭准备的如何了?”赤脚踩在土地上的多刹迦,对自己仍在溢血的口鼻与眼角浑不在意,只是在这些血液即将从面上滑落时,才会伸出手去,将这些液体揩尽,“在那些外来者抵达之前,务必把战场清扫干净……” 颜色靛蓝的细长舌头,自唇齿间吐露出来,而末端则黏附着薄薄的一层,与舌头颜色近似的靛蓝色的,腥甜毒液,“虽然和作为表亲的阿修罗们大不相同……但是难得遇上这样好的对手,又怎么能……不心潮澎湃呢?” 嗬嗬作响的,阴鸷而又乖戾,如同窃笑,又好似咒诅一样的声音振动声带,自喉间溢出,赤色的蛇子从一旁赶来的,并非蛇人们常见的足轻装扮,而是类似于多刹迦装束的苦修者手中拿起了自己直径有一臂长短的查克拉玛,将舌尖的毒液轻缓的,涂抹在了环刃的锋刃边缘。 “去吧,为我作火祭,向大天祷祝!向阿耆尼祷祝!向因陀罗祷祝!向苏利耶祷祝!向火中的三位上主祷祝,以此为此战的加护……”细心处理着自己武器的多刹迦并未抬头,只是向下吩咐,“在大战前礼赞上主,以得到庇护……这是符合正法的行为,还不快去!” 在呵斥声中,苦修者们拎起三叉戟,以末端敲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又有腰间束带的披发者手持达玛鲁鼓或维纳琴,奏起神圣的乐曲。 这些修士围成偌大的圆圈,在正中开掘出的巨大祭坑处燃起祭火,高声赞颂着大天及多刹迦指定的那三位上主,并多刹迦自身的名讳,随后抛洒起神圣的姜黄粉,以此作为供物。 “难得的好天气……正适合清洗屋子,就以敌人的头颅还愿罢……”从喉中吐出嘶鸣的蛇子收回了自己的长舌,而在雷电般金色的纹路外侧,又镀上了一层妖艳的蓝紫色的环刃则在蛇子的手中闪着诡谲的光,“毕竟,难得母亲来了这般兴致,意图打扰的,都必须付出代价才行。” …… 蛇人的身体构造,与人类相比,有着很大的不同。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和人类无异的模样,但蛇人的脊椎要比人类有着更多的椎骨,也同样因此,生出了比常人更多的肋骨与其他的骨骼。 所以当使用手中的太刀破开血肉,切入内部的刹那,如果没能第一时间将蛇人的生命终结的话,就很容易得到一个,被濒死的蛇人反过来用自己的骨头卡住刀刃,并以嘶鸣呼唤其他蛇人来趁机攻击的结果。 但只要在本体上,稍微缠绕上一些灵力,这个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鬼丸国纲和完全是被硬练出抗性的大典太光世一样,抗住那颜色赤黑的灵力中裹挟着的恶意,与其宛如强酸又好似剧毒一般的,可怖的腐蚀性和侵略性。 鬼丸国纲自己是完全习惯了的,毕竟无论是回荡在耳畔的指责与唾骂,还是偶尔会翻涌上来的,属于过去的某些碎片残响,对他而言都是司空见惯——等一下,说起这个…… 鬼丸国纲推刀将一个蛇人从腰际切作两半,同时有些茫然,又有些急切的,将那只血色的眼睛望向了一旁正在用雷电烧烤蛇人的大典太光世,“药……有带药吗?” 大典太光世动作一顿,随后多少有些凝重的望了过去,“你不能继续……你的服药量不对劲,不能让你继续这样无节制的吞服药物……” 鬼丸国纲的手指略微发颤。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带着些逐渐蔓延上来的焦渴与眩晕。 虚弱,不应该出现在此刻状态正佳的身体上的虚弱,从躯干开始,向四肢蔓延,但同时又有一种古怪的力量从仿佛略微失控一般颤抖着的肢体中生出,将意识所要做出的判断打乱并揉成乱七八糟的一团。 ‘我在干什么?我在哪里?我该做什么?闭上眼?还是握紧刀?’ 混乱的思绪从心底涌出,将意识绞作困惑的一团,重叠的幻象与嘈杂的声音开始反复的出现在眼前与耳畔,以种种扭曲且不堪的模样,意图打碎那好不容易有了些恢复趋势的自我。 想要呕吐,想要蜷缩,想要大喊,想要痛哭,但是最后却一个都无有可能做了出来,因为身体永远比意识更加坦诚的,率先做出了决策。 缠绕着颜色不祥的灵力的太刀向前挥斩,切断了意图阻挡的武器,随后切开表面的护甲与其下的血肉,将可能的生机尽数以本质暴虐的灵力摧毁干净。 无需思考,如同本能一般,踩在地面上的足趾骤然发力,推动身体半旋起来,将肘尖对准了身后蛇人传出心脏跳动声音的位置,以被灵力裹缠的手肘,将心脏彻底震碎。 血色的眼瞳陷入了仿若无意识一般的,瞳孔散大的境地里去,但与之相对的,则是展现出纯熟技巧的,精准而又高效,毫无同情与怜悯可言的,冷酷的带来平等死亡的,杀戮机器。 …… “时母迦梨……居然是真的,真的有难近母之怒火,寄宿于那身躯之上……”在等待祭祀完备的同时,也借着派出去拖延时间的那些蛇人足轻的耳目,来观察外来者的多刹迦,有些难以置信的吐出困惑,“但怎么会……” “萨克蒂女神无可能化作男相,而大天更是不会有这样的化身……如此殊胜,却又如此亵渎……究竟是……”随着祭祀的进行,身上那些蛇类的特征逐渐隐没,只留下和常人无异的外貌以及额头上以骨灰抹作的三条代表大天信徒的横线的多刹迦,一时间有些怔愣。 但很快,这丁点的怔愣便被抹去,转而替换成了忿怒与欣悦,“是吗……是啊……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贪婪,渴求,欲念,在这一刻,出现在了多刹迦赤色的眼中,“好敌人……当真是好敌人啊!竟然将如此大礼送至了我的面前……若能从中开悟一二,传回本体,或许也能得以解脱,摆脱于轮回终末死亡的结局……” 多刹迦愉快的笑着,唇角上扬,露出尖锐且参差的牙齿,“不亏……不亏啊,若真是如此,只这一遭便值回所有,陪母亲与姨母进行的这一趟短暂旅行……还真是,令人大有收获啊。” …… 冷,仿佛从骨髓深处蔓延出来的冷意,令关节僵硬,且无意识的颤抖着肢体。 但同时,却又觉得热,好像被架在火上烘烤一般,自体表蒸腾向内部的热。 混乱,一切都是混乱的。 鬼丸国纲分不清也无从得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因为眼前的一切都如同模糊的色块,摇晃着,在视野内形成扭曲的图像。 铁锈的味道从咽喉处向上蔓延,在口腔里逐渐变得愈发浓郁腥甜,几乎要令人产生口中实际上含着血的错觉。 然而嘴巴里却只有干燥的焦渴,连津液都吝啬在这唇齿间出现,润一润焦灼的,几乎要龟裂的喉咙与唇舌。 眼球高速且无规律的转动着,却并没有刻意的去捕捉身旁接近的身影,因为其他的感官自会替他将接近的恶意标注出来,以供他或是挥刀,或是摆臂,将生命从中掠夺干净。 不应如此,不应如此…… 像是虚妄一样,分明是呐喊,却轻飘到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在战斗的间隙,飘进耳朵里面,给迟滞如生锈的意识带来困惑。 什么……不应如此…… 没有回答,或许是因为意识并未真的,驱动已经完全和自我脱节的身躯,开阖那已然干裂的唇,将疑问倾诉出来,又或许……只是因为无法用言语明说,那所谓的不应如此,究竟为何。 腥甜的,略微带着些腐蚀性的液体的味道,被唇舌捕捉,于是便如同啜饮甘露,又如同牛犊吮吸母乳一般,贪婪而又不知足的张口来索取更多。 不对的,这是不对的…… 混沌的,几乎被击碎的意识呐喊着,意图从完全是自发行动的身体中夺回控制权,但此刻的反抗却多少有些孱弱……不,不应该这么说,毕竟,如果他愿意,如果他真的想那么做,这具躯壳自然会听从他的命令。 只是,只是他不想,不,应该说,即使在抗拒,但真实的自我,却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顺应本能。 恍惚的,困惑着的,鬼丸国纲五指并拢,向前突刺,于是柔软的,血肉构成的指尖,便撕裂了那层铁皮构成的轻甲,随后破开血肉,击碎肋骨,攥住了那颗跳动着的,温度比正常人类稍低,却莫名的,和鬼丸国纲的体温近似的心脏。 柔韧的触感,令鬼丸国纲无意识的心生喜悦,来自某些早已死亡,却不肯就此沉眠的,扭曲的意志,令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将那颗需要五指大张着,才能攥住的心脏,从挣扎着的躯壳内部撕扯了出来,在飞溅到身上的鲜血之中,愉快而又欢喜的,将其捏做了一团烂肉。 ‘就是这样……比起刀剑,更值得信任的,从来都是自己的躯体,不是吗?去吧,去罢!将挡在面前的,将阻拦于你的,尽数撕碎!’ 癫狂的,近乎刺耳的尖锐笑声,伴随着狂气的言语,在耳畔回响,脱节的精神并不能准确的理解言语的含义,只是下意识的,因为确实因此感到欣悦,而照着语义去执行。 但,要弃刀不用吗? 答案为否,纵然血肉之躯即为武器,但作为此身的本体,已然被赤黑的灵力浸染,污秽了的太刀,也需要得到清洗才行。 但在缺乏像之前的大雨一样便利的水源的现今,能找到的,能充作替代品的,理所当然,能且只能是,敌人的鲜血。 于是便欣悦的,欢喜的,再度扬起刀刃,切割开在附着了灵力之后,便脆弱如同草纸一般的躯壳,以获得新鲜的液体,来洗涤手中的刀剑。 “来……”含混的,只能隐约辨别出含义的嘶鸣振动声带,自唇齿间吐出,苍白的皮肤已经尽数被鲜血染红的男人,无意识的展露出浅淡却真实的笑容,带着快慰与不满足的渴求。 “清洗……一切!”血色的眼底再度浮现出并不威正,只显得妖邪的金色,同时隐约的,又有三眼十臂,肤色靛蓝而手持诸多武器的女性虚影,隐约的自身畔的阴影之中,狂笑着浮现。 第15章 一场死亡(一) 并不愉快。 鬼丸国纲如此想着,甚至多少有些泄愤意味的,加重了击碎头颅的拳头的力道。 蛇人,蛇人。 受那一群龟缩在波陀罗之界的爬虫的信息扰动所诞生的,连半点娜迦血脉也无有,只是受到了信息的影响而被扭曲成了这番姿态的,被篡改后的生物。 一群毫无自我可言的,不过是徒具其形的,被影响了的可悲之物。 从那一双双黑底红瞳的蛇眼里,并未窥见任何属于人的自我意志,只看到了与野兽如出一辙般的贪婪狞恶的鬼丸国纲,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从这样的战斗中觅得哪怕一丝的兴味。 毕竟,没有任何战斗技巧可言,只是自顾自的狂热着,怀抱着拖延时间的想法,便前赴后继的冲上来受死的野兽,虽然的确并不难对付,但属实是有些讨人厌烦。 尤其是,鬼丸国纲此刻,正处于骤然停药的戒断反应,以及与某些并不安分,意图逃脱的家伙的争斗之中。 从实验室中出来的这具,经过无数的堆料和事到如今也绝无可能再成功第二次的诸多改造的躯壳,本来就有着超越常人,若是真正的全盛时期,甚至比刀剑本灵那以纯粹灵力构成的躯壳还要离谱的身体机能。 虽然中间曾一度因一些鬼丸国纲自己都无法回忆起的事故,还有年龄以及并未及时处理而落下的诸多旧伤,和卧底时期的种种折磨而惨遭削弱。 但如果只论代谢能力,即使在未被大典太光世用灵力将躯壳恢复至那经历事故后的全盛状态前,鬼丸国纲也仍旧是远超常人的卓越。 但这卓越的代谢能力,却并非什么时候都是好事。 同样剂量的药物,放在正常人身上能够生效,但在鬼丸国纲身上,却是用不了几分钟就会被代谢干净的无效剂量,但如果仅是如此,只需按比例增加的药物,却也不至于形成如今这般可怖的戒断反应。 真正迫使鬼丸国纲做出毫无节制的,大量吞服药物的行为的,是因他那强横的生理机能所以得以在最短时间内产生的,抗药性。 所以不得已的,鬼丸国纲开始吞服过量的药物,只为了能达成和普通人吃下正常剂量药物一样的效果。 然而这样的行为,虽然保证了长时间内的血药浓度维持在有效范围内,但瞬时的血药浓度却也无可避免的,达到了一个异常危险的数值,并由此衍生出了诸多因过量服药而显现在此身上的危险症状。 而首当其冲的,莫过于如今,哪怕只是迟了一时片刻再服药,都会以最激烈的方式反应在这具躯壳上,并因为如今的鬼丸国纲甚至得不到哪怕一片迟来的药物来作缓冲,所以愈演愈烈的,戒断反应。 从骨髓深处向外漫出来的冷意,以及自外层皮肉向内渗入的灼热,二者此消彼长的,在这具躯壳上反复的争斗着,不肯相让的厮杀着,欲要占据被感官感知的上风,于是难耐的疼痛便因此而生,盘桓在肌肉与筋骨之间,撕扯着酥软疲惫的神经。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运动,都有如同刀割一般的尖锐痛楚,密密麻麻的从四肢百骸处渗透出来,仿若意图将此身绞作糜烂的碎肉一般。 肺部好似吸入了大量的火炭一般,炽热的感觉灼烧着每一处肺泡,每一次舒张都是在自我折磨,恍惚间甚至能嗅到骨肉焦烂的臭味。 而胃袋则产生了如同吞下铁石一般的沉坠感,产生饱胀般疼痛的同时又向下拉拽着脏器,而胃酸则异常的大量分泌,意图将那如同错觉般的异物消化,又像是试图将饱受痛苦折磨的自身消融殆尽。 嘈杂的幻听并杂乱无章的幻视,一同将感官包裹扭曲,肢体末端则不自然的震颤着,连带着神经也一并的僵化。 焦渴自心底萌发出来,催促着喉头滚动着,去吞咽那落入口腔的,味道腥甜,又有些腐蚀性的液体,但同时又有酸苦的,混杂着铁锈味的液体,随着吞咽的动作从舌根处向上漫出,呵斥着躯壳将那些并不甘醇也不洁净的液体尽数呕出。 想要呕吐,想要蜷缩,想要尖叫,想要摧毁并砸碎眼前的一切……诸多戒断反应造成的症状与因为没有服药而失去抑制的精神异常在这一刻撞车,近乎将意识中的所有都扭曲恶化成了无法理解的怪诞图景。 ‘真狼狈啊……但不可以……不可以失控……’自嘲一样的,在心底强调着,涣散的血色眼瞳竭力的,从被形态斑斓的扭曲幻觉所占据的视野中,寻到了真实世界的边角,于是破碎的精神便借此强行的,将自身的位置与现状艰难的锚定。 于是表现在外的,就是鬼丸国纲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破绽与异常可言的,缄默而又高效的杀戮行为。 然而本能的,被某种寻不到来由的惶惑攥住了心脏的大典太光世,却频频的在杀死那些并无自我可言的兽类的间隙,将忧惧的目光,投向了目前为止还毫发无伤,理应不被自己担忧的鬼丸国纲的身上。 但在鬼丸国纲刻意的遮掩下,即使是因两人之间密不可分的联系而隐约有了些对鬼丸国纲异常的猜测,大典太光世也无法从那浑身染血的男人身上,窥到被掩藏起来的真相。 位于鬼丸国纲背后的,那座颜色艳丽而又精致神圣的坛城,此刻正随着他肌肉的隆起与发力而扭曲着,而三眼十臂的漆黑度母相,则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的,从坛城之底显露形象,意图将恶孽从那被镇封的容器中启出。 但是,不可以。 模糊的,混乱的意识,在之前那番于内心深处做出的强调的作用下,果决而又冷硬的做出了判决。 “只有这个……不行……我不能……”含混的,混杂了不同语言的声音在喉咙里挤作一团,于是在仍旧在夺取生命,仍旧在杀死些什么的恶鬼,自那只涣散的几乎要完全被金色所侵蚀的眼里,倒映出了怒目圆睁,不满的践踏着地面的,度母的形象。 手持金刚杵、三股叉、弓箭、莲花并环刃等诸多武器,身如焦炭却又好似靛蓝的度母面目狰狞,颈上戴着的骷髅串作的项链与五彩的花环,几乎要垂到膝上,滴着血的靛蓝舌头则从尖锐的齿列中伸出,耷拉在度母蓝紫色的唇上。 那一对裸足激烈的践踏着地面,持着武器的臂膀也挥舞着,意图将阻拦自己的一切都推倒粉碎,而随着度母的行动,便仿若有无尽业火随着她的动作燃起,裹挟着令人心悸且无从分辨真实的,恶意与孽力。 在那尊度母之前,鬼丸国纲渺小得如同一只蚂蚁,可他对此却无有任何的畏惧,只是以那只涣散的,几乎完全被并不威正的妖邪金色所占据的眼瞳,定定地,望了过去。 望向那尊并不存在于现实,而是位于支离破碎,且大部分代表自我的血色都被妖异的金所吞噬的精神之中的,体型巨大的度母。 “容不得……你作乱……”含混的词句自口中吐出,捏住蛇人喉咙的手于是也跟着收紧,直到一声脆响终于如愿的响起,方才收敛了仍有些僵直的指掌间的力气,“已经不是……神的时代了……” 像是浑浊,又像是清醒,浑身染血的鬼丸国纲凝视着眼中映出的那尊度母,神情平和而又稳定,但动作的暴戾,却远胜过那还在忿怒舞蹈的大时母。 挥掌,击碎阵笠与其下的头颅,随后摆臂,以指尖切割开蛇人的咽喉,并勾起手指,从中扯出柔软的气管与食道,以这触感柔韧的器官为绳索,拖拽着只能发出些嗬嗬声响的蛇人来到身前,如同挥舞流星锤一般,在那管状的存在彻底破碎之前,把人掷向了对准自己的武器。 并不需要如此。 纷乱的意识含混的,做出了提醒,向他劝诫并提醒着,过于凶暴的行为将有暴露出此身如今身处异常的风险。 无须忧虑。 然而在破碎的精神之中,摇摇欲坠的人影,却如此的,对己身的本能所做出的提醒给予了回答。 利用残虐的手段炮制出尖锐而又可怖的哀嚎,借此掩盖肺部发出的,如同破旧风箱一般粗沉的喘息,近乎大半个身子都伏在尸骸上的,血色的人影,有些艰难的压下几乎要自唇齿间流出的酸苦液体。 随后他便以看似游刃有余的不紧不慢,实则拼尽全力的姿态支起身子,在以小幅度的侧身躲过了自身后刺来的长枪后,抬手攥住了那黝黑的长杆,动作蛮横且粗暴的,将其自蛇人的手中生拉硬拽了过来。 “有些……烦了,迦德卢之子,名为多刹迦的娜迦啊……”头也不抬的,将手中的长枪投掷了出去,那尖锐的枪刃,足足击碎了三颗头颅,才最终只是将第四个钉死在了地面上,而在半闭的眼帘之下,已经呈现出毫无杂色的纯金的眼瞳里,则含着满是恶意并诸多不耐的情绪。 “你便只有这种程度吗?”短暂占据了上风,于是得以借此容器的眼瞳向外瞥视的,三眼十臂的大时母,眸光暗沉且神情讥诮,言语间多有些不似鬼丸国纲的尖锐刻薄,但因为使用的是蛇人的嘶鸣之语,所以姑且还未曾被听出些异样。 “只有这种程度,可无法得到解脱,只有这种程度,可得不到正法认可,多刹迦,蛇之子哟……”轻缓的,像是告诫又像是嗤笑着其痴心妄想的欲求的嘶鸣从口中吐出,呼唤着仍在祭火之前的蛇子的名字。 男人动作轻缓的舒展着腰背,那座覆在他背上的,制作精美的曼荼罗,如今已经被三眼十臂的度母摧毁了大半,从原先的颜色鲜妍,正逐渐的转做似是漆黑又好像靛蓝的,狰狞的度母模样。 然而就在那手持诸多武器的度母形象彻底成型之前,一座巨大的,表面燃烧着灼灼火焰,形似莲花的巨大轮盘,却骤然间收敛了四周被度母驱赶打散的颜色,自边缘处开始染上血色的同时,转动着,碾向了那含着大忿怒挥动了武器的度母。 大时母于是发出了无声的尖叫,于那苍白的脊背之上,面目狞恶的欲要向外挣脱,却被那好似莲花的巨大轮盘死死的压住碾磨,无从解脱。 暴怒将那瞳中的金色激荡起来,几乎要从其中点起灼目的火来,但却被早有预料的鬼丸国纲以一次短暂的闭目压下,等到再度睁眼,那眼中便只有纯澈的血色,微微的荡漾着。 “想从此身上求得解脱之法……”意味不明的,念着那自本来指向了大天,却因为距离和半同名的缘故,被此身截下的火祭中所读取到的信息,鬼丸国纲伸手抹去了些沾染在那苍白面上的血迹,将那一抹比之血色要更为鲜妍的,缀于眼尾的红,显露了出来。 对于药物的渴求依旧在折磨着这具处于戒断反应之中的躯壳,但鬼丸国纲只是用自己的意志力,将那份渴望并诸多不堪的反应,强行压下,仍旧若无其事一般的,对至今没有露面的那位蛇子说完度母未尽的讽刺:“便亲自上场厮杀罢!只驱使这种野兽出来作怪……” 细微的弧度,出现在略微上扬的唇角处,在同黑女神的争斗中,取得了暂时的,阶段性胜利的鬼丸国纲,只想着趁此良机,尽早把麻烦的事情尽数了结,好为自己留出足以跟大典太光世讨价还价一般,索要几片算不上过量的药片以作戒断反应的缓冲的时间。 所以自然的,那语气便只能说得上是恶劣且不太寻常,额外加重了总是忍不住在任何一个能算得上间隙的空档,下意识去关注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内心的不安与踌躇。 “可不是遵循正法的行径……怎么,有那寻求解脱的贪欲,却无有,领受死亡的觉悟吗?”虽是阶段性的胜利者,但到底还是受了那度母的影响,于是自眉目间隐约生出了凶戾的男人低语着,嘲讽着,“来!多刹迦!来!别让我看轻你,并你那母亲迦德卢去……” “踏上前来!领受这场死亡的教诲!” 第16章 一场死亡(二) “什么生灭?什么解脱?乞叉底,你到底在说什么?!”虚无僧装束的人急了,于是连声质问道,便连遮住头颅的天盖笠也不甚安稳的起伏着,“勿要打那些哑谜!你知我对密宗学问了解不多……便勿要说些隐喻的话来!” “要得了……要得了……”然而乞叉底只是哆嗦着,颤颤巍巍的俯下身去,以手掌胡乱的,将眼前的坛城推倒,变作一堆散乱的沙土去,“上师……本尊上师……且教我罢……教我该何如应对……” 似是谵妄又似是癫痫发作一般,乞叉底的四肢胡乱的抽搐着,而嘴唇也跟着变成了绀紫的颜色,那头梳理整齐的头发因他癫狂无序的动作而散乱下来,却并无黏连的意思,只是松散而又蓬乱的,垂在他的两侧脸颊。 “上师……上师呀……”伴随着好似乞求一般的呢喃,似哭似笑,像是得了大欢喜,又像是见了大恐怖一般,扭曲而又混乱的表情,便出现在了那张清俊的脸上,将其扭作了可怖且无可理解的丑陋一团,“您教我如此……您叫我如此……” 乞叉底于是便伏在了地上,摸索着,从坛城被摧毁后的残骸里,翻出了几粒不应存在于此的石子,像是欢喜又像是忧惧的,将其拢在手心里祝祷了一番,随后掷了出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急,以至于虚无僧根本无从阻拦或理解乞叉底的行为,那一度曾陷入令虚无僧感到震怖的,癫狂之中的单薄身影,便已经停止了动作,只神情恍惚而又神色惨淡的,望着地上那几粒被自己掷出不久的石子,久久未能吐出半个字来。 虚无僧有心发问,但直觉却拦住了他,不教他开口,直到乞叉底仿佛被抽走了骨头一般的萎顿下来,那阻拦他询问的直觉方才隐匿了起来,然而却未等他说出自己的疑问,像是骤然间被抽走了精气神的乞叉底,却先一步的,开口说话。 “抱歉……师兄啊,我知你刚从一轮巡视中归来,只是……只是师弟我也无有法子了,且先宽恕我罢,我自本尊上师处得了预示,替师兄你打了卦……”那双眼睛已经不复之前的澄澈,而是浑浊且近乎惶惑的,望向了眼前的虚无僧,“你须得去……” 乞叉底话未说完,便称得上苦痛的抽搐着,同时又撕心裂肺般的咳嗽了起来,黑色的血块并蠕动的,或白或红的肉虫,就一并自他的口中被呕了出来,在沙土的地面上散发出不净与咒诅的气息。 虚无僧于是连忙上前几步,伸手去搀扶那伏在地上的身影,却反而被对那自口中呕出的秽物浑不在意的乞叉底伸手,死死的扯住了衣袖。 “去西面……师兄,去西面……勿要生疑也莫作迟滞……师兄,便需以最快之速度,赶往西方,去见证……见证那一场清洗,去见证,见证那一场死亡……” 乞叉底那不知缘何变得枯瘦的手掌,此刻正死死的攥着那一截衣袖,明明声音与语调都十分激昂,可若细究却能看出,那仿佛一松手就会迎来什么可怖的后果一般,因此自眉眼间流露出的,乞叉底自己似乎都完全无所察觉的,兼具战栗与胆寒的恐惧。 “师兄……师兄……你须得去……你须得……去……”然而还未等虚无僧说些什么,乞叉底的声音便逐渐微弱了下来,连带着浑浊的眼球也跟着黯淡下来,最后整个人垂下头来,再无生息,只有那一双紧紧扯着虚无僧衣袖的手,从始至终都未有放松的意思。 虚无僧于是叹气,同时伸出未被攥住衣袖的那只手,安抚性的拍了拍那只死活不肯松开的枯瘦手掌,“我知道……我知道了,乞叉底,无需如此……无需如此啊,我会去的,既是你本尊上师教你打卦得出的结果并缘法,那我自然是要遵循的。” 说来也怪,只这虚无僧的话语才止,那只死死揪着他衣袖不放的手掌,便松了力气,落到了地上,连带那具躯壳也一同无甚声息的,倒伏在了地上。 “唉……真是麻烦,乞叉底……”虚无僧看着倒地的乞叉底,一度有些想不管了事,但最后他到底还是没真的狠下心来,而是伸手将人扶了起来,靠在了墙边上,“你这事儿……就等你醒来自己处理吧,我这才结束巡视,还没等歇上片刻,就又被你支出去干活儿……” 头顶天盖笠的虚无僧叹着气,复又走向了充当门扇,挂在那门框处的草帘,“那我便依你所言,去西边见证你所说的清洗与死亡罢……唉,说到底,这如火宅一般的世道,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了结呢……” …… 令人失望。 忽然的,有这样的念头,从心底里冒了出来。 鬼丸国纲说不上自己到底在失望什么,是对那挥舞着环刃的身影虽然矫健,但却并没有压倒性强大的力量失望,还是那直径足有一臂长短的环刃上,除了金色的,象征着空界之火的因陀罗的雷电纹路外,还镀着一层蓝紫色的妖异毒素失望? 或许都有,或许都无。 鬼丸国纲只知道,他所期待的,难近母所期待的,被抛却的神代残余们所期待的,均不是这样一场,毫无悬念可言的,双方实力并不对等的战斗。 这不对……这不对!只是这样而已……只是这样而已?竟然还敢妄想得到超脱之答案?开什么玩笑?! 忿怒,滔天的忿怒,便如此的,在心底燃起了熊熊火焰。 纵使先前曾一度被鬼丸国纲的意念所化作的,那座起镇压效果的悲愿金刚坛城,骗去了大半的精力,以至于之后在猝不及防下,被鬼丸国纲那本已被撕碎却又重组成燃烧莲花大轮的意念碾磨着形体,并撕扯吞咽下残存的精魄,却也并未忿怒至此的难近母此刻,勃然大怒。 身为自末法时代存留下来的,本应将迦梨时代的一切都烧作劫灰,好重归至完整之由伽,却被生出了自我意识的世界所阻挠了履行此身理应执行之职责的,被尊为难近母的女神,自被世界驱逐以来从未生起如现今这般磅礴的怒火。 那磅礴的忿怒甚至令那滴血的靛蓝舌头都不再耷拉在外,而那一口尖齿则在怒火的驱使下死死的咬紧,在几乎要将那满口牙齿咬碎的同时,又几乎要从牙缝中渗出血来。 “竟敢……如此……嘲弄于……本女神……”明明精神与形体都被鬼丸国纲的意念所化作的燃烧莲花大轮消磨着,但仍不肯就此沉寂,回到沉睡之中的度母,此刻却竟然主动的,松开了除却祂抵抗着徐徐转动的燃烧莲花大轮的手臂外,其他掌中所握之武器,“不可……饶恕!” 度母的三眼一同在眼眶内转动着,最后将忿怒且满怀怨憎的目光,投向了压覆在身上的那座好似从始至终都未受影响一般,只是自顾自的缓慢转动着,在碾磨被压在其下的度母的同时,又缓慢蚕食着那些自度母身上脱落碎片的莲花大轮。 “汝……在看吧!吾以不反抗为酬劳……将那竟敢妄称为吾夫君之信徒者,施以极罚!”阴狠冷厉的话语自不再是纯然的金色,而是大部分都重归象征鬼丸国纲的血色笼罩下的,破碎的精神之中响起,“吾不能忍受!不能忍受这等贪婪却又无力之徒,竟敢觊觎此等殊胜之密!” 燃烧的莲花大轮毫无反应,只是仍旧缄默的,沉寂的燃烧着,旋转着,将难近母的一切具都绞在轮下,细致的碾作能够被那莲花大轮充作催发燃烧的养料而吸收的残破碎片。 然而度母却从这毫无反馈的沉默中领会了什么,露出了怨憎而又狠毒的狂笑,收回了扛着那燃烧莲花大轮的手臂,任由再无阻拦的大轮迎头砸下,将自己碾作了齑粉,“好!很好啊!那便去吧!去授予死亡!去用仇敌之血,清洗这污浊世间!” …… “只有这种程度……可不行啊……”站在众多持三叉戟的苦修者,并祭祀完毕,于是手持起金刚杵的乐师包围之中,才屠尽了那些被驱使着拖延时间的野兽的鬼丸国纲神色平静,凝视着那个刚得到了赐福,于是脉轮俱是金灿灿的,散发着圆润如意之光泽的赤色身影,“拖延时间,只是为了火祭?” 那只血色的眼睛逡巡着,自那攥着环刃的赤色身影身上鼓胀的肌肉,与蓬勃的气息,以及对方掌中那直径足有一臂长短,除了金色的,象征着空界之火的因陀罗的雷电纹路外,在锋刃处又额外镀着一层蓝紫色的妖异毒素的环刃上扫视过去,最后得出了失望的结论。 “若不是这赐福的气息过于显眼……倒真是让人怀疑,你到底有无几分对你所侍奉之上主的诚心。”无需太多时间,便得出了对方虽强,但强度却也有限的结论的鬼丸国纲,多少是有些感到无趣的,摩挲着掌中持握的,革包太刀的刀柄。 “嗬……徒逞口舌之利罢了……”多刹迦只是冷笑,受领了来自上主的赐福后,感受到此身之力量暴涨——虽然也只是从原先不足本体十分之一的程度,终于上升到了十分之一罢了——的蛇子,此刻便信心十足。 尤其是对面这外来者刚刚才被派出去的,那成队的蛇人们消耗了体力,如今更是只除了那张眼尾发红的脸尚且算得上干净以外,其余的部分俱都染满了血污,说不得有几处伤口在那身上。 “就是你方才在那边叫嚣,看不起我的母亲迦德卢,又要求我上前来领受死亡?”靛蓝的细长蛇信,从那赤红的唇中吐出,须发与眼眸尽皆赤色,而肤色古铜的壮硕蛇子哂笑着,从口中吐出阴鸷的嘶鸣,“瞧你如今这样子……怕是连站都站不稳了吧?” 话虽如此,但多刹迦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甚至于攥着环刃的手更紧了几分,蛇类敏锐的感官再加上如今暴涨的实力,让他轻易便从眼前那个看似鲜血淋漓,实际上身上大半的血味都来自蛇人的男人身上,捕捉到了令如今的自己也仍旧有些心悸的,来源不明的威胁感。 但终究,贪婪还是打败了理智,让多刹迦内心深处,那份对于成为原人,获得超脱的渴望占了上风。 ‘反正在这里的只不过是一个念头,即使真的不小心死了,也不会对远在须弥山的本体造成什么影响,不是吗?’恍惚间,似乎有这样的声音在心底一闪而逝,让多刹迦坚定了动手的决心,而鬼丸国纲,却只觉得这名为多刹迦的娜迦,多少是有点不知死活在的。 在鬼丸国纲那只由于答应了度母,于是虹膜里又一次掺上了金色的眼里,多刹迦身上缠绕的业力已经浓到几乎要化作实体了,偏生被惹到了的度母在彻底松手之前,又火上浇油一般的添了把火,于是多刹迦这个赤色的娜迦,在鬼丸国纲的眼睛里,现在完全就是个大号的火把—— ——还是全身上下都在冒那种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的,跟贴图一样的廉价五毛钱特效火焰而不自知的那种大号火把。 即使是一向擅长忍耐的鬼丸国纲,在面对这种……像是,明明粗制滥造到一眼烂片,却非要说自己是玄幻片一样,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场景,他也多少有点……难绷。 尤其是被五毛贴图火焰特效围在中间的多刹迦身上的脉轮虽然没一开始那么闪亮,但仍旧在散发着金光……说实话,鬼丸国纲多少是有点后悔同意那位度母的想法了,不然也不至于被难近母以‘拿了报酬就要做事’要挟,而被迫的分享了一部分度母的视觉。 鬼丸国纲没有握着刀柄的那只手下意识的抬起,捏住了自己那因为看到这过于有冲击性的画面而胀痛的眉心,“这可真是……作孽啊……” 如此呢喃着,但鬼丸国纲持刀的手却毫不犹豫的向后挥斩而去,将自背后举起金刚杵,作势欲打的乐师分作两半。 第17章 一场死亡(三) 轻松写意,就像是,在那一次挥刀中被斩断的,不是有着坚硬骨骼的存在,而只是一根蓬松且失却水分的枯枝,又或者,一卷被卷起来的草席。 异常的手感让鬼丸国纲有一瞬间,怀疑起了被自己斩断的不是身上还残留着姜黄粉香气并腰间挂着达玛鲁鼓,或肩上挂着维纳琴带子的乐师,而是那些最初抵达出云国之时,过来袭击的活尸。 毕竟,太过轻易了,轻易到让人很难不心生怀疑。 鬼丸国纲下意识的挥刀血振,于是切实存在的,从刀身上被振落的血液,终于让他确认了那并非是活尸,而是货真价实的活物,但是,倘若是真的活物,又为何会……如此脆弱呢? 困惑从心底里生发出来,如同某种迷思一般,缠绕着鬼丸国纲那虽然因为难近母的不做反抗,而有了更多余裕,却仍旧饱受戒断反应拉扯的精神,意图将他再次拉入那片混沌而又颠倒错乱的深渊之中。 ‘还不是时候……’ 在心底深处半是警告半是强调着,鬼丸国纲用意志力将精神上的混乱与躯壳上的苦痛强行无视,随后咽下已经返到口腔内的酸苦液体,强迫自己忽视掉筋骨和肌肉不正常的酸麻酥软,以及发力时或多或少存在着的迟滞感。 ‘还能……坚持。’ 眩晕感折磨着运转迟缓的大脑,意图将眼前虽然模糊,但姑且还是能看清些轮廓的景象再次扭曲成斑斓的色块,而鬼丸国纲对此的回应只是松开了捏紧眉心的手,同时握紧了手里的刀,略微压低重心的同时无有丝毫犹豫的,旋身向着身侧劈斩了过去。 又一次的,如同斩开一张拦在面前的脆弱纸张,又好似破碎从最初时就只是随意用泥土捏就的,并不牢固也没有精美外表的陶土制品一般,那柄太刀以令人感到不安的,过于轻松的效率,切裂了金属的武器,并那看似干瘦却肌肉虬结的人体。 鬼丸国纲是清楚的,他手中所持的,那作为此身本体的太刀虽说足够锋锐,且在自身灵力的加持之下,姑且也算是斩铁断钢均不在话下,但是轻松到这个程度……很难不让人产生一些困惑。 即使从大方向上来说,这对鬼丸国纲而言甚至算得上好事——毕竟也算是加快了鬼丸国纲清理掉那些乐师并苦修者的速度,乐观估计一下,说不得他能在大典太光世他们赶到之前就结束战斗。 但鬼丸国纲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清楚自己一向是运气不好的典例,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碰到什么好事情呢? 但是没办法,他如今却也抽不出哪怕一时半晌的空隙,去看是否是自己的本体出了岔子,毕竟多刹迦虽然自难近母的视角看来,已经是完全没有人形的样子了,但那毕竟是迦德卢的子嗣,是数千娜迦中的一员。 能做出故意以自身为诱饵,好将明知是圈套,却也仍旧因为此身的状态欠佳而一头钻进来的鬼丸国纲和其他人分离的谋划……这样的多刹迦,便绝无可能,是只有勇力而无有智慧的存在。 即便多刹迦此刻已经因为业力缠身,而多少有些看不清局势,但鬼丸国纲却也无有半点小觑于他。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防住多刹迦示意下,从背后和身侧试探性攻击来的乐师与苦修者,只是如此一来…… “果然不是那么好到手的啊……不过也对,正是要如此,才配得上这份超脱的可能性……继续上!我为你们压阵,务必要从这外来者的身上,得到那份可能!届时便是劫末的迦梨时代到来,我等也有延续自身的可能!”多刹迦嘶鸣着,发出命令。 于是肉眼可见的,一层名为贪婪的绿色辉彩,便附着在了原本被赐福渲染得金灿灿的脉轮之上,将原本就足够破烂廉价的五毛特效贴图渲染得更加诡谲怪诞的同时,也更加的,令人不忍直视。 而面对这样的场景,鬼丸国纲持刀的手,甚至罕见的,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那颗被戒断反应折磨到有些混沌了的大脑甚至都清明了片刻,茫然的询问着鬼丸国纲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要面对这种从头到尾,就没有一个地方没写着不堪入目几个大字的,连杀马特都比他强的玩意儿。 偏偏就在此时,从始至终就没对鬼丸国纲放下过心的大典太光世,和对鬼丸国纲明明有同伴却还经常一个刃乱来的行为感到不满的一文字则宗,这两个基本上完全没被出云国本地环境影响的刃,终于杀穿了在鬼丸国纲算是被半故意的引来后便再度合拢的重围,赶到了鬼丸国纲的身边。 “你又乱……不是那是啥玩意儿?”和一向沉默寡言的大典太光世不同,一文字则宗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意图对鬼丸国纲的行为谴责一二,但紧接着他就被眼前所见的一切给干不会了。 一文字则宗实在是很难描述自己见到了什么玩意儿,那大概……大概是个人?虽然按出云国本地物种来看,应该算是蛇人? 但问题是,大家都穿着甲胄把要害裹严实的情况下,为什么你就裸着上半身啊?!那一头红毛和古铜色的皮肤怎么看都不像是本地人吧?!出云国怎么说也是东亚地区应该都是黄种人吧?!你这怎么看都不像黄种人啊喂! 而且你那从脑袋到小腹处那七个金灿灿的发光圆形光环又是什么玩意儿?!都已经是那种晃眼睛的金色了为什么外面还要镀一层绿色?!您是一点也不担心晃瞎别人的眼睛是吗!金配绿什么的……真的很难看啊!(痛苦面具) 一文字则宗无法理解,一文字则宗大受震撼,甚至差点因此被注意到了两刃,于是攻过来的乐师手中的金刚杵打到了脑袋。 “……多刹迦,蛇人众,至少是此地的蛇人众的首领。”虽然本人是一点也不想再看那个顶着辣眼睛神必造型的多刹迦一眼,但因为答应了大时母的缘故,所以不得不顶着那种堪称精神污染的乱七八糟视野动手的鬼丸国纲,此刻从嘴里吐出来的声音多少是有点生无可恋。 “……多刹迦?!不是……多刹迦?!”一文字则宗一边险之又险的,在真的被金刚杵打到脑袋之前向后滑步,躲过了这真落到实处恐怕能把脑浆子打出来的一击,一边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你跟我说这个……这个非主流杀马特是多刹迦?!” 短时间内实在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这个造型过于离谱的红毛娜迦,于是最终从嘴里蹦出来了非主流杀马特这一形容的一文字则宗瞠目结舌,几乎被吓得要管不住那些本来就是勉强缩在颅腔里的灰质。 一旁的大典太光世同样脸色不好,但注意力全在鬼丸国纲身上的大典太光世倒不是因为那个造型光污染不说,还如改装失败的灯球一般被古怪五毛钱特效笼罩的多刹迦而脸色难看,他纯粹只是因为从鬼丸国纲的本体刀上察觉到的,某些不应出现的气息而神情阴郁了起来。 “……为什么会……明明已经……”大典太光世神情阴郁的攥紧了刀柄,因主人的情绪波动而再次暴躁起来的灵力在他身周噼啪作响,于是连带着挥刀斩断那些阻挡他接近鬼丸国纲的苦修者并乐师的动作,都变得格外粗暴且略显狂气。 青紫色的电弧翻涌着,一刻也未有间断的,在大典太光世的身边炸响,将那本就身覆鬼面铠的高大身影,衬得如同雷神降世一般。 “来了帮手?无妨……拖住那两个家伙……”多刹迦的神色略有些阴郁,但紧接着他便又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嘶鸣着下令,而手持环刃的赤色娜迦,便也终于以姑且算得上此界真身的状态,与鬼丸国纲进行了正面交锋。 直径足有一臂长短的巨大环刃,被多刹迦举重若轻一般的单臂举起,随后在沉闷的破风声中,照着正被好几个乐师与苦修者围攻的鬼丸国纲的头颅挥下。 在之前和环刃这种异形武器交手时,便对其会对武器造成的可怖损伤记忆犹新的鬼丸国纲,自是无法用本体硬抗,但偏偏身边还有乐师与苦修者始终纠缠不放,让鬼丸国纲即使想躲避也无有空隙可循。 “……麻烦。”还残留着曾被鬼丸国纲以指甲掐紧,而留下的印痕的眉心蹙起,知晓此刻攥在手里的太刀,反而成了投鼠忌器中的花瓶的男人,只是稍微困扰了片刻,便以在战斗中磨砺出的直觉寻到了最直接却也最简单粗暴的解法。 鬼丸国纲循着那与己身有些许相似的气息锁定了大典太光世的方位,随后在偏身躲开敲下的金刚杵的同时,把手中的太刀径直丢了出去。 “光世!”鬼丸国纲短暂的,低声呼唤了那个情绪明显阴郁起来的男人的名字,即使他的声音轻易的便被战场中武器碰撞的声音,与大典太光世身边暴躁的灵力所发出的炸响盖过,他却也没有半点提高音量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的将太刀掷出,便不再关注。 大典太光世自然是无有可能错过鬼丸国纲的每一个动作,哪怕他的呼唤低沉,且在出口的一刹便被其他的杂音盖过,大典太光世也立刻意会了鬼丸国纲的意图。 于是,在有些惊愕的情况下,大典太光世伸手自被鬼丸国纲掷出的太刀钉死在地面上的苦修者的身上,拔下了那柄纵使染血,却也仍旧光洁如新,只是侧面略有些无伤大雅的划痕,并一些不应出现在此的气息残留的太刀。 “?!你把本体扔出去你疯了?!”受环境影响,于是姗姗来迟,结果第一眼就是鬼丸国纲把本体扔出去这一幕,高低是有些被吓到心脏骤停的小次郎和三日月宗近几乎失语,反倒是本就被多刹迦的离谱造型刺激得不行的一文字则宗,替这俩将想说的话脱口而出。 然而本应第一时间声讨鬼丸国纲行为的,如今正在双持的大典太光世,却没有作声,只是缄默的调整了一下持刀的姿态,以适应鬼丸国纲的本体刀那和自己本体截然不同的重心与重量,随后便开始了一手一柄太刀的双持作战。 而主动丢了自己武器的鬼丸国纲,却并没有因此陷入无物可用的困境里去,甚至恰恰相反,因为他丢弃武器解放了双手的缘故,他得以在那环刃临身之前,伸手抓住刺来的三叉戟,随后只是轻巧一拽一拉,便将苦修者扯到身前,丢到了即将触到此身的锋刃上去。 打磨得纤薄的查克拉玛的边缘几乎是瞬间,便将苦修者的身体一分为二,将鲜血与碎裂的骨茬溅到了鬼丸国纲的脸上。 “……也是蛇人?”直到此刻,才从明明看上去,外表和正常人类无异的苦修者的血液里,嗅到了蛇人的腥气的鬼丸国纲,神情略有些讶然,随后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自那只染上了些金色的眼中,流露出了些嫌恶的情绪。 但那情绪波动却也只是起了一瞬,便被鬼丸国纲压了下去,紧接着他便挥动起从已然身死的苦修者手中夺来的三叉戟,挥击在了那沉重环刃的侧面。 苦修者的武器虽然也是钢铁,但自然是不能和就本质而言,实际上是在多刹迦以意念降于此方时,一同被投射了影子过来的,那柄巨大而又沉重的查克拉玛相提并论。 鬼丸国纲自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将本体掷了出去,即使是使用夺来的,苦修者的武器,也只是从侧面进攻,而不是正面对抗。 而这也恰好,算是在没有足够坚韧武器的情况下,应对这种异形武器的方法之一。 由于巨大的造型故而重心偏低的查克拉玛,在鬼丸国纲势大力沉的一击之下,立刻便有些偏移了轨迹,而多刹迦却也不恼,只是狞笑着,借了查克拉玛偏移后仍具备的惯性而摆臂挥拳,将未持武器的那只手砸向了鬼丸国纲的面门。 第18章 一场死亡(四) 倘若不是鬼丸国纲面对这一拳,而是攻击方式完全依赖手中刀剑,离了武器差不多就有点不太会动手的刀剑付丧神(不包括非典型前ai大典太光世)的话,即便能躲过这一拳,恐怕也没办法进行什么有效的反击。 但在这里面对多刹迦这一拳的是鬼丸国纲,哪怕他现在被戒断反应和光污染冲击搞得头昏眼花,身体机能也或多或少的出现了点问题,想要躲开多刹迦这除了势大力沉以外,甚至没有裹上些灵力的一拳并予以反击,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和呼吸一样的本能。 偏头撤步,在拳锋即将触到皮肤之前,躲过那凌厉的一击,同时松开原本以双手持握三叉戟中的右手,在多刹迦的拳头自眼前擦过的一瞬,扼住那并无保护的手腕,并顺着多刹迦的发力方向扭身拉扯,同时举起左手中持握的三叉戟,刺向那颗未戴护具的头颅。 多刹迦本是懒得去躲避那只是以凡铁铸就的三叉戟的,只是不知为何的,在那三叉戟即将戳中头颅之前,来源不明的惊惧,骤然攥住了多刹迦的心脏,令他本能的偏移了几寸头颅,躲过了那三叉戟原本对准了太阳穴的刺击。 只是这一躲,他却也因此得见了,那本来只是被三叉戟的锋刃蹭过,于是被切削下来的一缕赤发,在他面前化作了飞灰的全过程。 这不对劲。 多刹迦对于自己手下的苦修者们所持的武器之本质,实际上是自出云国本土采掘出来的凡铁所锻造而成的这一点,可以说是心知肚明,他十分确信,以那些无有丝毫神异及特殊的金属锻造出的武器,是绝无可能具备如今这般骇人听闻的,能将斩下之物化作飞灰的能力的。 而倘若再结合一下之前从鬼丸国纲身上感受到的,微妙的威胁感,那如今这般离奇的景象,便也得到了有且仅有一种的解释了…… “……赐福之力,你这外来者,竟也掌握了这种力量……”赤色的蛇目微微眯起,多刹迦在略微感到棘手的同时,心底的欢喜却也又上了一层,连带着那层象征着贪婪的绿色辉彩,也跟着变得愈发浓郁了起来,“这才对……这才对!这才是与超脱之密相匹配的力量啊!” 赤色的灵力,又或者,以最正统的说法,理应被认定为多刹迦从自身海底轮中采掘出的,他自身所具备的气,便被激发出来,缠绕在了自身并武器之上,而在其中却又隐约可见,橙色的光焰一闪而逝,“那么……接下来便是第二回合了,外来者!” …… 脚着白色足袋,与略显破旧的草履,头顶天盖的虚无僧,步履匆匆的走在密林之中。 “唉……话虽如此,乞叉底倒也没把话说明白,”虚无僧喃喃道,言辞中或多或少的,带上了些对某个谁知道这个时候醒了没有的家伙的埋怨,“只说是教我往西边走,却连走多远之类的话都没说,难不成他指望我能隔着老远就确定了会见到什么吗?” 一只飞舞的,振着如同枯叶一般双翅的鳞翅目生物身姿轻盈的飞到了虚无僧的身边,抖下些鳞粉来的同时,又似乎宣告着什么一般的,在空中画出奇异的弧线。 “唔?是要告诉我什么吗……啊,是这样……”虚无僧戴着天盖的脑袋晃了晃,“到交换时间了?按理说,来的不应该是……哦?被杀了……” 虚无僧的动作一滞,“有趣……一般来说,蛇人众不会随便对那些小东西动手,毕竟当做斥候也……哦,是外来者?哈,原来如此……” 虚无僧于是堪称喜悦的拍手,“好啊,好啊!原是如此,竟是如此!” 那只鳞翅目的生物似是被吓到了一样,在空中振了振翅,几欲远离虚无僧,但随后还是在冷静下来的虚无僧的招手中,迟疑的落到了虚无僧头顶的天盖上。 “抱歉抱歉,吓到你了吧,原谅我罢,我也不是故意的……”虚无僧忽又轻声细语,随后从颈上挂着的方便囊里摸出了一支封口的竹管,又从一旁捏了片干净的树叶,随后轻轻的旋开盖子,略微倾斜着,将里面的内容物倒了些许在树叶上。 自那竹管之中被倒出来的,是气味香甜的,橘黄色的半透明黏稠液体,而那只原本伏在虚无僧天盖上一动不动的鳞翅目生物,几乎是在液体被倾倒出的第一时间便活跃了起来,振着翅翼飞到虚无僧手中的树叶上,忙不迭的开始吮吸那些液体。 “原谅我啦?嗯嗯,多谢你心胸宽广,”自言自语一般的,同那小小的鳞翅目生物对着话,虚无僧的语气温和且轻柔,“那便吃吧,这些都是给你的,额外的份量是我的赔罪啦,吃干净罢,放心,我还有呢。” 鳞翅目的生物于是抖了抖翅,专注的吮吸起了树叶上那一摊并不算多,但是对鳞翅目己身的体量而言,已经算得上丰盈的食物。 “那么……还有多远……啊呀,看来真是不凑巧……”虚无僧的话语只说了一半,便不得不被截断了,因为从附近的密林里,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动,以及一些虚无僧十分熟稔的气息出来。 于是多少有些苦恼的虚无僧只好四处张望了片刻,最后垫着脚,将那片栖息着鳞翅目的树叶,放在了某处不算太低,对他而言即使踮脚也要伸直了手臂,才能勉强碰到的树枝上。 “抱歉抱歉,你就继续吃吧,”虚无僧小心的,对着树枝上的树叶摆了摆手,随后握住自己手中尺八被吹奏的那端,轻轻的拧动了片刻,将一柄能明显看出原先是某柄刀上斩下的残刃的,重新装造的短刃拔了出来,“我也得工作啦……” 黑色的,枯瘦的肢体,并看上去多少有些破烂的,但姑且还有一些防御力的甲胄,以及被牢牢握在掌中的,或长或短的武器。 无论怎样看都不像是活物的存在,从密林中爬了起来,缄默地拖着一开始迟缓,但随着时间推移逐渐灵活并迅捷起来的步子,冲向了一身白衣,手中只有一柄残刃的虚无僧。 “那么……该说是如蝶一般,还是阻断瘴气……嘛,算了,以我如今的状态,说哪个都一样罢,”微微的叹着气,虚无僧摆出了攻击的架势,“那么……喝啊啊啊啊!” 骤然的,发出了和之前温和且轻柔的语气截然不同的断喝之声,举起那一截长短勉强算得上胁差大小的残刃的虚无僧,便冲进了敌阵之中,以凌厉的招式,与那些并非活物的敌人展开了厮杀。 …… “……原来如此,你,将这个抵给我了,”在看到了那一簇被斩下来不到片刻的功夫,就迅速化作飞灰的发丝后,鬼丸国纲终于理解了之前挥刀时所感觉到的那异常,究竟是来自何方,“还真是……自以为是啊。” 微垂着眼帘,却多少还是难免的,流露出了些厌憎的鬼丸国纲,因此曾一度想要丢弃手中的武器。 但最后他只是沉默的攥紧了掌中的三叉戟,态度甚至是放任一般的,任由那些令大典太光世一度为之色变的东西,随着自己的灵力,一同缠绕在那柄明明本质上是凡铁,如今却在向着某种神装变化的三叉戟之上。 “姑且算是为了你的委托……但我不需要这种东西,之后将它给我收回去……”鬼丸国纲低声说着,似是自语,又像是在呵斥某个存在,于是那只血色的眼中,金色的光辉略微收敛,随后又再度活跃了起来,“没办法?没办法也要给我想出办法来,因为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那只染着些许金色,于是便成了血金色的眼瞳里,只有漠然的情绪存在,即便从始至终都好似未曾关注多刹迦的行动,却也仍旧轻松写意的,避开了那再度挥舞向头颅的环刃,“海底轮之后,又打开了更上一层的脉轮吗?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那柄三叉戟在本应只擅长挥舞刀剑的鬼丸国纲手中,却简直如臂使指一般熟稔,无论是拦截照着头颅劈来的环刃,还是向多刹迦戳刺挑击,都信手拈来一般从容,就好似他生来便是用那三叉戟战斗,而不是太刀或拳脚。 “哦?还真是敢说大话啊,外来者,明明只从气的多少来论,你甚至比我更为孱弱,不是吗?”多刹迦只是冷笑,“你也不过是仗着赐福之力罢了……我倒要看看,你这赐福究竟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赐福……你觉得这是赐福?”鬼丸国纲重复了一遍多刹迦的嘶鸣,随后瞥向了他并不愿看,此刻却也不得不看过去的多刹迦,那冷峻面容上的表情也跟着略微的,产生了些变化,“还真是……我便理解了,那家伙为何即便损耗自己,也要求我必杀你的缘由了。” 在激发了自身的气之后,整个人的配色与外观变得愈发难以直视,但危险程度却也的确有了上升的多刹迦并不理解,鬼丸国纲话中所指的究竟为何,对超脱的渴求和贪婪已经完全占据了心神的多刹迦此刻,便只知道一件事情。 “来……莫要退避……”并不自知的,象征了贪婪的绿色光芒更盛了的多刹迦低吼着,再度举起了巨大的环刃,“你这妄言要对我降下死亡之教诲者,我倒要看看,你是那掌握业果的娑尼,还是那手持套索的阎摩!” …… “……不会错了……所以是真的……”双持的大典太光世在挥刀斩下眼前乐师的头颅之后,神情多少有些难看的,看向了手中握着的那柄,属于鬼丸国纲的本体。 虽然上面缠绕着的,那股不应存在的气息,此刻已经近乎消散,但大典太光世仍旧从那如燃烧业火一般凶戾的残余气息里,品出了不对劲的味道。 “你在……瞒着我什么……”低语着的同时,大典太光世下意识的,将目光追随向鬼丸国纲的背影,那裸露出来的苍白脊背上,似乎仍是那副精美的曼荼罗,但意识到了异常的大典太光世,却不会如此轻易的再相信自己的眼睛。 短暂的犹豫了片刻后,大典太光世将右手持握的,鬼丸国纲的本体,交换到了左手上,而同时,堪称主动催发一样的,将附着在右手之上,以近似诅咒的形式体现出来的,象征着二者关联的那一联系,催化到了最大。 虽然本身并不会被那表现形式如同诅咒的存在所拖累,但是气息上的变化,还是或多或少的,引来了一文字则宗等刃和人的关注,但大典太光世却无暇关注这一点,只是专注的,在以本能挥舞刀剑,挡下攻击的同时,用那只猩红的眼睛,死死的盯向了鬼丸国纲的脊背。 于是便看清了,那座精美用心的坛城早已崩毁,取而代之的,是缓慢转动着的,形如莲花的,表面燃烧着如火焰一般存在的巨大轮盘,而在那轮盘之下,则是不断被碾碎,却也不断在重生的,一个有着三目与十臂的,漆黑却又好似靛蓝的,度母形象。 “……难近母……果然……”大典太光世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他攥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青紫色的灵力于是也因此暴动起来,以电弧的形式在他身边跳跃着。 但大典太光世最终也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了那一句无头无尾的话来,便没了别的说法,只是砍杀阻拦他靠近鬼丸国纲的乐师并苦修者时,挥刀的力度与动作,明显变得更为沉重且粗暴了起来。 并不理解大典太光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多少察觉到了大典太光世似乎主动催发了那些,被大典太光世自己否认了诅咒本质的东西的小次郎略微蹙眉,心里多少有些不安的发出了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大典太?为什么突然……” “……一些,私事。”大典太光世只是沉默,隔了半晌才从口中吐出了可信度基本为零的短句,“不用担心……只是,我和他的事。” 第19章 间章 大典太光世想不明白 有些事情,倘若只发生了一次,或许可以说是巧合偶然,但如果连续发生了好几次,那就实在是无法令人不作多想了。 尤其是在,作为当事刃的这两振刀,在本丸内的关系,本身就很耐人寻味的情况下。 众所周知,大典太光世,虽然是一振灵力强大,甚至被称为天下五剑之一的名刀,但因为常年被主家用红绳捆着放在仓库里,所以性格方面多少是有些阴郁且不愿靠近他刃和人的。 再加上当初被放置的仓库曾一度因为大典太光世的灵力而有了‘鸟不留’的名头,于是从各种角度而言,都不愿意给本丸的刃或人,以及可能存在的小动物添麻烦的大典太光世,无论是本灵还是分灵,基本上一直都过着相对离群索居的生活。 但偏偏是这样的一振刀,却在面对同样阴郁的鬼丸国纲的时候,表现出了极大的不同。 同为天下五剑之一,虽然有梦中斩鬼的逸闻,但流传更广且更为人和刃所知的,还是自身多次妨主的不吉逸闻,因此经常自哂为除了斩鬼以外一无是处,是柄不适合和他者靠得太近的太刀的鬼丸国纲,虽然仍会对粟田口的小辈多有关注,但更多的时候,仍是习惯独身一刃。 然而就是这样两振足以被称为阴角的,阴郁且不愿和他者过多交流的刀剑,却无论是本灵还是分灵,都具备着一种其他人和刃无法插足的,诡异却又和谐的,足以称得上亲密的关系。 要知道,单说喜爱饮酒,本丸里有的是刀剑热衷于此,但偏偏只有这俩,能做到雷打不动一般的,闲暇时间就会一刃拎着一瓶酒,一起缩在仓库里面,即使没有下酒菜,彼此也不做交流,只坐在一起干喝也能喝上一天。 “……所以大典太殿,您能解释一下吗?直播球传回来的那些画面……”以温柔和煦着称的皇家御物,粟田口目前除鬼丸国纲以外唯二的家长之一,曾名为天下一振,如今为一期一振的粟田口太刀本灵,此刻正笑意盈盈的将自己的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注视着对面的大典太光世。 坐在大广间里集体观看直播的刀剑本灵们,虽然除了粟田口的刃以外基本没什么刃说话,却也都将目光望向了正在被一期一振诘问的大典太光世身上。 “我和鬼丸不是……只是同在足利家仓库中的交情……”因为是在本灵的本丸,所以没有什么极化与否的区分,于是穿着那套极化前出阵服的大典太光世多少有些干巴巴的做着解释,而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捏着衣角,几乎快要把那一小片衣物彻底揉烂。 “兄弟你……这么解释完全不行啊!多说两句话又不会要命你就不能好好解释吗!”三池派的另一振刀,平日里就为不常说话的兄弟操碎了心的骚速剑捂着脸,只觉得一切似乎在不可避免的滑入什么黑暗的深渊。 不是兄弟你高低看看粟田口这群刀现在什么状态再说话啊!他们现在一个两个的都跟快暗堕了似的满身黑气眼含杀意啊!就连平时和兄弟你关系最好的前田也一副多少没忍住的样子啊喂!你能不能不要自闭的就说那么一两句话啊!把话说清楚算我求你成吗兄弟! “确实,没什么,我们只是,一起喝酒……”同样穿着极化前出阵服的鬼丸国纲点头以示赞同,然后得到了身边刃有志一同般的不赞成目光,和一些已经开始扯着鬼丸国纲要开始给他做反诈骗宣传的小短刀们的反驳。 “叔祖!你不能让那家伙骗了啊!”这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乱藤四郎,“明明在足利家的时候你也没有……等等,该不会……” 回忆起了曾经在足利家时的日常,乱藤四郎那张娇俏的小脸肉眼可见的,一寸一寸的暗沉了下来,再想想直播球出去寻路归来后,捕捉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裹着大典太光世披风的鬼丸国纲,以及那张苍白脸颊上还残留着红色掐痕的脸…… 乱藤四郎简直不敢想在直播球没回来的时候,那振大典太光世到底对鬼丸国纲都做了什么,尤其是收音设备似乎还隐约捕捉到了些言辞模糊的,像是‘恋人’之类的争辩…… 后知后觉也同样想起了那一幕幕的,同样也在足利家待过的骨喰藤四郎、五虎退、厚藤四郎与药研藤四郎,俱都变了脸色,尤其是在直播里那俩刃如出一辙的噎人话语,以及中间堪称眉目传情一样的眼神交流…… 恰好这个时候直播的画面放到了鬼丸国纲用眼神制止大典太光世意图抢救他正在被一文字则宗死扒着不放,已经破皮流血的手这里,那种一个眼神递过去就能明白彼此意图的默契,以及鬼丸国纲明明只是小伤,但大典太光世也仍旧第一时间就要救治的态度…… “……兄弟你们两个真的没在谈吗?”即使是一直站在大典太光世这边的骚速剑,这个时候也不能肯定了,一脸欲言又止的看向身边还在捏衣角的大典太光世。 然后他就得到了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几乎是同时投过来的,那种‘难道你们做不到眼神交流吗’和‘怎么了这有什么不对吗’的目光,于是心下一哽,连最后半点自欺欺人替大典太光世解释的心都没了。 ‘你俩都默契到这种程度了你叫我还怎么替你俩说话啊兄弟!你这不是根本把我所有能替你说话的路都堵死了吗!’骚速剑的表情很有些扭曲,他倒是想最后再挣扎一下,但是眼见着粟田口其他刃开始有把那种阴恻恻的目光投向自己的趋势,最后却也只能不忍直视的捂住了脸。 然而直播还在继续,先不说直播里那振鬼丸国纲那对自己伤势毫不在意的态度又招致了多少粟田口刃对本灵鬼丸国纲投去不赞同的目光,就单单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那两个彼此都习以为常一样的…… 一个一边阴暗凝视一文字则宗,一边伸手看似用力到隔着手套都能看到青筋鼓起,实则谁都能看出来根本没有多用力的去握鬼丸国纲的手,同时还在小心翼翼的用那对正常分灵而言完全不正常的,多到溢出的灵力去给鬼丸国纲治疗。 另一个则先是想劝大典太光世别浪费灵力去治疗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伤,却先是被大典太光世的一个眼神逼退,接着又被几句听起来根本没什么道理的话轻松拿捏……不是哥们?你俩都这样了还不承认自己没在谈吗? 偏生一旁的三日月宗近也不知是为那个被称为二代chimera的分灵被鬼丸国纲吓到这事找回面子,还是单纯的就只是在拱火,抬手用袖子半遮着脸的同时,有意无意的说出了和并未被直播球收录到的,分灵曾说出的相似的话,“这么说来……两位在足利家的时候就是……” 那双与分灵目前全红的眼瞳截然不同的,含着金色新月的蓝色双眸,似是带着笑意调侃一般的,望着那边已经有点百口莫辩的两振本灵,“经常窝在一起呢……现在多少有点理解,为什么重逢之后,鬼丸对老爷爷的态度一直很排斥了……” “不是……没有……在足利家也……只是一起喝酒……”顶着周围粟田口的刃那越来越满含杀气的眼神,大典太光世本就偏小的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小,怎么听怎么像是心虚。 但偏偏鬼丸国纲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也跟着肯定了大典太光世的话,“确实如此……以他的灵力……不会被我……影响……” ……好家伙你们这……合着你们这是打在足利家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大典太你这样子说是没鬼谁信啊!偏偏鬼丸你怎么一脸完全意识不到具体缘由的纯粹模样还搁这儿……不是现在怎么越看越像是平安末期的大典太哄骗镰仓时期的鬼丸了啊?们平安时期的老刀真是…… 本灵们叹为观止,并有意无意的,都离附近平安时代的老刀远了些,即使是跟直播里一切都完全无关的狮子王等刃。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虽然都是平安时代末期的作品但是作为爷爷的太刀我可没做过那种事嗷!”狮子王先是一愣,紧接着几乎要跳脚了,“干嘛躲着我啊!” “……嗯,没有哦,真的没有呢……”刀剑本灵们多少有些尴尬的笑笑,然后不着痕迹的重新坐了回去。 但是紧接着直播画面就是更为重量级的…… “……大典太殿,我们手合场见吧。”这回不止一期一振,连鸣狐在内,基本上所有的粟田口都把手按在了刀上,挡在了一脸茫然,不知道哪儿有问题的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中间,所有刃,哪怕是粟田口内除了鬼丸国纲以外和大典太光世关系最好的前田藤四郎,也露出了那种有点阴恻恻的目光。 “?只是很正常的……”鬼丸国纲本灵并不理解,鬼丸国纲本灵想要询问,但是看着直播里应该是自己分灵的那振鬼丸国纲身上无论是位置还是形态都过于暧昧的红痕,以及大典太光世缠绕着电光的手指在那痕迹上滑过的动作,他都多少有点说不出话来。 尤其是,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振鬼丸国纲并没有像自己一样用眼影修饰的,眼尾那处因逸闻而生在皮肉上的红逐渐变得愈发鲜艳,而苍白的皮肤也跟着逐渐泛上红色…… 本灵欲言又止,本灵坐立难安,本灵脑袋上的鬼角都跟着被那种透过直播传来的,难以言喻的羞耻感而缩回了发丝里,颜色比那振鬼丸国纲要浅得多的红色眼睛,多少有些呆滞的,望着那个怎么看都有点暧昧过头了的直播画面。 尤其是接下来那振鬼丸国纲还跟没事刃一样的解释着为什么自己身上全是红痕,并且举起了手里怎么看都和没事不沾边的,全是划痕和剐蹭痕迹的本体。 噔噔咚。 粟田口全员,除了鬼丸国纲以外几乎在那一刻都差点心脏骤停,脑袋上甚至一度隐约有光圈浮现。 “叔祖……你,你不能……那是你的本体刀啊!你怎么可以……” 相比其他刀种的兄长们以及小叔叔懂得更多,于是情绪也更为激动的小短刀们,有的已经哭了出来,死死扒着鬼丸国纲的本灵不放,生怕实际上和分灵似乎也没多少差别的本灵也整出同样的花活来——哪怕作为本灵的鬼丸国纲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出阵机会。 被围在中间的鬼丸国纲本灵不知所措,属实是笨嘴拙舌的他几度张口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只好有些生疏的,挨个抚摸眼泪汪汪的小短刀的脑袋。 然而,越看直播就只能说是还有高手,直播里的大典太光世为了夺刀甚至不惜用灵力电了鬼丸国纲一下的行为,一开始倒是得到了点之前一直横眉冷对的粟田口们软化了些的态度,然而紧接着大典太光世直接往鬼丸国纲本体里灌灵力的操作就属实是…… 眼瞅着那振鬼丸国纲蹙起眉,从鼻腔里漏出了几声短促的鼻音,苍白的皮肤也肉眼可见的攀上了一层薄红,都是刀剑付丧神,对灵力直接刺激本体会有什么反应一清二楚的本灵们,几乎齐齐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实在是很难说这两刃的关系清清白白。 尤其是,接下来,那振大典太光世表现出来的,那对鬼丸国纲一向擅长隐瞒的行为习以为常甚至司空见惯的态度,以及那语焉不详的,‘明明比谁都要……’属实是让本灵们很难不多想,尤其是,大典太光世的本灵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的,有些迟疑的补了一句出来。 “分灵是指……鬼丸的痛觉会更敏感一点吗……” 噔噔咚。 粟田口全员,这回甚至包括了鬼丸国纲本灵在内,都心脏骤停了一瞬,只是和几乎要杀刃的其他粟田口本灵不同,鬼丸国纲的目光多少有点谴责,含着类似‘不是说好保密为什么要说出来’之类的意味,而其他刀剑本灵则叹为观止。 “……他俩指定有染,都了解到这种程度了还嘴硬……”不知是哪个本灵先说了这样一句,结果就彻底把除了鬼丸国纲以外的粟田口刀剑们的本灵的理智给彻底干掉线了,尤其是,画面里那振鬼丸国纲在沉下脸来的大典太光世加大了灵力输入之后的那种种表现…… 再结合一下这振鬼丸国纲甚至曾经有被迫寝当番的经历,实在是,很难让刃不多想他那过于暧昧且婉转的呜咽,和总是在勉强自己的行为是否有过去经历的影响…… 第20章 一场死亡(五) 鬼丸国纲感到不快。 不过仔细想来,这份不快却也能寻到源头。 毕竟似乎打从和这被当地人称为出云国的地界里,那些明显状态跟当地名称,以及本来要去搜救的那四个被重铸成的天丛云的刃的意识都完全不沾边的,虽然身着当地武具,却在用天竺的名字和武器的蛇人众碰面开始,鬼丸国纲就一直在走背运。 数量众多的敌人形成的包围圈,除了大典太光世外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在身上的队友,突如其来的,用失温带走了理智,顺便还添了中毒这个属性的暴雨,以及打来到此地就开始不安分的想要冒头,一度差点成功的那位大时母…… 说实话,鬼丸国纲的脾气其实并不算好来着,只是他一向擅长忍耐,于是反而营造出了一个,鬼丸国纲在沉默寡言的同时,又面冷心善的假象。 只是,作为在战场上活跃的,吞噬生命的恶鬼,他又怎么可能真的是什么良善之辈呢? “……你想称量我?好啊,好啊!那就看看罢!你这娜迦……”鬼丸国纲持着三叉戟的姿势发生了变化,于是连带着眼梢也一同扬起,自那被殷红所包围的眼中,流露出狰狞的杀意与铁石一般,冷硬的东西,“我便如你所愿……” 那柄原本只是凡铁的三叉戟,在鬼丸国纲颜色赤黑的灵力中发生了如同重铸一般的变化,从原本并不趁鬼丸国纲体型的短粗,延伸到了适手的长短,而黑色的戟刃末端,则染上了与鬼丸国纲灵力颜色相仿的赤色。 无端的,令人和刃都感到心悸,甚至连四周的苦修者与乐师都停滞了动作的,忿怒的辉光,于那一刻,自那以三叉戟底端敲击着地面的鬼丸国纲身上浮现。 于是莫名的,一种无法理解的,难以言喻的恐惧,出现在了附近生灵的身上,那并非是出于己身的情绪而生,而是自本能,自灵魂深处,自生者对于终末的畏惧而生的恐惧。 但……但为何了?这种莫名的恐惧,为何会忽然出现了? 多刹迦的眼神愕然,他望向以三叉戟末端敲击地面的鬼丸国纲,自那近乎完全被血所浸染的男人背后,窥见了那三目十臂的,身如焦炭却又好似靛蓝的度母形象。 然而只是片刻,那度母便在狰狞的笑容之中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半跏趺坐,手持上面挂着达玛鲁鼓并菩提子串的三叉戟,发结椎髻,头戴一弯新月,颈绕一条长蛇,胸前一串骷髅,腰围一张虎皮,额头以骨灰涂抹了三道横向纹路的…… “你,在看什么?”然而,鬼丸国纲却并不以这力量为荣,他甚至厌憎的瞥视了一眼手中的三叉戟,制止了其欲要进一步的变化,同时挥手横扫,只一击,便几乎将惊愕的多刹迦打倒在地,“我问你,你,在看什么?!” 忿怒的断喝,紧接着而来的,便是暴怒的挥击,明明那染血的男人仅有一目裸露在外,然而被那混合了妖异的金色后,转变为骇人的血金模样的眼眸注视着的多刹迦,却恍然间仿佛有被威严而冷酷,无有情感可言的三目一同注视着的错觉。 “大……大天……不,不可能!绝无可能!”多刹迦近乎尖锐的尖叫起来,象征着贪婪的绿色光辉一度因这恐惧而被压制了下去,然而紧接着便再度暴涨,“无有可能!你这窃取了主母萨克蒂之力量,又窥视大天光辉的小贼!” 他像是完成了自我说服一样,赤色的蛇眼被那贪婪的惨绿所充斥,最后调和成了昏黄的色彩,“定是如此!定是如此!” 锋刃处被镀上妖异蓝紫色光辉的查克拉玛,被他单臂擎起,竟随着他的动作在手中旋转了起来,赤色的娜迦须发怒张,已然是一副完全失了理智的丑恶模样,“我必杀你……我必杀你!就以这大轮!以这查克拉玛!” “……那便来吧,无可救药之徒。”鬼丸国纲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随后再度挥动起了手中的三叉戟,打向了多刹迦向他掷来的查克拉玛,“你已让业力完全遮蔽了心灵,无有得到宽恕之可能了。” …… “……要是斩杀蜘蛛……不,受伤的翅膀可没办法做到这一点啊……”原本干净整洁的白衣,如今已经被墨色的血污浸染了下摆与衣袖的虚无僧喘着气,几乎是半跪在那些残破的尸骸之中。 他握着那柄残刃的手颤抖着,如果不是早有先见之明的,在战斗的间隙从袖中取出了末尾带着薄绿色的布条,将残刃死死的捆在了手上,怕是他早就因为脱力,而将这柄长短对他而言并不熟悉的武器脱手了。 “还真是……狼狈……伤口也好深……”虚无僧多少有些艰难的,四处搜寻了片刻,最后才从地面上寻到了一截断裂的枪杆,将身体从地面上支了起来,“唯一庆幸的,大概就是没有伤到根本吧……” 虚无僧艰难的抬手,似乎是隔着天盖打量那柄被墨色血污所覆盖的残刃,在确认了残刃上并没有多出像是断裂的痕迹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小心的用颤抖的手指解开了布条,将那已经脏污的布条重新塞回了袖子里,接着又从方便囊里取出了干净的刀绢,反复擦拭那柄残缺的断刃直到表面光洁如新,才小心的重新将其收回到了尺八之中,随后用那断裂的枪杆撑着身体,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前进。 “倒在这里可不行啊……毕竟答应了乞叉底的……我还要去见证才行……唔……”虚无僧的脚步踉跄,好几次险些跌倒在地,但终究还是依靠着手中断裂的枪杆,勉强的维持住了平衡,“不过……还真是……就不能……把话说得……更清楚一点吗……只说让我去西方……” 虚无僧多少有些艰难的,喘息着,抱怨着,但却一刻也未停下自己的脚步,拖着那随着运动,而不断的在衣物表面渗出更多新的液体的身躯,向着原定的方向前行。 由于提前被虚无僧放到了树枝上,而远离了战斗的鳞翅目振着翅膀,从已经被吸食干净的树叶上飞了起来,落到了虚无僧的天盖上,“嗯?突然……落上来……是要做什么?指路?哦哦,原来有……近路的吗?” 虚无僧声音轻飘的,和在天盖上振翅的鳞翅目搭着话,“啊呀……那还真是……帮了大忙……毕竟现在……这状况……要是这么走下去……怕是等到了……也迟了呢……那就麻烦啦……” 虚无僧迟滞的,在重新飞起的鳞翅目的指引下,走进了一条小径,“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但我也得……加快步伐……才行了……” …… 小次郎并不相信大典太光世的说辞。 毕竟大典太光世,至少这振大典太光世的行为,一向是以鬼丸国纲为中心的,他会替鬼丸国纲隐瞒些什么,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了。 但若是其他时刻,瞒点什么也就算了,但偏偏现在是在战场,每一句隐瞒,都有可能变成不远的将来,从背后刺入的利刃,所以小次郎即使不大情愿,却也要继续追问下去,“私事?什么私事?我可不觉得,如果只是私事的话……” 抬刀格挡住下砸的金刚杵,同时曲臂摆拳,将另一个接近的苦修者本就皮肉干枯的脑袋打得凹陷下去,随后抬脚直踹,将那身上挂着维纳琴的乐师也踹倒在地,用手中的刀将其枭首的小次郎,便终于又得了些空隙,继续发问,“能让你主动催发这诅咒出来……” “……那不是诅咒!是……我和他的联系……”大典太光世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反驳这个诅咒的说法了,他现在脑袋里多少是有点,想回去再给那个被拷打的玩意儿两拳,好让祂把这个诅咒特效给取消了的想法,但他也知道这事儿多半是无稽之谈,所以只能将愤懑压了下来。 “行……行,你说不是诅咒就不是诅咒,”小次郎也没有跟大典太光世纠缠那到底是什么的想法,敷衍性的应了几声后,便继续追问道,“那到底是为什么,你突然间激发了这东西?多少也得有个缘由吧?” 眼见大典太光世又要陷入沉默,小次郎忙不迭的继续开口,“毕竟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这儿还不止两个能帮你思考的呢,所以多少也说出来吧?在战场上隐瞒关键信息,可不是什么……” 大典太光世的气息变了,几乎是在小次郎提到‘战场’和‘隐瞒’这两个词的一瞬间,便产生了翻天覆地一般的变化,那种一度被暴躁的雷属性灵力所掩盖的,审查组成员大庆曾亲身直面过的,仿佛亲手造就了尸山血海才得来的杀意,自这振理应无有这般血气的太刀身上逸散而出。 那不是单纯的十人斩或百人斩,而是纯粹的,夺取过无法计数的生命所酿造出来的杀意,亦是曾经在平安京那个什么牛鬼蛇神都有的混乱之地杀出了一条血路的,小次郎的本体,那位一度被冠以平将门之名的,如今也仍在被平将门所干扰的川隅所拥有的杀意。 但是,作为川隅分出的假身的小次郎却也清楚,斩杀时间溯行军是养不出这般,只有真正面对并夺取了会思考,且有着血肉的生灵,才会拥有的杀意的,所以大典太光世身上的这份杀意的来源,便显得尤为可疑,且令人心惊。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思考或询问这种事情的时候,小次郎也不是审查组那些必须要刨根究底的家伙,对他而言,此行的目的从始至终便有且只有一个。 那就是在保证抵达此处的成员能够平安返回的基础上,去搜救那总体而言能被归类为四个的,陷落在此方世界的刀剑意识,并能够被拯救,带回正常世界的,还有恢复正常之希望的人类。 “……有些事情,不知道更好。”大典太光世的声音低沉且压抑,含着某种小次郎听不太懂的情绪,而三日月宗近却像是大抵了解了一样,反倒劝阻起了小次郎,“嘛……大典太都这么说了,有时候还是不要太刨根问底比较好哦,小次郎殿。” “?我刨根问底?”小次郎几乎要气笑了,但他最后还是没多说什么,只是无论是挥刀还是挥拳的力度,都明显的,变大了不少,“行行行,那我就不问了……反正最后出了事还是一样得……什么玩意儿?!” 一种无形的,令人和刃都感到心悸,甚至连四周的苦修者与乐师都停滞了动作的压力,并忿怒的辉光,于那一刻,自那以三叉戟底端敲击着地面的鬼丸国纲身上浮现。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人并刃,都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手持三叉戟的身影,随后几乎是同一时间,从那个腰背挺拔,浑身浴血的男人身上,窥见了不应存在的某物。 首先,是一座曼荼罗,又或者以鬼丸国纲给出的解释来说,是一座坛城。 那坛城殊胜而又华丽,完整的外圆内方,而最外层以赭红色的矿石颜料涂抹在了墙上,形容了百年不变色的智慧火,而在坛城的入口处,又有身姿各异的,代表了修行者的空行母与空行勇父的浮雕。 然而那坛城却在顷刻间,被身形如同焦炭,却又好似靛蓝的,生有三目十臂的身影,挥动着手中的武器,自底部破城而出,又将其砸作了一摊废墟。 来不及为那精美的坛城遭到破坏而惊愕,那些破碎的废墟便骤然失去了颜色,在那狂舞着的女性人影上空,汇聚成了一座形似莲花一般,表面燃烧着火焰的大轮,朝着那怒目的女性碾压而下。 女性神情忿怒且愕然,却也松开了几只手中持握着的武器,扛住了那转动着,碾压下来的莲花大轮。 但不知为何,却又在过了一段时间后,凶恶的瞪着那颜色并不威正,反而显得妖邪的金色眼瞳,并松开了所有抵抗的手臂,任由那莲花大轮砸将下来,将原本就在被缓慢碾磨着的自我砸作了齑粉。 “……那是……什么……东西……” 第21章 拯救者姗姗来迟 三叉戟的戟刃与查克拉玛碰撞,发出了低沉且悠长的嗡鸣,然而同从始至终,身形都无所动摇的站在原地的鬼丸国纲不同,掷出了那查克拉玛的多刹迦的身形,却自那嗡鸣响起的一刹始,便显得好似如遭雷击一般,在短暂的僵直后便是步履不稳的接连后退。 “只有这种程度而已吗?”鬼丸国纲斜睨向面色竟一度苍白起来的多刹迦,注视着他有些艰难的接住被鬼丸国纲打回去的查克拉玛,注视着那被三叉戟击碎了一部分的巨大环刃,“迦德卢之子,你便只有这等能耐吗?” 多刹迦的面色顿时涨红,苍白便也跟着褪去,转回了原本的古铜色,“住口!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这种语气提及我等蛇子之母,迦叶波仙人之妻!你这窃取了主母之力,又窥视大天光辉的窃贼!” 鬼丸国纲的神情于是烦闷起来,“你要我说多少次……多刹迦,你这无可救药的,被业力遮蔽了心灵的娜迦!不要拿你的思维去揣测于我,消磨我本就不多的耐心。你莫不是以为,我不能终止这场里拉,夺走你那仍在波陀罗之界的本体之性命吧?” 那只血金色的眼睛睨视过去,目光轻蔑而又傲慢,但只是一个晃神的功夫,却又无有了那些情绪在里面,只有一片森然的冷意,“又或者,你对自己违背了正法的行为不屑一顾?” “住口!” 多刹迦昏黄的蛇眼怒张着,神情狰狞而又凶恶,“你又懂什么!你这不知我等追求超脱之苦的凡人!” “超脱之苦?我可没见到你所谓的超脱之苦……”鬼丸国纲只是漠然,“我只见到了,迫害手足血亲,以他者苦修之力为自己铺路,理应在阎魔城接受清算的,苟活之辈,怎么?是觉得此界不在下梵演化之内,便无有清算之日了?” 那只血金色的眼瞳似是嘲讽,又似是鄙夷,但仔细望去,却又无法从中窥到哪怕半点清晰的情绪,只有一片仿若死寂般的空无。 “你这……”多刹迦于是气急败坏一般的,攥住了破损的环刃,双手猛地发力,竟是直接将破损的查克拉玛掰做了两截弯刀持在掌中,再度向鬼丸国纲杀了过去,“该死的旃陀罗!” 鬼丸国纲只是抬臂,将那柄三叉戟横在身前,便挡住了多刹迦并无章法的劈砍,“只会逞口舌之力吗?迦德卢之子?旃陀罗……哈,倒也对,我确然只是善杀者,但你猜……” 那只血金色的眼中便露出了森冷而又狰狞的杀意,鬼丸国纲并未握着三叉戟的手掌握拳,向后拉伸,随后伴着左手猛地发力,将那两柄劈砍在三叉戟上的弯刀尽数弹开的同时,右拳也自身后向前轰去,“我这旃陀罗,又能否夺取你这自以为是的,娜迦之性命呢?” …… 陌生的,并不是在场几人和刃的声音,忽然间自一旁响起。 于是下意识的,愕然的几人和刃便不再关注那骤然破灭的景象,而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看见了那个从不远处树林里钻出来的,用断裂的枪杆支撑着身体,而身上还带着几片树叶,白衣上更是有着不少污渍,做虚无僧打扮的身影。 一文字则宗倏然间瞪大了那只灰绿色的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那个,让如今的身躯产生了本能悸动的身影,一时间张口结舌,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三日月宗近呈现出纯然红色的眼瞳则一只含上了怒意,一只充斥着悲怆,面上则是无所适从的呆愣。 小次郎则从那声音里听到了些熟悉又陌生的东西,一时间陷入了困惑和茫然。 大典太光世,大典太光世只是瞥了一眼过去,便不再关注那虚无僧打扮的身影,而是专注的望着那个,不再留存着坛城的假象,而是显露出那背后缓慢旋转的,燃烧着的赤色莲花大轮的身影。 “……奇怪的感觉……你……是则宗?好奇怪……你身上为什么……”顶着天盖的虚无僧晃着脑袋,像是在试图观察一文字则宗,而停在虚无僧天盖之上的鳞翅目则忽然振了振翅翼,飘飘然的飞走了,“诶?为什么突然……唔,这样啊,你有事的话,我就不留你啦。” 像是虚无僧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那振翅飞走的鳞翅目搭话,总之是没头没尾的言语,从虚无僧的口中吐出,那声音带给了小次郎更多的熟悉感,同时又有更大的困惑也一并产生了出来。 “……你是,谁?藏头露尾的……”小次郎既困惑又不安,他从眼前的虚无僧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一种熟悉却被他所排斥的气息,但同时又有一种古怪的,像是一直在与自己作对的气息,很微妙,非常微妙…… “诶?我吗?”虚无僧有些讶异的伸手指了指自己,“我还以为来的大家都是熟刃,所以应该不用自我介绍……唔嗯,将门殿的气息?” 像是迟疑着重复了谁的言语一般,虚无僧吐出最后的词句后,身上的气势骤然一变,连声音也跟着变得有些具有攻击性,“啧……麻烦……平氏的家伙吗……” 小次郎的神色微变,“虽然的确有平氏的血脉不假,但我和平将门是两个人,你这家伙,可别把我们弄混啊。” “啧,都一样,平氏的家伙能有什么区别?”言语中满是攻击性的虚无僧嗤笑着,随后挥动起手中断裂的枪杆,将一柄因鬼丸国纲与多刹迦的战斗而被飞掷过来的金刚杵打飞,“苦修者和乐师……看来多刹迦那孩子,最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啊……” 虚无僧身上的污渍肉眼可见的,扩大了些,身形也跟着晃了晃,于是那攻击性的言辞便又柔和了下来,连带着声音也跟着多了些柔软的意味,“明明不止一次告诫过他了,不要觉得此处不是下梵以摩耶显化之地,就无视正法……结果还是没能阻止吗……” “下梵?摩耶?你在说什么玩意儿?”小次郎一脸困惑,这种一听就要求很高的学术造诣的玩意儿他委实是搞不明白,毕竟他背后的本体也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医生罢了,所以理所当然的,他把目光投向了更有可能知晓虚无僧话中含义的三日月宗近与一文字则宗。 然而三日月宗近和一文字则宗这俩,一个仍在维持那种百感交集的表情,一个则仍在张目结舌,眼看着一时半会儿是给不出什么解释了。 “古天竺的理论罢了,在那个时候,天竺人认为万物皆梵。”一直只盯着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却忽然给出了解释,只是那猩红的眼瞳仍直直的看着与多刹迦交战的鬼丸国纲,“但梵亦有上梵和下梵。” 在虚无僧出现后,原本随着那莲花大轮的幻象破灭,而再度有了攻击趋势的,围在几人和刃身旁的苦修者并乐师,便陷入了古怪的沉寂,但在大典太光世开口解释后,他们便又一次的运动了起来。 只是今次却并非攻击,而是或以手中的三叉戟敲击地面,又或是弹奏起维纳琴,似乎是在为大典太光世即将述说的知识伴奏。 即便是一直关注着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此刻也多少有些遏制不住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像是要开口阻拦,最后却又选择了放弃,自顾自的说起了因苦修者和乐师的行动而一度中断了的下文。 “上梵是无形无识的,无处不在,包含一切的,是原初至高之力。” 悠扬的乐曲便随着大典太光世叙述的声音而响起,伴有三叉戟敲击地面打出的节拍,虽然在这些苦修者并乐师动起来的一瞬,大典太光世便有了心理准备,但真的面对时,多少还是有些不太能绷得住的,眼角抽搐。 “下梵则通过摩耶呈现世界,能够被感知到。比如创造,维持和毁灭这三相神,就都是下梵,是演化的神,梵我合一,因此他们都可以称之为,至高梵化身。” 伴随着大典太光世的说明,乐曲的调子也跟着发生了变化,如同某种颂歌一般的响起,但大典太光世实在是有些难绷,转过头去看向了一旁的虚无僧,“你就不能管管他们吗?虽然我知道天竺人喜音乐,但是也没必要……” “当然是有必要的,这可算是吠陀经上的知识了,要得以传授,须得拜作老师才行,他们只是用音乐来表达敬意,已经是很收敛的行为了。”虚无僧的态度理直气壮且理所当然,像是完全不觉得这突兀的响起音乐的行为多少有些尴尬。 大典太光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只是艰难的从口中吐出了劝阻的话,“你正常点……你又非是真的毗那达,何必这个态度……” “毗那达?天竺神话中,蛇母迦德卢的妹妹,阿鲁诺和迦楼罗的母亲?”虽然挺多专业性术语搞不明白,但是本体至少有在鬼丸国纲提出了迦德卢之后去搜寻了相关信息的小次郎,接到了本体虽然有些延迟但至少传过来了的信息,表情有点微妙,“你是女的?!” “……不是你是怎么突然跳到这个上面来的?!”终于回过神来,结果就听到小次郎在这儿做出惊世发言的一文字则宗差点没一个踉跄栽倒在地,表情扭曲的同时多少有点没绷住,“你就不能想点别的,更深层次的东西吗?!” 小次郎不明所以,小次郎一脸问号,“啊?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东西啊?” 一文字则宗闭了闭眼,他多少有点气急败坏了,但偏偏,现在也不是生气的时候,于是他只好压下窝火的心情,有些勉强的望向了虚无僧,“是……天丛云吗?我记得……你们被带走之前,还不是……” “你也说了是被带走之前啊,则宗,”虚无僧,或者说天丛云,塌下了肩膀,语气多少有些无奈,“你是知道的,那家伙一向是想到一出是一出,毕竟天丛云失败了,出于废物利用的心态,剩下的这点东西,就被他拿去做了新的用途……” 天丛云故作轻松的敲了敲自己脑袋上的天盖,“不过不巧了,你见到的天丛云是我,所以我可没办法掀开这天盖和你坦诚相对啦,毕竟你是知道的……虽然现在还有着身躯不假,但我们本质上,已经只剩下头颅了。” 天丛云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多骇人听闻的事情一样,语气轻松而又明快,“我可比其他几个好多啦,只需要把脑袋整个遮住就成,他们可各有各的……唔,我不好说……”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样,天丛云多少向后仰了仰,但紧接着又恢复了过来,“原来乞叉底,哦,是另一个天丛云啦,为了便于区分,我们自己会取个代号来称呼,像我,我是虚无僧打扮,所以一般叫我虚无僧,也算是重操旧业?毕竟秃和虚无僧也多有相似之处嘛。” 非常自然的把自己目前在用虚无僧的代称这一事实说出来的天丛云双手合十,“所以你们也叫我虚无僧罢,不过乞叉底看到的那个什么绘在某人身上的坛城……他直接说看到了鬼丸不就好了,干嘛非得讲谜语。” 虚无僧嘀嘀咕咕的表达着不满,“真是的,害得我一路上想了好多,结果分明就都是熟刃嘛,对吧?三日……咦?你这个眼睛是怎么回事?我可不记得在足利家的时候,你是这个样子诶?” “啊,因为现在是大哥和岩融的眼睛,”三日月宗近的表情依旧是那副百感交集的模样,“反倒是您,可比那个时候活泼多了啊,nu……” “嘘,禁止事项哦三日月,”虚无僧竖起手指,挡在了天盖前,“我们是天丛云,也只能是天丛云了,如果用以前的名字称呼我们,那么现在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就会被打破,一切都会滑入无可拯救的深渊里去。” 虚无僧像是在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只要眼睛没问题,就能看得出他身上的疲惫和痛苦,“我倒也不是责怪你们……只是多少,来得太迟了……作为拯救者也好,毁灭者也罢……你们都来得,太迟了……” 第22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一) “……来得,太迟了……什么意思?明明我记得……”一文字则宗急切起来,他看上去像是几乎要冲过去抓着虚无僧的肩膀质问了,钉着锔钉的破碎面容也跟着变得扭曲且怪诞。 “冷静,冷静一点啦则宗,”虚无僧连忙提高了音量,但也因此身形愈发的不稳,险些没栽倒在地上,“唔呃……偏偏是这个时候……” “天丛……虚无僧!”一文字则宗下意识就要呼唤那个更熟悉的名字,但是他在迈步伸手,欲要扶虚无僧的时候,偏偏身体不听使唤一样的顿了一下,于是只能看着一个苦修者放下了手中的三叉戟,过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虚无僧。 “啊,多谢你,好孩子……”虚无僧在苦修者干枯的肢体搀扶下,勉强稳住了身形,接着便是叹气,“你这样可不行啊,则宗,冷静一点,天丛云可不是那么好驾驭的东西,难道你还想重演杀死那家伙后的惨相吗?” “重演……所以你们果然是有意识残留的吧!那为什么!”一文字则宗勉强被安抚了一下,但紧接着又再次激动了起来,“为什么一直……” “虽然确实有意识残留,但是大部分的我们都在此处啊,则宗,”面对一文字则宗的质问,虚无僧叹了口气,“说实话啊,我们倒是很吃惊,能够被鬼丸殿和大典太殿发现的,毕竟我们自己都已经快记不得自己都是什么样子了……” “我们不是……总之不要加敬称……”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发闷,而那只猩红的眼睛则终于从完全占上风,根本就是在压着多刹迦进行单方面殴打的鬼丸国纲处挪开,转向了虚无僧,“你们的状态还行……至少比他强。” “他……大典太,是指鬼丸殿吗?”仍旧被搀扶着的虚无僧一愣,语气多有些不明的意味,“如果你是指鬼丸殿的话……” “不要加敬称……也别想去看……有大概的,粗略的感知就够了……”大典太光世又重复了一遍对敬称的排斥,接着顺带阻止了因为整颗头颅都在天盖之中,看不清具体动作的虚无僧有些找死的动作,“能传递这样的信息出来……你们不会想倒在曙光之前的。” “曙光……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多少也是得听话的,”虚无僧意味不明的重复了一下大典太光世的话,随后晃了晃脑袋,“我们倒是真没注意,鬼丸的情况……难近母?那位萨克蒂女神的化身,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啊……” 回忆起了那位三目十臂的,浑身色如焦炭,却又好似靛蓝的度母形象,虚无僧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尤其是,这位还是壳生女神和摩诃迦梨结合之后的形象……不过倒也应景,毕竟此处已经是最后的迦梨时代了。” “迦梨时代……到来之前,自外界所观测到的此处可还只是圆满时代……怪不得被唤醒的是难近母……”大典太光世闻言蹙起了短细的眉,神色也跟着变得沉郁了起来,“你们此处,到底是第几个摩奴时代了?” “那种事情……还记得的,大概也只有,我做虚无僧,已经是两个劫波前的事了,再之前我是何者……便无有印象了。”虚无僧于是苦笑,言语中尽是颓意,“即使你们不来,以我等如今的状态,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不是?所以到底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难近母,什么萨克蒂女神……你们能说点人能听得懂的话吗!能不能考虑一下对时政其他分部情况了解不多的人的感受啊!”小次郎的脸几乎完全皱了起来,那表情简直就是大写的地铁老人手机,“给我好好说日语啊喂!” “……您但凡有看天竺分部的资料,也不至于是现在这种,跟没接受过高等教育一样的文盲现状。”三日月宗近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露出了尴尬而又不失礼貌,但怎么看都有点阴阳怪气在的微笑。 “你说谁文盲呢!说谁文盲呢!我不知道怎么了!你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异色眼!”小次郎气到变形,差点就要抽刀子上去给三日月宗近两刀。 “难道不是吗?明明能用现在这种方式出门,却非要说自己不良于行,把每年时政的年会都推给副科长去开的,护理科的科长?”三日月宗近依旧是那种乍一看尴尬而又不失礼貌,但不知为何却非常阴阳怪气的笑。 “你……我……”小次郎气到手抖,然而一边的大典太光世则一言不发,表情沉郁看不出变化,被搀着的虚无僧则叹了口气,“没必要吵架啊两位,不知道可以直接问嘛,也不用非得这么拐弯抹角不是?” “老爷爷是知道的,严格来说……这里不知道的,大概就只有小次郎殿一个吧,”三日月宗近的表情多少也有点难绷,“明明是护理科的科长,每年时政总部的年会应该出席的那种,结果却用自己不良于行的借口把这种外勤全推给副科长……说真的,多少有点让刃想打你了。” “不是……”小次郎这回高低没忍住,跟三日月宗近争辩了起来,“这明明是当初我和唐桥说好的,怎么到你嘴里就变味了跟我压榨他似的!明明我俩最初商量好的就是……” “……不是,我也不知道啊!你们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啊!”一文字则宗,头疼欲裂,他一方面多少是觉得有被三日月宗近的话内涵到,另一方面是真的因为完全想不明白他们到底说什么而急得灰质在颅腔里打结,“那什么难近母萨克蒂啥玩意儿都是?” “……啊,抱歉,忘了则宗你大概也不了解了……”虚无僧的声音带上了些歉意,“具体情况比较复杂,还是等鬼丸那边结束了我再一起说吧,不过难近母和萨克蒂女神,之类的词,我倒是可以对你解释一二……” 虚无僧像是在组织语言,于是多少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开口,“嗯……用比较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在古天竺那边的观念里,萨克蒂女神是象征着毁灭的,湿婆神的力量的化身,而难近母,则是她的忿怒相。” “毁灭的……力量化身?”一文字则宗露出了大脑宇宙星空的空白表情,“忿怒相?什么意思?是指萨克蒂女神生气了就会变成难近母?那壳生女神和摩诃迦梨又是什么情况?” “都差不多……可以直接理解为,代表着萨克蒂女神的忿怒程度,”大典太光世在一旁补充道,“比较生气的情况下,是三目八臂的壳生女神形态,更生气一点的话,就是浑身靛蓝三目双臂的摩诃迦梨模样,最生气的情况下,就是之前看到的那副结合后的样子……” “原来如……不是等会儿?!那是毁灭的力量化身吧?!那么危险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鬼丸身上?!”一文字则宗觉得脑袋更痛了,忍不住用手按着被下面乱窜的灰质挤得鼓起的太阳穴,“而且迦梨时代又是什么玩意儿?圆满时代又是啥?还有摩奴时代和劫波……” “……古天竺将世界的轮回分为四个时代,”大典太光世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说道,“分别是圆满时代,为期172.8万年,三分时代,为期129.6万年,二分时代,为期86.4万年,最后是迦梨时代,为期43.2万年,于是,世界的一个轮回便是432万年。” “啊?432万年?那么能活的吗?”顾不得继续和三日月宗近争辩,听到大典太光世科普的小次郎一脸震撼,“不是古天竺那么离谱的吗?” “而一千个轮回等于梵天一日,梵天一日则被称为劫波,而一劫波,则分为十四个摩奴时代。”大典太光世并没有理会小次郎的震撼,只是自顾自的说道,“在古天竺的世界观里,时间是一个环,每一个摩奴时代,实际上都是在重演上一个摩奴时代发生过的故事……” “……所以你问虚无僧是第几个摩奴时代……”一文字则宗只觉得窒息,“而虚无僧回答他有记忆的,是两个劫波前,他成为了虚无僧……但如果是摩奴时代的话,不应该完全重演之前的故事才对吗?为什么会说两个劫波前,虚无僧才成为了虚无僧……” “这个就……啊,要出结果了。”虚无僧似乎是要解释,但紧接着他便转了话锋,连带着天盖的脑袋也跟着转动起来,只是言语中多少带上了些悲悯,“唉,多刹迦……他原本倒也不是那样的……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 “不可能!你怎么……明明你不过是海底轮的状态!怎么可能胜得过我!”被那三叉戟彻底打碎了手中原本查克拉玛的残片,如今正愕然的倒退着,意图用苦修者和乐师的身影遮蔽自身的赤色娜迦既惊且怒。 “……我便无有与你争辩的心情了,多刹迦,”鬼丸国纲的神色从始至终都维持着近似冷峻的状态,血金色的眼中只有失望,“你已不是单纯的被业力侵染……引动三摩地之火,烧尽此身吧,如此,你便还有活路,否则,便死吧。”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你要我做三摩地我便要去做?你当我是谁!我可是迦德卢之子!名为多刹迦的娜——” 赤色的娜迦便无有机会说完了,因为那三叉戟已经从早就可以杀死娜迦,却始终多少给他留了些选择余地的鬼丸国纲手中掷出,将那身影径直钉死在了三叉戟上。 鲜血顺着三叉戟的戟刃造成的伤口流淌了出来,几乎是瞬间,便将三叉戟下的地面完全浸湿,将娜迦整个儿都泡在了血泊之中。 “……你自寻死路,若是做三摩地,引动三摩地之火焚尽此身,倒也不至于将祸患引至本体之上……”鬼丸国纲略垂着眼,耳边似是听到了,那远在波陀罗之界,陷入假寐的赤色娜迦的本体,随着这一念头的消亡而一同死去的声音,“现在,把你的东西收回去。” 似是呵斥一样的声音响起,于是那只血色的眼瞳中,并不威正的金色便跟着消退,而那延长了些的三叉戟,便也跟着逐渐支离破碎,风一吹过,便变成了一地齑粉。 鬼丸国纲于是闭了闭眼,适应了一下在度母的视野消失后,重新恢复到正常的视界,确认自己不会再看到光污染一样乱七八糟的闪光景象后,方才松了口气。 “终于……不用看那东西了,”鬼丸国纲言语着,转过身来,自那些在多刹迦死后,便僵硬在原地不动的苦修者与乐师中穿行而过,“做三摩地,转世去吧,被娜迦夺走的一切虽已回返,但你们如今的躯壳,却也无力再承载了。” 于是不仅是鬼丸国纲附近的苦修者和乐师们,甚至于稍远处围着大典太光世等人和刃的苦修者和乐师们,都如下饺子一般,接连的跏趺而坐,蒸腾的火焰顺势自额顶向下蔓延,将一具具身躯尽皆烧成了灰烬。 “呼唤者……求救之音……奇怪,你不应是如今这模样才对,”那只褪去了金色,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空茫的眼瞳转动着,定在了被尚未跏趺坐的苦修者搀扶的虚无僧身上,“你,你们,很奇怪……” “倒也当不得这样的说法……毕竟鬼丸,我们应该,能叫你鬼丸吧?你现在的状态……怕是要比我们更离奇……”虚无僧拍了拍苦修者的手,示意他无需再搀扶着自己,可以自行做三摩地去,于是苦修者便迟滞的松手,跏趺坐下,随后也燃作了灰烬。 “以常理而论,在难近母的怒火下,你不应当能活下来才对的……你是怎么做到的?”像是好奇,又像是闲谈,虚无僧对眼神空茫的鬼丸国纲提出了疑问。 “只是因为已经不是神的时代了……她也只是见证者,就和你,你们一样……都只是个无力回天的见证者罢了。” 第23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二) “见证者……即使是如主母那般,忿怒足以毁灭世界的存在,于你而言,也不过是个见证者吗?”虚无僧的声音有些苦涩,又有些试探的意味。 而目光空茫的,浑身浴血的男人,却只是僵硬而又迟滞的转动着那只血色的眼瞳,将那只视线中含着些不知为何,令凡是与那目光对视的存在便本能恐慌的,虚无之感的眼,在虚无僧的身周逡巡了片刻,随后自喉间振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哼。 “拙劣的试探,想要探寻此身究竟为何,直说便是,偏要做如今这副扭捏姿……” 那多少存在着一种古怪的,好似目空一切般的傲慢的,并不符合鬼丸国纲平日言行的言语,并未来得及说完,便被目光重新恢复了焦距的鬼丸国纲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明明转瞬即逝,但在出现的那一刹,却几乎要将他整个刃都摧垮一般的,沉重疲倦。 “……抱歉,刚才……就当做,是胡话吧……”明明看上去,除了满身的血污以外,鬼丸国纲并无有什么旁的异常,甚至腰背也依旧挺拔,但那转瞬即逝的疲倦却好似刻进了印象一般,令人和刃都不由得产生担忧。 纵使那血色的眼瞳看上去,窥不见哪怕半点倦意,但无论是垂在身侧颤抖的指尖,还是试图动作时,明显迟滞且似乎是有些不听使唤的躯壳,都像是在反复向众人并刃强调着一个事实,一个鬼丸国纲正试图将其掩盖起来的事实…… “……戒断反应……”原本就有所猜测和预料,而方才那一瞬,鬼丸国纲所表现出的疲倦,也不过是为大典太光世结合自鬼丸国纲身上一再察觉到的异常而得到的结论,敲下了名为肯定的锤子,于是自然的,便得到了大典太光世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莫名阴森的声音。 虽然前面这群刃在说什么基本没听明白,但是唯独大典太光世口中吐出的这个词,小次郎却只能说是对其过度了解了。 “戒……不是?!”小次郎几乎要尖锐爆鸣了,虽然是半路出家但高低也当了二十多年医疗从业者,他自然是知道这个词一般是用来指什么的,但正因如此,他才格外的难以置信,“让刀剑付丧神产生戒断反应?!” 鬼丸国纲的身形,肉眼可见的,出现了一瞬的僵直,然而大典太光世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两手各提着一柄太刀的高大男人绷紧了面颊,声音低沉得骇人,“若是我没发现,你便要这样一直隐瞒下去……是吧?” “我……光世……我没……呜呃……”鬼丸国纲近乎慌乱的,意图向另一侧的大典太光世解释,然而大典太光世却并没有听他言语的意思,只是神情冷然的举起了手中的太刀,将即使相较之前斩出雷龙时,也过于暴躁的灵力,蛮横的,注入到了鬼丸国纲的本体之中。 “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因为我知道,我绝对会心软……”大典太光世垂着眼,注视着那柄明明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或多或少的有在减少使用的频率,但仍是在原本就存在着剐蹭的基础上,多了新生的划痕的太刀。 青紫色的雷光暴躁的跃动着,将太刀尽数裹在其中,即使那柄太刀因骤然灌入了如此高强度,性质也并不温和灵力,而在大典太光世的手中不安的颤抖着,发出刀鸣,神情阴郁的付丧神却也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只是冷眼看着太刀上每一处痕迹的愈合。 以及一旁几乎是瞬间便半跪在地,即使面上有些血污也能看得出慌乱的,咬住颤抖着抬到唇边的指节,意图以此压下因本体被如此对待,而无法抑制的,欲要脱口而出的哀鸣,却仍旧被逼得眼尾红到几欲滴血般的,鬼丸国纲。 小次郎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一边抬起手中的长刀,一边向着周身灵力狂躁的发出炸响的大典太光世逼近,“你疯了吗大典太光世!这么高强度的灵力注入,你是要杀了他吗!” 然而一文字则宗,却挡在了小次郎的面前,那张面容破碎的脸上,神情是和被挡住的小次郎一样的愕然,“身体……不听使唤……” “抱歉,则宗,”站在一旁,身形有些歪斜的虚无僧,用一种满含歉意的声音说道,“但没办法,谁让我现在动不了呢,只好拜托你拦住这位平氏了。” “……明明你们直说的话,我又不会拒绝你们的要求……”一文字则宗在短暂的愕然后,果断的抬刀横在身前,拦住了欲要绕开他继续前进的小次郎,只是语气多少还是有些埋怨,“在那家伙还活着的时候也就算了……他都死了,姑且也信任一点我吧?” “抱歉抱歉,下次一定。”虚无僧像是诚恳又像是敷衍式的,双手合十在胸前说道,“主要还是事态紧急……所以原谅我罢。” “你这家伙都在胡扯些什么玩意儿!一文字则宗!你难道要坐视鬼丸国纲被大典太光世杀死吗!”小次郎的神情愈发的忿怒了起来,一边努力的摆脱一文字则宗的阻挠,一边几乎是在嘶吼的喊道,“就算是被改造……你也应该清楚才对!被强行灌入那种程度的灵力……” “但他没事,也不会有事,平氏,”面对小次郎时,虚无僧的态度就明显变得有些恶劣了起来,“你所说的情况,是在他真的是单纯的付丧神的情况下,才会发生的事,但这位……姑且还能被叫做鬼丸国纲的存在,他可不是什么单纯的,刀剑付丧神……” 虚无僧的语气多少有些怪异,但心里急切的小次郎却无暇细分,只顾着想要突破一文字则宗的拦截,去还在高强度灌注灵力的大典太光世手里夺刀。 而实在是没法动弹的虚无僧眼看着这俩真打起来了,在权衡之后,只好唤了一下一旁的三日月宗近,“三……噢,我们忘了,你是异色眼,不是三日月,或者不完全是,但总之,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所以麻烦你劝一下平氏……” 虚无僧多少有点苦恼,“毕竟则宗他大概……嗯,虽然和你没什么关系,但其实,我们整个本丸,都或多或少有受你,或者说,受chimera的影响,所以虽然看上去不算排斥,但最好和我们保持点距离……” 明明是自己主动喊的三日月宗近,但虚无僧却很明显的,露出了异常冷淡的态度,“毕竟,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事和被做成chimera的你们没什么关系,但……你们这个系列某种意义上算是……那家伙的启蒙,靠得太近会被迁怒呢。” “……这种事情老爷爷多少也是有察觉到的,不过还是多谢……嗯,虚无僧提醒。”三日月宗近倒是对此接受良好,“所以……小次郎殿,现在多少也该冷静一点了吧?虽然兄长们不让我仔细看,但是多少也有察觉到不同……而且鬼丸并没有出事哦?” 小次郎挥刀的手一顿,紧接着极速扭头,“哈?!异色眼你开什么……等一下,真的没出事?!不可能啊……” 小次郎金色的蛇眼非常难以置信的,望着除了眼尾红到几乎滴血,且半跪在地上,死咬着指节都没能压住的,从喉间溢出的呜咽外,没有其他任何的异常,甚至正在被大典太光世的灵力清理掉身上的血渍的鬼丸国纲,困惑和疑问几乎要从脑袋里溢出来了。 “他怎么可能没事……这种程度,而且是如此暴躁的灵力注入……就算是人,也多少……”小次郎难以置信,且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糟糕往事一样的,面色阴沉了起来,“荒木就是……所以为什么……这种程度的灵力,就算并非如此暴躁,因为并非同一存在,也多少会……” “嗯……怎么说呢,这位姑且还能叫做鬼丸国纲的存在……虽然刀是他的本体刀不假,但是……碎刀对他而言倒也不至于死,”以一种很微妙口吻诉说着自己观察到的事实的虚无僧,摸了摸自己的天盖,“他自己大概是有意模糊了这一点,想要保证自己是鬼丸国纲的认知。” “什么……意思……”小次郎做了二十多年医疗从业者的经验似乎在向他暗示什么,但是他宁愿自己的脑袋转得没那么快,“开玩笑的吧……怎么可能……这种事情……” “不对……我记得在厚樫山那个时候,他明明因为本体……”一文字则宗也跟着想要反驳,但是却在话说到一半时,神情骤然间凝固。 “则宗也想到了吧,虽然我是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按你的描述,无非是重伤什么的……但是则宗你,真的能够确认,他是因为本体受伤才表现出重伤,还是因为躯体本身受了重伤,所以才导致本体表现出快碎了的状态吗?”虚无僧叹气。 “但是……但是这个……”一文字则宗语无伦次,“这不可能……这不应该……明明他……他一直都……” “虽然表现出来,和我们这种接受改造的家伙很像,都是那种躯体上的伤势会以最小幅度反馈到本体上,而本体的伤势会以几何倍反馈到躯体上的类型……但是他跟自己本体之间的联系,比我们可弱多了,简直就像是……”虚无僧说到最后,却多少有些犹豫。 …… 而大典太光世则在确认了太刀重新恢复了光洁如新后,才停手,走到了几乎要将自己塞进口中的指节咬断的鬼丸国纲面前,“……收好,然后把药名报给我……我只会给你最基础的剂量,别想着像以前那样无节制的服药。” 那只猩红色的眼睛无有动摇的,望着口中残留着从手指上咬出的血,但因为大典太光世的灵力作用,却已经愈合了的鬼丸国纲,“戒断反应你也敢瞒?” “唔……咳……没……我没有……只是来不及……当时的情况……”本体被注入过量灵力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微妙,尤其是当时的鬼丸国纲还正处于戒断反应中。 于是这份雷属性的灵力,便轻易的扰乱了鬼丸国纲本就紊乱的神经信号,以鬼丸国纲完全无有想到的速度,将身体的控制权,从鬼丸国纲的手中夺走。 他所能做到的最后一件事,也仅仅只是将颤抖着抬起的手指塞进口中,勉强堵住这具因为过去经历,而总能发出些不成体统声音的身体的唇舌。 “当时的情况……”大典太光世有意的,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似乎是在咀嚼其中的每一个字词,“如果不是你有意挑衅,多刹迦根本不会在那个时候出现……你完全来得及和我说明缘由,从我这里拿到应该吞服的药物……” 大典太光世的声音低沉,却像是某种做出裁决的利剑一样,刺向了正抖着手,将本体塞回腰间刀鞘中的鬼丸国纲,“即便如此,你还想说你不是有意的?” “我……”鬼丸国纲一时间竟有些哑口无言,最后只好垂下头,露出一副无措的姿态。 “……你总是这样,在你看来,你自己到底是什么?一个工具?一把好用的刀?”大典太光世咬着牙,为鬼丸国纲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在意自己的行径感到棘手的同时,也多少的,发自内心的感到悲哀,“你明明……即便如此,你明明,这具躯体,你所拥有的生命……” …… “……就像是……什么……虚无僧……天丛云……你……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小次郎的本能在尖叫,像是在努力否定那个,明明已经被他自己推测出的答案,但是虚无僧却只是叹息着,肯定了小次郎的想法。 “就像是……一个强行和刀剑产生了关联的……” …… “……都在证明,你是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 “……人类。” 第24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三) “……人?我?我这样的……也可以算是人吗?”鬼丸国纲怔愣的,仰起头,像是难以理解大典太光世在说什么一样的,提出了疑问,“人类的话……怎么都不可能,是我这种样子吧?” 鬼丸国纲摊开手,那苍白的皮肤下裹着的,明明是温热的血肉,然而那只血色的眸子望过去时,却只看到了一团朽烂如泥土般的杂物,“虽然……只是一点……但我究竟……是怎么诞生的……” 那只血色的眼瞳深处,泛起了一种奇诡的黑,“这件事……我……想起来了……” …… 人,人类。 一个并没有多少问题,但是放在当前环境下,就显得格外惊悚且异常的词汇。 尤其是,这个词是在指那位,无论怎么看都应该是刀剑付丧神,倘若不是刀剑付丧神,便实在是很难想象在经历那般多的磋磨的前提下,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被虚无僧称之为,‘姑且还能被叫做鬼丸国纲的存在’的男人。 那位目前正好像做错了事一样,无措且惶恐的,跪坐在大典太光世面前的,甚至于有些瑟缩的,完全看不出半点,之前战斗时所显露的,残酷却又干净利落手段的,男人。 怎么可能呢,那样的凌厉的身姿,那样强劲的实力……但却不是刀剑的付丧神,而是活生生的人类……倘若,倘若是真的……那,那么,被称为鬼丸国纲的,这个男人身上所遭遇的一切,岂不是…… 小次郎感到眩晕,他几乎要站不稳了,“开……开什么玩笑……如果……如果他是人类的话……那岂不是……他作为一个人类……经历了那些,即使对刀剑付丧神而言,都过于难以忍受的一切……他……” 一文字则宗的表现则更激烈一点,因为他想到了最初和鬼丸国纲相见的时候,那个自称为鬼,对自己的态度一向是可有可无的贬低,对鬼丸国纲的身份产生了非常严重的不认同,甚至一度到了试图扼死自己的地步的男人的表现。 “……不……那他岂不是……我……我当时……我到底都……做了什么……”一文字则宗感到窒息,他哆嗦着唇,蔓延的灰质便随着他的言语在口腔中不断重复着露头又消失的情况,“如果他是……他是人类……那……” 只要一想到,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是在把一个虽然各种表现和外貌,都与刀剑付丧神近乎完全一致,但本质上仍旧只是人类的存在,扭曲成刀剑付丧神,同样被改造并扭曲自我的一文字则宗,就感到一种好似感同身受般的,痛苦与窒息。 “……你们似乎理解错了什么,”看着几人和刃的表现,虚无僧多少有点苦恼,在竭力的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开始试图跟他们解释了起来,“他确实是鬼丸国纲,只是比起刀剑付丧神来说……” 虚无僧多少有点烦躁的伸手,抓了抓自己脑袋上的天盖,接着用重新变得富有攻击性的口吻说道,“……他既不是正常刀剑付丧神那样,由灵力构成的拟似躯体,也不是我们和则宗这样,被强行注入到培养出来的空白素体里,并因此受肉,于是根本无法回到本体里的家伙。” “他的躯体是完完全全的,纯粹的,没有任何像是我们和则宗这种强行受肉者多少会有的一些问题的,只属于他自己的,血肉之躯,那种纯度……简直就像是,他作为刀剑付丧神转世投胎成人了一样。” …… 起初的时候,是作为一柄刀,落到了某处。 刀只是刀而已,并没有什么,和其他刀剑相比,不同的地方。非要说个明显的区别的话,大概也只有刀的刀拵,是革质的吧。 落在了某处,应该说是荒山还是潮湿的山林中的刀,就那样躺在泥土上,无人问津。 “很……漫长……很……痛苦……一点一点的……看着自己,锈蚀,腐烂,但是……无能为力……”轻声的,下意识的,重新换回了神州话,而不是瀛洲语的男人,那只重新抬起的血色眼瞳深处,渗出了更多的黑,“因为刀,只是刀而已……不具备形体,所以理所当然的……” 古怪的,像是在笑,又像是某种令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在试图破开那层皮肉,重新现世一样的表情,出现在了男人的脸上,“……只有锈蚀,这一个结局。” “很讨厌……非常讨厌啊……雨水落到身上……冰冷,潮湿……然后构成自己的部分就这样的……一点点的……被分解,重构……” 低声的,说着对于刀剑而言算得上恐怖故事的话,眸光涣散的男人描述着,那个时候还未作为如今有着血肉之躯的自己诞生的,仍只是一把刀的时期的故事。 “知道吗,先开始腐烂的……是外层的革料包裹下的,木质的刀鞘。”似乎是在望着脸色愈发难看,却始终不敢伸手去阻拦自己的大典太光世,又似乎是在注视着旁的,并不在此的东西一般,白发男人的神情愈发的恍惚。 “朽烂……松软……腐臭……木质的刀鞘腐烂的时候,无可避免的,会产生这样的东西,”像是恐惧,又像是本能的厌恶,男人蹙起了眉,描述起了无论是刀剑付丧神还是人类,都会感同身受般恶寒的产物,“当然,还有一些,在刀鞘中穿行的,本质上柔软纤细的……菌丝……” …… 几乎是下意识的,在短暂的争辩后,双方便都将目光投向了大典太光世,和他面前跪坐着的鬼丸国纲,只是…… “……神州话……所以为什么会……”因为支部间距离的原因,所以瀛洲分部的人基本都多少修习过神州话,虽然不至于像神州本地人那样字正腔圆,但也完全能听得懂的小次郎,面色微变,困惑的同时,又产生了隐隐的不安。 作为审查组成员,自然也学习过隔壁神州语言的三日月宗近的脸色,则多少有点发青,无他,实在是鬼丸国纲的描述对于刀剑而言,太像是一个恐怖故事了。 一文字则宗则张口结舌,他理应听不懂的,但就像他听不懂那些蛇与蛇人的语言,却仍旧明白了含义一样,他也在这完全无法清楚其言语的情况下,明白了鬼丸国纲话语的含义。 “作为刀剑……锈蚀……”三日月宗近的手都在抖,他本不应产生这样的情况,却因为鬼丸国纲的描述,而如同亲身经历一般,看到了那柄落在了荒山野岭之中,逐渐被落叶和尘土半掩埋起来的太刀。 在太刀的外侧,那裹着皮革的木质刀鞘,随着时间推移,以及连绵的,几乎没有停歇时刻的雨水,而逐渐的开始变形,塌陷,甚至于在一连串轻且细密的,令刃牙酸的声音中,从刀鞘上,长出了一朵蘑菇。 那简直就是噩梦,一个令刃恐惧的噩梦。 “……很痛苦吧,这样……”虚无僧却多少有些叹息,“被遗忘,被丢弃……这样的事情……对于一柄为战斗而生的刀剑而言,未免太过残忍了……” “很微妙……无论是虫豸爬过身躯,还是自身的朽烂……都,很微妙……我在死去,一点一点的,死去……我在重生,一点一点的,从旧躯壳中,重获新生。” 漆黑的颜色,蔓延得愈发多了,于是那只眼中本应令人不安,却因为过于澄澈,而无有那种邪异之感的血色,便完全的,被漆黑的色彩所吞没。 而那面容上,似是在笑,又像是有某种令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在试图破开那层皮肉,重新现世一样的表情,便扩大了起来,带着令人不安的,阴湿的潮气。 “很奇怪……我是刀啊,作为刀,随着本体的朽烂,我就应该一同死去才对,但是……我却并没有死去,反而在好似被逐渐凌迟一样的苦痛中,某一天,于恍惚中,重新获得了形体。” 逐渐的,染上了黑色的指甲,随着男人环抱住自己的动作,嵌进了皮肉之中,但却无有鲜血,只有愈发令人不安的,阴湿的,好似深林一样的气息,从那破损的皮肉处,散发了出来。 “我,我诞生了……在那一天,在那一刻,不再是刀,而是旁的,无法理解的,自然的灵,诞生了……那是我吗?我不知道……我死去了……过去的我也好……身为刀的我也罢……都死去了……我能感受到,那朽烂的泥土与我之间过于紧密的联系……于是,于是……” 男人神情恍惚,好似在呓语一样的,重复着最后的词句,而知晓他要说什么的大典太光世,面露不忍,却也仍旧替他,补上了未有出口的词句。 “于是……你吃下了,死去的,过去的自己,从残损的,已经几乎,找不到记忆的残片里……翻出了鬼这个字,和那片山林一起,构成了,确立了,名为山鬼的自己。” 于是,恍惚的神情,便从那面容上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欣悦的,浅淡的笑容,“对的……对的……我吃掉了……吃掉了死去的我自己……然后,然后得到了……名为山鬼的,新生的,我自己……” 大典太光世的眼神愈发复杂,他自然知道鬼丸国纲现在说的是什么,也知道,这些杂乱的片段,都来自何方……但他不能,不能去打断,现在明显状态异常的鬼丸国纲。 因为他无法确认,这究竟是已经三度死去的过往被触动的余烬,还是那明明已经第三次死去,也仍旧不甘心的,对世间充满怨愤的妖鬼,从阴间爬回来的前兆。 “你……在担心我?无需担心……我死了……第三次的死去……说不定,很快就是第四次……”纯黑的眼瞳,看不到瞳孔,也辨别不出视线的落点,但大典太光世却感受到了,正在被不对劲且不应存在的某物注视的,冷意。 他复又低下头去,喃喃的,开始叙述起了,自己的第二次死亡,“……那不是,现在的我,迎来的诞生,作为山鬼的……自然的灵,栖息在那片杀死了我的,又孕育了我的,山林之中,然后……遇到了,遇到了原始的人类,作为神只,而得到了供奉……” “……神只,原始的人类,他……难道说……他并不是我们世界……可本灵那边明明确认过啊……”小次郎,脑袋愈发疼了。 “所以很明显……作为一振鬼丸国纲的分灵,他流落到了别的世界,在那里朽烂,又在那里重生,然后作为新生的神只而不是付丧神,得到了供奉。”三日月宗近的口中,吐出了明显不是他声线的,温和却又感情复杂的声音,“但那只是开始……” “我有用吗?我不知道……他们祈求我……我便尽力去做……我不清楚……我不知道……但本能告诉我,我要帮助人类,我是为了人类,我是从人类手中,得到了诞生……但是……但是……” 猩红的,浓郁的,散发着铁锈气息的液体,从那只虹膜被染作纯黑的眼,以及眼罩下面,那只被判定为坏了的眼,一同流了出来,浸湿了那张苍白的脸,将他衬得像是自无间地狱爬出来的怨鬼,憎恨着,怨怼着,这世间所有,鲜活的一切。 “我死去了……第二次的……死去了……被人类,被不需要我的……被厌恶了我的……被渴求着我的……杀死了。”无有旁的表情,只是漠然的,睁大了眼,任由血泪自其中滑下。 “推倒……庙宇……焚烧……信徒……呼唤着,祈求着,我的降临……我听到了……我来到了……然后……被捕获……就像牲畜一样……就像奴隶一样……被套上枷锁……囚困在……阴湿的,像是那些曾经杀死了我的雨水一样的……水牢里……” 他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呜咽,近乎窒息一样的表现,从那并无桎梏的身上,体现了出来,于是又一次的,便看到了那好似幻象一样的场景。 披散着及腰的白发,颅侧生着独角的,黑甲红瞳的男人,被套上重重的枷锁,扔进了水牢,他挣扎着,想要挣脱这困住了他的一切,却被信徒的性命要挟,于是只好顺从的垂下头颅。 从那一刻起,他便不再是神明,也不再是自然中诞生的灵,而只是无有自我,也无有尊严的奴隶并牲畜,为了那些,实际上并不存在的信徒,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送上祭坛。 第25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四) 烧熔的金属,即使只是目视,也很难辨别不出其中蕴含强烈毒性的草药与毒虫,表面涂了毒的短刀,浸满了药水的鞭子,烧到通红的烙铁,以及,那些贪婪的,等待着被炮制好的血食活祭,自己走上祭坛的,血食之神。 能够分辨的,不能分辨的,可以认清的,不能认清的…… 在那幻象一样的画面中,不断的作为祭品被血食之神生吞活剥,残存着微弱的气息被拽下祭坛后,却又要作为奴隶和牲畜,被以并不存在的信徒作为要挟,一点一点的被摧折,侮辱,被反复的,当成某种取之不竭的原材料一样收割采摘,到最后完全失却了自我的…… 依然,形容昳丽,却也只剩下形容昳丽的,空壳人偶。 最初的时候,是有能力挣脱的。 但是,骗局,一个局外人看来再明显不过,但是对于身处旋涡正中,被预定了,未来将要被争夺分食的饵料而言,却环环相扣,看不出破绽的骗局,将有能力挣脱的山鬼,困死在了那片狭小的,潮湿而又阴冷的水牢里。 忍受着,一次又一次,作为惩罚,灌进喉咙里的,烧熔的金属,忍受着,一次又一次,作为要被献上的血食香饵,而吞服下的那些草药毒虫,忍受着,一次又一次,因为昳丽的容貌,和被选作祭品,所以无法用来发泄欲望,于是只能以刑虐纾解的,残酷对待。 即使是旁观者也于心不忍,即使是旁观者,也忍不住的,为那个人形祈祷着,祈祷着,如果能死掉就好了,死在作为祭香,被血食之神生吞活剥的时候,死在被宣泄恶意的,施以虐待与折辱的时候,死在作为祭品而言,还未完全失却价值的时候…… 那样的话,就不会因为,终于完全失却了反抗能力,于是被残忍揭开的真相,打碎了那颗,因为过去的一丁点甜,而满怀执着的,心。 “……烧烂的……唇舌,焦臭的……肺腑,令人作呕的……草药,和鲜活的……毒虫……”呓语着的,瑟缩着的,痛苦着的,然而,然而那无意识的松开,开始在半空中划动的掌中却空无一物,即使再怎样努力的伸出手去,也只能徒劳的,抓握着毫无实体的空气。 那张苍白的,被血泪浸湿的脸上,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却像是痛苦到已经做不出表情了一样,茫然的,看着面前神色沉郁的大典太光世,“全部都……全部都要……吃下去……我……我不想……但是我必须……为了信徒……但是,但是我……” 浅淡的,像是在笑,又像是有某种令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在试图破开那层皮肉,重新现世一样的表情,再一次的,出现在了那张面容上,“没有……骗子……全部都是……所有的……我拥有的……曾经的信徒……全都已经……明明我没有,没有再反抗……” 在颤抖,身体也好,青筋鼓起的手掌也好,都在颤抖,但声音没有丝毫变化,平稳而又轻飘,却透出像是在哽咽一样的,浓重的绝望,“全部都……被杀死了……我没有再……没有再反抗啊……那些难捱的……铁汁和草虫……那些刀刃和鞭子……还有烧红的烙铁……” 像是在泣血,又像是在憎恨,怨毒而又苦痛的,绝望的气息,环绕着,将自己弯折起来,几乎支离破碎般的身影,“我都没有……我没有逃避啊……就算是,作为饵料被生吞活剥……就算是,要为了下一次继续献祭而忍耐着……重新生长出血肉……等待被分食……” “我没有……没有反抗……为什么要……明明也是人类……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虚幻的期望……欺骗了我……却又要打碎一切……告诉我所有的……都只是空想……”破碎的,空无的,惨淡的,那样的神态,出现在男人的身上,“但是,来不及了……” 那深黑的眼瞳,如同被烧蚀出来的空洞,映不出哪怕半个影子,“被发现了……只要山林还在……就无法死去……就不会死去的……事实……再加上……已经没有……被作为祭品的价值了……只剩下……只剩下这具无力反抗的躯壳……” 小次郎不忍再听下去了,作为人类,作为一个在护理科任职了二十多年的人类,他当然知道,像鬼丸国纲这样面容昳丽的,在毫无还手之力,又失去了价值的情况下,落到那样的,早就已经不把他当成神,甚至连人也不算,只能是奴隶和牲畜的家伙手里,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毕竟,只有容貌而没有保护的能力,最终得到的,就只有被踏进泥里,践踏污染的份。 “够了……别说了……你不能……”大典太光世从一开始,就在竭力的忍耐着,但他如今却多少有些忍不下去了,因为他知道,再说下去,就不是如今这般温吞的内容了,鬼丸国纲就要提起,他那漫长的,如同缓慢凌迟一般的,第二次死亡了。 那只并未覆着甲胄的手掌伸了出去,但鬼丸国纲却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又一次瑟缩了起来,说起了胡话,“不要……我会听话……别……我不能……” 大典太光世的手掌一顿,最后缓慢的,落在了鬼丸国纲那即使瑟缩着,也只僵在原地,于是便因为垂着脑袋而露出来的,苍白的颈子上。 即使状态不对,即使精神异常,但是肌肉记忆,仍旧让鬼丸国纲松懈了下来,如同失了力气的幼猫,甚至近乎依恋的,蹭了蹭那只落在颈后的手掌。 而小次郎却从这段被大典太光世堪堪截住的言语中察觉了什么,于是多少有些颤抖的,艰难的,提出了疑问,“你突然……他到底要说什么,才会让你想要制止他?明明之前你都没有阻拦的意思……大典太光世,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很多……你想知道什么?”大典太光世只是专注的,安抚着仍旧神情惶惑的鬼丸国纲,试图将他意图说出的言语,全部都压下去,“但无论什么都好……都不是现在,应该问到的东西……”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已经死了,死了啊,所以不会……”然而困惑的神情,却从看起来放松了的鬼丸国纲面上,显露了出来,“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遮掩的事情啊……只是……被要求着,孕育子嗣……” 那模样是很困惑的,很不解的,很茫然的,但是……但是所有人和刃,都感到一种,仿若被冰做的刀刃凌迟一般的冷,与残虐的疼痛。 一个……男性,至少外在表现是男性的,之前是付丧神,之后是新生神只的存在,在经历了如此多的折磨,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后,不但因为容貌而被羞辱,甚至还被要求着,以这样反复被摧折后的躯壳,孕育子嗣…… “……为什么能……为什么能用这种,这种好像事不关己一样的态度,说出这种话……那明明……”小次郎知道不应该,但是他忍不住,忍不住的,想要干呕,因为那些只是从只言片语,和零散的幻象中展露出来的污秽,而控制不住的,作呕。 “为……什么……因为,我死了啊,死了就不会痛了……好多年……好多年啊……不能孕育生命……唯独这个不能……即使构造出那样的器官……即使真的……也绝不可以……”鬼丸国纲很困惑的,看着提问的小次郎,就好像在看一个询问大家都知道的常识的呆子。 不愿意承认的东西,不应该存在的东西,被承认了。 小次郎痛苦的闭上了眼,他难以遏制的,回忆起了作为主体的川隅,在护理科救治的那些,因为人类的欲望,而被改造出了新生器官的付丧神,每一个……几乎每一个都饱受摧折,基本上没有任何一个刃,能够忍受着变得如此异常的自我,最终几乎都跳了刀解池。 而鬼丸国纲……如果……如他所说,那么,那么在他流落异世界的时候,究竟都…… “好多年……好多年,大概是……多少年呢?”几乎是,咬着牙,颤抖着,将这样的声音从喉咙里挤了出来,小次郎希望得到一个短一点,没那么可怕的数字,但是他又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那些隐约可见的,人类所穿着的服饰,实在是过于原始了一些,所以…… “那个时候,我被捕获的时候……有印象……那个时候是……帝中康……如果是……如果是说……变成那个样子……是武丁……武丁在时……”于是,最为苦痛的,一个并不短,甚至过于长的数字,便从学过对面神州历史的小次郎心中浮现。 “……三千四百多年……如果按这边的时间算……你就这样……这样忍受着……”身为人类的小次郎已经几乎彻底崩溃,他只是略微的想一想,都会为那过于漫长的时间而感到窒息,但作为经历了一切的本人,却是一副空茫的模样。 “……难过……不要难过……没事的……我死了……第二次死去……在燃烧的火焰中……所有的一切,全都……全都燃烧着死去……”茫然的抬起手,抓住了,在自己又一次开口后,便陷入了沉默,手掌也不再动作的大典太光世的手,“不要难过……我已经死了……” 浸着血泪的面容,看向紧抿着唇,神情紧绷的大典太光世,从那张和自己一样,表情变动细微的容貌上,察觉出了苦痛与悲哀的情绪,“我死了……三千二百一十五年零四个月余十二天……总计五千八百七十一次,全身全灵的献祭,以及数不过来的……愿望……” 他迟滞了一下,随后把那些,由人类的欲望而生的,肮脏的,污浊的东西,称之为愿望,用一种很平常的口吻,甚至是安抚性的,对为了他的经历而悲恸的人和刃,说道,“全部都,死在了火焰里……无止境的,燃烧着,沸腾着的……火焰里……” 于是又一次的,产生了幻象。 滔天的火光,几乎将一切都渲染成了红色,噼啪作响的,在火焰中爆裂的木头,哀嚎着,惨叫着,被烧作了焦炭,于是死去的人影,以及……以及那个…… 披散着白发,浑身伤痕累累,且满是秽物,但仍是那样一张面容,那样一张未曾被折磨和摧残动摇了神情与外貌的面容,披挂着那些几乎生在他血肉中的枷锁与镣铐,安静的,端坐在豢养了大型牲畜的圈棚里。 那最先自山林燃起的火焰,将本质上是再一次,自山林中而生的灵,断绝了再生的可能,但他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等待着,等待着那些炽热的烈焰,将一切都焚尽,包括那座孕育了他的山林,那些囚困了他的愚民,以及……以及这一具,残破而又污秽的,躯壳。 “就像这样……三千二百一十五年零四个月余十二天……我所记得的全部……我所拥有的全部……和我一起……在火焰里……化作了灰烬……” 好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一样,他描述着,“被火烧的感觉很痛,但是比起被雨水杀死……我果然还是,更喜欢火焰……像是回到了第一次,我诞生之初的地方……又像是……终于得到了,名为死亡的解脱……” “真好啊……我又是干干净净的了……真好啊……可以不用再……不用再睁开眼睛……不用再面对这世间……杀了我!杀了我!不对……我死了……不对,我活着……重新……我……不应该……为什么……” 平静的声音骤然间变得急促起来,大口的,难以遏制的,剧烈的喘息着,痛苦的哀嚎着,而大典太光世则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摸出了又一个黑色的方块,注入灵力,将其从压缩的状态解压,随后毫无迟疑的,把一把早就封装好的药片,塞进了开始胡言的鬼丸国纲的口中。 第26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五) 苦涩的味道,开始从舌尖开始逐步蔓延开来,一点点的渗透进全部的味蕾。 于是就如同被斧钺劈开了头颅,又好似于酣眠中被人照头泼下了冷水,好似面纱,又像是朦胧薄雾一样的东西,便自眼前和意识中,开始被抹除。 后知后觉的,酸痛与麻木的感官,开始自双臂和跪在地上的双腿处,逐渐传递到了大脑,于是便下意识的意图活动躯体,试图吸气,然而口中塞满了的,全是被最初那几片入口即化的分散片并唾液混合成的糊状物裹着的,黏且发苦的药片。 在某一个瞬间,鬼丸国纲的嘴角,确然是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刚清晰了些的视野也紧跟着有点发黑,但紧接着他便自大致的口感上,分辨出了嘴巴里这些几乎全部糊作一团的,比起药片已经更接近药泥的东西,具体都是些什么品类。 鬼丸国纲顾不得思考,为什么会突然被明明上一秒还说着只会给基础剂量的存在,塞了一嘴和平日里服用量相差无几的药物,他只知道,此刻终于得了些清明,缓解了些不适的自己,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鬼丸国纲艰难的,用牙齿刮下舌面上的药泥,又用舌头卷起口腔内壁上黏附的部分,同时尽力从喉咙里挤出点唾液,好将这些有软有硬,有干有湿的玩意儿,尽数塞进狭小且发干的食道里,咽下肚去。 但这多少,还是有些难为干涩的喉咙,在大部分自体产生的唾液,都被分散片和塞进嘴里有一段时间的药片吸收了的情况下,纵使鬼丸国纲有在努力运作,但是喉咙依旧是干涩的,将已经可以称之为药团的东西,不上不下的卡在了喉咙中间。 “唔……呃……”鬼丸国纲下意识的抬手,扼住了被药物堵塞的喉咙,似乎是想借此将卡在正中的药物推挤下去,但他发力的姿势与状态,却又怎么看,都像是奔着杀死自己去的。 “别干咽!”呵斥的声音,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便从鬼丸国纲的耳畔响起,于是鬼丸国纲迟疑而又茫然的抬起头,接着便被隔着一层布料的手掌掐住了腮肉,挤开了下意识咬紧的牙关,同时又有氤氲着水汽的,湿润的瓶口,被送到了唇边。 “慢一点,别喝得太急,把手松开……”那声音于是放缓了些,不再是之前那副强压着怒火的样子,“不需要你逼迫自己……这里有水,你可以慢一点喝,把药都咽下去了再说话。” 鬼丸国纲于是本能的,听着那声音的吩咐,小口的啜饮起了送到唇边的水,而原本死死扼住颈项的双手,也跟着逐渐松懈了下来,最后缓慢的,离开了之前被紧握住的颈项,垂在了身侧。 送到唇边的水,确实起到了很好的润滑作用,逐渐软化了那些,因为缺少水分,而有了干结在喉咙里迹象的药团,开始再一次消解,好让狭窄的食道,将那些本来并不算大,却因为数量和率先产生了溶解趋势的药片而被黏连凝聚在一起,最终所形成的团块吞下。 而一边捏着鬼丸国纲的脸,同时动作强硬却并不粗暴的,给他喂水的存在,则在鬼丸国纲吞咽的动作不再显得那么吃力后,逐渐止住了倾斜瓶口的行为,撤走了倾倒水液的瓶子,同时松开了捏着鬼丸国纲面颊的手。 像是条件反射一样的,在那只因为覆着层布料,而不太能感受到体温的手掌,离开了面颊之后,鬼丸国纲本能般的张开了因为失去外力而合上的唇,含混的吐出词句的同时,将表面还残留着药片白色痕迹的艳红软舌吐了出来,“全都……咽下去了……” 那一瞬间,似乎是有抽气的声音响起,但视野和意识都尚未完全清晰的鬼丸国纲,却不太能分辨出那声音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有些茫然的,活动着唇舌,“是……还不够吗……” 于是那只刚离开没多久的手掌,便重新落到了鬼丸国纲的面颊上,用虎口堵住了还在试图活动着,吐出更多惊世骇俗的言论的唇舌,“没有必要,也没有人想看这个,”变得再度像是强压怒火一样的声音响起,“你给我老实一点,不准想,也不准做那些有的没的。” 不是很理解,但既然被这么要求了,鬼丸国纲于是便也从善如流的听话,吞下了又一次,随着位于颈间绑带,以及被自己扼出的青紫痕迹附近的喉结上下滚动,而振动了声带,发出的小声的,讨好似的呜咽。 而跟着唇瓣一同被分开的,像是犬类讨好主人又像是调情一样的,用并不特别突出的犬齿,狎昵的磨蹭着卡在中间的手掌的虎口的齿列,也停住了原本的行为,只是多少还是有些茫然的张着,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那只仍有些涣散的血色眼瞳,望向了掐住自己面颊的,仍不能被很好分辨出具体形象的,模糊的色块,像是在用目光询问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一样。 “……还渴吗?需要继续喝水吗?是就眨一下眼睛,不是就眨两下。”那声音于是停顿了片刻,随后像是有些无奈一样的,向鬼丸国纲发出了询问。 稍微思考了片刻,鬼丸国纲连续眨了两次眼睛,回答了第一个问题,随后隔了片刻,又再次连续眨了两次眼睛,回答了第二个问题。 “很好……你的眼睛出了些问题,所以你现在应该看不清楚。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会对你的眼睛做一些处理,所以从现在开始,两只眼睛都闭上,直到我说可以,才能继续睁眼,明白了吗?” 虽然有一种微妙的,好像被当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一样的感觉,但还是认得出对方的好意的鬼丸国纲,在短暂的沉默后,闭上了自己目前唯一有视野,但也并不清晰的眼睛,和那只几乎从意识略微清醒了些,就一直在刺痛的,视线内仅有一片漆黑的眼睛。 “很好……我要开始了。”那声音压低了,于是另一种古怪的,像是电流炸响一样的声音,便没了遮掩,甚至于在视野全部漆黑之后,变得更为灵敏的听觉中,显得有些骇人了起来。 但是,奇怪的是,并没有产生抗拒或者警惕的心理,就好像,即使发出了这样的响动,发出那个声音的存在,也仍旧是被并不太清醒的意识判断为可以信任的对象一般。 但这种一切都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仍旧让鬼丸国纲的眼睫不安的颤动着,紧接着,便是一直以来戴着的眼罩,被解开的动作。 几乎是下意识的,鬼丸国纲就要睁眼,去夺回那只眼罩。即使意识尚且在努力的挣脱此时的浑噩,但仍旧记得那只眼睛见不得光的鬼丸国纲,就算是信任,却也本能的想要保护自己,但不知为何,他的手掌只是抬起了些许,便又落了下来,任由对方继续施为。 而对方也并没有辜负鬼丸国纲的信任,显然的,对方也清楚鬼丸国纲的眼睛见不得光这一点,所以即使是摘下了眼罩,也是小心翼翼的,用手掌遮蔽着那只眼睛,避免外界根本称不上刺眼,甚至只能说是有些阴沉的光线,刺激到那只脆弱的眼睛。 “果然肿了……还有些想要发炎的迹象……”那声音低语着,似乎是在同鬼丸国纲解释,又好像是单纯的自言自语,“试试看吧……如果能……就最好不过了……” 那像是电流炸响一样的声音,随着对方的言语,变得更近了,随后便是微妙的,有些灼热,又有些酥麻的感官,出现在了紧闭着的眼睑之上。 几乎是瞬间,轻松的感觉,便从两只或多或少的都有些刺痛,左眼更是有着古怪的胀痛感的眼球处,传递向了紧绷的神经,将那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情绪安抚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之前吞下的药物也开始逐渐的发挥了作用,将那一层鬼丸国纲竭力想要突破,却始终有些不得要领的,笼罩着意识的浑噩,逐渐的清理了下来。 于是,支离破碎的印象开始重组,连带着那些模糊的色块,和之前最后的,清晰的记忆,也开始重新浮现在了脑海里。 “……光世?”从那种浑噩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不再有行为与意识间的脱节,以及不受控的肌肉僵直,和种种幻觉的鬼丸国纲,多少有些犹豫的,呼唤起了正在向不知缘何产生了损伤的眼球中注入灵力的存在。 “是我,怎么了?”大典太光世毫无迟滞的给出了回应,并多少有些担忧的询问道,“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但是眼睛……还有药……之前发生了什么?我记得……记得你那个时候,在询问我药物的名字,但我还没来得说才对……而且那个剂量……你不是说只会给我最基础的药量吗?”鬼丸国纲有些困惑。 “……发生……你不记得是好事,”大典太光世似是有些气短,但他最后只是闷声的,拒绝了鬼丸国纲的询问,“……还是没办法治好……只能缓解吗……” 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多少有些懊恼,又有些自责,“看来还是只能……” “没事……反正也习惯了,看不见而已,没什么问题的,”鬼丸国纲反过来开始安慰大典太光世,“比起那个……治不好就不要浪费灵力了,光世,把眼罩还给我吧,毕竟我们是来救人和刃的吧,没必要在我这种沉疴旧疾上浪费时间。” “不是浪费……算了,和你说也没有用……”大典太光世几乎是瞬间便被鬼丸国纲的态度刺激得要和他争辩,但下一刻他便息了这多少有些对牛弹琴一样的心思,先是松开了盖着鬼丸国纲右眼的手,随后拿起眼罩,用灵力清洁了一下,小心而又熟练的将眼罩重新戴了回去。 “……好了……睁眼吧。”大典太光世彻底收回了手,开始拾掇起周围因为情况紧急而散落一地,并没有被好好归拢的各种物资,而鬼丸国纲则重新睁开了那只血色的眼,先是看向了不再是模糊色块的大典太光世,随后,将目光投向了,表情一个赛一个难看的几人和刃。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们的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看?我……我对你们动手了?”鬼丸国纲一脸困惑的打出了问号,并多少有些迟疑的,提出了假设。 小次郎一言不发,低气压到身周的灵力几乎形成了实质的黑气,一文字则宗则一手捂着脸,一手举着扇子,像是在逃避什么,又像是在和那柄目前已经是其他一文字本体的扇子说些什么一样。 三日月宗近的眼瞳则又一次恢复到了左红右紫的模样,表情看似是正常的浅笑,但是却又有一种微妙的空白,使他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大事的样子,却有一种仿佛死了有段时间的残念感。 反倒是虚无僧,因为头顶着将整个脑袋都裹住的天盖,而看不清具体的神色,便显得格外的正常了起来,甚至还能在多少有点腿麻了,于是站起来的时候难免踉跄的鬼丸国纲看过来的时候,回答起了鬼丸国纲的问题。 “没什么……大事……鬼丸,你也没有对我们大家动手……现在这个样子,只是多少的,对出云国目前完全不乐观的现状,感到棘手罢了,”虚无僧摊手,语气轻松,“毕竟,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感知到了吧,这个世界早就已经被压榨到了尽头了。” “确实如此……但是应该,不是因为这个吧?我记得那个时候,你不是说要跟大家一起解释吗?”鬼丸国纲回忆起了自己反复给多刹迦机会,但那家伙完全不识好歹,根本就是被业力蒙蔽了心智,只剩下无智的贪婪,于是最终惹恼了自己的时候。 虽然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和只要认真点,就可以轻易的,用大时母硬塞过来的力量毁灭掉的多刹迦,进行单方面放海的战斗上,但鬼丸国纲多少也是有听到虚无僧那时的言语的,“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真的没什么大事……就算你不信我,也要信大典太吧?” 第27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六) 鬼丸国纲当然不会不信大典太光世,甚至更极端一点,即使大典太光世的说法和自己实际经历相矛盾,鬼丸国纲也会先怀疑一下自己是不是又产生了什么幻觉,之后才会质疑一下大典太光世的说法。 所以虚无僧这么一说,鬼丸国纲的困惑便立刻散去了大半,只是望向那边要么沉默要么走神,要么就不知道在干点什么的几人和刃时,神色仍旧带着些挥之不去的茫然与不解,“……但是,他们的表情……” “真没什么大事,只是多少有点受冲击罢了……对吧则宗?”虚无僧仍是很好脾气的样子,同时还唤了一声当前情况看上去最糟的那个——指拿扇子遮着脸,于是什么表情也看不见,只能隐约听到似乎在小声念叨些什么的一文字则宗——来为自己作证。 “啊……嗯……没什么大事,只是有点精神冲击,”而突然被喊到名字的一文字则宗,虽然一开始还有些怔愣,但紧接着他就反应了过来,拿开挡脸的扇子,在有点勉强的,笑着的同时,胡乱的点了点脑袋,“没什么大事的……” 鬼丸国纲仍有些狐疑,但大典太光世恰好在此刻收拾好了散落的物资,一边将重新压缩好的方块贴身放好,一边顶着张比起鬼丸国纲断片之前看见的,要阴郁多了的脸,走向了还在摸不着头脑的鬼丸国纲,“不是说了吗……你不记得是好事。” 大典太光世是略微要比鬼丸国纲矮上几公分的,但当大典太光世阴着脸走过来的时候,鬼丸国纲却多少感受到了些莫名的压迫感,人也跟着无意识的退了些许,“可……可大家的反应,不太像是没事的样子……” “因为有点太大了——我是说,冲击性,”看上去走了有一会儿了的三日月宗近依旧是那副好像焊死在脸上了一样的浅笑,但是明显的,他的声线又变了,“鬼丸现在是人什么的……冲击性很大呢。” 鬼丸国纲,于是肉眼可见的,露出了迟滞和困惑的神情,“我记得……我有说过我和光世,跟你们不太一样……” 回忆起鬼丸国纲确实说过这件事,但当时只觉得是鬼丸国纲的心理问题作祟所以根本没细想,后期也只是隐约察觉了问题,但也根本只认为是那个给鬼丸国纲刺青的渣滓的错,所以完全没有发觉鬼丸国纲所说的不一样是指他其实现在是人这件事的几刃和人,顿时汗流浃背。 “……所以说到底,问题是出在小次郎你这边吧?当初做检查的时候,为什么什么都没检查出来呢?”于是几乎是第一时间,这口没察觉到鬼丸国纲其实是人这件事的锅,就被目前声线发生了新变化的三日月宗近甩到了小次郎身上,“这次,你们护理科得负全责啊。” “哈?!异色眼你讲点道理!别什么锅都往我身上甩好吗!当时根本没来得及查本体!鬼丸刚进舱室身上的诅咒就开始跟营养液起反应……能检查出鬼丸的腿有问题都已经是机器响应速度快了!非要追责为什么不去找研发部!”仍在低气压的小次郎闻言立刻反驳道。 “……那就算研发部有错,你就说你们护理科没检查出来这件事,它是不是事实吧。”三日月宗近寸步不让。 “不是?!设备的问题也要赖我们护理科是吧?!好好好,那就算是我们没检查出来,作为最先发现鬼丸和则宗的审查组,是不是也该背一份责任!”小次郎登时气笑了,阴着脸反将一军,“作为最初发现了这俩的审查组,你们为什么没发现鬼丸是人类!” “你也说了我们是审查组,做检查这种事,我们又不是专业的……”三日月宗近,略显理亏,但总体而言理直气壮,“那要非按你这么说,最初遇到鬼丸的则宗殿,不也没发现鬼丸实际上是人类吗!” “……啊?不是……老头子没发现鬼丸是人类确实有问题……但是老头子已经连付丧神都不是了诶,你们是不是要求有点太过了?”一文字则宗一脸‘还有我的事’的表情,但多少还是勉强的做出了反驳,“而且鬼丸的一些能力……也根本不像人类能有的啊?” “……我现在知道……大家确实没什么大事了,”面对唐突活跃起来的,众人和刃的吵架现场,鬼丸国纲一度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多少有点难绷的,转头看向了一旁跟看热闹一样一言不发的虚无僧,“我们还是说正事吧,虚无僧。” “欸?不多听一会儿吗?我们倒是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虚无僧多少有些遗憾,但眼看着另一边再次完成破冰的几刃和人,因为鬼丸国纲的发言而止住了争吵,便也只好惋惜的叹气,“不过我们实在是不会讲故事,所以就麻烦大家凑合着听了。” 虚无僧敲了敲脑袋上的天盖,略作沉吟,“具体的话……嗯,虽然多少有点记不太清了,不过果然,还是得从这里还是出云国的时候说起……” “那么,在开始之前,我们先问问大家,应该没有不知道出云国的吧?”虚无僧转动着脑袋,似乎是看向了等着听介绍的众人并刃。 “如果是说,《出云国风土记》里的出云国的话……那大概还是了解一点的,”小次郎迟疑了片刻,然后点头,“毕竟之前也有被提及到,这里是被用来强行捏造出天丛云的小世界,而和天丛云直接相关的出云国的话……自然就是素盏鸣尊斩杀八岐大蛇时,所在的出云国了。” “嗯,没错,这里最初的名字出云国,取的就是神话中的出云国之意,”虚无僧点点脑袋,随后原地跏趺坐了下来,“抱歉,身体不大中用了……总之最初,这个小世界,就是那家伙为了能制造出只属于自己的天丛云,而启用的试验场。” “只属于自己……什么意思?”三日月宗近略微皱眉,他从这个特殊的限定词里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多少有些隐约的不安。 “很简单……他要重演素盏鸣尊斩杀八岐大蛇的神话,来得到一把和现世不同,但无论是力量还是其他都是一样,甚至更强的天丛云……”一文字则宗忽然开口道,他并未握着扇子的指掌有些颤抖的,按在了脊背上,“所以需要……再演神话……” “正是如此,我们因为是和蛇有因缘的刀剑,在经历了筛选,并作为素体被重铸融合后,自然而然的,也就富集了蛇的要素,在数量足够多的情况下,再扭曲一下最后铸出来的,作为原胚的我们的形体,便可得到一个以八首八尾为形象的,概念上符合八俣远吕智尊的东西。” 虚无僧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口中所说的那个,遭到重铸又被扭曲了形体的,并非是自己一样,“但是为了凑齐如此多的刀剑,只靠锻刀和时政的一些活动获取,远远不够。所以并非所有的我们,都是那家伙的刀剑,还有很多……都是那家伙从旁的审神者那里获取的刀剑。” “买卖刀剑……不,应该还有拐骗吧……毕竟人贩子也好,刃贩子也罢,总是层出不穷呢……”三日月宗近似于嘲讽的,轻笑出声,“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啊,放心放心,我可没有在三日月殿这儿多待的意思……毕竟兄长……算了……” 三日月宗近的声音忽的一顿,紧接着又恢复到了三日月宗近最原始的声线,只不过多少带着点苦涩的意味,“青江殿……啊,抱歉,老爷爷没事哦,所以还请继续吧,虚无僧。” “倒也没有关心你的意思……总之,如这只二代奇美拉所说,我们的成分里,既有锻造和活动获取的刀剑,也有从其他审神者那边买来,或是拐来的刀剑,但最终都落得了被重铸的下场。”虚无僧晃了晃脑袋,“我们记得……总数是,每一振刀剑,各两千两百二十二把。” “两千二百二十二……也就是,总计八千八百八十八振……这么多的刀剑重铸……”略微计算了一下数量之后,小次郎顿时感到有些头晕,“不是……这么多振刀剑……倘若要重铸为一的话……最后恐怕是……” “啊,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即使一柄太刀的重量大概在三斤左右,八千多柄太刀加在一起,也是有十三吨多的重量,就算在烧熔后质量有所损耗,但最终的成品,也绝无可能是什么轻巧灵便的样子。”虚无僧的态度很淡然,甚至于有些过于理所当然。 “我们记得,光是为了熔铸我们,那家伙就将一整座山,都建成了高炉,只为将我们的本体和其中蕴含的灵,都尽可能的保留下来,融为一体……这么说来,你们要是早些来的话,说不定还能见到呢,那座后期又做了曼陀罗山的高炉。”虚无僧忽然的,用不无遗憾的口吻道。 “……别用这种像是介绍旅游景点一样的口吻,行吗,”小次郎艰难的,从口中挤出词句,“那明明不是什么……” “不是什么呢?至少被熔铸的时候,那家伙确实是和我们建立了契约的,主,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死了不是吗?我们又何必一直盯着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苦痛不放呢?”虚无僧反问道,“难道非要我们说到这个就一副痛彻心扉的样子,才正常吗?” “不……只是……算了……”小次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嗫嚅了片刻,便将想要说出来的话重新咽了回去,因为他知道,虚无僧如今的表现并不是放下了,也不是毫不在意,只是单纯的,因为时间的缘故,从一道鲜血淋漓的,被撕裂的创口,变成了会偶尔钝痛的旧伤。 “总之……我们在高炉里被重铸,诞生,最后作为八俣远吕智尊,成为了这片名为出云国的土地上的,舞台装置。”虚无僧于是又继续了讲述,只是这次的言语中,多少带上了些森然的冷意。 “毕竟是再演神话……所以除了作为讨伐对象的八俣远吕智,斩下八俣远吕智头颅的素盏鸣尊,以及抚养八稚女的足名椎命和手名椎命,自然也都需要相应的角色来扮演……” “于是,即使我们被重铸了,也仍旧保有和我们的契约的那家伙,便作为素盏鸣尊,从外界掳来,自一开始便被洗脑,调整了年龄的人类,便分别被作为足名椎命与手名椎命,以及八稚女,和另一些旁观的普通人,被投放进了这个世界。” “……等一下!我记得……记得八岐大蛇的故事里……最初的时候,八岐大蛇吃掉了八稚女中最小的,奇稻田姬的七个姐姐……也就是说……”忽然想到了什么的三日月宗近,面色骤变,看向虚无僧的目光也变得有些骇然了起来,“也就是说……” “嗯,虽然不是本意,但我们确实是……犯下了那种无可饶恕的罪行,在和那家伙的契约的束缚下,反复的,不断的,一次又一次的杀害并吞下了,并不足以完成这场再演的,那些八稚女们。”虚无僧的声音变得很轻,且带上了些难以辨明的,许是自责的情绪。 “应该也知道吧……作为我们的部分里,或多或少,都是有着像是作为斩妖刀或斩蛇刀守护人类,以及与佛教相关的部分的,”虚无僧的声音仍旧是那种轻飘的,好像下一秒就会破碎的肥皂泡一般的模样,“所以多少……不能,也无法原谅,犯下那种恶行的自己。” “但那明明不是……等一下,无法原谅,所以你们……”仍旧将指掌按在脊背上的一文字则宗的神情,忽然间激动了起来,那只灰绿色的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所以你们当初根本是故意……故意……” “嘘,安静点,则宗,还没说到那儿呢,”虚无僧只是抬手,比出噤声的手势,便利用一文字则宗如今使用的身躯和自己之间的联系,压下了情绪激动的一文字则宗欲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安心罢,安心罢则宗,我们会给你,会向你解释的……稍微等一会儿就好,可以吗?” 第28章 间章 鬼丸国纲感同身受 在本灵鬼丸国纲那不算多长,却也决不算短的刃生里,他还是头一次,在看审查组直播的时候,产生了这种,想要逃跑的想法。 虽然在审查组以往的那些,既有将审查组行动向公众和本灵公开化透明化,也有借助公众和本灵的关注,让那些试图在背后动手,施展鬼蜮手段的家伙不敢动手的成分在的直播里,粟田口作为刃数最多,且大部分都是容易获得的短刀的刀派,经常是直播中遭殃的常客…… 甚至鸣狐和一期一振,也作为粟田口的家长们多有被迫害的迹象,但是自己的分灵出现在直播中,还是以如此……如此的形象,这对鬼丸国纲来说,属实是头一遭的。 尤其是,前面刚发生,答应要保密的大典太光世,把鬼丸国纲其实痛觉敏感这件事说了出来,后脚就紧跟着有刃拱火说他俩指定有染,于是大典太光世又开始试图解释,结果把为什么会知道鬼丸国纲的痛觉比较敏感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给说了出来…… 眼睁睁看着大典太光世把还在足利家时,两刃相约在仓库里喝酒,结果喝多了东倒西歪在仓库里凑合了一晚,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因为迷迷瞪瞪被一旁的杂物划了手,结果瞬间泪眼朦胧这件事全盘托出的鬼丸国纲,在那一瞬间是真的,很想约大典太光世去手合场。 ‘……不是说好替我瞒着吗?’恼怒的瞪视。 ‘……抱歉,下意识就……’心虚的垂眼。 ‘……没有下次。’然而看在大典太光世都道歉了的份上……最后还是原谅了。 “哟,二位是搁这儿眉目传情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鹤丸国永,多少有点促狭的开口调侃,然后就被烛台切光忠敲了脑袋拖走,“抱歉,鹤先生给你们添乱了。” “哈?小光你说什么……好好好,鹤闭嘴,闭嘴可以了吧?”鹤丸国永刚想反驳,就在烛台切光忠那副‘不想被拖进手合场就最好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哦’的微笑表情里失了继续说下去的想法,乖乖的闭上嘴不再言语,但一旁的粟田口众刃,却很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没有眉目传情……”鬼丸国纲意图解释,但是小辈们的目光,却明显不像是信了的样子,只是看在他都解释了的份上,敷衍性的点点头罢了。 于是鬼丸国纲只好先瞪了一眼最初乱说话的罪魁祸首大典太光世,接着将目光投向了后续拱火的鹤丸国永,意图用自己阴沉下来的目光,向正在小声嘟囔些什么的鹤丸国永,表达自己接下来会拉他去手合场的想法。 “呜啊!好凶……但是鹤又没说错什么嘛,你俩之间要没点什么,至于默契成这个样子吗?而且你俩的分灵……不也很明显不怎么清白嘛……”鹤丸国永夸张而又做作的露出那种被吓到了的表情,但下一秒,他的神情便彻底凝固在了脸上。 投影中作为分灵的那振鬼丸国纲从口中呕出带毒的黑血,却好像全无所觉一样的态度,和旁边听起来像是在阴阳怪气,实则多少是有些恨铁不成钢成分在的一文字则宗,与看上去完全气炸了一样的小次郎之间的对话…… “……重度失温加贯穿伤加大出血还让有毒的雨水把内外都浇透了……”药研藤四郎,近乎是咬着后槽牙,才勉强让自己能大概维持着平静,把这句话复述了出来,而不是当场炸锅去质问同样有隐瞒倾向的鬼丸国纲本灵,“……这位叔祖还真是,在努力证明自己有多难杀呢……” 谴责和关切的目光,于是全落到了并没有任何事的鬼丸国纲本灵身上,让他多少有些不大自然的动了动,接着沉声做起了反驳,“那是分灵,不是我……分灵的情况,不能和本灵一概而论……” “但您确实有和那位叔祖一样的,向我们隐瞒您真实情况的倾向,不是吗?”皇家御物的表情和语气依然是温柔的,不带什么攻击性的样子,只是单论视听效果,却多少有点让刃不寒而栗。 鬼丸国纲不吭声了,他当然知道一期一振实际上是在关心自己,只是有些事情过于隐私,而另一些则是即便说出来,也不过是给他刃徒添烦恼罢了。 但本灵默不作声,却不代表直播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甚至根本就是在本就紧张的气氛上火上浇油。 “……过量服用药物……”药研藤四郎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表情也跟着冷凝下来,“还有下意识掩饰,但是因为直播角度的关系,能够看见的,已经开始涣散的瞳孔……” 药研藤四郎很希望自己判断错误,但是从医学书籍上获取的知识却在告诉他,除了那个结论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情况与那振鬼丸国纲的反应相符,“长期使用具有成瘾性的精神活性物质形成依赖,当突然中断或减轻使用后产生的戒断反应是吗……” “喂喂,开玩笑的吧药研,刀剑付丧神又不是人类,怎么可能……”鹤丸国永的表情有些僵硬,但是能看出他是真心实意的,希望药研藤四郎能赞同他的话,并表示自己刚才说的不过是个玩笑。 “……是真的,那振鬼丸殿,有在努力掩饰,但一些反应还是太过明显了……”实休光忠忽然开口,肯定了被怀疑的药研藤四郎提出的结论。 “能让刀剑付丧神产生药物依赖……那振叔祖到底……等一下,那是什么?!”药研藤四郎前一秒还在为自己推断出的药物依赖而感到心惊,下一刻就被突兀的,自那振鬼丸国纲血色的虹膜深处溢出来的,并不威正,甚至显得有些妖邪的金色,骇得几乎破音。 “……神性,非常纯正的神性……”在场的神刀们几乎全都变了脸色,在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由石切丸站了出来,做起了解说,“那不是我等付丧神所能拥有的神性,甚至连一些神社中供奉的主祭神,都无有这种程度的神性……” “但也因此……很奇怪,作为刀剑付丧神的分灵,即使经过特殊的改造,能够承载的神性也不会……这振鬼丸殿身上的神性,远比小狐曾经作为神使,跟随稻荷神大人去高天原参加神议时,所见到的所有神只的神性之总和,还要庞大……”小狐丸紧跟着补充道。 “……这可真是,不妙的惊吓啊……”鹤丸国永的表情变得愈发僵硬了起来,而之后的直播,则更是向他们展示了,什么叫没有最重量级,只有更重量级…… “膝丸……不,完全混在一起了……”原本笑眯眯的髭切,神情骤然冷淡了下来,一双猫眼一瞬不瞬的盯着投影,犬齿则有些烦躁的,磨蹭着嘴唇,“不仅有平氏……还有丰后国行平的两振吗……” “兄长……”膝丸多少有些担忧的,望向了自己不再笑着的兄长,同时也关注着直播投影中,那位头顶天盖,作虚无僧打扮的身影,“同振……不,不对!这个数量……之前降下去的分灵……难道说……” “哦呀,弟弟丸看来是发现了什么的样子呢,”髭切面上的冷凝稍微收束了一瞬,但仍旧没能露出和之前一样的笑容,只能尽可能的,不将那张冷面,对着自己的弟弟,“说来听听?” “是膝丸啊兄长!呃,总之……很不对劲……明明只是延迟度很高的直播才对……但我总感觉,那个虚无僧身上……不止有一振我的分灵……”膝丸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吐出了纠正髭切言语的话,但下一刻,他便多少有些迟疑的开口道,“抱歉,兄长……我不是很能确认……” “嗯嗯,没关系的吼丸,有线索总比没有强。”髭切的面色骤然间变得更加冷凝了,但他的声音依旧维持着没什么大变化的,软绵绵的腔调,只是转音时,多少也多了些生硬的部分。 “是膝丸……虽然吼丸也对……”膝丸又一次条件反射一样的做出了回应,但顾及着眼下的情况,他收敛了声音,只是小声的在髭切旁边嘀咕着。 “……源氏的,也有这样的感觉吗,”作秃童装束的拔丸看起来平静,但声音却多少有些干涩,“完全不正常的数量……即使经过重铸也……鬼丸?!” 曾经同在足利家的经历,让拔丸几乎是一瞬间便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画面中那个,被明明是分灵,却有着异常庞大的灵力的大典太光世,强制向本体内灌入了几乎可以称之为致死量的灵力的鬼丸国纲,“大典太你……不,不对……那振鬼丸的气息……” 直到这一刻,才从那振一直被认为是普通分灵的鬼丸国纲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瞬间便让本灵们都变了脸色,同时几乎是有志一同的,向着神情甚至比他们还要茫然和震惊的鬼丸国纲望了过去。 “……人……不对……神……也不对……他……”鬼丸国纲的思维看上去很有些混乱,以至于整个人的表情都是茫然而又纠结的,甚至看上去多少有点呆滞,“到底是……” 骤然间,失声了。 因为在那一刻,本不应该被收录到的,因直播影像中那个跪在地上,喃喃的说着神州语的身影而产生的,好似幻象一样的东西,便同时,出现在了所有,包括本灵和其他正在观看直播者的面前。 苦痛的……朽烂……一点一点的,锈蚀,碎裂…… 不少有着沉海之类经历的刀剑,露出了感同身受一般的,恶寒的神情,而作为与当事者同源的鬼丸国纲,则更直接的,感受到了那种,躺在泥土上,因为风吹雨淋而一点点朽烂,破碎的感觉。 下意识的,因为那苦痛,指尖颤抖了起来,但本灵仍旧在注视着直播的画面,因为他逐渐理解了,那振气息异常的鬼丸国纲,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流落到了……别的世界吗……”无意识的,振动声带,鬼丸国纲的本灵,从口中吐出了轻,却肯定的词句,“所以才会……但为什么……之后……” 之后是,死去了,作为刀剑的,那振鬼丸国纲,死去了。 应该说是理所当然,还是只会有这样的结局呢?对于一振流落到了异界,并因为环境不同而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刀剑而言……死亡恐怕,是唯一的结局了吧…… 但是……又重生了,在完全死亡的那一刻,尚未完全消散的灵,被山林所聚拢,于是,作为山鬼,作为山林所凝聚的灵,再一次的,诞生在了世上。 那理应是好事才对……但不知为何的,作为本灵的鬼丸国纲,就有一种预感,一种,那已经脱离了刀剑付丧神,成为了另一种灵的,那个在彼时更应该被称为山鬼的存在,绝无可能迎来好的未来的预感。 就像是,鬼丸国纲……是一振会带来不吉的刀剑一样,即使脱离了刀剑的范畴,将自己朽烂的前身吞下……山鬼也绝不会有任何,能够得到幸福的可能。 “差一点就死了啊鬼……等……为什么……那是……那是什么啊?!”刚松了口气,鹤丸国永就又一次的,被自己所见的一切,震撼到神情凝固。 明明前一秒还隐约可见,被山鬼所拯救,保护的人类,给山鬼送上了赞歌,而下一秒,就是被他人用信徒的生命做威胁,自己戴上了枷锁,并在那些愚民的要求下,饮下了烧熔的铁汁,却也仍旧未被放过的,被折磨的山鬼。 想象得到的,想象不到的,能够认出的,不能认出的,所有可以被称之为恶的东西,都被施加在了,那个为了信徒,甘愿俯首,接受折辱的,本应成为山神,目前却只是山鬼的存在身上,但是,但是…… “全部都……骗子……早在饮下铁汁的时候……就已经……”近乎是呓语一样的,从鬼丸国纲本灵的口中,吐出了和已经被摧折得支离破碎,却又被给予了重击的山鬼,近似的话语,殷红的血泪,于是也从本灵的眼角滑落下来。 “……人类……不……是我们……即使……迎来了重生……也无论如何……都只是不吉的……会伤害应该要保护的人的……不祥的存在……” 第29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七) “……解释?好啊,那我倒要听听,你们要怎么解释!”一文字则宗强压下怒火,整个刃完全是一副怒极反笑的模样,“来……继续说,我倒要听听你们能说出点什么来。” “……你倒也别那么大怨气……我们说到哪儿了?”虚无僧一时间有些哽住,但紧接着便做出一副深陷回忆的模样,用手敲着脑袋上的天盖,“嗯……啊,说到作为扮演者,被投放进来的,那些原本也只是可怜人的存在了。” “原本?什么意思……难道现在……”小次郎声音干涩,他现在当真是越来越觉得,自己当初用分身术制造了假身,跟着这几个没一个是能让人省心的家伙跑到这儿来,是在给自己自讨苦吃,但偏偏眼下这情况,他又不能不问,于是只好绷着张脸,自己给自己往上加刑。 “字面意思……这里的大家,原本都只是可怜人,”虚无僧把手从天盖上挪开,语气不无唏嘘的说道,“毕竟都是被那家伙骗来的……谁也不比谁的运气更好或坏,甚至作为人类,他们要比我们这些付丧神更为凄惨……” “明明还只是应该在父母身边嬉闹的孩子,却被剥夺了有关未来的全部可能,强行塑造成了那家伙想要重演神话的耗材……然而,然而偏偏,我们也不过是和他们一样的舞台装置,存在的价值就只是为了被他砍下头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自由可言。” “但你们还是做了,做了在被限定的,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对他最大的反抗。”鬼丸国纲则忽然开口,打断了虚无僧后期已经有些自怨自艾意味的,自我谴责,“很努力的……保护下来了……那些灵魂……不是吗?” 那只血色的眼瞳,看上去是似乎没什么变化的样子,但却因为那好像听不出什么异状的言语是出于鬼丸国纲之口,反而引得在场的众人并刃,都忍不住将目光望了过去,多少有些小心翼翼的打量着。 鬼丸国纲只觉得莫名其妙,他委实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断了个片的功夫,这些刃和人看自己的目光和对待自己的态度,都产生了些古怪且微妙的变化,也弄不懂他们为什么一边说着没什么事,一边又露出那种十分在意,好像在担忧什么一样的神情。 “?所以你们到底……”鬼丸国纲皱着眉,多少有点不太耐烦的想要质问,但话没出口,就被大典太光世忽然抬起并按在肩上的手,和自他口中吐出的,低沉的声音所打断,“什么事都没有,对吧。” 明明是在反问,但那语气却是肯定的,而鬼丸国纲虽然多少有点愕然于大典太光世为什么突然用这种,听起来像威胁一样的口吻说话,但另几个前一秒还在用那种古怪神情看着自己的人和刃,却都好像如蒙大赦一样,忙不迭的点起了头。 “对的对的,只是多少……呃,那个,虽然是付丧神,但我们只是分灵,像是保护灵魂这种事……怎么想都做不到的吧?所以鬼丸你说这种话的时候,我们,还有小次郎都比较……”三日月宗近硬着头皮,又一次站了出来,开始试图替其他人和刃把事情圆过去。 “……那种事情,我怎么知道?”鬼丸国纲略微皱着脸,向后仰了仰脑袋,表情在变得有些不善的同时,还带上了些类似‘你们脑子没问题吧’的微妙目光,“就连鬼丸国纲的名字……都是最近才想起来的……” 对于自己被给予山鬼的称呼和袁槐的名字之前的过去,鬼丸国纲以往的时候,倒也不是没有追溯的念头。 但那时的他无论怎样仔细回想,却也只能得到充斥着尖锐噪声和大量扭曲的黑影,且什么都听不清也看不明白的记忆。 反而是被那个应该是世界意识的东西当成了垃圾袋,先是掏空接着又塞满了,最后还被扔回了据那家伙所言的,应该是自己本来的世界后,鬼丸国纲再去回忆往昔,反而能从这些依旧很神头鬼脸的记忆里翻出点,像是自己确实曾经有过鬼丸国纲这个名字的模糊记忆。 但这模糊记忆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然他也不至于去问大典太光世一个前身是ai,现在虽然拥有人身,但也不是那些看似和常人无异,却在实际感知中,存在着微妙松散感的付丧神,反而是有着和自己近似的人类躯体的,本质上真正诞生时间顶天只有五年的家伙,那群人和刃口中的本灵是什么玩意儿了。 “为什么会觉得……我能理解,刀剑付丧神的分灵……”鬼丸国纲的表情开始变得愈发,难以言喻且困惑,甚至某一瞬间,令其他人和刃,幻视了那个非常着名,历经多年流传,却到现在也是经典中的经典的,‘地铁老人手机.jpg’表情包,“你们现在不也知道了,我是人来着吗?” 鬼丸国纲甚至扭头看了一眼大典太光世,并从对方那张即使神情没什么变化,也显得阴郁的脸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不理解,“不是……我和光世,我们两个,光世之前是ai,而我之前是什么不好说,但至少现在都是人……就,你们到底哪儿来的……啊?” “……这不是,一时没想起……等会儿?你说大典太之前是什么??”三日月宗近一边在心里骂其他人和刃把事情都推给自己这个老爷爷,一边艰难的维持着浅笑应和着鬼丸国纲的话,结果话才说到一半,就被鬼丸国纲嘴里说出来的重磅信息整不会了。 小次郎和一文字则宗也没能绷住,看向这俩的表情简直是既愕然又崩溃,且还有大量的难以置信,而虚无僧……虚无僧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现在的反应就跟脑袋上在跑加载中圆圈一样的那个有名表情包一样,大抵是卡机了。 “?ai啊,”鬼丸国纲的态度十分自然,甚至带上了些对于这群刃和人为什么明知故问的困惑,“你们……不知道吗?” “不是?!这上哪儿知道啊?!他……大典太他无论怎么看,都是最标准不过的刀剑付丧神啊?!”小次郎绷不住率先破防,“就……那种威正的,属于灵刀的灵力……他,他不是刀剑付丧神?!” “……我有试图解释,但你不信来着……”大典太光世,微妙的沉默了片刻,然后向破防的小次郎表示,这不能算是他的问题。 小次郎登时回忆起了,大典太光世那两次顶着一脸一言难尽且欲言又止的表情踌躇着,最后多少有些勉强的,从嘴里说出的那句‘你说是就是’…… 于是一时间,他甚至有点不知道是该气大典太光世话不说明白,还是气自己当时没刨根问底,只能捂着胀痛的脑袋,在一旁多少有点崩溃的,进行自我观念的重建。 “……绝无可能!ai……我和研发部那边也算是关系密切,”三日月宗近同样有些失态的抬手,按着自己的额角,那双左红右紫的异色眼瞳,于是也紧跟着开始像led灯一样来回变换着颜色,“单纯的ai绝无可能……” “他是由执念和ai共同构成的,虽然从概念意义上来说,和付丧神没什么区别,但他并不是刀剑付丧神……”鬼丸国纲组织了一下语言,像是也有些难以界定大典太光世的存在,但他最后还是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判断,“非要说定义的话……他反而更接近妖鬼一点……” “不是?!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惦记着那个妖鬼不放?!我寻思也不至于……”脑袋还在胀痛的小次郎听了这话又破防了,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鬼丸国纲和他身后的大典太光世,“鬼丸也就算了,他的灵力特质摆在那儿,只要不瞎都能认出来……可大典太你,你的灵力……” “……只是因为,虽然是执念,但是执念本身,都是正面的吧,”大典太光世沉默了片刻,随后做出了回答,“没有任何一个执念掺杂了旁的心绪,所有的,全部的,因鬼丸国纲而产生的执念……都只是纯粹的,希望他能得到幸福……” 大典太光世的话似乎是说完了,却又好像没有说尽,但是看到过鬼丸国纲本……本人并没有印象的,那段崩溃表现的众人及刃,却都知道,这言语里包含着怎样的遗憾与痛惜。 因为无论是最初作为刀剑也好,还是成为山鬼也罢,又或者是连只言片语都显得癫狂的,被称为第三个‘我’的存在,还是目前正站在这里的,看上去并无多少异常的鬼丸国纲,他们全都,并没有得到一个,能被称为幸福的结果。 他们得到的,从始至终都只有,自干干净净的,沦落到泥土尘埃中,被践踏得体无完肤,但即便如此,却仍旧……仍旧充斥着苦痛的未来。 “……我的……幸福?”然而鬼丸国纲却多少有点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表情先是空白了一瞬,紧接着露出了困惑而又茫然的,接近于无措的神情,“我……幸福……为什么会是……我没那个资格啊……一个只会带来不幸的,不吉利的存在……得到幸福……” “不觉得……太可笑了一点吗?” “……从来没有人,从来没有人觉得,你不应该拥有幸福,”大典太光世本就阴郁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又阴沉了些,而他按在鬼丸国纲肩上的手,也不自觉的收紧,却又在真的让鬼丸国纲感受到疼痛前松了力度,“不要说这种话……你是在否定我,否定大家的心意吗?” “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多少有点……抱歉,我跑题了,”鬼丸国纲自知理亏,但却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只好小声的道歉,接着试图把混乱的话题掰回到正道上,“那个……我们之前,不是在说出云国的问题吗?”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从最初的话题已经跑偏了有一阵的众人及刃,陷入了沉默,但大典太光世之前是个ai而现在本质上是个妖鬼这件事……冲击力还是太大了点,以至于虽然鬼丸国纲点了题,但大家基本上都还是恍恍惚惚想不明白的样子。 “……我不理解……那你要不是分灵的话……为什么大典太光世的本灵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小次郎只觉得脑袋发痒,好像要长什么不存在的东西了一样,“不是……本体那边去和本灵沟通的时候……也没有说这种事啊?” “……因为我也的确……能算是大典太光世,”大典太光世略做犹豫,随后小声说出了另一个,不为人知,甚至鬼丸国纲也并不知道的真相,“作为ai主体的数据库……实际上是结合了史实的大典太光世,并在扫描了那柄刀的数据后,大致模拟生成的产物……” “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应该也算是……基于大典太光世的某种可能性,而诞生出来的……再加上我跟你之间的联系……本就模糊了我自身的概念……” “之后又……在你回到了这边的世界后,为了能够找到你……大家对那个,曾经骗过你的家伙,动了一些手段,从那边拿回,并索要了一些东西……”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压得很低,且又有些犹豫。 “?啊?!没……没断气吧?”鬼丸国纲先是一愣,紧接着多少有点紧张的问道,“虽然是骗了我……就……但是也罪不至死啊……要是真死了的话,问题很大的!” “大家也不至于那么没分寸……大概,反正我过来的时候,是还在被吊着打……”大典太光世一开始很肯定,但紧接着回忆起鬼丸国纲身上那堆因为那家伙而遭遇的糟烂事,却又有些不太确定,“应该不至于就这么死了吧……” “?不是,别不至于啊!把世界意识搞死了什么的……大家在的那个世界会变得和这个地方一样的啊!”鬼丸国纲悚然一惊,随后绷不住了的,转头抓住大典太光世的衣领来回摇晃,“不是恁倒是也拦着点……造孽啊!恁这是弄啥嘞!” 第30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八) 被揪着衣领来回摇晃的大典太光世先是一愣,但紧接着,在他那张阴郁的面容上,便产生了些虽然微小,但却真情实意的,是在笑的变化来。 “?!恁还笑!俺搁这儿认真和恁讲话,恁还笑!”鬼丸国纲可以说是肉眼可见的,愈发急了,“内可是世界意识!他们不着,恁还不着吗!恁干啥不拦着点他们!” “……大家都有分寸的……不至于真打死了去……倒是你,阿槐,”大典太光世忽然反手握住了鬼丸国纲揪着自己领子的手,呼唤起了那个,已经许久未有被提起的称呼,“你还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像现在这样,说家乡话了吗?” 鬼丸国纲怔住了,他嗫嚅着嘴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只好呆愣的,用那只血色的眼睛望向一脸认真的大典太光世,从那只猩红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无措而又狼狈的身影。 “俺……我……我不应该……”鬼丸国纲的思维一时间有些混乱,但向来习惯往坏处想的心理,让他即便没理清大典太光世话语的含义,却也茫然且苦涩的颤着唇,胡乱的切换着从口中说出的语言类别,“我……” “没有指责你的意思,阿槐,”大多数时间都以‘你’,来代指鬼丸国纲,只有少数几次用了鬼丸的称呼的大典太光世,今次却十分认真,甚至于执拗的,用阿槐来称呼他,“这是好事啊……大家要是知道只需揍那家伙一顿,能换来这样的……那才是真的,说不得要打死了。” “开什么……开什么玩笑!这……可不能打死!打死了就坏了!”顾不得乱想,鬼丸国纲立刻开口反驳,并多少有点后怕的,也抓住大典太光世的手,“恁……咳,你,你可不能让他们乱来啊!那是真的会出大事的!” “……我们是不是,一直在被这俩,当猴耍啊?”小次郎前一秒还在为这俩忽然吵起来一样,甚至鬼丸国纲都上手抓着大典太光世的领子乱晃而心怀担忧,但谁料到下一秒,这俩就互相握着彼此的手,一边对视,一边多少带点神州方言的,搁那儿喊些根本没听过的昵称…… 小次郎只觉得自己的担忧都是空谈,并且多少产生了一种,被凭空往胃里塞了一堆狗粮的饱腹感,“这俩还信誓旦旦的说他们之间没关系……不是,都这样了还没关系?怎么的,得当场在大家面前表演一点成年人才能做的东西才算有关系是吧?” “……虽然觉得小次郎殿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最后那句还是免了吧,就以鬼丸的心理状态,你这发言真的……很像是在骚扰。”三日月宗近跟led灯一样来回变色的眼睛终于稳定在了左红右紫的状态下,只是那张脸上的笑容却彻底僵住了,属于是一点也变动无能。 “我赞同……虽然一开始就觉得这俩绝不单纯……但是小次郎你最后那句话实在是过分,只是目前暴露出来的那些情况里,鬼丸就已经是遭了不少罪了,他又偏偏是个消极的悲观主义者……你是想把他往死路上逼吗?”一文字则宗的表情半绷不绷,从嘴里勉强挤出声来。 “不是?我就那么一说……”唐突变成集火对象的小次郎有心反驳,但是仔细一想鬼丸国纲表现出来的那些消极行为和习惯性把一切都认为是自己的错的态度……小次郎的表情尴尬了起来,“应……应该不会吧?” “谁说得准……毕竟那之前谁能想到鬼丸他……” “?我怎么了则宗?”然而互诉衷肠环节迅速开始也迅速结束的鬼丸国纲已经重新将注意力转了过来,并开始询问一文字则宗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想到什么了?” “……他在说坛城,还有之后的莲花火焰大轮的事,”终于从加载中缓过来了的虚无僧开口,替表情僵住的一文字则宗解起了围,“毕竟你们两个似乎在说什么私事的样子,大家也不好随意插嘴,只好谈些别的了。” “也不算是……私事?虽然有和这里无关的东西在,但姑且也算是……能扯得上关系吧,毕竟世界意识死了这种事……”鬼丸国纲眼神游移了片刻,随后重新试着把话题拉回正轨,“所以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就是,和你说的一样,我们保住了,那些被我们吞下的稚女的灵魂,毕竟我们是复合的存在,单个的分灵无法和本体相比,但是众多的分灵相互糅合在一起,最后得到的成品的灵格,在质量上,却能勉强被视为一个完整的神只。” 虚无僧的语气十分平静,“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算是那个把我们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的混蛋,做的唯一算得上成功的事了……指再造神明。” “真是傲慢啊……那个混蛋……”像是在感叹,又像是在借着指责那个家伙的机会,意有所指的辱骂旁的存在一样,虚无僧的声音虽然依旧平静,却满是感慨,“如此的自满,认为所有的一切,都逃不脱自己的掌控,所以在斩下我等之头颅后,才会如此的……暴怒吧。” “那也是因为,明明已经被扭曲成了大蛇的形体,在被斩下了头颅后,却成了一具人形的死尸而暴怒吧,”明明之前刚被虚无僧解围,现在却又开始针对起了虚无僧的一文字则宗,表情多少有些冷然,“毕竟在那家伙原本的设想中,应该将你们碎尸万段,刨出成品才对。” 一文字则宗的指掌仍旧按在自己的脊背上,“但谁又能想到呢,明明是水火不容,即便到了后世得到了和解,却也仍旧彼此对立的平氏与源氏,却会在表面的争斗下,联合起来,用自己的灵作为燃料……” 那张破碎的面容,似是笑着,又像是在讽刺着谁一样,在极具攻击性的同时又带着深重的怨念,“将剩余的,其他的灵,与那柄藏于蛇躯内的天之丛云的原胚锻铸成了一体,瞒天过海的,塑造出了如今这具,被认定为失败品的,成品。” “你到底还是说出来了……”虚无僧有些苦恼,“但我们明明说了吧,会告诉你真相的,没有必要这么咄咄逼人……” “所以我也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不是吗?”一文字则宗只是扬起唇角,维持在一个说是笑容便有些过于勉强,但若说是旁的表情,却又不像的弧度上,“我只是在说事实罢了,一个令刃作呕的,并不美好的事实。” “……我们知道你心里不快,但也没办法……我们必须付出些代价,才能滞留下来,保住那些孱弱的灵魂,与这个世界中残存的,其他不应死去的生命。” 虚无僧抬手按在胸口处,多少有些无奈的叹着气,“毕竟,如果让那家伙发觉,他的设想成功了的话,这个世界便再无延续的可能了。” “那我们呢!还在本丸里的我们……还有髭切殿、小乌丸殿以及歌仙他们……怎么,我们也好,他们也罢,都是不重要的存在了吗!你们知不知道……当那家伙带着这样一具残躯回来的时候,他们到底是什么样……”一文字则宗几乎完全不在乎自身的形象了,大声的质问着。 “我们知道……但是……但是没办法……如果真的让他发现自己完成了天丛云……那就再也……”虚无僧的语气依旧是平静的,像是一文字则宗提到的那些刃,并不是曾与构成现在此身的那些组分们,有着深重羁绊存在的个体一样。 “你!你们这……”一文字则宗无法忍耐,虽然他知道,从理性角度上来说,虚无僧他们的选择才是最正确的,毕竟以那个已经死了的家伙的性子,如果真的让他发觉了天丛云的成功,那么剩下的刀剑,便恐怕也会和一些无辜的同振一起,被投入到类似的实验中去。 但是感性上,他无法接受,无法接受那些被等待着,期望着能够回来的家伙,居然用这样一具颜色铁青,毫无生机的躯体,来敷衍欺骗那些,后续碎了刀的同僚们。 “你……”一文字则宗几乎要冲上去揪着虚无僧的衣领来质问他了,然而鬼丸国纲却忽然皱起了眉,“你们,这具身体,还能撑多久?” “啊呀,还是被发现了……但准确的答案,我们也不太清楚呢,不过应该能撑到,把有关的一切都和你们说清的时候,”虚无僧不无遗憾的说道,“毕竟,虽然有接受布施得来的躯壳,但我们只是些头颅,而且还是铁石的头颅,和血肉之躯不相匹配嘛。” “说谎,已经开始朽烂了,”鬼丸国纲只是仍皱着眉,对虚无僧的话予以否定,“在燃烧,又在燃烧自己的灵,来强作维持吗?即使有本体在,你们如此燃烧下去,也会变作无有灵性的废铁的。” “这就无须担心了,毕竟,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像我们这种有点灵性,但不多的废铁,”虚无僧只是摇了摇头,“如果不是因为此处的前身是出云国,我们恐怕也不能以这种取巧的方式显现吧……不过无须担心,纵使我们死了,也会有新的虚无僧来,为你们引路讲解的。” “倒也……光世的能力,或许能帮你们一把,前提是,你们愿意将本体托付过来。”鬼丸国纲的嘴角扯了扯,他没想到竟还有在对自己毫不在意这件事上,表现得和自己相近的存在,所以一时间有点难绷的同时,也多少开始对那些面对自己时频繁破防的表现,有了些理解。 “啊,这个完全可以哦,毕竟我们的本体……倒也不是什么不能给的东西,”虚无僧几乎是欣然接受,并从身上摸出了那柄尺八,远远的扔了过去,“就在这里面了,能救的话最好,救不了就算了罢,也没必要为我们这种到处都是的家伙,劳心劳力。” “……我之前说话,也是这种,欠打的态度吗?”鬼丸国纲沉默了片刻,一手接住半空中的尺八,一边十分诚恳的,对一旁脸色铁青的一文字则宗发问。 “……我还真是谢谢你终于意识到了这点啊鬼丸,不过论说话气人程度……你可比他们欠揍多了,”一文字则宗咬牙切齿,但因为打不过鬼丸国纲,所以也只能咬牙切齿了,“所以麻烦一定要看看他们有没有救……我可太想给这家伙来上两拳了。” “……有点困难,”然而大典太光世在拔出了尺八内的残刃后,表情却多少有些为难,“毕竟只剩下了一部分……虽然长度有胁差大小,但因为是重铸后的残刃,灵性的逸散本就无可避免……” 停顿了片刻后,大典太光世得出了结论,“如果是用灵力来维持相对稳定的话,可以做到,但因为只是残刃,没办法持续存储灵力……倒不如说,理应早就崩碎了才对。” 大典太光世一边说着,一边手下不停的,将青紫色的灵力灌注其中,于是胁差长短的残刃便在嗡鸣了几声后,逐渐稳定了下来,不再是刚从尺八中拔出来时,那副虽然看上去锋利,却总给人和刃一种缺乏生机感觉的死寂模样。 “毕竟是废铁嘛……不过真的能起效倒是没想到的,作为被切削下来的,暂时栖居的碎片,能坚持到这个地步……说到底也很意——你在干什么?!” 虚无僧一向平缓的语气,在鬼丸国纲态度很自然的从并未设防的大典太光世手里顺走了在灵力作用下,状态趋近平稳的残刃,接着在所有人和刃都未能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反手将其刺进了自己心脏的那一刻,彻底终结。 “?!我!鬼丸国纲你!”by绷不住于是兽化现象加重的小次郎和三日月宗近 “阿槐!”by心脏骤停但立刻开始抢救并在确认伤势愈合速度的前提下拔出那柄姑且有了完整性的胁差的,面目狰狞神色沉郁且灵力开始暴动的大典太光世 “?!不是你……为什么又用这一招!”by大脑卡机但想起来鬼丸国纲有拿自己替他人承伤的能力的一文字则宗 第31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九) 温热的,触感潮湿的鲜血,从被利刃破开的皮肉间,溢流了出来,濡湿了胸前柔软的里衣,以及外层的革带与环扣。 胁差长短的残刃还算得上锋利,所以在破开衣料和其下的皮肉的时候,并没有受到多大的阻碍。 反倒是进一步向内推进时,受到了想要弥合的血肉的推挤与阻滞,便逼得鬼丸国纲握住刀柄的手不得不加大了力气,这才成功的,让末端的锋刃,破开了本能抗拒着损伤的血肉,触到那颗缓慢跳动着的心脏。 然而很微妙的,这种和致命伤无差的伤势,对于鬼丸国纲而言,其实并不算多痛,虽然神经上的反馈会比较尖锐,但是躯体本身是已经完全习惯了的,毕竟比当前这个更严重的伤势,他又不是没有受过,这种程度对于那具躯壳而言,也不过是轻伤的程度罢了。 “所以没必要……我不会死啊,”鬼丸国纲不太理解,腥甜的味道充斥在口腔里,又有积血堆在胸腔内,浸润了鬼丸国纲的肺部,以至于他一张口,便有血色的泡沫从唇角溢了出来,衬得他那张本就苍白的脸愈发的白了,乍看上去甚至像是濒死一样骇人,“只是轻伤……” “没有什么没必要!阿槐!”而半揽着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则神色狰狞的,用一声称得上怒吼的呵斥,打断了鬼丸国纲的话。 大典太光世染着血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明明他已经用灵力将鬼丸国纲的伤势修复,甚至将那柄因为鬼丸国纲的行为而得到了修补的凶器拔了出来,握在了手中,确认不会再有机会让鬼丸国纲将其夺回,并做出些伤害自己的举动,但他仍旧在恐惧,在害怕。 于是那只仅露在外面的猩红眼眸,便因此多少带上了忿怒与痛苦,以及深邃的恐惧和无法理解的不安,“你从来就不是……不是什么没必要的……而且明明之前你还……为什么突然之间就……” “因为则宗说想给虚无僧两拳啊,”鬼丸国纲的态度很坦然,像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一样,却又同时有些困惑,“他这么说了,我就这么做了……毕竟以光世的力量,只能维持虚无僧的情况不恶化,不是吗?” 完全没想到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那一句抱怨的话,才让鬼丸国纲用起了这个明明时隔不到一天,却因为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自己有好像过了几个月没见到的能力的一文字则宗眼前一黑,“不是……我就那么一说……你为什么……鬼丸国纲!你难道就不能在乎一点自己吗!” “?我有在乎自己,我确认了自己不会死,才动手的,以我现在的情况……想死才比较困难吧,”鬼丸国纲仍是不解,但还是认真的做了回答,“祂们不会放任我死掉的,毕竟我是唯一可以承载祂们的容器和躯壳,我死了的话,祂们也会跟着一起消亡。” “所以不用太担心,光世不替我治疗也可以的,”鬼丸国纲甚至伸手扒开了被自己划开的衣物,向众刃和人展示下方已经完全愈合,连伤疤都没有留下的胸膛,“很方便的,而且如果实在不行,也可以生堆火,把我的本体扔进去烤一下……” “你还想烤自己?!”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并刃,以及情况好转又能站起来的虚无僧,都异口同声的发出了尖锐爆鸣,“你疯了?!” “……反应那么大干什么……则宗你不是还帮我烤过本体的吗?为什么也……”被这骤然响起的尖锐响动,逼得一瞬间有些耳鸣的鬼丸国纲皱着眉,战术后仰了些,却正好撞到了身后大典太光世的鼻梁。 “嘶……光世你没事……”撞到了脑袋的鬼丸国纲第一时间意图向身后的大典太光世道歉,但却被死死的揽着腰,转不过身去,反而是肩部忽然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下意识一僵,随后多少有些茫然且局促的开口,“等,等一下,泪?不……是鼻血吧?应该是鼻血吧?” 看不到身后,也不好强行挣脱大典太光世的手臂,所以只好将求救一般的目光望向了另一边的几刃和人,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或刃站出来帮他一把,都只是沉着脸,像是恼怒又像是心有余悸一样的望着鬼丸国纲。 “你觉得是就是……”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发闷,且多少有些沉下来的怒意,然而鬼丸国纲肩上落下的温热液体却正在逐渐变多,很快就濡湿了鬼丸国纲的肩部,甚至开始顺着手臂向下滑落,于是鬼丸国纲便看到了,那些顺着肌肉纹理滑下来的,绝非是他所认为的鼻血的液体。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鬼丸国纲十分的茫然且困惑,甚至于有些震惊,“光世你……你也不像是会因为磕到鼻子就泪流不止的……” “所以事到如今,你还想着自欺欺人吗?阿槐?”那声音甚至多少带上了些悲恸的意味,听得鬼丸国纲在手足无措的同时,连说话的声音都跟着变得僵硬了起来,“我没……我没有……光世……我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知道,却装作自己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大典太光世的声音仍旧低沉,且带着些微妙的死寂与阴沉,“我就不该……不该对你放下心来……只是稍微没注意,你就差一点死在我面前……” “不是……不是这样的,光世,我没……我知道不会死,所以才……”鬼丸国纲多少是有些慌了,却也更有些百口莫辩,他试图向其他刃或人求助,但是得到的只有心有余悸的注视,和骤然提起的警觉,毫无其他旁的东西。 “……是我的错……我就不该觉得……你能有没那么拟人的时候……”终于从眼前发黑且心脏险些真的骤停的情况里缓过来了些许,捂着胸口,几乎要站不住的一文字则宗嘴唇颤抖,那只灰绿色的眼睛里几乎也要落下泪来,“你……你真是……” “……我不会死的啊,则宗不是见过……”鬼丸国纲仍旧意图争辩。 “老头子要是早知道你所谓的救助,就是通过拿别人的本体捅穿自己心脏的方式转移别人身上的伤势到自己身上,老头子和小子们还不如当时就死了算了!”一文字则宗终于是没绷住,一边怒吼着,一边难以抑制的,从破碎的面容处冒出了触须般的灰质。 “等……所以,所以是说……鬼丸你在修补了虚无僧本体的那段残刃的完整性的同时,将自己的完整性给……”在看到鬼丸国纲突然反手给了自己一刀开始,脑袋几乎就一直在过热的小次郎,当场炸毛,“你……你疯了?!好好好,你是非得向我们证明一下你有多难杀是吧!” 小次郎几乎气笑了,“失温,贯穿伤,中毒,戒断反应……现在又整这出!鬼丸国纲!你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你是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刀剑付丧神那样只要手入及时就能毫发无伤的救回来的存在!就算大典太能治疗也……你到底有没有自己是个人的认识啊!” “……我……则宗应该清楚的,我不会……只要有火焰就可以……”鬼丸国纲愈发的词穷,于是只好转移话题,提起了之前所说的,令在场人和刃都发出了尖锐爆鸣的火烤一事。 然而鬼丸国纲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几乎所有人和刃,都回忆起了在鬼丸国纲断片的时候,听那个应该是过去的鬼丸国纲的存在叙述自己的诞生时,所看到的那个,如同幻象一般的场景。 披散着白发,浑身伤痕累累,且满是秽物,但仍是那样一张面容,那样一张未曾被折磨和摧残动摇了神情与外貌的面容,披挂着那些几乎已经生在他血肉中的枷锁与镣铐,安静的,端坐在那豢养了大型牲畜的,脏污的圈棚里,等待着火焰,将自己和一切污秽都化作灰烬…… 只是回忆都令刃和人血压飙升,恨不得能替那个时候,只能以火焰做解脱的鬼丸国纲杀了那些迫害他的愚民,再把鬼丸国纲从那火场里拉出来,然而对此毫无所觉的鬼丸国纲却甚至还在提议把自己的本体扔进火里…… “你还想烧自己?!”三日月宗近绷不住了,于是那张昳丽的面容明明在笑,可却透着一种森冷的寒意,从口中吐出的词句也带上了令鬼丸国纲难以接受的敬称,“鬼丸殿……您是否对自己是人类这一点,太缺乏认知了呢?” “我不是……”骤然之间,发觉自己好像四处皆敌,没有哪怕一个人或刃替自己说话的鬼丸国纲,一时间有些气短,却也只能无力的张阖几下嘴巴,说不出什么太有用的话来,只好绞尽脑汁的试图转移话题,“我们不是一开始在谈虚无僧……” “我们现在基本没什么事,虽然只是暂时弥补了不完整性,而现在的躯壳也仍在朽烂,但撑个几天是没问题的,”虚无僧幽幽的,把鬼丸国纲想要转移话题的路堵上了,“而且出云国目前的情况……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得了的,所以还是鬼丸你的情况比较要紧。” “阿槐……”偏偏大典太光世在此刻又开了口,并松开了之前一直揽着鬼丸国纲的手臂,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恢复了最初的样子,而鬼丸国纲的肩上也不再有温热的水滴落下,却反而让鬼丸国纲生起了不妙的情绪。 于是即便能够转身,鬼丸国纲也只是僵硬的立在原地,不敢回头去看那个之前一直想要去看的身影。 “第一次……在我说了,要替你照顾自己,要杜绝这种因为疏忽而引发的意外后,你便立刻,在我的面前,做出了这样的事……”鬼丸国纲并不想去看,但大典太光世却主动的,从鬼丸国纲身后走了出来,用那张被泪水浸湿的面容,望着神情愈发僵硬且无措的鬼丸国纲。 “就好像……我说的只是空话,只是自我满足的想法一样……”大典太光世猩红的眼瞳望着鬼丸国纲,那只眸子空洞而又缺乏光彩,看上去简直像是有什么崩坏了一样。 “明明已经拥有了可以独立存在的实体,能够触碰到你,能够为你做些什么,可我最终,仍旧像最初那样……只能不断的……不断的看着……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大典太光世呢喃着,明明是自责,却又像是在拷打鬼丸国纲微薄的人性。 听着这话的鬼丸国纲愈发的不安了,他伸出手,想要拉住大典太光世的衣袖,却被大典太光世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我知道……这不全是你的问题……你已经在努力了,但我没办法……没办法容忍说出这样的话,却什么都没做到的我自己,”大典太光世的神情愈发的惨淡,而那只猩红的眼眸也跟着变得更加空洞了起来,“这是第一次……阿槐,但我必须,让这第一次,变成最后一次……” 在意识到有哪里不对的鬼丸国纲出手阻拦之前,大典太光世便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攥住了那柄还残留着鬼丸国纲鲜血的断刃,随后,某种关联,便借由着二者的血,在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之间得到了建立。 攥住了大典太光世手臂的鬼丸国纲难以置信的,望向了大典太光世,“你在做什么?!光世!为什么会……” “血契……单方面的,反正我总是阻止不了,也拦不住你,所以干脆一点,把你未来可能的伤势,全都转移到我身上好了,”大典太光世的神情未变,只是在契约成立之后,才终于催动那一身过盛的灵力,将自己的伤势和沾染上的血污尽数除去,“毕竟……” 大典太光世明明仍是没有表情的模样,但在鬼丸国纲眼里,却好似在笑,那像是一种只有在被迫到极限,于是破釜沉舟一般,做出了决定的人的脸上,才会看到的笑,又像是终于找到了解法,于是释然的笑容,“我是因你而生的,为了你而死……也理所应当,不是吗?” 第32章 地雷系重男,但只是朋友(确信) “好重啊……”小次郎叹为观止,并为之侧目。 “太重了……”三日月宗近,一边从口中发出了好像多个声线重叠在一起一般的感叹,一边往旁边挪了挪位置,脸上的表情只能说是非常难绷,“感觉上一次看到这么沉重的发言……还是在看●影忍者的时候,那个黄毛男主发誓就算把男二手脚打断也要把他带回去……” “……你这么说还真……等会儿?!你都上网追●影了你跟我说你没网瘾?!”小次郎刚赞同了半句,但紧接着表情就变得险恶了起来,“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异色眼!你的眼睛不能长时间对着电子设备!你是不是根本没把医嘱听进去!” 三日月宗近目光游移了片刻,随后开始了毫不走心的尬笑,“哈哈哈……小次郎殿在说什么老爷爷听不懂呢……” “异色眼你——”小次郎当场红温并试图抽刀子暴打三日月宗近。 “我不理解……不是,鬼丸他那个鬼样子,他有心理问题所以经常整点这种令人眼前一黑的花活我是清楚的……但是大典太光世你怎么也?!”脸上垂着一堆灰质触须的一文字则宗神情呆滞,完全一副被大典太光世操作弄傻了的表情,“不是……” 一文字则宗僵硬的转动脑袋,看向一旁差点真打起来的小次郎和三日月宗近寻求认同的同时,更难以置信的伸手在半空中比比划划,“那是血契……血契啊!而且还是单方面的那种……不是?你这跟卖身契有什么区别?那种完全就是损己利人的东西你也敢用?!” “……他都被鬼丸气到面无表情的泪流满面了,你让让他罢。” 左支右绌躲过小次郎攻击的三日月宗近憋了半天,最后却也只挤出了这样一句毫无说服力的话来,“虽然大典太殿本来就是那种……内心敏感会默默掉小珍珠的类型,但是哭成这样……绝对是被气狠了。” “?啊?大典太光世是那种会默默掉小珍珠的刃??不是异色眼你开玩笑吧?这大典太光世可完全没看出来哪儿内心敏感了,就他这个重量级发言和行为……内心敏感的是鬼丸还差不多。” 听闻这话,小次郎顾不得继续追打三日月宗近,而是战术后仰,露出了神似地铁老人手机.jpg的难绷表情。 “……是实话,我们,其中在足利家待过的那些,有见到过试图去摸小动物结果把小动物吓跑了,于是当场自闭开始掉眼泪的大典太殿。” 虚无僧,非常艰难的,回忆起对其而言,已经算是非常陈年旧事的往事,在肯定了三日月宗近的话的同时,声音多少也有些难绷和难以置信,“所以……会哭成这样……恐怕真的是如三日月所说……” “不是?他?想摸小动物?把小动物吓跑了?然后自闭掉眼泪?”一文字则宗的表情更难绷了,“你是说这个不在乎自己伤势方面和鬼丸一模一样,先是挟持人质闪击护理科,后续更是完全一直在阴暗凝视鬼丸的家伙,他实际上是个喜欢小动物的?啊?” “……毕竟这是异世界的大典太光世,和本世界的大典太光世有所不同也很正常……”三日月宗近完全是在硬着头皮说些自己都不信的鬼话,“而且他自己说了他在某种意义上也算大典太光世,所以虽然有些不同,但是内核上也应该是一样……” “……开什么……开什么玩笑!” 一旁身处重力场中央的鬼丸国纲终于从大典太光世到底做了什么的震撼中回过神来,难以置信且无法理解的看着大典太光世,“就因为……就因为这个?这世上哪儿有这样的道理!你是因为我诞生的,所以就要为了我去死?哪儿有这样的……” 那张神情冷峻的面容上,肉眼可见的,出现了接近破防的表情,“开什么……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因为我……我这样的……” “因为是阿槐,而阿槐值得,”没有擦去脸上的泪水,仍旧顶着那一张被泪水浸湿的面容的大典太光世,用那只眼眶里仍有泪珠打转的猩红眸子,看着鬼丸国纲,“毕竟,毕竟阿槐从来都是这样……” “……不是,等会儿,我怎么感觉气氛好像哪里不对?” 一文字则宗,在感到全身上下好像有什么脏东西在爬一样凉得吓人的同时,艰难的吞咽着唾液,并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不是,大典太光世他不是灵刀来着吗?怎么突然之间鬼气森森的……” “……那不是鬼气,是沉重的重力,”三日月宗近换了一个听起来像是有些轻浮,但此刻却压下来,变得异常沉稳的声线,“很重啊,这份执念……该说不愧是因为对鬼丸的执念而诞生出来的,本质上更接近妖鬼的存在吗……” 小次郎发出抗议,“不是我寻思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死盯着妖鬼不放?虽然大典太对鬼丸的情感确实有点过于沉重了,但也不至于到妖……” “比起担心自己,从来都是更关心别人多一点……不是吗?仗着自己只需要摄入足够的营养物质就能恢复这一点,所以完全不在意受伤……” 大典太光世一边凝视着神情几乎空白的鬼丸国纲,一边松开攥着断刃刀刃的右手,用左手将其收纳到了尺八之中,头也不回的扔了出去,一边反过来,用被抓住的右手和腾出来的左手一同,攥住了鬼丸国纲下意识想要松开的手。 “所以只要伤不在阿槐身上就好了,就像现在这样……阿槐很担心我,不是吗?”明明满面泪水,嘴角也不高兴的下垂,却好像在笑一样的大典太光世,用他那只目光空洞,甚至于有些渗人的猩红眼眸,死死的,盯着被自己攥住手臂的鬼丸国纲。 “明明只是划破了手掌……却也这么担心我……不是吗,阿槐……” 小次郎只觉得毛骨悚然,“不是,异色眼,还有虚无僧,大典太光世在足利家的时候也这德行吗?就,他不会因为没摸到小动物就这么阴恻恻的说话吧?” “……应该,不会,吧……”三日月宗近,神情僵硬,声音也同样僵硬得可怕的,十分不确定的说道,“毕竟大典太殿那个时候多半和鬼丸殿一起窝在仓库里……只是偶尔有看到他因为想要摸小动物失败而偷偷抹泪的样子……” 费了点功夫才接到被大典太光世扔出来的,目前状况大好转的,自己暂时的本体的虚无僧,动作和语气也同样僵硬的,点着头开口,“是这样没错……因为大典太殿和鬼丸殿经常一起窝在仓库里……所以能看到的,也就只有,三日月说的那样……” 一文字则宗觉得牙酸,他一边伸手捋着到了还是冒出来了的灰质触须,试图把它们挨个儿塞回去,一边多少有些皱脸,“不是……你俩这说法……怎么更像是这俩指定有什么了?” “……不是,他俩都上单方面血契了,那还能没什么啊?而且你听听大典太说的那都什么话……”小次郎露出了同款的牙酸表情,并开始惟妙惟肖的学起了大典太光世之前的话,“什么‘我是因你而生的,为了你而死,也理所应当’……” 刚学完,小次郎便露出了冷笑的神情,并多少有点阴阳怪气的说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说自己跟鬼丸只是朋友……他甚至和鬼丸有那种,彼此之间的昵称,啧啧,‘阿槐’和‘光世’……” 小次郎斜着眼看向一旁的三日月宗近,“我说异色眼,难不成你们在足利家待着的时候,其他刃也会这么亲昵的称呼鬼丸和大典太吗?” “鬼丸殿一般……会被小辈们叫叔祖,大典太殿的话……虽然平时一般都喊大典太……但我记得好像确实有被鬼丸殿喊光世的时候……”被小次郎这么一提醒,于是开始检索记忆,结果还真翻出来了点什么的三日月宗近,表情愈发的僵硬。 “?有这事?”虚无僧隔着天盖都能听出不平静的情绪和大震撼来。 “……之前,有一天,这俩消失了一整晚,第二天不是很衣衫整齐的出现的时候,鬼丸殿有这么喊过大典太殿……”回忆起那天看到的,这俩衣衫不整,多少带着些酒味的出现在庭院里的样子……三日月宗近越想越觉得心惊,“所以那个时候就……” “好家伙,本灵的事还能延续到分灵身上的是吧?那也不对啊?这俩一个流落异世界,一个本身就是异世界产物……这也不太可能是受本灵影响吧?”小次郎叹为观止。 “我们……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是……但是那个时候的鬼丸殿,在喊大典太殿‘光世’的时候,脸色很差劲……他们该不会……”虽然记忆残损,但是三日月这么具体的一说,到底还是想起来了的虚无僧,有些磕磕绊绊的开口。 “……总,总之……先看看情况,万一是和异色眼这家伙说的,那个什么●影忍者里的黄毛男主和男二那种情况呢?”一文字则宗表情僵硬,险些没一个手抖把自己的灰质拽断了。 一文字则宗倒也不是说对这俩真谈了有什么歧视之类的看法……就只是单纯的,因为这俩如出一辙的,不把自己身体情况当回事的态度……他真的很难乐观估计这俩要是真谈了会变成什么样…… “……那更完了,要真是……事情就会演变成地雷系重男,会阴暗凝视你的一举一动,并对你的所有行为过度关心,然而被问到只会说‘因为我们是朋友’的,地狱场景了。”三日月宗近倒吸了一口凉气,面露难色的摇头。 “等会儿,你这个重男的描述我可以理解,毕竟这边大典太对鬼丸的过度关心就是很重男的表现,但是那个地雷系……又是哪儿来的?”小次郎一手按着额角,一手比出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向三日月宗近表达了自己的不理解。 “这不都明摆着了吗!大典太他可是在用自己的伤来获取鬼丸对他的关心欸!这还不够地雷系?!”三日月宗近瞳孔地震,随后难以置信的看向小次郎,“不是,你一个现代人,为什么比我这个付丧神上网冲浪的频率还低啊?” “哦,所以你是承认你没听医嘱沉迷网络了是吧!”然而下一秒小次郎就变了脸,阴恻恻的看向表情又一次僵硬了的三日月宗近,“很好,异色眼,你放心,等这次行动结束,我会给你安排特别加护病房的。” “这就大可不……” “我当然会担心!你当着我的面伤害自己……”鬼丸国纲发出辩驳。 “可阿槐不也是吗?一次又一次的……当着我的面,不当着我的面,反复的,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不断的,去伤害自己……”大典太光世于是继续用阴暗男鬼一样的目光盯着鬼丸国纲,“明明知道的吧,阿槐,你明明知道的吧?” 那只空洞的,猩红的眼眸里,倒映出鬼丸国纲没什么大的表情变化,但是能看出来慌乱的面容。 “你明明知道……我是因为大家对你的执念而诞生的,你明明知道……我的本质,本来就是大家放心不下你这一点而产生的集合……”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很轻,是和正常同振一样的音量与音色,然而在所有人并刃的耳中,却好似有千斤重量一般沉重。 “可你却仍旧……仍旧如此不在意自己……我只是虚无的执念,无法接触到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我拥有了实体,能够接触到你的时候,你还是这样……那我的诞生,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 攥着鬼丸国纲的手,说着这样同时拷打鬼丸国纲与自己的话的大典太光世,死死的,凝视着眼前明明愈发慌乱,脸上却绷得没有任何表情的人。 “我的本质是妖鬼,因执念而生的妖鬼啊……所以为了活下去,为了在阿槐,你这不断否定我诞生意义,却又是我诞生理由的存在面前活下去,也为了让阿槐你意识到,你必须得在乎自己……” 大典太光世明明仍旧是嘴角下垂的,阴郁模样,但这一次,除了鬼丸国纲以外的人和刃,却也都看到了,那好似在笑一样的神情,“我只能……也必须,这样做。” 第33章 我一直一直都在注视你(阴暗) 鬼丸国纲想不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就像他完全搞不懂,那边的人和刃为什么会觉得他和光世会听不见,他们在那边根本完全没有压低音量的在那儿蛐蛐一样。 “……我有在,有在努力……但是光世……你不应该……办法总是有的,为什么非要伤害自己……”鬼丸国纲艰难的试图组织语言,但面对那只空洞的猩红眼眸,最后脱口而出的,却仍旧是混乱的言语,“我……你和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呢?阿槐……”大典太光世只是固执的,轻声呼唤着那个,上一次被这么亲昵的呼唤,还是许久之前的昵称,眼泪又一次的,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眼尾滑落,“我和你,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呢?还是说……” 纤长浓密的眼睫轻颤着,在被泪水濡湿后,便凭添了一份哀怨与忧愁,但偏偏大典太光世又好似故意一样的,刻意微垂着那张阴郁的俊美面容不说,还特意低眉敛眼,倒显得好像是被鬼丸国纲欺负了一样。 “还是说……阿槐只是单纯的,觉得我是个麻烦,想要找借口抛下我呢?” “嘶……太重了,太重了,这个味儿太纯了也……”三日月宗近反抗小次郎安排加护病房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大典太光世这完全幽怨男鬼一样的语气和口吻给吸引走了注意力,整个刃简直被骇到头皮发麻,“这可比那个什么●影忍者里的黄毛男主与黑毛男二纯多了……” 不像是三日月宗近会使用的,那种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且兴奋过头了的声音,从三日月宗近的口中吐出,“就是这个!我想看的就是这个!这可比只能隔着屏幕看的什么夹脚什么组一辈子乐队有意思多了!果然还得是现场版看着来劲啊!” “……挺好的,病情又加重了,放心到时候会给你多开点药的,”小次郎多少有点无语的扶额,随后对似乎根本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三日月宗近说道,“你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沉迷网络了异色眼,针对你这情况,必须得出重拳!” “……不是,面对此情此景,你脑子里就只有这个?”三日月宗近理解不能,并大受震撼,“这种震撼级,且一辈子都难见上那么一两次的地雷系重男阴暗扭曲现场……结果你就只有这个想法?” “……哦,所以需要我提醒你,你之前是以‘审查组有工作要忙’为理由,逃了整整三次住院吗异色眼?”小次郎瞪着死鱼眼,盯着一副‘届到了’狂喜模样,整个儿就一深受网络荼毒的大型扭曲怪表现的三日月宗近,“这俩我搞不定就算了,我还治不了你了?” “……不是……这不对吧?就……”一文字则宗心底咯噔一声,如果不是灰质触须见势不妙自己缩回去了,怕是他现在真的就把自己脑子的一部分给扯下来了,但即便如此,那种震撼仍旧让一文字则宗难以置信且目瞪口呆,“谁家正常同伴这个德行啊喂?!虚无僧你怎么看?” “……我们不知道,我们站着看,”虚无僧的声音轻飘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碎了一样,“明明在足利家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啊……怎么就……异世界偏差值那么大的吗?” “我没……我从来没有觉得光世是麻烦……比起光世,我才更像是那个,一直在给大家添乱的……所以……至少不应该,不应该用伤害自己……我不会死的啊,无论如何都不会死的啊……可你不一样……我……” 鬼丸国纲语无伦次,但偏偏另一边的几个还一副把他和大典太光世的现状当戏看的表现,让鬼丸国纲即使想找个人或刃帮忙,都找不到合适的人手,只好继续硬着头皮,在这儿用自己委实堪忧的语言组织能力,绞尽脑汁的想些话来。 “所以说到底,你还是想丢下我……”大典太光世露出了失望且失魂落魄的神情,“阿槐……世上哪儿有真正的不会死呢?你分明只是想找个借口抛下我……” “我不是……光世……我没有……”鬼丸国纲百口莫辩,而偏偏大典太光世的双手还紧紧的攥着他的手,那样的用力,又那样的惶恐不安,让他就算想离此刻明显状态有异的大典太光世远点,好让大典太光世冷静一下,却也一时挣脱不得。 “没关系……没关系的……阿槐一直,一直都是这样……”气息越来越男鬼化的大典太光世,忽然低下头去,轻声呢喃着,“过去还不是人的时候也好……后来成为了人也罢……阿槐一直,一直都是这样……所以……” “!好重的怨气……坏了,这还真是比起付丧神本质更接近妖鬼啊!再这样下去大典太当场怨灵化都不奇怪啊!” 对于怨念的认知在时政瀛洲分部可以说是数一数二,毕竟一直缠着本体的平将门的逸闻也是怨灵相关的小次郎此刻大惊失色,也顾不得继续拷打接下来将喜提特别加护病房住院治疗的三日月宗近了,险些没直接冲上去打断这俩的重力拉扯。 “欸……别添乱啊,小次郎殿,”三日月宗近伸手拦住了急到差点拔刀的小次郎,“还没到那个程度呢……” “哈?!开什么玩笑!你懂怨灵还是我懂怨灵啊!就以大典太现在暴露出来的这个怨念的深重程度来看,他下一秒变成什么怨鬼开始大开杀戒都不奇怪好吗!不是……这家伙到底怎么办到的?这么深重的怨念……甚至是从执念转化来的……不是……他到底对鬼丸有多……” 然而话虽如此,但既然三日月宗近伸手拦自己,那他肯定是有自己的道理,所以小次郎倒也没真的非要强行冲过去找事,只是多少还是很急躁的攥着刀柄,在原地焦急且不安的踱着步子。 “……不好说,毕竟地雷系重男是这样的……”三日月宗近摇头,毕竟虽然他伸手拦下了小次郎,但是更多的是出于一种……一种在网上冲浪时,看多了地雷系重男重女表现后,所形成的直觉。 而这种直觉就告诉他,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打扰这俩明显深陷重力旋涡的在这儿拉扯,否则大概率这俩没什么事,但是试图插手的会被反过来殃及池鱼。 然而眼看着小次郎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打断大典太光世的重力发言,解救自己,结果却硬生生被三日月宗近伸手拦住的鬼丸国纲,在某一瞬间,产生了淡淡的死意。 搁这儿反复被大典太光世拷打也就算了,还要听那边几个在那儿根本没压低音量的蛐蛐自己和大典太光世之间虽然奇怪了点,但是根本!根本就没有任何暧昧成分在的关系…… 即使目前只有很少的人性得到了归位,但是仍旧多少恼了的鬼丸国纲,无意识的抿住了唇,神色也绷紧了些,但偏偏他又没办法对眼前的大典太光世说些重话,毕竟大典太光世他……他严格意义上的年龄不到五岁,就,对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说重话…… 就算是鬼丸国纲这种对小孩子有心理阴影的,对大典太光世这个完全是因为自己才得以诞生的孩子,也没办法真的硬下心来,说些过分的话。 ……所以说到底还是年龄的问题吧?为什么你们能把看起来很大只但实际上不到五岁的孩子的情感扭成暧昧关系啊?你们倒是多少清醒点啊!(恼) “你别……别这样……光世……你不应该……不应该把自己和我这样……这样捆在一起……你才……你才不到五岁……” 鬼丸国纲努力的,多少有些磕磕绊绊的,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他的脑袋此刻一片混乱,一边是‘则宗说他想给虚无僧两拳我帮忙哪儿有问题’的困惑,一边是‘光世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他懂什么不能让他随便整血契这种东西把自己捆我身上’的焦虑。 哦,对,还有‘那边的几个为什么只是在那里看着说小话就不能过来帮把手吗’的恼怒。 “……阿槐是这么看我的吗?”沉重男鬼忽然抬头,露出了那张如今看过去,简直就像是那种用了睫毛膏又画了眼线的精致女孩,结果因为无声痛哭导致妆全花了搞得眼睛周围一圈黑的脸,猩红的眼眸空洞的,望着鬼丸国纲,“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 “?不是等会儿……什么玩意儿?大典太光世他……这五岁?!”一文字则宗持续震撼,下意识的伸出手比划了一下那边大典太光世的身高,又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不是……你跟我说,这五岁?!” “……所以异世界大典太和鬼丸这种关系到底该算炼铜还是被铜炼,又或者是炼母……”高强度网上冲浪的三日月·但目前是笑面青江·宗近,陷入了宇宙大脑发光的思索之中。 “怪不得那个时候鬼丸说他俩是出于对彼此的责任……不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惦记你那这俩指定有染的想法啊?!”小次郎先是为大典太光世的年龄震撼紧接着便被异色眼的发言震得目瞪口呆,“鬼丸他都这么说了,你还觉得他俩……啊?” “……因为不可能,如果真的不到五年,身上是没可能有那种……时间沉淀的气息的,”虚无僧幽幽的开口道,“我们对这种气息再熟悉不过了,那种只有经历了漫长时间才会留下的,陈腐气息。” “才不是……才不是那样……我一直,一直都在看着……虽然拥有躯体只有不到五年,但早在阿槐还不是现在的阿槐之前……我就已经存在,并依附在阿槐身上了……只是直到现在,我才有机会……有这个能力,做这件事罢了。” 大典太光世攥着鬼丸国纲的双手,又多加了几分力气,但是疼痛还没来得及传递给鬼丸国纲的神经,便已经被转移到了大典太光世的身上,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我很清醒……非常的清醒,也很庆幸,非常的庆幸……”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知道这是道德绑架的行为,我知道这是在胁迫,但是阿槐……除此之外我别无办法,因为我只是个没用的,什么都做不到,也做不好的家伙……过去作为执念,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受到伤害……” 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带上了些哽咽的意味,即使他那张如今看去多少有点吓人意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却也多少因此,让鬼丸国纲的表情缓和了些,并开始试图组织语言来安抚大典太光世。 “而现在……现在我终于拥有了可以触碰到你的,真实存在的躯体,却仍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在我面前受伤……那我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明明是……明明是因为想要你得到幸福,想要你平安的执念才诞生的……结果却什么……什么都做不到……” 那张怨鬼一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非常努力,但看上去实在是惊悚且勉强的笑容,“我没办法……所以即使我明知道这是道德绑架,我明知道这是在胁迫你,我明知道这是我一厢情愿的强迫行为……但是,但是阿槐……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大典太光世像是杜鹃啼血一样绝望而又痛苦的,近乎尖锐的哀鸣着,颤抖着,“我做不到一直,一直这样看着,我做不到一直,一直只能在事后做些什么……阿槐,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哀求的,痛苦的,即便是以鬼丸国纲目前微薄的人性,也能理解的苦痛,被大典太光世传递给了那颗稍稍变得柔软起来的铁石心脏,“所以只有这个……阿槐……只有这个……阿槐……我做不到终止这一切……也没办法……没办法阻止你……” “但至少……至少别让我只能一直当个旁观者……阿槐……我已经……已经受够了,受够了只能一直,一直注视着你受伤,却什么都做不到的日子了……所以别破坏这份血契……即使只能替你承担一部分痛苦也好……我不想……不想再无能为力了……” 第1章 序·战斗爽玩家会在据点门口被碰瓷吗 观前须知: ●借了部分lof上的呱间游呱老师的设定并已得到老师本人同意 ●本质上是和皮套长得很像的皮套人(?)与说是ai本质是■■的伙伴的半异界(?)流浪物语 ●主角是男性,但精神状态十分难评,随时随地都可能突然创人且内心戏过于丰富,但总体心态非常平稳,大概 ●如有不适,为了您的身心健康,请及时退出 ——正文—— 如果游戏官方实在是看我这个跳过了所有新手教程和几乎所有除战斗相关的限时活动的玩家不顺眼,那完全可以给我发消息来催我参与活动。 ——而不是用这种在社障玩家的据点门口刷新一个衣服破烂全身是血,而且暂时搞不清楚是玩家还是npc的角色的方式来惩罚我! 打完今天的日课——指去把以我目前的练度能打通的所有地图都推了一遍,并试探性的打了几层新开的地下城活动——然后就被游戏里队长重伤自动回城的设定给送回据点门口的我本来心情就不大好。 ——被送回来之前的那场战斗,明明我就差一个敌短刀就能全斩了,结果只是不小心被敌短刀的骨头擦了点边就给我送回来了,这真的很难让人不怀疑这游戏就是在针对我这种单机玩家。 然后,心想着回就回了,大不了先休整一下再继续回地下城打怪的我,就被眼前这个倒在自家门口的血人给整不会了。 不是(深吸气试图平复心情),不是哥们(平复失败表情扭曲),您能不能去别人家据点门口刷新啊?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因为现实已经很倒霉,所以只能通过在游戏里找怪打架来自我慰藉的单机社障玩家啊! 什么和其他玩家社交也好,还是遇到游戏随机刷新的npc来触发奇遇也罢,能不能都离我远一点啊(试图强颜欢笑但完全笑不出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的左手摸上了腰侧按游戏设定来说,属于角色本体的红柄太刀。革包刀拵的手感一如既往的适手,只是多少因为手上沾了自己的血而有点潮湿。 不想和人交流,只想继续当自闭玩家玩单机的心理让我下意识的想要拔刀,但在现实中养成的观念,实在是让我无法对一个并未被确认成敌人的人形生命动手——哪怕他突然冒出来倒在我的据点前疑似碰瓷也一样。 我深吸了几口气,高拟真度的全息游戏不仅是基础的视觉等感官,就连血腥味和受伤后的体感也都做得很写实,至少现在,游戏面板上挂着重伤,身上也确实有几个大口子往外淌血的我,已经开始有了些因为失血过多而失温并晕眩的迹象了。 但从玩游戏开始还一次都没死过,现在却因为被人堵门导致社障发作不能回据点包扎伤口所以快要流血致死什么的……这种事情不要啊!(单机战斗狂玩家的呐喊) 但是话虽如此……进据点的门也拢共就这一个,而翻墙的话……要是搁我还没重伤之前倒是轻轻松松,现在这么干,多少是有点难为人在的。 毕竟我只是习惯了疼痛,又不是那种能强迫自己的身体无视生理反应行动的人——好吧,如果是现实的身体是可以的,但是这只是个游戏,虽然创建角色的时候有扫描现实的身体数据,而我也选择了所有角色形象里和我现实中最接近的一个,但游戏里的身体可不会因为我的意志力强就能无视生理反应啊! 虽然大脑里一瞬间冒出了许多想法,但本质上是不善表达的社障人的我,还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盯着眼前倒在门口的血人的样子,而这位碰瓷客从始至终一点反应都没有,倒在那里就和真死了一样——如果不是胸腹处还有点微不可察的起伏的话。 我得承认,在发觉这家伙还有呼吸的时候,我一度想过他是不是一直醒着只是因为要碰瓷所以才躺在那里一声不吭,但等我试探性的用刀鞘戳了戳他身上的伤口,却发觉这家伙连正常的生理反应都很微弱的时候,我就知道坏了,这家伙不是试图碰瓷我,是真的伤势过重人快没了。 ‘在他清醒过来之前,你根本不能确定这是个玩家还是单纯的游戏奇遇npc,你真的要把他带进你的据点里面吗?明明你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单机游戏吧?’理智劝告我。 ‘但这是个没有对我表现出恶意的人形生命,我的过去让我做不到放着他在一旁不管。’感性回答我。 于是最终,在身体因为失血而更进一步的衰弱下去之前,我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俯身将地面上的血人扶了起来,带着他挪进了我那个只能说是维持了外表完整的据点。 只是该怎么说呢,即使我做了应该能算是善行的事,但我果然还是个倒霉鬼。 在艰难的用脚开门关门,并半扶半扛着人进了离门口最近的屋子里后,之前在门口犹豫了太久的后遗症就找上了我。 创立角色的时候跳过了所有教程并固执的选择自己一人单机的后果,就是相比其他玩家那虽然初始的时候也算不上多大但至少完好无损且设施齐备的据点,我的据点只能说是初具雏形,一开始连个完整的屋子都是勉强才找出来的。而游戏官方就像是为了强调他们这个游戏的社交性一样,除了破破烂烂的据点,还给像我这种单机玩家都附加了一个随机的负面词条。 而我的负面词条[旧日残响]……怎么说呢,是一个各方面来说,都过于有既视感的词条。 这条词条的官方描述是:1当精神值低于百分之二十五时,角色将陷入谵妄并行动能力削弱至正常状态下的百分之二十五。2当角色处于重伤状态时,精神值会以初始每分钟百分之二,每三十秒增加百分之一的速率下降。 如果我只是个倒霉的正常人的话,这样的词条姑且还在可接受范围内,但问题就在于我的精神方面,有一点毛茸茸的小问题,而这点小问题又十分巧合的,和这个词条的描述不谋而合。 如果不是知道这个游戏还没那么大能耐调取我的过往档案的话,我是真的会怀疑自己的信息是否泄露的。 但正因为知道没那个可能,所以最后我只能得出自己大概是又一次霉运发作了的结论,然后面对着因为跳过教程所以找不到怎么恢复伤势的窘境,不得已在提刀出门打架前,点开了一个创立角色后就挂在游戏面板上闪闪发亮,但是怎么看都和战斗无关的限时活动。 【新角色创建限时活动☆】 【针对选择了自由度和难度都更高的暗堕本丸玩家特别开放的十连词条抽取活动…… 根据选择的关键词不同,将会在本次十连中抽取到带有相应效果的词条,以帮助暗堕本丸玩家进行游戏…… 每个玩家最多同时携带三个词条,当抽取到金色及以上词条时,系统将会为您自动锁定词条并携带。】 现在想想,或许点开那个写了堆不认识但是能猜出大概意思的词的活动,也是霉运的一环吧,毕竟虽然罕见的,好运的在选择了治疗作为关键词后,一发十连结果出了两个金色词条,但是那两个名为[以身作替]和[饲火]的词条…… [以身作替]:当角色用其他玩家或npc的本体刺穿心脏后,可以将对方的伤势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 [饲火]:角色可以消耗当前精神值总量的百分之三十,通过将本体置于火中的方式来恢复自身伤势,但在恢复途中角色会同步产生相应的灼烧感。 ……我一个单机玩家要[以身作替]这种治疗别人的词条干什么?!还有那个[饲火],一次性扣我百分之三十精神值你是生怕不会触发[旧日残响]让我陷入谵妄是吗?!和这种负面效果比,就连因为我一直开着百分百痛觉所以会同步感受到的,那种被火烤的感觉都没那么重要了啊喂! 而且为什么会抽出来之后自动锁定并装备啊?!你这根本就是强买强卖!而且我都单机玩家了为什么抽到的词条还这么注重社交—— “咕……”后知后觉一样的,从舌头上传来的疼痛,让我从对过去的回忆里回过神来,即使下意识的因为据点里不再只有自己一个,而在重伤导致的精神值过低引发谵妄时,通过咬着舌头来防止角色说出点什么奇怪的话,但是开了百分百痛觉后,这种谵妄时无意识用了死力气以至于让人怀疑是不是把舌头咬断了的疼痛还是有点太刺激了,以至于我实在是没能忍住的,从眼眶里淌下了生理性的泪水。 右眼很快就被涌出的泪水彻底模糊了视线,而被皮质眼罩遮盖着的左眼情况则更糟一点。我是不清楚这个角色在正常的情况下,戴着眼罩的左眼到底有没有视觉的,但是就我自己的情况来说,我的左眼是处于一种只有感光能力,而且极度畏光的状态的。 虽然以现在的技术,倒也不是不能更换那些和神经直连的义眼来代替,只是我还是更习惯自己的原装货多一点,所以最后也只是和游戏角色同样的戴了眼罩了事,但正因如此,我才清楚那只眼睛一旦流泪的话,处理起来有多麻烦。 “唔……”视线的模糊再加上词条的削弱,让我的脚步也跟着踉跄了起来,差点没把挪进来的血人直接摔在地上——以他现在这种脆皮状态,要是直接摔在地上怕是连两秒都撑不过去吧!那我这么辛苦把人扛进来到底图的什么?图他弄脏我的屋子给我增加工作量吗?! 我腹诽着,同时伸手摸向了后期发觉能在地图里找到些消炎止血的草药,所以特意安置在门口并放了些经过处理的基础止血药的医药柜,这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直接把血人摔在地上,而是能慢慢的把他放下来。 “呃……啊……”游戏当然不可能跟现实一样真的给我整点谵妄的幻觉出来,但是作为替代,游戏整出了谵妄时,角色会不受玩家控制的做出些多余举动和念叨一些鬼知道在说什么的,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话的花活。 所以哪怕现在我感觉自己为了不说胡话都快把舌头咬断了,但这嘴还是不由自主的想张开说点什么……你们游戏这个时候就不要这么尊重现实了好吗!知不知道这对于现实中真的会出现谵妄症状的玩家来说多吓人啊!(恼) 我顶着右眼模糊的视野和左眼的刺痛感确认了一下被放在地上的血人还昏着一无所觉,然后才扶着医药柜上方的墙,迟缓的迈向了这个屋子里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设施—— ——一处被打理得很好的,在我离开前新添了燃料的火塘。 虽然精神值已经被扣得所剩无几,但反正[饲火]想要发动,扣的是当前精神值总量的百分之三十,只要精神值还没没彻底见底,该用还是能用的。(确信) 我抖着手,将已经满是裂纹的太刀从鞘中抽出,虽然在抽中[饲火]这种性质的词条时少不得抱怨官方,但是只要把刀拵拆掉再扔进火里烤就能恢复伤势这一点,可比涂点草药包扎好伤口等待愈合要快多了。 就是这个拆刀拵的过程,对于虽然不会拖到重伤才想着去治疗,但因为霉运总是在重伤的我来说还是有点困难,尤其是现在我能看东西的右眼视野模糊,而只能感光的左眼正在被越来越强烈的刺痛感折腾,手掌又因为之前扛了血人沾了一手血在打滑,而行动能力又雪上加霜的被词条削弱了百分之二十五…… 已经是那种,光是想想都让人眼前一黑程度的倒霉了,而更倒霉的是,我还要跟因为重伤所以在持续下滑,现在已经快跌到不能使用词条程度的精神值竞速……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而且如果不能在精神值归零,导致角色失去控制陷入昏迷状态前把本体扔进火里修复,就会导致有且仅有的这一个角色要陷入昏迷恢复精神值——但因为重伤又持续滑落继续昏迷的死循环之中……那种事情不要啊!(单机战斗狂玩家因为不能继续战斗爽而发出爆鸣) 不幸中的万幸,我最终还是赶在精神值归零,以及因为左眼越来越严重的刺痛影响到我本来还能隔着泪水模糊视物的右眼前成功拆掉了刀拵并将本体扔进了火里。 但不幸的是,只剩丝血的身体在修复时产生的烧灼感折磨下终于是撑不住了,我只来得及改变倒下去的方向,以免自己一头栽进火塘里,就整个摔在了地面上,并彻底失去了对游戏角色的控制。 ……现在只能祈祷那位血人别像我那么倒霉,恰好的赶在角色失控的时候醒过来了,否则我也不确认自己会不会为了不丢脸做些把人\/npc强行敲失忆的事呢。(强颜欢笑) 第2章 碰瓷客(x)传奇耐伤王(√) 火,燃烧着的,几乎要将一切燃尽的火。 在噼啪的声响中,舔舐着皮肤,烧灼着骨肉的疼痛一刻未停的,被神经传递给浑浑噩噩的大脑。 呛鼻的浓烟,刺耳的尖叫,模糊的视野,最后便显得好似一切都在旋转变形,自我也跟着在这弄不清状况的火焰之中被烧蚀融化,变成了和倒在地面上正在燃烧的东西一样的,无可分辨的残骸。 但是,并不觉得痛苦,明明在被火焰烧灼,明明全身上下都在传递名为疼痛的神经信号,但无以言喻的欢欣却从混沌的意识中生发出来,形成了某种寻不到缘由的,好似解脱一般的快慰心理。 ‘就这样死去也好,反正任务已经完成了,不是吗。’模模糊糊的,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并得到了自我的肯定,以至于在从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中蜷成一团的身体也放松下来,近乎狂喜的想要去拥抱近在咫尺的死亡。 “找到了!他在这里!还有救!” 然而,然而……喜悦的声音在这一刻响起,浑噩的意识也因此清醒起来,带着浓重的痛苦与绝望。 又活下来了,又是只有我一个,又是这样,只有我自己得救……啊啊,为什么呢?为什么每次都……我果然,是只会带来霉运的‘鬼’。 憎恶,恶心,令人作呕。 我凭什么活下来呢?一次又一次的踏上战场,一次又一次的去执行任务,无论事前调查做得有多完备,结果总是能碰到不在情报内的敌人,为了完成任务只能拼了命的去厮杀,最后好不容易成功,却发觉只剩下自己一个在战友与敌人的尸骸间徘徊,像是择人而噬的恶鬼一样浑身染血,却又失魂落魄。 即使申请单独完成任务也无济于事,我总能成功,却也总会搭上他者的性命,就像是,我实际上是吞噬了他人的性命才苟活下来的恶鬼。 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害死任何人,可我无可奈何,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那些笑着和我说‘不要那么封建迷信’,最后却终究没能逃脱的,被我牵连着死去的队友。 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只能被动的接受这一切发生,然后麻木而又痛苦的活下去,我甚至不能去寻死。 “你的命是我儿子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给我活下去!替他活下去!”失去儿子的母亲抓着我的衣领,她分明怨恨着,为什么活下来的不是她的孩子,但最后却也没有迁怒到我身上,而是要求我活下去。 “我的丈夫死了,你难道要我在孩子出生前,再背上一条人命吗?”失去丈夫的妻子还怀着遗腹子,她明明那样恐惧我不祥的传言成真,甚至一度不安到在得知丈夫和我组队后,想要去找上级更改调令,但她终究是识大体的女子,最后也只是给丈夫戴上了亲手制作的平安符,惴惴不安的等着孩子的父亲回来。 “爸爸……爸爸在哪里?叔叔,爸爸是回不来了吗?”尚且不太懂事的孩童扯着我的衣袖,眼中含泪的问我爸爸的去向。 然而,然而…… 没有人等到他们回来。 父母永远失去了孩子,妻子永远失去了丈夫,孩子永远失去了父亲。 只有我,只有我这个可鄙的,吞噬了他人生命的恶鬼,一次又一次的从地狱中爬了出来,站在他们再也不能看到的阳光下,道貌岸然的苟活。 所以在退役前接下那个任务去当卧底的时候,我甚至是欢喜的。 多好啊,这样高危的,需要亡命徒的任务,我当然会拼尽全力去完成任务,可这样危险的话,即使在任务中死去也不会有人怀疑吧?就这样死去,就这样结束作为恶鬼带来不祥的一生,也是好事一桩吧? ……我错了,别这样,求你,别这样。 我没有暴露,也没可能暴露,因为又一次的,有人替我做出了牺牲。 我看着年轻人在我面前被折磨拷打,我看着他痛哭哀嚎却一个字也不肯吐露,我甚至亲手造成了这一切,可我不能,也不可以有半分迟疑或手软,只能硬顶着内心的煎熬与苦痛,用那张一如既往做不出什么表情的脸,见证一切的牺牲,却甚至没办法给饱受折磨的他一个痛快的死亡。 “你做的好,做的好啊!鬼!不愧是我的副手。”猖狂的,大笑着的组织首领拍着我的肩,毫不顾忌我浑身鲜血,啊,或许是因为他手上的血也并不比我少吧。 他是如此的快慰,对自己又一次验证了除了战斗外别无欲求的下属对自己的忠诚而感到快慰,他乐意并热衷于用各种手段去试探,去折辱我,只为了确定对除了战斗以外的事都兴致缺缺的手下仍旧忠诚于他。 所以他才会那样的难以置信,难以置信于,在我明明以因为替他挡伤而在战斗中伤了只眼睛来再度证明自己的忠诚后,我会在和往常无异的一个普通日子里,将短刀捅入他的心脏。 “背……叛!鬼!你竟敢……背叛我!” 我看着他因为惊怒而大张,却被破裂肺泡里的血液堵塞着,而没法发声的嘴巴做出的口型,脸上一如既往的麻木且没有表情,“没有背叛,只是从来都没有效忠过你,以及,你肯定不会记得,但是今天是那孩子的忌日。” 我试着尽力牵起嘴角,在血泊里看到了自己露出的,难看而又模糊的笑,“虽然晦气,但这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祭品了。” 之后,之后发生了什么呢,我不记得,我不清楚,只知道自己倒在了火场里,但是因为已经把整理好的证据上交,再加上也没有父母亲人,所以毫无牵挂的躺在地上,等待着死亡,然而,然而…… 又一次的,作为吞噬他人生命的恶鬼,活了下去,甚至除了一身的旧伤和只剩下感光能力却又极度畏光的左眼,以及那一头白发,竟然算得上全须全尾的活到了退役。 憎恶,恶心,令人作呕。 我这样的鬼一次又一次的活了下来,而真正阳光善良的好人却粉身碎骨,我凭什么呢?凭这虽然衣食无忧,却除了战斗一无是处的残破身体,还是凭这甚至连为死去的战友落一滴哀悼的泪都做不到的,空洞而又麻木的心呢? 我找不到答案,也不知道该去做什么,于是便浑浑噩噩的像个幽魂一样,终日缩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与谵妄发作时的幻觉作伴。 后来……后来是怎么接触到游戏的呢?啊,大概是看我天天浑浑噩噩,实在于心不忍的负责人的推荐吧。 “想要战斗也可以,只是单纯的看看景色放松心情也不错,总之,多少能改善一下你的情况吧。”这样说着的负责人给我安装了设备,帮我安装好了这款名为《刀剑online》的游戏。 再之后,就是作为单机自闭社障玩家,在开了百分百痛觉的情况下,一个人推图并战斗爽的日常,以及今天被碰瓷了的非日常了。 “唔……差不多,全修好了。”我睁开眼睛,和那唯一接近死亡的一次近乎一模一样的烧灼感遍布全身,但伤势却是实打实的全部被修好了,甚至连破损的衣物也因为游戏设定而焕然一新,不再全是血污。 只是可能和扫描了我现实的身体数据有关吧,左眼的异常并没有被一并恢复,而是仍旧在散发着愈演愈烈的刺痛,甚至连带着右眼的视野都出现了些古怪的黑影,而已经停止了通过支付精神值来触发治疗效果的本体则还在火塘里躺着,用烧灼感和缓慢往下掉的血量,在正在变黑的视野角落里,提醒着我去把本体捞出来重新装好刀拵。 但现在捞本体倒不是很重要……我摸着皮质的眼罩,无声的叹了口气,随后半坐起来,忍着左眼在见光后加重的疼痛解开了固定的皮带,而眼罩刚被取下,浑浊的血色液体便难以抑制的从紧闭的左眼眼角滑落,几乎是瞬间就将我的左脸和较长的左侧额发弄得一塌糊涂。 我忍着想要去揉眼睛的冲动,先是看了一眼和角色失去控制陷入昏迷状态前的状态相比,可以说是一动也没动过的,躺在我最初把人放下来的角落里的血人,在确定了他还是那副半死不活没醒过一点的样子后多少松了口气,接着从地上起身,肢体有点僵硬的走向了另一个,放着为了防止左眼影响战斗而难得花费了游戏货币购买的消毒用品的柜子。 我是知道如果现实里的眼睛出了问题,是不能用这种堪称粗暴和应付的,先是生理盐水洗眼,后再用抗生素滴眼液消毒的方式来处理的,但这里毕竟是游戏,游戏设定虽然贴合了部分实际,但也没真实到那种地步,所以虽然我的行为粗暴又应付,但是至少能管用。 “没有……影子了。”在经过了一系列处理后,我一边从柜子里找了纱布,擦掉脸上和头发上乱七八糟的液体,一边眨了眨眼睛。在确认右眼已经不再受影响后,便翻了一个质地更柔软透气的纱布眼罩戴上,以免还在隐隐作痛的左眼给我又搞点什么幺蛾子出来。 然后,社障就要鼓起勇气,去面对目前最大的挑战了—— ——被自己扛回来扔在屋子角落里躺尸的疑似碰瓷客。 在放着人不管等他自己醒和多少也用自己的药品给人做个应急处理中纠结了片刻,我选择了先去给火塘里添点柴火并把本体从火塘里捞出来再说。 没办法,社障人是这样的(苦笑)。鼓起勇气去社交什么的,还是太难为我这个总是给身边人带来噩运的倒霉鬼了,至少在有得选的时候,让我先逃避一会儿吧。 但大概还是霉运在发作,我刚给火塘添了点柴火,还没来得及捞自己的本体,那个半死不活的碰瓷客就开始给我表演什么叫再不救就要真的无了——他的身体开始跟敌人被斩杀后的表现一样,逐渐的从肢体末端开始碎成光粉了。 不是(深吸气),哥们你别死在我屋子里啊?!把别人的屋子搞成这样现在还打算一死了之你是和我有仇吗?!不对我单机玩家顶多也就是和地图野怪有仇啊?总不能哥们你其实是野怪来碰瓷的吧?! 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跌跌撞撞的跑到了碰瓷客身边,然后在碰瓷客持续碎成光粉的身上找到了应该是他本体的,那柄同样被血染的几乎和他完全融为一体的太刀。 “别死啊……”我一边伸手将太刀抽出刀鞘,一边祈祷这家伙能撑到我动用那个虽然一直写在面板上,但还一次没用过的词条的时候,“至少不要……” 万幸,抽出来的太刀虽然满是裂纹破破烂烂,但姑且还保留了一定的锋刃在,应该能用来触发[以身作替]——不然我大概就得试试先用自己的本体给自己捅个口子,再趁我还有气,把本体扔进火塘,并换成碰瓷客的刀塞进去能不能触发词条了。 我小心的握紧了破烂的太刀,一边开始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把本体从火塘里捞出来,一边将刀尖对准了肋骨的缝隙,随后手掌发力,一击即入。 感谢以往的经历,我准确的把握了动刀的力度,刚好维持在一个刺穿心脏,但没伤到附近的肺部的程度,同时也让我在词条发动,将碰瓷客身上的伤势全转移过来的时候,没有忍不住痛呼出声。 我几乎是无缝衔接的发动了[饲火]的词条开始治疗自己,同时一边将已经重新光鲜亮丽起来的太刀收回对方的刀鞘,一边仗着精神值还没扣到底,硬撑着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势。 然后我就意识到,这哥们不是有意碰瓷倒在我据点门口,而是真的只能撑着走到那儿了——左腿股骨骨折,肋骨断了五根还有点气胸,脾脏和肝脏破裂并大量失血,咽喉、心脏等部位都有近乎致命性的刀伤,而胸腹还有被殴打的痕迹…… ……你是刚从哪个拷问场所跑出来的吗兄弟,如果这不是游戏,以你的伤势怕是早死了吧喂! 第3章 社交,坏! 首先,虽然我跳过了全部教程以及近乎所有与战斗无关的活动,而且在最初创建角色的时候选择了扫描现实身体数据并秒选了和自己现实形象最接近的一个,之后更是除了单机推图战斗什么都没做,看起来是个彻头彻尾的,除了战斗以外全都无关心的那种玩家,但我姑且还是了解了一下在这款游戏的基础设定里,玩家是有两种身份可以选择的。 一种是扮演以刀剑为本体的,呃,好像是叫付丧神?总之这种玩家正常的联机玩法,就是日常听据点老大的命令出门打怪或者做任务,然后带着材料回去扩建据点。 单机玩法就是类似我这种的自己看面板任务提示找地图打怪练级,顺便收集材料修复据点,不过倒也大概听说过有那种只是单纯不想被人管,所以几个玩家合伙建设一个据点的。 另一种就是扮演据点老大,游戏里似乎是叫审神者,总之这种玩家的玩法一种是安排手下其他玩家去做日常任务收集资源,同时想办法招募更多的人手来扩大据点,另一种是不跟其他玩家合作,选择招募游戏ai扮演的npc作为手下来完成任务。 但无论哪种玩法,审神者本人都是不能亲自下场去地图里打怪的,再加上我实在是不想让自己的霉运再牵连到别人,哪怕是ai,我也不想害得对方落得一个数据损毁的下场,所以我最后是没怎么仔细看角色建模也没看背景介绍,就秒选了角色去当单机玩家满地图打怪去了。 所以,当我面对一个刚醒过来,还不知道究竟是奇遇任务ai或者是倒霉玩家的,整个人就像是把那柄暗红描金的折扇焊在左手和下半张脸上一样的,但是似乎对我的角色很熟悉,甚至一睁眼就称呼我为“鬼丸殿”的前碰瓷客的时候,对于扮演角色的人物背景一无所知的我僵在原地不知所措,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所以说到底我当时为什么心生犹豫把人扶进了自己的据点,还在人快死了之前捞了他一把啊?拜托我上次正常和人说话还是每个月一次接受负责人探视,确认我没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在家里想不开啊! 平时大家都是用线上文字和全程他说我沉默的视频通话交流的好吗!而且你倒是说点别的什么啊?喊完那句莫名其妙的“是鬼丸殿啊”就一言不发的闭眼你要搞什么啊?难道你也是社障吗?两个社障却要面对面交流什么的……这种事情不要啊!(痛苦面具) …… 说实话,男人其实从一开始就没觉得自己还有再醒来的机会。 自己早就该死了,在睁开眼睛看到那位审神者,不,那个恶鬼的时候,在明明已经察觉到了那种缠绕在其身上与灵力中的,隐晦的恶意,却只是心生戒备,而没有第一时间动手的时候,就该死了。 不然的话,也不至于成为那个恶鬼手中又一个玩物,受他钳制去伤害其他同僚,甚至是自家的小辈。 刀剑付丧神虽是自器物而生的精怪,但同一刀派以及曾经共侍一主的付丧神之间,却也确实的,存在着亲人般的感情,而这份原本美好的感情,在那恶鬼手里,便成了套在被伤害的付丧神颈上的枷锁。 男人曾眼睁睁的,看着兄弟最多的粟田口,因为被那恶鬼以其中几振刀剑做胁,而不得不低下头颅,任由对方施以恶毒的咒术,甚至于对形体进行摧折和改造,也见过为了保护刀派的后辈而自愿接受实验的长辈,还有明明都是出于保护彼此的目的,最终却在实验室里见到了彼此,甚至被迫生死相搏的,情同手足的刀剑。 男人看着,也只是看着,因为家里的小辈们也在那恶鬼的手里,因为男人也只是自身难保的泥菩萨,因为被咒术控制,被实验改造的形体已然不再受自我掌控,而是只有短短数息可以掌控自我的可悲傀儡。 在那恶鬼手下的时候,男人所能做的反抗,甚至一度只是在对方为了佯装正常而安排刀剑出阵时,竭尽全力的对掉落的刀剑视而不见,避免将更多的无辜者牵连其中。 多可悲,多可恨啊,无论是那恶鬼,还是受他钳制的自己。 但是,没有任何一振刀剑彻底的放弃。 即使只是九十九神的分灵,也仍旧是持有神性的神明,更何况作为饱经岁月的古老存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多少对咒术有些了解,只是身为刀剑,被持有者挥舞才是本职正道罢了。 然而,一切都在恶鬼的预料之中。 他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轻易的被反叛者杀到近前,然后在对方即将成功的时刻发动更深层的咒术,重新将一切纳入自己的掌中,态度轻蔑而又玩味,就好像一切只不过是他百无聊赖时用作消遣的闹剧。 然而只是这样却并不能让恶鬼满足,经历了背叛的恶鬼愈发疯狂,甚至不再像以往一般虚情假意的,去给被保护者留下血泪换来的无事假象,而是将一切都摧毁,将一切都投入到他那毫无顾忌的,愈发疯狂的实验之中。 于是,当男人再一次从浑噩中恢复清醒时,男人看到了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男人想要保护的小辈们彻底失去了形体,无论是作为刀剑的本体也好还是显现的人形也罢,都尽数被扭曲成了可憎的样子,成为了无有神智,只有些许本能的怪物,而那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只是嬉笑,甚至于戏谑的将那被扭曲重铸后的本体塞进了男人手里。 ‘看啊,这下你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恶鬼笑着,然后强行控制着男人去看镜子,‘我特意给你保留了一些对过去的纪念品哦,就在你的脸上,是不是很合适?啊,当然,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嘛。’ 在咒术的力量下,与小辈们形态近似的存在,自那张被打上所谓纪念的,满是裂痕的下半张脸上的裂隙里钻出,柔软的在空中招摇着。 ‘你看,我多贴心啊,这下你们是一样的啦,绝对不会有人认不出你们是一家人哦。’恶鬼在狂笑,‘我可是保留了你们的本体哦,虽然形态有所变化,但是正常的手入修复都是没问题的事……’ 麻木的,忍耐的,痛苦的,绝望的,愤怒的,怨恨的……所有能够被描述的,无法被描述的,能够被承载的,不能被承载的,混乱而庞大的,不止来自一振刀剑,不止来自一个刀派的情绪,在这一刻,被已经彻底脱离了正常付丧神范畴的男人所吸引。 在所有反抗者,所有牺牲者,他们的最后遗存的帮助下,恶鬼自以为牢不可破的咒术悄然破碎,于是,男人迟来的复仇便理所应当的降临于此。 但是,不记得了,完全不记得了。 当意识陷入空白的男人再一次清醒的时候,他所看到的,除了已经在复仇中化作废墟的囚笼,地上只能用一摊来形容的恶鬼,就只剩下依附在被扭曲重铸的本体上,无有神智,依靠着本能哀鸣着,寻找着长辈的小辈们所聚合而成的小小怪物,以及同样成为了怪物,遍体鳞伤,离死不远的自己。 男人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整个本丸已经只剩下自己和自家的那些小辈们,曾经的那些同伴,那些私下一起计划着反抗的同盟们,都已经在恶鬼的手中化作了碎片。 所以,男人最后能做到的,有且只有这场迟来的复仇。 内心空洞而又茫然的男人踉跄着,重新拾起了小辈们扭曲的本体握在手中,举起来,贴在脸前,让小小的怪物和从自己脸上钻出的,比起这具人形的躯壳,更接近于自己本体的存在相互缠绕,不再分离。 ‘不会再分开了……’男人呓语着,步履蹒跚的,用另一只手从废墟中掘出还能被找到的那些,曾经同僚们的残片,用自己的披巾小心裹好,再将一些保存在角落里的,恶鬼的罪证放在显眼处,然后带着他们一起,启动了从废墟中翻出来的,报废边缘的时空转换器,离开了这处旧日的牢笼。 决定不了自己的过去,也无力拯救饱受折磨的小辈们,但至少,至少在恶鬼已去的现在,作为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却是唯一还能行动的,可笑的幸存者,在彻底消亡之前,还能做到最后一件事……把大家,把所有受恶鬼迫害的大家,带离那个只有痛苦回忆的牢笼。 男人已经没办法再信任人类了,即使清楚并不是所有的审神者都是和那恶鬼一样的败类,过去的印痕也让男人无法再接受被人类所领导。 至于同类……如今的男人只不过是空有外壳的怪物罢了,反正也到了消亡的边缘,倒不如走的远远的,随意的找个角落,和只剩些本能的小辈们一起沉眠。反正此身,已经把身为可悲的失败者所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摇摇晃晃的,在已经模糊到只剩色块的视野里,看到了一座破旧的,好似被遗弃许久的本丸。同伴们已经在落地后就近埋葬了,至于如今……反正也走不动了,便倒在这里吧,和这座,被遗弃的本丸一起。 ‘我一直看着……人死去,也一直看着,物品损毁。而今天,我也到这一天……了吧……’恍惚的呢喃着,男人倒了下来,闭上了眼。 ……所以老头子我连碎刀语音都说了,为什么还会醒来呢?而且一醒过来就发现本体被修好了,眼前还有一个穿着出阵服但戴着内番服眼罩的鬼丸国纲在盯着老头子看…… 懂了,这是临死前的幻觉对吧,只是为什么会是鬼丸殿?难道是因为老头子现在变成恶鬼了吗?只是,果然还是希望最后看到的是小子们啊……当然,老头子没有嫌弃鬼丸殿的意思哦!只是都已经出现死前幻觉了,为什么不能是……等一下。 男人猛的睁眼,灰绿色的眼睛看着眼前虽然一直一副生人勿近的面无表情模样,但是多少能看出来有点僵硬的鬼丸国纲,又看看了四周这虽然整洁但难掩破败的环境,再联想一下自己最后倒在了一个破败程度看上去跟废弃没差的本丸门口…… 不,会,吧?(形容呆滞) 已经万念俱灰只想着和小子们一起倒在某个地方等死,结果不凑巧的倒在了这个看起来只有鬼丸国纲一刃,而且也并没有审神者存在的本丸门口,然后被虽然因为掉落率和锻刀难度过高所以在之前那个牢笼的时候并没有见过也没接触过,但隐约有本灵与其相处时留下的‘面冷心善’印象的鬼丸国纲捡了回来并用珍贵的资源(看这个本丸的破旧程度就知道鬼丸国纲肯定没什么资源)救了回来,结果自己还觉得对方是死前幻觉什么的…… 男人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折扇,但下一刻便因为想起了这本来是自己随身携带的爱物,却被那个恶鬼改造并和小子们的本体一起熔铸重锻后慌了神。 尤其是虽然当下自己因为被修复好本体,且精神稳定的缘故没有再外显出那个被改造后的样子,但小子们按理说不该是这副连一点除了折扇本身以外的触感都没有的样子啊,而且就连同刀派之间的感应,现在也变得若有若无…… 完全慌了神的男人也顾不得之前的尴尬了,合上扇子就是前踏一步:“抱歉,鬼丸殿……虽说冒昧,但能不能请鬼丸殿像之前给老头子手入一样,帮忙救一下老头子家的小子们呢?还请鬼丸殿放心,以一文字之名,您救下老头子和小子们所消耗的资源,老头子会在之后通过出阵给您双倍补上的!” 见鬼丸国纲没有回答,男人心下一沉,但目前鬼丸国纲是他唯一能求助的人了,所以男人便也顾不得那么多,双膝一弯便拜了下去:“老头子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拜托了鬼丸殿,老头子,老头子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第4章 停止脑补从己做起(一) 不得不说,每当我因为过于真实的体感而暂时忘记这是个有着离谱词条设定和感觉设计出来就是为了针对我这种单机玩家的,队长重伤自动回城机制的游戏的时候,这玩意儿就会为了证明自己的虚拟性,从角落里跳出来给我整个拟人的花活。 ……毕竟正常人是没可能做到,上半张脸看起来十分正常,而下半张脸跟故意摔碎的瓷器一样全是裂纹,上面还钉着些从花纹来看大致能分成四种的锔钉的……好吧,一些国外捣鼓什么义体的非主流或许能搞出类似的仿生结构,但这浑然天成的锔瓷手艺和过于生动的面部表情……那群外国非主流有这手艺我是不信的。 但我刚从挺好一张脸怎么整成这德行的感慨中回过神来,这位刚被我从濒死抢救回来的碰瓷客就已经跪倒在地,又是许诺又是恳求的,请我像捞他一样帮忙救救他家的小辈们。对方言辞恳切声音哽咽,怎么看都不像是演的,但那双灰绿色的眼睛一眼望去却跟这人枯黄的头发一样,充斥着死寂、麻木,又有些破釜沉舟的决绝在里面。 不是(深呼吸)……不是哥们,我这一时恻隐救了个人,还给自己救出来了个后续任务是吧?光是救你一个我到现在还胸口幻痛,再帮忙救你家的小辈,们? ……我难道看起来很像什么做慈善的,爱心泛滥的受虐狂吗? 但是看着那双其中情绪似曾相识的灰绿色眼睛,和对方那明显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神情…… ……我是。(放弃思考的闭眼) “……你家的小子们……在哪儿?”一半是看不下去对方那快崩溃的神情和跪在地上已经开始给我磕头的样子,另一半是社障人为了能正常点说话而做的努力,总之,我几乎是闭着眼睛,向这位完全不熟,但之前的话里有提到‘以一文字之名’,所以大概名字里是有一文字的,目前还分不清究竟是玩家还是ai的男人发问。 毕竟之前救人的时候,我确实只在他身上找到了一柄太刀,并没有看到或摸索到别的可作为付丧神本体的刀剑,所以我想,他大抵是把请求我帮忙救一下的那些小子们放到了别的什么地方藏了起来,之后应该会去把本体带回来——总不能他手里那柄之前跟焊死了一样遮着脸的折扇是他家小子们的本体…… ……不是哥们,还真是啊? 鬼丸国纲确实是本灵印象里那振‘面冷心善’的刀剑,至少在面对自己都觉得过分,且明显已经有些道德绑架的意味在的请求时,对方虽然一开始默不作声,但最后还是不忍的闭眼,开口问起了那些小辈的去向,应是默认了会帮忙了,只是…… 男人将那柄红绸折扇递给鬼丸国纲的时候,对方在愕然间睁开并瞪圆了那只血色眼睛时的模样……虽然这么说有调侃救命恩人的嫌疑,但说实话,真的很像一只被吓到的猫。 “这是……你家的……小子们?”鬼丸国纲接过折扇的手在微微颤抖,虽然仍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但那游移的目光和不甚确定的口吻,能看得出来是受了很大冲击的样子了。 “之前的那位……做的恶事,”实在是没办法把审神者这个称呼说出口,只好语焉不详的敷衍过去的男人神色低沉而又含着对那个早就只剩一摊的家伙的隐怒,但紧接着又对稍稍露出些难色的鬼丸国纲解释道,“虽然已经被重锻成了这副模样,但还是能像正常刀剑男士一样通过手入治疗的。” ……虽然听不太懂但大概能猜得出意思,只是哥们,你真以为我是因为你家小子们能不能按正常方法治疗而面露难色吗?我是在思考你这一柄扇子我得怎么整才能刺穿心脏啊!总不能我现在去把还躺在火塘里的本体捞出来给自己一刀再丢回火里,然后趁发动[饲火]但伤口还没来得及愈合的功夫把扇子捅进去吧?我真是……所以一开始到底为什么要心软啊我? 不幸中的万幸,我摸索了一下扇子顶端,发觉这柄红绸扇子扇骨的顶端侧缘还是有点锋刃在的,虽然不会很适手,但是找准角度,再稍微努力一下的话,还是能成的,就是这个过程大抵会非常折磨就是了。 “可能会有点……记得及时拿回去……”我实在是没办法对着眼里终于有了点光的人说些什么听起来不像是救治而像是凶杀现场的描述,只能尽可能模糊语句,要求他发现治好了就尽快拿走他家小子们的本体,免得到时候大概率又陷入[旧日残响]造成的谵妄中的我整出点什么让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的活来。 男人一开始是没明白鬼丸国纲含混的话语究竟是什么意思的,直到他看到鬼丸国纲将扇子顶端对准大抵是他心脏的位置比划了片刻,然后毫不迟疑的用力刺下,男人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明显没有多少资源,也很显然不是手入室的环境,以及之前没注意到,但是现在能清晰看到的,与还算整洁的墙面与家具不同,在地面上残留着的,一些能明显分辨出是自己之前倒下时所留下的,另一些则是更为可怖的淋淋漓漓洒了近乎小半个屋子地面的鲜血。 还有在鬼丸国纲将扇子刺入心脏后,几乎是瞬间便出现在他身体表面的可怖伤痕,以及腰间空荡荡的刀鞘与地面上被拆下来扔到一旁的刀柄,最后则是,几乎在鬼丸国纲出现伤痕的同时,同步自不远处那个火塘里,被柴火半掩埋着的光秃秃太刀身上,所发出的不妙脆响和产生的裂纹。 男人的脑袋乱糟糟的,被各种可能的推测与念头搅成了一锅粥,但至少有一点他是清楚的——鬼丸国纲在明知救助自己和自己家的小子们时会遭受这种痛苦的前提下,虽然中间有过犹豫——现在想想会犹豫才是正常的吧,毕竟又不是自己这种已经脱离了正常付丧神范畴的怪物,但他最后仍是沉默的伸出了援手。 “鬼丸殿……”男人欲言又止,名为歉意的情绪出现在那张虽受了摧残,却仍旧绮丽的脸上,男人下意识的向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来表达歉意,但紧接着,他便不再关注那些了。 在鬼丸国纲为了确保扇子能刺穿心脏而不断施力下压,于是近乎贴在胸前的手掌下,那块已经被鲜血浸透的皮肉此刻正不正常的隆起又凹陷,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那层皮肉之下生长一般,最后在连绵不绝的裂帛声中,被鬼丸国纲按住的皮肉彻底撕裂开来,露出了一条条染着血的,像是离了水的章鱼又像是应激的小猫一般胡乱摆动着的,颜色泛紫的葡萄藤。 那丛生的葡萄藤中有一些能窥见其上羽管的痕迹,或是亚麻色,或是浅蓝色的,生长畸形的绒毛则从那羽管的残迹旁生长出来,让这明显是植物的存在多出了些动物的特性。 而这簇无法分辨究竟是植物还是动物的古怪嵌合体则在似是惊恐又似是探寻的,一顿难免抽打到手掌尚且按在胸口的鬼丸国纲手臂的狂舞之后萎靡了下来,垂在鬼丸国纲的胸口,发出了细弱的,像是婴儿啼哭,又好似弃猫一样的,令人汗毛倒竖的低低哀泣。 发丝枯黄而眼眸灰绿的男人急切的上前一步,戴着露指手套的手掌似急实缓的落到了那哀泣着,同时不甚明显的抖动着的葡萄藤上,声音干哑却又充斥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与无能为力的哀痛,“老头子在这里,小子们。” 如同弃猫一般可怜的低声哀泣在男人的安抚下逐渐消失,染着血的葡萄藤重新支棱了起来,将比之前更为粗壮,其上附着的羽毛发育也更为完整的枝条缠上了男人纤长有力的手指,小心翼翼却又一副生怕男人消失的忧惧模样。 “老头子没有丢下你们……一文字家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男人半垂着眼帘,一边轻轻勾起手指以作回应,一边尽可能温柔的轻声呢喃道,“嗯,不会再有哦,能把一文字家分开的事情。” 几乎是男人话音刚落,柔软的,纤长的,好似菊花花瓣一般的肉色触须,便从那张被锔钉强行弥合在一起的绮丽面容的脸部裂隙中钻了出来,而在那些触须出现的一刹,一种古怪的剥离感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上,就好像,那个腰背挺直,站在鬼丸国纲面前的人形只是徒具外表的空壳,而真正的男人则化为了那团肉色的触须,自那具空壳里探出头来,迫切的要与不远处自己的后辈融为一体。 而那些如同根植在鬼丸国纲体内的葡萄藤却也莫名的欢悦起来,尽力的挥舞藤条,向那团数量众多,却又好似只有一根的触须伸去,明明是无有面目可见的藤蔓与触肢,却自两者上都生出一种欢喜来。 直到,眼见着男人只顾着和那团葡萄藤一样的东西互动,完全忘记了之前交代过的及时拿回去的鬼丸国纲,忍着随着呼吸和心脏收缩被不断推挤出来的绸扇与肌肉摩擦的疼痛,还有发动了[饲火]而重新开始生长的血肉想要弥合,所以本能的包裹向那些植根在身上汲取营养的葡萄藤与还卡在肋骨与肌肉间的绸扇生长的麻痒,但又因为终究是异物而始终存在的那种异物感,一边吐出鲜血,一边扯住了男人的披巾。 “取……嗬……取出来……会……咳……长在……一起……”我一边尽力的说着话,一边多少有点怨念。不是,我知道你很激动,但是你这光顾着和你那些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现状的小辈们贴贴根本不记得我之前说了什么的样子,我真的(被自己的血呛到),你是真的不担心他们和我的血肉长在一起拔不出来是吧? 虽然并不想为这种事说万幸,但这个我仍未知道全名,只知道名字里有一文字的男人没有真的全身心沉浸在和小辈们贴贴这种事上真是太好了—— ——毕竟扇子可不像刀,刺进去的时候就已经花了我大力气,现在要在这扇子上面还长了一堆东西出来扎在血肉里的情况下拿出来……我真心不觉得这是什么我能独自一人,在我现在这重伤且因为需要维持[饲火]而持续掉精神值,目前已经半只脚踩在触发[旧日残响]引发谵妄边缘的状态彻底滑过去之前解决掉的事情。 “实在抱歉,鬼丸殿……老头子有点太激动了,小子们先回去吧,不要给鬼丸殿继续添麻烦了。”一文字垂着眼,将姿态放得很低,同时那些柔软的肉色触须也恋恋不舍的松开了互相缠绕的葡萄藤,安抚性的摸了摸对方之后,便悄然缩回了一文字脸上的裂隙里。 而葡萄藤得了安抚之后也平静下来,不再执着的想要于血肉中生根,而是收回了根须与枝蔓,在一文字的注视下,化作扇骨上的缠枝葡萄与形态呈现出华丽绚烂与温和柔美两种相似而又不同模样的羽毛,以及一只小小的,蜷在角落里的三花猫。 当然,这个过程我是看不到的,因为扇子现在还卡在我的血肉里,只是在一文字回过神来,把那柄现在已经是他家后辈们共用本体的扇子取出来并重新打开后,我发觉了那柄原本扇骨干干净净的红绸扇子在扇骨上多出了这些纹路,而扇面上描金的,大体呈现圆形的纹章里面,除了原本就正常闪亮着的那一个好似菊花的以外,也有四个不再暗沉,重新被描上了鲜艳的金色。 ……所以如果是扇子做本体的话,治疗效果就是补色和重新雕纹吗?游戏设定,还真是离谱呢…… 我将视线从扇子上挪开,同时开始庆幸一文字动手足够痛快,这才能在精神值因为重伤和维持[饲火]而掉到会触发[旧日残响]的危险值前,把自己的状态拉到了可以通过休息缓慢恢复精神值的中伤,在自己不认识但似乎认识被扮演的游戏角色的人面前陷入谵妄什么的……还是饶了我这个社障吧,真发生了会让我想要报名参加移民太阳系外活动的。 “多谢鬼丸殿,承诺的资源老头子会尽快奉上……本体在火里没关系吗?”一文字诚恳的道谢,然后有点迟疑的对我问道。 “没事……火能帮助恢复……”我下意识退了半步,之前需要一文字动手取扇子时还不觉得,现在一看这个社交距离……你疑似有点太没边界感了一文字。 “那就好……对了鬼丸殿,你似乎一直没叫过老头子名字的样子?是老头子哪里惹到你了吗?如果有还请说出来,老头子会第一时间改正。”一文字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半是开玩笑半是诚恳的问道。 “?我该,认识你吗?”然而对面的鬼丸国纲只是又退了半步,皱着本就因为常年不无有表情而显得冷峻的面容上的眉,语气困惑而又茫然。 第5章 停止脑补从己做起(二) 虽然早就有所猜测,但是在鬼丸国纲半是茫然半是困惑的说出那句,“我该,认识你吗?”的时候,男人还是下意识的变了脸色。 现世的刀剑男士本质上,都是刀剑本灵与时之政府签订契约后降下来的分灵,在得到了本灵分享的部分能力与记忆的同时,也得到了由时之政府辅助灌输的,其他刀剑男士的基础信息。虽然不至于精确到每一振刀的性格爱好都记录在上的地步,但是最基础的,对方的外貌与名字还是会有的。 而鬼丸国纲也不是髭切那种因为弟弟有很多逸闻,再加上本人的一点恶趣味,所以故意记不住名字的刃,再加上一文字刀派虽然是在鬼丸国纲之后处理好和时之政府的契约并响应审神者召唤的,但相关的信息却是一开始就由本灵同步给了分灵才对。 结合之前鬼丸国纲所使用的,那种以损害自己为代价救助其他刀剑的方法,以及那对正常刀剑而言完全是在摧毁本体的,将本体卸除刀拵置于火中烧灼的行为在鬼丸国纲身上反而能帮助鬼丸国纲恢复伤势的反常现象,还有对方居住的,明显是被废弃的本丸,刚才比起拉开距离更像是本能警戒的后退…… 那这振鬼丸国纲会说出这种明显是真的不认识才会说的话,恐怕也只有那一个答案了,但还需要进一步确认鬼丸国纲的状态才行。 “这可真是……那粟田口……果然,鬼丸殿也……遇到了恶鬼吗?”一文字的表情复杂,他在确认鬼丸国纲对一文字刀派的自己毫无印象后,便紧接着说出了鬼丸国纲所在的刀派的名字,指望着这位粟田口的大家长能存有一些记忆。 但不出所料的,他只得到了鬼丸国纲愈发茫然和困惑的神情。一文字则宗的手指因此摩挲着扇柄上的纹路,他下意识的想举扇遮面,但到了半路又停了下来,最后紧抿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神色愧疚而又沉重的样子。 ?粟田口是什么?还有那个恶鬼又是什么?一文字他在说什么东西?说到底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想问了,那句‘是鬼丸殿啊’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在说角色的名字是鬼丸吗?但我记得很清楚,我在游戏里的名字不是这个啊?你们这个游戏难道不会识别玩家的名字而是默认用角色的名字的吗! 即使是社障,被叫错名字也是会生气的好吗!而且先不说你之前那种我应该认识你才对的,那种理所应当的,好似自我意识过剩的态度……你现在这个奇奇怪怪的像是同情又混了点莫名其妙的愤怒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你这家伙该不会在想什么离谱的东西吧?! “不是,鬼丸。”我觉得我有必要澄清一下自己的名字,顺便问问这位事到如今也只知道名字里有一文字的前碰瓷人的姓名,“我的(游戏)名字是鬼,你……叫什么?” 一文字本觉得,在经历了之前那一位恶鬼的摧折之后,他已经能做到尽可能客观的去对待他刃所经历的苦痛了,但是在鬼丸国纲很认真的跟他解释自己不是鬼丸国纲,而是鬼的时候,他还是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那可是有着能够托付梦境,独自斩杀敌人一类逸话的,斩鬼的灵剑,而今不仅对其他刀剑的信息一无所知,甚至被迫害到了认为自己是鬼的地步…… 一文字未持扇的手下意识的攥紧了,但那张有着锔钉的脸上面色如常,甚至连那点曾显露出来的异样眼神都被收敛了起来,只露出了和昔日还未被那恶鬼摧折前,和其他正常的同振相似的,浅笑着的神情,“鬼吗……那么这位鬼殿下,我是一文字则宗,是一文字派的始祖……哎,自己说好像有点不合适,但我就是个隐居的老头啊。目前出于某种您应该也有所猜测的缘由流落至此,不知鬼殿下能否收留老头子一段时间呢?” 眼见着鬼丸国纲的神情开始偏向了欲言又止和下意识皱眉抗拒的状态,一文字则宗连忙又补上了几句:“还请鬼殿下放心,老头子不会白住的,老头子可以帮忙完成内番和出阵,只有鬼殿下一个刃的话,很多事情都不太方便吧?” 不得不说,一文字,啊,现在应该叫一文字则宗了,总之,这位一文字则宗,虽然明明长得很年轻却要说自己是个老头子这一点简直和之前从他身上还有他那柄……他管那叫他家的小子们的扇子上冒出来的触须一样怪,但他实在是会抓我的弱点——拜托,他说可以和我搭伙做内番诶! 只要一想到自己本来已经利用去地图里打怪掉落的那些没被唤醒所以也就没有ai的刀剑堆满了打击、防御、机动和冲力的属性,但是生存和侦查这两个必须要通过内番才能增加的属性,我自己一个实在是没办法练啊! 但凡我的生存和侦查能高一点,就不至于出现之前那种明明都快打赢了,结果因为被对方身上的骨头蹭了一下所以触发了机制被强行送回据点的事了,相比之下,他说的能和我一起出阵什么的,反而多少是有点…… “……内番可以,出阵不行。”鬼丸国纲沉默了片刻,接着做出了回答,然后像是担心一文字则宗误解一样,鬼丸国纲甚至特意补了一句解释,“我是,不祥的,只会带来霉运的鬼,和我一起……不会有好下场的,所以,帮忙内番就可以了,不要和我一起出阵。” 说出这番话后的鬼丸国纲紧抿着唇,表现得很有些局促的太刀下意识的想要去摸自己的本体,但伸手过去却只摸到了内里空空的刀鞘。 于是身上的伤口已经尽数愈合的鬼丸国纲露出了有些恍然的神色,接着几乎是逃一样的跑到了火塘边,从一旁摸出了一个形制粗糙的,通过用草绳将两根烧得焦黑的木头绑缚在一起,制作出来的夹子,将不知道已经在火里烧了多久的太刀夹了出来,放在火塘不远处,等待上面的温度降低。 而一文字则宗本就攥紧的拳头,此刻攥得更紧了。 一文字则宗是有想过自己可能会被鬼丸国纲拒绝,但是他从没想过,自己在被鬼丸国纲同意收留后,被拒绝的不是那些可有可无的内番,而是作为刀剑男士本职的出阵。 可能鬼丸国纲自己并没有注意,但是一文字则宗看得一清二楚,在鬼丸国纲说自己是‘不祥的,只会带来霉运的鬼’的时候,鬼丸国纲那张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了可以说是肉眼可见的悔恨与愧怍,后续说到‘和我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的时候,唯一露在外面的那只血色眼瞳里,更是除了痛苦以外,甚至隐约露出了些绝望和麻木。 而说完之后就逃避似的跑走去火塘里扒出本体的表现,更是说明了说出这段话的鬼丸国纲,内心正被煎熬着的事实。 鬼丸国纲的前主,那个应该也已经不在了的恶鬼,到底对本就被不吉的逸闻所困的鬼丸国纲做了什么?!他明明已经没有了对其他刀剑男士的认知,却仍旧对此耿耿于怀,甚至被其所困……那明明是作为天下五剑之一的,赫赫有名的斩鬼刀啊!竟然被折辱至此…… 一文字则宗只觉得气血翻涌,就算不论之前被对方救下自己和小子们的恩情,他也没办法对一振刀剑遭受了这样的摧折熟视无睹。 就算曾经的他有过‘正是因为是走样的东西,所以才能生出美感’的观念,但在自己和小子们都被改造成这个样子之后,他就不再把那个一开始的时候,就是因为宽慰受斩猫的逸闻影响而被诅咒的南泉一文字,以及表达被强加了‘冲田总司的名刀菊一文字则宗’的逸闻的自己对此并不在意而提出的观点挂在嘴边了,因为需要被宽慰的,和会对这个逸闻在意的,都已经不在了。 可是鬼丸国纲……那可是天下五剑啊?!怎么会有人……怎么会有恶鬼…… 一文字则宗强行压下内心的情绪,转而试探性的打探起了情报,“哈哈,鬼殿下这么说……多少还是让老头子有点困扰啊,毕竟虽然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但老头子认为自己的实力还是不错的,倒也不至于……” 气质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鬼丸国纲表现出来的气质,比起刀剑,更像是一种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后的温和,以及社交上有些许障碍,所以本能的保持距离感的,面冷心善的柔软感,那现在的鬼丸国纲,就是如同他所自认为是的‘鬼’一般,气息锋锐而又刺骨,周身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与杀意的,欲要择人而噬的恶鬼。 “每一个……每一个都这么说……”背对着一文字则宗的鬼丸国纲半跪在火塘边,不顾本体尚未完全冷却,便伸手握住了光秃秃的刀茎,太刀弓起宽厚的脊背,握着刀茎的手指被灼伤发出滋啦的声响,但他却只是恍若未觉一般,自顾自的,用压抑着什么,却难掩颤抖的声音说话,“认为自己不会被影响……觉得自己很有实力……认为那只是个传闻……每一个……每一个都是这样……” 察觉到自己似乎踩雷了的一文字则宗试图开口弥补,但紧握着本体刀茎的鬼丸国纲却已经转过身来,那只虹膜血红的眼睛竭力的睁着,几乎到了目眦欲裂的程度,而眼尾那一抹本来是扫上的薄红则彻底融入了发红的眼眶,成了一抹骇人的血色。 “为什么……为什么……我是鬼,是只会带来不祥与霉运的鬼,为什么还要靠近……为什么还要和我一起战斗……”明明眼眶周围愈发的红了,可那张冷峻的脸却近乎惨白,神情绝望而又崩溃,“每一个……每一个都死了……死在我的面前,死在我引来的不祥与霉运里……可为什么……为什么同样的遭遇,死去的总是别人?而我这个恶鬼却一次又一次的得救,一次又一次的吞噬了他们的一切,从死亡面前苟活下来……为什么……为什么啊?” 那只圆睁着的眼睛终于是不堪重负,自眼角处撕裂开来,流下浑浊的血泪,而自称为鬼的鬼丸国纲只是恍若未觉的抬起手臂,举起了那柄没有重新安上刀柄的太刀,“我不可以死,因为我是他们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哪怕我是吞噬他人性命苟活的恶鬼,也不能死……所以我,努力的,远离了人群,远离了一切……可现在……你要让一切,要让鬼……重新吞噬别人的生命……” 鬼丸国纲的语言逻辑已经彻底崩溃了,他只是举起刀,咬着牙,用一种仿佛被人揭了从未愈合的伤口的野兽一般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一文字则宗,神情悲怆而又绝望,还有一种心如死灰般的麻木,可周身气质却愈发的尖锐,如同新硎的刀剑一般藏不住那份杀气。 一文字则宗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突然间急转直下,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的,但他可以确认的是,虽然鬼丸国纲对于其他刀剑男士的信息已经基本无有印象的样子,可这位被不吉的逸闻所困的斩鬼刀,仍旧对自己曾有过的经历记忆犹新,甚至于他只是稍微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实力还算可以,不用鬼丸国纲担心,便引起了鬼丸国纲的应激反应。 年轻人模样却自称老头子的,和鬼丸国纲同属镰仓时代初期之作的太刀合上了左手的绸扇,同时用右手握住了腰间本体的刀柄。虽然对救命恩人出手相向这一点多少有点过分,但是鬼丸国纲的情绪和精神继续这样崩溃下去绝不是好事,更何况这正是由于自己的试探所造成的恶果,事到如今也理应由自己解决。 一文字则宗,此刻充满了决心,并用那双灰绿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情绪崩溃的太刀,随时准备着抽刀上前,制止鬼丸国纲的精神进一步崩溃。 第6章 停止脑补从己做起(三) 我真傻,真的。 我单知道自己之前被一文字则宗的神情迷了眼,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帮他救助他家的小子们,可我没想到这人还这么会踩雷的。我本想着,既然他能提出和我一起做内番,能想出用这种我根本无法拒绝的方式做交换,好让我允许他留下,那一文字则宗就理应是个聪明的才对啊! 谁想到我只是被精神值下降到危险边缘带来的眩晕感提醒了本体还在火塘里烧着——毕竟我对那种烧灼感实在是不敏感,最后一次任务中在火场里或多或少的被烧了一段时间的经历给我留下了神经性的幻痛,虽然对我来说尚且不至于影响正常生活,但也同时让我对温度的变化不太敏感,以及对灼烧的感官习以为常。 总之,被眩晕提醒着,在精神值真的掉到危险值以下之前去火塘边捞还在被烧着的本体的我,刚因为本体终于不再被烧,现在可以放心休息恢复精神值这点而松了一口气,就被一文字则宗过于有既视感的话给创得血压飙升,让检测到实际身体状况发生剧烈变化,于是自动开始扣精神值的游戏系统,直接给我那本来就是踩线维持正常的精神值扣到百分之二十五以下了。 变故发生的实在太快,以至于我还没来得及在角色陷入谵妄,开始不受玩家控制的,做出些多余举动和念叨一些鬼知道在说什么的,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话前,用咬住舌头的方式来控制住自己,角色就已经自顾自的动了起来,伸手抓向了地上尚未完全冷却的太刀的刀茎。 ……只能说得亏我现在背对着一文字则宗,他看不到我在手指接触到还滚烫的刀茎时瞬间扭曲了的表情,只能听到皮肉和烧热的铁接触后发出的,如同被放在烧热铁板上烧烤的生肉一样滋啦的声响。虽然我不是特别在意个人形象,但如果被陌生人看到的话……哈哈,这种假设还是当做不存在吧(目移)。 但这不受控制的行动也就算了……说胡话什么的还是……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这破游戏在拟真上几乎天衣无缝,也知道自己在现实中受不得刺激,不然会谵妄发作这件事,但为什么……为什么你这破游戏非要在没必要的地方上做得那么还原呢? 皮肉直接被灼烧的痛感似曾相识,但远没有曾经的那般疼痛,而革质的中指袖套被高温灼烫后产生的毛发烧焦味道,才是引起本就被一文字则宗的话创得血压飙升,而过往记忆也开始浮现的大脑,陷入真正谵妄的罪魁祸首。 笑容,推挤着互开玩笑,若无其事的话语,没放在心上的接近,揽过肩膀的手臂,然后,然后是……烧焦的一切,死去的一切,毁灭的一切,崩毁的一切,以及浑身染血,满脸茫然的从血泊和尸堆里爬起来四处寻找,却找不到哪怕一个仍旧存活的熟悉身影的自己。 想要呕吐,想要喊叫,想要痛哭,想要忏悔,想要拥抱什么,想要驱逐什么,想要蜷缩起来,想要躲藏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害死了你们……不要靠近我了,我会害死你们,别这样…… 于是无意识的,逻辑彻底崩溃的话语在血与火构成的幻觉中,从口中说出,和游戏设定中玩家的角色会不受控制的说出来的意义不明的胡话完美的混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才怪啊!在游戏里应激导致混淆了虚拟和现实,于是不是游戏设定而是真正的谵妄发作什么的……游戏官方到底做了个什么成分的游戏还能搞这出的?!你等我今天游戏结束的,你看我到时候投不投诉你! 许是现实中谵妄发作的次数实在太多,已经能很快从中挣脱出来的我此刻表情空白,心里充满了对游戏官方的杀意。只看对面一文字则宗的反应就能猜出来,我刚才游戏中与现实里双重谵妄发作的表现,大概都让这位陌生人看得一清二楚了,但我又不可能真的为了这种事去灭口—— ——拜托这游戏的死亡惩罚很严重的好吗,等级会被强制消减百分之五十,之后还要顶着因为等级下落跟着一起下降的属性,以及额外的,持续时间为一周的全属性削弱百分之三十,看对面这种即使角色变成这个德行还要坚持下去的态度,我真动手了那就是结仇了啊! 总,总之,事已至此…… 咕。 一声微弱的,但是确实存在的,应该是由于饥饿而导致胃肠道蠕动所发出的声响,从对面戒备着的一文字则宗身上传来,本身精神值就只是略微跌下百分之二十五,再加上我总是频繁进入谵妄状态,所以角色的精神值在未满二十五的时候反而恢复得比正常情况要快,以至于基本在谵妄发作的那一段时间里,精神值就差不多回到二十五以上了,所以此刻重新恢复了对角色控制权的我几乎是如蒙大赦一般。 “……抱歉,刚才稍微的,有点应激了,”我忍着想要在地面挖坑把自己埋起来的冲动,尽可能用平静的口吻和直面了我刚才发疯全过程的一文字则宗道歉,同时迅速的开始转移话题,“你是……饿了吗,仓库还有些食物……我去拿过来……” 最好别试图说话拦住我算我求你了一文字则宗让我现在跑出去冷静一会儿对咱俩都好你是聪明人肯定能理解的对吧? 在心里祈祷着,我一边放下原本用握着刀茎的方式举刀的手,转而捏住还没有安装刀柄及刀镡,温度也还没完全降下来的太刀的刀脊中段,一边蹲下来,用因为烧伤而水肿的手指捡起地上的刀柄和配件,然后头也不抬的——实际上是完全不敢看一文字则宗的表情——起身跑出了屋子。 …… 鬼丸国纲的情况要比预想中的好上一点,至少他虽然在一开始的时候,因为应激而陷入了短暂的谵妄,并情绪异常不稳定的举起了刀,但很快他就从幻觉中恢复了过来,并对之前陷入谵妄时的行为似乎还保有印象的样子—— ——毕竟对方那因为社死而生无可恋的目光实在是过于明显了。不过即使情绪波动到这个地步,身上也并没有暗堕的气息出现,甚至于身上散发的灵气也和最初感应到的一样,干净中隐约透着些作为斩鬼刀,对自己这种已经是怪物的存在的本能针对。 一文字则宗一边回想着从鬼丸国纲身上观察到的一切,一边松开了握住自己本体刀柄的手。虽然警惕之心不可无,但是至少在鬼丸国纲没有其他异常表现的现在,作为被收留的客人而言,还是别太得寸进尺的好。 “那么,老头子就先打扫一下吧,毕竟屋子变成这样,也有老头子一部分因果。”一文字则宗将另一只手中握着的小子们的本体暂时别在腰间,接着环顾四周,从角落里找到了虽然被清理得还算干净,但靠近了就会闻到上面那股挥之不去的,浓重血腥味的清洁工具,“……看来这位……鬼殿下,平时的日常,就是自己单骑出阵,然后破破烂烂的回来吗。” 一文字则宗垂下眼帘,将情绪遮掩在那双灰绿色的眼中,“这可真是……哦呀,已经提前备好了干净的水在这里吗,倒是省得老头子出去打水了。”刚伸手提起了拖把,一文字则宗便在后方发现了表面多少有些已经渗进去的陈年血渍的,盛着干净清水的木桶,心中对于鬼丸国纲这种独居在废弃本丸内单骑出阵的生活持续的时间有了新的推测,“那么,先把地面处理干净吧。” …… 人只要活着,就会发现,世上永远会有更糟的情况发生。 我近乎万念俱灰的,抱着自己从腰间取下来的,因为刀身终于冷却下来,所以得以重新安装好配件并收入刀鞘的本体,阴暗的坐在仓库门口的背阴处,开始思考我到底把备用钥匙塞进哪里了。 虽然一开始是用给一文字则宗拿食物当借口跑出来脱离尴尬的,但据点里除了门口这间屋子以外第二完整的,被用作仓库的那间屋子里,的确有我储存的一些利用打怪路上顺手收集的可食用素材制作的食物存在—— ——虽然基本上都是些风干的肉干和调料,但姑且还是有一点之前打会送突破本体强化上限素材的限时推图活动时,得到的,一些搞不明白为什么会和强化素材一起作为阶段性奖励的米面粮油,和几份加点热水泡一泡就能吃的速食面。 虽然在游戏中吃东西也能尝到味道,但毕竟是虚拟的东西,吃下去所营造出来的饱腹感反而会影响退出游戏后,在现实中进行的进食行为,所以一般除了体力条见底,需要通过进食来恢复外,我基本上是不会吃自己或多或少存下来的食物的,但看一文字则宗的表现……他大概是训练度很高的ai吧,毕竟就算体力条见底,玩家也是不会有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的。 确认了一文字则宗不是真人控制的玩家角色,而是单纯的高训练度ai后,说实话,我多少是有松了口气的,毕竟丢脸丢到别人面前还是ai面前,差别还是蛮大的——毕竟ai不会像人类一样,把我之前的行为当成谈资和别人讲。 “到底……放哪儿了……”只是我已经在仓库前坐了快五分钟了,能想到的,以往用来放备用钥匙的地方都已经在我坐下来之前被我找了一遍,结果却连钥匙的影子都没见到…… 早知道就不把仓库钥匙随身带着了,以我那倒霉的运气本来就容易丢钥匙,不然也不至于在据点里特意放了好几把备用钥匙,现在这情况……难道只能动手把门劈开——等一下,我说为什么死活找不到,合着是上次用完了钥匙没拔啊。 我默默的把已经推出鞘几分的太刀重新塞了回去,然后颇有些无语的看着戳在钥匙孔里的钥匙,虽然对自己这种明明钥匙就在眼前,结果还在满世界找钥匙的,明显退步了的侦查能力,有种自己果然老了的感慨,但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可不是在这儿对着钥匙伤春悲秋。 我站起身,先是重新把本体挂回腰间,接着走到门口,伸手转动钥匙打开了仓库的门,开始寻找我的目标,“速食面……在这里。”虽然堆得有点乱,但是作为唯一有着颜色鲜艳的外包装的存在,那几个桶装速食面还是很好找的,我从里面拿了几个抱在怀里,又顺手从一旁自己搭的架子上摘下几条肉干放在了最上面,虽然不能保证好吃,但是在饱腹方面应该没问题。 确认了一下仓库内堆积着的其他东西都完好无损,没有生虫也没有招来蛇鼠之类的东西后,我才放心的抱着东西走出了仓库,然后艰难的用还没来得及处理,所以仍旧维持着水肿状态的手指转动钥匙,把仓库重新锁了起来,只是钥匙放到哪里倒还是个问题……算了,反正之前留在门上也没出什么事,不如就先这样好了。 抱着一堆东西实在是抽不出手的我果断的选择了放弃思考,反正据点里也就只有我一个,啊,现在还得算上一文字则宗,不过一文字则宗虽然怪怪的,但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会随便翻别人家里东西的ai,所以应该没问题……吧? ……我记得我只是出去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怎么回来看到的东西就全变了?这还是我那个阴暗的小屋吗?!一文字则宗你到底都干了什么怎么我好端端的屋子连画风都变了?!你这ai原来还是很擅长家政的类型吗?! “啊,欢迎回来,鬼殿下,”用红绸折扇遮住了异常的下半张脸,于是整个人都显现出一种与那身去掉了血污后的白衣相称的,华丽与贵气的一文字则宗,用灰绿色的眼睛望着我,“因为弄脏了地面实在是心有愧疚,所以老头子就和小子们一起,进行了些扫除工作……唔,看鬼殿下的反应,想来老头子和小子们做的还算不错?” ……你管这个像是重新翻修了一遍的屋子叫‘进行了些扫除工作’?!不是,你们ai能不能不要这么离……等会儿,你说你和什么玩意儿?小子们?你家的小子们不是堆很难界定是什么但大概是葡萄藤的玩意儿吗?!这能打扫屋子?!啊? 第7章 停止脑补从己做起(四) 抱着食物的鬼丸国纲看上去仍旧是那个面容冷峻的太刀,只是多少也算是和鬼丸国纲熟悉了点的一文字则宗看得很清楚,对方此刻实际上是表情空白,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 嘛嘛,很正常,毕竟老头子在小子们出手帮忙的时候,也很是吓了一跳嘛。这样想着的一文字则宗垂眼,握着绸扇的手指也跟着摩挲起了扇骨上的花纹,思绪却不由自主的飘回了几分钟前。 …… “那么就先从……日光小子?!”刚准备好提着拖把开始清理地面,就忽然间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的一文字则宗愕然的低下头去,然后就见到了从别在腰间的折扇某几根扇骨处生发出来的,柔软的葡萄藤。 颜色泛紫的葡萄藤先是四处晃了晃,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的缠向了一旁一文字则宗本体的刀柄,似乎是从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浸满了血的太刀上明白了长辈如今状态良好,葡萄藤很快便放松了下来,甚至连叶片都心情很好的晃动着。 但旋即,葡萄藤像是又觉察到了什么一样,转而开始向地面伸去,于是一文字则宗连忙放下拖把,将折扇重新拿在了手里,并因为努力想要接触地面的葡萄藤而特意将扇子放低了些。 而终于接触到地面的葡萄藤则在一瞬间有些绷直了,之后才用藤尖沾着地面未干的血,小心的在地上写起了字。 ‘大人,我们,成功了吗?’ “啊,嗯,成功了,小子们,我们已经离开那个牢笼了,带着已经碎刀的同伴们一起,”一文字则宗一瞬不瞬的盯着在地面上艰难写字的葡萄藤,或是酸涩,或是喜悦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一文字派的始祖几乎落下泪来,“我们现在是在一振好心收留了我们的鬼丸殿所居住的废弃本丸里,已经安全了,小子们。” ‘这样……那,大人,这些血是?’ 一文字则宗略微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回答道,“是老头子和鬼丸殿的……毕竟老头子当时也快撑不住了,鬼丸殿把老头子带回来之后,又帮忙救治了老头子和小子们,所以才……” ‘喵有印象!老大、大哥和鹤哥那个时候还不清醒,我隐约的有感觉到,被很温暖的东西包裹着,然后伤势就全好了喵!不过是鬼丸殿的灵力的话,为什么会弄得满地是血啊喵?’ “因为鬼丸殿……不是用灵力,而是用了类似转移伤势的咒术,以利用我们的本体刺穿心脏为仪式,将我们身上的伤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从文字分辨出此刻大抵是南泉一文字在活跃的一文字则宗,一边因为南泉一文字话里提到的其他几个小子如今意识上应该也没什么大碍而高兴,一边又多少因为一文字刀派如今的现状,和鬼丸国纲身上的那些异常而心情沉重。 “虽然鬼丸殿似乎被改造得可以通过烧刃来恢复伤势,但伤痛和鲜血却不会被抹去,前者老头子无能为力,但至少后者……老头子还是能帮忙处理一二的。” ‘原来是这样吗,还真是承了鬼丸殿好大一份情啊……作为一文字派的现任家主,可不能让已经退隐的大人一个人动手啊。’ “山鸟毛小子,没问题吗?你们才刚恢复自我意识不久……”一文字则宗虽然高兴于又有一位一文字同自己交流,但比起被帮忙,他还是更忧心自家小子们的状态。 ‘啊啊,没问题的,大人,虽然只是刚醒,但大家对自己的状态还是有数的,如果日光君他们硬撑的话,我会打醒他们的。’ “姬鹤啊……”一文字则宗的眼神有些复杂,对于这振比起一文字派,更亲近上杉家的刀,一文字内部的态度一直很暧昧,但是在被重锻为一体的如今,一切也只不过是过往了。 ‘所以公主为什么一张口就是以我会硬撑为前提……啊,还请大人放心,虽然目前只能以这种形态现身,但头儿和大家的意识已经完全清醒了,现在的灵力也算充足,足够维持形体帮大人打扫完房间了。’ “老头子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一文字则宗有些想叹气了,但在沉默了片刻后,他只是笑着摸了摸扇骨上的纹路,“那就拜托小子们和老头子一起努力喽,能在鬼丸殿,啊,按他的说法应该叫鬼殿下吧,总之,能在他去拿食物回来前打扫干净最好……” ‘?鬼丸殿……我记得是斩鬼刀才对?’ “嗯……虽然鬼丸殿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记忆了的样子,但大概能推测出来……鬼丸殿应该也遇到了恶鬼呢,”一文字则宗最终还是把那口气叹了出来,“虽然受到了很多伤害,甚至像南泉小子一样被逸闻所困,但本质上还是心软的刃呐……” “明明老头子那么可疑,还在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冒昧的提出了过分的请求,结果最后还是伸出了援手……虽然很庆幸遇到的是鬼丸殿,但是对刀剑男士的意识影响到那种程度,已经不是单纯的恶鬼两字可以描述的了……哦,日光小子,需要老头子把本体放下来吗?” ‘好像不行……大人像之前一样把我们别在腰上吧,现在的形体没办法单独行动,但是我们可以卷起那边的抹布帮大人一起擦地。’ “那就拜托小子们了,嗯……这也算是一文字派久违的家庭活动吧?”一文字则宗小心的将折扇重新别回了腰间,略有些笑意的调侃了起来。 ‘大人!总之……趁那位殿下现在还没回来,大人也和我们讲讲那位殿下的事吧,毕竟现在是被那位殿下收留了不是吗?’ “嗯,可以啊,但是老头子知道的事情也不多,只能大概和小子们讲讲鬼殿下的忌讳呢,不过在那之前……小子们现在的状态是靠什么维持的?需要和人形的时候一样进食吗?虽然老头子已经隐退了,可别试图糊弄老头子啊……” …… “……则宗?一文字则宗?”鬼丸国纲低沉的声音将一文字则宗从自己的思绪中扯了回来,清楚自己刚才大抵是走神了的一文字则宗不动声色,只是一边摸着因为疲累又重新变回扇骨上缠绕的花纹的小子们,一边若无其事的同鬼丸国纲搭话:“嗯……果然是老了呢,老头子刚才有些走神了……所以鬼殿下是有什么事吗?” “速食面……你要哪个口味?咖喱和海鲜的。”鬼丸国纲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即使出去了一趟却也没记起来抹去的,自略有些撕裂痕迹的右眼的眼角处流下的浑浊血泪已经干涸在了那张面色仍旧有些发白的脸上,便显得此刻试图装作若无其事一般的鬼丸国纲的表现多少有些拙劣。 但还不想把鬼丸国纲像之前一样吓走的一文字则宗暂且压下了指出来的念头,而是眼含笑意的做出了回应:“嘛,老头子都可以呢,毕竟是被收留的客人,太挑剔可不行,所以鬼殿下选完剩下的给老头子就好。” 鬼丸国纲的神情有点茫然:“我选完,剩下的?”重复这句话的鬼丸国纲表现得像是想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仔细观察就会发觉,那更像是从未做过类似事情,却在骤然间拥有了选择的权利后产生的茫然。察觉到了这一点的一文字则宗的眼神一凝,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顺着鬼丸国纲的话继续说道:“没错噢,老头子要鬼殿下选完剩下的就可以了。” 鬼丸国纲的神情仍旧有些茫然,但在他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的食物后,那点本就不能算多的困惑便得到了解决——鬼丸国纲选择了将不同口味的速食面分开做了两堆,连带着肉干也一起分成了两份,放在了被一文字则宗和他的后辈们不知从原本阴暗的屋子的哪个角落里收拾出来的矮桌上:“那就都泡了,想吃哪份自己夹……你家的小子们?” “多谢鬼殿下的好意,但小子们现在的状态……顶多只能喝点汤了。”共同打扫屋子的时候大致也互相分享了下彼此的现状,并且因为鬼丸国纲之前跑出去时找的借口,再加上的确是有点饿了,所以有问到这一点的一文字则宗垂眼看向面前的折扇,“不过能像现在这样在一起就已经算是好事了,老头子可不敢苛求太多。” 鬼丸国纲又一次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但这次他不再像之前一样只是欲言又止,而是声音有些发闷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要叫我殿下……我不是那种值得用敬称的存在。” 一文字则宗神色不变,但心里却又对鬼丸国纲的前主记上了一笔,同时用还算轻松的语气询问道:“那么,鬼,这个称呼如何?” 鬼丸国纲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连带着本就苍白的面色也白了几分,他隔了半晌后才缓缓开口:“不……你还是,还是像最开始那样,叫我鬼丸吧……不要加敬称,就那么叫我就好……虽然我不是鬼丸,只是,我……之前叫我鬼的,已经都……抱歉,这是我的问题。” 鬼丸国纲有些语无伦次,但至少没有像之前一样情绪崩溃,只是看他垂在腰侧,却有些无措的,不断重复握拳又松开这一过程的手,便知道他多少还是在勉强自己。 一文字则宗的心更沉了,能将一振名列天下五剑之一的斩鬼刀对自我的认知打压扭曲至此,鬼丸国纲的前主一定是用了相当恶毒的手段。 毕竟还在那个牢笼里的时候,那位失格的恶鬼也曾有过类似的想法并在刀剑上加以实践,但那位恶鬼所能做到的,对刀剑灵格最大的扭曲,也不过是把他和小子们变成如今这副走样的模样,却根本没办法对他们最为内核的,对自己作为刀剑的认知动手。 可鬼丸国纲的情况却截然不同,只从外表来看,鬼丸国纲自身作为斩鬼刀的灵格没有任何变化,作为单独显现,没有审神者的灵力支持自我存在的付丧神所必定会有的,甚至于连一文字则宗身上也有,只是由于被改造的缘故,目前是以发色和瞳色改变来体现存在的暗堕气息也没有。 但偏偏,偏偏是这样的鬼丸国纲,不仅对于自我的认知被彻底扭曲,甚至无论是作为同事的其他刀剑男士也好,还是自身所属的刀派也罢,俱都全无印象…… 这种单从外表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的手段,只是旁观都让一文字则宗感到脊背发寒,虽然说是已经隐退,但仍旧关注着一文字派的小辈们的一文字则宗实在很难想象,到底要怎样的手段才能将一振刀剑的骄傲与过往尽数抹去,连对方身为斩鬼刀的本质认知都扭曲篡改,甚至到了使其对他人的靠近产生应激,并认为自己是害人的恶鬼的地步。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一文字则宗压下探究的念头,转而应和起了鬼丸国纲的话:“那作为交换,鬼丸叫老头子则宗如何?虽然知道鬼丸没有对老头子生气的意思,但总是被称呼全名,显得很生疏的样子啊。” 鬼丸国纲稍微顿了一下,随后便如了一文字则宗的愿:“好……则宗你,你先拆一下速食面的包装,我去后院打水过来,屋子……打扫得很干净……我一会儿还要出阵,没必要着急的。” “不妨事,既然鬼丸拒绝和老头子一起出阵,那老头子多少要做些什么来抵房费嘛。”一文字则宗摇摇扇子,试探性的提起了出阵这个有些敏感的话题。 “不是拒绝……如果你坚持,一会儿吃完东西,先去低等级的地方,你就明白了。”鬼丸国纲这次的反应没有之前强烈了,甚至提出可以和一文字则宗去难度较低的合战场出阵,只是话语里仍旧存在明显的不看好。 但一文字则宗反而很知足,他本来都没指望能让鬼丸国纲同意一起出阵,只要鬼丸国纲的反应没有之前那么大,都可以充当鬼丸国纲目前情绪稳定,且不再像一开始一样对他那么抗拒了的证明,现下鬼丸国纲自己主动提出了一起出阵,对他来说完全可以算是意外之喜了,“那就这么说定了,鬼丸,可不能临时改主意把老头子丢下哦?” 第8章 停止脑补从己做起(五) 一文字则宗,好会得寸进尺一ai。 就是,字面意思(语无伦次),谁懂啊,那家伙根本就是仗着自己长得好看所以故意用那种眼神看我的吧?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望过来的时候,因为微垂的眼尾而略微带着些无辜和委屈的,那种可怜兮兮的眼神(比比划划)。 虽然我本质上早就是个比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的鱼贩子还要冷血无情的人,真要是想硬下心来拒绝一文字则宗也不是做不到,可是这只是个游戏,我面对的甚至也不是人,只是个游戏内的高训练度ai,所以稍微爱心泛滥一点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毕竟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在游戏里碰到以前遇到过的,那种用无害甚至悲惨的外表做伪装,实际上早就已经被洗脑或者胁迫着成为从犯,会在放松戒备亦或者意想不到的时刻犯下包括但不限于从背后捅刀、在食水里下毒、出卖队伍情报、用一些日常用品混合制作出的炸弹自爆、将队伍引入陷阱等不可饶恕罪行的家伙,所以……好吧,我承认,我就是单纯的,一个人待久了所以有些寂寞了。 不如说像我这样全程不交流只顾着自己单机的玩家,能在自己一个人单机了接近五年后才出现这种状况,已经是很耐得住寂寞的表现了吧? 所以我才会容忍一文字则宗明显踩线的诸多行为,无论是对我喊别人的名字也好,还是试图打探我的过去也罢,甚至是最踩雷的,想要和我一起战斗这一点,我都有容忍下来,甚至于我还怀着一种隐秘的期待,期待着或许一文字则宗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实力强劲,不会被我的霉运牵连到。 要知道,就算是在游戏里……我的霉运也仍旧没有任何削减的迹象呢(目移)。 我步履匆匆的向后院走去,没怎么打理的后院除了一棵半死不活,看不出具体品种,但偶尔也会在游戏内时间抵达春天的时候冒点少得可怜的花苞的,有着一人合抱粗细的树以外,剩下的便是满地与野菜以及车前子之类常见草药一同生长的野草,和颓圮的建筑残骸。 如果不是因为据点内唯一的水源,那一口连垒出井口的青砖都从缝隙里长出杂草的水井就在后院,我当真是半点也不想来这里,因为后院那些虽然已经被植被掩埋,但依稀还是能看出其损毁原因的建筑残骸们,看上去实在是过于有既视感了—— ——非常明显的爆炸以及火烧痕迹,如果不是知道这游戏里没有火炮炸弹这么高端的火器,我多少得怀疑一下这地方在游戏分配给我之前,是不是遭了一轮袭击。 稍微环视了一下容易让人触景生情的废墟后,我脚步不停的走向了水井旁,用一些还算完整的砖块与木板搭出来的棚子。 首先从棚子里拿出金属的水壶,打开上面的盖子放在井边,接着掀开之前盖上去的,特制的二分式井盖,随后摇动辘轳,将一直依靠井绳挂在井里,但尚未接触到水面的水桶放了下去,确认大概装了不少水后再反方向摇动辘轳将其提起来,然后拎着水桶开始往壶里灌……等会儿? 万万没想到只是下意识瞥了一眼水桶里的水,结果却看到脸上有些奇怪印子的我一时间有点发懵,我将重心换到右手上,好腾出左手对着影像模糊的水面去摸脸上的印子,然后发现那好像是什么东西在脸上风干后留下的,试探性的用指甲刮下一块放在眼前一看——好家伙,这个质感,是稀释过的血,不是,我记得我也没伤到脸啊?这从哪儿来的? 我心有困惑,但还是先把水倒进了水壶并盖上盖子,随后又将水桶重新扔回井里,再盖好二分式的井盖,这才腾出手去摸索右侧脸上那些奇怪的血痕—— ——然后就按图索骥的,摸到了自己都不清楚什么时候裂开了些许的眼角,大抵脸上的血痕也是这么来……等会儿,我刚才在屋子里和一文字则宗交谈了那么久,他绝对是看到了吧?绝对是看到了吧!那他为什么不提醒我脸上有东西啊喂! 虽然我不是那种会因为顶着张脏脸毫无自觉的在别人面前晃了半天而觉得丢脸的人,但基础的怨念还是有点的,比如因为脸上已经干掉的血渍很难处理而埋怨一下明明看到了却没提醒我的一文字则宗—— ——我才刚把水井盖上啊!结果现在又要重新打水了……虽然游戏设定里是有只要把伤口全部治好就会自动清洁这一条来着,但我姑且还没到为了眼角开裂这种程度的小伤,而特地再拆一次刀拵把自己本体扔进火里烧的强迫症程度,顶多也就是打点水上来擦一擦,省得再毫无自觉的顶着这张脸在一文字则宗面前乱晃。 所以一文字则宗为什么不提醒我啊?他难不成觉得我是那种自尊心特别强,所以被提醒了这种事会因为觉得丢脸跑掉的人吗?不是,开什么玩笑? 我之前那次跑路纯粹是因为谵妄发作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罢了,自尊心那种一文不值的玩意儿……我要真有那么强的自尊心,要么早就死在任务里,要么就该在队友的灵堂前以死谢罪了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以这种令人作呕的姿态苟活于世…… 不成不成,怎么突然又开始想些有的没的了,指定是之前谵妄发作的后遗症,把今天的日课全部做完就赶紧下线吃药吧,对,还要顺带投诉游戏官方的游戏做的太过真实以至于引发了玩家现实中的疾病,虽然我不是不清楚高拟真度是游戏卖点来着,但是这样真的很危险好吗! 虽然我只是恰好在游戏中触发谵妄的同时,被过于拟真的感官同步引发了现实谵妄,还没到要命的程度,但你怎么能假定其他玩家会不会被引发其他致命的疾病呢?投诉,必须要投诉!绝对不是因为谵妄发作的时候被动回忆起了过去,让我某种意义上的触景生情了! 我一边在心里念叨着自己都不信的理由,同时悻悻然的对着重新提上来的水桶里的水面观察着自己模糊的影子,确认了右侧脸颊上的血痕已经被我擦干净之后,才有些随意的把剩下的水泼到院子里,并在第二次将水桶扔回去并盖好水井后,提着水壶向前院走去。 “出阵……算了,还是别抱那么大的希望比较好……但既然一文字,既然则宗不死心,那一会儿就把那个东西拿出来吧,不是玩家只是ai却被折腾成了这样,但即便如此还想要活下去……好歹也是我救回来的,多少也不能放着不管。” …… 被撂在屋子里的一文字则宗心情则多少有点复杂,拆速食面是件并不困难的事,只需要撕开外边的塑封膜就好了,甚至眼见鬼丸国纲大概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他还顺手把速食面的调料都打开挤好了,只是关键点在于桶装速食面底部的那一小行印字——‘限时活动地图攻略奖励’。 “老头子记得,会送食物的限时活动,好像只有三个月前推出的那个新活动,限时百层塔攻略吧?因为攻略到一定层数后,时政会送自选的稀有刀剑,那个恶鬼还专门挑选了一队表面无异样的高练度刀剑去推塔,结果因为攻略难度过高,再加上只有整数层退出可以被记录为存档点方便下次攻略,那队刀剑因为恶鬼没有配齐恢复品,差点全折在塔里。” 一文字则宗盯着那一小行印字,表情看起来像是在怀疑自己的记性出了问题。 ‘大人没记错哦,我记得很清楚,毕竟后亲还有小豆就是碎在那里。不过能死在战场上,而不是像我们一样被改造成这副模样……倒也算是一件好事吧。’柔软的,整体颜色为十分浅淡的蓝,而羽枝末端却是黑色的羽毛攀在一枝纤细的葡萄藤上,从扇骨上冒出头来,又轻巧的绕到一文字则宗持扇的手指上,通过与一文字则宗的接触,将柔软的声音传递到了一文字则宗心底。 “姬鹤小子?”一文字则宗有点愕然的看向手指上缠绕着的,表面攀附着羽毛的葡萄藤,然后得到了心底那个柔软声音的回应。 ‘是我哦,或许是因为有托梦的逸闻吧,回到本体之后稍微研究了一下,发现大概能像这样的,把声音传递给大人……不过受限于灵力,目前只能做到传递声音,之后再努力一下,能摆脱这副形体也说不定?消耗问题不用担心,总之是要比日光君勉强自己,还有我们几个借用日光君的葡萄藤写字消耗要小——’ ‘所!以!说!公主为什么总觉得我会勉强自己,我有那么不靠谱吗?’相比姬鹤一文字柔软但清晰的声音微弱了太多,但还是能听清楚是来自日光一文字的声音乍一听来有些委屈,但一文字则宗反倒有些高兴,毕竟能听到声音总比之前通过看字迹和语言习惯来推测是谁,要更能证明小子们的意识都安然无恙——毕竟如果是日光的话,倒也不是没可能做出那种模仿其他几个小子的口吻写字的事…… ‘大人为什么也……’日光一文字的声音更委屈了。 “哦呀,老头子说出来了吗?”一文字则宗笑笑,然后安抚性的摸了摸另一根爬出来的葡萄藤,“不过也是事实呢,毕竟日光小子的责任心很强嘛。不过姬鹤小子,还撑得住吗?” ‘还可以,如果日光君能安静点的话,已经吵得和南君一样了哦,日光君。’姬鹤一文字的声音依旧柔软,‘不过还真是难以想象,那种高难度的活动,鬼丸殿是怎么做到在本丸资源匮乏的情况下单骑讨伐的。’ “只能说,鬼丸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吧,不过正因如此才没办法忍受啊,将这样强大的鬼丸打磨成这副连自己都不认可的模样……人类,还真是容易出现恶鬼呢。”一文字则宗一边回应着姬鹤一文字,一边神情复杂的放下了速食面。 而恰在此时,脚步声逐渐从门外传来,鬼丸国纲拎着已经装满水的水壶推开了屋门。 他脸上干涸的血迹已经被擦了干净,只是眼眶仍旧红着,倒不是那种好似哭过一样的红肿,而是一种好似妆容般艳丽的红,连带着略微破裂的眼角也似是成了那妆点的一部分,将那张明明没什么表情的冷峻面容柔化的同时又增了一份艳色,就连左侧被偏长的额发与眼罩半盖住的容貌与自发间伸出的鬼角,都因而多了一份引人探寻的神秘感。 “水很快烧好……你,在和你家的小子们说话?”鬼丸国纲似乎是因为一文字则宗的注视而误会了什么,先是对一文字则宗解释了一句,接着一边从火塘旁的矮柜里翻出三角架,把水壶放到上面开始烧水,一边看了看一文字则宗和绕在他手上的那两根葡萄藤,半是疑问半是感慨的说道,“也好……至少,也算有个念想。” 不知为何总感觉鬼丸国纲大抵是误会了什么的一文字则宗连忙解释:“还要感谢鬼丸之前的救助,小子们现在已经恢复意识了,只是目前受限于灵力,只能以这种形态,通过接触来和老头子说说话。按小子们的说法,如果能有更多灵力的话,或许摆脱这副不成样子的模样也说不定。” “这样吗……”鬼丸国纲干巴巴的应了一声,然后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突然起身,走向了门口在之前的打扫中被一文字家擦过一遍的医药柜。 像是有点不适应往日外表不怎么干净的柜子突然变得这么光鲜亮丽,鬼丸国纲站在柜子前迟疑了片刻,然后才动手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了些什么,递给了见他奔向医药柜,也跟着一同起身并走过来的一文字则宗,“一会儿出阵,这个,你,还有你家小子们,应该需要。” 那是一打崭新得令人讶然的御守,每一个都维持着初始的,被塑料包装裹好的状态。透明的塑料包装上原本印着的字迹,已经因为有些年头而变得褪色模糊了,但大概还是能分辨出上面印着的,应该是‘xx活动报酬’的字样。 “这太珍贵了,鬼丸殿,你真的清楚这些御守的价值吗?”一文字则宗也顾不得之前和鬼丸国纲的约定了,一边再次用上了敬称,一边难得的,有点严肃的看着鬼丸国纲,“这些御守可是每一个都能抵挡一次碎刀的宝物,而我们甚至是今天才认识!” 鬼丸国纲有些诧异,但还是认真的做出了回答:“我知道,只是我用不上而已,你们不一样,你们不能随时进行治疗,但是我可以,所以这个对你们更重要。”鬼丸国纲一边说着,一边把御守强硬的塞给了一文字则宗,表情远比一文字则宗要更为严肃,“如果要和我一起出阵,这个对你们来说是必须的,因为我的运气,真的,真的很不好。” 第9章 释放不吉之力 说实话,在真的和鬼丸国纲一同出阵前,一文字则宗和一文字派的其他刃,对于鬼丸国纲口中的所谓霉运啊,不祥啊,一直都是持有一种,‘那大抵只是鬼丸国纲的前主为了打压重塑这柄斩鬼刀的认知而故意为之’的想法的,毕竟只说鬼丸国纲和他们在本丸里的这段时间,鬼丸国纲也没表现出什么倒霉的地方不是吗?这所谓的坏运气,绝对只是不怀好意的前主对刀剑的迫害罢了。(确信) 毕竟你看,这振鬼丸国纲甚至有那个超高难度的百层塔活动的通关奖励,吃面的时候问了一下甚至得到了对方把这个活动打通了的答案——能打通这种活动的刃怎么可能像他说的那样运气不好嘛。(二度确信) 直到—— “……鬼丸,你出阵前,不带刀装的吗?”眼看着吃完东西,并把垃圾打包塞进每个本丸都有的垃圾处理装置后,鬼丸国纲便开始着手调试传送装置,但对方却丝毫没有带上刀装或者去刀装室搓几个刀装出来带上的一文字则宗,开始对自己和小子们之前觉得鬼丸国纲应该很靠谱而产生了怀疑。 “刀装……啊,那个啊,我做不出来,偶尔有几个成品也装备不了,所以就一直……”因为一文字则宗提到了这件事,所以甚至认真的回忆了一下刀装是什么,然后想起了日课的鬼丸国纲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中间倒是有活动赠送过刀装,但是碎得太快再加上没办法修,最后干脆就不带了,则宗你需要的话……可以自己去那边试试看。” 鬼丸国纲指了指不远处一间障子门破破烂烂的挂在门框上,房屋本身甚至垮塌了一角的屋子,“材料什么的……虽然我不经常带那些材料回来,但算上打活动送的,应该还有一些,你可以去试试看。” “不应该啊?”一文字则宗不理解,“只做得出不能用的刀装这种事,老头子还是头一次听说。” “刀装全放在那个屋子里了,还有过去的制作记录,你可以自己查看。”鬼丸国纲只是摇头,一副不想靠近那个屋子的表现,于是满腹困惑的一文字则宗只得独自一刃,带着如今作为一文字派其他刃本体的绸扇踏入了看起来废弃已久的刀装室。 ‘很多刀装啊喵!但好像……呃,好像没有大人和老大他们能用得上的喵……’南泉一文字激动的声音刚响起来,就被眼前成堆的刀装里竟然没有一个是太刀能用的这件事给吓到了,‘骗人的吧?怎么可能这么多刀装里一个太刀能用的都没有喵……’ 比起山鸟毛一文字和姬鹤一文字只能依附着日光一文字的葡萄藤露面的状态,南泉一文字的状态要相对更好一点——指他能伸出条本人并不认为是状态更好的表现,而是诅咒进一步加深体现的猫尾巴环着一文字则宗的手腕。 不过从山鸟毛很少,或者说除了一开始的时候借了日光的葡萄藤写了几行字外就再没发声,而姬鹤也很少,但只要提到山鸟毛就会表现得过分忧虑,以及日光总是被姬鹤指责在试图硬撑这一点来看,山鸟毛应该是作为一文字的现任家主做了点什么—— ——毕竟即使是一向最没心没肺的南泉,在被问到山鸟毛的时候,也会用委屈巴巴且隐含忧虑的口吻说‘鹤哥还有日光大哥说老大在睡觉让我不要吵他’这种话,不过就连南泉也会用这么忧虑的口吻说话……看来山鸟毛的情况应该很糟糕,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出阵获取经验时,对本体的强化所带来的灵力提升能帮到山鸟毛。 一文字则宗一边想着从始至终只出现过那么一次就再也没声了的山鸟毛,一边手下不停的翻开了放在刀装架子顶端的制作记录,随后陷入了‘哈哈哈老头子肯定是老眼昏花了才会看到这么离谱的制作记录’的自我怀疑之中。 ‘……叹为观止呢,鬼丸殿的运气。’姬鹤一文字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出了这样的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还真的是很难相信,会有刃的运气糟糕成这个样子。’ “老头子也是头一次见……真是让刃大开眼界啊……”已经把制作记录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世界观有被那除了一开始还不信邪的,一天的制作记录就用了好几页,但后期已经是只会每天做日课一样搓三个就了事,却从始至终不是失败就是出一些太刀用不了的远程和枪兵的刀装记录震撼到的一文字则宗甚至觉得头皮发麻,“这已经不像是单纯的运气不好了,更像是遭了什么诅咒啊。” ‘会不会是炉子的问题喵?大人也试试看能不能成功嘛喵,’南泉一文字动了动绕在一文字则宗手腕上的尾巴,同时提出了自己的猜测,‘毕竟鬼丸殿的前主没干什么好事来着喵?’ “南泉小子说的在理……那老头子也试一试好了。”一文字则宗沉吟了片刻,然后向标签已经有些模糊,但还是能分辨出需求的是哪种素材的投料口倒入了每种各五百单位的素材,准备进行一次最基础的十连制作,“鬼丸的素材储备也不充裕的样子,所以……” 本来只是在外面等待,结果却看到屋子里发出了并不熟悉的金光的鬼丸国纲下意识的走到了门边,向着里面张望,然后就见到了一手捏着扇子一手拿着笔准备填制作记录,却发愣的站在原地的一文字则宗,与他面前躺着的那十个崭新出炉还冒着热气的,金色的轻骑兵刀装。 ‘不是炉子的问题呢喵……’南泉一文字对着一文字则宗搓出来的十个最高等级的轻骑兵刀装,一时间有点无语凝噎。 ‘的确不能说是炉子的问题呢,大人。’姬鹤一文字也有点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轻轻摆动着柔软的羽毛,‘但是这个过于明显的概率对比……啊,鬼丸殿看到了哦,大人。’ “……成功了啊,看起来品质还是最高的那一档,”鬼丸国纲见一文字则宗像是注意到了自己一样猛地回头,便不再只是站在门口,而是走到圆滚滚的刀装面前蹲下,用手指扒拉着查看了起来,“所以说果然,只有我的运气坏得出奇。” 虽然没有其他表现,但是那种过于坦然的丧气劲反而更令人不安,一文字则宗试图说点什么来安慰这振固执的认为自己不祥的太刀,但是看看自己过于离谱的,十连十金还都是太刀能用的刀装的操作,一文字则宗又觉得说不定自己还是不说话要好一点。 “刀装做完了就带上吧,对了,你家的小子们是不是也需要……不过扇子要怎么携带刀装?”并没有拿刀装的意思,只是看了看就站起来了的鬼丸国纲突然发问,但很快又补了一句上去,“如果不能就当我没说。” “老头子也不太清楚……嗯,是这样吗?”一文字则宗表示自己也不清楚的话只说了一半就露出了异色,然后从刀装里摸了两个,放在了打开的扇面上。 金灿灿的球体在扇面上晃了晃,然后缓慢的沉进了扇面之中,给红底描金的绸扇额外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从扇骨处延伸出来,绕在一文字则宗手腕上的三花猫尾巴则摇了摇,向一文字则宗传达了某种讯息:“嗯……还可以加装一个远程的刀装是吗,明明山鸟毛小子他们都是和老头子一样的太刀,结果看来,也有保留小猫你的特性呢。” “那就这个吧,之前有很多活动送的。”鬼丸国纲从一旁的架子上摸了一个金色的投石兵递了过去,“反正我也用不上,和我出阵很危险,能多一点保障是一点。” “……那老头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鬼丸。”一文字则宗收下了刀装给绸面折扇装备好,但紧接着又问道,“鬼丸不拿几个吗?老头子做的这些刀装,我们两个装备也还有剩。” 鬼丸国纲只是摇头:“不,我就不必了,没必要,也用不上。” “?”一文字派,集体打出了问号。 …… “……所以鬼丸的没必要也用不上,是这个意思吗……”一文字则宗一边挥刀斩开一只朝面门扑来的敌短,一边用另一只手中合拢的扇子勉强挡住另一个敌打刀从身侧挥来的斩击,随后立刻旋身并同时挥动太刀和扇子,一上一下的向那一击未果便意图抽刀斩第二刀的敌打刀攻去,“老头子记得……看招!我们是在低等级的合战场,出阵的对吧?” ‘是这样没错喵……小心背后!’南泉一文字的声音恹恹的,但在看到有下半部分是蜘蛛模样的敌胁差朝着一文字则宗背后攻去的时候却立刻精神了起来,像是炸毛了一样高声呼喊着,让看不到背后的一文字则宗得以躲开这一击,而同时强提精神的声音却也跟着再度蔫了下去。 ‘所以到底为啥啊喵,明明只是宇都宫,结果却有高等级地图才有的高速枪突脸,甚至还有苦无和中胁差这种东西……我不理解,完全不能理解啊喵!’ “需要帮忙吗?”然而面对的敌人要远比一文字则宗多,甚至开头的高速枪突脸就是奔着他去的鬼丸国纲却已经搞定了自己那边的敌人,此刻正一边提刀挡住了一只飞扑过来的红色敌短,一边询问道,“今天看来运气还行,只有两只高速枪在队伍里,应该是沾了则宗你的光吧。” ‘……有两只高速枪出现在这种低等级地图里居然还能说是运气还行……’姬鹤一文字的语气像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可是宇都宫诶?那个敌人顶多只有短刀和胁差的宇都宫诶?这又不是在刷那些蓝色的检非违使……’ “那就多谢……呃,老头子还是自己解决吧,鬼丸你……你先找个地方坐下,包扎一下?”一文字则宗的感谢刚出口,就被眼前浑身浴血,全身上下几乎只剩下红这一种颜色的鬼丸国纲骇得差点咬到舌头——明明刚到合战场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吧鬼丸?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突然间把自己搞得比给小子们治疗的时候看起来还要惨的啊?!这怎么看都是重伤,啊不,战线崩溃了吧?! “?没什么大事,只是被高速枪在肋下蹭破了点皮而已,”像是从一文字则宗的眼神里看明白了困惑一样,鬼丸国纲十分淡定从容的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同时振动手腕,将衔着短刀与自己的本体角力的敌短打飞了出去,“看起来吓人,但基本上都是敌人的血……我大概是轻伤吧。” 不是?刚到点位,投石兵也只来得及丢块石头出去就直面高速枪突脸,还是一对二,你说你只是肋下蹭破了点皮也就算了,然后面对战场上三分之二,将近两队满编满刀装的甲级红色敌人,你在无刀装也没有坐骑加成的情况下,全部砍下来结果只是轻伤??你是太刀不是大太刀!更不是薙刀啊!极化修行回来的刀都没有你离谱好吗! 但是,但是看着那柄光洁如新,只是略微有一点剐蹭痕迹的太刀,一文字则宗就算再难以置信,也不得不相信鬼丸国纲那离谱的发言是真的——毕竟对于刀剑男士而言,本体的情况远比作为人形的躯壳能更加直观的反应自身状态,所以那不细看都快要看不出来的剐蹭痕迹只能说明一点,鬼丸国纲确实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顶多只是受了轻伤的程度。 “今天运气还算不错,没有刚出门就被检非违使堵路,遇到的敌人也只有一队有高速枪,而且只有两只,”鬼丸国纲,若无其事的说着更加惊悚的发言,“不过如果第一个点位没碰到检非违使的话……下一个点位肯定会有一堆检非违使带着苦无和高速枪等着,所以则宗,你还要和我继续前进吗?” 鬼丸国纲仅露在外的那只血色眼眸凝视着一文字则宗,“你的确如你所说的那样,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甚至稍微适应后就独自清理掉了接近一队的敌人,但是你也看到了,这还只是作为低级合战场的宇都宫而已。以我的运气,接下来的敌人只多不少。” “……很温柔呢,鬼丸,但是老头子也有必须前进的理由,”一文字则宗回望着那只血色的眼睛,忽然间无奈的叹了口气,“没办法呢,现任家主为了其他的小子们做了逞强的事情,如果不尽快提升小子们本体的灵力,恐怕就要出岔子了。” “虽然老头子已经隐退了,但怎么说也是一文字派的始祖,和之前的无能为力不同,这一次,老头子绝对不会再看着小辈们出事。毕竟,我们约定好了的,”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温柔而又慈爱的看着手中的绸面折扇,未被手套包裹的手指也轻轻搭在扇骨的纹路上,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语却在温柔中带着破釜沉舟般的狠绝,“一文字家会一直,一直在一起,不会再有任何,能把一文字家分开的事。” 第10章 战斗,爽! 说实话,在进第一个点位的时候,看见一文字则宗手里的扇子忽然浮现出一圈虚影,接着一块石头就虚空成形被丢出去的时候,我还蛮吃惊的。 这就是己方投石兵的威力吗(无贬义的感叹)。虽然说只有一块石头,而且丢完就没有后续了,孱弱的力度让这玩意儿伤害约等于零不说,还根本没打到敌人,但至少这玩意儿在索敌上做的还行——至少比我这被游戏强行削弱的侦查能更快一步的确定敌人方位,在帮忙躲高速枪突脸上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指这次没被戳俩窟窿出来而只是两侧肋下各有一处擦伤)。 不过许是因为和一文字则宗一起出阵的缘故,今天居然没一上来就碰到那群蓝色的检非违使埋伏我,只是跳出来了三队满编满刀装,一上来就又是飞矢和土制火铳,接着又是满天投石的红色甲级敌人,就连高速枪也只在第一队里有两只突脸…… 挺好的,真的,毕竟以前通常都是出门就碰到一堆拎着长枪薙刀的检非违使,同时还有不少于四只的高速枪与数量太多数不清的苦无阴暗的突脸,杀完作为前锋来找我麻烦的三队满编敌人之后,背后肯定还有不少于三队的增援等着我,要是碰到运气差增援多的情况,想无伤推完一个完整的地图高低得花上半个小时。 不过我倒是没那种无伤通关的强迫症,毕竟我运气不好,总是能遇到些额外的敌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追求无伤多少有点自我难为的意思。 反正有词条的恢复能力托底,再加上游戏设定里,彻底打通一个点位后,只要不是退出地图重进,是不会再刷新敌人的,于是适当的以伤换伤,如果伤得太重就在打通点位后生火烤自己恢复状态,就成了我推地图时的标准做法,毕竟这么做的话,通常十几分钟就能搞定一个地图。 当然,我又不是受虐狂,没有那种明明能稳妥斩杀却非要以身犯险的冒进心理。毕竟说实话,好不容易有了游戏里这个虽然各方面都有削弱,但至少没像现实里那样一身伤病的身体,我还是蛮珍惜用这样称得上健康的身体战斗的感觉的。 再加上这次许是沾了一文字则宗的光,所以敌人强度和数量都没以前那么多,于是推完一个点位之后,除了两侧肋下的擦伤外,我竟然没什么损伤的样子。 只是,一文字则宗大概不是这么认为的。 “你是觉得老头子很好骗吗鬼丸,正常来说,就算是时间溯行军的血,在战斗结束后等上一段时间,也会因为本质上是被当前时代所排斥的异物而消散。”一文字则宗望过来的灰绿色眼瞳里没什么情绪,只是看他明明被钉了半张脸的锔钉却仍旧绮丽的面容上,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以及努力维持却没能完全按住火气的声音便能知道,这个总是自称为老头子的付丧神,现在正在生气。 “但是鬼丸你身上的这些血根本没有消散的痕迹,甚至你还在一直往下淌血……事到如今你还要坚持说自己只是轻伤吗?” “的确是轻伤。”我稍微回忆了一下自己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满身是血的模样后,十分肯定的说道,“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真正的伤口也只有两边的这两道。” 我指了指两侧肋下,那因为革质甲衣浸满了血并黏在上面,所以不太能观察到血肉翻卷的两处伤口,“看着比较大,但实际上不算太深,没让枪头蹭到骨头。血没消散也是因为之前动作幅度比较大,伤口撕裂所以飚了点血,现在已经快止血了,不碍事的。” 眼看着一文字则宗的表情还是很难看,我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而且对我们来说,本体的状态更重要一点吧?你之前也看到了的,我的本体只是有几道不明显的剐蹭,所以我没事的。” 肉眼可见的,一文字则宗露出了那种好像被气笑了一样的表情,整个人身边的温度也跟着下降了不少,但我说的都是实话,他为什么要生气?搞不明白,这就是高训练度ai吗? 我对一文字则宗生气的原因思来想去,然后想到了一文字则宗明知道前路只会更艰难却仍坚持出阵的原因,于是我恍然大悟,“你不用担心我的伤势会影响到你给你家小子们的本体提升灵力,提升灵力的本质是等价交换,用斩杀试图篡改历史的敌人为代价,换取被维护的历史给维护者的报酬,也就是对自身的提升,这点伤势还不至于影响我战斗。” 一文字则宗的表情更僵了,“而且虽然我运气不好,在出阵的时候总是会碰到比正常情况多的敌人,但这样一来反而能加快给你家小子们提升的速率吧?毕竟提升的多少,只和斩杀的敌人数量与强度有关,不是吗?” …… 一文字则宗,作为一振锻造自镰仓时代,还曾被堕落为恶鬼的审神者百般折磨的,已经完全不能算是付丧神的分灵,而是成为了某种更为异常的独立个体的暗堕刀剑,现在恨不得能把眼前毫无自觉的高大太刀的脑壳掀开,看看里面是不是塞了比如今的自己那具人形躯壳的脑袋里装着的,那一团生着好似菊花花瓣的触须,并时不时会从下半张脸上的裂缝里冒出来的大脑更异常的东西。 因为鬼丸国纲,至少眼前的这振鬼丸国纲,在他的身上,表现出了一种要比之前不断的自我否定与贬低更为异常的东西。 他并不在乎自己满身鲜血,也不在意自己已经因失血过多而发白的嘴唇,他的眼里只有纯粹的,对战斗的渴求,除此之外的东西都不被他在意。 那本来应该是正常的,毕竟身为刀剑,生来就是为了被挥舞,被用来战斗,即使是那些总是念叨着和平与向善的佛刀,作为刀剑渴求战斗的本质却也不会改变,但对于战斗的渴求到了这振鬼丸国纲的程度,就只能被称为异常了。 在第一队时间溯行军因为某种一文字则宗不理解但肯定存在的索敌优先度,而几乎全扑向了鬼丸国纲的时刻,只需面对零星的几个实在冲不到鬼丸国纲面前,所以退而求其次找上自己的敌军的一文字则宗还拥有很大的余裕。 所以他能清晰的看见,那振不断的否定自我的斩鬼刀在旋身躲开两柄一左一右,同时直刺而来的长枪,并因此两侧的腰腹都与锋锐的枪刃发生了剐蹭,被切开了革质的甲衣与皮肉时,那张在淡金色的乱发下,总是维持着冷峻神情的面容,在那一瞬间露出了怎样欢欣而又满足的笑。 是的,明明受了伤,但是那振好似除了无情绪的冷峻,以及仅那一次得见的崩溃神情外,没有旁的表情的太刀,却露出了如此欢欣且满足的笑。一文字则宗可以确定,那并不是因为己身受到伤害而露出的笑,而是更为纯粹,更为贪婪的,仅仅只是因为可以战斗,可以被挥舞着去斩杀什么,而露出的笑。 他的笑容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快慰,而动作却是与那神情毫不相称的狠辣与果决,以两侧腰腹受伤为代价躲开了本将直接刺穿身体的两柄长枪的同时,高大的太刀尚未来得及拔刀的右手便朝着左侧敌枪身上环绕的,正试图向下撕咬的蛇骨头颅伸去。 在只能称得上错身而过的短时间内,鬼丸国纲精准的抓住了那蛇骨头顶的尖角,并在向下拉扯的同时足部发力,自两柄几乎交错的长枪的罅隙中跃起,随后踩在那两柄终于交错的长枪之上屈膝借力,而左手则以一个略显别扭的姿势将本体自鞘中拔出,在向右扭身的同时,挥刀上撩。 这毫无思考时间的一击将左侧敌枪的头颅,甚至连带着自两侧颈肩处生出的弯角也一并斩下,而鬼丸国纲却并没有停止动作,在挥刀上撩的同时便好似预见了结果的太刀松开了攥着蛇骨头顶尖角的右手,转而向下握住了左手持握的本体刀柄后端。 没有目视,却好似看到了斩下左侧敌枪头颅的瞬间一般,鬼丸国纲毫不迟疑的完成了换手,并同时结束了屈膝借力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的扑向了右侧的敌枪。而在扑击的过程中,鬼丸国纲甚至有余裕微调自身的姿态,以确保掌中的太刀能避开右侧敌枪身上作势欲扑的蛇骨,并用最省力也是对本体磨损最低的方式将右侧敌枪的头颅斩下。 用精妙,甚至堪称艺术一样的流畅动作,在几乎是一个照面的情况下以两侧腰腹受伤做代价,完成了躲避突脸的高速枪并将二者均斩于刀下的目标的鬼丸国纲仍旧笑着,只是一文字则宗能清晰看到,他在斩杀那两柄敌枪时无意识流露出的不满足,以及发觉还有新的敌人扑击过来时的欢悦。 ‘不对劲,完全不对劲吧喵!’南泉一文字的声音近乎惊恐的响了起来,‘这这这……这是鬼丸殿?!那个在足利家的时候,十次见面有九次是在被收藏的仓库角落里待着,剩下那一次是一脸阴暗的在追杀鬼的鬼丸殿?!完全不对吧喵!这副好似杀人鬼一样不满足的样子是什么啊?明明,明明是那种会因为担心自己不吉的逸闻影响其他刃,所以选择寡言少语的待在仓库角落里,只有斩鬼的时候才会活跃的斩鬼刀啊喵!怎、怎么会喵……’ 但是,鬼丸国纲确然是变成了这副模样,这副渴求战斗,这副贪求着斩杀敌人的,完全沉溺于战斗并以之为乐的,狂人的模样。 但眼下不是能分心的时候,鬼丸国纲有敌人要面对,而一文字则宗也同样如此,最初的余裕早就在增援而来的另两队时间溯行军的包围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专心致志的严阵以待,以及对于在低等级地图出现的,数量和强度都过于异常的敌人和更为隐秘的,对鬼丸国纲身上异样的不安。 但是,但是无论怎样的不安,都在终于结束战斗后,重新有余裕观察鬼丸国纲时,彻底的消解了,取而代之的是内心深处越积越深的,对于鬼丸国纲前主的怒火。 和在早早结束了自己那边的战斗,于是过来帮忙抵挡了一下敌短的袭击,顺便问询一文字则宗是否需要帮助时完全不同,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于是便站在一旁,等待一文字则宗为最后一个敌人补刀的鬼丸国纲,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沉寂感。 并不是那种广义上的安静,而是另一种更令人不安的,难以言喻的感觉,而在一文字则宗处理完一切,回头却发觉鬼丸国纲身上的血没有任何消失迹象,并因此产生质疑的时刻,又一次对上了鬼丸国纲的视线,并听到了鬼丸国纲那从头到尾都是基于‘不认为一文字则宗会关心自己,一文字则宗只是觉得自己的状态会拖后腿所以才这么说’的想法而作出的回答的一文字则宗,终于意识到了那种奇异的沉寂感,以及鬼丸国纲身上愈发明显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那份异样的本质。 如果说战斗时的鬼丸国纲是一团生机盎然的,明艳且热烈燃烧着的火,那非战斗状态下的鬼丸国纲,就只是一团冷却的灰烬,除了燃烧殆尽的一切外,空无一物。 所以除了战斗,他什么都不在乎,所以他完全不认为一文字则宗会关心他,因为他只有在战斗的时候是活着的,是切实存在的,而其他的时间,一团冷却的,早就已经死去的灰烬,又有什么值得被关注的必要吗? 所以他觉得自己是鬼,所以他不认为自己是鬼丸国纲,毕竟,斩鬼刀怎么可能是他这种只有战斗时才能感觉到自己活着,存在着的,因此堕入修罗道中,沉溺于杀戮和战斗的恶鬼模样呢? 第11章 尾章 游戏玩家的自我剖白(上) ai,真的好难懂啊,简直就和人一样。 我又一次的在内心深处发出感慨,然后面对着明明表情已经恢复到之前总是微微笑着的样子,但身周气息变得更加阴冷的一文字则宗感到不知所措。 我也没说错什么吧?总不能ai真的是单纯在关心我吧?开什么玩笑?!关心我这种人?关心我这种恶鬼?就算是游戏内的ai也不应该做这么离谱的事情吧?明明,明明应该看得很清楚才对吧? 又一次的,难以忍受的惶恐,焦虑,不安……这些理应不会出现在我身上的情绪,又一次在心底生根发芽,像是藤蔓一样紧紧的将我缠绕。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但是我做不到,我完全做不到。 因为,健全的精神,寄宿在健全的身体之上,最后构成的,是健全的人。 但是,那种东西,我,“鬼”,一个都没有过。 因为从有意识开始,我就不是作为人,而是作为被铸造出来,向某个存在复仇的刀,而存在的。 在最初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作为个体而被呼唤的,不是名字,是代号,是名为“山鬼”的代号。 面容憔悴,头发花白,整个人几近油尽灯枯,而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的中年男人站在机器间的空隙里,隔着一层玻璃,称呼我为“山鬼”。 “山鬼……山鬼!我的杰作,我的……不,你不能,你不能在这里!我得,对,我得送走你……”近乎在胡言乱语的男人先是狂喜,然后则是慌乱与恐惧,在一阵手忙脚乱和乱七八糟的呓语后,男人做出了决定,狂热却又不舍的,按下了某个按钮。 “原谅我,原谅我……”在道歉的声音里,我闭上了刚睁开的眼睛。 而等我再度拥有意识,却是坐在一个神情复杂的老人的家里,手里攥着一封单薄的信,而对面的老人称呼我为,“袁槐”,说我是他的孙子,是他那个不成器的,走上了邪路的儿子费尽心力送回来的,“遗物”。 虽然老人这么说,平时他也对我很好,但我看得出来,他并不真的觉得我是他的孙子,他更觉得我是一个被他那个已经不能算是正常人的儿子的疯狂实验所波及到的,即使被送离了那个地方,也摆脱不了异常的可怜人。 “他疯了,他彻底疯了……我知道他一直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可他怎么能?!他怎么可以用无辜的孩子……我又何尝不想向那些人复仇,我又何尝不想……可他竟然和他们同流合污,用这样的方式将无辜的孩子扯进我们的仇怨里!”相处了一个月后,老人终于下定决心,用地下室的设备对我做了一次详细的检查之后,拿着单据在自己的房间里枯坐了一夜。 那一夜里,我听着他在房间里唾骂他的儿子,那个许是我曾经第一次睁开眼时,所见到的男人,我听他挣扎着,想要用我这把被他的儿子打造好的,生来便是为了复仇的刀,去做应该做的事情,却又因为我只是个孩子而硬不下心来。 “没关系的,我,山鬼,本来就是因为他存在的。”我等他不再出声,推门走进了房间,“如果需要我去复仇的话,我会去做的。” “你不明白……袁槐,小槐……你不明白……他毁了你,毁了你啊!你本来,你本来的人生,你本来的一切……”老人语无伦次,他明明也是研究者,但是却一点研究人员的冷静也没有,只是抓着我的袖子,表情痛苦而又不忍。 “没关系的,我没有过去,我只知道现在的我是袁槐,那么父亲,还有爷爷的仇人,就也是我的仇人,”我安抚着老人,“抛开这些不提,就算我什么也不做,他们也终究会找上来的吧?毕竟,我是父亲的杰作,整个实验室里唯一的成品。” 老人似乎被我说服了,他不再总用那种愧疚而又悲哀的复杂眼神看我,而是在沉默中教导我学校以外的知识,教我锻炼并掌握这具明面上除了与常人不同的红色眼睛外没有任何不同,但本质上却是从实验室中诞生的,孩童时期的身体素质就已经超越正常成年人的身体。 但他只是似乎被我说服了。 老人,爷爷,他替我安排好了一切。 他看我用三年时间学会了很多普通人本该用大半辈子去学的东西,对此既欣慰又痛惜。同时也会因为一些普通人生来便掌握的,但我却学的很艰难的东西而感到愧疚和自责。 然而即便如此,在确保我即使独自一人也能正常的生活后,爷爷,他,选择把我托付给了另一个气质刚毅的老人,然后独自一人,踏上了复仇的路。 “我这老伙计啊,人就是太倔,他总觉得自己能做完的事情就不要拖累其他人,所以一边说着什么复仇的事果然还得自己去做,一边把小子你托付给我了,”刚毅的老人一边神情复杂的摸着我的脑袋,一边骂着丢下我跑了的爷爷,“多大的人了,有什么事不能和我们这些老伙计说吗,为什么非要自己一个人做决定……还把自己的孙子丢下来给我管,这不负责任的老东西。”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所以只是茫然的,陷入沉默。 山鬼是为了向某个存在复仇而被制造出来的,袁槐是为了爷爷和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父亲的遗嘱而存在的,但是现在,爷爷抛下我,自己走上复仇道路的现在,我,又该为了什么,作为什么而存在呢? 我找不到答案,于是空茫的,按照爷爷安排好的道路,将自己伪装成正常的样子,继续着那对我而言,已经不存在任何困难的学业,然后被发觉了我的茫然的,那位被爷爷托付了帮忙照顾我的老人,面对面的约谈。 “袁槐啊……你……我不是你爷爷那种聪明人,也不清楚你们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人已经比之前更苍老了,但气质依旧刚毅,“但你这个样子……算了,你去参军吧,军队是个好地方,再迷茫的人也会在那里找到答案的。” 于是,我收拾好了东西,报名参军。 军队真的如老人所说,是个好地方。在那里,我逐渐的学会了那些曾经爷爷费尽心力,都没能让我理解的东西,一点一点的,从战友口中“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种拟人感”的袁槐,变成了“虽然总是没什么表情但实际上只是不擅长交际,其实还挺乐于助人”的袁槐。 假若一直维持着这样的日子,或许终有一天,我会成为真正的,健全的袁槐吧。 但是,在某次任务里,我,碰到了某个认识我的人。 “是你……是你!山鬼!那个唯一成功的实验品!那个从立项开始,就不断带来噩运的山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真的跟负责人一起莫名的死在火灾里……我就知道!你逃不了的!山鬼!你这种只会给身边人带来噩运的东西,终究会和我们一样下地狱!”陷入了癫狂的研究者本来已经被制服,却突然间挣脱了战友的手,引爆了埋藏在实验室里的炸弹。 幸运的是,爆炸结束后,没有除了那个陷入癫狂的研究者以外的人死去,因为实验室里的炸弹已经被拆除了不少,研究者所引爆的,只是还未来得及拆掉的那几颗,除了自己跑向炸弹的研究者外,所有人只是受了些轻伤。 不幸的是,上级注意到了那个研究者死前的话,找我过去询问相关的事情。 “抱歉,我不记得了,我确实曾经以‘山鬼’的代号待在某个实验室里,但我有意识的时候,实验已经结束了,我只见到了应该是实验负责人,也是我父亲的男人一面,就被送到了爷爷那里,”我摇头,将一切和盘托出,“爷爷也只抚养了我三年,就把我托付给了自己的朋友,听爷爷的朋友说,他是去复仇了。” “袁槐同志,我们理解你的顾虑,但还请你相信国家,相信组织,把自己掌握的有效信息尽可能多的说出来,这样我们才能更好的帮助你,还有你的亲人。”上级领导和来问话的人都很诚恳,“只有这种程度的信息,组织上是很难调查出结果的。” “我真的不知道,爷爷希望我不要再被卷进去,所以除了平时会多教我一些知识以外,什么都不跟我讲……不过我记得爷爷有写日志的习惯,或许他的日志能有线索,但日志不在我手里,在爷爷消失之前,他把自己的日志全带走了。”我尽力回忆着,最后也只提供了一条线索。 “这样吗……感谢袁槐同志的配合。啊,在走之前,我个人有一个问题想问袁槐同志。”问话的人在问询结束后忽然又叫住了我,“不想回答也没关系,只是我个人的一点好奇。” “没关系的领导,你问吧。”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袁槐同志你自从被袁老爷子托付给了叶老司令后,便从来没有寻找袁老爷子去向的举动。是因为袁老爷子希望你不要再被卷进去,所以放弃了寻找吗?”问话的人像是好奇又像是单纯的探究。 “……抱歉,但我没被允许可以那样做。”我的表情大抵很不好看吧,因为我看到了对面问话的人表情骤然变得难看了起来,“我叫袁槐,并不意味着我就是袁槐,我只是作为山鬼,被赋予了爷爷的孙子的身份,我……有那个资格去做真正的亲人才有资格做的事情吗?”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袁槐同志?无论是户口本上的关系也好,还是已经找到的袁老爷子的遗嘱也罢,你都毫无疑问的是作为袁老爷子的孙子而被关心着的,即使没有血缘关系,老爷子也是把你当做了真正的亲人啊。” 是这样吗?所以,我从一开始就被认为是爷爷的亲人了啊,那么,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稍微的做一些事情了呢? “领导,我,我可以申请和这件事情有关的资料吗?我,我想做点什么。” “当然可以,袁槐同志。” 一切似乎都在变好,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直到,直到…… 像是内部出现了叛徒一样,接二连三的被情报外敌人盯上并试图搅局的行动,即使最后行动一定会完成,但伤亡却是在所难免,不知不觉的,在我没意识到的时候,曾经那个癫狂的研究者死前所说的,我是“带来噩运的山鬼”的话语已经在口口相传中变成了“那个带来不祥的鬼”,明明一切都已经在变好了不是吗?但是,但是…… 一次又一次,不断死去的战友,不断死去的队友。我总是能完成任务,却总是会碰到不在情报内的情况或敌人,为了带回情报,为了完成任务,我只好一次又一次的,拼了命去厮杀,去战斗,最后恍惚间发觉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在战友与敌人的尸骸间徘徊,像是择人而噬的恶鬼一样浑身染血,却又失魂落魄。 健全的精神,寄宿在健全的身体之上,最后构成的,是健全的人。 但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健全的精神这种东西,只是因为我擅长伪装,擅长让自己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而已。但即便如此也会被敏锐的战友评价为“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种拟人感”,这样的我,在终于看到了变得健全的希望后,被突然间变得好像在针对我一样的现实,打碎了那层好不容易被构筑出来的,名为袁槐的假象。 我开始惶恐,焦虑,不安……所有不该出现在一个合格军人身上的情绪都在我的心底生根发芽,却因为我本能一样的伪装而显得我好似全然不受影响,甚至表现得有些冷血。 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着某天上级交给我的,关于代号“山鬼”的计划最后一个能被查到的,尚在人世的知情人的情报,我接下了退役前的最后一个任务。 啊,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我大抵已经离崩溃不远了吧,所以在作为黑拳的拳手被那个组织的首领看重,并被那个时候还会为了收拢人心而做些什么的对方送来了那个知情人的时候,我才会表现得那么,既不像是曾经在部队中用“鬼”做代号的袁槐,也不像是从实验室里出来的“山鬼”,而是像那个单纯只是作为卧底的人设而被设计出来的,除了生死边缘的战斗外几乎全不在意的,“鬼”。 我听着他的忏悔和求饶,我听着他说那些曾经用来迫害应该是我奶奶的人的手段,我听着他说有个后加入的负责人完成了“山鬼”计划,却在突如其来的火灾里和最终成品一起被烧成了焦炭,我听着他说对于没能有更多的时间研究那个虽然从计划开始就不断召来噩运,但最终却成功了的实验品的遗憾,我听着他抱怨那个在事故发生三年后突然冒出来的,用尽各种手段针对并在最后摧毁了整个组织,只有几个像他一样的学者因为当天没在总部而逃过一劫的老疯子。 我看他嘲弄那个最后和组织同归于尽的老人,怀念曾经有充足经费和实验品做实验的时光,看他在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堆没用的废话后诚惶诚恐的谄媚表情,然后,做了最符合“鬼”的人设的事情。 第12章 尾章 游戏玩家的自我剖白(下) 我不太想回忆那天那个人的死相,因为那家伙根本就是死在我近乎失控一样的行为下,但似乎正是因为我失控的表现,我卧底的这个组织的首领反而对我有了基础的信任,开始逐渐的重用我。 但多疑的首领永远不会对看似忠诚的手下放心,在最初相处的还算好的信任期过去后,他便开始热衷于用各种手段去试探,去折辱我,在我身上留下各种属于他的印记,只为了确定在他所掌握的情报里,自称为鬼的手下在除了厮杀以外唯一惦念的大仇得报后,仍旧忠心于他。 ……说实话,境外的人玩得是真的花,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我能清晰感知到那被构筑出来的,代表了相对正常的自我的,在军队里逐渐健全起来的袁槐,正在一点一点的被他的手段打碎,然后替换成被他刻上印痕,对他忠心耿耿的,名为鬼的番犬。 令人想吐,真的。 但我一向善于伪装,所以即使还算健全的自我被打碎了也无所谓,毕竟我早就做好了在彻底面目全非前完成任务,并用一个小小的意外结束掉已经没有意义的生命的打算。 但我最后,还是没能成功。 明明已经用一只眼睛作为代价了,可还是搭上了他者的性命,又一次如同谣言所说的那样,吞噬了别人的生命而活下来的恶鬼摸着自己仅剩的那一点还正常的自我所留下的碎片,想着在死前至少再做点什么。 于是恶鬼为那个年轻人献上了一份虽然晦气,但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祭品,坦然的躺在火场里等待迎接自己的终末。 只是可惜,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恶鬼又一次活了下来,带着因为卧底的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而变白的头发,一身卧底前便有的旧伤,以及卧底时失去了视力,只能勉强感光,却又极度畏光的左眼,和被那个多疑的组织首领留下的印记,表现得像具活着的行尸,却竟然也算得上全须全尾的,活着退役。 所以,所以为什么要关心我呢?明明我是完全不值得关心的存在吧?明明我只是在不断吞噬着他人性命的恶鬼吧?明明……我从头到尾,都算不上是健全的人吧? 为什么要关心我这样一个存在,而不是去关心一个更值得关心的,健全而又正常的人呢? 我忽然的感到窒息,连耳边一文字则宗的那句“你就没想过,老头子只是在单纯的担心你这种可能性吗鬼丸?”都变得好像隔着墙听到的话语一样,隐隐绰绰间带着失真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好像现实中,我套在颈项上的,部队为了让我这种形容已经和正常人有很大差别,但又不想通过手术等手段改变自身形体的人能正常走进人群而不受关注,所以特意下发的,被设计成颈圈与手环两种样式,能给使用者覆盖一层薄薄的,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但实际接触还是原本模样的滤镜的伪装设备,被人为的收紧了扣带一样。 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脖颈,却在没有接触到熟悉的颈圈,而是碰到了革质甲衣外侧绑带上的皮扣的那一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是在游戏里,所谓的窒息不过是自己的精神异常而产生的错觉。 但正因如此,正因如此…… 我捏住颈侧的手指无意识的加大了力度,因为持续压迫颈动脉而产生的眩晕感逐渐袭击了大脑,而混乱的思绪却在缺氧而造成的胀痛感中变得明确。 一文字则宗关心的是鬼丸,是我目前这个在扫描现实身体数据后,从所有可扮演角色模板中选择的,那个有着和我现实形象最接近的角色建模的,被一文字则宗称为鬼丸的角色,而不是作为背后操控着这个角色的玩家而存在的我。 这就对了,被关心的是角色,而不是我,所以我没必要也没理由为此患得患失,反复纠结。因为我不是鬼丸,我是鬼,没有人在关心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游戏玩家,所以这个时候,我完全可以像以前一样,伪装出一个正常人被关心时候的表现来蒙混过关,因为这只是个游戏,而游戏就应该是这样的,不是吗? …… “你就没想过,老头子只是在单纯的担心你这种可能性吗鬼丸?”一文字则宗叹息着,因为实在没办法对骤然间变得好似一团冷却的灰烬一样沉寂的鬼丸国纲说些重话,所以最终他也只是无可奈何的指出了鬼丸国纲一直在回避的那个事实。 然而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鬼丸国纲忽然脸色难看的伸手,用几乎是奔着杀死某人才会使用的力度,死死的扼住了他自己的颈项,即使鬼丸国纲在反应过来的一文字则宗朝他冲过去之前,一边露出如释重负一样的神情,一边松开了那只甚至已经在颈子仅露出来的那一小截皮肤上,都留下了肉眼可见的淤痕的手,那种震撼仍旧回荡在一文字则宗的颅脑之中。 ‘真该死啊,鬼丸殿的前主。’不再是日常使用的轻柔语气,而是战场上会使用的强硬声调的姬鹤一文字,言语之中难掩对鬼丸国纲前主的杀意,‘竟然让鬼丸殿对他刃的关心……惶恐到了畏之如虎的地步……那家伙怎么敢,怎么能这么对待一振刀剑的付丧神!人类……到底还要犯下怎样的恶行才够!’ “……稍微冷静一点吧,姬鹤小子,老头子也同样的愤怒,但是愤怒,对现在的情况没有任何帮助。”感觉只是短短的一天时间,却好像一直都在叹气的一文字则宗一边轻声安抚着后辈,一边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在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后,便似乎想说些什么的鬼丸国纲,以防再错过能阻止鬼丸国纲整点让自己心脏骤停的狠活的时机。 而鬼丸国纲本人则有些踌躇,欲言又止了片刻之后,才有些干巴巴的挤出了一句话:“抱歉……但是没必要关心我的。” 鬼丸国纲的神情甚至十分认真,但正因如此,从鬼丸国纲口中说出的话,才更让一文字则宗感到什么叫眼前一黑。 “我和则宗不一样(指自己是游戏玩家),我不会那么轻易出事的(指一旦发现伤势有向重伤发展的趋势就会立刻通过生火烤自己的方式恢复伤势),而且这种程度的伤势(指嘴唇因为失血过多而发白)我已经习惯了,只要本体没事的话,真的只能算轻伤的。” 一文字则宗:硬了,拳头硬了。 “而且现在伤口已经不流血了(有没有可能是鬼丸殿你的血已经没剩多少根本流不出来了啊喵!by南泉一文字),比起这个,还是继续前进更重要一点吧?(不要顶着这种程度的伤若无其事的说这种话啊喵!虽然大家都很担心山鸟毛老大可情况也不至于危急到需要鬼丸殿你顶着这样的伤继续出阵啊喵!本体没事的确意味着不算严重可刀剑男士身体的伤势也不能放任不管啊喵!by南泉一文字)” 一文字则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十分勉强的将话说出了口,“老头子还真是……完全说不过你啊,鬼丸,但是,如果伤势有加重的话,就立刻停止,然后去治疗,老头子记得鬼丸你只要把本体放到火里就可以恢复伤势对吧?” 这样说着的一文字则宗,握着自己本体刀刀柄的右手上青筋暴起,一副努力克制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的样子,“如果到时候鬼丸殿仍旧逞强的话,老头子会上手夺刀也说不定呢……虽然正常状态下不一定能打得过鬼丸殿,但如果是重伤的话,鬼丸殿……” 一文字则宗没有把话说完,但是明显已经忍耐到了极点的神情还是让鬼丸国纲怔愣了片刻,然后才低声道:“说了不要加敬称……我知道了,我尽力,尽力保证自己不受重伤。” “希望鬼丸你能说到做到,毕竟如果有得选,老头子果然还是不想和救命恩人动手。”一文字则宗稍微松了松紧握刀柄的手,同时从善如流的把敬称重新去掉,“既然鬼丸坚持自己没问题的话,那就出发向下一个点位吧,既然鬼丸说敌人的数量和质量都是沾了老头子的光才只有……这种程度,那这次由老头子打头阵如何?” “这……那还请务必小心,做好面对埋伏的准备。”鬼丸国纲犹豫了一下,同意了一文字则宗的请求。 第1章 序·冲击性的事实 “……丸……鬼丸……鬼丸国纲!”朦胧中,某个熟悉的声音不断的在耳边呼喊着,“醒……醒!鬼丸国纲!” 鬼丸……国纲?是谁? “鬼丸!醒醒!鬼丸!”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被呼唤者对鬼丸国纲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一样,对方开始呼唤起了鬼丸。 鬼丸……好熟悉的名字……啊,是这样啊。 缓慢的,睁开了因为糊满了血而近乎黏在一起的眼皮,有着枯黄发色和灰绿色眼睛,以及明明下半张脸遍布着好似瓷器裂纹一样的痕迹和固定用的金属锔钉,却仍旧无损那张面容的绮丽的,刀剑付丧神焦急的身影,便映入了还有些模糊的眼帘。 “则……宗……”缓慢的,迟钝的,呼唤出对方的名字,“一文字……则宗……” 满怀焦虑的一文字则宗在终于得到回应后的反应只能说是如释重负,“对,是我,鬼丸你现在怎么样?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迟滞的大脑努力运转着,但因为颅脑的胀痛,最后鬼丸只能给出无力的回答:“抱歉……” “又不是你的问题,道什么歉……在完成宇都宫的攻略后,小子们的情况得到了稳定,但具体情况还需要再仔细检查,所以我们商讨后决定先回到鬼丸你的本丸里,你对这件事还有印象吗?”一文字则宗摇头,开始讲述之前发生了什么。 “有些印象……”对一文字则宗所说的话有隐约记忆的鬼丸回答道,“我记得,之后启动了转换器……” “是啊,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不仅没能回到鬼丸你的本丸,反而被送到了这片不清楚具体时代的林子里。老头子还算幸运,只在转移结束的时候被鬼丸你的本体砸了下脑袋,鬼丸你则挂到了树上现在才醒……所以你现在能从树上下来吗?”一文字则宗叹着气,一边补充启动转换器后发生了什么,并继续询问鬼丸目前的状态。 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被卡在树上,而一文字则宗正踮着脚,努力仰头看向自己的鬼丸试探性的动了一下,然后就被从无有视野的那侧额角传来的胀痛,以及因多处骨骼断裂和肌肉挫伤而生的疼痛逼得直冒冷汗,于是只能遗憾的回答道:“暂时不行,如果用火治疗本体的话,应该能恢复……” “好,那鬼丸你别乱动,老头子这就去收集材料生火。”一文字则宗干脆的答应了下来,然后便钻进了林子里开始收集生火需要的枯枝败叶。 而卡在树上的鬼丸则一边以尽可能小幅度的动作挪动身体,以求让暂时还没恢复行动能力的自己能稍微舒服点,一边开始试图回忆在启动转换器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自己现在不仅重伤还卡在了树上。 …… “……这不好玩,对吧?我只是一个退役的残废,没必要,没必要这么做吧?”本应在启动转换器后回到自己的据点,结果却莫名来到了一片黑色空间的他,在听完了某个声音所说的,对他而言太过残忍的事实后,一边勉强维持着声音的平静,一边试着在脸上扯出一个笑来。 但这似乎对他来说太过困难了,以至于他在这只有眼前些许微光的黑暗之中尝试了许久,最后也只不过是勉强的将嘴角略微上扬了些许。 于是,沉默,只有沉默。 “说话啊?!告诉我,一切不是那样的对吧?不是,不是因为我……”他近乎哀求的,对着某个没有作声的存在说着,希望对方能够给他想要的答案。 +事实如此。+冷酷的声音做着宣告。 “事实,事实如此?”好像刚学会说话的孩童一样,眼中满是茫然的男人艰难的复述着那个声音所说出的那句话,“所以,所以一切都是,都是因为我才会……” +你还有补救的机会。+ 男人血色的眼睛里迸发出希冀的光,就像是溺水者看见了救命的绳索一样,“什么机会!拜托了,只要能够,只要能够补救这一切的话……” +回到你本来的世界里去,作为交换,我会抹去你的痕迹,而所有被原本只是针对你的排异反应卷进去的无辜者,都能得到活下去的机会。+ “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吗?”男人难以置信,他不敢想象只需要付出这么简单的代价就可以补救这一切,“只要这样就可以,就可以补救这一切了吗?” +……我说的,是抹除你所有的痕迹,无论是最初的山鬼,还是袁槐,又或者是后来部队里代号为鬼的军人,都会被抹去。世界上将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记得曾经有你这样一个存在,你所获得的荣誉将无人问津,你所拼命守护下的一切,你所努力扞卫的一切,也都不会再记得你的付出。但你所经历的一切伤痛,你所遭受的一切苦难所留下的痕迹,却仍旧会留在你的身上。+ “没关系,没关系的,不,倒不如说,谢谢,谢谢你,我只需要付出这么点代价,就能补救这一切,真是太好了……”男人的神情恍惚,几乎要喜极而泣,“太好了……这样大家都可以……” +啊?不是……啧,知道了,你们两边还真是……一个好消息,两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坏消息吧,世界上哪儿会有比可以补救这一切更好的消息呢。”已经开始想象没有自己存在的,不会有那么多意外发生,也不会有那么多不必要的牺牲的世界的男人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缓慢的回答着那个存在。 +好消息是,你的战友还有亲人们为你争取到了一点小小的特权,你在游戏里的那三个词条,会跟着你一起回到你原本的世界里去,也就是说,你可以继续你那套转移别人的伤势到自己身上,生火烤自己来进行治疗的操作了,副作用还是和之前游戏中的一样,只是这回承受一切的,是你现实中的那具躯体。+ “这算什么好消息?!他们付出了什么?!”男人的情绪陡然间激烈了起来,“我不需要……我不需要!我这种只会带来噩运的鬼……” +你给我安静点!他们没付出什么!用来交换的是你本来就带不走的,在这个世界保家卫国积累下来的功德!+ “啊……哦,抱歉。”男人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小心的朝那个声音道歉。 +坏消息其一,虽然他们据理力争,但是你回去之后,所使用的还是你现实里的那具身体。虽然到时候你可以通过你原本世界的那些治疗手段,和词条给你附加的能力对自己进行治疗,但是眼睛和身上留下的伤疤之类的痕迹,无法像游戏里那样被治好。+ “?这不算坏消息吧?我已经习惯只有一半的视野了,突然恢复反而会觉得别扭,身上的疤也是……”男人有点困惑。 +……你最好一直这么想。第二个坏消息,你知道你的现实形象和游戏形象单从外貌来看,长得大差不差吧?+ 因为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好消息所以反而变得有些软弱的男人迟疑着,“……还是有区别的吧?比如发色而且我脑袋上没长角,还有我身上的疤什么的……” +那不重要,总之,你在你原本世界里,应该是和你游戏形象长一个样子的。但这个世界除了游戏和动漫,没有什么人脑袋上会长角,所以这边就用给你固化词条能力后剩下的那些功德,给你手动搓了一个角出来。虽然一些基本设定和你原本世界里大差不差,但由于是后加上去的角,所以这个角会定期脱落,并且一旦遭遇超过某个强度的外力也会脱落,由于生长的位置在头侧,所以一旦脱落记得及时止血。+ “……这也,不算什么坏消息吧?”由于之前被吼了一次,所以男人有点小心翼翼,“我记得像鹿科动物的角也会定期脱落来着?” +……你最好一直这么想,为了让你身上发色和伤疤之类的异常能够在那振一文字则宗和他同伴面前合理化,给你额外增加了一点设备在身上,你到了那边就明白了,以上,快滚吧你。+ …… “……还真是……像梦一样,我这种……也能有好运的时候吗……”捋顺了之前经历的鬼丸已经没有了在那片黑色空间里的情绪不稳定,表情空茫的望着一文字则宗刚刚离开的方向,“只要牺牲掉自己就可以……” 但是,在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变得不再难以忍受的疼痛中,一些格外熟悉的,从特定关节和部位传来的迟滞与钝痛感,却如同证据一般,向鬼丸证明了之前所见的一切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就好……”明明全身上下的疼痛依旧剧烈,但因为不再是游戏中那具受伤到一定程度会自己带上属性削弱行动迟缓等负面效果的虚拟躯壳,而是早就习惯了各种程度的伤势,只要意志力足够,顶着重伤翻墙也不在话下的真实的,属于自己的身体,所以鬼丸此刻甚至已经能勉强撑着身下的树杈,试着让自己从姿态扭曲的趴在树杈上,转变为背靠树干的姿态,“结果只是被扔出去而已……甚至连死都不用……还真是低廉的代价……” “什么代……不是答应了老头子不乱动吗!”有点灰头土脸的一文字则宗眼见走之前还趴着挂在树杈上的鬼丸现在居然撑着树杈坐了起来,甚至还想继续移动因为树枝和树叶遮挡看不分明伤势,但从身上流出来的血已经多到沿着树干淌到地上的身体,整个刃瞬间大惊失色,甚至顾不得拨开眼前拦路的树丛便冲到了树下,“虽然只要本体没碎人形就算受伤再重也有得救,可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啊!” 于是鬼丸便不动了,只是靠着背后的树干,勉强望向跑到了树下的一文字则宗。 一文字则宗手里拎着一扎用不知从哪儿扯下来的枯藤捆起来的枯枝,腰间别着的扇子则从扇骨上伸出几支葡萄藤来,将一柄鬼丸异常熟悉的,有着革包刀拵的太刀艰难的捆在一文字则宗的腰侧,“就当是照顾下老头子的心脏,麻烦别再乱动了……可能是季节问题,总之老头子收集到的燃料大概只能生起一个小火堆,不能像在本丸里那样把鬼丸你的本体全放进去。” “没事,”鬼丸回忆了一下以往没有把本体全放进火里的条件时怎么治疗的,“只是会好的比较慢,先把火生起来吧,然后从损毁严重的地方开始……你有带打火石吗则宗?” 已经开始着手堆起收集来的枯枝败叶的一文字则宗闻言动作一顿,然后又一次开始叹气,“现在已经是用点火器的时代了啊鬼丸,那种东西我姑且还是有带的……结果你居然还一直在用打火石点火吗?” “因为更可靠。”靠着树干的鬼丸不假思索的给出了回答,“越原始的东西越不容易出错。” 已经点起了火堆的一文字则宗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在取下被扇子上生出的葡萄藤捆在腰侧的鬼丸本体,准备拔刀的时刻神情忽变,“这个感觉……” “大概是因为高空坠落又多了几处裂纹吧,”靠着身后树干坐在树杈上的鬼丸语气平淡,就好像本体受伤的不是自己一样,“没到碎刀的地步,还有救。” “所以说……你完全不在乎自己吗鬼丸国纲殿!”被一直以来遇到的种种糟心事,以及鬼丸那种怎样都好就是不在乎自己的态度挑拨得早就内心火起的一文字则宗终于忍不下去了,哪怕他明知道不应该向也是受害者的鬼丸发火也一样。 一文字则宗握着鬼丸的本体倏然起身,对着树上只能看见还在向下淌血的,无力垂落着的肢体的鬼丸怒目而视,“所以在宇都宫答应老头子的,‘尽力保证自己不受重伤’,也只是句空话吗?!” “都说了不要加敬称……宇都宫……但我的确没在那个时候重伤,高空坠落导致的伤势加重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回忆起了自己在宇都宫说了什么的鬼丸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同时他又感到不解和困惑,“还有,鬼丸国纲……是指我吗?” 鬼丸艰难的低下头去,看着表情忽然僵住的一文字则宗,“我不记得,自己有这个名字,是把我和鬼丸国纲认错了吗?则宗?” 第2章 烧烤叔祖什么的不要啊!(惊恐) “……鬼丸国纲……是指我吗?” 一文字则宗,自成为刀剑男士以来,第三次的体验到了什么叫眼前一黑和心脏骤停——第一次是因为看到被恶鬼改造得走形了的小子们,结果第二次和第三次都是因为眼前这振鬼丸国纲什么的……老头子是有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吗?要这么对待一振镰仓时代锻造出来的老刀…… “则宗?一文字则宗?” 能别喊了吗鬼丸国纲殿,老头子的心脏不好得缓缓再说……所以这不是比之前的猜测还要过分吗!已经不是认知被扭曲到认为自己是鬼的那种程度了,而是根本连自己的名字都…… ‘已经不是一般的恶鬼了啊,大人,这种程度必须出重拳!’因为山鸟毛的情况稳定了下来,所以有余裕和姬鹤以及南泉一样观察外界的日光一文字,语气十分的沉重,‘居然能让刀剑付丧神忘却自己的真名……这些人类,还有时之政府到底都在干什么?!’ “老头子知道,日光小子你也冷静点……鬼丸国纲,是鬼丸你的真名啊,你不记得了吗?”一文字则宗只感觉今天一天叹出去的气快有自己刃生中的一半还多,但他还是先又一次小声安抚了情绪激动的小辈,接着顾不得继续对鬼丸国纲那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态度生气,怀抱着‘说不定只是自己猜测得太离谱,对方只是高空坠落撞到了脑袋,所以一时间有点记忆混乱’的念头,对鬼丸国纲说道,“难道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抱歉。”鬼丸国纲在短暂的沉默后,只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总是在道歉啊鬼丸。”一文字则宗又想叹气了,但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继续在这儿为鬼丸国纲的遭遇愤怒,他必须在此时此刻还在淌血,而且看情况恐怕很快就要因失血过多而昏迷的鬼丸国纲真的昏厥之前,先一步帮鬼丸国纲治疗,毕竟看鬼丸国纲之前治疗自己时的操作,利用火焰治疗这种事,恐怕必须要在鬼丸国纲清醒的状态下才能进行。 “……因为我对则宗说的事情,没有印象。”鬼丸国纲的声音比起之前已经微弱了不少,“而则宗似乎很在意的样子……” “你还真是……老头子要拔刀了,之后是先用火焰烤损毁最严重的地方,对吧?”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但鬼丸国纲这副只要事关自己,就毫无刀剑付丧神应有尊严的自弃模样还是让一文字则宗内心窝火,于是便匆匆的转移了话题,对鬼丸国纲询问道。 “啊,对,修复好了挪到下一处就可以了。”鬼丸国纲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那老头子就开始了。”一文字则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握住刀柄,缓慢的,将伤痕累累的太刀抽出刀鞘。 …… “今天又是在厚樫山出阵啊,所以说家主还是没放弃吗,诶哆……”奶金色短发的青年神情有些困扰,而薄绿发色的青年快哭出来了,“是膝丸啊,兄长!” “名字什么的不重要啦,嗯,哭哭丸。”奶金色短发的青年摆摆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但膝丸的表情明显不这么想,他的眼圈已经开始发红了,“是膝丸,hizamaru啊兄长!” “兄弟感情真好呢,膝丸殿和髭切殿,不过我们也一样呢,对吧,兄弟?”头上有着长长呆毛的少年笑着揽过身边银发少年的肩,“不过就像髭切殿说的那样,阿路基居然还没放弃啊……明明三条家自己都表示不急,可以等到年末时政推出的活动用贴纸在兑换所把岩融殿带回来的说……” “大概是因为大将被朋友刺激到了吧……”黑色短发的少年神情有点复杂,“毕竟大将的运气,本丸的大家也都是知道的,任职五六年了,结果一期尼甚至是大阪城活动才挖到的,出阵前还精神状态非常不好的在那儿念叨什么‘指望锻刀炉能把岩融锻出来还不如指望厚樫山掉落’之类的话来着。” “我们不是一起出阵的吗,药研你在哪儿听的……不过倒也是诶……阿路基的运气实在是……”脑袋上有着呆毛的少年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回忆起了曾经为了限锻活动倾家荡产却什么也没捞到,于是在活动结束后阴暗的蹲在角落里的阿路基,表情很有些扭曲,“呜啊,限锻活动坠机的阿路基简直幽怨得和恶鬼一样。” “呀呀,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鲶尾,小心回到本丸被长谷部和巴形拖去手合哦?”脸上戴着黑色描金面甲的白发青年肩上的黄色狐狸摇了摇尾巴,然后不赞同的说道,“还有啊,多少注意点骨喰好吗?不要因为骨喰不说话就一直揽着骨喰走路啊!他都快被你拖着走了啊!” 鲶尾脑袋上的呆毛动了动,接着后知后觉一样的注意到了一直被他揽着,所以现在几乎整个人倒在他怀里的骨喰,吓得连忙松开手道歉:“呜啊!对不起啊兄弟!我没注意到……谢谢小叔叔的狐狸提醒了。” “没关系……谢谢小叔叔的狐狸。”骨喰的表情呆呆的,但还是认真回答了满怀歉意的鲶尾,并向白发青年肩上的狐狸道谢。 “呀呀,没关系的,毕竟我是鸣狐的随从嘛。”黄色的狐狸摇了摇尾巴,但下一秒,狐狸的毛就好像受惊了一样炸了起来,“这个感觉……” “狐丸也感觉到了吗,是恶鬼还有血的味道呢。”髭切软绵绵的笑着,但手却已经摸上了腰间的刀柄,“看来是到恶鬼退治的时间了呢……” “不是狐丸,是鸣狐殿啊兄长!”膝丸一边给髭切更正错误的称呼,一边也将手按在了刀柄上,“要上吗?兄长?” 几乎是同一时间,其他几人也都握住了各自腰间的刀柄,而问询的目光,也投向了作为队长的髭切。 “嗯……只是隐约察觉到了,具体的方位还不太确定呢,”髭切沉吟着,敲了敲刀柄,“这样吧,嗯……” 髭切的目光投向了黑发紫眸的药研,表情有些迟疑,“诶哆……” “我是药研,髭切殿。”知道髭切大抵又忘了队友叫什么了的药研自己做了介绍,并大胆的顺着髭切看向自己的行为做出了猜测,“是要我去侦查一下源头吗?” “嗯嗯,就是这样,很可靠哦,药研。”髭切依旧是那副软绵绵笑着的样子,“对方的气息有些熟悉,实力也很强呢,所以要以保护自己为第一目标哦。” 披着有毛领的披风的青年茶金色的猫眼里闪过一丝冷意,但声音却依旧软绵绵的,“逞强的话,家主会很困扰的呢。” “啊,放心好了,髭切殿,”身上的甲胄上绕着白绸的药研点点头,“我会小心的。” …… “……这就是你说的,还有救?”一文字则宗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干涩,只是看着手里那柄他小心翼翼从刀鞘里拔出的太刀,他都觉得一阵眩晕。 那本应该是一柄镐造,庵栋,轮反,中切先,姿态独具豪壮之风的太刀,然而如今却看不到半分其应有的模样,连刀身上的小乱刃纹都无法清晰的辨别,整柄刀几乎是从贴着刀镡的位置开始,便遍布着或大或小的裂纹、劈砍后的卷刃、剐蹭后的划痕等痕迹,以至于那看上去简直不像是一柄能用于实战的太刀,反而更像是从哪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捡拾而来的一段废铁。 “没碎……所以还有救……从切先的位置开始吧,”声音微弱的鬼丸国纲反而很平静,就像是呈现出那副破破烂烂模样的不是自己的本体一样,“怪不得感觉腿动不了。” “你……那老头子开始了。”一文字则宗一时有些气结,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于是便只是尽量稳住握刀的手,将受损最为严重的刀尖,也就是鬼丸国纲所说的切先的位置,放到了火上。 和之前不同,这次不得不近距离观看着鬼丸国纲利用火焰修复自身的一文字则宗,从手中的刀剑上,感受到了一种近乎感同身受般的灼痛。 火焰,曾经塑造了刀剑,却也能摧毁刀剑的,只是存在便需要吞噬些什么的,无形无状的存在。 起初,在鬼丸国纲的切先一点点接触到火焰时,橘色的火苗是避开了那金属的,但很快,因为那段金属整个没入了其中,火焰便也不得不将其包裹了起来,于是,那一截银亮的金属便逐渐的,在火焰持续的烧灼中开始泛红。 同为刀剑,一文字则宗在看到鬼丸国纲已经开始泛红的切先时,就已经快要握不住手里的刀了。虽然没有被烧过的记录,但一文字则宗却知晓,本体刀上,哪怕只是细微的磕碰伤,都会在作为人形的刀剑男士身上以成倍的痛苦体现出来,而眼下鬼丸国纲面对的,却是对刀剑而言最为痛苦的烧身……仅仅作为旁观者,他都觉得那定然万分的痛苦与折磨。 而还在树上的鬼丸国纲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沉默得几乎要让一文字则宗怀疑他已经被那自外向内的高温所带来的疼痛折磨得昏过去了。 于是一文字则宗下意识的就想把太刀拿离火焰,但是,但是眼前破烂的太刀,在被烧灼了一段时间后,却仿佛久旱逢甘霖一般,肉眼可见的,自切先处那些裂纹开始,贪婪而又不知足的,将火焰丝丝缕缕的吸入其中。 那不对劲,正常的刀剑,绝对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 一文字则宗十分清楚这一点,但是,看着位于鬼丸国纲切先上的裂纹和划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随着那些伤痕不断吸入火焰而缓慢的被弥合、填平,最后变得光洁如新的全过程,他却生不起半点疑虑,心中剩下欢喜,欢喜于鬼丸国纲的情况好转。 “……该换位置了。”稍微不再那么缺乏中气的声音响了起来,鬼丸国纲并没有在这说是治疗,但本身却又在某种意义上,与对刀剑而言和酷刑无异的折磨中昏厥过去,相反的,在这自足部开始向上的烧灼感影响下,他甚至精神更好了一些,“接下来的部分是物打,麻烦则宗了。” “……你还知道是在麻烦老头子啊,”一文字则宗因鬼丸国纲的声音而不在沉浸于喜悦之中,转而近乎在冷笑一般的说道,“刀剑虽然因火而生,却也本能畏惧火焰,因为火焰既能塑造刀剑的形体,也能将刀剑烧毁……” “所以?”鬼丸国纲不理解一文字则宗为什么要突然提起这个,稍微精神了点但仍旧昏沉的脑袋迟滞的思考着,然后得出了一个自认为正确的结论,“是离火太近,让你感到不适了吗?” “……老头子是想说,你难道不痛的吗?!”一文字则宗先是一边深呼吸,一边劝自己‘这振鬼丸国纲就是这种对自己完全不在意的态度跟他生气不值得’,但他只凭此冷静了几秒,便实在没能忍下去,近乎咬牙切齿的对鬼丸国纲发出质询。 “痛,但是习惯了,他们那个时候肯定比我更痛,我又有什么资格……”树上的鬼丸国纲几乎是下意识的说着,但话只说了一半,便被意识到自己情况不对的鬼丸国纲用咬舌强行止住了话头,转而声音有些含混的转移起了话题,“火焰还是太小了……如果有火塘那么大的火堆,把本体整个放进去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大好了。” “……老头子总不可能为了帮鬼丸你治疗,把整片林子给点了。”一文字则宗几乎要无语凝噎了,但最后还是一边应声,一边将鬼丸国纲本体刀的物打部分挪到了火焰之上。 “侦查到的异常就在这边……则宗殿你在干什么?!”忽然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黑色短发的少年一手戒备的持着短刀,一手拨开了眼前的树丛,出现在了树上的鬼丸国纲和树下正在烤鬼丸国纲本体的一文字则宗面前,但还没等两刃反应过来,少年就发出了接近尖锐爆鸣的声音:“叔祖的本体为什么会在则宗殿你手里?!你要对叔祖干什么?!” “则宗殿?叔祖?哪里有叔祖?发生什么事了药研?!”另一个脑袋上顶着呆毛的少年和银发的少年几乎同时从被称为药研的少年身后出现,紧跟着现身的,是戴着面甲,肩上蹲着黄色狐狸的白发青年,以及最后不紧不慢走过来的,一个脸上挂着软绵绵笑容,发色奶金的青年,和一个发色薄绿,神情较为严肃的青年。 “哦呀,是恶鬼和斩鬼刀的组合啊……”奶金色发的青年茶金色的眼中闪过冷意,紧接着猛然拔刀,挡住了不知何时从树上下来的鬼丸国纲朝他刺来的短刃,“已经伤成这样,结果还要保护恶鬼吗?” “?!什么时……鬼丸你在干什么?!”这是眼看着情况好了点的太刀又有裂开趋势于是绷不住了的一文字则宗。 “?!则宗殿不要烧烤叔祖啊!这会死刃的啊!”这是发觉了被放在火上烤的是粟田口大家长鬼丸国纲的本体,于是紧随药研藤四郎其后,发出尖锐爆鸣的鲶尾藤四郎。 第3章 鬼与斩鬼刀(一) 鬼丸国纲没有作声,在那比起真的起了杀意更像是警告的一击未能得手后,身形高大的太刀便以完全不符合刀种的机动迅速后撤,顶着全身上下淋漓的鲜血与四处皮开肉绽,一些部位的皮肉还能看见因为骨骼断裂而凹陷或凸起的伤势,默不作声的将手中之前用于攻击的短刃横在胸前,守在仍在火烤鬼丸国纲本体的一文字则宗面前。 “哦呀,这可真是……”髭切的眼神晦暗下来,而原本扶在刀鞘上的左手则悄然间背到了后面,向身后比出了几个手势,“那种奇怪的打击感,原来是角吗?” 尚且在被鬼丸国纲被怎么看都不正常,从外表来看明显暗堕了不说还有被前主虐待改造痕迹的一文字则宗拿着本体放在火上烤,而浑身是伤,光是看着都让刃怀疑会不会下一秒就因为伤势过重直接倒地的鬼丸国纲则突然从树上闪现到髭切面前进行了攻击,紧接着又以太刀不可能有的速度撤回到了还在烤自己本体的一文字则宗面前,并对他们摆出戒备姿态的一系列事实轰炸大脑的粟田口几刃,在骤然间听到髭切这句话的时候,每个刃都是懵的。 “角……什么角……”结果反而是还在烤鬼丸国纲本体的,那振明显和正常一文字则宗不同的一文字则宗先反应了过来,他握着鬼丸国纲本体的手止不住的发颤,甚至险些把手里的太刀彻底扔进火里,但他最终还是稳住了手,只是多少有点破防意味的对背对着他的鬼丸国纲喊道,“你又背着老头子干了什么?!鬼丸!” 一文字则宗这一嗓子,把还在被之前所见事实创得大脑发昏的粟田口四刃的意识彻底拉了回来,但紧接着粟田口四刃就被眼前更富有冲击性的一幕创得大脑空白眼前发黑,几乎在没有战斗的情况下直接重伤。 只见浑身鲜血与伤口的鬼丸国纲维持着一个警惕而又防备的姿势,双膝微曲的站在一文字则宗身前,他的右掌握持着某个长短与短刀相仿,但因为染满了鲜血而分辨不出具体材质的东西横在胸前,那只仅露出来的血色眼睛中一片死寂,没有任何除了警惕与防备外别的情绪。 而比起被同刀派的长辈以这种警惕而又防备的目光盯着更为令粟田口四刃心神大乱的,则是至今仍旧不断从鬼丸国纲的头颅左侧,如小溪般缓缓淌下的鲜血。 鬼丸国纲原本淡金色的发几乎全被那不断自左侧头顶流下的鲜血浸透,被染作触目惊心的鲜红的同时,黏在他那和正常的鬼丸国纲出阵时不同的,反而更像是内番时会用到的,本色纯白的棉质眼罩,以及因为失血过多而已经没什么血色的颊上,将神情冷峻的太刀此刻本就糟糕的形容更是衬得面若金纸。 然而导致鬼丸国纲头颅左侧流血不止的真凶,却是原本应该身处鲜血流出位置的,理应存在于发丝间的,颜色灰白却有着肉感的鬼角的不翼而飞。 “他想杀你。”鬼丸国纲声音嘶哑的做出了回答,那只血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紧盯着眼前的几刃,“这只是警告。” “所以你就把自己的角折了当武器?!”一文字则宗拔高了声音,似乎是错觉一样,对面的几刃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有肉色的触须从一文字则宗的脸上生出,在空中无能狂怒般的挥打着,“老头子在你眼里,就没用到需要你一个重伤员硬撑着起来保护的程度吗?!” “他想杀你,”然而鬼丸国纲只是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血色的眼睛毫无波动的看着眼前的几刃,“不允许……我,必须保护……” “保护?用什么保护?用你目前这具只有切先被修补完好的身体吗?!”一文字则宗当真是气急了,于是这回所有刃便都能看清楚,确实是有肉色的柔软触须从一文字则宗下半张脸上遍布的那些裂痕里生了出来,此刻正愤愤不平的拍打着空气,“鬼丸国纲!你就不能多在意自己一点吗!” “没关系……还没有碎刀……”鬼丸国纲只是迟滞的回应着,“你继续……物打还差一些修好……我会挡住他们……” “我继续?老头子我再继续下去鬼知道你会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一文字则宗几乎要气笑了,但他偏偏又拿鬼丸国纲没什么办法,毕竟刃都这样了,打是肯定打不得的,但要是骂吧……以这振鬼丸国纲那只能说是压根就不在乎自己的自弃态度,最后多半是无论说什么都会被当成耳旁风的结果。 思来想去,结果事到如今,一文字则宗发现,他还偏偏只能依着鬼丸国纲的话,继续看起来十分惊悚但实际上是在救刃的,烤鬼丸国纲本体的操作。 毕竟鬼丸国纲所说的,髭切想杀他这件事,一文字则宗多少也是有感知到的,而如今已经是纯然的怪物的他和小子们,又实在赌不起眼前这队各方面来看都十分正常的,有极化刀剑在,甚至领队是极化后的斩鬼刀的付丧神能对他们视而不见,如此合计下来,倒不如先继续给鬼丸国纲治疗,省的这振不省心的刃顶着重伤又搞出什么令刃眼前一黑的花活。 “这位……诶哆,触须丸?(是一文字则宗不是触须丸啊兄长!by膝丸)嗯嗯,知道了弟弟,那个,一文字则宗是吧,”髭切撤回了打手势的手,而原本举刀的手也垂了下来,以示自己暂时没有了敌意,他一边微微转动着那双茶金色的眼瞳,观察着对面明显哪里都不对劲的两刃,一边又软绵绵的笑着,向一文字则宗说道,“还是停下比较好吧?虽然不知道你和,嗯,鬼丸(为什么对鬼丸殿就叫对名字了啊兄长!明明连我的名字都会记错!by膝丸)是什么关系,但是烧身这种事,对刀剑,尤其是一振还在保护你的刀剑而言,多少有点过分了哦?” “那不关你们的事。”鬼丸国纲略微后撤了半步,那张冷峻的脸上的神情依旧是警惕且戒备的,但结合那浑身几乎找不出什么好皮肉的伤势,和握着自己亲手掰断的鬼角做武器的姿态,便有一种仿佛应激的小动物一样的虚张声势感,看得在场的粟田口几刃都心里一酸,但同时更多的,是对居然有人敢这么对待他们粟田口的大家长,令他明明面对的是同刀派的后辈,却也只有警惕和防备的愤怒。 最先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的药研看全了髭切在背后打的手势,于是强压下内心的愤怒与担忧,尽可能用柔和的语气向鬼丸国纲和一文字则宗搭话:“我们没有恶意,叔祖,你现在的情况不能让则宗殿再这样下去了,至少先用我们这边携带的伤药好好包扎一下如何?” 鬼丸国纲初时并未作声,于是几刃便得以看着他原本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皮肤随着一文字则宗火烧本体的行为染上了层不正常的薄红,未染血的右侧额角也跟着滚下了几滴汗珠,但即便如此,他也仍旧是一副对身上的痛苦毫无所觉的模样,握着自己亲手折断的鬼角,牢牢的挡在一文字则宗的面前。 直到药研说出‘叔祖’这个称呼。 “……叔祖?”鬼丸国纲好似无意识的重复着这个称呼,握在手里的鬼角也跟着下意识的松了松,看起来就像是被这个称呼激起了过往的回忆,于是放松了些一样,但不像粟田口那样因为与鬼丸国纲有同刀派的羁绊所以关心则乱,但同时又有一同被斯波高经收藏经历的髭切却注意到,鬼丸国纲身上的攻击性有了显着的增强,就好像……那不是一个值得怀念的,同刀派之间亲昵的称呼,而是某种裹挟着恶意的,有着不好寓意的称呼。 于是还没等粟田口几刃为鬼丸国纲似乎有所放松的态度而略松下一口气,就见到鬼丸国纲眉头紧蹙,声音中的戒备意味也跟着直线上升,“没人教过你们,不要随便攀亲戚吗,搭话也要找个好点的借……则宗?” 话还没说完就膝盖忽的一软,险些跪地的鬼丸国纲几乎要忍不住回头去看了,但那份警惕让他始终没有将自己的视线从四周围拢过来的几刃身上撤去,甚至最后强行压住了回头的欲望,只是迅速的调整好了因为刚才的变故而变形的动作,仍旧将正在火烤自己本体的一文字则宗护在身后。 情急之下抓了根树枝,用敲击鬼丸国纲本体的方式阻止了鬼丸国纲继续说些伤刃的话的一文字则宗则面无表情,但是脸上张牙舞爪的触须却表明了他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冷静,“给老头子保持安静,可以吗鬼丸?连自己的真名都忘了的家伙就给老头子老实点如何?” “什么叫……连真名都忘了?”货真价实的,有被鬼丸国纲那句‘不要随便攀亲戚’话伤到的药研强行镇定下来,颤着声音问道。 “字面意思而已,药研小子,鬼丸这家伙在遇到我之前,一直认为自己是鬼来着。”看着鬼丸国纲的本体状况好转,于是心下稍松的一文字则宗脸上的触须也不再张牙舞爪,而是乖顺的垂落下来,同时缓慢的向一文字则宗脸上的裂纹内缩了回去,“你们这队的队长应该是髭切殿吧?总之,打个商量如何,髭切殿?虽然已经堕落成鬼了,但你也看到了,老头子和鬼丸没有害人的想法,也不想和其他本丸的付丧神或人接触,所以就当做没看见我们怎样?” “嗯……听起来似乎不错呢……”仍旧挂着软绵绵笑容的髭切未持刀的手扶着刀鞘,作为队伍里唯二的极化刀,并没有像药研一样被牵动情绪的髭切一直在观察着两刃,所以他很轻易的就捕捉到了这两刃完全没有遮掩,只是粟田口因为关心则乱所以大抵没能发现的异样——鬼丸国纲虽然仍旧浑身浴血,但身上的伤口似乎愈合了不少。 一文字则宗一边不动声色的向鬼丸国纲靠近,一边继续和髭切搭话,“那看来我们是达成共识了?” “嗯……这个嘛……”髭切仍旧是那副软绵绵笑着的模样,但目光却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审视和观察,“恐怕不行呢,触须丸。” 刀剑与鬼角碰撞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这次出手的不是髭切,而是之前在看到髭切的手势后,就自动和其他刃拉开了距离的膝丸,“是一文字则宗不是触须丸啊兄长!总之家主传令过来了,要把两位带回本丸。” 鬼丸国纲只是沉默,鬼角终究不是刀剑本体,在第二次和太刀碰撞后已经有了开裂的迹象,虽然在鬼丸国纲精湛的使用技巧下,还能勉强作为武器与膝丸相互交锋,只是多少已经有了些力不从心的意味。 “把我们带回本丸?这可真是……”一文字则宗的神情怪异,但下一秒他就用未握着鬼丸国纲本体的那只手从腰间拔出了折扇,挡住了胁差双子中银发的那位挥出的攻击,“难为老头子的坏消息啊……” “触感,不对!”名为骨喰的银发胁差露出了惊诧的神情,他感觉挡住自己本体攻击的不是一柄通常是竹木质地的折扇,而是其他的刀剑,但是怎么可能?!将刀剑重铸为折扇,这种事情…… “接着!鬼丸!”一文字则宗却没有给骨喰解惑的意思。凭借着太刀远超胁差的腕力,一文字则宗硬生生推开了银发的胁差,随后向前一步,将已经脱离了火焰,却不止是切先和物打得到了修复的太刀送还到了鬼丸国纲的身边,“时间有限,你悠着点使力!” 终于重新摸到本体那熟悉的革包刀拵,换上了更趁手武器的鬼丸国纲眸光微垂,只是几个拼招的功夫,便轻松的将之前的劣势扭转,甚至转而逼退了膝丸。但眼看对面髭切还没动手,他也就没有趁势追击的意思,只是后撤几步,替因为给他送刀而露出破绽,险些被药研抓到机会击晕的一文字则宗挡下了攻击。 然而由于视野问题,鬼丸国纲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从左侧攻来的鲶尾,等他反应过来后仰着躲避时,却多少有些晚了。 于是,伴随着一声轻响,一个看外表和鬼丸国纲颈部皮带很像,但实质上是近似塑料材质的颈圈在鲶尾的攻击下悄然碎裂,从鬼丸国纲的颈间掉落到了地上。 第4章 鬼与斩鬼刀(二) 只是鲶尾藤四郎的攻击从鬼丸国纲颈侧擦过的功夫,一切,一切就好像都变了。 阴郁而又冷凝,几乎将鬼丸国纲身为斩鬼刀的,那股清冽且锋锐的灵气全部覆盖的,满怀恶意,如同淤泥一般令刃本能反感的灵气,从避开了攻击的鬼丸国纲身上猛地爆发开来。 作为主攻的粟田口几刃几乎同时停滞了动作,本能的看向了鬼丸国纲,而终于得到喘息时间的一文字则宗也能停下因为不愿动杀手,而显得左支右绌的格挡动作,和同样察觉到了什么,于是也默契停手的源氏兄弟一起,将满怀担忧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鬼丸国纲。 但映入眼帘的一切,几乎是瞬间便令在场的几刃神情大变。 …… 鬼丸国纲的手在抖。 他以为自己接受了事实,接受了一直以来生活的世界其实不是自己应该在的地方,接受了自己作为外来的异物招来了诸多不祥与意外,接受了用自己的过去被抹除,自己也被放逐为代价来挽回一切。 作为除了厮杀与争斗外一无是处的,只会带来不吉的存在,能用自己换取到本不应该在此结束人生的,他人的未来……这简直再好不过了!即使是这样不祥的,依靠吞噬他人性命苟活的恶鬼,也有可以派上用场的地方,也有能帮上他人,能守护他人,而不是伤害他人的时候什么的…… “你在自欺欺人什么呢?鬼?”白色的发丝忽然的,垂落到了眼前,与此同时,一个过于熟稔的,阴鸷而又沙哑的声音也在耳畔响起,“我的番犬,我的红山茶,你在自欺欺人什么呢?” 窒息,像是被绳索套住脖颈,又像是被人大力的挤压肺部,无法用言语准确描述的窒息感在这一刻将鬼丸国纲包裹,令他目光涣散,四肢无力。 冰冷的,潮湿的,但是异常熟悉的触感,从脊背处并未被革质的甲衣和绑带覆盖的皮肤开始,一寸一寸的蔓延开来,令鬼丸国纲几乎要握不住手里的刀。 “你明明,就是沉溺在厮杀与争斗中的恶鬼啊,如果不是我,愿意豢养你,如果不是我,愿意纵容你,像你这样异常的,像你这样嗜血的,只会可怜的,折断在生长的过程中吧,”阴鸷而又沙哑的声音却又以一种近乎温柔缱绻的口吻在耳边吐出阴湿而又冰冷的词句,“我的番犬,我的红山茶,你生来就是要吞噬他人的,就像这幅我送给你的画一样。” 近乎暧昧的,柔软而又冰冷的触感在脊背上划动,“多漂亮啊,就和染上了血的你一样,我的红山茶,所以……”一个青年人的影子映入了失焦的视野中,对方的手里握着刀,似乎摆出了攻击的架势,“就像以前一样,为了我,去,杀了他吧。” 令人作呕。 想要呕吐的欲望在心底翻滚,胃部于是痉挛着,试图将胃袋里的内容物全数排空,然而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却被那虚无的窒息感压迫着,无法排解,最终只有酸苦的味道从舌根泛上来,在原本弥漫着铁锈味的口腔中新添了另一种令人厌恶的气息。 颤抖着,抗拒着,但是身体远比意识先顺从,在还没能凝聚出足够反抗的力量前,手臂就已经自顾自的挥舞起了手中的太刀,在几声金属碰撞声中拦下了看不到来源的攻击,随后带动身体向前,意图冲向那个持刀的青年。 “不……不对……我……”无意识的呓语艰难的自喉咙中挤出,伴随着破碎的,近乎呜咽一般的响动,“不应该……这样……” “那应该什么样呢?你要违背我吗?鬼?明明只是我豢养的番犬,明明只是我培育的红山茶,如今却要反抗你的主人吗?”于是那阴鸷而又沙哑的声音便变得狠厉,连带着那虚无的,并不存在于脖颈上的套索也被收紧,“是我对你太纵容了吗,以至于你竟然也敢做出这种背主的事!明明你只是会带来不吉的,不祥的恶鬼,却要反抗唯一愿意收留你,给予你容身之处的主人吗?!” “不……不是……我……”本能的惶恐着,却又下意识的想要挣扎,手足无措的最后,身体先于痛苦的意识,做出了和以往一样的反应。 艰难的,像是要将自己的骨头打碎一样痛苦而又煎熬的,曲起膝盖,不愿意放手,却也无可奈何的,颤抖着,将手指一根根的从刀柄上松开,任由太刀滚落到了地上。无论承受着怎样的痛楚,都维持着挺拔的脊背弯下,在最后,垂下了那挣扎着,始终不愿意就那样低下的头颅,“我是……您的番犬……您的……红山茶……请……请不要……我……我会做任何事……唯独……请您……” 发着抖的手指摸上了颈间的带扣,艰难而又抗拒,但仍旧坚持着,拆卸起了自己的衣装,“不要……不要对他人……” …… 只见自那股令刃本能反感的灵气爆发开来后,淡金色的发便褪色成了颜色枯槁的苍白的鬼丸国纲仅露出的那只血色眼睛眸光涣散,原本即便身受重伤也仍旧稳定握刀的手臂颤抖着,像是恐惧,又像是本能的厌恶。 鬼丸国纲的脚步踉跄,脸色近乎惨白,而喉结不断的上下滚动着,像是要说什么,又像是想要呕吐,可最终却像是被一根无形的套索勒紧了脖颈般,颤着唇将一切咽了下去。 他是想说什么的,他是想做什么的,但是最后身体却违背了他的意愿一样,在所有刃的注视下,抗拒着,颤抖着,动作却毫无迟滞的举起了刀,试图攻击不远处的鸣狐。 率先反应过来的药研一边呼喊着一旁的胁差双子,一边率先攻了过去,试图阻止明显状态异常的鬼丸国纲,但即便处于所有刃都能看得出来的失神状态,鬼丸国纲的应对依旧是无可挑剔的完美,但正因如此才更令刃感到困惑和不安,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会令鬼丸国纲明明处于如此明显的,意识出了问题的状态,身体却仅凭本能就做到了完美格挡下所有意图阻止他靠近鸣狐的攻击。 “叔祖!可恶……根本拦不住!”鲶尾的神情懊恼,“如果不是我的攻击,叔祖也不会……” “那不关你的事,鲶尾尼,”凭借着极化后得到了大幅度增强的机动能力,药研仍旧在试图阻止鬼丸国纲继续前进,但是鬼丸国纲一击比一击更重的回击也让他多少有些力不从心,“那明明是……叔祖的前主所做的错事,怎么能怪到你头上!” “就算药研你这么说也……叔祖停下了!”鲶尾仍旧有些自责,但很快便因鬼丸国纲停滞的脚步而感到高兴,“太好了!这样就……诶?” 鲶尾瞪大了那双本就很大的眼睛,他难以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于是无意识的吐出词句:“骗人……的吧……” 但就是在他的眼前,在粟田口所有刃的目眦欲裂,源氏兄弟的沉默不语,以及一文字则宗无意识的,又一次冒出了肉色触须的注视下,鬼丸国纲,那振身为天下五剑之一的斩鬼刀,即使伤痕累累也仍旧毫无动摇的守护着同伴,没有露出哪怕半点虚弱的高大太刀,挣扎着,从喉咙里挤出了无意识的呓语,以及破碎的,近乎呜咽一般的响动,“不……不对……我……不应该……这样……” 抗拒着,挣扎着,像是在和虚无中的某个存在对抗一样的太刀所展现出来的,是肉眼可见的脆弱与痛苦,那张总是维持着冷峻神情的面容上露出了麻木而又绝望的神情,连带着仅露出的那只眸光涣散着的眼睛,也逐渐的被某种漆黑而又虚无的东西所吞没。 于是惶恐着的,厌恶着的,不愿屈从,想要挣扎的意识让他的动作变得迟滞,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不……不是……我……” 手足无措的,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该怎么办才好一样的太刀,最终身体先于仍旧抗拒着的意识,替鬼丸国纲做出了选择。 在众目睽睽之下,头发枯槁而又苍白的鬼丸国纲艰难的,像是要将自己的骨头打碎一样痛苦而又煎熬的,曲起膝盖,不愿意放手,却也无可奈何的,颤抖着,将手指一根根的从刀柄上松开,任由太刀滚落到了地上。那无论承受着怎样的痛楚,都维持着挺拔的脊背一寸寸弯下,露出背后未被革质甲衣和绑带覆盖的苍白皮肤上被刺上去的,颜色艳丽而又绚烂的红色山茶。 在最后,鬼丸国纲垂下了那挣扎着,始终不愿意就那样低下的头颅,从口中说出了卑微而又自轻自贱的话语,“我是……您的番犬……您的……红山茶……请……请不要……我……我会做任何事……唯独……请您……” 发着抖的,染血又泛白的手指摸上了颈间的带扣,跪在地上的鬼丸国纲艰难而又抗拒,但仍旧坚持着,拆卸起了自己的衣装,声音低哑的,吐出近乎哀求的词句,“不要……不要对他人……” “那家伙……叔祖的前主……那个混蛋……”鲶尾咬着牙,他的眼眶因愤怒而发红,泪光在他的眼中打转,“那家伙到底做了什么!他竟然敢……竟然敢这样对待叔祖!那可是天下五剑之一啊!那个混蛋……那个该死的混蛋……” 骨喰的神情同样不好,但他还留着点理智在,安抚性的抓着鲶尾因愤怒而握拳的手,“冷静点,兄弟,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 药研则持刀拦住了神情阴暗,提着刀走过来的一文字则宗:“抱歉,则宗殿,但叔祖现在的情况……” “让开!药研小子!老头子可以理解,你们之前选择将我和鬼丸打晕带走的举动,毕竟对于暗堕刀,尤其是两振并不愿意配合你们的暗堕刀,有这种程度的防备心才对,”一文字则宗灰绿色的眼睛盯着挡在面前的药研,他的脸上带着和正常的一文字则宗相仿的笑,却因为下半张脸上的裂痕、锔钉与触须而显得格外怪异,“但现在,在鬼丸因为你们这群刃的刺激变成这副模样的现在!你要让老头子放任你们继续待在他身边?” 一文字则宗都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药研也没办法继续阻拦一文字则宗了,他垂下握着短刀的手,注视着一文字则宗从自己身边走过,随后半跪在还在试图解开衣服的鬼丸国纲身边,将自己的披巾从身上扯下来,罩在了状态异常的鬼丸国纲身上,随后抬起那双和正常一文字则宗截然不同的灰绿色眼睛,望向另一边的几刃,目光冷得像冰:“明明老头子从一开始就已经说过了,我们没有害人的想法,但也不想和其他本丸的付丧神或人接触,就当做没看见我们……不行吗?!” “抱歉,则宗殿,但这是家主的命令,没有刃愿意见到事情变成这样……”目睹了眼前一切后,脸色同样不好的膝丸一边道歉,一边又有些无奈的说道,“毕竟一方面,两位是在因为那件事而进行了审神者内部大清洗和暗堕刀剑彻查收容的一年之后,被发现的第一例暗堕刀剑,家主也是担心审神者内部再次有和那次调查中被查出来的人渣一样的存在出现,所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里是厚樫山,本来就是检非违使最常出没的地方,放任二位在这里逗留的话,恐怕……所以,很抱歉,则宗殿。” “就算是这样也……鬼丸?”一文字则宗依旧笑着,可是因为那下半张脸上的异常实在是不能称之为正常,但下一刻他就不再关注膝丸,而是向重新有了动作的鬼丸看去。 被暗红色披巾骤然裹住的鬼丸国纲似乎一下子冷却了下来,但又好像是陷入了更深层次的谵妄之中,他不再试图去解自己的衣服,转而怔愣的看着眼前暗红如血的披巾,将脊背弯得更加严重,近乎要跪伏在了地上一样,呓语着,“……我是,只会带来不吉的鬼……我……是吞噬他人性命的恶鬼……我……是加害者……我……” 苍白的指节无意识的施力,将眼前暗红的披巾扯出褶皱,却又在下一刻,被鬼丸国纲小心的抚平,行动举止间是如此的小心翼翼而又惶恐不安,“我有罪……罪无可恕……所以我……我必须……” 在粟田口几刃已经近乎崩溃的注视下,在已经完全被激起了杀意的源氏兄弟的沉默中,在一文字则宗失去了表情,脸上的触须也下意识蜷缩起来的状态下,鬼丸国纲露出了一个似哭似笑,分不清究竟是自嘲还是在咒诅的表情,“我必须……活下去……用这除了厮杀与争斗外,一无是处的此身……活下去。” 第5章 鬼与斩鬼刀(三) 狐狸的,叫声。 轻且飘忽的,仿佛错觉一般的,狐狸的叫声。 在满目的鲜血之中,在腌臜的污秽中,狐狸柔软但清越的叫声响了起来,将沉浸在过往中的意识略微的晃动。 “狐狸……为何……”失焦的眼睛逐渐找到了焦距,无意识转动着的血色眼瞳在几次逡巡后寻到了目标,那是一个白发金瞳,戴着描金面甲的身影,对方的肩上蹲着一只黄色的小狐狸,步履艰难却坚定的,试图向跪在血泊与腌臜中的自己走去。 不对……不可以……待在这里的,只有我就够了…… 重新恢复了清醒的意识催促着身体,将手掌摸向了倒在地上的刀,而血脉之中流淌着的本能则告知了,不将那唤醒了自己的狐狸拉入泥潭的方法。 于是,几乎是毫无迟疑的,挥刀上撩。 没来得及反应,也没能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只知道当意识到的时候,鬼丸国纲已经握着太刀从地上暴起,毫无迟疑的将刀刃斩向了虚空中的某处。 “嗯嗯,看来还没忘记作为斩鬼刀的本能啊,”始终审视着的髭切扶着刀鞘的手略松,“真危险呢……要是真的堕落到了那个程度,就算想要遵循家主的命令,也会有些困难啊。” 软绵绵的笑容重新出现在了那张脸上,但是在甜蜜之中却埋藏着锋锐的刀刃,“毕竟,带队出来却带回去三振有问题的刀什么的……大失职呢,对吧,鸣狐?” 比出狐狸之窗的手势观察着鬼丸国纲的鸣狐则自鬼丸国纲暴起挥刀后便如遭雷击一般,颤抖着脚步踉跄的后退,在肩上狐狸和其他几振粟田口刃担忧的呼唤中,最终勉强的在几乎要撞到身后树木前稳住了身形,“……污秽和……血……叔祖……” 不成词句的,沙哑而又破碎的声音从鸣狐的喉咙里挤了出来,踉跄着,摇晃着的打刀的眼眶里充盈着水液,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连绵不绝的顺着眼尾和面甲滑落,而猩红的血则自覆盖着下半张脸的面甲边缘缝隙处溢出,“我……做不到……” “嗯?狐狸丸看到了什么呢?(是鸣狐不是狐狸丸啊兄长!明明刚才叫对了名字的啊!by膝丸)”髭切饶有兴趣的看了过去,“嘛,虽然是斩鬼刀,但是通灵这种事,并不擅长呢。所以说说看吧,究竟是看到了什么,才会差一点就堕入其中呢?” “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东西,”然而重新恢复了意识的鬼丸国纲一边打断了可能会有的回应,一边伸手捞住了因为他起身而落下的,属于一文字则宗的披巾,并将其递还给了主人,“不值一提的过去,因为尽是腌臜之物,所以没有意义。” 血色的眼瞳微垂,鬼丸国纲难得的对这身全是绑带,布料也少得可怜的复杂衣服有了点感谢的心理——至少因为设计如此复杂,才没能让他在之前的谵妄中真的将衣服解开。 毕竟虽然面对的都是男人,但知道自己的身上都有些什么鬼东西的鬼丸国纲,多少还是要点脸面的,背后那点红山茶露出来也就算了,其他的一些东西露出来的话……那就真的只能考虑一下杀刃灭口的事了。 “鬼丸,你刚才……”重新拿到了披巾的一文字则宗神情复杂,他委实是没想到这位鬼丸国纲身上还有更重量级的问题存在——指刚才的发色突变和背后出现的红山茶,以及突如其来的谵妄状态。 鬼丸国纲表情一僵,彻底恢复清醒不再迟滞的大脑让他想起了自己是被驱逐出境的,但一文字则宗为什么……他不会不是之前一直认为的游戏ai而是从这边莫名其妙掉到了游戏里,于是和自己一起被遣返了吧?!这岂不是意味着…… 鬼丸国纲闭上了眼睛,他开始汗流浃背了,但仔细回忆了一下和一文字则宗不到半天的相处里自己都做了什么……好像也没什么?只是一起出阵的时候顶着看起来很吓人其实真的只能算轻伤的伤口来着?那没事了。 “一点……遗留问题,”重新睁开眼睛的鬼丸国纲无所畏惧——反正刚才已经丢过脸了,“无关紧要——别看!” 完全没料到话只说了一半,刚才把自己唤醒但同时也受到了冲击的白发青年就又要比出手势开始观察的鬼丸国纲不得已冲了过去,握住了对方要抬起的手,“没有值得看的好事存在,关注尽是霉运与不吉的过去,只会带来灾祸。” “你自己说的,无关紧要,”白发的打刀依旧在止不住的流泪,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带着些哽咽,从他的面甲边缘溢出的血,已经在地面上积了小小的一洼,触目惊心的同时,也衬得他那本就和发色相近的肤色更为苍白,“你不在意自己,我为什么不可以。” 有什么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惊觉自己好像确实没什么立场说这话——毕竟自己既不是长辈也不是熟人——的鬼丸国纲嗫嚅着,最后松开了手,“抱歉,我……” 无话可说,于是重新撤回到一文字则宗身边的鬼丸国纲接过了对方塞过来的刀鞘,将仍存在着伤痕的本体重新纳入鞘中并系回了腰间,“我没有立场说这话……” “怎么会……明明,您明明是我们粟田口的叔祖啊!怎么会没有立场……”瞪圆了那双大眼睛的鲶尾几乎要哭出来了,“我们是同一个刀派的亲人啊!” “同一个刀派……”一文字则宗似乎被触动了一样的,下意识的用手指摩挲着手中折扇的扇骨,而鬼丸国纲则眼瞳颤动着,重复着最后的词语:“亲……人?” 药研倏然间变了脸色,“糟了!则宗殿和叔……鬼丸殿,他们两个似乎应激了!” “没事的,老头子没事的……我知道的,都过去了……”一文字则宗摸着扇子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双灰绿色的眼睛也跟着望向了微开的扇面上描金的刀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说道,“嗯,现在的我们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我……亲人……那种奢侈的……”鬼丸国纲似乎又有陷入谵妄的迹象,但他这次只是略微晃了晃便稳住了心神,“不要对我用敬称,我没有资格……无论是……都没有……一边说着让人心神动摇的话,一边动手吗。” 重新拔刀,拦下了银发胁差突袭的鬼丸国纲没有了丝毫动摇,“果然是一样的……则宗!” 一文字则宗似乎还有些恍惚,但这并不妨碍他举起始终就没有收回刀鞘的太刀,格挡住极化短刀从背后挥来的刀柄,而自格挡攻击的本体上传来的力道也彻底将他有些恍惚的意识唤回,“啊啊,谢了鬼丸!还真是……完全不肯放弃啊,明明老头子和鬼丸都已经这么明确的表明了,我们不想和你们打交道,却还要勉强我们吗?” “因为是家主的命令嘛,触须丸和鬼丸(是一文字则宗不是触须丸啊兄长!所以为什么鬼丸殿的名字就能叫对啊!by膝丸)才是,不要让我们难做嘛。”始终没有真的参与战斗的髭切依旧软绵绵的笑着,只是垂下的太刀略微有了抬起的意思,“毕竟身为斩鬼刀,因为家主的命令而忍耐着不去斩鬼,已经很努力了嘛,弟弟丸也是吧,忍耐着斩杀妖物的冲动。” “兄长,我的名字是膝丸啊!不过确实……有近似的气息……”膝丸先是纠正了一下又把自己名字叫错的髭切,接着有点不太确定的说道,“毕竟虽然在相关的逸闻里确实有斩杀妖物,但也只是土蜘蛛而已,做不到那么清楚的辨别种类啊……” “但是蜘蛛切丸(虽然以前叫这个名字没错,但现在的名字是膝丸啊兄长!by膝丸)也在忍耐吧,这点还是不会看错的,”髭切歪了歪脑袋,与脸上那甜蜜且软绵绵的笑容完全不同的,是那双茶金色眼中毫无温度的冰冷杀意,“而且鬼丸一直在防备我呢,哪怕是之前放下刀的时候,也一直在防备我,不然早就可以完成了呢,家主的命令。” “你很危险,”鬼丸国纲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在又一次格挡住膝丸的斩击后,目光冷然的望过去,“我曾承诺过,要活下去。” “那么触须丸(是一文字则宗啊兄长!by膝丸),嗯嗯,知道了弟弟,总之,则宗呢?你们不是一个本丸的吧?看则宗对你的情况也不是很熟悉的样子,应该也不是相处时间很长的同伴吧?只是因为承诺的话,也没必要连则宗也一起护着吧?”髭切像是单纯的好奇一样,对鬼丸国纲提出了疑问。 “髭切殿这话倒是有意思,”虽然需要同极化短刀和虽然未曾极化,但练度同样不低的胁差周旋,但因为勉强也算得上双持,所以姑且还算得上游刃有余的一文字则宗,皮笑肉不笑的望了过去,“说老头子和鬼丸不是一个本丸的倒也算了,最后那句,已经算得上是挑拨了吧?” “哦呀,是吗?难道触须丸不想知道原因吗?(兄长你怎么又叫错了!是一文字则宗啊兄长!by膝丸)”髭切仍旧笑着,只是手中太刀的刀刃朝向略有变化,但鬼丸国纲却毫无迟疑的跟着挪动了脚步,拦在了髭切刀刃所向的方向上,“明明彼此认识也没多久吧,却如此维护称得上陌生的刃。” “这就不用髭切殿操心……拖延时间?”一文字则宗的目光一沉,和不仅对作为刀剑男士的常识几乎一无所知,甚至连对自己的认知都发生了偏移与扭曲的鬼丸国纲不同,姑且也是有作为正常的刀剑男士参与出阵、远征等一系列活动经历的一文字则宗,轻易的就分辨出了不远处那股熟悉的波动到底是什么来头。 “一早就叫了人来吗……还真是……”一文字则宗笑不出来了,抵挡眼前的几刃意图打晕他们的动作而不伤刃,对于两振各方面的数值相较正常同振而言,都有太多不同之处的太刀,多少是有些自我勉强的意味在的,这还是在髭切因为自述的‘无法控制对鬼的杀意’而无法加入战斗的情况下,在这种时候又多了一队刃出来的话…… “就是这里吗喵,揭露了一年前的那件事,作为最后的幸存者却不知所踪的那位大人目前的所在地……”一个对一文字则宗而言无比熟悉,却并没有让他心生欢喜,相反的,几乎是瞬间,便让他即便受到了摧折也仍旧俊美的面容狰狞如恶鬼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你们……”一文字则宗握着刀与扇子的手几乎是同一时间抖了起来,他不再如同之前一样只是逼退攻击就好,而是一反常态的主动向前,用称得上势大力沉却又不失精准的两刀,将两刃手中的本体尽数挑飞,随后以扇遮面,逃也似的躲到了鬼丸国纲的身后,试图以此躲避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碰面,“你们……” 一文字则宗不再作声,甚至整个刃都半蜷起来,一副无论如何都务必要将自己整个儿的藏在鬼丸国纲身后的做派,而鬼丸国纲似乎也从一文字则宗的态度里意识到了什么,在竭力抵挡攻击的同时尽可能舒展身体,好将一文字则宗藏在身后。 “哦呀,要出现了吗,你所隐藏的妖鬼?”髭切露出了兴致盎然的神情,于是有些尖锐的虎牙便从唇边露了出来,闪着与那茶金色的眼瞳中如出一辙的冷光,但旋即那目光便成了扫兴而又失望的模样,“啊,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能无视呢……” 叹着气,从始至终都只做威慑而未动手的斩鬼刀欺身向前,在一旁观察时,已经对鬼丸国纲和一文字则宗的实力有了大致了解的斩鬼刀强行压下自己斩鬼的本能,选取了一个会让亲口说出‘曾承诺过要活下去’的鬼丸国纲不得不避让,同时一文字则宗也会不得不露在外面的力度与角度挥刀,“结果不是鬼,是残灵……咦?” 然而,鬼丸国纲并没有如斩鬼刀所想的那样避让,或者说,他确实因为髭切的这一刀,而调整了自己的姿态,但却不是正常的躲避,而是在确保遮掩一文字则宗的情况下,用套着笼手的左臂,强行接住了这甚至砍到了骨头的一刀。 “?!鬼丸!为……”只是一时间慌不择路,所以躲到了鬼丸国纲身后的一文字则宗睁圆了眼睛,神情困惑而又惊慌,而鬼丸国纲则一边努力将他遮得更严实些,一边轻声做出了回答:“只是轻伤而已……你不想见他,不是吗。” 第6章 鬼与斩鬼刀(四) 他(鬼丸国纲)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就因为,就因为这个,所以连自己受伤也无所谓吗?! 这样的念头,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了现场,包括一脸惊愕的一文字则宗在内的,所有刃的心底,即使是砍伤了鬼丸国纲的髭切,也在诧异之中后撤收刀,表情困惑而又不解的看着这振曾和自己一同被斯波高经家收藏的斩鬼刀。 “你说,什么?”像是要确认一样,手里还握着未归鞘的本体刀的一文字则宗茫然的看着手臂在淌血的鬼丸国纲,重复着自己的困惑,“你说,什么?” “你不想见他,你的动作,还有态度,都在说,你不想见他,不想见那个喊你‘大人’的,现在正躲在树丛后面,不敢冒头的家伙。”鬼丸国纲的声音依旧很轻,但是却很笃定,“你不想见他,所以我没让开。” “只是因为老头子不想……所以就……”一文字则宗一时间甚至不知道究竟是该为鬼丸国纲在这种情况下都如此体贴,如此关心自己而高兴,还是该为鬼丸国纲又一次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情况,在重伤才好转了些的情况下,又开始整些只要没伤到本体那就算看起来再瘆人也只是轻伤的操作而愤怒。 但鬼丸国纲来了这么一出,他也实在没办法继续装作无事发生的躲在鬼丸国纲身后了,毕竟最开始,他也只不过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振正常的一文字派成员,再加上不想让小子们看到他这副样子罢了。 他本和髭切一样,以为鬼丸国纲会在面对髭切那一刀的时候躲开的,甚至已经做好了之后一直打着扇子死不露脸的准备了,毕竟再怎样,他和鬼丸国纲确实如髭切所说的那样,只是认识了不到半天的,勉强一起行动的同伴罢了,结果谁能想到这振鬼丸国纲是个彻头彻尾的实心眼,居然一点躲的意思都没有…… “……老头子的确不想见,但不是……现在这情况说什么也晚了吧……”一文字则宗颇有些头痛的直起身子,先是收刀入鞘,接着用空出来的右手拉过鬼丸国纲在髭切收刀后便垂在身侧,此刻正不断向下淌血的左手检查起了伤势,“你是真的不担心手被切断吗!” “他的力度不够。”鬼丸国纲言简意赅的给出了回答,然后得到了一文字则宗的怒瞪:“都砍到骨头了你跟我说力度不够!怎么,非得砍断了才算是吧!” “唔,确实是大人的声音喵……可鬼丸殿,鬼丸殿的话……”那个刺激到了一文字则宗的声音的主人在树丛后小声嘀咕着,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悄悄的冒出头来,观察着不远处的一文字则宗,能看到他的表情先是激动,紧接着就是愤怒和茫然,“是大人!诶?大人的扇子……为什么会……这,这不对……这不对劲啊喵!” “冷静点,小猫!你出发前完全没看发下来的资料吗?”另一个沉稳些的男声呵斥了一句,紧跟着捏住猫猫祟祟的前者的后颈,拖着人一起从树丛后走了出来,“真是的,即使完成了修行也没能稳重一点吗。” “噫噫噫!那、那个,日光大哥,我知道错了喵!”几乎是一瞬间,被捏着后颈的,金发金瞳,有着猫一样发型的青年就好像炸了毛的猫一样,僵在了被称为日光大哥的,戴着眼镜的紫发男人手里,“下次,下次一定看完资料再出发喵!” “南泉和……日光啊……”一文字则宗灰绿色的眼睛颤了颤,然后垂下了眼帘,不再看那边正在说教的日光一文字,以及被数落得头也不敢抬的南泉一文字。 有多久没有看到这么鲜活的小子们了呢?不知道,记不得了,就好像一文字派从一开始,就是那种聚少离多,彼此作为对方不得不为那恶鬼办事的软肋,被他分隔开来,只有极少数的时间才能在执行任务的路上,与同样伤痕累累的彼此照面的状态。 哦,还有那一次,被驱使着离开本丸,犯下罪行之前,被施舍性的给予了一次简短的会面,在那之后,就只有破碎的,就只有混乱的,就只有看不出原本模样的…… 柔软的触感出现在了手腕上,将神思不属的一文字则宗拉了回来,更熟悉的,属于自己家的小猫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不要想那些事了喵!现在我们大家都在一起了啊,大人,当初又不是大人想那么做的,没必要这么苛责自己啊喵!’ “但老头子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文字则宗像是在对自己,又像是在对缠在腕上的,毛茸茸的柔软尾巴的主人说道,“已经……丢掉了很多东西了,老头子不能连最后的,承认错误的勇气都丢掉。” ‘不懂喵……不过,大人不会丢下我们的,对吧喵?好不容易,大家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大人不会……’惶恐不安的,小心翼翼的,甚至有些试探意味的声音在心底回响,听得一文字则宗如遭雷击。 一文字则宗这才意识到,不止是他在恐惧着用这副不正常的,堕落的模样,见到正常的一文字们,比自己走样更严重的小子们,也同样恐惧着,恐惧着他会偏向正常的一文字们,恐惧着相对而言,没有那么走样的一文字则宗,丢下如今和累赘无异的他们。 “不会的,永远不会的,”一文字则宗低下声音,扇子后的肉色触须摆动着,代替着此刻腾不出手的他抚摸着扇骨上的花纹,“我所承认的一文字家有且只有你们,我们不是约好了吗,会一直在一起,所以,所以别这样……我们是家人,别用这样的语气……”一文字则宗的声音到了最后微弱下来,甚至带上了些哀求的意味。 “则宗。”鬼丸国纲忽然呼唤了一文字则宗的名字,让几乎全身心沉浸在和后辈们交流的一文字则宗下意识抬眼望去,而鬼丸国纲则轻微的晃了晃被一文字则宗一直攥着的手,“有点不过血了,松一下。” 后知后觉一样,一文字则宗触电般的,松开了紧握着鬼丸国纲手臂的手,于是左侧终于不再有人的鬼丸国纲得以在早就被鲜血濡湿的左手帮助下,略显艰难的收刀入鞘。 如同受伤的左手不是自己的一样,鬼丸国纲以非常粗暴的动作扯开了早就已经摇摇欲坠的笼手,任由其落在地上,然后撕开一部分已经被鲜血浸润的革质衣袖,将残留着深可见骨的刀伤,以及因为一文字则宗无意识的紧握而产生的淤青的小臂暴露了出来。 “这……叔、鬼丸殿,还是处理一下吧,我们这里有伤药和绷带……”已经没有拖延时间的必要,所以收回了被挑飞的本体,不再攻击的药研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于是他第二次站出来,试图劝说鬼丸国纲去包扎一下,“就算您没伤到本体,可这样下去也……” 鬼丸国纲后退了一步。 没有对药研的话做出其他反馈,只是简单的,后退了一步。 药研因这拒绝意味明显的动作僵在了原地,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又一次的回忆起了鬼丸国纲说出的那句,对于粟田口来说,异常伤刃的话——‘不要随便攀亲戚’。 “他不记得了,”鸣狐小声的咳嗽着,声音嘶哑而又悲伤,“无论是我们也好,还是身为刀剑的过去也好,叔、鬼丸,什么都不记得了。”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药研转身看向粟田口的小叔叔,他先是为对方直到现在都未能停止的流血而惊骇,接着便是对那话中过于不祥的意味感到不安,“小叔叔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一些……无关紧要的,代价,”鸣狐的目光略微游移了片刻,随后情绪低沉的说道,“他快被溺死了,可即使如此……在看到我的时候,他还是挣扎着,把我推了出去。” “溺……死?怎么会……小叔叔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更为情绪化的鲶尾本就是在恍惚中捡回了脱手的本体,现在更是彻底忍不住了。 早在因为要完成阿路基的命令,而不得不在满心困惑的前提下,不断试探着能否打昏两刃,同时也为第二部队的到来拖延时间的时候,他就已经快要被鬼丸国纲面对他们时那陌生的态度,和对方身上众多的异常逼得失去理智,现在乍一听到这种冲击性的词句,更是直接情绪失控。 “那是叔祖,那是叔祖啊小叔叔!他明明,明明不是这样的刃……为什么会……”鲶尾几乎要失声痛哭,如果不是骨喰半扶着他,说不得会整个刃缩成一团去,“为什么……明明,明明叔祖是,虽然说着自己对除了斩鬼以外的事情都不感兴趣,但是仍旧会别扭的,对他刃的关心做出回应的,内心很柔软的刃……为什么要……” 语无伦次的,颠三倒四的诉说着的鲶尾哽咽着,“明明……明明叔祖和粟田口的其他刃一样,甚至因为是长辈,要更关心大家的刃……怎么会……怎么有人……那可是,那可是天下五剑之一啊!” “他……” “你要用那些腌臜事,去败坏他们心里,那个长辈的形象吗,”鬼丸国纲打断了鸣狐想要说的话,那只血色的眼睛直勾勾的望过去,因为没有情绪的缘故看得刃心慌,“我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叔祖是谁,但那是很尊重的长辈吧。” 鬼丸国纲一副根本没有把他们口中所说的‘天下五剑之一’、‘粟田口’、‘叔祖’和自己联系起来的样子,就好像他们明明是对着鬼丸国纲说出这样的话,但是他们所说的鬼丸国纲,指的是另一个仅和他用着相同姓名并有着相似样貌的存在一样。 于是,便连最后自欺欺人的余裕都无有了,面对着那副对鬼丸国纲这一名字没有什么认同感,只是单纯的因为大家都这么称呼他,所以姑且认下了这个名字的模样,粟田口的刃们不得不在痛苦中,承认那个没有粟田口的刃会愿意相信的,没有认识那振斩鬼刀的刃会认同的,残酷而又悲伤的事实—— ——鬼丸国纲,这振鬼丸国纲,就如一文字则宗所说的那样,‘连自己的真名都一度忘却了,甚至一度认为自己是鬼’,也如同鸣狐用悲伤而又嘶哑的声音所说的那样,‘无论是同刀派的刃,还是作为刀剑的过去也罢,全部都不记得了’。 鬼丸国纲完全没意识到因为他的言语,周围的气氛正在逐渐滑向阴暗的深渊这件事,甚至仍旧在自顾自的说着他认为是在劝阻的话:“你们都很尊敬那位鬼丸国纲吧,所以,不要用并不是那个值得尊敬的长辈的我,所经历的那些腌臜事,抹黑那个长辈的形象。” 空茫的,虚无的眼神望过来,虽然在被用鬼丸国纲这个名字称呼的时候,会正常的给予回应,但本质上只是因为别人这么称呼所以才应下来的男人,如此坚决且固执的否定着,他刃口中那个被人所敬重的存在与自己的联系,就像是笃定了,自己绝无可能得到幸福与亲人,只会溺死在那片从鸣狐的只言片语中得见一二的,血海之中。 “就这样吧,你们所敬重的鬼丸国纲并不是我,我只是用着这个名字而已。”垂下眼帘,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样的太刀继续用右手的指尖翻动着自己的伤口,最后像是确认了什么一样,将伤口用手指强行捏合在一起,同时异常熟练的,连牙齿也一并用上的,仅凭单手和几截被撕下来的革质衣料,将那道狭长的刀口包扎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想?您毫无疑问,是我们粟田口的一员,是由粟田口国纲打造出来的太刀,那振名列天下五剑之一的斩鬼刀,鬼丸国纲啊!”第三个出现的,生着水蓝色短发与蜜金色眼瞳的,姿容端庄而又贵气的青年如此诚恳且悲伤的看了过来,鬼丸国纲能看出他的尊敬与悲伤都是发自内心的,只不过…… “……我只是,会带来不吉与噩运的鬼,”再一次听到令他全身上下仿佛有蚂蟥在爬一样不适的敬称的鬼丸国纲,艰难的绷住了自己的表情,向这明显是刚抵达不久的青年声明自己并不是对方所认为的那个存在,“作为恶鬼吞噬着身边生命,以此苟活下来的我……” “怎么可能是斩鬼刀呢?” 第7章 鬼丸国纲想不明白 好像,又搞砸了。 鬼丸国纲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对面水蓝色短发青年的表情已经变得异常难看了,那种既像是悲哀又像是痛苦的神情…… 令人不快。 明明只是在诉说事实,明明只是在说出实话,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表情?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神情看过来?一个也就算了,为什么那么多人的表情都那么奇怪?明明,明明只是在说实话而已啊? 鬼丸国纲想不明白,而除了想不明白以外,还有更深层次的,缘由不明,但是打从自己说出那句‘不要乱攀亲戚’开始,便自心底萌生的钝痛。 “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我只是在阐述事实……”茫然的,不解的,困惑的,这样的神情出现在如今顶着染了血的枯槁白发的太刀脸上,便显得那张总是神情冷峻的脸也柔和了轮廓,多了些与外貌不符的,微妙的稚气出来。 “则宗?”人在手足无措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求助自己认为可靠的人,拥有了人形的刀剑男士自然也是如此。 而已经许久没有可以依靠的人,身边只有一个认识时间还不到半天的同伴的鬼丸国纲,在这种只隐约的有自己似乎搞砸了什么的认知,但实质上并不清楚哪里出了问题的状态下,最后能求助的,能依靠的,会是一文字则宗,也就不足为奇了吧? 一文字则宗露在扇子外的灰绿色眼睛,在鬼丸国纲茫然的求助目光投过来的时刻,有那么一瞬露出了近似于无语凝噎的复杂情绪,他委实是搞不明白,怎么有刃能像鬼丸国纲这样,几乎每句话都在踩雷却不自知的。 但同时,一文字则宗内心深处对于让鬼丸国纲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那家伙的杀意又深了几分。毕竟刀剑男士虽是初次拥有人身的存在,但刀剑有灵,作为从镰仓时代传承至今的刀剑,怎么可能真是这副不通人情世故的模样? 而偏偏鬼丸国纲就是这副模样,所以答案很明显了。 “……真该死啊……”一文字则宗小声咒骂了一句那个不知姓名的存在,并得到了扇中小辈们的一致认同,但随后他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去给虽然只认识了不到半天,但是显然对自己交付了远超这个界限应有的信任,之前还实心眼的为了自己不想见正常的一文字而挡刀的鬼丸国纲解围去了。 “都说了,连自己真名都不记得的家伙就少说点话,”一文字则宗叹着气,半垂着眼,挡在了神情无措的鬼丸国纲前面,“别难为鬼丸了,他就跟鸣狐小子说的那样,粟田口也好别的也罢,可以说几乎全都不记得了。” “包括自己身为斩鬼刀的本质吗?”髭切依旧软绵绵的笑着,茶金色的眼瞳里却含着冷冽的光,“那可不是一般的遗忘呢,一振作为斩鬼刀的灵格与本质没有丝毫改变,甚至连灵气也未有丝毫变化的刀剑,唯独自我认知被扭曲成了这种样子……” 裹在黑色手套里的左手轻轻敲打着本体刀的刀柄,平安时期锻造出来的老刀依旧笑眯眯的,但是语气却寒凉得像是出鞘的刀,“即使是平安时期的阴阳师与大妖,也少有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呢,但偏偏鬼丸身上又没有什么阴阳术或者妖术的痕迹……” 髭切的话,令本就因为鬼丸国纲之前所说的那句自我否定的话而痛苦的粟田口众刃,神情再度剧变。 “也……也就是说……”一期一振的神色更为难看了,他看上去像是要窒息了一样,紧紧的揪着身上衣服的领口,“叔、鬼丸殿他经历了……” “绝对不是一般的恶鬼能做到的事哦。”髭切依旧笑着,但是那软绵绵的声音所说出来的,却是几乎令在场的粟田口众刃全部战线崩溃的快刀。 “兄长!稍微克制一点吧……”膝丸有些期期艾艾的凑了过去,小声的劝诫着微笑的髭切,“就算想斩鬼,也要顾虑一下一期殿他们的心情啊,话说的有点太直白了啊!” “已经很收敛了哦弟弟,”髭切依旧笑着,只是茶金色的眼睛已经如同预备捕猎的雄狮一般眯起,“嘛,毕竟弟弟不是斩鬼刀,所以不太了解呢。” 奶金色短发的付丧神偏过头,朝着一旁仍旧不断的流泪溢血,而肩上一向活跃的伴生狐狸则软绵绵的瘫在肩上,好似死了般的鸣狐扬了扬下颌,“像狐狸丸(是鸣狐啊兄长!by膝丸)那样通灵能力强的,可是直到现在还没完全挣脱呢,那层堪堪被斩鬼刀的灵气所包裹住的,血腥恶气。” “髭切殿说的对呢,真的很浓啊,我是指那股血腥恶气,”第二部队的第四刃,名为笑面青江的,有着斩杀女鬼逸闻的大胁差也微笑着,只是露在外面的金瞳中,有着和髭切如出一辙的冷意,“很难想象呢,明明是一振历史记录中没有多少实战记录的斩鬼刀,却有着比孙六兼元还有肥前忠广这种有着曾作为人斩佩刀逸闻的刀剑更重的,因杀戮而形成的血腥恶气。” “……好端端的扯上我们两个做什么?”第二部队的最后两刃,纯粹是凑队来的孙六兼元和肥前忠广先是一脸莫名的抬头,然后几乎是一致的扭头转向了被提到的鬼丸国纲,“不过确实……” “很重呢。”孙六兼元凝视着被一文字则宗挡在身后的白发太刀,蓝色的眼瞳里满是惊异,“这种气息……” “很重啊。”肥前忠广仍旧是那副看上去不好相处的凶恶样子,但神情也有些变化,最后露出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似乎有同病相怜意味又似乎是错觉的神情,“简直让人怀疑究竟谁才是人斩的刀了……不,人斩的刀也做不到吧,这种程度。” “人斩?”鬼丸国纲略有些茫然,然后意识到了对方在说什么一样的,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唯独这个我……唔?” 一文字则宗额角青筋暴起,同样是太刀但身形更矮些的,发色枯黄的男人一手捏着扇子遮脸,另一边则奋力跳起,以几乎是整个刃挂在鬼丸国纲身上的姿势,勉强用右手堵住了比自己高了二十多公分的太刀的嘴,“能闭上嘴吗鬼丸?你再说下去老头子也帮不了你了!” 鬼丸国纲不明白一文字则宗为什么突然生气,但他至少听得进去话,也知道这个时候该听谁的,所以乖乖的闭上了嘴。 “扇子丸(是一文字则宗不是扇子丸啊兄长!by膝丸)干嘛要堵上鬼丸(所以到底为什么鬼丸殿的名字一次都没说错过啊兄长!by膝丸)的嘴呢,”髭切仍旧笑着,但是多少有点故意针对的意味在了,“说说看嘛,鬼丸的过去什么的,我也很好奇呢。” “他都已经说了,那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东西了,这么咄咄逼人到……?!”一文字则宗的话说到一半便被原本安分的鬼丸国纲忽然拔刀的动作截住,清楚鬼丸国纲虽然在侦查方面有一定问题,但是对方几近本能一般的危机感应却弥补了这一点的一文字则宗立刻松手跳到了地上,跟着一同摸上了刀柄。 而紧接着,才是侦查最高的极短药研的提醒声:“是检非违使!大家小心!” “这可真是……来的不是时候呢。”髭切抽刀出鞘,“嘛,光凭蛮力是无法取胜的,把侦查结果告诉我。” “侦查猫做好准备了喵!”第二部队的队长,极化后的南泉一文字也一脸戒备的拔出了刀,“狩猎要开……这不对劲吧喵!” 如同海潮一样涌来的,是颜色鲜红的短刀甲,以及绿色的苦无,红色的胁差与打刀更是到处都是,相比之下,在最后压阵,顺便对着时间溯行军大开杀戒,但甚至会被数量反杀的蓝色检非违使,反而不那么有存在感了。 “……认真的吗?这个数量……”纵使之前确实还在因为鬼丸国纲的事情而痛苦,但本职是斩杀时间溯行军的粟田口众刃,还是在敌人的气息出现后回过神来,拔出本体准备作战,但这个规模的敌人…… “……为什么老头子对这个完全不意外,反而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欣慰感。”一文字则宗的目光中有一种淡淡的死意,只是看上去倒不是因为敌人太多,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因为敌人的规模没出乎意料所以产生的死意,“只是看组成的话,倒是和宇都宫王点那时候差不多,不过没有高速枪,算是意外之喜?” “数量还是多了的,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只有我和你,而现在有十四个人在这儿。”鬼丸国纲微微屈膝,略微有些失神的重复着,“差不多是那个时候七倍的敌人……七倍……七倍……果然还是因为我吗……” 前冲,挥刀,格挡掉因为敌军激发刀装而抛射来的箭矢,随后抓住叼着苦无朝脸冲来的,有着绿色辉光的苦无头部的角,将其掼向了一旁的敌胁差,于是两者便一起在白发太刀的大力之下化作了齑粉,而做出这一举动的鬼丸国纲本身却对此并不关注,反而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一样,转而抬刀格挡住了挥刀下劈的薙刀。 “不止是侦查,打击和敏捷也一样异常吗,弟弟丸好像都跑不过呢……已经快赶上短刀了吧,这个速度?”同样格挡了箭矢,并斩杀了第一波冲过来的短刀与苦无的髭切,用余光注视着几乎是瞬间便在敌阵中砍杀出大片空白,甚至几乎冲到战阵最后的检非违使面前的鬼丸国纲,“不过,活跃起来了呢……” “很有活力呢,我是说,那股血腥恶气,”笑面青江挥刀斩断了几个敌打,然后格挡住了一个不知何时摸到身后的敌太刀,“不过,活跃起来之后,居然是那么可怕的东西吗。” “那种东西已经不能说是可怕了吧,”肥前忠广的表情凶恶,动作也是一如既往的快准狠,只是偶尔瞥过去的目光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神情,“连个人意愿都能扭曲……” “我看他倒是乐在其中也说不定哦……毕竟,只是那种东西的话,不管砍多少都不会满足……”孙六兼元神情愉快的斩断了朝着肥前忠广身后袭来的苦无,“小心身后啊肥前,本就折过一次了,不是吗?” “……不用你说,狂犬。”肥前忠广挥动胁差,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凶恶相,“毕竟是除了斩人以外什么都不会,也做不到的家伙,即使说不想斩人也没人会信。” “在抱怨吗?明明是大业物呢,”孙六兼元只是愉快的笑,那双蓝色的眼中似乎也染上了血的红色,“不过,真恐怖啊,那种恶气,即使相隔这么远也能感染此身,斩人的数量,看来比你我能想象的还要多呢。” “血色的……海,他在下沉……”灵感最强的鸣狐即使被鬼丸国纲切断了之前观测时的联系,也能隐约的看到那片令人心悸的鲜红,以及其中隐藏的诸多恶意,“红色的……山茶……恶鬼……” 然而鬼丸国纲对身后发生的这一切却浑不在意,早在挡住敌薙刀的下劈后,他便立刻旋身抽刀,脱离了即将发生的角力,同时屈膝跃起,用左手捉住一只飞来的敌苦无扔向了敌薙刀的面门,随后足部踏在横扫过来的薙刀上,压住对方意图中途变招的动作。 而几乎是不假思索一般,鬼丸国纲扭身捉住像是特意迎上来的敌打刀挥来刀剑的手臂,向前拉扯着,在将右手的太刀送入对方胸膛的同时,顺手用敌打刀的武器了结了已然在身后的敌薙刀的性命。 何等愉快。 在接连的杀戮中,鬼丸国纲露在外面的那只血色眼瞳里逐渐闪烁起了鲜活的光彩,连带着无自觉的,唇角又一次上扬出了一个浅却存在的笑容。 并不像其他刀剑男士一样拘泥于使用本体来解决敌人,而是只要能达成目的,无论什么都会用上的男人终于得以暂时抛却心头那点不快与钝痛,全心全意的投入到这唯一能让他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存活在这世上,而非是一抹由各种碎片堆砌而成的亡魂的事项之中。 于是,愉快的,令人心醉的,杀戮之舞,便由此展开了残酷的旋转。 第8章 战斗……不是等会儿你们脑补了什么?! 鲜血落在身上,其实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感觉,因为黏稠的液体会浸湿衣服,让人感觉身体发沉,也会影响握住武器的手,让刀柄在手中打滑。 左手小臂上的伤口早就在剧烈的运动中再度迸裂,此刻正带着磨人的疼痛与血肉生长的麻痒感,纠缠着左手的肌肉与筋骨。 那并非不能忍耐,毕竟即使伤口几乎触到骨骼,终究也没能真的落到上面,而之前堪称惊悚的翻动血肉,也不过是确认了没有砍到动脉并顺便将断裂的血管推挤到大致能吻合的位置罢了。 毕竟实验室里出来的身体唯独在愈合能力上值得信任,不然也不会出现甫一意识到身体是自己的之后,便很快就能支撑着还没修复本体,所以到处是伤且大量失血的破烂身体靠坐在树杈上的情况了。 所以即便伤口在战斗中再度开裂,却也没有再流出和之前一样多的血,因为大部分血管和更深层的肌肉已经重新长好,只是表层的肌肉多少还是受了本体没完全修复的影响,姑且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 但那不是重点,重点在于…… “是蚂蟥吗你们,”左手第七次的,捏住朝着伤口直冲而去的苦无的脑袋,随后一把将其掼到紧跟其后冲来的胁差的面门上,听着这两个全身构成中骨头占比极大的家伙一起碎裂的鬼丸国纲神色不虞,“啊,倒也对……毕竟是时间溯行军,趴在历史上吮血的蠢物,怎么不能算是一种蚂蟥呢。” 自言自语着,右手的太刀则向背后自下而上的挥击,将举刀欲斩的打刀开膛破肚,一分为二。 “啊,也对……时间溯行军没有内脏。”稍微等了几秒后,没能听到那声熟悉的,内脏掉出胸腹,触及地面时会发出的,沉闷的啪嗒声的鬼丸国纲略有些遗憾的叹着气,在又一次的确认了自己面对的不是人类的同时,多少感到了些不太适应。 而同时飞溅到身上的,并不温热反而更像是雨水一样微凉,但是带着一模一样的铁锈味的血液,则让这份不适应进一步扩大,以至于那种本来已经很熟悉的,因为衣物吸饱了血而黏腻的贴在身上的沉重感,都跟着变得别扭了起来。 鬼丸国纲抽回太刀,随手将刀身上属于时间溯行军的黑血振了下去,同时转动着左手的手腕,以确保左手在迎接刚才的突击时,并未产生会影响接下来行动的挫伤。 “……有点黏人了啊。” 他语气温和的轻声细语,然而目光却冷冽如同手中之刀。毫无预兆的,鬼丸国纲横刀挥斩,仿若未卜先知一般,将几乎在刀光亮起的同时扑上来的胁差与打刀们一击斩开,随后翻转手腕,振下刀身上那些淤积的黑血,并同时向右侧边小跳,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大太刀自上而下的一记劈斩。 鬼丸国纲暴露在外的那只血色眼瞳似是有一瞬的恍惚,但又好像一切只是些错觉一样,因为几乎是毫无停歇的,鬼丸国纲将穿着皮靴的脚,踏上了那一截因为志在必得的一击落空而陷入地面的大太刀的刀背。 明明是太刀,却身姿轻盈得如同短刀一般的鬼丸国纲踏着脚下的大太刀,明明步履轻快却每一踏都用足了力气,将意图抬刀的大太刀的武器死死的压在地面上,直到抵达他预估好的位置方才轻盈的借力起跳,放过了因几次抬刀未果而发出烦躁闷哼的大太刀。 然而大太刀是等不到再抬刀的时刻了。 表面仍能看到划痕与剐蹭痕迹的本体刀被鬼丸国纲横置了过来,对准了大太刀那护住咽喉的喉轮,在大太刀终于得以拔出因为鬼丸国纲的大力践踏而又深陷入泥土中几寸的武器的时刻,白发的太刀便已经推着刀刃将甲片与头颅近乎同时斩下,并轻巧的落到了大太刀肩头。 而此刻,小心的避开大太刀肩上的骨刺,蹲踞在那还算平整,现在也还未来得及消散的肩头上的鬼丸国纲,那只殷红如血的眸子则捕捉到了自己这一系列行动的真正目标——一只新被召唤而来的,颜色鲜红的高速枪。 一个轻柔的,因为上扬的幅度实在过小,所以几乎令人怀疑是否是错觉的笑容,在鬼丸国纲的脸上一闪而逝,随后白发的太刀便一跃而下,左手精准的捉住环绕在高速枪身侧的蛇骨头上的角,将其扯向一旁,右手则挥刀自神情愕然的高速枪两侧颈肩处生出的弯角正中,所簇拥的头颅下抹过。 于是等到鬼丸国纲落地,自被召唤至此起,还未来得及戳出一枪的高速枪就已然消散,而白发的太刀却已经又寻到了新的目标,挂着那大抵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不满足而又贪婪的笑,步履轻快的冲了过去。 ‘所以说啊,鲜血落在身上,其实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感觉,因为黏稠的液体会浸湿衣服,让人感觉身体发沉,也会影响握住武器的手,让刀柄在手中打滑。’恍惚间,好像有这样的声音在回响。 利刃切割空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然而鬼丸国纲甚至无需回头便本能的判断出了敌人所在的方位与挥刀的方向,于是他不疾不徐的矮身躲过了那朝着头颅而去的一击,接着旋身向后,用太刀的切先贯穿了敌人的太阳穴。 但同时,因为过量的血液而打滑的刀柄也因此脱手,于是面对新冲过来的苦无时,鬼丸国纲便并没有选择将其掼杀,而是左手捏住头颅上的尖角将其控制,右手从中空的蛇骨中拔出了本是作为苦无自己的备用品而卡在其中的苦无。 略微停步,随后旋转手腕,反手用其刺穿了浪人打扮的打刀的眼珠与后方的脑干,之后凭借太刀的腕力,径直将苦无整个儿的拍了进去。 没有急着去拾回因为敌人消散而陷入地面的本体,鬼丸国纲只是拔出了又一只苦无,以比起使用太刀时更为熟练的手法切开眼前太刀的咽喉,然后旋身将其掷向了飞来的短刀,接着将仅剩口中衔着的那一枚苦无的苦无身体缠在了左手的手臂上。 轻快的,但是异常的笑容出现在唇角,而鬼丸国纲只是恍若未觉般的,用缠绕着苦无身体的手臂格挡住另一振太刀挥下的刀刃,右手则从尚存一息的那振太刀被切开的咽喉处刺入,将软骨与气管尽数扯出。 ‘然而,当那腥甜的铁锈味涌入鼻腔的一刹,身体便自顾自的寻到了方向,催促着从第一次动手夺去生命开始,便只有渴望而无有厌憎的躯壳,去寻求更多的,可以填补那份内心深处缺失的鲜红。’呢喃着的,柔软而又亲昵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所以,所以…… 无自觉的,摆脱了曾经在游戏内养成的对敌技巧,转而用起了更擅长且使用时间也更多的,纯粹的杀人技术的鬼丸国纲目光逐渐涣散,但动作却一次比一次狠厉且精准。 ‘愉快吗?不知道,但是只擅长这个,也只有这个不会搞砸啊,所以就这样也好,至少,不是一无是处的,对吧?反正本性如此吧,追逐着鲜血与战斗,渴望着……渴望着能在战斗中折断的结局。’那声音又响起来了,就在耳畔,回响着,蛊惑着。 “不对……我承诺过……要活下去……”用苦无的身躯充当笼手,强行将格挡住的太刀的武器向下砸开,而另一只手则趁势扼住了太刀的咽喉,将其按倒在地,“所以……我没有……那种念头……” ‘真的没有吗?那为什么那个时候在火场里,选择了闭眼等死?’嘲讽的,不屑的。 “我没有……我……火焰……”指甲深陷进质感好似腐烂了一般的血肉之中,而紧握着苦无头颅的左手则高举着向下砸去,任由苦无崩碎的骨片与被砸烂的头颅溅出的骨渣划伤手指,“燃烧的……我……” 先于意识反应过来的身体就地翻滚,躲过了意图将自己钉死在地面上的打刀,狼狈的,浑身是血与泥土的白发太刀神色茫然,而手却已然重新攥住了刀柄上血液消散了不少的本体上,随后再度起身挥刀。 …… “很美呢,我是说,鬼丸殿在战场上旋舞的模样。”笑面青江叹为观止,“比起挥舞刀剑的刀剑男士,这位鬼丸殿更像是被人为塑造出来的武器本身呢,拳脚指肘皆能用作杀戮不提,效率竟也如此之高。” “叔、鬼丸殿,对太刀并不擅长,”而作为战场上唯一的极化短刀,凭借高机动和高侦查接近到了鬼丸国纲附近的药研则看到了更多的东西,“还持刀的时候,他的很多动作,就不像是太刀,反而更像是习惯了使用短刀还有胁差那个长度的武器作战才会有的。” “而中间的那一段动作,则更像是习惯了应对人类而不是时间溯行军这种只是具备着人形的东西才会有的……而且,虽然鬼丸殿到目前为止几乎毫发未损,但他对于要害部位的防护意识可以说是几近于无。”药研的神情很是复杂,“那是根本不惜命的打法,无视自我受伤的可能,只求能够最快的结束战斗。” “这边也有话说哦,那家伙根本不是人斩,”孙六兼元依旧是那副唇角略微上扬的愉快模样,那表情乍一看上去甚至和还在敌军内厮杀的鬼丸国纲有几分相似,但却又存在着一种和此刻目光涣散的鬼丸国纲本质上的不同,“对吧,肥前,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 “啊,那家伙和你,还有我,都完全不同,”肥前忠广依旧是凶恶相,只是今次的眼神多少的,带上了些意味不明的,同情而又憎恨着什么的情绪,“他是被某个已经和诅咒无异,但又不知来源的逸闻强行塑造成那个样子的。” 胁差斩断了冲上来的打刀,“他本来是……什么样子,我不清楚,但在他被那个诅咒一样的逸闻缠上之后,他便只可能是现在这副沉溺于杀戮,热衷于战斗,比听命行事的人斩还要凶恶的,刽子手的模样了。”似是感同身受一样的,肥前忠广挤出一声冷哼,“说到底,逸闻就是这样的东西,不是吗?” “联想到自己了吗,肥前?”孙六兼元挥刀斩断了几只飞舞的短刀,语气略带调侃但更多的是感慨,“不过以己度人可是坏习惯……他是自愿的,被那逸闻缠上也好,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也罢,完完全全,都是自愿的。” “哈?”肥前忠广挑眉,目光不善的看向孙六兼元,“你在乱说什么东西?怎么可能有刃会自愿变成……那可是天下五剑!那种赫赫有名的刀剑会愿意变成这种样子?” “自欺欺人可不好,鸣狐应该也看见了吧,诚然是那片红找上了他,但如果不是他自愿,作为斩鬼刀,怎么可能被轻易的束缚,以至于到了如今,已经彻底泥足深陷,无法自拔?”孙六兼元只是哼笑着,“对于没有相关逸闻的刀剑也就算了,但是对于鬼丸国纲那种刀剑,如果不是自愿,根本没办法在恶业里陷得那么深,不是吗?” “孙六先生是说……”联想到某种可能的一期一振心神巨震,“怪不得……怪不得叔祖会说让我们不要随便攀亲戚,怪不得……怪不得那个时候,会对我露出那样的表情……” 将这振鬼丸国纲的所有表现,还有对方对于认可的同伴那种有些偏执的回护,以及在本能的和粟田口的刃拉开关系后,又不自觉想要关心的态度,与最为关键的,鬼丸国纲谵妄发作时所说的那些话串联起来…… “完全明白了……”一期一振咬着牙,眼中充满了对鬼丸国纲前主的愤怒与杀意,“那个人渣……居然这么对待叔祖……” “?一期尼你明白什么了?”终于从心神恍惚中缓过神来的鲶尾藤四郎,一边顺着本能继续挥刀,一边大为不解。 第9章 你是懂脑补的(哽住) 抗拒亲缘,自我否定,认知异常,过保护,谵妄,自轻自贱,以及明明有能力挣脱却自愿沉沦其中的恶业。 将这些要素堆叠在一起,放在同一振刀的身上,能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呢? 尤其是,具备以上要素的,是一振以稀有和强大着称的,身为天下五剑之一的,斩鬼刀的时候。 即使想要往好的方向去思考,也是做不到的吧? 更何况,鬼丸国纲这振刀,和作为佛刀的数珠丸恒次、尚未和时之政府达成协议所以目前还没有分灵降下可能的童子切安纲、以刃纹美丽着称三日月宗近,以及从未实战过,只是作为灵刀被供奉的大典太光世不同,有着斩鬼、不吉这种逸闻存在的鬼丸国纲,却是一振相对而言更好掌控的刀。 因为相较于其他诞生于平安时代,牵绊也较少的千年老刀,诞生于镰仓时代初期,本身还是粟田口这一成员众多且相对好获取的刀派中大家长一样存在的鬼丸国纲,实在是过于好利用和要挟。 只要用同刀派那些好获得的短刀们作为要挟,不像平安时代的那些老刀(髭切:哦呀,说我吗?)一样长满了心眼子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过于耿直的斩鬼刀,就会乖乖的任由拿捏。 “你也不想我对同刀派的小辈们动手吧,鬼丸国纲?”只要用这样的话,不善言辞,平日里表现得和社障没什么区别(药研:一期尼,叔祖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的斩鬼刀,就会如其所愿的,将意图靠近的小辈们推远。 倘若再辅以一些咒术,甚至能够做到让鬼丸国纲本能的远离小辈们,并从口中说出伤刃的话。 不,甚至用不上咒术,只需要展示一些意图靠近鬼丸国纲的刀的残片,并同时用或惋惜或感叹的口吻说出像是“你是只会带来不吉与噩运的鬼,他们的碎刀都是因为你哦”之类的话,本身就因为不吉的逸闻而一直试图远离他刃的鬼丸国纲,想必会更加的抗拒接触吧。 毕竟,髭切殿也说了,在听到叔祖这个称呼的时候,鬼丸殿的表情就像是在说,‘那不是一个值得怀念的,同刀派之间亲昵的称呼,而是某种裹挟着恶意的,有着不好寓意的称呼’(髭切:诶哆,虽然看到的确实如此,但好像哪里不对……)不是吗? 长此以往下去,即使精神再强韧的刀剑,也很难不会在自我认知上出现问题吧?如果在这个时候再稍微的用上一点混淆认知的咒术,让鬼丸殿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做出些错误的事情……那么,即使是斩鬼刀,也会产生些错乱的认知吧? 对同伴的过保护就更好理解了,只要让鬼丸国纲出阵,却故意只让和他同队的其他刀剑碎刀,一次又一次,只有自己幸存下来,再加上本就有不吉的逸闻,足以让早就出现了认知异常的鬼丸国纲进一步的产生过保护的倾向。 而长此以往,不断被精神上的打压和现实中所要面对的,失去同刀派刀剑的其他刃难免会有些怨怼的目光所折磨着的鬼丸国纲,会出现谵妄也不足为奇了,不是吗? 刃口众多且容易获取的粟田口必然会成为鬼丸国纲的牵绊,让鬼丸国纲一次又一次的,在明知不对的情况下,对那个人渣低头,任由对方摧折,而已经出现了异常的精神,则更容易将那些本来和自己无关的事项全都怪罪在自己的身上。 直到最后,用精神与现实的双重折磨,将一振身为天下五剑之一的名刀的傲骨打碎,将其作为斩鬼刀的自我认同扭曲篡改,用最为温吞也最为残忍的方式,将鬼丸国纲打磨成自己想要的,会对着自己俯首,说出自轻自贱词句的模样。 毕竟红山茶的花语是高洁、纯真、谦逊和永恒的美(笑面青江:一期殿你在咬牙切齿哦?真的没问题吗?)呢,能让鬼丸殿在谵妄的无意识状态下都会对那个并不存在于此的家伙跪下来,垂下头颅,说出这种像是完全承认自己是对方所有物的话语,甚至是条件反射一样的哀求与自轻……只是想想,都会让刃不寒而栗,无法思考那背后到底有多少无辜刀剑的碎片与鲜血。 “……那个人渣……”一期一振死死的咬着牙,蜜金色的眼睛似乎也染上了和鬼丸国纲一样的血色,“他怎么能……他怎么敢伤害鬼丸殿到这个地步……” 还有那份据孙六兼元所说,只可能是在斩鬼刀自愿的情况下,才能做到彻底泥足深陷,无法自拔的恶业,以及几乎全部被抹去的,有关粟田口的一切,有关刀剑男士的一切,甚至是作为鬼丸国纲这一振刀剑所存在的一切…… 想要反驳,质疑一期一振的猜测,但是却无力的发现一期一振的每一个猜测都过于有理有据无法反驳,再加上目前对鬼丸国纲情况最了解的鸣狐甚至没有反驳,只是默认的态度……粟田口众刃的心,几乎是一瞬间便沉到了谷底,被浓厚的杀意与愤怒所包裹。 “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叔祖……到底该有多痛苦……”鲶尾已经几乎要站不住了,也得亏敌人已经被斩杀得所剩无几,否则以他现在失魂落魄的模样,怕是要为自己多添上几处刀伤,“叔祖甚至……甚至不能选择碎刀……” 无可避免的,随着鲶尾的话,粟田口还有其他在场的刃,都回忆起了鬼丸国纲情绪崩溃时,以及还算清醒的时候都曾反复提及的,‘必须活下去’。 “……所以,究竟是怎样沉重的承诺,才会让那颗心早就已经伤痕累累,甚至是了无生趣的斩鬼刀,在崩溃到认为自己是恶鬼,并如此渴望着本与自己无关,但对目前的他而言甚至能算得上解脱的所谓赎罪的同时,却仍旧不得不,以这副被鬼丸殿自己所厌弃的姿态,苟活于世的呢?”神情复杂而又沉重的药研,轻声说道。 喀啦。 …… 鬼丸国纲打了个寒颤。 如梦初醒一样,发觉自己正跨坐在一振被自己扭断了手臂,甚至反手将那柄被右手上半寄生半缠绕着的蛇骨与牛头骨固定住的打刀连带着半截手臂一并夺下,并刺进了胸膛的打刀身上,而自己的本体则被右手举着自左肩上穿过,给自身后扑来的太刀捅了个对穿的白发太刀,只觉得好像做了一个很不切实际的梦。 所以当他恍惚的从已经开始消散的打刀身上起身,将右手握着的太刀重新收回刀鞘的时候,整个人也依旧是懵然的。 时间溯行军的血从来都不温热,落到身上只有雨水一样冰冷,却又远比雨水黏稠且沉重的质感,以及浓腥的铁锈味,令人本能的生厌。 即便他知道身上这些不具备活物应有的温度的血,是他又一次活下来的证明也一样。 令人憎恶,令人厌烦。 当杀戮与战斗终结之后,短暂的,被渴求着的红所填补的空洞,便又一次显露了出来,带着让人难堪的不满与贪求。 鬼丸国纲无意识的扣着左侧小臂上那道只剩下面积大这一个特点的浅伤,从几乎很难被察觉到的,全身各处都有的酸痛与麻痒中,分辨出了那仅有一点差异的,略显尖锐的刺痛感,并借此找回了几乎要迷失在混沌之中的意识和自我。 “还活着啊……”白发的太刀垂下眼帘,注视着被自己的右手于无意识中变成血肉模糊样子的伤口,“还活着呢……” 冷却,一切都在冷却。 因为战斗而舒展起来的筋骨,自发计算着方位并给出指令的大脑,以及沸腾着,在血管内奔行的,渴求着更多红的贪婪与不满,全都,在逐渐的冷却,就好像是一块捶打结束,被扔进淬火液中冷却的铁。 “真难看啊,我……”鬼丸国纲松开还嵌在左臂血肉中的右手,冷却下来的肌体沉重得令人生厌,就连简单的动作都需要用上比之前更多的心力才能办到,然而鬼丸国纲却只在试图松手的最初有些迟滞,之后便表现得毫无异状。 鬼丸国纲状似随意,实则花了大力气才成功的,甩掉了指甲缝隙里那些黏腻的柔软,血色的眼瞳缓慢的,开始在已经彻底看不出原本山林模样的烂泥地上逡巡着,搜索着自己的目标。 “聚在一起……”转了几圈后,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那个,发色枯黄,发型如同菊花一样,举着看起来是扇子但实际上现在是家中小辈们本体的存在遮面的,披着暗红色披巾的身影的鬼丸国纲有点困惑,“不是不想见面吗?” 虽然变得要比之前重伤的时候还要沉重,但稍微适应一下后,还是找回了控制力的鬼丸国纲放轻了脚步,以似缓实快的步伐靠近了那摸到那群聚在一起的刀剑附近,但又保持着一定距离的一文字则宗身边。 …… 一文字则宗,感到心累。 原因其一,是那振看到了敌人于是整个刃立刻活跃度上升,又一次变得鲜活起来,但也跟脱缰的野马一样立刻蹿进了敌军之中,只能通过如同被镰刀割下的麦子一样不断倒地的时间溯行军来判断位置的鬼丸国纲。 但占了大头的,果然还是明知他的抗拒,但还是努力不着痕迹的在战斗中往自己这边靠拢,却实在是掩饰得过于拙劣,以至于探出尾巴来的南泉正不断抱怨着同振为什么极化了还看起来这么蠢的,那振正常的南泉一文字。 以及现在,因为战斗到了尾声,所以开始明目张胆的聚在一起,试图猜测那振独自解决了近乎三分之二的时间溯行军的鬼丸国纲过去经历的,那群刀剑。 一文字则宗敢发誓,他一开始纯粹是因为一期一振说的实在太离谱,以至于好歹和那振鬼丸国纲共处了半天时间的自己根本没听出来他们所说的那个,脆弱无助又可怜,遭受了人渣精神和现实双重折磨于是身心近乎崩溃的刃是鬼丸国纲,只以为是其他也有惨痛经历的刃所以才悄悄摸过去偷听的。 所以……所以就算是猜测你们好歹也讲点逻辑吧?虽然老头子也知道鬼丸他过去大抵没经历什么好事,但是你们说的那个刃是谁啊?为什么怎么听都和这个只要发现能战斗就会活泛起来的家伙完全对不上啊?! 一文字则宗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抛开一些比较离谱的部分,其实差不多还是能圆上的呢,大人,’探了根柔软羽毛出来的姬鹤,声音如同他的羽毛一样柔软,‘虽然可能是因为同刀派的缘故,一期殿加了很多主观的滤镜上去,但是鬼丸殿身上的很多问题,反而得到了解释呢。’ “老头子当然知道……但是一想到鬼丸在他家小辈眼里是这个形象,就还是……”一文字则宗表情复杂。 “还是什么?” 刻意放轻了却也仍旧有些冷硬的声音,与因为主人刚进行了堪称剧烈的活动而显得有些灼热的吐息,一同出现在了一文字则宗的耳畔,而直到此刻才察觉到有刃摸到身边的太刀,则几乎是瞬间便变了脸色。 发色枯黄的太刀堪称不假思索的转身挥刀,然后被未卜先知般伸手的鬼丸国纲捏住了兜头斩来的刀刃,这才认出这突然出声的不是时间溯行军,而是鬼丸国纲的一文字则宗心下先是一松,接着又提了起来。 “……别吓刃啊鬼丸!”一文字则宗压低了声音,轻轻的抱怨着,“很危险啊!你要是没反应过来怎么办!快松手!你身上还有伤没好!” “不妨事……我放下来了,”下意识想证明自己没有大碍,但面对着那双看似怒瞪着自己,实际上更多的是担忧与关切的灰绿色眼睛,鬼丸国纲抿了抿唇,最终选择了妥协,“所以则宗在做……” 恰好听到药研那段话的鬼丸国纲微微睁大了那只血色的眼睛,完全没料到那个最初被自己呵斥了‘不要乱攀亲戚’的少年会说出这样的话的太刀,近乎慌乱的后退了半步,然而…… 喀啦。 慌乱之中,某根埋在泥土之中的树枝,被一直有好好控制脚步的鬼丸国纲踩断,于是原本聚在一起猜测鬼丸国纲过去的刀剑们的目光,便无可避免的被这一声脆响吸引了过去,看到了见势不妙意图扯着鬼丸国纲跑路的,用扇子遮着脸的一文字则宗,以及表情空白而又茫然,浑身沾满了鲜血与泥土的鬼丸国纲。 第10章 跑路,大失败捏(悲) “……战斗也结束了,那我和鬼丸就先走了……”看上去面不改色,实际上扇子后面的触须正纠结的乱舞的一文字则宗,用那双和正常同振截然不同的灰绿色眼睛扫视了一圈,便开始拉着表情空白的鬼丸国纲试图跑路。 “大人……大人不能和我们回去吗喵?阿路基……阿路基虽然人怪了点,但是,是个很好的人啊喵!”南泉一文字试图劝说,只是多少有些语无伦次,“而且当初的那些人渣已经被清理掉了喵!我们不会对大人还有鬼丸殿做些什么的,就,哪怕只是为了躲避检非违使也好……而且我们本丸还没有大人呢喵……” “哈哈,在说什么呢,小子,”一文字则宗脚步一滞,接着那双灰绿色的,没有光泽的眼睛阴沉沉的望了过去,明明无有什么情绪,却让敏锐的猫儿下意识的弓起腰背,神态戒备,“我可是暗堕刀剑哦?而且,老头子有自己的一文字在身边呢。” 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微微下垂,没有光泽的阴沉眼瞳唯独在对上手中那柄与正常同振不同,用金笔在扇面上细心勾画出,一文字派目前和时之政府达成协议的全部刀剑的刀纹的暗红绸扇时,才会流露出一点温情的色彩。 “能感觉得到呢,自从变成这个样子,小子们就很不安,”一文字则宗看着扇子,戴着露指手套的手轻轻摩挲着扇骨,“我知道,小子们一直觉得是他们拖累了老头子,但是老头子怎么说也是一文字派的始祖……怎么可能把小子们当成累赘呢?”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正常的南泉一文字与日光一文字解释,但本质上却是在和掌中不安着的一文字们说话的一文字则宗,像是在笑一样的,仅露在外的眼尾微微弯起,“我们是同一个刀派的刀剑,拥有了人形后,便自然也是同一个刀派的亲人啊,所以……没必要如此,毕竟,老头子说过的啊……” 他握着扇子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扇骨,“不会再有任何,能够将一文字派分开的事情,而我所承认的一文字派的刀剑,从始至终,也只有你们,所以……别躲着我,别躲着老头子,好吗?” “……犯规的说法啊,大人,”倏然间,颜色浅红的灵光从扇面上晕染开,一文字则宗顺势松开了握着扇子的手,任由那柄绸扇开始向下坠落,然后被突兀出现的,体型只有少年模样的,生着亚麻色半长发,身着白色长款西装的孩子捉在手里,“即使没做好准备,却也只能用这不成体统的样子来见您了呢。” “……头儿?!”日光一文字几乎失语,但是那个身影,那个身着白色长西装的,有着亚麻色半长发的身影实在是过于熟悉,以至于不需要去仔细辨别,他都能确认,那个虽在某些地方与曾见过的正常同振不同,甚至体型也变小了的身影,是一文字家的现任家主,自己所辅佐的,名为山鸟毛的太刀。 “唔?是别人家的日光啊。”那个少年模样的身影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于是映入其他刃眼帘的,是同正常同振一样戴着墨镜,眼尾也有着刺青的模样。 只是无论那不对劲的身高,还是那长度同样不对的亚麻色半长发里混了些同样颜色羽毛,颈间还绕着圈从衬衫内伸出来的,明显是活物的葡萄藤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模样,“有好好的啊,挺好……不过我不是你们的家主哦,大人也好,我家的日光、姬鹤还有小猫也罢,可都在这儿呢。” 那张稚气的脸似是试图微笑,但最终也只是略显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便不太自然的重新垂落了下来,用那与外表不太相称的成熟,却似乎还有着些旁者声音混杂的声线说道,“我们虽然都不能算是正常的一文字了,但即便如此,也依旧如大人所说的那样,是彼此的家人,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将我们分开。” 墨镜之后,如同火焰般的鲜红眼瞳目光灼灼,“所以如果是抱着留下谁在本丸的想法在此拦路,还是趁早打消念头比较好。” “怎……怎么会?!变小的老大喵……”南泉一文字再度语无伦次了起来,可以看到自打山鸟毛显形,南泉一文字那双猫一样的眼睛便止不住的在山鸟毛发间的羽毛上打转,连带着整个刃也有些不安的躁动,但是最终他也只是焦躁的站在原地,“唔……阿路基,他没有那个意思的喵!日光大哥你说点什么啊喵!” “啊,啊……那个,头儿,我们的阿路基并没有想要留下几位的意思,倒不是对暗堕刀剑有什么偏见,而是阿路基他,虽然说运气很差,但他是那种坚定的认为,每一振刀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在等待着彼此相会的同伴的人。” 日光一文字这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但还有些神思不属的解释道,“派我们过来,一方面是担心又出现了没发现的人渣,所以希望能得到些相关信息,另一方面是担心几位没说几句又要离开,毕竟……” “这里的时空扭曲已经很明显了,不然也不会像刚才那样出现那么多的敌人和检非违使,”在髭切的示意下做补充的膝丸神情严肃,“这次是有我们在,如果让几位继续在厚樫山徘徊的话,很有可能会碎刀的。” “碎刀吗……大人?”少年模样的山鸟毛握着扇子,仰头望向身边从自己显形开始就垂着头,陷入沉默的一文字则宗,“大人?!” 在无意识间已经泪流满面的一文字则宗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惊异的伸手去擦脸颊上的泪痕,“啊……只是没想到还能以这种样貌再见,这下是真的小鸟了啊,山鸟毛……唔嗯,真是有失体面,不过反正已经隐退了所以也没什么吧。(小声)” “……能,变成人的?”被之前听到的一切骇到表情空白的鬼丸国纲则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样,低头看看捏着一文字则宗扇子的少年,又看看一边扯着自己手的一文字则宗,“那之前是……” “啊,还未谢过鬼丸殿之前对大人还有我、日光、姬鹤和小猫的照顾,”少年模样的山鸟毛闻言扭过头来,很认真的对鬼丸国纲道谢,“我知道鬼丸殿不喜欢敬称,但是至少还请让我表达完谢意。” 他躬下身来,对鬼丸国纲行礼,“多谢鬼丸殿,在之前救大人和我等性命,如今虽受形势所迫,但此恩德莫不敢忘。” “倒也不必……所以则宗之前说的,要尽快提升本体的灵力,是为了你吧?”鬼丸国纲有些局促,但又转而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开口问道。 “是如此……那个时候,劳烦大人和鬼丸先生费心了,”山鸟毛直起身子,对鬼丸国纲作答道,“虽然不像日光他们一样,有余裕可以关注外界,但多少还是有意识在的。” “叫鬼丸就可以了……先生这词,当不起。”鬼丸国纲只是轻轻摇头,随后对已经调整好情绪和面部触须的一文字则宗发问,“走?” “……你觉得还走得掉吗?”本能的想拿扇子遮脸,但摸了个空的一文字则宗,一时间有点搞不清楚鬼丸国纲到底是真看不懂形势,还是装作看不懂的样子,于是便转而用手捏着下颌,同时对鬼丸国纲反问道。 “有些麻烦,但做得到,”鬼丸国纲却无半点迟疑,“如果和那个,叫日光的所说的一样,他们只是存了带我们回去的想法,那么就算带着你和山鸟毛一起也能脱身,这对我并不困难,但我不了解也没有和他们打交道的经历,所以具体怎么做,你来做决定。” “……把难题丢给我吗,你还真是……”一文字则宗几乎要被鬼丸国纲这种近乎逃避的态度再次气笑了,但最后他也只是捏了捏眉心,然后再次询问道,“真的可以吗?明明我们认识了才只有半天吧?如此信任我这样一振暗堕的刀剑?” 鬼丸国纲血色的眼瞳望过去,明明那只眼中没有情绪,甚至称得上十分认真,但却莫名的,足以让看到那血色眼瞳的刃错以为他在笑,“则宗对我没有恶意,而且,则宗打不过我。” 一文字则宗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多少也给大人留些面子罢,鬼丸,”山鸟毛轻声说,随后转向了一文字则宗,“那大人又是怎么想的呢?我虽然是一文字的现任家主,但此身尚不完备,不多时就要回到本体去了,所以只能麻烦大人再担待些。” “什么话,老头子只是隐退又不是碎刀,照看一文字派本来也有我一份责任,”一文字则宗佯怒了一下,然后放柔了声音,有些小心的伸手出去,像是要触碰山鸟毛却又在真的触碰到之前触电般收回,“不行的话就先回去……老头子会处理的。” “还可以撑一会儿,没到必须回去的程度,”戴着同比例缩小的笼手的手掌握住了那只意图收回的手,山鸟毛火焰般鲜红的眼瞳隔着墨镜注视着一文字则宗,“我就在这儿,大人,和日光、姬鹤还有南泉一起,在这里。” 每念出一个名字就变换一次声音的山鸟毛最后出口的,是混响一样,混合了四个人声线的声音,“不需要担心是幻觉,我们确实的在这里,毕竟,约定好了的,不会再有任何,能够分开一文字一家的事情。” “好沉重的氛围喵……到底,大人那边,那个本丸的一文字到底发生了什么喵……”南泉一文字不断重复着握紧又松开刀柄的动作,牙齿也不安的,好似磨牙一样的啃咬着嘴唇。 南泉一文字金色的猫瞳虽然仍旧不由自主的望向山鸟毛发丝中混杂的羽毛,但是总体而言,还是对明显不正常也没拿着本体,或者说猜到了但不愿意承认那被山鸟毛拿在手里的是本体的,山鸟毛,以及只以声音体现了一下存在感的其他三个一文字的担忧占了上风。 “出发前阿路基发下的资料里没有相关记录……毕竟当初那件事被揭发的时候,从废墟中发掘的资料就有很多是残缺的,”日光一文字推了推眼镜,表示这件事他也不了解详情,“所以现……” 日光一文字僵住了。 从跟着第二部队抵达此处到现在,一文字则宗基本上都维持着用扇子遮面的造型,而虽然第一部队传回来的消息里有提到一文字则宗的面部似乎有什么问题,但因为一文字则宗就连战斗中也基本遮着脸,实在是没有让他仔细观察的机会。 至于刚才,虽然一文字则宗因为要让山鸟毛显现而主动松开了扇子,但却也基本维持着半垂着头的状态,再加上体型和外貌有着明显异常的山鸟毛的存在感又过于鲜明,而一文字则宗除了总用扇子遮脸又好像没什么太大异常的样子,所以到此的两位一文字虽然有心探究却也没有特别在意。 直到,直到现在。 “那是……为什么会?”日光一文字的目光久久的定在一文字则宗那张如同碎瓷一样布满了裂纹的下半张脸,以及作为固定钉死在那些裂纹上的,金属的锔钉上。 “日光大哥?日光大哥怎么了喵,突然好可……怕……”像是受惊的猫一样打了个哆嗦的南泉一文字下意识的看向散发出让自己脊背发冷的气息的日光一文字,然后就被对方尽力维持但仍旧额角青筋暴起的,称得上狰狞的神情吓了一跳,以至于一开始还算大的声音都逐渐变得微弱了起来。 “不会认错的……那个……虽然不像头儿和公主的刃纹那么华丽……但不会认错的……”日光一文字的声音沉得可怕,“那个锔钉……绝对是,‘我’的本体的一部分……所以为什么……” “为什么会出现在大人的脸上?!” 第11章 事发了捏(无慈悲) “为什么会出现在大人的脸上?!” 这句话好似平地惊雷,几乎是瞬间便把在场所有刃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于是无数有如实质般的目光便投向了在日光一文字那句话出来后,便僵在了原地的一文字则宗身上。 “……看起来确实不太像正常的锔钉呢,”髭切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也消失了,作为平安时代的老刀,他对于这种来自西边种花家的技艺还是有些了解的,因此也多少清楚那些锔钉是怎么制作出来的,“诶哆……” “日光一文字!是日光一文字!兄长!”膝丸小小声的在旁边提醒道。 “啊,嗯,日光,是吧,你确定那个,是你本体的一部分吗?”髭切应了应膝丸的提醒,然后皱着眉对日光一文字发问。 “啊……不会有错的,”有着葡萄紫发色与瞳色的日光一文字脸色难看的点头,然后从腰侧拔出了自己的本体,在物打之上的刀刃部分比划了一下,“大致是这个位置,那个刃纹,虽然有一些变形,但是我没可能认错……”正说着,紫发太刀的声音却忽然卡了一下。 “嗯……那还真是残忍啊,将本体的一部分切削下来,再人为锻打成中间扁,两头弯的模样,之后还要打磨、抛光……”髭切紧皱着眉,看上去竟难得的有了些薄怒,于是那双茶金色的眼睛也跟着望向了少年模样的山鸟毛,“作为家主,你,难道就那么看着吗?” 山鸟毛于是转过头来,他那张稚气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无论是眼尾已经由黑转红的刺青,还是窸窣着,成簇从颈间冒出来的葡萄藤,都证明他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冷静,甚至于即使隔着墨镜,都能感受到那双如火焰般燃烧着的红瞳里汹涌的情绪。 “好了,日光,我知道的,”山鸟毛定定地看了髭切几秒,然后低头摸着从颈间爬出来的,已经绕到手臂上的葡萄藤,“没事的,我好歹也是一文字家的家主,虽然现在是这个没用的样子,但至少也要维持一文字应有的体面。” “头儿……髭切殿,头儿,家主他,不是你说的那样……”然而终于从卡顿中回过神来的日光一文字,现在已经几乎快握不住手里的本体了,他表情破碎的看着表情冷凝下来的一文字则宗的脸,那上面密密麻麻但是特征明显,只是他不愿意相信的,大致能分为四种的锔钉,几乎将一向沉稳干练的紫发太刀的内心刺成了筛子。 那四种锔钉里,除了日光一文字本体的刃纹以外,其余的三种分别有着没有那么熟悉,但是仔细辨认,却也能认出来的刃纹,那是,那是…… “骗……骗人的吧喵!怎么会……老大、日光大哥、鹤哥还有我的本体……怎么会喵!明明,不是重铸成那柄扇子了吗喵!怎么会……”而同样认出来了那些锔钉材质的南泉一文字则是彻底没绷住,一副试图逃避现实的模样,“骗人,骗人的吧喵!” 金发金瞳,有着猫一样发型的付丧神两侧的头发几乎要因为主人的情绪变化,而变成猫咪的飞机耳模样了,但即便如此,他也仍旧是难以置信的,几乎要哭出来一样的抗拒着那个事实:“怎么可能喵……大家的本体被做成,做成这种东西钉在大人脸上什么的……” 猫的眼睛因为愤怒而略微变圆,声音也因此带上了杀意,“杀了那家伙喵!将那家伙一分为二!” 一旁的山鸟毛看着刚被自己安抚下来的葡萄藤因为南泉一文字带上了些哭腔的声音又有了活动的迹象,不由得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知道的,你担心小猫……”亚麻色半长发的少年于是望向了南泉一文字,声音稍微严肃了一点,“南泉!” “诶?!老、老大!”虽然情绪激动,但南泉一文字刻在骨子里的,对山鸟毛的敬畏,还是让明明情绪仍旧处于崩溃状态下的他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随后本能的站直了身体,用最大的音量说出了最畏畏缩缩的话,“我我我……猫没有做让一文字蒙羞的事情喵!” “……好了,乖、乖,不用怕,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明明此刻的身量要比南泉一文字矮小稚嫩,却表现得更为成熟的山鸟毛无声的叹气,然后缓和了声音,安抚着眼眶已经有些发红的南泉一文字,“只是多少也该接受现实吧,南泉,我们和你们并不一样。” 那双好似燃烧火焰一样的红瞳注视着南泉一文字,明明是那么热烈的颜色,南泉一文字却只看到了像是一切都已经燃尽一样的倦怠和冷寂,“虽然仍旧自称为一文字,但我们已经不是和你们一样的付丧神了,现在的我们,只不过是一旦死亡就会失去所有存在痕迹的,无法回归本灵的幽魂罢了。” “可、可是……” “我们并不是你们一直等待的一文字,南泉,”一文字则宗一边将手按在了山鸟毛如今窄小稚嫩的肩膀上,示意这边交给自己,同时用那双灰绿色的眼睛看向慌乱的南泉一文字和神色沉凝的日光一文字,“日光也是,对我们移情可不好啊。” 一文字则宗的声音如此平静,就好像那些让南泉一文字和日光一文字如此动容的事情并非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就像你们现在的……审神者,所认为的那样,你们有自己的一文字在等着你们,不要把这份情绪投射到我们身上。” “但……至少……那些痕迹……大人,”日光一文字强压着怒火,用发颤的声音低声道,“至少……至少能……” 一文字则宗眼神游移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回答日光一文字的问题,而是拍拍缠到他按在山鸟毛肩上的手腕上的葡萄藤,“嗯嗯,知道啦,日光小子,你也别太逞强了啊,姬鹤小子知道了会打你的哦。” “……原来如此,那个时候感觉到的残灵……”沉默了一段时间的髭切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恍然大悟,“所以鸟丸、葡萄丸、还有鹤与猫(是山鸟毛、日光一文字、姬鹤一文字和南泉一文字啊兄长!不是所有刃都叫什么什么丸的啊!by膝丸),现在是在一起的状态吗?” “是重铸,重铸在一起了,”山鸟毛垂着眼帘,强行压下自己的情绪,于是颜色变得鲜红的刺青也冷却下来,重新回到了漆黑的模样,“大人脸上的那些,是重铸时剥离下来的残片……至于你之前说的,我并没有只是看着,髭切殿。” 古怪的,一种令在场的其他刃的情绪产生异常触动的,每个刃都能从中感应到熟悉的气息,但每个刃所感觉到的却又都不一样的,难以言喻的,充斥着浓烈而又激昂的情绪的灵气,从山鸟毛的身上散发了出来。 “我只是,和一文字的其他刃,和源氏、伊达组、粟田口、三条、青江、来、古备前、长船……他们一样,”每念出一个互有牵绊的刃的组合,以及刀派的名字,身上那种难以言喻的,充斥着过分饱满情绪的灵气便浓厚一分的山鸟毛神情冷淡,但是几乎所有刃都能感知到,那种毫不掩饰的,感染着近乎在场每一个刃的,悲愤与绝望,“作为失败者,被迫的,吞下苦果罢了……” “好了!山鸟毛!”一文字则宗忽然拔高了声音打断了山鸟毛的话,随后伸手捧住了那张稚气的脸,将山鸟毛转过来面对着自己,“你的情况还不稳定,别消耗太多心力在这种事上!我们已经离开那个牢笼了!所以不需要再……不需要再燃烧了……” 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哀愁的,痛苦的,望着沉默的山鸟毛,于是少年模样的一文字家主便逐渐的冷却了下来,连带着身周沸腾的灵气一同,变得柔软而又温和,“抱歉,大人……我……” “没事的,没事的……老头子都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山鸟毛,你从来都无愧于一文字家主这个名号,”一文字则宗一边安抚性的摸着身形已经开始有些半透明的山鸟毛的脑袋,一边飞快的,用毫不掩饰杀意的目光瞪了髭切一眼,接着又声音轻柔的说道,“撑不住就回去吧,老头子会小心行事的……” “抱歉……本来还想让姬鹤还有小猫见一见您的……是我任性了……”山鸟毛的声音有些低落和自责,随后已经快消散的他望向了一旁沉默的鬼丸国纲,“抱歉……但是接下来恐怕还要麻烦……” “别用敬称叫我就行,”在旁边看了半天也没太理解怎么回事,但是大概意识到山鸟毛多半是因为灵力不足要回本体了的鬼丸国纲则十分干脆的说道,“不需要抱歉,我需要则宗,就像则宗需要我一样,相比之下,还是我更需要则宗,所以非要说麻烦,也是我麻烦他。” “这样吗……鬼丸果然是很温柔的刃啊,”山鸟毛的声音越来越轻,“抱歉……我……” 山鸟毛的话没有说完,就已经彻底化作灵光消散,只剩下那柄描金的红绸扇,重新落在了一文字则宗的手里。 “……所以,要走要留?”眼见着随着山鸟毛的消失,气氛又一次凝固下来的鬼丸国纲,虽然对于山鸟毛消失前那句‘很温柔的刃’的评价有点难评,而且也大概看出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但心里实在是惦念着之前和一文字则宗商议的话题的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旧事重提,“则宗?” “山鸟毛的情况很不稳定吧?(兄长你这不是能叫对名字吗?为什么之前乱叫啊!by膝丸)诶哆……”眼见着家主安排的任务目标又有跑路的想法,连续踩了一堆雷的髭切像是对自己之前的行为一无所觉一样的开口,“嗯……扇子丸?(是一文字则宗啊!兄长!为什么又记不住了啊!by膝丸)” “那髭切殿又有何指教呢?”一文字则宗刚收敛好心情,还没来得及为鬼丸国纲完全不会读空气的行为生气,就听到了之前多次试探,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但总之就是连环踩雷的髭切的声音,于是一边收好折扇,一边挂上一个毫不掩饰虚伪的假笑,对着髭切说道。 “指教谈不上……但是山鸟毛现在的情况,还是需要更专业的人来处理吧?”髭切从一文字则宗的态度里品出了抗拒,他多少也知道自己之前的行为有点过分,但那也是必要的试探,所以多少有点苦恼的说道,“而且山鸟毛之前提到的那些……” 源氏总领刀茶金色的眼中含着清冽如刀光的冷意,“很难让刃不在意呢……毕竟我们只是有一些残缺的资料而已,对于当初的事情了解实在不深,所以能不能麻烦则宗为我们解惑呢?” 明明是软绵绵的声音,但是却异常的强硬,“而且,鬼丸的状态也不对吧?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是,手在抖哦?” “只是因为没有战斗罢了,”鬼丸国纲顺着髭切的视线瞥了一眼在微微发颤的左手,于是非常自然的做了一个握紧拳头又放松的动作,“问题不大,对于只擅长战斗和杀戮的家伙来说,完全足够了。” 那只血色的眼睛又转回到了髭切的身上,用一种比起冷漠,更像是在探寻弱点的眼神打量着对方,“二对十二而已,不难。” “是实话呢,状态不佳和还能战斗都是,”作为人斩常用的刀而被使用的孙六兼元依据自身丰富的经验判断出了对面鬼丸国纲的状态,于是不由得挑眉,“不过还真让刃好奇……如果真的作为对手会是什么感觉。” “……我只会杀戮,做不到切磋。”鬼丸国纲的目光于是逡巡了过去,但很快便遗憾的移开,转而第三次向一文字则宗重复起了那个问题,“所以则宗,走,留?” 第12章 事已至此,先摆烂吧(麻木) 虽然只认识了半天,但是总感觉在这半天里精神层面上的成长居然比自己从镰仓时代活到现在还要多,然而实际上完全是被鬼丸国纲那不能说有也不能说没有的忽高忽低的情商创到麻木的一文字则宗,在第三次听到鬼丸国纲问出“走还是留”这个问题后,沉默了片刻,并露出了‘太棒了我逐渐理解一切’的表情。 “……哈,哈……事已至此,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吧,”莫名其妙的显露出了那种好像看破红尘的佛刀才会拥有的,奇特气质的一文字则宗笑了几声,然后做出了决定,“不过,还是希望你们的……审神者,真的如你们所说的那样,是个好人呢。” 终于得到了肯定答复的髭切摸着本体刀的刀柄,脸上重新带上了软绵绵的笑意说道,“家主吗,确实是好人呢……除了锻刀失败的时候会满地乱——” “兄长!”膝丸紧急出声,打断了髭切继续爆家主的短,“那种,那种事情不是可以随便乱说的啊!” “真爱操心啊操心丸(是膝丸啊兄长!by膝丸),”髭切笑眯眯的摸着刀柄,“不过包容弟弟也是兄长的责任嘛,所以就不说了哦,扇子丸(是一文字则宗啊兄长!为什么又记不住了啊!by膝丸)。” “嗯……大概能猜出来是什么情况了,”一文字则宗一边摩挲着手里的扇子,一边继续用那张如今散发着和佛刀相似气质的脸做出微笑,“如果只是这种程度,老头子完全可以接受……鬼丸呢?” “?你做决定就好,”鬼丸国纲露出了有些茫然的神色,像是不明白一文字则宗为什么要问自己一样,“我又不认识他们,这种事也只能则宗你来了吧?” 哪怕是和粟田口刀派没什么关系的一文字则宗,听着鬼丸国纲这话,都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体验到了心梗的感觉,更遑论在场的,可以说是被鬼丸国纲之前的态度和一文字派这边语焉不详,但从透露出的那只言片语便可得知其绝不美好的过去,在心口连环捅刀了的粟田口几刃了。 眼见着另一边的粟田口几刃要变得更加阴沉,虽然已经被鬼丸国纲创得试图让所有刃和自己一样体验反复心梗和血压飙升,但姑且还留着点良心——也可能纯粹是觉得让鬼丸国纲现在创刃效果不够好,总之,一文字则宗,选择了转移注意力:“鬼丸没意见的话,那就麻烦髭切殿,还有南泉,带我们去你们的本丸了。” 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并没有和脸上一样带着笑意,而是略带审视的看着分别作为两队队长的,极化后的两刃,“毕竟无论是我还是鬼丸,都没有碎刀的想法呢。” …… “我说,笹森,你怎么又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穿着类似水心子正秀的,将下半张脸捂得很严实的黑色大衣,左侧手臂上戴着一个写有‘时之政府’字样的袖标的男人,有点苦恼的,走到了阴暗的缩在房间角落里,一边啃着指甲一边碎碎念着什么的,留着妹妹头的青年身边。 “啊……成弥啊,我昨天晚上,由于最近限锻一直没出货,”被叫做笹森的青年抬头,他的脸色苍白,眼中全是血丝,“所以一怒之下,决定不用政府推荐的那个公式,转而去用了论坛里一个说是能锻出枪的公式去锻刀试试看。” “然后?又是蜻蛉切或者御手杵?”对自己的好友什么运气很有数的成弥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该不会连这两个都没出,而是其他的刀种吧?” “不,比那个更糟,”笹森的神情惨淡,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难以接受,“我……我昨天晚上锻完刀之后就没再看,结果今天实休告诉我,我锻出了日本号啊啊啊啊啊!” “……那个,成弥前辈,出了常驻的三杆枪中最难锻的日本号不是好事吗?为什么笹森前辈会……”另一个穿着和成弥款式类似的黑色大衣,但是没有捂着下半张脸,而是有着和大庆直胤类似的长款袖子的青年戳了戳自己的前辈,小声问道。 “因为会不幸,会不幸啊大庆,”笹森转过脸来,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大庆,骇得同样戴着‘时之政府’袖标的青年险些跳起来,“我对自己什么运气一向很有数,限锻从不出货,锻刀没有稀有刀才是我的常态,如果忽然锻出了稀有刀,就代表着……” “代表着笹森要倒大霉了,”成弥叹着气,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好友,“虽然听起来像是什么迷信,但是这个规律在笹森身上至今没有被打破的迹象,他上次运气爆发在日课里出了明石国行,结果之后在完成日课出阵的时候,不得不连续换了三个地图。” “……诶?”大庆的表情有点难以置信,“不会吧?”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自从我连续三次,在三个不同的地图都被检非违使在第一个点位堵路之后,我就明白了,”笹森神情惨淡,看上去竟有些看破红尘的意味了,“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现在没问你索要,纯粹只是时候未到。” “啊这……”看着神情颓丧的前辈,大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只好生硬的转移起了话题,“说起来,前辈你有告诉自家的刀剑,因为这次的事情引起了上头关注,所以不仅我们审查组到了你的本丸,还在其他审神者的强烈要求下,将对这次被带回来的两振刀剑与我们接触的全过程进行实时直播的事吗?” “……忘了,不过应该没事……” “我回来……哦呀,家主还邀请了客人在吗?这可不妙啊,诶哆……(一文字则宗和鬼丸!兄长!by膝丸)嗯,则宗和鬼丸,家主说要带他们回来的时候,可没说还有别的客人在啊……”忽然间于正中亮起了刺目白光的房间里,出现了髭切软绵绵的,苦恼的声音。 “……吧……髭切和南泉你们回来了?等一下,为什么血的味道这么浓?你们难道打起来了?”笹森几乎是一瞬间就变了脸色,有些焦急的冲向了白光还未完全散去的传送阵。 “?啊呀家主,要小心啊。”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按住了意图冲进来的笹森,紧接着白光散去,髭切和南泉,笹森派出去的两支队伍的队长,以及剩下的十名成员,还有两振被带回来的,外表有着过于明显异常的刀剑,便出现在了笹森,以及作为接到异常报告前来调查的审查组成员,而来到笹森本丸的成弥和大庆面前。 “谢……诶?没什么伤的样子?那这血是……”笹森的感谢还没说完,就被鼻腔明明充斥着血腥气,却没从任何一振本丸的刀剑身上看见伤痕的现状搞得一懵,接着目光下意识的转到了那两振只看外表,就能察觉到异常的刀剑的身上。 那是一振发色枯黄,眼眸灰绿,身上的披巾也是黯淡的红,且用就像是一文字则宗标配一样,但是这振手里的却在表面用金笔勾画了一文字派刀纹的红色绸扇,遮住了下半张脸的一文字则宗,但是对方的形容虽然相较曾在万屋等地所见的一文字则宗要憔悴,却也没有受伤的迹象,那这血…… 笹森的目光于是投向了另一振,被描述为记忆方面出了很大问题,但是一开始并没有说外表出现异常的刀剑。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对方与正常同振的淡金色截然不同的,颜色枯槁的苍白短发,接着便是对方原本应该生着颜色灰白的肉感鬼角,如今却空荡荡且仿佛被鲜血浸透了一般,其上的血液甚至已经干结在发丝、脸颊和那枚与正常出阵时会戴的皮质眼罩截然不同的,原本理应是纯白的棉质眼罩上的,头颅左侧。 “?!不是?!髭切你们把鬼丸国纲的角给砍了?!”笹森近乎是在尖叫了,“那可是长在脑袋上的啊?!这振鬼丸殿你还好吗?!不,怎么可能会好……要快送手入室才行……还愣着干嘛啊!快来帮忙……成弥和大庆也是!别干看着啊!” “?这个正在尖叫的,是那个……审神者?”鬼丸国纲毫无被担心的是自己的自觉,反而非常困惑的扯了扯身前一文字则宗的披巾,“感觉……不太靠谱……” “……你能多少对自己现在的形象有点自觉吗?”虽然自认为已经习惯了鬼丸国纲那时有时无的情商,但多少还是有被鬼丸国纲这完全不觉得是自己问题的发言创到的一文字则宗,一边在心底默念‘你打不过他’,一边额角青筋直跳的,用近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的声音做出回应。 “?怎么了吗?”鬼丸国纲闻言开始上下打量自己,“只是看起来吓人,转换器失灵导致的伤,之前用[饲火],也就是火烤治得差不多了,断角的地方也不流血了,手臂上的伤口更是只剩下表皮没有愈合……没什么大问题。” “这分明就是问题很大啊!”笹森这回真的是在尖叫了,那张本就神色惨淡的苍白面容,也肉眼可见的变得更为苍白,“转换器失灵导致的伤是什么?那个写作[饲火]读作火烤的治疗又是什么?鬼丸殿你的鬼角可是长在脑袋上诶!不要用剪指甲不小心剪流血了的态度对待长在脑袋上的角啊!手臂上那么大的伤口你跟我说就剩表皮没有愈合?!” “冷静,你冷静点笹森……”成弥死命的拽着情绪激动的笹森,“你冷静一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那个,这位鬼丸殿,能不能烦请您,允许笹森对您的本体进行一下手入呢?毕竟您现在的情况实在是……” “……别用敬称和您这种词来称呼我,”鬼丸国纲本就冷峻的面容几乎是一瞬间便绷紧了,那只裸露在外的血色眼瞳也跟着因为情绪的变化而微微颤动,“我配不上这样的称呼。” 拽着笹森的成弥一下子僵住了,就连一开始对两位前辈忽然间开始拉扯这件事感到手足无措的大庆也僵在了原地,紧接着,包括三人在内,还有闻讯赶到传送阵所在房间附近的其他刃,以及只是听了第一部队的描述,并没有真的见到这一幕的第二部队,与已经见过一次却仍旧没能习惯的第一部队一同,将目光一起挪到了整个刃都绷紧了的鬼丸国纲身上。 因为站在一起所以连带着被注视的一文字则宗,此刻反而有一种‘终于不只有我一个刃被创了’的释然感,甚至他此刻的状态是所有人和刃中最松弛的一个,“放松点鬼丸,这位……是叫笹森是吗,也请这位笹森先生冷静一点。” 那双和正常同振不同的灰绿色眼睛望着笹森,“毕竟交流的前提是双方都保持冷静,不是吗?” “就是说啊前辈!你是不是忘了因为其他审神者的强烈要求,所以我们实际上一直开着实时直播的事啦!”大庆同时拉住了笹森劝解道,“你不冷静一点就要……等一下,那个,成弥前辈……” 大庆的表情有那么一瞬的呆滞,“我们的直播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来着?” 被大庆提醒了直播的事,所以同样神情呆滞起来的成弥干笑了两声,“哈,哈……好像,是从,笹森本丸的传送阵开始运转的时候,就开始了。” “……也就是说……”笹森好像缺少润滑油的机械一样,一卡一卡的扭过头去,用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瞪视着大庆和成弥,“我刚才的尖叫也好,鬼丸……的,发言也好,全部都……” 像是知道笹森在说什么一样,一个有着五彩斑斓涂装的圆球从角落里飘了出来,将一个正在不断刷出各种颜色弹幕的半透明光幕投影在了几人和众刃的面前。 “……我现在移民火星还来得及吗。”笹森干笑几声,接着直挺挺的砸到了地上。 第13章 直(开)播(创)·其一 “笹森前辈!不要死啊笹森前辈!”大庆惊恐的叫喊着,扑向了倒在地上了无生息的笹森,“我头一天正式上岗就导致前辈出事什么的……这种事情不要啊!” 【笹森前辈——】 【笹森前辈倒了(悲)——等会儿,不对啊?我记得是来看审查组与暗堕刀剑接触实况直播的吧?为什么点开就是这种谐星画面啊?】 “大庆……”成弥先是不忍直视一般的捂住了脸,接着一边在大衣口袋里摸索着,一边蹲下身来,伸手将被手足无措的大庆扯着衣袖的,因为脸朝下砸在地板上,所以现在双眼紧闭,连鼻血都冒出来了的笹森扶到了自己的怀里,“别装昏了笹森,该丢的脸都已经丢过了,折腾后辈可不是前辈该做的事。” 成弥将自己从口袋里摸出来的,裹在半透明包装里的绿色糖块塞进了笹森的嘴里,“你最中意的青苹果味,吃了之后就给我老实起来。” “……干嘛要戳穿我啊成弥,真的很丢脸诶……”笹森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不情不愿的含着糖块爬了起来,然后…… “是错觉吧成弥,不然我怎么会看到鬼丸国纲绷着脸,试图把自己缩进比他矮了二十多公分的一文字则宗后面来躲粟田口的小短刀呢?”笹森表情呆滞的转过头来,询问着自己的好友,“是错觉吧?那可是鬼丸国纲,粟田口的大家长诶?就算他是那种有些社障的刃,也不至于躲同刀派的刃到这个地步吧?” “不是错觉……”成弥也露出了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但是为什么……” “是我们啊叔祖!我们是同属粟田口的刀啊!为什么……”橙色长发的乱藤四郎眼中含泪,对于鬼丸国纲那如果不是一文字则宗按着就要拔刀的抗拒表现分外不解的同时,也在为全身染血的鬼丸国纲而心痛,“至少……至少先去包扎一下……” 想起了鬼丸国纲之前表现的药研脸色瞬间就变了,“乱!别……” 然而他还是说晚了,本就一副拒不见面模样的鬼丸国纲瞬间变了脸色,连带着那只裸露在外的血色眼睛也跟着带上了冷意与抗拒,但所幸,一文字则宗姑且还没彻底被鬼丸国纲创成彻底不顾他人\/刃死活的样子,所以险之又险的在鬼丸国纲说出点什么惊世骇俗之言前,用手捂住了鬼丸国纲的嘴巴。 【……不是?我点开直播间看到笹森前辈倒了,大庆搁那儿哭丧似的嚎的时候还以为点错了是个搞笑直播间,怎么突然画风一转变成粟田口大家长被短刀围堵,堂堂193的刃怕到试图把自己藏在只有171的菊花老头后面了?】 【楼上,我觉得更值得在意的是笹森前辈的本丸里出阵的那几个粟田口刃的态度,你没发现在药研开口阻止乱的时候,他们的表情还很紧张,但在则宗殿捂住了鬼丸殿的嘴之后反而都放松下来了吗?】 “你们没有提前和本丸里的刀剑沟通这件事吗?”一文字则宗明明挡着下半张脸,但是任谁都能看出他现在心情极差,如果没有扇子遮着,怕不是所有刃或人都能看见一张正在皮笑肉不笑的脸,“明知道鬼丸抗拒什么还不提前交代清楚,怎么,是觉得不能只有自己难受,得大家一起同甘共苦?” 【啊?抗拒?不是,菊花老头你在说什么小众的话?粟田口大家长抗拒同刀派的小辈?不是?啊?】 “这种事情我们自然是有和本丸汇报过……”药研的表情不太好看,“只是,如果是则宗殿的话,应该也能理解吧,无论没见面前嘱咐了多少,等真的见到亲人如此的模样时……就没办法控制得了啊……” “那是你们该解决的问题,药研小子,让你们家的短刀离远点!”一文字则宗捂着鬼丸国纲嘴的手略微颤抖,“非要让他彻底应激,闹出点事来是吗!” 【应激?不是,啊?】 【看鬼丸殿的反应和则宗殿的行为,多半是真的了……人渣你真该死啊!我都不敢想得是什么样的手段才能让粟田口的大家长会在面对同刀派的小辈的时候应激……】 【没有人在意则宗殿为什么要捂住鬼丸殿的嘴吗?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我是真的很好奇则宗殿为什么要捂住鬼丸殿的嘴,是担心鬼丸殿说什么吗?】 “诶?啊!那个,一期!药研!乱!白山!快!带大家离这里远一点!虽然不知道这振鬼丸国纲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至少……至少别再过来刺激他了!”笹森堪称手忙脚乱的,一边对着那边围上来的,眼泪汪汪的藤四郎们大声呼喊着,一边竭力示意阴沉程度不比粟田口们差的第一部队与第二部队先把两边的视线隔开。 “……收到指令,准备执行,毛利藤四郎、五虎退、秋田藤四郎等刃,遵循阿路基的命令,请和我与乱藤四郎一同离开此处。”白山吉光沉默了片刻后,用那双好似无有喜悲的淡蓝色的眼瞳扫视着身边的兄弟们,“请,执行命令。” “白山尼!呜……”短刀们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话未出口,就被像是终于恢复了精神,走出来抱住他们的一期一振给打断了。 “听话……弟弟们,先离开,好吗,鬼丸他,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单膝跪地的皇家御物眼眶发红,声音干涩,但仍旧努力对弟弟们放柔了声音,“听话,这里有一期尼还有阿路基在,我们会处理好一切的,先回去吧,好吗?” 【……为什么一期明明很靠谱的样子,但是我总觉得后背发凉呢……】 【感觉完全是在硬撑啊一期殿……】 短刀们恋恋不舍的跟着白山和乱离开了,而一期一振则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站起身来,转头看向了一文字则宗,“我把弟弟们劝走了……所以可以松手了吗则宗殿,你再这么用力下去,他会窒息的。” 接着一期一振又转头看向了在启动转换器回来前,特地擦干净了面甲上的血和脸上的泪痕,所以现在除了脸色稍显苍白外,看不出半点异常的鸣狐,“小叔叔也是,虽然你的本体刀没事,但是之前流了那么多血,不要硬撑。” 【流血?不是,笹森前辈你不是说自家的刀没有伤吗?!(尖锐爆鸣)这又是怎么回事啊小叔叔!】 【一期这么一说……小叔叔的狐狸都不会动了诶!看着就和玩偶一样软绵绵的趴在肩上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尖叫)】 鸣狐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一边摸着趴在肩头一动不动的狐狸,一边用嘶哑的声音小声道:“知道了。” 于是一期一振将目光投向了笹森,“那么阿路基……你和审查组的两位是打算就在这里开始问话,还是……” “啊,那个,一期啊,我们去隔壁房间就好,隔壁那边已经提前搬了桌椅过去了,”不知为何总感觉现在的一期身上似乎在冒黑气的笹森一边干笑着,一边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那个,鸣狐,还有鬼丸,需不需要手入一下?” “谢谢阿路基关心,但还不用。”鸣狐尽可能放轻了声音回答道。 “轻伤,不用。”因为一文字则宗终于松开了手而得以说话的鬼丸国纲则仍旧绷着脸,看上去像是还没从之前被短刀围堵的经历中回过神来一样,明明是比一文字则宗高了二十多公分的刃却硬是半躲在一文字则宗身后。 【……等一下,刚才光顾着震惊行为了,不是,鬼丸殿你的发色怎么回事?还有你的角呢?为什么满身是血还有伤却不去治啊?!都这样了你说这是轻伤?!还有则宗殿,则宗殿你的发色和瞳色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遮着脸?扇子也和其他同振的看起来完全不一样啊!】 【……一看楼上就是刚进来,这振鬼丸国纲之前还说了‘别用敬称和您这种词来称呼我,我配不上这样的称呼’这种话呢。(粟田口推淡淡的碎了)】 【够了,我说够了,我是来关注审查组抓人渣的,不是让同事们给我伤痕累累的心反复插刀的!(无能狂怒)】 “啊,啊,不用啊,那……咳,那个,我们移步隔壁吧?”笹森一脸‘好尴尬救救我’的表情看向了成弥和大庆,而成弥也不愧是笹森的好友,几乎是立刻便反应了过来,开始接话:“对的对的,那个,移步隔壁吧两位,不用担心,虽然说是代表政府来的,但我们审查组是独立在外的组织,直接受广大审神者和刀剑本灵们一同监督。” 成·看不见下半张脸·弥一脸诚恳,“两位绝不需要担心会有像是偏袒某些有背景的人渣之类的事情发生。” 【支持审查组!垃圾时政自查能查出个啥,一年前那件事爆出来就是审查组接手才揪出来一大批仗着有背景肆意妄为的人渣,垃圾时政只知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是那振似乎是一年前出事的那个本丸最后幸存者的则宗殿暂且不提,现在这振鬼丸殿的情况……】 【……抱歉,但我们审查组也尽力了,至今还有一批嘴硬的关在总部死活不肯交代,我们也很难办(哭哭)。*审查组*】 【活的审查组!没关系大家都理解的,毕竟审查组执法一向公开透明,对那批死硬分子的审讯也是公开直播了的,我们都知道审查组尽力了。】 “鬼丸?”一文字则宗于是扯了扯被半躲在身后的鬼丸国纲捏在手里的披巾,“松一松,要被你扯掉了……这回还是我做决定?” 鬼丸国纲于是略微松了松手,同时点点头,“你做决定就好。” “那就麻烦笹森先生还有审查组的两位带路了,希望诸位不要辜负老头子和鬼丸的信任啊。”一文字则宗灰绿色的眼睛望过来,审视着眼前的审查组两人与笹森,“以及不是两位,老头子家的小子们也在呢。” 【啊?其他一文字?我怎么没看见除了笹森前辈家的一文字以外的一文字啊?我眼睛出问题了?】 【没看见+1】 【没看……是扇子,老头子只是隐退又不是碎刀了,那群家伙还真敢啊……同振当初把那家伙打成一摊的行为还是收敛了呢。】 【!楼上还好吗!你是被自家的则宗殿抢号了吗?!】 【……不太好,我家一文字只有菊花老头一个,而他现在已经换上出阵服准备去审查组总部找那些死硬分子谈心去了……】 【所以是扇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有没有懂的解释一下……】 “诶?其他一文字也在吗?”头一天正式上岗的大庆最先没沉住气,“但是没看到刃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则宗殿?需要我们帮忙吗?” “有想帮忙的心是好事,但是你们大概帮不了什么忙,”跟在审查组和笹森身后的一文字则宗语气平淡,但是却莫名的让听众感到脊背生寒,“毕竟无论是小子们还是我,都已经不再是能够回归本灵的刀剑付丧神,而是扭曲走样的怪物了。” “……您在,开玩笑是吗?”大庆下意识的,在隔壁房间的门口停住了脚步,那张放在人类里也称得上稚气的脸上挂着一个十分勉强的笑,看向了神情漠然的一文字则宗,“走样什么的……我知道则宗殿您对走样的东西有独特的看法,但是……” “原来如此,当初特意找出来的罪证里,没有那个恶鬼做生物实验的部分吗,”一文字则宗略微抬眼,“嗯……看来也不对,那就是有相关的部分,但是没有找到其中有关实验成功的记录,是这样吗?哦,也不对,看来只是单纯的,被前辈保护了呢,小子。” 【啊?不是,啊?生物实验?怪物?什么玩意儿和什么玩意儿?】 【刀剑付丧神难道不是虽然具有人形,但本质上仍旧是灵体才对吗?为什么还……】 【不再是能够回归本灵的刀剑付丧神……可恶,为什么你能用那么平静的语气说出这种话啊!明明只是个菊花老头……那个该死的人渣!】 【所以说扇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有没有懂的解释一下……】 【……字面意思,小子们,被重铸成了那柄扇子。】 第14章 直(开)播(创)·其二 【?!我是看错了眼花了对吧?重铸,扇子?一文字家除了则宗殿目前一共三振太刀一柄打刀重铸成一个扇子?!】 【不是,生物实验是什么情况?我怎么不记得在审查组公开的资料里有看到相关记录啊?】 【因为内容过于恶劣所以这部分资料是申请后可看的说,详情可见审查组官网……*审查组*】 “啊?诶?被前辈保护?”大庆一脸茫然的扭头,然后就看到了成弥和笹森略带歉意的神情。 “倒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大庆,只是你多少……还是有点太天真了,”成弥往自己高高的衣领里缩了缩,和大庆货真价实的稚气不同,单纯的只是娃娃脸的青年小声说道,“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可以回去之后自行申请……” “……笹森前辈也……”大庆的目光挪向了一旁已经推开门,半只脚都跨进去了的笹森,而妹妹头的青年也只是尴尬一笑,“哈哈……那个……毕竟大庆你……” 【我一开始是想说一下审查组为什么要把部分资料设置成申请后可看的,但是看大庆这样……】 【……说明审查组是真的有把我们当人看,我出于好奇曾经申请过看那些资料,只是看了第一页都给我整吐了,请本丸里的斩鬼刀帮忙给我守了一周的夜才缓过劲来。】 【怜爱同事,顺便收回想要点申请的手。】 “……我又不是不知好歹,连前辈们是为了我好都看不出来,”大庆看前辈们一个两个的都是这个反应,不由得叹了口气,“不过这次也就算了,我都转正了别再什么事都瞒着我了成吗?” “好好好,下次一定。”笹森满口答应,同时用胳膊肘戳了戳一旁的成弥。 “不是你?咳,那个大庆啊,你放心,下次绝对不会瞒着你了!你看我这次出任务不是带着你来了吗,”成弥让笹森戳得一个趔趄,不由得转头瞪了一眼笹森,接着才对大庆说道,“就,先进来,咱别在门口站着……不是,你们怎么也跟在后面?” 后知后觉意识到笹森本丸的第一和第二部队也跟着走过来了的成弥瞳孔地震,“你们要旁听的话,我们可没搬那么多桌椅过来啊!” 髭切只是软绵绵的笑着:“主要是家主也没说不可以跟着嘛,放心好了,诶哆……(成弥,是成弥!兄长!by膝丸)嗯嗯,审查组的成弥先生,不用担心我们哦,大家会自己找地方坐好的,对吧?” 南泉一文字点头,声音不似以往的活泼,而是格外的沉闷:“猫会在角落里安静听的,阿路基和审查组的两位不必担心我们影响到你们喵。”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笹森?”成弥叹了口气,然后对本丸的主人递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没意见,但是过程中请保持冷静,能做到的话就可以留下。”笹森抓了抓头发,然后看向目光正不受控制的追随着直播球移动的南泉一文字,“尤其是南泉,别对直播球起想法。” “猫会控制的!想……想要知道这振大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南泉一文字艰难的将目光从球体上移开,然后低头看着地面,小声说道。 “那我们这边没问题了……则宗殿和鬼丸的想法呢?”成弥于是转而询问起了遮着脸的一文字则宗和鬼丸国纲。 “我听则宗的。”鬼丸国纲不假思索般的回答道。 “又丢给我啊……老头子也没意见,想听就听吧,反正也不是什么……有意义的事情。”一文字则宗对鬼丸国纲又一次把事情甩给自己浅浅的表达了不满,然后继续用那种平淡的口吻说道。 “那么,请进吧,两……各位。”成弥朝着房间内伸出手,并及时改正了下意识就要使用的称呼。 【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这振鬼丸国纲很依赖一文字则宗的样子?可我记得鬼丸国纲在历史上和一文字则宗没有交集的样子啊?】 【同感+1,以及,总感觉这振鬼丸殿不是依赖则宗殿,而是……好像在排斥和除了则宗殿以外的人或刃交流的样子?】 【别说了诸位,我现在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笹森倒是无愧于他前辈的称呼,虽然运气属实一言难尽,但是本丸的规模和装修都是一顶一的,虽然是临时找了安放传送阵旁边的房间出来充当本次交流的场地,但是整洁的房间和桌上备好的热茶与点心,以及甚至特意放了软垫的椅子,放眼望去竟也让人找不出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来。 不,与其说是挑剔,反而更多的,是在即将踏入这间屋子时产生的,短暂却真实存在的局促感与自惭形秽。 毕竟虽然说出了一切都听一文字则宗的这种话,但鬼丸国纲却也不是那种没有羞耻心的家伙,相反的,他反而对自己如果顶着这副脏兮兮的样子进去,绝对会弄脏笹森特意收拾出来的房间这件事有着相当高的认知度。 所以理所当然的,在真的踏入房间之前,鬼丸国纲的脚步略显迟疑。 “?怎么了吗鬼丸?是我们的安排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刚刚转正的大庆顿时提起了心,开始拼命思考自己之前布置房间的时候到底哪里安排出了问题。 “不……只是,会弄脏吧,”鬼丸国纲小幅度的摇头,“血,还有泥土,虽然干了,但是……” “你还在意这个?不,不如说,你既然知道在意一下会弄脏别人家屋子,为什么不知道在意一下自己的伤势?怎么,伤势没有可能会把别人家弄脏重要是吧?”一文字则宗冷笑道。 【菊花老头,好强的攻击性。】 【不得不说,这波我站则宗殿,都知道担心弄脏笹森前辈本丸的房间了为什么不能顺带着在意一下自己啊鬼丸殿!你顶着这一身血污说出的那句‘轻伤,不用’,差点没给我本丸的粟田口全整的背过气去啊tat】 “……确实是轻伤,”听着一文字则宗的阴阳怪气,鬼丸国纲下意识的又检查了一下自己全身的伤势,最后却也只能得出和之前一样的结论,“不需要治疗。” 一文字则宗险些让鬼丸国纲这完全没意识到问题所在的回答气得背过气去,但他最后却也只是冷笑两声,不再言语。 反倒是大庆在左思右想后,小心翼翼的提出了一个办法:“那个……这样,出门右转,走廊的尽头是盥洗室,如果担心弄脏笹森前辈的本丸的话,我带鬼丸去那边稍微清理一下如何?就是,可能要麻烦则宗殿和前辈们等上一会儿……” “老头子没意见,不如说,你要是能顺便把这压根不在意自己的家伙劝去治疗就更好了。”一文字则宗冷哼一声,“只要不碎刀就都是轻伤……也不知道他这观念哪儿来的。” 【……开始窒息了,真的,开始窒息了则宗殿,我家粟田口本来只是精神上快碎了,您这一句话下来好悬没给刃送手入室里去。】 【只要不碎刀就都是轻伤是什么鬼啊!(尖叫)我看见自家刀剑刀装掉了都会立刻回城啊!鬼丸殿你在搞什么啊!】 “没关系大庆,我们等一会儿也可以的。”成弥和笹森对视一眼,然后由成弥出面回答道,“鬼丸怎么想?” “那……麻烦大庆了。”鬼丸国纲点头,然后跟在大庆身后走向了盥洗室。 【?!不是等一下?那什么玩意儿?鬼丸殿背后那是什么?!】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那么大一片的……是红山茶吧?是红山茶吧!】 【不是,这人渣居然还在鬼丸殿的背上刺青?!还是红山茶?!高洁、纯真、谦逊和永恒的美?!他想什么鬼东西呢?!他也配?!】 “那个……需要帮忙吗?背后和一些细节的地方,自己清理会很不方便吧?”大庆小心的询问着神情冷峻的太刀,一副生怕触怒对方的模样,“抱歉,如果不需要的话就当我……” “不,麻烦大庆了,多谢。”鬼丸国纲小幅度的摇头,然后将手中已经尽力用水投洗,但仍旧不可避免的染上了绯色的,原本纯白的毛巾递给了大庆,“背后,就麻烦你了。” “啊,好!交给我吧鬼丸!”明明是自己提出的建议,却反而愣了一下,但大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伸手接过毛巾,替已经自觉转过身去的鬼丸…… “!那是……什么啊……”大庆的眼睛不自觉的瞪大了,他看着鬼丸国纲未被革质的甲衣与绑带覆盖的脊背上,那被刺上去的,颜色艳丽的红山茶,以及角落里隐约露出一角的侮辱性词句,于是原本意图帮鬼丸国纲擦去血污的手都在抖,“怎么会……” “……无关紧要的过去而已,不需要如此,”透过盥洗室的镜子,看到了大庆反应的鬼丸国纲,用那只血色的眼睛看着镜面上映出的,眼眶已经开始发红的大庆的模样,“无关紧要,所以帮忙就可以了,如果想知道……我会在之后说的。” “可……那难道不是……”大庆的手依旧在颤抖,他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为什么会……为什么有人……” 【?!不是?!我要骂了!我要骂人了!怎么会……怎么会有人渣居然!】 【天杀的人渣!那可是天下五剑之一啊!是婶婶我在大阪城也好限锻也罢都没能见到的刃啊!怎么会有人……居然敢……】 【该死的……人渣!我杀你一百遍也不够啊!我家粟田口现在已经抱着叔祖哭成一团了呜呜怎么会有人……怎么会有人!】 【还请各位同事保持冷静,静待审查组后续调查结果tat……*审查组*】 “……都过去了,”并不会安慰人的鬼丸国纲面对着大庆的反应,神情有些局促,“如果不行的话还是我……” “不,我能的……交给我吧……”大庆将泪意压了下去,然后颤着手,替鬼丸国纲擦去背上的泥土与血污,“不、不过……明明有很多伤口,但是却都只伤到了表皮的样子,一些甚至已经快愈合了啊……” “所以,是轻伤,”鬼丸国纲竭力想要放松些,却还是因为不习惯被他人触碰脊背而本能的绷紧了肌肉,连带着因为没了笼手而裸露在外的左手小臂上的青筋也鼓了起来,但他仍旧克制着,与大庆搭起了话,“则宗就是……太大惊小怪了。” “哈?我大惊小怪?你倒是看看你身上的伤口都在什么地方再说这话啊?”不知何时摸到盥洗室门口的一文字则宗仍旧遮着脸,但是明显能听出他被气笑了的语气,“而且鬼丸你是不是忘了,你身上的伤是治过一次了才会看着那么轻?” 【不是,啊?治过一次?治过一次了看起来还那么严重?为什么不干脆一次性治好啊!】 【明明很抗拒有人触碰但还是强忍着的鬼丸殿……人渣你真该死啊!你看你把好好一振天下五剑嚯嚯成什么样子了!】 “没忘……你来是?”鬼丸国纲的声音没一开始那么坚定了,甚至有了点心虚,大概是没想到背地里蛐蛐一文字则宗被正主抓到了现行,只是紧接着他就反问起了一文字则宗的来意。 这回轮到一文字则宗眼神飘忽看起来心虚了,而鬼丸国纲则恍然大悟,“果然还是,没办法接受和南泉还有日光待在一起吗?” 【?!你说啥?则宗殿没法接受和南泉和日光待在一起?!不是?一文字之祖无法和同刀派的小辈待在一起……你和鬼丸殿还真是卧龙凤雏,出的问题都几乎一模一样是吧?】 “倒也没有……只是一个刃面对他们的时候,多少还是有点……”一文字则宗试图辩解,但是看着鬼丸国纲那只没别的情绪,只是专注的看着他的血色眼睛,他又失去了反驳的力气,最后只是出声询问,“那个眼罩,不需要处理吗?” 鬼丸国纲下意识伸手碰了碰那个因为血迹的干涸,质地不再柔软而是变得干硬的棉质眼罩,“不太行,这只眼睛见不得光。” 第15章 直(开)播(创)·其三 “眼睛,见不得光?”一文字则宗那双灰绿色的眼睛近乎凝固了一般,连带着声音也冷了下来,“什么意思?” 【眼睛,见不得光?】 【是谁死了啊,哦,是我啊。】 【非常好叔祖使我尸斑显现爱来自粟田口推tat】 鬼丸国纲反而对一文字则宗的反应有些摸不到头脑,迟疑了片刻道,“……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是几个意思啊鬼丸殿(哽住)】 【就是说啊!这见不得光到底是单纯的不能见光,还是说有什么不能被看到的东西在眼睛那儿啊鬼丸殿你给个痛快话成吗(绝望)】 鬼丸国纲并不觉得自己的解释有问题,但是眼看着一文字则宗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冷,而一边的大庆则又一次眼眶发红,一副欲语泪先流的模样…… “就是,不能见光……”鬼丸国纲有些笨拙的试图解释,“所以才戴眼罩……因为这只眼睛坏了。” “眼睛,坏了?”一文字则宗重复了一遍鬼丸国纲的话,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你觉得老头子会信?” “是真的!”鬼丸国纲有点着急了,他想解开眼罩证明那只左眼真的只是如他所说的,坏掉了,但是他又不敢真的把那只极度畏光的眼睛暴露在如今的亮度下,所以最后反而只好悻悻的收回了试图解开眼罩的手。 【眼睛坏掉了……是我听错了吧?怎么可能呢哈哈哈……呜呜叔祖我的叔祖该死的人渣居然这么对叔祖呜呜x﹏x】 【刀剑付丧神的眼睛怎么可能轻易坏掉!只可能是被人渣用了什么手段……该死的人渣!】 【呜呜叔祖甚至试图解开眼罩来证明眼睛真的只是坏了,但他最后还是没解……结合之前在红山茶边缘看到的那些模糊的刺字,肯定是人渣做了什么他担心同伴和大庆看了难过!】 【人渣,你真该死啊!】 “……不行……太亮了……”鬼丸国纲看着一文字则宗虽然遮了半张脸,但仍然能看出来的,写满了‘你看我信不信’几个字的表情,看上去甚至有点委屈的抿了抿唇,最后低声道,“如果是晚上的话,可以解开,现在太亮了……” “……就当是这样吧。”一文字则宗只是深深的看了眼抿着唇,同时半垂着眼的鬼丸国纲,最后敷衍似的说道。 “你不信我?”鬼丸国纲的直觉告诉他一文字则宗似乎并没有真的相信他的话,但是他又确实没办法真的摘下眼罩,向一文字则宗证明些什么。 毕竟虽然戴着个脏兮兮且质地干硬的眼罩很不舒服,但至少眼睛不会因为接触到被眼睑、眼罩和特意拨过去的过长额发一同遮着,也仍旧觉得刺眼的外界光刺激到出问题。 “你自己心里有数,鬼丸,”一文字则宗只是瞥了一眼过去,“觉得只要没碎刀都算轻伤的家伙说自己眼睛见不得光是因为坏了……” 一文字则宗没把话说完,但是明眼人都听得出来,一文字则宗这话分明就是在内涵鬼丸国纲,只有鬼丸国纲一个大抵还没听出来,还在试图解释些什么:“等暗一点的话,可以解开让你看,真的只是坏了。” 【别解释了鬼丸殿,你真的没发现你越描越黑吗(死目)】 【畏光的情况我也是有一点的,但是这种亮度还觉得刺眼我是真的没办法替鬼丸殿你往回圆(悲)】 【审查组看到了情况,所以现在已经把房间内的灯关掉了一半,并特意拉上了窗帘,同时我们紧急去找了替换的眼罩出来,希望一会儿鬼丸殿回来能接受,然后换一个干净舒适的眼罩tat*审查组*】 【审查组你干得好,干得好啊!(赞扬)】 “那个……已经清理干净了……”虽然情绪一度踩在失控边缘,但最终却十分克制的完成了鬼丸国纲后背上清理的大庆顶着通红的眼眶,将已经看不出原本纯白模样,大抵也洗不干净了的毛巾扔进了垃圾桶,“真的没问题吗,啊,我是说,头上的角……” 听了这话,鬼丸国纲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去碰左侧的颅顶,但还没真的落到脑袋上就被一文字则宗伸手捉住,“看不见就别瞎动!低头让我看看!” 鬼丸国纲的手僵了一下,但人却还是从善如流的屈膝并低下头来,将自己虽然大致擦掉了上面干结的血块,却仍旧染着层红的左侧颅顶暴露在一文字则宗,和从一开始就跟着鬼丸国纲一起行动的直播球的视线中。 那是一处光是看着都让人牙酸的伤口,被强行折断的鬼角末端富有肉感,同时也不是整齐的切面,而是参差的断裂着,甚至有一道裂痕向下延伸着,将连接着丰富血管的角根几乎分作两半,直直的没入了发丝中与头皮下,让人错以为能看到下面苍白的颅骨。 “你对自己还真是,狠得下心啊,鬼丸。”一文字则宗几乎要被他气笑了,纵使这处伤口如今已经不再流血,但是看着那因为失血过多,所以原本理应温润且富有光泽的外表变得苍白的角根,以及那道似是没入头皮下,说不定还连累到了颅骨的裂痕…… “你就不疼吗?!把自己的角强行折断……你那个时候甚至还拿着自己的角和髭切战斗,之后还顶着这样的情况去打时间溯行军和检非违使……你!你可真是……” 一文字则宗握着扇子的手都在抖,窒息和血压飙升带来的眩晕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袭击了自以为已经被鬼丸国纲的离谱行径给创麻了,所以不会再有那么大反应的一文字之祖,险些没让他背过气去。 【……我感觉我需要降压药和速效救心丸……(心如死灰的惨笑)】 【我听了个什么?啊?不是鬼丸国纲你自己把角折断了当武器和笹森前辈家的极化髭切战斗?啊?不是?!(虾看电脑.jpg)】 【你还漏了他顶着这样的伤去打时间溯行军和检非违使(笑不出来只想死一死)】 【我家粟田口已经紧急送修复室手入了(悲)我感觉我也快了(吐魂)】 【……何止呢,这边得到准确消息,鬼丸殿和则宗殿,加上笹森派出的两个队伍一共十四刃,在被带回来之前,于厚樫山遭遇了数量保底一千,上限未知的时间溯行军和检非违使的突袭*审查组*】 【而当时的鬼丸殿在刚从因为转换器失灵而接近战线崩溃的状态里被治到差不多中伤,然后又自己折角和笹森家极化髭切打了几个回合的状态下,最后自己一个刃处理掉了接近五分之三的敌人。*审查组*】 【而现在,我们观察这位鬼丸殿身上的伤势,他甚至从中伤恢复到了轻伤……*审查组*】 【……先不说为什么十四刃会面对保底一千上限不知道那个数量的敌人……不是?鬼丸殿你是哪儿来的战神吗?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呆滞)】 【这数值听着都觉得离谱……我家好不容易练满的极化大太都不一定有这么能打……】 【重点是伤势,伤势啊!同事们!我特意问了我家的鬼丸殿,他告诉我鬼角的感官可是很敏感的啊!平时只是不小心磕到,都会因为和颅骨连着的原因脑袋发懵……而这位鬼丸殿甚至是自己动手折下来的,断口还那么不平整(窒息)】 【我不理解我大受震撼……刀剑男士不是一般都需要依靠审神者手入来恢复伤势的吗?】 【所以这振鬼丸殿明显就不是正常情况……定是那人渣不知道又做了什么,人渣你真该死啊!】 “还行?没有眼睛那个时候痛,所以没什么的,”鬼丸国纲表现得像是没听懂一文字则宗的言外之意一样,甚至认真的思考起了一文字则宗的问题,“最开始的时候平衡性有受到一定影响,适应了之后就好了。” 【我开始同情菊花老头了,就鬼丸殿这个表现……他迟早得被鬼丸殿气死(我也快了)】 【前排求购降压药和速效救心丸……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这振鬼丸殿是完全没有自己被关心的自觉吗?他表现得就像是完全看不懂别人什么意思一样……不是,我记得鬼丸殿你的刃设只是社障,而不是这种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样子吧?】 【谢谢你啊同事,让我们对这振鬼丸殿身上问题的猜测除了刃体实验外,还多了一个心理方面的(吐魂)】 “……指望你能理解别人的话实际上是在关心你是我的问题。”一文字则宗松开了他拉着鬼丸国纲手臂的手,单手扶着额头,好似耗尽了全部力气一样的叹气,“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会往别人在关心你的方向上思考……” “没那个必要,关心……”鬼丸国纲还没说完就被一文字则宗打断了,“你要是敢再说些没必要关心你之类的话,就算打不过你我也要动手。” 遮着下半张脸的一文字则宗看不清表情,但是只听那几乎是咬着牙才挤出来的词句,便不会有人对他现在多半已经气炸了这件事产生质疑。 ——毕竟直播间里的审神者和刀剑男士们,隔着屏幕都差点被鬼丸国纲毫无自觉的各种表现给创得战线崩溃,更何况在一线现场直面鬼丸国纲的一文字则宗,以及已经被创得开始吐魂的大庆了。 要是一文字则宗能替早就想抓着鬼丸国纲的肩,把他晃得正常点的广大审神者和刀剑男士们,做了这件他们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的话,他们高低得谢谢一文字则宗。 然而鬼丸国纲只是因为被遣送出境时清空了部分自我认知到现在还没完成重建,所以才表现得有点拟人,又不是那种根本听不进去话的家伙,所以面对一文字则宗那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跟他爆了的暴躁情绪,他选择了识时务的闭嘴。 “我要是哪天碎刀了,高低得是被你这张嘴说的话气得……”一文字则宗略微松了口气,接着没好气的抱怨着,“你可真是……行了,既然差不多清理干净了,就一起回去吧,南泉和日光……唉……” “我替你挡着?”眼看一文字则宗又纠结了起来,于是鬼丸国纲小声询问,然后得到了一文字则宗的拒绝:“总不可能一直躲着他们,更何况,我也只是不自在罢了……” 一文字则宗半垂着眼帘,捏着扇子的手指摩挲着扇骨,“毕竟那个时候很少能见到正常的小子们,唯一的那一次……甚至还是在犯下那种不可饶恕的罪行之前。苟活到现在的我们,本来就已经丢弃了很多东西了,但唯独……” 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重新显露出来,带着某种决意,“唯独这个,承认自己曾犯下罪行的勇气,这个可不能丢掉啊。” 【好好好,这么搞我是吧!算你厉害菊花老头!(戴上墨镜)】 【楼上别装了,我知道你想哭我也想哭!根据当初披露出来的,那些无需申请就可以看的报告所说,这振则宗殿所在的那个本丸里的刀剑,都被那个人渣埋下了控制的咒术,几乎每振刀剑都只有很短的时间能够维持清醒和控制自己的身体……】 【呜呜当初调查的时候我家药研说他没显形的时候被这振则宗殿带队碰到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则宗殿全队的刃在非战斗时间都举止僵硬,且都在竭力装作没看见他,现在想想大概是碰上短暂的清醒时间,所以努力不让别的刃也落到那个地狱吧tat】 【也就是说,那明明是人渣操控着他干的,可他还是觉得那是他的错tat】 【每天三问,人渣死了没有,死的惨不惨,死的干不干净。】 【这振则宗殿所在的本丸的人、审神者,已经确定死亡,当初是我们带队把人铲起来火化并丢进化粪池的,确认死的彻底、凄惨且干净,还请同事们放心*审查组*】 第16章 直(开)播(创)·其四 “罪行……吗。”微妙的,像是被触动了什么一样,好像有他人咒诅唾骂的声音在耳畔骤然响起。 那声音窸窸窣窣的,初始时像是在枝叶间爬动的蠕虫一样轻微,却又像是用什么硬物剐蹭玻璃一样,在呼喊到特定的音节时,就会变得尖利刺耳。 在呼喊的……呼喊着的……是…… “你这恶鬼!你这带来不吉与噩运的恶鬼!” “为什么……为什么其他人都死了,只有你一个活着回来!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你这吞噬同伴性命的恶鬼!” “去死啊!去死啊你!害死了所有人,还有脸面在这里惺惺作态吗!” “恶鬼!你就是个沉溺于厮杀和争斗的恶鬼!正常的,正常的怎么会因为厮杀而露出那样的神情!你明明就是期待着,渴求着这一切吧!那些不正常的死亡……说不定也是你为了满足自我而制造的!” “恶鬼……吞噬他人性命的恶鬼……带来不吉与噩运的恶鬼……” “鬼丸?”察觉到了不妙气息的一文字则宗伸出了手,试图去捉住那只垂在身侧的,指尖无意识颤动着的手掌。 然而鬼丸国纲却在一文字则宗的手指将要触到自己之前止住了指尖的颤动,而那只血色的眼瞳则顺着主人好像是应激,却又好像只是单纯的想在那一刻转身的动作,将目光投向了身侧的一文字则宗。 于是毫无收敛的,浓重到几乎令人产生幻觉的血腥气,与黏稠如淤泥一般的恶意,便从那只颜色血红的眼中倾泻而出,仅是瞬间,便已经让直面那只眼瞳的一文字则宗产生了几乎要溺死在其中的错觉。 【……那是……什么啊?好可怕……】 【是诅咒……纯度非常高的诅咒……还有……逸闻?】 【啊?不是,啊?逸闻?什么逸闻?原谅我,诅咒和逸闻加在一起我只能想到南泉……】 【比那个恶心多了,我和哥哥切一起看的直播,他当时都差点拔刀了,就算是现在也还在一边笑一边念叨什么‘意图把斩鬼刀变成恶鬼的恶鬼必须斩掉才行呢’之类的话……婶婶我和你一样愤怒但别在婶婶边上念叨了好不好啊真的好吓人tat】 【……给我整不会了……不是……我没别的意思啊,只是,用逸闻把斩鬼刀变成恶鬼?这种事情真的能做到吗?这事儿怎么听都跟胡扯一样啊?】 【能做到哦,前提是作为逸闻主体的鬼丸不反抗,甚至接受了这个说法,但是让斩鬼刀对这种根本就是污名化的逸闻不做反抗什么的……恐怕也只有恶鬼才能做到这种事了呢……】 【……错觉吗?为什么感觉楼上语气怪怪的?】 【因为刚才那段是我家哥哥切抢号发的tat】 然而还没等一文字则宗的身体对此做出反应,鬼丸国纲便用一次眨眼,将所有糟糕的东西重新收敛了起来,只留下了那只恢复了澄澈的血色眼睛望着脸色有些发白的一文字则宗,“则宗?露出来了。” 一文字则宗这才勉强从刚才那几乎要溺死的错觉中回过神来,有些迟缓的收回了那只原本是为了提醒鬼丸而伸出去的手,“啊……嗯,露出来……” 后知后觉的发现,脊背处的衣物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浸透并黏在身上的一文字则宗,一边讷讷的回应着,一边逐渐的有了刚才所见的一切并非错觉,自己确实直面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从一瞬之前的鬼丸国纲那向自己望过来的眼中,所溢出的东西的实感。 只是,鬼丸国纲所说的露出来,究竟是…… 大脑尚且因为之前所受的冲击而运转迟滞的一文字则宗,缓慢的眨了眨眼,随后才从一旁的大庆望过来的,那双难以置信的琥珀色眼瞳中找到了答案—— ——柔软的,肉色的,形态好似菊花的花瓣一样的触须,从一文字则宗手中那柄描金的红绸折扇后冒出了头,表现得既似不安又像是意图保护什么一样的,死死的攀附在那柄折扇的扇骨上。 作为触须主体的一文字则宗本人,这才意识到鬼丸国纲刚才的提醒是什么意思,他忙不迭的将视线从那双还映着他如今模样的琥珀色眼瞳处挪开,随后颇有些羞恼的伸手戳了戳那些死死攀附在扇骨上的触须。 于是,同主人一样,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处境的,那些因为过度紧张所以已经有些僵直的肉质触须缓缓的松开,不大情愿但也只得如此的缩回了扇子之后。 【啊?不是,虽然我成天喊一文字则宗菊花老头,但我也没真的想让他变成菊花头的意思啊?不是?(语无伦次)】 【怪不得这位大人会特意提及生物实验……居然敢如此折辱一文字派……】 【啊这,被抢号的同事还好吗……不过这算哪门子的生物实验啊!(大学本科生物相关人的愤怒)怪不得这振则宗殿一直遮着脸……】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笹森前辈本丸的南泉会是那个样子了,我本丸的南泉虽然等级早就练够了,但因为一直没提过修行的事,所以也就没送他走,结果硬是让直播刺激得找我说要去修行了tat】 【我本丸里一文字只有姬鹤,但是就连一向和一文字家不怎么亲近的姬鹤都看生气了……】 “……所以,所以则宗殿一直用扇子遮着脸,是因为这个吗?”本就因为在鬼丸国纲身上看到的一切而眼眶通红的大庆终于没能忍住,扑簌簌的落下泪来,“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恶劣……这么可恶的人渣!居然……居然做出这种事情……” “啊呀,这可真是……”一文字则宗猝不及防,但他和旁边那个说是拟人都有点侮辱拟人这个词的鬼丸国纲不一样,虽然他对人类的信任值已经降无可降了,但他多少还是有一点良心在的——指看到从开始接触到现在没有表现出一丁点恶意的人类因为自己的经历而难过的时候,会想着要不哄两句。 “你遮着脸不是因为钉子吗?”完全没自觉的鬼丸国纲,神情困惑的发问。 ……而不是像这个只能说是初具人形的家伙一样,不合时宜的说些大实话。 “你能闭嘴吗鬼丸?”一文字则宗已经不想回忆这是打从认识这振鬼丸国纲开始,第几次被这家伙创的眼前一黑了,他现在只想让这家伙消停一会儿,哪怕只有两三分钟也成,“等回到笹森他们那儿,你想说什么随便你,但是现在给我保持安静,成吗?” 【钉子?什么钉子?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加密通话为什么完全听不明白?】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本丸的一文字派平时很少聚齐,可他们现在甚至全员大广间集合了,我好担心之后的直播再出点什么问题他们把我本丸给拆了……不是不担心则宗殿和鬼丸殿,只是婶婶真的穷啊tat】 【……从笹森本丸的日光一文字口中得到的最新消息,但因不确定因素较高,所以暂时无法透露……但建议本丸有一文字派的审神者提前给本丸的一文字卸除装备并备好御守后再观看直播*审查组*】 【更吓人了……审查组这回到底知道了什么居然都不敢直接说……】 【没关系,我本丸还没有一文字(萌新非洲人的苦笑)】 【啊这……不知道该安慰同事太非还是羡慕同事不用临时塞御守……】 “抱、抱歉,我刚才失态了,”然而不幸中的万幸,大庆似乎没听到再度低情商的鬼丸国纲刚才说了什么,所以两刃一人得以继续维持着彼此间的微妙平衡相处,“也该回去了,不然前辈们该等急了……” 听一文字则宗的话闭嘴了的鬼丸国纲没有表示,而一文字则宗也实在是不想再听鬼丸国纲说点什么让刃眼前一黑心肺骤停的话了,所以只是摆摆手:“那就麻烦大庆带我们回去咯。” “好的则宗殿!不过只有一条走廊应该也不需要带……我走错了?”本来认为只有一条路高低不能走错,但是推门一看反而怀疑自己的记性是不是出问题了的大庆站在跟之前相比,现在的亮度简直称得上昏暗的房间门口,开始怀疑人生。 “?没走错,只是把窗帘拉上吊灯关了而已,”鬼丸国纲瞥了一眼室内,更习惯微光环境的他一眼就看出了内里和自己离开前相比没什么变化的布置,甚至连坐在角落里的十二个刃都没什么变化,除了,“啊,笹森和成弥正在用眼睛瞪你。” “?!噫!对不起前辈我……”大庆紧急变脸冲了进去,然后险些因为不适应当下亮度的缘故撞到椅子,还是看大庆一直以来有点冒失的表现所以有所预料的一文字则宗从后面捞了他一把,才没真的撞到些什么。 “……大庆,你就不能稍微用上点灵力吗?”成弥没眼看一样的伸手捂脸,“但凡你记得把灵力附着在眼睛上可以加强视力这件事,就不至于冒冒失失得差点撞到椅子,最后还得则宗殿捞你……” “呜……抱歉,成弥前辈……”大庆一边手忙脚乱的往眼睛上附着灵力,一边欲哭无泪的弯腰道歉,“那个,能不能……” “不能,回去等着写检讨吧你。”成弥冷酷的拒绝了大庆,并转而起身从一旁拿出了一个紧急找出来的眼罩,递给了鬼丸国纲,“那个,时间紧急,我们这边只找到了这种棉质的眼罩,就,现在的光照也经过了调整,所以或许……” 鬼丸国纲从善如流的接过了眼罩,稍微检查了一下质地和透光性之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可以用,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可以在我换完眼罩之后重新开灯……所以果然是在透过那个看着我们吧?” “诶?啊,那个,让鬼丸和则宗殿感到不适了吗?这个……”前一秒看上去还很可靠的成弥瞬间有点慌乱。 “会被监视才是正常的吧,毕竟我和鬼丸都不是正常刀剑,对我们有这种程度的防备心才正常,”一文字则宗看上去很坦然,只是不知为何,笹森总感觉他的神情有点似曾相识,“如果连基础的监视都没有,倒是更让刃怀疑呢。” “啊……嗯,则宗殿能理解就好……鬼丸的想法呢?”成弥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对一边正在想办法别头发的鬼丸国纲询问道,“啊,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这边有发卡可以用。” “啊,多谢,想法?什么想法?如果是被监视的话,已经差不多习惯了。”鬼丸国纲一边拿起了成弥放到桌上的一字夹,熟练的把自己相对而言过长的左侧额发别了起来,一边随口回答道。 “习惯……被监视?”还在想着之后循序渐进的询问鬼丸国纲的经历,结果就被对方看起来毫不在意的捅出了‘已经差不多习惯被监视’这种过去的成弥有点窒息,“鬼……鬼丸的过去,难道是一直,一直被监视着的吗?” “也没有?只是和眼睛还有刺青一样,是为了获取信任而付出的代价罢了。”不假思索一样的,终于解开了眼罩的鬼丸国纲说出了这样的话,而那只被他自称为坏了的眼睛,也彻底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什么玩意儿?!习惯被监视,坏掉的眼睛,身上的刺青,都是为了获取那个人渣的信任而付出的代价?!】 【汪的一声哭了出来……不是,为什么这振鬼丸殿能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这样的话啊?!明明光是听着都觉得难以忍受和痛苦啊?!】 【这种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态度……我算是理解为什么则宗殿三番五次的要求鬼丸殿闭嘴了,他真的,真的是(气到心梗)】 【比起那个……眼睛!*并不优美的粗口和俚语*不是?你管这个,你管这个叫只是坏了?!(不可名状的尖叫)】 【就算是我这种不擅长灵力使用的婶都能看出来,那只眼睛绝对是被诅咒了!不然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变成那种样子!】 【怪不得……怪不得之前会有那种程度的诅咒和逸闻的气息借着右眼倾泻出来……原来全被压缩在左眼里了吗?!不是?这叫只是坏了?!你还不如摘了扔出去,通过手入再长只新的呢!】 “……这就是你和老头子说的,眼睛,只是,坏了?”一文字则宗,青筋暴起,试图打刃。 第17章 直(开)播(创)·其五 鬼丸国纲有点茫然,但看着一文字则宗那副马上就要跳起来打他的样子,他还是特意确认了一下自己左眼的状态—— ——无法视物,只有最基础的光感,对微光环境适应良好但无法应对哪怕只是稍微强了一点的光线……没错啊,各方面来说都是自己的那只因故损坏的原装货啊,那为什么一文字则宗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鬼丸国纲想不明白,而一文字则宗看着那只眼睛,已经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即使那是一只单从外表来看,甚至称得上一句艺术品的眼球。 那只眼球的巩膜部分,是如同自火山口溢出的,即将冷却的岩浆一般的黑色,而鲜红的,如同尚未冷却的岩浆一般模样的脉络,则以中央的虹膜为中心,如同蛛网一样发散出来,将深黑的眼球包裹其中,而正中的虹膜,则是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一般,熔岩的金红色。 乍一看去,便是将那只几乎找不见瞳孔痕迹的眼睛,错认为制作精美的,球形的微缩火山模型也不为过,但在那被鲜红的脉络包裹住的黑色巩膜处所充斥着的,却是哪怕没有灵力都能感知到的,诅咒与恶意的气息。 那分明就是因为容纳了过量的诅咒与恶意,所以巩膜才会呈现出那种深黑的色彩,若非有最外层那些鲜红的脉络包裹,恐怕那诅咒的气息,早就自那眼球中溢出至全身了,但即便如此,那只眼球也将视物与见光的能力抵做代价,这才以涣散的瞳孔和变作金红的虹膜,将泄露的风险掐灭。 只是,那须得是何等的恶意与诅咒,才会浓郁到将本身对此就有抵抗,甚至斩除能力的斩鬼刀的眼瞳染作如今的漆黑呢? 一文字则宗不敢细想,否则他怕自己又控制不住那些触须,只是如今想来,那时在盥洗室里,鬼丸国纲所瞥过来的那一眼中,所泄露出的,明明并无什么杀意,却几乎令刃窒息的恶意与血腥气……恐怕便是来自这只如今只能说是污浊不堪的眼瞳。 【我要炸了,真的,我要炸了!】 【这叫只是坏了?这叫只是坏了?!你这分明就是在身上揣了个不定时炸弹好吗!】 【诅咒那种东西,哪怕只沾染上一丁点都会让人或刃体会到什么叫痛彻心扉……这振鬼丸殿的整个左眼都……我看着都替他觉得痛啊!他是怎么做到一直表现得若无其事的?!】 【你漏了那些不止是诅咒,还有扭曲的逸闻,逸闻那种东西可是会直接作用于精神上,来强行扭曲一振刀剑的自我的,而这振鬼丸殿所要面对的逸闻,却是和斩鬼刀天然相斥的,将其污名化为恶鬼的逸闻】 【(接上段)然而根据之前那位抢号的髭切殿所说,这振鬼丸殿面对这种和自我本质根本就是水火不容的污名化逸闻时,非但没有反抗,反而可以说是全盘接受……我没办法想象,他到底是怎么在自我与】 【(接上段)强加的认知的冲突中维持相对正常的意识,甚至行动如常,没有丝毫受到影响的迹象……之前这边曾经接手过一振有类似问题的受害刀剑,而这振刀剑在所在的本丸得到了彻底的清算后】 【(接上段)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选择了碎刀而非刀解,一部分是担心刀解后自己身上的问题会反馈到本灵的身上,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太过痛苦,实在无法继续坚持下去,哪怕我们当时已经解决了影响】 【(接上段)那振刀剑依旧在被之前施加在身上的咒术带来的认知扭曲所折磨着……说真的……正因为当时接手了那振刀剑的治疗,所以才更为……那振刀剑的认知被扭曲的方向甚至不像鬼丸殿这样】 【(接上段)这样与自身本质水火不容……但他也依旧没能撑住……所以……真的,要不你们审查组还是先把刃送我们这儿来做个检查吧我真的担心他下一秒就……*护理科*】 【是护理科的大佬!太好了我们有……这不是完全没救了吗!】 【不要啊!那种事情不要啊!明明是这么温柔的一个刃,为什么要……呜啊啊啊!叔祖不要碎刀啊呜啊啊啊!】 “你……鬼丸,你当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吗?”鬼丸国纲正对面的成弥脸色惨白,按在桌子上的手都在抖,“这种……根本就是……你究竟是怎么忍到现在的?” “忍?只是看不到而已,”鬼丸国纲很是困惑,他不明白为什么除了自己外,在场的无论是人还是刃,在见了自己露出左眼后俱都变了脸色,甚至还说出这种古怪的话,“如果不见强光,也不流泪的话,这只眼睛没什么旁的感觉的。” “没什么……旁的感觉?”笹森重复了一遍鬼丸国纲的话,妹妹头青年的表情在微妙的位置有些怪异的扭曲,“你说……你没什么旁的感觉?” 他从桌子后探出身子,伸出苍白的指尖欲要触碰那只眼睛,却在碰到之前,便被一直关注着鬼丸国纲的一文字则宗一把攥住了手指,然而即便如此,那只眼瞳内被束缚的污浊也似乎被激怒了一般,即便在颜色愈发鲜艳的红色脉络尽力的约束下,也依旧弹出了一道颜色黑红的电弧,打向了笹森被攥住的手指。 虽然尚且因为笹森忽如其来的冒犯行为有些恼怒,甚至想开口质问,但也没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的鬼丸国纲本能的伸手,下意识的要去格挡那道黑红的电弧,只是他的动作多少有些为时已晚。 那道黑红色的电弧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的,避开了鬼丸国纲以及已经下意识松手的一文字则宗的手,只针对性的,恶狠狠的打在了笹森的指尖上。 几乎是瞬间,皮肉焦烂的气味便混杂着些腐烂的臭味一同出现在了空气中,只见笹森原本苍白的指尖被那一道电弧打得皮开肉绽,伤口焦糊,却又有浓郁的,形如野兽般的黑气缠绕在伤口之上。 那黑色的恶客意图顺着笹森受伤的手指向上攀附,却被收回手的笹森掐住指节,一寸寸的自破裂的伤口处挤了出来。 【不是?啊?虽然笹森前辈的行为多少有点冒昧在,但是……你这根本没碰到鬼丸殿的眼睛,只是被本能反击了一下就伤成了这样……】 【笹森前辈伸手前后,那只眼睛上散发的气息甚至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也就是说那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溢出(窒息)而鬼丸殿硬顶着那一整只眼睛所容纳的诅咒……】 【说真的审查组你们别问了,先把刃送护理科检查一下再说吧tat我真的担心这振鬼丸殿突然碎了……】 虽对笹森那毫无预兆的冒犯举动有些恼怒,却也没料到会招致如此恶果的鬼丸国纲则有些怔愣,原本伸出去格挡的手下意识的捂住了左眼,而那只完好的血色眼眸也因此无意识的放大了瞳孔,“抱歉……我不知道……我……” “笹森!抱歉,鬼丸,还有则宗殿……是那家伙太冒失了!那个……鬼丸,不是你的问题,你别……”完全没预料到笹森整这一手的还有成弥,虽然他对笹森为何会这样做多少也有所猜测,但他还是愤怒的瞪了正在处理手指上伤口的笹森一眼,接着转而去向面色沉下来的一文字则宗,和好似应激了一样的鬼丸国纲解释。 “我冒失?哈,”笹森只是垂眸看着自己皮肉焦烂的指尖,同时伸手止住了房间内旁听的那十几刃意图冲上来的动作,“或许如此……但,如果不是这样的冒进,我也没可能知道这件事啊……” 笹森抬眼,望向那个看上去好似在逃避似的,半垂着头,用手捂着左眼的身影,“鬼丸,你那只眼睛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没什么旁的感觉吧,只是你习惯了那种疼痛,所以逐渐忘记了,那只眼睛实际上一直在痛这件事。” “?”虽然还在为眼睛出现了自己都不清楚的异变,甚至于还唐突伤人了这件事而emo,但仍旧有关注笹森和成弥在说什么的鬼丸国纲捂着惹事的眼睛抬头,脸上的困惑几乎要实质化成一个巨大的问号了,“啊?” “……到底怎么回事,鬼丸,你给我说实话,”一直在忍耐,也自以为已经被鬼丸国纲创得有抗性了,但是眼睁睁看着甚至没能真的碰到鬼丸国纲的眼睛的笹森被伤成那样,深感自己被欺骗了的一文字则宗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你的眼睛,到底是不是笹森说的那样?” “……我不确定?”鬼丸国纲难得的,用一种并不肯定的口吻说道,那只未被遮住的血色眼睛中一片茫然,“以前,没发生过……” 【好家伙,症状要再加一个不确定的失忆了是吧,说真的快点把刃送护理科检查吧,这振鬼丸殿嘴里的轻伤根本就不能当真啊!】 【怪不得这振则宗殿一直在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只要没有碎刀就都是轻伤’……我以为只是夸张的说法,结果在这振鬼丸殿身上是写实吗(泪)】 【这又不是第一回了,还记得之前审查组说的,这振鬼丸殿在抵达笹森前辈本丸前,那堪称战神再世的战绩吗……】 【别插刀了同事,真的,难道你家就没有因为看直播进了手入室的粟田口吗(震怒)】 【哈哈,笑死,你以为我是在哪儿看的直播,在哪儿发的弹幕?人在手入室,光是御守就已经爆了二三十个了(目死)】 【……已经向护理科发出申请,希望护理科能将预约好的检查提前,这两刃我是一振也不敢留了,我怕再多和这俩待一会儿就得被他俩创死。*审查组·笹森*】 “……总之,这种情况也不可能继续问话了,笹森……”备受惊吓的成弥抹了把脸上的冷汗,这种还没开始问话就已经快被创得神志不清的经历,自他在审查组任职以来还是头一遭……但谁会想要这种工作经历啊! “申请发过去了,我就不该光看外表没伤就判定这振一文字则宗没什么暗堕外的大问题,也不该信这振只要没碎刀就算轻伤的鬼丸国纲嘴里说的‘只是轻伤’……”笹森两眼无光,一副下一秒就要咽气的颓丧模样,“我真傻,真的……” 从始至终都没能插进去话,现在被夹在中间有点汗流浃背了的大庆先是望了望两个看起来心力交瘁到仿佛下一秒就要暴毙的前辈,前辈们糟糕的脸色让他委实不敢在此时搭话——因为感觉两个前辈身上的怨气都快实质化了——所以只好转头看向另一边坐着的两刃。 然而若是只论气氛的沉重程度的话,另一边也完全不遑多让。 一言不发,只是用一双灰绿色的眼睛死盯着鬼丸国纲的一文字则宗放在膝上的右手攥得死紧,额角也有青筋鼓起,看上去哪怕下一秒就暴起动手都不为过,但被死盯着的鬼丸国纲却好像毫无所觉一样,只顾在捂着眼睛的同时皱眉,一副回忆什么的模样。 ‘……所以说无论哪边都好可怕啊可恶!不应当……明明好不容易转正了,结果第一天就碰上这种根本是地狱难度的任务什么的……不要啊!我不要成为第一天正式工作就惨遭滑铁卢的倒霉蛋啊!快想想办法……至少做点什么啊大庆!’ 许是绝境激发了人的潜力,大庆在两种截然不同但都很沉重的气场笼罩下,以及周围虽然被笹森制止了行动,也有好好按要求保持沉默,但明显和正在死盯着鬼丸国纲的一文字则宗一样死盯着他们的十几个刃的注视中,终于鼓起了勇气,将某个因为突发变故而被遗忘了的眼罩递给了鬼丸国纲。 “那个,至少先把眼罩换上吧?总比一直用手捂着强?”想要用正常音量说话但根本做不到的大庆一边在心底抹泪,一边小心翼翼的递过去了眼罩。 “?啊,多谢。”一开始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但是很快便意识到是在叫自己的鬼丸国纲,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的险恶气氛一样,神色如常的接过并戴好了眼罩,同时将别头发的一字夹摘下,放在了桌上,而恰在此时,成弥如释重负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终于回消息了……抱歉两位,错误判断了两位的状态是我们审查组的问题,所以我们将原定在问话结束后的检查提前到了现在,请两位跟我们转至护理科,完成全面检查并确认没有大碍后,再继续谈话——别再说自己只是轻伤了鬼丸!轻伤的判断标准绝对不会是‘只要没碎刀就都是轻伤’!” 第18章 护理科惊魂(一) “嗯……护理科二楼203室……啊,到了,两、各位,川隅?川隅在吗?”成弥确认了一下门口的门牌号,随后伸手敲起了门,“川隅科长?护理科的川隅科长?” “哦呀,是成弥大人啊,”然而回应成弥的,是从旁边204室走出来的,有着灿烂的金黄色发与石青色眼瞳,生着张鬼丸国纲看着格外眼熟,但是左眼却被层叠的金黄发丝遮盖住的面容的,面含浅笑的男人,“川隅科长临时有事,委托老头子请几位在这儿等他几分钟。” “?一文字则宗?你怎么在这儿?!”成弥先是有些困惑,接着悚然一惊,“不对……川隅虽然不是专业的,但是他一向很有职业道德,他是不可能也不会让一振正常的一文字则宗出现在一振疑似对一文字派有应激的一文字则宗面前的!” “我谢谢你成弥,但是用不着你反复搁这儿强调我不是专业的,”披散着长度及腰的长发,容貌俊美,却不知为何看起来总有一种从哪个坟场里跑出来的阴暗怨鬼感的男人瞪着双无神的眼睛,从楼下飘一般的走了上来,“还有,工作时称职务。” 接着怨鬼,啊不是,川隅就伸手把那振一文字则宗推进了204室锁了起来,“报告写完了吗就跑出来?今天下班之前写不完报告你就别想回本丸了——别想着打电话找日光帮忙,他今天远征电话没信号。” “川隅大人还真是……老头子知道了。”被关起来的一文字则宗有些苦恼的叹了口气,“为了能回本丸,老头子也得加把劲了啊……” “则宗?”终于反应过来那张熟悉的脸是一文字则宗的鬼丸国纲偏头看向一旁两只眼睛都露在外面的,有着灰绿色眼睛和枯黄发色的,目前脸色有些难看的暗堕一文字则宗,“你……原来是只有一只眼睛的吗?” 【……看这振暗堕的一文字则宗久了,我都快忘了正常的菊花老头是只露右眼的了……】 【鬼丸殿的关注点真的……我不好说……(笑哭)】 被鬼丸国纲的奇怪关注点噎得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的一文字则宗,这下也顾不上因为见到正常的一文字则宗而情绪低落了,他藏在扇子后的嘴角抽搐,连忙跟鬼丸国纲解释了起来,“不是,老头子我一直是两只眼睛,只是因为之前的……那个审神者,所以被迫把头发别起来了。” 一文字则宗在提到审神者的时候,语气变得格外生硬,但接着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口吻,“实际上还是能回到以前的发型的,就像这样。”他伸手将扇子换到了右手,随后用左手拨了两下左侧的头发,于是枯黄的发丝便如同被锁进204室的一文字则宗一般垂了下来,挡住了大半张左脸。 “……一模一样啊,几乎。”鬼丸国纲凝视着那张与刚刚所见的面容近乎重合的脸,一时间有些失神,“刀剑的付丧神……原来是这样的存在啊……” “?鬼丸不知道吗,同振的概念?”成弥困惑的转过头来,然后得到了一文字则宗替代鬼丸国纲做出的解答:“在遇到我之前,这家伙连自己的真名都遗忘了,只记得鬼,并以鬼自称。按照笹森本丸的鸣狐殿的说法,他甚至连身为刀剑的过去都没什么印象了。” “连身为刀剑的过去都……那为什么那个时候对粟田口……”成弥先是有些难以置信,但紧接着又生出了新的困惑,然后得到了回过神来的鬼丸国纲亲口说出的答复:“我不认识他们,会随便攀亲戚的孩子,只会是敌人。” 【?!不是,等会儿?什么玩意儿?鬼……这振鬼丸殿原来一直认为自己是鬼吗?!(大震撼)怪不得被扭曲自我的逸闻和诅咒缠身也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因为根本已经扭曲完了啊!】 【居然……把一振斩鬼刀的自我认知扭曲成鬼什么的……该死的人渣!】 【时政你最好快点解决这次的事件,我家粟田口刚出手入室就二进宫了啊喂!再这样下去婶婶我也快进手入室瘫着了(悲)】 【……啊?!对身为刀剑的过去都没什么印象了?!会随便攀亲戚的孩子只会是敌人?!不是?!虾看电脑.jpg不是?我听到了什么东西?粟田口的大家长说自己不认识粟田口的刀就已经很地狱了啊!(语无伦次)】 【不是……那人渣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这振鬼丸殿产生‘攀亲戚的孩子都是敌人’的想法啊?难不成他控制着粟田口的刀先是靠近对过去毫无印象的鬼丸殿,接着又背刺了吗?!这也太地狱了吧?!】 猝不及防的又一次被创的一文字则宗啪的一声捂住了露在外面的右眼,整个刃散发出一种生无可恋的气息,“……行行好吧鬼丸,你把你那张嘴闭上成吗,你是非得创人不可吗?” 鬼丸国纲不理解,鬼丸国纲试图说点什么,鬼丸国纲看了看除了一文字则宗外,颤颤巍巍的扶着墙的成弥,和瞪着死鱼眼一脸死意的川隅,鬼丸国纲选择了闭嘴。 “……我看直播的时候还不太理解笹森为什么发弹幕说怕被他俩创死,”怨鬼一样的川隅身上的怨气更重了,“现在我明白了,至少这振鬼丸国纲是什么成分我大抵明白了……他是真的无意识的在创人啊……” “你以为,为什么是我一个人,带他俩上来,”扶着墙的成弥仿佛仿佛戴上了痛苦面具,“笹森那家伙死活不肯上楼啊可恶……” “……总之,来都来了,先做检查吧,”川隅生无可恋的叹气,然后扭开了203室的门,“荒木,设备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川隅科长!对这刀剑本体的检查随时可以开始……”名为荒木的,同样留着长发,但是看起来却活泼雀跃得好似小孩子的男人从内室探出头来,“需要检测的刀剑就是这两位吗?” “还有我家的小子们,”一文字则宗赶在其他人之前开口说道,接着一直遮着脸的暗堕刀剑,头一次合上了手中的扇子,“小子们的本体被重铸成了这柄扇子……虽然之前有和老头子以及鬼丸交流过,但很快就回到了本体,需要麻烦你们一并检查一下。” 【……我以为,那个时候,那振则宗殿说的,是在开玩笑……(呆滞)】 【菊花老头虽然一直以来都很不正经的样子,但他不是那种会拿自己后辈的本体开玩笑的刃啊!(恼)】 【但是……但是果然……被重铸成扇子……等会儿?!那是什么?!菊花老头,一文字则宗的脸上那是什么?!】 在没了扇子遮掩的如今,一文字则宗那张如同碎瓷一般布满了裂纹的下半张脸,以及作为固定钉死在那些裂纹上的,金属的锔钉,首次暴露在了直播间,以及成弥和川隅的面前。 气氛一时间凝固了。 成弥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凝固了,他从未想过人类的恶能达到这种地步——即使是以往作为审查组所解救的那些遭遇了强制寝当番或者其他实验迫害的刀剑,他也没见过将刀剑改造成这种模样的……怪不得,怪不得那些触须…… 等一下,那,那个时候,鬼丸一脸困惑的说出的那句‘你遮着脸不是因为钉子吗’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说那钉子…… “……这可真是,恶心啊……”川隅忽然笑了,只是伴随着他的笑容,肃杀的灵力爆发了出来,于是周围的温度便跟着骤然下降了十几度。 而203室内原本为了迎接而摆出来的一次性纸杯内的热水表面,也在因川隅的愤怒而暴动的灵力影响下结出了一层薄冰,“好手段啊,将同一个刀派的刀剑的大部分本体重铸,将多余的部分剥离下来,制成锔钉,钉在唯一还算正常的刃的脸上……” 【?!啊?!啊?!】 【一文字……怎么敢这么对待……不可原谅……时之政府……就是这样对待刀剑的吗!】 【大人……居然这么对待大人……】 【把大家的本体做成这种东西钉在大人的脸上……那家伙……那家伙死得太轻松了喵!】 【真是失职……作为一文字家的现任家主,居然坐视了这种事情在眼前发生……同振到底在想什么?!】 【……看不下去,真是看不下去了!居然这么对待一文字……】 “比起生气,还是快些做检查吧,”虽然对人类的信任已经到了降无可降的最低点,但一文字则宗仍旧感受到了,和之前落泪的大庆一样,川隅和成弥那发自真心的,为他的经历而生的愤怒,所以他只是转移话题一样的轻声说道,“那个家伙已经死了,没必要再为死人而愤怒。” “那家伙还真是死的轻松,”川隅的神情稍松,只是眼神依旧沉郁,“居然敢如此行事……荒木,检查的设备够用吗?” “放心好了科长!这边的设备可是足够同时给满编的一队刀剑做检查的!还请两位带着本体过来吧。”虽然气质依旧有些跳脱,但是神情却已经沉稳下来的荒木引着几人入内,对着分别位于房间两侧的水槽和立式玻璃舱做起了介绍。 “这边是我们护理科和研发部共同研制的设备,具体原理太复杂所以就不解释了,总之,只需要把本体放进这边的水槽,而人形进入这边的玻璃舱内,我们就能完成对刀剑身上接近百分之九十的异常的检测和治疗,至于剩下的百分之十……技术限制,只能转人工了。”荒木先是一脸自豪,接着有点讪讪的说道。 “两边必须同时进行吗?”一文字则宗追问道。 “?啊,你是担心回到本体的那几位一文字吧,”荒木先是困惑,接着恍然大悟,“我们有时也会碰到这种因为灵力不足回到本体的情况,不用担心,只管把本体放进水槽就成了,中途灵力充足能够显形了,再把人形送进玻璃舱就好了。” “虽然的确是有这方面的顾虑,但倒也不完全是……”一文字则宗欲言又止,最终在几经思忖后,做出了决定,“老头子等小子们检查完了再检查吧,有些事……” “那我也……” “你现在就给我进去!”一文字则宗迅速变脸,堪称冷酷的对被他打断了话的鬼丸国纲说道,“老头子从始至终没受什么重伤,和你这认为只要没有碎刀就都是轻伤的家伙可不一样!老实点进去待着!” 明明比一文字则宗高了二十多公分,却被一文字则宗这个认识时间仅有半天的刃教训得抬不起头的鬼丸国纲只好乖乖听话,解下本体放进了旁边的一个水槽,接着按荒木的指示脱下鞋子,站进了对应的玻璃舱内,等待治疗用的营养液注满。 【虽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鬼丸殿那么大一只被则宗殿训,我就有点想笑……】 【同事你不是一个人!好好好,这振鬼丸殿无自觉创了那么多人和刃,终于遭报应了!长那么大个儿不还是得被同伴训!】 【终于有没那么让人和刃眼前一黑的场景了(感动)要是一直这……啊?!窝巢?!什么动静?!不是!怎么刚说完这治疗舱就开始闪灯报警啊?!这营养液才刚灌进去吧?!(哽住)】 【热知识:治疗用的营养液本身是一种富含灵力的高活性透明液体,该液体不会被血液、污物等染色,有且仅有在接触到诅咒时,会根据诅咒的强度与烈度,从原本的透明转变为深浅不一的黑色。*研发部*】 【是活的研发部!太好了我们有……不是,那,那眼下这营养液都黑成墨水了是什么情况?(不安)】 【回答,该颜色及系统警报证明,目前接触到的诅咒强度与烈度均为可检测范围内的最值。*研发部*】 第19章 护理科惊魂(二) “……我不理解……”紧急冲到控制台前,并按下了终止键的荒木揪着自己的头发,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不是……我是知道,按研发部的官方说法,起治疗和检查双重作用的营养液只会在接触到诅咒的时候发生性质变化的……但是这种程度的变化……” 荒木看看眼前作为采样被保留下来的,那一试管漆黑如墨,且液面处还蒸腾起犹如实质般的黑气,张牙舞爪着,试图冲破表面贴了符咒的试管的液体,再看看从始至终都没什么特别反应,甚至连体表的伤口都没来得及被修复就被紧急捞出来的鬼丸国纲…… “……只是接触的瞬间,身上的诅咒就把营养液变成了这种样子……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不死心一样的追问着,但最后只得到了鬼丸国纲的摇头作为回应的荒木人都麻了,“不应当……不应当啊……这种程度的诅咒……诅咒受体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笹森当时得出的结论是,这振鬼丸国纲已经适应了诅咒的痛苦,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把这事儿给忘了……”被仪器发出的动静吸引进来的成弥缩了缩脖子,然后小声说道。 “哈?!开什么玩笑!这种程度的诅咒,哪怕只是这试管里被营养液稀释了的这些,沾上了都是摧心剖肝、肝肠寸断那种程度的疼痛,你跟我说他适应并遗忘了自己在痛这件事?!开什么玩笑?!”荒木瞪着眼睛,看上去竟有了几分川隅的怨鬼相,“你懂诅咒还是我懂啊?!” “那个……笹森是这么说的……你别对着我喊啊……”成弥小小声的抱怨着,语气和神情都很有些幽怨。 【太吓人了……我眼看着那营养液只是碰到了鬼丸殿,就瞬间变成了现在这种墨汁一样的颜色,荒木紧急终止后,除了被采样留下的那一管营养液外,剩下那些营养液被销毁的时候,甚至感觉都能从直播里听到惨叫……】 【不应当……我以为到了护理科,有护理科的人帮忙检查治疗,事情应该就会好起来的,怎么还整这么一出来吓人啊tat】 【你们忘了这只是这振鬼丸殿身上诅咒微不可查的一部分,毕竟那点营养液甚至只是刚刚没过了鬼丸殿的小腿,而鬼丸殿的状态很明显的,没什么变化……】 【同事你够了,别再插刀了!你是想刀死我好接手我的甲州金俸给吗!】 “没办法了,这种情况也不能让鬼丸的人形继续使用这套仪器了,”同样闻声而来的川隅盯着控制台上几乎是全线飘红的数据,表情很有些难绷,“毕竟这套设备所使用的营养液唯一的问题就是不能接触诅咒,一旦碰到诅咒就会迅速将其吸附出来,并导致自身发生性质变化……” “但是鬼丸身上的诅咒强度和烈度……这么说吧,这套仪器之所以显示出可检测范围内的最值,只是因为这套设备所能检测出来的最值就这么高,而不是说他身上的诅咒真就只有这个程度……”荒木替自家科长补充道,“虽然刚才注入的营养液量只堪堪没过了鬼丸的小腿,但是吧……” 川隅调出来一篇报告,指着上面前后没有半点变化的数值脸色惨淡,“虽然因为他身上那超规格的诅咒导致检测到的数据基本全是问题信不得,但是这部分反馈数值姑且还是能用的……” “……能直接说结论吗,川隅科长?”先是瞪了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的鬼丸国纲让他先闭嘴,接着转而看向川隅的一文字则宗神情诚恳,“毕竟作为刀剑,对于这种东西,我们也不是很懂……” “结论就是,正常情况下应该因为接触了营养液而被削弱的诅咒,在他身上没有半点被削弱的迹象,就像是已经可怖到这种程度的诅咒,对他身上仍旧存在的部分而言,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的程度。”川隅一脸死意,“我当护理科科长这二十几年来,还是头回见到这么离谱的玩意儿……感觉都可以拿去写论文了。” “……现有数据挺真实的。”不知何时凑过来看着那篇写满了专业术语的报告的鬼丸国纲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然后给出了结论,“左腿胫骨有二十三处陈旧性损伤都查出来了,嗯……右腿腓骨外侧面骨裂了……怪不得……” “……?!你看得懂?!”比起震惊鬼丸国纲到底是什么时候摸过来的,更震惊于鬼丸国纲能看懂报告的川隅瞪圆了眼睛,“不是……这玩意儿……就算是药研和实休这种本来就有相关逸闻与天赋的,都得研究个几年才能整明白……你是怎么?” “不难,看多了就会了。”鬼丸国纲又扫了几眼,然后挪开了视线,“受检者和作为检查介质的营养液接触后,介质会在短时间内发生性质变化,导致检查无法继续,所以之后的检查,建议转人工?” “仪器附带的ai给出的结论是这样的,”川隅叹了口气,“鉴于这种情况,鬼丸的本体也不能继续再在这里检查了,毕竟两边使用的介质,也就是营养液,是同种类型的产物,幸亏一般都是在人形这边注入的营养液到达一半的时候才会开始给本体这边注液并启动检查程序,不然恐怕这边也要出岔子了。” 【不是,看多了就会了?啊?我知道刀剑男士的学习能力都很强,但是,但是你这种说法让为了考护理科读了五年本科,现在看报告还一知半解的我情何以堪啊鬼丸殿tat】 【……同事你路走窄了啊!学什么不好干嘛学医啊!学医死路一条啊!*护理科·长田*】 【你也知道啊!那为什么当年哄我和你一起学医!混蛋长田!赶紧给我回来帮忙!*护理科·兵藤*】 【虽然但是……左腿胫骨二十三处陈旧性损伤是什么鬼?!刀剑男士不应该是在完成对本体的手入之后,状态自动刷新到最佳的吗?!为什么会有陈旧性损伤啊?!而且右腿腓骨外侧面骨裂……不是都骨裂了你怎么还能跟没事人一样的站着啊?!(尖锐爆鸣)】 【以普遍理性而言,虽然刀剑男士获得了与人类近似的血肉之躯,但是因为本质还是刀剑付丧神的缘故,所以的确是会如同事所说的那样,手入之后,状态自动刷新到最佳的,但也不是没有刀剑男士出现这振鬼丸殿类似的情况……*研发部·流司*】 【啊,是指那个么,被利用咒术强行切断并扭曲了与本体之间的关联,从正常情况下,本体的损伤会完全反馈在刀剑男士的形体上,而刀剑男士自身的伤势只会有一成反馈到本体上,但如果刀剑男士伤势过重,还是会回到本体中的状态,扭转成】 【(接上条)刀剑男士的伤势再重也不会反馈到本体上,只要本体没事,刀剑男士受的伤再重也可以通过向本体注入灵力的方式强行恢复,但作为代价,被扭转了关联的刀剑男士的体质会更接近人类而不是刀剑付丧神那样的灵体。*研发部·宏文*】 【……不是?!这也太恶毒了吧?!为什么会有人研发这样的咒术啊!这不是完全把刀剑男士物化了吗?!他们虽然是刀剑,可是拥有人形的那一刻,也拥有了人类的心啊!他们怎么能!】 【所以这门咒术被销毁了,毕竟虽然最初被开发出来的时候,是为了应对当时攻势异常迅猛的时间溯行军,但后期被发现有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渣,利用这种咒术的特点,来满足自己的施虐欲和……一些更下流的欲望。*研发部·宏文*】 【如果不是有一振刀剑用自己虽然表面上完好,但能够被查出来的一些陈旧性损伤揭发了这件事,恐怕……但不应该啊,对这门咒术的最后记录是在三十年前,可那个时候鬼丸殿的本灵还没有和政府达成协议啊?*研发部·流司*】 川隅摇了摇头,接着对一旁因为鬼丸国纲会看报告这件事而产生了自我怀疑的荒木说道,“总之……还好提前做了多手准备,荒木,去把手持式扫描仪拿出来。” “诶?好的!科长!”荒木愣了一下,然后连忙应着声跑向了一旁的柜子。 川隅则一边关停机器,一边对一文字则宗和鬼丸国纲解释道,“抱歉,明明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身具诅咒的刀剑,但基本上都在可检测范围内,顶多换上一轮营养液也就成了,让这套仪器发系统警报还是头一遭……虽然强度和烈度到了鬼丸身上这种程度的不太可能出现第二个……但是为了别检查到一半仪器爆炸,还是稳一点吧。” “扫描仪拿过来了科长!”抱着从柜子里翻出来的三个长条形的手持式扫描仪,荒木小跑着来到了川隅的身边,川隅接过一个扫描仪,打开看了一眼,“嗯,电量充足,系统运行……不是,这个系统他们研发部还没更新啊?” “因为新设备很好用嘛,所以手持式扫描仪上一次系统更新是上半年的事了……”荒木有点尴尬的笑着,“研发部那边……科长你也知道,他们一向是不做无用功的……” “不是……行吧,抱歉啊两位,这个手持式扫描仪有个缺陷,就是在检查的时候不能穿衣服……啊,请放心,虽然为了公开透明的原则我们会继续直播,但是顶多只会直播上半身的情况,检查到下半身的时候,我们会安排两位去隔壁的房间检查的。”川隅嗫嚅了片刻,最后无奈的对鬼丸国纲和一文字则宗说道。 一文字则宗眯了眯眼睛,仅露出来的那只灰绿色眼睛一瞬间有些阴沉,但旋即又成了和正常同振类似的笑模样,“诶……不能拒绝吗?只是把脸露出来,就已经吓到小子们了吧,老头子身上的东西可不像脸上那样没有刺激性哦?” 【?!身上的东西,不像脸上那样,没有刺激性?!你在说什么鬼东西啊菊花头?!你管脸上冒触须,和钉满了一文字派其他刀剑碎片制成的锔钉的,碎了的下半张脸,叫没有刺激性?!(尖锐爆鸣)】 【我家的日光之前甚至一边面如死灰,一边强撑着辨认则宗殿脸上的锔钉分别是谁的本体上的哪一部分制作的……好家伙你现在这一句直接给我家日光创得战线崩溃了啊!以为则宗殿的创人能力比鬼丸殿弱是我的错(痛苦面具)】 【不是……我家粟田口还没出修复室你们一文字跟着也进来了是吧!够了!我说够了!则宗殿你明明之前还很顾虑大家死活的帮忙拦着鬼丸殿的啊!为什么现在你也跟着开始创人了口牙!(狂吞降压药和速效救心丸)】 【我已经给家里的粟田口和一文字派,以及婶婶我,都预约了护理科的床位,各位再见,我要去病床上继续看直播了(安详)】 “当然可以!我们又不是不顾刀剑的个刃隐私,但是……还是出于公开透明的原则,我们顶多掐掉画面,声音还是得继续直播的……这样可以吗?”成弥连忙接话道。 “声音啊……也是,再拒绝就显得不识时务了……”发觉轻松的就争取到了对方的妥协,一文字则宗挑了挑眉,态度也放松了下来,“那么老头子没问题了,鬼丸呢?” “……”鬼丸国纲抿了抿唇,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必须要……赤身,是吗?” 回想起上一次见到鬼丸国纲这个表情是对方谵妄发作,跪在地上意图献上自己来换取他人不受影响的一文字则宗陡然变色,联想到了某种可能的他用灰绿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眼神游移的鬼丸国纲,颤着声发问,“你的身上……还有比那个红山茶更恶心人的东西,是吗?” 第20章 护理科惊魂(三) 【比!红山茶!还恶心人!(尖锐爆鸣)】 【不是,不是?!人渣你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啊!居然还有更重量级的东西吗?!你可真是大初生啊!你这碧漾的晚意!】 【那种根本就是在羞辱的刺青还不够吗!你到底把刀剑男士当做什么了?!】 【我开始害怕了……众所周知,因为短刀是贴身携带的,所以他们其实比同刀派的家长们懂的更多,然后,现在本丸的粟田口短刀已经开始集体磨刀了tat】 “……也不是?只是看上去蛮吓人的,应该,”鬼丸国纲略作回忆,“以前有,看到了之后,哭出来的……不太好解释……” 比起抵达笹森的本丸前,虽然有拟人的症状,但是铁石的心脏里姑且还是有几片比较大的人的残余——指那个时候还有点羞耻心——的样子,如今的鬼丸国纲虽然正在努力拼出人的模样,但是本质上却已经完全拟人了。 于是,对于因为被抽离了视角主体应有的情绪,而显得有些单薄且难明的过去,鬼丸国纲本人是怀抱着一种不理解但会实话实说的态度看待并处理的,然而正因如此,他此刻才会格外的困惑,“为什么,这个表情?” 沉默,良久的沉默,没人回应鬼丸国纲的话,甚至连神情都凝固了一样,只是在向外散发着沉郁的气息,倘若还有哪怕一丁点曾经的残余,鬼丸国纲都应当知道,此刻最应该做的是保持沉默,但已经彻底拟人的非人者,却无法用那颗铁石心脏得出正确的结论。 所以,认为是自己没解释明白才导致无人回应的太刀,将手指移向了颈部的带扣。 但因为记忆里并没有这件看上去就很繁琐的,用绑带固定外层革质甲衣的衣服如何穿脱,再加上曾经穿着这套衣服的并非是自己的身体,而是只需战斗的游戏角色,所以没做过哪怕一丁点研究的鬼丸国纲,现在甚至连半点肌肉记忆都找不出来,能做的就只有笨拙的移动手指,试图将带扣解开。 【?!不是!你们倒是别搁那儿晃神了啊!快看看鬼丸殿啊你们!他开始自己解衣服了啊!(尖锐爆鸣)】 【……比起那个……这振鬼丸殿为什么表现得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出阵服怎么穿脱一样啊?!不是我寻思鬼丸殿也不是三日月那种衣服都穿不明白,需要帮忙的刃吧?而且就算是三日月,如果实在没刃帮忙,他也是能自己穿衣服的啊!】 【总不能是自打显形以来就没机会自己穿脱出阵服所以忘了吧(试图排除法)】 一开始没怎么摸到门路,但在解开了第一根绑带后,心里就大概有数了的鬼丸国纲的动作逐渐熟练了起来,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那些相对好解开的带子被尽数解开后,鬼丸国纲的拆解便陷入了僵局。 一些带扣在之前的战斗中发生了形变,将革质的绑带卡死了,而另一些则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导致血肉和底衣、革质的绑带以及甲衣相互黏连在了一起,即使解开了绑带也没办法轻松从身上褪下。 鬼丸国纲的手指停下了,他微微垂头,那只血色的眼瞳在身前可以黏连的部分逡巡了片刻,随后像是恍然大悟一样的,重新抬起了停滞的手。 “……居然问为什么这个表……鬼丸国纲!你在干嘛!” 终于勉强从鬼丸国纲之前因为过于拟人而差点没噎死在场几人和刃的话里回过神来,就看到对方在自己晃神的时候拆掉了身上的大半绑带,现在正抬手不知道还要干什么的一文字则宗发出了尖锐爆鸣,眼前一黑的同时,好悬没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 “……不好解释,直接看吧。”鬼丸国纲一开始似乎是想解释,但对自己到底能否把话说明白实在是没有信心的太刀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转而捏住本就因为之前的战斗而有了破损的衣物破口处的两端,然后动用起了最为简单粗暴的手段。 嗞啦。 无论是布料柔软的底衣,还是质地坚韧的革质绑带与甲衣,都如同脆弱的纸张一般,在手掌发力中被轻易的撕开,不能再包裹住那具苍白的躯体,偶有被血肉黏住的部分,也被主人毫不留情的伸手扯下,同右手上用红绳困缚并固定的笼手和甲片一起,在并不清脆的声音中落到了地上。 于是,那具比起正常同振要更为苍白,身材也略显消瘦的躯壳,便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了直播球,以及众人和刃的眼中。 【?!!】 【不是……不是?!你……人渣你居然还搞强迫寝当番?!而且看这个痕迹明显不是……甚至连是不是一个人做的都存疑啊!(尖锐爆鸣)】 【……我现在严重怀疑这振鬼丸殿的自我认知扭曲就是从被强迫寝当番开始的……这个连出生都比他强的混蛋居然还刺字?!他怎么敢?!他不会以为审神者真的能够审判神明吧?!谁给他的自信?!】 【我算是知道这振鬼丸殿为什么说‘以前有看到了之后哭出来’的了……这……但凡三观正常的人和刃,看到这样的身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忍得住……人渣我¥#¥#%#】 【他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对待我们粟田口的长辈!这个……这个!该死的……以粟田口吉光最高之作之名!我定然,要将他斩杀!】 作为护理科的科长,虽然不是特别专业的那种业内人士,但也接手过不少因为被人渣败类们宣泄了自身恶意,而变得残破且近乎面目全非的刀剑们的修复工作的川隅,在他任职的二十几年来,还是头一次见到像这样的躯体。 非要说的话,以他那贫瘠的语言能力,大抵只能用,烂肉一块,来形容眼前这振鬼丸国纲的身体。 颈间那层叠的,绝非一次之举所能得到的,深浅不一的勒痕、胸腹及颈后留下的,参差重叠的,模样并不完全类同,甚至某些看上去竟是大型猛兽留下来的,具有狎昵意味的齿痕,以及或轻或重的,凌虐性质的鞭伤。 还有那些有的是深深的嵌在要害,而有些只是堪堪破皮的刀痕,位于锁骨、胸腹和颈肩处,烟头留下的烫痕,腰际隐约能看出本来是山茶模样的,烙铁的痕迹,以及最为刺眼的,字迹不同的,那些极尽羞辱之能,粗俗而又淫猥的,侮辱性的词句。 用遍体鳞伤来形容这具躯体毫不为过,甚至根本不能准确描述这具躯体曾遭受的苦难,但偏偏,偏偏从背部看去,他甚至是能称得上干净的,除了那占满肩背的红色山茶,以及角落里那一句讽刺性的,‘我的爱犬’外,那底色苍白的脊背上甚至没什么旁的痕迹。 但正因如此,正因如此!才格外的令人和刃愤怒,因为对方明明放任了这具躯体变成那副模样,却又假惺惺的留下这样一块干净的地方……这种恶趣味,仅是看着,都让人和刃口里发苦,控制不住的产生浓厚的杀意与憎恶。 滴答。 因为被粗暴的扯去了已经和血肉黏在一起的衣料,原本已经止血了的伤口便以再度的迸裂回应了没有耐心的主人,而直到此刻,听到那一声鲜血落地的声音时,看到这一切的人和刃,才后知后觉的回忆起这具没有多少血色的躯体上还有着伤势。 当视线终于从体表的那些痕迹挪开后,那些因为骨骼的异位而不正常凹陷或凸起的皮肉,以及开裂的,明明已经止血却因为其上明显的被撕扯痕迹而再度迸裂的刀口,便以毫不逊色于之前那些旧伤的存在感,强势的撞进了每一个人或刃的眼底。 “……鬼丸国纲?!”终于从鬼丸国纲趁他愣神开始解衣服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就被鬼丸国纲满身的旧伤与之前留下的新伤气到再次脸冒触须的一文字则宗骂骂咧咧的喊着鬼丸国纲的全名,那只露在外面的灰绿色眼睛几乎要被气得通红。 一文字则宗一个箭步便冲到了鬼丸国纲身边,接着伸手将鬼丸国纲耷拉在腰间的军装外套拽了上来,把对一文字则宗的反应一脸茫然的刃勉强裹了起来。 “则宗?”鬼丸国纲迟疑的喊了一声一文字则宗的名字,而一文字则宗头也不抬,只是发狠一样的扯着那件外套,“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直播的画面掐掉了吗?” “已经掐掉了则宗殿!那个,您,您冷静点!别……”成弥声音干涩的开口,从几次三番的冲击中勉强回过神来的他同样感到气愤,并想质问一下这振创死人\/刃不偿命的鬼丸国纲到底在想什么——但是看看眼前这位不仅脸上冒触须,衣服也不自然的鼓起的一文字则宗…… ……没关系的,则宗殿应该,心里有数,心里有数……他们是同伴呢,至少,至少不会…… “掐掉了?那就好……现在,一项一项的给我解释,首先,为什么突然开始解衣服!”一文字则宗意味不明的重复了一句,接着仰头,用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和那只气到真的变红了的眼睛望向鬼丸国纲,“你怎么回事?!” “……解释不清,所以……”鬼丸国纲眨了眨眼睛,像是确认了这个时候能够开口,这才期期艾艾的说道,“也,没什么?” “你管这个叫没什么?!”荒木发出了尖锐爆鸣,气质活泛如同幼童一样的青年人露出了‘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那股稚气也被和川隅如出一辙的森冷与阴暗所取代,“这分明就是!分明就是……” “……镇静点,荒木,”然而比荒木更怨鬼的川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手按住了情绪激动的荒木,同时缓声发问,“比起那个……鬼丸,对身上那些伤的来历,还有印象吗?” “……指哪个?”鬼丸国纲迟疑了一下,发觉一文字则宗没有阻拦的意思,然后才回应道。 “……先说那些烟头的烫痕?”川隅沉默了片刻,斟酌着,选了一个他认为最不容易出问题的选项,“从锁骨到胸腹,还有颈肩都有……” “?那不是,不全是烟头的痕迹,”鬼丸国纲先是一愣,然后否定了川隅的说法,“胸腹还有颈肩的位置,是铳伤,锁骨那里的,是烫伤。” “铳……竟然还……”在观察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些异样,但是没多想的川隅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涉及到了铳械的话,那这可比之前想的还要糟糕了,毕竟作为刀装的铳兵可没办法留下这种痕迹,它们更多的只是用形似铳弹的灵力来造成伤害罢了。 “至于烫伤……有的时候是因为他和其他人谈事情被驳了面子,有的时候则是占了上风所以兴奋,总之是不想找烟灰缸,于是留下的。”鬼丸国纲的态度像是在描述一件并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样冷漠,“和其他很多伤一样,都是必要的代价。” 【……我以为掐了直播画面能好一点……结果……不是……为什么能用这种事不关己一样的口吻说出‘都是必要的代价’这种话啊鬼丸殿!你难道不会痛吗?!】 【尸体硬硬的,我大抵是死了(吐魂)不要啊!这种事情不要啊!就不能稍微,稍微爱护一点自己的身体吗鬼丸殿(哽咽)】 【铳伤……虽然说现在已经是23世纪了,但是……铳这种东西可还是管制品啊!被打一下,就算是刀剑男士,也是真的会要命的啊!居然有那么多铳伤……那个人渣到底都对鬼丸殿做了什么啊!】 【则宗殿给赤着上身的鬼丸殿扯衣服,则宗殿好,人渣把鬼丸殿折磨成这副模样,人渣坏!(和粟田口抱着哭成一团)】 【我现在急需一个比初生,人渣,更具攻击性的词汇来形容这位难以言喻的,应该在地狱里待着的混蛋(泪流满面)天杀的,怎么能有……怎么能这么对待一振限锻和活动都捞不到的天下五剑!你不要有的是人要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 【……所以,没人觉得,这振鬼丸殿的精神问题,好像在逐渐加重吗?明明之前还偶尔会有高情商的时候,现在感觉……好像已经彻底拟人了(小心翼翼)】 第21章 护理科惊魂(四) 在仅有从窗户缝处漏进来的几缕光线照明的,阴暗逼仄的空间内,一振被埋在米面粮油,以及其他一些意义不明的纪念品底层的,身上缠着些灰扑扑的破布的刀剑,忽然间嗡鸣着,散发出了颜色青红的电弧。 缠绕在刀剑外侧的电弧在噼啪作响的同时,本身也如有实质一般的,以缓慢且艰难,但确实有推动的力度,将那些堆压在刀剑身上的杂物一点点的推开,直到那振裹着破布的刀剑不再被重物压迫,青红色的电弧才停止了推动,转而逐渐汇聚到了一起,构成了一个明明体型高大,却有些可怜的蜷缩着的身影。 “……他,不在吗……”隔了半晌,在青红的电弧彻底消散后,那个蜷缩着的身影才有些迟缓的睁开了眼睛,在四处张望了片刻后,便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的开口,“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而苏醒呢……” 身形高大的男人仅露出来的,那只颜色暗沉的红色眼睛微垂着眼帘,明明有着俊美的容貌,却因为过于深邃的眼眶和短细的眉而显得有些凶恶,但又因为他那委屈自己的蜷缩动作,令人看不出凶恶的部分,反而莫名的,有些惹人怜爱。 刚醒来没多久的男人一边把裹着布的刀拿在手里,一边轻车熟路的在昏暗的房间内摸索着,他小心的避开地面上被显形前的自己推开的米面粮油,轻手轻脚的将这些东西重新堆好,同时矮着身子,躲开头顶用捡拾来的,阴干过的木料支起来的,挂着肉干的架子,只在最后摸到某处本应堆着东西的空地时,才有些怔愣的捞了个空。 “……空了……是被动物……不,不对,我在这里的话,不可能有动物……”男人小声的嘟囔着,那只颜色暗沉的红眼睛却逐渐亮了起来,低沉的声音也多了几分欣慰,“那就是他拿走了……终于记得,要好好吃东西了啊……” 许是太过激动,男人的身形因此晃了晃,险些没一头栽倒在地上,迫使他不得不用手里的刀拄着地面,才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形,“好险……但这样的话,我这次醒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困惑着的男人,用手中的刀作为支撑,有些迟缓的挪动着僵硬的双腿,“总之……先去看看吧,说不定只是和之前一样,需要我帮忙收拾屋子……唔!” 突然的,颜色依旧青红,但今次却是令人心悸的红占了更多的电弧,以男人的胸口为中心,猛然的在空气中炸响,而原本在手中刀的支撑下站直了的男人,也如遭雷击一般的,在发出闷哼的同时,倒在了地上。 “这个感觉……有人,碰了那只眼睛?不应该……明明就是因为不想和他人接触,所以才会是……”倒在地上,因为胸口处的疼痛而不得不再次蜷缩起来的男人声音颤抖,神情困惑,但他仍是努力的撑起身体,拿着刀,开始向门口移动,“必须……必须找到他才行……好不容易才,隔绝了那些东西……” 颤抖着的,被已经转为赤中带青色彩的电弧环绕着,阻挠着的男人,由于实在是无法用那双僵硬的腿支撑起身体,于是不得不以一个趴在地上,用手掌扒着地面的姿势,勉强的向前挪动着,但即便形容如此狼狈,他也仍旧坚持着,顶着心脏处无有停歇的抽痛,向不远处的门口挪动着。 终于,那不可避免的,染上了尘土的手指颤抖着,抵上了那扇薄薄的木门,但并没能直接推开,甚至略有阻滞的手感,则告诉了男人一个残酷的事实——门被锁上了。 “这次的记性……怎么突然好起来了……”颤抖着,吐出破碎的词句,男人有些疲惫,也有些无奈的抓紧了手中的刀,开始试着撑起无力的身体,“这可真是……麻烦啊……” 不断的尝试,不断的支起身体,却又不断的在即将成功前,因为肢体无力而摔倒在地。即使是僵硬且无有多少知觉的双腿,也在不断的摔倒中被唤醒了对疼痛的感知,以至于最后,竟奇迹般的用了比平日更短的时间,从无有感觉的僵硬中夺回了支配权,并以那双大抵已经全是青紫的腿,站在了门前。 “……啊,还在这里……”男人的目光在门口逡巡了片刻,随后伸手,从一处并不起眼的墙缝里掏出了一块薄薄的铜片。 犹豫了片刻,男人先是解开了裹在革包太刀外的破布,动作生疏的将太刀挂在了腰间,随后才单手捏紧了那枚铜片,将其挤进了门锁附近的门缝之中,而另一只手则抵着门锁,在做了一次深呼吸后,猛地向下滑动了铜片。 “……还好,这次也没出问题,修锁这种事,我可完全不擅长啊……”长出了一口气的男人小声嘟囔着,然后小心的推开了封闭的房门,“别太着急……要先适应一下……”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自我劝诫一样,在门外照射进来的日光下,男人闭上了眼睛,直到未被遮掩的那只眼睛适应了陡然提升的亮度,他才小心的迈开步子,朝着破败荒芜的庭院内走去。 “得快一点……快一点找到他……不然的话……那些东西就又要……”因为心口处不断传来的,正在愈演愈烈的疼痛,男人苍白的额头已经挂满了涔涔的冷汗,连带着口唇也开始发绀,但他却没有丝毫停下来休息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的强撑着,走向庭院中央,那个稍显破烂的机器,“我必须……” …… 没由来的,一种感觉,一种即将要面对什么可怖之物的感觉,忽然的,出现在了此刻,理应无有所谓情绪的,位于鬼丸国纲胸膛内的,那颗铁石心脏上。 不能理解,也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和反应,同时出现在了那具不久前还表现得全然无畏的躯壳之上,于是又一次的,身体先于茫然的意识,给出了反馈。 被一文字则宗强行裹上外套后,那因为无处安放而抬起的,顺着一文字则宗的动作,捏住了外套领口的左手,此刻正无意识的颤动着,而另一只原本在用指甲扣着外套边缘的右手,则胡乱的摸索着,最后死死的扣住了左手小臂上的那个,已经结痂了的伤口。 而本就因为鬼丸国纲之前的举动,现在基本死盯着他的一文字则宗,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异常,他一边伸手去掰鬼丸国纲几乎要将伤口再度撕开的手指,一边对着眼瞳颤动但神情却茫然的鬼丸国纲低声呵斥:“松手!你又怎么了!” 【什么松手?什么怎么了?不是,鬼丸殿又咋了?我看不到画面我害怕啊!】 【害怕加一……但不知为什么,反而觉得有反应总比之前没反应强,就,明明已经被伤害成了这样,却对这种和自揭伤疤无异的事情一点反应都没有的话……就很让人担心这振鬼丸殿的心理状态……】 【不是同事,他都已经拟人成那样了,你还想要什么别的反应啊(流泪猫猫头)我现在就希望这振鬼丸殿能好好的,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流泪猫猫头)婶婶我啊,真的快要承受不起了(哽咽)】 那感觉可以说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原本好像被什么揪紧了一样的心脏便恢复了正常,显得那种突兀的感觉就像是鬼丸国纲的某种错觉一样,然而无论是已经嵌进血肉里的右手所感知到的滑腻触感,还是左手小臂上的钝痛,都在向鬼丸国纲证明那并非错觉。 于是面对一文字则宗的诘问,至少此刻确实是没什么旁的异常的鬼丸国纲,最终给出了自己的答复:“……没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你干嘛手抖?!没什么你为什么突然撕自己的伤口?!别跟我说什么你只是无意识的这么做了之类的鬼话!你当我会信吗?!”对答案并不满意的一文字则宗拔高了声音,连带着那身只能从轮廓上大致分辨出是类似触须之类的东西撑起古怪弧度的衣服,也跟着被撑得更加鼓胀。 鬼丸国纲于是不断的张口又合上,在重复了几次之后,便只是闷闷的做了应答,“……事实如此。” “事实如此?!”一文字则宗被气得几乎倒仰,而那些蛰伏在他衣物下,不安的蠕动着的存在,则终于是按捺不住了,在一文字则宗被气得按头的时刻,硬生生从一文字则宗的领口钻出了头来。 “?!不是?等会儿,那是什么玩意儿?!”因为鬼丸国纲提到了铳械这种管制品,而开始试图回忆都有哪些势力能碰到这玩意儿,但是却死活没想起来的川隅,本来还有些懊丧,结果一抬眼就看见了一文字则宗领口处钻出来的东西,好悬没给他吓得跳起来。 只从外观来看,那是一种像是完全由钢铁组成的,外表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黑色,有着细密的鳞片与猩红眼瞳的,约有两指粗细,大约能被判定为蛇形的存在,但别人也就罢了,唯独川隅绝无可能认错这玩意儿身上气息的本质。 “……怨气和大蛇……不是?!”川隅人都傻了,“搞什么玩意儿?这俩东西是能随便往一起捏的吗!我这么大一个被波及的倒霉鬼倒在这里,居然还有人敢搞这个?!” 【……怨气,大蛇,护理科……我焯!川隅科长原来是那位吗?!】 【啊?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还有同事你又知道了什么?】 【就是那位,因为原本的灵力强盛且自身悍勇又护短,于是被内部奸细联合时间修正主义者算计,一度失陷在平安时代,最后却强行杀穿了回来,但灵力性质和个人存在却因此发生了颠覆性变化,以至于在料理完内奸】 【(接上段)之后不得不从前线退下来当后勤的那位,自述是因为在平安时代被卷进了平将门之乱,且莫名其妙的被当成了平将门,所以才变成现在这副乍一看和怨鬼似的实际上也跟怨鬼差不多的样子的大佬啊!】 【不是,啊?那么吓人的吗?!】 【不然你以为大佬为什么看着很年轻,身上的灵力气息也大有问题,却自述已经当了二十多年护理科的科长了?】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鬼丸殿又出问题了还是则宗殿也出问题了?婶婶我看不到画面心慌啊tat】 “……则宗?”看着这东西怎么从一文字则宗身上钻出来的鬼丸国纲,一时间有点拿不准主意,先不说那蛇形存在身上让他莫名的感到熟悉的气息,就只说那双无有恶意的猩红蛇瞳,和对方似是有意保护一文字则宗的姿态,都足以让他明确对方是友非敌,但偏偏…… 偏偏身体的本能却在不断催促着自己斩除对方,纵使手中没有刀剑可用,那股刻在骨子里的,好似本能一样的憎恶,却也在不断催促着身体将其从一文字则宗颈上扯下,用最酷烈的手段将其撕成碎片。 “你又干什……天丛云?!你们怎么……”被鬼丸国纲的呼唤,和那些自破碎面容中伸出的触须们,自末端传递而来的冰冷触感惊醒的一文字则宗神情诧异,“不是……你们不好好控制身体跑出来干嘛?!” 被称为天丛云的存在没有声音,只是用那双猩红的蛇瞳一瞬不瞬的看着一文字则宗,好半晌之后,才冲着一文字则宗吐了吐和外表一样漆黑的信子。 “……抱歉,我忘记了……你们早就已经是被强行扭曲的残灵了……”一文字则宗一边按着胀痛的脑袋,一边伸手捏住蛇头,开始往被自己天丛云撑开衣扣的衣服内塞,“但这不是你们突然跑出来的理由!就算我差点被鬼丸气晕你们也别随便跑出来啊!” 一文字则宗越说越气,他本就被鬼丸国纲气到已经有点神志不清,现在又被擅自跑出来的天丛云加了把火,于是连带着动作也变得粗暴了起来,“自己什么状态自己不清楚吗?!居然跳脸斩鬼刀……你们是想被斩鬼刀斩了是吧!我拜托你们,就算想找死,高低也考虑一下只有脑袋和手还是自己的我成吗!” 第22章 护理科惊魂(五) 【啊?不是?这是什么小众语言吗?我怎么听到则宗殿在说只有脑袋和手是自己的这种怪话?(呆滞)】 【?!菊花头你在说什么鬼东西啊啊啊啊?!我家粟田口刚爆完御守现在一文字又开始爆御守了啊啊啊啊!你是想把婶婶我也送去躺尸是吗!我命令你现在就给我承认你只是被鬼丸气到胡言乱语了听见没有!(尖锐爆鸣)】 【众所周知,就和替身使者是会互相吸引的一样,有问题的刃也是会相互吸引的,所以能和创人这么熟练的鬼丸殿当同伴的则宗殿,怎么可能是什么省心的刃呢(看透一切的目光)】 【……同事你说这话前能别在我隔壁抱着氧气瓶不撒手吗?大家都进护理科躺着了,你搁这儿装什么呢(已经上呼吸机的婶婶的冷笑)总之审查组求求了恢复一下画面吧,没有画面只听声音真的很费婶婶啊tat】 【通过后台权限解锁了,毕竟看不到画面我也心慌。*审查组·笹森*】 “……所以,大人,能不能,麻烦您稍微的,和我们解释一下,什么叫,只有脑袋和手是自己的呢?”忽然的,一个尽力维持,却难掩其衰弱的声音响了起来,虽然那声音本来就是那种轻而柔和的,但是衰弱成那个样子,便实在是没法让人用本来就是那种声线来说服自己。 一文字则宗肉眼可见的僵住了,无论是那张破碎面容上的表情,还是原本正在努力往衣服里塞那完全不做挣扎的,天丛云的手,都在同一时间,僵住了。 “你是?” 虽然是看着对方从那柄被一文字则宗放在一旁水槽里的扇子中显形,但由于那明显不是自己所见过的身影,所以即使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鬼丸国纲也仍旧一瞬不瞬的,盯着那有着一头略微泛着些灰蓝色,而末梢则是深黑的,形似羽毛一般,也真的混有颜色类同的羽毛在其中的长发少年,口中则说着试探性的词句,“葡萄藤?” “……很高的警惕性呢,鬼丸殿,但家主的名字是山鸟毛……不过也怪我,没向您做自我介绍。”稍微沉默了一下,那微垂着头的少年便扬起了脸,露出了那张和山鸟毛有几分相似,但轮廓却更显柔和的,意外的生着一双色调与自身并不相称的金色猫眼的脸。 “我是,一文字家的姬鹤一文字,虽然在还能不能自称一文字这一点上存疑,但毫无疑问的,和家主,日光君还有小猫一样,都是大人的家人。” 轻声细语的,自称为姬鹤一文字的少年,在做过自我介绍后,便如同之前的山鸟毛一样,朝着鬼丸国纲躬身行礼,“我知您不喜敬称,且家主之前已经谢过了,但,还是要多谢鬼丸殿,在之前救大人和我等性命,日光和小猫囿于形态,无法现身向您致谢,还望您见谅。” “……倒也不必?”总感觉这话好像之前说过一次的鬼丸国纲有些迟疑,但更多的是不解,“你还很虚弱,为什么要……” “毕竟是听到了如此骇人听闻的说辞呢,倘若不出来一探虚实的话,说不得又要被大人糊弄过去了,”姬鹤一文字柔柔的笑着,但不知为何,鬼丸国纲竟从那笑容里窥见了些许并不过分,却令人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的杀意,“毕竟,在家主无法现身的现在,能做这件事的,也就只有我了。” 【……在直播画面终于恢复的如今,一刻也没有为僵在原地的则宗殿哀悼,立刻用冲击性画面吓傻婶婶的,是短刀体型,但眼睛怎么看都像是南泉一文字的,罕见的自称为‘一文字家的’,却同时又对自己还能否称得上一文字这一点而心有顾虑的,姬鹤一文字(呆滞)】 【呱!我不要看他呀!呜呜姬鹤……我的姬鹤……怎么会,怎么会有人这么对待公主啊可恶!虽然,虽然一文字家的感情是真的……但是,但是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呜,呜啊啊啊啊(崩溃的大哭)】 【……那是,小猫的眼睛……可恶……囿于形态而无法显形的日光和小猫……模样不对,性格也变了的姬鹤和受了这般折辱,甚至只有头和手还属于自己的大人……身为一文字家的现任家主,同振到底在做什么啊!】 【居然磨短……不,是重铸了同振……而且还对大人做了那样的事情……那个渣滓……】 【所以天丛云是什么?只有头和手还属于自己又是怎么回事?我以为那个马没了的家伙整出来的所谓的生物实验,也就只是试图把菊花老头真的变成菊花头而已,怎么现在看来,那根本不算什么的样子啊(痴呆)】 “那个……姬鹤小子啊,就,虚弱的话,还是不要强撑……”一文字则宗僵硬的,看向同山鸟毛一样体型缩水了的姬鹤一文字,话里话外,尽是掩饰不了的心虚。 “大人是希望家主来问话吗?”姬鹤一文字仍旧轻声细语,但就算是鬼丸国纲,也能听出那声音中隐含的怒意,以及与声线完全不符的强硬态度,“如果这是大人的意愿,我想家主就算是冒着被燃尽的风险,也会从本体里爬出来的,所以需要我……” “别!别这样……姬鹤……”一文字则宗立刻绷不住了,他知道姬鹤一文字的性子,更清楚身为现任家主的山鸟毛,因为没能保护好他们这群如今大抵已经算不上一文字的家伙,而无时无刻被名为自责的火焰炙烤着的心,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被除此之外的另一些东西缠身的山鸟毛,在彻底恢复之前强行显形,“我……你问吧……” 那张破碎面容的主人甚至称得上神情颓然的,做出了退让的选择,“……山鸟毛经不起折腾了,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您总是这样,明明宣称自己已经隐退不再管事,最后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我们退让……”然而之前还态度强硬的姬鹤一文字却忽然叹了口气,那双和他的气质极不协调的金色猫眼望着一文字则宗,隐约的透出几分哀切来,“但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恐怕就算我磨破了嘴,也不能从大人您口中问出什么吧。” “……老头子都退了一步了,还不够吗,姬鹤小子,”一文字则宗捏着天丛云的手松开了,于是那条黑色的钢铁之蛇便好像围巾一样的,不见头尾的缀在了他的颈上,而那张破碎面容上的神情,则变得似是无奈,又像是困扰,“非要亲眼见到才行吗?即使会因此痛苦,你和小猫也要看吗?” “没办法,毕竟您和鬼丸一样,都是擅长隐藏伤痛的刃呢,”姬鹤一文字仍旧柔柔的笑着,只是从那口中说出的话语却异常的犀利,“如果不亲眼盯着点的话,恐怕您啊,又要像这次一样,背着我们藏些什么了。” 一文字则宗的神情与动作,又一次短暂的僵住了,但很快他便又抬起手来,将天丛云还留在外面的那一截身体全推进了衣服里,直到衣服表面被蛇形的身躯撑起的隆起全部复归平整,而他也再度获得了躯干和双腿的控制权,一文字则宗才露出了稍微松快了些的神情,“唉……败给你们了……” 苍白的手指向下,搭在了白色外套的扣子上,“确定要看吗?不后悔吗?”一文字则宗略微偏头,对姬鹤一文字询问道,而姬鹤一文字也终于不再柔柔的笑着,而是略微放大了些那双金色猫眼中的竖瞳,“不看的话,反而才会后悔吧……喵?” 句末处那声轻且短促的口癖,并不是姬鹤一文字的声音,也不是姬鹤一文字一贯的语气,甚至微弱到了几近被呼吸声盖过的程度,但是,却没有一文字会认不出来。 【……小猫的声音……那个混蛋……只是重铸还不够,连形体与言语的能力都要夺去吗!究竟……要羞辱我等到什么地步啊!】 【呜啊日光你冷静点!抢号发言也就算了,咱家投影屏已经让一期砍坏了,现在用的是大广间的墙啊!你这一刀下去婶婶真的没钱修本丸了啊tat我知道你很生气婶婶也很生气你冷静点啊(惊恐的语音)】 【所以说,就应该提前预约护理科床位啊同事,大家一起躺板板,就不会有任何其他的财物损失了不是吗,顶多,顶多就是医药费有点贵罢了(安详的吸氧)】 【不要!再给!我们!增加!工作量了!合着在护理科工作的不是你们是吧!今天一天光搬制氧机就跑了十几趟,更别提还要找跟那些情绪激动的刀剑一起住院的审神者在同意书上签字,好去后勤部申领灵力锁,给他们戴上防止灵力暴动了!你们就不能行行好,饶过我们吗!*护理科·长田*】 【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人……六楼又新住进来一批,已经签完同意书了,我把电子版发给你,你赶紧把剩下的灵力锁一并申领了带回来。*护理科·兵藤*】 “……是吗,小猫也这么想啊,那就没办法了。”于是,苍白的指尖捏住了金属的扣子,将其分别解开,绕过肩头与腰间的暗红色披巾也被抽了出来,折了几次后有些勉强的挂在小臂上,而从右侧向后绕过颈肩,最后固定在左肩扣子下的菊纹领巾也被拆下,最后则是扎在外套右臂接近臂弯处的袖箍。 还没开始解衣,零碎的东西就拆下来了一堆的一文字则宗稍微滞了片刻,然后得到了一辆被姬鹤一文字如今形态震惊到开始思考要不要去写论文的荒木从一旁推过来的,底层躺着之前被鬼丸国纲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的那些衣物残片的医用小推车。 “放这个上面吧,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指望别的了,就,则宗殿,能别跟鬼丸似的,给我增加收拾房间的压力了成吗。”不久前刚被鬼丸国纲的身体状况以及只能说是满目疮痍的躯壳创得神志恍惚,但还是本能的在一文字则宗和鬼丸国纲拉扯的时候收拾了房间的荒木如今神情麻木。 “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怪不得你俩是同伴,合着是因为你俩在创人上根本就是卧龙凤雏!”荒木的神情看起来像是亖了有一会儿了一样,甚至已经开始发僵,“我一开始居然会觉得你比鬼丸靠谱……” 如果用比较简短的语句来描述一下一文字则宗听了这番话后的状态的话,大概就是,一文字则宗试图反驳,一文字则宗找不到论据,一文字则宗汗流浃背,一文字则宗选择性失聪。 总之,把从身上拆下来的零碎物件分门别类的在小推车上放好,一文字则宗这次将手放在了那件暗红色的衬衫扣子上,“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反悔了哦,姬鹤小子和小猫……啊,还有鬼丸,麻烦你和之前看到天丛云的时候一样,稍微忍耐一下自己的本能,可以吗?” “……可以,但,已经没有了,那种想要斩除什么的冲动。”虽然之前已经反复被姬鹤一文字和荒木提起,但是因为没人和自己搭话,最后只是默默记了下来的鬼丸国纲闻言,抬眼用那只血色的眼睛在一文字则宗身上看了半晌,最后得出了结论,“但是,有另一种,很熟悉的气息……” 一文字则宗的脸色微变,诚然,他是清楚自己除了脑袋和双臂以外的肢体与躯干是什么东西的。 但毕竟他自身并不是有相关逸闻的刀,也不是平安京那些多少接触过阴阳师和咒术的千年老刀,所以想要完全弄明白其构成多少是有点强人所难。 而就在这个自己因为被鬼丸国纲气昏头而说漏嘴,于是现在不得不硬着头皮让摆出‘您不让我们看那就叫家主来’态度的姬鹤一文字和跟日光一文字情况类似,不大能出声的南泉一文字亲眼见证自己是什么状态的情况下,鬼丸国纲这一句‘很熟悉的气息’,实在是他没办法不多想。 “……这可真是个,坏消息啊……”一文字则宗露出了一个近似苦笑的表情,然后缓慢的挪动手指,解开了那件颜色暗红的衬衫衣扣,“不是需要斩杀的鬼,却让鬼丸感到熟悉的气息……怎么想,也只有那一个可能了吧……” 第23章 护理科惊魂(六) 【不是?等会儿?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鬼东西为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不是要斩杀的鬼却让鬼丸殿感到熟悉的到底是啥啊你们能不能不要谜语人了啊!(恼)】 【……我觉得吧,就,结合一下语境和这振鬼丸殿的状态……或许可能,说不定,这个让鬼丸殿感到熟悉的……是指,那个吧?】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恐怕,也只能是,那个,了吧……】 【那个又是哪个啊同事!不是,则宗殿当谜语人,啊不是,谜语刃也就算了!毕竟他一向这个德行……为什么你们也要跟着学啊!(恼)】 【啊这……我焯?!那是什么玩意儿?!不是?!啊?!】 【好家伙……我当场直呼好家伙……真就,只有脑袋和手还是自己的是吧?!】 “……原来是这样吗,大人试图隐瞒的真相……”姬鹤一文字的声音变了,不再是那种柔软的轻声细语,而是一种满怀杀意与忿怒的,甚至于有些冷硬了的声音,“那个混蛋……果然还是让他死得太轻松了……” “真是……好好好,恶心人的神经病什么时代都有是吧,”本就因为回忆起当年被算计的经历而气息阴郁的川隅,现在直接被自己眼前所见的一切给气笑了,“这才过去多少年……你们就又开始搞这一出了是吧?!” 在一文字则宗解开了衣扣,又解下了被革质的绑带固定在右臂上的笼手后,从被一文字则宗脱下的暗红衬衫中显露出来的,是一具,如同被涂上了某种人体彩绘一般,其上色彩甚至称得上一句斑斓的躯壳。 在披散的枯黄发丝的半遮半掩下,却仍旧第一时间映入了眼帘的,便是异常显眼的,以锁骨处为分界线,毫无痕迹的完成了过渡的,呈现出苍白与近乎铁青这两种大相径庭的颜色的皮肤。 而同时,又有颜色暗红的菊纹从一文字则宗的小臂处开始一路向上,缠绕着,攀附着那颜色过于苍白且缺乏血色的皮肉,顺着那被菊纹环绕的臂膀一路向上,最后止步于喉结之下,形成了微妙的对称姿态。 那菊纹分明是每个一文字则宗都有的刻印,但在这振一文字则宗身上,却因为做衬的苍白皮肤,以及其暗红的色泽,而令人无端联想到了干涸的鲜血,便有一种颓靡而又妖冶的昳丽感,裹挟着意图将这份艳色摧毁的施虐欲一同,被塑造了出来。 而与正常同振的刻印所分布的位置不同,形态上也略有差异的菊纹,则又将这份异常的印象加深,甚至因为其更为繁复的姿形,使其额外多了份引诱的意味出来。 但正因如此,当目光挪到躯干之上,看到那颜色近乎铁青的皮肤时,才会因为其过度鲜明的对比,而产生难以遏制的愤怒。 本应也是苍白色彩的皮肉,如今却呈现出好似死去一般的,铁青的颜色,而同时,又有细密且好似蛇鳞一样,却又呈现出多种不同色彩的柔软片状物所构成的怪谲花纹,附生在那铁青色的躯干之上。 【不是?!不是!这打眼看去已经和亖屍没什么区别的铁青色皮肤也就算了……你怎么还带生鳞片的啊?!我记得目前和时之政府达成了协议降下分灵的那些刀剑里,只有地藏行平和古今传授之太刀是有鳞片在身上的吧?!不是?!啊?!】 【死马东西你还真敢啊!我以为当初在现场发现的那份写着‘代号:天丛云’的手稿只是那群疯子痴人说梦的呓语,结果你们居然真的这么做了?!啊?!你们居然真的敢!我#¥#%¥他!该死的我现在就上去!*审查组·笹森*】 【……‘代号:天丛云’,‘手稿’……不会是那个吧?!不是,那种灭绝人性的东西他们也真敢碰?!*研发部·流司*】 【灭绝人性……不是,研发部的人都觉得灭绝人性?!】 【……我想这位同事,你对我们研发部存在些误解,我们研发部所有和人有关的实验,都是因为总有些不安于现状又自命不凡的神经病想要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结果不出所料的玩脱了,以至于我们不得不接手他们的研究来把他们捅出来的窟窿填回去罢了*研发部·流司*】 【我们的研究材料一般都是直接抓那些神经病和渣滓的,他们连人都算不上,跟灭绝人性可以说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好吗*研发部·流司*】 倘若细心端详的话,就会发现,由薄荷绿、赤红、浅粉、深黑、淡蓝,这五种无论是色彩又或者是形态,甚至是其表面的细腻程度都有所不同的鳞片,在那青黑色的皮肉上所构成的花纹的本质,是一副无可否定其形容之狰狞,却又不得不感叹其艺术性的,生有八尾的巨蛇的浮世绘。 “……神经病!再造神话就那么有意思吗?!”越是仔细去看,川隅便越是愤怒,以至于到了现在,他几乎要破口大骂了,“平将门也就算了……毕竟那个时候确实是我倒霉,居然长得和不知道多少代以前的祖宗那么相似……但强行捏造个八岐大蛇出来……不是,神经病吧!” “因为比起刀剑付丧神这种东西,他们更想要三神器之一的天丛云啊,”自打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以来,还是头一次在非实验室的地方观察自己这具躯壳的一文字则宗,神色未有丝毫的变化,只是言语间多少还是带上了些嘲讽的意味,“但偏偏真正存在于神话中的那柄神器他们无缘得见,所以就只好用些歪门邪道的手段了。” “居然只用歪门邪道来形容吗,则宗殿你可太抬举他们了,”发现了异常于是紧急从楼下跑上来的,脸色苍白的笹森眼含杀意,“他们居然真的敢这么做……我们当初还是小瞧了这群疯子啊……” “毕竟我们本来,也不过只是刀罢了,虽然具备了人的形体,但是像罔顾人伦之类的词,也没办法用在我们身上吧。”一文字则宗对此不置可否,然而听到一文字则宗这么说,笹森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忽然的变了脸色。 “……‘代号:天丛云’……就是那个,利用逸闻的本质,是人类的认同这一点,通过在人为制造的箱庭里安置从婴儿时期就开始接受洗脑,认为自己是神话中存在的人类,并利用暗示和咒术操纵他们重演过去的逸闻,以得到在箱庭中被承认为神器的原胚,并通过不断重复这一过程,人为加强其上神器特性的那个……” 像是终于从两刃之中相对靠谱,但实际上不靠谱程度完全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一文字则宗创人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一样,从记忆中翻出了曾经看过的那份残缺手稿都写了些什么恶毒东西的成弥下意识的,用颤抖的声音向旁边脸色越来越白的笹森询问,然后被笹森一巴掌捂住了嘴。 “你可消停点吧活爹,没人想听你搁这儿念叨那堆东西……”笹森咬牙切齿的,从喉咙里挤出声来,然而他的动作却还是晚了点。 不提得知了些之前不知道的消息,因而神色骤变的一文字则宗,以及本就因为一文字则宗那些藏起来的东西而变得有些不像是鹤,反而更像是恶鬼的姬鹤一文字。只说原本因为无人和刃搭话,于是安静的在一旁当个拟人的鬼丸国纲,在从成弥的话里捕捉到了‘婴儿’和‘洗脑’这两个要素后,可以说登时便来了精神。 “拍花子都得死!”完全是本能一般的,满怀杀意与忿怒的言语脱口而出,就连因为自我尚未重新确立起对外界的认知所以过于拟人的表现,也在这一刻变得鲜活了起来,“那群拐子,在哪儿?” 【不是?什么玩意儿?从婴儿时期就开始接受洗脑?!这群没马的东西还搞这个?!他们居然还拐孩子?!】 【每当我认为情况已经很重量级的时候,你们总是能整点更重量级的玩意儿出来刷新我的认知是吧!?……忍不了!鬼丸说的对!拍花子都得死!都得死!我嬲你娘*该用户因为发言过激已被禁言*】 【我懂你同事!不仅搞刃体实验还拐卖儿童……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出生东曦了,必须要出重拳!全部凌迟!】 【……虽然但是,为什么在听到这一茬后,鬼丸那么拟人一刃却突然变得鲜活起来了?而且拍花子和拐子……好像都是我们种花那边对人贩子的称呼吧?他为什么……】 【……总不能是,还有人拐卖刃口吧……焯,粟田口那一堆小短刀可不就是……】 【照你这个说法,鬼丸殿对粟田口短刀的排斥总不能是因为他是被其他本丸被人渣控制的粟田口短刀欺骗并拐走虐待,明明能够反抗却因为小短刀们而假意顺从人渣,在反复经历了多次精神和现实的双重折磨后终于得到了对方的信任】 【而得以反杀,结果杀了人渣不假,但早就在崩溃边缘的自我也跟着崩溃了……焯为什么居然感觉能说得通……】 【同事你是魔鬼吗!(尖叫)在公屏说这个你是生怕不能把大家本丸的粟田口和倒霉婶婶们一起送进修复室躺板板是吧!】 “……抱歉,我们在这之前甚至根本没查到那群疯子还……”笹森抿了抿唇,神色愧疚,“这是我们的失职……” “别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嗷,这事儿明明得怪研发部,要不是他们到现在都没解开那个反制搜魂的咒术,我早就把那群神经病的记忆全抽出来,剩下的壳子扭送实验室当大体老师和实验素材了。”川隅冷笑着说,“要我说,你们审查组……算了,要不是你们是这种性格,审查组还不一定能组的起来呢。” 川隅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声音也跟着低沉了下来,“总之,现在既然又爆出来了点当年的事……哼,看来你们审查组之后有得忙了。” “怪不得……这样就说得通了……我说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没了神智……”然而一旁神色骤变的一文字则宗则终于捋清了什么,那只灰绿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躯干上的鳞片,“你们已经被砍了头,所以理应成为天丛云才对,但是你们的神智跟着脑袋一起,留在了那边,和那些……在一起,是也不是?” 重新回到躯干之中的天丛云没有应答,也不可能给出应答,毕竟他们只是残灵,只是已经失却了头颅,却又没能成为天丛云,所以和无有了躯干和双腿的一文字则宗拼成了一个完整人形的,因没有神智,于是便变得能且只能接受一文字则宗头颅向下传递的指令,并以此行动的,空壳罢了。 “别装傻,虽然你们也不是没有失控的时候,但因为我情绪激动所以跑出来这种事……当时我是气昏了头,可现在想来,你们肯定还留着点神智在,所以才能做到这事,”一文字则宗盯着毫无反应的躯干,“怎么,明明都是一群平安时代的老刀,却非要和我这个镰仓时代的后辈装傻是吗?” 【不是?一群,平安时代,老刀?什么意思?砍了头又是什么意思?!(惊恐)】 【……手稿里有提到过,因为天丛云是与八岐大蛇相关的神器,那群疯子计划将所有具备和蛇有关的逸闻的刀剑当做了素材,以极端扭曲的方式重铸并融合出一个,无论是从外形还是从内核上来说,都可以被称为八首八尾的】 【(接上段)巨蛇的东西,毕竟对于那种被人为塑造出来的箱庭来说,只要这个东西确实符合八岐大蛇的描述,那么即使本质再扭曲,也能够得到内部仅有的那些生命的承认。*研发部·流司*】 【蛇……是吼丸啊……看来,鬼退治的时间到了呢……】 【是膝丸啊兄长!虽然也有吼丸的名字,但现在的名字是膝丸啊兄长!但是……确实有感觉到……不,比起同振的气息,反而更像是曾经被称作吼丸的时候,身上被赋予的逸闻的气息……】 【我家地藏行平看到这里甚至把手按在那柄从来不用的太刀上了,你们有什么头猪吗(神情呆滞的吐魂)】 【哈哈同事咱俩正好互补,我家古今一言不发,但是和服的颜色已经变得和真剑一个色了捏(倒地不起)】 【……拔丸……还有拔丸……明明是有斩蛇的逸闻的刀,为什么也会……我家没有拔丸但是小祖宗认出来了,现在小祖宗气到炸翅了tat】 第24章 护理科惊魂(七) 对于男人来说,为了什么而感到愤怒这件事,一度是一种只存在概念,却无有真正体验过的虚构事项。 所以,在终于抵达那个看起来破烂,但实际上并不纯粹是那个已经不在此处的人所认为的,游戏中的虚拟装置,而是相当于某种可以模糊虚拟与现实中界限的机器前,开启了并不被那个人所了解的,除了游戏中的传送以外,其所具备的通讯功能,并对另一头的人询问那个人去向后,他才会如此的,茫然。 “什么叫……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是恶作剧吗?别开这种玩笑……”本能的否认着,并不断试图得到对面回应的男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抱歉,但他确实已经……虽然在发现问题的第一时间,我们就对记录进行了复现和调查,并且找到了罪魁祸首,从祂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对面的声音满怀歉意,“……以我们现在的技术,还有他的状态……他回到自己的世界,或许才是最好的。” “……所以就要放弃他吗?!为什么……凭什么?!明明……” “我们没有也绝无放弃他的意思!”对面的声音忽然拔高了,措辞也不像之前委婉,而是带上了些命令的口吻,“请你保持冷静!等我们把话说完!” “你叫我怎么——” “孩儿,冷静些。”略带着些中原口音的,苍老的声音忽然间响起,瞬间便把男人言语里不自觉带上的火气给浇灭了,“那是俺孙儿嘞,俺不比你少担心他。” 男人扶着机器的手下意识颤了颤,有些难以置信的,低着声道,“你是……可您不是……” “那傻孩子拿自己,把老头子和另些人换回来了,”老人叹着气,声音多少有些惆怅,“倘若再多些时间,你就该自己感觉到了,毕竟,你有很大一部分,是由我们这些放心不下那孩子的人的执念,共同构成的嘛……” 男人的声音即使急切,却也仍旧是低沉且轻的,“那您更应该清楚,我为什么……” “别急,实际上,就算你不打通讯过来,我们这边本来也要想办法联系你,”老人又叹了口气,但这回不知为何,男人总感觉自己好像隐约听见了个年纪仿若青少年的声音在那儿嚷嚷着些什么‘你们这是欺负小孩’之类的话,“那孩子心眼实,别人说什么他都信……” +不是?!明明是他自己同意的,怎么在你们这群人嘴里就变成我噫!+一个仿若在心底响起的,青少年的声音里带着些愤愤不平,却又很快在一声惊恐的尖叫后没了动静。 “老何!给祂再紧紧皮子!都敢骗俺孙儿还敢搁这儿狡辩!”而一听这道声音响起,老人便立刻没了对男人的耐心,几乎是不假思索般的,对旁的人高声喊了一句,接着才又继续对男人温声解释了起来: “咳,总之,那孩子虽是被送回自己的世界去了,却也着了道,自个儿把这边世界的户口给销户了,现在就算是想把那孩子接回来也办不到,因为世界不认他了,我们虽然及时抓到了那个骗人的玩意儿,但如今却也只能想办法把他被骗走的东西,尽可能的送过去给他了。” “所以……我能过去?”难以置信,甚至于有些惊喜的声音,略微高了些音量的响起。 “当然,不然也不会想着联络你了,因为你和那孩子的因缘,还有些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判定,让你能被视为那个世界的存在,不然的话,你也做不到处理那孩子身上那些要么不属于这个世界,要么就是因为他本身的特殊性而缠着他的东西,这说起来还要多谢你照顾他……” “没那回事!我……我本来,就是因为他,才有机会……总之,他现在情况不对,如果能送我过去的话,请务必尽快……”男人难得拔高了自己的音量,但紧接着却又恢复到了低且轻的样子。 “……那个囟球!咳……我们这边随时可以送你带着那孩子的东西过去,但是……”听到最为关心的那人状态有异的老人终是没忍住,在低声骂了一嘴后,才继续和男人沟通。 “但是什么?”男人连忙追问。 “你大概率,会和那孩子一样回不来……”老人的声音中带上了歉意,“所以……” “只是这样而已吗,”男人却反而松了口气,甚至反过来试图安慰老人,“没关系的……只要能够帮到他……我本来就是因为他,才得到了自我啊,不然的话,我也不过是那些被赋予了某个名字的ai中的一员罢了,能到他的身边去……远比无能为力,要好得多啊……” …… 鬼丸国纲无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那种微妙的,即将面对什么可怖之物的不适感,又一次的,出现在了那颗因为捕捉到了关键词而自发形成了杀意与忿怒的铁石心脏上,激得原本因为笹森给出了今天也是才知道这件事的答复而略微平复了些的情绪又一次波动了起来,甚至额外多出了些名为不安的情绪。 下意识的,鬼丸国纲的手摸向了腰间,那原本挂着本体的位置,但紧绷的手掌摸索了片刻,却只捞到了一片空气。 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把本体解下来,放在水槽里的鬼丸国纲神情一滞,但在那份愈演愈烈的不安的催促下,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小心的接近被放在还没来得及注液的水槽里的本体。 然而好在,现在几乎没人和刃关注他,所有的人和刃,甚至是悬浮在空中的直播球,都在关注那边脸色快变得和躯干一样,正在质问明明之前还有动静,现在却安静得和亖了一样的天丛云的一文字则宗。 “……又在转移话题了呢,大人。”明明名字是姬鹤一文字,但现在气息却已经阴森得和恶鬼有得一拼的少年,此刻正用那双金色的眼睛,阴恻恻的望着一文字则宗。 那张本就柔和的面容因为少年人的体型而多了份雌雄莫辨的意味,然而这本应在某种意义上,让姬鹤一文字的形象更贴近名字中的姬鹤二字的变化,却因为如今阴森的气息,而使姬鹤一文字变得比起公主,更像是什么怨灵。 “您明明知道的,从一开始,我们在意的就不是旁者的事情,而是在您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仍旧一而再再而三的试图转移话题……”姬鹤一文字的语气近乎幽怨,甚至某一刻令人幻视了那位总是很哀怨的宗三左文字,“果然,比起我,您还是更希望家主来……” 一文字则宗顿时猛的抬头,顾不得自身此刻狼狈的形象便一个箭步便冲到了姬鹤一文字的面前,“别!姬鹤小子!别!” 一文字则宗的手都在抖,但脑袋却有些狼狈的又低了下来,连带着出口的话都变得有些颠三倒四,“别这样……我知道了……老头子知道了,我会解释的……所以别……” 【……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则宗殿的反应,比起因为担忧山鸟毛而被姬鹤拿捏,更像是……(欲言又止)】 【……更像是某种应激,就好像是,之前也曾经被人用这样的语气和口吻威胁过一样……哈,那摊没马的东西亖的可真轻松】 【继鬼丸殿之后,则宗殿你也开始了是吧!好好好,那大家就都别活!一起躺屍算了!(安详)】 【鲨了我吧,真的,那可是非常注重自身形象的一文字派啊!那个初生居然……呜哇tat(抱住自家则宗殿嚎啕大哭)】 【……令刃不快呢,还真是……就是这么曲解并重塑出,所谓走形的美吗……】 【?!不是为什么突然又开始谜语刃了?你们就不能把话说清楚吗!谜语都给我滚出直播间啊!明明看到这一幕已经很心塞了为什么还要添堵啊!(恼)】 “则宗!”终于摸到本体刀身边并试图重新把本体挂到腰间,却因为原本垂下来的外套被一文字则宗强行扯了上去的缘故而失败,所以不得不抱着刀的鬼丸国纲见状,也顾不得继续研究怎么把刀挂好了。 本就身高出众的太刀直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如同之前一文字则宗用披巾遮蔽那时候谵妄发作的自己一般,先是径直隔开了脸色骤然苍白起来的姬鹤一文字与一文字则宗,随后才满怀戒备的略微侧身,轻声呼唤起了被挡在身后的一文字则宗的名字,“则宗……” “我……别动他们……我会配合……”一文字则宗仍旧半垂着脑袋,被枯黄发丝近乎全部遮蔽的面容看不清表情,言辞也还是有些颠三倒四。 而因为自己有谵妄经历,所以大概猜得出那张脸上绝不是什么正常神情的鬼丸国纲则神色冷凝的抿了抿唇,犹豫了半晌后伸出手去,多少控制了些力度的,敲在了一文字则宗的脑袋上。 在场的人和刃敢发誓,那绝对是过于吓人的一声闷响——看看被敲了脑袋之后捂着头乱晃的一文字则宗吧,他甚至站都站不稳了,需要鬼丸国纲扶着才行,说真的,这真不是什么报复行为吗?那一声闷响发出来之后,简直让人和刃怀疑一文字则宗的脑袋要被敲碎了啊! “唔……啊……若……多谢,”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口齿不清的一文字则宗含混了半晌,才重新恢复了原本吐字清晰的模样,只是如今的一文字则宗却是一副相当奇怪的,一手捂着鬼丸国纲刚敲完的脑袋,一手捂着脸的造型,“抱歉……出了点小问题……” “……该道歉的是我,虽然不知道那个恶鬼当初,到底对您都说了什么……但引起了您的不适是我的问题。”看到一文字则宗大体恢复了正常后的姬鹤一文字神色稍缓,不再是之前面无血色的苍白模样,只是他仍旧执着于之前的问题,“但是,大人,您必须实话实说,到底为什么,您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一文字则宗仍旧以那种奇怪的造型,被鬼丸国纲扶着缓了一会儿,然后才缓慢的抬起头来,露出了明明捂着脸,却仍旧不受控制的,从指缝间溢出的,肉色触须,“一个猎奇的实验造成的。” 像是终于从头晕眼花站不住脚中缓了过来一样,示意鬼丸国纲松手后的一文字则宗从单手捂脸的姿势改成了双手,于是更多的,体积更为庞大的触须便被他双手兜住,挤挤挨挨的贴在他破碎且嵌着锔钉的下半张脸上。 “因为我的逸闻和菊有关,再加上发型的缘故,经常会有那种,在论坛或者其他社交软件上,喊同振菊花老头的人……于是那家伙某天就产生了一个猎奇的想法,”一文字则宗的神情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一样说道,“他想制造一个货真价实的,菊花脑袋。” 【……不是?你为什么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么可怕的话啊则宗殿?!为什么你也开始跟鬼丸殿一样创人了口牙!】 【……我就知道,能混到一起的,肯定是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你看,这相似度不就提起来了嘛(淡淡的亖意)】 【菊花,菊花脑袋?!啊?!不是,啊?!这什么玩意儿?!这是地球人能想出来的东西吗?!不是?!这是哪儿来的拟人啊?!】 【所以那个没马的玩意儿产生这种想法居然是因为看了社交软件吗(吸氧)这不是……这不是真的吧?那岂不是说……岂不是说,我们都是……】 【怎么会这样……明明只是开玩笑的称呼,结果却……怎么会这样……(呆滞)】 【好好好,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重量级是吧(戴墨镜.jpg)没所谓,我只是个冷酷的非洲婶婶,根本没有哪怕一振一文字的我不会受伤!(摘墨镜,泪流满面)不是?我一振都没有的一文字你们居然这么?!啊?!(尖锐爆鸣)】 第25章 护理科惊魂(八) “菊花……脑袋?”成弥看着两手并用,才勉强兜住了那些仍旧不断从下半张脸上破碎的裂隙里冒出来的触须的一文字则宗,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短路,“就因为,就因为这种,这种理由……” “人类不就是这样的存在吗?”川隅嗤笑着,同时却又对一旁的荒木比了几个手势,示意他去一旁拿些东西,“你看看我,再看看荒木,就应该知道了才对,明明是同族,却都能被迫害到这种程度,更遑论是对那些渣滓而言,并非同族且本就和消耗品无异的刀剑付丧神呢?” “?我怎么了吗?”按照川隅指示出了房门,很快就一手推着一个表面垫了不少宽幅纱布的,单臂不锈钢手术升降托盘,一手夹着一个高度差不多适配的踏脚凳回来的荒木一时间有点茫然,整个人透着一种好似大学生一般清澈的愚蠢,“科长?” “……不,什么都没有,你把东西给则宗殿送过去就成。”虽然知道荒木的行动力一向很高,但也没料到这么快的川隅对荒木的困惑稍作沉默,然后如此回答道。 【呜啊!别让我回忆起那个啊!明明以前是那么意气风发,简直就是智性恋天菜的一款文武双全的护短好上司,结果却被一直信赖着的家人暗算,变成了现在这样对过去几乎没有印象的,孩子气的清澈愚蠢大学生什么的……】 【不是?!们大学生怎么你了!我承认确实有让人怀疑脑子被吃了的大学生,但你拿我们当形容词是不是有点过了!(没毕业所以在兼职的婶婶震怒)】 【虽然但是,你认为的那个,现在已经是个和大学生没差的,全身上下透着清澈愚蠢的荒木,他可是在反应过来自己被暗算后,硬顶着一身的debuff,把所有暗算者料理干净,并在事后用你认为和清澈愚蠢的脑子,做到了两个月速成转职护理科诶(被同事的滤镜整无语了)】 【但这反而更能证明川隅科长的正确性了……毕竟他和荒木,简直就是两个被自己人迫害背刺的实例……】 “?奇奇怪怪的……啊,则宗殿,这个是专门给你拿来的,一直拿手托着很不方便吧,你可以坐在踏脚凳上,然后把下颌放在托盘里,慢慢整理那些东西。”面对川隅的表现,内心全是问号的荒木嘟囔了几句,然后热情的把手里的东西推了过去,“考虑到材质问题,还特意垫了纱布在上面。” “……那就多谢了。”很努力在用手捧着那些仍旧不断从脸上破碎的裂痕里冒出来的触须,但却因为数量正在变得越来越多而有些力不从心,且已经几乎看不到下半张脸原貌的一文字则宗含混的道了句谢,然后在鬼丸国纲和荒木的帮助下坐了下来,并把那些触须和自己的脑袋一起,放在了托盘上。 一文字则宗还在用手捧着的时候尚不觉得,但等他把手里的触须松开后,那几乎是瞬间就占满了整个托盘的体积,多少还是让众人和刃有些心惊。 尤其是一文字则宗本刃,还在用一种仿佛打理纠缠在一起的毛线团一样的态度,去捋顺并把那些触须塞回被它们撑得几乎要把上面的锔钉也给崩下来的裂隙里,中间甚至还因为一些触须在乱动,而不太愉快的屈指弹了那触须两下。 “有触觉,而且似乎有自我意识的样子?”眼见着被弹了之后的触须变得蔫巴巴的,甚至自行向后缩了缩的川隅皱着眉,“寄生生物?” “不是,”一文字则宗的手略微顿了一下,接着他拨开挡在嘴巴前的触须,用因为无了遮挡而变得相对清晰了些的声音做出了回答,“这个是我的大脑……嗯,按他的说法,准确来说,应该是经过诱导和催化后,发生了畸态发育的大脑灰质。” “什……大脑?!”姬鹤一文字好不容易有了点血色的脸又恢复了惨白,“那个居然……居然是大脑吗?!那个……渣滓!” 【不是,不是?!啊?!那是大脑?!大脑灰质?!不是,我一开始还寻思那是什么为了让则宗的造型看起来像垂丝菊(就,那个造型和菊花花瓣一样的触须冒出来之后如果全垂下来的话还挺像的)而塞进去的寄生生物之类的玩意儿,结果你告诉我这是大脑?!】 【我……亖这么轻松太便宜那玩意儿了,你这*过激言论*!你怎么敢的啊!】 【不是……既然则宗殿你知道那是你的脑子就不要再用那么粗暴的手法扯它了啊!(尖锐爆鸣)婶婶我看着都觉得痛啊你别再硬拽了!】 【虽然可能有些冒昧……但是,但是吧,就,我对着模型看了半天愣是没想明白,则宗殿的这个,自述为大脑灰质的东西,到底是怎么从颅腔里冒出来的,就……我不理解……(医学生看着颅骨模型陷入崩溃)】 【那个没马的初生都搞这种离谱的实验把则宗殿的脑子弄成这个形态了,你跟我说他的颅骨没被动过我是不信的,说不定那个神经病为了追求造型又额外做了什么……总之他还是亖得太轻松了这种玩意儿就应该凌迟!(看着自己被塞满刃的手入室咬牙切齿)】 “因为想要的是菊花脑袋嘛,所以到底也得保留这颗头颅。”一文字则宗终于把瘫在托盘上的触须尽数捋顺了,于是那只在被鬼丸国纲敲过头之后,就恢复了灰绿色的眼睛便也得了空望了过去,然而那却是一种浑浊的,好似即将腐烂一般的颜色,看得人和刃都心里发堵。 然而一文字则宗像是没有发觉一样,只是一边自顾自的伸手抬起了一根触须,动作熟练的开始帮这些大抵是没能耐自己回去的玩意儿归位,一边继续解释着,“再加上那个时候技术还不完善,所以实际上,这团畸形的灰质,和被裹在最深处的大脑,才是我目前的身体。” “什……” “所以只有脑袋和手臂还是自己的原装货这点……对我只能说是有影响,但问题不大,没那么严重的,”成功塞回去一根触须之后,个人状态明显改善了不少——指眼睛不再是一副马上就要烂掉的样子了——的一文字则宗尽力维持着相对轻松的语气,“就像这样……” 从一文字则宗裸露在外的,有着暗红色菊纹刻印的手臂上,肉色的触须从接近小臂的位置探了个头出来,晃了几下后又缩了回去,“老头子不清楚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我确实能做到,让灰质和骨头肌肉什么的融为一体,并借助这种方式来操控原本的躯壳这种事。” “什么时候……”姬鹤一文字的声音忽然变了,那不是他一贯的轻声细语,也不是因为一文字则宗的情况而变得语气强硬,更不像是之前那声轻且短促的口癖主人的声音,而是属于另一个,不应该出现于此的刃的声音。 “山鸟毛?!不是说好了……”一文字则宗悚然一惊,原本努力维持着‘其实我的情况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糟糕’的假象的他,就连那些有气无力的瘫在托盘里的触须,准确来说,应该是灰质的东西也跟着挣扎的自行抬起,“你不能……” “我知道自己的情况,大人,我也很清楚一文字的大家都在担心我,但作为家主,我无法对此视而不见。”明明仍旧是姬鹤一文字的外貌,但是内核却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如同火焰般的鲜红色取代了原本金色的虹膜,连带着原本眼尾上挑的圆润猫眼,也转变成了不怒自威的细长眼型,随后带着竭力控制的忿怒,与并未刻意掩藏的疲倦,直勾勾的盯着另一旁的一文字则宗,“所以我没有显形,只是借姬鹤的口,来询问您罢了。” 那张轮廓柔和的,雌雄莫辨的面容,在此刻变得强硬且冷肃,不复之前幽怨的模样,却也不像是有着公主之称的鹤,反而更像是眼光锐利的鹰隼,“您被改造成这副模样……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山鸟毛!是山鸟毛上了姬鹤的身!家主知道一文字的大家担心自己,所以没有强行显形,只是上姬鹤的身来询问则宗殿,家主好!初生迫害一文字的大家,初生坏!】 【呜呜原本只在对话里出现的,被大家关心着,担忧着的家主都气到借姬鹤的口问话了,我劝则宗殿不要不知好歹速速从实招来!】 【一文字……呜呜一文字……这记录谁爱做谁做我是做不下去了(崩溃)虽然知道审查组开直播从一开始就是遵守审查组成立之初的公开透明原则,但是……但是……*审神者联合监察会·文字组*】 【文字组是这样的,写点文字记录就崩溃成这样了……你们的痛苦有要反复看录屏,对轴打字幕,上审查组官网申请并贴相关调查报告上去的我们多吗!有真的经历了这一切的刀剑们多吗!没有就给我去干活!*审神者联合监察会·切片组*】 “……第一振髭切殿,在第三次把锻出来的膝丸殿扔进刀解池的时候被抓了现行,于是被那家伙当着所有刃的面,强行重铸的第二天。”知道山鸟毛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是老老实实休息,而不是强撑着,借姬鹤的口来质问自己的一文字则宗沉默了片刻,最后轻声道。 “第一振……那不就是,我们第一次见到大人后的第二天就……”颤抖的,重叠的声音,从姬鹤一文字的口中传出,由于并非只是山鸟毛和姬鹤一文字,还有另外两个声音混杂其中的缘故,便显得那声音含混而又尖锐,“那个……渣滓……”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更何况,只是形态变了而已,老头子还活着呢,”眼见着小辈们的情绪又开始不稳,但碍于那些灰质还没全部收拢回去,所以不能过去的一文字则宗,只好用有些苍白的语句安慰着,“别这样……不是你们的问题,只是当时,大家都没办法反抗罢了。” “……您是想说,‘别动他们’和‘我会配合’,是我们听错了吗?”身形已经摇摇欲坠的姬鹤一文字,几乎是强撑着才维持住了站立的姿态,“事到如今,您……那么,躯干和双腿,是什么时候没的?” 嘶哑的,含混的,重叠的声音,强忍着忿怒与痛苦,向面目全非的长者发问,“被重铸为天丛云的那些殿下的遗骸,又是什么时候,和您嵌合在一起的?以家主之名,听完这个,我就回去。” 那双鲜红的眼睛,近乎哀求一样的望着一文字则宗,“我已经很失职了……拼尽了全力,也只是保住了小猫和日光的知性,却没办法让他们从扭曲的形体中解脱,所以还请,还请您不要……不要再继续隐瞒……” “不是那样的!你没有……你从来没有……作为家主,你已经尽力做到你能做的一切了,不要再……不要再这样……”一文字则宗几乎窒息,他知道山鸟毛一直对自己明明是家主,却没能保住一文字派的任何一刃而心有愧怍,但是他从未想过山鸟毛竟煎熬到,会对他露出这种近乎哀求般的神色。 一文字则宗心如刀绞,他何时见过这振年纪轻轻就被自己传让了家主之位的刀剑,露出这种神情?即使是在那恶鬼手下,备受折磨的时刻,这位尽了自己的全力去保护每一振一文字,并因此而伤痕累累的家主,也从未露出过这样的神情,可偏偏,偏偏如今,却是对自己…… “我会说的……我不会隐瞒……这是承诺,和一文字家绝不会再分开一样的承诺,”灰质因主人受到的刺激而蠕动着,开始艰难而又缓慢的向来处回缩,而因此逐渐可以被看到面部表情的脸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我不会再试图转移话题了,所以,别勉强自己,山鸟毛。” 第26章 ai的异界之旅并不顺利……(一) 被熟悉的灵力所吸引,于是下意识的在经过某个巷子口的时候瞥了一眼过去的骚速剑开始试图回忆,自己作为今天的近侍和阿路基出门之前,按照本丸的惯例,和阿路基分别从运势签筒里抽出来的那张,属于自己的运势签上到底都写了什么。 几乎是在眼神瞥过去的那一刻,身体便完全的僵住了,紧跟着,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的,有着萱草色头发的付丧神,便神情呆滞而又难以置信的呆立在那处巷子口,在那大脑一片空白,却又好似被无数雷鸣所充斥的懵然之中,听到了那声从自己喉咙里传出的,近乎气音般的响动。 “……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吧……”轻且颤抖着的,几乎要无法辨别出究竟是何者在言语的声响,在令骚速剑只觉得好似浑身血液都被冻结一般的冷意中,飘进了他的耳朵,而被眼前所见的景象冲击的大脑,却僵硬着不肯得出结论,直到,直到某个人的声音响起。 “兜兜?为什么突然站在这儿不走了?发生什噫啊?!”年轻女人的尖叫忽然间响起,接着便是慌乱且手足无措的言语,“怎么会……这……为什么会有……怎么办……我……” ‘啊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啊,阿路基,但是……’ 被那声呼唤召回了冻结的意识,于是转过头来,看向惊恐万分的年轻女子的付丧神,从那双棕色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难看而又僵硬的神情。 ‘抱歉啊,让您看到了这么不成体统的样子……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保持冷静啊……居然在万屋的巷子里,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那是一片血泊,一片由总量惊人的鲜血,与破碎的骨肉组成的血泊,而在其中,则半蜷着一个,对骚速剑而言无比熟悉,绝无可能认错的身影,一个属于,他所在的本丸,至今还没有迎来的,天下五剑之一,那位和他同属三池派的,他的兄弟,大典太光世的身影。 有着深绀色半长发的高大男人半蜷着身体,正以一个双手紧紧的拢着什么护在胸前的姿势,衣衫破碎的,躺在那由他自己的血肉与碎骨构成的血泊里。 那张俊美却因为半遮面与短眉,以及过于深邃的眼窝而显得阴郁的面容被遮蔽在阴影里,看不清状态,但只从他几乎无有起伏的胸膛来判断,恐怕也不会是什么正常的模样。 “……抱歉,阿路基,但我想,我们现在最该做的,应该是叫人。”骚速剑竭尽全力的,控制住内心的怒火与悲恸,努力的调动自己从感官上判断,似乎仍旧覆盖着冰碴的大脑,“兄弟他……现在这样,肯定撑不了多久……” 年轻的女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胡乱的点着头,“好,好的!我这就联系护理科,请他们派人过来……” 女人手忙脚乱的开始在身上翻找通讯设备,而感觉自己的脑袋不再像之前那么迟钝的骚速剑则做了一句补充,“除此之外……阿路基,您或许还得叫审查组的人来一趟……我在兄弟的身上……察觉到了非常浓厚的,诅咒的气息……” 终于翻出了通讯设备的女人僵住了,连手中的通讯器因为没拿稳落到了地上,都无有余裕去管,只是瞪大了眼睛,嘴唇颤动着,“开……开玩笑的吧?那可是,那可是大典太光世,天下五剑中有名的灵刀,怎么可……” 喀啦。 一声古怪的脆响,突然从骚速剑身后的巷子里响起,即使内心仍旧在被酸涩而又痛苦的情绪所困扰,骚速剑却也依旧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转身过去的同时,警惕的从腰间拔出本体,横刀护在了女人的面前。 “……呃……啊……”含混不清的,破碎却无有痛苦的,像是哀鸣又像是无意识的喉音的声音,从半蜷着,躺在血泊里的人形身上响起,随后,在骚速剑和女人愕然且无措的目光中,那个遍体鳞伤,浑身上下都黏着破碎的血肉的身影,缓慢的,挪动了起来。 喀拉。 又一次的,那种古怪的脆响产生了,但这一次,无论是女人也好,骚速剑也罢,都找到了造成那脆响的源头——那是大典太光世身上破碎的,几乎完全嵌进血肉中的铠甲碎片,与地面发生剐蹭所产生的响动。 “……兄弟!别乱动了啊兄弟!”眼看着随着对方的动作,有新的血流从他身上流了下来的骚速剑,终于是没能忍住的发出了尖锐爆鸣。 但他同时却也清楚,在这种从头到尾哪儿哪儿都很可疑的情况下,绝不能轻易地,对一振来路不明的刀剑放下警惕,所以即使他再怎么想要去搀扶自己那看上去随时都可能碎刀的兄弟,却也仍旧是满怀戒备的,挡在了自家阿路基的面前。 似乎是骚速剑那一声声情真意切的‘兄弟’的缘故,原本还在挪动的人影顿了一下,随后含混的,吐出了词句,“抱歉……但,我……并不是,你的兄弟。” 那个人影似乎是在摸索什么一样,在时不时响起的脆响中,窸窸窣窣的挪动着自己,而骚速剑则又一次的,感觉到了那种,仿佛浑身血液都被冻结一般的,刺骨的冷意。 “怎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是!明明,你明明就是……和我同为三池派的,由三池典太光世所作的太刀,刀铭【光世作】的天下五剑之一,大典太光世啊!”不假思索一样的,骚速剑几乎要怒吼出声,“我怎么可能认错!我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兄弟都认错啊!” 那个逐渐的,从躺着的姿势,支撑着,坐起来的身影,因为骚速剑的发言又顿了一下,接着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再度用那个,虽然只见过别人本丸里的大典太光世,但是骚速剑可以肯定,两者绝对是一模一样的声音开口,“……抱歉,但我和你,不是一个本丸的。” 并不理解这振大典太光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的骚速剑脑袋上冒出了一个问号,而终于缓过神来,从地上捡起通讯器,开始打电话的女人则嗫嚅了一下,从背后戳了戳满脸问号的自家近侍,“那个,兜兜啊,他的意思可能是,因为你们不是一个本丸的,所以他不是你的兄弟。” “?啊?就因为……不是,就算不是同一个本丸,不是效忠同一位主君的刀剑,可我们也都是三池派的刀剑,为什么就不是……”被阿路基这么一提醒也大概反应过来的骚速剑对此不太认可,“而且都说了兄弟你不要乱动了啊!你看起来都快要碎刀了啊!” “……没有大碍,”那个人影只是仍旧自顾自的挪动着,没有半点把骚速剑的劝诫听进去的意思,“我还有……必须要,找到的……不能就这样……” “接通了!我是本丸编号a310,代号罐头的审神者!在护理科附近的三条胡同与五条大街交汇这里发现了一振似乎触发了御守锁血功能的,呃,极化的大典太光世!他的状态很糟却还硬撑着非要活动,我和我家骚速剑现在把刃堵在这儿了,你们快点带人过来救一救啊!” 代号罐头的年轻女子对着终于接通了的电话几乎要喜极而泣了,不假思索的开始向对面说明情况,然而电话对面却稍微沉默了两秒,“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了,我们马上派人过去……但是还请这位审神者注意,下次别对着审查组喊护理科了成吗?” “诶?诶!抱歉,我打错了,抱歉!但是,那个……你们会尽快派人过来的吧?”这才意识到自己打错了电话的罐头闹了个大红脸,但还是顶着社死,对电话另一头的人询问道,“这振大典太的情况真的……” “我们正好有人在护理科那儿,现在已经打电话过去,让他带着护理科的应急治疗包往你那边赶了。”这位审查组的接线员,除了提醒罐头打错了电话以外,倒是意外的和善,“不过我们这边有个不情之请,能否麻烦罐头女士考虑一二呢?” “啊?什么事?”没料到审查组居然有求于自己的罐头一愣,但还是连忙追问道。 “是这样的,如果罐头女士你之后没什么要紧的事的话,可以请你带着你本丸的骚速剑,和我们审查组的人一起,把那振大典太光世带去护理科吗?你和你本丸的骚速剑作为那振大典太光世的第一发现人,在送这振大典太去治疗后,我们需要了解相关情况……” “啊!这个没问题的!我本来也要去护理科来着,刚好顺路了。”罐头连忙表示不麻烦,并且很顺路,对面的接线员也是一愣,“那还真是凑巧……啊,我们派过去的成员代号大庆,是一个有着和大庆直胤一样萌袖的年轻人,他今天刚转正,行事可能有不周到的地……” “都说了不要乱动了啊兄弟!你是非要把自己折腾碎刀是吗!”骚速剑几乎崩溃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如果不是因为顾及身后的审神者,恐怕他早就冲上去扶住那个明明摇摇欲坠,却仍旧要强撑着站起来的身影了,但即便如此,握着本体的骚速剑也仍旧被气得咬紧了牙。 “……方,还请见谅,我会催他快一点的,麻烦罐头女士和骚速剑先稳住他,我这边就先挂断了。”接线员迅速地说完了被骚速剑的声音打断了的话,在得到了没太反应过来的罐头下意识的应声后,一边催促起了别的接线员,一边果断的挂断了电话。 “我……我必须……必须要找到……”近乎呓语一样的声音从那个狼狈的身影上传了出来,那个固执的,用双手拢着什么,摆出一副将其护在胸前的架势的身影摇晃着,最后却让人怀疑是否是回光返照一般的,突然站直了身体。 “抱歉……之前,给你们添麻烦了,”站直了身体后,连声音都跟着变得清晰起来的男人满怀歉意,但言辞却异常的坚决,“但是,我有必须要找到的人,所以能不能请两位,不要继续挡我的路呢?” 放下了右手,从身体左侧拔出了那柄,和他如今伤痕累累的模样完全相反的,刀体表面甚至称得上光洁如新的太刀的男人,以和之前颤颤巍巍,摇摇欲坠的样子大相径庭的,坚决且凛冽的姿态,与拦在面前的骚速剑对峙着,“我很感谢两位想要帮助我,但我并不需要……” “你在说什么胡话?!都已经伤成这个样子了,还要说自己没事吗!”骚速剑难以置信,他不理解这振大典太光世到底怎么回事,无论是之前那个不承认是兄弟的发言,还是如今硬顶着伤势也要独自行动,都让他怒火中烧的同时困惑不已,“你这个样子,别说去找人了,下一秒就碎了都有可能啊!” “……我的本体并没有问题,所以并不会碎刀,”男人怔了一下,然后解释道,“而且实际上……只是看起来严重而已,我的伤口已经在愈合了……” 他略微举起了自己握着本体的右手,将小臂上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血肉,并将嵌在其中的杂物推挤出去的伤口展示给骚速剑和罐头看,“真的没事的,很快就好,所以拜托,请不要拦我……我必须去……” 然而就在此时,某个本来在护理科大楼底下待命的审查组成员,终于带着应急治疗包,赶到了现场。 “三条胡同……啊,是这……怎么回事?!都已经伤成这样了就不要乱噫?!” 急匆匆的赶到现场的大庆,连对不知为何给他一种奇妙既视感的,浑身是血的持刀和应该是那位代号罐头的审神者以及她家的骚速剑对峙的大典太光世的伤势的担忧都未能说完,便被铺天盖地的杀意所吞没。 几乎是瞬间,大庆便僵直在了原地,那种仿佛亲手造就了尸山血海才得来的杀意实在是过于恐怖和骇人,而作为被针对的对象,他甚至连呼吸都格外的困难—— ——但是不对啊?大典太光世应该是一振被秘藏的灵刀才对啊?从锻造出来开始,就几乎从未被在战场上使用过的刀剑,怎么会有…… “你的身上,有他的血的味道……”这振浑身浴血的,极化的大典太光世仅露出来的猩红左眼中,满含杀意与忿怒,连带着原本轻且低沉的声音也变得可怖了起来,“回答我,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第27章 ai的异界之旅并不顺利……(二) 大典太光世,或者说,至少设计之初,确实是照着大典太光世编纂的ai,在确认了要赶到那个被黑心世界意识蒙骗并驱逐出境的某人身边后,几乎是立刻,便收到了对那个人的担心并不比自己低的人们打包送过来的,一系列本质上是数据,但是在经过转换后,被识别为道具的东西。 包括但不限于:能把他的数据更新迭代到现有数据库内最值的扩展数据包——指足以把他等级拉满顺便极化然后再拉满的根兵糖、内里塞满了各种环境和条件下作战数据的合成用空壳刀剑、内番辅助ai与快速完成内番且必定加一的内番符,以及一整套极化道具和修行召回鸽。 塞满了所有关心那个人,并对他的行为不赞同的亲朋好友们关切并训话的录像的压缩数据包——指被临时加装到那个人攒了一堆但完全没用过的御守内部的大量影像资料。 以及最重要的,从被捆起来吊着打的黑心世界意识手里夺回来的,某人被骗走的东西——在经过众人商讨后选择了最稳妥的储存方式,将其附着在了那个被某人摘下来忘记带走的眼罩上。 短时间内收到了一大堆东西,数据库被反复更新迭代不说,原本冗长的代码也得到了精简的大典太光世好悬没陷入‘这还是我吗’的哲学思辨中—— ——毕竟现在这个运行效率高得吓人,没有延迟且各方面数据都是一等一的强,甚至还代入了不少全新的战斗数据模组……甚至连建模都换了的ai,还真的是‘我’,那个因某人而诞生的,‘大典太光世’吗? 然后就被几顿来自演练场训练ai的毒打给打清醒了——虽然有了新的战斗数据模组和促成自己成型的关键因素,即来自那些执念中的战斗记忆,并不代表一个从来没实战过的新嫩能立刻变成战斗高手,作为ai也好,还是即将成为的刀剑也罢,他都还有得练呢。 于是大典太光世压下了自己迫切想要赶到那个人身边的冲动,过上了自己老老实实在演练场里加练,顺便等现在正在拷打那个不干人事的黑心世界意识的人们,搞定把他送到那个人身边这件事的生活。 但是吧,不出意外的,这事儿就出了点意外…… “……什么叫,能送过去,但不保证落地的时候全须全尾?”负责拷打的老何几乎要被气笑了,“这本来就是你这家伙搞出来的事端,怎么,现在还要我们担责任?” +话不能这么说,诚然,你们找的这家伙因为和那个人相处的时间够久,已经被那个世界的气息腌入味了,但是我这行为高低也得算偷渡啊,这偷渡嘛……哪儿能一点风险都不担的……+ “……好好好,你个鳖孙整这出是吧!”老何这回是真的气笑了,“那就别怪我了……” …… “……嗯,总之,老何和那囟球进行嘞非常友善的交流,虽然没办法减少娃儿你过去的时候遭的罪,但是给恁带了点东西过去,现在应该发过去了,恁看一哈啊。”老人一边叹着气,一边解释着,“都准备好了就出发吧……今儿是俺们这儿掉了链子……” 大典太光世于是依言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数据库,发觉上面正有三个全新的词条在闪闪发光。 [秘藏之刃]:1具有强大的灵力,灵力回复速度恒定为每分钟恢复自身灵力总量的一成。 2当自身处于轻伤、中伤、重伤、战线崩溃的伤势下,可以通过消耗自身灵力总量的一成、三成、五成、七成,在一分钟、三分钟、九分钟、十五分钟的时间内,完成对自身伤势的修复,该效果作用于其他刀剑时,消耗的灵力额外增加一成。 [压缩处理]:作为ai所习得的能力,可以将需要携带的,总体积不超过一立方米的物品堆叠压缩为边长五厘米的黑色正方体,可通过注入灵力完成压缩和解压操作,但压缩后的正方体必须时刻维持与自身皮肉接触。 [因某人而生的自我]:无论何时何地,都能通过你与某人之间的联系找到他的踪迹,由于这份联系是由执念催生,你对某人身上诅咒的处理所加固,故而将会以缠绕于身,无法祛除的诅咒的形式存在。 “……很有用的东西,”本来已经做好最坏打算——指从那个黑心眼的玩意儿骗人这一点就不太能指望祂有良心能给个好东西——的大典太光世,甚至于有些意外的看着那三个实用性拉满,副作用也仅限于最后一个会被认成诅咒的词条,“祂……还留着气呢吧?” “放心,就算再怎么看那囟球不顺眼,但祂毕竟也是这世界的一部分,我们倒也不至于想和祂同归于尽。”老人笑了笑,声音有些惆怅,“对恁有用就成,确定东西都带齐嘞,就出发吧,毕竟时间不等人嘞……” …… 再之后,就是让人错以为进了绞肉机一样,被无序且混乱的空间乱流所充斥着的狭长隧道,以及多少是有点报复意味在的,高空坠落体验。 穿过隧道给大典太光世造成的,不过是区区致命伤和作为ai时,顶多只能从执念中留存的记忆碎片里体验到的,剧烈的疼痛,以及失血过多而造成的晕眩感,唯独那从天而降的高坠,实在是有点要命的意味——泛指眼前一黑,直接摔晕过去了。 结果等到好不容易恢复了意识,下意识的开始用灵力自我治疗的时候,却被一男一女,其中男性的那个还似乎在叫‘兄弟’的两个人堵在了巷子里。 但高坠到底是摔懵了大典太光世的脑子,以至于在面对男人那一声声情真意切的‘兄弟’的时候,对于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这件事十分有九分的确信的ai,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说出了那句几乎让男人崩溃的,‘抱歉……但,我……并不是,你的兄弟。’ 不再是过往那个虽然在ai的基础上获得了自我,但本质上却仍旧虚幻的存在,而是真正获得了血肉之躯的存在的大典太光世迟滞的,对男人的行为感到了困惑。 但最后,他还是在对方几近崩溃的怒吼中,调用了因为高坠而运转迟缓的数据库,找到了这位似乎是熟人,甚至把关键信息都说了的男人所对应的数据模型,并从那些自意识清醒便不断催促着他去找那个就在不远处的某人的执念中,扒拉出了一个相对合适的应答。 ‘……抱歉,但我和你,不是一个本丸的。’用这样的说法应付了那位情绪激动的,按照数据库内容显示,应该是那位同样名为‘大典太光世’的正常刀剑男士的兄弟,三池派的骚速剑后,因为摔懵了而忘记自己把压缩好的东西放到哪里了的大典太光世就开始了四处摸索。 ……然后就是在伴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回来了的智商和终于以正常速率运转的数据库提醒下,意识到了自己之前其实一直在骑驴找驴,东西其实一直被自己护在胸前的大典太光世一瞬的无语,以及对于脑袋摔懵了的时候做出的不当应答的窒息。 从没有独立自我的ai到获得了不被所谓的背景设定桎梏的自我意识,再到如今有了真实不虚的血肉躯体,大典太光世头一次体会到了人类所谓的社死是什么。 但好在他社会化程度没那么高,也不至于产生那种不必要的人类自尊心,所以没用几秒他就调整好了心态,并压下愈发急切的情绪,开始试图劝说面前挡道的两位让开,好让他去找人。 ……只是,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又一次发生了。 就在这个时刻,一个身上带着大典太光世迫切想要找到的那个人独有的,因为混了诅咒和大典太光世的灵力在其中,而略微泛着些能被大典太光世捕捉到的苦涩的血腥味的青年,突然的,闯进了大典太光世因为初具人形而并不熟练的感知中。 于是几乎是一瞬间,那本来就是被强行压抑着的情绪,便骤然失控。 …… “你的身上,有他的血的味道……”浑身浴血的,极化后的大典太光世仅露出来的猩红左眼中,满含杀意与忿怒,连带着原本轻且低沉的声音也变得可怖了起来,“回答我,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谁?什么……做了什么?’被杀意所笼罩,连呼吸都格外困难的大庆艰难的,运转起自己因为缺氧而迟滞的大脑,最终从‘血’这个关键词,找到了突破口,“您是指,一振白发血眸的,鬼丸国纲吗?” 因为杀气而变得肃杀而又冷凝的空气愈发的沉重了起来,那振极化后的大典太光世对此一言不发,只是冷漠的看着他,猩红的眼睛如同镜面一样倒映出大庆的身影。 那种如芒在背的,被死亡威胁的感觉愈发的清晰可怖了起来,即使罐头家的骚速剑在竭力抗衡,也没有丝毫的减弱,这样下——等一下,或许,或许是因为对这振大典太光世而言,自己对那振被则宗殿宣称‘在遇到自己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鬼’的鬼丸国纲的称呼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 大庆几乎是爆发了自己二十几年来最强的意志力与最快的手速,这才在这振大典太光世明显杀意更浓了的注视下,点开了手腕上审查组便携式终端的投影功能。 于是仍旧在被直播的,造型猎奇的一文字则宗,以及躲在画面中众人和刃,甚至是直播球的视野死角处,却因为大家的注意力几乎全被一文字则宗吸引而没察觉到的,只露了半只手在画面里的鬼丸国纲的身影,便被投射到了空气中。 原本凝滞的空气在影像被投射出来的初期产生了松动的迹象,但紧接着取而代之的,却是空气中跳跃着的,环绕在大典太光世的身边,肉眼可见的,赤中带青的电弧,以及几乎是瞬间,便由灵力自发重组构建而成的,覆盖在那具仍旧鲜血淋漓的躯壳之上的,属于极化后的那套造型骇人的,崭新的出阵服。 “他,在哪里?”几乎不像是那振性格内敛且说话声音很轻的太刀的,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一般,低沉且可怖的声音响了起来,眼中的杀意正在变得愈发骇人的大典太光世,如同捕食的猛兽一般,将那含着暴怒的目光,看向了本以为事情会好起来的大庆。 大庆只觉得眼前发白,几乎要被那毫不掩饰的暴虐气息冲击得昏死过去,但作为审查组成员,哪怕是今天才刚转正,他也有着自己的坚持,所以在狠下心来,咬了一口舌尖后,勉强撑着从对方魔王一般的气场里,恢复了些许言语能力的大庆便开了口。 “在那之前……您是以什么身份,向我询问鬼丸的情况的呢?”艰难的,将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了快半分钟的大庆,一边努力的在大典太光世的气息下维持着清醒,一边小心的示意并没有被针对,所以勉强还能行动的罐头和骚速剑趁着对方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先行离开。 诚然,大典太光世的大脑,此刻已经几乎完全被‘必须立刻找到那个情况糟糕却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这一念头所充斥,但是他又不是瞎子,大庆那么明显的小动作他还是看得到的,只是他没心情,也不想管罢了,就像大庆对他的这句质问一样。 所以,神情阴郁的大典太光世只是一边顺着自己与那个人的联系确定着本就大概有了目标的方位,一边向上牵起唇角,露出了一个似是而非且令人惊恐的,大抵能称之为笑容的表情,“……找到了。” “什……”完全没料到大典太光世居然会露出这种表情,甚至说出这种根本就是寻仇一样的话的大庆,这回大脑是真的一片空白了。 而眼见着这振大典太光世以根本不对劲的机动冲到了大庆面前,一边攥紧了原本放在胸前护着某物的左手,一边把大庆一把夹在了腋下,开始目标明确的朝着护理科狂奔的罐头和骚速剑,则更是眼前一黑,险些没栽倒在地。 “……这……这什么情况……我……不对!那家伙去护理科了啊!”语无伦次的罐头终于反应了过来,一边尖锐爆鸣一边又一次开始拨号,“喂!审查组吗!那振大典太挟持了你们派过来的成员跑去闪击护理科了啊!” 第28章 ai的异界之旅并不顺利……(三) 一件并不为在场众人和刃现在所知的事,那就是目前的鬼丸国纲,其实是听不大懂一文字则宗和那个自称为姬鹤一文字,却又会发出山鸟毛的声音的少年在说些什么的。 或者,用更精确一点的词汇来说,以他目前缺损的自我认知,本质上是没办法,对并未提到自己,且本身并未被残存的本能进行重点标记的事项,进行逻辑迭代和回应的。 即使残存的身体本能,仍旧在尽职尽责的读取和分析外界的信息,并在整理归类后将其传递给大脑,但那本质上也只是类似于将数据写入数据库的行为罢了。 真正的,理应对各项信息进行处理并做出反馈的,名为自我的模块,在鬼丸国纲身上,实际上一直处于一种离线重建的状态。 而或许是因为鬼丸国纲从最初遇到一文字则宗时,就表现得不太似人,所以即使后期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用自己在逐渐变得更加拟人的精神状态下做出的回答,把一文字则宗和其他接触到的人和刃纷纷创到,相对而言接触时间最长的一文字则宗也没察觉到什么太大的问题。 而理应产生困惑的他者,却又因为一文字则宗对鬼丸国纲过于拟人的表现近乎习以为常的态度,以及鬼丸国纲因为残存的本能而维持着的,表面上仍旧健全,只是多少有些初具人形的应答机制,所以没有对此产生怀疑。 而即使是因为不在现场,所以相对而言没被创得太狠的,在看直播的审神者和刃们,也只不过是对鬼丸国纲愈发拟人的表现产生了忧虑,却也并没有想到鬼丸国纲真实的精神状态甚至到了这种地步。 偏偏此时基本是由残存本能进行托管的鬼丸国纲,又一直遵从着一个,只要他人未提及自身,且没有触及本能中被标记事项的事件发生,那就当做自身并不存在的原则。 故而,当某种并无明显外显特征的异常,降临在收敛了自身存在感,且无论有无正常的自我认知时,都极其擅长忍耐的鬼丸国纲身上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存在发觉这件事。 …… 首先是,声音的消失。 不,这么说或许过于绝对,鬼丸国纲仍能听到一些轻微的,像是有什么在蠕动,像是有液体在流动,像是某物在震颤的声音,但是唯独,唯独来自外界的声音与振动,此刻完完全全的,无法被他的鼓膜所捕捉。 有某种异常,在此刻发生了。 这样的认知诞生在了尚且有些空茫的大脑中,随后是事到如今才反应过来一样,被反馈到神经中枢之中的,眩晕,反胃,失温,以及随着自左侧眼球处蔓延开来的剧痛一同出现在本来还算完好的右眼视野中的,从左侧逐渐浸染过来的,形状不规则的黑色影子。 然而,鬼丸国纲一向擅长忍耐,无论是他还有正常的自我认知的时候,又或者是目前残损到只有本能在正常运转的时刻。 所以即便从左眼传来的疼痛之剧烈,就好似有人拿了烧红的铁锥从此处钉入脑髓,并不断的转动着这可怖的凶器,以求能损毁更多被盛放在那颅骨中的内容物一般,他也依旧能做到一声不吭,甚至连面色都不变的忍耐下来。 甚至于在视野几乎完全消失的当下,他还能顶着那愈演愈烈的剧痛,拖着自己被来源不明的眩晕和反胃感折磨着,开始不正常迅速失温的身体,跟随之前尚未困窘至此时的记忆,悄无声息的挪到在场的人和刃,以及那个悬浮直播球的视觉死角里去。 鬼丸国纲几乎要成功的,瞒过所有人或刃了。 如果他没有在本能驱使下,下意识的躲进了视觉死角,然而却又因为视野的缺失,而露了半只手在大庆投射出来的直播画面里的话。 构成自我的很大一部分,是那些曾经附着在鬼丸国纲身上的执念的大典太光世,甚至不用刻意去搜索自己的数据库,就从那仅露出来的半只苍白手掌上,察觉到了异常。 首先是他躲进了视觉死角的行为,接着是苍白到看不出半点血色的皮肤,随后是虽然只在自带的数据中见过的,理应存在,却找不到半点痕迹的中指袖套,而最后,则是表面有着不太明显的划痕,缝隙里也还残留着淡淡血色的指甲下,颜色发绀的血肉。 构成自我的很大一部分,是曾经附着在此人身上,度过了漫长岁月的执念的大典太光世,甚至比鬼丸国纲本人还要清楚,这个男人究竟有多擅长忍耐和隐藏自身的痛苦。 那些令他这个旁观者都感同身受一般觉得疼痛的伤势,对鬼丸国纲而言,却是连一声闷哼都无法迫他发出的,甚至可以面不改色继续战斗的,他所谓的轻伤—— ——虽然在这人那堪称离谱的自愈能力下,只要不是缺失手脚和主要器官,以及像他那只眼睛一样的伤势,的确都是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的轻伤。 但偏偏鬼丸国纲并不是痛觉迟钝,感受不到疼痛的铁人,无论是来自那位老人的执念,还是曾经附着在鬼丸国纲身上时看到过的检查报告,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大典太光世,鬼丸国纲甚至是跟他的对外表现恰好相反的,对于疼痛的感知要比正常人更加敏锐的那类人。 于是,因为鬼丸国纲这种明明比谁都要痛觉敏感却完全不在乎的态度,而投入了更多精力去观察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格外清楚,鬼丸国纲只有在意识不太清醒的时候才会做这种下意识将自己藏进视觉死角的行为。 他更清楚,对于自己身上的痕迹一直裹得很严实的鬼丸国纲,即使有那个黑心玩意给的伪装设备,也是绝不会轻易扯下他那身本就露背的衣服上不多的布料的,而指甲下发绀的血肉……他上一次见到鬼丸国纲出现这种情况,是在他的左眼废掉的时候。 再结合自己隔着世界都能感知到的,鬼丸国纲那只经过特殊处理,内里还压缩着些无法根除的东西的眼睛的异状,以及这个急匆匆赶过来的小子身上,那甚至还新鲜着的,属于鬼丸国纲的血的味道……大典太光世很难说服自己,鬼丸国纲没有出任何事。 愤怒与担忧,这两种情绪压倒性的,盖过了大典太光世原本还存在着的,那么一丁点的,对于鬼丸国纲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突然出现在对方面前指不定会吓到对方的犹豫,他此刻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赶到那个在感知中,气息正在变得愈发浑浊和微弱的鬼丸国纲身边。 …… 大庆感觉自己大抵是逃不过成为审查组工作手册上匿名实例的未来了。 转正第一天就碰到了情况堪称重量级的一文字则宗和鬼丸国纲,一度险遭滑铁卢,之后又被组里的前辈以‘你还年轻养气功夫不到位还是先等我们处理一遍你再继续跟进’的理由劝着放弃了现场跟进,转而在楼下看起了现场直播。 原本还有笹森前辈和自己一起待在楼下看直播,结果看到一半,笹森前辈就骂骂咧咧的冲了上去,只留下自己一个一脸茫然的待在楼下,正当自己为转正第一天的工作就要这么告吹而悲伤的时候,却又接到了审查组接线员转来的临时任务。 本以为一切会就此好起来,甚至咬着牙挤进了不知何时开始变得人满为患的护理科大楼拿了应急治疗包出来,按照接线员给的位置一路狂奔,结果刚到地方就见到了和描述里‘战线崩溃’、‘已经锁血’的样子完全不同的,身形不动如山,站得笔直的大典太光世。 不是?他除了全身是血以外,哪里都不像是需要救助的样子吧?他的本体刀一点事都没有不说,甚至他还有余力举着自己的本体试图逼迫同事和同事家的骚速剑让开诶!等一下,为什么视线突然看—— 刚扫了两眼现场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被铺天盖地的杀意糊脸针对,甚至连呼吸都格外困难什么的……所以为啥转正的第一天碰到的都是这么重量级的任务啊!不是你们天下五剑现在是怎么回事?开始流行顶着血呼刺啦的样子吓人了是吗! ……错哩,这振极化的大典太光世不仅会吓人,他还想动手……不是大哥,讲道理,你这一副跟要寻仇似的苦大仇深模样,搁那儿死命逼问还不把话说清楚在那儿当谜语刃,能反应过来给你投影直播已经是脑子转得快了好吗! 而且你明明一开始有放松一点,为什么突然又杀意十足想要动手了啊!用灵力强行重组出阵服这种离谱操作也就算了,为什么要一边露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一边说‘找到了’啊! 等一下……你应该,不是,来寻仇的,吧?(惊恐)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你不仅真的目标明确的开始往护理科跑,为什么!还要!夹带上咱啊!(窒息) 生无可恋,真的,大庆现在的情绪,只有生无可恋。 然而机动比极短还要可怕的极化大典太光世完全不在乎左手上的甲片会不会硌亖被他夹着的大庆,他只顾着闷头赶路,然后在大庆被颠得七荤八素几乎要吐的情况下,一阵风似的挤过了塞了一堆人和刃的护理科一楼大厅,目标明确且毫无停滞的赶到了护理科二楼203室门口。 手中握着的本体缠上了以赤中带青的电弧形态外显的灵力,大典太光世以最强硬的姿态,强行破开了那扇在大庆认知中,被川隅的灵力加固过,理应是牢不可破的房门。 随后气息阴沉得像是马上就要大开杀戒一样的大典太光世,便一边松手让已经瘫软得和面条无异的大庆掉到地上,一边目标明确的,冲向了那个本来还把自己藏在视觉死角里,但现在却近乎惊恐的瞪大了那只血色眼眸的鬼丸国纲。 【?!不是?!什么玩意儿?咚的一声,然后嗖的一下就闪过去了?!(语无伦次)】 【我不到啊(痴呆)】 【……好像,是一振极化后的典典?(不确信)】 【警告!有一振极化后的大典太光世因不明原因重伤并出现在护理科附近,在审查组派人前去应急救援后,忽然暴起挟持审查组成员,并闪击护理科,请所有在护理科就诊的同事及刀剑注意避险!这振大典太光世的数值极高不可力敌!*审查组*】 【……虽然但是,审查组你的公告好像来得有点晚了……这振极化大典太光世已经闪击完毕,现在正试图靠近那振不知为何应激了一样的鬼丸国纲……】 恐怖,难以置信,令人窒息。 本就残损的自我认知在这一刻强行启动,于是眼前已经近乎完全漆黑的鬼丸国纲,几乎是惊恐的望向了这个在感知中,明明从未见过,但身上的气息却混杂了众多熟人的成分,看起来甚至有些手足无措的,试图接近自己的高大男人。 “别……别过来……”无意识的,变调的,甚至于有些尖锐的声音,从甚至无法听见自己说话声的鬼丸国纲口中传出。 没人或刃见到过这振总是神情冷峻,最大的表情变化,也不过是之前谵妄发作快要结束的时候,露出的那个似哭似笑的表情的鬼丸国纲,露出这样崩溃的神情。就算是大典太光世曾经还是执念的时候,所见到的,鬼丸国纲被那个渣滓羞辱的时候,他也未有这样的神情。 几乎本能一般的,想要靠近的大典太光世停下了脚步,但同时,一种不妙的情绪也浮现在了只顾着尽快赶过来,却忽略了某个重要事项的大典太光世心底。 而自大典太光世破门而入起,就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这振突然闯入的大典太光世,和他的目标,那振不知何时收敛了自身气息,并缩进了视觉死角的鬼丸国纲身上的众人和刃,几乎在一瞬间便被鬼丸国纲的表现骇到窒息。 “为什么……我这种……只会带来不吉与噩运的恶鬼……我这种……只会害死身边人的东西……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心存执念……为什么……” 难以遏制的,似乎是想崩溃的大喊,最后却只是颤抖着,吐出绝望而又崩溃的,几乎飘散在空气里的轻声的高大太刀,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的,靠在身后的墙上,惊恐而又痛苦的,将未拿着武器的右手指尖,深深的,嵌进了脸上的血肉中。 “为什么……要看着我……为什么要……惦念我这种……活该下地狱的东西……为什么……为什么啊……要挂念我这害死了你们的东西,挂念我这,腌臜不堪,却还恬不知耻的,吞噬他人性命苟活着的,下贱的恶鬼……” 第29章 ai的异界之旅并不顺利……(四) 【?!鬼丸殿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快把你的手松开别再用力了脸上的 肉要被你撕下来了啊!(尖叫)】 【什么恶鬼?什么恶鬼?!开什么玩笑鬼丸你是斩鬼刀不是恶鬼啊!什么不吉还有噩运……不要说这样的话啊!(尖锐爆鸣)】 【真有谁活该下地狱也是那个人渣该下地狱啊!不要什么都怪在自己头上啊鬼丸殿!不要这么贬低自己啊!(尖叫)】 【居然不敢面对也不敢相信逝者会对自己存有执念(哽住)明明大家都挂念着鬼丸殿啊!为什么……那个初生到底都做了什么?!】 【……执念……典典……所以逝去的大家的执念,全都在这振大典太身上了吗,所以鬼丸殿才会是这个反应(笑不出来)非常好直播,使我战线崩溃(吐魂)】 【……你不脏,一点都不脏啊!明明,明明都是人渣的错,为什么要折磨自己……你不是什么下贱的恶鬼,是天下五剑之一的斩鬼刀,鬼丸国纲啊!(泪)】 【吞噬他人性命苟活什么的……快醒醒啊鬼丸殿!那分明就是人渣在pua你啊!他在cpu你啊!你不要信啊!(呐喊)】 直到此刻,大典太光世才明白,那些明明和自己一样急切的人们,为什么会在终于从那个黑心眼的玩意儿手里夺回了鬼丸国纲被骗走的东西后,不是第一时间想办法把自己跟那东西一起送到鬼丸国纲身边,而是神色骤变,并一言不发的加大了对祂拷打的强度。 自我的主要构成是曾附在鬼丸国纲身上的执念的大典太光世,比谁都要清楚鬼丸国纲的精神状态有多糟糕。 早在身边战友不断死去却只有他一个人独活下来的时候,鬼丸国纲就已经出现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的症状,只是因为他本来就是寡言少语的那类人,再加上他擅长伪装,所以每次精神检查都没查出他的问题。 但问题不会因为伪装得毫无破绽,而消失无踪,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时还只是执念的大典太光世几乎是惊恐的发现,这个好不容易因为军旅生活而逐渐脱离了拟人的家伙,精神状态已经不是单纯的开始一路向着起点倒退,甚至还额外的出现了人格解离的症状。 如果不是因为当时只是没有实体的执念,他高低得抓着这个演起来的时候反而比他平时更像个人的,让人心梗的拟人货色去接受心理治疗,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鬼丸国纲接下了那个,退役前最后的任务。 即使那个大典太光世连名字都不愿意提的渣滓,已经彻底变成了焦炭,他也仍要高强度辱骂那个活该下地狱的东西。 作为附在鬼丸国纲身上的执念,他能,且只能看着,鬼丸国纲所遭受的一切。 无论是那个恶心东西对鬼丸国纲的每一次折辱,还是鬼丸国纲必须不作任何反抗,顺驯的接受那一切的样子,又或者是,鬼丸国纲在那个无底线的蠕虫的摧折下,本就产生了解离症状的人格与自我的,彻底破碎。 直到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鬼丸国纲终于开始一点一点的,将破碎的自我重新拾回,拼凑,精神状态开始逐渐好了起来,但是……但是…… 大典太光世死死的攥着左手中,那个被压缩后的立方体,他太熟悉鬼丸国纲了,曾经和鬼丸国纲朝夕相处的执念,怎么可能看不出鬼丸国纲此刻的异常,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那家伙怎么敢……明知道你已经破碎了,却还要把仅剩的也从你身上夺走……”大典太光世的声音低沉而又冷肃,而同主人的情绪一起,被怒火点燃的灵力,则以噼啪作响的电弧的形式,在大典太光世的身旁不断炸响,“……只是那样的结局,太便宜那家伙了……” 【……还有高手?!不是?!已经破碎了?!什么破碎了?!典典你在说什么婶婶听不懂啊!(白面馒头尖叫)】 【……应该是指,鬼丸殿的,精神吧?毕竟鬼丸殿这个精神状态和那些过于拟人的表现……真的很难说他精神没问题(哽住)】 【‘只是那样的结局,太便宜那家伙了’……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结局啊?不是?!虽然但是,能不能不要当谜语刃啊(痴呆)】 【……所以仅剩的是什么?夺走的又是什么?鬼丸殿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越看越迷糊了我现在?(阿巴阿巴)】 【非常坏直播使西米田口扌隹破碎】 【?不是同事你是真的碎了啊?!从粟田口推碎成西米田口扌隹了都!】 “……鬼丸?”从唐突有刃破门而入,此刃不仅是极化后的大典太光世而且似乎和鬼丸国纲关系匪浅但为什么之前在鬼丸国纲的本丸没见过的冲击中回过神来的,才把灰质全塞回去结果好悬没又给吓出来的一文字则宗,开始试探性的呼唤起了颤抖着的太刀的名字。 “……我是……鬼……我是鬼丸……我是……我……”听到一文字则宗的呼唤后,似乎短暂的从自厌中挣扎出来的鬼丸国纲呢喃着,恍惚而又僵硬的转动脖颈,肉眼可见的,自那只瞳孔涣散的血色眼睛里,有挣扎的色彩一闪而逝,随后便逐渐的,变得黯淡下去。 意识到不对的大典太光世于是向前迈步,而鬼丸国纲则下意识弓起脊背,像是戒备却又更像是想要逃离一样的,试图向角落里移动。 咚。 因为慌乱而变得僵硬且潮湿的手掌没能抓住被拢在怀里的太刀,让其掉在了地上,而几乎是同一时间,鬼丸国纲便维持着看着正前方的戒备姿态蹲了下来,开始伸手在地上摸…… “!你的眼睛!”因为鬼丸国纲摸索的行为而回忆起自己最初是因为什么如此急切的大典太光世顾不得继续对那个黑心肝的家伙的行为愤怒,他先是收刀入鞘,接着扯下极化后出阵服自带的披风抱在怀里,同时将压缩后的方块裹在了里面,开始注入灵力。 一大堆其上灵力各异且被塞得满满当当几乎溢出的御守,瞬间取代了原本裹在披风里的方块,并将披风撑得鼓鼓囊囊,而被裹在这堆御守正中的,则是一只被细心清理过的,干净而又整洁的,属于鬼丸国纲出阵服一部分的,革质眼罩。 本能一样的,鬼丸国纲那只无神的眼睛转向了被大典太光世抱在怀里的披风,和里面那一大堆的御守,但在分辨出上面的气息后,他便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的,开始不管不顾的在地上胡乱摸索,在抓住了掉落的本体之后,便瑟缩着,开始试图逃跑。 【?‘你的眼睛’是什么意思?!鬼丸殿的眼睛又怎么了?!不是大典太极化之后还有这个能力的吗?!还有那么多御守什么情况?!】 【……近视人早上起来四处摸眼镜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个状态(吐魂)】 【啊?!不是,啊?!鬼丸近视了?】 【……更大的可能,是看不到了吧,毕竟左眼有那种可怕的问题……(吐魂)】 【比起那个……为什么在往御守的方向转了头之后没多久,鬼丸殿就慌起来了?是御守有问题吗?】 “……淦,好大的劲……”直到此刻才恍恍惚惚的,从自己一直在用灵力加固的房门被强行突破而造成的灵力震荡中恢复过来的川隅捂着脑袋,只觉得眼前到处都是重影,但他此刻也顾不得这个了,一个箭步便冲向了意图继续接近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 “你要对我的患者做什么?!”阴郁沉滞的,如同淤泥又像是饱含怨气一般的灵力骤然间扩散开来,却只针对的指向了大典太光世,“谁派你来的?你来想干什么?想医闹是吗!” 大典太光世对此只是略微分了点注意力,将猩红的眼睛瞥过去了一眼,便不再关注于他。而属于大典太光世的灵力中的一缕,则以赤中带青的电弧形式跳了出来,向川隅的方向打了过去。 即使身缠浓郁到几乎溢出的,不知为何和鬼丸国纲的气息有些类似的诅咒,本质上却仍旧是灵刀的大典太光世的灵力,在面对被强加了怨灵特性的川隅的时候,可以说是无往不利,哪怕只是细若游丝的一缕,也逼得川隅不得不连连后退。 大典太光世毫不掩饰的,释放出自己总量可怖的,以雷电形式显现的灵力,提前封锁住了好似已经完全没有理智一样,只顾着本能逃窜的鬼丸国纲所有的退路,然后半跪在了看起来恐慌异常的鬼丸国纲身前。 恐慌的神色在一刹间从那张仍旧被自己的右手撕扯着,已经血肉模糊的脸上消失,恢复到面无表情的鬼丸国纲动作极快的向大典太光世兜头洒去鲜血,而握着本体的左手则同时调整好了位置,迎上顺势向下的右手,随后拔刀。 当啷。 对鬼丸国纲的反应早有预料的大典太光世先是举起左臂挡下扑面而来的鲜血,接着缠绕上灵力的手臂微抬,以一个不算大的力度,敲在了鬼丸国纲的本体侧面。 “唔……”以雷电为表征的灵力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可以当做雷电看待,至少挨了这一下的鬼丸国纲确实因此而劲卸力松了一瞬,让大典太光世逮到了机会反手夺刀,同时将缓过劲来,又开始试图挣扎的人制在了墙角。 【?好家伙这变脸速度……前一秒还在满脸惊恐瑟瑟发抖,下一秒就冷着脸又是以血蒙眼又是暴起拔刀是吧?不是我寻思你这惊恐也不像演的啊?(呆滞)】 【?虽然但是,这是我不花钱能看的吗?不是?怎么画风一转变成……不是?(语无伦次)】 【啊?不是?啊?你们两个,就算是同伴兼以前就互相认识的天下五剑,这个姿势也未免太暧昧了点吧?不是?你们俩明明前一秒还差点打起来吧?(目瞪口呆)】 【……大典太殿,应该只是,想制住应激的……三池家的混蛋!拐走了前田还不够连叔祖也要下手吗!我#%#¥&一期哥你冷静点!刚从手入室出来别冲动啊!而且大典太殿刚极化回来,一期哥你甚至没特化打不过啊!】 【不是?不是?你俩这……搞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就……啊?(语无伦次)】 【……不是?就,兄弟,你在我和阿路基面前满脸杀气的抓着审查组的人跑了,是为了这个?(难以置信)】 【不是审查组你们为什么也只是看着啊?你们都不带拦一下的吗?】 然而实际上,虽然用左手将鬼丸国纲的双手制住按在头顶,防止他动手,同时用膝盖压住了鬼丸国纲试图踹他的双腿,于是几乎整个刃压在了鬼丸国纲身上,以至于画面看上去像是在强取豪夺努力挣扎的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 ……他真的只是在单纯的使用自己的灵力替鬼丸国纲进行修复,顺便用盖在鬼丸国纲左眼上的右手感应一下他之前布下的封印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在场的人和刃,一开始还有试图阻拦的,但在看出了大典太光世到底在做什么后,就都放下心来在一旁干看着了。 ……当然不排除有打不过的因素在。 “……是因为情绪的波动,应该是出现过谵妄的原因,有一部分,在那之前就已经泄露了吗……”然而检查着封印的大典太光世只觉得窒息,那些溢散出来的诅咒已经开始侵入鬼丸国纲正常的右眼和大脑,而且看情况怕是有一会儿了。 也就是说,这人不仅在自己来之前,一直顶着被诅咒入侵后全盲的视野和根本无法正常思考的脑袋在那儿装得和正常人一样,在自己来了之后甚至硬扛着诅咒和真的应激了的反应在被自己堵到墙角后试图和自己互殴?! 不是?你,可,真,行,啊。(咬牙切齿) 第30章 护理科惊魂(九) 然而大典太光世最后只是无声的叹息。 诚然,他实在是想抓着鬼丸国纲的肩膀,试试看能不能把他那颗脑袋里装着的鬼知道是什么但绝对不是脑子的玩意儿摇出来,看他到底怎么敢的,这么不要命。 但同时他也知道,这不完全是鬼丸国纲的问题。 重度ptsd、人格解离、被人为塑造出的第二人格,以及巴不得宿主变成毫无理智的疯子空壳任由其驱使,所以高强度制造幻视幻听幻痛来折磨宿主的诅咒…… 而在这种情况下,他又被那个黑心肝的玩意儿给否定并抹除了自我存在…… 说实话,鬼丸国纲居然能硬撑到现在都没被那些哪怕单拎出来,也每个都是重量级的问题给真的压垮,甚至撑到了自己带着能解决问题的东西跨界赶来…… 大典太光世神情复杂的看着还在本能挣扎的鬼丸国纲,在不得已之下,他稍微调用了一下那些执念中属于某个老人的部分,随后伸手,用一种即使强行启动的残损自我已经再度陷入沉寂,却也能被身体本能的辨认出来的力度和动作,捏住了乱动的鬼丸国纲的后脖颈。 像是那些被家长叼住了后颈皮的幼猫一样,鬼丸国纲那只无神的血色眼睛陡然间瞪大了一瞬,随后便整个的软绵下来,与之前的反抗相比,堪称乖顺的缩在了墙角里,一动不动。 “……你还记得啊……”然而明明让鬼丸国纲安静了下来,大典太光世的神情却变得更复杂了。 作为调用了这一行为记录的刃,大典太光世自然是知道这是什么的。 但是他实在没料到,那明明只是对鬼丸国纲的经历而言,实属短暂的三年时光,可鬼丸国纲却仍旧记得,在那三年里,会因为他某些过于拟人的行为而有些哭笑不得的,通过捏住他后颈来制止他行为的,那个老人常用的动作和力度,并对此做出一如既往的回应。 但总之……安静下来是好事,先把眼罩给他换上吧…… 大典太光世又一次在心底叹气,然后伸出手,先是取消了维持左手上造型狰狞的笼手的灵力,接着摘掉了右手上的黑色手套,从披风和御守的包裹中,取出了那枚革质的眼罩,动作熟练而又轻快的给安静下来的鬼丸国纲替换了起来。 【……不是?为什么刚才还反抗的那么凶的鬼丸殿为什么一被捏后脖颈就安静下来了?虽然但是……就,他这个反应真的很像那种应激了,但是被叼后颈就安静下来的猫诶!】 【比起那个……这振大典太殿说的那句‘你还记得啊’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在终于制住了鬼丸殿后神情反而变得更复杂了?我不理解,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要当谜语刃啊喂!(恼)】 【但往好处想……至少这回有刃能制住这振,‘只要没碎刀就都是轻伤’的鬼丸殿了,不是吗?太好了是闪击而来的大典太殿,我们有救了!】 【……你们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盲目乐观啊喂!就没有人在乎被挟持走的大庆吗?!而且这家伙根本没有看起来的那么靠谱好吗!】 【不是同事你什么意思……(逐渐惊恐)】 【字面意思,我是那个倒霉的目击了这振大典太从战线崩溃的倒在巷子里到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恢复伤势并试图跑出去找人,在呼叫的救援也就是大庆赶到后突然暴起挟持大庆闪击护理科全程的审神者,所以这振大典太真的……没你们想象的那么靠谱。】 而另一边,终于从头晕眼花反胃想吐中缓过来了些的大庆努力的想从地上爬起来,但是在大典太光世的极速狂飙中差点没被颠散架的他实在是有心无力,还是发现了人之后就挪到他身边的成弥和笹森拉了他一把,这才勉强站了起来。 “我不是让你在楼下待命吗?你这怎么回事?”笹森一边紧盯着目前看来没有恶意的大典太光世,一边从牙缝里挤出质问的词句。 “呕……唔……是接线员……转来的……临时任务……”大庆有气无力的被自己的两个前辈架着,在房间内其他人和刃都紧盯着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却也都竖起耳朵倾听的情况下,几乎是两眼含泪的讲述起了自己经历的一切。 “……以上,就,还没等我问出来到底是出于什么立场……呕……问的话……他就夹着我一路狂奔过来了……”大庆还是有些不适的在干呕,然后得到了看不下去的荒木从一旁的饮水机接过来的一纸杯热水,“谢谢荒木前辈……” “别谢我了……这事整得……则宗殿,你认识这振大典太光世吗?”荒木一边觉得头好痒要长脑子了,一边向一旁相对而言更了解鬼丸国纲一些的一文字则宗发问。 “……不认识,虽然去过鬼丸的本丸,但是没见到有其他刀剑生活的痕迹,”一文字则宗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有些迟疑的摇头,“不过这振大典太身上的灵力确实和鬼丸本丸内充斥的灵力相同就是了……” “他不知道我的存在。”给鬼丸国纲换完了眼罩,现在开始用灵力给完全不在乎自己伤势的鬼丸国纲修复那些被已经愈合的表层皮肉隐藏起来的内部伤势,以及脑袋上那个渗人的断角,和左眼破损的封印的大典太光世头也不回的说道,“想问的可以直说。” 眼见着随着时间的推移,鬼丸国纲开始又一次因为自己身上的气息而应激并想要逃离,于是不得不伸手又捏了一次对方的后脖颈的大典太光世,一边动作娴熟的处理着鬼丸国纲身上那些错位和愈合过程中长歪了的骨头,一边又补了一句,“不一定全回答。” “那么这振大典太殿,你和鬼丸的关系是……”只是稍作犹豫,成弥便率先提出了疑问。 “……不要用敬称,我不是和他们一样的大典太光世,”沉默了片刻,大典太光世说出了和鬼丸国纲某种意义上高度重合的发言,“我和他的关系……我是因他而诞生的存在,如他所说,是执念的产物。” “……哈?开什么玩笑?!你说你不是大典太光世?!”被大典太光世那一缕灵力折腾得灰头土脸的川隅几乎要被气笑了,“你这完全针对性的,属于灵刀的灵力,还有腰间的本体可都做不得假!虽然混了奇怪的东西在里面……可你当我没见过别的大典太光世吗?!” 大典太光世稍微顿了一下,本身社会化程度就不高,只是因为涉及鬼丸国纲才会多说那么几句的他,对于川隅的说法多少有点想要解释的欲言又止,但因为和鬼丸国纲关系不大,所以在沉默了片刻后,选择了敷衍性的点点头,“……你说是就是。” “?!什么叫我说是就是!不是你!”川隅当即有点恼了,然后被荒木死死的抱住了腰,“冷静点科长!冷静点!你现在不大清醒别冲动啊!” “……那么,大典太,你先是战线崩溃的倒在护理科附近的巷子里,随后又挟持了本来派过去援助你的审查组成员闪击护理科,并突然破门而入……你这一系列行为的背后,是为了鬼丸,是吗?”多少捋清了些情况的笹森,神情略有些怪异。 “……气息……你,试图碰他的眼睛?”然而初具人形所以感知方面不太熟练的大典太光世,却因为笹森的开口而注意到了旁的事情,于是他的声音变得冷肃了起来,甚至隐约带上了杀意,“果然……你需要处理。” 【……你俩真不愧是则宗亲口确定的灵力来自同一本丸的刃,好家伙你也整这‘不要用敬称’和自我认知混乱的一出是吧!】 【不是?就那句,‘我是因他而诞生的存在’……不是?典典你是否说得有点太暧昧了?好家伙你这话一出,我本丸还在手入室等着的粟田口直接开真剑了好吗!要不是非洲人还没有典典他们高低得拉你同振去手合场啊!】 【……我家的典典早在这振大典太破门而入并压制鬼丸的时候,就已经被粟田口包围了(悲)】 【不是……我知道典典你社障,但你能不能不要说话只说半截啊!你那句‘你说是就是’我听着都替川隅科长感到血压飙升好吗!而且突然莫名其妙蹦出来一句需要处理而且同时开始飚杀气什么的……】 “?!你要做什么?!”成弥神色骤变,接着不假思索的向前一步,挡在了笹森身前,“你要对笹森做什么?!” 大典太光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最后有些闷闷的说道,“他沾染了那些东西……必须要进行处理……” “沾染……如果是说诅咒的话,我已经处理过了……”被这么一提醒想起来自己曾做了什么的笹森有些恍然大悟,“我处理的很干净,所以不用……” “不是那个……”大典太光世打断了笹森的话,随后偏过头去,用那只猩红的眼睛看向笹森,“有诅咒以外的东西,影响了你,所以明知不该触碰,你却仍旧伸了手,那个东西,你没有处理。” 大典太光世又顿了顿,像是在给众人和刃理解的时间,又像是在组织新的语言,“封印破损……和你有关,但不是全责。” “封印……等一下,怪不得那个时候会弹出电弧来找笹森你麻烦,原来那个封印是大典太你设的吗?!”回忆起了鬼丸国纲和一文字则宗被扭送护理科之前,直播中笹森那过于冒犯的举动和回击的电弧的荒木瞪大了眼睛,“不是?!” “好家伙那个把诅咒和逸闻压缩封印进鬼丸眼睛里的神经病原来是你吗?!”好不容易冷静了点,结果又被冲击性事实搞得情绪不稳的川隅险些没绷住,“那是眼睛!不是什么别的东西!你这么胡搞想害死他吗?!” “我不会害他。” “他不会害我。”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句声音不同,却同样坚决的话语响了起来,只是一方是有些被触怒了,所以神色沉了下来的大典太光世,而另一方,则是终于在大典太光世的抢救下恢复了视觉并勉强从残损自我中拼出了个人形的,不知为何有些自嘲意味的鬼丸国纲。 “……你……醒了……”大典太光世却是在听到鬼丸国纲的声音后,便第一时间转过了头去看他,只是和之前果断凛然的表现不同,在鬼丸国纲无意识的时候甚至能说些长句子的大典太光世,如今竟变得格外局促,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干巴巴的话来。 “……啊,醒了……你……我不记得,会有……”鬼丸国纲支起身子,在大典太光世下意识伸出来以供他借力的手的帮助下,站了起来,只是神情多少有些恍惚的意味在。 “……是,那次,你两天都没能出阵,所以就,把本丸邮箱里堆积的资源都搬进了仓库,我被压在资源底下,一起塞进了仓库……”大典太光世有些卡壳,但还是尽力说出了自己的来历,“我……他们很担心你,所以,我被唤醒了……” “……担心我这个恶鬼吗……”鬼丸国纲只是自嘲的笑,“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明明是我害死了他们……却反过来担心我这个加害者……” “不是……不是那样的!大家……”大典太光世急了,但是他只是个社会化程度不高,作为ai时被赋予的设定也是话少不擅长交际,如今获得了人形更是将社障进行到底了的,担忧鬼丸国纲的执念聚合体,指望他能在情急之下把话说明白,高低是有点太高看他了。 “……没必要担心我这种东西,如果是需要我活着,替他们活着的话,我会做到的,毕竟我也只有……这可憎的,总会活下去的命硬了。”鬼丸国纲的情绪依旧低落,“没必要的……关心,担忧……我这样的东西……” 大典太光世想说什么但又实在组织不出来语言,但恰在这时,他看到了地上的披风里那一堆御守,于是连忙抓起披风,将披风和里面裹着的御守一起,塞进了如今终于有了点人形,但大抵是因为之前被诅咒侵入了大脑的缘故,而陷入了emo的鬼丸国纲怀里。 “没有什么没必要!大家都……挂念着,就像那个……一文字则宗一样,都被挂念着!”大典太光世,干干巴巴,但是语气坚决的说道。 第31章 护理科惊魂(十) 一文字则宗是没料到事情会突然扯到自己头上的。 虽然他得承认,一开始的时候,他的确是对鬼丸国纲被大典太光世突脸这件事怀了点幸灾乐祸和乐见其成的心思在的——毕竟他都被鬼丸国纲创了那么多回了,这突然冒出来了个能治住鬼丸国纲这家伙的刃还不允许他高兴点吗? 更何况,虽然已经答应了山鸟毛他们要把事实和盘托出,但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要真的一口气把自己身上都发生了什么全说出来,现在还能勉强听得进去话,只是借了姬鹤的口舌与他说话的山鸟毛,怕是能直接气到不管不顾的强制显形。 在这种情况下,大典太光世的横空出世简直就是雪中送炭,一文字则宗甚至在心里祈祷过,这俩之间的拉扯最好能多拖延一点时间,拖到姬鹤那边忘了继续盘问他才好呢。 所以大典太光世这句‘被挂念着’一出,一文字则宗就直觉事情不妙。 即使他已经收回了那些一部分是因为自身情绪失控,另一部分是因为鬼丸国纲那本来是出于好意但实在是势大力沉的一敲,所以最终从原本就存在裂隙的脑袋里掉出来了的灰质,且已经重新穿回了上衣,一文字则宗也没由来的觉得浑身发凉。 “……他和我不一样。”鬼丸国纲垂眼看向被强行塞进怀里的,滚着毛边的披风,以及披风里裹着的那一堆,灵力几乎要溢出的御守,那张在被大典太光世用灵力治疗过后,重新恢复了原本的光洁的面容,因他垂眼的动作而显得有些落寞。 明明每一枚御守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都令鬼丸国纲感到熟悉且怀念,但他却只是看着那些形制熟悉,要是仔细回忆,指不定还能想起来每一个都是哪次活动里得到的御守,甚至将每一寸有可能与其接触到的皮肉,都尽可能的同那些御守拉远,“我不过是个,恶鬼罢了。” 大典太光世一时间有些气急,但指望一个本来设定上就是不善言辞那一挂的前ai能把话说明白,多少是有点难为他,所以在几度张口之后,他便有些懊恼也有些怒意的紧抿着唇,本来就阴郁的面容也跟着变得更加神色沉郁了起来。 但大典太光世不擅长这个,却不代表对鬼丸国纲如今的情况有所预料的其他人也不擅长。 虽然被气得够呛,但是清楚鬼丸国纲这人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大典太光世低下头伸手,动作精准且快速的,从那一堆御守里抓出了样式最为独特和精致的,那一枚在边角缝了槐字的御守,塞进了在看到那枚御守的一刹便有些僵住了的鬼丸国纲手里。 【呜呜太好了是大典太!我们有救了!呜呜能准确截住鬼丸每一句令人窒息的话,并强势打断的大典太就是靠谱的神!】 【太难得了,居然真的有能制住这振鬼丸殿的刃(泪流满面)不仅强制给嘴硬说都是轻伤的鬼丸殿做了治疗还制止了鬼丸殿继续说扎心的话……真正的英雄tat】 【……但是我记得所有刀剑中,有治愈能力的只有白山吧,而且这振大典太殿自己也说他是因鬼丸殿而生的,执念的产物(哽住)】 【不要啊!明明情况才好了一点就不要在这个时候突然插我刀子了啊同事!(泪)】 “……被挂念着,”姬鹤一文字,与暂借了姬鹤一文字身体的山鸟毛,则一同将阴沉下来的目光,投向了一旁多少有点僵硬的一文字则宗身上,“大人的身上,还有别的东西在吗?” “……也不算?是,躯干本来主人的,一些执念,”在用一枚御守成功把鬼丸国纲沉默后,原本还有些无事可做的手足无措的大典太光世,接着便听到那个看起来像姬鹤一文字,但是气息又像是整个一文字派杂糅在一起的产物的少年似乎是在问自己,所以在犹豫了片刻后,有些期期艾艾的开口,“还有一些……试图扭曲自我的东西在。” 并没有在询问大典太光世,但是意外的得到了回答的姬鹤一文字顿了一下,然后将错就错的开始追问,“大典太能,说的更详细一点吗?” 大典太光世先是看了一眼被塞了御守后就陷入沉默的鬼丸国纲,确认了从御守上原本是塞进去的视频,现在跨界后被转化为附着在其上的灵力的走向来看,这人大抵是在被老爷子训话,接着才转过眼来,用和之前完全不同,但更符合正常大典太光世的音量小声回复。 “……只是有感觉到……大概是和,鬼丸身上差不多的东西……不过对一文字则宗没有太大影响,”低沉但不大的声音有些笨拙的,试图对自己感知到的东西进行描述,只是囿于本刃的不善言辞,听上去多少有些凌乱,“那些执念,有在限制那些东西……” 一文字则宗站在一旁的身影更僵了,甚至如果不是因为他现在的状态和正常具有人形的刀剑男士多少不一样,他恐怕就得汗流浃背了。 毕竟他之前是有听鬼丸国纲说在自己的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不假,但他以为就鬼丸国纲那个诅咒缠身的状态,大抵是从被强行用咒术塑造成天丛云原胚的那些刀剑身上,感受到了诅咒的气息——谁能想到天丛云上存在的气息实际上是执念和扭曲的逸闻啊! “……那鬼丸所说的熟悉的气息……诅咒的气息呢?”同样联想到了诅咒,但是对诅咒本身完全不了解也分辨不出来的成弥困惑着发问。 “……没有诅咒,”像是诧异一样的,大典太光世略微上扬了些声线,但很快又恢复了低沉的音色,“他说的熟悉……应该是执念和那些扭曲自我的东西……” 不知为何的,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重,神情也愈发阴郁了起来,“毕竟,在成为大典太光世之前……一直都是,附在他身上,无能为力的看客……他不知道大家……但会熟悉才对……毕竟什么都……做不到……” 大典太光世回忆起自己还是执念的时候,那个什么也做不到的,无能为力的执念聚合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在自己的面前,逐渐的支离破碎,而他身边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发觉那份异常,去拉住那个不断下落,沉入深渊的身影。 于是不知不觉的,垂在身边的手就下意识攥紧了,而未被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大典太光世注意到的,好似荆棘一般的赤色的纹路则在他白皙的手背上蔓延开来,裹挟着即使是对诅咒气息完全没有分辨能力的成弥也能感知到的,深邃的恶意,“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如果能早一点……他也不会是……” “……你,你们,都看到了?”然而,终于看完了那个熟悉而又久违的声音和身影对自己想说的一切后,尚且还有些恍惚的,以为是什么幻觉的鬼丸国纲,却从身体自发收集的信息中,提取到了一个让勉强能说得上是具备了人形的自我差点当场破碎的信息,“全部都……” 虽然自己也差点陷入emo但鬼丸国纲一出声就立刻挣脱,并迅速准备响应的大典太光世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大家,我们,我,一直都在……所以……” 从大典太光世三次变化的自我称呼中,理解了大典太光世的存在大抵是从一开始分散的执念到融合到一起的执念聚合体,再到最后成为了现在的大典太光世的鬼丸国纲闭了闭眼,那张在大典太光世治疗后有了血色的面容此刻几乎惨白,“所以……全都……包括那些不堪的……” 检索了一下数据库,大抵清楚了鬼丸国纲是在说什么的大典太光世,莫名的有点迟疑,但是本质上是因鬼丸国纲而生的存在没办法,也做不到对他说谎,所以即使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大典太光世依旧点了点头,“抱歉……如果我能早一点,或许你也不会……” 【……不是重点是这个吗?!大典太你清醒一点啊!鬼丸他都快要碎了啊!你就不能先骗骗他吗!(尖叫)】 【……本来就已经很为自己曾经为了获取人渣信任而忍受下的那一切感到耻辱,觉得自己因为这些事而变得肮脏,结果现在被告知,实际上一直关心着自己,放不下自己的大家的执念看完了全程……(吸氧)】 【不是?!(吸氧)大典太你之前的靠谱去哪儿了?!你怎么光拦着鬼丸说些扎心的话结果自己什么扎心的事都干是吧!】 【……所以说,就和替身使者是会互相吸引的一样,有问题的刃也是会相互吸引的,所以能和创人这么熟练的鬼丸殿是同一个本丸且自述为因鬼丸殿而生的大典太光世,又怎么可能是什么省心的刃呢(呆滞的复读)】 【好家伙,大典太到场后好不容易正常了点,不再拟人甚至会emo了的鬼丸现在怕不是直接被创碎了(悲)癫,癫点儿好啊,只要大家的精神都不正常了,那又何尝不是一种正常呢(看透一切的癫笑)】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了啊,这振大典太光世他,真的,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靠谱啊(哽咽)谁家靠谱刃会顶着战线崩溃的伤在自己的血泊里乱动啊!人伤得看起来快碎刀了结果还非要拔刀证明自己本体没事不会碎】 【(接上条)他甚至衣衫破烂全身是血的就想出去找人……如果不是大庆赶过来让他察觉了大庆身上有鬼丸的血的味道,我甚至怀疑他根本不会临时用灵力给自己构造一套出阵服出来而是继续顶着那个战损造型出去找人】 【……不是?!典典你身上还有伤的吗?!(白面馒头尖叫)合着你和鬼丸真就不愧是一个本丸的是吧!都是只要没碎刀就是轻伤是吧!】 得到了大典太光世答案的鬼丸国纲,肉眼可见的,身形摇晃了起来,虽然下一秒他就重新站稳了身体,但是那一刻的摇晃多少还是有些吓人,骇得大典太光世几乎是本能的伸手扣住了鬼丸国纲的肩,开始向鬼丸国纲注入灵力,检查自己之前的治疗是否有遗漏的地方。 然而鬼丸国纲在他准备注入灵力之前,反过来扣住了那只表面攀上赤色荆棘状纹路的手,“我没事……你,怎么回事?” 鬼丸国纲的神色依旧惨淡,但他多少是打起来了点精神,所以能用那只还握着被大典太光世塞进来的御守,现在还扣着大典太光世手掌的手,止住了大典太光世下意识想缩手的行为,“这个气息……” “……一点小问题,不碍事,”大典太光世对此不欲解释,眼看鬼丸国纲现在相对之前已经算得上正常了,于是连忙问出了那个最初在用灵力帮忙治疗的时候就想问的问题,“你现在……没事的话,那个角,你自己掰的?” 鬼丸国纲动作一滞,但紧接着他便点了点头,甚至神色未变的做起了解释,“我掰的,本,武器不能用,所以就地取材了。” 大典太光世欲言又止,相对一文字则宗和其他人,他是对鬼丸国纲这种没武器可用的时候会从自己身上取材的行为有一定接受能力,毕竟这人真的不是头一次这么干了,只是,“……那是角,不是……你不能仗着,恢复能力强,就随便拿自己的一部分当武器用,那是长在脑袋上的,会要命的。” “……情况紧急,”鬼丸国纲沉默了片刻,然后才挤出一句回答,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和大典太光世这种对于只要不用脑袋上的玩意儿当武器别的随便用的态度在别人和刃听来多少有点地狱,“……不是小问题,这个东西……” 不像大典太光世有内置数据库,也不像正常的鬼丸国纲一样对咒术鬼怪之类的东西多少有些了解,只是本能的,从那些纹路上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的鬼丸国纲皱着眉,开始在记忆中翻找。 但几乎没花多少时间,就完成了同一认定的鬼丸国纲,那只血色眼睛里的瞳孔骤然放大,紧接着他猛的抬头向大典太光世质问道,“是我……影响到了你,回答我,是这样吗?” 第32章 护理科惊魂(十一) 大典太光世一时间有些迟疑。 毕竟这缠绕了整条右臂的,虽然以赤色荆棘纹路和浓郁诅咒气息为特征,但实际上并不会对作为宿主的大典太光世造成任何损伤,甚至可以理解为花臂的东西,本质上是那个名为[因某人而生的自我]的词条,在大典太光世身上的体现。 你要说这个是受鬼丸国纲的影响产生的吧……倒也不能说不对,毕竟当初大家从那个被拷打的玩意儿手里敲出来这个词条给大典太光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典太光世能借此时刻紧盯着那个经常性不把自己的命当命,而且别人一骗他就信的,知名不具人士。 但是大典太光世莫名的,就有一种直觉,一种鬼丸国纲说的话绝对不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而是有更深层次的,其他想法的直觉。 这直觉便让大典太光世无法直接说出些承认或否定之类的话,而是多少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的,欲言又止的望着鬼丸国纲。 但最终,在脑海里一个劲儿报警的直觉还是没能拦住不能也无法隐瞒鬼丸国纲任何事的大典太光世,让他把那句话说出了口,“……这么说,也对……” 【?!不是好家伙,大典太你怎么也开始拟人了?!真就你们几个要么外形有点拟人,要么性格有点拟人是吧?!(呆滞)】 【我焯别……大典太殿你说话前倒是想想鬼丸殿的反应啊!这好不容易正常了点高低又得让你创碎回去了(吸氧)】 【……我愿称他们几个为拟人四,他们各个都有过人之处(指拟人),每个都有独门绝技(指创人),斗志和耐性技惊四座(指都这样了还能让自己看起来跟没事人似的),秘密武器(指隐藏的狠活)更是给同事们无限惊喜啊!】 【同事你正常点我害怕……但是不知为何,你这描述……好像还真对上了(悲)】 “……果然,是因为我啊……”鬼丸国纲先是一怔,同时下意识的松开了大典太光世的手,连裹着御守的披风也跟着从他另一只手的臂弯里滑落到了地上。 鬼丸国纲的身形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晃了晃,最后才好似脱力一样的靠在了身后不远处的墙上,“也对,毕竟是只会招来不吉与噩运的恶鬼……明明已经害死了大家,又用那些腌臜的东西污了大家的眼……现在就连你也……” “?!不是……这对我没有影响,只是像诅咒而已,实际上并没有伤害性……” 明明话还没说完,但鬼丸国纲就已经自顾自得出了结论并开始过度自责,这让大典太光世那因为直觉的缘故而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是亖了,转而开始多少有些急切的解释了起来,“那不是诅咒……是怕你出事……” “说到底不还是因为我吗……我有什么好担忧的,唯独这条烂命……谁也不愿意收。”鬼丸国纲只是自嘲,而那只血色的眼睛里不知何时盈满了憎恶,“居然担忧一个恶鬼……” 那张脸上终于不再是那种惨白的颜色,甚至于神情相较之前那有些木讷的神色更为鲜活,但是莫名的,却只更加的令人和刃感到不安,“何必呢……反正不会死,也不过是个被豢养的狗罢了,对恶犬投入没必要的关心做什么。” 堪称尖锐的,自我贬低的言语,毫不留情的从那气质发生了微妙转变的高大身影口中吐出,靠着墙的白发太刀明明和之前是一模一样的容貌和声音,却怪异的,令在场的人和刃感受到了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没那么拟人,却像是清醒着癫狂的气质。 大典太光世的神色变了,他凝视着眼前的鬼丸国纲,从那骤变但同样极端的态度中分辨出了什么,“鬼?” “啊……汪?”鬼丸国纲靠着墙,像是故意一样的拖了句长音,然后在末尾应了一句不走心的吠叫作为回应,那只眼帘微垂的右眼里不知何时已经清空了情绪,只留下一片空洞而又黏稠的血色,映出大典太光世沉重的神情。 今次大镬了。 面对鬼丸国纲这个反应,大典太光世的脑袋嗡的一声,只剩下了这一句话在脑海里反复回荡。 大典太光世当然知道鬼丸国纲这是怎么回事,也知道鬼丸国纲这堪称重量级的反馈是怎么养成的,所以他此刻的神情才格外沉重,“为什么突然……” 鬼丸国纲没理他,只是一边用那只空洞的,被黏稠的血色所充斥的眼睛扫视着周围环境,同时脚尖向前一伸,把地上的太刀捞了起来,抱在了怀里。 无形无质,但却然存在的压力与没由来的,像是针刺一样的危机感,随着鬼丸国纲的扫视而遍布在了不算特别宽阔的房间内,令在场的人和刃本能的,感到了恶寒。 一文字则宗顾不得继续弱化自己的存在感,好避免被姬鹤一文字他们追问了,鬼丸国纲如今的状态属实是异常过了头,让他没办法再看下去了,“他怎么回事?!大典太你做了什么?!” “……第二人格,”大典太光世的嘴张了又合,几次之后,才神情复杂的,挤出了些支离破碎,却令人和刃都感到恶寒的解释,“我说过的……他已经破碎了……让他破碎的……想要他成为……红山茶……和番犬……” 【噔噔咚(心肺骤停)】 【不是?不是?!我以为鬼丸顶多只是拟人了点然后你告诉我并没有实际上鬼丸一直在被折磨甚至那个没马玩意儿还真的成功了(语无伦次)】 【叔祖……叔祖……(呆滞)】 【不是你……没马的初生你把好好一振刀剑给磋磨成什么样了?!这可是天下五剑之一的鬼丸国纲!有梦中斩鬼逸闻的鬼丸国纲!他是刀剑,不是你的玩物!】 【啊?不是?啊?!(无意义的失心疯尖叫)】 【不是,都把好好一振刀剑折磨成这样了还惦记你那红山茶呢!怎么没马的初生你还真把刀剑男士当成物品了?!我*因发言过激被清出直播间*】 【我还在想叔祖为什么好端端的和江派的那两振犬系刀一样汪了一声……结果你告诉我是被那个碧漾的东曦强行塑造出来的第二人格……(呆滞)】 “……所以好端端的,为什么鬼丸的第二人格会突然出现?”被大典太光世抛出来的惊天巨雷震得眼前一黑的一文字则宗捂着脸,他强行按住又一次开始往外掉的灰质,近乎咬牙切齿的发问,“你怎么回事?!这就是你所谓的‘不会害他’?!” 大典太光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说起,于是他最后只能沉默着,略有些局促的,顶着鬼丸国纲愈发空洞的凝视,小心的向前挪了一步。 几乎是同一时间,鬼丸国纲便立刻压低了重心,在双膝微曲,显露出攻击性的同时,那只空洞的眼睛也跟着将视线主要锁定在了试图接近的大典太光世身上。 大典太光世当然知道鬼丸国纲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他也清楚鬼丸国纲被人为捏造出来的那层所谓的第二人格,本质上是何等轻薄的假象——与其说鬼丸国纲真的被塑造出了第二个自我,倒不如说,那是鬼丸国纲因试图逃避而封闭了自我的产物。 毕竟鬼丸国纲的精神,根本不足以支撑所谓的第二人格出现,他如今支离破碎的那个自我,本来就已经是从曾经被打碎消磨到近乎空无的废墟中,好不容易拼出来的东西了。 但他没办法解释,也不能和其他人和刃解释,否则,老爷子费尽心思才让鬼丸国纲忘却了的过往就会重新追上这个又一次被苦难打碎了自我的可怜人,把他彻底拖回无间地狱里去。 “……不是你的问题,从始至终,都不是你的问题。”大典太光世几乎是绞尽脑汁的,在用尽可能不触及到危险线的词汇和语句,来试图劝说封闭了自我的鬼丸国纲从壳里出来,“大家,所有人都关心你,并不是因为……总之……” 总感觉自己似乎是在越描越黑的大典太光世愈发的焦躁了起来,但越是焦躁他就越是难以组织好语言,不过好在,他看到了掉在了地上的披风和御守堆。 完全顾不上考虑别的,大典太光世一把抓起了地上裹着御守堆的披风,接着在鬼丸国纲做出攻击之前,将披风连带着里面的御守,整个儿糊在了鬼丸国纲的身上。 预先设定好了的御守接二连三的因为和鬼丸国纲产生了身体接触而被触发,于是鬼丸国纲又一次陷入了僵直——这回是被一大堆人集体训话导致的了——只不过同时触发了一堆御守,难免会有一点小小的,毛茸茸的小问题。 同时接收了过多信息的大脑,虽然成功利用信息把自闭了的鬼丸国纲从应激一样缩进去的壳子里拽了出来,却也在一瞬间,因为处理能力的问题,而陷入了死机。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鬼丸国纲,连晃都没晃一下的,直挺挺的栽倒在了大典太光世的怀里。 “?!你又干了什么?!”一文字则宗几乎要叫了,从未经历过如此坎坷的一天的他只觉得身心俱疲两眼发黑,但还真就不能放着不管——毕竟之前缩在旁边当透明刃的结果就是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搁这儿整个惊天大雷出来,好悬没给他创碎。 深觉有问题的几个刃里怕是只有自己一个靠谱(?)的一文字则宗,一边做着深呼吸,一边开始逼问正在给倒了的鬼丸国纲调整一个更舒服点的姿势的大典太光世,“鬼丸他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你又是什么情况?!” “他没事,一会儿就好……我也没事。”专心调整好了鬼丸国纲倒在自己怀里的姿势,确保不会让他正在愈合的伤势受到二次伤害的大典太光世几乎是即答了鬼丸国纲的情况,然后在一文字则宗询问自己的时候愣了一下,过了会儿才做了回答。 一文字则宗完全不信,自打他知道鬼丸国纲是个只要自己不碎刀就当做无事发生的主之后,他就明白鬼丸国纲嘴里对自己情况的描述没一句可信的,而和鬼丸国纲一个本丸,现在身上诅咒的气息浓到吓人的大典太光世在可疑的停顿了片刻后说自己没事…… “……那你不介意做个检查吧?”一文字则宗皮笑肉不笑的,看向了很明显眼里只有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毕竟老头子也听审查组的各位说了,大典太你最初,似乎是以战线崩溃的样子出现在巷子里的吧?” 后知后觉回忆起了确有其事的大典太光世,陡然间汗流浃背。 虽然花了七成灵力把伤势修复了一下,但那也高低得十五分钟才能好全,而大典太光世回顾了一下时间后,则有点惊恐的发觉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即使把自己挟持了大庆闪击护理科,给完全没处理脑袋上那个之所以不流血是因为附近的血凝固成巨大血痂堵在那儿的,断角的鬼丸国纲做了治疗,给鬼丸国纲加固了眼睛上破损的封印,并和鬼丸国纲进行了一系列交谈与互动的全部时间算上…… ……那也只有不到七分钟啊!根本不够身上的伤好一半的好吗?!如果不是因为下意识用灵力构筑了身上这套出阵服,而且脑袋上原本有的血和灰什么的也被外显特征为雷电的灵力清理干净了…… 大典太光世,陷入了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了呢?大典太光世殿?” 知道自己已经多半逃不了被接着质询的一文字则宗仍旧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大典太光世,灰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类似‘大家既然都有狠活那就谁都别好过’的情绪,“还是说,你知道自己的情况其实更糟所以心虚了呢?” 然而……并不知道大典太光世算是半个ai,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甚至比鬼丸国纲要更初具人形的一文字则宗,完全没料到社会化程度低得可怜的前·半ai,在只有涉及到鬼丸国纲才会活跃的,提供了类人属性的执念聚合体部分陷入沉寂后,会做出什么样的惊世回应。 大典太光世拿披风裹着鬼丸国纲,将他小心的摆成倚靠在墙边坐着的姿势,然后取消了除披风外,临时用灵力构造出来的出阵服。 霎时间,浓郁到令人怀疑是否走进了屠宰场一样的血腥味,和鲜血淋漓且又支离破碎的身体,便一同出现在了众人和刃的眼前。 第33章 护理科惊魂(十二) 如果说鬼丸国纲的身体看上去像是一块早就流干了血的,苍白而又生机断绝的烂肉,那大典太光世的身体,就像是明明被强行塞进了绞肉机里,却又挣扎着爬出来的活物。 皮层翻卷,露出内里淡黄的脂肪颗粒、蠕动着的血肉筋膜、若隐若现的森白骨骼的,在血色中翻涌着赤中带青的灵力电弧的伤口,遍布在那具皮肤的颜色同样苍白,但至少还未如鬼丸国纲那般,皮肉颜色都成了近乎血液流干的惨白的,和同振体型近似的,健硕的身躯上。 然而明明已经遍体鳞伤到了这个地步的大典太光世看上去,却仍有一种吊诡而又异常的,鲜活感。 即便他浑身的伤口多到令人忍不住产生他是否在那之前掉进了大型绞肉机的联想,即便他浑身上下沾染的血液更是多到令人怀疑是否榨干了那躯壳内所有的液体。 但比起伤口并不算多,除了脑袋上的断角外,仅有几处的皮肉损毁到了露出骨骼程度的鬼丸国纲,明显受伤更重的大典太光世的身上,却有一种鬼丸国纲所无有的,鲜活的,生命力的存在。 但那种鲜活感,究竟是因为大典太光世那和连呼吸幅度都小得可怜的鬼丸国纲不同的,胸膛处稳定而又平缓的起伏,还是大典太光世浑身上下仍在流血,却也同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那庞大到令人和刃都感到心惊的灵力的干涉下自我愈合的伤口而产生的呢? 没有人和刃想得明白,而他们也希望自己最好永远想不明白。 毕竟,如果稍微捋一下时间线就会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 这振极化大典太光世先是顶着这么一身鲜血淋漓且目前仍未完全止血,据另外的当事人大庆描述,按接线员当时转述的发现人说法来说,甚至是更严重一点的,接近战线崩溃的伤口倒在了说是护理科附近但直线距离也接近一公里了的巷子里。 接着却在被接线员紧急呼叫的大庆终于赶到现场之后,立刻变脸跟没事人一样套着那套虽然是用灵力强行构造出来的,但表面却没有一丁点濡湿迹象,多半是被这刃自己用灵力隔绝了鲜血和衣料接触的白色出阵服,并夹着人高速闪击护理科…… 随后这位在不把自己的伤当一回事上和鬼丸国纲只能说是半斤八两的大典太光世,先是强行破开了被川隅以自身灵力加固了的门闯了进来,并用甚至只能算是随意分出去的一缕灵力,震慑了虽然属性被克制且状态异常,但自身灵力之强盛却是无可争议的,试图阻止他的川隅。 接着大典太光世又动用灵力进行了一波无法理解原理的,神秘的解压缩处理,甚至还面色如常的跟鬼丸国纲在那儿来了一场墙角极限互殴,最终以受伤明显更重,但掩饰得完全看不出来有伤的大典太光世成功制住了鬼丸国纲,宣告阶段性结束。 而在那之后,这振大典太光世又是用灵力给鬼丸国纲治疗,又是用灵力加固了鬼丸国纲眼睛上的封印,同时还和鬼丸国纲进行了一系列的极限拉扯,并暴露出了现在缠绕在他整条右臂上的,诅咒气息浓郁到骇人但是本刃却坚称这对自身毫无影响的赤红荆棘纹路…… ……而以上全部,甚至只发生在短短的,不到七分钟的时间内。 【?啊?不是,啊?!好家伙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重量级是吧!大典太殿这就是你说的自己没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完全没看出来大典太殿有伤……但是麻烦你现在快点去治疗啊喂!(尖锐爆鸣)】 【你想想‘只要没碎刀就都是轻伤’的鬼丸殿,再想想如果不是自己说漏嘴了谁知道他已经只有手臂和脑袋还是原装货的则宗殿,他都和这俩当同伴了你还能指望他是什么正常刃吗(看透一切的冷笑)】 【……虽然但是,为什么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就好像这振大典太殿还有更重量级的狠活在后面等着我们……】 【同事泥……你不要乌鸦嘴啊!(尖叫)】 “……这就是,你说的没事?”彻底绷不住的一文字则宗的脸上,又一次的冒出了失控的灰质,被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这俩堪称拟人界的卧龙凤雏的两刃创到怒极反笑的一文字则宗一度起了杀心,但仔细衡量了一下自己常态下的战斗能力…… 一文字则宗悲哀的发现,如果不整点和这俩一样的狠活出来,那自己除了口头上说两句以外,还真就奈何不了这俩一个比一个不把自己的伤当一回事的家伙。 “……预计伤势将在八分钟后完全恢复,所以,没事。”面对一文字则宗的质问,浑身是血的大典太光世的动作稍顿,然后做出了回答,“没有检查的必要。” “什么叫没有检查的必要!不是!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有什么大病在吗?!非要管这种全身是血整得到处都是的状态叫没事!而且为什么要把那么危险的东西封进鬼丸的眼睛里?!”川隅一边尖锐爆鸣,一边又开始情绪激动的试图找大典太光世拼命。 “科长!冷静一点啊科长!”荒木不得不又一次拦腰抱住了川隅,以防情绪激动的上司真的冲上去和对面的刀剑男士起冲突,“那个什么……大典太殿你也说点什么啊!” “不要用敬称,我不是……那个是没办法的事……”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发闷,对于自己又一次被冠上敬称这一点,感到和之前的鬼丸国纲近乎如出一辙的,仿佛全身上下有蚂蟥在爬的不适感,至于川隅最后一句的质问…… 大典太光世抿了抿唇,那张脸上头一次出现了为难的神色,而他本刃也有些艰难的开口,“那些东西……本来就没办法从他身上彻底清除……他和那些东西……诅咒也好,逸闻也罢,已经都是他,无法分割的一部分了……就和他实际上,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鬼丸国纲一样……” 大典太光世瞥了一眼靠在墙角的,那振被披风和御守裹起来的白发太刀,确认了对方没有苏醒的迹象后,神情稍松了片刻,然后才继续有些艰难的解释道,“他的内核……早在他遇到那个……让他又一次破碎的家伙之前……就已经被彻底的,打碎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从大典太光世的话里品出了另一重意思的众人和刃,均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尤其是一度觉得鬼丸国纲有时候的表现有点太拟人了的一文字则宗,“鬼丸他……难道不止是……” “……他最初,是从实验室出来的……”大典太光世沉默了片刻,最终才挤出了这样一句话,“我不能……至少不能在他面前……提及太多……他不能……也最好永远……不知道那些……” 大典太光世那只猩红的眼睛里闪烁着的,是名为恐惧的光彩,但却不是恐惧鬼丸国纲,而是恐惧于见到鬼丸国纲又落到那样的田地中去,“他不能……再一次变成那副模样了……否则连最后的自我也会被消解……” 【……不是……实验室……啊?重量级又上升了是吧……你……(吐魂)】 【我……不是……你们这群初生就可着这一振鬼丸国纲折腾是吧!你……审查组请务必尽快把渣滓的信息掏出来我好招个丑时之女当式神诅咒他!(咬牙切齿)】 【所以叔祖的精神状态……是本来就已经崩溃过一次,好不容易被救了回来……结果又被另一个人渣给……怎么能……他们怎么能……(泣不成声)】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总缠苦命人是吧(咬牙切齿)……这群初生……】 【为什么……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历史上也是……鬼丸国纲只是一振刀而已啊,却莫名其妙的被冠上不吉的说法……明明只是一振刀而已……为什么……】 “……所以说到底,你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要把那些东西封印在离大脑最近的眼睛里。”川隅勉强压住自己在听到实验室后飙升的血压,继续质问道。 虽然大典太光世不是什么都没说,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并没有正面解答自己疑问的大典太光世,在川隅看来和什么都没说也没差多少。 “明明有其他选择的吧?其他什么地方都好……为什么偏偏是眼睛?还是一只鬼丸认为,是为了获取信任而废掉的眼睛?”川隅几乎有些咄咄逼人的问道,“那可是眼睛!封印在那个位置,一旦出了什么问题就会影响他的大脑啊!” “那确实是……因为获取信任而废掉的眼睛……”大典太光世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声解释道,“那是某种……成分复杂的神经毒剂……不仅摧毁了他的眼睛除感光外的所有能力,还损毁了他的视觉神经,导致他无法见光……” 大典太光世至今仍旧记得那一幕,那支原本是射向那个应该下地狱的玩意儿的针剂,因为目标被鬼丸国纲挡住,最后刺进了鬼丸国纲的眼睛。 几乎是一瞬间,那只红宝石一样的眼睛就被染成了可怖的黑色,神经毒剂本该摧毁他的眼球,却又因为鬼丸国纲所经历的实验而获得的自愈能力,而在他的眼眶里反复的重复着破裂与再生的过程,然而鬼丸国纲却甚至不能为了眼球的疼痛而停下来。 他能做到的只有拔出那支染血的针剂,随手撕下几块破布,胡乱裹住那半张脸,然后继续厮杀,只为了得到那个多疑的疯子少得可怜的信任。 明明原本,如果在第一时间剜掉那只眼球,并摄入足够的营养物质,鬼丸国纲还是能够再生出来正常的眼球,拥有正常的双眼视野,却因为需要取得信任这种原因,他甚至必须保留这只被神经毒剂摧毁的眼睛,用这种看似不可逆的损伤来证明自己的忠心。 “他必须留下某种不可逆的损伤,才能让自己的牺牲落实……而因为没有第一时间处理,那也确实成了不可逆的损伤……”大典太光世的神情复杂,“即使后期摘除眼球也于事无补……他左眼的视神经只要受到超过一定限度的光刺激,就会流泪……” “但流泪是生理反应啊,他也不可能一直不流泪……”荒木感到荒谬,甚至有些窒息,“而且如果已经对左侧视神经造成了损伤的话……” “……他的视神经损伤,影响到了他的泪腺,让他无法正常流泪,从他的眼睛流出来的,只会是血和更糟糕的东西……”大典太光世肯定了荒木的猜测,“并且会因此引发并发症,从左侧产生黑影,侵占他原本正常的右眼视觉。” “所以他才会尽可能避免左眼见光……但这和你把那些东西封印进他的左眼……等一下……不会是……”终于压下了血压,取回了些智商的川隅联想到了什么,露出了骇然的神情。 “……因为流泪是生理反应……而那些试图折辱他的蛆虫,一直都想看到他示弱的样子……”大典太光世沉默了有一会儿,才艰难的吐出了词句,“我没有办法……如果放任……他的右眼也会……而那个时候的我……只是执念……” 大典太光世肉眼可见的,露出了悲哀的神情,“我只能引导那些去他的左眼……虽然都是坏东西……但是反而能保护他的眼睛……但是后来……因为次数太多,反而导致彻底驻留在了左眼里……所以获得了人形之后……我也只能……” 【……每当我试图忘记鬼丸身上的东西你们就给我补一刀让我想起来是吧tat不是……真就像大典太说的……一群该死的蛆虫……】 【典典尽力了……他那个时候甚至只是执念,他做了他能做到一切,典典好!鬼丸在努力硬撑并反杀蛆虫,鬼丸也好!迫害鬼丸的蛆虫坏!】 【叔祖……叔祖……(呆滞的呼唤)】 【所以……一切都是无可奈何……才会变成这样……该死的蛆虫!】 【该死的蛆虫……到底……到底还要折辱叔祖到什么地步!刀剑男士……有了人形自然也有了人类的心……可你们……有没有人来救一救啊tat我家粟田口集体魔怔差点暗堕我只能强制他们变回刀子了但婶婶我感觉自己也快碎了所以来人救救啊tat】 【建议同事中断直播找个地儿提前躺好或者直接去护理科挂号,咱就是这么做的,现在已经和其他同事躺在走廊的加床上了(躺平)】 第34章 鬼丸国纲.exe启……重启中 要如何,用语言来描述这种感觉呢? 像是迟迟未能完工的建筑终于取来了最后的砖瓦,像是残缺了大半的拼图终于寻到了散轶的碎片,像是欠缺了几处图案的绣品终于补上了缺失的线缕,一种明悟,一种完整了的明悟,便如此的,从仅剩废墟的心中产生。 但那只是完整了,只是缺失的部分,得到了寻回,却并非,意味着,此身不再破碎。 于是被残虐的手段自废墟中雕凿而出,又在血与火和靡乱之中受浸,最终得以在荒诞而又扭曲的现实中睁开了双眼的,名为鬼的虚假外壳嗤笑着,对那个好似在闭目塞听,以装作无事发生的破碎自我,投以怜悯而又尖锐的嘲讽。 ‘真可怜……但是多少也得接受现实了吧?接受那个,所有你试图隐瞒的过往,实际上都被他人看在眼里的事实?’ 柔软的,亲昵的,但同时又是轻蔑的,不屑的,‘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懦夫,当然,当然……你要是想继续把脑袋埋起来,逃避这一切的话,也是可以的……’ 愉快而又癫狂的,将浸满了血与残虐的词句,尽数吐露出来,裹挟着意图将一切焚烧殆尽的狂热,以及并未掩饰的,实质上的空虚,‘那就松开枷锁!挣去束缚!从他者的血肉中榨取甘露,自火焰之中吞下祭飨!去把一切尽数摧毁!将眼前所有都烧尽杀绝!’ 宣泄一样的发言过后,却又沉降了下来,开始蛊惑而又低沉的细语,‘明明一直都在忍耐不是吗?忍耐着那份干渴,忍耐着那份空虚……既然都选择了逃避,又何必继续苛待自己呢?反正……选择了逃避,也就意味着,你不再关注了,不是吗?这样的话……放纵又何妨呢?’ 短暂的劝说便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高声的咒诅、唾骂,以及尖酸刻薄,且近乎无能狂怒般的,事实的阐明。 ‘即使闭上双眼,你的罪行仍在这里,即使堵住耳朵,你的哀嚎仍旧回响……你不会真以为,一切就可以这么轻松揭过了吧?开什么玩笑!从你饮下第一滴红甘露开始,自你吞下第一餐祭飨之初,你便已经是罪无可恕的恶鬼了!等待你的只有阿修罗道中,永世的劫波轮转!’ 又一次的,自激昂的情绪宣泄中结束,重新换回了柔软且亲昵口吻的,喜怒无常的恶鬼故作悲悯,却并不掩饰其终于觉察到一切言语无所反馈之缘由的窃喜,‘噢……原来如此,你以为这是梦境?你以为……眼中所见的一切,不过是迟早将被证明其虚无的谵妄?’ 终于觉出些索然无味的鬼终于是失望了,‘啧,那你便这样吧……无有厮杀也无有争斗,无有甘露亦无有祭飨……哈,你何时才能明白呢?你所畏惧的,从来不是厮杀与争斗,亦不是为他者所见的自身之丑恶,而是你,以及他者满怀希冀,想要此身成为的,“人”。’ 意兴阑珊的鬼,伸手扼住了从始至终都无有回应,只是沉寂着,瘫倒在意识之中的,破烂形体的脖颈,‘哈……也罢,既然你如此不成器,那便由我来接受这份祭飨,明明无论是鬼也好,还是山鬼也罢,都不过是……唔啊?!’ 指尖并未在意的,陷进了那破烂形体颈部的裂痕之中,于是远比当初赋予了这具从废墟中采掘而出的空壳以意识的,那场血火中的受浸,要更为黑暗且疯狂的内容,便顺着那深陷其中的手指,侵入了比起那始终毫无反抗的真正自我,至少还存在些自救意识—— ——指发觉事情不对的第一时间便松开了手,但奈何一切已经彻底无法挽回,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从指尖开始分崩离析的空壳。 ‘被摆了一道……不,是你终于察觉到了啊,’然而面对自身的消亡,从始至终都知晓自己虚构本质的空壳,却只是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平和的神情,‘想要铺上最后的砖瓦,欲要黏贴散轶的碎片,试图补全残缺的图案,就必须要用上的……’ ‘曾经名为鬼丸国纲,一度在实验中被重铸为山鬼,失却一切后赋予了袁槐之名,再度破碎后解离成了所谓的鬼,从自我上脱落的,本质上是最后的求生欲的,被那渣滓采掘出来的碎片。’空壳无声的叹息着,‘当然不会反抗,只是……’ 浓郁的,呈现出近乎于黑的血色,从破裂的空壳之中溢出,‘真的能压制得住吗?这份你曾经只是隐约有所察觉的恶意……虽然知道这是想要重新启动,就必须面对的东西……但果然还是没办法放心得下……’ ‘毕竟这可是,来自一整个世界最后的,神秘残余啊……’ …… “……嗯,我知道的。”鬼丸国纲安静的坐在角落里,认真的听着眼前每一个,只能说是半透明虚影一样的存在,或是无可奈何,或是恨铁不成钢的训话,“有在努力,但是一个人……还是太难了点。” 近乎重叠在一起的声音在鬼丸国纲耳畔回响,但是却被注视着眼前虚影的鬼丸国纲有条不紊的按照音色分开,甚至能对每一个虚影的话做出回应,“有按时吃饭,游戏里不算,有好好照顾自己,没有再随便折骨头出来当武器。” 仅有的那只血色的眼睛注视着那些虚影,其中的情绪是前所未有的平和与安宁,“嗯,不是只减少了拆尺骨的次数,肋骨也很少拆了,因为熟练之后,不至于每次武器都磨损到不能使用,没有的事,我知道,有在按时吃药,已经很少出现谵妄了,我有在尽力配合治疗……” 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以至于以前总是会被熟人们怀疑是否是面瘫的脸上,尽力的,露出了一个浅,但是真实存在的微笑,“嗯,我很高兴,很高兴能再一次见到你们……真的,真的很高兴……我知道应该回答下次不会了,但我还是会这么做……” 转瞬即逝的笑容被一如既往的冷峻所取代,从左眼处不断溢流出来的,颜色深沉到近乎于黑的血色,已经将鬼丸国纲大半个身子都染成了那种不祥的色彩,然而他只是专注的,用近乎贪婪的目光,描摹着每一个半透明的虚影,想象着他们如今鲜活的模样。 “我知道祂从始至终都在骗我,毕竟祂只是需要一个把旧时代残余的垃圾带走的东西而已,”鬼丸国纲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那些不在此处的人们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又有什么会比,曾经成为过山鬼的,某种意义上,被赋予了旧时代余孽身份的存在,更合适呢?” 他否定了自我,但并不觉得遗憾,也不觉得痛苦,只是坦然的接受了,自己作为一个倒霉的垃圾袋,被掏空了内里,又塞进满怀的垃圾,最后被毫不留情的丢弃的事实。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已经不是鬼神的时代了,人的时代,容不下那些旧时代的残余,”鬼丸国纲的目光有些空无,“山鬼也好,鬼也罢,都是不该存在的东西,就像因逸闻和流言而生的诅咒,就像本就不属于那个世界的我。” 虚影们安静了下来,不再言语,只是沉默的看着鬼丸国纲,而鬼丸国纲则同样的,回以凝视,“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到现在还没办法全想起来,但是,毕竟鬼丸国纲就是这样的一振刀剑呢……虽然有梦中斩鬼,护持了旧主的逸闻,但更多的,是带来了不吉与厄兆。” 白发的太刀坐在逐渐弥散开来的血泊里,任由那些诅咒以及旧时代遗存下来的,扭曲的妄念,撕扯着,啃咬着自己,却对此毫无动摇,“真的很幸运,能够来到那个世界,能够成为人,能够遇到大家……是鬼丸国纲,也是我,所遇到的,最好的事了。” 那只血色的眼睛里露出了温柔的,缱绻的光彩,“只是……多少有些可惜,没办法当面和大家道别……在这一点上,倒是麻烦大典太了,他的诞生……大家和大典太居然一直瞒着我……” 鬼丸国纲的声音顿了顿,同时他偏头躲过了直冲面门而来的,由血色凝聚出来的人形向他发动的攻击,接着一手扣住了发动攻击的手腕,而另一手则五指并拢如刀,刺入了表面略有韧性的血色皮肤之中,“抱歉……但是,只能到此为止了……” 黏腻的触感纠缠着深入人形内部的手指,鬼丸国纲微垂着眼帘,气息略微的有些阴郁,“虽然……还有更多想说的话,但是……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苍白的手掌略有些吃力的,从那人形的躯壳内,取出了被抓握在掌心中的,如同鲜活的心脏一般跳动着的,对方的内核,“……我答应过大家,无论如何都会活下去……” 要素为鬼的核心被鬼丸国纲死死的攥住,送到了嘴边,“旧时代的残余……还是就此死去的好……” 于是,腥甜的,柔软的,却又苦涩且挣扎着的肉块,便被森白的齿列撕咬开来。 如同牛犊一般,他大口的吮吸着其中的红甘露,又好似饿犬一般,他贪婪的咀嚼着,吞咽着旧日鬼神的残余。 属于旧日残响的往昔恶孽,就这样的,被原本只是充做了垃圾袋的存在撕碎,吞下,在即便被撕碎重铸,也仍旧留有残余的求生欲,和对他者的承诺驱使下,被强行用作填补自身空洞,修补那些碎裂的合剂。 “……我会,做到的……”鬼丸国纲喃喃着,然后伸手撕开了另一个扑上来的,无有人形,好似野兽一般存在的头颅,“我会……活下去……” 但不再是可悲的,赎罪一样的活下去,而是……怀着某种期待的,为了和他人的约定,为了承诺好的,而要好好的,活下去。 …… 某种意义上算是打赢了一场复活赛——指失败就会被大典太光世封印的那些本质上还复合了不被人的时代所需要的旧日残余阻碍自我重建进程,导致即使醒来拟人程度也会持续加深的鬼丸国纲,一度是有些身心俱疲的。 首先需要明确的是,鬼丸国纲的自我损毁是因为被只是需要一个尽可能空的垃圾袋的祂剥离了仅有的那几十年作为人而生活的记忆中,对作为记忆主体的,被后来赋予了名字的那个人类的自己所持有的身份认同与自我认知—— ——四舍五入可以理解为鬼丸国纲在那几十年里培养出来的人性。 而现在的鬼丸国纲,虽然已经在人性帮助下把碎裂的自我重建完毕,但想要真正寻回‘我就是记忆中的他’的实感,多少还是需要些时间,但重建成功在短期内还是有点成效在的——指现在的鬼丸国纲成功的从初具人形的拟人,进化到了稍微会一点察言观色的拟人。 而清楚自己目前在外界的表现是昏迷中的鬼丸国纲,虽然本人确实是想继续和重新开始在意识里同时对自己苦口婆心劝说的熟人们的影像多待一会儿,好恢复一下自己消耗的精力。 但考虑到人生地不熟完全是因为自己才来到这儿的大典太光世和身上埋了惊天大雷唐突暴露出自己只有脑袋和手臂是原装货的一文字则宗,还有完全是在勉强自己的那群一文字混合体…… 鬼丸国纲放弃了在意识里继续和熟人贴贴恢复精神的打算,强打精神,准备醒过来好好的进行一个交涉回。 ……但是吧,不出意外的,这事儿就又出意外了…… 刚睁眼就听到大典太光世在揭自己老底——指一度被逼到仅剩的求生欲为了让鬼丸国纲还能活着而自发的跳出来成为第二人格时期的事——还特别指了一下是眼睛相关,很难让鬼丸国纲不联想到求生欲之所以成为第二人格而经历的那场各种意义上都很窒息的受浸…… 于是,因为找回了人性所以没那么拟人,且多少有了点羞耻心认知的鬼丸国纲.exe启动失败,进入重新启动程序中。 第35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目移) 如果世上有那种,能修改因果的东西就好了,这样的话,就完全可以把导致现在社死的,来自过去的因给修改掉,而不是都已经躺在墙角了还要接受来自过去的拷打。 在柔软的,顶部带着一条毛领子的披风包裹中,白发的太刀堪称神情安详的闭着眼睛,但实际上,在那层布料之下,他埋在御守堆里的手指却已经一度尴尬到快要抠破掌心了。 不是,大典太你,你小子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窒息)有些事是能随便说的吗?! 听着大典太光世的描述,下意识回忆起了那被血色浸染,又充斥着腥苦的气味,与黏腻触感的混乱记忆的鬼丸国纲,几乎本能的就想要蜷起身体,好躲避那些即使到了后期已经司空见惯,却也多少有些堕落过头的靡靡之音。 但是,已经清醒了的神智却又在告诉鬼丸国纲,那些堕落的,恶心的东西已经彻底没有再落上来的可能了,他已经远离了那些无法用简单的罪恶来形容的污浊,重新站在了阳光下,所以…… “……所以,‘那些’,蛆虫……”向来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人类的川隅战术后仰,在量词上加重了音量的同时,那张俊美的脸更是皱得像是吃到了酸橘子一样扭曲,“他们……鬼丸身上的那些痕迹……他们在用那种方式逼迫他……” “……那不是什么值得提及的事情,”事到如今,无论如何都不能装作没听见,也不能当做自己还没醒来,继续躺在角落里装死的鬼丸国纲抿着唇,从墙角爬了起来,打断了川隅即将脱口而出的暴言,“多少也……留点面子给我吧。” 面色依旧苍白,眼神也略微有些游移的白发太刀声音干涩,但比起之前应激后的空壳模样,现在这副怎么看都还很虚弱的样子,至少还像个活物。 “现在想起来要面子了?”一文字则宗冷笑着看向有些心虚的,抱着被打包成包袱模样裹着御守的大典太光世的披风,以及自己本体刀的鬼丸国纲,“那你搁那儿解自己衣服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要面子?怎么,现在突然有羞耻心了?” “……也、也不是……”多少是有点僵住了的鬼丸国纲组织着语言,毕竟虽然说找回了点羞耻心,但羞耻感一向很淡薄的鬼丸国纲,反倒不全是因为那些尺度大到倘若分级甚至需要写上24+的回忆中的耻辱而阻止川隅继续说话,“……主要是,恶心人。” 红的白的,令人作呕的黏腻与腥苦的味道,还有嘈杂且扭曲的靡靡之音……只是稍作回忆都令鬼丸国纲本能的感到反胃,且下意识的蜷起手指。 “……会吐的,”回忆起被自己描述的过往经历恶心到无法继续填写笔录,甚至不得已换了好几波人才做完全部记录的同事们,以及明明已经不忍直视,却仍旧在努力抢救那一身烂肉的医生们,鬼丸国纲得出了肯定的答案,“真的,会吐的。” 人性虽然回来了,但能用的部分不多的鬼丸国纲,那张总是维持着冷峻表情的脸上,露出了足以称得上诚挚的神色,语气也十足诚恳的劝说道,“……没人会想要自找罪受的。” 大典太光世欲言又止,亲眼见证了那一切的他实在是没办法昧着良心说鬼丸国纲说的不对,但是他总觉得鬼丸国纲阻止他人继续揣测那段经历的出发点好像哪里不对。 本身脸就皱得和吃了酸橘子一样扭曲的川隅听了这话,那张脸扭曲得更严重了,“不是?你阻拦我继续说下去,只是因为,你觉得我们知道了会吐?” 鬼丸国纲迟疑了一下,仍旧沉浸在那些让他反胃的记忆里的白发太刀最后小幅度的点头,“不全是这样……但也没错?” 【……不是?!我以为鬼丸现在看起来活泛了点,甚至都跳出来阻止川隅科长继续推测是因为他情况好转了……结果你这不还是很拟人吗?!】 【所以鬼丸殿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这么坚定的认为我们知道了真相后会吐啊……(形容呆滞)】 【想开点……至少比起之前完全不在意的态度,鬼丸现在已经有在意自己的迹象了,毕竟他也说了,只是‘不全是因为羞耻心’的缘故……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鬼丸已经好转了啊!】 【……我知道同事你是在试图安慰我们但是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尤其是见多识广的粟田口短刀们……我都已经为了防止他们出事强制他们回到本体了还是不大顶用tat】 【……我家伊达组除了咪酱全员暴动同事们有什么头绪吗(萌新婶婶的呆滞)】 【焯!同事你这么一提我想起来了!鹤丸和鬼丸在记载中是好几次都在同一个主人手里,小贞和伽罗所在的贞宗和広光是鬼丸的锻冶者国纲的后辈所作,四舍五入也算后辈……完哩!现在去拦刃还来得及吗?(尖锐爆鸣)】 【同事你漏了不动所在的行光和正宗(吐魂)怎会如此,明明我记得们相州传平时互动也不是很多的样子(没有说刀刀们关系不好的意思)但大家全部炸了真的很伤钱包啊tat再这样下去婶婶我也得预约护理科的床位了(吐魂)】 【……这边建议还是切了直播等之后看切片吧(悲)护理科的走廊都已经被加床塞满了没地方让同事们入住了(大悲)】 川隅的表情一时间变得很是精彩,看得出他的心情多少是有些炸裂的,“合着你根本就没在乎自己?!不是?你难道就没有一点那种,那种被揭了伤疤的感觉吗?!” 那只血色的眼睛有些近乎茫然的望了过来,“还……好?是有点……不太好,但是也没到,疼的地步?” 鬼丸国纲看上去困惑极了,“为什么要觉得……是被揭了伤疤?并不算很痛……那只是恶心……非常恶心而已……” 川隅好悬没气得倒仰过去,他实在是有点不太能理解鬼丸国纲这拟人且怪异的脑回路,而同样拟人的大典太光世却对上了鬼丸国纲的电波,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会觉得恶心……也是羞耻感的表现。”知道这人现在是有人性但不多,很多反应与对应的情绪尚且无法很好的对号入座的大典太光世,有点艰难的从数据库里扒拉出些能用的词汇。 要求一个也是头回当人,甚至因为前身是执念,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比鬼丸国纲更偏激些的前ai,能把目前同样电波系的鬼丸国纲的现状说明白,多少是有点难为ai的成分在的。 但奈何鬼丸国纲目前的自我认知只能说是清楚了一点,但又不是太清楚,所以即使大典太光世已经组织语言到有点cpu过载,但出于执念本身对鬼丸国纲的回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是,这样吗?”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挑不出毛病,再加上大典太光世的前身是亲朋对自己的执念不可能害自己,且现在还有点恍惚的在被回忆硬控的鬼丸国纲,选择性忘记了对方实际上也是拟人的事实,并恍然大悟的,欣然接受了对方的说法,“所以,是有在乎自己的。” 鬼丸国纲重复了一遍,然后认真的对一脸‘不是你认真的吗’表情的川隅再次解释,“我有在乎自己……因为真的很恶心。” 鬼丸国纲顿了顿,似乎是想找点词汇来形容一下那段记忆的恶心之处,但是身体却一直在发出抗拒的信号,不断的警告他不要不识好歹最好快点停止继续回忆,并用返到舌根的酸苦狠狠的袭击了一波鬼丸国纲的味蕾。 于是,在身体的帮助下,终于从那段好似在眼前覆盖了一层滤镜的记忆里挣脱了出来的鬼丸国纲神情一滞。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在刚才不太清醒的时候都说了什么的白发太刀缓缓的瞪大了眼睛,苍白的皮肤表面可以说是肉眼可见的,迅速的攀上了一层薄红。 今次大镬了。 近似于万念俱灰,但还没到那个程度,只是多少有点想挖坑把自己埋起来的鬼丸国纲,就如同不久前的大典太光世一样,脑袋嗡的一声,只剩下了这一句话在脑海里不断回荡。 “……抱……抱歉……我刚才……不太清醒……”隔了好半晌,整个刃都快红透了的鬼丸国纲耷拉着脑袋,开始有些断断续续的,吐出了不太成词句的,解释的话,“回忆起了……所以有些……抱歉……” 头一回见到这振鬼丸国纲露出如此人性化的表现的众人和刃俱是一惊,甚至一度产生了这莫不是幻觉的想法。 而垂着脑袋的鬼丸国纲连看一眼他者反应的想法都无有,只是期期艾艾的,头一次说出了明确的拒绝语句,甚至开始转移起了话题,“总……总之……也没那么……比起我,还是则宗的问题更严重一点!” 头皮发麻甚至还有些汗流浃背的鬼丸国纲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从脑海里翻出了一条重要信息,并迅速开始把祸水东引到一旁睁大了眼睛的一文字则宗身上,“至少我……还是原装的身体,但是他,只剩下脑袋和手臂是原装的了……” 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的鬼丸国纲甚至有些理直气壮了起来,抬起头,开始对着脸上冒出来的灰质都在抖的一文字则宗一顿输出,“则宗是,想要拖延时间,好等姬鹤和山鸟毛支撑不住吗?” 于是一瞬间,压力便来到了本来还在指责鬼丸国纲不正常心态的一文字则宗头上。 “……鬼丸殿说的对呢,大人,”顶着姬鹤一文字外貌,用着山鸟毛声音的存在幽幽的吐出词句,“虽然说了会将一切和盘托出,但是在大典太殿来了之后,也确实在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呢。” 这下子,连原本还在颤抖的灰质也僵住了,接着那灰质便跟一文字则宗那头颜色枯黄的发丝一样,萎靡的垂落了下来,蔫巴巴的耷拉在一文字则宗的脸上。 “那个……我没有……我会解释的……”轮到自己开始汗流浃背了的一文字则宗,声音开始变得和刚才的鬼丸国纲一样干涩且断断续续,“但是……你们的状态……” 虽然关注重心在鬼丸国纲身上,但是执念本身多少也是会对身边无辜者异常有所关注的类型的大典太光世,闻言便扫了一眼过去,保留下来的ai特质与对方身上某种独特的既视感,让他几乎是瞬间便得出了结论,“执念缠身且灵力严重不足吗……” 大典太·前执念聚合体·别的不多但灵力多到溢出·光世,因为从目前的一文字混合体身上感受到了鬼丸国纲的灵力,所以出于好意,向对方提出了建议,“不介意的话,我应该可以帮忙……无论是执念还是灵力不足……但别,用敬称。” 姬鹤一文字略微睁大了那双鲜红的眼睛,然后有些迟疑的开口,“会不会……太麻烦大典太了,在之前也是,受了鬼丸的恩惠……而且你身上的伤……” 大典太光世于是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伤势,“这个的话,好解决的,已经恢复到了轻伤的话……” 赤中带青,但是这回青色的比例占了上风的,电弧形态的灵力,从大典太光世几乎已经完全愈合的伤口中溢出到了体表,将身体表面的血污与沾染的尘灰一扫而空的同时,顺势形成了一套全新的,仅有披风不在身上的出阵服,覆盖在了已经毫无伤痕的身躯之上。 “多用些灵力就可以加快愈合……没有大碍的。”焕然一新的大典太光世完全看不出之前还重伤的模样,甚至如果不是右臂上仍旧存在的诅咒气息,以及披风还在鬼丸国纲手里被当成包袱皮使用,根本看不出这振极化后的大典太光世和同振有什么区别。 “那就麻烦大典太了……毕竟,虽然大人没有承认,但他肯定是有尽量拖延时间的打算的,”见大典太光世处理掉了自身伤势,且气息毫无衰弱的迹象,姬鹤一文字也不再迟疑,“而家主的情况又确实是……但还请不要勉强自己。” “像家主,还有大人一样,因为勉强自己而……这样的事,实在是,不想再见到了。” 第36章 是战斗回的味道(喜) 知道那个有名的,花瓶姑娘的骗局吗? 所谓的,无有四肢,如同人彘一样活在花瓶里,只有脑袋在外面的花瓶姑娘。 虽然后来被证实,大多数所谓畸形秀里的花瓶姑娘,只不过是利用镜子达成的障眼法,但是…… “……有作为畸形秀的展品,被展出过。”自知拖延无果的一文字则宗,开始用和之前的鬼丸国纲一样平淡的口吻说道,“毕竟无论是生体改造也好,别的实验也罢,都是要钱的嘛,而正好,作为某种意义上来说的失败品,老头子并不需要那么多东西就可以很好的活着。” “……失败品?”川隅一脸地铁老人手机.jpg的表情,“不是?那个初生玩意儿都把你搞成这个德行了还是失败品?!” “因为一开始,那家伙想得到的菊花脑袋,是真正意义上可以像植物一样,只需要汲取一点养料并晒晒太阳就可以活得很好的,插花一样的存在,而不是老头子这种,因为术式改造,所以这颗脑袋里装着的脑子,和这些畸形的灰质才是本体的家伙。” 一文字则宗屈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神情是一种和正常同振类似,但是却多了些古怪的坦然的,令人不安的浅笑,“虽然把灰质全部解放出来的样子很像菊花没错,但是对老头子而言,想要正常操纵身体是需要额外把这些灰质融入到躯壳内的。” “……什么,意思……”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但期望这只是自己想错了的,在大典太光世的帮助下,以半透明虚影形式存在于姬鹤一文字身边的,身形同样矮小,且是跟日光一文字类似但并未束起的半长发的山鸟毛,身上的灵力剧烈的波动着,“大人……您……” “……没有灰质寄宿的部位,会失活坏死的意思,”和那张带着浅笑的破碎面容不同,一文字则宗灰绿色的眼中没有丝毫笑意,“双腿和躯干,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坏掉的,毕竟作为展品,必须要表现得符合主题嘛。” “一开始只是把灰质像这样……”像是担忧不能被理解一样,一文字则宗甚至亲自演示了一番—— ——那些肉色的,形似管瓣的灰质,从一文字则宗面上破碎的,以及并未破碎的部位均涌出了一小截,几乎是瞬间便将那本来就因为发型的缘故而经常被调侃为‘菊花老头’的脑袋,变成了以假乱真一般的,垂丝菊的模样。 “只需要这种程度就可以了,”即使一文字则宗迅速的收回了所有的灰质,但是无可避免的,那只灰绿色的眼睛也在那一瞬变得有些浑浊,“但是后来,无论是作为噱头也好,还是展现技术来获取投资的产品也罢,要求就变得严苛了起来。” 像是在讽刺,又像是在自嘲一样,一文字则宗半垂下了眼帘,“释放出来的灰质越来越多,持续时间也跟着变长,即使畸化后的灰质产生了增生,但总量就那么多……时间久了,长时间没有灰质入驻的躯体远端,自然而然的,也就被认定为了‘并不存在’,然后无可奈何的,坏死了。” 【……虽然有菊御作和菊一文字则宗相关的逸闻……但是把同振变成这个样子……人类还真是……这可完全不能被算作‘爱’的体现啊……】 【?!不是你……这种时候就别再纠结你那什么走样美学了成吗则宗!】 【……不是?不是?!你为什么能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么(窒息)则宗殿你是跟鬼丸殿学的吗!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是?被当成展品什么的……还是这种……我……(语无伦次)】 【……展品,畸形秀……能组织这样的活动,背后到底……而且,我记得则宗殿是政府派下来的监察官吧?作为监察官的刀剑都……那个初生的背后到底……】 【!不要啊!这种事情不要啊!一想到还有更多的刀剑遭了这群混蛋的毒手我……我就(窒息)怎么会有这种人渣!居然还组织展览……他们是没有心吗!(崩溃尖叫)】 “那个……混蛋!居然……居然将大人当成……他……那种死法,果然还是便宜他了……”过于激烈的情绪在一瞬间迸发开来,让虽然得到了大典太光世的帮忙,但同一时间仍旧只能存在一个被实体化灵体的一文字混合体当前的主导发生了变化。 本应是更为沉静的那一个,却无论是发丝中的羽毛还是那双来自南泉一文字的金色猫眼都充斥着愤怒的姬鹤一文字成了半透明的那一个虚影,而周身缠绕着明明鲜红却令人本能的发冷的火焰的,缄默不语的山鸟毛,则反过来拥有了实体。 大典太光世脸色微变,接着伸手扣住了山鸟毛如今细弱的手腕,半强制性的用自己逐渐重新变为青中带赤而非赤中带青模样的灵力,将山鸟毛身上燃烧着的火焰压了下去,“……你们不能……会害死他的……我知道你们的愤怒……但不能……” 语言能力属实堪忧的大典太光世抿着唇,几乎是在绞尽脑汁的,竭力去组织语言来劝说,“他……山鸟毛也是受害者……冷静点……” 鲜红的火苗先是在青中带赤的雷电下不安分的跳了跳,然后逐渐的,在大典太光世堪称支离破碎的安抚下,缓慢的熄灭并隐藏了起来,但大典太光世并没有因此松开扣住山鸟毛手腕的手,反而皱起了短细的眉,“你……你在放任……” “……我应得的,明明是家主……最后却什么都没能保护得了……这是我这个失格的家主应得的……”山鸟毛缓慢的眨了眨那双鲜红的眼,明明是如燃烧火焰一般鲜亮的颜色,但看上去却像是一捧即将熄灭的火,“我有分寸的……不会真的……” “他们不会愿意的……你不能……”大典太光世完全不赞同山鸟毛的想法,“既然是家主,就不要……” “?!不是?!山鸟毛又怎么了?!”被一文字则宗描述的黑暗震撼到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但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堆重量级事实就又听到旁边大典太光世和山鸟毛对话的成弥几乎破音。 “没有什么是应得的!家主!”而本就因为炸毛而看上去蓬松了一圈的姬鹤一文字则是打从看到山鸟毛身上的火焰起,脸色便变得异常难看,此刻更是几乎是在咬牙切齿,“那分明不是……南和日光,他们都是在你我来到那个本丸之前就……你不能……” “但我只保住了他们的知性,他们甚至连形体都……”山鸟毛的声音在颤,明明从神情来看没有丝毫变化,但是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压不住的颤音却影响着他所吐出的每一个字词,“这样的我……又算什么家主呢……” “……那大人呢?!你要大人怎么想?他都已经……你要让他更……”姬鹤一文字仍旧在咬牙切齿,只是多少带上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在,“别被那些情绪影响了!你是一文字家的家主!不是他们!” 【不是?!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什么都看不明白?!我现在心好慌(惊恐)】 【我家的哥哥切告诉我……山鸟毛是在用自己的灵,去供养那些,被大典太光世扑灭的火焰,以及已经只剩意识的南泉一文字和日光一文字……不是你的错啊家主!为什么要……你会支撑不住的啊!(呆滞)】 【啊?!不是……啊?!为什么会……不是……山鸟毛用自己去供养南泉和日光我是能理解一点的,但是那些火焰……那些光是看着就让人本能发冷的火焰……他为什么……】 【大典太殿之前说过山鸟毛他们的情况是被执念缠身且灵力严重不足……就,我有个大胆的推测……那些火焰,会不会是山鸟毛他们那个,除了一文字以外已经全灭的本丸里……其他刃最后的残余……】 【……同事你……你不要补刀啊(流泪猫猫头)这种……这种事情不要啊!(哽咽)】 “……山鸟毛,”一文字则宗缓慢的眨了眨那只灰绿色的眼睛,一直挂着浅笑的唇角被拉平成了一条直线的模样,“你答应过老头子不会勉强自己,也不会硬撑的吧?” 含着冷意的声音从一文字则宗喉中吐出,却也没能盖过本质上对山鸟毛的关切,“怎么,难道你只是在糊弄老头子吗?” 山鸟毛肉眼可见的僵了一瞬,连发丝中的羽毛也跟着略微炸开,但很快就又平复了下来,“没有……大人,大典太殿看着呢,我就是有多余的想法也做不到。” “所以你还是有想法……对吧?”一文字则宗仍旧是拉平了唇角,无有表情的模样,“你如果是这种态度的话,老头子也没有什么继续讲下去的必要了……害死现任家主这种事……老头子可担不起。” 山鸟毛明显被一文字则宗夹枪带棒的说法噎住了,但他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有些僵硬的挤出了一个,大约能算是苦笑的表情,“我不会的……大人,毕竟约好了的,不会有任何,再将我们这些一文字分开的事……所以我不会的……” 一文字则宗定定的看着山鸟毛,隔了半晌才吐出一句“你小子最好是”,这才算是勉强放过了山鸟毛,开始继续讲述那段残忍而又黑暗的过去。 “……腿脚是最先坏死的,但得益于除了维系此身存在的刀剑本体以外,寄存了我现今意识的本体,如今反而更像是个寄生在躯壳内的寄生生物,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只是模糊的,有一种那个部分坏掉了的认知。” 一文字则宗仍旧板着脸,用一种只能说是平直的口吻描述着当初失去双腿和躯干的全过程,“作为当时还算比较重要的实验体,在例行检查里被发现了异样,于是坏死的部分就开始被切除,并因为畸化灰质可以融进骨肉的特质,彻底成了拼接产物。” “有需要展览的时候,就会被拆掉后补充上去的躯干与双腿,以只有脑袋和手臂的状态放在装满了营养液的花瓶上,当个菊花脑袋的摆设,展览结束就重新接上那些泡在营养液里维持活性的躯体……差不多就是这样。” 一文字则宗略微偏了偏脑袋,像是在回忆一样,“至于具体是什么时候变成拼接产物的……记不太清了,不过天丛云……和他们接在一起,倒是还记得。” 那只灰绿色的眼睛里,肉眼可见的露出了憎恶和杀意,“倒数第二次,被那渣滓派出去,去袭击和他做的研究类似,但是进度比他快的渣滓的本丸的时候……因为天丛云计划的失败,明明砍掉了头颅,最后只得到了无有知性的无头躯体……” 一文字则宗似乎是想冷笑,但他最后也只是扯了扯唇角,“所以为了不浪费战力,且正好有个缺少躯干与双腿的我,这具反复重锻后已经近乎可以被认定为远吕智尊的躯壳,便被斩去了双臂,又做了切削,最后与我一起,拼接成了如今的模样。” “不对……”大典太光世却忽然开口,眼神颇为凝重的注视着一文字则宗的躯体,“不是完全没有……否则,你应该会被那些……逸闻,扭曲成新的八俣远吕智,他们还有……但是……” “一直都在,想要呼救。”在完成了转移话题之后,便悄无声息的掩去了自身大半的存在感,躲在边缘等待伤势彻底愈合后,理应跟着刷新出来的出阵服的鬼丸国纲,紧跟着开口,“现在看得到……不只是被重铸后,几乎融为一体的他们,还有……人的呼救与……念力?” 等了半晌衣服也没跟着刷新,于是只好学着大典太光世用灵力捏了一套出来的鬼丸国纲,按着因为重新解下外套,而能挂回腰间的本体刀的刀柄,神情有些惊疑不定,“很奇怪……如果是作为恶神被讨伐……不应该有这种纯粹的……正面的念力……” 一文字则宗反应了过来,顾不得思考为什么鬼丸国纲会说‘现在看得到’这种话,而是因惊愕微微睁大了那只灰绿色的眼睛,“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忽然冒出来的……” “……是残存的知性……也是……试图引路的道标,”鬼丸国纲有些不太确定,但在反复观察后,还是得出了这个多少有些惊人的结论,“他们……和斩下的头颅一起失去的大部分知性,在和那个箱庭里的人们一起……自救!” 愕然的,睁大了血色的眼睛,鬼丸国纲的声音变得急促了起来,“必须尽快赶过去!残存的这部分知性因为映射关系,已经开始变得……如果不尽快找到……那就真的……” “!我们马上安排人手过去!还请鬼丸殿提供一下坐标!” 第37章 看不懂数据怎么了(恼) “……天丛云的意识还在吗……”一文字则宗的神情,可以说是在短短的几个呼吸内,便无缝转变为了欣喜,但是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却都捕捉到了,那只灰绿色的眼中转瞬即逝的,浓烈的痛苦与悲哀,“那可必须得赶过去才行……” “但是则宗殿还有一文字的其他殿下的情况……”成弥第一时间就要反对,然后就得到了一文字则宗拆台一样的回应,“老头子没什么大事,毕竟以老头子现在的状态……要出事早就出事了,在目前没有伤势且本体无损的状态下,即使是作为天丛云的遗骸也有到场的必要性。至于小子们……” 大典太光世紧跟其后做起了补充,“一文字的状态目前稳定……只要情绪方面做好管控就不会有事,但最好还是不要维持人形比较好,他们目前的本体强度不足以支持长时间显形。” “一文字家不会分开……当然,如大典太殿所说,我们会回到本体之中,不会给大人还有各位添麻烦。”在大典太光世的抢救下,山鸟毛的状态冷却了下来,整个刃便像是那双明明颜色鲜亮而又热烈,却如同即将熄灭的火焰一般的鲜红眼瞳一般,无什么表情的轻声说着。 最后开口的鬼丸国纲则仍旧是那张神情冷峻的脸,却也抿着唇低声道,“你们找不到位置。” 虽然几刃说的都有各自的道理,且一时间很难反驳,但是就这样让一群身上满是……就,只能说都有问题的刀剑,跟着去出阵什么的…… 【好诶!终于不用被一个两个都不在意自己身上情况的刀刀们插刀了!(喜)】 【同事你是否清醒?他们要顶着这样的情况去找被重铸为天丛云的那几振刀的脑袋和意识诶?!】 【……那又能怎么办?则宗殿身上天丛云的遗骸加上信息提供者的定位,注定了他必须得去,一文字家约定了不再分离所以剩下的一文字也要过去,只有鬼丸殿看出了信息且大概率只有他能找到刃,所以他也得去,鬼丸殿去了那大典太殿……】 【虽然但是……这种队伍真的没问题吗?大家各有各的问题真的……我好担心他们事情没解决自己又出问题了(悲)】 “哈?!开什么玩笑?!你们一群要么被改造要么有诅咒要么有伤势的刀剑想要出阵?!”荒木简直气到跳脚,“给我多少有你们是伤患的自觉啊喂!” 被改造的一文字则宗和其余的一文字们没有说话,但是神情却异常的坚定,再加上诚如一文字则宗所说,无论是身为天丛云的遗骸还是作为位置信息提供者,他有必要到场。 而有诅咒也有伤势的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则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做出了回答:“……不妨事?伤已经好了,诅咒也并不会伤人?” “……不是,那是你们两个会不会伤人的问题吗?!”荒木气到想打刃,但是战力上实在不占优的他,最终也只能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哪里有问题的两刃,“作为被诅咒寄宿的载体,你们两个自己的情况是半句不提也不关注是吧!” 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面面相觑。 一个是本来就是寡言少语的性子,后期因为精神问题也基本自闭,而另一个则无论是设定上还是后期作为独立个体而存在时,都基本上少有与他人接触,所以也是少言类型,再加上两个都算是电波系却又基本维持了同频,于是只一眼,双方便开始了眼神交流。 ‘你身上的诅咒?’ ‘只是看起来像诅咒而已,没有问题的。你的精神状态……’ ‘没有大问题了,因为你的封印,诅咒也很安分。’ ‘所以你我都没问题,他在生气什么?’ ‘不知道。’ ‘……人(人类),好难懂啊。’x2 “所以说……喂!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听人说话啊!”荒木捂着胸口,为这两刃一言不发的在那儿看似毫无波动的对视,实际上莫名有种眉目传情之感,且毫不避讳他人也不像是在听别人说话的行为气到几乎心梗,“你们两个——” “行了荒木……这事确实……这样吧,我跟你们一起过去,虽然某人总是说我不专业……但好歹我也当了二十多年护理科的科长了,”川隅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甚至开始怀念起了曾经还在前线只需要打打杀杀就可以的时光,“真出了问题,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没办法瞒过我去。” “什……可是科长你的灵力……”荒木先是一愣,接着表情变得近乎惊恐了起来,“不行!绝对不行!虽然因为护理科大楼预设的阵法的缘故,科长你的灵力受到了极大的削弱,可也正因如此,科长你才能维持自我,而不是被平将门给……如果离开……” “我当然知道,不然我的本丸里也不会特别加装了阵法,所以我也没说我要真的离开护理科,”川隅打断了荒木的话,神情多少有些无奈,“虽然我变成现在这样坏处蛮多,但至少还是有一个好处的。” 随着川隅的言语,一个身着大铠,却未戴兜,而是披散着一头颜色灰白的及腰长发,面上覆着暗紫色条纹,而腰后则挂着长度接近大太刀的长刀的武士,便逐渐自川隅的身边现出形来。 川隅抬手拂过那个和自己面貌完全一致,只是气息更为阴冷的武士紧闭的双眸,然后自嘲一般的说道,“毕竟……因为修习了分身术而诞生的七个平将门这件事,也算相当有名的逸闻,所以虽然本体不能离开,但是……” 喑哑且怨毒的声音补上了川隅未尽的话语,“作为平将门的分身而存在的,这具持有我自身一半灵力的假身,却行动无虞。” 荒木这下便无话可说了,只是看向川隅的目光仍有些疑虑,“科长你该不会用假身坐镇护理科,真身跑出去吧?” 川隅让荒木的想法噎得不轻,隔了半晌才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怎么,你要摸摸看,能不能从我鼻子前感受到热气……你还真干啊!” 只是那么一说,没料到荒木真试了的川隅嘴角抽搐,而荒木倒是一脸清澈的愚蠢,“啊?不能试吗科长?可这不是你说的……” 有被气到,但也知道荒木纯粹是脑袋不好使的劲又上来了的川隅无语的摆了摆手,“行行行,你试就试呗,反正平将门的假身没办法和真人一样吐热气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所以现在确认了吧?” 荒木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确认是确认了,可我不能让科长你的假身和这几位就这么走了……算上一文字们,则宗殿,鬼丸殿,大典太殿还有科长你的假身……一共五个也不够一个满编小队的啊?而且虽然说战力方面大概有保证,但是……” “我们审查组这边,组长会派一振刀剑和各位一起过去,”笹森忽然开口了,“这边接到的消息……和各位一起过去的,会是一振极化后满练度的三日月宗近,对方现在已经抵达研发部的空间转换装置附近,等待各位过去汇合了。” “嚯?是那振三日月?”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样,川隅,以及川隅的假身,同时战术后仰,“我记得那振……算了,你们派他出来多半是有你们自己的考量吧……” “?什么那振三日月?科长你在说什么?”荒木一头雾水,眼神清澈而又愚蠢的望着自己的上司,而川隅对此只是哼笑一声,“想知道?之后你会有机会的,现在的话,还是让……嗯,小次郎,你带他们去研发部吧,时间不多了,不是吗?” 【……电波系原来还能眼神交流的吗我叹为观止但——大典太殿你考虑一下自己的同振成吗!我家粟田口明明都已经变回本体了还在对着典典不满的刀鸣啊!】 【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的鬼丸殿和大典太殿真的是(哽住)你们俩真就完全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是吧!】 【不是……虽然有同事科普过,川隅科长某种意义上可以视作平将门但是……但是您真的会分身术是什么鬼啊?!难不成您还能当神田明神的吗?!(呆滞)】 【那振三日月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又开始谜语人了啊喂?有没有审查组的同事或者研发部的同事科普一下啊(恼)】 【……极化,满练度,审查组……(欲言又止)算了,如果真的是那振三日月的话……大家还是继续等直播吧……这个真的没办法说清楚……】 被冠以小次郎之名的假身挑了挑眉,却也没多说什么,便在前头开始带路,一文字们回到了如今作为本体的扇子里,被一文字则宗重新拿在手上,跟在了小次郎身后。 紧随其后的,是伤势被大典太光世修复,自己也用灵力也重塑了衣装,却不知为何仍旧残存了那脊背处的红山茶的鬼丸国纲,以及看到那红山茶后,神色便明显变得有些阴郁的大典太光世。 【?!不是,伤势都修复好……那为什么那个红山茶……刀剑男士不是应该……那个初升东曦该不会在刺青上还动了什么手脚吧?!(语无伦次)】 【我不到啊(呆滞)】 【等一下等一下……我对比了一下之前的截图,能看到之前在红山茶边缘隐约有痕迹的刺字,和鬼丸殿站在角落里时,身前的一些痕迹都已经不见了,但是红山茶却不知为何被留了下来……(cpu过热)】 【?!不是……那初升东曦他有病吧?!就非盯着他那破红山茶不放是吧!(尖叫)】 研发部离护理科倒也不算远,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说,二者只隔了一条街的距离。但许是为了方便研发部那些经常实验出问题的人前来就医,再加上某段时间经常需要派人推平床等灯过马路,多少有些不胜其烦的川隅科长,在两栋楼之间,额外架设了一条和过街天桥差不多的悬空走廊。 “因为这附近还算是交通要道来着,所以比起等红绿灯整得大家都怨声载道,倒不如架设一条方便点的通道出来。”因为是科长的假身,所以持有同等权限的小次郎,在护理科爆满的情况下,毫不客气的动用了科长专用的电梯,带着几刃走上了铺设在八楼的悬空走廊。 “……是挺方便的……”一文字则宗试图进行表情管理,但是看着因为护理科爆满所以不得不就近被塞在这条特意加宽到足以三台平床并行的走廊里两边的平床,和上面多少有些状态微妙——指要么全身焦黑到疑似焦炭,要么多了些动物器官却仍旧挣扎着要写实验记录的人…… “研发部还真是……群英荟萃呢。”憋了半天也只憋出这么一句话的一文字则宗,脸上的表情多少有点没绷住。 “想笑就笑吧,研发部是这样的,一个两个的除了研究以外,脑子跟坏了差不多……不过论拟人,还是鬼丸殿和大典太殿更胜一筹。”小次郎无所谓的耸肩。 “不要用敬称……”早就想指正但是前面没找到空隙说话的鬼丸国纲声音沉闷,“没有那么值得……而且也不是……” 但没等鬼丸国纲把话说完,他们就已经坐着直梯,到了这次的目的地——研发部地下,存放着时之政府目前精度最高的空间转换装置的地方。 “诸位来的有些慢了呢,”一振站在足有两米高机械旁闭目养神的,极化后的三日月宗近,睁开了眼睛,但和正常同振含着新月的眼眸不同,这振极化后的三日月宗近的眼睛却是左红右紫的异色眼,“嘛……不过也能体谅就是了……但既然赶时间,那就请鬼丸将坐标输入机器吧。” 而抵达此处的鬼丸国纲,则看着眼前表面蚀刻了一堆术式,且散发着强烈灵力波动的巨大机械,表情一瞬间有点空白,“……坐标……输入……” 冷知识,虽然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一直以来都能和这边世界的人和刃无障碍交流,甚至鬼丸国纲能看懂川隅那边的机器出具的,写满了专业术语的报告,但是…… 并非原住民且两个世界之间体系不同所以并不会用这边的转换器的前ai·大典太光世暂且不论,对刀剑男士相关常识毫无印象在之前的游戏世界用转换器全靠游戏面板,甚至连自己的确是鬼丸国纲都是最近才确认的鬼丸国纲……虽然是原住民但他,完全看不懂数据(沉痛)。 “这个,要怎么用?”当着所有心生不妙的刃和人的面,被那堆每个字都认识但合起来完全不理解的数据折磨得头皮发麻的鬼丸国纲,一脸茫然。 第38章 尾章 神州道法!但野狐禅(上) 天崩开局了属于是。 在场的刃和一个假身在内,没一个能想到原本踌躇满志的救援行动,居然在一开始就遭遇了滑铁卢——不是,就算是终于找到地方之后陷入怎么救天丛云和那些人的困境,也姑且在预料范畴内,但是你明明能看懂用了那么多专业术语的医学报告却不会用转换器是什么鬼啊! 一文字则宗扯了扯嘴角,“这个玩笑可不好笑啊鬼丸……” “?没开玩笑……”鬼丸国纲的神情依旧茫然,甚至有了点不自知的委屈,“不如说……为什么会默认我会……” “……可你之前不是……”一文字则宗想起了之前鬼丸国纲熟练使用转换器把两刃送到宇都宫的动作,表示不解。 “因为有说明书?而且装置上都标好了,只需要转到相应位置就可以……”鬼丸国纲回忆了一下,然后肯定的说道。 “……这种基础常识,不是在作为分灵被降下的时候,就会由本灵一并灌输到脑袋里的吗?”被鬼丸国纲大震撼到的三日月宗近终于回过神来,并感到大为不解,“为什么鬼丸不会用……” “你没看直播?我记得你还挺擅长网上冲浪来着?”小次郎挑眉,对于三日月宗近这个反应有些不解。 “……将门殿,老爷爷记得澄清过不止一次了,”被誉为‘天下五剑中最美’的三日月宗近面带微笑,却不知为何让看到的人和刃都下意识觉得脊背发寒,“老爷爷可不是那种沉迷网络的网瘾刀剑……不要因为仅有的几次合作都赶上正好在网购,就认为老爷爷是那种刀剑哦。” 小次郎露出了像是吃到了酸橘子一样,感到牙酸的表情,“说过多少次了,我和……就算你真的当我是平将门,那按年岁算,我也比你更有资格自称为老爷爷吧?而且这具假身的代号是小次郎,和平将门没有半点……” 小次郎哽住了,突然想起来平将门又名相马小次郎的他,在那一瞬间高低想给取名能力过于低下于是随便扯了个名字出来的自己两巴掌——你说说你,没事闲的乱取什么名,这下好了,连反驳都没办法反驳了。 三日月宗近自然是没有错过小次郎骤然弱下来的气势,但表面上,他仍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没有什么呢?小次郎殿?嘛……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刃……所以各位应该也不介意给老爷爷解释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吧?” “……我和大典太,跟你们不一样,所以不会这个。”鬼丸·不提世界差异本身对刀剑男士等一系列设定也只囫囵的知晓个大概·国纲稍微思考了片刻,得出了结论的同时也产生了新的困惑,“本灵……什么东西?” “……你可以理解为原始数据,分灵和所谓的同振,就是从原始数据上拷贝下来的副本。”大典太·虽然是前ai兼执念聚合体但数据库内有相关设定·光世,略作沉默,然后用鬼丸国纲能最快理解的方式做出了比喻。 “?本灵不是那种……但你这么说也对……”小次郎打出了问号的同时本能的想要反驳,但偏偏大典太光世的比喻虽然邪道了一点,可又完全不能说是不对,“……总之本灵不是原始数据那么……” “原来如此……明白了。”然而鬼丸国纲却迅速理解了这种邪道且过于现代化的比喻,并露出了能称之为了然的神情,“这样的话……应该还有救。” “……啊?”虽然是平安时代的老刀,且多少因为经常上网的缘故而算是比较现代化的刃,却也多少被鬼丸国纲那过于言简意赅的发言整迷糊了的三日月宗近,只觉得自己和这群多少不大正常的刃和人之间隔了一层厚厚的,无法理解的壁障—— ——但是这不对吧?正常来说不是只有老爷爷谜语刃其他刃和人的份吗?为什么现在反而是老爷爷在被谜语啊?你们难道没人和刃来理一下老爷爷吗? “神道教的术式……呃……”鬼丸国纲观察着眼前机械上的术式,但还没看几眼,他便身形摇晃着,伸手捂住了尚且完好的那只右眼,同时又有些令人和刃本能的感到不适的,颜色深黑且带着血色的淤泥状物质,自他的眼眶中溢出并沾染在了手上。 “!你……”从始至终,注意力都放在鬼丸国纲身上,如同背后灵一般贴在鬼丸国纲背后的大典太光世,可以说是第一时间便冲了过去。 因为情绪激动而溢出的,青中带赤的灵力以电弧的形态在他身边噼啪作响,但大典太光世却无暇他顾。 他只是一边从身后揽住鬼丸国纲的腰,防止他真的站不稳摔倒,一边伸出手去,以似快实慢的动作,小心的,将发现异常的第一时间便摘下了手套,并充盈着灵力的右手,覆盖在了鬼丸国纲被淤泥所沾染的手掌上,“你做了什么?!” 【完哩,这下出师未捷身先死哩……不是我虽然知道鬼丸殿的自我认知有些问题,但是怎么使用转换器是常识啊!怎么连这个都……】 【则宗殿都说了在遇到他之前,鬼丸殿一直处于连真名都不记得了的状态,要求这样的鬼丸殿记得住常识多少也有些……】 【不是?!什么叫‘我和大典太跟你们不一样所以不会这个’啊喂!鬼丸殿你是哪儿来的义○吗?!不要用这么惹人误会的口吻说话啊!爷爷的cpu都快让你给干烧了啊!(尖叫)】 【呃……虽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三明这种谜语刃被谜语整不会了的样子,就……我觉得有点解气(小声蛐蛐)】 【解不解气的先不说……典典你在用什么新潮的比喻啊?不是你在仓库里蹲着的时候难道一直在高强度上网冲浪吗?!而且鬼丸你,你不是那种记忆方面有很大问题且精神状态异常的刃吗!为什么典典这么一说你立刻就懂了啊!】 【因为这就是们电波系阴角刃之间的羁绊,正常刃和人是不能理解的(胡言乱语)但是鬼丸殿你到底懂了什么啊?为什么一边说着‘神道教的术式’一边那只还算正常的眼睛就又跟着出问题了啊!(呐喊)】 【谜语刃终被谜语的异瞳三明在短暂的破防后,他……他从袖子里掏出了最新款的通讯器开始上网搜索了?!】 【ber,您这流畅的打字速度和异常熟练的浏览网页的架势……您说您不是网瘾刀剑谁信啊?!(战术后仰)】 “没……事……”在大典太光世的灵力作用下,无论是手上还是眼眶中的淤泥状物质都得到了驱散的鬼丸国纲弓着腰,勉强的从喉咙里挤出变调的声响,“只是在……想办法……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你现在更像问题!”大典太光世的声音下意识拔高了,但紧接着又被他压了下来,带着明显的不安和恐慌,“你不能……鬼丸……你不能……” 几乎被不安的大典太光世整个揽在怀里的鬼丸国纲,先是用另一只手安抚性的拍了拍大典太光世颤抖且攥紧了自己右手的手,随后一点点的,把手掌从眼前挪开,“没事的……只是在试图……理解术式而已……” 高速浏览完搜索到的,来自审神者联合监察会文字组做的直播记录,于是对鬼丸国纲的情况多少有了点了解的三日月宗近,还没从‘对鬼丸下手的家伙比平安时代的类人更重量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就看到了大典太光世那几乎把鬼丸国纲完全揽进怀里的造型。 三日月宗近的脑袋上,缓缓的浮现出了一个问号。 ?不是,怪不得在足利家的时候你们两个关系那么好……合着你们两个是这种关系吗?!老爷爷那个时候因为你们两个总缩在仓库里而心怀担心纯属多余是吧?! “?!鬼丸你又在干什么?!你怎么一不盯着就开始闷声干大事!”第二个反应过来的一文字则宗也立刻赶到现场,“你又要整点跟之前手动断角一样的大活出来了是吧!” “没有,这次不是……”重新恢复了直立的鬼丸国纲右眼中仍旧残存着一些血丝,但是至少看起来既没有令刃和刃感到不适的气息,本刃的气息也算得上平稳,“只是在试图……理解那些术式……” 重复了一遍之前和大典太光世说过一次的话之后,鬼丸国纲的神情多少有些纠结,“但……神道教的术式……还有阴阳术……样本太少了……所以目前没办法转换成,能够被机器识别的数据。” “?不是你在试图从零开始搞明白这些玩意儿都是干什么的?”小次郎不理解,小次郎大受震撼,“这玩意儿就算研发部的人来都不一定能说全上面的术式什么作用……你疯了?!” “……所以说,目前转换不了数据……因为样本太少了,除非可以拆开机器……但是现在赶时间不是吗,”鬼丸国纲抿了抿唇,只是眼神却不再落在那台机器上了,“不过我得到了……另外的办法。” “另外的办法?”小次郎一怔,随后大为不解,“不是,如果不借助空间转换器的话,要怎么……” “野路子……虽然能算是神州大陆的道法,但更多的,算是野狐禅吧,”鬼丸国纲闭了闭眼,看上去像是在回忆又像是不愿多谈,“但是能一次性解决很多问题,只是需要做些准备。” “神州大陆……你是……想起什么了吗……”大典太光世脸色微变,在欲言又止了片刻之后,小声的对鬼丸国纲询问道。 鬼丸国纲摇头,“没有,实验室相关的……除了想起了山鬼到底是什么以外,没有任何记忆。我这边需要,小次郎你们的配合,虽然是野狐禅……但是也需要材料才能完成仪轨。” 小次郎下意识的扶着腰后的刀柄,皱着眉思索了片刻,随后果断的做出了决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历史上和神州没有任何关联的你会那边的技术……但现在情况紧急,救刃要紧,我会以护理科的科长名义替你做担保……你都需要什么材料?” “构成那个天丛云的四振不同刀剑的本灵从左手中指取的一茶盏血,取血需要用自己的本体,四块九两重的玉钢,以及……”鬼丸国纲很快报出了几样材料,但紧接着便将目光投向了一文字则宗,“把你自身的灵力激发出来。” 一文字则宗先是一愣,但紧接着便从善如流的激发了自身的灵力,而鬼丸国纲则微眯着眼,脱离了大典太光世的半扶着半揽着自己的手臂,绕着一文字则宗转了一圈的同时,在他背后和胸前各点了两处,“把刚才我指的位置的鳞片拔下来。” “但是背后……”一文字则宗虽然也对鬼丸国纲口中的野路子心怀疑虑,但是出于对鬼丸国纲的信任,只是问了一下背后的鳞片怎么办,“虽然灰质能摸到那个地方的鳞片不假,但是拔鳞片这种事可做不到啊……” “大……光世,交给你。”原本还想继续用大典太的称呼,却不知为何忽然换了更亲密一点的光世的鬼丸国纲,看向了神情总是阴郁的大典太光世,“拜托了。” 大典太光世没有第一时间回话,只是深深的望了鬼丸国纲一眼,才反问道,“只是这样?” 鬼丸国纲点头,“只是这样。” 大典太光世便不再和鬼丸国纲多说些什么,转而向小次郎问起了是否有闲置的房间可供使用。 “出门左转尽头是盥洗室,你们可以去那边拔鳞片……本体那边已经和本灵所在的本丸联系上了,血很快就能取来,”小次郎一边回答大典太光世的问题,一边也汇报着本体那边的情况,“四块九两重的玉钢也马上就到,没有别的需要了吗?” “我需要对这个机器进行一定的改动……不是破坏性的,只是断开输入数据的部分,将定位坐标的术式换成我这边的仪轨,可以吗?”鬼丸国纲于是有些犹豫的补了一句,“如果不行的话,全部用我的仪轨也可以,但那需要空置的房间和大量的朱砂。” “……本体那边说不是破坏性的就行,你可以动手了,”小次郎闭目和本体进行了短暂的意念交流,很快便给出了答案,“只是鬼丸你确认你的仪轨有用?我们这边因为是时政的分部,所以基本上本土术式和付丧神用的更多,隔壁神州的道法……” 小次郎睁开眼,眼神和神情都很复杂,“虽然我们因为距离较近,和那边一直有交流,但是道法和我们的术式兼容……” “不用担心,虽然是野狐禅,但也因为是野狐禅,所以没有那么大的排他性。”鬼丸国纲一边回答着,一边把手放在了头侧那个因为大典太光世的抢救,而重新长出来的,尚且稚嫩的角上。 第39章 尾章 神州道法!但野狐禅(下) “哦这样……?!不是鬼丸你在干什么?!”刚有了些放心的迹象就被鬼丸国纲放在角上的手吓了一跳的小次郎,可以说是不假思索的就要去拦。 但鬼丸国纲的行动力摆在那儿,所以无论是还没从‘鬼丸和大典太原来是那种关系吗’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三日月宗近,又或者是反应过来了但是出手慢了的小次郎,最终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根明明新长出来没多久的稚嫩鬼角,又一次被主人以大力折断。 新生的鬼角摸起来仍旧是有些柔软的,其上的血供也依旧丰富,所以几乎是在被强行折断的一瞬间,刺骨的疼痛就顺着新生的,敏感而又脆弱的神经被传递进了大脑,连带着一同浮现的,还有难以避免的眩晕与逐渐从发丝向下蔓延的濡湿感。 “……我就知道。”被支出去帮一文字则宗拔背后鳞片的大典太光世去而复返,不,这么说却也不算恰当,毕竟他确实是帮一文字则宗拔了鳞片,只是方法和手段,都是那种比较过激的类型就是了。 但鉴于一文字则宗并没有反抗,甚至是配合了大典太光世那过于急切的行为,便倒也不能说是大典太光世单方面对一文字则宗的施暴,而应该被判定为两个同样感觉鬼丸国纲大抵又要背着自己干点什么,于是一拍即合只想快点赶回去的刃的共谋。 感谢刀剑男士只要伤势好全,损毁的衣物也会跟着一并刷新的设定——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因为刀剑男士本质上仍是灵体,已经穿上的衣物被算作灵力的一部分,且如果是鬼丸国纲这种对自己的认知模糊且存疑的家伙,这一设定就会出现问题。 但至少,对于一文字则宗而言,这有效避免了在被大典太光世用刀划开衣服,且之后两刃无需商议便理解了彼此的想法,在身上强行取鳞之后,自己将顶着染血的破烂衣服乱晃的结果—— ——感谢大典太光世的急救,虽然他拔鳞的时候下手是真的狠,但有伤人家也是真的,在用正常的方法,而不是鬼丸国纲那种看了令刃眼前一黑的方式来治。 但是和大典太光世可以说是前后脚折返的一文字则宗,现在仍旧是感到眼前一黑就是了。 “你在干什么?!鬼丸国纲!你在干什么!”手里还攥着染血鳞片的一文字则宗几乎是在尖叫,虽然他是有不好的预感……可为什么……鬼丸你是和自己的角有仇吗?!那玩意儿是长在脑袋上的不是什么随便就可以折下来的用的消耗品啊喂! 大典太光世的神色阴郁,但除了最初的那一声以外,他只是缄默着,走到了神情多少有些错愕的鬼丸国纲身边,伸手开始用灵力抢救鬼丸国纲那又一次开了个洞的脑袋。 “……只是仪轨需要的材……”鬼丸国纲一开始是有试着解释一下的,但是在被大典太光世另一只搭在肩上的手捏了一下之后,他便老实的选择了闭嘴,乖乖的等起了大典太光世的抢救结束。 “只是仪轨需要的材料?!你把自己当什么了?!”一文字则宗要气笑了,灰绿色的眼睛像是淬了毒一样阴冷,“本灵的血,天丛云的鳞片……我是不懂什么术式也不知道你那个所谓的野狐禅是什么,但是前面都是这种伤害性不高的素材……为什么到了你身上,就变成需要折角了?!” 鬼丸国纲张口欲言,但是正对着他的大典太光世那张神情阴郁的脸,委实让他有点心虚——虽然他自己也没弄明白这心虚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就是了。 “好了。”大典太光世语气平淡的说了一句,接着便放下手,垂着眼绕过想说些什么的鬼丸国纲,站到了他的身后,反倒是一文字则宗因为没得到回应,再加上大典太光世过于平淡的反应先恼了,“大典太你倒是也说他两句啊!” 大典太光世于是抬眼,那张神情阴郁的脸上露出了些思忖的神色,隔了半晌后才自口中吐出了句话,“……至少没动刀。” “?!我让你说鬼丸两句不是让你在这儿替他找补的好吗!”一文字则宗被明明应该和自己统一战线的大典太光世称得上叛变的行为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下意识的伸手按住了胀痛的脑袋,“还有什么叫至少没动刀!你们两个又瞒了点什么?!” “没什么……真的,”大典太光世不在眼前后,鬼丸国纲便像是松了口气,一手攥着还染血的角,一手有些无措的比划着,“是仪轨原理的问题……那个……东西送来了,我一边做一边解释吧。” 四茶盏的鲜血,以及四块重量相当,形态近似一致的玉钢,被放在实木的托盘上送了进来,一文字则宗仍旧余怒未消,但正事要紧,他还是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急匆匆的走过去,将手里的四枚鳞片塞给了鬼丸国纲,“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什么样的解释来。” 那四枚鳞片分别呈现出薄荷绿、赤红、深黑与淡蓝的颜色,分别正是那被重铸为天丛云的四振刀剑所对应的代表色,只是本同属于古今传授之太刀的浅粉却未被选中,只有深黑的鳞片被拔了下来。 “首先是……被金斩下的木……”并未去管送上这些东西的金棕色发的男人意图说明这些茶盏中的鲜血来自于谁,鬼丸国纲只是张开放着鳞片的右手,而握着断角的左手则在角上灌注了灵力,同时飞快的从右手掌心上掠过。 明明是稚嫩且还未完全变硬的角,但是在鬼丸国纲的手中却犹如凶器一般,仅是挥舞就令人胆寒,而更令人和刃惊异的是,明明是那样轻且快的动作,却当真有薄荷绿的鳞片被角的末端浅浅的刺穿,并挂在其上,随后堪称精准的,落到了那一盏来自膝丸本灵的鲜血之中。 轻且飘忽,如同呢喃一般的喁喁细语从鬼丸国纲口中吐出,而伴随着那无法被一文字则宗所理解的异国语言,缓慢搅动着茶盏中鲜血的稚嫩断角,便逐渐在鬼丸国纲手中伸长变形,最后成了一只通体纯白的刻刀。 而那茶盏中的血则从红色逐渐染上了与薄荷绿鳞片一样的绿,最后澄清为了一盏青色的,散发着勃勃生机的液体,被一刻也未停下的鬼丸国纲用手中的刻刀蘸取着,在右手虚握着的一块玉钢上刻下了青色的符文。 “这是……好纯粹的木行的灵力……借助本灵的血为载体,以膝丸殿的鳞片为媒介,将残念强行引渡到了玉钢之上吗……”临时跑过来送东西的金棕色发的男人看着心无旁骛的刻画符文的鬼丸国纲,不由得惊疑出声,“这种能力……” “?流司你看出什么了?”摸不着头脑的小次郎看看一边站在桌旁,正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刻画符文的鬼丸国纲,一边又看向了疑似看出来了些什么,但是话说得云山雾罩的流司,“你小子该不会也想整什么谜语人的活吧?” “啊……要我说的话……那更应该是对神性的利用吧,”三日月宗近忽然以一种温和且不太像是他的口吻和神色开口,但紧接着他就换回了原本的声线,“嗯,兄长是这么说的,他感觉到鬼丸身上的神性……很异常。” “兄长?啊,石切丸吗,”流司一愣,然后恍然的看向了左红右紫的异瞳三日月,“是你的话就不奇怪了……我学习的不是神道教的流派,所以对此也不太了解,但是神性……石切丸殿有别的发现吗?” 三日月宗近于是眨了眨眼,那对眼睛先是变作纯然的紫色,随后又变作了鲜红,最后才恢复到了左红右紫的模样,“关于这个……石切丸殿和小狐丸殿都有说法,唔……不过这种说法多少还是有点吓人啊,神性之浓厚甚至远超曾作为稻荷神的神使而抵达高天原时觐见的神明的总和什么的……” “?不是,神性那种东西……比高天原……即使本灵也做不到啊!鬼丸他如果是刀剑的话,怎么想都不可能……”虽然没学太多神道教的知识,但多少也对神性这玩意儿有所了解的流司战术后仰,“这不对劲……神性那绝不是……” “嘘。”大典太光世,骤然从鬼丸国纲身边闪现了出来,神色沉郁的,止住了这个话题,“禁止事项……如果不想出事的话,最好不要在他身边谈论相关话题,没察觉到吗,随着你们的谈论,有东西在蠢蠢欲动。” 直到此时才惊觉到大典太光世右手上,原本被他以自身灵力压下去的诅咒气息又一次冒出了头,而同时,还在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刻画符文的鬼丸国纲身后的影子,也在不知不觉间转成了似乎有什么在其中浮动一般的血色的众人和刃俱是一惊,随后闭上了嘴巴。 而鬼丸国纲只是恍若未觉,他抬起手中的刻刀,蘸取了茶盏中最后一点青色的液体,将手中刻画的符文做了结尾,接着放下了已经遍布青色符文的玉钢,转而张开手掌,“随后,是被木所克的土……” 尚且在末端残留着些青色的白色刻刀从右手上掠过,洞穿了那片上半部分淡蓝,下半部分却略微泛黄的鳞片,将其投入了另一盏血中,如同之前的再演一般,将那盏鲜血染作了黄色,随后伴随着相似却有不同的念词,鬼丸国纲拾起了另一块玉钢,在其上刻画出黄色的符文。 “土行……所以是要凑齐五行?但是……这不对啊,剩下的二者只有古今殿代表的水行和拔丸殿代表的火行,金行……怪不得,这样就说得通了,”虽然神性的话题被禁止再谈,但是看到鬼丸国纲接下来的动作,流司还是忍不住分析了起来,“白色是金行……所以才折角吗?” “只是一部分原因,”似乎是从第一块玉钢的雕刻上找回了手感,迅速完成了第二块玉钢的鬼丸国纲在间隙中回答道,“也因为确实需要刻刀,如果没有角的话,会选择把右手臂的尺骨剖出来用。” “你还想剖自己的骨头?!”一文字则宗发出了尖锐爆鸣,神情也跟着显露出难以置信来,“你把自己当什么了?!” “很正常的事,毕竟是野狐禅……一言以蔽之,就是外道,”鬼丸国纲对此只是瞥过去了一眼,那只原本是血色的眼中此刻充斥着威严的且神性的金色,而正中却是细长的,散发着不祥意味的黑色竖瞳,“外道……做什么都不为过。” 像是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一样,一文字则宗甚至短暂的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和勇气,只是定定的注视着那只明明是威正的金色,却因为正中的竖瞳而显得妖邪的眼睛,被那种森然而又邪异的气息紧紧的攥住了心神。 值得庆幸的是,鬼丸国纲很快就把目光挪开,并开始专注于雕琢最后一块玉钢,而不知不觉间已经汗流浃背的一文字则宗,这才在恍惚中,自那无可言明的大恐怖中得到了解脱。 【不是……为什么直播画面断断续续跟信号不良一样?而且我好像听见则宗殿说鬼丸殿又双叒叕把自己的角折了?!不是,那可是长在脑袋上的角啊!不是头发之类的玩意儿为什么非要跟自己的角过不去啊!(尖叫)】 【因为鬼丸殿提前说明了是野狐禅,为了防止看过直播的,好奇心过剩的人或刃乱用,以及后期检测到的某些气息对观看直播的各位造成影响,我们研发部对画面进行了模糊处理*研发部·宏文*】 【……所以鬼丸真的又把自己的角折了?不是?不是?!】 “……最后,是被火烧熔的金……”鬼丸国纲将四块玉钢和手中的刻刀一同,摆做了一个看起来似是桔梗印,但实际上更接近五芒星的形状,随后将雕刻玉钢时,落下来到木质托盘中的粉屑倒入了染着自己鲜血的左手掌中。 鬼丸国纲又换了一种语言,念着晦涩的词句,同时以右手中指将粉屑与自己的鲜血混匀,最后用其在五芒星的外侧画圆,并写下灌注了灵力的符文。 “咄!o? tāre tuttāre ture svāhā!*1”画完最后的符文后,鬼丸国纲将灵力灌入,并骤然大喝,于是便有惨绿色,却散发着冷意的火焰骤然升起,将那圆圈内的一切尽数点燃的同时,却又未烧到下方的桌子,接着又昙花一现般的骤然熄灭。 于是最后只留下了一块中央有着五芒星凸起并密密麻麻的阴刻咒文,表面泛着青赤黄白黑五色光彩,而正中则是一枚半透明的,像是含着一汪液体的宝石的,巴掌大的古怪圆形物品。 鬼丸国纲伸手拿起那块冰冷的圆形物品,左右晃了晃后,重新转过头来,用重回血色的眼瞳看向被那过于邪异的手段所震撼的众人和刃,声音多少有些疲累,“罗盘,完成了,将这个放进读取坐标的术式内,就可以了。” 1:绿度母心咒,上述为梵语发音,中文为嗡,大咧,度大咧,度咧,斯瓦哈。 第1章 序·调查队的异界之旅并不顺利…… 目视,前冲,侧身避过刺击,双膝微曲的同时足趾蹬地,于是便迅速的切进手持长枪,依稀能看出人形却呈现出与时间溯行军不同的,漆黑模样的怪物近前。 自唇齿间吐出一缕热气的同时,血色眼眸的男人无意识哼笑着,同时伸出左臂,攥住对方持枪的手并向下拉拽,而右手则横刀与身前,撞上了被拉得一个趔趄的人形的胸腹。 于是,利刃便如热刀斩黄油一般,破开了黑色的表皮,又切开了内里干瘪的血肉,只在锋刃触及发黄的骨骼时才因持刀之手的回撤而略微一滞,之后便毫无阻碍的,将仍旧维持着前冲姿态的人形一分为二。 “好酥的骨头……”皱了皱眉,但旋即,面上的困惑便被能继续厮杀的欣悦所取代,于是不满足的松开仍攥着那从触感而言和正常手臂无异的手,男人压低了身形,再度前冲而去。 “这对吗?”一文字则宗则一边抬刀格挡住劈下来的大太刀,一边皱着脸发出质问,“……我们真的没来错地方吗?” 挥舞着长度接近大太刀的长刀,神情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的小次郎有些愣神,“啊?你说啥?” “我说……”一文字则宗抖腕卸力,将挥舞着大太刀的高大人形的攻击偏斜出去,让其斩断了背后一手胁差一手打刀攻来的二刀流身影,“我们真的,没来错地方吗?” 在偏转了使用大太刀的人形的攻击后,一文字则宗顺势向前逼近,同时左手拔出腰间的折扇,以使用短刀的手法将其刺入人形的腰间,“虽然感觉……还是在境内,但是时间溯行军可不长这样啊……” 察觉到了折扇后传递的手感的异常,一文字则宗有些迟疑的,试探性的挪动起了扇子,于是相较除了颜色外,看起来和实际接触都和正常人无异的外层皮肤,干瘪的肌肉以及酥脆的骨骼,还有已经发黑的内脏,便显露在了一文字则宗的面前。 “这是……什么啊……”异常的质感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但新的困惑反而生成了,毕竟,毫无疑问的,这样的躯壳怎么看都不应该能活动才对,而如今却甚至还握着武器向他们这群初来乍到者发起了进攻…… 站在略微阴翳的天空下,和这些看上去是漆黑人形但实际上更像是干尸的敌人厮杀的一文字则宗,脊背发冷的同时也产生了更深的困惑。 “你要让我说……我只能回答你,没来错,”小次郎仍旧是心不在焉的模样,但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受到心境的影响,反而堪称流畅的,不断劈碎着这些血肉和骨骼相较正常人和时间溯行军而言,都更为脆弱的人形的脑袋,“因为确实是蛇的味道。” 不知自何时起,一双眼睛已经变成了颜色金红的蛇瞳的小次郎眸光涣散,“闻得到,蛇的味道……毕竟都是有蛇相关的逸闻,虽然抗拒着平将门的事实,但多少也受了影响,再加上之前有闻到来自本灵的血的味道……所以没来错,这里确然是构成天丛云的那四体刀剑所在的世界。” “……但是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救的样子吧……”避开从背后偷袭的,手握太刀的人形的攻击,又仓促的拔出扇子,挡住了迎面劈下的薙刀,多少有些左支右绌的一文字则宗咬着牙和两个人形角力,“而且明明都……和干尸一样了……怎么还这么大力气……” “因为在被破坏皮肤之前,会被认定为人,”挥刀劈斩的动作游刃有余,甚至因为灵力属性的缘故,身边的敌人只要挨到逸散的灵力,就会变得迟滞的大典太光世,在观察中给出了结论,“自然就会具备人所拥有的素质,但在皮肤被破坏后,人的属性就从身上消退,重新变作干尸。” 大典太光世又一次对眼前的个体发动了攻击,但这次却并未切断形体,只是单纯的用附着了自身灵力的太刀损毁了对方的皮肤,而因此裸露出内里干瘪血肉的人形的动作却骤然迟滞了起来,原本挥舞的武器也逐渐自僵硬且无力的手中滑脱。 于是,只用了几个呼吸的功夫,那只是损毁了皮肤的人形便同被切断的同类一样倒在地上,成了不会动弹的一具尸体。 “就像这样……很奇怪,那层皮肤,”大典太光世扫了一眼倒地的尸体,同时后撤一步,避开了横向挥扫过来的十字枪,语气有些惊疑不定,“这种模糊判定……不对劲……” “啊……那种事我是不太懂啦,”小次郎依旧是那副眸光涣散且心不在焉的样子,“倒是鬼丸……他那个状态真的没问题吗?” 以一记横斩,逼退了手持打刀与太刀攻过来的持刀众,同时另一手曲肘向后击碎了欲要偷袭者的下颌,行动粗暴而又散漫的小次郎声音却是略微上扬的愕然,“很离谱哦,比当初作为平将门陷在京都的时候……还要离谱诶……” 蛇一般的眼瞳转动着,追随向了那个唇角无自觉的上扬着,身形矫健的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横冲直撞,却无一人是一合之敌的身影,“虽然敌人的总数远未及当时的四千余人,但是我们这边也不是当初平将门之乱中的四百余人……这种杀性,多少有些离谱了吧?” 小次郎仍旧是那副懒散且心不在焉的样子,但得益于平将门之逸闻的加持,即使他的心并未完全放在战斗之上,却也能堪称从容不迫的应对如今的战局,“他,真的没问题吗?” “正常现象,”大典太光世略微瞥过去一眼,声音平静无波,“他一直如此……比起那个,倒应该庆幸,这些干尸没有血可流,否则不会那么收敛。” “但多少还是奇怪啊……虽然对被那些疯子选为实验用箱庭的世界多半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世界有所预料,可乱七八糟到了这种程度……明明流司殿用鬼丸炼出来的那块罗盘接入装置,搜寻并定位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可没显示出这种情况啊……” 三日月宗近挥刀将几个持刀的人形拦腰斩断,左红右紫的异瞳里有着某种妖异的光芒闪烁,“到处都是污秽堕落的神气,而空气中充盈的灵力则充斥着瘴气,衰颓与腐朽的气息遍布于此……怎么看,都和被定位时,那个澄澈干净,如同宝石一样闪闪发亮的世界……” 异色眼的三日月宗近微皱着被称为‘天下五剑中最美’之刃的眉,而瞳仁更偏向于纤长兽瞳的左眼则忽的略微放大了其中的瞳孔,于是原本正欲挥斩的太刀也被迅速的举起在了身前,险之又险的格住了朝着头面而来的箭矢,“弓兵……啧,总之,这可和当初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啊……” 并不符合三日月宗近人设的咋舌从理应优雅美丽的太刀口中传出,黑色手套下的手掌略微产生了些向兽爪变形趋势的三日月宗近略微垂眼,敛下双眼中几乎要失控的杀意,“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老爷爷的错觉,这里似乎……在散发着某种,针对有兽之特性的存在的气息呢……” “当然不是错觉,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心不在焉,”小次郎金红色的蛇瞳略微扫了一眼过去,“跟你可不一样,虽然只是龙蛇之子的讹传,却已经在此身上显化出蛇瞳来了……如果我不克制一点,或许你们现在最应该想办法处理的,是大蛇化的平将门了。” “但是弓兵……这群家伙居然还有增援吗?”同样遭遇了箭矢袭击的一文字则宗挥舞着手中的折扇,脸色多少有些阴沉,“这可不妙啊……即使这些人形只要近身就不难对付,但现在人数已经超过两千了吧……五对两千,而且大部分灵力还需要用来防备被外界污秽侵蚀……” “令刃笑不出来的坏消息啊全是……”三日月宗近感慨着,同时侧身避过了冲着面门掷来的投石,“投石兵……又是新的增援吗?所以真的不用去援助……好吧,是老爷爷多虑了。” 被三日月宗近担忧的,深陷敌阵的白发太刀仍旧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比起炼制罗盘时令人和刃都为之感到惊惧的涌动神性,又或者是在流司接手了将罗盘接入装置并启动的工作之后的缄默,此刻的白发太刀如同终于挣脱了束缚本性的藩篱一般,整个刃显得恣意且忘我。 伴随着呼吸涌入鼻腔的,是并不算干净的,由蛇腥味、尸臭味和仿若沼泽一般阴湿的气味混杂而成的,污浊的空气。 那是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正常的,理应被嫌恶的气味,但是对于鬼丸国纲而言,却只能算是司空见惯,甚至会因为挥刀切斩时并未感受到如往昔一般的手感,甚至于空气中弥散的味道里,也没有血的腥甜,而无端的,自心中生出些失望来。 失望什么呢……不知道。 在略微的恍惚中,期待着某种温热触感出现的白发太刀,原本称得上兴致盎然的扬起的唇角逐渐下沉,连带着挥刀切斩的动作也多少有了些散漫的意味,直到…… 嘶嘶。 人形,但是更应该被称之为蛇人的,有着尖细耳朵,眼周生着青黑的细鳞的存在身着具足,开始成群的出现在战场之上。牠们那黑色巩膜却生着红色虹膜的眼睛妖异且凶戾,彼此间以或低或高的蛇嘶做着交流,但毫无疑问的…… “是敌人……”近乎喜悦的,从中感受到了毫无掩饰的敌意,并从那注视中察觉到了一种隐秘的,兽类对血肉的渴求,于是便肯定了绝无和解可能的鬼丸国纲,几乎要按不住内心深处的那份欢喜。 他堪称快乐的迈步向前,几乎要将胸膛送到对方前刺的太刀的刀尖上,然而在同时,他又向右侧偏身,以危险的距离,由着刀尖蹭着他胸前的绑带划过,而垂在身侧的右手则骤然弹起,如同毒蛇吐信又好似甩鞭一般,将刀刃甩向了眼前蛇人被喉轮保护的咽喉。 意识到了不对的蛇人迅速的弯折身体,比人类更加柔韧的身躯让牠轻易的便做到了近乎铁板桥一般的姿势,不仅险之又险的避过了鬼丸国纲的挥来的锋刃,甚至在同时发出了呼唤同伴的蛇嘶。 “做得很好……”于是,近乎温柔的目光便从那血色的眼中浮现,同时那本来被避过的刀刃便随着扭动手腕的动作改为一记狠辣的下劈,即使蛇人此刻终于撤回手,将太刀堪堪挡在了鬼丸国纲劈下的刀刃之下却也无济于事。 “猜到了……”轻柔的,像是嘲笑又像是纯粹惋惜的声音飘进了耳朵,而同时,鬼丸国纲则毫无迟疑的踹向了蛇人的下盘。 本身就已经弯折到了极限的蛇人根本无法抗衡这运足了力气的一脚,几乎是瞬间便失却了平衡,狼狈的倒在了地上,而鬼丸国纲则早有预料的俯下身来,伸手攥住蛇人那几乎是送到自己手边的,被笼手保护的手腕,强硬的在人倒地的同时翻转了对方的手腕。 于是,瞪圆了眼睛的蛇人便被自己的武器切开了护甲,又在落到自己武器上的太刀所额外施加的力量下,被割开了自己的咽喉。 嗬嗬的声响从破损的声带中传出,又有温热的血液飞溅出来,鬼丸国纲则熟稔的侧头,躲过了直扑面门的血流,同时反手将那蛇人因为慌乱而忘记在腰间的胁差拔出,头也不回的掷了出去,将已经聚拢过来,意图从身后偷袭的蛇人之一的头颅贯穿。 “太慢了……”叹息着,原本还抵在死者武器上施力的太刀却在血液飞溅的同时,便已悄然抬起并架在了肩上,于是被风送进耳中的,刀刃破开空气的声音便骤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嘶鸣,以及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两个一起……好想法,但是不够。”轻柔的,近乎呢喃的声音响起,带着些不应出现在此时的笑意。 愕然间发觉自己手中的刀失去了阻力的蛇人下意识的嘶鸣,但紧接着,便是难以置信的天旋地转。 最后映入那双黑底红瞳的眼中的,便是一具熟悉的无头身体,以及带着浅却真实存在的笑容,从背后斩下了自己头颅的,已经转身的白发男人的侧颜。 第2章 出云国调查之始 时间倒回半小时之前。 “……我无意冒犯,但是……就,鬼丸,您最后念的,不是使用最广的,神州语吧?这也能算神州道法吗?”流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好奇心的,对鬼丸国纲发问。 鬼丸国纲倒是很坦然,“啊,是绿度母心咒的梵文发音……但藏传佛教,难道就不算神州了吗?” 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几乎是同时向流司投去了视线,两只同样是红色,但一只血红一只猩红的的眼睛同时紧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压迫感属实是拉满了。 流司汗流浃背了,要知道虽然这边只是个小小的支部,但是因为离神州近以及一些历史遗留问题的缘故,多少也是有几个神州人不是出于福利待遇而是因为其他因素来这边当审神者的,像这种碰都不能碰的滑梯…… 【……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了呢(微笑)】 【是不想说话,还是不敢说话了呢(微笑)】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冚家铲的玩意儿能说出什么一二三来(微笑)】 【嗯?一群不知耻的玩意儿(微笑)】 【……那个,我知道黎先生您对被禁言这件事心怀不满,但我们也不过是按制度办事……倒也不用为难我们这些研发部的普通部员吧,而且流司他也不是有意……*研发部·宏文*】 【他最好不是,有些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咳……说笑了,这怎么可能不是呢,就是,一开始的时候,不是说是道法吗?”流司汗流浃背的同时,可以说是忙不迭的糊弄道。 “神州的道统,所以统称为神州道法,”有那么一瞬间,流司好像看到眼前的鬼丸国纲似乎露出了那种,好似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鬼丸国纲的神情就又是之前所见的,那种带着些疲倦的冷峻,“你是研发部派的人,那应该能做到吧?把这个嵌进用来定位的术式里。” “能是能……但这个,罗盘?”流司看着这块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更像是艺术品一样的玩意儿,欲言又止的同时又有些难绷,“就,罗盘该有的指针和刻度之类的玩意儿……这也一个都没有啊?就算接进去……” 鬼丸国纲对此只是言简意赅的做了回答,“它在神秘学意义上能用。” 流司被噎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拿着这个被称为罗盘,但实际上更像是艺术品的东西走向了机器,通过目视和灵力走向判断了一下上面的术式,在找到了定位的部分之后,把罗盘接入了导入数据的位置。 咔哒。 一声不应该出现的响声骤然间自那个罗盘上响起,紧接着罗盘表面的五色光彩便开始沿顺时针方向,以正中的那块像是内里含着水液的宝石为中心,在罗盘的表面旋转了起来。 与此同时,原本停滞的机器也开始了运转,庞杂的数据自一旁自动展开的数据屏上闪过,最后定格在了一个外层环绕着蛇之虚影的,象征着世界的球膜本身干净透亮,如同一块澄澈宝石般的世界之上。 “居然……真的能成……明明那东西根本算不上……”流司多少是有点震惊在的,他震撼的看着那个表面流光溢彩,因为流经此身的灵力充盈而半悬浮在术式之内的圆盘,“不应该啊,为什么……” “在神秘学意义上,它是罗盘,所以当然能够通过术式的检测。”鬼丸国纲的语气就像是在叙述什么定理一样平静无波,“六天故气留下来的法子,虽然多少沾点拟人,但胜在好用,方便。” 那只血色的眼睛瞥过来,居高临下的睨视着,明明不再有之前炼物时威正而又可怖的神性之金,却仍旧是自上而下的俯视者的模样,“定位结束,可以出发了吗?” “当然……当然,只需要各位站进前方的术阵里就可以了。” …… “……然后,就是一进来就被和自外面观测到的现象完全不一样的,到处都是污秽堕落的神气,而空气中充盈的灵力则充斥着瘴气,衰颓与腐朽的气息遍布于此的……” 三日月宗近举起手中遍布着新月一般刃纹的华美太刀,有些艰难的格挡住蛇人武士手中的长枪,“晦暗世界……冲击了自身的灵力,还没完成调息就被一群活尸堵上门来……现在又有蛇人武士……” 充盈的灵光在刀身上闪烁着,证明三日月宗近此刻的吃力并不是因为灵力的不足,正相反,虽然从一文字则宗之前的抱怨中就能得出,想要在此地正常行动,势必会消耗远超正常活动范畴的灵力,但三日月宗近的灵力储备却称得上一句充沛。 “唔……还真是……”三日月宗近的异色眼逐渐的,全部被猩红所占据,而巩膜的位置,也开始和如今虽然持有理性,但毫无交流意愿,只是贪婪的注视着众刃和人身上的血肉的,那些蛇人武士一般,朝着漆黑的色泽转变。 牙齿被咬得嘎吱作响,灵力则不断的被调度着,于周身流转的同时,也竭力的将外界的气息与此身隔绝,但即便如此,三日月宗近也只能勉强维持着自身的兽化进程不再加剧,想要抽出更多的心力放在战斗上,对此刻的他来说实在是有些有心无力。 “……完全……被针对了啊……”小次郎的眼神依旧涣散,但语气多少有了些咬牙切齿,替三日月宗近补上了因为状态恶化而未能说完的半句。 小次郎自身的状态却也算不上多好,毕竟这具假身本身就是从‘七个平将门’这一逸话中诞生的存在,而偏偏其中属于平将门的种种要素里,无论是平将门自身的暴戾恣睢,还是作为神田明神被祭祀而具备的神性,又或者是本身作为龙蛇之子和怨灵的固有属性…… 说一句他被这个世界目前的状况完克也不为过,但偏偏面对如今被围攻的状态,他连暂时停下,对自身的气息进行调整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一边强行压下内心的暴戾,一边勉力和蛇人武士们厮杀。 ……但是说到底,一边下狠手制造杀戮,一边又要保持内心毫无波动……这种事情是不是多少有点难为人—— ——好吧,或许,对有些家伙来说,完全不是难为人的事。 和受困于兽化的三日月宗近,自身属性基本全被克制了的小次郎,以及虽然也有受到影响但似乎反而是正面影响——指身体比之前使用的时候反应更顺畅了的一文字则宗不同,大典太光世与鬼丸国纲,是两个非常纯粹且有别于他人和刃的,割草机。 是的,割草机。 “……你在想什么失礼的东西。”简直如切瓜砍菜一样切斩着眼前的蛇人武士的大典太光世动作一滞,接着将阴郁且不满的目光投向了正在振刀的小次郎。 “只是在想……大典太动手很干脆利落呢,”确认了手中长刀上已经没有多余的血污,但紧接着又被不识趣的蛇人武士挥着长枪,扑上来袭击的小次郎,多少有些不耐烦的横刀挥扫,“明明身上诅咒的气息那么浓郁,结果却没受多少影响一样。” 大典太光世侧头躲过刺击的十文字枪,手中灌注了灵力的太刀则顺势上撩,切断了枪杆之后又迅速的变向,将刀刃抹过了被喉轮护住的脖颈,“……那不是真的诅咒……灵力充裕就可以无视环境影响。” 青中带赤的电弧环绕在大典太光世的身周噼啪作响,将身着那一身鬼面铠的大典太光世衬得如同雷神降世。 已经不止一次解释右手上散发着所谓诅咒气息的东西根本就不是诅咒,但基本没有人和刃会往心里去的大典太光世,多少也已经对他者能理解这件事不抱希望了,但至少后半句,他是真切的在努力解释,“只要用灵力将自己和外界完全隔绝,就可以了。” 小次郎涣散的目光甚至短暂的凝聚了片刻,那双望过去的金红色蛇瞳里满是诧异和难以置信,“道理当然都懂……但刀剑分灵和我这种假身……你怎么有那么多灵力?!” 大典太·灵力多到溢出·光世闻言,迟疑了片刻,“……这不正常吗?” “当然……嗬……不正常……”三日月宗近大抵是真的忍得很幸苦,牙齿嗬手掌在发生形变的同时,银白的颜色也开始混杂在他原本绀色的不对称发丝中,将他整个刃衬得好似妖魔,“正常……分灵……” “省省劲儿吧三日月,说不出话就别硬撑,”眸光重新涣散起来的小次郎叹着气,向前踏步挥刀,替陷入挣扎的三日月宗近挑飞了几个作忍者打扮的蛇人,朝三日月宗近投掷而来的苦无,“得亏来得不是本体,不然真的就变成大蛇无双了……” 自面颊处,逐渐生出些细密的黑色鳞片的小次郎神情阴沉,“那种命运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我的情况要好点,我替你说了吧,大典太,正常分灵是没可能有这么多灵力的,因为作为分灵本身的素质再强,也达不到本灵的程度,所以根本没办法承载这么多灵力。” 小次郎金红色的蛇瞳,似乎陷入了怪异的变焦状态,望向大典太光世的同时,也在不断的重复着涣散又聚焦的过程,“但你偏偏承载了这么多灵力,而且还能自我恢复……” “所以,是怀疑我吗?”大典太光世的神情未变,仍旧是那副阴郁的样子,“在这种时候?” “哈?当然不,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小次郎猛的俯身,躲过了从背后横扫过来的薙刀,同时多少有点没按捺住的骂了几句,“啧,混蛋玩意儿……咳,总之,在当前这种情况下,对战友心生芥蒂这种事……我可做不来。” “哈……不要说的……疑心病……好像是……老爷爷专属……一样……”断断续续,几乎压不住从喉咙里滚出兽吼的声音响了起来。 左臂已经完全异化成被白毛的兽爪的三日月宗近,早在薙刀扫过来之前就已经无法维持直立,但混沌的意识多少有因为薙刀的扫过而清醒了些许,于是得以在对方撤刀前,猛的跃起夺刀。 “啊?得,你说是就是……啊,多谢则宗殿了。”多少因为三日月宗近的反驳而起了争辩心的小次郎欲要反唇相讥,但紧接着便被意识到如今局势的小次郎又压了下来,只留下眉毛仍旧因为争辩心而扬起,并在之后对赶来驰援的一文字则宗道谢。 “谢的话就算了……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蛇人的数量正在变得越来越多,而你和三日月殿的情况却在持续恶化……”一文字则宗屈膝跃起,先是躲过了贴地掷来的绊索,又避开了朝着手臂扔来的铁索,“如果不尽快脱身,恐怕只是拖,都能被蛇人拖死。” “道理我何尝不懂……但是我和三日月受到的影响太过了,再加上启动了迷彩出去探路的直播球至今未归……就算突围,也找不到方向啊。”小次郎一边无奈的叹气,一边手臂发力,将掷出的铁索缠在自己笼手上的蛇人拽了过来,随后一拳砸碎了对方的脑袋。 “没有增援了,”同样被掷了绊索,却因为护身的灵力甚至没能近身的大典太光世却忽然开口,“这些蛇人已经,没可能有增援了。” 逐渐按捺不住那份暴戾恣睢,于是在对敌的时候用上了拳头的小次郎的目光偏移了过去,“哦?证据呢?这可是战场……随便乱说是会要命的。” 挥刀斩杀了那几个向自己投掷绊索的足轻后,大典太光世沉默了片刻,这才在叹息中吐露出自己得出这番结论的缘由,“因为如果有增援的话,他们就不会是现下这种,惶恐惊惧的样子了。” 大典太光世略微抬起刀尖,指了指正在朝自己等人逼近的蛇人武士,“我不了解敌人,但我很了解他,在见了血之后,没有任何人能放任他继续挥刀。可如今这些蛇人武士却弃他不顾,而来找我们的麻烦……只有一种解释了。” 大典太光世眸光微垂,而声音森冷,“那就是这些只有狩猎意图的兽类,已经没有继续的增援,却又被他吓破了胆子,所以才会来找我们这些……” 缠绕着呈现出青赤之色雷电的太刀骤然横斩,将隐匿在阴影中的,几个忍者打扮的蛇人一分为二,“……在它们看来是弱者的家伙的麻烦。” 第3章 晚安,骄罗毗耶 “你好。”轻柔的,像是蛇类吐信一样的嘶嘶声,忽然的,从耳畔响起。 明明身着了全套的金属具足,甚至连面部都用目下颊护住,只有那两只黑底的红色蛇瞳作为弱点显露在外,但骄罗毗耶只觉得胆寒。 作为蛇人众里少有的,领受了伟大之母迦德卢所赐之名的高级武士,骄罗毗耶对自己手下蛇人的声音不能说是了如指掌,却也熟悉得八九不离十,而眼下这吐露蛇人言语的,却非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些声音,反而更像是…… “骄罗毗耶……是吗?找到你可真不容易,不过好在,虽然都是戴了面甲的蛇人,但你明显的,要更惜命一点呢。” 遗憾的,轻柔的嘶鸣声回响着,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语言,但骄罗毗耶却更希望那只是自己的幻觉。 然而,出现在眼角旁光中的,那只自背后伸过来的,大半皮肉都被裹在深色的,革质中指袖套中,而外层则覆着装饰性远高于实用性的笼手的,肤色苍白的手,却打破了骄罗毗耶最后的自欺欺人。 “来——” 骄罗毗耶惊怒地开口,但还未等他说完,那只苍白的,比起蛇人众要更像是冷血生物的手掌,便绕过了他被喉轮所保护的咽喉,随后如同钢浇铁铸一般,以几乎将骄罗毗耶的颧骨与那层目下颊一同捏碎般的力度,强硬的将骄罗毗耶未尽的嘶鸣压回了喉咙。 “——嘘。” 伴随着几乎令骄罗毗耶无法思考的剧痛,一颗生着杂乱的,发色为枯槁的苍白短发的头颅,便悄无声息的,自骄罗毗耶身后的阴影中浮现。 身形相较骄罗毗耶而言称得上高大的白发男人脊背弓起,却并未因这样的动作而显得自身的形容猥琐,反而如同一张被拉至满月的弓,即使并未特意针对何人,却也充斥着无法忽视的危险。 像是游魂一般突兀现身的男人,缓慢的,将那张神情冷峻,五官端丽,却又因为眼尾熏蒸着的那一抹艳丽到骇人的,如血般的红,而凭空生出了诡谲且非人的妖冶之感的面容,凑到了那张被自己的左手从后方绕过脖颈,用力按住的,涂以黑漆又绘着蛇纹的目下颊旁。 “嘘。”那个事到如今已经并不陌生的声音轻柔的,缓慢的,吐出嘶鸣,“安静点,还没到你开口的时候呢。” 那只理应,也只能是血色的眼瞳于眼眶中转动着,似慢实快的环顾了四周,随后重新回到了骄罗毗耶的身上。 巨大的愤怒,几乎让骄罗毗耶忘记了疼痛,握着武器的手不再顾忌要害被他人掌握的事实抬起,而口中也即将吐出代表命令的嘶鸣。 如此的……傲慢,他以为自己是谁?!竟敢用如此轻慢的口吻命令骄罗毗耶,命令一位领受了伟大之母迦德卢所赐之名的高级武士?! 震怒让黑底红瞳的蛇眼瞳孔放大,让一向以骄罗毗耶之名而自豪的蛇人武士的鳞片也跟着炸起,但那只眼睛…… 那只血色的,明明无有情绪,却像是在对自己的反抗发出讥诮的眼睛,在它望过来的那一瞬,所有的,愤怒也好,勇力也罢,都如同日光下消融的冰雪一般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最底层的,无可言明的恐惧。 “你要反抗吗?请便……”最初时还有些生涩,但到了如今却已经纯熟得好似生来便掌握着这一语言的蛇人一般,连气音的转折都完美且毫无错漏的男人,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像是在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和善一些。 但是他眼尾的那一抹如血的红,和他之前做下的一切,都无法让男人的形象,因为那一点小小的弧度而产生改变。 “大欢迎哦,如果能引来更多的援军的话,”像是轻轻的,笑起来了一样,低沉且短促的气音从男人的喉咙里逸散出来,“虽然之前也不是没有什么可砍的……但果然,还是有血有肉,会因为同类的死亡而恐惧的智慧生物,杀起来更顺手呢。” 骄罗毗耶几乎要握不住手里的刀柄了。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男人的话语是什么意思,因为他几乎是看着这个白发的,头上生角的恶鬼,轻描淡写的,以精准而又迅捷的手段,将原本只是因为他离得最近所以先行过来围剿他的小队肢解,并处理干净。 骄罗毗耶从未见过那样的人类,明明是如同自寻死路一般的,将自身的要害暴露在了那支小队的面前,却偏偏在对方即将得手的时刻,只用了短短几招,便取走了各方面素质都远超人类的蛇人的性命。 那家伙甚至一心二用的,完成了对偷袭者其一的反杀,和防备偷袭者其二的攻击,甚至在挡下了攻击的下一秒,便判断出了背后敌人所在的方位,从蹲踞的姿态一跃而起,绕到了三人小队中,还未从自己的攻击被挡下这一点中回过神来的幸存者的背后,斩下了对方的头颅。 而这,甚至只是个开始。 在第一捧来自死者的鲜血,喷溅到了空气之中后,血腥的味道,就再无减弱的时候了。 明明是高大的身形,却行动敏捷到不输忍者,明明只有一只眼睛的视野,却不会错漏藏在理应是视觉死角处的任何活物,而挥刀的技法与力量,更是无可捉摸的诡谲。 他总是能从意想不到,且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发力顺畅的位置发动进攻,甚至明明手中持着的,是一柄以骄罗毗耶的眼光来看,都称得上宝刀的太刀,但在他的手中,却甚至能实现短刀的攻击手法。 一向是将人类视作血食的蛇人众,头一回的,因一个人类的所作所为而感受到了恐惧,于是便开始不顾后果的,将更多的小队压了上去,只为了将这个异常的存在清理出战场。 然而……然而…… “啊……这样才有趣嘛……”像是呢喃一样的,属于那些人类的语言,从那个男人的口中吐出,被层层包围的男人甚至于真切的,从唇边露出了一丝令蛇人众疑心其是否失心疯了的笑意,但旋即,便是彻头彻尾的,浸满血色的噩梦的降临。 俯身,屈膝,随后前冲,挥刀,毫无迟疑,也没有片刻停下思考的想法,神情近乎愉快的男人,便切进了全副武装的蛇人众所布下的包围圈之中。 略微的偏头,躲过一记刺击,而同时左手上抬,扣住挥过来的枪杆,以无可抵挡的沛然巨力,将手持长枪的武士扯到近前,而刚刚切削下一颗头颅的太刀却也正好回返,赶上了刺穿那意图躲避的武士的咽喉。 如同未卜先知一般,那攥住了长枪的左手在鲜血喷涌而出的一刹猛然发力,自尚未完全咽气的武士手中夺走了武器,而同时,指掌,手臂,腰背,膝足,几乎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肉也一并绷紧了,将力量传递到手中持握的长枪之上。 白发的恶鬼以如同羚羊挂角一般无迹可寻的一记掷枪,在无有目视的情况下,贯穿了远处举弓欲射的弓手,而又在同一时刻,完成了掷枪的左手像是顺带一般,从阴影中揪出了手持苦无的忍者,将其作为肉盾,挡下了兜头劈下的斩击。 他能躲开的,他完全是游刃有余的。 不论是误杀了同族的武士,还是一旁参与围攻的蛇人众,都清楚看到了这家伙完全只能说是从容不迫的应对。 他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把挥舞大太刀的几个武士放在眼里,在把忍者揪出来当成消耗品扔出去后,便曲肘向后,以纯粹的肉身力量精准的,击碎了一个未着喉轮的蛇人的咽喉,随后摆臂鞭拳,恰好打在了另一个手持打刀的蛇人武士的腕部。 如同提前写好的剧本一样,无需目视便在对方因为疼痛而下意识松手的同时夺走了武器,而另一只持握太刀的右手则翻转手腕,将太刀的长度以改变持刀方式的手段进行了缩减,好方便他下一步的杀戮行为。 没有丝毫迟滞,也无需刻意转身观察,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控之内一般的,无可避免的染上了鲜血,自身却毫发无损的恶鬼,几乎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制造出了大量的死亡。 然而那张仅有唇角有着细微的上扬,更多的部分仍旧维持着面无表情的冷峻的面容上,却甚至没有些许因为剧烈运动而产生的红晕,只有男人眼尾那一抹艳丽的红,如同吸饱了生命与鲜血一般,变得愈发妖艳且诡谲。 “抱歉,差点忘了,你现在说不了话,”像是真心实意的为此产生了歉意一样,始终死死的捏着那目下颊和其下本应受到保护的颧骨的恶鬼语气诚恳的,向骄罗毗耶道起了歉,“不过正好……这让我来得及,询问点什么。” 像是生来便使用这门有着大量的气音与转音,很少有重音参与其中,于是便如同蛇嘶一般的语言说话一样,明明只是在战斗的过程中聆听了那些几乎被战斗时的声响完全遮盖的,惨叫与发布命令的语句,却已经将这门语言基本习完的恶鬼,轻声的嘶鸣着。 “这是哪里,你们是谁,以及,人类的聚居地,在哪个方向。”仍旧是轻柔的,甚至于因为吐出的更多是气音,于是连原本低沉的声线也被柔化,到了近乎部族中那些罗刹女在刻意调情时才会使用的程度。 就好像,说出这话的,不是吞噬了生命与鲜血,一个人将整支足有两千余人的增援部队斩杀了几近半数,并将剩下的蛇人众的士气打崩到去找其他人类麻烦的恶鬼,而是意图蛊惑蛇人众堕落的,自欲界降临的天魔波旬。 骄罗毗耶的眼神在一瞬间,产生了某种动摇,他当然知晓正看着自己的究竟是什么纯度的杀胚,也亲眼见证了对方所制造的残酷杀戮,但他却也无法否认,这颅侧生着角的恶鬼确实生着副好皮相。 尤其是,这恶鬼如今正因眼尾熏蒸着的那一抹,此刻呈现出饱和度极高的艳丽血色的红,而硬生生的将几分妖冶艳色,揉进了这具苍白躯壳内。 但他到底是受领了伟大之母迦德卢所赐之名的骄罗毗耶,在真的心神失守,向这一向只是充当血食的人类吐露信息之前,骄罗毗耶艰难的找回了自我,在通过冥冥之中的感应向伟大之母传递了信息后,当机立断的选择了…… “好孩子……”低笑着,像是窃喜又像是讥诮,随后便是自被捏着目下颊强行抬起的头颅底端,刺入并贯穿颅脑的锋刃。 发生……了……什…… 失血带来的晕眩让迟滞的思维无法再继续运转,而白发的恶鬼只是故作好心一样的,伸手将目下颊掀起,并扣在了骄罗毗耶那迟迟无法闭合的双目上。 …… “出云国吗……哈,还真是符合蛇的要素的名字呢。” 非常熟稔的利用突如其来的疼痛以及在吐出的词句中添加额外的频率,以达到近似催眠的效果的鬼丸国纲,一边整理着自己让骄罗毗耶陷入半浑噩状态时,对方因自己的询问下意识吐露出的信息,一边将贯穿并彻底搅碎了骄罗毗耶大脑的刀刃,自骄罗毗耶的下颌处抽出。 灰白的浆液与血色一起,黏附在了刀刃之上,即使鬼丸国纲在战斗时,一向不在意所谓的干净整洁,却也多少有被那种黏腻的触感恶心到,以至于在挥刀处理因为骄罗毗耶之死,才意识到鬼丸国纲居然摸到了此处的蛇人武士和忍者时,都不自觉的加重了挥刀的力道。 “伟大之母迦德卢……罗刹女……天魔波旬……”联想到了什么的鬼丸国纲神色微变,但应对那些早就被打崩了士气,现在不过是因为骄罗毗耶之死而不得不做最后一搏的蛇人众时,却仍是游刃有余,“还真是坏消息啊……咒诅一样的阿修罗道,要来追讨了吗?” “最后是,在东方大概五公里左右的,人类聚居地吗……”鬼丸国纲回忆起跑出去找路结果一去不复返的直播球,不由得摇了摇头,“第一选择就是西面……倒也怪不得找不到……这么想来,果然还是得感谢骄罗毗耶……” 又一次陷入无人可砍的鬼丸国纲于是微垂下眼,看着地面上那在惊愕之中死去,所以至今未能合上双眼的骄罗毗耶,随后略微俯身,将目下颊掀起,扣在了倒地者迟迟无法合拢的双眼上。 “那么,晚安,骄罗毗耶。” 第4章 蛇,雨,红山茶(一) 女人从烟云簇拥的迷梦中缓慢苏醒。 乳香,没药,肉桂,雪松……小憩之前点燃的熏香依旧在静静的燃烧,自悬空的鎏金香炉中,飘散出气味柔和且醇厚的白色烟云。 “什么时候了,毗那达,我亲爱的……妹妹?”一条饰着用白金、宝石以及珍珠制成的手镯与手链,手掌上则用大红的涂料描绘着蛇与莲花的曼海蒂的,洁白细腻如象牙一般的臂膀掀开了织入金线的华美纱帘,同时,以慵懒且略微带着些沙哑的女声吐出了询问。 身着大红为底色,以金线银丝绣上了莲花与蛇的图纹的杰姆普尔以及贝蒂戈尔的女人,斜倚在纱帘后的软榻之上,女人曼妙的身体曲线被衣物勾勒而出的同时,却也将皮肤洁白细腻的肚腹裸露在外。 但就像是已经对他者可能的窥视有所预料一般,以织入银线的丝绸制作的大红纱丽,被覆盖在了那白腻的肌肤之上,将大部分如霜赛雪的肌肤遮掩起来的同时,又用其上重重叠叠的,象征着蛇与莲花图纹的刺绣,来凸显并强调了女人的身份与尊贵。 沿着那一身华服向上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贴在眉心的,颜色鲜红的吉祥痣,以及戴在乌木般漆黑长发上的,被诸多蛇形簇拥着的,莲花造型的白金发冠。 纤细的白金链子自颅顶正中,那条垂首贴伏在发丝上的蛇形口中吐出,而垂在眉心正上的末尾则缀着被蛇环绕的,形如满月且嵌了珍珠的曼格蒂卡。 向下看去,便是两弯特意描过的眉,颜色浓淡相宜的同时,也柔化了因女人原本的眉形而生出的锐意,着重描画了眼线又厚涂了黛色眼影的双眼显得深邃的同时,又衬得那一对巩膜漆黑而虹膜灿金的眼瞳格外妖异。 白金的蛇形鼻环钉在鼻子的左翼,而由镶嵌在一起的两轮新月所构成的白金耳坠则随着女人的动作自乌发中隐约露出一角,衬得那面容愈发妖艳的同时,却又不失端庄的姿态。 “毗那达?亲爱的,为什么不回答我呢?”慵懒且沙哑的女声从女人那张阖的红唇中吐出,似是略有些嗔怪的,埋怨着被提到了名字的毗那达,然而被提名的毗那达却仍是过了半晌,方才用有些苦闷的声音,回应了自己的姐姐。 “骄罗毗耶死了,姐姐。”赤脚站在装饰华美,四处不是描金就是嵌宝,地面又铺设了织有佩利斯花纹的羊毛地毯的房间之内,身着相对而言更为朴素的灰蓝色杰姆普尔与贝蒂戈尔,外罩同色披巾,但其上却也以银线绣以莲花与飞鸟图纹的女性声音苦闷。 “骄罗毗耶……啊,是指那个被赐名的蛇人啊,”倚在榻上的女人似是思索了片刻,这才恍然大悟一般的,想起了妹妹口中的死者究竟是谁,“一条被赐名的小蛇罢了,又不是真的会叫你姨母的那孩子,死便死了。” 用漠然而又冷淡的口吻回应了毗那达的女人,几乎是下一秒,便又开始从口中吐露出嗔怪而又埋怨的词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毗那达,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毗那达于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同时略微低头,拨了拨掌中的菩提子串,随后抬头回答起了姐姐,“现在是奎师那牟呼了,迦德卢姐姐。” “这么快……我竟睡了一个牟呼过去吗?”迦德卢略显诧异的扬眉,随后又不甚在意的软声唤起了毗那达,“算啦,反正也不是在须弥山……休憩时间结束了,毗那达,且陪我出去转转吧。” “迦德卢姐姐,你多少也要听我把话说完啊,”毗那达叹着气,“骄罗毗耶并不是死在狩猎中,而是被……和你我目前的状态类似,但神性复杂堪比那三位上主的外来者杀死的。” 迦德卢不再斜倚在软榻上,端坐起来的女人,黑底金瞳的双眼目光肃然的,望向了同样是金瞳却是白色巩膜的毗那达,“确定吗?” “我确定,殿下,虽然此身能动用的力量实属微末,但借由迦楼罗之眼,我确然看到了,那位神性复杂到……令人无法理解其为何还能正常活动的存在,杀死并截断那位被殿下赐名的蛇人向回送返的记忆的全过程。”同样认真起来,用上了敬称的毗那达低声道。 “这可真是……有趣起来了啊……”迦德卢的唇角上扬,美艳的面容上神情玩味,“那就且让我看看吧,这场里拉是否……能在我等回返须弥山前,博我一笑。” …… “……下雨了。”并不意外,甚至从自身灵力那并不正常的活跃程度,就已经对此有所察觉的大典太光世低声呢喃着,而在他身周环绕着的,青中带赤的电弧,则逐渐的,因为灵力的活跃,将原本称得上泾渭分明的两种颜色,融合成了一种奇异的紫色。 “下雨……这可不妙啊……”虽说是除了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外,受到的影响最少,甚至于全是正面增益的那一个,却也多少因为雨水而导致握刀的手掌打滑的一文字则宗微皱着眉,“虽然敌人确实没有了增援,但其他人和刃的情况本来就是在恶化,倘若再加上雨水的影响……这样下去……” “你漏了这雨水对蛇属性的增益,则宗殿,”因为雨水打湿了皮毛,故而能够从兽性中夺回些理智的三日月宗近一边按捺住想要如同野兽一般甩干皮毛上液体的冲动,一边用近乎兽吼般的声音低声道,“在雨落下之后,这些蛇人的素质明显的……得到了补强。” 一文字则宗略显讶异,他一边举刀磕飞了朝着面门而来的苦无,一边多少有些恍然,“怪不得……我说这群家伙怎么突然间没那么惶惑不安了……得到了补强吗?” “……没关系。”大典太光世在略作沉默后,忽然道。 大典太光世身周那些彻底转变为紫色的灵力电弧,此刻正散发着远比之前要危险得多的气息,令除了仍不知踪影的鬼丸国纲外的其他几人和刃都忍不住侧目,而当事刃本身对于旁人的关注,只是挥出了一刀作为回应。 那是瑰丽而又灿烂,却令人从指尖开始感到发麻的,成果斐然却实属可怖的一刀。 如同斩浪的剑豪,又好似切支丹所信奉的天主所选中的,那位名为摩西的圣者分海传说的再现,紫色的电光在太刀挥动的一刹便紧跟着喷薄而出。 即使是如同帷幕一般连绵的大雨,也因这一刀而出现了短暂的停滞,皮肉焦烂的臭味与空气被击穿而产生的臭氧味道混杂在一起,最后尽数淹没在了那一声令人鼓膜颤动的雷鸣之下。 只此一刀,便替陷入包围的几刃与人解了围的大典太光世,神色依旧是阴郁的,甚至因为被雨水濡湿了衣物和头发,而显得更加的阴沉,“雷雨天……我的状态也正好。” 仍旧缠绕着电光的太刀嗡鸣着,似乎是在迫不及待的渴求厮杀,又似乎,只是单纯的,在反应着作为刀剑男士的大典太光世此刻并不美妙的心情,“必须……加快进度了……” 面对头戴阵笠的足轻们终于现出些畏怯的表现,大典太光世紧抿着唇,被雨水打湿的眼睫在下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在他彻底……失控之前……” …… 低沉,悠长,曲调阴郁而又轻柔,以大量无意义的气音和嘶鸣构成,好似抵在颈项处柔嫩皮肉上轻缓磨蹭的锋刃一般的歌声,飘忽的,在落地声如擂鼓一般暴躁的雨中响起。 无法言明的恐惧自心底生起,蛇人众小心而又戒备的将脊背对着彼此,围成一个个小小的战圈,提防着,戒备着,某个融入了雨水与阴影之中,哼唱着并无词句的歌谣的恶鬼。 “你好啊。”轻柔的,缱绻的,像是情人间喁喁私语一般的嘶鸣声,忽然的,自耳畔响起,即便是在这片暴雨之中,也仍旧显得过于寒凉的吐息扫过了尖细长耳本就敏感的耳廓,在得到了身着具足的武士下意识的寒颤的同时,死亡,也如约而至。 完全摸不清,那个白发的恶鬼,究竟是什么时候摸到了近前,又是在什么角度,以何种的姿势,挥出了那曲线飘忽而又诡谲的一刀。 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的痛苦,因为恶鬼的手法属实精湛,甚至于只在那扫过耳廓的吐息之后,突兀的,从被喉轮保护的颈间觉查到了凉意,已经开始失去力气的武士才堪堪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去的可悲事实。 在某种意义上,这位夺取他者性命的恶鬼,甚至称得上温柔了。 在彻底砸进泥泞之中,闭上那双逐渐陷入黑暗的眼睛之前,武士无端的,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但那只是来自尚未完全陷入疯狂前的恶鬼,所施与的,最后的仁慈。 …… “下雨了……”在厮杀中,逐渐活动开了筋骨,流淌在血脉之中,那些沉寂的鲜血,也如同重燃的火焰一般,复归了活跃的鬼丸国纲,呢喃着,神情略有些恍惚的,望向了自己苍白修长的手掌。 就在刚刚,这只手掌还掏出了一个即使已被断了生机,却也仍旧不肯安宁的,纠缠上来的蛇人的心脏,濡湿的,温热的,柔软的触感与腥甜的气味,像是还残留在指尖与掌心,但此刻,在雨水的冲刷之下,这里却只剩下了一片空无。 一片,连残留的血色与细碎的肉糜都不肯保留下来的,空无。 原本终于重新被点燃的火焰,在雨水的强制冷却下,逐渐的,一点点的被扑灭,舒张的筋骨重新的收缩了回去,连带着肌肉也开始变得沉重而又疲累。 鬼丸国纲血色的眼睛微垂着,他白色的发丝早已被雨水打湿,黏着在了因为剧烈失温而变得愈发苍白的脸颊上,显得他失意而又落魄。 但偏偏鬼丸国纲眼尾那一抹饮足了血的妖冶之红,却变得愈发明艳且张扬,仿佛从那躯壳内汲取了所有的热度与生命力一般,甚至形态也跟着变得如同刀刃一样锋利。 “好冷啊……”无意识一样的,从口中吐出了抱怨的词句。 从来都不喜欢下雨,甚至于对这会让一切都濡湿的情况怀着某种憎恶的鬼丸国纲眨了眨眼,好让落到眼睫上的雨水得以滑落,却未曾注意到,那雨水顺着眼尾落下的样子,像极了幽怨恶鬼于雨中徘徊时,才会自眼中溢出的清泪。 “学聪明了呢……”因为越来越急的雨帘而被全然打湿的眼睫,在此刻让视野陷入了有些艰难的甄别之中,但即便如此,鬼丸国纲依旧看到了,那些模糊的身影聚拢后,分成小队,背靠着彼此向外警戒的模样。 “但是还不够……”叹息着,停滞下来的时间已经够久了的鬼丸国纲便又一次踏足泥泞。 即使在因为降雨而变得如同沼泽一般难以行动的烂泥地中,也仍旧能做到悄无声息的,以敛去自身存在感与响动的方式前进的鬼丸国纲,下意识的,哼起了一首突兀浮现在脑海中的曲调。 于是,低沉,悠长,曲调阴郁而又轻柔,出于便捷,所以随意的,以大量无意义的气音和嘶鸣作为歌词来填充的,好似抵在颈项处柔嫩皮肉上轻缓磨蹭的锋刃一般的歌声,便自并未意识到眼瞳中有金光闪过的鬼丸国纲口中飘出。 颜色鲜红如血一般的红山茶攀附在鬼丸国纲如今愈发苍白的脊背上,在雨水的冲刷之下,开始逐渐的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诡谲的黑色。 就好似那如同某种寄生存在一般,无法被大典太光世的灵力从鬼丸国纲脊背上驱逐的,比起曾经某个疯子留下的刺青,更像是汲取了生命力与鲜血才得以盛开的红山茶,从那具毫无所觉的苍白躯壳之中,汲取到了不应存在的某种东西一般。 而此时,对此一无所知的鬼丸国纲,只是悄然的来到了目标的面前,在悄然停止的歌声此刻回荡的余音中,轻声的,对那尖细长耳的耳廓,吐出了象征到访的吐息,“你好啊。” 第5章 蛇,雨,红山茶(二) 鬼丸国纲垂着眼,看着指尖在雨水冲刷下一点点褪去的,那一片温暖而又黏腻的殷红。 他不喜欢血液那黏腻的触感,这种富含铁质的液体粘在手上的时候,会让握着武器的手本能的打滑。 就像他同样不喜欢,那些因为偶尔会陷进指甲缝隙里的软黏碎肉与细嫩内脏一样。 “干净了……”眼见着最后一点血色也被雨水冲刷干净,鬼丸国纲便往回缩了缩指尖,从唇齿间吐出了轻飘的呢喃。 在当下这落地声有如擂鼓一般暴躁的大雨之中,因为杀戮而沾染上的,来自他者的痕迹,几乎没有多少留存的时间,便被自天而降的雨水给冲洗干净,但同时一并自指尖流逝的,却还有些旁的东西。 热量。 对鬼丸国纲而言,本就因常态下偏低的体温,而难以获得提升的,那能够让筋骨与肌肉舒展开来,令血脉中流淌的鲜血沸腾起来的热量,也在一并的,随着从指尖落到地上的雨水消逝。 那种明明状态正佳,却因为外界因素的干扰而不得不冷却下来的情况,对于自我认知出过问题,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能从杀戮中获取自己还活着的实感的鬼丸国纲而言,属实是很难不耿耿于怀。 不过,鬼丸国纲讨厌下雨,倒不全是因为这个缘故,更多的反而是因为,一种来源不明却刻入骨髓的,像是曾经因为雨水锈蚀了身体而产生的,本能的憎恶。 “不攻过来吗?”振动声带,从唇齿间吐出轻柔的嘶鸣,感知到身体的状态正在变得越来越糟的鬼丸国纲不用细看,也知道自己此刻定是被蛇人众重重包围着,毕竟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余力再把自己的气息收敛,将身形藏进阴影之中了。 “在明知,敌人状态衰弱的如今?”过快且剧烈的失温带来的影响,正在让这具躯壳变得迟滞而又冷凝,原本因为雨幕和眼睫上的水珠,就很难看清外界的视线也跟着变得模糊且晦暗,甚至于又一次在视野中凝聚出了造型古怪的阴影。 但鬼丸国纲只是轻声嘶鸣着,像是完全不在意自身的现状一般,对包围着自己的蛇人众做出挑衅,同时又有些艰难的,活动着因为失温而僵硬的,被雨水浸泡得发白发皱的,握着革包太刀刀柄的手指,“这不应该吧……明明是,在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对这身血肉有所觊觎的野兽?” 疑问的语句,但却是肯定的口吻,鬼丸国纲舔了舔有些发绀的唇,并不意外的,从落在唇瓣上的雨水里抿到了些血的腥甜,与一丝浅淡却真实存在的,蛇类的腥味,“还是说……你们害怕了?” 血色的眼瞳有些涣散的,扫视着视野里已经模糊成色块的影子,但环视了一周之后,鬼丸国纲却只失望的发觉了,那些即便明知自己状态异常,却也仍旧只在聚拢起来的时刻,才敢于将武器对准陷入重围的己身的蛇人众们,那甚至有些瑟缩的行为。 “这样不好……这样不好啊,各位,”像是被那唐突造访的寒冷带走了太多东西一样,鬼丸国纲近乎颠三倒四的嘶鸣着,哀叹着,同时终于,抬起了裹在那完全被雨水浸湿的靴子中,已经快要失去全部知觉的脚,“这样怎么能行呢……” 跌跌撞撞的,几乎要平地摔倒一般的男人,以相较之前那甚至无法被他人视线所捕捉的诡谲身法,拙劣到比初学走路的孩童还要不如的姿势行走着,践踏着脚下的泥浆,扑向了因鬼丸国纲之前的大肆杀戮而心生畏怖,如今更是骇然到几乎握不住武器的蛇人众手中的长枪。 “打起精神来啊,诸位,”毫无防御的想法,甚至于主动的,将自己之前,虽然也曾将其作为破绽来引诱攻击,却始终没有真的伤到实处的胸腹,真切的迎上了长枪锋刃的鬼丸国纲,声音低哑又带着些令人不安的古怪笑意,“至少……让我暖和一点罢。” …… “……彻底失控……是什么意思?”小次郎从大典太光世的话中感受到了一种无法细究的,不安。 原本就因为这瓢泼的大雨中,不知为何质与量都异常惊人的蛇属性灵力而多有掣肘的小次郎,虽然在大典太光世几乎是在挥霍自身灵力的攻击方式下,得到了短暂的喘息机会,但是这蛇属性的灵力却不仅增强了蛇人武士们的素质,更在替没有一击毙命的伤者进行着治疗。 偏偏在场的几个里,三日月宗近因为历史遗留问题,现在大半个身子都转变成了狐狸的模样,理智也只剩下了些许,小次郎自己则是因为本身属性就被环境全面克制,现在这场满溢着蛇属性灵力的雨则更是火上浇油一般的,让他不得不用上近六成的精力来防止自己被平将门影响而失去自我。 一文字则宗倒是一直在被加强,无论是一开始的环境也好,后续的大雨也罢,都在让那具天丛云的残躯变得愈发活跃的同时且力量飙升,但是包括一文字则宗在内的所有人和刃,都不觉得这是什么好消息,甚至一文字则宗自己也在有意的控制这来源不明的增强对自己的影响。 其他的一文字更是重量级……虽然在大典太光世的应急抢救之下,姑且算是停止了状态恶化,但是在目前这个除了对一文字则宗有利基本上全负面的环境下,他们这些连显形都要控制时间的,还是老实待在本体里比较好,所以…… “大典太?”然而在因为没有任何遮雨的装备所以近乎半盲的状态下,艰难的杀掉了几个因为大雨提供了辅助而生命力异常顽强起来的足轻,现在正和另一队旗本缠斗的小次郎,却迟迟没有听到身周缠绕着雷电的太刀的回答。 “……你会见到的……”然而,终于给出了回应的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却阴郁且冷凝得可怕,像是块刚从冰川中凿出的冰。 要比之前更为强大,声势也更为浩大的灵力被这振虽然看上去只是普通极化刀,但无论是战斗中表现出来的异常数值,又或者是自有记录以来的种种特殊表现,都证明了其绝非看起来那般普通的灵刀的身上释放了出来,其灵力之浓郁,甚至在大典太光世身边隐约形成了颜色青紫的雷龙。 “……那个……不让人省心也不在乎自己的……混蛋……”明明无有伤势,却仍旧爆了真剑必杀的大典太光世,嘴里的牙齿被他自己咬得嘎吱作响,然而即便灵力被调动到了这个程度,却也仍旧有青紫色的辉光在双眼和口中酝酿着,蓄势待发。 嘶鸣,大片大片的,即使是落地声如擂鼓般暴躁的大雨也无法完全压住的,充斥着惊恐与愤怒的嘶鸣,在空气中回响着,但是在明明无伤却自发爆了真剑必杀的大典太光世面前,却像是路边草丛中鸣叫的秋虫一般,只令已然极端愤怒的大典太光世感到烦躁。 “还有……你们这些……觊觎他血肉的爬虫……”本不应出现在大典太光世这振刀剑身上的蔑视与傲慢,自那对被青紫的电光充斥,于是几乎看不出猩红的本色的眼中垂落,带着过于鲜明的杀意与怒火,以举刀的动作为引,驱使着盘绕在大典太光世身周的雷龙,开始了活动。 那本来只是纯粹的灵力产物,理应无有神智也不会产出些除了雷电自身的噼啪之音外其他的响动。 但在大典太光世出离的愤怒下,那雷光构成的灵力巨龙却好似活过来了一般,在对准那些因为大雨的影响,视野中的身形几乎要模糊成黑色影子的蛇人众,发出了几乎完全压住那擂鼓般暴躁的雨声的咆哮的同时,凶狠且蛮横的,冲向了大典太光世隔空斩落的,太刀的切先所指着的方向。 于是,在那一刹,天亮了。 比之前解围的一刀更为暴戾且直接,甚至近乎短暂的,令人错以为切开了天空中颜色尽墨的云层的雷电奔涌而出,几乎是瞬间便清空了所有围拢而来的蛇人以及其中混杂着的,不知何时又再度诞生的活尸。 然而大典太光世对此却毫无关切,就像光电平息后才迟来的,震耳欲聋的响动,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蛋白质的焦臭味,与因雷电击穿空气而产生的臭氧气味,都并不存在一般。 因为,在那份愤怒仍未得到消解的大典太光世的眼中,从始至终便有且仅有一个地方,值得他投去关注。 一个,因之前咆哮的雷龙而被短暂照亮的,遍布死亡与杀戮的残酷之地。 …… 蛇群自然是听到了的,自己撞上了枪刃的鬼丸国纲那番似是嘲讽,却又诡异的带着些真心实意的言语。 打从与鬼丸国纲交手开始,这还是那个白发的恶鬼头一次被伤到,但却不是由任何一个蛇人众造成的伤势,相反的,这甚至是鬼丸国纲自己主动创造出来的,一处贯穿了躯壳且血流不止的,未到致命却也算得上重创的伤口。 失温的同时又失血过多,于是几乎要站不稳的鬼丸国纲身姿歪斜,他睁着那只瞳孔涣散,视野已经完全被黑暗所笼罩的血色眼睛,似乎是要去看自己的伤势,但最后却只是抬手挥刀,在反应过来的蛇人众利用还留在鬼丸国纲伤口内的武器做些什么前,干脆利落的斩断了枪杆。 “好温暖……”像是直接进入了濒死之境一般,口唇的绀紫以及眸光的涣散都愈发明显起来的鬼丸国纲轻声低语着,同时伸手摸向了被温热血液濡湿的皮肉。 熟悉的黏腻触感,又一次出现在了指间,但这一回,那苍白手指的主人,却并未再次做出任由雨水将其冲刷干净的举动,转而活动起了,因为汲取到了热量,而稍微灵活了些的关节。 不解,困惑,惊恐……包括但不限于以上这些的情绪,开始在围攻鬼丸国纲的蛇人众身上出现,牠们并不理解,这个之前还杀得大家人心惶惶的恶鬼,为什么会突然间做出这种近乎自戕一般的举动,但有一点,是牠们能够理解的。 “血……新鲜的……血肉的味道……” “是新鲜的……是香甜的……” “好饿……吃……吃了他……” “吃了他!吃了这个血食!” 在与同族完全不同的鲜血,那腥甜气味的引诱下,几乎没有任何一个蛇人能继续维持自己的理智,尤其是,牠们都被这场充斥着蛇属性灵力的大雨强化了一番,现在正是极度缺乏能量的饥饿时刻。 在这份干渴与饥饿面前,由鬼丸国纲之前那神出鬼没的杀戮所奠定了基础的畏怖之心,便也失去了植根的土壤,只留下无法满足的贪婪催促着,推动着,那些早就饥肠辘辘的蛇人众,吐出名为渴望的信子。 毕竟,那个正在流血的血食,现在正像是吓傻了一样的站在原地,仿若只要伸手,就能攫取到那甜美丰腴的柔嫩果实。 还需要等什么呢?明明那都已经无有反抗了,不是吗?只要伸手,只要挥刀,只要前进就好了…… 贪婪的欲求催促着,于是,按捺不住的蛇人众中的一个,率先向前迈开了步子,将饥饿而又贪婪的手,伸向了那处被滞留在身体内的枪头,堵住了大半血液流逝的伤口。 没有反抗,像是完全失却了意识一样,在最初的触摸鲜血,以及活动指节之后,便又一次陷入沉寂的白发男人无有声响,任由贪婪的渴求者拔出了断裂的武器,开始啜饮飞溅出来的甜美甘露。 到了此时,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争先恐后一样的,蛇人们转动着那被贪婪充斥的黑底红瞳,以视线舔舐着失去反抗的羔羊,兴奋而又残忍的嘶鸣在蛇群之中回响着,像是完全忘却了这看似毫无反抗之力的羔羊,在不久之前才做下的可怕杀孽。 贪求的指掌,闪亮的刀剑,便都在滂沱的大雨之下,蜂拥着,挤到了唯一的食物之前。 然而…… “多谢……”任人宰割的羔羊却忽然的抬手,以那已经僵硬到快无法做出更多动作的手掌攥着一节之前藏下的断刃,割开了一名低头欲要啃噬血肉的蛇人的咽喉,“终于可以,暖和起来了。” 忘却了那份对黏腻触感的排斥,将手掌近乎全部没入了那颈项处的裂口之中,好以那温热的血液来温暖自身的恶鬼,重新恢复了行动。 他以比之前更为凶戾且暴虐的手段,在还未反应过来,只是在追求血食的蛇群面前,用仍未取出的手掌卡住脊椎,将那个倒霉蛋的躯体举起,随后一刀刺入被胴甲包裹的躯干,以蛮力将那甲胄与血肉尽数破开,把温暖的液体泼洒在了已经因失温而僵硬的身上。 “好温暖……但还不够……所以,让我更暖和一些吧……”于是,被血染红的恶鬼,于蛇群的惊骇中,露出了纯粹却又毫无恶意的微笑。 第6章 蛇,雨,红山茶(三) 鬼丸国纲有的时候,会产生一种错觉。 一种此身实际上并不存在,存在于此的,那个所谓的,拥有自我的存在,只不过是由一些设定精密的行动反馈构成的,由诸多刻印在躯壳内的行动准则堆砌出来的空壳的错觉。 毕竟,即使有着被人呼唤的名字,即使有着被他人触碰的感觉,即使会无可避免的,因为一些龌龊事而产生了生理反应,甚至于事后作呕,但是…… 不会因为这些事项而产生理应存在的情绪波动,无有欢喜也无有悲伤,即使产生了理应被称为愤怒的情绪,却也仍旧维持着比起冷静,更应该说是并不在意的漠然态度,坐视一切发生的存在…… 如此的冷漠,空洞,甚至连本来应该因痛觉神经敏感而存在强反馈的疼痛,在被神经递质运送到颅脑后,也只剩下了几句苍白无力的,对躯壳伤势的自行判断与总结。 以这种不成体统,且毫无自我可言的样子驱使着躯壳行动的存在,真的能够被判定为真实的,而非是泯灭了过往一切意识与自我后,由残存本能构造出来的虚假之物吗? 故而,总是仿佛和外界隔着层毛玻璃相互打量的鬼丸国纲,实在是很难不因为自己过于明显的精神异常,而在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的,毫无异样的虚饰外表下,陷入一些在他人看来根本莫名其妙且毫无意义的自我内耗。 因此,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发生,就一定能让鬼丸国纲确认自己存在的真实性,能让总是和外界隔着层毛玻璃的鬼丸国纲感受到真实的,目标为夺取性命的厮杀,便成了精神异常的男人所能抓住的,唯一且最后的救命稻草。 即使战斗的过程会让体温升高,即使此时受到的伤害会不再是大脑下意识得出的伤势总结,而是尖锐且令人冷汗涔涔的痛楚,即使颅脑会因此异常的,分泌出过量的多巴胺,但这反而向鬼丸国纲证明了此身存在的真实不虚。 毕竟,即使异常,但那也确实是同时作用在了躯体和精神上的,可以被感知到的欣悦与痛楚,是写满了名为‘你还活着’的鉴定结论的告知书,所以…… “别逃啊……”像是迁怒又像是无意识的表达不满,甚至于有些嗔怪的嘶鸣从唇齿间溢出。 又一次被从天而降,力度大到近乎令人怀疑是在殴打的雨水,冲刷掉了为了取暖而浇淋在身上的温热血液,甚至连因为温度回升而有了些自凝滞中恢复迹象的思维,也跟着再度凝固的恶鬼,用纯澈如稚子,本质却仍旧涣散的血色眼瞳,望向被绵密的雨帘模糊了身形,只能看出是在试图逃跑的身影。 “为什么,要跑呢……”哀叹着,困惑着,却毫无迟滞的,伸出了指尖已经完全被失温后的绀色所占据的手掌,从身侧被强行撕裂的尸骸中,将几度染血,却也跟如今纤尘不染的男人一般干净的太刀拔出并掷了出去,将那蠕行的身影钉死在了地面上。 摇晃的,趔趄的,像是完全控制不好躯壳一般,几度险些倒地的鬼丸国纲踉跄着,踩着已经完全化作泥沼的地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了不甘的挣扎着的蛇人身后。 那是一个体型称得上魁梧的蛇人,身高比鬼丸国纲还要高上不少,宽阔的臂膀与身材更是让其显得不像是普遍身形瘦长的蛇人,反而更像是其他的物种。 但那细长的尖耳与生在颊上的蛇鳞却做不得假,从那口中吐出的嘶鸣,也完全称得上一句地道正宗。 只是如此魁梧的蛇人武士,却被堪称残虐的手段扭断了双腿。 即便有雨水中蛇属性的灵力辅助修复,却也仍旧破烂,甚至露出骨头的血肉一边艰难的蠕动着,将破碎且异位的骨骼挤回原位,一边又不断的尽力延展,拼尽全力般的与四周撕裂翻卷,却也同样蠕动着试图完整的皮肉接触,然后在堪堪弥合的瞬间,被颜色赤黑,潜伏在血肉中的灵力再度绞碎。 疼痛将更多的嘶鸣从口中迫出,本来就因为双腿的破碎而无法直立,甚至连控制其挪动都格外艰难,以至于不得不通过用指尖扣住烂泥之下,姑且还未被完全浸透的土壤并发力的方式拖动身体的蛇人,几乎是下意识的,用上了更多的力气。 于是本就脏污且因为如此行动而血肉模糊的指尖,便被压迫着流出了更多鲜红,让思维陷入迟滞,更多的是在凭本能行动的鬼丸国纲,露出了孩子气的,不满的神情。 “浪费……”即使是只余本能的状态,表情变化也仍旧细微且幅度不大的鬼丸国纲向前了几步,随后曲起僵硬的双膝,砸在了蛇人的脊背上。 过度失温后甚至感到了一丝温暖的躯壳瑟缩着,逐渐蜷在了一起,僵直的手掌则困难的,攥住了湿滑寒冷的刀柄,握着那柄自背后刺穿胴甲缝隙,钉入脊椎附近的太刀,开始了切割。 穿在蛇人身上的胴甲,倘若从种类上划分,理应被归类为由多个长方形铁片拼接而成的仏胴。 因为表面厚涂了漆料的缘故,于是那甲胄看上去像是一整块的板甲,但对于感官敏锐到足以甄别出每一处最细微色差的鬼丸国纲而言,想要寻到甲胄上拼接的缝隙,实在是易如反掌,即便是隔了雨幕且视野因失温而陷入近乎全黑的境地,也仍旧能让被掷出的太刀准确的卡进缝隙之中。 吱啦。 令人牙酸的,金属切割的声音,伴随着刀刃的挪动而响起,同时又有痛苦的嘶鸣作为伴奏,自匍匐在地面,挣扎着,不再蠕行,而是试图从腰间拔出胁差反击的蛇人口中传出。 “啊,正好……”切割进展因为肢体的僵硬而并不顺利的鬼丸国纲注意到了蛇人的动作,摸索着,从对方的手下抢先一步的,拔出了那柄窄细却足够锋锐的短刃。 像是在剖开一条被摆上砧板的鱼一样,获得了更趁手工具的鬼丸国纲,以明显更为流畅的动作切开了铁甲,随后热切的,以指甲撕开了那覆着层细鳞的坚韧皮肉,将快要因为失温而产生灼热感的双手,迫不及待一般的埋进了血肉之中。 “好温暖……”呢喃着,终于再次从他者的血肉中汲取到了一丝温度的鬼丸国纲,从口中吐出的声音飘忽而又破碎,对热量的渴求催促着他下意识的将蜷起的身体缩得更紧,近乎要将头面也埋进自背后剖开的血肉之中,但骤然飞溅在面上的血液,却打断了鬼丸国纲的动作。 温暖且裹挟着噼啪作响的电弧的手掌,紧随其后,落在了那张垂下来的,几乎埋进身下血肉中的,染血的,苍白的面颊上,将那张有些神情恍惚的面容强硬的抬起。 本质上是灵力但以电流为表征的青紫色电弧,具备着和电流一样的物理性质,以那只手为起点,沿着鬼丸国纲被雨水濡湿的身体表面,迅速的传递到了四肢百骸。 僵直的肌肉几乎是瞬间,便不受控制的痉挛了起来,而同时却又有真切的热度,自体表传递至身体内部,使筋骨重新舒展开来的同时,也唤醒了因为寒冷而停滞的思维。 “唔……啊……”含混的,破碎的呜咽,因为触电感而不受控制的振动声带,自喉间溢出了片刻,但随即便被重新恢复了理智的鬼丸国纲强硬的吞了下去,只留下尚有些朦胧的血色眼眸,隔着雨幕望向了神情阴郁到脸色几乎全黑的大典太光世。 “拿自己做诱饵……”那只表面缠绕着电弧的,白皙而又青筋鼓起的手掌,从面颊处顺着颈项一路向下,最后停滞在了自破损衣物处裸露出来的,苍白皮肤上尚且残留着足有一掌长短,几乎被枪刃捅了对穿的创口的,左肋。 大典太光世不甚留情的,用手掌向下按了按那处不再流血,却被雨水冲刷到皮肉泛白的伤口,得到了鬼丸国纲略微停滞了一瞬的呼吸,以及掌下略显僵硬的肌肉作为反馈,于是那张神情阴郁的面容上,甚至出现了一个近似怒极反笑的表情。 “肋骨轻微骨裂,没伤到肺和横膈膜,但蹭到了副脾……得亏愈合速度快,腹腔内只是略有些积血……还知道痛啊……”通过灵力完成了检查的大典太光世一边吐出检查结果,一边加大了灵力的输入,力求把这一个没看住就又整出伤来的家伙尽快治好。 “唔……抱歉。”鬼丸国纲逐渐褪去了发绀的颜色,但因为本来就缺乏血色且又一次失血而泛白的唇抿了抿,最后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道歉。 “不需要跟我道歉。”大典太光世的声音紧绷而又僵硬,噼啪作响的青紫电弧随着他的动作,不断的自他手上蔓延到鬼丸国纲身上,替仍旧在因为大雨而持续失温的鬼丸国纲维持着体温。 本能渴求着温暖的身体不自觉的向热源靠近,但又在真的有所动作前被鬼丸国纲硬生生的止住,于是作为代偿一样的,仍旧深埋在被匆匆赶来的大典太光世一刀枭首的蛇人体内的双手,便不自觉的攥紧了那根相较人类而言,肋骨和脊椎骨的数量,都多少有些偏多的骨头。 虽然不是大典太光世的本意,但是带电的灵力在维持了鬼丸国纲的体温的同时,也确然的,将另一种微妙的感官加诸于神经之上。 虽然对鬼丸国纲而言,那种程度的异常仍在忍耐范围内,但多少还是激起了身体本能的紧绷,以及眼尾那一抹本就艳丽的红色的扩大。 大典太光世自然是发现了鬼丸国纲的这点异常,但他不能也不会在此时收回自己灵力外显出来的电弧。 毕竟,鬼丸国纲之所以能从大典太光世的灵力里感受到温暖,纯粹是因为具备和电流一样物理性质的电弧制造出了和触电无异的,近似于烧伤的损伤,一旦收敛了这些外显的电弧,大典太光世的灵力,对于鬼丸国纲而言,就只剩下修复伤势这一个作用了。 之前一度被气到无伤爆了真剑,现在是自己用灵力又整了一套衣服出来的大典太光世无声的叹息着,在确认了鬼丸国纲的体温恢复到接近正常的水准,而伤势也好全了之后,便又一次把身上的披风扯了下来,附着上足够挡雨的灵力,罩在了鬼丸国纲身上。 “裹着点……”虽然心里仍旧憋着火,但是眼看着一点点恢复了理智的鬼丸国纲自己也有些游移的目光,判断出这人大抵是在冷迷糊了的情况下本能的做出了拿自己当诱饵决定的大典太光世,这时候也没办法继续对鬼丸国纲生气了,但吐出口的声音多少还是有点冷硬。 “唔……啊,好。”多少有点猝不及防的鬼丸国纲险些没压住想要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困惑,但知道这是大典太光世的好意的他,还是从善如流的裹了裹有着毛边的披风,将因为大典太光世的灵力而已经重回干燥的上半身裹进了温暖的披风里。 “你们两个还真是……真就一个活口都没留呗。”在大典太光世含怒之下无伤爆真剑兼一刀清屏的操作下,终于得到了喘息时间,一边调息,一边将自己身上平将门的部分用灵力重新压下去关好的小次郎看着满地的尸体,一时间有些无语凝噎。 “率众食人者,没必要留活口。”处理好了还跪坐在蛇人尸体上的鬼丸国纲,重新站起来的大典太光世声音沉闷,“他们只是把我们当做血食,而非是可以沟通的存在……只有杀。” “我以为会是搞这么大场面做不到精细控制之类的理由……结果你是能留下活口的?”仍旧维持着金红的蛇眼,但颊上的鳞片已经完全消退的小次郎神情怪异,“我倒也不是对率众食人者有什么怜悯,只是利用搜魂之类的咒术,多少也能从他们口中得到点情报吧?” “出云国,”体温正常且得到了保暖措施,目前情况大好转的鬼丸国纲慢吞吞的从蛇人身上站了起来,同时做出了回答,“他们管这个世界叫出云国,这些蛇人众来自西南的波陀罗,受他们口中的伟大之母迦德卢管辖,今次是趁着大雨,意图突袭位于东方的,距此处大约五公里的人类聚居地。” “比起那个,你的背,是怎么回事。”对鬼丸国纲突然说出这些信息接受良好的大典太光世忽然开口,他注视着鬼丸国纲的目光沉凝而又冷肃,“我不记得……那家伙有修行密宗……” 第7章 蛇,雨,红山茶(四) 冰片、麝香、丁香、沉香、甘松、白檀香…… 将上述香料碾碎,和作为主料的木粉一同搓揉均匀,随后放入牛角中挤出来,最后挑选阳光充足,温度适中的日子,放在自然光下晾晒至干爽,一块称得上合格的香,便制作完成了。 用火焰轻轻燎过表面,点燃香块,在木碗中盛上供物作祭,然后端坐在垒好的坛城前念持密咒,以作三摩地并供本尊上师,好为此间受庇护者,求得今日的,在此处延续之法。 他早已熟稔这一过程了,悲愿金刚心咒早已纯熟,随着他默念之过程,便有慈悲韵从身上流转出来,自坛城所建立之地向外扩散,随后逐渐的,笼罩向这一处有人,亦有非人的聚居地。 只今日的日课却有些不同寻常,先是以洁净沙土堆砌坛城的时总是出错,而作三摩地的过程中又频频心动而无法得静,接着便是供本尊上师之过程也不甚顺利,总有些不明的意动扰了心去。 他叹着气,欲要睁眼,暂时先停止今日的日课,却在一刹的恍惚中,意识被扯入了一片空旷之地。 光,无尽光自尽头而来,悬在意识所在处的高空,灼目刺眼到令人畏惧,却又古怪的,并未真的伤害些什么,甚至于称得上一句温和,而向下望去则是一片苍白的大地,以及自大地深处向上蔓延出来的,浓郁到令人心悸的,充斥着恶意的漆黑。 而当望过去的视线,终于适应了那一片漆黑后,他才恍然的发觉,那并不是纯然的黑色,在那黑暗之中更存在着一座层叠殊胜的坛城。 坛城就是立体的曼荼罗,而曼荼罗就是轮圆具足,是真知,觉悟,是诸佛的智慧,是万象森列,融通内摄的禅圆,是一切圣贤、一切功德的聚集之处,但是,眼前的这座坛城却并非如此。 那是何等殊胜的一座坛城,完整的外圆内方,而最外层以赭红色的矿石颜料涂抹在了墙上,形容了百年不变色的智慧火,而在坛城的入口处,又有身姿各异的,代表了修行者的空行母与空行勇父的浮雕。 各院依次第排列,并有颜色各异的矿石颜料涂抹于一个又一个的弧形墙面上,又有耀目的金顶、巨大的鎏金宝瓶、醒目的经幢和经幡在建筑外侧交相辉映。 一切建筑并外饰在维持着色彩鲜明的同时,却又做到了不失庄重与和谐,可偏偏在那坛城之下,却有一种深邃的恶意,在翻卷着,意图从此中挣脱,以至于那称得上流光溢彩的坛城都变得暗淡了下去。 于是,他便明悟了,那确然是一座无比殊胜的坛城,亦是圆满的曼荼罗,只是其建立并非是为了修行,而是出于镇压某物的目的,而在那其下被镇压着的,充斥着恶意的存在,却是要比如今在此界残喘者所要面对的,更为可怖且令人胆寒之物。 意识到今日的日课之所以状况频发,恐怕就是应在此事之上的他,于是便竭力的向下望去,试图借此机会一窥究竟,然而却有一只血色的眼眸,倏然从那漆黑之中浮现了出来,死死的盯住了试图窥探的他。 于是骤然间,一股巨力便自意识体上传来,仿佛被推动又仿佛被拉扯,下沉的意识被迅速推升,而到了此刻,他才终于意识到了一件称得上大恐怖的事。 那座他所以为的坛城,实际上却是平面的曼荼罗,而那平面的曼荼罗,却也并非绘制在布面之上,而是自皮肉之中生发出来,镇压于某人背后的,意图压制着躯壳内近乎满溢的大恐怖的,所谓封印。 “……嗬……嗬……唵,钵啰末邻陀宁,娑婆诃……”自入定中惊醒的男人几乎要坐不稳了,他下意识的以手撑地,这才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形,同时惊魂未定的开始为自己持灭定业真言咒,如此,他才堪堪稳住了自己几近破灭的心神。 “发生何事!缘何惊惶如此?!”听得异样声响,于是便自门外掀开草编的挂帘而入的,是头戴天盖,颈挂袈裟与方便囊,做虚无僧装扮的白衣人,他几欲伸手去扶地面上跌坐的男人,但碍于男人那惨白如金纸的面色,最后还是未能真的伸手出去,打断男人的持咒。 又多持咒几度,才终于安抚下不定心神的男人,最后惊魂未定的睁眼,神情仍有些恍惚和萎靡,“大恐怖……见到了……他看见我了……” “?你清醒些!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虚无僧略微一愣,接着开口大喝道,“你之前不是在做今日的日课,向本尊上师做意供吗!如今这情态……你是动摇了不动心,又生了障碍魔吗?” “障碍……我……嗬……”男人这下便彻底坐不稳了,身形摇晃着跌倒在地,而口中却仍止不住的喃喃着什么,“有什么……不可言之物……必须……我必须……上师……” 虚无僧便终是看不下去了,摸出腰间别着的尺八,砸向了男人表情神思不属的脑袋,“冷静点!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发生了什么……”被尺八砸了两下脑袋,于是短暂从那好似谵妄的状态中挣脱出来的男人似哭似笑,“我见有一曼荼罗,我见有一座殊胜的大坛城,被描绘在某人的身上,其下镇压着,比魔口大轮还要可怖之物……” 男人哆嗦着,抓住了虚无僧的手,面上的神情似悲似喜,“要得了……师兄……要得了……出云国之生灭……将应在此处……而我等之解脱,亦应在此人身上……” …… “……密……宗?”鬼丸国纲的神情有些茫然,又有些困惑,他下意识的试图扭头去看自己背后,但是一想到这意味着他需要解开披风,重新回到失温的境地里去,他又多少的有些心生迟疑。 而偏偏在此刻,一种古怪的被窥视感出现在了他的身上,令他不适且难耐的皱起了眉。 “是密宗,你不清楚这件事?”大典太光世以肯定作答,但紧接着,他便和鬼丸国纲同步一般的,神色愈发沉郁的望向了某处虚空,“有东西试图窥视……你对身上这副曼荼罗,一点了解也无?” “曼荼罗……啊,那就不奇怪了……”恍然一样的,从曼荼罗的名字想起了含义的鬼丸国纲不再纠结于亲眼去看,反而耐心的做起了解释,“毕竟山茶花的别名,就是曼荼罗……不过曼荼罗……坛城……” 那张仍旧苍白,甚至因为之前的失温而有些近乎惨白的面容,因为想到了什么而在某一时刻几乎皱成了一团,但很快便重新舒展了开来,做出一副事情不大的模样,“没什么大碍……反倒是可以确定了,之前窥视的家伙,应该就是……地藏行平?是这个名字吧?” 鬼丸国纲有些艰难的回忆着自己曾触及的,那一盏在仪轨中代表了土行,但本质却上是被自己用牵强附会的方式,强行干涉了属性的,鲜血主人的名字,在发觉周围人和刃无有反驳的意思后,便多少松了一口气,“修持密宗和本尊是这样的……一不小心就容易看到些不对劲的东西……” “……鬼丸,你还记得,之前曾答应过老头子什么吗?”然而鬼丸国纲是松了口气,一旁查验完战斗现场的一文字则宗却没打算放过他,自那张破碎的面容上,逐渐的露出了一种比起笑,更像是被气狠了的神情,“还是说,你现在已经全忘干净了?” 鬼丸国纲不明所以。 他从因为附着了灵力,所以在挡雨的同时也保持着相当可观温度的披风下面伸出了手,有些狼狈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对灵力运用完全一知半解,之前重塑衣服都是从大典太光世的举动中现学的,所以直到大典太光世给他罩上了这件因灵力而能挡雨的披风,鬼丸国纲才意识到灵力原来不止可以用来阻碍敌人的伤口恢复,还有挡雨这种实用性用法。 于是鬼丸国纲一边试探性的依葫芦画瓢,一边则有些困惑的,从脑袋里翻出了,自己曾对一文字则宗许下的承诺,“……‘尽力保证自己不受重伤’……我有记得的。” “是,吗?”一文字则宗的脸上,那看似是无害笑容,但实则威胁性拉满了的表情于是又深刻了几分,“那为什么,要自己撞上去?老头子和小子们可是都看见了!你分明是自己撞上那杆枪的!” 于是,原本还意图劝阻一下一文字则宗的大典太光世便闭上了嘴,连带着那只看着鬼丸国纲的,猩红的眼睛投过去的眼神,也跟着变得不善了起来。 “……只是正常的,用血做诱饵……而且手冻僵了……所以就……”鬼丸国纲略做回忆,然后在逐渐冒上来的耻感中目光游移,耳尖泛红的做出了回答。 因为一文字则宗旧事重提,于是被迫以第一人称视角,重新在清醒的状态下体验并回顾了一遍,自己之前因为冻迷糊了而做出来的种种,只能说是当事人事后想起来都两眼一黑的糊涂事的鬼丸国纲……他实在是做不到理直气壮的反驳一文字则宗。 尤其是一想到自己之前差点把脸埋进脚底下踩着的蛇人那和人类身体结构多少有些差别,于是基本上全是各种尖锐骨头的身体里取暖,鬼丸国纲就莫名的感觉左眼传来了一种古怪的幻痛,甚至连终于因为温度上升而不再被漆黑笼罩着的视野,也有了些跌回黑暗中的迹象。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抵也只有幻觉只是幻觉,鬼丸国纲只需稍微凝神,就能够从那些不对劲的感官失常中挣脱。 “手冻僵?!”一文字则宗被这句怎么听都有些上下文无关的话,气到灰质都险些没忍住的,从下半张脸上的缝隙里冒出来,但那张昳丽的脸,却也多少有被气到变形,“我问的是这个吗?!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自己撞到敌人的武器上去!” 一文字则宗的表情称得上气急败坏,他一边把手按在脸上,防止灰质在目前还没搞清楚这个世界的灵力到底什么问题的情况下冒出来,受了和那边正被小次郎按着,一点点把兽化特征压回去的三日月宗近类似的影响,一边多少是有点破防的高声道,“别给我在这儿答非所问!” “之前……太冷了……”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大抵是真的没脑子,不然也不会做出这么离谱的事的鬼丸国纲表情僵硬,“再加上,那个时候,他们多少有点士气崩溃……为了防止他们真的溃逃,顺便还能用血取暖,所以就……” 一文字则宗的脑袋上冒出了一个问号,接着那张脸上的表情称得上狰狞的瞪视着鬼丸国纲,“你在说什么鬼话?!拿自己的血取暖?!那你怎么不把自己整个儿塞进蛇人身体里去取暖!” 鬼丸国纲往大典太光世披风的毛领子里缩了缩脑袋,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当初脑子犯浑的时候的想法属实是离谱,但他多少还是要替自己辩解一二的,“刚才差一点就……因为真的很冷,而且我有注意伤势……” “有注意伤势?!你的有注意伤势就是放任敌人的武器把你捅个对穿?!”一文字则宗只觉得血压飙升,甚至快要压不住自己一个劲向外试探的灰质了,“那是贯穿伤!贯穿伤!怎么,你又要跟我说你那没碎刀就是轻伤的混账话吗!” 鬼丸国纲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大典太光世,结果只从本来就对鬼丸国纲拿自己当诱饵这件事余怒未消的,大典太光世那只猩红的眼中,看到了并未发作,却比一文字则宗要更甚的怒意。 于是,一时间竟称得上孤立无援的鬼丸国纲,最后只得多少有些无措的,垂下了眼帘。 他不是不知道一文字则宗的质问是出于关心,也不是不清楚大典太光世的愤怒也是因为同样的缘由,但是他人的好意,这种过于正面的情绪,对于已经习惯在阴湿角落里和恶意为伴的鬼丸国纲来说,多少还是有些过于温暖和刺眼了。 于是,即使明知不对,鬼丸国纲也下意识的,从唇齿间吐出了一文字则宗和大典太光世都不想听到的答案,“……抱歉……我……” “总算搞定了,啧,你那几个哥哥也忒溺爱你了吧三日月……喂,你们几个干嘛呢?” 第8章 转移话题大失败 小次郎是一位身着除了兜以外全套金属大铠,却仍能行动自如,甚至健步如飞的魁梧男子,他身形高大强壮,双臂有力,步履稳健,身躯壮硕得好像一堵墙似的,而腰后则挂着与身高适配的,长度接近大太刀的长刀。 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肩膀好似双开门冰箱,站着像一座石塔,跑起来有如一阵狂风。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怎么看都是名武德充沛的武家男儿。 ……但他现在实际上是文系,而且是负责后勤的医生。 而此时此刻,这位怎么看都武德充沛过头了的男性正一手捏着鼻梁,一手按在腰后的刀柄上,满脸难以置信和怀疑人生的望着眼前正被两个脸色阴沉的刃呈两面包夹之势堵在中间的,身上裹着大典太光世的披风,而目光游移的鬼丸国纲。 “……不是,等一下,不是……”小次郎多少是有些窒息在的,但即使他捏着鼻梁的手都快把自己的鼻梁骨掐断了,却也仍旧无法改变那个令他眼前发黑,几欲昏倒的事实,“你……不是……我是出幻觉了对吧?不然为什么……” “您没有听错呢,小次郎阁下,”一文字则宗虽然笑着从口中说出了敬称,但是他的表情却只能用阴森来形容,“鬼丸之前确确实实是因为失温,而做出了主动,迎面撞上敌人的武器,人为给自己制造流血的伤口,来吸引对血肉充满渴求的敌人,向自己攻击的事情呢。” 一文字则宗几乎是刻意的,在‘主动’和‘迎面’两个词上加重了语气,于是还没等到同为刀剑的三日月宗近做出什么反应,本体当了二十多年医生的小次郎就先绷不住了。 “……不是?不是?!”小次郎先是一个趔趄差点倒地,接着便表情扭曲的,从口中发出了尖锐爆鸣,“你?!虽然刀剑男士的身体只是从构造上来说和人类无异,因为本质上还是灵力,即使受伤也不会像人类那样感染什么的……但是你也不能这么乱来啊混蛋!” “……不对,”然而听着小次郎的话,鬼丸国纲却一度欲言又止,但他最后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口反驳了起来,“我们不是……这具躯壳不是什么灵力的造物,而是真实的血肉,我们只是……比人来说,更多了本体这个弱点而已。” “那不是更完蛋了吗!如果是真实的血肉你这么搞……不对!你说我们!难道有这情况的还不止你一个?!”小次郎一听,顿时好悬没背过气去,他大睁着那一对因为愤怒,而几乎全被红色占据的金红蛇眼,脸上扭曲的神情却反而尽数消失,“怪不得……” 自传说中习得分身术的平将门这一逸闻,而得到了独立显现资格的假身,探出作为龙蛇之子而具备的尖锐的犬齿,磨蹭着颜色发绀,却并非和之前的鬼丸国纲一样是因为失温变色,而是单纯的,本来就是这个颜色的嘴唇。 虽然基本维持着无有表情的模样,但自那双只留了些许金色在虹膜内的眼,便能判断出是气极了的男人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求证一样的,将自己的推断尽数道出: “怪不得一文字则宗会是这个样子……怪不得鬼丸国纲的身上,之前会留着那么多痕迹……更怪不得,大典太光世会拥有如此强盛的灵力……” 小次郎的眼中充斥着杀意和憎怒,“我还以为那些,使用那种扭曲付丧神和本体之间关联的咒术的家伙都死绝了,毕竟之后,我们甚至下了大力气,联合起来诅咒了那个咒术,将其变成了只要有人意图使用这个咒术,就会触动我们几个诅咒者的灵力自行反击的存在……” 小次郎说到这里,终于是忍不住冷笑出声,手掌下意识攥住了本来只是按着的刀柄,“结果现在看来,不是死绝了,只是没人再用这种咒术了……将灵力构筑而成的灵体强行约束下来并受肉……还真敢做啊混蛋……” 大典太光世略微愣了一下,似是想说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反倒是理应被谴责行为的鬼丸国纲又一次站出来开口反驳,“则宗是这样的,但我和……光世,我们不是,我们和那些刀剑男士,并不一样。” “?什么并不一样?”本来还正心底窝火的小次郎闻言一愣,怒意都压不住的困惑几乎要实质化的从脑袋上冒出来了。 而勉强压住了身上兽化异常的三日月宗近则神情恹恹的抬了抬眼帘,不再是左红右紫的异色眼,而是一对和正常或者暗堕同振都不相同的,朱红色眼眸的三日月宗近声音低沉,“倒也不奇怪,毕竟小次郎殿不是和我们一样的付丧神,自然看不出来……” 那双眼睛扫过了打从鬼丸国纲第一次开口反驳,就陷入了古怪且微妙的沉默中的一文字则宗,随后落在了眼神飘忽的鬼丸国纲和欲言又止的大典太光世身上,“我也是借了兄长们的力量才发现的……则宗殿暂且不论,鬼丸和大典太,确实和我们并不一样。” 那双朱红的眼纯澈如朱砂,映照出三刃原因不同,但确实都维持着沉默的模样,“当然,老爷爷也不是那么不知好歹的刃,所以如果二位不想透露,那老爷爷便就此闭嘴。” 大典太光世稍微一滞,然后闷声开口,“也没什么是……不可以说的……我并不是纯粹的付丧神,和大典太光世的相同之处,也只是用着同一个名字罢了……如果当初,鬼丸带回去的,不是大典太光世,而是其他的刀剑……那么在这里的此身,就会是别的存在……” 那只猩红的眼微垂着,而从那口中吐出的词句也不知是含着何种的情绪,“所以我,只是纯粹的,因为鬼丸,才有了诞生可能的存在……形象也好,内核也罢……都只是虚假的产物,比起付丧神,妖鬼的形容……更适合我。” “啊?”小次郎攥着腰后刀柄的手一僵,紧接着人都要被气笑了,“你开什么玩笑?!除了那些诅咒的气息以外,你身上的灵力简直正到发邪了!你跟我说你是妖鬼?不是,你要是妖鬼,我这个半怨灵化的算什么?” 大典太光世对此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只是小幅度的点了点头,说出了一句令小次郎似曾相识的话,“……你说是就是。” “?!什么叫我说是就是!不是你!”毫无意外的,大典太光世的话又一次让小次郎背后的川隅红温了,即使隔着世界有传输延迟,但分出来的这部分也被气得额角青筋暴起,“你故意的是吧!”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小次郎殿,”神色依旧恹恹的三日月宗近不得不伸手拉住了差点拔刀的小次郎,“别冲动,别真的被将门的部分影响了,老爷爷可一点也不想和化身龙蛇的平将门当对手什么的……” 小次郎多少有些恼怒的,回头瞪视拉扯自己的三日月宗近,但在三日月宗近那句关于‘平将门’的提醒下,他还是勉强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没有真的不管不顾的拔刀出来,只是多少还是有些面红耳赤,“啧……你倒也听听这家伙说的这叫什么话……” “……抱歉……我只是实话实说……”大典太光世抿了抿唇,接着小声的道起了歉。 “哈?!你!”额角的青筋又一次暴起的小次郎面容狰狞,而一旁原本还在保持沉默的一文字则宗则多少有些无奈的,伸手扯了扯还想说点什么的大典太光世的衣角,“少说两句吧大典太……你和鬼丸倒真的不愧是一个本丸出来的,在噎人这方面简直如出一辙……” 大典太光世不明所以,但大典太光世听劝,所以他从善如流的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原地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勉强平复下被大典太光世气到几乎爆炸的心情的小次郎神色多少有些勉强,“所以鬼丸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三日月你为什么说则宗的情况暂且不论?” “我的情况……不知道比较好,有些东西,只是知道就会害人。”鬼丸国纲略微顿了顿,然后告诫一样的开口道,“三日月……也是,应该有被警告吧,不要细究我的问题。” 这回轮到三日月宗近欲言又止了,但很快,那张昳丽面容上的表情,就转变为了无奈,“倒也不至于这么拐弯抹角……好好好,我知道的,大哥,多少也对我有点……我这不是没……是是是,我保证不乱看,毕竟这是大家借给我的眼睛……” 三日月宗近异常熟练的,对着并不在此处的刃连连告饶,“我没有,真的没有……我知道,一切都过去了……所以一开始我们不是来问责鬼丸的吗?为什么现在反过来揪着老爷爷不放啊……” 三日月宗近不提还没想起来,他这一说便立刻回忆起最初的目的是声讨鬼丸国纲的几刃和人,转向鬼丸国纲的目光,便无可避免的,变得有些险恶了起来。 “差点让你糊弄过去了……不过虽然不知道详情,但按你之前透露的那些信息……所以你是在明知道自己的身体和人类没差的情况下,故意在已经严重失温的时候撞到敌人的武器上,又给自己整了个大出血是吧?” 本体当了二十多年医生,虽然一开始并不专业,但本质上属于见得多所以逐渐懂了的那类人的小次郎,震怒了,“给我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啊!你知不知道失温严重会死人的啊!” “……只要本体没事……”高低没绕过去这一茬的鬼丸国纲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嗫嚅着说道。 小次郎,又一次红温了,“还搁这儿本体没事呢!你都让枪捅了个对穿了!你本体能没——” “的确没事……但你应该跟我说的……”参与了战后急救的大典太光世先是小声说了一句,接着怒意消退,但仍旧残留着不赞同的目光便望向了鬼丸国纲,“那样我会提前准备……你现在这样……” “……只是失温……”鬼丸国纲有些不太适应的,往披风里又缩了缩,“不会妨碍战斗……所以……” “?!还惦记战斗?!还惦记战斗!你脑子里除了战斗能不能装点别的!”小次郎气急败坏,“你知不知道你的情况到底有多异常!就算是人类,也不可能因为淋了没多久的雨就失温成你那个样子!一般来说反过来感到热而不是冷,通都常是失温后期,快死了的时候才会有的反应!” 此言一出,望向鬼丸国纲的目光中不善的意味便又重了几分,而鬼丸国纲本人却还想着反驳,“没有……我不会死……本体没事的话……顶多只是意识不清,等雨停了就好……” “顶多只是意识不清?!你都往敌人枪头上撞了你跟我说你到时候顶多只是意识不清?!”小次郎再一次尖锐爆鸣,“那你是什么意思?非得死了,碎刀了,才算严重是吧!” “……我不会……”鬼丸国纲仍旧试图辩解,但这个时候,就连大典太光世都忍不了他了。 没了披风的男人伸出手去,强硬的,用虎口卡住了鬼丸国纲张阖的双唇,逼迫还想说些什么的鬼丸国纲不得不停了下来,而那只望向鬼丸国纲的猩红眼睛里,则满是一种令鬼丸国纲看不太懂,但莫名心慌的情绪。 “是我的错……明明一直都在你身边,却没有注意到你有这样的问题……”大典太光世纤细浓密到足以令女子艳羡的眼睫轻颤着,因为动用灵力隔开了雨水的缘故,于是每一个动作在鬼丸国纲的眼中都纤毫毕现,“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神情明明是一如既往的阴郁,但却莫名的令鬼丸国纲感到异常的大典太光世,如此做出了宣告,“既然你没有照顾自己的概念,那就由我来……” 鬼丸国纲的神情略微错愕,他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大典太光世的手说些什么,然而大典太光世却像是早有预料一样,默默的收紧了捏住鬼丸国纲脸颊的手指,将虎口卡得更严实了些,“我不会……阻止你去战斗,但是,像今天这样……因为疏忽而导致的意外,不会,也不可能再有了。” 那只猩红的眼睛专注而又决绝的看着鬼丸国纲,“我不会……再让你这样下去了。” 第9章 大失败,但如败 鬼丸国纲一度是想要争辩的。 但他并非不知好赖的那种人,甚至恰恰相反的,虽然他在待人接物方面多少有些拟人,但对于他人究竟是以善意还是恶意对待自己,鬼丸国纲可以说是一清二楚。 正因如此,在大典太光世伸手,做出用虎口卡住张阖的唇来制止鬼丸国纲说话的,这种对鬼丸国纲而言多少有点过界的行为的时候,他才只是小幅度的挣扎了一下,而没有做出更过激的行为。 但即便如此,大典太光世最后做出的,那让鬼丸国纲摸不着头脑,情绪复杂到他顶多也只能分辨出愤怒和自责这两种情绪,然而偏偏言语上有些似曾相识的宣告,仍是难以避免的,引起了一些鬼丸国纲姑且说得上久违了的反应。 和虽然事到如今,只能用破破烂烂来形容,但姑且有在重建,且进展喜人的精神状态不同。 曾经在反复的驯化中,被强硬覆写为身体本能的那些东西,由于其数量和本身触发条件的繁杂,即使是鬼丸国纲也不太记得清,更不太想回忆每一个都是因为什么而被建立的。 而由于鬼丸国纲这种半消极的态度,再加上他那在面对算不上特别信任的人时一贯会演,且演得像模像样的另一种本能,所以当初的治疗竟也让他糊弄过去了。 但隐患,却也因为鬼丸国纲的消极态度,而悄然埋下。 曾经在大典太光世没有携带着鬼丸国纲被骗走的人性赶来之前,因为根本算不上应激条件,甚至连刺激性都不具备的,只是看见了自己真实的发色便陷入谵妄的精神,以及比意识先一步屈从的身体本能,便是一记有力的佐证。 虽然当时鬼丸国纲之所以那么轻易的陷入谵妄,也有被黑心世界意识掏空了自我,且出于误会对一文字则宗多少有些信赖在的缘故,但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被刻进条件反射里的身体本能,却也占了不小的比重。 倘若是在没有能够全心全意信赖的人的情况下倒还好,就算鬼丸国纲真的没控制住本能,意图做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时刻紧绷的精神也会在苗头出现的一刹便冒出来阻拦他。 但偏偏因为情况好转,再加上身边有绝对可以信赖的大典太光世,和有一定信赖度的一文字则宗在,所以现在的鬼丸国纲,是基本不会特别去绷住心神的。 于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精神的松懈,鬼丸国纲的身体本能又一次,先于自我意识的,做出了反馈。 那只血色的眼睛略微涣散了些,目光虚虚的,望向了刚刚说出了重量级相当吓人的发言的大典太光世。 卡在颈间绑带附近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于是声带也跟着振动起来,将小声的,讨好似的呜咽挤了出来。 而跟着唇瓣一同被分开的齿列则轻轻的,向卡在中间,那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掌的虎口处施了些力气,像是犬类讨好主人又像是调情一样的,用并不特别突出的犬齿,狎昵的磨蹭起了大典太光世的手。 不幸中的万幸,鬼丸国纲在自己做出更多离谱行为之前,成功赶上了一路狂奔向不对劲方向的身体本能,强行制止了自己做出更多不对劲的动作来,但不幸的是…… 大典太光世既不是无知无觉的泥塑木雕,也不是迟钝过头的那一类人,或许作为执念聚合体刚成型的最初时刻他是,但附身在鬼丸国纲身上的那几年他也属实是见多识广了。 所以几乎是在鬼丸国纲的身体先于意识的,开始了动作的那一刹,大典太光世便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面色微变的加重了些捏在鬼丸国纲颊上的拇指与食指的力度。 在意识和外界疼痛的双重作用下,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差点又做了什么离谱事情出来的鬼丸国纲,血色的眼睛终于恢复了焦距,甚至于看上去面色如常,毫无异样,就像是之前做了那些表面上没有异常,实际上异常不成体统的事情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然而鬼丸国纲位于披风里侧,拢住身上这件披风的手指,却无意识的捏紧了柔软厚实的披风,几乎要把那块布料蹂躏得不成样子。 毕竟,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鬼丸国纲的羞耻感,因为自我重建尚未完全完成的缘故,仍旧处于一种异常稀薄的状态。 但由于大典太光世的构成要素里,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来源于鬼丸国纲身上所附着的执念,所以鬼丸国纲对大典太光世除了绝对信任以外,还有一种微妙的,他自己也没能清晰的分辨出来究竟为何,但类比的话,大概类似责任心强的家长对自家小孩的责任感心理。 所以比起在有信任度但没到特别高的地步的一文字则宗,和只有基础信任值的其他人面前失态,在大典太光世面前失态这种事,反而更让明明耻感已经几近于无的鬼丸国纲破防。 而早在说出重量级发言的时候,就已经全心全意挂在鬼丸国纲身上的大典太光世,自然是没有错过鬼丸国纲那对他人而言微小,在他眼中却过于明显的异常。 几乎是在鬼丸国纲恢复了自控能力的一瞬间,大典太光世便收回了自己卡住鬼丸国纲双唇的手,接着他略微迟疑了片刻,半安抚性的,用一种鬼丸国纲很熟悉的力道和姿势,捏了捏鬼丸国纲的后颈。 “?!你……倒也不用……”鬼丸国纲的眼睛略微睁大了一瞬,似乎是想对大典太光世说些什么,但他紧绷的身体倒也确实是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不再是那种破防后的神经紧绷状态,“我还不至于……脆弱到那个程度……” 大典太光世没有回话,只是又捏了捏还在嘴硬的鬼丸国纲的后颈,看着人终于彻底蔫了下去,不再嘴硬和硬撑,这才放过了鬼丸国纲,“你到底有没有,你自己清楚……骗骗别人也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进去。” 鬼丸国纲一时间有些沉默,毕竟他确实是有点破防,也确实是有些精神上的异常出现,但眼看着四周氛围又要开始变成对自己的声讨,属实是有些后怕兼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比较好的鬼丸国纲,便忙不迭的,又一次开始了转移话题。 “那个……我们接下来,去哪边?”鬼丸国纲成功的用接下来的行程安排,转移了在场人和刃的注意力,“是西南的波陀罗,还是东方的人类聚居地?而且直播球……” 其他刃暂且不论,但至少小次郎,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关于这个……还是先去人类那边吧,毕竟我们和这些蛇人不一样,他们能适应并对这种满是堕落气息的灵力加以利用……我们却差不多全员都被这玩意儿克制。” 一想起在大典太光世含怒清场,顺带着用溢出的灵力把周围那些令人呼吸不畅的玩意儿给稀释了一遍之前,那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试图把本体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东西放出来的感觉…… 小次郎打了个哆嗦,即使是作为理应无有呼吸和体温的假身,他也感受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太要命了……但人类的话,在面对这种灵力的时候,恐怕会比我们的情况更糟,所以既然能建立起人类聚居地,附近的环境一定比这儿要好。” 同为强行压制自身异常组中一员的三日月宗近,神情依旧恹恹的,但是细看去还有些恍惚的意味在,“原来你们两个在足利家的时候就……大哥,我当然知道这两位不太算正常的付丧神,但他们两个本来也……” 三日月宗近的表情一瞬间有点一言难尽,“在足利家的时候就是……这两个经常窝在一起……我当然知道这不能完全一概而论,但是……现在多少有点理解,为什么重逢之后,鬼丸对老爷爷的态度一直很排斥了。” 鬼丸国纲打出了问号,虽然本来是为了转移话题,但现在他也确实是完全没听明白三日月宗近到底什么意思,反倒是大典太光世听出了问题所在,抿了抿唇,声音有些急促的解释了起来,“我们不是那种……只是放心不下而已……” 大典太光世的眼神严肃,“我本来就是因为放心不下,所以才有机会诞生……我和鬼丸,我们根本不是那种关系!” 被三日月宗近一提醒,开始逐渐回过味来的小次郎恍然大悟,“我说为什么只要事情牵扯到鬼丸,就算你本来该说他两句,最后却也都不了了之了……” 鬼丸国纲的困惑更深了,他扯了扯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脸色多少有些过于阴沉的一文字则宗的衣袖,“则宗,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没有刻意用灵力挡雨,即使在这方世界不知为何对一文字则宗堪称偏爱一般的加强下,确实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做到这一点,但一文字则宗仍旧是放任了,除了手中小子们的本体和那头长发以外的部分,被倾盆的雨水濡湿。 所以当鬼丸国纲伸出因为在大典太光世的披风里裹了有一段时间,所以重新变得干爽起来了的手掌,去拉扯一文字则宗的衣袖,却扯到了一手水之后,鬼丸国纲的反应便多少是带了点泄愤意味在的,格外的大。 “你哪儿来的自信说我不爱惜自己……明明你也在淋雨!仗着身体不是自己的所以乱来是吧!”鬼丸国纲先是不满的输出了一文字则宗几句,接着才满怀困惑的又问了一文字则宗一遍之前的问题,“所以,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一文字则宗顿时无语了。 虽然对鬼丸国纲那宁可频繁转移话题,也不愿意被追问的,想要执意隐藏的态度有点来气,但鬼丸国纲连这么明显的情况都没看出来这一点……属实是让一文字则宗有些难绷。 “他们在争论,你和大典太光世之前到底是不是情侣关系。”一文字则宗有些心累的,从之前走神时下意识听到的只言片语,和另一边一人一刃之间的暗潮涌动,大抵推断出了情况,“不是,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虽然我也确实有点好……” 鬼丸国纲露出了难以置信并看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的神情,“明明只是……光世和我,只是出于对彼此的责任……怎么到他们那儿就……” 鬼丸国纲并不理解,鬼丸国纲大受震撼,“而且,就算不说这个……像我这样的家伙……怎么可能配有恋人……” “……总之,我不知道这边的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之间的关系,但我和鬼丸完全不是……”辩解的话说到一半,就又听见鬼丸国纲开始自我贬低的大典太光世,神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去,“你一天到晚的,到底都在想什么东西?!” “可本来就是……”鬼丸国纲仍要反驳,却眼见其他刃似乎也有参与,甚至因此又生起了原本被转移话题压下去的,质询自己的想法,于是连忙又一次转移起了话题。 “所以直播球该怎么办,我们都往东方向前进的话,直播球还留在西边……”紧急避险判定大成功的鬼丸国纲,一边庆幸于又逃过一劫——指原本还意图质问自己的人和刃都开始了思考,一边多少还是有些对设备的担忧,于是问道。 “直播球已经在返航了,毕竟那算是公共财产……这东边是非去不可,即使本体已经在努力加固封印了,可这地方完全就是在针对我和三日月……” 又一次成功被鬼丸国纲转移了话题的小次郎面色惨白,“如果不赶快找一个灵力纯净且没多少影响的地方重新调息,我和三日月怕是撑不了多久……” “实际上小次郎殿你失控的几率可比老爷爷我大多了,毕竟你的逸闻里没几个正面的,”见小次郎被拐跑了话题,于是便也不再纠结于此的三日月宗近叹息着。 也不知他是为自己可能的失控还是为身上的隐藏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小次郎……也有可能是为小次郎三番五次的被鬼丸国纲三言两语就转移了话题。 “老爷爷可一点也不想面对龙蛇化的平将门……” 第10章 一场清洗(一) “不……不!你们这些,这些活该下地狱的蛆虫!我诅咒你们!你们必——” 诅咒的言辞并没有说完,名为查克拉玛,表面有如同雷电般金色纹路的环刃,便已经割下了那满怀忿怒的咒诅者的头颅,并回到了它的主人,一个生着赤发与赤色蛇眼,眼周的细鳞也并非青黑,而是同样的赤色的男人手中。 “真是好笑……你这话说得就好像,我们现在,不是活在地狱里一样……”披散着赤色过肩长发,身上只着了颜色同样赤红的裹裙,赤着古铜色的上身,而脖颈与两手大臂处,则各有金刚菩提子串珠于其上的,做苦修者打扮的男人身材精壮,孔武有力。 但从那口中吐出的嘶鸣声,却满是和外貌不符的阴湿与怨憎。 “啊,对了,骄罗毗耶那个胆小鬼,和他麾下的那些家伙,怎么还没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主色调为赤色的蛇人,向一旁诚惶诚恐的低着头,死活不敢向上抬眼的足轻询问道。 “抱歉,但多刹迦大人……骄罗毗耶大人已经……”被询问的足轻惶恐的,伏在了地上,颤抖着从口中吐出了破碎的嘶鸣,“之前……之前有向您汇报过……但是您当时……” “哦?你的意思是,这是我的问题咯?”多刹迦颠着手中的环刃,神情多少有些不虞的,眯起了双眼。 足轻明显更加惶恐了,恨不得整个人能缩进脚下被血浸染成了烂泥的土地里去,“没……没有的事……在下绝无此意啊大人!这……” 多刹迦对此只是嗤笑一声,“我当然知道你们没这个胆子……一群劣种,也不过是母亲心善,所以才放任了你们这些低贱的血脉苟活于世……连旃陀罗那些贱种都比不过的废物,也配得到母亲的赐名?” 纵使多刹迦的言语多有讥讽意味,纵使多刹迦根本毫不掩饰自己看不起那些足轻们的态度,但足轻们仍旧只是战战兢兢的低下头来,像是驯顺的羊一样,没有丝毫反驳想法的,做着理应去做的事情。 “哼……一群畏威不畏德的废物。”纵使言语挑拨又加以讥讽,却没能得到哪怕半句反抗的多刹迦,多少是有些感到无趣的,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冷笑,“还不如这些血食有骨气……至少他们还敢说些咒诅的话。” 多少品出了些扫兴意味的多刹迦漫不经心的转着手中的查克拉玛,“也罢……那家伙再怎么不成器,也多少是从母亲那里得到了赐名的存在,就这么不闻不问,倒显得我有些太过冷酷了……” 那双赤色的蛇眼,扫过铅灰色的厚重云层,最后向下,重新落到了身边跪伏在地面上的蛇人足轻身上,同时抬脚踢了踢那颗戴着阵笠的脑袋,“喂,骄罗毗耶那家伙,怎么死的?” 足轻战战兢兢,但却也不敢不回话,“回多刹迦大人的话……根据毗那达大人派信使传来的消息,骄罗毗耶大人和其手下总数为三千六的军团,是死在了一队因为不清楚出云国情况,所以初来乍到,就被数量接近两千的活尸袭击的外来者的手下……” “哈?不是,毗那达姨母有没有说,那一队外来者人数几何?”内心被名为难以置信的情绪所困扰的多刹迦向后仰身,表情惊愕而又古怪。 “……据毗那达大人传来的信息,外来者的总数应该在……五人上下。”内心同样多少有些难以置信的足轻,小声回答道。 “……他是哪儿来的废物?!就算是六千头猪,五个人也没可能……怎么,难道那五个外来者都是仙人或者天神吗?”忿怒和近似被气笑了一样的情绪出现在多刹迦的脑海里,几乎要把他气乐了,“真是……把我等蛇子的脸面都丢尽了!” 因愤怒而滋生出来的,赤色的灵力光焰,缠绕着在被血液浸染成了烂泥的土地上来回转圈的多刹迦,将湿润的土地炙烤成干燥焦枯的模样,“当真是……毗那达姨母还有其他的话吗?” “没……没有了……大人……”即使紧贴着土地的面颊也因为多刹迦身上散发出的灵力光焰,而被炙烤得发烫发热,但足轻仍旧恭敬的维持着跪伏的姿态,一动也不敢多动。 “没有吗……啧,”多刹迦不爽的咋舌,但这一份不忿,却不是对毗那达,而是对如此轻易的断送了自己性命的骄罗毗耶,“那现在恐怕,也只能期望那些外来者……嗯?有趣。” 颜色靛蓝,和蛇类完全一致的细长舌头,从口唇之间吐出,细细品味着空气中的气味,而在那对赤色的蛇眼中,漆黑的竖状瞳孔则略微扩大了些许,带着狂气的恶意,在面上扯出了狞笑,“这个味道……居然选择了靠近过来吗……” 捏着直径足有一臂长短的查克拉玛的多刹迦神情狰狞,“还真是被小看了啊……居然被当成和那个废物一样水准的存在……不过也好,反正这次的狩猎还未尽兴,就用这几个外来者的血,来当做这次火祭的重头戏好了……” …… 关于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的争论,到最后也没能得出一个准确的结果,反而在鬼丸国纲那三番五次转移话题的操作下,几人和刃,硬是熬到了打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方向,于是理所当然的一无所获的直播球返航归来。 虽然有心再对这件事说点什么,但是眼看着直播球回来,并开始硬顶着高延迟继续直播,几人和刃也都没了争辩的心思,转而多少有些沉默的,开始带着直播球一起,向情报来源不甚明确,但姑且算是目前唯一线索的东方前进。 “出云国的天气……还真是离谱啊,明明只是走了不到一公里,却能做到背后还在下雨,但面前却是干燥的……”脱离了阴湿环境后,状态明显上升了不少的三日月宗近,已经不再是那副神色恹恹的模样了。 但他多少却也生出了一些困惑的,研究起了只要向前一步,便无论空气还是地面都变得相当干燥,即使是并不活跃的,被瘴气充斥着的沉郁灵力,也缺乏了那种对具有兽类属性的存在具备针对性的特质,但仍旧被阴郁的天色笼罩的…… “现在可不是悠闲做研究的时候,”凝视着干燥土地上并不明显,但仍旧存在的痕迹的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的脸色都说不上好看,同时,相较语言组织能力实属差劲的大典太光世,虽然也没好到哪儿去,但多少是强上一点的鬼丸国纲沉声道,“我们必须加快进度了。” “发生什么事了?”一开始的时候,还对眼前情况多少有些探究心理的三日月宗近,在听得鬼丸国纲的发言后,神色顿时严肃了起来,接着凝神询问道。 “一些痕迹,很不好的痕迹,”鬼丸国纲凝视着地面上并不显眼的痕迹,“在我们,和被我们全歼的骄罗毗耶——骄罗毗耶是那群蛇人众统领的名字,及其部下,去往东方之前,就已经有人带队过去了。” “也就是说,骄……骄罗毗耶,这什么鬼名字,总之那群蛇人,实际上是增援?!”小次郎悚然一惊,“那我们这岂不是……” “不是增援……”大典太光世摇了摇头,“从留下来的痕迹来看,相比骄罗毗耶和那些蛇人,这一批人的装备更精良,体型也更壮硕些,比起增援……骄罗毗耶更像是仗着速度占优,过去从对方口中抢食的。” “就算如此……那也是彻头彻尾的坏消息啊,刚打完没多久,就又要面对新的战斗吗……”一文字则宗的神情也有些凝重。 并没有受伤,但和异常熟悉并适应这种高强度战斗,所以甚至没有表现出些疲态来的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不同,除了这俩怎么看都像是完全没受环境影响的刃以外,其他的人和刃,或多或少的,都有在之前的战斗中,被环境因素所影响。 更何况,即使大部分敌人都是被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解决的,但满打满算下来,他们每个也都至少解决了数量近千的敌人。 虽然说在场的没有一个是正常的普通人或付丧神,身上可以说是或多或少的,都有些异常的地方在,倒也不至于因为高强度战斗而累垮。 但是精神上的疲累却无法被视而不见,甚至因为环境的影响,几人和刃在精神上的压力,要远超过之前一直在高强度战斗的身体所受到的压力。 “想开点,至少没被环境针对了,”苦中作乐一般的,小次郎近乎自嘲一样的说道,“不过还真是流年不利……” “……如果感觉有些勉强的话,你们可以正常赶路,而我和光世先一步出发。”鬼丸国纲沉默了片刻,随后提议道。 “……哈?让你们两个先一步出发?!”小次郎愣是被气精神了,“不是,你们两个对自己是什么刃真就一点自觉都没有是吧?我要是敢让你俩先走一步,怕不是你俩能直接和对方打起来,等我们到了就直接快进到在尸山血海里的大典太光世急救你俩了!” 鬼丸国纲一愣,接着反驳道,“只要目的地不下雨的话,是不可能急救我的……我有答应则宗,会‘尽力保证自己不受重伤’……” “所以你完全没反驳会打起来和会受伤是吧!”小次郎,多少有点破防了,“不是……我们是来救刃的!你怎么动不动就要把自己也搭进去?!给我端正态度啊!” “但是厮杀这种事……想要完全无伤,多少是有点……”鬼丸国纲欲言又止,最后面露难色,“太困难了……” “?不是,你这家伙给我好好听人说话啊!没人搁这儿提出什么离谱的无伤要求,纯粹只是因为你和大典太光世完全不在乎自己好吗!别把自己的身体当工具啊混蛋!你们是要气死医生吗!”小次郎,又一次破防了。 然而被点名的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对视了一眼,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困惑和对彼此的审视。 ‘听到没有,你确实是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了。’ ‘我有避开要害,不会死的……毕竟答应过大家,要活下去……反倒是你,仗着能够自己治疗自己,从落地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一直在反复硬撑了吧?’ ‘我能自己治疗自己,而且有注意保护本体,所以没有大碍……问题还是你这边比较严重。’ ‘只是自己治疗自己的话,我也能做到,他是在点你。’ ‘……算了,想不明白(搞不明白)’x2 “你们两个又开始对电波了是吧!给我好好张嘴说话啊混蛋!你当每个人和刃都跟你俩似的能用眼神交流吗!”小次郎震怒,如果不是面前没有桌子,他高低是得拍碎张桌子来表达自己的愤怒的。 “……也不会……气死医生?有好好治疗的,基本上不会留问题……”被强制打断了眼神交流,于是只能开口说话的鬼丸国纲,从口中吐出的词句,多少是有些噎人且干巴巴的。 而当他身边还有一个大典太光世在小幅度点头附和的时候,这种异样感就被被放大到了,令人和刃,至少小次郎、三日月宗近和一文字则宗,是都感觉到了浑身膈应。 “你……算了大家一起行动。”小次郎彻底放弃了,他再一次深刻的意识到了,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但实际上一个比一个拟人。 这俩刃甚至根本不像是阅历丰富的,存在时间有近千年的老刀,反而更像是两个试图学习人类逻辑,但在一些地方微妙跑偏了的ai。 “我算是想明白了,你俩谁都不能离开大家的视线,不然保不齐下一秒你俩中的谁,或者你俩会一起整个大活儿出来,”小次郎咬牙切齿的,强行压下了精神上的疲累,“明明是来救刃的,结果一路上最多的精神压力反而是来自你俩……” “很难不赞同小次郎殿的结论……不过果然,还是有必要加快进度,”三日月宗近在点头的同时,忍不住叹息道,“兄长说,从空气里闻到了和蛇人不同的,人类的血的味道。” 第11章 一场清洗(二) 人的血和蛇人的血,在气味上的差别其实并不算大。 对执念全挂在鬼丸国纲身上的大典太光世而言,他能立刻区分出来的,也只有鬼丸国纲那因为混合了深入骨髓的诅咒,以及部分来自己身的灵力,于是在腥甜中略微带着些微妙的苦涩气味的血。 但对于三日月宗近,至少是这振三日月宗近而言,人和蛇人的血的味道的差别,实在是过于明显了些。 “毕竟,物似主人型嘛,虽然是否真的存在这一点仍旧存疑……但大哥和岩融确实是有随主人在战场上杀戮的记忆的,所以姑且对是否是人血这一点熟稔于心,而且大抵是身为稻荷神眷属的缘故吧,小狐丸的嗅觉也很敏锐呢。”三日月宗近笑着说道。 然而,虽然看上去维持着和正常同振相仿的笑容,但三日月宗近那上扬的唇角,却看不出哪怕半分的笑意,反而有着森冷的杀意自那如新月一般的弧度中向外溢出。 “不想笑可以不笑的,异色眼,这里没人强迫你,必须要和正常的三日月宗近一模一样。”小次郎扯了扯嘴角,呼唤出了那个一般只有知道详情的人或刃才会用的称呼。 “哈哈哈,怎么会……”三日月宗近抬起手,以袖子半遮着脸,如同正常的同振一般笑了起来,但他的话只堪堪说出了一半,就被另一道声音给打断了,“异色……眼……他叫你……异色眼……” 在听到这个称呼的一刹,一文字则宗的眼神和脸色就骤然间产生了变化。 一文字则宗原本,除了被命名为天丛云的那部分残躯外,虽然苍白,但姑且还在正常范畴之内的肤色,开始向一种灰败的,底色里隐约透出青来的颜色转变。 而那只灰绿色的眼睛则在逐渐变得空茫的同时,也一并失去了焦距,连带着从喉头滚出的声音都跟着干哑起来,“……原来是你……我记得你……你是那个时候在隔壁展位上,作为成品之一被展览的,二代chimera……但我记得那个时候的你,明明是白色的……” 被那个称呼唤起了过去记忆的一文字则宗只觉得头痛欲裂,像是被人用斧钺劈开颅脑,又像是有什么异常在颅腔内生根发芽,与本身就是委委屈屈的蜷在颅腔之中的那些增生出来的灰质争夺空间一样,整个刃都头昏脑涨得不行,连站都有些站不稳当。 离一文字则宗最近的鬼丸国纲瞥见了他的异常,于是便伸手扶了几乎栽倒在地的一文字则宗一把,谁料到这一伸手,一文字则宗就好像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反手抓住了鬼丸国纲的手掌不说,那底色开始发绀变青的指甲,几乎要嵌进鬼丸国纲的手背里去。 于是这回变了脸色的便成了大典太光世,他上前试图把一文字则宗的手掰开,却被鬼丸国纲用眼神强行止住了动作。 “哦?你认得我?不过白色的……大哥?”三日月宗近的神情略有些讶异,他意图追问些什么,却被他目前那一对红瞳的提供者之一给拦了下来,“什么叫不要……我知道了,大哥不想我问的话,肯定有大哥的理由在,没有勉强……老爷爷可完全不是那种刃哦。” 三日月宗近不再言语了,但仍在被来源不明的头痛折磨的一文字则宗却跟漏勺一样,仍在持续输出,“关于小子们的实验也是……在看到了……你……作为成品……” 咚。 面对一文字则宗好像癔症了一样的表现,鬼丸国纲非常熟稔的,用没被一文字则宗死死扒着不放的那只手敲上了一文字则宗的脑壳。 于是在一声仿佛擂鼓撞钟一样,令人和刃忍不住怀疑是否会把一文字则宗脑袋敲坏,同时也感同身受的感到幻痛的声响中,意识不甚清明的一文字则宗被强制唤醒了昏沉过去的自我。 不幸中的万幸,这回鬼丸国纲掌握好了力度,没像上次一样,把一文字则宗的那些灰质从下半张脸上的裂隙里敲出来,但就像是某种等价交换一样,一文字则宗的脑袋上无可避免的肿起了一个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肿包。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三日月,确定有闻到,血的味道?”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的鬼丸国纲,在确认了一文字则宗恢复清醒之后,甚至可以说是一脸坦然的望向了头一次见到这种操作,于是脸上的表情和抬起来挡在脸前的手,一同僵住了的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宗近莫名的,觉出了些,分不清具体来源和缘由的,汗流浃背的狼狈来。 明明鬼丸国纲仍旧是那一头颜色枯槁的灰败白发,明明那只望过来的血色眼瞳是一如初见般的澄澈清亮,明明鬼丸国纲也没做什么,像是拔刀威胁之类的动作,但为何…… ……为何就是莫名的,受了压制不说,甚至于心底还生出种,因为摸不准鬼丸国纲想要什么样的答复,而举棋不定的游移来? “实话实说就好,他不是在有意针对你。”阴暗凝视着恢复了清醒的一文字则宗,松开那已经真的一度嵌进鬼丸国纲血肉里的手的大典太光世,一边第一时间拉过那只破皮溢血的手用灵力治疗,一边多少有些不快的,闷声替毫无所觉的鬼丸国纲解释道。 “啊,嗯……是闻到了,人类的血的味道,”得到了大典太光世勉强算是安抚性质的解释,但并没有太放下心来的三日月宗近干笑着,放下了仍在意图用宽大的袖子遮面的手,多少有些严肃的回答道,“按距离和风向推断……恐怕我们本来要赶往的那处聚居地已经……” “但现在我们也只有这一个选择了,毕竟蛇人众可从来没想过和我们正常交流,波陀罗那边恐怕全是和之前那样的,率众食人的野兽。就算有可以交流的蛇人,在我们杀了骄罗毗耶的如今,恐怕也没办法正常和我们交流了。”小次郎有些烦躁的敲着腰后的刀柄。 “所以,做好战斗准备吧,蛇的话……恐怕在我们得知他们做了什么的同时,也知晓了我们将要赶到的信息了吧。”缓过劲来,不再纠结于那个异色眼的称呼,而是多少有些神情恹恹的,用打开的折扇掩着脸的一文字则宗,声音有些疲倦,“毕竟蛇是那样的生物呢……” 像是自嘲又像是回忆起了曾经作为展品被展览的时候,所看到的那些,同自己一样,被扭曲了形体与自我的存在一般,一文字则宗的情绪可以说是相当明显的低落了起来,甚至于令人和刃忧虑,他是否是被鬼丸国纲那势大力沉的一敲,给敲坏了脑袋。 “别那个眼神,我自己是什么情况……我还是清楚的,只是回忆起了一些不好的东西,多少有些情绪失控罢了……因此伤到鬼丸倒并非我意。”那只耷拉着眼帘的灰绿色眼睛复又向上抬了抬眼睑,将似乎没受什么影响,只是多少有些晦暗的目光投了过去。 “不妨事,只是破了皮而已,不用治也……”鬼丸国纲对此倒是没什么想法,甚至想劝脸色阴沉,隔着手套都能看见青筋鼓起,却根本没用多少力气握着自己手的大典太光世别浪费灵力。 然后就被大典太光世用那只猩红的眼睛阴恻恻的瞪了一眼,硬是将鬼丸国纲还未说完的话给噎了回去。 “好了,”大典太光世松开了手,停止了在鬼丸国纲看来,完全就是在浪费灵力的行为,但大典太光世自有逻辑来说服这个脑袋里除了战斗以外,似乎什么都没有的家伙,“不影响握刀和挥拳,但是会破坏你潜行的效果。” 鬼丸国纲略加思索,鬼丸国纲被说服了,“有道理……蛇的嗅觉很敏锐……不该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他沉思着,但左手却已经搭在了腰间革包太刀的刀鞘上,几乎是不假思索一般,用对通常人和刃而言非惯用手的左手,完成了一记利落且精准的拔刀斩。 颜色黄绿,且生着三角脑袋的黄绿原矛头蝮,自附近的一颗枯树上探出了脑袋,欲要将中空的管牙刺进鬼丸国纲的身体,却在弹动的一刹,便被鬼丸国纲拔刀削去了脑袋,甚至谨慎的,利用刀背将那三角状的头颅拍飞了出去。 “野蛇?”小次郎略微眯起了眼睛,原本敲着刀柄的手,早在鬼丸国纲拔刀斩击的刹那,便握住了刀柄,摆出了戒备的姿态,“但通常不应该是在湿润的地方……为什么不在下雨的那边,反而是在这里……” “不是野蛇。”鬼丸国纲并没有收刀入鞘,而是转动着那只血色的眼睛,扫视向四周并不适合蝮蛇生存的,相对而言有些干燥的环境,随后从口中吐出了某种令人和刃都感到耳熟的,具有某种规律性的嘶鸣。 于是,窸窸窣窣的声响便骤然间,自地面的枯枝败叶,身边或青翠或枯朽的树木,以及头顶浓荫蔽日的枝叶中,传了出来,带着令人和刃不寒而栗的,轻声的嘶鸣。 “什么……情况……被包围了?!”难以置信的,小次郎略微将长刀推出鞘了几分,那对金红的蛇眼则不住的扫视着四周,却始终未能发觉那些制造出窸窣声响的蛇类究竟位于何处。 “不是包围,是侦查……”身为在场的人和刃里,除鬼丸国纲外,唯二能听懂那些嘶鸣含义的刃,大典太光世紧蹙起那短且细的眉,神色多有不虞,“敌人居然能做到这一步吗……” “也不算是完全的侦查……严格来说,应该是临时的雇佣关系更恰当一点……”唯二中的另一个,虽然完全不会说,但就是能理解意思,此刻只希望自己和其他人和刃一样,真听不懂了事的一文字则宗,表情多少有些绷不住。 “……所以鬼丸你能别再追问它们是接受了什么做佣金,又见到现场如何场景了吗?”最后还是没能绷住的一文字则宗向鬼丸国纲说出了请求,“虽然对率众食人者会做出什么有所预料,也知道你这是在战斗前收集情报……但再说下去就要出现非战斗减员了。” 完全听不懂的小次郎和三日月宗近,在某一瞬间,产生了自己是否是被排挤了的困惑,但紧接着,原本还在轻声嘶鸣的鬼丸国纲便停止了交流行为,“抱歉,没能考虑到你的心理承受能力……情报收集已经够了……多刹迦……使用环刃的敌人……” “不是,这是我心理承受能力的问题吗?你倒是仔细听听那群蛇都在说什么玩意儿啊!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中间还混杂了大量无意义的气音……不是,你怎么忍得下去的?”一文字则宗有点气急败坏了。 “还好?这门语言是这样的……”并不知道一文字则宗只是单纯能理解意思,实际上并没有掌握这门语言的鬼丸国纲,神情有些困惑,“你……啊,你没有掌握这门语言,只是单纯理解了它们在说什么……那就怪不得了……” 鬼丸国纲有些恍然大悟的喃喃着,紧接着足趾蹬地,骤然跃起并抬刀向半空之中,空无一物之地挥斩而去。 当啷! 在鬼丸国纲下劈的一瞬,才出现在此处的金属环刃与太刀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而同时又有咒骂一般的嘶鸣在空气中回响,“你完全没听出来啊,实际上除了这些侦查的蛇类以外……” 金属的投掷类型环刃被太刀磕飞,而后方的大典太光世则默不作声的拔刀出来,悄然挡住了从阴影中挥拳向鬼丸国纲身后攻来的,手上套着拳刺的蛇人。 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对,于是纷纷拔刀戒备的众人和刃,几乎是瞬间,便被装备比之前精良不止一倍,技巧和力量也是顶尖水准的蛇人纷纷拖入战斗。 而磕飞了环刃的鬼丸国纲则身姿轻巧的落到了地上,随后他压低了身体,曲起双膝,踏在地面上的足趾再度发力,向着那环刃飞回的轨迹末端冲去。 “……还有一队斥候,也在这里等着我们。” 第12章 一场清洗(三) 环刃,又名查克拉玛,是一种异形武器,分有手持和投掷两种不同类型,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属实是令人生厌就是了。 至少和刚刚掷出去一个环刃,但两只胳膊上仍各套了四五个环刃,脑袋上的阵笠也挂了一个,甚至于右手中还拎着一个手持环刃的精壮蛇人缠斗的鬼丸国纲,很难不对这种武器生起厌恶心理。 “真是……麻烦……”又一次侧身躲过对方挥舞的拳头,但这次的鬼丸国纲,却不再是那种好似在面对无从下手的刺猬时,只能有些狼狈的选择躲避的姿态。 血色的眼瞳准确的捕捉到了那几个明明被套在笼手上,却因为蛇人独特的发力技巧而在不停的旋转,并上下浮动着的环刃们的间隙,同时毫无迟疑的,将手掌塞进了那些边缘锋锐到足以削断碗口粗细的木头的金属环刃中间。 只差一毫,那些旋转着的金属利刃,便将切到伸出去的手掌。 但对鬼丸国纲而言,那一毫的差距,却是在计算内绝无可能实现的,如同天堑一般无法跨越的一毫,即使蛇人已经发觉了鬼丸国纲的意图,并因此开始抖动起了手臂,试图以此推动那些旋转的环刃去切割那只肉掌也一样。 因为鬼丸国纲的手掌,已经如同不容拒绝的天命一般,落到了那只手臂上套着的,由金属制成的笼手上。 嘎吱。 如同龙蛇缠卷一般的沛然大力,自那只捏住笼手的手掌中倾泻出来,硬生生的将质地坚硬的钢铁都捏变了形状。 而同时,自下沉的腕部起覆盖了整个小臂的,那属于鬼丸国纲,却至少对他而言,是装饰性大于实用性的笼手,则替代了手臂上的血肉,将手掌两侧意欲靠拢的两圈环刃阻隔开来。 “抓到你了……”轻声的嘶鸣,从微垂着眼帘的鬼丸国纲口中吐出,裹挟着些许森冷,以及微妙却真实存在的怒意,“滑不溜手的泥鳅……” 纵然有笼手作为阻挡,却也没法大幅度活动手臂,但本人也并没有那个意图的鬼丸国纲,攥紧了手中金属的甲片变形,甚至可以窥见一个手印的笼手,和其下此刻绝对已经是青紫一片的手臂,向着身后扯去。 自第一次用本体接触到环刃,便意识到倘若正面发生碰撞,吃亏的绝对只有自己的鬼丸国纲,在蛇人脚步踉跄的被扯动的同时,以右手将早就纳入刀鞘的本体再次拔出。 而在出鞘的本体刀自腰腹处斩开了蛇人身上的胴甲并大半个身子的同时,鬼丸国纲又矮身躲过了蛇人强忍着痛苦,向自己头颅切削而来的,那只死死攥着手持查克拉玛的右手。 只差一点,那环刃就要切到鬼丸国纲颅侧的那只,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命途多舛且饱受磨难的独角之上了。 但所幸,鬼丸国纲多少还是有把其他人和刃三令五申的话放在心里的,所以即使对脑袋上那只后天的产物多有不适应,鬼丸国纲在锋刃几乎要触及那只并未被算进自身一部分的角之前,终于是想起了那东西的存在。 本身并不在意,甚至因为三番五次的自己动手摧折,已经多少习惯了那地方传来疼痛的鬼丸国纲,多少有些生疏的将其向内里缩了些许,这才避免了断角事故的再次发生,并成功躲过了可能会被说教的未来,以及因伤而影响战斗的可能。 但不爽的情绪却也因此生了出来,在心底叫嚣着,要让这个大概并没有针对意图,只是顺势而为的家伙付出代价。 鬼丸国纲自然是清楚这种情绪的本质是迁怒,但他并不在意这个,倒不如说,这反而像是给他找了个借口,一个释放自身那种,打从和手持环刃者交手起,便淤积在心底深处憋闷的借口。 于是,残虐而又凶恶的气息,便从略微上扬了些许的唇角处向外溢出,而矮身躲过了攻击的鬼丸国纲则翻转手腕,同时将那柄切割开血肉与胴甲的太刀扭转起来,扩大了蛇人的伤势的同时,也放任锋刃与坚硬的脊椎,以及蛇人相对人类而言数量众多的肋骨相互摩擦,发出些古怪的响动来。 鬼丸国纲的目光毫无动摇,就像是对蛇人声音尖锐的哀鸣,以及手中下意识挥舞的武器都视而不见一般,只是缄默着推动刀柄,用那柄因为同蛇人体内的骨头摩擦,故而表面已然布满了划痕的本体刀,以半伏着身子的状态,将只是在做垂死挣扎的蛇人的生命彻底了结。 然而本体刀的状态却也多少是影响到了鬼丸国纲,其中最直观的表现,莫过于在毫无所觉的鬼丸国纲身体表面出现的那些,好似有无形刀刃割裂了衣物,却又因为其下皮肉并未撕裂流血,只是泛着有些过于暧昧的殷红,于是便又显得像是鞭痕的痕迹。 那攀在鬼丸国纲苍白皮肤上的红痕,本应是一道道皮肉裂开的伤口,却因为之前大典太光世执意要处理鬼丸国纲手背上那连轻伤都算不上的,由一文字则宗造成的破皮时注入的过量灵力,在即将形成的刹那便完成了再生,以至于神经都没来得及将痛觉传递给鬼丸国纲的大脑。 故而,仍旧沉浸在战斗中的鬼丸国纲是完全没有机会,也无有可能察觉到自身的异样的,毕竟…… 鬼丸国纲抽刀血振,而原本攥着蛇人手臂的左手也一同松开,转而从蛇人的右手中夺走了那柄即使死亡,也仍旧被死死攥在手中的环刃,动作略显生涩的,用那柄异形武器,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嗞啦。 金属相互摩擦的声响骤然响起,另一个手持环刃,但手中的环刃却是外侧生着锯齿的狰狞模样的蛇人却已经杀到了近前,用那对浸满了血色的蛇眼死死的瞪视着鬼丸国纲。 “有点本事啊……外来者。”低低的嘶鸣从口中吐出,蛇人武士的面目狰狞而又狂气,浑身上下都带着血与火交融后的炽热腥气,“但只是这种程度……远远不够啊!” 鬼丸国纲只是端详着那张青黑鳞片被染作血色的面容,过了片刻后,才忽然恍然大悟一般的开口道,“多刹迦?不,是分神?” “哦?还算有些见识啊,外来者……”强行降临在这具蛇人躯壳上的,名为多刹迦的蛇子狞笑着,“那便与我试试手罢,也好让我见识见识,杀了那虽然受名却也仍旧不成器的骄罗毗耶之人……又有何能耐。” “啊……如你所愿。”鬼丸国纲于是轻缓的,从口中吐出了应允的嘶鸣,却反而激得多刹迦瞬间暴怒,“你也敢?!你以为你是谁!竟敢用这种仿佛上主向苦修者赐下祝福一般的口吻说话?!” 鬼丸国纲只是垂眼,不作回应,而掌中攥着的查克拉玛却在手臂的发力下,硬生生将双手持着环刃,甚至将体重都压上来的,这具寄宿着多刹迦分神的蛇人躯壳,从身旁推了出去。 不再是那副生涩的模样,转而像是生来就长于使用环刃的武者一般,鬼丸国纲挥动了掌中的查克拉玛,削向了多刹迦的头颅。 多刹迦于是迅速的仰身过去,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这一削,然而鬼丸国纲的攻击并未结束,像是预料到了多刹迦会以这样的方式躲避一般,鬼丸国纲翻转手腕,竟直接将手中的查克拉玛向下劈去。 若是这一击落到实处,多刹迦必定讨不了好。 但鬼丸国纲知晓变招,多刹迦又岂是不懂变通之辈,几乎是在鬼丸国纲变招的同一时间,多刹迦手持的环刃便向上撩去,意图将鬼丸国纲开膛破肚,而鬼丸国纲对此则是横过刀刃,用本体刀上最为厚实的刀背,卡住了那遍布锯齿的环刃。 “反应很快啊……”本来也并未想着能一击成功的多刹迦意图通过偏头躲过向下劈来的环刃,却未曾料想到鬼丸国纲竟临时加速,比预估的速度更快的,将环刃劈了下来,以至于虽然开始躲闪却也有些始料不及的多刹迦,竟被这一击直接切掉了如今附体的蛇人的耳朵。 “偏了……”鬼丸国纲略微皱眉,随后收回了已经嵌入地面的环刃,而卡住了意图将自己开膛破肚的环刃的本体刀则向下发力,一度将那环刃反逼到多刹迦的身上去。 “啧……”眼见事不可为,多刹迦干脆的舍了武器,如同游蛇一般,以奇诡的姿态贴地游走了出去,只是作为被附体的蛇人,身躯自然是比不过多刹迦自己的身体好用,在多刹迦脱身的同时,也难免的,传出了几声异常不妙的骨骼脆响。 “倒是小瞧你了……外来者……”贴着地面脱身的多刹迦强行鼓动灌注在这具躯壳上的赤色灵力,将此身上歪曲断裂的骨骼尽数复位的同时,也透支身体一般的,将这具躯壳的肌肉与骨骼都做了强化,“竟然如此快就掌握了武器的用法……” “不够快,不然也不会让你躲了过去。”鬼丸国纲只是语气平淡的做了回应,那只血色的眼睛毫无波澜,就像是之前的争斗并不足以让他投去过多的心力一般,“那罗延更擅长用这个,只可惜……这里也没有那曾经的维护者,倒是有难近母的怒火存在于此。” 那只血色的眼睛里,一瞬间有金色的光辉闪过,但却并不是威正的模样,而是更接近妖邪的诡谲色彩。 “你这家伙……不对劲……你到底是……”多刹迦只觉得悚然,他并非是那位居于波陀罗之界的蛇子的真身,只是随着感到好奇于是抓着姨母一同用念头降临于此的母亲的伴侍。 但即便如此,曾经有幸见过天界诸神,也遇到过除了父亲迦叶波仙人外的其他仙人,甚至多少也曾借着两位兄长随侍上主,而得以拜见那两位三相神的多刹迦却也能分辨出来,鬼丸国纲在眼中闪过那一缕金色时,曾跟着显露过一瞬的,那驳杂混乱的气息里都有何等殊胜的存在。 “聒噪。”鬼丸国纲却没有心思与他争辩,他只是捏紧了手中的环刃,却不再手持着攻击,而是将其投掷了出去。 “?!你疯了?!”多刹迦显然是没有料到,这之前还在继续手持环刃的家伙竟下一刻便将这和投掷用环刃不同的沉重武器掷了出来。 多刹迦原想是继续开口讥讽鬼丸国纲大抵是气急败坏了才做出这种用法,结果却没想到,那明明是和投掷用的轻薄环刃不同的查克拉玛,竟也能旋转着发出凄厉的破风之声,几乎是一瞬间,便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该死……”眼看着来不及躲避,多刹迦只好将这具足轻蛇人的阵笠上挂着的那枚环刃取下,灌注进最后的赤色灵力后,便匆忙的用其挡在身前,“哪儿有你这么用环刃的!” “我又不是那罗延,”鬼丸国纲对此只是冷言作答,“武器的价值,是夺走生命,而不是被限定使用方法。” 紧跟在掷出去的环刃之后,鬼丸国纲将太刀再度翻转过来,用刀刃对准了多刹迦那被自己势大力沉的一记投掷,砸得骨断肉陷的胸膛。 “嗬……这具……不中用的……”胸膛凹陷下去的多刹迦费力的用手将那环刃拔了出来,随后燃烧起这具身躯上仅剩的灵力,勉强将伤势恢复,“该死……” 多次燃烧灵力和这具躯壳本身的生命力,已让这具躯壳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基本完全是依靠着多刹迦留在此处的意识在强撑,“没办法……看来只能……” 生命力几乎耗尽的肺部骤然发力,将空气大口吸入其中,而踩在地面上的足趾则绷紧了发力,随后拎着刚从自己胸膛拔出来的环刃,向着鬼丸国纲冲了过去。 然而鬼丸国纲只是垂下眼帘,随后似慢实快的抬手,挥刀。 “无趣,连血都没来得及热,”轻飘的叹息从唇齿间溢出,重新用回了正常语言的鬼丸国纲踢了一脚僵在面前的蛇人,于是便如推金山倒玉柱一般,高大的蛇人就此身首分离,倒在了地上,而同时的鬼丸国纲甚至还在对身后出现的身影解释,“我没事的,光世,没有受伤……” 大典太光世只是沉默着,从背后接近了鬼丸国纲,将手按在了那无论是位置还是形态都过分暧昧的红痕上。 麻痒的轻微痛感,在这一刻才终于传递到了大脑皮层,于是鬼丸国纲愕然的,低下头去看向大典太光世按在肩侧的手上,“什么时候……” “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跑得那么……”在大典太光世之后赶过来的一文字则宗看着眼前两刃的举止,话说了一半就陷入了失语之中。 第13章 一场清洗(四) 鬼丸国纲不太理解一文字则宗的欲言又止,也看不明白之后赶来的小次郎和三日月宗近为什么是那个表情,所以在斟酌之后,他选择了无视,并转而说起了正事。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东边的人类聚居地……已经完全是多刹迦用来埋伏我等的陷阱了。”鬼丸国纲在被神情阴郁的大典太光世按着他颈肩以及腰背侧面,自破损衣物下露出的红痕治疗的同时,神色如常的说道。 然而在对面的几人和刃看来,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鬼丸国纲身上那身本就是装饰性大于实用性的衣物此刻正多处破损着,露出已经无有之前那些或残虐或侮辱性痕迹残留的颈肩和腰背侧面,肌肉线条流利分明的躯壳虽然仍是泛着些不大健康的苍白,却看上去要远比之前那副破烂模样更具生命力。 然而偏偏,在如今那苍白的肌肤之上,却覆盖着形态与痕迹都格外暧昧的,红色痕迹。 在苍白肌肤上的那一抹殷红,就如同落在雪上的红梅一样引人注目,尤其是这殷红的痕迹偏生又十分有规律性的出现在每一处破损衣物的下方,就很难不让人揣测其这抹红色与衣物破损之间的关联。 毕竟倘若说是刀痕,便理应无有可能是那种连皮都未破,只是肌肤泛红的状态,但若说那是由别的什么造成的痕迹……却又多少有些往奇怪的方向偏移的意味在。 但偏偏当事刃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像是丝毫不知道这些位置和形态都多有暧昧意味的红痕有多惹人和刃在意一般,任由大典太光世缠绕着电光的手指划过那些斑驳的痕迹…… 你们两个是一点自己的行为很暧昧的自觉都没有吗喂!而且如果是单纯的治疗的话,为什么会出现那种看上去面色如常,但是眼尾那抹本来就很惹人在意的红愈发鲜艳,甚至于苍白的皮肤都微微泛上红色的情况啊喂! 明明这俩都否定了所谓的谈恋爱的说法,但不知为何就是感觉在被喂狗粮的一人两刃,连带着如今完全融为一体且因为外界环境因素只能传递些情绪出来的一文字家,几乎可以说是同步的,在这非常自然甚至毫无所觉的两刃面前,露出了那种难以言喻的,介于胃痛和便秘之间的扭曲表情。 “具体的埋伏数量尚不明确,但可以预见会是一场大战……从和多刹迦降在手下蛇人身上的分神交手过程中,试探出的结果来看,”鬼丸国纲的语气毫无波动的总结着自己之前在战斗中获得的情报,“敌人应该基本上都是使用环刃的麻烦角色……” ……不我们现在觉得更麻烦的应该是你和大典太光世,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那么坦然的做这种事啊喂!不用看都知道等因为世界差异有传输延迟的直播球把那些画面传回去之后,那些粟田口的刃绝对会疯狂找自己本丸和演练场的大典太光世麻烦的啊! 你们两个的心里难道真的没有哪怕一丁点对自己同振的怜悯和关切吗?!不是所有的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都是你们两个这种相处模式啊喂!你们这么搞,别的本丸里的这两振刀和本灵都会跟着遭重的啊喂! 本来出发之前护理科就已经爆满了,照你们这个毫无自觉的德行……之后怕是又有一堆像是,担心自家鬼丸国纲是你这德行的审神者带着刃一起拎包入住、本丸粟田口总是针对大典太光世以至于资源空空精神压力过载不得不来治疗的审神者之类的情况出现…… 不是,你们是非得给护理科拉业绩不可吗?!护理科不需要这种业绩啊喂!(巴不得护理科永远空空如也的护理科的科长发出尖锐爆鸣) “……所以,那个环刃,是有什么问题吗?”不像小次郎一样因为可以预见的悲惨社畜未来而内心尖锐爆鸣,也不像明显也是多刃一体状态的三日月宗近那样,因为其他刃的震惊而陷入大脑宇宙.jpg之中,情绪甚至称得上稳定的一文字则宗,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 毕竟和多少有些发散性思维的一人一刃不同,一文字则宗从一开始就是非常纯粹的,在一直为了没见到刃影但是感觉哪儿哪儿都有对方气息的天丛云而感到焦心的,救刃想法占了压倒性上风的刃。 所以他顶多就是愕然一下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没在谈的相处模式,随后就紧急的把那点好奇心掐灭,开始问起了正事。 “……如果不是出发前,光世执意要修复那点根本不算问题的伤势,于是在此身上使用了过多的灵力的话,”虽然很想蒙混过关,但是既然被问了,所以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说了的鬼丸国纲,多少是有点没由来的心虚在的,“这些就不只是红痕,而应该是淌血的伤口了。” “你被伤到了?!”一文字则宗先是一惊,但紧接着就察觉到了不对,“不对……如果是环刃造成的伤口,不应该是……” “本体和蛇人身体内部的那些骨骼,以及环刃碰撞后的痕迹,”鬼丸国纲做出了回答,同时展示性的,举了举右手中攥着的,尚未归鞘的本体,“大概就是这样……” 于是简直令人和刃心脏骤停的,其上满是鲜血与脏污,且自最尖端的切先开始便遍布了划痕与剐蹭痕迹,虽然没有裂纹和缺损,但仍旧伤痕累累到令知晓本体损伤对刀剑男士影响的,在场的他者,均都忍不住在内心深处发出了尖锐爆鸣的太刀,便显露了出来。 “不是……你这……”一文字则宗感到眩晕,面颊也不自然的,因为其下灰质的蠕动,而不断重复着鼓起又瘪下的过程,“你不是答应了老头子,不会……” “但这确实不是重伤,只是一些剐蹭而已,对本体没有太大损害,”鬼丸国纲的态度很自然,“只是这种程度完全不影响之后的战斗……而且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问题,所以之后都是尽可能的在用环刃,而不是自己的本……光世?” 处理完了鬼丸国纲身上那些看上去过于暧昧的红痕之后,神情阴郁的大典太光世便紧接着,伸手攥住了鬼丸国纲握着本体的右手,“给我。” “倒也不用……”鬼丸国纲意图阻止,但大典太光世意图坚决,甚至不惜抽冷子用自己的灵力电了鬼丸国纲一下,这才将那柄外表狼狈到令人和刃都多少有些不忍直视的本体刀,夺到了自己的手里。 相比之前那一遭所发出的,实在是不成体统的声音,这回被大典太光世直接往本体上灌注灵力的鬼丸国纲倒是几乎咽下了所有的声音,只略微蹙着眉,从鼻腔里漏出了几声短促的鼻音,而与之相对的,则是肉眼可见的,骤然间攀上了一层薄红的苍白皮肉。 在场的人和刃,都是知道并亲眼见证过,纯粹以灵力进行的手入,对刀剑男士而言究竟是具备何等刺激性的一件事情的存在。 故而在鬼丸国纲表现出这种异常的一刹,他们便意识到,鬼丸国纲绝对是被大典太光世刻意不作收敛的,灵力中自带的雷属性特质给逼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但是吧…… 虽然大家大概知道你是不忿于鬼丸国纲又一次完全没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所以才故意这么做……但是吧,就,真的,你这真的很像是小情侣生闷气,于是当众,做出看似惩罚实则调情的行为啊大典太!你这根本不是在惩罚而是单纯的在…… “表面看起来没大事,但是这里,镐地内部,出现了些裂纹,你自己没感觉到吗?”并不知道有人和刃已经完全歪曲了自己这么做的本意的大典太光世只是皱着短细的眉,面容更显凶恶的同时也多少带了些严厉的斥责意味,“还是说,我不动手,你就打算瞒着?” 鬼丸国纲眼神飘忽,最后硬着头皮一样小声的做出了回答,“不碍事……之后也没打算用本体战斗……” “但是本体上的伤势会反馈到躯壳之上!如果不是察觉到你脊椎附近的肌肉异常……”大典太光世完全没有放过鬼丸国纲的意思,说话的语气比之前更是严肃且强势了不止一倍,“你知不知道,再严重一点,你很可能就要瘫痪了!” “也……也不至于……”鬼丸国纲期期艾艾的小声说道,“以前也不是没有……没什么大感觉在的……” “没什么大感觉?”大典太光世几乎要被气笑了,“开什么玩笑?你明明比谁都要……你的神经出问题了?” 从鬼丸国纲的态度里察觉到这人似乎又瞒了另一重事情的大典太光世,不由得加大了向鬼丸国纲本体内灌注灵力的速度,以及灵力本身的强度,于是鬼丸国纲的神色便跟着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原本只是攀着层薄红在苍白的皮肉上,如今却转变为了一种不正常的潮红,而同时,鬼丸国纲难耐的抿住那对染上了些微红的,颜色浅淡的薄唇,意图借此将一切咽回腹中,却仍旧不受控制的,从喉间溢出了几声破碎的呜咽。 “?不是,大典太你……”小次郎下意识的就想阻止,但紧接着他就因为从鬼丸国纲唇边溢出的黑血,而停下了原本要说出口的谴责,转而无缝衔接一般的,变成了对鬼丸国纲的质问,“鬼丸你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中的毒?!” “唔……咳……”在大典太光世几乎称得上暴力的注入灵力操作,以及目光愈发阴沉的注视下,鬼丸国纲终于是没能继续忍耐的,张口吐出了一摊其中混杂着不明固体的,黏稠黑血,同时含混的,说出了困惑,“中……毒?” 多少有被呛到的鬼丸国纲连续咳了好几声,方才将残留在食道内的黏稠液体尽数咳了出来,但他却也是有些茫然的,对着地面上那摊黑色的血看了半晌,才终于恍然大悟一般的,喃喃出声,“原来是,中毒吗?” 恍然大悟之后,便是自心底升腾而起的,足以称得上忿怒的火焰,“怪不得……明明是一场足以品味的厮杀,最后却连血都没能为之升温……原来是中毒吗……还以为是,习惯了痛楚,所以相应的,也一并挑剔起来了……结果竟然只是……” 鬼丸国纲似乎是想嗤笑,但最后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是静默的凝视了一会儿那摊刚从口中吐出的黑血,随后才再度开口,“中毒时间……大概是那场雨吧,很隐蔽的手段,如果再晚些时候,说不定不只是痛觉神经的麻木,光世的雷打在身上也没感觉了吧。” “那场雨?我就知道,能让那群蛇人变得那么难杀的玩意儿肯定除了灵力以外还有别的狠活……但为什么只有鬼丸你中招了?”鬼丸国纲这么一提,立刻便回想起了刚离开没多久的那场大雨的小次郎低声骂了几句,但同时又有些困惑道。 “还能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只有这家伙受伤,而且还是那种程度的贯穿伤啊,”同样回忆起了那场雨,但更多的画面是令他心脏骤停的,鬼丸国纲把自己撞了个血窟窿出来的场景的一文字则宗咬牙切齿,“我们也就是体表淋点雨,他可是从内到外都浇透了啊。” 好不容易淡忘了鬼丸国纲顶着重度失温的状态把自己撞上敌人的武器整了个贯穿伤并大出血的小次郎,在一文字则宗并非刻意的提醒下,又一次血压飙升,“说得很好但下次别说了……重度失温加贯穿伤加大出血还让有毒的雨水把内外都浇透了……” 当了二十多年医生的本能在小次郎的脑袋里已经快叫成开水壶了,“不是……你是想证明自己有多难杀吗鬼丸国纲?!” “……没有,只是当时,不太清醒……”鬼丸国纲嗫嚅着,在‘其实我当时冻傻了脑袋不好使跟制杖差不多’和‘是的我有自毁倾向所以下意识就那么做了’这两个选择中,本能的选择了前者,“下次……下次尽量不会……” “你还想有下次?!” “但是,多刹迦比我们先到聚居地,所以为了营造出适合他战斗的主场,他肯定会选择影响天气……” 第14章 一场清洗(五) 多刹迦睁开了眼睛。 于是颜色暗红的,灼热的血,便自他赤色的蛇眼中溢出,顺着面颊滑落,滴到了地上。 灼热的鲜血落到了盘坐着的多刹迦身下的土地上,却并未将本就有些湿润的土壤进一步浸湿,而是如同某种高热且又携带着极强腐蚀性的液体一般,甫一落地,便制造出了嗤嗤的声响和缭绕的白烟。 几个呼吸间,那落下来的血,便将那一片姑且称得上肥沃的土壤烧灼成了苍白的沙砾,而到了最后,上面还有一滴没有完全消耗干净的,深黑且黏稠的,失去了温度一般的血珠,滞留在沙砾之上。 “……还真是……”下意识的,吐出了一句嘶鸣,接着便是更多颜色暗红的血,从那对赤色的蛇眼以及口鼻处溢了出来,但却还没来得及从面上滑落,便被多刹迦用手自面上抹去,又以从掌中燃起的赤色灵力,一把烧灼了个干干净净。 “……难堪……倒也有些本事……外来者,只可惜囿于此身之孱弱,也只能在受限范围内,同你做过一场了。” 多刹迦一边低声自语着,一边自地面起身,那身赤色的裹裙明明随着主人一同挨着了潮湿的泥土,却并未染上半点的尘埃,依旧是那颜色分明的鲜亮赤色,一如多刹迦的灵力一般,张扬而又明艳,却带着难以忽视的高温与猛毒。 “多刹迦大人……您……”跪伏在一旁的足轻近乎惶恐的,将自己的脑袋低得更深了些,几乎要把整个人埋进土里,“您的身体……” “无妨,火祭准备的如何了?”赤脚踩在土地上的多刹迦,对自己仍在溢血的口鼻与眼角浑不在意,只是在这些血液即将从面上滑落时,才会伸出手去,将这些液体揩尽,“在那些外来者抵达之前,务必把战场清扫干净……” 颜色靛蓝的细长舌头,自唇齿间吐露出来,而末端则黏附着薄薄的一层,与舌头颜色近似的靛蓝色的,腥甜毒液,“虽然和作为表亲的阿修罗们大不相同……但是难得遇上这样好的对手,又怎么能……不心潮澎湃呢?” 嗬嗬作响的,阴鸷而又乖戾,如同窃笑,又好似咒诅一样的声音振动声带,自喉间溢出,赤色的蛇子从一旁赶来的,并非蛇人们常见的足轻装扮,而是类似于多刹迦装束的苦修者手中拿起了自己直径有一臂长短的查克拉玛,将舌尖的毒液轻缓的,涂抹在了环刃的锋刃边缘。 “去吧,为我作火祭,向大天祷祝!向阿耆尼祷祝!向因陀罗祷祝!向苏利耶祷祝!向火中的三位上主祷祝,以此为此战的加护……”细心处理着自己武器的多刹迦并未抬头,只是向下吩咐,“在大战前礼赞上主,以得到庇护……这是符合正法的行为,还不快去!” 在呵斥声中,苦修者们拎起三叉戟,以末端敲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又有腰间束带的披发者手持达玛鲁鼓或维纳琴,奏起神圣的乐曲。 这些修士围成偌大的圆圈,在正中开掘出的巨大祭坑处燃起祭火,高声赞颂着大天及多刹迦指定的那三位上主,并多刹迦自身的名讳,随后抛洒起神圣的姜黄粉,以此作为供物。 “难得的好天气……正适合清洗屋子,就以敌人的头颅还愿罢……”从喉中吐出嘶鸣的蛇子收回了自己的长舌,而在雷电般金色的纹路外侧,又镀上了一层妖艳的蓝紫色的环刃则在蛇子的手中闪着诡谲的光,“毕竟,难得母亲来了这般兴致,意图打扰的,都必须付出代价才行。” …… 蛇人的身体构造,与人类相比,有着很大的不同。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和人类无异的模样,但蛇人的脊椎要比人类有着更多的椎骨,也同样因此,生出了比常人更多的肋骨与其他的骨骼。 所以当使用手中的太刀破开血肉,切入内部的刹那,如果没能第一时间将蛇人的生命终结的话,就很容易得到一个,被濒死的蛇人反过来用自己的骨头卡住刀刃,并以嘶鸣呼唤其他蛇人来趁机攻击的结果。 但只要在本体上,稍微缠绕上一些灵力,这个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鬼丸国纲和完全是被硬练出抗性的大典太光世一样,抗住那颜色赤黑的灵力中裹挟着的恶意,与其宛如强酸又好似剧毒一般的,可怖的腐蚀性和侵略性。 鬼丸国纲自己是完全习惯了的,毕竟无论是回荡在耳畔的指责与唾骂,还是偶尔会翻涌上来的,属于过去的某些碎片残响,对他而言都是司空见惯——等一下,说起这个…… 鬼丸国纲推刀将一个蛇人从腰际切作两半,同时有些茫然,又有些急切的,将那只血色的眼睛望向了一旁正在用雷电烧烤蛇人的大典太光世,“药……有带药吗?” 大典太光世动作一顿,随后多少有些凝重的望了过去,“你不能继续……你的服药量不对劲,不能让你继续这样无节制的吞服药物……” 鬼丸国纲的手指略微发颤。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带着些逐渐蔓延上来的焦渴与眩晕。 虚弱,不应该出现在此刻状态正佳的身体上的虚弱,从躯干开始,向四肢蔓延,但同时又有一种古怪的力量从仿佛略微失控一般颤抖着的肢体中生出,将意识所要做出的判断打乱并揉成乱七八糟的一团。 ‘我在干什么?我在哪里?我该做什么?闭上眼?还是握紧刀?’ 混乱的思绪从心底涌出,将意识绞作困惑的一团,重叠的幻象与嘈杂的声音开始反复的出现在眼前与耳畔,以种种扭曲且不堪的模样,意图打碎那好不容易有了些恢复趋势的自我。 想要呕吐,想要蜷缩,想要大喊,想要痛哭,但是最后却一个都无有可能做了出来,因为身体永远比意识更加坦诚的,率先做出了决策。 缠绕着颜色不祥的灵力的太刀向前挥斩,切断了意图阻挡的武器,随后切开表面的护甲与其下的血肉,将可能的生机尽数以本质暴虐的灵力摧毁干净。 无需思考,如同本能一般,踩在地面上的足趾骤然发力,推动身体半旋起来,将肘尖对准了身后蛇人传出心脏跳动声音的位置,以被灵力裹缠的手肘,将心脏彻底震碎。 血色的眼瞳陷入了仿若无意识一般的,瞳孔散大的境地里去,但与之相对的,则是展现出纯熟技巧的,精准而又高效,毫无同情与怜悯可言的,冷酷的带来平等死亡的,杀戮机器。 …… “时母迦梨……居然是真的,真的有难近母之怒火,寄宿于那身躯之上……”在等待祭祀完备的同时,也借着派出去拖延时间的那些蛇人足轻的耳目,来观察外来者的多刹迦,有些难以置信的吐出困惑,“但怎么会……” “萨克蒂女神无可能化作男相,而大天更是不会有这样的化身……如此殊胜,却又如此亵渎……究竟是……”随着祭祀的进行,身上那些蛇类的特征逐渐隐没,只留下和常人无异的外貌以及额头上以骨灰抹作的三条代表大天信徒的横线的多刹迦,一时间有些怔愣。 但很快,这丁点的怔愣便被抹去,转而替换成了忿怒与欣悦,“是吗……是啊……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贪婪,渴求,欲念,在这一刻,出现在了多刹迦赤色的眼中,“好敌人……当真是好敌人啊!竟然将如此大礼送至了我的面前……若能从中开悟一二,传回本体,或许也能得以解脱,摆脱于轮回终末死亡的结局……” 多刹迦愉快的笑着,唇角上扬,露出尖锐且参差的牙齿,“不亏……不亏啊,若真是如此,只这一遭便值回所有,陪母亲与姨母进行的这一趟短暂旅行……还真是,令人大有收获啊。” …… 冷,仿佛从骨髓深处蔓延出来的冷意,令关节僵硬,且无意识的颤抖着肢体。 但同时,却又觉得热,好像被架在火上烘烤一般,自体表蒸腾向内部的热。 混乱,一切都是混乱的。 鬼丸国纲分不清也无从得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因为眼前的一切都如同模糊的色块,摇晃着,在视野内形成扭曲的图像。 铁锈的味道从咽喉处向上蔓延,在口腔里逐渐变得愈发浓郁腥甜,几乎要令人产生口中实际上含着血的错觉。 然而嘴巴里却只有干燥的焦渴,连津液都吝啬在这唇齿间出现,润一润焦灼的,几乎要龟裂的喉咙与唇舌。 眼球高速且无规律的转动着,却并没有刻意的去捕捉身旁接近的身影,因为其他的感官自会替他将接近的恶意标注出来,以供他或是挥刀,或是摆臂,将生命从中掠夺干净。 不应如此,不应如此…… 像是虚妄一样,分明是呐喊,却轻飘到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在战斗的间隙,飘进耳朵里面,给迟滞如生锈的意识带来困惑。 什么……不应如此…… 没有回答,或许是因为意识并未真的,驱动已经完全和自我脱节的身躯,开阖那已然干裂的唇,将疑问倾诉出来,又或许……只是因为无法用言语明说,那所谓的不应如此,究竟为何。 腥甜的,略微带着些腐蚀性的液体的味道,被唇舌捕捉,于是便如同啜饮甘露,又如同牛犊吮吸母乳一般,贪婪而又不知足的张口来索取更多。 不对的,这是不对的…… 混沌的,几乎被击碎的意识呐喊着,意图从完全是自发行动的身体中夺回控制权,但此刻的反抗却多少有些孱弱……不,不应该这么说,毕竟,如果他愿意,如果他真的想那么做,这具躯壳自然会听从他的命令。 只是,只是他不想,不,应该说,即使在抗拒,但真实的自我,却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顺应本能。 恍惚的,困惑着的,鬼丸国纲五指并拢,向前突刺,于是柔软的,血肉构成的指尖,便撕裂了那层铁皮构成的轻甲,随后破开血肉,击碎肋骨,攥住了那颗跳动着的,温度比正常人类稍低,却莫名的,和鬼丸国纲的体温近似的心脏。 柔韧的触感,令鬼丸国纲无意识的心生喜悦,来自某些早已死亡,却不肯就此沉眠的,扭曲的意志,令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将那颗需要五指大张着,才能攥住的心脏,从挣扎着的躯壳内部撕扯了出来,在飞溅到身上的鲜血之中,愉快而又欢喜的,将其捏做了一团烂肉。 ‘就是这样……比起刀剑,更值得信任的,从来都是自己的躯体,不是吗?去吧,去罢!将挡在面前的,将阻拦于你的,尽数撕碎!’ 癫狂的,近乎刺耳的尖锐笑声,伴随着狂气的言语,在耳畔回响,脱节的精神并不能准确的理解言语的含义,只是下意识的,因为确实因此感到欣悦,而照着语义去执行。 但,要弃刀不用吗? 答案为否,纵然血肉之躯即为武器,但作为此身的本体,已然被赤黑的灵力浸染,污秽了的太刀,也需要得到清洗才行。 但在缺乏像之前的大雨一样便利的水源的现今,能找到的,能充作替代品的,理所当然,能且只能是,敌人的鲜血。 于是便欣悦的,欢喜的,再度扬起刀刃,切割开在附着了灵力之后,便脆弱如同草纸一般的躯壳,以获得新鲜的液体,来洗涤手中的刀剑。 “来……”含混的,只能隐约辨别出含义的嘶鸣振动声带,自唇齿间吐出,苍白的皮肤已经尽数被鲜血染红的男人,无意识的展露出浅淡却真实的笑容,带着快慰与不满足的渴求。 “清洗……一切!”血色的眼底再度浮现出并不威正,只显得妖邪的金色,同时隐约的,又有三眼十臂,肤色靛蓝而手持诸多武器的女性虚影,隐约的自身畔的阴影之中,狂笑着浮现。 第15章 一场死亡(一) 并不愉快。 鬼丸国纲如此想着,甚至多少有些泄愤意味的,加重了击碎头颅的拳头的力道。 蛇人,蛇人。 受那一群龟缩在波陀罗之界的爬虫的信息扰动所诞生的,连半点娜迦血脉也无有,只是受到了信息的影响而被扭曲成了这番姿态的,被篡改后的生物。 一群毫无自我可言的,不过是徒具其形的,被影响了的可悲之物。 从那一双双黑底红瞳的蛇眼里,并未窥见任何属于人的自我意志,只看到了与野兽如出一辙般的贪婪狞恶的鬼丸国纲,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从这样的战斗中觅得哪怕一丝的兴味。 毕竟,没有任何战斗技巧可言,只是自顾自的狂热着,怀抱着拖延时间的想法,便前赴后继的冲上来受死的野兽,虽然的确并不难对付,但属实是有些讨人厌烦。 尤其是,鬼丸国纲此刻,正处于骤然停药的戒断反应,以及与某些并不安分,意图逃脱的家伙的争斗之中。 从实验室中出来的这具,经过无数的堆料和事到如今也绝无可能再成功第二次的诸多改造的躯壳,本来就有着超越常人,若是真正的全盛时期,甚至比刀剑本灵那以纯粹灵力构成的躯壳还要离谱的身体机能。 虽然中间曾一度因一些鬼丸国纲自己都无法回忆起的事故,还有年龄以及并未及时处理而落下的诸多旧伤,和卧底时期的种种折磨而惨遭削弱。 但如果只论代谢能力,即使在未被大典太光世用灵力将躯壳恢复至那经历事故后的全盛状态前,鬼丸国纲也仍旧是远超常人的卓越。 但这卓越的代谢能力,却并非什么时候都是好事。 同样剂量的药物,放在正常人身上能够生效,但在鬼丸国纲身上,却是用不了几分钟就会被代谢干净的无效剂量,但如果仅是如此,只需按比例增加的药物,却也不至于形成如今这般可怖的戒断反应。 真正迫使鬼丸国纲做出毫无节制的,大量吞服药物的行为的,是因他那强横的生理机能所以得以在最短时间内产生的,抗药性。 所以不得已的,鬼丸国纲开始吞服过量的药物,只为了能达成和普通人吃下正常剂量药物一样的效果。 然而这样的行为,虽然保证了长时间内的血药浓度维持在有效范围内,但瞬时的血药浓度却也无可避免的,达到了一个异常危险的数值,并由此衍生出了诸多因过量服药而显现在此身上的危险症状。 而首当其冲的,莫过于如今,哪怕只是迟了一时片刻再服药,都会以最激烈的方式反应在这具躯壳上,并因为如今的鬼丸国纲甚至得不到哪怕一片迟来的药物来作缓冲,所以愈演愈烈的,戒断反应。 从骨髓深处向外漫出来的冷意,以及自外层皮肉向内渗入的灼热,二者此消彼长的,在这具躯壳上反复的争斗着,不肯相让的厮杀着,欲要占据被感官感知的上风,于是难耐的疼痛便因此而生,盘桓在肌肉与筋骨之间,撕扯着酥软疲惫的神经。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运动,都有如同刀割一般的尖锐痛楚,密密麻麻的从四肢百骸处渗透出来,仿若意图将此身绞作糜烂的碎肉一般。 肺部好似吸入了大量的火炭一般,炽热的感觉灼烧着每一处肺泡,每一次舒张都是在自我折磨,恍惚间甚至能嗅到骨肉焦烂的臭味。 而胃袋则产生了如同吞下铁石一般的沉坠感,产生饱胀般疼痛的同时又向下拉拽着脏器,而胃酸则异常的大量分泌,意图将那如同错觉般的异物消化,又像是试图将饱受痛苦折磨的自身消融殆尽。 嘈杂的幻听并杂乱无章的幻视,一同将感官包裹扭曲,肢体末端则不自然的震颤着,连带着神经也一并的僵化。 焦渴自心底萌发出来,催促着喉头滚动着,去吞咽那落入口腔的,味道腥甜,又有些腐蚀性的液体,但同时又有酸苦的,混杂着铁锈味的液体,随着吞咽的动作从舌根处向上漫出,呵斥着躯壳将那些并不甘醇也不洁净的液体尽数呕出。 想要呕吐,想要蜷缩,想要尖叫,想要摧毁并砸碎眼前的一切……诸多戒断反应造成的症状与因为没有服药而失去抑制的精神异常在这一刻撞车,近乎将意识中的所有都扭曲恶化成了无法理解的怪诞图景。 ‘真狼狈啊……但不可以……不可以失控……’自嘲一样的,在心底强调着,涣散的血色眼瞳竭力的,从被形态斑斓的扭曲幻觉所占据的视野中,寻到了真实世界的边角,于是破碎的精神便借此强行的,将自身的位置与现状艰难的锚定。 于是表现在外的,就是鬼丸国纲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破绽与异常可言的,缄默而又高效的杀戮行为。 然而本能的,被某种寻不到来由的惶惑攥住了心脏的大典太光世,却频频的在杀死那些并无自我可言的兽类的间隙,将忧惧的目光,投向了目前为止还毫发无伤,理应不被自己担忧的鬼丸国纲的身上。 但在鬼丸国纲刻意的遮掩下,即使是因两人之间密不可分的联系而隐约有了些对鬼丸国纲异常的猜测,大典太光世也无法从那浑身染血的男人身上,窥到被掩藏起来的真相。 位于鬼丸国纲背后的,那座颜色艳丽而又精致神圣的坛城,此刻正随着他肌肉的隆起与发力而扭曲着,而三眼十臂的漆黑度母相,则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的,从坛城之底显露形象,意图将恶孽从那被镇封的容器中启出。 但是,不可以。 模糊的,混乱的意识,在之前那番于内心深处做出的强调的作用下,果决而又冷硬的做出了判决。 “只有这个……不行……我不能……”含混的,混杂了不同语言的声音在喉咙里挤作一团,于是在仍旧在夺取生命,仍旧在杀死些什么的恶鬼,自那只涣散的几乎要完全被金色所侵蚀的眼里,倒映出了怒目圆睁,不满的践踏着地面的,度母的形象。 手持金刚杵、三股叉、弓箭、莲花并环刃等诸多武器,身如焦炭却又好似靛蓝的度母面目狰狞,颈上戴着的骷髅串作的项链与五彩的花环,几乎要垂到膝上,滴着血的靛蓝舌头则从尖锐的齿列中伸出,耷拉在度母蓝紫色的唇上。 那一对裸足激烈的践踏着地面,持着武器的臂膀也挥舞着,意图将阻拦自己的一切都推倒粉碎,而随着度母的行动,便仿若有无尽业火随着她的动作燃起,裹挟着令人心悸且无从分辨真实的,恶意与孽力。 在那尊度母之前,鬼丸国纲渺小得如同一只蚂蚁,可他对此却无有任何的畏惧,只是以那只涣散的,几乎完全被并不威正的妖邪金色所占据的眼瞳,定定地,望了过去。 望向那尊并不存在于现实,而是位于支离破碎,且大部分代表自我的血色都被妖异的金所吞噬的精神之中的,体型巨大的度母。 “容不得……你作乱……”含混的词句自口中吐出,捏住蛇人喉咙的手于是也跟着收紧,直到一声脆响终于如愿的响起,方才收敛了仍有些僵直的指掌间的力气,“已经不是……神的时代了……” 像是浑浊,又像是清醒,浑身染血的鬼丸国纲凝视着眼中映出的那尊度母,神情平和而又稳定,但动作的暴戾,却远胜过那还在忿怒舞蹈的大时母。 挥掌,击碎阵笠与其下的头颅,随后摆臂,以指尖切割开蛇人的咽喉,并勾起手指,从中扯出柔软的气管与食道,以这触感柔韧的器官为绳索,拖拽着只能发出些嗬嗬声响的蛇人来到身前,如同挥舞流星锤一般,在那管状的存在彻底破碎之前,把人掷向了对准自己的武器。 并不需要如此。 纷乱的意识含混的,做出了提醒,向他劝诫并提醒着,过于凶暴的行为将有暴露出此身如今身处异常的风险。 无须忧虑。 然而在破碎的精神之中,摇摇欲坠的人影,却如此的,对己身的本能所做出的提醒给予了回答。 利用残虐的手段炮制出尖锐而又可怖的哀嚎,借此掩盖肺部发出的,如同破旧风箱一般粗沉的喘息,近乎大半个身子都伏在尸骸上的,血色的人影,有些艰难的压下几乎要自唇齿间流出的酸苦液体。 随后他便以看似游刃有余的不紧不慢,实则拼尽全力的姿态支起身子,在以小幅度的侧身躲过了自身后刺来的长枪后,抬手攥住了那黝黑的长杆,动作蛮横且粗暴的,将其自蛇人的手中生拉硬拽了过来。 “有些……烦了,迦德卢之子,名为多刹迦的娜迦啊……”头也不抬的,将手中的长枪投掷了出去,那尖锐的枪刃,足足击碎了三颗头颅,才最终只是将第四个钉死在了地面上,而在半闭的眼帘之下,已经呈现出毫无杂色的纯金的眼瞳里,则含着满是恶意并诸多不耐的情绪。 “你便只有这种程度吗?”短暂占据了上风,于是得以借此容器的眼瞳向外瞥视的,三眼十臂的大时母,眸光暗沉且神情讥诮,言语间多有些不似鬼丸国纲的尖锐刻薄,但因为使用的是蛇人的嘶鸣之语,所以姑且还未曾被听出些异样。 “只有这种程度,可无法得到解脱,只有这种程度,可得不到正法认可,多刹迦,蛇之子哟……”轻缓的,像是告诫又像是嗤笑着其痴心妄想的欲求的嘶鸣从口中吐出,呼唤着仍在祭火之前的蛇子的名字。 男人动作轻缓的舒展着腰背,那座覆在他背上的,制作精美的曼荼罗,如今已经被三眼十臂的度母摧毁了大半,从原先的颜色鲜妍,正逐渐的转做似是漆黑又好像靛蓝的,狰狞的度母模样。 然而就在那手持诸多武器的度母形象彻底成型之前,一座巨大的,表面燃烧着灼灼火焰,形似莲花的巨大轮盘,却骤然间收敛了四周被度母驱赶打散的颜色,自边缘处开始染上血色的同时,转动着,碾向了那含着大忿怒挥动了武器的度母。 大时母于是发出了无声的尖叫,于那苍白的脊背之上,面目狞恶的欲要向外挣脱,却被那好似莲花的巨大轮盘死死的压住碾磨,无从解脱。 暴怒将那瞳中的金色激荡起来,几乎要从其中点起灼目的火来,但却被早有预料的鬼丸国纲以一次短暂的闭目压下,等到再度睁眼,那眼中便只有纯澈的血色,微微的荡漾着。 “想从此身上求得解脱之法……”意味不明的,念着那自本来指向了大天,却因为距离和半同名的缘故,被此身截下的火祭中所读取到的信息,鬼丸国纲伸手抹去了些沾染在那苍白面上的血迹,将那一抹比之血色要更为鲜妍的,缀于眼尾的红,显露了出来。 对于药物的渴求依旧在折磨着这具处于戒断反应之中的躯壳,但鬼丸国纲只是用自己的意志力,将那份渴望并诸多不堪的反应,强行压下,仍旧若无其事一般的,对至今没有露面的那位蛇子说完度母未尽的讽刺:“便亲自上场厮杀罢!只驱使这种野兽出来作怪……” 细微的弧度,出现在略微上扬的唇角处,在同黑女神的争斗中,取得了暂时的,阶段性胜利的鬼丸国纲,只想着趁此良机,尽早把麻烦的事情尽数了结,好为自己留出足以跟大典太光世讨价还价一般,索要几片算不上过量的药片以作戒断反应的缓冲的时间。 所以自然的,那语气便只能说得上是恶劣且不太寻常,额外加重了总是忍不住在任何一个能算得上间隙的空档,下意识去关注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内心的不安与踌躇。 “可不是遵循正法的行径……怎么,有那寻求解脱的贪欲,却无有,领受死亡的觉悟吗?”虽是阶段性的胜利者,但到底还是受了那度母的影响,于是自眉目间隐约生出了凶戾的男人低语着,嘲讽着,“来!多刹迦!来!别让我看轻你,并你那母亲迦德卢去……” “踏上前来!领受这场死亡的教诲!” 第16章 一场死亡(二) “什么生灭?什么解脱?乞叉底,你到底在说什么?!”虚无僧装束的人急了,于是连声质问道,便连遮住头颅的天盖笠也不甚安稳的起伏着,“勿要打那些哑谜!你知我对密宗学问了解不多……便勿要说些隐喻的话来!” “要得了……要得了……”然而乞叉底只是哆嗦着,颤颤巍巍的俯下身去,以手掌胡乱的,将眼前的坛城推倒,变作一堆散乱的沙土去,“上师……本尊上师……且教我罢……教我该何如应对……” 似是谵妄又似是癫痫发作一般,乞叉底的四肢胡乱的抽搐着,而嘴唇也跟着变成了绀紫的颜色,那头梳理整齐的头发因他癫狂无序的动作而散乱下来,却并无黏连的意思,只是松散而又蓬乱的,垂在他的两侧脸颊。 “上师……上师呀……”伴随着好似乞求一般的呢喃,似哭似笑,像是得了大欢喜,又像是见了大恐怖一般,扭曲而又混乱的表情,便出现在了那张清俊的脸上,将其扭作了可怖且无可理解的丑陋一团,“您教我如此……您叫我如此……” 乞叉底于是便伏在了地上,摸索着,从坛城被摧毁后的残骸里,翻出了几粒不应存在于此的石子,像是欢喜又像是忧惧的,将其拢在手心里祝祷了一番,随后掷了出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急,以至于虚无僧根本无从阻拦或理解乞叉底的行为,那一度曾陷入令虚无僧感到震怖的,癫狂之中的单薄身影,便已经停止了动作,只神情恍惚而又神色惨淡的,望着地上那几粒被自己掷出不久的石子,久久未能吐出半个字来。 虚无僧有心发问,但直觉却拦住了他,不教他开口,直到乞叉底仿佛被抽走了骨头一般的萎顿下来,那阻拦他询问的直觉方才隐匿了起来,然而却未等他说出自己的疑问,像是骤然间被抽走了精气神的乞叉底,却先一步的,开口说话。 “抱歉……师兄啊,我知你刚从一轮巡视中归来,只是……只是师弟我也无有法子了,且先宽恕我罢,我自本尊上师处得了预示,替师兄你打了卦……”那双眼睛已经不复之前的澄澈,而是浑浊且近乎惶惑的,望向了眼前的虚无僧,“你须得去……” 乞叉底话未说完,便称得上苦痛的抽搐着,同时又撕心裂肺般的咳嗽了起来,黑色的血块并蠕动的,或白或红的肉虫,就一并自他的口中被呕了出来,在沙土的地面上散发出不净与咒诅的气息。 虚无僧于是连忙上前几步,伸手去搀扶那伏在地上的身影,却反而被对那自口中呕出的秽物浑不在意的乞叉底伸手,死死的扯住了衣袖。 “去西面……师兄,去西面……勿要生疑也莫作迟滞……师兄,便需以最快之速度,赶往西方,去见证……见证那一场清洗,去见证,见证那一场死亡……” 乞叉底那不知缘何变得枯瘦的手掌,此刻正死死的攥着那一截衣袖,明明声音与语调都十分激昂,可若细究却能看出,那仿佛一松手就会迎来什么可怖的后果一般,因此自眉眼间流露出的,乞叉底自己似乎都完全无所察觉的,兼具战栗与胆寒的恐惧。 “师兄……师兄……你须得去……你须得……去……”然而还未等虚无僧说些什么,乞叉底的声音便逐渐微弱了下来,连带着浑浊的眼球也跟着黯淡下来,最后整个人垂下头来,再无生息,只有那一双紧紧扯着虚无僧衣袖的手,从始至终都未有放松的意思。 虚无僧于是叹气,同时伸出未被攥住衣袖的那只手,安抚性的拍了拍那只死活不肯松开的枯瘦手掌,“我知道……我知道了,乞叉底,无需如此……无需如此啊,我会去的,既是你本尊上师教你打卦得出的结果并缘法,那我自然是要遵循的。” 说来也怪,只这虚无僧的话语才止,那只死死揪着他衣袖不放的手掌,便松了力气,落到了地上,连带那具躯壳也一同无甚声息的,倒伏在了地上。 “唉……真是麻烦,乞叉底……”虚无僧看着倒地的乞叉底,一度有些想不管了事,但最后他到底还是没真的狠下心来,而是伸手将人扶了起来,靠在了墙边上,“你这事儿……就等你醒来自己处理吧,我这才结束巡视,还没等歇上片刻,就又被你支出去干活儿……” 头顶天盖笠的虚无僧叹着气,复又走向了充当门扇,挂在那门框处的草帘,“那我便依你所言,去西边见证你所说的清洗与死亡罢……唉,说到底,这如火宅一般的世道,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了结呢……” …… 令人失望。 忽然的,有这样的念头,从心底里冒了出来。 鬼丸国纲说不上自己到底在失望什么,是对那挥舞着环刃的身影虽然矫健,但却并没有压倒性强大的力量失望,还是那直径足有一臂长短的环刃上,除了金色的,象征着空界之火的因陀罗的雷电纹路外,还镀着一层蓝紫色的妖异毒素失望? 或许都有,或许都无。 鬼丸国纲只知道,他所期待的,难近母所期待的,被抛却的神代残余们所期待的,均不是这样一场,毫无悬念可言的,双方实力并不对等的战斗。 这不对……这不对!只是这样而已……只是这样而已?竟然还敢妄想得到超脱之答案?开什么玩笑?! 忿怒,滔天的忿怒,便如此的,在心底燃起了熊熊火焰。 纵使先前曾一度被鬼丸国纲的意念所化作的,那座起镇压效果的悲愿金刚坛城,骗去了大半的精力,以至于之后在猝不及防下,被鬼丸国纲那本已被撕碎却又重组成燃烧莲花大轮的意念碾磨着形体,并撕扯吞咽下残存的精魄,却也并未忿怒至此的难近母此刻,勃然大怒。 身为自末法时代存留下来的,本应将迦梨时代的一切都烧作劫灰,好重归至完整之由伽,却被生出了自我意识的世界所阻挠了履行此身理应执行之职责的,被尊为难近母的女神,自被世界驱逐以来从未生起如现今这般磅礴的怒火。 那磅礴的忿怒甚至令那滴血的靛蓝舌头都不再耷拉在外,而那一口尖齿则在怒火的驱使下死死的咬紧,在几乎要将那满口牙齿咬碎的同时,又几乎要从牙缝中渗出血来。 “竟敢……如此……嘲弄于……本女神……”明明精神与形体都被鬼丸国纲的意念所化作的燃烧莲花大轮消磨着,但仍不肯就此沉寂,回到沉睡之中的度母,此刻却竟然主动的,松开了除却祂抵抗着徐徐转动的燃烧莲花大轮的手臂外,其他掌中所握之武器,“不可……饶恕!” 度母的三眼一同在眼眶内转动着,最后将忿怒且满怀怨憎的目光,投向了压覆在身上的那座好似从始至终都未受影响一般,只是自顾自的缓慢转动着,在碾磨被压在其下的度母的同时,又缓慢蚕食着那些自度母身上脱落碎片的莲花大轮。 “汝……在看吧!吾以不反抗为酬劳……将那竟敢妄称为吾夫君之信徒者,施以极罚!”阴狠冷厉的话语自不再是纯然的金色,而是大部分都重归象征鬼丸国纲的血色笼罩下的,破碎的精神之中响起,“吾不能忍受!不能忍受这等贪婪却又无力之徒,竟敢觊觎此等殊胜之密!” 燃烧的莲花大轮毫无反应,只是仍旧缄默的,沉寂的燃烧着,旋转着,将难近母的一切具都绞在轮下,细致的碾作能够被那莲花大轮充作催发燃烧的养料而吸收的残破碎片。 然而度母却从这毫无反馈的沉默中领会了什么,露出了怨憎而又狠毒的狂笑,收回了扛着那燃烧莲花大轮的手臂,任由再无阻拦的大轮迎头砸下,将自己碾作了齑粉,“好!很好啊!那便去吧!去授予死亡!去用仇敌之血,清洗这污浊世间!” …… “只有这种程度……可不行啊……”站在众多持三叉戟的苦修者,并祭祀完毕,于是手持起金刚杵的乐师包围之中,才屠尽了那些被驱使着拖延时间的野兽的鬼丸国纲神色平静,凝视着那个刚得到了赐福,于是脉轮俱是金灿灿的,散发着圆润如意之光泽的赤色身影,“拖延时间,只是为了火祭?” 那只血色的眼睛逡巡着,自那攥着环刃的赤色身影身上鼓胀的肌肉,与蓬勃的气息,以及对方掌中那直径足有一臂长短,除了金色的,象征着空界之火的因陀罗的雷电纹路外,在锋刃处又额外镀着一层蓝紫色的妖异毒素的环刃上扫视过去,最后得出了失望的结论。 “若不是这赐福的气息过于显眼……倒真是让人怀疑,你到底有无几分对你所侍奉之上主的诚心。”无需太多时间,便得出了对方虽强,但强度却也有限的结论的鬼丸国纲,多少是有些感到无趣的,摩挲着掌中持握的,革包太刀的刀柄。 “嗬……徒逞口舌之利罢了……”多刹迦只是冷笑,受领了来自上主的赐福后,感受到此身之力量暴涨——虽然也只是从原先不足本体十分之一的程度,终于上升到了十分之一罢了——的蛇子,此刻便信心十足。 尤其是对面这外来者刚刚才被派出去的,那成队的蛇人们消耗了体力,如今更是只除了那张眼尾发红的脸尚且算得上干净以外,其余的部分俱都染满了血污,说不得有几处伤口在那身上。 “就是你方才在那边叫嚣,看不起我的母亲迦德卢,又要求我上前来领受死亡?”靛蓝的细长蛇信,从那赤红的唇中吐出,须发与眼眸尽皆赤色,而肤色古铜的壮硕蛇子哂笑着,从口中吐出阴鸷的嘶鸣,“瞧你如今这样子……怕是连站都站不稳了吧?” 话虽如此,但多刹迦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甚至于攥着环刃的手更紧了几分,蛇类敏锐的感官再加上如今暴涨的实力,让他轻易便从眼前那个看似鲜血淋漓,实际上身上大半的血味都来自蛇人的男人身上,捕捉到了令如今的自己也仍旧有些心悸的,来源不明的威胁感。 但终究,贪婪还是打败了理智,让多刹迦内心深处,那份对于成为原人,获得超脱的渴望占了上风。 ‘反正在这里的只不过是一个念头,即使真的不小心死了,也不会对远在须弥山的本体造成什么影响,不是吗?’恍惚间,似乎有这样的声音在心底一闪而逝,让多刹迦坚定了动手的决心,而鬼丸国纲,却只觉得这名为多刹迦的娜迦,多少是有点不知死活在的。 在鬼丸国纲那只由于答应了度母,于是虹膜里又一次掺上了金色的眼里,多刹迦身上缠绕的业力已经浓到几乎要化作实体了,偏生被惹到了的度母在彻底松手之前,又火上浇油一般的添了把火,于是多刹迦这个赤色的娜迦,在鬼丸国纲的眼睛里,现在完全就是个大号的火把—— ——还是全身上下都在冒那种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的,跟贴图一样的廉价五毛钱特效火焰而不自知的那种大号火把。 即使是一向擅长忍耐的鬼丸国纲,在面对这种……像是,明明粗制滥造到一眼烂片,却非要说自己是玄幻片一样,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场景,他也多少有点……难绷。 尤其是被五毛贴图火焰特效围在中间的多刹迦身上的脉轮虽然没一开始那么闪亮,但仍旧在散发着金光……说实话,鬼丸国纲多少是有点后悔同意那位度母的想法了,不然也不至于被难近母以‘拿了报酬就要做事’要挟,而被迫的分享了一部分度母的视觉。 鬼丸国纲没有握着刀柄的那只手下意识的抬起,捏住了自己那因为看到这过于有冲击性的画面而胀痛的眉心,“这可真是……作孽啊……” 如此呢喃着,但鬼丸国纲持刀的手却毫不犹豫的向后挥斩而去,将自背后举起金刚杵,作势欲打的乐师分作两半。 第17章 一场死亡(三) 轻松写意,就像是,在那一次挥刀中被斩断的,不是有着坚硬骨骼的存在,而只是一根蓬松且失却水分的枯枝,又或者,一卷被卷起来的草席。 异常的手感让鬼丸国纲有一瞬间,怀疑起了被自己斩断的不是身上还残留着姜黄粉香气并腰间挂着达玛鲁鼓,或肩上挂着维纳琴带子的乐师,而是那些最初抵达出云国之时,过来袭击的活尸。 毕竟,太过轻易了,轻易到让人很难不心生怀疑。 鬼丸国纲下意识的挥刀血振,于是切实存在的,从刀身上被振落的血液,终于让他确认了那并非是活尸,而是货真价实的活物,但是,倘若是真的活物,又为何会……如此脆弱呢? 困惑从心底里生发出来,如同某种迷思一般,缠绕着鬼丸国纲那虽然因为难近母的不做反抗,而有了更多余裕,却仍旧饱受戒断反应拉扯的精神,意图将他再次拉入那片混沌而又颠倒错乱的深渊之中。 ‘还不是时候……’ 在心底深处半是警告半是强调着,鬼丸国纲用意志力将精神上的混乱与躯壳上的苦痛强行无视,随后咽下已经返到口腔内的酸苦液体,强迫自己忽视掉筋骨和肌肉不正常的酸麻酥软,以及发力时或多或少存在着的迟滞感。 ‘还能……坚持。’ 眩晕感折磨着运转迟缓的大脑,意图将眼前虽然模糊,但姑且还是能看清些轮廓的景象再次扭曲成斑斓的色块,而鬼丸国纲对此的回应只是松开了捏紧眉心的手,同时握紧了手里的刀,略微压低重心的同时无有丝毫犹豫的,旋身向着身侧劈斩了过去。 又一次的,如同斩开一张拦在面前的脆弱纸张,又好似破碎从最初时就只是随意用泥土捏就的,并不牢固也没有精美外表的陶土制品一般,那柄太刀以令人感到不安的,过于轻松的效率,切裂了金属的武器,并那看似干瘦却肌肉虬结的人体。 鬼丸国纲是清楚的,他手中所持的,那作为此身本体的太刀虽说足够锋锐,且在自身灵力的加持之下,姑且也算是斩铁断钢均不在话下,但是轻松到这个程度……很难不让人产生一些困惑。 即使从大方向上来说,这对鬼丸国纲而言甚至算得上好事——毕竟也算是加快了鬼丸国纲清理掉那些乐师并苦修者的速度,乐观估计一下,说不得他能在大典太光世他们赶到之前就结束战斗。 但鬼丸国纲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清楚自己一向是运气不好的典例,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碰到什么好事情呢? 但是没办法,他如今却也抽不出哪怕一时半晌的空隙,去看是否是自己的本体出了岔子,毕竟多刹迦虽然自难近母的视角看来,已经是完全没有人形的样子了,但那毕竟是迦德卢的子嗣,是数千娜迦中的一员。 能做出故意以自身为诱饵,好将明知是圈套,却也仍旧因为此身的状态欠佳而一头钻进来的鬼丸国纲和其他人分离的谋划……这样的多刹迦,便绝无可能,是只有勇力而无有智慧的存在。 即便多刹迦此刻已经因为业力缠身,而多少有些看不清局势,但鬼丸国纲却也无有半点小觑于他。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防住多刹迦示意下,从背后和身侧试探性攻击来的乐师与苦修者,只是如此一来…… “果然不是那么好到手的啊……不过也对,正是要如此,才配得上这份超脱的可能性……继续上!我为你们压阵,务必要从这外来者的身上,得到那份可能!届时便是劫末的迦梨时代到来,我等也有延续自身的可能!”多刹迦嘶鸣着,发出命令。 于是肉眼可见的,一层名为贪婪的绿色辉彩,便附着在了原本被赐福渲染得金灿灿的脉轮之上,将原本就足够破烂廉价的五毛特效贴图渲染得更加诡谲怪诞的同时,也更加的,令人不忍直视。 而面对这样的场景,鬼丸国纲持刀的手,甚至罕见的,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那颗被戒断反应折磨到有些混沌了的大脑甚至都清明了片刻,茫然的询问着鬼丸国纲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要面对这种从头到尾,就没有一个地方没写着不堪入目几个大字的,连杀马特都比他强的玩意儿。 偏偏就在此时,从始至终就没对鬼丸国纲放下过心的大典太光世,和对鬼丸国纲明明有同伴却还经常一个刃乱来的行为感到不满的一文字则宗,这两个基本上完全没被出云国本地环境影响的刃,终于杀穿了在鬼丸国纲算是被半故意的引来后便再度合拢的重围,赶到了鬼丸国纲的身边。 “你又乱……不是那是啥玩意儿?”和一向沉默寡言的大典太光世不同,一文字则宗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意图对鬼丸国纲的行为谴责一二,但紧接着他就被眼前所见的一切给干不会了。 一文字则宗实在是很难描述自己见到了什么玩意儿,那大概……大概是个人?虽然按出云国本地物种来看,应该算是蛇人? 但问题是,大家都穿着甲胄把要害裹严实的情况下,为什么你就裸着上半身啊?!那一头红毛和古铜色的皮肤怎么看都不像是本地人吧?!出云国怎么说也是东亚地区应该都是黄种人吧?!你这怎么看都不像黄种人啊喂! 而且你那从脑袋到小腹处那七个金灿灿的发光圆形光环又是什么玩意儿?!都已经是那种晃眼睛的金色了为什么外面还要镀一层绿色?!您是一点也不担心晃瞎别人的眼睛是吗!金配绿什么的……真的很难看啊!(痛苦面具) 一文字则宗无法理解,一文字则宗大受震撼,甚至差点因此被注意到了两刃,于是攻过来的乐师手中的金刚杵打到了脑袋。 “……多刹迦,蛇人众,至少是此地的蛇人众的首领。”虽然本人是一点也不想再看那个顶着辣眼睛神必造型的多刹迦一眼,但因为答应了大时母的缘故,所以不得不顶着那种堪称精神污染的乱七八糟视野动手的鬼丸国纲,此刻从嘴里吐出来的声音多少是有点生无可恋。 “……多刹迦?!不是……多刹迦?!”一文字则宗一边险之又险的,在真的被金刚杵打到脑袋之前向后滑步,躲过了这真落到实处恐怕能把脑浆子打出来的一击,一边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你跟我说这个……这个非主流杀马特是多刹迦?!” 短时间内实在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这个造型过于离谱的红毛娜迦,于是最终从嘴里蹦出来了非主流杀马特这一形容的一文字则宗瞠目结舌,几乎被吓得要管不住那些本来就是勉强缩在颅腔里的灰质。 一旁的大典太光世同样脸色不好,但注意力全在鬼丸国纲身上的大典太光世倒不是因为那个造型光污染不说,还如改装失败的灯球一般被古怪五毛钱特效笼罩的多刹迦而脸色难看,他纯粹只是因为从鬼丸国纲的本体刀上察觉到的,某些不应出现的气息而神情阴郁了起来。 “……为什么会……明明已经……”大典太光世神情阴郁的攥紧了刀柄,因主人的情绪波动而再次暴躁起来的灵力在他身周噼啪作响,于是连带着挥刀斩断那些阻挡他接近鬼丸国纲的苦修者并乐师的动作,都变得格外粗暴且略显狂气。 青紫色的电弧翻涌着,一刻也未有间断的,在大典太光世的身边炸响,将那本就身覆鬼面铠的高大身影,衬得如同雷神降世一般。 “来了帮手?无妨……拖住那两个家伙……”多刹迦的神色略有些阴郁,但紧接着他便又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嘶鸣着下令,而手持环刃的赤色娜迦,便也终于以姑且算得上此界真身的状态,与鬼丸国纲进行了正面交锋。 直径足有一臂长短的巨大环刃,被多刹迦举重若轻一般的单臂举起,随后在沉闷的破风声中,照着正被好几个乐师与苦修者围攻的鬼丸国纲的头颅挥下。 在之前和环刃这种异形武器交手时,便对其会对武器造成的可怖损伤记忆犹新的鬼丸国纲,自是无法用本体硬抗,但偏偏身边还有乐师与苦修者始终纠缠不放,让鬼丸国纲即使想躲避也无有空隙可循。 “……麻烦。”还残留着曾被鬼丸国纲以指甲掐紧,而留下的印痕的眉心蹙起,知晓此刻攥在手里的太刀,反而成了投鼠忌器中的花瓶的男人,只是稍微困扰了片刻,便以在战斗中磨砺出的直觉寻到了最直接却也最简单粗暴的解法。 鬼丸国纲循着那与己身有些许相似的气息锁定了大典太光世的方位,随后在偏身躲开敲下的金刚杵的同时,把手中的太刀径直丢了出去。 “光世!”鬼丸国纲短暂的,低声呼唤了那个情绪明显阴郁起来的男人的名字,即使他的声音轻易的便被战场中武器碰撞的声音,与大典太光世身边暴躁的灵力所发出的炸响盖过,他却也没有半点提高音量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的将太刀掷出,便不再关注。 大典太光世自然是无有可能错过鬼丸国纲的每一个动作,哪怕他的呼唤低沉,且在出口的一刹便被其他的杂音盖过,大典太光世也立刻意会了鬼丸国纲的意图。 于是,在有些惊愕的情况下,大典太光世伸手自被鬼丸国纲掷出的太刀钉死在地面上的苦修者的身上,拔下了那柄纵使染血,却也仍旧光洁如新,只是侧面略有些无伤大雅的划痕,并一些不应出现在此的气息残留的太刀。 “?!你把本体扔出去你疯了?!”受环境影响,于是姗姗来迟,结果第一眼就是鬼丸国纲把本体扔出去这一幕,高低是有些被吓到心脏骤停的小次郎和三日月宗近几乎失语,反倒是本就被多刹迦的离谱造型刺激得不行的一文字则宗,替这俩将想说的话脱口而出。 然而本应第一时间声讨鬼丸国纲行为的,如今正在双持的大典太光世,却没有作声,只是缄默的调整了一下持刀的姿态,以适应鬼丸国纲的本体刀那和自己本体截然不同的重心与重量,随后便开始了一手一柄太刀的双持作战。 而主动丢了自己武器的鬼丸国纲,却并没有因此陷入无物可用的困境里去,甚至恰恰相反,因为他丢弃武器解放了双手的缘故,他得以在那环刃临身之前,伸手抓住刺来的三叉戟,随后只是轻巧一拽一拉,便将苦修者扯到身前,丢到了即将触到此身的锋刃上去。 打磨得纤薄的查克拉玛的边缘几乎是瞬间,便将苦修者的身体一分为二,将鲜血与碎裂的骨茬溅到了鬼丸国纲的脸上。 “……也是蛇人?”直到此刻,才从明明看上去,外表和正常人类无异的苦修者的血液里,嗅到了蛇人的腥气的鬼丸国纲,神情略有些讶然,随后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自那只染上了些金色的眼中,流露出了些嫌恶的情绪。 但那情绪波动却也只是起了一瞬,便被鬼丸国纲压了下去,紧接着他便挥动起从已然身死的苦修者手中夺来的三叉戟,挥击在了那沉重环刃的侧面。 苦修者的武器虽然也是钢铁,但自然是不能和就本质而言,实际上是在多刹迦以意念降于此方时,一同被投射了影子过来的,那柄巨大而又沉重的查克拉玛相提并论。 鬼丸国纲自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将本体掷了出去,即使是使用夺来的,苦修者的武器,也只是从侧面进攻,而不是正面对抗。 而这也恰好,算是在没有足够坚韧武器的情况下,应对这种异形武器的方法之一。 由于巨大的造型故而重心偏低的查克拉玛,在鬼丸国纲势大力沉的一击之下,立刻便有些偏移了轨迹,而多刹迦却也不恼,只是狞笑着,借了查克拉玛偏移后仍具备的惯性而摆臂挥拳,将未持武器的那只手砸向了鬼丸国纲的面门。 第18章 一场死亡(四) 倘若不是鬼丸国纲面对这一拳,而是攻击方式完全依赖手中刀剑,离了武器差不多就有点不太会动手的刀剑付丧神(不包括非典型前ai大典太光世)的话,即便能躲过这一拳,恐怕也没办法进行什么有效的反击。 但在这里面对多刹迦这一拳的是鬼丸国纲,哪怕他现在被戒断反应和光污染冲击搞得头昏眼花,身体机能也或多或少的出现了点问题,想要躲开多刹迦这除了势大力沉以外,甚至没有裹上些灵力的一拳并予以反击,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和呼吸一样的本能。 偏头撤步,在拳锋即将触到皮肤之前,躲过那凌厉的一击,同时松开原本以双手持握三叉戟中的右手,在多刹迦的拳头自眼前擦过的一瞬,扼住那并无保护的手腕,并顺着多刹迦的发力方向扭身拉扯,同时举起左手中持握的三叉戟,刺向那颗未戴护具的头颅。 多刹迦本是懒得去躲避那只是以凡铁铸就的三叉戟的,只是不知为何的,在那三叉戟即将戳中头颅之前,来源不明的惊惧,骤然攥住了多刹迦的心脏,令他本能的偏移了几寸头颅,躲过了那三叉戟原本对准了太阳穴的刺击。 只是这一躲,他却也因此得见了,那本来只是被三叉戟的锋刃蹭过,于是被切削下来的一缕赤发,在他面前化作了飞灰的全过程。 这不对劲。 多刹迦对于自己手下的苦修者们所持的武器之本质,实际上是自出云国本土采掘出来的凡铁所锻造而成的这一点,可以说是心知肚明,他十分确信,以那些无有丝毫神异及特殊的金属锻造出的武器,是绝无可能具备如今这般骇人听闻的,能将斩下之物化作飞灰的能力的。 而倘若再结合一下之前从鬼丸国纲身上感受到的,微妙的威胁感,那如今这般离奇的景象,便也得到了有且仅有一种的解释了…… “……赐福之力,你这外来者,竟也掌握了这种力量……”赤色的蛇目微微眯起,多刹迦在略微感到棘手的同时,心底的欢喜却也又上了一层,连带着那层象征着贪婪的绿色辉彩,也跟着变得愈发浓郁了起来,“这才对……这才对!这才是与超脱之密相匹配的力量啊!” 赤色的灵力,又或者,以最正统的说法,理应被认定为多刹迦从自身海底轮中采掘出的,他自身所具备的气,便被激发出来,缠绕在了自身并武器之上,而在其中却又隐约可见,橙色的光焰一闪而逝,“那么……接下来便是第二回合了,外来者!” …… 脚着白色足袋,与略显破旧的草履,头顶天盖的虚无僧,步履匆匆的走在密林之中。 “唉……话虽如此,乞叉底倒也没把话说明白,”虚无僧喃喃道,言辞中或多或少的,带上了些对某个谁知道这个时候醒了没有的家伙的埋怨,“只说是教我往西边走,却连走多远之类的话都没说,难不成他指望我能隔着老远就确定了会见到什么吗?” 一只飞舞的,振着如同枯叶一般双翅的鳞翅目生物身姿轻盈的飞到了虚无僧的身边,抖下些鳞粉来的同时,又似乎宣告着什么一般的,在空中画出奇异的弧线。 “唔?是要告诉我什么吗……啊,是这样……”虚无僧戴着天盖的脑袋晃了晃,“到交换时间了?按理说,来的不应该是……哦?被杀了……” 虚无僧的动作一滞,“有趣……一般来说,蛇人众不会随便对那些小东西动手,毕竟当做斥候也……哦,是外来者?哈,原来如此……” 虚无僧于是堪称喜悦的拍手,“好啊,好啊!原是如此,竟是如此!” 那只鳞翅目的生物似是被吓到了一样,在空中振了振翅,几欲远离虚无僧,但随后还是在冷静下来的虚无僧的招手中,迟疑的落到了虚无僧头顶的天盖上。 “抱歉抱歉,吓到你了吧,原谅我罢,我也不是故意的……”虚无僧忽又轻声细语,随后从颈上挂着的方便囊里摸出了一支封口的竹管,又从一旁捏了片干净的树叶,随后轻轻的旋开盖子,略微倾斜着,将里面的内容物倒了些许在树叶上。 自那竹管之中被倒出来的,是气味香甜的,橘黄色的半透明黏稠液体,而那只原本伏在虚无僧天盖上一动不动的鳞翅目生物,几乎是在液体被倾倒出的第一时间便活跃了起来,振着翅翼飞到虚无僧手中的树叶上,忙不迭的开始吮吸那些液体。 “原谅我啦?嗯嗯,多谢你心胸宽广,”自言自语一般的,同那小小的鳞翅目生物对着话,虚无僧的语气温和且轻柔,“那便吃吧,这些都是给你的,额外的份量是我的赔罪啦,吃干净罢,放心,我还有呢。” 鳞翅目的生物于是抖了抖翅,专注的吮吸起了树叶上那一摊并不算多,但是对鳞翅目己身的体量而言,已经算得上丰盈的食物。 “那么……还有多远……啊呀,看来真是不凑巧……”虚无僧的话语只说了一半,便不得不被截断了,因为从附近的密林里,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动,以及一些虚无僧十分熟稔的气息出来。 于是多少有些苦恼的虚无僧只好四处张望了片刻,最后垫着脚,将那片栖息着鳞翅目的树叶,放在了某处不算太低,对他而言即使踮脚也要伸直了手臂,才能勉强碰到的树枝上。 “抱歉抱歉,你就继续吃吧,”虚无僧小心的,对着树枝上的树叶摆了摆手,随后握住自己手中尺八被吹奏的那端,轻轻的拧动了片刻,将一柄能明显看出原先是某柄刀上斩下的残刃的,重新装造的短刃拔了出来,“我也得工作啦……” 黑色的,枯瘦的肢体,并看上去多少有些破烂的,但姑且还有一些防御力的甲胄,以及被牢牢握在掌中的,或长或短的武器。 无论怎样看都不像是活物的存在,从密林中爬了起来,缄默地拖着一开始迟缓,但随着时间推移逐渐灵活并迅捷起来的步子,冲向了一身白衣,手中只有一柄残刃的虚无僧。 “那么……该说是如蝶一般,还是阻断瘴气……嘛,算了,以我如今的状态,说哪个都一样罢,”微微的叹着气,虚无僧摆出了攻击的架势,“那么……喝啊啊啊啊!” 骤然的,发出了和之前温和且轻柔的语气截然不同的断喝之声,举起那一截长短勉强算得上胁差大小的残刃的虚无僧,便冲进了敌阵之中,以凌厉的招式,与那些并非活物的敌人展开了厮杀。 …… “……原来如此,你,将这个抵给我了,”在看到了那一簇被斩下来不到片刻的功夫,就迅速化作飞灰的发丝后,鬼丸国纲终于理解了之前挥刀时所感觉到的那异常,究竟是来自何方,“还真是……自以为是啊。” 微垂着眼帘,却多少还是难免的,流露出了些厌憎的鬼丸国纲,因此曾一度想要丢弃手中的武器。 但最后他只是沉默的攥紧了掌中的三叉戟,态度甚至是放任一般的,任由那些令大典太光世一度为之色变的东西,随着自己的灵力,一同缠绕在那柄明明本质上是凡铁,如今却在向着某种神装变化的三叉戟之上。 “姑且算是为了你的委托……但我不需要这种东西,之后将它给我收回去……”鬼丸国纲低声说着,似是自语,又像是在呵斥某个存在,于是那只血色的眼中,金色的光辉略微收敛,随后又再度活跃了起来,“没办法?没办法也要给我想出办法来,因为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那只染着些许金色,于是便成了血金色的眼瞳里,只有漠然的情绪存在,即便从始至终都好似未曾关注多刹迦的行动,却也仍旧轻松写意的,避开了那再度挥舞向头颅的环刃,“海底轮之后,又打开了更上一层的脉轮吗?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那柄三叉戟在本应只擅长挥舞刀剑的鬼丸国纲手中,却简直如臂使指一般熟稔,无论是拦截照着头颅劈来的环刃,还是向多刹迦戳刺挑击,都信手拈来一般从容,就好似他生来便是用那三叉戟战斗,而不是太刀或拳脚。 “哦?还真是敢说大话啊,外来者,明明只从气的多少来论,你甚至比我更为孱弱,不是吗?”多刹迦只是冷笑,“你也不过是仗着赐福之力罢了……我倒要看看,你这赐福究竟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赐福……你觉得这是赐福?”鬼丸国纲重复了一遍多刹迦的嘶鸣,随后瞥向了他并不愿看,此刻却也不得不看过去的多刹迦,那冷峻面容上的表情也跟着略微的,产生了些变化,“还真是……我便理解了,那家伙为何即便损耗自己,也要求我必杀你的缘由了。” 在激发了自身的气之后,整个人的配色与外观变得愈发难以直视,但危险程度却也的确有了上升的多刹迦并不理解,鬼丸国纲话中所指的究竟为何,对超脱的渴求和贪婪已经完全占据了心神的多刹迦此刻,便只知道一件事情。 “来……莫要退避……”并不自知的,象征了贪婪的绿色光芒更盛了的多刹迦低吼着,再度举起了巨大的环刃,“你这妄言要对我降下死亡之教诲者,我倒要看看,你是那掌握业果的娑尼,还是那手持套索的阎摩!” …… “……不会错了……所以是真的……”双持的大典太光世在挥刀斩下眼前乐师的头颅之后,神情多少有些难看的,看向了手中握着的那柄,属于鬼丸国纲的本体。 虽然上面缠绕着的,那股不应存在的气息,此刻已经近乎消散,但大典太光世仍旧从那如燃烧业火一般凶戾的残余气息里,品出了不对劲的味道。 “你在……瞒着我什么……”低语着的同时,大典太光世下意识的,将目光追随向鬼丸国纲的背影,那裸露出来的苍白脊背上,似乎仍是那副精美的曼荼罗,但意识到了异常的大典太光世,却不会如此轻易的再相信自己的眼睛。 短暂的犹豫了片刻后,大典太光世将右手持握的,鬼丸国纲的本体,交换到了左手上,而同时,堪称主动催发一样的,将附着在右手之上,以近似诅咒的形式体现出来的,象征着二者关联的那一联系,催化到了最大。 虽然本身并不会被那表现形式如同诅咒的存在所拖累,但是气息上的变化,还是或多或少的,引来了一文字则宗等刃和人的关注,但大典太光世却无暇关注这一点,只是专注的,在以本能挥舞刀剑,挡下攻击的同时,用那只猩红的眼睛,死死的盯向了鬼丸国纲的脊背。 于是便看清了,那座精美用心的坛城早已崩毁,取而代之的,是缓慢转动着的,形如莲花的,表面燃烧着如火焰一般存在的巨大轮盘,而在那轮盘之下,则是不断被碾碎,却也不断在重生的,一个有着三目与十臂的,漆黑却又好似靛蓝的,度母形象。 “……难近母……果然……”大典太光世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他攥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青紫色的灵力于是也因此暴动起来,以电弧的形式在他身边跳跃着。 但大典太光世最终也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了那一句无头无尾的话来,便没了别的说法,只是砍杀阻拦他靠近鬼丸国纲的乐师并苦修者时,挥刀的力度与动作,明显变得更为沉重且粗暴了起来。 并不理解大典太光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多少察觉到了大典太光世似乎主动催发了那些,被大典太光世自己否认了诅咒本质的东西的小次郎略微蹙眉,心里多少有些不安的发出了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大典太?为什么突然……” “……一些,私事。”大典太光世只是沉默,隔了半晌才从口中吐出了可信度基本为零的短句,“不用担心……只是,我和他的事。” 第19章 间章 大典太光世想不明白 有些事情,倘若只发生了一次,或许可以说是巧合偶然,但如果连续发生了好几次,那就实在是无法令人不作多想了。 尤其是在,作为当事刃的这两振刀,在本丸内的关系,本身就很耐人寻味的情况下。 众所周知,大典太光世,虽然是一振灵力强大,甚至被称为天下五剑之一的名刀,但因为常年被主家用红绳捆着放在仓库里,所以性格方面多少是有些阴郁且不愿靠近他刃和人的。 再加上当初被放置的仓库曾一度因为大典太光世的灵力而有了‘鸟不留’的名头,于是从各种角度而言,都不愿意给本丸的刃或人,以及可能存在的小动物添麻烦的大典太光世,无论是本灵还是分灵,基本上一直都过着相对离群索居的生活。 但偏偏是这样的一振刀,却在面对同样阴郁的鬼丸国纲的时候,表现出了极大的不同。 同为天下五剑之一,虽然有梦中斩鬼的逸闻,但流传更广且更为人和刃所知的,还是自身多次妨主的不吉逸闻,因此经常自哂为除了斩鬼以外一无是处,是柄不适合和他者靠得太近的太刀的鬼丸国纲,虽然仍会对粟田口的小辈多有关注,但更多的时候,仍是习惯独身一刃。 然而就是这样两振足以被称为阴角的,阴郁且不愿和他者过多交流的刀剑,却无论是本灵还是分灵,都具备着一种其他人和刃无法插足的,诡异却又和谐的,足以称得上亲密的关系。 要知道,单说喜爱饮酒,本丸里有的是刀剑热衷于此,但偏偏只有这俩,能做到雷打不动一般的,闲暇时间就会一刃拎着一瓶酒,一起缩在仓库里面,即使没有下酒菜,彼此也不做交流,只坐在一起干喝也能喝上一天。 “……所以大典太殿,您能解释一下吗?直播球传回来的那些画面……”以温柔和煦着称的皇家御物,粟田口目前除鬼丸国纲以外唯二的家长之一,曾名为天下一振,如今为一期一振的粟田口太刀本灵,此刻正笑意盈盈的将自己的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注视着对面的大典太光世。 坐在大广间里集体观看直播的刀剑本灵们,虽然除了粟田口的刃以外基本没什么刃说话,却也都将目光望向了正在被一期一振诘问的大典太光世身上。 “我和鬼丸不是……只是同在足利家仓库中的交情……”因为是在本灵的本丸,所以没有什么极化与否的区分,于是穿着那套极化前出阵服的大典太光世多少有些干巴巴的做着解释,而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捏着衣角,几乎快要把那一小片衣物彻底揉烂。 “兄弟你……这么解释完全不行啊!多说两句话又不会要命你就不能好好解释吗!”三池派的另一振刀,平日里就为不常说话的兄弟操碎了心的骚速剑捂着脸,只觉得一切似乎在不可避免的滑入什么黑暗的深渊。 不是兄弟你高低看看粟田口这群刀现在什么状态再说话啊!他们现在一个两个的都跟快暗堕了似的满身黑气眼含杀意啊!就连平时和兄弟你关系最好的前田也一副多少没忍住的样子啊喂!你能不能不要自闭的就说那么一两句话啊!把话说清楚算我求你成吗兄弟! “确实,没什么,我们只是,一起喝酒……”同样穿着极化前出阵服的鬼丸国纲点头以示赞同,然后得到了身边刃有志一同般的不赞成目光,和一些已经开始扯着鬼丸国纲要开始给他做反诈骗宣传的小短刀们的反驳。 “叔祖!你不能让那家伙骗了啊!”这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乱藤四郎,“明明在足利家的时候你也没有……等等,该不会……” 回忆起了曾经在足利家时的日常,乱藤四郎那张娇俏的小脸肉眼可见的,一寸一寸的暗沉了下来,再想想直播球出去寻路归来后,捕捉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裹着大典太光世披风的鬼丸国纲,以及那张苍白脸颊上还残留着红色掐痕的脸…… 乱藤四郎简直不敢想在直播球没回来的时候,那振大典太光世到底对鬼丸国纲都做了什么,尤其是收音设备似乎还隐约捕捉到了些言辞模糊的,像是‘恋人’之类的争辩…… 后知后觉也同样想起了那一幕幕的,同样也在足利家待过的骨喰藤四郎、五虎退、厚藤四郎与药研藤四郎,俱都变了脸色,尤其是在直播里那俩刃如出一辙的噎人话语,以及中间堪称眉目传情一样的眼神交流…… 恰好这个时候直播的画面放到了鬼丸国纲用眼神制止大典太光世意图抢救他正在被一文字则宗死扒着不放,已经破皮流血的手这里,那种一个眼神递过去就能明白彼此意图的默契,以及鬼丸国纲明明只是小伤,但大典太光世也仍旧第一时间就要救治的态度…… “……兄弟你们两个真的没在谈吗?”即使是一直站在大典太光世这边的骚速剑,这个时候也不能肯定了,一脸欲言又止的看向身边还在捏衣角的大典太光世。 然后他就得到了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几乎是同时投过来的,那种‘难道你们做不到眼神交流吗’和‘怎么了这有什么不对吗’的目光,于是心下一哽,连最后半点自欺欺人替大典太光世解释的心都没了。 ‘你俩都默契到这种程度了你叫我还怎么替你俩说话啊兄弟!你这不是根本把我所有能替你说话的路都堵死了吗!’骚速剑的表情很有些扭曲,他倒是想最后再挣扎一下,但是眼见着粟田口其他刃开始有把那种阴恻恻的目光投向自己的趋势,最后却也只能不忍直视的捂住了脸。 然而直播还在继续,先不说直播里那振鬼丸国纲那对自己伤势毫不在意的态度又招致了多少粟田口刃对本灵鬼丸国纲投去不赞同的目光,就单单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那两个彼此都习以为常一样的…… 一个一边阴暗凝视一文字则宗,一边伸手看似用力到隔着手套都能看到青筋鼓起,实则谁都能看出来根本没有多用力的去握鬼丸国纲的手,同时还在小心翼翼的用那对正常分灵而言完全不正常的,多到溢出的灵力去给鬼丸国纲治疗。 另一个则先是想劝大典太光世别浪费灵力去治疗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伤,却先是被大典太光世的一个眼神逼退,接着又被几句听起来根本没什么道理的话轻松拿捏……不是哥们?你俩都这样了还不承认自己没在谈吗? 偏生一旁的三日月宗近也不知是为那个被称为二代chimera的分灵被鬼丸国纲吓到这事找回面子,还是单纯的就只是在拱火,抬手用袖子半遮着脸的同时,有意无意的说出了和并未被直播球收录到的,分灵曾说出的相似的话,“这么说来……两位在足利家的时候就是……” 那双与分灵目前全红的眼瞳截然不同的,含着金色新月的蓝色双眸,似是带着笑意调侃一般的,望着那边已经有点百口莫辩的两振本灵,“经常窝在一起呢……现在多少有点理解,为什么重逢之后,鬼丸对老爷爷的态度一直很排斥了……” “不是……没有……在足利家也……只是一起喝酒……”顶着周围粟田口的刃那越来越满含杀气的眼神,大典太光世本就偏小的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小,怎么听怎么像是心虚。 但偏偏鬼丸国纲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也跟着肯定了大典太光世的话,“确实如此……以他的灵力……不会被我……影响……” ……好家伙你们这……合着你们这是打在足利家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大典太你这样子说是没鬼谁信啊!偏偏鬼丸你怎么一脸完全意识不到具体缘由的纯粹模样还搁这儿……不是现在怎么越看越像是平安末期的大典太哄骗镰仓时期的鬼丸了啊?们平安时期的老刀真是…… 本灵们叹为观止,并有意无意的,都离附近平安时代的老刀远了些,即使是跟直播里一切都完全无关的狮子王等刃。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虽然都是平安时代末期的作品但是作为爷爷的太刀我可没做过那种事嗷!”狮子王先是一愣,紧接着几乎要跳脚了,“干嘛躲着我啊!” “……嗯,没有哦,真的没有呢……”刀剑本灵们多少有些尴尬的笑笑,然后不着痕迹的重新坐了回去。 但是紧接着直播画面就是更为重量级的…… “……大典太殿,我们手合场见吧。”这回不止一期一振,连鸣狐在内,基本上所有的粟田口都把手按在了刀上,挡在了一脸茫然,不知道哪儿有问题的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中间,所有刃,哪怕是粟田口内除了鬼丸国纲以外和大典太光世关系最好的前田藤四郎,也露出了那种有点阴恻恻的目光。 “?只是很正常的……”鬼丸国纲本灵并不理解,鬼丸国纲本灵想要询问,但是看着直播里应该是自己分灵的那振鬼丸国纲身上无论是位置还是形态都过于暧昧的红痕,以及大典太光世缠绕着电光的手指在那痕迹上滑过的动作,他都多少有点说不出话来。 尤其是,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振鬼丸国纲并没有像自己一样用眼影修饰的,眼尾那处因逸闻而生在皮肉上的红逐渐变得愈发鲜艳,而苍白的皮肤也跟着逐渐泛上红色…… 本灵欲言又止,本灵坐立难安,本灵脑袋上的鬼角都跟着被那种透过直播传来的,难以言喻的羞耻感而缩回了发丝里,颜色比那振鬼丸国纲要浅得多的红色眼睛,多少有些呆滞的,望着那个怎么看都有点暧昧过头了的直播画面。 尤其是接下来那振鬼丸国纲还跟没事刃一样的解释着为什么自己身上全是红痕,并且举起了手里怎么看都和没事不沾边的,全是划痕和剐蹭痕迹的本体。 噔噔咚。 粟田口全员,除了鬼丸国纲以外几乎在那一刻都差点心脏骤停,脑袋上甚至一度隐约有光圈浮现。 “叔祖……你,你不能……那是你的本体刀啊!你怎么可以……” 相比其他刀种的兄长们以及小叔叔懂得更多,于是情绪也更为激动的小短刀们,有的已经哭了出来,死死扒着鬼丸国纲的本灵不放,生怕实际上和分灵似乎也没多少差别的本灵也整出同样的花活来——哪怕作为本灵的鬼丸国纲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出阵机会。 被围在中间的鬼丸国纲本灵不知所措,属实是笨嘴拙舌的他几度张口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只好有些生疏的,挨个抚摸眼泪汪汪的小短刀的脑袋。 然而,越看直播就只能说是还有高手,直播里的大典太光世为了夺刀甚至不惜用灵力电了鬼丸国纲一下的行为,一开始倒是得到了点之前一直横眉冷对的粟田口们软化了些的态度,然而紧接着大典太光世直接往鬼丸国纲本体里灌灵力的操作就属实是…… 眼瞅着那振鬼丸国纲蹙起眉,从鼻腔里漏出了几声短促的鼻音,苍白的皮肤也肉眼可见的攀上了一层薄红,都是刀剑付丧神,对灵力直接刺激本体会有什么反应一清二楚的本灵们,几乎齐齐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实在是很难说这两刃的关系清清白白。 尤其是,接下来,那振大典太光世表现出来的,那对鬼丸国纲一向擅长隐瞒的行为习以为常甚至司空见惯的态度,以及那语焉不详的,‘明明比谁都要……’属实是让本灵们很难不多想,尤其是,大典太光世的本灵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的,有些迟疑的补了一句出来。 “分灵是指……鬼丸的痛觉会更敏感一点吗……” 噔噔咚。 粟田口全员,这回甚至包括了鬼丸国纲本灵在内,都心脏骤停了一瞬,只是和几乎要杀刃的其他粟田口本灵不同,鬼丸国纲的目光多少有点谴责,含着类似‘不是说好保密为什么要说出来’之类的意味,而其他刀剑本灵则叹为观止。 “……他俩指定有染,都了解到这种程度了还嘴硬……”不知是哪个本灵先说了这样一句,结果就彻底把除了鬼丸国纲以外的粟田口刀剑们的本灵的理智给彻底干掉线了,尤其是,画面里那振鬼丸国纲在沉下脸来的大典太光世加大了灵力输入之后的那种种表现…… 再结合一下这振鬼丸国纲甚至曾经有被迫寝当番的经历,实在是,很难让刃不多想他那过于暧昧且婉转的呜咽,和总是在勉强自己的行为是否有过去经历的影响…… 第20章 一场死亡(五) 鬼丸国纲感到不快。 不过仔细想来,这份不快却也能寻到源头。 毕竟似乎打从和这被当地人称为出云国的地界里,那些明显状态跟当地名称,以及本来要去搜救的那四个被重铸成的天丛云的刃的意识都完全不沾边的,虽然身着当地武具,却在用天竺的名字和武器的蛇人众碰面开始,鬼丸国纲就一直在走背运。 数量众多的敌人形成的包围圈,除了大典太光世外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在身上的队友,突如其来的,用失温带走了理智,顺便还添了中毒这个属性的暴雨,以及打来到此地就开始不安分的想要冒头,一度差点成功的那位大时母…… 说实话,鬼丸国纲的脾气其实并不算好来着,只是他一向擅长忍耐,于是反而营造出了一个,鬼丸国纲在沉默寡言的同时,又面冷心善的假象。 只是,作为在战场上活跃的,吞噬生命的恶鬼,他又怎么可能真的是什么良善之辈呢? “……你想称量我?好啊,好啊!那就看看罢!你这娜迦……”鬼丸国纲持着三叉戟的姿势发生了变化,于是连带着眼梢也一同扬起,自那被殷红所包围的眼中,流露出狰狞的杀意与铁石一般,冷硬的东西,“我便如你所愿……” 那柄原本只是凡铁的三叉戟,在鬼丸国纲颜色赤黑的灵力中发生了如同重铸一般的变化,从原本并不趁鬼丸国纲体型的短粗,延伸到了适手的长短,而黑色的戟刃末端,则染上了与鬼丸国纲灵力颜色相仿的赤色。 无端的,令人和刃都感到心悸,甚至连四周的苦修者与乐师都停滞了动作的,忿怒的辉光,于那一刻,自那以三叉戟底端敲击着地面的鬼丸国纲身上浮现。 于是莫名的,一种无法理解的,难以言喻的恐惧,出现在了附近生灵的身上,那并非是出于己身的情绪而生,而是自本能,自灵魂深处,自生者对于终末的畏惧而生的恐惧。 但……但为何了?这种莫名的恐惧,为何会忽然出现了? 多刹迦的眼神愕然,他望向以三叉戟末端敲击地面的鬼丸国纲,自那近乎完全被血所浸染的男人背后,窥见了那三目十臂的,身如焦炭却又好似靛蓝的度母形象。 然而只是片刻,那度母便在狰狞的笑容之中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半跏趺坐,手持上面挂着达玛鲁鼓并菩提子串的三叉戟,发结椎髻,头戴一弯新月,颈绕一条长蛇,胸前一串骷髅,腰围一张虎皮,额头以骨灰涂抹了三道横向纹路的…… “你,在看什么?”然而,鬼丸国纲却并不以这力量为荣,他甚至厌憎的瞥视了一眼手中的三叉戟,制止了其欲要进一步的变化,同时挥手横扫,只一击,便几乎将惊愕的多刹迦打倒在地,“我问你,你,在看什么?!” 忿怒的断喝,紧接着而来的,便是暴怒的挥击,明明那染血的男人仅有一目裸露在外,然而被那混合了妖异的金色后,转变为骇人的血金模样的眼眸注视着的多刹迦,却恍然间仿佛有被威严而冷酷,无有情感可言的三目一同注视着的错觉。 “大……大天……不,不可能!绝无可能!”多刹迦近乎尖锐的尖叫起来,象征着贪婪的绿色光辉一度因这恐惧而被压制了下去,然而紧接着便再度暴涨,“无有可能!你这窃取了主母萨克蒂之力量,又窥视大天光辉的小贼!” 他像是完成了自我说服一样,赤色的蛇眼被那贪婪的惨绿所充斥,最后调和成了昏黄的色彩,“定是如此!定是如此!” 锋刃处被镀上妖异蓝紫色光辉的查克拉玛,被他单臂擎起,竟随着他的动作在手中旋转了起来,赤色的娜迦须发怒张,已然是一副完全失了理智的丑恶模样,“我必杀你……我必杀你!就以这大轮!以这查克拉玛!” “……那便来吧,无可救药之徒。”鬼丸国纲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随后再度挥动起了手中的三叉戟,打向了多刹迦向他掷来的查克拉玛,“你已让业力完全遮蔽了心灵,无有得到宽恕之可能了。” …… “……要是斩杀蜘蛛……不,受伤的翅膀可没办法做到这一点啊……”原本干净整洁的白衣,如今已经被墨色的血污浸染了下摆与衣袖的虚无僧喘着气,几乎是半跪在那些残破的尸骸之中。 他握着那柄残刃的手颤抖着,如果不是早有先见之明的,在战斗的间隙从袖中取出了末尾带着薄绿色的布条,将残刃死死的捆在了手上,怕是他早就因为脱力,而将这柄长短对他而言并不熟悉的武器脱手了。 “还真是……狼狈……伤口也好深……”虚无僧多少有些艰难的,四处搜寻了片刻,最后才从地面上寻到了一截断裂的枪杆,将身体从地面上支了起来,“唯一庆幸的,大概就是没有伤到根本吧……” 虚无僧艰难的抬手,似乎是隔着天盖打量那柄被墨色血污所覆盖的残刃,在确认了残刃上并没有多出像是断裂的痕迹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小心的用颤抖的手指解开了布条,将那已经脏污的布条重新塞回了袖子里,接着又从方便囊里取出了干净的刀绢,反复擦拭那柄残缺的断刃直到表面光洁如新,才小心的重新将其收回到了尺八之中,随后用那断裂的枪杆撑着身体,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前进。 “倒在这里可不行啊……毕竟答应了乞叉底的……我还要去见证才行……唔……”虚无僧的脚步踉跄,好几次险些跌倒在地,但终究还是依靠着手中断裂的枪杆,勉强的维持住了平衡,“不过……还真是……就不能……把话说得……更清楚一点吗……只说让我去西方……” 虚无僧多少有些艰难的,喘息着,抱怨着,但却一刻也未停下自己的脚步,拖着那随着运动,而不断的在衣物表面渗出更多新的液体的身躯,向着原定的方向前行。 由于提前被虚无僧放到了树枝上,而远离了战斗的鳞翅目振着翅膀,从已经被吸食干净的树叶上飞了起来,落到了虚无僧的天盖上,“嗯?突然……落上来……是要做什么?指路?哦哦,原来有……近路的吗?” 虚无僧声音轻飘的,和在天盖上振翅的鳞翅目搭着话,“啊呀……那还真是……帮了大忙……毕竟现在……这状况……要是这么走下去……怕是等到了……也迟了呢……那就麻烦啦……” 虚无僧迟滞的,在重新飞起的鳞翅目的指引下,走进了一条小径,“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但我也得……加快步伐……才行了……” …… 小次郎并不相信大典太光世的说辞。 毕竟大典太光世,至少这振大典太光世的行为,一向是以鬼丸国纲为中心的,他会替鬼丸国纲隐瞒些什么,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了。 但若是其他时刻,瞒点什么也就算了,但偏偏现在是在战场,每一句隐瞒,都有可能变成不远的将来,从背后刺入的利刃,所以小次郎即使不大情愿,却也要继续追问下去,“私事?什么私事?我可不觉得,如果只是私事的话……” 抬刀格挡住下砸的金刚杵,同时曲臂摆拳,将另一个接近的苦修者本就皮肉干枯的脑袋打得凹陷下去,随后抬脚直踹,将那身上挂着维纳琴的乐师也踹倒在地,用手中的刀将其枭首的小次郎,便终于又得了些空隙,继续发问,“能让你主动催发这诅咒出来……” “……那不是诅咒!是……我和他的联系……”大典太光世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反驳这个诅咒的说法了,他现在脑袋里多少是有点,想回去再给那个被拷打的玩意儿两拳,好让祂把这个诅咒特效给取消了的想法,但他也知道这事儿多半是无稽之谈,所以只能将愤懑压了下来。 “行……行,你说不是诅咒就不是诅咒,”小次郎也没有跟大典太光世纠缠那到底是什么的想法,敷衍性的应了几声后,便继续追问道,“那到底是为什么,你突然间激发了这东西?多少也得有个缘由吧?” 眼见大典太光世又要陷入沉默,小次郎忙不迭的继续开口,“毕竟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这儿还不止两个能帮你思考的呢,所以多少也说出来吧?在战场上隐瞒关键信息,可不是什么……” 大典太光世的气息变了,几乎是在小次郎提到‘战场’和‘隐瞒’这两个词的一瞬间,便产生了翻天覆地一般的变化,那种一度被暴躁的雷属性灵力所掩盖的,审查组成员大庆曾亲身直面过的,仿佛亲手造就了尸山血海才得来的杀意,自这振理应无有这般血气的太刀身上逸散而出。 那不是单纯的十人斩或百人斩,而是纯粹的,夺取过无法计数的生命所酿造出来的杀意,亦是曾经在平安京那个什么牛鬼蛇神都有的混乱之地杀出了一条血路的,小次郎的本体,那位一度被冠以平将门之名的,如今也仍在被平将门所干扰的川隅所拥有的杀意。 但是,作为川隅分出的假身的小次郎却也清楚,斩杀时间溯行军是养不出这般,只有真正面对并夺取了会思考,且有着血肉的生灵,才会拥有的杀意的,所以大典太光世身上的这份杀意的来源,便显得尤为可疑,且令人心惊。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思考或询问这种事情的时候,小次郎也不是审查组那些必须要刨根究底的家伙,对他而言,此行的目的从始至终便有且只有一个。 那就是在保证抵达此处的成员能够平安返回的基础上,去搜救那总体而言能被归类为四个的,陷落在此方世界的刀剑意识,并能够被拯救,带回正常世界的,还有恢复正常之希望的人类。 “……有些事情,不知道更好。”大典太光世的声音低沉且压抑,含着某种小次郎听不太懂的情绪,而三日月宗近却像是大抵了解了一样,反倒劝阻起了小次郎,“嘛……大典太都这么说了,有时候还是不要太刨根问底比较好哦,小次郎殿。” “?我刨根问底?”小次郎几乎要气笑了,但他最后还是没多说什么,只是无论是挥刀还是挥拳的力度,都明显的,变大了不少,“行行行,那我就不问了……反正最后出了事还是一样得……什么玩意儿?!” 一种无形的,令人和刃都感到心悸,甚至连四周的苦修者与乐师都停滞了动作的压力,并忿怒的辉光,于那一刻,自那以三叉戟底端敲击着地面的鬼丸国纲身上浮现。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人并刃,都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手持三叉戟的身影,随后几乎是同一时间,从那个腰背挺拔,浑身浴血的男人身上,窥见了不应存在的某物。 首先,是一座曼荼罗,又或者以鬼丸国纲给出的解释来说,是一座坛城。 那坛城殊胜而又华丽,完整的外圆内方,而最外层以赭红色的矿石颜料涂抹在了墙上,形容了百年不变色的智慧火,而在坛城的入口处,又有身姿各异的,代表了修行者的空行母与空行勇父的浮雕。 然而那坛城却在顷刻间,被身形如同焦炭,却又好似靛蓝的,生有三目十臂的身影,挥动着手中的武器,自底部破城而出,又将其砸作了一摊废墟。 来不及为那精美的坛城遭到破坏而惊愕,那些破碎的废墟便骤然失去了颜色,在那狂舞着的女性人影上空,汇聚成了一座形似莲花一般,表面燃烧着火焰的大轮,朝着那怒目的女性碾压而下。 女性神情忿怒且愕然,却也松开了几只手中持握着的武器,扛住了那转动着,碾压下来的莲花大轮。 但不知为何,却又在过了一段时间后,凶恶的瞪着那颜色并不威正,反而显得妖邪的金色眼瞳,并松开了所有抵抗的手臂,任由那莲花大轮砸将下来,将原本就在被缓慢碾磨着的自我砸作了齑粉。 “……那是……什么……东西……” 第21章 拯救者姗姗来迟 三叉戟的戟刃与查克拉玛碰撞,发出了低沉且悠长的嗡鸣,然而同从始至终,身形都无所动摇的站在原地的鬼丸国纲不同,掷出了那查克拉玛的多刹迦的身形,却自那嗡鸣响起的一刹始,便显得好似如遭雷击一般,在短暂的僵直后便是步履不稳的接连后退。 “只有这种程度而已吗?”鬼丸国纲斜睨向面色竟一度苍白起来的多刹迦,注视着他有些艰难的接住被鬼丸国纲打回去的查克拉玛,注视着那被三叉戟击碎了一部分的巨大环刃,“迦德卢之子,你便只有这等能耐吗?” 多刹迦的面色顿时涨红,苍白便也跟着褪去,转回了原本的古铜色,“住口!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这种语气提及我等蛇子之母,迦叶波仙人之妻!你这窃取了主母之力,又窥视大天光辉的窃贼!” 鬼丸国纲的神情于是烦闷起来,“你要我说多少次……多刹迦,你这无可救药的,被业力遮蔽了心灵的娜迦!不要拿你的思维去揣测于我,消磨我本就不多的耐心。你莫不是以为,我不能终止这场里拉,夺走你那仍在波陀罗之界的本体之性命吧?” 那只血金色的眼睛睨视过去,目光轻蔑而又傲慢,但只是一个晃神的功夫,却又无有了那些情绪在里面,只有一片森然的冷意,“又或者,你对自己违背了正法的行为不屑一顾?” “住口!” 多刹迦昏黄的蛇眼怒张着,神情狰狞而又凶恶,“你又懂什么!你这不知我等追求超脱之苦的凡人!” “超脱之苦?我可没见到你所谓的超脱之苦……”鬼丸国纲只是漠然,“我只见到了,迫害手足血亲,以他者苦修之力为自己铺路,理应在阎魔城接受清算的,苟活之辈,怎么?是觉得此界不在下梵演化之内,便无有清算之日了?” 那只血金色的眼瞳似是嘲讽,又似是鄙夷,但仔细望去,却又无法从中窥到哪怕半点清晰的情绪,只有一片仿若死寂般的空无。 “你这……”多刹迦于是气急败坏一般的,攥住了破损的环刃,双手猛地发力,竟是直接将破损的查克拉玛掰做了两截弯刀持在掌中,再度向鬼丸国纲杀了过去,“该死的旃陀罗!” 鬼丸国纲只是抬臂,将那柄三叉戟横在身前,便挡住了多刹迦并无章法的劈砍,“只会逞口舌之力吗?迦德卢之子?旃陀罗……哈,倒也对,我确然只是善杀者,但你猜……” 那只血金色的眼中便露出了森冷而又狰狞的杀意,鬼丸国纲并未握着三叉戟的手掌握拳,向后拉伸,随后伴着左手猛地发力,将那两柄劈砍在三叉戟上的弯刀尽数弹开的同时,右拳也自身后向前轰去,“我这旃陀罗,又能否夺取你这自以为是的,娜迦之性命呢?” …… 陌生的,并不是在场几人和刃的声音,忽然间自一旁响起。 于是下意识的,愕然的几人和刃便不再关注那骤然破灭的景象,而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看见了那个从不远处树林里钻出来的,用断裂的枪杆支撑着身体,而身上还带着几片树叶,白衣上更是有着不少污渍,做虚无僧打扮的身影。 一文字则宗倏然间瞪大了那只灰绿色的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那个,让如今的身躯产生了本能悸动的身影,一时间张口结舌,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三日月宗近呈现出纯然红色的眼瞳则一只含上了怒意,一只充斥着悲怆,面上则是无所适从的呆愣。 小次郎则从那声音里听到了些熟悉又陌生的东西,一时间陷入了困惑和茫然。 大典太光世,大典太光世只是瞥了一眼过去,便不再关注那虚无僧打扮的身影,而是专注的望着那个,不再留存着坛城的假象,而是显露出那背后缓慢旋转的,燃烧着的赤色莲花大轮的身影。 “……奇怪的感觉……你……是则宗?好奇怪……你身上为什么……”顶着天盖的虚无僧晃着脑袋,像是在试图观察一文字则宗,而停在虚无僧天盖之上的鳞翅目则忽然振了振翅翼,飘飘然的飞走了,“诶?为什么突然……唔,这样啊,你有事的话,我就不留你啦。” 像是虚无僧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那振翅飞走的鳞翅目搭话,总之是没头没尾的言语,从虚无僧的口中吐出,那声音带给了小次郎更多的熟悉感,同时又有更大的困惑也一并产生了出来。 “……你是,谁?藏头露尾的……”小次郎既困惑又不安,他从眼前的虚无僧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一种熟悉却被他所排斥的气息,但同时又有一种古怪的,像是一直在与自己作对的气息,很微妙,非常微妙…… “诶?我吗?”虚无僧有些讶异的伸手指了指自己,“我还以为来的大家都是熟刃,所以应该不用自我介绍……唔嗯,将门殿的气息?” 像是迟疑着重复了谁的言语一般,虚无僧吐出最后的词句后,身上的气势骤然一变,连声音也跟着变得有些具有攻击性,“啧……麻烦……平氏的家伙吗……” 小次郎的神色微变,“虽然的确有平氏的血脉不假,但我和平将门是两个人,你这家伙,可别把我们弄混啊。” “啧,都一样,平氏的家伙能有什么区别?”言语中满是攻击性的虚无僧嗤笑着,随后挥动起手中断裂的枪杆,将一柄因鬼丸国纲与多刹迦的战斗而被飞掷过来的金刚杵打飞,“苦修者和乐师……看来多刹迦那孩子,最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啊……” 虚无僧身上的污渍肉眼可见的,扩大了些,身形也跟着晃了晃,于是那攻击性的言辞便又柔和了下来,连带着声音也跟着多了些柔软的意味,“明明不止一次告诫过他了,不要觉得此处不是下梵以摩耶显化之地,就无视正法……结果还是没能阻止吗……” “下梵?摩耶?你在说什么玩意儿?”小次郎一脸困惑,这种一听就要求很高的学术造诣的玩意儿他委实是搞不明白,毕竟他背后的本体也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医生罢了,所以理所当然的,他把目光投向了更有可能知晓虚无僧话中含义的三日月宗近与一文字则宗。 然而三日月宗近和一文字则宗这俩,一个仍在维持那种百感交集的表情,一个则仍在张目结舌,眼看着一时半会儿是给不出什么解释了。 “古天竺的理论罢了,在那个时候,天竺人认为万物皆梵。”一直只盯着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却忽然给出了解释,只是那猩红的眼瞳仍直直的看着与多刹迦交战的鬼丸国纲,“但梵亦有上梵和下梵。” 在虚无僧出现后,原本随着那莲花大轮的幻象破灭,而再度有了攻击趋势的,围在几人和刃身旁的苦修者并乐师,便陷入了古怪的沉寂,但在大典太光世开口解释后,他们便又一次的运动了起来。 只是今次却并非攻击,而是或以手中的三叉戟敲击地面,又或是弹奏起维纳琴,似乎是在为大典太光世即将述说的知识伴奏。 即便是一直关注着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此刻也多少有些遏制不住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像是要开口阻拦,最后却又选择了放弃,自顾自的说起了因苦修者和乐师的行动而一度中断了的下文。 “上梵是无形无识的,无处不在,包含一切的,是原初至高之力。” 悠扬的乐曲便随着大典太光世叙述的声音而响起,伴有三叉戟敲击地面打出的节拍,虽然在这些苦修者并乐师动起来的一瞬,大典太光世便有了心理准备,但真的面对时,多少还是有些不太能绷得住的,眼角抽搐。 “下梵则通过摩耶呈现世界,能够被感知到。比如创造,维持和毁灭这三相神,就都是下梵,是演化的神,梵我合一,因此他们都可以称之为,至高梵化身。” 伴随着大典太光世的说明,乐曲的调子也跟着发生了变化,如同某种颂歌一般的响起,但大典太光世实在是有些难绷,转过头去看向了一旁的虚无僧,“你就不能管管他们吗?虽然我知道天竺人喜音乐,但是也没必要……” “当然是有必要的,这可算是吠陀经上的知识了,要得以传授,须得拜作老师才行,他们只是用音乐来表达敬意,已经是很收敛的行为了。”虚无僧的态度理直气壮且理所当然,像是完全不觉得这突兀的响起音乐的行为多少有些尴尬。 大典太光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只是艰难的从口中吐出了劝阻的话,“你正常点……你又非是真的毗那达,何必这个态度……” “毗那达?天竺神话中,蛇母迦德卢的妹妹,阿鲁诺和迦楼罗的母亲?”虽然挺多专业性术语搞不明白,但是本体至少有在鬼丸国纲提出了迦德卢之后去搜寻了相关信息的小次郎,接到了本体虽然有些延迟但至少传过来了的信息,表情有点微妙,“你是女的?!” “……不是你是怎么突然跳到这个上面来的?!”终于回过神来,结果就听到小次郎在这儿做出惊世发言的一文字则宗差点没一个踉跄栽倒在地,表情扭曲的同时多少有点没绷住,“你就不能想点别的,更深层次的东西吗?!” 小次郎不明所以,小次郎一脸问号,“啊?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东西啊?” 一文字则宗闭了闭眼,他多少有点气急败坏了,但偏偏,现在也不是生气的时候,于是他只好压下窝火的心情,有些勉强的望向了虚无僧,“是……天丛云吗?我记得……你们被带走之前,还不是……” “你也说了是被带走之前啊,则宗,”虚无僧,或者说天丛云,塌下了肩膀,语气多少有些无奈,“你是知道的,那家伙一向是想到一出是一出,毕竟天丛云失败了,出于废物利用的心态,剩下的这点东西,就被他拿去做了新的用途……” 天丛云故作轻松的敲了敲自己脑袋上的天盖,“不过不巧了,你见到的天丛云是我,所以我可没办法掀开这天盖和你坦诚相对啦,毕竟你是知道的……虽然现在还有着身躯不假,但我们本质上,已经只剩下头颅了。” 天丛云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多骇人听闻的事情一样,语气轻松而又明快,“我可比其他几个好多啦,只需要把脑袋整个遮住就成,他们可各有各的……唔,我不好说……”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样,天丛云多少向后仰了仰,但紧接着又恢复了过来,“原来乞叉底,哦,是另一个天丛云啦,为了便于区分,我们自己会取个代号来称呼,像我,我是虚无僧打扮,所以一般叫我虚无僧,也算是重操旧业?毕竟秃和虚无僧也多有相似之处嘛。” 非常自然的把自己目前在用虚无僧的代称这一事实说出来的天丛云双手合十,“所以你们也叫我虚无僧罢,不过乞叉底看到的那个什么绘在某人身上的坛城……他直接说看到了鬼丸不就好了,干嘛非得讲谜语。” 虚无僧嘀嘀咕咕的表达着不满,“真是的,害得我一路上想了好多,结果分明就都是熟刃嘛,对吧?三日……咦?你这个眼睛是怎么回事?我可不记得在足利家的时候,你是这个样子诶?” “啊,因为现在是大哥和岩融的眼睛,”三日月宗近的表情依旧是那副百感交集的模样,“反倒是您,可比那个时候活泼多了啊,nu……” “嘘,禁止事项哦三日月,”虚无僧竖起手指,挡在了天盖前,“我们是天丛云,也只能是天丛云了,如果用以前的名字称呼我们,那么现在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就会被打破,一切都会滑入无可拯救的深渊里去。” 虚无僧像是在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只要眼睛没问题,就能看得出他身上的疲惫和痛苦,“我倒也不是责怪你们……只是多少,来得太迟了……作为拯救者也好,毁灭者也罢……你们都来得,太迟了……” 第22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一) “……来得,太迟了……什么意思?明明我记得……”一文字则宗急切起来,他看上去像是几乎要冲过去抓着虚无僧的肩膀质问了,钉着锔钉的破碎面容也跟着变得扭曲且怪诞。 “冷静,冷静一点啦则宗,”虚无僧连忙提高了音量,但也因此身形愈发的不稳,险些没栽倒在地上,“唔呃……偏偏是这个时候……” “天丛……虚无僧!”一文字则宗下意识就要呼唤那个更熟悉的名字,但是他在迈步伸手,欲要扶虚无僧的时候,偏偏身体不听使唤一样的顿了一下,于是只能看着一个苦修者放下了手中的三叉戟,过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虚无僧。 “啊,多谢你,好孩子……”虚无僧在苦修者干枯的肢体搀扶下,勉强稳住了身形,接着便是叹气,“你这样可不行啊,则宗,冷静一点,天丛云可不是那么好驾驭的东西,难道你还想重演杀死那家伙后的惨相吗?” “重演……所以你们果然是有意识残留的吧!那为什么!”一文字则宗勉强被安抚了一下,但紧接着又再次激动了起来,“为什么一直……” “虽然确实有意识残留,但是大部分的我们都在此处啊,则宗,”面对一文字则宗的质问,虚无僧叹了口气,“说实话啊,我们倒是很吃惊,能够被鬼丸殿和大典太殿发现的,毕竟我们自己都已经快记不得自己都是什么样子了……” “我们不是……总之不要加敬称……”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发闷,而那只猩红的眼睛则终于从完全占上风,根本就是在压着多刹迦进行单方面殴打的鬼丸国纲处挪开,转向了虚无僧,“你们的状态还行……至少比他强。” “他……大典太,是指鬼丸殿吗?”仍旧被搀扶着的虚无僧一愣,语气多有些不明的意味,“如果你是指鬼丸殿的话……” “不要加敬称……也别想去看……有大概的,粗略的感知就够了……”大典太光世又重复了一遍对敬称的排斥,接着顺带阻止了因为整颗头颅都在天盖之中,看不清具体动作的虚无僧有些找死的动作,“能传递这样的信息出来……你们不会想倒在曙光之前的。” “曙光……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多少也是得听话的,”虚无僧意味不明的重复了一下大典太光世的话,随后晃了晃脑袋,“我们倒是真没注意,鬼丸的情况……难近母?那位萨克蒂女神的化身,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啊……” 回忆起了那位三目十臂的,浑身色如焦炭,却又好似靛蓝的度母形象,虚无僧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尤其是,这位还是壳生女神和摩诃迦梨结合之后的形象……不过倒也应景,毕竟此处已经是最后的迦梨时代了。” “迦梨时代……到来之前,自外界所观测到的此处可还只是圆满时代……怪不得被唤醒的是难近母……”大典太光世闻言蹙起了短细的眉,神色也跟着变得沉郁了起来,“你们此处,到底是第几个摩奴时代了?” “那种事情……还记得的,大概也只有,我做虚无僧,已经是两个劫波前的事了,再之前我是何者……便无有印象了。”虚无僧于是苦笑,言语中尽是颓意,“即使你们不来,以我等如今的状态,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不是?所以到底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难近母,什么萨克蒂女神……你们能说点人能听得懂的话吗!能不能考虑一下对时政其他分部情况了解不多的人的感受啊!”小次郎的脸几乎完全皱了起来,那表情简直就是大写的地铁老人手机,“给我好好说日语啊喂!” “……您但凡有看天竺分部的资料,也不至于是现在这种,跟没接受过高等教育一样的文盲现状。”三日月宗近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露出了尴尬而又不失礼貌,但怎么看都有点阴阳怪气在的微笑。 “你说谁文盲呢!说谁文盲呢!我不知道怎么了!你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异色眼!”小次郎气到变形,差点就要抽刀子上去给三日月宗近两刀。 “难道不是吗?明明能用现在这种方式出门,却非要说自己不良于行,把每年时政的年会都推给副科长去开的,护理科的科长?”三日月宗近依旧是那种乍一看尴尬而又不失礼貌,但不知为何却非常阴阳怪气的笑。 “你……我……”小次郎气到手抖,然而一边的大典太光世则一言不发,表情沉郁看不出变化,被搀着的虚无僧则叹了口气,“没必要吵架啊两位,不知道可以直接问嘛,也不用非得这么拐弯抹角不是?” “老爷爷是知道的,严格来说……这里不知道的,大概就只有小次郎殿一个吧,”三日月宗近的表情多少也有点难绷,“明明是护理科的科长,每年时政总部的年会应该出席的那种,结果却用自己不良于行的借口把这种外勤全推给副科长……说真的,多少有点让刃想打你了。” “不是……”小次郎这回高低没忍住,跟三日月宗近争辩了起来,“这明明是当初我和唐桥说好的,怎么到你嘴里就变味了跟我压榨他似的!明明我俩最初商量好的就是……” “……不是,我也不知道啊!你们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啊!”一文字则宗,头疼欲裂,他一方面多少是觉得有被三日月宗近的话内涵到,另一方面是真的因为完全想不明白他们到底说什么而急得灰质在颅腔里打结,“那什么难近母萨克蒂啥玩意儿都是?” “……啊,抱歉,忘了则宗你大概也不了解了……”虚无僧的声音带上了些歉意,“具体情况比较复杂,还是等鬼丸那边结束了我再一起说吧,不过难近母和萨克蒂女神,之类的词,我倒是可以对你解释一二……” 虚无僧像是在组织语言,于是多少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开口,“嗯……用比较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在古天竺那边的观念里,萨克蒂女神是象征着毁灭的,湿婆神的力量的化身,而难近母,则是她的忿怒相。” “毁灭的……力量化身?”一文字则宗露出了大脑宇宙星空的空白表情,“忿怒相?什么意思?是指萨克蒂女神生气了就会变成难近母?那壳生女神和摩诃迦梨又是什么情况?” “都差不多……可以直接理解为,代表着萨克蒂女神的忿怒程度,”大典太光世在一旁补充道,“比较生气的情况下,是三目八臂的壳生女神形态,更生气一点的话,就是浑身靛蓝三目双臂的摩诃迦梨模样,最生气的情况下,就是之前看到的那副结合后的样子……” “原来如……不是等会儿?!那是毁灭的力量化身吧?!那么危险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鬼丸身上?!”一文字则宗觉得脑袋更痛了,忍不住用手按着被下面乱窜的灰质挤得鼓起的太阳穴,“而且迦梨时代又是什么玩意儿?圆满时代又是啥?还有摩奴时代和劫波……” “……古天竺将世界的轮回分为四个时代,”大典太光世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说道,“分别是圆满时代,为期172.8万年,三分时代,为期129.6万年,二分时代,为期86.4万年,最后是迦梨时代,为期43.2万年,于是,世界的一个轮回便是432万年。” “啊?432万年?那么能活的吗?”顾不得继续和三日月宗近争辩,听到大典太光世科普的小次郎一脸震撼,“不是古天竺那么离谱的吗?” “而一千个轮回等于梵天一日,梵天一日则被称为劫波,而一劫波,则分为十四个摩奴时代。”大典太光世并没有理会小次郎的震撼,只是自顾自的说道,“在古天竺的世界观里,时间是一个环,每一个摩奴时代,实际上都是在重演上一个摩奴时代发生过的故事……” “……所以你问虚无僧是第几个摩奴时代……”一文字则宗只觉得窒息,“而虚无僧回答他有记忆的,是两个劫波前,他成为了虚无僧……但如果是摩奴时代的话,不应该完全重演之前的故事才对吗?为什么会说两个劫波前,虚无僧才成为了虚无僧……” “这个就……啊,要出结果了。”虚无僧似乎是要解释,但紧接着他便转了话锋,连带着天盖的脑袋也跟着转动起来,只是言语中多少带上了些悲悯,“唉,多刹迦……他原本倒也不是那样的……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 “不可能!你怎么……明明你不过是海底轮的状态!怎么可能胜得过我!”被那三叉戟彻底打碎了手中原本查克拉玛的残片,如今正愕然的倒退着,意图用苦修者和乐师的身影遮蔽自身的赤色娜迦既惊且怒。 “……我便无有与你争辩的心情了,多刹迦,”鬼丸国纲的神色从始至终都维持着近似冷峻的状态,血金色的眼中只有失望,“你已不是单纯的被业力侵染……引动三摩地之火,烧尽此身吧,如此,你便还有活路,否则,便死吧。”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你要我做三摩地我便要去做?你当我是谁!我可是迦德卢之子!名为多刹迦的娜——” 赤色的娜迦便无有机会说完了,因为那三叉戟已经从早就可以杀死娜迦,却始终多少给他留了些选择余地的鬼丸国纲手中掷出,将那身影径直钉死在了三叉戟上。 鲜血顺着三叉戟的戟刃造成的伤口流淌了出来,几乎是瞬间,便将三叉戟下的地面完全浸湿,将娜迦整个儿都泡在了血泊之中。 “……你自寻死路,若是做三摩地,引动三摩地之火焚尽此身,倒也不至于将祸患引至本体之上……”鬼丸国纲略垂着眼,耳边似是听到了,那远在波陀罗之界,陷入假寐的赤色娜迦的本体,随着这一念头的消亡而一同死去的声音,“现在,把你的东西收回去。” 似是呵斥一样的声音响起,于是那只血色的眼瞳中,并不威正的金色便跟着消退,而那延长了些的三叉戟,便也跟着逐渐支离破碎,风一吹过,便变成了一地齑粉。 鬼丸国纲于是闭了闭眼,适应了一下在度母的视野消失后,重新恢复到正常的视界,确认自己不会再看到光污染一样乱七八糟的闪光景象后,方才松了口气。 “终于……不用看那东西了,”鬼丸国纲言语着,转过身来,自那些在多刹迦死后,便僵硬在原地不动的苦修者与乐师中穿行而过,“做三摩地,转世去吧,被娜迦夺走的一切虽已回返,但你们如今的躯壳,却也无力再承载了。” 于是不仅是鬼丸国纲附近的苦修者和乐师们,甚至于稍远处围着大典太光世等人和刃的苦修者和乐师们,都如下饺子一般,接连的跏趺而坐,蒸腾的火焰顺势自额顶向下蔓延,将一具具身躯尽皆烧成了灰烬。 “呼唤者……求救之音……奇怪,你不应是如今这模样才对,”那只褪去了金色,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空茫的眼瞳转动着,定在了被尚未跏趺坐的苦修者搀扶的虚无僧身上,“你,你们,很奇怪……” “倒也当不得这样的说法……毕竟鬼丸,我们应该,能叫你鬼丸吧?你现在的状态……怕是要比我们更离奇……”虚无僧拍了拍苦修者的手,示意他无需再搀扶着自己,可以自行做三摩地去,于是苦修者便迟滞的松手,跏趺坐下,随后也燃作了灰烬。 “以常理而论,在难近母的怒火下,你不应当能活下来才对的……你是怎么做到的?”像是好奇,又像是闲谈,虚无僧对眼神空茫的鬼丸国纲提出了疑问。 “只是因为已经不是神的时代了……她也只是见证者,就和你,你们一样……都只是个无力回天的见证者罢了。” 第23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二) “见证者……即使是如主母那般,忿怒足以毁灭世界的存在,于你而言,也不过是个见证者吗?”虚无僧的声音有些苦涩,又有些试探的意味。 而目光空茫的,浑身浴血的男人,却只是僵硬而又迟滞的转动着那只血色的眼瞳,将那只视线中含着些不知为何,令凡是与那目光对视的存在便本能恐慌的,虚无之感的眼,在虚无僧的身周逡巡了片刻,随后自喉间振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哼。 “拙劣的试探,想要探寻此身究竟为何,直说便是,偏要做如今这副扭捏姿……” 那多少存在着一种古怪的,好似目空一切般的傲慢的,并不符合鬼丸国纲平日言行的言语,并未来得及说完,便被目光重新恢复了焦距的鬼丸国纲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明明转瞬即逝,但在出现的那一刹,却几乎要将他整个刃都摧垮一般的,沉重疲倦。 “……抱歉,刚才……就当做,是胡话吧……”明明看上去,除了满身的血污以外,鬼丸国纲并无有什么旁的异常,甚至腰背也依旧挺拔,但那转瞬即逝的疲倦却好似刻进了印象一般,令人和刃都不由得产生担忧。 纵使那血色的眼瞳看上去,窥不见哪怕半点倦意,但无论是垂在身侧颤抖的指尖,还是试图动作时,明显迟滞且似乎是有些不听使唤的躯壳,都像是在反复向众人并刃强调着一个事实,一个鬼丸国纲正试图将其掩盖起来的事实…… “……戒断反应……”原本就有所猜测和预料,而方才那一瞬,鬼丸国纲所表现出的疲倦,也不过是为大典太光世结合自鬼丸国纲身上一再察觉到的异常而得到的结论,敲下了名为肯定的锤子,于是自然的,便得到了大典太光世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莫名阴森的声音。 虽然前面这群刃在说什么基本没听明白,但是唯独大典太光世口中吐出的这个词,小次郎却只能说是对其过度了解了。 “戒……不是?!”小次郎几乎要尖锐爆鸣了,虽然是半路出家但高低也当了二十多年医疗从业者,他自然是知道这个词一般是用来指什么的,但正因如此,他才格外的难以置信,“让刀剑付丧神产生戒断反应?!” 鬼丸国纲的身形,肉眼可见的,出现了一瞬的僵直,然而大典太光世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两手各提着一柄太刀的高大男人绷紧了面颊,声音低沉得骇人,“若是我没发现,你便要这样一直隐瞒下去……是吧?” “我……光世……我没……呜呃……”鬼丸国纲近乎慌乱的,意图向另一侧的大典太光世解释,然而大典太光世却并没有听他言语的意思,只是神情冷然的举起了手中的太刀,将即使相较之前斩出雷龙时,也过于暴躁的灵力,蛮横的,注入到了鬼丸国纲的本体之中。 “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因为我知道,我绝对会心软……”大典太光世垂着眼,注视着那柄明明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或多或少的有在减少使用的频率,但仍是在原本就存在着剐蹭的基础上,多了新生的划痕的太刀。 青紫色的雷光暴躁的跃动着,将太刀尽数裹在其中,即使那柄太刀因骤然灌入了如此高强度,性质也并不温和灵力,而在大典太光世的手中不安的颤抖着,发出刀鸣,神情阴郁的付丧神却也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只是冷眼看着太刀上每一处痕迹的愈合。 以及一旁几乎是瞬间便半跪在地,即使面上有些血污也能看得出慌乱的,咬住颤抖着抬到唇边的指节,意图以此压下因本体被如此对待,而无法抑制的,欲要脱口而出的哀鸣,却仍旧被逼得眼尾红到几欲滴血般的,鬼丸国纲。 小次郎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一边抬起手中的长刀,一边向着周身灵力狂躁的发出炸响的大典太光世逼近,“你疯了吗大典太光世!这么高强度的灵力注入,你是要杀了他吗!” 然而一文字则宗,却挡在了小次郎的面前,那张面容破碎的脸上,神情是和被挡住的小次郎一样的愕然,“身体……不听使唤……” “抱歉,则宗,”站在一旁,身形有些歪斜的虚无僧,用一种满含歉意的声音说道,“但没办法,谁让我现在动不了呢,只好拜托你拦住这位平氏了。” “……明明你们直说的话,我又不会拒绝你们的要求……”一文字则宗在短暂的愕然后,果断的抬刀横在身前,拦住了欲要绕开他继续前进的小次郎,只是语气多少还是有些埋怨,“在那家伙还活着的时候也就算了……他都死了,姑且也信任一点我吧?” “抱歉抱歉,下次一定。”虚无僧像是诚恳又像是敷衍式的,双手合十在胸前说道,“主要还是事态紧急……所以原谅我罢。” “你这家伙都在胡扯些什么玩意儿!一文字则宗!你难道要坐视鬼丸国纲被大典太光世杀死吗!”小次郎的神情愈发的忿怒了起来,一边努力的摆脱一文字则宗的阻挠,一边几乎是在嘶吼的喊道,“就算是被改造……你也应该清楚才对!被强行灌入那种程度的灵力……” “但他没事,也不会有事,平氏,”面对小次郎时,虚无僧的态度就明显变得有些恶劣了起来,“你所说的情况,是在他真的是单纯的付丧神的情况下,才会发生的事,但这位……姑且还能被叫做鬼丸国纲的存在,他可不是什么单纯的,刀剑付丧神……” 虚无僧的语气多少有些怪异,但心里急切的小次郎却无暇细分,只顾着想要突破一文字则宗的拦截,去还在高强度灌注灵力的大典太光世手里夺刀。 而实在是没法动弹的虚无僧眼看着这俩真打起来了,在权衡之后,只好唤了一下一旁的三日月宗近,“三……噢,我们忘了,你是异色眼,不是三日月,或者不完全是,但总之,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所以麻烦你劝一下平氏……” 虚无僧多少有点苦恼,“毕竟则宗他大概……嗯,虽然和你没什么关系,但其实,我们整个本丸,都或多或少有受你,或者说,受chimera的影响,所以虽然看上去不算排斥,但最好和我们保持点距离……” 明明是自己主动喊的三日月宗近,但虚无僧却很明显的,露出了异常冷淡的态度,“毕竟,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事和被做成chimera的你们没什么关系,但……你们这个系列某种意义上算是……那家伙的启蒙,靠得太近会被迁怒呢。” “……这种事情老爷爷多少也是有察觉到的,不过还是多谢……嗯,虚无僧提醒。”三日月宗近倒是对此接受良好,“所以……小次郎殿,现在多少也该冷静一点了吧?虽然兄长们不让我仔细看,但是多少也有察觉到不同……而且鬼丸并没有出事哦?” 小次郎挥刀的手一顿,紧接着极速扭头,“哈?!异色眼你开什么……等一下,真的没出事?!不可能啊……” 小次郎金色的蛇眼非常难以置信的,望着除了眼尾红到几乎滴血,且半跪在地上,死咬着指节都没能压住的,从喉间溢出的呜咽外,没有其他任何的异常,甚至正在被大典太光世的灵力清理掉身上的血渍的鬼丸国纲,困惑和疑问几乎要从脑袋里溢出来了。 “他怎么可能没事……这种程度,而且是如此暴躁的灵力注入……就算是人,也多少……”小次郎难以置信,且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糟糕往事一样的,面色阴沉了起来,“荒木就是……所以为什么……这种程度的灵力,就算并非如此暴躁,因为并非同一存在,也多少会……” “嗯……怎么说呢,这位姑且还能叫做鬼丸国纲的存在……虽然刀是他的本体刀不假,但是……碎刀对他而言倒也不至于死,”以一种很微妙口吻诉说着自己观察到的事实的虚无僧,摸了摸自己的天盖,“他自己大概是有意模糊了这一点,想要保证自己是鬼丸国纲的认知。” “什么……意思……”小次郎做了二十多年医疗从业者的经验似乎在向他暗示什么,但是他宁愿自己的脑袋转得没那么快,“开玩笑的吧……怎么可能……这种事情……” “不对……我记得在厚樫山那个时候,他明明因为本体……”一文字则宗也跟着想要反驳,但是却在话说到一半时,神情骤然间凝固。 “则宗也想到了吧,虽然我是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按你的描述,无非是重伤什么的……但是则宗你,真的能够确认,他是因为本体受伤才表现出重伤,还是因为躯体本身受了重伤,所以才导致本体表现出快碎了的状态吗?”虚无僧叹气。 “但是……但是这个……”一文字则宗语无伦次,“这不可能……这不应该……明明他……他一直都……” “虽然表现出来,和我们这种接受改造的家伙很像,都是那种躯体上的伤势会以最小幅度反馈到本体上,而本体的伤势会以几何倍反馈到躯体上的类型……但是他跟自己本体之间的联系,比我们可弱多了,简直就像是……”虚无僧说到最后,却多少有些犹豫。 …… 而大典太光世则在确认了太刀重新恢复了光洁如新后,才停手,走到了几乎要将自己塞进口中的指节咬断的鬼丸国纲面前,“……收好,然后把药名报给我……我只会给你最基础的剂量,别想着像以前那样无节制的服药。” 那只猩红色的眼睛无有动摇的,望着口中残留着从手指上咬出的血,但因为大典太光世的灵力作用,却已经愈合了的鬼丸国纲,“戒断反应你也敢瞒?” “唔……咳……没……我没有……只是来不及……当时的情况……”本体被注入过量灵力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微妙,尤其是当时的鬼丸国纲还正处于戒断反应中。 于是这份雷属性的灵力,便轻易的扰乱了鬼丸国纲本就紊乱的神经信号,以鬼丸国纲完全无有想到的速度,将身体的控制权,从鬼丸国纲的手中夺走。 他所能做到的最后一件事,也仅仅只是将颤抖着抬起的手指塞进口中,勉强堵住这具因为过去经历,而总能发出些不成体统声音的身体的唇舌。 “当时的情况……”大典太光世有意的,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似乎是在咀嚼其中的每一个字词,“如果不是你有意挑衅,多刹迦根本不会在那个时候出现……你完全来得及和我说明缘由,从我这里拿到应该吞服的药物……” 大典太光世的声音低沉,却像是某种做出裁决的利剑一样,刺向了正抖着手,将本体塞回腰间刀鞘中的鬼丸国纲,“即便如此,你还想说你不是有意的?” “我……”鬼丸国纲一时间竟有些哑口无言,最后只好垂下头,露出一副无措的姿态。 “……你总是这样,在你看来,你自己到底是什么?一个工具?一把好用的刀?”大典太光世咬着牙,为鬼丸国纲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在意自己的行径感到棘手的同时,也多少的,发自内心的感到悲哀,“你明明……即便如此,你明明,这具躯体,你所拥有的生命……” …… “……就像是……什么……虚无僧……天丛云……你……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小次郎的本能在尖叫,像是在努力否定那个,明明已经被他自己推测出的答案,但是虚无僧却只是叹息着,肯定了小次郎的想法。 “就像是……一个强行和刀剑产生了关联的……” …… “……都在证明,你是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 “……人类。” 第24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三) “……人?我?我这样的……也可以算是人吗?”鬼丸国纲怔愣的,仰起头,像是难以理解大典太光世在说什么一样的,提出了疑问,“人类的话……怎么都不可能,是我这种样子吧?” 鬼丸国纲摊开手,那苍白的皮肤下裹着的,明明是温热的血肉,然而那只血色的眸子望过去时,却只看到了一团朽烂如泥土般的杂物,“虽然……只是一点……但我究竟……是怎么诞生的……” 那只血色的眼瞳深处,泛起了一种奇诡的黑,“这件事……我……想起来了……” …… 人,人类。 一个并没有多少问题,但是放在当前环境下,就显得格外惊悚且异常的词汇。 尤其是,这个词是在指那位,无论怎么看都应该是刀剑付丧神,倘若不是刀剑付丧神,便实在是很难想象在经历那般多的磋磨的前提下,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被虚无僧称之为,‘姑且还能被叫做鬼丸国纲的存在’的男人。 那位目前正好像做错了事一样,无措且惶恐的,跪坐在大典太光世面前的,甚至于有些瑟缩的,完全看不出半点,之前战斗时所显露的,残酷却又干净利落手段的,男人。 怎么可能呢,那样的凌厉的身姿,那样强劲的实力……但却不是刀剑的付丧神,而是活生生的人类……倘若,倘若是真的……那,那么,被称为鬼丸国纲的,这个男人身上所遭遇的一切,岂不是…… 小次郎感到眩晕,他几乎要站不稳了,“开……开什么玩笑……如果……如果他是人类的话……那岂不是……他作为一个人类……经历了那些,即使对刀剑付丧神而言,都过于难以忍受的一切……他……” 一文字则宗的表现则更激烈一点,因为他想到了最初和鬼丸国纲相见的时候,那个自称为鬼,对自己的态度一向是可有可无的贬低,对鬼丸国纲的身份产生了非常严重的不认同,甚至一度到了试图扼死自己的地步的男人的表现。 “……不……那他岂不是……我……我当时……我到底都……做了什么……”一文字则宗感到窒息,他哆嗦着唇,蔓延的灰质便随着他的言语在口腔中不断重复着露头又消失的情况,“如果他是……他是人类……那……” 只要一想到,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是在把一个虽然各种表现和外貌,都与刀剑付丧神近乎完全一致,但本质上仍旧只是人类的存在,扭曲成刀剑付丧神,同样被改造并扭曲自我的一文字则宗,就感到一种好似感同身受般的,痛苦与窒息。 “……你们似乎理解错了什么,”看着几人和刃的表现,虚无僧多少有点苦恼,在竭力的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开始试图跟他们解释了起来,“他确实是鬼丸国纲,只是比起刀剑付丧神来说……” 虚无僧多少有点烦躁的伸手,抓了抓自己脑袋上的天盖,接着用重新变得富有攻击性的口吻说道,“……他既不是正常刀剑付丧神那样,由灵力构成的拟似躯体,也不是我们和则宗这样,被强行注入到培养出来的空白素体里,并因此受肉,于是根本无法回到本体里的家伙。” “他的躯体是完完全全的,纯粹的,没有任何像是我们和则宗这种强行受肉者多少会有的一些问题的,只属于他自己的,血肉之躯,那种纯度……简直就像是,他作为刀剑付丧神转世投胎成人了一样。” …… 起初的时候,是作为一柄刀,落到了某处。 刀只是刀而已,并没有什么,和其他刀剑相比,不同的地方。非要说个明显的区别的话,大概也只有刀的刀拵,是革质的吧。 落在了某处,应该说是荒山还是潮湿的山林中的刀,就那样躺在泥土上,无人问津。 “很……漫长……很……痛苦……一点一点的……看着自己,锈蚀,腐烂,但是……无能为力……”轻声的,下意识的,重新换回了神州话,而不是瀛洲语的男人,那只重新抬起的血色眼瞳深处,渗出了更多的黑,“因为刀,只是刀而已……不具备形体,所以理所当然的……” 古怪的,像是在笑,又像是某种令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在试图破开那层皮肉,重新现世一样的表情,出现在了男人的脸上,“……只有锈蚀,这一个结局。” “很讨厌……非常讨厌啊……雨水落到身上……冰冷,潮湿……然后构成自己的部分就这样的……一点点的……被分解,重构……” 低声的,说着对于刀剑而言算得上恐怖故事的话,眸光涣散的男人描述着,那个时候还未作为如今有着血肉之躯的自己诞生的,仍只是一把刀的时期的故事。 “知道吗,先开始腐烂的……是外层的革料包裹下的,木质的刀鞘。”似乎是在望着脸色愈发难看,却始终不敢伸手去阻拦自己的大典太光世,又似乎是在注视着旁的,并不在此的东西一般,白发男人的神情愈发的恍惚。 “朽烂……松软……腐臭……木质的刀鞘腐烂的时候,无可避免的,会产生这样的东西,”像是恐惧,又像是本能的厌恶,男人蹙起了眉,描述起了无论是刀剑付丧神还是人类,都会感同身受般恶寒的产物,“当然,还有一些,在刀鞘中穿行的,本质上柔软纤细的……菌丝……” …… 几乎是下意识的,在短暂的争辩后,双方便都将目光投向了大典太光世,和他面前跪坐着的鬼丸国纲,只是…… “……神州话……所以为什么会……”因为支部间距离的原因,所以瀛洲分部的人基本都多少修习过神州话,虽然不至于像神州本地人那样字正腔圆,但也完全能听得懂的小次郎,面色微变,困惑的同时,又产生了隐隐的不安。 作为审查组成员,自然也学习过隔壁神州语言的三日月宗近的脸色,则多少有点发青,无他,实在是鬼丸国纲的描述对于刀剑而言,太像是一个恐怖故事了。 一文字则宗则张口结舌,他理应听不懂的,但就像他听不懂那些蛇与蛇人的语言,却仍旧明白了含义一样,他也在这完全无法清楚其言语的情况下,明白了鬼丸国纲话语的含义。 “作为刀剑……锈蚀……”三日月宗近的手都在抖,他本不应产生这样的情况,却因为鬼丸国纲的描述,而如同亲身经历一般,看到了那柄落在了荒山野岭之中,逐渐被落叶和尘土半掩埋起来的太刀。 在太刀的外侧,那裹着皮革的木质刀鞘,随着时间推移,以及连绵的,几乎没有停歇时刻的雨水,而逐渐的开始变形,塌陷,甚至于在一连串轻且细密的,令刃牙酸的声音中,从刀鞘上,长出了一朵蘑菇。 那简直就是噩梦,一个令刃恐惧的噩梦。 “……很痛苦吧,这样……”虚无僧却多少有些叹息,“被遗忘,被丢弃……这样的事情……对于一柄为战斗而生的刀剑而言,未免太过残忍了……” “很微妙……无论是虫豸爬过身躯,还是自身的朽烂……都,很微妙……我在死去,一点一点的,死去……我在重生,一点一点的,从旧躯壳中,重获新生。” 漆黑的颜色,蔓延得愈发多了,于是那只眼中本应令人不安,却因为过于澄澈,而无有那种邪异之感的血色,便完全的,被漆黑的色彩所吞没。 而那面容上,似是在笑,又像是有某种令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在试图破开那层皮肉,重新现世一样的表情,便扩大了起来,带着令人不安的,阴湿的潮气。 “很奇怪……我是刀啊,作为刀,随着本体的朽烂,我就应该一同死去才对,但是……我却并没有死去,反而在好似被逐渐凌迟一样的苦痛中,某一天,于恍惚中,重新获得了形体。” 逐渐的,染上了黑色的指甲,随着男人环抱住自己的动作,嵌进了皮肉之中,但却无有鲜血,只有愈发令人不安的,阴湿的,好似深林一样的气息,从那破损的皮肉处,散发了出来。 “我,我诞生了……在那一天,在那一刻,不再是刀,而是旁的,无法理解的,自然的灵,诞生了……那是我吗?我不知道……我死去了……过去的我也好……身为刀的我也罢……都死去了……我能感受到,那朽烂的泥土与我之间过于紧密的联系……于是,于是……” 男人神情恍惚,好似在呓语一样的,重复着最后的词句,而知晓他要说什么的大典太光世,面露不忍,却也仍旧替他,补上了未有出口的词句。 “于是……你吃下了,死去的,过去的自己,从残损的,已经几乎,找不到记忆的残片里……翻出了鬼这个字,和那片山林一起,构成了,确立了,名为山鬼的自己。” 于是,恍惚的神情,便从那面容上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欣悦的,浅淡的笑容,“对的……对的……我吃掉了……吃掉了死去的我自己……然后,然后得到了……名为山鬼的,新生的,我自己……” 大典太光世的眼神愈发复杂,他自然知道鬼丸国纲现在说的是什么,也知道,这些杂乱的片段,都来自何方……但他不能,不能去打断,现在明显状态异常的鬼丸国纲。 因为他无法确认,这究竟是已经三度死去的过往被触动的余烬,还是那明明已经第三次死去,也仍旧不甘心的,对世间充满怨愤的妖鬼,从阴间爬回来的前兆。 “你……在担心我?无需担心……我死了……第三次的死去……说不定,很快就是第四次……”纯黑的眼瞳,看不到瞳孔,也辨别不出视线的落点,但大典太光世却感受到了,正在被不对劲且不应存在的某物注视的,冷意。 他复又低下头去,喃喃的,开始叙述起了,自己的第二次死亡,“……那不是,现在的我,迎来的诞生,作为山鬼的……自然的灵,栖息在那片杀死了我的,又孕育了我的,山林之中,然后……遇到了,遇到了原始的人类,作为神只,而得到了供奉……” “……神只,原始的人类,他……难道说……他并不是我们世界……可本灵那边明明确认过啊……”小次郎,脑袋愈发疼了。 “所以很明显……作为一振鬼丸国纲的分灵,他流落到了别的世界,在那里朽烂,又在那里重生,然后作为新生的神只而不是付丧神,得到了供奉。”三日月宗近的口中,吐出了明显不是他声线的,温和却又感情复杂的声音,“但那只是开始……” “我有用吗?我不知道……他们祈求我……我便尽力去做……我不清楚……我不知道……但本能告诉我,我要帮助人类,我是为了人类,我是从人类手中,得到了诞生……但是……但是……” 猩红的,浓郁的,散发着铁锈气息的液体,从那只虹膜被染作纯黑的眼,以及眼罩下面,那只被判定为坏了的眼,一同流了出来,浸湿了那张苍白的脸,将他衬得像是自无间地狱爬出来的怨鬼,憎恨着,怨怼着,这世间所有,鲜活的一切。 “我死去了……第二次的……死去了……被人类,被不需要我的……被厌恶了我的……被渴求着我的……杀死了。”无有旁的表情,只是漠然的,睁大了眼,任由血泪自其中滑下。 “推倒……庙宇……焚烧……信徒……呼唤着,祈求着,我的降临……我听到了……我来到了……然后……被捕获……就像牲畜一样……就像奴隶一样……被套上枷锁……囚困在……阴湿的,像是那些曾经杀死了我的雨水一样的……水牢里……” 他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呜咽,近乎窒息一样的表现,从那并无桎梏的身上,体现了出来,于是又一次的,便看到了那好似幻象一样的场景。 披散着及腰的白发,颅侧生着独角的,黑甲红瞳的男人,被套上重重的枷锁,扔进了水牢,他挣扎着,想要挣脱这困住了他的一切,却被信徒的性命要挟,于是只好顺从的垂下头颅。 从那一刻起,他便不再是神明,也不再是自然中诞生的灵,而只是无有自我,也无有尊严的奴隶并牲畜,为了那些,实际上并不存在的信徒,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送上祭坛。 第25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四) 烧熔的金属,即使只是目视,也很难辨别不出其中蕴含强烈毒性的草药与毒虫,表面涂了毒的短刀,浸满了药水的鞭子,烧到通红的烙铁,以及,那些贪婪的,等待着被炮制好的血食活祭,自己走上祭坛的,血食之神。 能够分辨的,不能分辨的,可以认清的,不能认清的…… 在那幻象一样的画面中,不断的作为祭品被血食之神生吞活剥,残存着微弱的气息被拽下祭坛后,却又要作为奴隶和牲畜,被以并不存在的信徒作为要挟,一点一点的被摧折,侮辱,被反复的,当成某种取之不竭的原材料一样收割采摘,到最后完全失却了自我的…… 依然,形容昳丽,却也只剩下形容昳丽的,空壳人偶。 最初的时候,是有能力挣脱的。 但是,骗局,一个局外人看来再明显不过,但是对于身处旋涡正中,被预定了,未来将要被争夺分食的饵料而言,却环环相扣,看不出破绽的骗局,将有能力挣脱的山鬼,困死在了那片狭小的,潮湿而又阴冷的水牢里。 忍受着,一次又一次,作为惩罚,灌进喉咙里的,烧熔的金属,忍受着,一次又一次,作为要被献上的血食香饵,而吞服下的那些草药毒虫,忍受着,一次又一次,因为昳丽的容貌,和被选作祭品,所以无法用来发泄欲望,于是只能以刑虐纾解的,残酷对待。 即使是旁观者也于心不忍,即使是旁观者,也忍不住的,为那个人形祈祷着,祈祷着,如果能死掉就好了,死在作为祭香,被血食之神生吞活剥的时候,死在被宣泄恶意的,施以虐待与折辱的时候,死在作为祭品而言,还未完全失却价值的时候…… 那样的话,就不会因为,终于完全失却了反抗能力,于是被残忍揭开的真相,打碎了那颗,因为过去的一丁点甜,而满怀执着的,心。 “……烧烂的……唇舌,焦臭的……肺腑,令人作呕的……草药,和鲜活的……毒虫……”呓语着的,瑟缩着的,痛苦着的,然而,然而那无意识的松开,开始在半空中划动的掌中却空无一物,即使再怎样努力的伸出手去,也只能徒劳的,抓握着毫无实体的空气。 那张苍白的,被血泪浸湿的脸上,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却像是痛苦到已经做不出表情了一样,茫然的,看着面前神色沉郁的大典太光世,“全部都……全部都要……吃下去……我……我不想……但是我必须……为了信徒……但是,但是我……” 浅淡的,像是在笑,又像是有某种令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在试图破开那层皮肉,重新现世一样的表情,再一次的,出现在了那张面容上,“没有……骗子……全部都是……所有的……我拥有的……曾经的信徒……全都已经……明明我没有,没有再反抗……” 在颤抖,身体也好,青筋鼓起的手掌也好,都在颤抖,但声音没有丝毫变化,平稳而又轻飘,却透出像是在哽咽一样的,浓重的绝望,“全部都……被杀死了……我没有再……没有再反抗啊……那些难捱的……铁汁和草虫……那些刀刃和鞭子……还有烧红的烙铁……” 像是在泣血,又像是在憎恨,怨毒而又苦痛的,绝望的气息,环绕着,将自己弯折起来,几乎支离破碎般的身影,“我都没有……我没有逃避啊……就算是,作为饵料被生吞活剥……就算是,要为了下一次继续献祭而忍耐着……重新生长出血肉……等待被分食……” “我没有……没有反抗……为什么要……明明也是人类……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虚幻的期望……欺骗了我……却又要打碎一切……告诉我所有的……都只是空想……”破碎的,空无的,惨淡的,那样的神态,出现在男人的身上,“但是,来不及了……” 那深黑的眼瞳,如同被烧蚀出来的空洞,映不出哪怕半个影子,“被发现了……只要山林还在……就无法死去……就不会死去的……事实……再加上……已经没有……被作为祭品的价值了……只剩下……只剩下这具无力反抗的躯壳……” 小次郎不忍再听下去了,作为人类,作为一个在护理科任职了二十多年的人类,他当然知道,像鬼丸国纲这样面容昳丽的,在毫无还手之力,又失去了价值的情况下,落到那样的,早就已经不把他当成神,甚至连人也不算,只能是奴隶和牲畜的家伙手里,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毕竟,只有容貌而没有保护的能力,最终得到的,就只有被踏进泥里,践踏污染的份。 “够了……别说了……你不能……”大典太光世从一开始,就在竭力的忍耐着,但他如今却多少有些忍不下去了,因为他知道,再说下去,就不是如今这般温吞的内容了,鬼丸国纲就要提起,他那漫长的,如同缓慢凌迟一般的,第二次死亡了。 那只并未覆着甲胄的手掌伸了出去,但鬼丸国纲却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又一次瑟缩了起来,说起了胡话,“不要……我会听话……别……我不能……” 大典太光世的手掌一顿,最后缓慢的,落在了鬼丸国纲那即使瑟缩着,也只僵在原地,于是便因为垂着脑袋而露出来的,苍白的颈子上。 即使状态不对,即使精神异常,但是肌肉记忆,仍旧让鬼丸国纲松懈了下来,如同失了力气的幼猫,甚至近乎依恋的,蹭了蹭那只落在颈后的手掌。 而小次郎却从这段被大典太光世堪堪截住的言语中察觉了什么,于是多少有些颤抖的,艰难的,提出了疑问,“你突然……他到底要说什么,才会让你想要制止他?明明之前你都没有阻拦的意思……大典太光世,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很多……你想知道什么?”大典太光世只是专注的,安抚着仍旧神情惶惑的鬼丸国纲,试图将他意图说出的言语,全部都压下去,“但无论什么都好……都不是现在,应该问到的东西……”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已经死了,死了啊,所以不会……”然而困惑的神情,却从看起来放松了的鬼丸国纲面上,显露了出来,“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遮掩的事情啊……只是……被要求着,孕育子嗣……” 那模样是很困惑的,很不解的,很茫然的,但是……但是所有人和刃,都感到一种,仿若被冰做的刀刃凌迟一般的冷,与残虐的疼痛。 一个……男性,至少外在表现是男性的,之前是付丧神,之后是新生神只的存在,在经历了如此多的折磨,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后,不但因为容貌而被羞辱,甚至还被要求着,以这样反复被摧折后的躯壳,孕育子嗣…… “……为什么能……为什么能用这种,这种好像事不关己一样的态度,说出这种话……那明明……”小次郎知道不应该,但是他忍不住,忍不住的,想要干呕,因为那些只是从只言片语,和零散的幻象中展露出来的污秽,而控制不住的,作呕。 “为……什么……因为,我死了啊,死了就不会痛了……好多年……好多年啊……不能孕育生命……唯独这个不能……即使构造出那样的器官……即使真的……也绝不可以……”鬼丸国纲很困惑的,看着提问的小次郎,就好像在看一个询问大家都知道的常识的呆子。 不愿意承认的东西,不应该存在的东西,被承认了。 小次郎痛苦的闭上了眼,他难以遏制的,回忆起了作为主体的川隅,在护理科救治的那些,因为人类的欲望,而被改造出了新生器官的付丧神,每一个……几乎每一个都饱受摧折,基本上没有任何一个刃,能够忍受着变得如此异常的自我,最终几乎都跳了刀解池。 而鬼丸国纲……如果……如他所说,那么,那么在他流落异世界的时候,究竟都…… “好多年……好多年,大概是……多少年呢?”几乎是,咬着牙,颤抖着,将这样的声音从喉咙里挤了出来,小次郎希望得到一个短一点,没那么可怕的数字,但是他又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那些隐约可见的,人类所穿着的服饰,实在是过于原始了一些,所以…… “那个时候,我被捕获的时候……有印象……那个时候是……帝中康……如果是……如果是说……变成那个样子……是武丁……武丁在时……”于是,最为苦痛的,一个并不短,甚至过于长的数字,便从学过对面神州历史的小次郎心中浮现。 “……三千四百多年……如果按这边的时间算……你就这样……这样忍受着……”身为人类的小次郎已经几乎彻底崩溃,他只是略微的想一想,都会为那过于漫长的时间而感到窒息,但作为经历了一切的本人,却是一副空茫的模样。 “……难过……不要难过……没事的……我死了……第二次死去……在燃烧的火焰中……所有的一切,全都……全都燃烧着死去……”茫然的抬起手,抓住了,在自己又一次开口后,便陷入了沉默,手掌也不再动作的大典太光世的手,“不要难过……我已经死了……” 浸着血泪的面容,看向紧抿着唇,神情紧绷的大典太光世,从那张和自己一样,表情变动细微的容貌上,察觉出了苦痛与悲哀的情绪,“我死了……三千二百一十五年零四个月余十二天……总计五千八百七十一次,全身全灵的献祭,以及数不过来的……愿望……” 他迟滞了一下,随后把那些,由人类的欲望而生的,肮脏的,污浊的东西,称之为愿望,用一种很平常的口吻,甚至是安抚性的,对为了他的经历而悲恸的人和刃,说道,“全部都,死在了火焰里……无止境的,燃烧着,沸腾着的……火焰里……” 于是又一次的,产生了幻象。 滔天的火光,几乎将一切都渲染成了红色,噼啪作响的,在火焰中爆裂的木头,哀嚎着,惨叫着,被烧作了焦炭,于是死去的人影,以及……以及那个…… 披散着白发,浑身伤痕累累,且满是秽物,但仍是那样一张面容,那样一张未曾被折磨和摧残动摇了神情与外貌的面容,披挂着那些几乎生在他血肉中的枷锁与镣铐,安静的,端坐在豢养了大型牲畜的圈棚里。 那最先自山林燃起的火焰,将本质上是再一次,自山林中而生的灵,断绝了再生的可能,但他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等待着,等待着那些炽热的烈焰,将一切都焚尽,包括那座孕育了他的山林,那些囚困了他的愚民,以及……以及这一具,残破而又污秽的,躯壳。 “就像这样……三千二百一十五年零四个月余十二天……我所记得的全部……我所拥有的全部……和我一起……在火焰里……化作了灰烬……” 好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一样,他描述着,“被火烧的感觉很痛,但是比起被雨水杀死……我果然还是,更喜欢火焰……像是回到了第一次,我诞生之初的地方……又像是……终于得到了,名为死亡的解脱……” “真好啊……我又是干干净净的了……真好啊……可以不用再……不用再睁开眼睛……不用再面对这世间……杀了我!杀了我!不对……我死了……不对,我活着……重新……我……不应该……为什么……” 平静的声音骤然间变得急促起来,大口的,难以遏制的,剧烈的喘息着,痛苦的哀嚎着,而大典太光世则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摸出了又一个黑色的方块,注入灵力,将其从压缩的状态解压,随后毫无迟疑的,把一把早就封装好的药片,塞进了开始胡言的鬼丸国纲的口中。 第26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五) 苦涩的味道,开始从舌尖开始逐步蔓延开来,一点点的渗透进全部的味蕾。 于是就如同被斧钺劈开了头颅,又好似于酣眠中被人照头泼下了冷水,好似面纱,又像是朦胧薄雾一样的东西,便自眼前和意识中,开始被抹除。 后知后觉的,酸痛与麻木的感官,开始自双臂和跪在地上的双腿处,逐渐传递到了大脑,于是便下意识的意图活动躯体,试图吸气,然而口中塞满了的,全是被最初那几片入口即化的分散片并唾液混合成的糊状物裹着的,黏且发苦的药片。 在某一个瞬间,鬼丸国纲的嘴角,确然是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刚清晰了些的视野也紧跟着有点发黑,但紧接着他便自大致的口感上,分辨出了嘴巴里这些几乎全部糊作一团的,比起药片已经更接近药泥的东西,具体都是些什么品类。 鬼丸国纲顾不得思考,为什么会突然被明明上一秒还说着只会给基础剂量的存在,塞了一嘴和平日里服用量相差无几的药物,他只知道,此刻终于得了些清明,缓解了些不适的自己,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鬼丸国纲艰难的,用牙齿刮下舌面上的药泥,又用舌头卷起口腔内壁上黏附的部分,同时尽力从喉咙里挤出点唾液,好将这些有软有硬,有干有湿的玩意儿,尽数塞进狭小且发干的食道里,咽下肚去。 但这多少,还是有些难为干涩的喉咙,在大部分自体产生的唾液,都被分散片和塞进嘴里有一段时间的药片吸收了的情况下,纵使鬼丸国纲有在努力运作,但是喉咙依旧是干涩的,将已经可以称之为药团的东西,不上不下的卡在了喉咙中间。 “唔……呃……”鬼丸国纲下意识的抬手,扼住了被药物堵塞的喉咙,似乎是想借此将卡在正中的药物推挤下去,但他发力的姿势与状态,却又怎么看,都像是奔着杀死自己去的。 “别干咽!”呵斥的声音,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便从鬼丸国纲的耳畔响起,于是鬼丸国纲迟疑而又茫然的抬起头,接着便被隔着一层布料的手掌掐住了腮肉,挤开了下意识咬紧的牙关,同时又有氤氲着水汽的,湿润的瓶口,被送到了唇边。 “慢一点,别喝得太急,把手松开……”那声音于是放缓了些,不再是之前那副强压着怒火的样子,“不需要你逼迫自己……这里有水,你可以慢一点喝,把药都咽下去了再说话。” 鬼丸国纲于是本能的,听着那声音的吩咐,小口的啜饮起了送到唇边的水,而原本死死扼住颈项的双手,也跟着逐渐松懈了下来,最后缓慢的,离开了之前被紧握住的颈项,垂在了身侧。 送到唇边的水,确实起到了很好的润滑作用,逐渐软化了那些,因为缺少水分,而有了干结在喉咙里迹象的药团,开始再一次消解,好让狭窄的食道,将那些本来并不算大,却因为数量和率先产生了溶解趋势的药片而被黏连凝聚在一起,最终所形成的团块吞下。 而一边捏着鬼丸国纲的脸,同时动作强硬却并不粗暴的,给他喂水的存在,则在鬼丸国纲吞咽的动作不再显得那么吃力后,逐渐止住了倾斜瓶口的行为,撤走了倾倒水液的瓶子,同时松开了捏着鬼丸国纲面颊的手。 像是条件反射一样的,在那只因为覆着层布料,而不太能感受到体温的手掌,离开了面颊之后,鬼丸国纲本能般的张开了因为失去外力而合上的唇,含混的吐出词句的同时,将表面还残留着药片白色痕迹的艳红软舌吐了出来,“全都……咽下去了……” 那一瞬间,似乎是有抽气的声音响起,但视野和意识都尚未完全清晰的鬼丸国纲,却不太能分辨出那声音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有些茫然的,活动着唇舌,“是……还不够吗……” 于是那只刚离开没多久的手掌,便重新落到了鬼丸国纲的面颊上,用虎口堵住了还在试图活动着,吐出更多惊世骇俗的言论的唇舌,“没有必要,也没有人想看这个,”变得再度像是强压怒火一样的声音响起,“你给我老实一点,不准想,也不准做那些有的没的。” 不是很理解,但既然被这么要求了,鬼丸国纲于是便也从善如流的听话,吞下了又一次,随着位于颈间绑带,以及被自己扼出的青紫痕迹附近的喉结上下滚动,而振动了声带,发出的小声的,讨好似的呜咽。 而跟着唇瓣一同被分开的,像是犬类讨好主人又像是调情一样的,用并不特别突出的犬齿,狎昵的磨蹭着卡在中间的手掌的虎口的齿列,也停住了原本的行为,只是多少还是有些茫然的张着,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那只仍有些涣散的血色眼瞳,望向了掐住自己面颊的,仍不能被很好分辨出具体形象的,模糊的色块,像是在用目光询问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一样。 “……还渴吗?需要继续喝水吗?是就眨一下眼睛,不是就眨两下。”那声音于是停顿了片刻,随后像是有些无奈一样的,向鬼丸国纲发出了询问。 稍微思考了片刻,鬼丸国纲连续眨了两次眼睛,回答了第一个问题,随后隔了片刻,又再次连续眨了两次眼睛,回答了第二个问题。 “很好……你的眼睛出了些问题,所以你现在应该看不清楚。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会对你的眼睛做一些处理,所以从现在开始,两只眼睛都闭上,直到我说可以,才能继续睁眼,明白了吗?” 虽然有一种微妙的,好像被当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一样的感觉,但还是认得出对方的好意的鬼丸国纲,在短暂的沉默后,闭上了自己目前唯一有视野,但也并不清晰的眼睛,和那只几乎从意识略微清醒了些,就一直在刺痛的,视线内仅有一片漆黑的眼睛。 “很好……我要开始了。”那声音压低了,于是另一种古怪的,像是电流炸响一样的声音,便没了遮掩,甚至于在视野全部漆黑之后,变得更为灵敏的听觉中,显得有些骇人了起来。 但是,奇怪的是,并没有产生抗拒或者警惕的心理,就好像,即使发出了这样的响动,发出那个声音的存在,也仍旧是被并不太清醒的意识判断为可以信任的对象一般。 但这种一切都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仍旧让鬼丸国纲的眼睫不安的颤动着,紧接着,便是一直以来戴着的眼罩,被解开的动作。 几乎是下意识的,鬼丸国纲就要睁眼,去夺回那只眼罩。即使意识尚且在努力的挣脱此时的浑噩,但仍旧记得那只眼睛见不得光的鬼丸国纲,就算是信任,却也本能的想要保护自己,但不知为何,他的手掌只是抬起了些许,便又落了下来,任由对方继续施为。 而对方也并没有辜负鬼丸国纲的信任,显然的,对方也清楚鬼丸国纲的眼睛见不得光这一点,所以即使是摘下了眼罩,也是小心翼翼的,用手掌遮蔽着那只眼睛,避免外界根本称不上刺眼,甚至只能说是有些阴沉的光线,刺激到那只脆弱的眼睛。 “果然肿了……还有些想要发炎的迹象……”那声音低语着,似乎是在同鬼丸国纲解释,又好像是单纯的自言自语,“试试看吧……如果能……就最好不过了……” 那像是电流炸响一样的声音,随着对方的言语,变得更近了,随后便是微妙的,有些灼热,又有些酥麻的感官,出现在了紧闭着的眼睑之上。 几乎是瞬间,轻松的感觉,便从两只或多或少的都有些刺痛,左眼更是有着古怪的胀痛感的眼球处,传递向了紧绷的神经,将那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情绪安抚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之前吞下的药物也开始逐渐的发挥了作用,将那一层鬼丸国纲竭力想要突破,却始终有些不得要领的,笼罩着意识的浑噩,逐渐的清理了下来。 于是,支离破碎的印象开始重组,连带着那些模糊的色块,和之前最后的,清晰的记忆,也开始重新浮现在了脑海里。 “……光世?”从那种浑噩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不再有行为与意识间的脱节,以及不受控的肌肉僵直,和种种幻觉的鬼丸国纲,多少有些犹豫的,呼唤起了正在向不知缘何产生了损伤的眼球中注入灵力的存在。 “是我,怎么了?”大典太光世毫无迟滞的给出了回应,并多少有些担忧的询问道,“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但是眼睛……还有药……之前发生了什么?我记得……记得你那个时候,在询问我药物的名字,但我还没来得说才对……而且那个剂量……你不是说只会给我最基础的药量吗?”鬼丸国纲有些困惑。 “……发生……你不记得是好事,”大典太光世似是有些气短,但他最后只是闷声的,拒绝了鬼丸国纲的询问,“……还是没办法治好……只能缓解吗……” 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多少有些懊恼,又有些自责,“看来还是只能……” “没事……反正也习惯了,看不见而已,没什么问题的,”鬼丸国纲反过来开始安慰大典太光世,“比起那个……治不好就不要浪费灵力了,光世,把眼罩还给我吧,毕竟我们是来救人和刃的吧,没必要在我这种沉疴旧疾上浪费时间。” “不是浪费……算了,和你说也没有用……”大典太光世几乎是瞬间便被鬼丸国纲的态度刺激得要和他争辩,但下一刻他便息了这多少有些对牛弹琴一样的心思,先是松开了盖着鬼丸国纲右眼的手,随后拿起眼罩,用灵力清洁了一下,小心而又熟练的将眼罩重新戴了回去。 “……好了……睁眼吧。”大典太光世彻底收回了手,开始拾掇起周围因为情况紧急而散落一地,并没有被好好归拢的各种物资,而鬼丸国纲则重新睁开了那只血色的眼,先是看向了不再是模糊色块的大典太光世,随后,将目光投向了,表情一个赛一个难看的几人和刃。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们的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看?我……我对你们动手了?”鬼丸国纲一脸困惑的打出了问号,并多少有些迟疑的,提出了假设。 小次郎一言不发,低气压到身周的灵力几乎形成了实质的黑气,一文字则宗则一手捂着脸,一手举着扇子,像是在逃避什么,又像是在和那柄目前已经是其他一文字本体的扇子说些什么一样。 三日月宗近的眼瞳则又一次恢复到了左红右紫的模样,表情看似是正常的浅笑,但是却又有一种微妙的空白,使他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大事的样子,却有一种仿佛死了有段时间的残念感。 反倒是虚无僧,因为头顶着将整个脑袋都裹住的天盖,而看不清具体的神色,便显得格外的正常了起来,甚至还能在多少有点腿麻了,于是站起来的时候难免踉跄的鬼丸国纲看过来的时候,回答起了鬼丸国纲的问题。 “没什么……大事……鬼丸,你也没有对我们大家动手……现在这个样子,只是多少的,对出云国目前完全不乐观的现状,感到棘手罢了,”虚无僧摊手,语气轻松,“毕竟,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感知到了吧,这个世界早就已经被压榨到了尽头了。” “确实如此……但是应该,不是因为这个吧?我记得那个时候,你不是说要跟大家一起解释吗?”鬼丸国纲回忆起了自己反复给多刹迦机会,但那家伙完全不识好歹,根本就是被业力蒙蔽了心智,只剩下无智的贪婪,于是最终惹恼了自己的时候。 虽然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和只要认真点,就可以轻易的,用大时母硬塞过来的力量毁灭掉的多刹迦,进行单方面放海的战斗上,但鬼丸国纲多少也是有听到虚无僧那时的言语的,“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真的没什么大事……就算你不信我,也要信大典太吧?” 第27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六) 鬼丸国纲当然不会不信大典太光世,甚至更极端一点,即使大典太光世的说法和自己实际经历相矛盾,鬼丸国纲也会先怀疑一下自己是不是又产生了什么幻觉,之后才会质疑一下大典太光世的说法。 所以虚无僧这么一说,鬼丸国纲的困惑便立刻散去了大半,只是望向那边要么沉默要么走神,要么就不知道在干点什么的几人和刃时,神色仍旧带着些挥之不去的茫然与不解,“……但是,他们的表情……” “真没什么大事,只是多少有点受冲击罢了……对吧则宗?”虚无僧仍是很好脾气的样子,同时还唤了一声当前情况看上去最糟的那个——指拿扇子遮着脸,于是什么表情也看不见,只能隐约听到似乎在小声念叨些什么的一文字则宗——来为自己作证。 “啊……嗯……没什么大事,只是有点精神冲击,”而突然被喊到名字的一文字则宗,虽然一开始还有些怔愣,但紧接着他就反应了过来,拿开挡脸的扇子,在有点勉强的,笑着的同时,胡乱的点了点脑袋,“没什么大事的……” 鬼丸国纲仍有些狐疑,但大典太光世恰好在此刻收拾好了散落的物资,一边将重新压缩好的方块贴身放好,一边顶着张比起鬼丸国纲断片之前看见的,要阴郁多了的脸,走向了还在摸不着头脑的鬼丸国纲,“不是说了吗……你不记得是好事。” 大典太光世是略微要比鬼丸国纲矮上几公分的,但当大典太光世阴着脸走过来的时候,鬼丸国纲却多少感受到了些莫名的压迫感,人也跟着无意识的退了些许,“可……可大家的反应,不太像是没事的样子……” “因为有点太大了——我是说,冲击性,”看上去走了有一会儿了的三日月宗近依旧是那副好像焊死在脸上了一样的浅笑,但是明显的,他的声线又变了,“鬼丸现在是人什么的……冲击性很大呢。” 鬼丸国纲,于是肉眼可见的,露出了迟滞和困惑的神情,“我记得……我有说过我和光世,跟你们不太一样……” 回忆起鬼丸国纲确实说过这件事,但当时只觉得是鬼丸国纲的心理问题作祟所以根本没细想,后期也只是隐约察觉了问题,但也根本只认为是那个给鬼丸国纲刺青的渣滓的错,所以完全没有发觉鬼丸国纲所说的不一样是指他其实现在是人这件事的几刃和人,顿时汗流浃背。 “……所以说到底,问题是出在小次郎你这边吧?当初做检查的时候,为什么什么都没检查出来呢?”于是几乎是第一时间,这口没察觉到鬼丸国纲其实是人这件事的锅,就被目前声线发生了新变化的三日月宗近甩到了小次郎身上,“这次,你们护理科得负全责啊。” “哈?!异色眼你讲点道理!别什么锅都往我身上甩好吗!当时根本没来得及查本体!鬼丸刚进舱室身上的诅咒就开始跟营养液起反应……能检查出鬼丸的腿有问题都已经是机器响应速度快了!非要追责为什么不去找研发部!”仍在低气压的小次郎闻言立刻反驳道。 “……那就算研发部有错,你就说你们护理科没检查出来这件事,它是不是事实吧。”三日月宗近寸步不让。 “不是?!设备的问题也要赖我们护理科是吧?!好好好,那就算是我们没检查出来,作为最先发现鬼丸和则宗的审查组,是不是也该背一份责任!”小次郎登时气笑了,阴着脸反将一军,“作为最初发现了这俩的审查组,你们为什么没发现鬼丸是人类!” “你也说了我们是审查组,做检查这种事,我们又不是专业的……”三日月宗近,略显理亏,但总体而言理直气壮,“那要非按你这么说,最初遇到鬼丸的则宗殿,不也没发现鬼丸实际上是人类吗!” “……啊?不是……老头子没发现鬼丸是人类确实有问题……但是老头子已经连付丧神都不是了诶,你们是不是要求有点太过了?”一文字则宗一脸‘还有我的事’的表情,但多少还是勉强的做出了反驳,“而且鬼丸的一些能力……也根本不像人类能有的啊?” “……我现在知道……大家确实没什么大事了,”面对唐突活跃起来的,众人和刃的吵架现场,鬼丸国纲一度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多少有点难绷的,转头看向了一旁跟看热闹一样一言不发的虚无僧,“我们还是说正事吧,虚无僧。” “欸?不多听一会儿吗?我们倒是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虚无僧多少有些遗憾,但眼看着另一边再次完成破冰的几刃和人,因为鬼丸国纲的发言而止住了争吵,便也只好惋惜的叹气,“不过我们实在是不会讲故事,所以就麻烦大家凑合着听了。” 虚无僧敲了敲脑袋上的天盖,略作沉吟,“具体的话……嗯,虽然多少有点记不太清了,不过果然,还是得从这里还是出云国的时候说起……” “那么,在开始之前,我们先问问大家,应该没有不知道出云国的吧?”虚无僧转动着脑袋,似乎是看向了等着听介绍的众人并刃。 “如果是说,《出云国风土记》里的出云国的话……那大概还是了解一点的,”小次郎迟疑了片刻,然后点头,“毕竟之前也有被提及到,这里是被用来强行捏造出天丛云的小世界,而和天丛云直接相关的出云国的话……自然就是素盏鸣尊斩杀八岐大蛇时,所在的出云国了。” “嗯,没错,这里最初的名字出云国,取的就是神话中的出云国之意,”虚无僧点点脑袋,随后原地跏趺坐了下来,“抱歉,身体不大中用了……总之最初,这个小世界,就是那家伙为了能制造出只属于自己的天丛云,而启用的试验场。” “只属于自己……什么意思?”三日月宗近略微皱眉,他从这个特殊的限定词里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多少有些隐约的不安。 “很简单……他要重演素盏鸣尊斩杀八岐大蛇的神话,来得到一把和现世不同,但无论是力量还是其他都是一样,甚至更强的天丛云……”一文字则宗忽然开口道,他并未握着扇子的指掌有些颤抖的,按在了脊背上,“所以需要……再演神话……” “正是如此,我们因为是和蛇有因缘的刀剑,在经历了筛选,并作为素体被重铸融合后,自然而然的,也就富集了蛇的要素,在数量足够多的情况下,再扭曲一下最后铸出来的,作为原胚的我们的形体,便可得到一个以八首八尾为形象的,概念上符合八俣远吕智尊的东西。” 虚无僧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口中所说的那个,遭到重铸又被扭曲了形体的,并非是自己一样,“但是为了凑齐如此多的刀剑,只靠锻刀和时政的一些活动获取,远远不够。所以并非所有的我们,都是那家伙的刀剑,还有很多……都是那家伙从旁的审神者那里获取的刀剑。” “买卖刀剑……不,应该还有拐骗吧……毕竟人贩子也好,刃贩子也罢,总是层出不穷呢……”三日月宗近似于嘲讽的,轻笑出声,“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啊,放心放心,我可没有在三日月殿这儿多待的意思……毕竟兄长……算了……” 三日月宗近的声音忽的一顿,紧接着又恢复到了三日月宗近最原始的声线,只不过多少带着点苦涩的意味,“青江殿……啊,抱歉,老爷爷没事哦,所以还请继续吧,虚无僧。” “倒也没有关心你的意思……总之,如这只二代奇美拉所说,我们的成分里,既有锻造和活动获取的刀剑,也有从其他审神者那边买来,或是拐来的刀剑,但最终都落得了被重铸的下场。”虚无僧晃了晃脑袋,“我们记得……总数是,每一振刀剑,各两千两百二十二把。” “两千二百二十二……也就是,总计八千八百八十八振……这么多的刀剑重铸……”略微计算了一下数量之后,小次郎顿时感到有些头晕,“不是……这么多振刀剑……倘若要重铸为一的话……最后恐怕是……” “啊,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即使一柄太刀的重量大概在三斤左右,八千多柄太刀加在一起,也是有十三吨多的重量,就算在烧熔后质量有所损耗,但最终的成品,也绝无可能是什么轻巧灵便的样子。”虚无僧的态度很淡然,甚至于有些过于理所当然。 “我们记得,光是为了熔铸我们,那家伙就将一整座山,都建成了高炉,只为将我们的本体和其中蕴含的灵,都尽可能的保留下来,融为一体……这么说来,你们要是早些来的话,说不定还能见到呢,那座后期又做了曼陀罗山的高炉。”虚无僧忽然的,用不无遗憾的口吻道。 “……别用这种像是介绍旅游景点一样的口吻,行吗,”小次郎艰难的,从口中挤出词句,“那明明不是什么……” “不是什么呢?至少被熔铸的时候,那家伙确实是和我们建立了契约的,主,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死了不是吗?我们又何必一直盯着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苦痛不放呢?”虚无僧反问道,“难道非要我们说到这个就一副痛彻心扉的样子,才正常吗?” “不……只是……算了……”小次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嗫嚅了片刻,便将想要说出来的话重新咽了回去,因为他知道,虚无僧如今的表现并不是放下了,也不是毫不在意,只是单纯的,因为时间的缘故,从一道鲜血淋漓的,被撕裂的创口,变成了会偶尔钝痛的旧伤。 “总之……我们在高炉里被重铸,诞生,最后作为八俣远吕智尊,成为了这片名为出云国的土地上的,舞台装置。”虚无僧于是又继续了讲述,只是这次的言语中,多少带上了些森然的冷意。 “毕竟是再演神话……所以除了作为讨伐对象的八俣远吕智,斩下八俣远吕智头颅的素盏鸣尊,以及抚养八稚女的足名椎命和手名椎命,自然也都需要相应的角色来扮演……” “于是,即使我们被重铸了,也仍旧保有和我们的契约的那家伙,便作为素盏鸣尊,从外界掳来,自一开始便被洗脑,调整了年龄的人类,便分别被作为足名椎命与手名椎命,以及八稚女,和另一些旁观的普通人,被投放进了这个世界。” “……等一下!我记得……记得八岐大蛇的故事里……最初的时候,八岐大蛇吃掉了八稚女中最小的,奇稻田姬的七个姐姐……也就是说……”忽然想到了什么的三日月宗近,面色骤变,看向虚无僧的目光也变得有些骇然了起来,“也就是说……” “嗯,虽然不是本意,但我们确实是……犯下了那种无可饶恕的罪行,在和那家伙的契约的束缚下,反复的,不断的,一次又一次的杀害并吞下了,并不足以完成这场再演的,那些八稚女们。”虚无僧的声音变得很轻,且带上了些难以辨明的,许是自责的情绪。 “应该也知道吧……作为我们的部分里,或多或少,都是有着像是作为斩妖刀或斩蛇刀守护人类,以及与佛教相关的部分的,”虚无僧的声音仍旧是那种轻飘的,好像下一秒就会破碎的肥皂泡一般的模样,“所以多少……不能,也无法原谅,犯下那种恶行的自己。” “但那明明不是……等一下,无法原谅,所以你们……”仍旧将指掌按在脊背上的一文字则宗的神情,忽然间激动了起来,那只灰绿色的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所以你们当初根本是故意……故意……” “嘘,安静点,则宗,还没说到那儿呢,”虚无僧只是抬手,比出噤声的手势,便利用一文字则宗如今使用的身躯和自己之间的联系,压下了情绪激动的一文字则宗欲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安心罢,安心罢则宗,我们会给你,会向你解释的……稍微等一会儿就好,可以吗?” 第28章 间章 鬼丸国纲感同身受 在本灵鬼丸国纲那不算多长,却也决不算短的刃生里,他还是头一次,在看审查组直播的时候,产生了这种,想要逃跑的想法。 虽然在审查组以往的那些,既有将审查组行动向公众和本灵公开化透明化,也有借助公众和本灵的关注,让那些试图在背后动手,施展鬼蜮手段的家伙不敢动手的成分在的直播里,粟田口作为刃数最多,且大部分都是容易获得的短刀的刀派,经常是直播中遭殃的常客…… 甚至鸣狐和一期一振,也作为粟田口的家长们多有被迫害的迹象,但是自己的分灵出现在直播中,还是以如此……如此的形象,这对鬼丸国纲来说,属实是头一遭的。 尤其是,前面刚发生,答应要保密的大典太光世,把鬼丸国纲其实痛觉敏感这件事说了出来,后脚就紧跟着有刃拱火说他俩指定有染,于是大典太光世又开始试图解释,结果把为什么会知道鬼丸国纲的痛觉比较敏感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给说了出来…… 眼睁睁看着大典太光世把还在足利家时,两刃相约在仓库里喝酒,结果喝多了东倒西歪在仓库里凑合了一晚,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因为迷迷瞪瞪被一旁的杂物划了手,结果瞬间泪眼朦胧这件事全盘托出的鬼丸国纲,在那一瞬间是真的,很想约大典太光世去手合场。 ‘……不是说好替我瞒着吗?’恼怒的瞪视。 ‘……抱歉,下意识就……’心虚的垂眼。 ‘……没有下次。’然而看在大典太光世都道歉了的份上……最后还是原谅了。 “哟,二位是搁这儿眉目传情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鹤丸国永,多少有点促狭的开口调侃,然后就被烛台切光忠敲了脑袋拖走,“抱歉,鹤先生给你们添乱了。” “哈?小光你说什么……好好好,鹤闭嘴,闭嘴可以了吧?”鹤丸国永刚想反驳,就在烛台切光忠那副‘不想被拖进手合场就最好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哦’的微笑表情里失了继续说下去的想法,乖乖的闭上嘴不再言语,但一旁的粟田口众刃,却很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没有眉目传情……”鬼丸国纲意图解释,但是小辈们的目光,却明显不像是信了的样子,只是看在他都解释了的份上,敷衍性的点点头罢了。 于是鬼丸国纲只好先瞪了一眼最初乱说话的罪魁祸首大典太光世,接着将目光投向了后续拱火的鹤丸国永,意图用自己阴沉下来的目光,向正在小声嘟囔些什么的鹤丸国永,表达自己接下来会拉他去手合场的想法。 “呜啊!好凶……但是鹤又没说错什么嘛,你俩之间要没点什么,至于默契成这个样子吗?而且你俩的分灵……不也很明显不怎么清白嘛……”鹤丸国永夸张而又做作的露出那种被吓到了的表情,但下一秒,他的神情便彻底凝固在了脸上。 投影中作为分灵的那振鬼丸国纲从口中呕出带毒的黑血,却好像全无所觉一样的态度,和旁边听起来像是在阴阳怪气,实则多少是有些恨铁不成钢成分在的一文字则宗,与看上去完全气炸了一样的小次郎之间的对话…… “……重度失温加贯穿伤加大出血还让有毒的雨水把内外都浇透了……”药研藤四郎,近乎是咬着后槽牙,才勉强让自己能大概维持着平静,把这句话复述了出来,而不是当场炸锅去质问同样有隐瞒倾向的鬼丸国纲本灵,“……这位叔祖还真是,在努力证明自己有多难杀呢……” 谴责和关切的目光,于是全落到了并没有任何事的鬼丸国纲本灵身上,让他多少有些不大自然的动了动,接着沉声做起了反驳,“那是分灵,不是我……分灵的情况,不能和本灵一概而论……” “但您确实有和那位叔祖一样的,向我们隐瞒您真实情况的倾向,不是吗?”皇家御物的表情和语气依然是温柔的,不带什么攻击性的样子,只是单论视听效果,却多少有点让刃不寒而栗。 鬼丸国纲不吭声了,他当然知道一期一振实际上是在关心自己,只是有些事情过于隐私,而另一些则是即便说出来,也不过是给他刃徒添烦恼罢了。 但本灵默不作声,却不代表直播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甚至根本就是在本就紧张的气氛上火上浇油。 “……过量服用药物……”药研藤四郎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表情也跟着冷凝下来,“还有下意识掩饰,但是因为直播角度的关系,能够看见的,已经开始涣散的瞳孔……” 药研藤四郎很希望自己判断错误,但是从医学书籍上获取的知识却在告诉他,除了那个结论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情况与那振鬼丸国纲的反应相符,“长期使用具有成瘾性的精神活性物质形成依赖,当突然中断或减轻使用后产生的戒断反应是吗……” “喂喂,开玩笑的吧药研,刀剑付丧神又不是人类,怎么可能……”鹤丸国永的表情有些僵硬,但是能看出他是真心实意的,希望药研藤四郎能赞同他的话,并表示自己刚才说的不过是个玩笑。 “……是真的,那振鬼丸殿,有在努力掩饰,但一些反应还是太过明显了……”实休光忠忽然开口,肯定了被怀疑的药研藤四郎提出的结论。 “能让刀剑付丧神产生药物依赖……那振叔祖到底……等一下,那是什么?!”药研藤四郎前一秒还在为自己推断出的药物依赖而感到心惊,下一刻就被突兀的,自那振鬼丸国纲血色的虹膜深处溢出来的,并不威正,甚至显得有些妖邪的金色,骇得几乎破音。 “……神性,非常纯正的神性……”在场的神刀们几乎全都变了脸色,在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由石切丸站了出来,做起了解说,“那不是我等付丧神所能拥有的神性,甚至连一些神社中供奉的主祭神,都无有这种程度的神性……” “但也因此……很奇怪,作为刀剑付丧神的分灵,即使经过特殊的改造,能够承载的神性也不会……这振鬼丸殿身上的神性,远比小狐曾经作为神使,跟随稻荷神大人去高天原参加神议时,所见到的所有神只的神性之总和,还要庞大……”小狐丸紧跟着补充道。 “……这可真是,不妙的惊吓啊……”鹤丸国永的表情变得愈发僵硬了起来,而之后的直播,则更是向他们展示了,什么叫没有最重量级,只有更重量级…… “膝丸……不,完全混在一起了……”原本笑眯眯的髭切,神情骤然冷淡了下来,一双猫眼一瞬不瞬的盯着投影,犬齿则有些烦躁的,磨蹭着嘴唇,“不仅有平氏……还有丰后国行平的两振吗……” “兄长……”膝丸多少有些担忧的,望向了自己不再笑着的兄长,同时也关注着直播投影中,那位头顶天盖,作虚无僧打扮的身影,“同振……不,不对!这个数量……之前降下去的分灵……难道说……” “哦呀,弟弟丸看来是发现了什么的样子呢,”髭切面上的冷凝稍微收束了一瞬,但仍旧没能露出和之前一样的笑容,只能尽可能的,不将那张冷面,对着自己的弟弟,“说来听听?” “是膝丸啊兄长!呃,总之……很不对劲……明明只是延迟度很高的直播才对……但我总感觉,那个虚无僧身上……不止有一振我的分灵……”膝丸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吐出了纠正髭切言语的话,但下一刻,他便多少有些迟疑的开口道,“抱歉,兄长……我不是很能确认……” “嗯嗯,没关系的吼丸,有线索总比没有强。”髭切的面色骤然间变得更加冷凝了,但他的声音依旧维持着没什么大变化的,软绵绵的腔调,只是转音时,多少也多了些生硬的部分。 “是膝丸……虽然吼丸也对……”膝丸又一次条件反射一样的做出了回应,但顾及着眼下的情况,他收敛了声音,只是小声的在髭切旁边嘀咕着。 “……源氏的,也有这样的感觉吗,”作秃童装束的拔丸看起来平静,但声音却多少有些干涩,“完全不正常的数量……即使经过重铸也……鬼丸?!” 曾经同在足利家的经历,让拔丸几乎是一瞬间便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画面中那个,被明明是分灵,却有着异常庞大的灵力的大典太光世,强制向本体内灌入了几乎可以称之为致死量的灵力的鬼丸国纲,“大典太你……不,不对……那振鬼丸的气息……” 直到这一刻,才从那振一直被认为是普通分灵的鬼丸国纲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瞬间便让本灵们都变了脸色,同时几乎是有志一同的,向着神情甚至比他们还要茫然和震惊的鬼丸国纲望了过去。 “……人……不对……神……也不对……他……”鬼丸国纲的思维看上去很有些混乱,以至于整个人的表情都是茫然而又纠结的,甚至看上去多少有点呆滞,“到底是……” 骤然间,失声了。 因为在那一刻,本不应该被收录到的,因直播影像中那个跪在地上,喃喃的说着神州语的身影而产生的,好似幻象一样的东西,便同时,出现在了所有,包括本灵和其他正在观看直播者的面前。 苦痛的……朽烂……一点一点的,锈蚀,碎裂…… 不少有着沉海之类经历的刀剑,露出了感同身受一般的,恶寒的神情,而作为与当事者同源的鬼丸国纲,则更直接的,感受到了那种,躺在泥土上,因为风吹雨淋而一点点朽烂,破碎的感觉。 下意识的,因为那苦痛,指尖颤抖了起来,但本灵仍旧在注视着直播的画面,因为他逐渐理解了,那振气息异常的鬼丸国纲,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流落到了……别的世界吗……”无意识的,振动声带,鬼丸国纲的本灵,从口中吐出了轻,却肯定的词句,“所以才会……但为什么……之后……” 之后是,死去了,作为刀剑的,那振鬼丸国纲,死去了。 应该说是理所当然,还是只会有这样的结局呢?对于一振流落到了异界,并因为环境不同而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刀剑而言……死亡恐怕,是唯一的结局了吧…… 但是……又重生了,在完全死亡的那一刻,尚未完全消散的灵,被山林所聚拢,于是,作为山鬼,作为山林所凝聚的灵,再一次的,诞生在了世上。 那理应是好事才对……但不知为何的,作为本灵的鬼丸国纲,就有一种预感,一种,那已经脱离了刀剑付丧神,成为了另一种灵的,那个在彼时更应该被称为山鬼的存在,绝无可能迎来好的未来的预感。 就像是,鬼丸国纲……是一振会带来不吉的刀剑一样,即使脱离了刀剑的范畴,将自己朽烂的前身吞下……山鬼也绝不会有任何,能够得到幸福的可能。 “差一点就死了啊鬼……等……为什么……那是……那是什么啊?!”刚松了口气,鹤丸国永就又一次的,被自己所见的一切,震撼到神情凝固。 明明前一秒还隐约可见,被山鬼所拯救,保护的人类,给山鬼送上了赞歌,而下一秒,就是被他人用信徒的生命做威胁,自己戴上了枷锁,并在那些愚民的要求下,饮下了烧熔的铁汁,却也仍旧未被放过的,被折磨的山鬼。 想象得到的,想象不到的,能够认出的,不能认出的,所有可以被称之为恶的东西,都被施加在了,那个为了信徒,甘愿俯首,接受折辱的,本应成为山神,目前却只是山鬼的存在身上,但是,但是…… “全部都……骗子……早在饮下铁汁的时候……就已经……”近乎是呓语一样的,从鬼丸国纲本灵的口中,吐出了和已经被摧折得支离破碎,却又被给予了重击的山鬼,近似的话语,殷红的血泪,于是也从本灵的眼角滑落下来。 “……人类……不……是我们……即使……迎来了重生……也无论如何……都只是不吉的……会伤害应该要保护的人的……不祥的存在……” 第29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七) “……解释?好啊,那我倒要听听,你们要怎么解释!”一文字则宗强压下怒火,整个刃完全是一副怒极反笑的模样,“来……继续说,我倒要听听你们能说出点什么来。” “……你倒也别那么大怨气……我们说到哪儿了?”虚无僧一时间有些哽住,但紧接着便做出一副深陷回忆的模样,用手敲着脑袋上的天盖,“嗯……啊,说到作为扮演者,被投放进来的,那些原本也只是可怜人的存在了。” “原本?什么意思……难道现在……”小次郎声音干涩,他现在当真是越来越觉得,自己当初用分身术制造了假身,跟着这几个没一个是能让人省心的家伙跑到这儿来,是在给自己自讨苦吃,但偏偏眼下这情况,他又不能不问,于是只好绷着张脸,自己给自己往上加刑。 “字面意思……这里的大家,原本都只是可怜人,”虚无僧把手从天盖上挪开,语气不无唏嘘的说道,“毕竟都是被那家伙骗来的……谁也不比谁的运气更好或坏,甚至作为人类,他们要比我们这些付丧神更为凄惨……” “明明还只是应该在父母身边嬉闹的孩子,却被剥夺了有关未来的全部可能,强行塑造成了那家伙想要重演神话的耗材……然而,然而偏偏,我们也不过是和他们一样的舞台装置,存在的价值就只是为了被他砍下头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自由可言。” “但你们还是做了,做了在被限定的,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对他最大的反抗。”鬼丸国纲则忽然开口,打断了虚无僧后期已经有些自怨自艾意味的,自我谴责,“很努力的……保护下来了……那些灵魂……不是吗?” 那只血色的眼瞳,看上去是似乎没什么变化的样子,但却因为那好像听不出什么异状的言语是出于鬼丸国纲之口,反而引得在场的众人并刃,都忍不住将目光望了过去,多少有些小心翼翼的打量着。 鬼丸国纲只觉得莫名其妙,他委实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断了个片的功夫,这些刃和人看自己的目光和对待自己的态度,都产生了些古怪且微妙的变化,也弄不懂他们为什么一边说着没什么事,一边又露出那种十分在意,好像在担忧什么一样的神情。 “?所以你们到底……”鬼丸国纲皱着眉,多少有点不太耐烦的想要质问,但话没出口,就被大典太光世忽然抬起并按在肩上的手,和自他口中吐出的,低沉的声音所打断,“什么事都没有,对吧。” 明明是在反问,但那语气却是肯定的,而鬼丸国纲虽然多少有点愕然于大典太光世为什么突然用这种,听起来像威胁一样的口吻说话,但另几个前一秒还在用那种古怪神情看着自己的人和刃,却都好像如蒙大赦一样,忙不迭的点起了头。 “对的对的,只是多少……呃,那个,虽然是付丧神,但我们只是分灵,像是保护灵魂这种事……怎么想都做不到的吧?所以鬼丸你说这种话的时候,我们,还有小次郎都比较……”三日月宗近硬着头皮,又一次站了出来,开始试图替其他人和刃把事情圆过去。 “……那种事情,我怎么知道?”鬼丸国纲略微皱着脸,向后仰了仰脑袋,表情在变得有些不善的同时,还带上了些类似‘你们脑子没问题吧’的微妙目光,“就连鬼丸国纲的名字……都是最近才想起来的……” 对于自己被给予山鬼的称呼和袁槐的名字之前的过去,鬼丸国纲以往的时候,倒也不是没有追溯的念头。 但那时的他无论怎样仔细回想,却也只能得到充斥着尖锐噪声和大量扭曲的黑影,且什么都听不清也看不明白的记忆。 反而是被那个应该是世界意识的东西当成了垃圾袋,先是掏空接着又塞满了,最后还被扔回了据那家伙所言的,应该是自己本来的世界后,鬼丸国纲再去回忆往昔,反而能从这些依旧很神头鬼脸的记忆里翻出点,像是自己确实曾经有过鬼丸国纲这个名字的模糊记忆。 但这模糊记忆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然他也不至于去问大典太光世一个前身是ai,现在虽然拥有人身,但也不是那些看似和常人无异,却在实际感知中,存在着微妙松散感的付丧神,反而是有着和自己近似的人类躯体的,本质上真正诞生时间顶天只有五年的家伙,那群人和刃口中的本灵是什么玩意儿了。 “为什么会觉得……我能理解,刀剑付丧神的分灵……”鬼丸国纲的表情开始变得愈发,难以言喻且困惑,甚至某一瞬间,令其他人和刃,幻视了那个非常着名,历经多年流传,却到现在也是经典中的经典的,‘地铁老人手机.jpg’表情包,“你们现在不也知道了,我是人来着吗?” 鬼丸国纲甚至扭头看了一眼大典太光世,并从对方那张即使神情没什么变化,也显得阴郁的脸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不理解,“不是……我和光世,我们两个,光世之前是ai,而我之前是什么不好说,但至少现在都是人……就,你们到底哪儿来的……啊?” “……这不是,一时没想起……等会儿?你说大典太之前是什么??”三日月宗近一边在心里骂其他人和刃把事情都推给自己这个老爷爷,一边艰难的维持着浅笑应和着鬼丸国纲的话,结果话才说到一半,就被鬼丸国纲嘴里说出来的重磅信息整不会了。 小次郎和一文字则宗也没能绷住,看向这俩的表情简直是既愕然又崩溃,且还有大量的难以置信,而虚无僧……虚无僧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现在的反应就跟脑袋上在跑加载中圆圈一样的那个有名表情包一样,大抵是卡机了。 “?ai啊,”鬼丸国纲的态度十分自然,甚至带上了些对于这群刃和人为什么明知故问的困惑,“你们……不知道吗?” “不是?!这上哪儿知道啊?!他……大典太他无论怎么看,都是最标准不过的刀剑付丧神啊?!”小次郎绷不住率先破防,“就……那种威正的,属于灵刀的灵力……他,他不是刀剑付丧神?!” “……我有试图解释,但你不信来着……”大典太光世,微妙的沉默了片刻,然后向破防的小次郎表示,这不能算是他的问题。 小次郎登时回忆起了,大典太光世那两次顶着一脸一言难尽且欲言又止的表情踌躇着,最后多少有些勉强的,从嘴里说出的那句‘你说是就是’…… 于是一时间,他甚至有点不知道是该气大典太光世话不说明白,还是气自己当时没刨根问底,只能捂着胀痛的脑袋,在一旁多少有点崩溃的,进行自我观念的重建。 “……绝无可能!ai……我和研发部那边也算是关系密切,”三日月宗近同样有些失态的抬手,按着自己的额角,那双左红右紫的异色眼瞳,于是也紧跟着开始像led灯一样来回变换着颜色,“单纯的ai绝无可能……” “他是由执念和ai共同构成的,虽然从概念意义上来说,和付丧神没什么区别,但他并不是刀剑付丧神……”鬼丸国纲组织了一下语言,像是也有些难以界定大典太光世的存在,但他最后还是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判断,“非要说定义的话……他反而更接近妖鬼一点……” “不是?!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惦记着那个妖鬼不放?!我寻思也不至于……”脑袋还在胀痛的小次郎听了这话又破防了,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鬼丸国纲和他身后的大典太光世,“鬼丸也就算了,他的灵力特质摆在那儿,只要不瞎都能认出来……可大典太你,你的灵力……” “……只是因为,虽然是执念,但是执念本身,都是正面的吧,”大典太光世沉默了片刻,随后做出了回答,“没有任何一个执念掺杂了旁的心绪,所有的,全部的,因鬼丸国纲而产生的执念……都只是纯粹的,希望他能得到幸福……” 大典太光世的话似乎是说完了,却又好像没有说尽,但是看到过鬼丸国纲本……本人并没有印象的,那段崩溃表现的众人及刃,却都知道,这言语里包含着怎样的遗憾与痛惜。 因为无论是最初作为刀剑也好,还是成为山鬼也罢,又或者是连只言片语都显得癫狂的,被称为第三个‘我’的存在,还是目前正站在这里的,看上去并无多少异常的鬼丸国纲,他们全都,并没有得到一个,能被称为幸福的结果。 他们得到的,从始至终都只有,自干干净净的,沦落到泥土尘埃中,被践踏得体无完肤,但即便如此,却仍旧……仍旧充斥着苦痛的未来。 “……我的……幸福?”然而鬼丸国纲却多少有点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表情先是空白了一瞬,紧接着露出了困惑而又茫然的,接近于无措的神情,“我……幸福……为什么会是……我没那个资格啊……一个只会带来不幸的,不吉利的存在……得到幸福……” “不觉得……太可笑了一点吗?” “……从来没有人,从来没有人觉得,你不应该拥有幸福,”大典太光世本就阴郁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又阴沉了些,而他按在鬼丸国纲肩上的手,也不自觉的收紧,却又在真的让鬼丸国纲感受到疼痛前松了力度,“不要说这种话……你是在否定我,否定大家的心意吗?” “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多少有点……抱歉,我跑题了,”鬼丸国纲自知理亏,但却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只好小声的道歉,接着试图把混乱的话题掰回到正道上,“那个……我们之前,不是在说出云国的问题吗?”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从最初的话题已经跑偏了有一阵的众人及刃,陷入了沉默,但大典太光世之前是个ai而现在本质上是个妖鬼这件事……冲击力还是太大了点,以至于虽然鬼丸国纲点了题,但大家基本上都还是恍恍惚惚想不明白的样子。 “……我不理解……那你要不是分灵的话……为什么大典太光世的本灵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小次郎只觉得脑袋发痒,好像要长什么不存在的东西了一样,“不是……本体那边去和本灵沟通的时候……也没有说这种事啊?” “……因为我也的确……能算是大典太光世,”大典太光世略做犹豫,随后小声说出了另一个,不为人知,甚至鬼丸国纲也并不知道的真相,“作为ai主体的数据库……实际上是结合了史实的大典太光世,并在扫描了那柄刀的数据后,大致模拟生成的产物……” “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应该也算是……基于大典太光世的某种可能性,而诞生出来的……再加上我跟你之间的联系……本就模糊了我自身的概念……” “之后又……在你回到了这边的世界后,为了能够找到你……大家对那个,曾经骗过你的家伙,动了一些手段,从那边拿回,并索要了一些东西……”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压得很低,且又有些犹豫。 “?啊?!没……没断气吧?”鬼丸国纲先是一愣,紧接着多少有点紧张的问道,“虽然是骗了我……就……但是也罪不至死啊……要是真死了的话,问题很大的!” “大家也不至于那么没分寸……大概,反正我过来的时候,是还在被吊着打……”大典太光世一开始很肯定,但紧接着回忆起鬼丸国纲身上那堆因为那家伙而遭遇的糟烂事,却又有些不太确定,“应该不至于就这么死了吧……” “?不是,别不至于啊!把世界意识搞死了什么的……大家在的那个世界会变得和这个地方一样的啊!”鬼丸国纲悚然一惊,随后绷不住了的,转头抓住大典太光世的衣领来回摇晃,“不是恁倒是也拦着点……造孽啊!恁这是弄啥嘞!” 第30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八) 被揪着衣领来回摇晃的大典太光世先是一愣,但紧接着,在他那张阴郁的面容上,便产生了些虽然微小,但却真情实意的,是在笑的变化来。 “?!恁还笑!俺搁这儿认真和恁讲话,恁还笑!”鬼丸国纲可以说是肉眼可见的,愈发急了,“内可是世界意识!他们不着,恁还不着吗!恁干啥不拦着点他们!” “……大家都有分寸的……不至于真打死了去……倒是你,阿槐,”大典太光世忽然反手握住了鬼丸国纲揪着自己领子的手,呼唤起了那个,已经许久未有被提起的称呼,“你还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像现在这样,说家乡话了吗?” 鬼丸国纲怔住了,他嗫嚅着嘴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只好呆愣的,用那只血色的眼睛望向一脸认真的大典太光世,从那只猩红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无措而又狼狈的身影。 “俺……我……我不应该……”鬼丸国纲的思维一时间有些混乱,但向来习惯往坏处想的心理,让他即便没理清大典太光世话语的含义,却也茫然且苦涩的颤着唇,胡乱的切换着从口中说出的语言类别,“我……” “没有指责你的意思,阿槐,”大多数时间都以‘你’,来代指鬼丸国纲,只有少数几次用了鬼丸的称呼的大典太光世,今次却十分认真,甚至于执拗的,用阿槐来称呼他,“这是好事啊……大家要是知道只需揍那家伙一顿,能换来这样的……那才是真的,说不得要打死了。” “开什么……开什么玩笑!这……可不能打死!打死了就坏了!”顾不得乱想,鬼丸国纲立刻开口反驳,并多少有点后怕的,也抓住大典太光世的手,“恁……咳,你,你可不能让他们乱来啊!那是真的会出大事的!” “……我们是不是,一直在被这俩,当猴耍啊?”小次郎前一秒还在为这俩忽然吵起来一样,甚至鬼丸国纲都上手抓着大典太光世的领子乱晃而心怀担忧,但谁料到下一秒,这俩就互相握着彼此的手,一边对视,一边多少带点神州方言的,搁那儿喊些根本没听过的昵称…… 小次郎只觉得自己的担忧都是空谈,并且多少产生了一种,被凭空往胃里塞了一堆狗粮的饱腹感,“这俩还信誓旦旦的说他们之间没关系……不是,都这样了还没关系?怎么的,得当场在大家面前表演一点成年人才能做的东西才算有关系是吧?” “……虽然觉得小次郎殿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最后那句还是免了吧,就以鬼丸的心理状态,你这发言真的……很像是在骚扰。”三日月宗近跟led灯一样来回变色的眼睛终于稳定在了左红右紫的状态下,只是那张脸上的笑容却彻底僵住了,属于是一点也变动无能。 “我赞同……虽然一开始就觉得这俩绝不单纯……但是小次郎你最后那句话实在是过分,只是目前暴露出来的那些情况里,鬼丸就已经是遭了不少罪了,他又偏偏是个消极的悲观主义者……你是想把他往死路上逼吗?”一文字则宗的表情半绷不绷,从嘴里勉强挤出声来。 “不是?我就那么一说……”唐突变成集火对象的小次郎有心反驳,但是仔细一想鬼丸国纲表现出来的那些消极行为和习惯性把一切都认为是自己的错的态度……小次郎的表情尴尬了起来,“应……应该不会吧?” “谁说得准……毕竟那之前谁能想到鬼丸他……” “?我怎么了则宗?”然而互诉衷肠环节迅速开始也迅速结束的鬼丸国纲已经重新将注意力转了过来,并开始询问一文字则宗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想到什么了?” “……他在说坛城,还有之后的莲花火焰大轮的事,”终于从加载中缓过来了的虚无僧开口,替表情僵住的一文字则宗解起了围,“毕竟你们两个似乎在说什么私事的样子,大家也不好随意插嘴,只好谈些别的了。” “也不算是……私事?虽然有和这里无关的东西在,但姑且也算是……能扯得上关系吧,毕竟世界意识死了这种事……”鬼丸国纲眼神游移了片刻,随后重新试着把话题拉回正轨,“所以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就是,和你说的一样,我们保住了,那些被我们吞下的稚女的灵魂,毕竟我们是复合的存在,单个的分灵无法和本体相比,但是众多的分灵相互糅合在一起,最后得到的成品的灵格,在质量上,却能勉强被视为一个完整的神只。” 虚无僧的语气十分平静,“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算是那个把我们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的混蛋,做的唯一算得上成功的事了……指再造神明。” “真是傲慢啊……那个混蛋……”像是在感叹,又像是在借着指责那个家伙的机会,意有所指的辱骂旁的存在一样,虚无僧的声音虽然依旧平静,却满是感慨,“如此的自满,认为所有的一切,都逃不脱自己的掌控,所以在斩下我等之头颅后,才会如此的……暴怒吧。” “那也是因为,明明已经被扭曲成了大蛇的形体,在被斩下了头颅后,却成了一具人形的死尸而暴怒吧,”明明之前刚被虚无僧解围,现在却又开始针对起了虚无僧的一文字则宗,表情多少有些冷然,“毕竟在那家伙原本的设想中,应该将你们碎尸万段,刨出成品才对。” 一文字则宗的指掌仍旧按在自己的脊背上,“但谁又能想到呢,明明是水火不容,即便到了后世得到了和解,却也仍旧彼此对立的平氏与源氏,却会在表面的争斗下,联合起来,用自己的灵作为燃料……” 那张破碎的面容,似是笑着,又像是在讽刺着谁一样,在极具攻击性的同时又带着深重的怨念,“将剩余的,其他的灵,与那柄藏于蛇躯内的天之丛云的原胚锻铸成了一体,瞒天过海的,塑造出了如今这具,被认定为失败品的,成品。” “你到底还是说出来了……”虚无僧有些苦恼,“但我们明明说了吧,会告诉你真相的,没有必要这么咄咄逼人……” “所以我也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不是吗?”一文字则宗只是扬起唇角,维持在一个说是笑容便有些过于勉强,但若说是旁的表情,却又不像的弧度上,“我只是在说事实罢了,一个令刃作呕的,并不美好的事实。” “……我们知道你心里不快,但也没办法……我们必须付出些代价,才能滞留下来,保住那些孱弱的灵魂,与这个世界中残存的,其他不应死去的生命。” 虚无僧抬手按在胸口处,多少有些无奈的叹着气,“毕竟,如果让那家伙发觉,他的设想成功了的话,这个世界便再无延续的可能了。” “那我们呢!还在本丸里的我们……还有髭切殿、小乌丸殿以及歌仙他们……怎么,我们也好,他们也罢,都是不重要的存在了吗!你们知不知道……当那家伙带着这样一具残躯回来的时候,他们到底是什么样……”一文字则宗几乎完全不在乎自身的形象了,大声的质问着。 “我们知道……但是……但是没办法……如果真的让他发现自己完成了天丛云……那就再也……”虚无僧的语气依旧是平静的,像是一文字则宗提到的那些刃,并不是曾与构成现在此身的那些组分们,有着深重羁绊存在的个体一样。 “你!你们这……”一文字则宗无法忍耐,虽然他知道,从理性角度上来说,虚无僧他们的选择才是最正确的,毕竟以那个已经死了的家伙的性子,如果真的让他发觉了天丛云的成功,那么剩下的刀剑,便恐怕也会和一些无辜的同振一起,被投入到类似的实验中去。 但是感性上,他无法接受,无法接受那些被等待着,期望着能够回来的家伙,居然用这样一具颜色铁青,毫无生机的躯体,来敷衍欺骗那些,后续碎了刀的同僚们。 “你……”一文字则宗几乎要冲上去揪着虚无僧的衣领来质问他了,然而鬼丸国纲却忽然皱起了眉,“你们,这具身体,还能撑多久?” “啊呀,还是被发现了……但准确的答案,我们也不太清楚呢,不过应该能撑到,把有关的一切都和你们说清的时候,”虚无僧不无遗憾的说道,“毕竟,虽然有接受布施得来的躯壳,但我们只是些头颅,而且还是铁石的头颅,和血肉之躯不相匹配嘛。” “说谎,已经开始朽烂了,”鬼丸国纲只是仍皱着眉,对虚无僧的话予以否定,“在燃烧,又在燃烧自己的灵,来强作维持吗?即使有本体在,你们如此燃烧下去,也会变作无有灵性的废铁的。” “这就无须担心了,毕竟,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像我们这种有点灵性,但不多的废铁,”虚无僧只是摇了摇头,“如果不是因为此处的前身是出云国,我们恐怕也不能以这种取巧的方式显现吧……不过无须担心,纵使我们死了,也会有新的虚无僧来,为你们引路讲解的。” “倒也……光世的能力,或许能帮你们一把,前提是,你们愿意将本体托付过来。”鬼丸国纲的嘴角扯了扯,他没想到竟还有在对自己毫不在意这件事上,表现得和自己相近的存在,所以一时间有点难绷的同时,也多少开始对那些面对自己时频繁破防的表现,有了些理解。 “啊,这个完全可以哦,毕竟我们的本体……倒也不是什么不能给的东西,”虚无僧几乎是欣然接受,并从身上摸出了那柄尺八,远远的扔了过去,“就在这里面了,能救的话最好,救不了就算了罢,也没必要为我们这种到处都是的家伙,劳心劳力。” “……我之前说话,也是这种,欠打的态度吗?”鬼丸国纲沉默了片刻,一手接住半空中的尺八,一边十分诚恳的,对一旁脸色铁青的一文字则宗发问。 “……我还真是谢谢你终于意识到了这点啊鬼丸,不过论说话气人程度……你可比他们欠揍多了,”一文字则宗咬牙切齿,但因为打不过鬼丸国纲,所以也只能咬牙切齿了,“所以麻烦一定要看看他们有没有救……我可太想给这家伙来上两拳了。” “……有点困难,”然而大典太光世在拔出了尺八内的残刃后,表情却多少有些为难,“毕竟只剩下了一部分……虽然长度有胁差大小,但因为是重铸后的残刃,灵性的逸散本就无可避免……” 停顿了片刻后,大典太光世得出了结论,“如果是用灵力来维持相对稳定的话,可以做到,但因为只是残刃,没办法持续存储灵力……倒不如说,理应早就崩碎了才对。” 大典太光世一边说着,一边手下不停的,将青紫色的灵力灌注其中,于是胁差长短的残刃便在嗡鸣了几声后,逐渐稳定了下来,不再是刚从尺八中拔出来时,那副虽然看上去锋利,却总给人和刃一种缺乏生机感觉的死寂模样。 “毕竟是废铁嘛……不过真的能起效倒是没想到的,作为被切削下来的,暂时栖居的碎片,能坚持到这个地步……说到底也很意——你在干什么?!” 虚无僧一向平缓的语气,在鬼丸国纲态度很自然的从并未设防的大典太光世手里顺走了在灵力作用下,状态趋近平稳的残刃,接着在所有人和刃都未能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反手将其刺进了自己心脏的那一刻,彻底终结。 “?!我!鬼丸国纲你!”by绷不住于是兽化现象加重的小次郎和三日月宗近 “阿槐!”by心脏骤停但立刻开始抢救并在确认伤势愈合速度的前提下拔出那柄姑且有了完整性的胁差的,面目狰狞神色沉郁且灵力开始暴动的大典太光世 “?!不是你……为什么又用这一招!”by大脑卡机但想起来鬼丸国纲有拿自己替他人承伤的能力的一文字则宗 第31章 见证者无力回天(九) 温热的,触感潮湿的鲜血,从被利刃破开的皮肉间,溢流了出来,濡湿了胸前柔软的里衣,以及外层的革带与环扣。 胁差长短的残刃还算得上锋利,所以在破开衣料和其下的皮肉的时候,并没有受到多大的阻碍。 反倒是进一步向内推进时,受到了想要弥合的血肉的推挤与阻滞,便逼得鬼丸国纲握住刀柄的手不得不加大了力气,这才成功的,让末端的锋刃,破开了本能抗拒着损伤的血肉,触到那颗缓慢跳动着的心脏。 然而很微妙的,这种和致命伤无差的伤势,对于鬼丸国纲而言,其实并不算多痛,虽然神经上的反馈会比较尖锐,但是躯体本身是已经完全习惯了的,毕竟比当前这个更严重的伤势,他又不是没有受过,这种程度对于那具躯壳而言,也不过是轻伤的程度罢了。 “所以没必要……我不会死啊,”鬼丸国纲不太理解,腥甜的味道充斥在口腔里,又有积血堆在胸腔内,浸润了鬼丸国纲的肺部,以至于他一张口,便有血色的泡沫从唇角溢了出来,衬得他那张本就苍白的脸愈发的白了,乍看上去甚至像是濒死一样骇人,“只是轻伤……” “没有什么没必要!阿槐!”而半揽着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则神色狰狞的,用一声称得上怒吼的呵斥,打断了鬼丸国纲的话。 大典太光世染着血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明明他已经用灵力将鬼丸国纲的伤势修复,甚至将那柄因为鬼丸国纲的行为而得到了修补的凶器拔了出来,握在了手中,确认不会再有机会让鬼丸国纲将其夺回,并做出些伤害自己的举动,但他仍旧在恐惧,在害怕。 于是那只仅露在外面的猩红眼眸,便因此多少带上了忿怒与痛苦,以及深邃的恐惧和无法理解的不安,“你从来就不是……不是什么没必要的……而且明明之前你还……为什么突然之间就……” “因为则宗说想给虚无僧两拳啊,”鬼丸国纲的态度很坦然,像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一样,却又同时有些困惑,“他这么说了,我就这么做了……毕竟以光世的力量,只能维持虚无僧的情况不恶化,不是吗?” 完全没想到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那一句抱怨的话,才让鬼丸国纲用起了这个明明时隔不到一天,却因为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自己有好像过了几个月没见到的能力的一文字则宗眼前一黑,“不是……我就那么一说……你为什么……鬼丸国纲!你难道就不能在乎一点自己吗!” “?我有在乎自己,我确认了自己不会死,才动手的,以我现在的情况……想死才比较困难吧,”鬼丸国纲仍是不解,但还是认真的做了回答,“祂们不会放任我死掉的,毕竟我是唯一可以承载祂们的容器和躯壳,我死了的话,祂们也会跟着一起消亡。” “所以不用太担心,光世不替我治疗也可以的,”鬼丸国纲甚至伸手扒开了被自己划开的衣物,向众刃和人展示下方已经完全愈合,连伤疤都没有留下的胸膛,“很方便的,而且如果实在不行,也可以生堆火,把我的本体扔进去烤一下……” “你还想烤自己?!”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并刃,以及情况好转又能站起来的虚无僧,都异口同声的发出了尖锐爆鸣,“你疯了?!” “……反应那么大干什么……则宗你不是还帮我烤过本体的吗?为什么也……”被这骤然响起的尖锐响动,逼得一瞬间有些耳鸣的鬼丸国纲皱着眉,战术后仰了些,却正好撞到了身后大典太光世的鼻梁。 “嘶……光世你没事……”撞到了脑袋的鬼丸国纲第一时间意图向身后的大典太光世道歉,但却被死死的揽着腰,转不过身去,反而是肩部忽然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下意识一僵,随后多少有些茫然且局促的开口,“等,等一下,泪?不……是鼻血吧?应该是鼻血吧?” 看不到身后,也不好强行挣脱大典太光世的手臂,所以只好将求救一般的目光望向了另一边的几刃和人,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或刃站出来帮他一把,都只是沉着脸,像是恼怒又像是心有余悸一样的望着鬼丸国纲。 “你觉得是就是……”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发闷,且多少有些沉下来的怒意,然而鬼丸国纲肩上落下的温热液体却正在逐渐变多,很快就濡湿了鬼丸国纲的肩部,甚至开始顺着手臂向下滑落,于是鬼丸国纲便看到了,那些顺着肌肉纹理滑下来的,绝非是他所认为的鼻血的液体。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鬼丸国纲十分的茫然且困惑,甚至于有些震惊,“光世你……你也不像是会因为磕到鼻子就泪流不止的……” “所以事到如今,你还想着自欺欺人吗?阿槐?”那声音甚至多少带上了些悲恸的意味,听得鬼丸国纲在手足无措的同时,连说话的声音都跟着变得僵硬了起来,“我没……我没有……光世……我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知道,却装作自己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大典太光世的声音仍旧低沉,且带着些微妙的死寂与阴沉,“我就不该……不该对你放下心来……只是稍微没注意,你就差一点死在我面前……” “不是……不是这样的,光世,我没……我知道不会死,所以才……”鬼丸国纲多少是有些慌了,却也更有些百口莫辩,他试图向其他刃或人求助,但是得到的只有心有余悸的注视,和骤然提起的警觉,毫无其他旁的东西。 “……是我的错……我就不该觉得……你能有没那么拟人的时候……”终于从眼前发黑且心脏险些真的骤停的情况里缓过来了些许,捂着胸口,几乎要站不住的一文字则宗嘴唇颤抖,那只灰绿色的眼睛里几乎也要落下泪来,“你……你真是……” “……我不会死的啊,则宗不是见过……”鬼丸国纲仍旧意图争辩。 “老头子要是早知道你所谓的救助,就是通过拿别人的本体捅穿自己心脏的方式转移别人身上的伤势到自己身上,老头子和小子们还不如当时就死了算了!”一文字则宗终于是没绷住,一边怒吼着,一边难以抑制的,从破碎的面容处冒出了触须般的灰质。 “等……所以,所以是说……鬼丸你在修补了虚无僧本体的那段残刃的完整性的同时,将自己的完整性给……”在看到鬼丸国纲突然反手给了自己一刀开始,脑袋几乎就一直在过热的小次郎,当场炸毛,“你……你疯了?!好好好,你是非得向我们证明一下你有多难杀是吧!” 小次郎几乎气笑了,“失温,贯穿伤,中毒,戒断反应……现在又整这出!鬼丸国纲!你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你是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刀剑付丧神那样只要手入及时就能毫发无伤的救回来的存在!就算大典太能治疗也……你到底有没有自己是个人的认识啊!” “……我……则宗应该清楚的,我不会……只要有火焰就可以……”鬼丸国纲愈发的词穷,于是只好转移话题,提起了之前所说的,令在场人和刃都发出了尖锐爆鸣的火烤一事。 然而鬼丸国纲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几乎所有人和刃,都回忆起了在鬼丸国纲断片的时候,听那个应该是过去的鬼丸国纲的存在叙述自己的诞生时,所看到的那个,如同幻象一般的场景。 披散着白发,浑身伤痕累累,且满是秽物,但仍是那样一张面容,那样一张未曾被折磨和摧残动摇了神情与外貌的面容,披挂着那些几乎已经生在他血肉中的枷锁与镣铐,安静的,端坐在那豢养了大型牲畜的,脏污的圈棚里,等待着火焰,将自己和一切污秽都化作灰烬…… 只是回忆都令刃和人血压飙升,恨不得能替那个时候,只能以火焰做解脱的鬼丸国纲杀了那些迫害他的愚民,再把鬼丸国纲从那火场里拉出来,然而对此毫无所觉的鬼丸国纲却甚至还在提议把自己的本体扔进火里…… “你还想烧自己?!”三日月宗近绷不住了,于是那张昳丽的面容明明在笑,可却透着一种森冷的寒意,从口中吐出的词句也带上了令鬼丸国纲难以接受的敬称,“鬼丸殿……您是否对自己是人类这一点,太缺乏认知了呢?” “我不是……”骤然之间,发觉自己好像四处皆敌,没有哪怕一个人或刃替自己说话的鬼丸国纲,一时间有些气短,却也只能无力的张阖几下嘴巴,说不出什么太有用的话来,只好绞尽脑汁的试图转移话题,“我们不是一开始在谈虚无僧……” “我们现在基本没什么事,虽然只是暂时弥补了不完整性,而现在的躯壳也仍在朽烂,但撑个几天是没问题的,”虚无僧幽幽的,把鬼丸国纲想要转移话题的路堵上了,“而且出云国目前的情况……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得了的,所以还是鬼丸你的情况比较要紧。” “阿槐……”偏偏大典太光世在此刻又开了口,并松开了之前一直揽着鬼丸国纲的手臂,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恢复了最初的样子,而鬼丸国纲的肩上也不再有温热的水滴落下,却反而让鬼丸国纲生起了不妙的情绪。 于是即便能够转身,鬼丸国纲也只是僵硬的立在原地,不敢回头去看那个之前一直想要去看的身影。 “第一次……在我说了,要替你照顾自己,要杜绝这种因为疏忽而引发的意外后,你便立刻,在我的面前,做出了这样的事……”鬼丸国纲并不想去看,但大典太光世却主动的,从鬼丸国纲身后走了出来,用那张被泪水浸湿的面容,望着神情愈发僵硬且无措的鬼丸国纲。 “就好像……我说的只是空话,只是自我满足的想法一样……”大典太光世猩红的眼瞳望着鬼丸国纲,那只眸子空洞而又缺乏光彩,看上去简直像是有什么崩坏了一样。 “明明已经拥有了可以独立存在的实体,能够触碰到你,能够为你做些什么,可我最终,仍旧像最初那样……只能不断的……不断的看着……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大典太光世呢喃着,明明是自责,却又像是在拷打鬼丸国纲微薄的人性。 听着这话的鬼丸国纲愈发的不安了,他伸出手,想要拉住大典太光世的衣袖,却被大典太光世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我知道……这不全是你的问题……你已经在努力了,但我没办法……没办法容忍说出这样的话,却什么都没做到的我自己,”大典太光世的神情愈发的惨淡,而那只猩红的眼眸也跟着变得更加空洞了起来,“这是第一次……阿槐,但我必须,让这第一次,变成最后一次……” 在意识到有哪里不对的鬼丸国纲出手阻拦之前,大典太光世便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攥住了那柄还残留着鬼丸国纲鲜血的断刃,随后,某种关联,便借由着二者的血,在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之间得到了建立。 攥住了大典太光世手臂的鬼丸国纲难以置信的,望向了大典太光世,“你在做什么?!光世!为什么会……” “血契……单方面的,反正我总是阻止不了,也拦不住你,所以干脆一点,把你未来可能的伤势,全都转移到我身上好了,”大典太光世的神情未变,只是在契约成立之后,才终于催动那一身过盛的灵力,将自己的伤势和沾染上的血污尽数除去,“毕竟……” 大典太光世明明仍是没有表情的模样,但在鬼丸国纲眼里,却好似在笑,那像是一种只有在被迫到极限,于是破釜沉舟一般,做出了决定的人的脸上,才会看到的笑,又像是终于找到了解法,于是释然的笑容,“我是因你而生的,为了你而死……也理所应当,不是吗?” 第32章 地雷系重男,但只是朋友(确信) “好重啊……”小次郎叹为观止,并为之侧目。 “太重了……”三日月宗近,一边从口中发出了好像多个声线重叠在一起一般的感叹,一边往旁边挪了挪位置,脸上的表情只能说是非常难绷,“感觉上一次看到这么沉重的发言……还是在看●影忍者的时候,那个黄毛男主发誓就算把男二手脚打断也要把他带回去……” “……你这么说还真……等会儿?!你都上网追●影了你跟我说你没网瘾?!”小次郎刚赞同了半句,但紧接着表情就变得险恶了起来,“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异色眼!你的眼睛不能长时间对着电子设备!你是不是根本没把医嘱听进去!” 三日月宗近目光游移了片刻,随后开始了毫不走心的尬笑,“哈哈哈……小次郎殿在说什么老爷爷听不懂呢……” “异色眼你——”小次郎当场红温并试图抽刀子暴打三日月宗近。 “我不理解……不是,鬼丸他那个鬼样子,他有心理问题所以经常整点这种令人眼前一黑的花活我是清楚的……但是大典太光世你怎么也?!”脸上垂着一堆灰质触须的一文字则宗神情呆滞,完全一副被大典太光世操作弄傻了的表情,“不是……” 一文字则宗僵硬的转动脑袋,看向一旁差点真打起来的小次郎和三日月宗近寻求认同的同时,更难以置信的伸手在半空中比比划划,“那是血契……血契啊!而且还是单方面的那种……不是?你这跟卖身契有什么区别?那种完全就是损己利人的东西你也敢用?!” “……他都被鬼丸气到面无表情的泪流满面了,你让让他罢。” 左支右绌躲过小次郎攻击的三日月宗近憋了半天,最后却也只挤出了这样一句毫无说服力的话来,“虽然大典太殿本来就是那种……内心敏感会默默掉小珍珠的类型,但是哭成这样……绝对是被气狠了。” “?啊?大典太光世是那种会默默掉小珍珠的刃??不是异色眼你开玩笑吧?这大典太光世可完全没看出来哪儿内心敏感了,就他这个重量级发言和行为……内心敏感的是鬼丸还差不多。” 听闻这话,小次郎顾不得继续追打三日月宗近,而是战术后仰,露出了神似地铁老人手机.jpg的难绷表情。 “……是实话,我们,其中在足利家待过的那些,有见到过试图去摸小动物结果把小动物吓跑了,于是当场自闭开始掉眼泪的大典太殿。” 虚无僧,非常艰难的,回忆起对其而言,已经算是非常陈年旧事的往事,在肯定了三日月宗近的话的同时,声音多少也有些难绷和难以置信,“所以……会哭成这样……恐怕真的是如三日月所说……” “不是?他?想摸小动物?把小动物吓跑了?然后自闭掉眼泪?”一文字则宗的表情更难绷了,“你是说这个不在乎自己伤势方面和鬼丸一模一样,先是挟持人质闪击护理科,后续更是完全一直在阴暗凝视鬼丸的家伙,他实际上是个喜欢小动物的?啊?” “……毕竟这是异世界的大典太光世,和本世界的大典太光世有所不同也很正常……”三日月宗近完全是在硬着头皮说些自己都不信的鬼话,“而且他自己说了他在某种意义上也算大典太光世,所以虽然有些不同,但是内核上也应该是一样……” “……开什么……开什么玩笑!” 一旁身处重力场中央的鬼丸国纲终于从大典太光世到底做了什么的震撼中回过神来,难以置信且无法理解的看着大典太光世,“就因为……就因为这个?这世上哪儿有这样的道理!你是因为我诞生的,所以就要为了我去死?哪儿有这样的……” 那张神情冷峻的面容上,肉眼可见的,出现了接近破防的表情,“开什么……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因为我……我这样的……” “因为是阿槐,而阿槐值得,”没有擦去脸上的泪水,仍旧顶着那一张被泪水浸湿的面容的大典太光世,用那只眼眶里仍有泪珠打转的猩红眸子,看着鬼丸国纲,“毕竟,毕竟阿槐从来都是这样……” “……不是,等会儿,我怎么感觉气氛好像哪里不对?” 一文字则宗,在感到全身上下好像有什么脏东西在爬一样凉得吓人的同时,艰难的吞咽着唾液,并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不是,大典太光世他不是灵刀来着吗?怎么突然之间鬼气森森的……” “……那不是鬼气,是沉重的重力,”三日月宗近换了一个听起来像是有些轻浮,但此刻却压下来,变得异常沉稳的声线,“很重啊,这份执念……该说不愧是因为对鬼丸的执念而诞生出来的,本质上更接近妖鬼的存在吗……” 小次郎发出抗议,“不是我寻思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死盯着妖鬼不放?虽然大典太对鬼丸的情感确实有点过于沉重了,但也不至于到妖……” “比起担心自己,从来都是更关心别人多一点……不是吗?仗着自己只需要摄入足够的营养物质就能恢复这一点,所以完全不在意受伤……” 大典太光世一边凝视着神情几乎空白的鬼丸国纲,一边松开攥着断刃刀刃的右手,用左手将其收纳到了尺八之中,头也不回的扔了出去,一边反过来,用被抓住的右手和腾出来的左手一同,攥住了鬼丸国纲下意识想要松开的手。 “所以只要伤不在阿槐身上就好了,就像现在这样……阿槐很担心我,不是吗?”明明满面泪水,嘴角也不高兴的下垂,却好像在笑一样的大典太光世,用他那只目光空洞,甚至于有些渗人的猩红眼眸,死死的,盯着被自己攥住手臂的鬼丸国纲。 “明明只是划破了手掌……却也这么担心我……不是吗,阿槐……” 小次郎只觉得毛骨悚然,“不是,异色眼,还有虚无僧,大典太光世在足利家的时候也这德行吗?就,他不会因为没摸到小动物就这么阴恻恻的说话吧?” “……应该,不会,吧……”三日月宗近,神情僵硬,声音也同样僵硬得可怕的,十分不确定的说道,“毕竟大典太殿那个时候多半和鬼丸殿一起窝在仓库里……只是偶尔有看到他因为想要摸小动物失败而偷偷抹泪的样子……” 费了点功夫才接到被大典太光世扔出来的,目前状况大好转的,自己暂时的本体的虚无僧,动作和语气也同样僵硬的,点着头开口,“是这样没错……因为大典太殿和鬼丸殿经常一起窝在仓库里……所以能看到的,也就只有,三日月说的那样……” 一文字则宗觉得牙酸,他一边伸手捋着到了还是冒出来了的灰质触须,试图把它们挨个儿塞回去,一边多少有些皱脸,“不是……你俩这说法……怎么更像是这俩指定有什么了?” “……不是,他俩都上单方面血契了,那还能没什么啊?而且你听听大典太说的那都什么话……”小次郎露出了同款的牙酸表情,并开始惟妙惟肖的学起了大典太光世之前的话,“什么‘我是因你而生的,为了你而死,也理所应当’……” 刚学完,小次郎便露出了冷笑的神情,并多少有点阴阳怪气的说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说自己跟鬼丸只是朋友……他甚至和鬼丸有那种,彼此之间的昵称,啧啧,‘阿槐’和‘光世’……” 小次郎斜着眼看向一旁的三日月宗近,“我说异色眼,难不成你们在足利家待着的时候,其他刃也会这么亲昵的称呼鬼丸和大典太吗?” “鬼丸殿一般……会被小辈们叫叔祖,大典太殿的话……虽然平时一般都喊大典太……但我记得好像确实有被鬼丸殿喊光世的时候……”被小次郎这么一提醒,于是开始检索记忆,结果还真翻出来了点什么的三日月宗近,表情愈发的僵硬。 “?有这事?”虚无僧隔着天盖都能听出不平静的情绪和大震撼来。 “……之前,有一天,这俩消失了一整晚,第二天不是很衣衫整齐的出现的时候,鬼丸殿有这么喊过大典太殿……”回忆起那天看到的,这俩衣衫不整,多少带着些酒味的出现在庭院里的样子……三日月宗近越想越觉得心惊,“所以那个时候就……” “好家伙,本灵的事还能延续到分灵身上的是吧?那也不对啊?这俩一个流落异世界,一个本身就是异世界产物……这也不太可能是受本灵影响吧?”小次郎叹为观止。 “我们……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是……但是那个时候的鬼丸殿,在喊大典太殿‘光世’的时候,脸色很差劲……他们该不会……”虽然记忆残损,但是三日月这么具体的一说,到底还是想起来了的虚无僧,有些磕磕绊绊的开口。 “……总,总之……先看看情况,万一是和异色眼这家伙说的,那个什么●影忍者里的黄毛男主和男二那种情况呢?”一文字则宗表情僵硬,险些没一个手抖把自己的灰质拽断了。 一文字则宗倒也不是说对这俩真谈了有什么歧视之类的看法……就只是单纯的,因为这俩如出一辙的,不把自己身体情况当回事的态度……他真的很难乐观估计这俩要是真谈了会变成什么样…… “……那更完了,要真是……事情就会演变成地雷系重男,会阴暗凝视你的一举一动,并对你的所有行为过度关心,然而被问到只会说‘因为我们是朋友’的,地狱场景了。”三日月宗近倒吸了一口凉气,面露难色的摇头。 “等会儿,你这个重男的描述我可以理解,毕竟这边大典太对鬼丸的过度关心就是很重男的表现,但是那个地雷系……又是哪儿来的?”小次郎一手按着额角,一手比出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向三日月宗近表达了自己的不理解。 “这不都明摆着了吗!大典太他可是在用自己的伤来获取鬼丸对他的关心欸!这还不够地雷系?!”三日月宗近瞳孔地震,随后难以置信的看向小次郎,“不是,你一个现代人,为什么比我这个付丧神上网冲浪的频率还低啊?” “哦,所以你是承认你没听医嘱沉迷网络了是吧!”然而下一秒小次郎就变了脸,阴恻恻的看向表情又一次僵硬了的三日月宗近,“很好,异色眼,你放心,等这次行动结束,我会给你安排特别加护病房的。” “这就大可不……” “我当然会担心!你当着我的面伤害自己……”鬼丸国纲发出辩驳。 “可阿槐不也是吗?一次又一次的……当着我的面,不当着我的面,反复的,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不断的,去伤害自己……”大典太光世于是继续用阴暗男鬼一样的目光盯着鬼丸国纲,“明明知道的吧,阿槐,你明明知道的吧?” 那只空洞的,猩红的眼眸里,倒映出鬼丸国纲没什么大的表情变化,但是能看出来慌乱的面容。 “你明明知道……我是因为大家对你的执念而诞生的,你明明知道……我的本质,本来就是大家放心不下你这一点而产生的集合……”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很轻,是和正常同振一样的音量与音色,然而在所有人并刃的耳中,却好似有千斤重量一般沉重。 “可你却仍旧……仍旧如此不在意自己……我只是虚无的执念,无法接触到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我拥有了实体,能够接触到你的时候,你还是这样……那我的诞生,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 攥着鬼丸国纲的手,说着这样同时拷打鬼丸国纲与自己的话的大典太光世,死死的,凝视着眼前明明愈发慌乱,脸上却绷得没有任何表情的人。 “我的本质是妖鬼,因执念而生的妖鬼啊……所以为了活下去,为了在阿槐,你这不断否定我诞生意义,却又是我诞生理由的存在面前活下去,也为了让阿槐你意识到,你必须得在乎自己……” 大典太光世明明仍旧是嘴角下垂的,阴郁模样,但这一次,除了鬼丸国纲以外的人和刃,却也都看到了,那好似在笑一样的神情,“我只能……也必须,这样做。” 第33章 我一直一直都在注视你(阴暗) 鬼丸国纲想不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就像他完全搞不懂,那边的人和刃为什么会觉得他和光世会听不见,他们在那边根本完全没有压低音量的在那儿蛐蛐一样。 “……我有在,有在努力……但是光世……你不应该……办法总是有的,为什么非要伤害自己……”鬼丸国纲艰难的试图组织语言,但面对那只空洞的猩红眼眸,最后脱口而出的,却仍旧是混乱的言语,“我……你和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呢?阿槐……”大典太光世只是固执的,轻声呼唤着那个,上一次被这么亲昵的呼唤,还是许久之前的昵称,眼泪又一次的,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眼尾滑落,“我和你,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呢?还是说……” 纤长浓密的眼睫轻颤着,在被泪水濡湿后,便凭添了一份哀怨与忧愁,但偏偏大典太光世又好似故意一样的,刻意微垂着那张阴郁的俊美面容不说,还特意低眉敛眼,倒显得好像是被鬼丸国纲欺负了一样。 “还是说……阿槐只是单纯的,觉得我是个麻烦,想要找借口抛下我呢?” “嘶……太重了,太重了,这个味儿太纯了也……”三日月宗近反抗小次郎安排加护病房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大典太光世这完全幽怨男鬼一样的语气和口吻给吸引走了注意力,整个刃简直被骇到头皮发麻,“这可比那个什么●影忍者里的黄毛男主与黑毛男二纯多了……” 不像是三日月宗近会使用的,那种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且兴奋过头了的声音,从三日月宗近的口中吐出,“就是这个!我想看的就是这个!这可比只能隔着屏幕看的什么夹脚什么组一辈子乐队有意思多了!果然还得是现场版看着来劲啊!” “……挺好的,病情又加重了,放心到时候会给你多开点药的,”小次郎多少有点无语的扶额,随后对似乎根本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三日月宗近说道,“你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沉迷网络了异色眼,针对你这情况,必须得出重拳!” “……不是,面对此情此景,你脑子里就只有这个?”三日月宗近理解不能,并大受震撼,“这种震撼级,且一辈子都难见上那么一两次的地雷系重男阴暗扭曲现场……结果你就只有这个想法?” “……哦,所以需要我提醒你,你之前是以‘审查组有工作要忙’为理由,逃了整整三次住院吗异色眼?”小次郎瞪着死鱼眼,盯着一副‘届到了’狂喜模样,整个儿就一深受网络荼毒的大型扭曲怪表现的三日月宗近,“这俩我搞不定就算了,我还治不了你了?” “……不是……这不对吧?就……”一文字则宗心底咯噔一声,如果不是灰质触须见势不妙自己缩回去了,怕是他现在真的就把自己脑子的一部分给扯下来了,但即便如此,那种震撼仍旧让一文字则宗难以置信且目瞪口呆,“谁家正常同伴这个德行啊喂?!虚无僧你怎么看?” “……我们不知道,我们站着看,”虚无僧的声音轻飘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碎了一样,“明明在足利家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啊……怎么就……异世界偏差值那么大的吗?” “我没……我从来没有觉得光世是麻烦……比起光世,我才更像是那个,一直在给大家添乱的……所以……至少不应该,不应该用伤害自己……我不会死的啊,无论如何都不会死的啊……可你不一样……我……” 鬼丸国纲语无伦次,但偏偏另一边的几个还一副把他和大典太光世的现状当戏看的表现,让鬼丸国纲即使想找个人或刃帮忙,都找不到合适的人手,只好继续硬着头皮,在这儿用自己委实堪忧的语言组织能力,绞尽脑汁的想些话来。 “所以说到底,你还是想丢下我……”大典太光世露出了失望且失魂落魄的神情,“阿槐……世上哪儿有真正的不会死呢?你分明只是想找个借口抛下我……” “我不是……光世……我没有……”鬼丸国纲百口莫辩,而偏偏大典太光世的双手还紧紧的攥着他的手,那样的用力,又那样的惶恐不安,让他就算想离此刻明显状态有异的大典太光世远点,好让大典太光世冷静一下,却也一时挣脱不得。 “没关系……没关系的……阿槐一直,一直都是这样……”气息越来越男鬼化的大典太光世,忽然低下头去,轻声呢喃着,“过去还不是人的时候也好……后来成为了人也罢……阿槐一直,一直都是这样……所以……” “!好重的怨气……坏了,这还真是比起付丧神本质更接近妖鬼啊!再这样下去大典太当场怨灵化都不奇怪啊!” 对于怨念的认知在时政瀛洲分部可以说是数一数二,毕竟一直缠着本体的平将门的逸闻也是怨灵相关的小次郎此刻大惊失色,也顾不得继续拷打接下来将喜提特别加护病房住院治疗的三日月宗近了,险些没直接冲上去打断这俩的重力拉扯。 “欸……别添乱啊,小次郎殿,”三日月宗近伸手拦住了急到差点拔刀的小次郎,“还没到那个程度呢……” “哈?!开什么玩笑!你懂怨灵还是我懂怨灵啊!就以大典太现在暴露出来的这个怨念的深重程度来看,他下一秒变成什么怨鬼开始大开杀戒都不奇怪好吗!不是……这家伙到底怎么办到的?这么深重的怨念……甚至是从执念转化来的……不是……他到底对鬼丸有多……” 然而话虽如此,但既然三日月宗近伸手拦自己,那他肯定是有自己的道理,所以小次郎倒也没真的非要强行冲过去找事,只是多少还是很急躁的攥着刀柄,在原地焦急且不安的踱着步子。 “……不好说,毕竟地雷系重男是这样的……”三日月宗近摇头,毕竟虽然他伸手拦下了小次郎,但是更多的是出于一种……一种在网上冲浪时,看多了地雷系重男重女表现后,所形成的直觉。 而这种直觉就告诉他,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打扰这俩明显深陷重力旋涡的在这儿拉扯,否则大概率这俩没什么事,但是试图插手的会被反过来殃及池鱼。 然而眼看着小次郎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打断大典太光世的重力发言,解救自己,结果却硬生生被三日月宗近伸手拦住的鬼丸国纲,在某一瞬间,产生了淡淡的死意。 搁这儿反复被大典太光世拷打也就算了,还要听那边几个在那儿根本没压低音量的蛐蛐自己和大典太光世之间虽然奇怪了点,但是根本!根本就没有任何暧昧成分在的关系…… 即使目前只有很少的人性得到了归位,但是仍旧多少恼了的鬼丸国纲,无意识的抿住了唇,神色也绷紧了些,但偏偏他又没办法对眼前的大典太光世说些重话,毕竟大典太光世他……他严格意义上的年龄不到五岁,就,对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说重话…… 就算是鬼丸国纲这种对小孩子有心理阴影的,对大典太光世这个完全是因为自己才得以诞生的孩子,也没办法真的硬下心来,说些过分的话。 ……所以说到底还是年龄的问题吧?为什么你们能把看起来很大只但实际上不到五岁的孩子的情感扭成暧昧关系啊?你们倒是多少清醒点啊!(恼) “你别……别这样……光世……你不应该……不应该把自己和我这样……这样捆在一起……你才……你才不到五岁……” 鬼丸国纲努力的,多少有些磕磕绊绊的,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他的脑袋此刻一片混乱,一边是‘则宗说他想给虚无僧两拳我帮忙哪儿有问题’的困惑,一边是‘光世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他懂什么不能让他随便整血契这种东西把自己捆我身上’的焦虑。 哦,对,还有‘那边的几个为什么只是在那里看着说小话就不能过来帮把手吗’的恼怒。 “……阿槐是这么看我的吗?”沉重男鬼忽然抬头,露出了那张如今看过去,简直就像是那种用了睫毛膏又画了眼线的精致女孩,结果因为无声痛哭导致妆全花了搞得眼睛周围一圈黑的脸,猩红的眼眸空洞的,望着鬼丸国纲,“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 “?不是等会儿……什么玩意儿?大典太光世他……这五岁?!”一文字则宗持续震撼,下意识的伸出手比划了一下那边大典太光世的身高,又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不是……你跟我说,这五岁?!” “……所以异世界大典太和鬼丸这种关系到底该算炼铜还是被铜炼,又或者是炼母……”高强度网上冲浪的三日月·但目前是笑面青江·宗近,陷入了宇宙大脑发光的思索之中。 “怪不得那个时候鬼丸说他俩是出于对彼此的责任……不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惦记你那这俩指定有染的想法啊?!”小次郎先是为大典太光世的年龄震撼紧接着便被异色眼的发言震得目瞪口呆,“鬼丸他都这么说了,你还觉得他俩……啊?” “……因为不可能,如果真的不到五年,身上是没可能有那种……时间沉淀的气息的,”虚无僧幽幽的开口道,“我们对这种气息再熟悉不过了,那种只有经历了漫长时间才会留下的,陈腐气息。” “才不是……才不是那样……我一直,一直都在看着……虽然拥有躯体只有不到五年,但早在阿槐还不是现在的阿槐之前……我就已经存在,并依附在阿槐身上了……只是直到现在,我才有机会……有这个能力,做这件事罢了。” 大典太光世攥着鬼丸国纲的双手,又多加了几分力气,但是疼痛还没来得及传递给鬼丸国纲的神经,便已经被转移到了大典太光世的身上,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我很清醒……非常的清醒,也很庆幸,非常的庆幸……”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知道这是道德绑架的行为,我知道这是在胁迫,但是阿槐……除此之外我别无办法,因为我只是个没用的,什么都做不到,也做不好的家伙……过去作为执念,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受到伤害……” 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带上了些哽咽的意味,即使他那张如今看去多少有点吓人意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却也多少因此,让鬼丸国纲的表情缓和了些,并开始试图组织语言来安抚大典太光世。 “而现在……现在我终于拥有了可以触碰到你的,真实存在的躯体,却仍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在我面前受伤……那我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明明是……明明是因为想要你得到幸福,想要你平安的执念才诞生的……结果却什么……什么都做不到……” 那张怨鬼一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非常努力,但看上去实在是惊悚且勉强的笑容,“我没办法……所以即使我明知道这是道德绑架,我明知道这是在胁迫你,我明知道这是我一厢情愿的强迫行为……但是,但是阿槐……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大典太光世像是杜鹃啼血一样绝望而又痛苦的,近乎尖锐的哀鸣着,颤抖着,“我做不到一直,一直这样看着,我做不到一直,一直只能在事后做些什么……阿槐,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哀求的,痛苦的,即便是以鬼丸国纲目前微薄的人性,也能理解的苦痛,被大典太光世传递给了那颗稍稍变得柔软起来的铁石心脏,“所以只有这个……阿槐……只有这个……阿槐……我做不到终止这一切……也没办法……没办法阻止你……” “但至少……至少别让我只能一直当个旁观者……阿槐……我已经……已经受够了,受够了只能一直,一直注视着你受伤,却什么都做不到的日子了……所以别破坏这份血契……即使只能替你承担一部分痛苦也好……我不想……不想再无能为力了……” 第34章 间章 分灵行为不要上升到本灵谢谢 “喂喂……这种惊吓还是免了吧……”鹤丸国永骇到手都在抖,而本就白的面容更是失了血色,几乎是勉强做出了一个称得上笑的表情来对着众刃,“因为和直播中的分灵共鸣,而导致自身的神性偏移什么的……这已经不算是惊吓了,而是要命了啊鬼丸……” 鬼丸国纲只是沉默,殷红的血泪顺着他的眼尾滑落下来,在那张苍白的面容上,染上了比分灵真剑必杀的时候,还要鲜艳且凶戾的血色,而偏偏直播的画面仍未停止,那种诡异的,本不应该产生的,借由纯粹画面影响到本灵的幻象,便也因此愈演愈烈。 于是,便看到了,看到了那可憎的,令本灵们暴动的场景。 可怜而又可悲的,从旧体上得到了新生的神只,在失去了作为祭品被分食的价值后,又被击碎了一直以来支持着自己忍耐那些酷刑的希冀,但偏偏,即便已经将神只迫害成了这样,却还犹嫌不足。 毕竟,虽然已经没有了作为祭品的价值,但那身血肉依旧是珍贵的东西,而那具皮囊,也依旧有着山野愚民所无法拥有的昳丽,而偏偏神只又在接连的折磨与打击之下,陷入了无有反应,也无法反抗的境地。 于是,不再是祭品也自然不再需要保证干净的神只,便被推倒在了污泥里,被欲望染上了污浊,成为了连奴隶与牲畜都不如的,物件。 “他们怎么……他们怎么敢!那些……那些混蛋……”几乎是瞬间,以乱藤四郎为首的粟田口小短刀们,便红了眼眶,恨不得能冲进幻象里,将那些折辱那振鬼丸国纲分灵的存在尽数斩杀。 但那只是幻象,只是过去的残影,即使再怎么激动,处在这个世界的刀剑本灵们,也没办法干涉在另一个世界发生的过去,他们只能看着,看着那个流落到了异界,在众多巧合下,已经近乎成为另一个独立个体,但本质上仍旧是鬼丸国纲的存在被折辱。 “叔祖……那个叔祖……甚至连死都做不到……因为本质上已经是山林的一部分了……只要山林还在,就只能忍受……为什么会……”秋田藤四郎哽咽着,和同样泪流不止的五虎退抱作一团。 “叔祖被……被要求……我……为什么能……不可以这样……呜……我……我不喜欢人妻了……我不要叔祖变成那样……”包丁藤四郎则被直播后续提到的,那完全是意图从根本上扭曲并摧折掉鬼丸国纲存在的行径吓得抽噎,整个刃都缩进了身边药研藤四郎的怀里。 “……人类的恶意……即使是别的世界也……甚至因为年代的久远,还更要可怖一些呢……”三日月宗近的表情冷了下去,身为平安时代的老刀,本身就见过不少拟人东西,再加上本身的好容貌,一般这种会出现类似情景的直播里,三日月宗近总是更容易遭殃的那一个。 但是即便是那些被强迫着以色娱人的分灵,却也没有那个鬼丸国纲所经历的那一切痛苦,因为…… “三千二百一十五年零四个月余十二天……总计五千八百七十一次的献祭……还有……还有那些被称为愿望的折辱……叔祖……这根本……为什么能用那么轻松的语气……说出这种残酷的……残酷的事啊……” 鲶尾藤四郎只是复述,牙齿都忍不住打颤,指甲更是下意识嵌进了掌心的血肉里,而这份复杂的,痛苦的情绪,在那位意识不清的鬼丸国纲,还在试图用己身的死亡来劝慰为他的经历而愤怒的他刃时,无可避免的,又沉重了不少。 “火焰……所以能够解脱的……只有火焰吗……叔祖……”被直播中鬼丸国纲的描述,引起了对那场大阪城夏之阵的战火的回忆的一期一振,垂在身侧的手,也不自觉的握紧了,“即使已经不再是刀剑……可作为山林凝聚出来的灵,被火焰焚毁的痛楚,只会更甚吧……” “……是复仇。”然而虽然不是粟田口刀派的成员,却也多少看得不落忍的小夜左文字,却忽然的,从口中吐出了这样的话,“不是……不是单纯的,寻求解脱……” 有同在黑田家经历的博多藤四郎和厚藤四郎,闻言便红着眼眶看了过去,然后得到了小夜左文字不落忍,却仍坚持着说完了的回答,“有能力……他有能力熄灭火焰,但是放任了,甚至推了那火焰一把,将山林和一切……全都烧尽了……” “但只是……只是这样的话,也不能说是……”像是要否定什么,又像是意图用这样的说法来保全什么一样,博多藤四郎一边抽噎着,一边用衣袖狠狠的,擦过眼镜下的眼眶,“不一定……不一定是……” “那首歌……”宗三左文字,替自己的弟弟,做出了补充,“那位……鬼丸殿,在被火焰烧到之前,口中哼着的……是那首过去由信徒送给他的赞歌……” “也就是……也就是说……那位叔祖他……他其实一直……一直都记得……即使被折磨得已经神智涣散也……他只是在等待着……等待着能够为信徒们复仇的那一天……怪不得……怪不得叔祖的神性会……但是……” 努力克制着情绪的药研藤四郎,一边安抚着怀里的包丁藤四郎,一边竭力在怒火中留存一线清明下来,好继续思忖已经被有净化能力的灵刀,和那振恼刃的大典太光世团团围住,进行祓禊的鬼丸国纲本灵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毕竟在鬼丸国纲本灵身上的神性偏移,可不是那种普通的变动,而是自正向的,斩鬼的灵剑,偏移向带来灾祸的祸津神…… 虽然鬼丸国纲本身就因为逸闻的缘故,而具备了祸津神的偏向,但是一直以来,他身上却也都是正向的神性体现,虽然那位叔祖的经历确实很……但这种一旦真的偏移过去就只有祓除一个下场的神性变动,绝对不可能只因为这个就…… “被制止了……看来那位……唔,鸟切,应该知道全部呢……”本就因为膝丸分灵的事心情不佳,再加上和鬼丸国纲多少有点旧日的交情,于是也一直在关注直播的髭切,一边用犬齿蹭了蹭柔软的唇,一边吐出多少有些冷硬起来的声音。 “兄长,那是大典太殿啊,虽然有被放在仓库里却击杀了飞来的鸟的逸闻,但不是什么鸟切啊……”膝丸一边扯了扯髭切的衣袖,一边小小声说道,“我知道兄长是有缓和气氛的心,但是这个时候就别再……” “不是?!大典太光世你……谁家喂药这么喂的啊!你是生怕噎不死人吗!”药研藤四郎没心情去思考那振天杀的大典太光世为什么又凑到鬼丸国纲身边去了,他现在只想给护理科打电话投诉他们科长,“那是人!是人啊!你们护理科的科长怎么回事!为什么只是看着!” “大概是……太着急了吧……毕竟鬼丸殿的情况很不好,”烛台切光忠试图打个圆场,“说完第二次死亡之后,明显的,开始有些癫狂了……” “那也不是干看着的理由好吗!那位叔祖他现在是人,不是神只也不是付丧神啊!”药研藤四郎依旧怒气上涌,“他但凡有那么一丁点阻拦大典太光世的动作,我都算他过关,结果他就只是看着?!只是在那儿看着!” 正在加急和其他灵刀一起对鬼丸国纲进行祓禊的大典太光世,闻言一脸茫然的抬头,一边看向骚速剑,一边多少有些困惑的伸手指向自己。 “不关兄弟你事,你就继续祓禊好了,他们在说直播里的那个大典太光世。”骚速剑很想不管,但是他最后还是小声同茫然的大典太光世通了气。 “啊这……”烛台切光忠不太好说,只好有点尴尬的闭上了嘴,但紧接着,直播就开始给大家表演如何拿捏粟田口—— ——指当着他们的面,播放到底还是让药片卡了喉咙,于是下意识伸手去掐自己的喉咙,像是打算用这种方法逼迫自己把药咽下去,但是却因为下手没有轻重,于是看上去像是想直接掐死自己了事的,之前就已经反复用影像资料说明了自身问题属性的长辈的影像。 “叔祖?!!!”粟田口集体尖锐爆鸣,之前哭得比较严重的几个小短刀的脑袋上,甚至隐约开始有了光圈浮现,“叔祖不要啊!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做啊!药咽不下去不是这么解决的啊!” 神性偏移向了祸津神的问题刚被灵刀们用紧急祓禊抢救回来了的鬼丸国纲,在身形普遍高大的灵刀包围圈里,一边一脸茫然的擦着血泪,一边打出了问号,“药……什么药……我……不,他又做了什么?” 忙着捞鬼丸国纲没来得及看直播,所以也不知道实情的灵刀们面面相觑,最后纷纷摇头表示并不清楚,并集体转回身去,准备看看直播到底又整了什么花…… “别干咽!”和大典太光世一模一样的声音骤然响起,随后便是一脸焦躁的从地面上捞了一瓶水拧开,同时伸手掐住了茫然抬头的鬼丸国纲的腮肉,以看似粗暴但是很小心的动作,将水瓶的瓶口送到鬼丸国纲唇边的,大典太光世。 ……活……不是?!哥们你,不是?!这……这未免也太……啊?所以之前那个脸上的印子也是这么来的吗?!你俩都这样了还搁这儿说你俩没谈?!这也叫没谈?!啊?!(高温煮熟的红色大虾看电脑.jpg) 直播还在继续,在那位大典太光世堪称冒犯的行为下,这位很容易应激且砍人就和切瓜砍菜一样的鬼丸国纲不仅没有反击,甚至很顺从的张口,对着被送过来的水小口啜饮了起来。 而原本死死扼住颈项的双手,也跟着逐渐松懈了下来,最后缓慢的,离开了之前被紧握住的颈项,垂在了身侧。 “大典太光世……你这家伙……但是叔祖为什么不自己伸手去接水瓶,而是要以……以这样完全受制于人的姿势……”鲶尾藤四郎气得磨牙,但是很快注意力就转到了鬼丸国纲很不自然的,将双手垂在了身侧,比起普通的听了同伴的要求,更像是某种被强迫着养成的习惯上。 “……我,他……他习惯了,习惯了这么做……”鬼丸国纲则稍微顿了顿,像是还没完全从之前的共鸣中抽离出来一样,略微有些混乱的使用着称呼,随后才继续做起了解释,“一种被迫形成的习惯……” 本灵抿着唇,轻声对直播中那个令粟田口众刃生起了对大典太光世杀意的,鬼丸国纲几乎是半压在大典太光世身上的行为做了解释,“实际上不是光世……是他下意识的更习惯,像犬类那样喝水……光、大典太有照顾到这一点,所以才会做这种强制性的动作……” “像……像犬类那样……”听了鬼丸国纲本灵的解释,反而心态更加爆炸了的粟田口众刃,说话的声音都在抖,“居然……怎么敢的……竟然这样折辱……” “鹤事先说明啊,鹤没别的意思,但是,但是像犬类的话……不应该会用手撑着地……”鹤丸国永表情和动作都十分僵硬的伸手比比划划,然后得到了鬼丸国纲本灵给出的,更加令刃眼前一黑的回答。 “因为手一般有别的事要做。” ?!别的事?!不是……不是?!(把你们都鲨了,简称都鲨包的尖叫.jpg) 而偏偏此刻,更令刃窒息且眼前发黑的场景,也出现在了直播里。 就像是条件反射一样的,在撤去了水瓶,而大典太光世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掌,也离开了已经被捏出红印的苍白面颊之后,目光涣散的,跪坐着的鬼丸国纲,便本能般的,张开了因为失去外力而合上的,残留着水渍的唇。 在含混的吐出词句的同时,将表面还残留着药片白色痕迹的艳红软舌也一并吐了出来,下意识的,向眼前的人和刃展示着,“全都……咽下去了……” 第35章 波陀罗之降诞(一) “好重的茶味……我寻思大典太也不是那种好喝茶的刃啊,难道世界偏差,隔壁世界的大典太喜欢喝茶?”小次郎叹为观止,并多少有被如今内馅是笑面青江的三日月宗近带偏的,开始蛐蛐起了鬼丸国纲和大典太光世。 “欸……这你就不懂了,绿茶只是阴湿男鬼的表象,真正的内核,是男鬼啊,”三日月宗近对此只是摇头,并表示小次郎的认知还不够深刻,“瞅瞅这男鬼味道多纯啊,大典太他啊,根本就是故意在这儿整点茶言茶语,好让鬼丸心疼他呢。” “你这么一说……倒也对……嘶……这俩还真是,味太冲了,”小次郎一边点头赞同,一边多少有点心有余悸,“这个阴湿的劲儿,还有那个‘一直在当旁观者’……啧啧,现在这俩要是跟我说他俩没点什么我是真的不太相信。” 有没有可能,就是说,你们说什么其实这边都听得见啊喂!你们就算要蛐蛐人也拜托你们避着点人行吗!这么光明正大说小话我真是…… 鬼丸国纲又一次忍不住分心去瞥那边说小话的几人和刃,然后被大典太光世又一次给扯了回来,“阿槐……为什么要看着别人……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吧?为什么要看其他人?” 阴恻恻的声音,伴随着逐渐暴躁起来的灵力,让鬼丸国纲下意识皱了皱眉,接着望向了表情仍旧是混合着苦痛与绝望的惨烈笑容的大典太光世,“我没……不是……他们一直在那边说小话……所以才……” 鬼丸国纲的辩解并没有效果,因为大典太光世的眼中很显然的,只有鬼丸国纲一个人存在,而现在明显陷入了偏执的大典太光世,自然也期望着,至少在事情解决之前,鬼丸国纲的眼中,能只有自己存在。 “我不看就是了……但是……但是光世,不行的……”鬼丸国纲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将一旁仍在蛐蛐自己和大典太光世之间关系的人和刃当做了耳旁风,开始专注的和偏执的大典太光世解释了起来。 即便因为大典太光世之前的言语而心生恻隐,但对自己什么情况大概了解的鬼丸国纲却很清楚,这件事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如大典太光世所愿的,“我不能……光世……我不能随便的,就同意你把自己和我捆在一起。” 由血铸就的,联系着二者的契约,伴随着鬼丸国纲的话语,便开始逐渐的破碎,“有很多对我来说不会死的伤势……放在你身上的话,是致命的,我不能……不能连累你……” “那阿槐你难道就不能不去做那些让自己受伤严重的事吗!你明知道……你明知道的……我是为了……我是因为……因为想要你能够幸福,想要你……能够平安的执念诞生的啊!既然……既然接纳了我的存在,为什么又要……为什么又要……” 大典太光世的表情变了,变得愈发的狰狞却又愈发的可怜,甚至他明明是在哀求,却因为强硬的语气显得像是威胁,“……否定我的存在呢?阿槐……求求你……别这样……阿槐……我诞生在这世界上,就是为了你啊!如果你要否定我的话……” 那声音忽然沉寂了下来,显得空洞而又死气沉沉,“那我也只好……去死了……” 鬼丸国纲并不理解,鬼丸国纲大受震撼,鬼丸国纲想不明白为什么一言不合,大典太光世就能想到去死上,这人难道是哪儿来的二极管吗?这么极端的? “不是……我没……”拒绝大典太光世的血契的本意,是为了保住大典太光世的性命,可谁能想到这二极管一言不合就觉得自己被否定了不如去死,于是被搞乱了节奏的鬼丸国纲只能手忙脚乱的保住了碎裂了大半的血契,“这样……我不动了……” 没有任何被拿捏的自觉的鬼丸国纲,又一次做出了妥协,“我不动了……血契……但你不能转移我的全部伤势,以目前剩下的这部分血契的效力,你最多也只能转移我一半的伤势……” “一半……只有一半……也好……总比永远只能事后发觉要强……”怨鬼一样的黑色眼圈逐渐的从大典太光世的脸上淡去,而攥着鬼丸国纲手臂的双手也跟着逐渐松开,“至少我……不再是那个,无能为力的见证者了……” “……我怎么觉得大典太他好像在点谁的样子?”小次郎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并不简单。 “自信点,就是在点我们呢,”三日月宗近从看热闹的状态恢复了过来,于是面上又带上了一贯的浅笑,“明明之前还觉得鬼丸在事情解决前应该一直看着自己,结果下一秒,就又开始替鬼丸说话了是吧……” “……老头子和虚无僧刚才可没说什么怪话啊,要打的话打这俩。”一旁的一文字则宗在短暂的沉默后立刻和小次郎与三日月宗近划清了界限,一副‘你打了这俩就不能打我了’的表情。 “……没关系,两边我一样的揍啊。”终于摆脱了自认为只是单纯过度依赖长辈的五岁小孩,得以从二极管极端思维裹挟中脱身的鬼丸国纲,绷着张写满了不爽的脸,抬起了双手,“刚才,你们两边……都有在蛐蛐我罢?” “啊?不是,你不要过来啊!” …… “总之……则宗你想打虚无僧那两拳,我替你打完了,现在该继续说正事了,”以高超到不合常理的技巧以及速度和力量,殴打完人和刃后,目前神清气爽的鬼丸国纲,又一次,试图把话题扯回正轨,“在保住了那些稚女的灵魂后,又发生了什么?” “……好疼……诶诶,别动手,我们说就是了,”虚无僧还沉浸在被鬼丸国纲殴打的那几拳带来的痛苦之中,但眼看着鬼丸国纲又有了举拳的意思,他便连忙吞下了抱怨,开始了本职的介绍工作,“实际上……后面的事,和出云国的本质有关。” “出云国的本质?出云国的本质,不就是那家伙用来再演神话的试验场吗?”一文字则宗心生不妙,“难道那家伙还整了别的花活?” “倒也不是……至少这地方还叫出云国的时候,他没整别的东西,”虚无僧晃了晃脑袋,“我们之前有说过的吧,我们是作为,名为八俣远吕智尊的舞台装置,存在于出云国的。” “所以?”一文字则宗仍旧不太理解,但是经历过类似事件的小次郎则已经反应了过来,喃喃道,“舞台装置……自然不可能使用一次就宣告报废,毕竟前期投入了这么多,作为一次性消耗品来说,太奢侈了些,而且再演神话,也是有着成功率的……” “不错,如小次郎所说,我们是舞台装置,而稚女们和那些被投放进来的角色,都是搭戏的演员,诚然,我们尽力在每一次剧目失败后,都尽可能将那些可怜人的灵魂保了下来,但是……”虚无僧点头肯定了小次郎的说法,却也多少有些遗憾。 “但是核心的映射,因为反复上演同一场剧目而产生的怨憎,却不会因此消弭,即使被保下来的灵魂在最初的时候,能够理解这一切,但长此以往,只是普通人类的他们,是没可能不被那些怨憎所影响的。”小次郎下意识的补充道,“毕竟……哈……” 小次郎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在场的人和刃,却也都知晓,小次郎是在暗指自己身上承载的平将门之故事。 或许最初陷在平安时代的小次郎,并没有除了外貌外,任何与平将门相同的地方,但当他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如平将门一样杀戮的时候,至少在当时的大部分人眼中,他确实就是平将门了,而在这反复的,重复的认知之下,平将门的故事,也就因此被迫和他成为了一体。 “所以……你们真的开始向八俣远吕智尊改变了是吗?”一文字则宗沉默了片刻,随后有些艰难的问道。 “不改变,也是很难的事吧,毕竟不是只有几个人的认知,而是在无数次重启中被刻下的认知,最后能成功的,铸成这一具人躯,反倒是超出了我们的预料。”虚无僧耸了耸肩,“毕竟我们也只是因为走投无路,所以才想到了这个疯狂的做法。” “不止,如果只是如此,你们也不至于崩碎成如此众多的碎片,”鬼丸国纲做了补充,“所以,做了什么?” “……灵魂需要肉体寄宿,但是我们保不住身体,所以得为他们寻一个暂居的去处,而恰好,这个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我们的残骸,”虚无僧于是回答道,“作为曾经寄宿了我们付丧神的存在,用来寄居一些灵魂,再合适不过了。” “但他们只是人,人是不能像付丧神一样,长久寄居于……等一下,你们,你们用了那个?!用了那家伙强行将我们固定出人形的技术?!”想到了什么的一文字则宗骇然色变,“你们疯了?!那样做出来的根本……” “技术?等一下……你们在说什么?”小次郎一脸懵逼,而三日月宗近的浅笑也绷不住了,整个刃阴沉了下来,“你们疯了吗?想要唤醒以那样的技术制造素体,就必须要自己降灵进去才行……就算你们本来就是由众刃熔铸之后的成果也……” “降灵……等一下!那个技术的话,那不是根本没可能挣脱素体的吗?!被强行降灵受肉后的躯壳,就已经完全不再是只要手入就能恢复的刀剑付丧神,而是真实的,可以被改造的血肉之躯……” 想起来了三日月宗近和一文字则宗在说什么的小次郎难以置信,“而且根本……根本就没有除了死亡碎刀以外的解脱办法……你们到底……” “我们的碎片,有很多,我们的体量,也很大,所以剥离一些,混在一起,和那些灵魂一同降灵的话,就可以了。”虚无僧若无其事的,说出了令知情人和刃几乎要跳起来的话。 “开什么……开什么玩笑!那不就是意味着,意味着你们要自我凌迟……怎么能……你们……你们本来就是由众刃熔铸后的结果……忍受了强行将不同个体融合的痛苦,结果又要再次……你们……” 小次郎的牙齿忍不住打颤,他委实难以想象,虚无僧,还有他口中的其他几个刃,究竟是怎么在那种痛苦中支撑到现在的,也实在是很难想象,即使遭受了这些,虚无僧他们却仍旧是正向的,付丧神的灵格,没有被扭曲成招致灾祸的祸津神。 “因为大部分都不记得了,除却这些被刻意留下的记录,我们只有最近两个劫波的记忆,而他们大概也是如此,毕竟我们为了保住无辜者的灵魂,把自己重新拆散了嘛,”虚无僧很淡定,“不过如果真论起来,还没鬼丸打得那两拳痛呢。” “……所以,是怎么瞒过去的?”好不容易被鬼丸国纲从二极管状态拽了出来的大典太光世,忽然开口道,“这样的行为,没可能瞒过试验场的掌控者吧?” “当然没瞒过去,但对他而言,在反复的再演神话失败后,除了可以被拿去让则宗使用的身体,我们和出云国就已经是废弃物了,在他发现那件事之前,他是没心思管废弃物做了什么的……”虚无僧的语气变得沉重了起来。 “那件事……是指你们被保下来但是多少也有了损伤,利用分割自我来进行降灵和强制受肉以赋予躯体,却因此带上了蛇类特征的蛇人们,将你们作为保佑他们的神只,进行祭祀这件事吗?” 鬼丸国纲略微思考了一下,随后露出了恍然的神情,“怪不得,那个时候会有正面的念力……你们是作为正神被祭祀的吧?明明再演神话失败了……却意外的得到了自发形成的原始祭祀……还真是……” 虚无僧肯定了鬼丸国纲的说法,“不错,正是如此,虽然再演神话失败了,但是我们却自发再造出了另一个近似神话的可能,然后被心血来潮的那家伙发觉了,于是废物利用一样的,他用出云国,进行了一次失败的降神。” 第36章 波陀罗之降诞(二) 失败的降神,这是个很有意思的说法。 因为目前的出云国确实是有些不寻常的存在,比如迦德卢和毗那达在的,但是倘若说是降神……作为迦叶波仙人之妻的这两位,却也确实不能算作神只。但降神本身却又是个很宽泛的概念,不一定是特指神只的降临,也可以是神话的降临,所以说…… “……那家伙用的是哪一种,针对神只的,还是针对神话的?”虽然大部分专业术语和天竺相关知识完全搞不清楚,但是对降神还算了解的小次郎努力绷着张脸询问道,“虽然虚无僧你说他失败了,但是降神这玩意儿……不是他疯了他搞降神?” 虽然很想严肃一点,但唯独在这件事上实在是很难绷得住的小次郎,说着说着就戴上了痛苦面具,“我记得上一个神必兮兮搞降神的……还是美洲那边的分部,他们现在还在天天跟百面骰子作斗争,试图开船撞死那些外来闹钟啊喂……就,那家伙是真的……” 小次郎一度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顶着一副窒息的表情猛掐人中,“……我该说,得亏他还记得整个单独的小世界搞这一出吗?他要是在主世界整这个……现在瀛洲分部还存不存在都是个问题啊混蛋……” “?你们原来不知道吗,那家伙和美洲分部一直有联系的吗,”虚无僧很诧异的偏了偏脑袋,“不然你们以为,为什么他能瞒着本灵搞这样的事情,而用来进行天竺那边降神的材料,他又是从哪儿弄来的……等一下,则宗你没说吗?” “不应该啊?老头子记得当初抢救出来的资料里,关于那家伙和美洲分部的一些家伙交易的部分,是放在了最上面的啊……”虚无僧这么一问,一文字则宗便跟着皱着眉回忆了起来,“难道老头子记错了?当初没把那些资料……不,不对啊,我记得我有拿出来……” “……所以如果不是小次郎记性不好忘了这茬,又或者是作为护理科的科长,一个实权的高层却没被通知相关信息的话……答案就很明显了,你们这边有内鬼啊。”鬼丸国纲的表情产生了些微妙的变动,“果然……无论是哪里,都不缺少叛徒啊……” “阿槐?”大典太光世忽然喊了鬼丸国纲一声,随后将手搭在了鬼丸国纲的肩上,鬼丸国纲于是因此略微偏了偏视线,望向了坐在自己右后方的大典太光世,“没事……我知道的,不能一概而论……” “嘶……我是有记得和唐桥说一些事情不用和我讲但是……和美洲分部勾结什么的……那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所在地,全送进精神病院肯定有误抓的,但是从十个里塞九个进去反而会有漏网之鱼……”小次郎的表情愈发痛苦了,“别搞我啊唐桥……” “事已至此,再念叨这些也没用了吧,”大典太光世并没有收回搭在鬼丸国纲肩上的手,而是言辞多少有些尖锐的指责着,“内鬼也好,别的也罢,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延迟直播把我们的对话放出去之前,通知你的本体去查证这件事并删减直播。” “已经在做了,事情交给荒木去查了,他在抓内鬼上一向有一手的,至于删减直播……这是直播,不是录播啊大哥,我又不是研发部的,哪儿有那么大本事……只能想办法尽量延迟信号传输了。”小次郎愁眉苦脸,“虽然出发前就有了这次肯定不是什么小事的预感……” “但是和美洲分部勾结这种事……”三日月宗近的面色也阴沉了下来,“本来以为有审神者和欧洲分部的一些历史修正主义者勾结就已经很重量级了……结果居然是障眼法吗……” “事已至此,还是关注一下眼前的事吧……关于降神,虚无僧你说这是一场失败的降神,那么那家伙本来想要降神的对象是什么?”一文字则宗见势不妙,开始试图拉扯,想要让明显开始跑偏的话题回到正轨。 “我们不知道。”然而虚无僧却给出了令在场人和刃都眼前一黑的神必回答,“毕竟我们只是耗材,谁也不会对耗材解释这种事情吧?会得出降神失败的结论,也不过是因为那家伙在得到了结果后,说了一句‘又失败了’罢了。” “不是,等一下,你是说,某个知名不具的一摊人,先是拿你们做了离谱的再演神话,结果没得到想要的成果之后,心血来潮一拍脑袋,决定拿你们继续整点降神,然后又失败了于是扫兴的走了?” 小次郎难以置信,小次郎猛掐人中,“不是?我上一次听到类似的离谱玩意儿,还是鬼丸那套‘只要没碎刀就都是轻伤’的神必理论。” “?本来就是啊?只要还没碎刀的话,救起来都很容……”鬼丸国纲一脸莫名其妙的指着自己想要反驳,而不用听都知道鬼丸国纲想说什么的大典太光世,则一瞬间便阴了脸,同时搭在鬼丸国纲肩上的手也开始发力,用轻微的刺痛感把鬼丸国纲没说完的话硬生生截了回去。 “阿槐……”虽然成功阻止了鬼丸国纲继续说些令人和刃都感到心梗的话,但大典太光世的语气依旧幽怨阴沉,听得其他人和刃都头皮发麻,而作为当事人的鬼丸国纲却反而一无所觉的拍了拍大典太光世的手,“……你不想听,我不说就是了。” ?不是哥们?!你是一点都没意识到这家伙的重力是吧?!他怨气都重到这样了你甚至还用这种跟哄小孩一样的语……等会儿,你小子怎么回事?你丫就吃这套是吧?! 小次郎等人和刃又一次意识到了,自己似乎只是这俩y的一环,胃痛的同时却也多少只能掐着人中,强忍着心头的郁气,试图继续从虚无僧口里了解情况,“那至少,这里现在到底降神了个什么……这种事情,你们有搞清楚吧?” “不好说,因为情况属实复杂,此处虽已有大半界域,尽归波陀罗投影的侵染,致使原本只是因我们的影响而带上了些蛇类特征的众者,堕向了蛇人的模样,但也因此滋生出了些旁的,诸位之前理应也接触过的东西。”虚无僧摇摇脑袋,言辞间仍是不确定的样子。 “旁的……是说那些活尸吗?”虚无僧这么一提,三日月宗近立刻便想到了什么,但紧接着他的神情就变得惊疑不定,且多了几分惶惑的意味来,“不对……明明刚来到出云国的时候,就被那些东西袭击过,为什么直到虚无僧你们再次提及前……” “……却好像对这件事根本没有印象一样?甚至连询问的念头都没有……” “因为是异物,是不该存在的东西,”这次做出回答的,反而是神情稍稍摆脱了阴郁,但看上去心情仍旧并不太好的大典太光世,“越是记得就越是异常,而世界本就已经破损的规则,也会因此被进一步破坏……” 那只颜色猩红的眼瞳转动着,视线也跟着从鬼丸国纲的身上偏离了些许,“将自己的碎片撒得到处都是……也是因为这个吧,毕竟那些活尸出现的根本原因就是,这个小世界的世界意识已经死亡,而你们却还要维持它的存续。” “……我们还以为,会是鬼丸先提出这一点。”虚无僧并没有正面回应大典太光世的话,但偏偏是这种态度,却让在场的他者都明晰了,大典太光世说的恐怕就是事实的真相……但假若真的如此,那另一个困惑便产生了…… “所以为什么,世界意识会死亡?”小次郎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出云国被探测到的时候金玉其外,而真正进入后却败絮其中的缘由,于是连忙询问道,“就算只是附生在主世界上的小世界,但在不伤到世界的前提下杀死世界意识也……难道那家伙还掌握了什么旁的……” “姑且算是计划外的情况吧……毕竟那家伙最初到底要降什么神这一点,我们并不,也无法知晓,但是波陀罗的影子,却是真切的被吸引并降临到了此处。”虚无僧的言语中多有些无奈,“而小次郎你也说了,此处只是附生在主世界上的一个小世界……” “倘若细究来历,这个小世界甚至都并非是攀附在主世界较为重要的历史之上,而是位于一条偏远,即使出些问题也无有大碍的历史分支上,期望这样的小世界所诞生的世界意识,能够抵抗住虽然只是无多少知觉的影子,却也是那有名的波陀罗界的影子的侵蚀……” 虚无僧的话未说尽,但作为听众的大家却也都明确了虚无僧的意思了,于是一时间,看向提出了这个问题的小次郎的眼神,便也多少带了些看不学无术的丈育的意味。 “不是?怎么又?我又不是研发部的为什么要默认我懂这些啊!”小次郎多少有点气急,“鬼丸和大典太就算了,这俩看上去就算不问对这里的情况也自有了解的样子……异色眼你怎么也这么看我!你凭什么!” “凭老爷爷不是那个有可能被手底下的内鬼架空或者瞒报了的那个,”三日月宗近幽幽的道,“毕竟我们审查组可没出现过这种问题,大家也只是对后辈关照一点,不会那么早就让他们接触到黑暗面罢了。” “不对……如果只是单纯的被波陀罗界侵蚀并杀死了世界意识,那么异常现象不应该是活尸这种,生死界限被模糊了的东西,”鬼丸国纲忽然间开口,神情若有所思,“生死……蛇,应该还有其他的要素在……” 回忆起之前大典太光世所询问的摩奴时代以及作为回应,虚无僧给出的,只保留了最近两个劫波记忆所以无法准确作答的答案,鬼丸国纲意识到了什么,“你们,为了保证在波陀罗界降临之后就已经走上倒计时的世界能够继续维持下去,于是学着那家伙,开始了再演?” “……对也不对,毕竟我们虽然在那家伙的实验中得到了接近神明的灵格,成为了近似的八俣远吕智尊,在后续被供奉的过程中,也得到了部分正向的念力,而被附加了相关的能力在身上,但是我们的本质仍旧只是一些付丧神而已。” 虚无僧摇头,否定了鬼丸国纲的部分说法,“所以像那家伙一样,利用蚀刻进小世界内灵脉中的术式,将小世界的状态强行倒回再演神话前,却保留下相应的历史刻痕这种事……以我们的力量是做不到的。” “……只是比喻罢了,毕竟你们大体上来说,其实也做了差不多的事吧……”鬼丸国纲倒是没有想到虚无僧在这件事上这么较真,以至于他不得不先稍微解释了一句,才继续说起了自己的推测。 “在世界意识消亡之后,灵脉虽然仍旧存在,但是应该也已经做不到像之前那样,生生不息的产出灵力,好为你们所说的那个术式提供运行所需的燃料,但灵脉本身作为介质传导灵力的能力仍旧存在……” 本来还在被天丛云不仅在当时本丸里还有刃期待他们能回去的时候搞事情装死,后来又把自己的灵和本体都拆成了碎片大搞降灵不说甚至还到处乱扔这堆事震撼的一文字则宗,听到这话实在是坐不住了,一个不妙的,甚至于可怕的猜想,因鬼丸国纲的推测,逐渐在心里成型。 “不是……你们,你们!” 一文字则宗的唇齿哆嗦着,好不容易被塞进下半张脸上裂隙里的灰质也跟着又一次冒了头出来,多少有些无能狂怒一样的乱挥着,他握着扇子的手微微颤抖,手背上更是青筋暴起,最后以多少有点让旁观者担心他把自己气厥过去的模样,指向了看起来无动于衷的虚无僧。 “你们该不会……该不会在把自己拆了之后,还借用碎片之间的联系,用自己的灵来……” “不出意外的话,大概就是了,将自己的碎片植入灵脉,以此达到以自己的灵假代世界意识,来维持这个终将毁灭的小世界的目的,而这样一来,在世界濒临崩溃的时候,又可以通过压榨自己为重启术式供能,来减缓无可避免的灭亡到来的速度……” 鬼丸国纲稍微总结了一下虚无僧,或者说天丛云的做法,然后给出了一个让目前除了鬼丸国纲、大典太光世和虚无僧以外的人和刃原本就很窒息,现在更是两眼一黑差点晕厥的评价,“不错的做法,虽然完全是在用自己来填窟窿……但也没办法,谁让世界意识死了呢。” 第37章 波陀罗之降诞(三) 实话实说,虽然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姑且算得上是除了大典太光世以外,对这位鬼丸国纲第二了解的一文字则宗,其实很多时候都发自内心的,觉得鬼丸国纲的表现比起缺失人性的拟人,更像是暴露本性了一样,显露出了和那鬼角一样非人非神的妖鬼特性。 在还没意识到鬼丸国纲是人类的时候,一文字则宗就经常会被鬼丸国纲表现出来的那种,过于极端的,好像什么都不太在乎,比起拥有了人的身躯,于是多少也得到了些人性的刀剑付丧神而言,更接近于纯粹的刀剑一样,近乎严苛的权衡着利弊的行为膈应到。 而在确定了鬼丸国纲是人之后,这种膈应程度便立刻又上升了几个等级,让他时不时的从脑子里冒出些,究竟谁才是非人的那一个的困惑。 毕竟倘若鬼丸国纲是人的话,他的行为就已经不能说是非人了,而是到了足够让刃怀疑,他是否对自己是血肉之躯这一点毫无认知的程度。 先不说谁家正常人脑袋上会长角,就只说鬼丸国纲反复的,把自己的身体当成某种消耗品,毫无顾忌的制造出残损,只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的这种,这种离谱做法……就已经很难让刃不对他的自我认知产生质疑。 毕竟,就算是生来便是为了战斗的刀剑付丧神们,在拥有了躯体之后,也多少会对自己的身体上点心,就算是不在意日常生活的类型,但是挥刀的时候,却也还是需要这具躯体的,但鬼丸国纲……他根本就没有这个意识。 他对待自己身体的态度,就好像对他而言,躯体只不过是一个有些重要,但没到特别重要地步的外物,只要维持他即便如此造作自己,却仍能重复这种行为的核心,那振与他建立了关联的刀剑没有彻底损毁,那一切就都是可以接受的损失。 但鬼丸国纲是人,虽然他和那振看上去完全就是鬼丸国纲这振刀的分灵的刀剑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近似于刀剑付丧神和刀剑本体的关联,但是他是人,人类。 即使是一文字则宗这种严格来说,除了本灵的记忆和到那家伙的本丸之前,并没有接触过多少人类的刃,却也知道,一个正常的人类不应该,是这种把自己当成可有可无的消耗品,只要有需要,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当做筹码扔上天平的冷漠态度。 看看大典太光世就知道了,即使之前他真情流露声泪俱下的,近乎哀求鬼丸国纲,可鬼丸国纲本质上仍旧是不为所动也不觉得有问题的态度,直到大典太光世做出了二极管发言,说出了那句重力超标的‘只好去死了’,鬼丸国纲才无可奈何的,为大典太光世的性命做出了妥协。 所以即使鬼丸国纲再怎么努力表现得像是只是单纯有点社交障碍,一文字则宗却也没办法彻底的,对这个明明从彼此接触开始,就一直在对一文字则宗和一文字家展现善意的家伙放下心来。 即便从鬼丸国纲本人并无印象的,那段对自我过往的回忆和叙述中,一文字则宗多少也对鬼丸国纲为什么会是这种对自己全无在意的态度有了些猜测,但是……但是…… “你知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鬼丸?!什么叫不错的做法?!”一文字则宗的手仍在颤抖,但这次的目标却不再是事不关己一样的虚无僧,而是看起来对虚无僧的做法颇为认同的鬼丸国纲,“这种……这种根本……” “实话实说,虽然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不会这么做,”鬼丸国纲不太理解一文字则宗为什么这么激动,但既然被问到了,他还是老实的做出了解释,“毕竟照虚无僧他们的做法,现在恐怕已经和这个小世界融合得差不多了,就算等到了后续救援,处理起来也会很麻烦。” “不是在说这个!你……你到底……你难道一点也不觉得他们的做法……”一文字则宗的情绪变得愈发激动了起来,着实令人和刃怀疑且担忧,他会不会下一秒就俩眼,哦不对,以他目前的造型应该是单眼?总之就是很担忧他会不会眼睛一翻倒地不起。 “?如果要说做法的话,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吧?”鬼丸国纲仍旧是困惑的,“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做出这样的选择……虽然不是最优解,但是他们也已经尽了全力了,我不觉得有什么需要指责的地方才对……” “……不是这个意思,则宗殿他……他大概只是觉得……觉得鬼丸你有些……过于冷静了,”三日月宗近从一文字则宗的神情与鬼丸国纲的表现里,推测出了大概,于是连忙硬着头皮凑上来,打起了圆场,“毕竟天……虚无僧做的事情,多少是有点过分在的……” “……这种行为,总没有比那家伙,也就是小次郎说的一摊人,做的过分吧?”鬼丸国纲仍是有些困惑的,“虽然说以现在这种和小世界高度融合的状态,想要捞回来有点困难……但也只是稍微有些麻烦而已吧?” “……啊,是这样吗,哈,哈哈……”三日月宗近看着鬼丸国纲这副完全理解出错的表现,一时间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总不能当着那个阴湿男鬼大典太光世的面,说些‘一文字则宗实际上是被你太无动于衷的甚至看起来有点冷血的表现气到了’之类的话吧? 感觉如果真的把这样的话说出口的话,接下来会被大典太光世穿小鞋并试图暗杀…… “……我没有那么闲,三日月宗近。”三日月宗近很确信自己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但大典太光世却像是早有预料一样的,抬眼望了过去,脸上的表情也仍是那副有些阴郁的样子,“以及,你可以直说的,不然以阿槐现在的……状态,他理解不了的。” “所以到底怎么了?”鬼丸国纲依旧是困惑且茫然的模样,“我们不是在讨论出云国吗?” “……原来如此,怪不得大典太那时候……你的情况真的要比我们严重得多啊,”明明是话题中心但一直在边缘挂机的虚无僧,却在这时突然开口,声音里多少带上了些了然,“那就怪不得……怪不得了,虽然承认自己是人类,但你实际上并没有把自己当作人看吧?” “……所以你们不摘天盖,是因为用自己的灵替代了小世界的世界意识来维持世界能相对正常的继续运转,于是遭到了波陀罗之影无意识的侵染吗。”鬼丸国纲对此充耳不闻,转而说起了别的事,但他的态度却像是变相的默认,令除了大典太光世以外的人和刃都变了脸色。 “什么叫……承认自己是人类,但实际上并没有把自己当人看?!麻烦虚无僧你把话说清楚……”小次郎掐着人中,几乎是有气无力的说道。 万万没想除了把自己凌迟拿来搞降灵术,甚至还额外把自己目前所暂居的本体碎片塞进灵脉里撒得整个小世界到处都是的虚无僧外,居然还有鬼丸国纲这样本以为只是心理问题结果看架势完全不单纯是的神必高手的小次郎,可以说整个人都是麻的。 “……字面意思,他没有自己是人类的实感,”大典太光世并没有替鬼丸国纲继续瞒着的意思,“毕竟当初被世界意识扔出来的时候,为了能让阿槐把那个世界不需要的东西全部带走,世界意识把他彻底掏空了。” “不是……什么叫,‘把那个世界不需要的东西全部带走’和‘彻底掏空’?!”小次郎这才想起来鬼丸国纲实际上还有流落异界的经历,而且当初制造那个什么罗盘的时候,他身上也似乎的确有什么很不妙,但跟眼睛里的诅咒不同的玩意儿在,但是,但是就,这不对吧? “因为那个世界和这边不同,神秘的存在早就已经被世界放弃并衰落到了极点,是不需要神秘这种相对而言并不稳定的因素存在的世界,但偏偏世界又不想为了扔掉这些和垃圾没什么区别的东西反复开门,于是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阿槐就被选中了,作为垃圾袋。” “你们以为,阿槐眼睛里的诅咒和逸闻,最开始是怎么形成的?”大典太光世像是在冷笑,可细看过去,那张脸上却是除了阴郁外,看不到旁的神情,“即使阿槐成为了人类也不肯放过他……毕竟垃圾袋当然是越空越好啊,这样才能装更多的垃圾进去。” “……所以那些诅咒和逸闻的真实目的……是让鬼丸……”难以置信,但是倘若顺着大典太光世的话推测,却也只能得出这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论,于是小次郎的指尖便颤抖了起来,随后像是畏寒一样的蜷起,“怎么会……” “但是……没成功,是吗,”三日月宗近虽然也感到窒息,但还是强撑着,得出了结论,“如果那个时候就已经成功了的话,大典太你也就不会强调,被世界意识扔出来的时候了。” “……当然没成功,所以那家伙才会明明是自己做的事,却全推到阿槐身上,好让阿槐这个脑袋本就不灵光的家伙上当受骗,无自觉的同意了那家伙把自己虽然已经有了裂痕,却也没到彻底破碎程度人性和自我认知全部掏空,强制的塞进那堆垃圾,又丢出去的事情。” 大典太光世的语气和表情都是完全无有变化的平稳,但是在场的人和刃,却几乎都感受到了他近乎是在咬牙切齿一般的杀意,除了前期一直放任了大典太光世揭自己的底,此时却一脸认真的回头抗议的鬼丸国纲,“我的脑袋没有不灵光,光世。”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不应该是你的人性和自我认知被彻底掏空了吗?!怪不得你后面表现得越来越拟人,合着你根本就没有那些东西是吧! “光世有,把那些带回来,虽然很挤,但还是塞进去了,”鬼丸国纲对此略加思索,然后开始比划着解释,“没多大事……最开始的那个时候,已经和祂们打过一场了,不会随便醒……大时母是个意外,因为这里有湿婆的信徒,所以作为湿婆的妻子,被触动了。” “……你还和那些打了一架?!我就不该……算了,你一向这样。”大典太光世一度想用自己搭在鬼丸国纲肩上的手抓着他来回晃晃,看能不能再晃出几件这人瞒着的事来,但目前还是出云国的事情比较紧要,而且鬼丸国纲现在也确实至少能听劝了,所以最后便悻悻的作罢了。 “你也没问啊……所以现在可以继续说出云国了吗?”鬼丸国纲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十分锲而不舍的,试图把话题引回正道,“目前已知的,是出云国以前是某个知名不具的一摊人用来再演神话的舞台,而虚无僧他们则是充当神话中原胚的舞台装置。” “话是这样没错但你为什么也开始叫他一摊人……好吧,一摊人也行,反正我是不想叫他名字。”小次郎小声蛐蛐。 “而在反复的进行神话再演的过程中,虽然量的积累达到了让原胚成为八俣远吕智的程度,但是虚无僧他们却在最后,将一摊人想要得到的成果藏了起来,以此塑造出了一摊人的实验失败了的假象……” 鬼丸国纲看向了终于冷静了些,看起来没那么激动了的一文字则宗,随后又看向了似乎是有些不太得劲,所以在调整脑袋上天盖的虚无僧,“那个成果,应该就藏在最后成了则宗的身体的,那具被判定为失败品的残骸里吧?” “是这样没错……不过我们一开始也没想到,居然能那么成功的瞒过去,最后按计划让这具残骸落到正确的刃手里。”虚无僧大方的承认了,“还得多谢道誉,如果不是他当时向我们透露了那个,嗯,一摊人的计划进程,我们倒也不能将时间算得恰到好处。” “道誉?!怎么可能……道誉他……他明明……他明明早就已经,”一文字则宗却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一样,无意识的捏着手里的扇子,“明明早就已经……在我的面前……被一摊人给……” “……碎尸万段了啊……” 第38章 波陀罗之降诞(四) 在一文字则宗那句话脱口而出后,气氛一时间近乎凝固,尤其是一旁的虚无僧,即使隔着那层把他的脑袋完全笼罩的天盖,也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骤然躁郁起来的情绪并气息。 “……你知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则宗?”虚无僧像是努力在抑制自己多少有些暴走的情绪,但似乎效果并不乐观,于是从口中吐出的声音便多了一种古怪的,像是混响般的音色在,“道誉……我很确认,我在那个时候看到的道誉他,他是活着的……” “老头子也不想否认……但是道誉确实……”一文字则宗的表情沉重,甚至看上去有几分苦涩的意味,“我甚至没能留住……留住哪怕一片……属于他的残刃……” “……不是,等一下,等会儿,一文字则宗说道誉一文字死了,但是虚无僧这边说他们见了活着的道誉一文字给他们通风报信……”小次郎好悬从一文字则宗的话里回过神来,接着就高低有些大脑冒烟了,“什么情况?道誉一文字有两个?” “……老头子很确认,一摊人的本丸里,从始至终只有一振道誉,如果那次不是因为老头子被支出去远征,所以让他得了空子,他没可能再染指任何一振一文字。”一文字则宗的表情冷然,“本丸里的大家都是如此想的,所以几乎所有刃,都会尽可能避免带回新的同伴受苦。” “……抱歉,如果审查组当初能早一点……”作为在场唯一的一个审查组职员,兼一文字则宗他们当初搞出来的大动作的受益刃之一,三日月宗近多少是有些歉意在心里的。 但一文字则宗只是斜睨过去,灰绿色的眼瞳里一片冷淡,无有旁的情绪,“免了……你们chimera那边的事情,也不比我们那个一摊人做的小,只不过是运气好,你们最终得救了,而我们……哈……” 自嘲一样的讥讽了几句,一文字则宗便又将话题转到道誉一文字的身上,“我很确信……道誉碎刀的时候,一摊人还在收集你们的素材,所以不可能……他不可能出现在那个时候才对……” “但那确实是道誉一文字,是一摊人本丸里的道誉一文字,他身上的灵力做不得假。”虚无僧稍微冷静了些许,身周的气息也跟着平复了些,但语气仍旧不太平静。 “所以到底是碎尸万段还是碎刀?”鬼丸国纲冷不丁的发问,“碎尸万段和碎刀……可是两个概念。” “……你能别在这种事上斤斤计较咬文嚼字吗?”小次郎刚捋清了一文字则宗和虚无僧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就被鬼丸国纲这唐突一问噎得不清,“不是……就算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没什么人性和自我认知了,你也不能直接这么放飞自我……” “……不,鬼丸的问题很有意义,道誉他……他当初确实是,在我面前被碎尸万段……他的本体刀反而……我反而一直没有见到……”一文字则宗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脸色开始向铁青发展,“所以那家伙……一摊人那家伙……完全有可能……毕竟我们都是降灵的身体……” 他几乎要气笑了,表情也跟着阴沉下来,露出了些杀意,“好得很……好得很啊……我这一文字的前任当主……竟也被他骗成了眼盲心瞎的存在……” “……不对,道誉他并不是……怎么说呢……他的状态很奇怪,”虚无僧却摇头,像是否认又像是想说明什么一样,“他……他像是被重锻过,又像是被……我不好说,但是他……他确实活着,但是偶尔看起来又死了……” 虚无僧的语言逻辑像是有点崩溃,一时间多少有些着急的比划了起来,言语中还带上了些蛇类的嘶鸣,而鬼丸国纲在略微偏头听了片刻后,替虚无僧做了最后的定义,“也就是说,道誉一文字他,如活,对吧。” “……算,算是?”虚无僧有些迟疑,他本能一样的从这个词中嗅到了些不太好的意味在,但是感觉上,这个词用来形容彼时所见的道誉一文字,却又再恰当不过了,“毕竟他……他的状态很奇怪……总之应该……能说是如活……吧。” “那就是如活,那么道誉一文字现在还在出云国吗?”鬼丸国纲替他肯定了这个说法,随后追问道。 “不在了,当初跟我们通风报信之后,他就用很奇怪的方式走掉了……不过他留了些东西在这里,说是如果我们能等到救援的话,就交给来救援的人,但是额外嘱咐了我们不能看,所以具体是什么,我们也并不了解……”虚无僧摇了摇脑袋。 “不过因为一开始并没有想过各位是来救援的,所以东西并没有带在身上,”虚无僧似乎是想挠头,但是抬起手却碰到了天盖,于是只好拉了拉有点歪斜的天盖,“所以如果想要拿那东西的话,之后还得麻烦各位跟我们走一趟才行……” “那个不重要,重点在于我们应该继续说出云国的事,”鬼丸国纲近乎冷酷的打断了要继续发展下去的话题,“道誉一文字到底留了什么下来,也得等解决了出云国的问题,才有余裕去看,不然的话……我只能确定自己肯定不会死在这儿。” “说的也是……那么刚才我们是说到……说到被虚无僧他们藏在则宗殿目前使用的躯干里,被偷渡出来的成品了吧?”三日月宗近于是便出来开始应和鬼丸国纲的话,“那么接下来就该是……” “完成了偷渡行为,只剩下了被斩下的头颅与知性的,暂居在铸就那具躯体时所剩的余料中的虚无僧他们,被之前再演神话的过程中保下来,并利用降灵技术拯救了的灵魂,当成了正神供奉。” 鬼丸国纲继续做着总结,只是他大抵没发觉,在提到正神的时候,他那只血色的眼瞳有一瞬间,露出了某种憎恶般的情绪,又混着些一闪而逝的,代表了神性的金色辉光。 “而一摊人在某次心血来潮后,回到了这处失败的实验场,并发觉了这一点,于是他便打算利用这一特性,以及从……美洲分部?总之是外来人士的手里得到的材料,进行了一场相对他原本想要达到的效果而言,算是失败的降神仪式。” 鬼丸国纲顿了顿,随后看向了虚无僧,“目前说的这些,有差错吗?” “没有差错,非常清晰的叙述。”虚无僧摇头,随后肯定了鬼丸国纲的说法。 “那么接下来就是……被那场一摊人认为失败的降神仪式唤来的波陀罗之影,侵蚀并杀死的,本来被称为出云国的这处小世界的世界意识,以及随波陀罗而来的,众蛇之母迦德卢和其妹毗那达的神识,以及那个作为随行者的,名为多刹迦的蛇子之灵。” 鬼丸国纲继续着叙述,但是眉毛却不自觉的皱紧了,“多刹迦那家伙……明明是湿婆的信徒,却犯了大忌讳,虽然并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血亲,却也是流淌着与他此界躯壳一样的血的存在,可他竟违背了正法与作为家庭守护者的帕尔瓦蒂的教诲……” “不是,等等,帕尔瓦蒂谁啊?”小次郎又一次稳定发挥了自己身为丈育的水准,一脸茫然的发问道。 “帕尔瓦蒂即是萨克蒂女神,是象征毁灭的湿婆神的力量之化身,也是湿婆神的妻子,摩诃迦梨与大时母,都是她的化身,”三日月宗近叹着气做了解释,“这次事情了结了之后,小次郎殿你还是多看些文献资料吧,别又一问三不知的给瀛洲分部丢脸。” “诶你……得,这算我的问题,我之后看行了吧?”小次郎有些气急,但最后发觉自己确实不占理,于是便又只好强压着满肚子怨气,不大情愿的做出了承诺。 “希望如此……”三日月宗近只是叹气,“毕竟上一回你把唐桥副科长推出去替你参加例会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回到正题,”鬼丸国纲刻意加重了音量,打断了险些又起了争执的小次郎与三日月宗近,开始继续说起了目前已经尸骨无存,甚至连本体都无了的多刹迦,“多刹迦居然将同一血脉的族亲强行炮制成了那种东西……完全就是在踩大时母的脸啊……” “……所以那种东西是指……苦修者和乐师?”三日月宗近有些不大确定,多少带着点困惑的问道,“可我看他们似乎也并没有蛇人……” “……因为被炼掉了,血脉被抽离,意识被禁锢,被强迫着充当乐师鼓乐来礼赞和祭祀上主们,被强迫着修行积攒苦修,最后却都被多刹迦那孩子摘了果子。”虚无僧叹着气,混响一样的音色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略显惆怅的,柔和且近乎女子的声音。 “你倒是会为他遮掩……倒也不说说那些达玛鲁鼓,是用什么做材料做的,而他又造了多少血罪杀孽出来,在明明有的选的情况下,来满足他那口腹之欲。”鬼丸国纲瞥了一眼过去,“毗那达啊毗那达……你倒是慷他人之慨起来了不是?” “……那你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诘问于我呢?是主母,亦或者是……上主呢?”那被称为毗那达的,居于虚无僧身上的女子,于是便反问道,但紧接着,随着虚无僧转动了脑袋上的天盖,那女子的声音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虚无僧略显疲惫的喘息。 “抱歉……她也好,我们也罢,都并非有意……但也没办法,为了维持如今这世界的存续,我们却也只能如此扭曲的存在下去了。”虚无僧喘息了片刻,随后多少有些无奈的道起了歉。 “倒无需向我致歉,我也只是答应了大时母,所以那个时候才会……”鬼丸国纲摇头,避过了虚无僧的道歉,“真正需要道歉的都已经不在了,说回正题……你那时曾说,多刹迦原先并非如此,我也确实得见他被业力蒙蔽了心智……所以这业力?” “……是因我们反复的重启世界积累而来,”虚无僧叹息,“毕竟虽然是为了让世界得以存续,但重启世界也是违逆了规律的行为,自然而然也就累积下了业力的存在……而迦德卢、毗那达和多刹迦,他们三个本身又是和波陀罗之影一同降诞的……” “……所以无可避免的,也受到了影响吗……”鬼丸国纲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那么,他们是否对重启一事知情?” “他们不知道……他们也知道,因为在此处的,除了已经被鬼丸杀死的多刹迦以外,其余的两者,无论是众蛇之母迦德卢,亦或者是迦楼罗之母毗那达,都是附身在了我等的身上。”虚无僧的回答前后矛盾,而又充斥着些不和谐的因素,但鬼丸国纲只是点头,便不再多问。 “那么……该说说最重要的事了……”鬼丸国纲捋清了思路,随后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我一向是讨厌这种事的……比起动脑思考,还是直接把敌人都砍了更利索些,但是你们如今这和出云国几乎融为一体的状态……” 鬼丸国纲摇了摇脑袋,“虽然倒也不是没办法解决,也不是做不到带着那些灵魂和你们全身而退,但是有一点必须搞清楚。” “?不是?都这样了,这还能救?”小次郎,大震撼,“我还以为只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然后想办法带着些还能救一救的灵魂跑路呢……” 鬼丸国纲看向小次郎的眼神于是变得奇怪了起来,“你是记性不好吗?我之前就有说过……这种和小世界高度融合的状态,虽然想要捞回来有点困难……但也只是有点困难罢了。” “但前提是……虚无僧,你们需要向我准确的描述,波陀罗之影以及那几个天竺的来客,在被降神仪式吸引过来时,究竟是以什么样的状态降诞并侵入了出云国的。” 第39章 失子之母 “……这倒是……我们却是真的没法,没法准确的描述,”虚无僧在沉默了半天后,晃了晃脑袋,“因为那已经是许多……许多劫波前的事了……鬼丸你若是真想知道,那恐怕,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虚无僧的指尖捏着天盖最底下,几乎快挨到肩膀处的那一圈收口,言语中多少有些哀愁,“偏偏她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你又刚杀死了她的孩子,恐怕去了也……” “迦德卢吗……那倒确实是有些难办,但也只是有些难办罢了……”鬼丸国纲略作沉吟,然后便把此事揭过,“那就到时候再……啧……” 鬼丸国纲的眉梢略微挑了挑,随后努力压下意图上扬的唇角,左手的手掌则按在了腰间太刀的刀鞘上,以拇指抵在刀镡的位置摩挲着,“看来她确实是恼火得很啊……” “?你在说——等等!那是!”小次郎不明所以,但紧接着,因为被催化了龙蛇之子的属性,而产生了些异化的假身便嗅到了,空气中逐渐弥漫过来的,一种格外浓厚且异常的,阴湿的腥味。 那不是单纯的土腥味或者雨水的腥气,而是一种混合的,有着鱼腥,也有着蛇腥,混乱且难以分辨具体种类,只能草率的全部以腥味来称呼的,阴湿且令人作呕的味道。 “唔……什么味道……”三日月宗近的脸肉眼可见的开始变青,这种过于浓郁且刺激性的气味儿,几乎要让因为本身是chimera的缘故,嗅觉得到了超量增强的三日月宗近,在某一时刻,甚至产生了要不干脆昏过去逃避算了的念头。 “……是敌人的味道,”明明同样闻着那过于刺激性的气味,但除了嗅觉得到了超量加强的三日月宗近和看不到表情的虚无僧外,几乎每个人或刃的表情都还算正常,甚至一文字则宗还有余裕不咸不淡的,对着三日月宗近回上一句,“所以做好准备吧……” 鬼丸国纲自地面上站起身来,甚至有余裕去拍了拍衣摆上沾染的土灰。他的状态自然且放松,看上去简直就是单纯的在地上坐烦了,于是起来活动一下一样,根本没把即将到来的敌人放在眼里的,微垂着眼帘。 “数量不少啊……看来真的是很生气,哦,还有一些……嗯,有趣的东西在啊……”鬼丸国纲仍旧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以左手的拇指摩挲着刀镡,但下一刻却骤然提肘转身,向右侧后方顶去,“不过潜行之前,还是要把杀意收敛干净才行啊……” 坚硬的肘尖撞向了看上去空无一物的空气,于是就有嘶鸣着的身影,从空气里被这一记肘击撞了出来,但鬼丸国纲对此却只是并不意外的撤回手臂,随后握住腰侧已经被左手推出刀鞘几分的太刀的刀柄,拔刀挥斩了过去。 “……不然的话,就会像这样……”低语着,随后略微侧头,躲过飞溅出来的鲜血,鬼丸国纲仅露在外面的眼睫轻颤着,像是在哀悼又像是在惋惜,但那只被眼帘遮了一半的血色眼睛却亮得吓人,像是在血色中点燃了一簇火,“被揪出来呢……” 略微松开握着刀柄的手掌,调整姿势到了反握的姿态,随后将手臂拉回身前,以近似柄当的手法将刀柄撞向了身前的某处,而左手则松开刀鞘,握拳横摆,打向了另一处空处。 沉闷的撞击声于是近乎在同一时刻响起,接着便又是两个人形,被从看似空无一物的地方逼了出来,在踉跄了些许后,便双手各持着柄短刃,一左一右的,朝着鬼丸国纲夹击而去。 鬼丸国纲从唇齿间吐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同时不紧不慢的后撤了半步,躲过了第一时间朝着面门与胸腹攻来的短刃,但紧接着后撤的右腿便提膝抬起,以踩在地面上的左脚为支撑,朝着那两个一击不成,便立刻变招向下劈斩,以图继续攻击的人影踢了出去。 看似是临时起意踢出的一脚,但实际上却避开了几乎将面前封锁住的四柄短刃,准确无误的踢到了虽然有轻质的皮甲,但仍旧不算是什么厚重防护的腰腹,将这两个人影踢到了另一端的地上。 而在这一脚的目的达成后,鬼丸国纲便立刻将右足落到了地上,迅速的恢复了双脚站立的姿势,接着双膝微曲,以短暂的松手,将太刀再次换成了正握的姿势,随后足趾发力蹬地,以不似人类所能有的速度,身形飘忽的开始了移动。 “?!什么时候!居然被……”明明是比人类更强大的刀剑付丧神,甚至是在追求战力和维持外貌的前提下被改造过的产物,却反而又一次在被确认为人类的鬼丸国纲之后,才发现了敌人的三日月宗近,一时间多少生起了些,对自己能力的怀疑。 “……习惯就好,大概,”一文字则宗多少有些看开了一样的拔刀出鞘,一边皱着眉在身前横斩,逼出了一个隐藏的身影,一边又反手用左手中握着的折扇,挡下了自后方刺向颈部的短刃,“毕竟鬼丸的感知……一向敏锐……” 偏头躲过朝着脑袋掷来的短刀,一文字则宗稍微哀悼了一下自己被刀刃削掉了一缕的枯黄头发,随后抬刀格挡,拦住了在掷出短刀后,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了柄武器,朝着自己面门刺来的身影,“又不是第一次了……在所有人和刃之前,就发现敌人这种事……” ……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毗那达!你给我再说一遍!”体态婀娜丰盈,身着大红纱丽的迦德卢咬牙切齿,绘有曼海蒂的纤细手掌重重的落在雕饰精美的矮几上,连带着那手上的手链并手镯都跟着晃动起来,几乎要因主人的怒火而分崩离析。 迦德卢那一双精心描过的弯眉几乎倒竖,而原本顾盼生辉,脉脉含情的双眼也怒睁着,黑色的巩膜上攀附了血丝,而金色的虹膜也因此亮得吓人,将那一张本来宜喜宜嗔的芙蓉面,变得如同夜叉恶鬼般狰狞可怖。 “……抱歉,姐姐,但是……多刹迦他确实已经……”裹在灰蓝色纱丽之中,只有握着菩提子串的手掌清晰可见的毗那达,声音里多有无奈,“须弥山的本体也……”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该死的外来者!”尖锐而又刺耳,不似之前那般柔和端庄的,歇斯底里而又满含痛苦的声音叫嚣着,“他竟敢如此……竟敢如此!竟敢伤害我的孩子!” “……姐姐,是多刹迦违背正法在先,而且他又触怒了主母,外来者已经在尽力给他机会了,但多刹迦却被业力蒙蔽了心智,不肯就此罢手,这才……”毗那达试图劝说陷入暴怒的迦德卢,然而众蛇之母却并没有任何领情的意思。 “那是因为死的不是你的儿子!毗那达!”歇斯底里的迦德卢身上,已经看不到半分之前的昳丽姿容,只有疯狂和暴怒,存在于她的身上,“多刹迦……他虽然不如他的两个兄长,舍沙和婆苏吉出色,却也是我的孩子,你的外甥,我们夫君的孩子!” 像是择人而噬的毒蛇一样,头戴莲花造型的,被众蛇簇拥的发冠的迦德卢,死死的盯着裹在灰蓝色纱丽里的毗那达,“而你……毗那达!身为他的姨母,你居然在替一个外来者,一个杀死了自己外甥,自己夫君孩子的外来者说话!” “……我只是在叙述事实罢了,姐姐,是多刹迦犯错在先,这是他应有的业果,即使是业果神娑尼在此,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判决。”毗那达叹着气,却也放柔了声音,努力的劝说着暴怒的姐姐。 “即使是业果神娑尼!他也不能将我儿彻底神形俱灭!这个外来者怎么敢……他怎么敢!”迦德卢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于是身上的诸多项链耳坠之类的珠宝,便一同随着她的怒火而颤抖起来,“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姐姐!”毗那达不得不拔高了音量,多少有些严肃的呵斥道,“你不能如此……是多刹迦违背了正法,并做了触怒主母的祸事在先,之后他又几次无视了外来者给出的机会,被业力蒙蔽了心智,这才招致了如今的结局……” 毗那达甚至于有些痛心疾首的,怒斥着自己陷入癫狂的姐姐,“多刹迦也是我的外甥,是我们夫君迦叶波仙人的孩子,我又何尝不心痛了?但是姐姐,就算你要发怒,你也要考虑到还在须弥山的夫君啊!你这么作为,你要置夫君于何地啊!” “夫君……夫君……”像是兜头泼下了一瓢冷水,原本还愤怒到歇斯底里的迦德卢,骤然间萎靡了下来,踉跄着,倒在了身后的软榻上,“是啊……夫君……可是……可是多刹迦他……他是我的孩子啊!你要我怎么……你要我怎么……” 迦德卢痛苦的揪住胸口的布料,那双黑底金瞳的眼睛不再闪耀,几乎整个儿的,蜷缩成了一团,“你要我怎么放得下……一个母亲……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对自己孩子的死视若无睹……” “……姐姐……”毗那达也不好受,“但是你不能……至少,至少为了夫君,你不能……不能做什么过分的事……” “不能……做过分的事?哈……我连替自己的孩子报仇,都算是过分的事吗?”泪水顺着迦德卢的脸颊滑落,“为什么……为什么要……上主啊……难道这也是里拉的一环吗?” 痛苦的母亲,颤抖着,将双手合十在胸前,又跪在了地上,哽咽着,对并不在此地的上主祈祷,“上主啊……上主……求你……求你告知于我吧……” “安宁祥和,卧于蛇床……脐生莲花,神中至尊……维持宇宙,浩荡星河,肌肤如云,吉祥降临……”努力的,压下所有纷杂的情绪,迦德卢只虔诚且专注的礼赞着,“敬拜毗湿奴,恐惧皆消散……嗡……诸界之主……礼赞毗湿奴……还请……” 靛蓝的颜色于是在那对黑底金瞳的眼中一闪而逝,迦德卢于是错愕而又欢喜的睁大了眼睛,“是吗……是吗!上主啊,毗湿奴啊!我竟可以……竟真的可以这么做吗?” 近乎狂喜的母亲于是拜倒在地,向并不在此处的维持世界者叩头,献上自己的敬意,“那我便知道了……那迦德卢……便知道了……该如何去做……” 那双曾一度黯淡下去的黑底金瞳,便又一次亮了起来,带着灼人的愤怒与怨憎,“感谢上主……礼赞上主……多谢您指教……那我便……那我便做了……” “?姐姐!你……”毗那达心里一惊,某种摸不着来源的恐惧,便在这一刻,攫住了毗那达的心脏,促使着她忍不住向自己又一次堕入了疯魔之中的姐姐迈步。 “啊……毗那达……我的妹妹……我亲爱的……你会帮我的吧?你会帮我的……对吧?”像是才想起来毗那达还在一样,眼瞳亮得吓人的迦德卢,抓住了毗那达的手臂,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妹妹。 “我……姐姐……我……”毗那达愈发的心慌了,但她却甚至连为何如此都找不到缘由,只能任由迦德卢攥着自己的手臂,几乎将自己也扯到铺着柔软地毯的地上。 “别害怕……别害怕啊毗那达……姐姐不会……不会害你的……我不会害你的啊……我当然……当然也不会……害我们的夫君……”迦德卢死死的攥着毗那达的手臂,尖锐的,染了红色的指甲,几乎要嵌进那层裹着毗那达的灰蓝纱丽里去。 “是允许的……我被允许了……允许了复仇……我将有七次机会……七次机会来派出人手,去截杀他们……”迦德卢阴恻恻的笑着,发出令毗那达感到毛骨悚然的声音,“倘若这七次截杀,他们都成功度过了,那我便不再追究杀害了多刹迦一事……” 疯狂的,阴森的笑容,逐渐的出现在了迦德卢的脸上,将那一张面容衬得愈发凶戾且狰狞,“而若是度不过……那便只能说是他们的业果,将应在此处了……母为子报仇……这是……符合正法的行为啊……” 第40章 惟余其痛 果然,还是厮杀更令人喜悦。 漫不经心的想着,同时挥刀血振,将黏稠的漆黑血液自太刀上振落,随后步履轻快的向前迈步,探手扣住挥刀直冲面门而来的手腕,随后以那腕部为圆点,开始了旋转。 旋转,旋转。 映入眼帘的事物也好,还是存在于此的己身也罢,全部都在转动,所以理所当然的,握在手中的太刀,也会跟着一并旋转,将意图接近的人影切断斩碎。 “好了,再转下去该头晕了……”有些遗憾的驻足,随后松手,目视着前一秒还被自己捉住手腕的人影被甩飞了出去,同几个身影一同,变做了地面上的滚地葫芦,“哦……四个啊,好成绩?” 略微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在地面上滚做一团的身影,随后轻笑着,再度向前迈步,刀刃在他的身侧切开空气,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随后落到了甲胄之上,切开了为了方便突袭而更换的轻甲,又斩断了被保护着的血肉之中,深埋的骨骼。 挥出的刀刃没有半点阻滞感,而手臂肌肉的发力也如此流畅,没有任何如以往般,只要过度施力,就会产生的撕扯感,只有血液于厮杀中逐渐升温所带来的,令人迷醉且安心的温暖。 “好日子啊……能这样挥刀……” 从口中吐出因为体温上升,而蒸腾出的水汽,随后拉伸手臂,而踏在地面的足趾也跟着一并发力,推动了身躯的扭转,于是攥紧了的拳头也跟着得到了力量,开始自身后向前挥击,最后将拳锋砸到了在感知中清晰可见的身影的血肉上,以轻微的刺痛,换来了骨血飞溅的场景。 “能这样挥拳……”呢喃着,随后欣悦的张开五指,扼住那头颅已然爆开的身影的颈项,接着猛地发力,将那姑且还有些残存的神经活动的身影提了起来,充作武器,向身旁挥击,“……能这样……杀戮……” 轻笑着,多少有些扭曲的快乐,便自烦闷的心底生起,带着些古怪的阴森,“真是,好日子啊……令人愉快的……好日子……” 在骤然爆发的巨力之下,血肉之躯便相互碰撞着,筋骨断裂而又皮开肉绽,向四处泼洒出淋漓的鲜血与各色的浆液,但制造出这般骇人景象的当事人,却只是微微的,唇角上扬着,甚至于快活的,哼着调子。 “真好啊……所有的尽是敌人,所有的尽是应死之物……如此的,这样的舒心,这样的快乐……”感叹着,欣喜着,但脚步未停,而动作也无有迟滞的,以更多的鲜血与死亡,来表达着自身的快意。 “多谢你……真的要多谢你啊,脐生莲花者,为了不让我杀死那女人,你也是多废了心力啊……”似乎是真诚的感谢着,然而动作却愈发的暴戾,以至于近乎癫狂的,挥舞着双手各持着的武器,“当然……我当然会的……前提是,她能认清楚情况……” 悲悯的神色,突兀的,出现在了那张如鬼怪一般苍白,却又因眼尾那一抹再度鲜妍起来的红,而变得妖艳,甚至于足以称得上妩媚的面容上,于是便衬得那只明亮如在那血色中燃起了火焰般的瞳眸,愈发的引人瞩目,也愈发的,令人生畏。 “毕竟……我最讨厌的,就是七这个数字了。”在维持着悲悯的神色,自口中吐出低语的同时,又有些惆怅的,松开了手中已不堪大用的尸骸,尚未从这些死亡中得到满足的鬼怪,便有些无趣的垂下眼帘,吐出了胸中最后一团,因体温上升而生的水汽。 白色的汽团并未存续多久,便消散了去,只留下再度漫不经心的挥刀血振,又以自身灵力扫了一遍太刀上可能残存的血渍,最后才慢悠悠的收刀入鞘的,不仅并未得到饱足,甚至反而被彻底激起了渴求的,名为鬼丸国纲的男人。 “七次袭击?好得很,那就来罢……可别都像这第一次一样,令我扫兴啊,”血色眼瞳中,曾一度亮起过的,灼目的光辉,在一次阖眼中便消散了去,只留下些仿若凝固般的阴沉血色,透着令人齿寒的冷意,“那样可是会……无聊到想吐的。” …… “他竟然敢……他竟然敢!如此的……如此的轻视我迦德卢,轻视我这迦叶波仙人的妻子!”迦德卢气到胸腹不断的起伏,身上的珠宝便也跟着一同颤动起来,几乎要因主人的怒火而断裂散落。 “……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呢?”然而旁观的毗那达却明悟了什么,并因此多少有些无奈的叹息,“唉……无论如何,上主都因此,为姐姐你,和那外来者定下了这七次的规则……万万不可多生事端啊……” “多生事端?我多生事端?!毗那达!我才是你的亲人!你的姐姐!我才要质问你!身为那孩子的姨母,你缘何一直,一直在替那非亲非故的外来者说话!”迦德卢猛地抬眼,瞪向了裹在灰蓝色纱丽里的毗那达,言辞激烈而又尖锐。 “你是忘记了,我与你的姐妹情谊,还是忘记了,我与你都身为迦叶波仙人的妻子,又或者是,你忘记了,那不仅仅是我的孩子,你的外甥,更是你我共同的夫君的孩子!” 又一次歇斯底里起来的迦德卢面目狰狞好似夜叉,黛色的眼影更是晕染开来,在那面容上形成了可怖的黑色痕迹,“你忘记了……我却不能忘记!作为一个母亲,作为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我便不能忘记!这外来者对我孩子所下的毒手!” 迦德卢的指甲因为用力而产生了断裂,却也几乎要嵌进面前的案几之中,然而迦德卢却好似感觉不到痛苦一般,只是咬着牙,怒斥着并不在此的凶手,“我不能原谅!我不能忘记!但既然上主出面……我便可以收敛自己的怒火,将一切投入这七次之中。” 嘭。 然而,又是一次发力,手掌打在了桌面上,几乎要把案几打碎,“可他呢?他却完全不在意上主的好意,甚至对此横加讥讽!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他是什么?!竟敢如此蛮横无理的,对待一位仙人的妻子!” 迦德卢几乎是在冷笑了,“好啊……好啊!那我便诅咒他!诅咒这家伙去!我要让他饱受苦楚!我要让他万劫不复!我要让他被雷火加身却求死不能!我要让他被刀剑凌迟却无法晕厥!我要让他被践踏被玷污!我要让……” 迦德卢说不下去了,只因曾经一闪而逝的靛蓝色彩,又一次浮现在了她的双瞳之中,而与此同时,又有一朵莲花,从虚无中浮现,落到了迦德卢的面前,从未完全盛开的花苞里,吐出了一卷写满字迹的贝叶。 “……什……上主……为何要……什么叫……同样的诅咒……不能生效第二次?”迦德卢的眼神略有些空茫,但紧接着便露出了扭曲而又骇然的神情,“我……我所说的诅咒……难道竟……” 吐出了贝叶的莲花于是晃了晃花苞,随后逐渐的,化作了光粉,消散了,只留下了那一卷写满了字迹的贝叶,仍旧躺在全是裂痕,几近四分五裂的案几之上。 “姐姐!姐姐你没事吧?刚才究竟……”在那靛蓝的色彩又一次出现后,便被那颜色震撼到低下头去,双手合十,默默礼赞起来的毗那达,在听得迦德卢的声音消失,便连忙抬眼望去,并凑到了靛蓝色又一次自眼中消失的姐姐身旁。 “……是上主,同样的诅咒,在那外来者身上已经重复了四次……若我也施以同样的诅咒,便不是七次内的截杀,而是将引发大祸的前兆……”迦德卢萎靡不振的,跌坐在了身后的软榻上,“到那时候……便不再是此处世界的终末了……” 在又一次短暂降临了的毗湿奴的伟力下,迦德卢得以暂时窥见了,倘若自己的诅咒成真,将会迎来的漆黑未来。 “我可以杀他……但不可以……不可以诅咒他,因为他身上的诅咒与业力,已然不是区区一个小世界所能承载得了的了,”迦德卢金色的眼瞳黯淡无光,像是被那短暂窥视到的未来夺取了光彩一般。 “那是一个完整且独立的大型世界,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倘若触动了那些诅咒,完成了那咒力本来的目的……”迦德卢几乎是在呢喃了,“就都要死……疯子……那个……那个世界……分明就是个疯子!” 恐惧压迫着迦德卢的内心,使她颤抖着抱住了自己,却犹嫌不足的,扯动身上的纱丽,意图将自己裹个严实,“居然将所有仍存之神与神秘的象征,全部塞进了那具躯体里……他根本已经不算是人了,而是一个活动的,移动的容器……” “只要那容器的自我消解……在那容器内部堆积的信息与神只就会得到凭依,到那时候……到那时候……”迦德卢回忆起了,自己所见到的,第一个以那躯壳为媒介显露出来的,三目十臂,漆黑却又靛蓝的,狂舞着的大时母,“便绝对……有死无生……” 毗那达勉强听懂了迦德卢的意思,大抵是诅咒彻底完成前,被上主毗湿奴赶来做了取消,因为那诅咒的对象本身,便负着同样,但更为恶毒的诅咒。 若是因迦德卢的诅咒引动了那些咒力,导致那外来者的自我消解,便会引发比如今这小世界彻底崩塌,多刹迦彻底死亡,更为可怖且无法预料的后果。 “我……我非是怕了他……毗那达……我不是怕了那家伙……”眼眶里不知何时,竟积累了血泪在其中的迦德卢,近乎是崩溃的,捉住了毗那达的手臂,意图从中得到些认同来,“我是为了……为了我们的夫君……为了我其他的孩子……为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姐姐,”毗那达自然知道,能让她一向骄纵的姐姐说出这种服软一般的话,便绝不可能是什么普通的情况了,所以她也自然愿意顺着自己的姐姐,免得让她又被惹恼了去,做些不理智的事情来,“你是为了大家……” 即使被迦德卢捏的手臂生疼,毗那达却也未有变色,只是温声的应和着迦德卢的言语,“姐姐是为了夫君,为了夫君的孩子,为了我们,才不继续做这诅咒的事,并不是怕了谁,而是因为爱护我们……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姐姐……” “……你知道……你知道……不……你不知道……所以我要派更多……更多的去……毗那达,你会帮我的吧?你会帮助你的姐姐吧?”迦德卢只是惶然的摇着脑袋,随后瞪大了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毗那达。 “……当然,我当然会帮你的,姐姐,”毗那达沉默了片刻,最后选择了妥协,“但是姐姐……你又要我帮你什么呢?” “你答应就好……你答应就好!来!去掘出那些碎片!”迦德卢有些失神的呢喃着,随后露出了狂喜的神色,“我要在此重演那一幕!我要在此诞下此界的众蛇!然后……我倒要看他……如何能躲得过去这轮截杀!” “什……姐姐你难道……”毗那达悚然一惊,然后连忙劝阻道,“不能……不能这样啊姐姐……若是你掘出那些灵脉中的碎片,这方世界恐怕……恐怕根本撑不到众蛇子尽数破壳的一日啊!” “……我当然……我当然知晓……但是现在不会了……毗那达……”迦德卢的目光,于是挪到了案几上,那一卷写满了字迹的贝叶之上,“我自然不会做这样的蠢事……因为上主已经启示了我……只要按照这上面的记载去寻找……” 愤怒与仇恨的光彩,又一次在那对黑底金瞳的眼中亮起,灼眼而又夺目,“便能得到……得到不会动摇此界存续的素材……那些在铸就你我凭依之身时,所剩下的余料……” 迦德卢的目光阴沉而又怨毒,“我要让他……让他这竟敢如此轻慢于我的家伙,付出代价!我要让他体会一下……和我等同的,锥心之痛!就用这……” “在此界降诞的……此界之众蛇……” 第41章 间章 尖锐爆鸣.jpg “?!不是?不是!鬼丸国纲你在干什么!你在说什么!”鹤丸国永这回是真的没绷住,几乎要冲到鬼丸国纲面前揪住这家伙的衣领来回摇晃,好让他把那句该死的,过于有暗示性的话语以及同时做出的和明示差不多的动作都给一并咽回去。 但关键在于,直播里的鬼丸国纲是直播里的鬼丸国纲,面前的鬼丸国纲本灵是鬼丸国纲本灵,他就算去摇面前的鬼丸国纲本灵,也不能让直播里的那个鬼丸国纲停止,他那后劲实在是过于充足,以至于整个本灵本丸都被失控灵力与各种尖锐爆鸣充斥的行为。 “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这么折辱……”粟田口全员几乎都被骇到掉色,神情呆滞的望着直播里那个像是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哪里不对,甚至很认真的在展示的鬼丸国纲。 毕竟人类的xp……非常的多样性,所以本灵们几乎或多或少,都有至少一两个遭过重的分灵,也因此对一些本不应该了解的事情,产生了多余的了解,所以……所以…… 鬼丸国纲的行为……到底是展示什么的,几乎没有一振刀认不出来,也因此……没有任何一振刀,能在看到这样的情景后,平静得下来。 “那家伙到底……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啊……”即使是一向吵吵嚷嚷,并和天下五剑不对付的大包平,在看到这幅画面的时候,也难得的压低了音量——虽然以他的嗓门,即使压低了声音也很大就是了。 “……那种事情,恐怕只有当事人知道了吧,”莺丸的表情有些复杂,“唯一能够确定的,大概也只有,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了吧。” 然而很明显,这位令众多本灵尖锐爆鸣且瞳孔地震的鬼丸国纲的操作,还远没有结束,甚至在发觉了自己的展示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后,表情空白且茫然的做出了询问,“是……还不够吗……” ?!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啊你!什么‘还不够’啊!你已经快把我们本灵全部吓到褪色了好吗!这个程度你还说‘还不够’?!不是哥们你到底还藏着什么令刃眼前一黑的狠活啊!(都鲨包尖锐爆鸣.jpg) 不幸中的万幸,那个鬼丸国纲的身边还有一振行为很迷惑的,疑似亲友的大典太光世在,所以鬼丸国纲的惊世发言还没来得及继续脱口而出,就被大典太光世再次用虎口堵了回去,但是吧…… “?!不是……我以为……不是……你来真的吗?!”鹤丸国永尖锐爆鸣,这回他是真的忍不住了,从自原地起身,到冲到鬼丸国纲面前突脸,整个过程算下来,拢共耗时甚至不到三秒的鹤丸国永,整个刃都蓬松了好大一圈,简直就像是受惊而炸毛的鸟雀。 “你到底……不对,是那个鬼丸国纲到底在干什么啊?!就算是村云江和五月雨江,都不会做这种……这种调情一样的……”鹤丸国永几乎语无伦次的大喊着。 鹤丸国永试图揪着鬼丸国纲的衣领把刃提起来质问,但是转了一圈之后却悲伤的发现,鬼丸国纲的衣服根本没有衣领让他去揪,而唯一能动手扯的却又是……他总不能去扯鬼丸国纲身上那堆皮带吧?那看起来和x骚扰有什么区别啊! “只是条件反射……”鬼丸国纲抿了抿唇,目光有些游移的,小声说道,“而且不是被拦住了吗……” “?!你管这叫条件反射?!”鹤丸国永几乎要被气笑了,“这种……这种根本……根本不正常的东西……你管它叫条件反射?!” “那确实是……至少对那个鬼丸国纲来说,是条件反射……”鬼丸国纲本灵的目光仍旧游移不定,“毕竟……以他的生活环境……至少之前某段时间的生活环境……他确实是会……” “你!你这家伙到底还瞒了什么事?!”鹤丸国永这回是真的被气笑了,那双如同满月一样的金色眼瞳,死死的盯着目光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身边任何刃的鬼丸国纲,“鬼丸……你最好老实交代……” “……没什么可说的……”面对鹤丸国永这明显认真起来的语气,鬼丸国纲只是略微沉默了片刻,随后便将目光转了回来,看向了如今正在气头上的鹤丸国永,语气是如鹤丸国永一般的认真严肃,“我不能……他的事情,我不能,未经他同意,随便泄露出来。” 鹤丸国永从那只红色的眼瞳里,看见了些除了鬼丸国纲所说的理由外,旁的东西,于是鹤丸国永沉默了片刻,随后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鬼丸国纲的旁边,“是吗……嘛,既然鬼丸都这么说了,鹤要还是追根问底的话,就显得有点太没礼貌了。” 嘴上这么说着,但鹤丸国永本刃却是相当没礼貌的,往鬼丸国纲身边又凑近了些,完全一副赖上鬼丸国纲的样子,“但鉴于鬼丸你实在是有不少前科的样子……所以鹤决定了,要在这里好好的盯着你,也好在第一时间发现并拦截你干些不自知的蠢事。” “这就不……”鬼丸国纲欲言又止,但紧接着出现在直播里的画面,就让本灵们无暇再管鬼丸国纲本灵的事了。 “……那个叔祖的眼睛……为什么会……只是流泪而已,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炎了?”除了鬼丸国纲以外,几乎全员掉色的粟田口众刃里,药研藤四郎敏锐的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不应该……怎么可能会那么快就……大典太光世你在干嘛!” 然而药研藤四郎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根本不正常的发炎速度,就紧接着被直播中那振大典太光世,直接以覆在鬼丸国纲眼睛上的手掌来催动那称得上刺眼的雷属性灵力的行为,气得开始对大典太光世本灵怒目而视,“你明知道叔祖的眼睛刚摘下眼罩不能见光你还——” “……他没事,光、大典太有分寸的。”眼见因为药研藤四郎的话,现场马上就要变成粟田口多打一的鬼丸国纲本灵,不得不连忙劝了一句,只是好像他这句话反而起了反作用的样子,不仅没劝到药研他们,反而好像……让其余的粟田口更恼火了? “啧啧,鬼丸你还真是会拱火……”鹤丸国永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多少有些高兴的,在一旁拍起了手,“快,打起来打起来!” “……或许在那之前,你要先和我进手合场一趟。”被鹤丸国永的拱火姿态提醒着,回忆起了这刃之前还在造谣自己和大典太光世眉目传情的鬼丸国纲,脸色骤然冷了下来,甚至特地用上了敬称,“鹤丸殿。” “啊?关我什么……不对劲,他们为什么全都在……”前一秒还在诧异鬼丸国纲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但下一秒,鹤丸国永就敛去了嬉笑的神情,认真而又严肃的注视着不约而同的,开始试图隐瞒鬼丸国纲之前发生了什么的那些人和刃,“这不对劲……” “那个护理科的科长什么水准我不知道……但是三日月这个跟我同样都是平安时代铸造出来的老刀,在试图糊弄人的时候,绝不应该……不是你就这么信了?!” 鹤丸国永言之凿凿的话说了没到一半,就被直播里那个鬼丸国纲堪称光速的,被转移了注意力的事实弄得瞠目结舌,并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本灵。 本灵鬼丸国纲微妙的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干巴巴的解释道,“因为是大典太说的,大典太不会害他……所以就……” “……我已经能预见接下来的手合场恐怕一直都是爆满状态了。” 鹤丸国永面对鬼丸国纲这似乎是知道自己在添油加醋,但是最终还是把话说出来了的行为,表情多少有点僵硬,但最后还是同情的望了一眼被粟田口众淹没的大典太光世,“大典太你……唉……一路走好,鹤会为你祈祷的。” 然而为了转移话题一样提起的出云国往事,在震撼程度上可以说完全不比鬼丸国纲身上那摊子事少。 “……两千两百二十二振……”髭切的脸上已经没有半点笑意了,取而代之的是忿怒与满腔的杀意,“整整两千两百二十二振膝丸……哈……真是……因为已经不是源氏的时代了,所以就……这是在挑衅吗?” “源氏的,且冷静些,”乌鸦童子的表情也冷肃了起来,不再是总是自称‘为父’的那副轻缓笑面,“现在更重要的是,想办法接回受害者,然后顺藤摸瓜,处理掉那些败类。” “哈,不用你说,乌鸦,”狮子之子眯起圆润的猫眼,以掩藏自己近乎暴动的杀念,“我当然会忍耐的……直到一切能够被连根拔起的时候。” “兄长……”虽然被叫对了名字,但是此刻的膝丸却不觉得喜悦,他的内心只有对明显状态异常的兄长的担忧,而髭切则是略微偏头,瞥了一眼过来,“没事的,只是听到了八幡大菩萨的神谕罢了……到时候你可要跟上啊,膝丸。” “欸?啊!是!兄长!”没料到髭切能连续两次叫对自己名字的膝丸显然是大喜过望,立刻气势惊人的应声,但紧接着就在其他刃望过来的目光里,讪笑着,垂首道歉。 “但是……犯下了那种恶孽……即使并非自愿,业力却也缠绕此身……”同样并不平静的地藏行平,一手按着那柄通常不被使用的太刀,一边多少有些痛苦的,垂下眼帘,“就算有及时弥补,却也……” “唔,这就奇怪了,地藏是因为分灵的关系看出来的……那直播里的那个鬼丸又是怎么……难道这就是斩鬼刀吗?”鹤丸国永摸着下巴,多少有些好奇的看向了身边的鬼丸国纲。 “不……斩鬼刀,至少我做不到……”然而本灵却否认了这一点,“那多半是,那个鬼丸国纲在异界转生为山鬼的时候,所获得的,属于自己的能力,虽然被隐瞒了过去,但是……过往的能力却还在……” “这样……不是?!什么叫鬼丸国纲的名字都是最近才想起来的?!”鹤丸国永刚露出了恍然的神色,紧接着就被尖锐爆鸣所取代,“他之前难道根本不记得自己叫鬼丸国纲吗?!” 本灵鬼丸国纲的表情再度微妙了起来,“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 “?!什么叫算是!不是……有没有之前的切片?这要不补之前的内容根本不知道这怎么回事啊喂!”鹤丸国永又一次蓬松了起来,整个刃的体积肉眼可见的大了好几圈,“这个鬼丸国纲怎么回事?!他——等会儿?!” 本灵本丸内尖锐爆鸣的本灵迅速增加,并且几乎同步的,一脸难以置信的瞪着直播里说出那句惊世之言的鬼丸国纲,“什么叫大典太光世(兄弟)之前是ai现在是人?!不是?!” 尖锐爆鸣的本灵们,把目光投向了暂时不再被粟田口们阴恻恻的围着的大典太光世本灵,“大典太(兄弟)你怎么完全没说这回事啊?!” “因为他确实……是大典太光世啊?”大典太光世本灵,一脸茫然无措。 本灵们意图说些什么来指责本灵大典太光世,但一看直播里的人和刃都和他们一样震惊且崩溃,忽然之间心理就平衡了起来,也不再揪着这事不——不是哥们?!你说你是什么?!由执念和ai共同构成的……执念还全是希望鬼丸国纲得到幸福?! 不是?不是哥们?!(虾看电脑.jpg)你你你……合着你……啊?!所以你对鬼丸国纲那么执着都是因为这个吧?是因为,这个吧?(勉强的微笑.jpg) 本灵们高低是没想到,异世界竟然能塑造出这样的高手来,属实是多少有点吓刃了,然而更吓刃的…… “欺骗?异世界的世界意识欺骗了这个鬼丸国纲?啊?不是,祂至于吗?欺骗都已经……不过那个异世界居然有能把世界意识吊着打的存……不行我忍不住了,不是鬼丸你原来说话还有口音的吗?!” 鹤丸国永正经了没半分钟,就忍不住,开始对鬼丸国纲的口音开始指指点点,然而鬼丸国纲只是露出了看智力缺陷儿一样的表情,并说出了打从一起看直播起,最长的一段话。 “他是鬼丸国纲不假,但是流落到了异界,又转生了三次,成为了人的他,难道就不能有个居住地,非得四处流浪?成为了人的他住在中原,所以学会了中原口音有什么问题吗?” 第42章 渴血之鬼 鬼丸国纲属实是一个矛盾的存在。 他生着一副好容貌,皮相和骨相都是上佳,纵使因为眼睛的异常而不得不戴上了眼罩,却也并未损去多少那张面容应有的昳丽来。 只是和会稍微用些桃粉色的眼影,来柔化眼尾那处线条和颜色都过于张扬的红的本灵与其他分灵不同,鬼丸国纲并没有往面上涂粉的概念,只是任由那一抹不知缘何,比本灵和其他分灵都要鲜妍的红色显露在外。 于是鬼丸国纲那张底色苍白的面容,便因眼尾的鲜妍而无端的生出些惑人的意味来,偏生他又是线条锐利且纤细的眉,若不是那头颜色是枯槁的苍白,在末尾处多少有些弧度的乱发,盖住了大半的眉与眼尾,即使总挂着冷峻的神情,也多半要被好事者评论一句蓝颜祸水。 而鬼丸国纲在安静时,比起本灵和其他分灵而言,又会略微垂着眼睫,好敛去因眼尾那处本身就有些过于艳丽且锋利的红,以及那纤细的眉,而生在五官之中的妖媚,和那份因为主人浸足了血,而自骨血深处诞生的戾气。 以至于乍一看过去,抿着那对薄且颜色浅淡的唇的鬼丸国纲,竟是有几分乖顺而又柔软的意味,即便是在那挺直的苍白脊背上,有着一轮好似缓慢旋转着一般的,呈现出赤色的火焰莲花大轮图案,却也不显得突兀,反而更显得鬼丸国纲身上,有一种端庄却又有些妖冶的美。 但倘若鬼丸国纲动起来,那便又是另一番光景。 “……当真是……妖艳啊。”嗫嚅着,试图找个词来形容如今的鬼丸国纲,最后却只能憋出这样一个,简短到令小次郎怀疑自己恐怕真的是丈育的词来的小次郎,一时间有些失语,只是有些怔愣的望着那个,明明是在杀戮,却如同舞蹈一般艺术的身影。 那线条流利的肌理,随着鬼丸国纲舒展肢体的动作,而一并运动起来,连带着背后那赤色的火焰莲花大轮,也跟着染上了更为鲜妍的色彩。 他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轻易的避开朝向自己的刀锋,同时无需目视的挥刀,便斩断了像是自发出现在他刀刃下的血肉与骨骼,随后从容的伸手,捉住了像是故意送上来一样的手腕,脚步轻快的,开始了旋转。 明明是在土地上的旋转,却恍然间,幻视了在冰面上双人花滑的影子,即便鬼丸国纲向外舒展的手臂末端,是被攥在掌心的太刀,即便被鬼丸国纲握住手腕的,是握着短刀,意图攻击,所以称不上配合的身影,但在鬼丸国纲的牵扯下,却也成了必须配合的一环。 于是昳丽而又妖艳的,染着鲜血的旋舞,便就此诞生。 罕有的,在那张总是神情冷峻,即使偶有笑意,也是轻微的提起些唇角的面容上,看到了这般接近于张扬的笑意。 那颜色苍白枯槁的乱发在风中飞舞着,衬着略微染上了些绯色的面容,同时也显出那眼尾颜色逐渐加深,如同吸足了鲜血一般的妖冶的红,却没了静态时的那份惑人与妖媚,而是生出了仿若择人而噬的恶鬼才有的血腥恶气。 那血色的眼瞳是如此的明亮,好似在血色中点燃了火焰一般灼目,但眼波流转间,却非是传递了情愫,而是在倾泻骇人的杀意与渴求。 他在渴求什么呢?一场畅快的杀戮,亦或者敌人的尸山血海,还是旁的,更深层次的,难以捉摸的欲求? 小次郎分辨不出来,他只是在某种影响下,近乎痴迷的,望着那个将杀戮变作艺术一般的身影,看着那人轻描淡写的夺取生命,看着他以暴戾恣睢的态度,击碎颅骨,看着他随意而又信手拈来一般的,将死者的尸骸充作武器,随意的挥舞着,制造出更为鲜血淋漓的场景。 纯粹的,艺术,却又不失暴力的美。 某种东西被触动了,那是作为怨灵的平将门,那是曾投身且沉溺于杀戮的恶鬼,他在惊叹,他在欢呼,为那艺术一般的,浑然天成的暴虐之举,而感到欣悦。 ‘正是如此……理应如此!这才是……这才是理应追求的东西!’平将门欢呼着,大笑着,近乎迫不及待的,要投入到这厮杀之中,与那挥洒着暴力的强者一较高下,然而,然而…… 就好似若有所觉一样,原本快活的,哼着有些阴森的调子的鬼丸国纲,却忽然停止了行动,索然无味一般的,吐出了胸中最后一团,因体温上升而生的水汽,随后挥刀血振,用那打颜色上就能看出不祥的黑红灵力,扫了一边太刀上可能残存的血渍。 那原本熠熠生辉一样的,灼目的光辉,随着鬼丸国纲惫懒似得一次阖眼,自那血色中消失了个彻底,只留下些仿若凝固般的阴沉血色,透着令人齿寒的冷意,状似无意一般的瞥来一眼,又嗤笑着挪开了去,继续讥讽起了并不在此处的某个存在。 “……所以,要帮忙吗?”按着腰间的刀柄,因为杀穿了一次敌阵的缘故,于是多少有些无趣的鬼丸国纲,便向还在同敌人缠斗的众人及刃,投去了些许注视,“虽然只是些孱弱且无聊的喽啰……但姑且还能当做配菜,咀嚼一二?” 毫不掩饰自身的不饱足,鬼丸国纲舔舐着他并不特别突出的犬齿,而语气里则露出些森然的意味来,“……但果然还是,令人失望,感觉还不如当初对上骄罗毗耶的时候,至少他带队的数量,还是够我砍上一会儿的。” “阿槐……”而第二个解决完敌人的大典太光世,则多少有些凝重的蹙起了眉,低低的呼唤着神情恹恹的鬼丸国纲,“你……” “嗯?怎么了吗?”鬼丸国纲于是望了过去,然后在大典太光世有些忧虑的神情中,意识到了什么,接着便略微低头,寻到了地面上,某个被打飞出来,斜插在此处的短刃,看向了如镜般的刀身上所倒映出来的那个,属于自己的影子。 熟悉又陌生……明明眉眼与旁的五官,都是自己熟悉的模样,而发色与装束,也确然是属于自己的,但是那样肆意而又张扬的笑,那样阴森且又透着些鬼气的,好似染血一般殷红的眼尾…… 那是属于‘鬼’的面貌,是属于那个,除了听命投身于厮杀外,其余事物均不在意的,番犬的面貌。 不应当的……因为确实的,将那碎裂的求生欲重新粉碎并用作了黏合自身的合剂才对,那这层本来是为了求活才诞生的假面,也理应跟着一道化作齑粉才对,所以为何…… 为何会,露出这种,渴求的,不满的,期待着死亡与杀戮的模样呢?并不应该的……鬼丸国纲……阿槐……并不应该是…… 尖锐的刺痛,在颅脑中骤然产生,自那只残损的眼睛处,向内蔓延,如同被烧红的铁锥刺入眼窝,又在其中搅动一般,诞生出了焦灼而又撕裂的痛。 而在鬼丸国纲曾意图追溯的过往中,某段被尖锐噪声和大量扭曲的黑影所覆盖的记忆,悄然的,开始变得清晰了起来,紧接着,随着那剧烈的疼痛,一同跳了出来,开始在鬼丸国纲的眼前闪烁。 那是一段支离破碎的影像。 看不清楚,只能隐约辨认出,是穿着白色生化服的身影,以及被推着接近的,上面有一个正加热着的小型熔炉的车子。 随后是,伸进了熔炉内的火钳,和被夹着取出的,烧红的金属锥子…… ……不要……夺走……我……记忆……没有……杀……杀了我……杀了……杀了你……杀了你们……杀了我杀了我杀了……呃……啊…… 尖锐的幻痛,在那一刻骤然浮现,恐惧,绝望,但是无法挣扎,也不能挣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注视着,烧红的金属锥子被火钳夹起,对准了自己无法闭合眼帘的,那只左眼。 蛋白质烧焦的气味,还有烤肉的味道,几乎是同时产生,与此同时还有……还有……骤然生起的杀意与癫狂的忿怒,以及……以及皮肉焦烂的声响,和……逐渐空白的自我…… 就连疼痛……似乎都在逐渐溶解,变成一种无法被理解的东西,于是最后平静了下来,呆滞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好轻松,好痛苦,好空虚,好难过……轻松是什么?痛苦是什么?空虚是什么?难过……又是什么? 我……我是谁?我为什么……我……记忆……味道……什么…… 混乱的,像是一切在颠倒,又像是一切在扭曲,所有的,所有的认知,都在被变成奇怪的,无法理解的东西。 难以分辨的窃窃私语,难以认知的自我存在,难以理解的感觉与感官……溶解了,熔解了……又或者是…… 被粗暴的,倒进来的液体,然后是,逐渐从黑暗,恢复了视野的……啊……原来如此…… 所以……又要……又要开始了吗……扼杀掉我的记忆……好让我忘记……忘记这一切? “……原来……如此……”明明看上去只是短暂的,对着地面上斜插着的短刃,恍惚了一瞬,但是在那一瞬,却自鬼丸国纲的身上,显露出了某种,无法言喻的,好似狞笑着一样的混乱存在。 “……没事的……光世……我没事的……”明明是和往常一样的声音,却透着一种飘忽的,阴森的鬼气,明明那过于张扬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恢复到了往日的冷峻模样,可偏偏的,就有一种古怪的森冷,从那张面容上,透了出来。 “只是稍微的……有一点……有一点……过去的后遗症……”像是在对大典太光世解释,又像是在试图说服自己一样,鬼丸国纲那只血色的眼瞳,平静且冷凝的,望向了已经在自己垂首又抬头的这一过程中,急切的,赶到了自己身边的大典太光世。 “不需要……不需要太在意……非要追究……大概也只是,今次吃药晚了的缘故……”鬼丸国纲安抚一样的说着,声音和语气都是平时的模样,但大典太光世却骤然的变了脸色,同时一拳挥向了鬼丸国纲的脑袋。 “……为什么……要攻击我?”不解的,后退了半步,避过了大典太光世挥来的,附着有灵力的拳头,鬼丸国纲的神情略微的有些困惑,却又有些古怪的,能够被称之为好奇的神色。 “……山鬼……阿槐,在哪里?”大典太光世却只是阴着脸,用那只猩红的眸子死死的瞪着眼前的鬼丸国纲,“把他还回来!你这已死的存在!” “……我就是阿槐啊,被取名为袁槐的,山鬼计划的成品,”困惑的,用血色的眼睛望着大典太光世,随后恍然一样的,抚掌,忍不住笑了出来,“嗤……你原来……当我死了吗?也对……也不对……实验室里的山鬼是死了,可实验室外的山鬼还活着啊……” 鬼丸国纲望着他,望着神色阴晴不定的大典太光世,“好熟悉……啊,原来如此……你在我第二次死掉之前,就在了啊,这么说来,你不应该这么叫我的才对……光世,你应该用那个词来称呼我……” 像是故意一样的,鬼丸国纲无视了大典太光世愈发难看的神情,思索着,回忆着,随后理解了一样的,吐出了那个,已有数千年,未被称呼的词语,“山神……大人,我记得,你还不是现在这样的时候,是那么,称呼我的吧?” 探究一样的,困惑一样的,但是本质上是狰狞的,是满怀恶意的,是充斥着血腥气的,属于恶鬼的声音,用那个,和大典太光世想要守护的存在,一模一样的音色,顶着那个存在的皮囊,向大典太光世,提出了困惑,“所以为什么……不那么叫我了呢?” “是因为我……获得了袁槐的名字……还是因为我……成了疯狂的,渴血的鬼呢?” 第43章 非我之罪 “但那不是我的问题吧?明明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伤害任何人,从始至终,我都是被伤害的那一个吧?”山鬼张开双臂,态度无辜而又带着些困惑,“明明,我只是按他们的要求做了而已……为什么还不满足呢?” 他像是在诘问着大典太光世,又像是在拷问什么并不在这里的存在一样,“……要我杀掉敌人,我做了,要我处理野兽,我做了,要我杀死失败品,我做了……我难道不是,都完成的很好吗?所以为什么……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夺走我仅剩的东西?” 山鬼欺身上前,捉住了大典太光世的衣领,要求那只猩红的眼瞳注视着自己,“……回答我啊……光世,回答我,为什么?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夺走我仅剩的东西?你明明也看到了吧!从来就……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履行他们对我的承诺!” “我明明……什么都没要啊……我只是……我只是想普通的,安静的,在某个角落里,不被任何人关注和在意的,像一株植物一样的活着……可为什么呢?为什么即使我听话,也要夺走我的东西?我明明只有这个了!我只有那些记忆了!” 他似乎是想怒斥,但情绪对他而言却像是个十足十的稀罕物,于是最终他也只是用和质问完全不搭边的陈述口吻,将事实叙述了出来,“结果却是……就连这一点,我最后的,少得可怜的记忆,也不肯给我留下……” “……所以你疯了,疯的彻底,疯的癫狂,”大典太光世的眼睫颤抖着,嘴唇也跟着嗫嚅起来,他似是想说些旁的什么,但最终,却也只是顶着复杂的神情,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山鬼……把他还回来,把阿槐还回来……” “我疯了?是的,我当然疯了,从他们开始,试图用电击、火烤和酸浸,来测试我对痛苦的承受能力,从他们开始,试图通过凌迟来弄明白我的血肉再生速率,从他们开始,试图用烧红的金属锥子,来损毁我的额叶,让我失去所有的记忆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 仅是听着,都令人和刃毛骨悚然的词句,从语气始终平缓,像是那一切并非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冷澈的山鬼口中吐出,便显得山鬼的那份冷静更为异常,像是什么扣在脸上的假面一样。 “毕竟,我应该恨啊,恨对我做出这一切的人,恨意图染指我力量的人,恨即便如此也不肯放过我的人,恨到……即使试图把世界烧作灰烬也不为过……可我没有恨这种东西……我什么都没有……” 山鬼松开了一只手,去摸那被眼罩遮蔽的眼眶,“什么……都没有……所有的……全部的……爱也好,恨也罢……什么都没有剩下……都跟着,一次又一次被损毁的额叶一起,变成了无论是山鬼也好,还是阿槐也罢……都难以理解的东西。” 那只颜色呈现出仿若凝固般的阴沉血色,且向外透着令人齿寒的冷意的眼瞳,空无的望着被自己单手揪着衣领的大典太光世,像是自嘲一样的说道,“真可笑啊,不是吗?甚至连恨都做不到……” “……如果你真的,只是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然而大典太光世只是摇头,否决了山鬼所说的话,“你或许确实不懂爱恨之类的感情……但你知道比那更可怖也更古老的东西,该在何时,如何使用。” 山鬼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几乎所有人和刃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阴森的鬼气,骤然间变得更为可怖了起来,“……所以,你也要领教一下吗?这份由我亲身,习来的技艺?” “……我不是……”大典太光世欲言又止,意图解释自己并不是那个意思。 但山鬼却只是转了转那只颜色如同凝固鲜血般的眼眸,有意一样的,将视线偏离了大典太光世的位置,“……但我不会对你这么做的……毕竟你是真心实意的,期望着我这个根本不可能得到好结局的家伙,能够有一个,称得上所谓幸福未来的……” 轻嗤着,像是自己都不认为那是可能的结果一样,山鬼松开了攥着大典太光世衣领的手,转过身去,“所以别再对我喊什么把他还给你之类的话了……我可奈何不了他,毕竟这个世上,唯独我,没有办法杀死我自己……” “等……等一下,什么情况?你们两个怎么先是突然打起来,接着又开始说堆难懂的话了?”小次郎望望大典太光世,又望望背对着大典太光世的山鬼,大脑有点转不过来了,“你们俩不是亲友吗?怎么会……鬼丸?大典太?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唔……鬼丸,哦,有什么事吗?”像是并不肯定那个称呼是在指自己一样,山鬼重复了一遍这个有些熟悉也有些微妙的称呼,然后才将那只颜色与往昔澄澈透亮的血色不同,现如今更类似凝固鲜血的眸子,望向了提问的小次郎。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感觉……”小次郎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多少有些神情凝重的,望着那明明除了阴沉下来的瞳色,和之前并无二致的人影,“鬼气森森的?” “鬼气?这么说倒也对……毕竟我是山鬼啊……”山鬼望着小次郎,明明那只眼瞳里无有什么情绪也没有旁的东西,可莫名的,一种寒意,混杂着恐惧,开始自心底爬了上来。 这不对劲…… 小次郎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成分,作为怨灵的平将门,在无论双方愿意与否的情况下,与他远在另一世界的主体高度嵌合在了一起,以至于虽然他目前还是个活人,却也因此被迫的拥有了怨灵的特征。 而其中最明显的几个特征,莫过于他身周那种如同怨鬼一般的气质,以及被迫丧失掉的,大半的正面情绪,和消失了的恐惧心。 小次郎也好,操纵着这具假身的川隅也罢,都已经有十几年未曾体会过所谓恐惧的感觉了,而如今,他却在不知缘何自称山鬼的鬼丸国纲身上,又一次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你不是鬼丸国纲?”小次郎下意识戒备着,同时将手掌按在了腰侧的刀柄上,“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渴血的恶鬼,是无心的怪物,是杀戮的机器,是恐怖的意象……也是名为山鬼的,所谓的最高杰作,”短暂的思索后,山鬼给出了回答,“不过你也可以叫我鬼丸国纲,毕竟我最初的时候,确实是名为鬼丸国纲的太刀。” 山鬼呈现出如同凝固般阴沉血色的眼瞳在眼眶中无有规律的轻微转动着,“当然……如果你叫我山鬼的话,我也不会反驳就是了,只是……我既不是那个只能等着火焰烧灼一切的家伙,也不是那个在实验室里彻底死去的家伙……” “我是将生未生的第五个我,是被取名为袁槐的人类,回忆起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之后,才会彻底诞生的,本应诞生的第四个我。”山鬼如此的宣告着,却令一旁的大典太光世变了脸色,“阿槐也好……别的也罢,本来都是属于我的才对……” “等……你不是……不对……你明明……”大典太光世语无伦次,并因此感到了些眩晕。 ‘有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判断错了。’大典太光世从山鬼的话中意识到了这一点,并努力的思考着,意图弄明白这件事,但他的脑袋现在乱得不行,根本没办法好好思考。 “……别难为自己了,光世,我是第三个我的碎片,那是我的过去,我是第四个我最后转化为的第五个我,那是我的未来,”山鬼像是知道大典太光世此刻的混乱一样,重新转过身去看着他,“安心好了……我说过的,这只是个小小的后遗症罢了……” 大典太光世下意识的看向了那只如同凝固鲜血一般阴沉的眼,他能看到,那种凝固一般的色彩正在逐渐变得鲜活起来,像是在预示着他更熟悉的阿槐的回归,又像是对某种……某种无可避免的未来所进行的,一次小小的告知。 “倘若非要追究……大抵也只是,今次的药,吃晚了的缘故。”山鬼看着大典太光世,那只打从现身开始,就一直阴沉着毫无感情的眼睛里,竟罕见的,露出了些怀念一样的,些微的情绪。 “本不该,在这个时候被回忆起的某个片段,因为药吃晚了,而无意识的被想了起来,于是第五个我,便短暂的,因此得到了诞生的机会……”山鬼的目光逐渐涣散了起来,“虽然我本来就是将生未生的状态……算了……” “就当是忠告吧……光世,倘若你是想要保护第四个我,那个阿槐的话,就不要对他提起任何有关过去的事,最好回忆都不要让他回忆,他只是因为这次吃药吃晚了,看到了最微不足道的一些片段,就险些回不来了。” 山鬼努力的,做出些认真的样子来,劝告着思维仍有些混乱的大典太光世,“明明只是当初做清除记忆手术的一些片段……他的人性还不稳固,你要多关注他……我可实在不想这么早诞生,替他处理那堆因为他被骗,所以强塞进来的烂摊子……” “……但果然……还是很怀念啊……过去的……那支歌……” “过去……等……阿槐!你没……阿槐?!”大典太光世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的要去追问山鬼是什么意思,但那凝滞的血色已经彻底活络了开来,阴森的鬼气也自那躯壳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大典太光世更熟悉,却不知为何一出现便陷在低气压里的,被他称为阿槐的鬼丸国纲。 “……记忆……原来是这么被……夺走的……”鬼丸国纲的动作和言语都十分连贯,看上去并不像是消失过一段时间,而像是一直在某处思索着,念叨着什么一样。 他十分专注且沉浸在某种古怪的情绪里,同时旁若无人一样的抬手,隔着那革质的眼罩,摸着下面滚动的眼珠,“这算是……冰锥疗法的……再创作版本?” “……阿槐?你那只眼睛很脆弱……别那么用力……”大典太光世的思绪仍旧一团乱麻,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把注意力放在了鬼丸国纲的身上,劝着一直把手按在眼罩上面,似乎是想做些什么的鬼丸国纲。 “……怪不得……怪不得有的时候,这只眼睛痛起来,会联想到被烧红的铁锥捅进去来回搅动颅脑……”而鬼丸国纲置若罔闻,只是自顾自的呢喃着,思索着,“倒真是看得起我……为了提防前一秒刚破坏了额叶,就完成再生……” “所以选择了烧红的金属锥子……以这种近乎破坏掉整个大脑的方式来确保效果……真奇怪……都已经那个样子了……我为什么没死呢?”鬼丸国纲自言自语着,按在眼罩上的手指也跟着愈发用力。 大典太光世见势不妙,立刻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捉住了鬼丸国纲仍要向下施力的手腕,“阿槐!你要干什么!” “……啊,是光世啊……没干什么,只是在想些问题罢了……”鬼丸国纲于是抬眼,望向了大典太光世,那只澄澈透亮的血色眼瞳里,微妙的,有某种之前从未出现过的,破碎的东西存在。 “光世……之前一直在看着我吧……所以……光世认为……我是有罪的吗?”鬼丸国纲提出了一个有些莫名其妙一样的问题,但偏偏那只眼睛却又很认真的盯着大典太光世,等着他的回答。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阿槐。”大典太光世沉默了片刻,然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或许……或许对那些死不足惜的家伙而言,你是背叛者,但你从始至终,没有做错任何事。” “我没有……做错任何事吗……那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对我……明明……非我之罪……不是吗?” 第44章 非我之我 恍惚的,从颅脑以及左眼的眼眶处,传递至全身的,烧灼般的疼痛。 被粉碎,被溶解,被烧灼,被凌迟,被摧毁,被重塑,一遍又一遍的,循环往复,最终将自我层层解离,分割成了支离的碎片。 “你好啊,我。”轻飘的,带着些微妙冷意的话语,忽然间,从耳畔响起,之后才是,被后知后觉的感官所捕捉到的,站在正对面的,白发血瞳的身影,“你希望我,怎么称呼你呢?是过去的我,还是……窃取了我的存在,夺走了我的一切的,小偷?” “……我夺走了……什么……你……”于是,在黑暗里,对着那个好像在发着光一样,纤毫毕现的身影,迟滞的,干涩的声音,逐渐响了起来,那声音和那裹挟着冷意的言辞在语气上并不相同,却有着同样的音色。 “一切……按顺序来说,我才是第四个,阿槐的称呼也好,袁槐的名字也罢,本来都是为我准备的才对……但是,你,在我阖眼小憩的时候,诞生了出来,在这具躯体里,替代我,成为了第四个。”那身影凑近了过来,于是那只眼瞳中好似凝固般的阴沉血色,便映入了眼帘。 “真遗憾啊……因为诅咒的缘故,唯独我,没有办法杀死我自己,不然你也不用白受那么些苦楚,可以简单的一死了之……”那身影似乎是想用惋惜的口吻说话,但是从那张口中说出的,却是实在缺少了感情的言语,听起来便像是在冷嘲热讽一样。 “你……是谁……”困惑,诞生了。 “我?你的话……就叫我山鬼吧,虽然我不是第二个,那个也叫山鬼,但本质上是山精的家伙,也不是第三个,代号为嵬,作为实验体的存在,我是原定的第四个我,同你曾收回的求生欲一样,是嵬在那些实验中彻底解离之前,被从主体上剥离的存在。” 自称为山鬼的人影如此说着,似乎是想露出些善意来,但那张脸上却只有阴森的鬼气,无论如何变幻表情,也只能透出些令人胆寒的意味来,“不过现在……我是将生未生的,第五个我,所以你便叫我山鬼好了……虽然我也蛮中意阿槐的名字的……” “……我……夺走了……抱歉……”残损的直觉与自我,判定了那并不是谎言,于是笨拙的,苍白的,向山鬼吐出了些歉意。 “不需要道歉,你是夺走了本属于我的一切不假……阿槐,我就叫你阿槐吧,但作为代价,你也尝到了吧?人类的恶意与邪念……”山鬼只是缓慢的伸手,用指腹在大概是阿槐的眼睑的位置蹭了蹭,染上了一手近乎漆黑的红后,才撤回了手指,“不好受……对吧?” 随着山鬼的言语,记忆不受控制的,开始了闪回,于是大片颜色或红或白,体感眩晕,且令人作呕的,味道苦涩,却又腥甜的过往,便从支离破碎的客体中被提取了出来,摆在了仍旧迟缓且被痛苦缠绕的,阿槐的面前。 “……不好受……很恶心……我……做错什么了吗……要被这样……这样对待……”阿槐迟缓的,摇了摇脑袋,接着无助而又茫然的,向山鬼求问。 “你要问我吗?问我这个被你夺走了一切,于是只能等你消亡,才有可能重新降生于世的存在?”山鬼有些诧异的,看了看阿槐,又看了看手上沾染着的,近乎漆黑的红色液体,“我还没有诞生……所以这个问题,我可没办法回答你。” 山鬼捻了捻指尖那黏稠的液体,“你不是已经连续折了两次角了吗,怎么还会有这么多冗余恶性的溢……哦,原来如此,我就说为什么,我会短暂的降生于世。” 山鬼如同凝固鲜血一般阴沉的眼瞳望了过来,“你看到了不该看到,至少不是现在的你,该看到的东西……真执着啊,这么锲而不舍的,想要我的命,即使到了第四个也不肯放过……非要让我到最后只剩下空壳才肯罢休吗?” “……在说……世界……意识?”阿槐缓慢的,从破碎的残片里,拼出了一个答案,于是甚至有些急切的,向山鬼求起了验证。 “如果你口中的世界意识,是说那个骗了你这家伙,用无关紧要的东西换取了你将一切交付于祂,于是害得自己落了一个被肢解掏空,做成了个垃圾袋,装进去一堆不被需要的垃圾不说,甚至被内容物撑得长出了象征恶性溢出的角的混蛋的话,我的答案是,是。” “……大家不是……无关紧要的……东西……”阿槐反驳着,甚至意图伸出手去……诶? “别白费力气了,你现在是不存在的,因为我降生了,等到我降生的时间结束,你才会重新拥有可以认知的实体,回到现实里去,”山鬼摇了摇脑袋,“我能碰到你,也只是因为……我是在你的基础上降生的存在……挺可笑的,不是吗?明明你才是那个因为我而诞生的存在。” “……抱歉……”阿槐局促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最终,还是选择了道歉。 “我说了,不需要道歉,你诞生了,挤了我的位置不假,可你也尝到了,本来属于我的苦楚……也算是等价交换了吧,不过,你可别想着把你上当受骗所以被塞进来的那堆垃圾,丢给我处理哦?”山鬼如此说着,试图做出有点恼怒的样子,“我可背不起更多的烂活了。” “……我会尽力……抱歉……如果不是……我的突然诞生,阿槐,袁槐的名字,爷爷,父亲,还有司令和战友们……都应该是……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会比我,做得更好吧?”阿槐察觉到了,山鬼意图在说些安抚的话的本意,但多少还是有些……难以释怀。 “当然不会,因为你和我,还有前代的我,以及最初的鬼丸国纲,都不一样,你是有人性的人,而我们嘛……只是有着人形的东西,罢了。”山鬼无所谓的摆手,“你有道德,有被培养出来的三观,我们可没有那种东西……” 那种阴森的鬼气,在山鬼的身上开始又一次的,变得浓郁了起来,“毕竟,倘若是我们被解开了不能杀人的桎梏的话……恐怕早就已经,在试图把那个世界烧成灰烬了。” “……这不一样……如果是你……同样的接受……” “我做不到,前代的我也做不到,我们可不像你,我们全都记得……所以没办法,也不可能,做到只有你能做到的事。”山鬼露出了似笑非笑一样的神情,“毕竟我和前代们可不一样,虽然我也被这世上唯独我,没有办法杀死我自己的诅咒所限制着……” 山鬼的声音骤然间变得阴冷起来,却用上了称得上温柔的语调,“但是摧毁你的神智,让自己提前诞生在这世上这种事……对我来说,可是再轻易不过了……毕竟,谁让那个骗子,阴差阳错的,却做了件好事出来呢。” 山鬼嗤笑着,甩掉了手上逐渐变作纯黑的液体,“如果不是因为发觉你能做到我们都做不到的事……你觉得你能像这样,清醒的活到现在?不要觉得没有恶意就是安全的,因为如果我想,我完全可以做到不带任何恶意的,将你彻底摧毁。” “但你没有这么做……明明我……是不该诞生唔……” 阿槐没能说下去,因为山鬼冷着脸,捏住了大概是阿槐脸颊的位置,“这种话,最好别让我听到第二次,阿槐……” 轻柔而又和缓的,像是在同情人低语一样,令阿槐实在是难以相信,那是自己可能发出的声音,从山鬼的口中吐出,“会很恼火的,无论是我,还是只剩下残响的前代们……果然,太有道德感就是这点不好,总是很容易想这些有的没的……” “……对唔起……” “……不需要道歉,有道德感是好事,像我们这样道德败坏……不,应该说是,毫无道德,才是坏的吧,”山鬼叹着气,松开了捏着阿槐脸颊的手,同时也无可避免的,又染上了一手近乎于黑的鲜红液体,“还在溢出……你到底看到哪一段了?居然碎成这样?” “……被锥子……刺进眼眶的那一段……”阿槐沉默了片刻,有些磕绊的,做出了回答。 “锥子……啊,是那段啊,”山鬼回忆了片刻,然后露出了恍然的神情,“那就不奇怪了……毕竟虽然不算是最痛的,但却是最让我们恼火……应该是恼火吧,总之是产生那种情绪的那段记忆……” “……为什么要说应该?”阿槐察觉到了什么,在犹豫了片刻后,小心的,追问道。 “因为前代和你是有的,但我没有那种东西,或者说,在我彻底诞生前,我没办法,真的产生某种情绪,”山鬼收敛了那种恍然的表情,换上了和最初出现在阿槐面前时,一模一样的冷峻神情,“毕竟我是第三个,也是你的前代嵬,在彻底坏掉之前,竭尽全力撕下来的碎片。” 山鬼的声音很轻,但是却向一直都清楚自己有一堆乱七八糟但想不起来的过去的阿槐,再次强调了,山鬼并不像他一样一无所知的情况,“你不能也不该指望一个,从一开始就在疯狂边缘的家伙,在短暂的清醒时刻所撕下来的碎片,是正常的,不是吗?” “……所以……虽然你是还未诞生的我,但你什么都知道……是吗?无论是我的过去……还是你所说的……那些前代的我……你都知道,是吗?”一直在试图让自己忽视,但最后还是没忍住的阿槐,急迫的追问了起来,“那……我过去到底……” “省点劲吧,你只是看到了微不足道的那一段片段,就已经碎成了这样,所以别添乱了如何?就算想知道……至少也等你的人性足够稳固了,再去采掘吧?”山鬼却只是嗤笑着,竭力做出了副接近嘲讽的姿态。 发觉一直对自己算得上有问必答的山鬼,在过去相关的事上竟露出了这样明显的拒绝态度,阿槐便也不再问了,转而关注起了别的东西,“那……那我什么时候能……光世……还有则宗,他们会担心的……” “光世……啊,是他啊……”山鬼陷入了思索,然后露出了,罕见的,称得上是真心实意的,怀念的神情,“居然……还能见到啊……怀念的……” “把他还回来!你这已死的存在!” 熟悉的,阿槐熟悉的声音,忽然间,在这原本只有阿槐和山鬼的黑暗中炸响,于是肉眼可见的,山鬼的表情,消失了。 “……已死的……存在……他是,他是把我当做嵬了,对吧?”这一次,茫然的,变成了山鬼,他像是想要从阿槐那里得到肯定,又像是单纯在自我说服一样,呢喃着,“只要……只要解释的话……肯定能……” “山鬼……把他还回来,把阿槐还回来……” 有什么东西,碎了。 阿槐清晰的看到,山鬼的体表,出现了破碎的痕迹,就像是一文字则宗下半张脸上存在的,那些如同碎瓷一般的痕迹一样。 “你不是鬼丸国纲?你是谁?”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响了起来。 于是,破碎的痕迹便多了,而山鬼也开始在阿槐的面前,逐渐的,逐渐的破碎消散。 “……果然,还不是我该诞生的时候啊……”山鬼用那如同凝固鲜血一般阴沉的眼瞳望向了阿槐,“……但果然……还是很怀念啊……过去的……那支歌……可他大概也……不会对我唱了吧……毕竟我不是……至少现在的我……不是他的山神了……” “……山鬼!”阿槐又一次的试图伸手,而这一次他成功了,他成功的握住了即将消散的,山鬼的手,于是他也明白了,短暂降生的山鬼,又要回到虚无之中,去等待着下一次的苏醒了。 “没事……又不是死了,我是将生未生的第五个我,在作为第四个我的阿槐死去之前,我连生都没有,何谈死呢,”山鬼却很坦然的,面对着自己又要回到虚无中的现状,“不过是继续睡觉罢了……就当是临别赠礼好了……” 山鬼抬起遍布裂痕的手,在彻底消散前,按在了阿槐没有视野的那只眼睛上,同时轻声道,“之所以对锥子那段记忆最为恼火……是因为……那些家伙……在用这种方式,夺走我们仅剩的……记忆……” “……记忆……原来是这么被……夺走的……” 第45章 何患无辞 大典太光世说不出话来。 面对鬼丸国纲,面对阿槐向他提出的那句质问,他委实是,说不出什么解释得通的话语来。 因为大典太光世比谁都要清楚,阿槐从来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对于某些存在而言,阿槐的存在本身,就是罪行。 “?不是?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小次郎一脸问号,而他看向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的目光里,更是充满了姑且可以被称为清澈的愚蠢的东西,“山……不对,你给人的感觉,你现在是,是大典太叫的那个阿槐是吧?” 小次郎的手仍旧按在刀柄上没有挪开,眼中也因此多少有了些戒备在,“你和那个什么山鬼……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确实是阿槐,至于山鬼……他不是和你们说了吗,他是将生未生的第五个我,在我彻底死去之前,他最多也只是像今天这样,在我破碎的时候,短暂的跑出来罢了。”鬼丸国纲略微沉默了片刻,随后给出了答案。 “所以那个将生未生……等一下,你知道你是……”小次郎仍要追问,但却注意到了鬼丸国纲话语里提到的‘第五个’这一形容,于是多少有些变了脸色,“所以你……” “我只是知道,我是第四个罢了,”鬼丸国纲摇头,否认了小次郎的猜测,“他确实有告诉我一些东西,比如之前的我都叫什么……但对于以前的我,他什么都没说,也告诉我现在别试图去了解……所以我所知道的,从始至终,也只有让我破碎的那一段而已。” “……这都叫什么……等会儿?!破碎?!什么玩意儿?!你碎了?!”小次郎悬着的心,因为鬼丸国纲的回答松了又紧,现在是彻底死了,“这种玩笑开不得啊喂!” “?我为什么要开玩笑……”鬼丸国纲莫名其妙,“我确实碎了啊,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则宗他们不敢过来。” 小次郎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的意识到,同行的除了大典太光世和自己以外,无论是三日月宗近也好,还是一文字则宗,又或者是现在已经算是半个本地刃的虚无僧,都没有靠近过来的意思,而是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以一种微妙且古怪的视线望向这边。 “?不是?你们为什么?离我们那么远干什么?”小次郎不明所以,且多少有点被三日月宗近和一文字则宗的眼神,以及虚无僧虽然看不到眼睛,但是能感觉到的视线,看得心里发毛,“那个眼神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用这种看勇士一样的目光盯着我?” “……你是真的没看见吗,小次郎殿,”三日月宗近的微笑有点挂不住了,那双左红右紫的异色眼多少有些回避鬼丸国纲的意味,于是最后只能落到了小次郎身上,“很明显的吧?鬼丸他身上的裂痕,还有在从那些裂隙里往外冒的东西……” 三日月宗近似乎是在组织措辞,又好像是对鬼丸国纲的目前状态的印象不够深刻,所以一时半会儿有点忘了该怎么描述鬼丸国纲的现状,但他到底还是不愿往鬼丸国纲那边多看一眼,所以只好磕磕绊绊,绞尽脑汁的想着法做些描述。 “……或许和……平氏,本身就更偏向祸津神一点,有关吧,”虚无僧迟疑了片刻,然后多少有些困惑的接话道,“气息相近所以……很难发觉……但是鬼丸这种状态……确实很不对劲,那种灾祸与诅咒的气息,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在向外冒,但是偏偏……” 虚无僧的声音惊异,“偏偏那些东西,都被约束在了鬼丸的身上……虽然有从鬼丸裂开的部分往外冒,但是很快又被鬼丸重新塞回去了……具体描述的话,就像是则宗情绪激动的时候,会冒出来的那些东西一样,不太听话,但还在控制范围内。” “他和我可不一样……如果你们有仔细听大典太说的每一句话的话,就该明白那是什么,而不是单纯的因为本能的抗拒,所以跟我一样,站在这儿不敢过去。”一文字则宗抽了抽嘴角,并多少对于另两个虽然也不太正宗但姑且还算是付丧神的刃的表现,感到难绷。 “大典太不是说了吗,鬼丸是容器,他被迫容纳了一个,应该和我们的主世界规模类同的世界所剩的神秘残余,而他又说自己破碎了,所以现在很明显……是那些神秘残余想要漏出来了……” 一文字则宗完全没想到在场的刃里面,居然只有自己把大典太光世曾说过的话放在了心上,所以在说完之后,多少有点头痛的捂着脸,“但凡你们认真听了就不会表现得和小次郎一样好吗……” “不是?我又怎么了?!怎么在你嘴里,我就跟什么弱智一样!”小次郎不满的发出抗议,然而一文字则宗只是冷笑,“你又怎么了?大家就算不知情,也都本能的知道不能接近,就你和大典太,一个完全没看清现状,一个关心则乱冲了上去……” “我……” “是,大典太和你一样都冲了过去,但鬼丸对此好歹也下意识控制了点,靠近大典太那边的身体基本没什么裂痕,你呢?你是全仗着这里不是你的本体,只是个假身,所以肆无忌惮了是吧?”一文字则宗言语里讥讽的意味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你……” 一文字则宗放下了那只捂着脸的手,于是灰绿色的眼睛便死死的盯着小次郎,带着些尖酸的刻薄,却又带着些别的意味,“老头子确实是对人类没什么太大好感……鬼丸和大典太除外,但是你……你是在试图用一个没刃或其他人盯着的人类能做出多蠢的事情……” 一文字则宗破碎的面容颤动着,似乎是在努力压下愤怒,又像是完全被愤怒所支配,“来逼迫老头子,不得不对你多加关注吗?” “……倒也没那么严重……”三日月宗近试图打圆场,然后得到了一文字则宗目光冷然的凝视,“老头子没说你吗?异色眼……你是审查组的刃吧?无论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现在既然在审查组工作,那就多少有点看顾人的态度来!虽然你同我们一样,都不纯正……” “但你是刀剑的付丧神,既然决定了要为谁做事,就至少拿出个态度来!难道你平时在审查组出任务的时候,也是这样对同伴不管不顾的态度吗?!”一文字则宗,愤怒了。 “……我平时在审查组负责的是歼灭行动啊……”三日月宗近被一文字则宗训得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神情讷讷的开口道,“基本上没有同伴需要我管啊……” “而且小次郎他……他也确实是不会死啊,已经和平将门的传说高度同质化的他,基本上可以理解为神田明神中平将门命的现世化身……”三日月宗近的态度很古怪,透出一种奇怪的,像是被洗白过一次后的茫然来,“所以我……” “好了,五阿弥切,休息一会儿,这里交给大哥吧。”另一个成熟些的,稳重的声音,忽然从三日月宗近口中吐了出来,接着便是全部转红的眼瞳,以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变为银白,且长度延伸到过肩的发,“……则宗殿,你就别难为他了。” “chimera……你居然还在啊?”一文字则宗的表情一滞,紧接着是更为尖刻的言辞与幅度更大的冷笑,“既然还在,那为什么要一直躲着不出声呢?怎么?看不上我这个老相识?” “……刻薄程度倒还是一如既往,我倒也没和你结那么大仇吧?”三日月宗近,或者说,此刻称为chimera更恰当一些的刃,有些无奈的叹着气,“别太欺负他啊……虽然知道自己叫三日月宗近,但本质上他还只是五阿弥切的程度呢……” “?!chi……奇美拉!合着你跟异色眼合伙骗医生是吧!我给你们开的药是一点没吃是吗!”小次郎如梦初醒一般的,从被一文字则宗训了一通中缓过神来,随后勃然大怒的斥责着因为英语发音不标准所以选择用奇美拉代称的男人,“你这……” “……我有看着五阿弥切吃药的,”奇美拉目光游移了片刻,然后小声回答道,“就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所以偶尔会忘记那么一两次……” “……今剑,你知道,本灵那边,其实一直想见你们吧?”小次郎沉默了片刻,然后呼唤出了奇美拉作为刀剑男士真正的名字,“我觉得或许……” “!等回去我立刻申请住院,到时候一定先在护理科住满两个月,所以这事儿之后再说行吗?”奇美拉迅速举手指天发誓,一脸信誓旦旦的模样,“我这次指定住够两个月!我发誓!”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不是我有意为难你,但是奇美拉这个词在欧洲分部那边是什么意思……你总不至于忘吧?”小次郎幽幽的瞪着奇美拉,“你本身就是个炼金术强行拼凑出来的产物,虽然现在情况姑且稳定,但如果不多做检查的话,指不定……” “?你俩还搁这儿唠上了?”一文字则宗,多少有些被气笑了,“所以你们两个……完全没在听老头子说话是吧!” 小次郎和奇美拉于是先后闭嘴,摆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架势来,不再说话,生怕又召来现在明显在气头上的一文字则宗的又一顿训斥。 “……则宗……气性好大,”鬼丸国纲一边抬起自己没被大典太光世捉住的右手,在右侧下眼睑附近摸索着,一边小声嘀咕着,“一文字则宗……原来是这么容易生气的刃吗?我记得,在护理科碰到的那振也……难道是个体差异吗?” “……我没说你是吗?鬼丸国纲?你能不能好好睁着你那只眼看看,你这都是第几次,把自己整得破破烂烂的了?!”一文字则宗咬牙切齿的,把火力转移到了鬼丸国纲身上,“每次你都说会尽力不让自己受重伤,结果你每次都把自己整成重伤是吧!” “?没有重伤,我只是碎了……我的人性和自我认知,是光世带回来的,但我被装满了,花了很大力气才重新填回去……但是还不稳定,所以只是看到了过去记忆的片段,就碎掉了。”鬼丸国纲缓慢的打出了一个问号,然后才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的解释了起来。 “?!你的人性和自我认知碎了?!那*瀛洲粗口*是人性和自我认知!不是你随手在便利店买的玻璃杯子!你怎么能用这种……这种态度!”虽然不是精神科医生但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有相关了解的小次郎发出了尖锐爆鸣。 “?没什么,大问题?非要说的话……我在和则宗,因为一些原因抵达厚樫山开始,人性和自我认知就已经是,没有了的状态来着,”鬼丸国纲对此一脸茫然,像是不清楚小次郎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一样,“只是还有一点残留的回响在,再加上一些演技……” “而且在护理科的时候,已经连最后的残响都没有了……也没什么影响?顶多是……还没习惯的时候,用演技表现可能不太过关……”鬼丸国纲毫无自觉的,把自己之前多少有点抽象且人机表现的真相说了出来,于是这回尖锐爆鸣的又多了一个一文字则宗。 “你说什么?!你……你这*一些情绪激动的黑话*家伙……你那个时候就已经……合着你是一直在靠演技硬撑是吧!”一文字则宗,被鬼丸国纲的话,气到灰质又一次冒了出来,“这种事情……你居然能这么熟练……你到底做了多少次?!” “……还好?人性和自我认知这种东西……又不是第一次碎了,”鬼丸国纲没明白一文字则宗为什么情绪那么激动,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随着自己开口说话,现场几乎所有人和刃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一样,“放着不管也会自己长好的,所以……” “所以你就放任不管?!哪怕彻底没了也只是拿演技硬顶?!” 第46章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jpg 生起的火堆,拿树枝临时搭起的三角架,以及一口被绳子吊在上面的小锅,还有在锅中沸腾的水,以及在水中翻滚的……速冻饺子?! 鬼丸国纲神情多少有点茫然的坐在一旁大典太光世拿出来的折凳上,手里被塞了一副碗筷,而大典太光世则一边用漏勺推着锅里的饺子,一边估算着时间,“再过三分钟就可以吃了,条件有限,没有地方调料汁,你先凑活一下……哦对了,饺子是芹菜肉的。” “啊?哦……好……”鬼丸国纲茫然的点点头,然后不说话了。 但另一边被分了另一个火堆,也同样搭了三角架支了锅在上面,只不过锅里煮的是泡面的小次郎、奇美拉、一文字则宗以及虚无僧,则多少有点绷不住,几次欲言又止,想从火堆边站起来说点什么,但看看大典太光世时不时投过来的阴恻恻目光…… 从心的事,能叫怂吗,这叫从心。 但倘若要追根溯源来探究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还得从鬼丸国纲无意识间漏了大底这块说起。 鬼丸国纲说出来的那几句‘又不是第一次碎了’和‘放着不管也会自己长好的’,属实是惊天大雷,直接把小次郎给气急眼了,连奇美拉都忍不住有点红温。 毕竟人性和自我认知这两种东西,无论是对如今化作人形的刀剑付丧神,还是本质上是血肉之躯的人类,都是构成并确立自我的重要的因素。 倘若将人性抽离,只剩下刀剑付丧神作为末席神明获得的神性,无论是过去的逸闻也好,还是曾经有过的经历也罢,对刀剑付丧神而言都不再是自我这一个体的一部分,而只是些无关紧要的记忆。 那么如此一来,无论是刀剑付丧神的性格也好,其他的羁绊也罢,都只会是些并不会被刀剑付丧神放在眼中的背景板,而不是需要重视的东西。 而倘若抽走了自我认知,本身就是因为对自我是何物的认知而获得了存在锚点,其中一些甚至因为再刃和烧身等因素已经失却了真正的本体的刀剑付丧神,恐怕连形态都不能维持,只能化作一团虚无,消失在历史之中。 而对于人类来说,失去这两个东西则更为严重,因为大多数人类并不像刀剑付丧神一样,除却因为与人接触,在人世间流转并留下逸闻而被刻印在自我上,所形成的人性,还有身为末席神明获得的神性存在,即使失却人性,神性也能替代着来维持自我。 失去了人性的人类……便只能用,具备智慧的野兽来形容了,没有人性,自然也不会产生怜悯之类的情绪,但偏偏又是有着智慧的,所以会在兽性本能的促使下,做出更多过激的行为,因为失去人性意味着道德的丧失。 而倘若失去了自我认知,那么即使还有着人性,一个人还能否被称为人类,却也都是未知数。 因为失却自我认知便代表着,对于自我定位的丧失,这种情况下,无法正确认知到自己是什么的个体,最常见的表现便是人格解体和现实解体之类的症状,通常也并发有精神分裂症、抑郁症、癔症和人格解体神经症等…… “所以你就放任不管?!哪怕彻底没了也只是拿演技硬顶?!”于是,异口同声一样的,小次郎和奇美拉,一同发出了质问。 “……也没有?形势所迫的时候暂且不论……之后我有好好配合治疗吃药的。”鬼丸国纲迟疑了半晌,然后像是说服了自己一样的,十分肯定的点点头,“对的,我有配合治疗,好好吃药……” “如果你说的好好吃药……是指在医生给你开的药物剂量基础上擅自增加服药量到接近致死值……我劝你重新组织语言,”大典太光世闻言,捏着鬼丸国纲手腕的手微微颤抖,“你知不知道,当时从你卧室里翻出那堆空瓶子的时候,老爷子他们差点没背过气去……” “……代谢能力高是这样的……”鬼丸国纲嗫嚅着,最后小声回答道,“我也是……没办法的事……爷爷说了……不能随便暴露……而且我有注意……像是那些有依赖性的药物,我都有避开或者服用替代品……” “那我是不是还得表扬你,就算问题严重到这个程度,还记得不能吃依赖性药物啊?”大典太光世几乎要被气笑了,“而且你当我是白跟着你的吗?你明明在服役中期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人格解离了!那个时候为什么不治!” 鬼丸国纲下意识的缩了缩手,但大典太光世强硬的捉着他的手腕,所以他最后也只是讪讪的,目光游移,“那个时候……大家心情都不好过……我去治疗的话……大概也只会被当成,逃避责任吧……毕竟……” 鬼丸国纲的眼睫颤动着,神情也跟着有些低落,但他摸着右眼下眼睑的手却始终没有放下来,仍旧在细细的摸索着什么,“毕竟确实……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无论是……最后有,且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 “你明知道那不是你的问题……”大典太光世的神情也跟着复杂了起来,他有那些曾经的死者们与鬼丸国纲相关的记忆,自然清楚那根本不是鬼丸国纲的问题,分明只是遇到了预料外的情况,才会招致那样的恶果罢了。 “……但大家确实,都没有活下来,除了我……一次又一次……如同恶鬼一般的,吞噬了敌人,甚至是战友的生命,最后苟活下来,徘徊在战场上……” 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样,呢喃着回应大典太光世的鬼丸国纲,将指尖嵌进了下眼睑接近眼尾处的某块皮肉里,却奇异的,并未造成皮肉的残损,而是径直的没入其中。 随后在一阵令人和刃都感到牙酸的,好似金属与骨骼相互摩擦的声音中,鬼丸国纲自眼尾下,那处看上去没有任何缺损的皮肉里,捏出了一段……像是碎裂的铁片一样的东西? “?!什么时候……”虚无僧语气愕然的,伸手去摸自己的尺八,将那柄残刃拔了出来之后,才注意到不知何时,那截残刃似乎,发生了些许变化,开始向着曾经的模样转变,“你……为什么会有我们的碎片?!” “大概是……以身作替的后遗症吧,我将你们的伤势,以使用你们的本体刺穿心脏作为代价,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鬼丸国纲只是略微观察了一会儿手中的铁片,接着便转手将铁片扔向了虚无僧,“所以……即使是雨水……也有你们的残骸在里面吗?” “……还没人发现过这一点,你又是怎么……”还处在震惊当中的虚无僧,一边小心接过鬼丸国纲抛来的铁片,在反复确认了上面没有什么鬼丸国纲如今正在往外溢出的东西的残留后,声音讷讷的说道。 “他当然能发现……毕竟这家伙之前给自己整了个贯穿伤的同时,又被这里的雨内外全都浇透了,因此导致自己中了毒……”回忆起那个时候鬼丸国纲干了什么的小次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相当能干啊鬼丸,不是吗?” “……谢谢?”鬼丸国纲迟疑了一下,然后试探性的向小次郎道谢。 “?!我是在夸你吗你就道谢!”小次郎又一次让鬼丸国纲气红温了,惹得奇美拉不得不向前几步,伸手拉住急眼了的小次郎,“他都碎成这样了,你且让让他……虽然我挺好奇的,那么长的铁片扎在脑袋里,鬼丸你难道不痛的吗?” “不算是真的在脑袋里……是先找到了异物的存在,捏着向外拉扯的过程中,用灵力将它们捏在了一起,铁片的形状其实是在离开身体后形成的,在我体内的时候……大概是游离的铁屑……这种状态吧。”鬼丸国纲摇了摇头,否认了奇美拉的猜测。 “……所以你又背着我藏东西是吧?!你到底……那个时候的精神问题……还有之后的滥用药物……阿槐,你能不能……你能不能别总是……总是自顾自的……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大典太光世先是有些气急,最后却只剩下了无力。 “但我确实是活下来的那一个,一次两次也就算了……但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只有我,活了下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鬼丸国纲垂下眼帘,声音平静,“我并不是……相信受害者有罪论……但祂也说了不是吗,那些事情都是为了针对我……” 鬼丸国纲重新抬眼,那只血色的眼瞳依旧是澄澈鲜亮的模样,但大典太光世却多少有些不安的,从里面窥视到了破碎的迹象,“就像光世说的……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没有犯下任何罪行……我只是……只是存在本身,就是个……” “十二个小时了,你有至少十二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了吧?”意识到绝对不能让现在的鬼丸国纲再继续往死胡同里钻的大典太光世,忽然之间拔高了音量,打断了鬼丸国纲的话。 鬼丸国纲有些茫然,但大典太光世问了,他也就回忆了一下,接着便点了点头,“你这么说的话……倒也确实是……原本计划好了的,那时候如果正常返回了,就去吃药顺便煮饭……结果出了问题,被甩到了异世界……” “在我赶过来之前,你就已经在异世界待了至少四个小时了,那四个小时里你顶着一身伤暂且不论,之后这八个小时里,你先后自伤、失血、重伤、失温、中毒……这么一长串下来,结果你是一点都没察觉到饿是吧?” 没仔细捋不知道,一仔细捋了一遍,就多少被鬼丸国纲这过于丰富的半天经历堵得想骂人的大典太光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骂鬼丸国纲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在这种高强度运动兼受伤的情况下,居然硬生生饿了自己大半天。 还是该骂那个黑心眼的世界意识,把人从自己那边丢出去的时候,都不让孩子临走前吃顿饱饭,又或者是骂一下,到现在才因为要阻止鬼丸国纲继续钻牛角尖而想起来这件事的自己。 “因为确实……不饿?之前在……光世把人性和自我认知塞给我的时候,有吃东西的……”顺着大典太光世的话仔细一想,也确实发觉了问题的鬼丸国纲,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经历,然后发觉了与大典太光世所说对不上号的地方,“虽然不好吃……但是很抗饿的。” “?不是,我寻思当时做检查的地方也没有吃的啊?虽然大家治疗和诊断一般靠灵力,所以显得很草台班子,但我们是不会干那种,在非急诊的诊疗室里放饭的事啊?这种科室一般都是自己去食堂吃饭或者在食堂吃外卖的啊?”小次郎紧急回忆了一下当时科室内都有什么,然后面露困惑。 “……你该不会是想说,你当时为了给自己的人性和自我认知腾地方,和那些被世界意识塞进来的神秘残余打架的时候,顺带着啃了两口吧?”联想到某种不妙可能的大典太光世,声音发颤。 鬼丸国纲没有说话,只是小心的看着似乎要气到晕厥的大典太光世,而奇美拉则多少有点绷不住,“好家伙……你比我更重量级,我以为我多重刃格,平时在脑袋里能组个五六桌麻将已经很精神状态堪忧了……结果你才是这个啊!” 奇美拉用没拉住小次郎的手,朝着鬼丸国纲比了个大拇指,“就之前那个搁天竺分部都得供起来的,生怕对方心情一个不好就毁灭当前天竺分部所在世界线的摩诃迦梨你都敢啃两口吃……那你是真的厉害。” 大典太光世怒急攻心,几乎要被鬼丸国纲这离谱的,仗着自己不会轻易死掉,所以什么都敢啃两口的行为气到暴毙,但看看鬼丸国纲现在这副人性和自我认知都还碎着的情况…… 大典太光世沉默着,松开了捏着鬼丸国纲手腕的手,接着摸出了另一个黑色方块,开始了解压缩,然后在所有人和刃目瞪口呆的情况下,迅速完成了两边分座并给鬼丸国纲额外配好折凳与碗筷,让他只等着一会儿吃饺子就好。 “上车饺子下车面……虽然现在吃大概也晚了,但是至少这份饺子是大家托我带过来的,”大典太光世见饺子熟了,便开始熟练的捞起了白胖的饺子,往鬼丸国纲的碗里倒,“所以阿槐,你给我,好好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