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承包殡葬一条龙后火了》 第一章 开局就要噶了 热闹喧嚣的大街上,叫卖声、吆喝声伴随着脚步纷至沓来,然而,离这不远处的一户人家门口,传来地争执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穿着粉色粗布衫的陶桃又一次被人从大门口狼狈地轰到大街上,瘦弱纤细地身体向前踉跄几步。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她快速回头语气焦急:“老爷老爷!我这可是拥有二十年专业的经验,您绝对放心,我肯定让客户宾至如归!您要不考虑……” ??门口被小厮簇拥的管家,原本和善的面容,瞬间变得怒不可遏,一顿劈头盖脸地谩骂: ??“你就是有三十年的经验也没用!哪有人把这种晦气生意介绍上门的?!我看你是得失心疯了,识相的就趁早给老子滚远点!不然有你苦头吃的!” ??说完,砰的一声巨响,两扇朱红大门猛地合了上去。 ??沉闷的关门声震得陶桃浑身打了个激灵。 ??陶桃尴尬地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耳朵,回过头望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半垂着头,不甚在意,叹息着走到小桥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心想怎么推广个业务就这么难!这古代的人可真是不好说话,一个两个全都对生死大事如此避讳,着实让她无从下手。 ??【滴!亲亲宿主,距离您完成首单开启系统还剩6小时零8分——殡葬系统为您服务~】 ??脑海中蹦出故作萌态的电子提示音,让陶桃轻扯了嘴角,伸手挠了挠下颌,道: ??“你就不能多宽限两天?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 ??【宿主,别怪统统没提醒你哦,没完成任务,或是超出指定时间,扣除40%的生命值~】 ??【你现在这副身体的生命值可只有41%~】 ??陶桃瞬间火就起来了,早知道会穿越,打死她也不该答应同事换班! ??原本她是一名现代读殡葬专业的大学生,在殡仪馆实习期间给“客户”整理完遗容后,半夜下楼时结果一脚踩空,不小心把自己给摔死了,再次醒来就发现自己穿越到了古代。 ??而这身子原本的姑娘与她同名同姓,家中早些年靠着一家殡葬铺子做起了死人的买卖发家致富。 ??好景不长,她爹竟然染上三不沾,最后把家底都给输个精光,为了躲债,她爹抛下她和娘还有弟弟跑去外头,几年都没回来,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当初赌坊的人上门讨债,要收了他们家赖以生存的殡葬铺,没了这铺子,孤儿寡母真就得去喝西北风,了。 ??是她娘跪下来给他们磕头,赌坊老板见他们可怜,只收走了家中值钱的物件作为利息,宽限他们一年内还清。 ??不曾想这生意是越发得不景气,一年之约已到,别说三百两,就是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几天前赌坊的人上门要封铺了。 ??在外买菜的原身听到消息,急忙赶回,结果路上不小心脚滑了一下,后脑勺磕到石头,直接丧命。 ??醒来后就是绑定了殡葬系统穿越过来的陶桃。 ??然而,激活系统首先就要先完成新手任务,在一周内接到一个订单,不过幸好,系统给了她一个金手指,可以看清每个人身上的寿命值。 ??这家的主人是这些天里她见过寿命值最低的,只有10%,所以她才又一次硬着头皮上门询问,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眼看今天就要过去了,居然还一点收获都没有。 ??此时已然是午时三刻,街道上自然而然的出现了各种摊贩的吆喝叫卖声,她循声望去,怔松了一瞬,脑海里霎时灵光一现。 ??“对呀,我怎么没有早点想到…” ??打定主意,一刻也不耽误,兴冲冲地跑到书画摊,给了老板两个铜板,借到笔墨,又从他那里买了张宣纸,开始自信满满地写上几个字,之后在街道边随意找了块空地,就这样像模像样地摆起了摊。 ??可让她失望的是,一直到黄昏已至,日渐西下,大街上行人越来越少,小贩渐渐开始收摊之时,还是不见任何人来询问。 ??只是偶尔有几人好奇便停下了多看几秒,但在看到宣纸上两个硕大的殡葬字眼后,急忙挥了挥衣袖,像是躲避什么瘟神一般着急忙慌地跑了。 ??【滴!距离任务结束时间还有1小时12分,统统提醒您,请宿主抓紧时间哦!】 ??卖萌的语气说着让人欠打的话。 ??“催催催……催什么!我没努力吗?!你是系统又不是钟表,用得着掐着每分每秒盯着我吗?” ??陶桃坐在小马凳,手掌托着下巴,嘴角抽搐,显然是无语到极点。 ??她也想快点完成任务啊,可这古代的人对这生意避如蛇蝎,连停下来让她耍嘴皮子的功夫都不给,那她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 ??【请宿主更加努力加油,开启系统福利丰富,好处多多~】 ??正当陶桃撸起袖子,准备在脑海中和系统好好理论一番时,身后突地传来一阵马车轱辘夹杂着驱赶的嘈杂声。 ??“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啪── ??破空而下的马鞭挥舞着凌厉的风发出啪啪刺耳的声音,吓得一众百姓大惊失色纷纷逃避两侧,生怕下一秒那带着狠劲的马鞭落在自己身上皮开肉绽。 ??陶桃回首望去,怔愣在原地。 ??一辆装潢精细,镶嵌着名贵玉石,看上去异常奢靡气派的马车正朝着她的方向缓缓驶来。 ??马车前后都被一批穿着玄色衣袍上绣着鹰隼刺绣纹路的带刀侍卫护送着,街道上,所有人皆是面色惊恐,赶忙闪躲。 ??好生威风啊…… ??陶桃暗自感概到。 ??天子脚下,又是哪一位皇亲国戚,达官显贵能得这么多带刀侍卫护送着的? ??就在她以为自己看了个热闹之际,倏然,她神色一滞,视线停在马车上顿住了。 ??在她的目光里,上面赫然出现一个进度条,寿命值1%?? ??她瞳孔紧缩,站起身刚要走近些,不料头顶一暗,眼前出现一匹青骓马挡住了去路。 ??陶桃微颦秀眉,疑惑地抬头看去。 ??高坐在马背的男人背对光,身穿一袭绯色鹰隼刺绣交领衣袍,墨发高束,一张俊秀玉容有一半隐匿在阴影处,半明半昧,配合着他面无表情的神色,竟有种鬼魅般的悚然感。 ??然而,这对见惯了死人的她并不算什么,紧接着她反应迅速,连忙看了看自己的摊位:“大…大人,可…可是小女挡了您的去路?我马上让开。” ??陶桃头皮发麻,闭住呼吸,手脚利落地收拾起东西,心想着怕不是要凉了,在古代小老百姓的命可以说是任由权贵生杀予夺,看刚才那架势,要是真得罪了,自己不得要重开了! ??不料男人置若罔闻,盯着脚下的纸张微微眯起眼,他眼神莫测诡谲,轻扯了下薄唇,慢悠悠地喊了句慢着。 ??随后又道:“姑娘可是专门做丧葬事宜的?” ??听言,陶桃状做无意地上下扫了他两眼,瞧着气度不凡,衣着打扮更是权贵才能穿得起的绫罗绸缎,更坚信此人定然是个大人物,看来三百两有着落了。 ??她眼眸骤亮,神色一喜:“大人,小女一家世代经营此行业,而我更是从小耳濡目染,有着二十多年的丰富经验,可以说在这帝京没人比我更娴熟了,您找我算是找对人了……” ??一张小嘴叭叭个没完,段乾微拧起眉,不耐地抬手打断,静静地睨着她,唇角溢出一声轻嗤。 ??二十多年?这乳臭未干的丫头还真是张口就来。 ??“等会有活,接吗?” ??陶桃紧闭的嘴立马蹦出一个字:“接!”速度之快,生怕他反悔。 ??话音刚落,一只箭羽带着势不可挡地气势破空而来,月光下,漆黑的鹰钩箭头闪烁着凌厉冰冷的寒芒,眨眼穿过重重包围的人群,刹那间射入马车,那一刻车内安静如斯。 ??不过顷刻,看似无懈可击的侍卫们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陶桃亲眼目睹刚刚还有1%的寿命值,几句话的功夫,人直接就没了。 ??只见男人神色自若,对于身后的凌乱嘈杂声丝毫不在意,淡定的模样仿佛一切都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完了,自己是不是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了? ??这时,有一人从混乱中急匆匆赶来,他双手抱拳,单膝下跪,神色悲痛地垂下头颅,嘶哑着嗓音:“副使大人!属下该死!保护不力,枢密使大人…他…死了。” ??听言,段乾抬手攥拳轻咳一声,面色冷凝,怒斥道:“一群废物…”语气虽然怒不可遏,可仔细一看,眼神中平静无波,犹如一口古井般深不可测。 ??他回过头,微抬下颌,凝视了她一眼,伸手取下腰间悬挂的玉玦,扔向陶桃。 ??“明日拿着玉玦到枢密院找我,我是段乾。” ??说完,没等她回话,他一扯缰绳,径直朝前方而去。 ??陶桃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呢喃低语:“段乾?” ??尘烟滚滚,不多时,一行人连带着那辆奢靡马车消失在大街上。 ??【恭喜宿主顺利接到首单,殡葬系统正式为您开启~】 第二章 那人真嚣张 出于好奇和谨慎,陶桃拉住一位大叔询问着刚刚那一波人是什么来头。 ??“刚刚那些人可都是枢密院的卫军,惹不起的啊!那可是和中书省并称二府,在六部之上,掌管天下兵马最高军权的所在处,不是一般官员能比的,说抄谁家就抄谁家,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 ??大叔边说着,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畏惧之色。 ??权利这么大? ??“那这段乾又是何许人物?” ??“哎呦小娘子,小声点!你怎么敢直呼那位大人的名讳!被那些人知道,我们都得吃几年牢饭。” ??他皱紧眉头,眼神惊惧万分,神色惊慌,压低了的声音显得瓮声瓮气。 ??陶桃讶异地瞳孔地震,就连提一嘴名字,都要把人抓去?! ??忽地,在经过面摊时,一旁桌上传来三人的窃窃私语,让她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刚刚的事看到了吗?!那人竟然嚣张到如此地步!”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其中一身穿青布衫的男子朝同伴使了使眼色,低声道: ??“现在谁不知道总使已经形同虚设,真正掌实权的可是副使,总使只是个被左相安排在其位的一个棋子,方便掌控枢密院,可谁知,后脚皇帝就从士族段氏里提拔段乾上来。” ??“人家出生高贵,在士族子弟中乃是人中龙凤,其祖父更是曾经在皇帝还是太子时便开始教导的太傅,总使算个什么,不过有个皇后姐姐。” ??坐对面的瘦弱男子接过话腔:“要说这清高且具有文人风骨的段氏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煞神……”说着他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 ??“枢密院这群狗东西有了这么一个肆意妄为的长官,气焰跋扈到谁也压不住,甭管皇亲国戚还是士族公孙谁进了枢密院有条命在就要感天谢地了!” ??这些话听在陶桃耳里,心中瞬间惊起惊涛骇浪。 ??娘呀,这么恐怖,明日万一她有什么地方没做好,那她还有命回来吗,敢情她是高兴得太早了,这钱就不是那么好赚的… ??回到家中满是丧葬用品的陶桃,面对母亲对债务的担忧,她耐心安慰地说出自己已经接到活了,母亲虽有疑虑,但还是放手让她去做。 ??【亲亲宿主,殡葬系统正式为您开启商城,里面包含了可以保持尸体新鲜程度的等等一系列用品外】 ??【还有学习入殓技术的图册辅助您完成任务,当您完成一个任务时,系统将为您随机掉落一件商品,或是获得2%的生命值。】 ??【介于您是第一次开启系统,系统将赠送您新手礼包一份,化妆包x1、缝合针线x1、福尔马林x1,该物品已放入仓库。】 ??闻言,陶桃欣喜地点开仓库,果然,东西都在里面,接着又看了下商城,物品呈黑白模式。 ??翌日一早。 ??手持信物的陶桃带着忐忑不安地心情来到枢密院,她抬头望着这座威严肃穆的黑色建筑物,悬挂着长长的白绫和白灯笼无风自动,门前伫立的士兵面色冰冷,不苟言笑。 ??但她并未立马上前,而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什么,不多时,身后行色匆匆地跑来两位身穿粗布麻衣的男子。 ??“抱…抱歉抱歉!我们来…来晚了。”其中一人喘着气地说道,一路奔跑,他的鬓角都被汗水浸透。 ??两人是兄弟关系,哥哥叫余山,弟弟叫余河,是她在回南街等了很久才招到的人。 ??回南街就像是现代大城市务工住的地方差不多,聚集了一些三教九流,还有一些从其他地方迁移过来的百姓,平日里奴隶的买卖和打零工的人会聚集在街边。 ??或许是太晚,再加上是做死人的生意,很多人嫌晦气,询问了一遍后就走了,夜色渐深,就在她要回去的时候,十七八岁的少年带着弟弟犹犹豫豫地走到她面前询问工价,她也很爽快的开出一人一两的价格,等事情结束后结钱。 ??“没事,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陶桃笑了笑,心想着这得有帮工才算专业啊,不然就凭她一人算是怎么回事,看着就不那么靠谱,到时候就连酬金都抬不起来。 ??初生牛犊不怕虎,希望到时抬尸体的时候不要吓到了。 ??兄弟俩点点头,跟在她身后。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走到跟前,递出玉珏恭敬地道:“官爷,小的几人是负责来做丧葬事宜的,这个是枢密副使的信物,他让我们来的。” ??那人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她,一听到是枢密副使的信物,连忙恭敬地双手接过,“稍等,这就去通报。” ??不多时,从里面大步流星走来身穿藏青鹰隼交领袍,腰间环绕着白绫的青年男子。 ??他站在台阶上,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陶桃,脸上震惊,似乎很难以置信:“就你?!一个小娘子?” ??陶桃仿佛习以为常,笑道:“是我和我的两个随从,三个人。” ??在他的带领下,三人走进枢密院,一进去他们便被这满府刺目的白绫和一个个如同死人表情的卫军们吓了一跳! ??陶桃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不料现实很残酷,她情不自禁地吞咽了唾沫,耳边尽是心脏的砰砰跳动声。 ??“这里是什么地方,想必你们也清楚,多做事少说话,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你们能完好无损地出去!” ??走在前面的陈景和微侧过脸,面无表情地冷声警告。 ??三人连忙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看着他朝前的背影,跟在身后的陶桃抬起头悄悄观察着周围。 ??只见一入门,便是曲廊回亭,走过青石板路,穿过鹅卵石铺就的甬路的园庭,假山池沼,清幽雅致,而路上更是碰见不少来回走动的卫军,可以说是三步一哨岗,戒备森严的很。 ??殊不知这只是陶桃见到关于枢密院的冰山一角。 ??枢密院分为南院和北院,南院主管士人武将调迁晋升,凡是军中将士晋升、调迁,或是收编军队,都要经过南院许可,下达批文方才是合法的,而北院主管军事机密事务、边地防务、专掌兵马,可任意调遣使用。 ??其余共设有十二房,北面房、河西房、兵籍房、支差房、在京房、校阅房、关西房、民兵房、吏房、知杂房、支马房、小吏房…… ??就连皇宫禁军都在枢密院的管辖范围内,但,还是有一个例外,那便是由太子一手把控的锦衣卫。 ??当今皇后是枢密总使的亲生姐姐,也就是太子的舅舅,那舅舅上位不仅有左相的手笔,自然也离不开太子在背后的推波助澜,南院便是用总使掌控。 ??皇后出身于寒门邱氏,左相也是出自寒门之身,所以太子的背后站着的是整个寒门。 ??而皇帝偏偏从士族段氏中提拔段乾为枢密副使,掌控拥有实权的北院,其心昭昭,就是为了与之分庭抗争,相互制衡,不让任何一方独大。 ??二来也能把士族和皇权连接上,作为士族里的数一数二的段氏便不能轻易置身事外。 ??很多事情错综复杂,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说得清。 ??但这枢密总使一死,朝堂之上便会有不少人蠢蠢欲动,帝京这天怕是要变了…… ??段乾背后有着皇帝和士族,总使之位多半已然是囊中之物,对于朝臣私底下的风言风语,他也丝毫不放在眼里。 ??与之同时,一行人来到门口有卫军把守的屋子,只见绯色鹰隼交领袍的男人身姿挺拔地站在中央,陈景和走上前双手做辑,低头恭敬喊道:“副使大人,人到了。” ??他转过身,负手而立,一张俊美无双的脸淡漠疏离,剑眉墨眸,微抬的下颌彰显出丝丝倨傲,身姿挺拔,宽肩窄腰,过分俊美的长相在他身上居然没有丝毫的女气,反而十分合宜。 ??好一个美人!那晚因为昏暗,她并没有看得仔细,如今一看真是惊艳,陶桃暗暗想着。 ??他微蹙眉间,不悦地看她一眼。 ??陶桃察觉到,立马垂下眸,照着前面陈景和的动作,照葫芦画瓢地跟着双手做辑。 ??“大人,现在小女需要一辆马车,和我的人一起去家里拿些纸扎还有其他物品,我没有一起带来,是因为我家里那个马车坏了,没法动弹,这才斗胆向大人借取。” ??说什么坏了,其实就是拿去卖了维持一下生活。 ??说完,她悄悄地抬眸想要看他是什么表情,不料,刚好对着段乾泛着凉意的目光。 ??四目相对,陶桃仓皇低下头。 ??余光中瞥见男人抬手一挥,一旁的陈景和点了点头,紧接着走到她面前道:“走吧。” ??随后段乾便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落座,俨然一副要现场观摩的样子。 ??陶桃无所谓,说了声让余山回去拿东西,之后走进正寝内,而死者就在放下帷幔的床榻里,清风拂过,里面直挺挺地尸体若隐若现。 ??随即让余河拿着死者的衣物去门外招魂。 ??她对着面色无措的余河道:“还记得我昨天说的吗?” ??他脸色有些泛白,强装着镇定地点了点头。 ??陶桃伸手拍了拍他微微抖动的肩膀:“别紧张!一切有我,去吧。” ??听着门外拉长的高呼声,她转头朝着一旁伫立的卫军说道:“劳烦官爷在西面的墙下掘坎为灶,弄些洗米水烧热,我要为死者洁身。” ??“好。” ??在他即将踏出房门时,陶桃忙不慌地喊着多准备点。 ??“大人,等会灵堂的位置设哪里?”她一边打开窗子一边询问道。 ??不料,身后久久未传来话音,她转身走到正堂,顿时觉得有点无语,只见那人支手撑着太阳穴,一双丹凤眼微微阖起,正悠闲地闭目养神。 ??哪有人在死者面前打瞌睡的啊。 ??恰好这时陈景和回来了,“官爷,你来的正好,那灵堂等会设在哪里?” ??“已经挪出一个空院,随时可以过去。”说话时他还特意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打扰到什么。 ??陶桃应了声好,伸手在自己带来的布袋里翻找出一些需要用到的物品,将羊皮手套戴在手上,吐了口浊气,缓缓走上前。 ??在掀开帷幔的那一瞬,她瞳孔地震,猛然倒吸一口凉气。 第三章 别吐啊 “陶姑娘?” ??陈景和疑惑地走上前,目光触及的瞬间,下一秒停住脚步,偏过头,同时不着痕迹地伸手抵住鼻翼,眼神中流露出丝丝嫌恶。 ??尸体面容呈现青紫状,青筋暴凸且嘴唇乌黑,中等身材上露出的皮肉此时却有些肿胀,胸口有个血窟窿,红得发黑的血迹凝固在伤口和衣服上触目惊心,被折断的箭身深埋在血肉中,轻轻一嗅,隐约能闻到一股淡淡地恶臭。 ??陶桃拧了拧眉。 ??看来,那箭头是有剧毒的,不然死相不会这么渗人。 ??忽然她眼尖地发现,死者被衣领遮住的脖子上有着极淡的黑紫色尸斑,随即伸手拨开衣领,果然,这不过才一晚,这么快尸斑就出来,这毒怕是能加快腐蚀尸体。 ??“水来了!” ??刚刚的卫军端着盛满乳白洗米水的铜盆,快步走来,放置到架子上,抬头忽见陈景和,弯腰拱手行了个礼,恭敬地喊了句领事。 ??而门外也停止了呼喊,招魂仪式结束,余河转身走了进来。 ??见状,陶桃让余河和卫军一起把一旁的软塌挪到南面窗子下的位置,她伸手将两侧帷幔用珠链缚上,转头刚要和他们说把死者遗体移到上面,就瞧见余河捂住嘴巴迅速地跑出去,随后门外传来一阵呕吐声。 ??身为枢密院的卫军倒不至于呕吐,但脸色是难看了点。 ??可这声音很快惊醒正当着背景板的段乾,他缓缓睁开眸子,眼神迷离,似醒非醒,“这就是你说的经验丰富?” ??低哑的嗓音拖着懒洋洋地尾音听得陶桃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真不愧是美人,声音都这么撩人。 ??还未等她想好措词,又听见他慢悠悠地说:“倘若做不好,枢密院不介意顺带给几位也办一场。” ??办什么?还能是什么,葬礼呗! ??陶桃想着,不免有些惊慌,赔笑着:“哎呦大人!您就放心吧,我那…那个随从见血就吐,这是毛病,治不了的,对不住了各位!” ??好在余河没在外面耽误太久。 ??紧接着脸色煞白的余河和卫军一起将尸体抬到软塌,陶桃收敛起神色,吩咐着余河带上羊皮手套,跟着她一起将尸体上的衣服脱下。 ??她刚解开衣襟,却发现余河愣愣地站着,伸出的双手抖动得不像样,额头的冷汗更是簌簌地往外冒。 ??陶桃无声地叹了口气,低声说:“别紧张,冷静一点,你要是真的不行就去看看你哥回来没,等下跟着他一起去把灵堂布置一下。” ??余河咬着牙坚持道:“我…我可以的。” ??陶桃抿了下唇瓣,没再说话,心里明白这对于敬畏鬼神的古代人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如果他们兄弟能坚持下来,且做得可以,或许可以雇他们做长工,当然,还是要看他们自己的意愿。 ??想事情的功夫,手上也没闲着,将尸体全身衣服脱干净后,她拿起浸透的布巾,心无旁骛地开始从上由下地擦拭。 ??完全没注意到其他人异样的神色和眼底的敬佩,毕竟在古代就连年轻男子都很少有人做这行,更别说女子了,而且还长得如此丰姿丽貌、明眸皓齿的小娘子,真是听都没听说过… ??陈景和和卫军之所以如此故作镇定,只不过是被枢密院的规矩束缚,其实内心的震惊只有自己知道。 ??而段乾则一边品着茶,一边饶有兴趣地观摩,眼底同样有着些许的讶异。 ??时间慢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余山低着头,恭敬地朝正位上的段乾行礼,然后走到陶桃身边: “陶老板,东西都已经到了。”说话间眼神不可避免地落在那赤裸的尸体上,随后像是见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马上移开视线。 ??陶桃正全神贯注着,没回应,给死者洁身,剪指甲,栉发,本就是繁琐又细致的活,还要扑粉描眉。 待换上干净气派的绸缎衣袍后,拿过角柶插在死者上下齿之间,把口撑开放入一枚铜钱,接着吩咐卫军,将用过的洗米水和指甲盖一并倒回坎中埋起来。 ??一切她是做得行云流水,比之从事多年的老师傅有过之而不及,这下对她还有质疑的众人不得不佩服。 ??陶桃褪下手中的羊皮手套,边道:“遗体明日入棺,现在可以通知家眷明日过来吊唁。” ??段乾垂眸品茶没说话,陈景和抬眸望了一眼自家大人,点头说好。 ??之后一行人便朝着灵堂走去。 ??…… ??第二日清早。 ??陶桃同样是早早带着兄弟俩前往枢密院,发现这时门口停了不少气派的马车,而且看着这些人的穿着都不一般,她走上前,拿出陈景和给的通行令进去, ??“这邱闫令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让人刺杀了,真是匪夷所思!” ??“这枢密院的卫军不是号称比锦衣卫还要厉害吗,如今发生这样的事,这段乾丢脸丢到家了!太子和皇后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两位大人这么想就想岔了,段乾才是最大的赢家……” ??那人脸上露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情,正低声议论的两人霎时间恍然大悟。 ??都是在朝堂上混的人精,提点一下就什么都明白,可这些话没有人有胆子说出来,谁知道这话会不会传到不该听的人耳中,到时候引来杀身之祸就追悔莫及。 ??“你们发现没有,这邱氏的子弟怎么没来……” ??陶桃几人悄然地穿过聚集的众人,避免不了听到些闲言碎语,心想着古代人也不是大部分都是迂腐的,八卦之心哪里都有。 ??走进院子,里面的人更多,穿着素青衣裙的貌美小娘子站在棺材前,引起不少人望过来看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不懂规矩的人敢站在朝堂重臣的棺材前。 ??不仅如此,陈领事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还站在她身边,听候差遣似的。 ??陶桃低声问:“遗体呢?” ??“在偏房。”陈景和答道。 ??几人走进偏房,里面有人守着,其中一人见陈景和打了声招呼,看样子很熟。 ??陶桃没看见段乾,疑惑地问:“你们家大人呢?等会要入棺了,可不能误时辰。” 第四章 尸体也要抢? 先前和陈景和打招呼的人回道:“副使这会儿有事,不知何时过来,他说到了时辰就入棺,用不着等他。” 行吧,既然都这么说了。 陶桃双手合并高举,抵住额头,闭上眼睛,沉寂了好一会儿,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 就在她的指示下开始进行入棺仪式,倏然,院外响起一阵嘈闹喧嚣的声音,随着脚步越来越近。 “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驾到!” 不男不女地尖利嗓音冲破九霄,底下的众人像是被按了静音似的,瞬间安静下来,随即跪地叩拜。 “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雍容华贵的皇后和身穿白蟒锦袍的太子,在宫女太监对簇拥下,走在被人群让开的大道逐渐靠近灵堂。 陈景和见此立马让章程去找自家大人过来,回过头却见陶桃还在让他们继续抬进去,神色急切:“陶姑娘,快停下!” 这半边身子都入棺材了,现在停下对逝者可不礼貌。 所以陶桃根本没管,面无表情地让余河俩兄弟继续,就在这时,皇后快步上前,怒不可遏:“放肆!给本宫停下!”随即身边的嬷嬷和太监走在前面,似要替主子出气。 余山和余河二人抬着尸体面面相觑,卡在那里不上不下,忐忑不安地望着陶桃。 陶桃暗暗地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们快点! 最终遗体还是放入棺材里。 皇后面容不悦,眼神中充满狠意,缓缓走到陶桃前:“你好大的胆子,不仅违抗本宫的命令,见到本宫和太子竟敢不行礼?!” 当即她抬起长着尖利指甲的手掌就要朝着陶桃的脸刮下来时,她望着皇后那锋利无比的指甲,这要是一巴掌下来,指定这脸就毁了。 陶桃反应神速地立马半跪下身,诚惶诚恐地喊着:“民女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身后的余山和余河紧跟着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低着头战战兢兢。 与此同时,安静地人群中响起一道低沉中流露出丝丝慵懒地声音。 “臣段乾接驾来迟,还望皇后和太子恕罪。” 段乾走上前,只微微弯腰,双手做了个辑,并未向其他人一般跪地。 “我的儿啊!” 院门猛然窜出一行人,为首的老太君被人搀扶,哭喊着飞扑到棺材板上。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陶桃悄摸摸地站起身,不料抬眸间却与一道视线对上,她眨了眨眼,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太子齐蘅唇边挂着一抹笑,也跟着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明白。 老太君似是哭够了,在身边嬷嬷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手指着怒喊:“段乾!你简直歹毒至极、欺人太甚!害我儿性命,老身定要向圣上讨个公道!” 皇后连忙上前:“母亲,您当心身子!”转头冷道:“段乾,你藏着什么狼子野心,本宫一清二楚,待本宫禀明圣上,定要你付出代价!” 一群人除了在这放狠话,也没有人一个敢拿段乾怎么办。 陶桃在角落默默地看戏,无声笑起,却发现太子还在一直看着自己,不禁微蹙起眉,方才她没意识到他是太子,才做了那样的动作,现在看这太子该不会是傻帽吧,他舅死了,他娘和外婆在唇枪舌战,他不仅没反应,还在盯着自己看?? “来人!将灵柩抬回邱府!” 皇后吩咐,身后的太监和邱府的小厮急忙上前将灵柩抬起,期间陈景和往前一步,似要阻拦,却被段乾的眼神制止。 “恭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段乾面色淡淡,双手做辑。 临走时老太君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陶桃一脸懵地看着一行人走了。 这葬礼做到一半啊,就这么把遗体抬走了??葬礼没做完,那她任务怎么完成?到时候生命值剩下1%还怎么苟?不行! “余山、余河,走。” 路过段乾时,她匆匆地行了个礼,“等我把事情了结了,回来找大人拿酬金,大人可别忘了!” 随后挥挥手,带着人跑了。 另一边,皇后并未和太子还有老太君一起回邱府,而是转道回皇宫找皇帝告御状,未曾想却被皇帝避而不见,问及大总管太监也被一顿搪塞,心中怒火难消,只能回到宫中打砸物件泄愤。 同一时间,陶桃追上队伍,来到邱府,眼看着灵柩渐渐消失于府中,她不免有些着急。 “我真的是枢密院请来给逝者做丧葬的,这棺材就是从枢密院抬回来的,还不是这葬礼做到一半,如果不把葬礼做好,这对逝者是大不敬!是要倒大霉的!” 陶桃站在门口,苦口婆心地对着拦住她的护院解释。 护院两人面面相觑,神色犹豫。 突然,从府内走来一人,正是掉转头的太子殿下。 “她说的是真的,让她进来。” “是,太子殿下。” 齐蘅眉目温和,微微颔首,便向前走去,好像是在引路。 好在这里的灵堂是布置好的,一群人跪在地上哭天抢地,一阵冷风吹来,长幡和白绫猎猎作响,被燃烧的黄纸吹得满天都是,配上这一进府就变得昏暗的天空,压抑又沉闷。 一开始邱府的人见了她满脸震惊,难以置信她是葬仪师,最后还是太子的仗言相助,她才能把剩下的事做完,摆上灵牌,她自己和兄弟俩再给逝者烧柱香。 任务完成了一大半,等到三十日后下葬,事情就圆满结束。 古代显贵丧礼盛大,三十天够他们准备东西了。 不料,邱府内,就在逝者头七当天,晚上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守灵的小厮正迷迷糊糊的打瞌睡,倏然一个闪电伴随着暴雨噼里啪啦,瞬间将他整个人惊醒! 他神色隐隐有些恐惧,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打算把吹倒的蜡烛扶正,经过露出一道缝的灵柩,无意间瞥见里面的景象,顿时双腿一软,吓趴在地,惊恐地大叫出声。 暴雨倾盆的黑夜中,邱府管家带着小厮冒着大雨敲响了陶家的门。 得知来意后,陶桃带上东西,马上和管家赶往邱府。 第五章 死人睁眼 还没走进院子里,就听到一阵哀哀戚戚地哭声。 陶桃一走进去,就看到了好多人在站在中央和两侧,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灵堂摆着的棺材一步。 老太君在一个妇人的搀扶下毫无形象的痛哭,在暴雨映衬下是那么的凄厉。 她哆嗦着嗓音说道: “闫令一定是被那段乾贼人所害,所以才会选择在头七睁开眼睛,想要告诉我们什么。” 她身旁的妇人正是邱闫令的原配妻子邱刘氏,为邱闫令孕育了一双儿女,儿子邱越礼十二岁是上学堂的年纪,女儿邱和慧十岁,与哥哥一同入学堂。 在天朝,没有说女子不能入学堂的礼法,士族寒门只要有条件都可以入。 而她明明心中悲痛万分,却还是强撑着。 因为丈夫已经死了,若她不撑起这个家,很快就会被大房还有三房的人剥削殆尽。 即便老太君疼爱二房的人,时间长了,也会偏向其他房的人,毕竟邱闫令不在了,不能给家族带来荣耀。 盯着不少人审视异样的目光,陶桃尴尬地笑了笑,挎着小布袋来到令人近而远之的棺材。 轰隆!一声巨大的雷声伴随着银龙闪电砸在半空中,在场的人不自觉心中一颤,感到些许的惧意。 她伸手推开棺盖一点,露出里面尸体的上半身。 只见尸体此时双眼圆睁,眼珠子浑浊不堪,覆着一层淡淡地白膜,在这阴森的深夜灵堂里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也不怪他们如此惊恐,连夜都要把她叫来。 倏然,外面一阵踢踏踢踏兵戈相交和脚步的声音。 紧接着一群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段乾。 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老太君看到顿时怒目圆瞪,手指着他发抖:“你!你…你居然敢闯入我邱府!真是无法无天了…” 如此嚣张行径,让不少人直皱眉头,也难怪在圣上面前弹劾他的人这么多。 “老太君何故生这么的气,当心身子。” 他嗓音淡淡,又透着股慵懒之色。 陈景和站在他身边举着伞,雨滴噼里啪啦的砸在伞面上,溅到他的肩膀上濡湿一片。 他不急不慢地踏在低洼处,溅起阵阵涟漪。 老太君刚要上前制止,便见他身后穿着衰衣的枢密卫军们,那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人,只听命与段乾的走狗。 邱刘氏连忙拦住了她,其他房的人也连忙上前阻拦。 这时一个穿着深蓝长袍的中年男人上前,拱手作揖,正是邱闫令的哥哥,大房的长子邱闫文。 “副使大人,我们在处理家事,您擅自闯入府中是否有欠妥当。” “邱闫文?” 他的语气似乎带着些许的轻慢。 邱闫文感受到了,不卑不亢地说道:“正是在下。” 他也算一方大儒,开辟了自己的学院,是位名副其实的读书人。 “枢密院做事,这帝京还没有我不能去的。” 说完径直掠过他,走到前面去。 邱闫文瞬间瞳孔地震,转头看着他走去的背影,眉目中闪过一丝厌恶。 棺材边陶桃双手戴着羊皮手套,伸进去在尸体的后脑一顿摸索,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在找什么?” 又磁又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回头望去,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出现在眼前,冲击力十足,他低着眉,一双凤眼微微敛起,垂眸看着她。 她眨巴眨巴眼眸,道:“我刚刚试着给他闭合双眼,没闭上,我怀疑他后面有什么东西压迫到还没死的神经。” “其实死人睁眼算是很正常的,人的脑干死了,但是有些神经细胞却还没有完全死绝,死后的几天内出现这种情况都不稀奇。” “可别人不知道这个原理,会觉得逝者又复生了,又或者是什么带着恨意不甘心死去之类的。” 段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受教了。” 倏然,她神色骤变,动作一顿,望向他的眼神露出一丝诧异。 从后脑抽出一根泛黑的银针,递到他面前。 段乾从衣袖拿出手帕摊开,银针放置在手心,他眯起眼睛,看着手里的东西。 银针取出,陶桃再伸手合上尸体的眼睛便也合得上了。 留着八字须的男人跳出来,有些急眼:“你们看看,大哥头上怎么还有这东西?!定然家中有人不想人大哥走得安生,才故意这么做的!” 他是三房的当家人,邱闫书,闲赋在家,靠着家族的庇荫下生活,为人好高骛远,曾要求大哥邱闫令为自己安排一官半职,由于太小的官他看不上,邱闫令索性不管。 对此,三房一直对二房颇有微词。 如此吵闹,真不像是寒门氏族出身。 段乾皱着眉头睨了他一眼。 老太君在邱刘氏的搀扶下往前走,看着闪过着微光的银针,震惊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我儿的脑中?” 其他人同样露出惊讶地神色。 段乾将东西递给身后陈景和,又接过身边人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随后丢弃在地上。 陶桃这时低声对他说道:“大人,您要不要派仵作来检查检查?” 他瞥了她一眼:“不必,装神弄鬼罢了,人死了就是死了。” 她假笑了下,点点头。 此时暴雨还在哗啦啦的下,黑压压的天仿佛要掉下来一般,让人觉得压抑。 他看着旁侧的人在收拾着东西准备走人,随意地开口:“让人送你回去?” 陶桃讶异地抬眸看他:“不用。” 她转身对他们说道:“老夫人,各位,这位大人呢并不是诈尸了,只能神经还没有完全死去,不是指的人啊,通俗点说就是脑子那根筋反射了一下。” “在尸体还没有完全僵化,有很大概率会这样的,不用害怕。” “然后呢,我就先走了,下葬的时候我再来!” 在场有些人大致明白了,而不明白的还在不明白。 邱闫书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八字须。 段乾唇角微微上扬,对着老太君道:“告辞。” 真是来去自如,实在是太无礼了,他们邱家可是出了个皇后,这些士族子弟竟也敢如此无礼! 所以说这些人傲慢到骨子里了,就是瞧不起他们这些寒门。 三个儿媳陪在老太君身边,簇拥着她回去。 众人就此散去,只有大哥邱闫文走上前,看了一眼棺材的人,眼中流露出悲伤,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六章 无妄之灾 这暴雨弄得连打更夫都没有。 陶桃穿着蓑衣带着斗笠快步走在昏暗的大街上,一眼走不到头,白天还觉得挺热闹的大街,到了晚上反而有点阴森可怖。 死人都不可怕,这有什么好可怕。 她心中给自己建设一下心理安慰。 倏然,她停下脚步,猛然转过头看去,身后什么都没有。 她皱了下眉头,觉得应该是自己太敏感了,便继续埋头狂奔。 蓦地,前方有一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踏雨而来,紧接着屋檐上有一群人临空飞跃而下,将中间的陶桃团团围住。 他们身着黑衣,蒙着脸,目光锐利如刀,手持利剑,剑身经过洗涤更显得锋芒毕露,直让人从脊背骨腾升起一股冰冷地寒意,猛窜心头。 陶桃霎时停住脚步,苦笑了一声。 不该来的还是来了,她就是一个小小的葬仪师,负责给别人入殓,让死者干干净净的走,赚一点微薄的收入,混口饭吃而已。 而且本来这行就让人忌讳避之不及,她还要和那些同行大老爷们争饭吃,她一个小女子在这行已经很不易了。 怎么她混成这个地步了,现在还有性命之忧? 真是服了。 『系统,你得救我啊,不然我要噶了。』 她在心中喊着。 这么多人,别说一群,一个她都打不过。 早知道让那煞神派人送自己了,下次她绝对不会拒绝,不对,都说了是煞神,这些人是他惹来的,不就是印证了这两个字。 陶桃一边想着对策,一边观察着他们,用余光瞥了瞥周围。 这条街,她正处在只有前后有路的位置,左右有路的位置还要再前面一点。 往后退!退回去运气好的还能碰见枢密院那伙人。 就在他们所有人都冲过来的瞬间,陶桃立马转身逃跑,伸手扯过一旁摆着的摊位拦住他们的去路,靠着瘦小矫健的身姿从两侧剑来的中间直接穿过。 穿过的那一刹那,一缕发丝被割断,寒冷刺骨的利刃从脸颊颈侧擦过,差点儿半拉脑袋没了。 她顿时心惊胆战,更是拼了命地往前跑。 跑得太快,天气太黑,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生疼生疼的。 倏地,她地上不知名的东西绊倒,整个人扑倒在地上,手心和膝盖重重地磕在坚硬地青石板路上,疼得她眉头紧锁。 来不及感受疼痛,她转身抬头,只见一把闪烁着寒芒的利剑当空而来,她神色惊恐,琥珀色的眼珠中倒映出尖锐的利刃。 骤然,尖锐地破空声在耳边响起,一把利剑划破雨幕,从她的头顶如一道闪电般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瞬间穿透他的心脏。 黑衣人眼神带着不可置信和明显的错愕,倒在雨水中,死不瞑目。 太好了,肯定是系统安排的,她有救了! 她刚要起身,从她身后猛然出现一群人和黑衣人打斗,看那些人的穿着,分明是… 陶桃起身转头看去,段乾!和枢密院的卫军! 这也行,反正能救她的命。 她急匆匆地朝着他跑去,躲在他伞下。 她抬头看了看这油伞,忽然感觉到一道泛着凉意的目光。 陶桃冲着他尴尬地笑了笑,手指了下伞:“这伞挺大的哈,这雨也挺大,大人行行好。”双手合十朝他摆了摆,目光露出一丝哀求。 谁让她刚刚摔个狗啃泥,把蓑衣都摔坏了。 都怪这群黑衣人,让原本不富裕的家庭更加的雪上加霜。 段乾眼神极为挑剔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神色中流露出一丝嫌弃。 恰好被她捕捉到,顿时心里有些憋屈。 她知道她刚被雨淋过,狼狈不堪的样子,头发还湿哒哒地沾在脸颊,衣服上的水更是往下淌,整个一副落水狗一样。 但是这是因为谁?还不是他招惹了什么人,连带着她遭罪。 当然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否则她就得和前面那些人一样,横尸街头。 陈景和连同卫军们拿下三个活口,段乾见状缓步上前。 伞只有他有,没办法她只能跟着他走。 他垂着眸,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语气浅淡:“谁派你们来的?” 话音刚落,这些人齐刷刷的翻着白眼吐血而亡。 陈景和一惊,急忙上前撤掉他们的面纱,手指扒开他的嘴巴看,指腹在牙齿处摸了一下,伸出来有白色的粉末。 他狠狠地皱了皱眉,手指放在段乾面前:“四爷,你看。” “他们嘴里都有毒,这些人是死士。” 死士在天朝已经明令禁止豢养,不论是士族子弟还是皇亲国戚,一律按法处置。 至于寒门?大多数是门势低微没落世家,众人拾柴火焰高,靠着火堆取暖,其中有四大家,范阳孙氏、太原王氏、荥阳陈氏、以及赵郡邱氏。 四大家又以邱氏为首,别看邱闫令做了总使,他们家还有一个皇后,实际上这些寒门穷得叮当响,怎么可能会豢养死士。 即便是邱氏,家族人员众多,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想来沾边,还要供养幕僚打点人脉,哪来还有余钱去做别的。 这些底层没落的世家靠着拧成一股绳才勉强能上得了台面。 跟寒门比起来,士族门阀确实人数少了,其中三大家沛县刘氏、陇西李氏以及为首的兰陵段氏。 但除去三大家,其他世家也是个个不容小觑。 “把这些尸体带回去,再让人查查他们身上有没有东西。” 陈景和拱手作揖,低头道:“是四爷。” 此时的雨势逐渐变小,已经没有最开始那般汹涌。 陶桃捡起丢在角落的斗笠,急忙道:“那我呢?我怎么办?” 万一那些杀手再派过来,到时只剩下她不就死翘翘了。 闻言身旁的男人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她连忙转头望向周围,假装没看到的样子。 她也感觉自己是有点怂了,先前还自大来着,但是贪生怕死不是人之常情吗… 陈景和在段乾和她之间来回看了一眼:“四爷,那我安排人送她回去?” “你们先回去。” 他诧异地看向他,随后低头说了句是。 很快他们带着尸体就走了。 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的无人街道上只剩下他和她两人。 陶桃有些疑惑,他干嘛留下来?难不成他是想杀人灭口?? 她顿时瞳孔紧缩,悄摸摸地往后退去。 自己也没发现什么辛秘吧,也不至于要杀人吧?只是做了个白事,还是他聘请的自己。 段乾也不管她怎么想,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走出去一段路,见身后的人还没有跟上来,他转身拧眉,眼神闪过一丝不耐。 “还不跟上?” “噢噢!” 陶桃反应过来,看了看漆黑的周遭,飞快跑了过去。 第七章 抢生意 两人一路无言,她还以为他会说些什么。 很快到了陶桃居住的小南巷口,她抬头朝着他道谢,没等他回应,随即冲进雨里。 段乾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想到刚刚的那些死士,唇角溢出一声轻嗤。 还好雨小,一点路而已,回到家没淋到多少。 只不过又要烧水洗澡了,不然会着凉的。 周遭静谧无声,而陶桃即便再小声,也有点明显,果不其然,屋里的陶母醒了,传来迷迷糊糊地声音询问。 “没事娘,外面下雨,我拿木桶装水。” 陶母嘱咐了一下,又静下来沉沉睡去。 原本她是和陶母住在一起,因而她考虑到之后可能会半夜出丧处理什么,就挪到左侧厢房居住了。 洗好澡后浑身自在,她爬上床很快睡去。 第二日清早,她又去当时观察到寿命值只有10%的钱家府门蹲守。 不知道是里面的谁,反正她一连蹲了七天,亲眼看着那寿命值一点点往下掉,掉的这么慢,应该是用了什么补药吊着一口气。 今日去蹲,果然只有2%,这就是摆在自己面前的生意。 她怎么可能放过。 可是府门的不远处似乎多了几位熟面孔,陶桃定睛一看,连连冷笑。 三个大男人,还偏偏都是同行。 不知道他们从哪得来的消息,前几日都没见他们,偏偏赶巧了,人快嗝屁了就来了。 她家的铺子在城南街,名字叫人生大事,且只有她一家,而她先前就了解过了,这帝京加她一共有四家丧葬铺子,城东街的一家叫引路人,城西街一家叫善事善终,城北街一家叫永祥阁。 前些年,战乱中死的人多了,要立衣冠冢,还有家中老人病逝的,不小心自己死的,要买棺材定纸扎用品花圈,大家都是生意兴隆,和睦共处。 可是近几年死人少了,估计是死的差不多了,战乱也平息了,和平时期,做白事的人少了一大批,日子是越来越艰难了,连租金都交付不了了。 有的人嫌晦气,还要合起伙来挤兑他们,没钱,他们四家也起了内讧,到处抢生意,可以看到一家死人,四家丧葬铺子全部围上来的情景。 就看谁的嘴皮子好,把主家说服了就选择谁。 搞得大家谁也看不上谁,针尖对麦芒。 毕竟都是要讨生活的,有了钱才能生存。 城西街的那家善事善终的老板梁永升左右眼神飘忽,忽然看到躲在石像狮子后的陶桃,顿时露出一丝震惊之色。 他自然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她来干什么,无非就是和他们一起抢生意。 但是,看到其他两家他不意外,偏偏是这陶家姑娘他感到很意外。 明明是一个小女子,出生在一个靠着买卖死人东西生活的家中,已经很难找到夫家了,眼下居然还敢抛头露面出来做这种白事的活计。 本身女人阴气重,她就不怕引鬼上身?也不怕嫁不出去? 她爹是赌狗,跑了出去躲债,她娘迫于生计出来经营丧葬铺子也是无奈之举,将来这铺子还是要给她弟弟,一个小姑娘还不赶紧找个好人家嫁了。 帝京拢共就四家,每家不说知根知底,也算清楚个大概,所以他才知道她爹抛弃他们的事情。 不单单是他,其余两家城东街的引路人老板王大中,城北街的永祥阁老板曾荣。 都将目光放在陶桃身上,一脸的奇怪,眼神都很不善。 只一眼,她便知道自己被这三个人排挤了。 还能是因为什么,因为她是女的呗。 但是她是女的又如何,他们能接到向枢密院这么大的单子吗?虽然她还没拿到钱,可是她知道一定是比他们这几年加起来的收入还要多。 枢密院哎,死的人是总使,身份如此尊贵的人,请她的人是谁?是枢密院副使! 总不至于抠门吧。 倏然,他们都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响破天的哭喊声。 紧接着,两侧朱红大门从里打开,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走出来,左顾右望好像在找什么人。 梁永升立马跳了出来,欣喜若狂赶紧走上前。 这可是他在陈府打点的人脉,只要这家老爷断气,他就马上跑出来告诉自己。 这就叫用脑子做事。 但他知道用这招,别人肯定也知道用这招,干这行的都是精明一点。 于是乎,门口又走出来两个小厮。 王大中和曾荣也是满面春风地迎上去,结果就是这六个人,六双眼睛都相互看着对方,面面相觑。 梁永升没好气地说道:“你们来干什么!这家我早就预定好的,你们别来搅和!” 曾荣顿时面红耳赤道:“你放屁!!是老子先找到的人!这家是我的,你们两个谁也别想跟我争!” “都给我让开!” 王大中一把将他们两个推到一边,指着其中一个穿着粗布麻衣脸上的小厮说道:“他可是我远方表弟!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要说这生意该是我的才对,识相点的赶紧走!别到时候闹得太难看。” 见状,梁永升阴阳怪气看向他,“王大中,你真是越来越会胡扯了,这张嘴练着练着怕是能把死人说活。” “到时候你也不用干这行了,开个起死回生的医馆,多好,烟花柳巷的妓子是双腿一开,你是嘴巴一张,钱就来了!” 他这话毒的,气得王大中怒不可遏,挥舞着拳头,朝着他迎面而来。 梁永升可不怕他,就是要他发怒,让主家厌恶,不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陶桃在一旁是看得目瞪口呆,人家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现在三个男人也是一台戏,真是够鸡飞狗跳的。 这三个小厮也不能干看着,连忙上去拉架,愁眉苦脸地劝导。 真正在打架的是梁永升和王大中,曾荣见缝插针地添乱踩上一脚,场面堪比一群女人在扯头花互殴。 好在她没参与进去,不然她这小身板可不够他们撕的。 忽然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在干什么呢!” 一个矮胖的男人怒气冲冲呵斥这眼前乱作一团的大老爷们。 第八章 不是你们要抢的吗 陶桃顺着声音望过去,挑了下眉,这不是那天把她赶出去来的管家吗。 “你们这群地痞,没素养的愚民!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集市吗?!” “一点见识都没有,这里可是陈府,是工部侍郎的府邸,在这撒野是想找死吗!” “还有你们三个,在这看热闹?小五,我不是让你去找葬仪师吗?!人呢?” 林管家劈头盖脸的朝着他们一顿骂。 这些人还不敢反驳什么,只能是陪着笑脸。 小五听言,赶忙把梁永升来出来,讨好地说道:“林管家,这呢这呢!人我已经找着了,刚刚正想过去,结果被人拦住了。” 其他两个小厮听到也不敢说什么,那不能说他们私下收了钱把消息传递给外人的吧。 这管家不是个好相处的,轻则扣月钱,重则赶出府。 无论是哪一个结果,都是他们想要的。 王大中和曾荣却不答应了,他们是给了钱的,这不让他们接这生意,那不是钱打水漂了。 于是他们努力得向林管家推销自己,特别是王大中脸上还顶着伤,拼命地说着,就想求个活计,陶桃看了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让她想起现代那些围绕在招聘广告前的大爷大妈们,要不是为了生活,谁愿意低声下气的求着他们。 所以不是有些人不要自尊,在底层人里,钱和自尊是无法做到共存的。 “行了行了,都少说一句,耳朵都快被你们吵聋了。” 林管家不耐烦地说着,眼神中闪过一丝嫌恶,脚下不自觉地后退,仿佛他们是什么晦气的东西。 “这样吧。你们三人都一起过来看看,谁要是能做,我就给他做。” 三人连连点头答应,根本没细想他话里的意思。 旁观者清的陶桃很清楚的听到了他的话,皱了皱眉,猜想着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谁能做?丧葬他们都是有经验的,没有他们能做的,基本没有吧,除非…是什么传染性的疾病。 在他们即将走进去的时候,陶桃赶忙站出来。 “管家!” 林管家疑惑地转身看去,发现是个女子。 “你有何要事?” 她笑了笑:“我家也是做丧葬的,我也进去看看呗。” 梁永升立马阻止:“不能让她进去!女人不吉利!” 一句话直接打消林管家的念头。 确实,女人做这种太不吉利了,而且女人属阴,每个月还会流那事,本身就不干不净,加上尸体,只怕会引来一些不好的东西。 陶桃听到这话,瞬间脸色骤冷,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他看,抿了抿唇。 心头有股怒火想要喷薄而出。 这目光看得梁永升脊背发凉,他不自在地偏过头。 林管家不耐地挥了挥手,“快走吧,这里已经够人了。” 听到林管家也赞同女人不吉利的说法,王大中幸灾乐祸地盯着她:“你一个小娘子,还是趁早找个好夫家嫁人,这行就不适合你干。” 话音刚落,一行人走了进去。 嫁你大爷的! 陶桃冷笑一声,她就看看他们到底能不能做。 于是又回到石像狮子边靠着。 结果,不到半柱香的时候,王大中是最先出来的,他神色慌张,满头都是汗,眼神中透露出惊恐之色。 紧接着是曾荣急匆匆地样子,像是要赶着去投胎,走得太快踉跄了一下,险些被台阶绊倒。 哪里还有一点刚刚争着抢着要去的模样。 陶桃走出来挡在他们面前,轻笑着,眼中露出些许的嘲讽:“哎呀,这不是刚刚摇着尾巴的大丈夫吗?” “怎么了?你们两家都做不了吗?是被吓到了?做这行的,胆子像老鼠一样,还做什么生意?还不如回家吃软饭来得强。” 王大中看着眼前笑盈盈地陶桃,恨不得撕了她那张笑脸。 “你早就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所以才看着我们抢来抢去,看戏是吧?!” “我告诉你,我们接不了的活,你不可能做到的!” 这样子活像她抢了他的老婆,他被迫戴上绿帽子那种憋屈和满肚子怒气。 “那就拭目以待。” 这时最后一个梁永升跑出来了,衣衫还有些凌乱,身后追着刚刚的小厮还有管家。 “哎呦!你给我回来!你走了我们老爷怎么办?!” 林管家拼命地在后面追,肥胖的身子让他跑起来有些滑稽。 “一个死人还能怎么办!我是要钱,但是我也要命!反正你们自己再重新找人吧!” 梁永升着急忙慌地跑出来,比刚刚那两个人还夸张,活脱脱被鬼追了一样,脚下一踩空,人直接滚了出去。 没来得及感受疼痛,整个人连滚带爬地起身,一瘸一拐地跑了。 只留下身后谩骂的林管家。 “这龟孙子,没种还出来开什么丧葬铺子!” “滚滚滚!都滚回去吃奶去!一群狗娘养的东西。” 骂完后又转头骂那个小厮。 “废物!真是废物一个,你找的什么人?!一个两个的胆子还没有一根手指头那么大!” “这陈府白养你了!一天天的,都是吃干饭的。” 一直在骂骂咧咧,听得陶桃耳朵都起茧了。 她揉了揉耳朵,缓缓上前,“管家,不知道你们现在还缺不缺人?” 林管家抬头看去,顿时眉开眼笑,嘴角都快咧到耳后了,非常热情的连忙走过来。 “小娘子!我等你好久了!缺人,正是缺人,你一个小娘子能出来做这行当,肯定是有特别过硬的手艺。” “别的不多说,我是绝对相信你的,价钱好商量,快快随我进去吧。” 陶桃见他这副着急地样子,生怕她跑了,顿时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无语。 这脸也变得太快了吧,都赶得上京剧变脸了。 管家和小厮两人一前一后的围绕着她,绕过弯弯绕绕的回廊,他们来到一个院子。 院子外和门口都聚集了不少人,家眷和孩子也都在。 陶桃看了看这些如花美眷,心里感叹到这老爷真是挺会享受的。 虽然都在哭,但是她看到了有些人眼里可没一滴眼泪。 雷声大雨点小罢了。 第九章 浑身溃烂 才踏进屋里,悲泣的声音和淡淡的腥臭同时朝着她袭来,耳朵和嗅觉瞬间被侵占,让她不适地蹙了蹙眉。 林管家在她走进房间后,立马跟在她上前捂住口鼻,让她先走在前面。 “老爷…你怎么忍心抛下这个家…为什么不再坚持坚持…你快醒醒啊…” 何姨娘坐在床边手拿着帕子哀哀戚戚地流着泪,脸色苍白又是那么绝望,一张梨花带雨的貌美脸庞真是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惜。 随后陶桃的目光又移向她的对面。 站着一个看上去有些年纪的妇人,衣着端庄雍容,只是脸色有些难看,即便眉头没有皱起,中间却有褶皱,这是常年皱眉留下的痕迹。 这个人要么性情暴躁易怒,要么是个心狠冷硬的主。 “好了,别扰了幼辉最后的路。” 果然,这生硬的口吻,面无表情地样子,但微微发红的眼角还是说明她对死去的人还残留一丝感情。 何姨娘瞬间闭嘴,似乎有点害怕她。 林管家弯腰拱手,恭敬地说道:“夫人,葬仪师请来了。” 邱昭澜转头看向她,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随即脚步带风的走了出去。 她走出去后,林管家转而对着坐在床边的女人,道:“何姨娘,要不您先出去?” “我不!妾身就要陪着老爷。” “这…” 林管家有些语塞,为难地看向陶桃。 只见她淡淡一笑,“没关系。” 希望等会她还能继续待下来。 陶桃上前,缓缓掀开死者头上的被褥,也不知道是谁,大热天的,把尸体蒙住干嘛,难怪这么快就有臭味。 突然她耳边听见一声尖利的惊叫声,短促而充满恐惧。 她皱着眉头看向她,何姨娘大惊失色,刚想起身,却腿脚发软,瞬间狼狈地跌坐在地上,一副没了魂的样子。 而林管家呢,早在她要掀起被褥的时候人就走了。 “你冷静一点,要不你出去吧。” 何姨娘哭丧着脸回她,“我、我起不来!” 她真的起不来,回想起刚刚看到那可怕的一幕,她霎时闭上双眼。 陶桃摸了摸头,无奈地上前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搀扶着她,费劲巴拉地走到门口。 林管家就在门口候着,看到里面的人出来了,迎了上去,将丫鬟来搀扶。 院子中的人像看笑话一眼的看着何姨娘,眼神中尽带着嘲弄和轻慢。 他们的神色陶桃恰好看在眼里,忍不住想,除了原配,这些应该都是妾,那怎么这些人还对这个女人出现嘲讽的眼神。 难不成妾之间还有鄙视链? 林管家看着陶桃淡定自若,和身边的何姨娘形成鲜明对比,就知道这小女子算是找对了。 比那几个口若悬河的男人强太多了。 把手里的女子交给丫鬟后,她转身进去,站在床边看。 床上的人浑身溃烂,伤口上的血肉长有粉色的小颗粒,还是肉瘤一样的东西,没破皮的皮肤上有红色的小斑点,身上没一块好皮。 看上去很瘆人,不单单是恶心,感觉让人看了就浑身发痒。 密集恐惧症看了绝对会很高兴的,高兴到晚上睡不着。 “这是天花?难怪那些人不愿意过来。” 她喃喃自语道。 天花感染上基本是死路一条,因为这里还没有找到医治天花的办法。 但是…看着又不太像啊…… 陶桃慢慢走远,将身上的挎包取下,拿出方巾戴在面上遮住口鼻。拿出羊皮手套拿上。 “来吧,客人。” “需要我为你献唱一首吗……” 她哼着小曲儿,拿出卷起的化妆包,还有一整套缝合针线,上面有把长而锋利的小刀,有点像是手术刀。 “红日在东方,其大道满霞光…” 她拿起小刀,一点点割掉脸上溃烂出的小肉粒,再用镊子夹出来放到摆放在一旁的白色方巾。 忽然她朝着门口大喊:“管家,淘米水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 门外的林管家有些着急,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人还是没到,就在他又要叫人催的时候,两个小厮总算是端着淘米水来了。 “快快快!送进去。” 他们点头赶忙进去。 “姑娘,水来了。” 她头也不抬的说道:“先放一边。” 放好后两人刚要走,忽然被她叫住。 他们转头看向她,只见这个小女子俯身,眼睛紧盯着尸体的脸庞,手上在做什么动作。 而且她离的特别近,老爷还活着的时候他们看过他那张脸,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这小娘子怎么这么淡定? 果然是干这行的,什么也不怕。 “这是你们老爷,你们应该不怕吧?” 两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神里的惧意。 其中一人开口,有些结巴:“姑、姑娘,怎么了?” “帮我个忙呗,把软塌移动到南面,然后把你们老爷挪到榻上。” 这话一出,他立马啊了一声,语气很惊诧还带着恐惧。 陶桃抬头看向他们:“我一个人搬不了。” 这时林管家走进来,笑着问:“姑娘,您看还缺什么?” “正好,你和我一起抬尸体吧,放到南面墙边的软塌上。” 听言,他的脸色骤然变了,眼里闪过一丝懊悔。 早知道,他就不进来问了。 倏然,他的目光移向一旁两个小厮身上。 “姑娘,我这…我让那两个人帮你…” “不用,他们有其他的活。”却被她一口拒绝。 陶桃看向他:“怎么?你是有什么事情吗?是什么重要的事比得上你们家老爷?” 林管家顿时面露难色,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去西面墙下角落,掘坎为灶,等着我一会儿把东西拿给你们。” 两人点点头,转身走了。 她停下动作,抬眸看向他站老远的位置,一点也不敢靠近。 “你告诉我,你们老爷得的是天花对不对?” 他怔了一下,还是点头:“对。” “所以他们才会跑。” 他苦笑了一下。 要是说了,谁还会来。 “姑娘,我这也不是故意想要隐瞒的,实在是……唉…” 惺惺作态。 陶桃没话说,也不好直接指责。 在现代也是有些人隐瞒尸体带有传染性疾病,他们也知道,所以对尸体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就怕染上什么治不了的病。 后来有个实习生为了彰显自己的胆大,没带手套直接去碰尸体,结果刚好尸体是个有艾滋病的患者。 血接触了皮肤,还没第一时间打阻断针。 然后实习生提前结束,后面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 第十章 风流鬼 “来吧,一起抬过去。” 陶桃对他说道。 “把这个系上。” 又递给他一张白色粗布方巾。 林管家犹豫地看了她一眼,拿过方巾的手有点哆嗦。 两人一前一后奋力将尸体抬起,林管家抬着双脚,眼睛都不看往前看一眼,屏住呼吸,脸庞涨得通红通红的。 把身体抬过去后,林管家立马撤出有三米远,都快到大门了。 陶桃也没在意,开始把尸体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身上的溃烂更加的严重,白色的中单被血染了大半,黏在伤口的血肉处,一扯开连带着皮肉一起。 她用力将尸体翻了个身,扯下脏污的衣服,然后再是亵裤。 忽然,她眼神一凝,看着肚皮上的溃烂还有令人发指的小肉粒,手指缓缓扯下亵裤。 生殖器上布满了像菜花一样的小肉粒,比身上溃烂伤口处的还要多。 陶桃倏然笑了下,转头问他:“你们是找了什么庸医,这不是天花,是性病。” 堂堂一个工部侍郎,一个朝廷命官,居然是得性病死的,这也太令人发笑了吧。 出入烟花柳巷也不怕被人发现,生前没丢的颜面和声誉,死后还是丢了,所以该来的总会来的。 林管家一愣,抬头疑惑地看着她。 “什么意思?” 他走上前去,目光落在惨不忍睹的尸体上,视线向下移动看到了男人对物什布满了恶心的东西,登时睁大了眼睛,胃部猛然一阵翻江倒海。 弯下腰,作出一副要呕吐的样子。 “yue!yue……” “等等等…,去外面,去外面,别在这。” 陶桃急忙叫住了他,让他赶紧去外面呕吐。 这的味道够可以了。 门外叽叽喳喳的,伴随着高低起伏的哭腔,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此时的大夫人邱昭澜,身处在府中的佛堂,正跪坐在蒲团上,闭着双眼,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敲击着木鱼。 十分虔诚的样子,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送行。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华服约莫十岁的男孩跑了过来,他的后面跟着脸色焦急的丫鬟。 “公子!公子不能进去。” 大夫人在礼佛的时候,最厌恶别人打扰,万一大夫人怪罪下来,她指定吃不了兜着走。 想着她的脸色越发的苍白,急忙地上前抓住他的手。 “娘!娘,爹爹呢,我要见爹爹。” 陈桓奋力挣扎,身后的丫鬟却不依不饶的。 十岁的孩子力气已经很大了,丫鬟一个人都快按不住。 蓦然,邱昭澜缓缓睁开眼睛,脸色平静,转头看向她的继子。 早些年,她怀过一胎,却因为经验不足,掉了,导致后来不能再孕育,这个孩子是病死的刘姨娘下过继过来的。 如今算算也有七年了。 陈府虽然孩子众多,但他的母亲是邱昭澜,却也极为受宠。 她向他招招手。 “桓儿,过来。” 见状丫鬟连忙松手,陈桓得以自由,跑了过去。 邱昭澜抬头望着他,唇角扬起一抹温和地笑,让她冷硬的神情瞬间柔和。 “桓儿,爹爹这几日都很忙,加上生病了,需要静养,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爹爹了,好吗?” “可是…可是我都好久没见他了,他也不来看我,爹爹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呢,娘亲不是说了嘛,爹爹生病了,等爹爹好了就会来看你的。” 陈桓沮丧的脸立马开心起来。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那娘亲你帮我告诉爹爹,要让他快点好起来。” 陈桓拉着她的手,很是依赖。 “好。” 邱昭澜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忽然她的神情若有所思,眸光暗了暗,唇角的笑有些变了意味。 林管家捂着肚子,用衣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眼神浮现出一丝凌厉。 这种丑闻万不能传出去。 “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等等,我们去外面说。” 她起身走了出去,林管家跟在身后。 院子中央站着人,两人就去到走廊上。 “我介绍一下,我叫陶桃,在城南街开了家叫人生大事的丧葬铺子,我只干我的活,其他事和我无关。” “为死者洁身、栉发、修剪指甲、修复遗容、饭含穿衣,设撩重、起白幡、摆灵堂纸扎纸活花圈,哭丧,棺材入殓外加下葬,等等等……” “但不包括筮宅,就是看风水算卦下葬日期,我不做这个,这是风水师和道士的活。” “我们跟完全程,这就是殡葬一条龙,价格原本是998两银子,但是现在,不要998,也不要你888,只要你188两银子。” “我知道你肯定是觉得价格低了,不符合你们工部侍郎老爷的身份,但是没关系,要是日后你知道哪家需要,记得来城南街人生大事铺子找我。” “我可以给你返现。” 说完最后一句话,陶桃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寒门是没落世家没错,但也不是不要脸皮的下三流,有如此行径,大夫人想要隐瞒也是人之常情。 林管家怔怔地看着她,眼神有一丝迷茫。 “不是,等等,你这说太快,我听着有点迷糊了。” “就是全部一起要一百八十八两银子,是吧?” “怎么?你嫌贵?” 听到他质疑的语气,她忽然脸上的笑收了起来。 “哎哎哎,陶老板,你误会了,这个价格非常好,就是我们去哪儿找风水师?” “你们不能一起做了?” 他还要另外去找什么风水师,去哪里找?哪有靠谱的?万一他找到什么江湖骗子怎么办。 “可以啊,那就是我来找人呗。” “98两银子,你看行不行,都行的话,一会儿结束后,先支付一半的工钱。” 他没有说话,似在思忖着。 陶桃也不着急,“我先进去了。”转身回到房间,扯下一只手套,端起桌上的浅绯色官服和乌纱帽的托盘回到软塌旁。 不一会儿,他走了进来,目光落在软塌上浑身赤裸溃烂青灰色的皮肤尸体,心头立马觉得这价格不贵。 还很划算,反正他是找不到能面对这些镇定自若的人了,别说女子,就是男子,方才也都看到了那几个怂包。 “你们想要什么纸扎?要不要给你们的老爷多扎几个美人?让他在下面也舒舒服服的。” 美人?这话损的,他们老爷就是因为性病死的,成了风流鬼。 林官家尴尬地笑了笑。 显然是听出话外音了。 第十一章 有蹊跷 但是陶桃真没别的意思,她真心想做“客户”喜欢的东西。 不论“客户”生前做了什么,死后都要学会尊重的,这是干这行最基本的原则。 尸体开始出现尸僵,肌肉变得有些僵直,穿衣服不太穿,她干脆坐在他头边上面,将尸体拉到软塌的扶手靠着。 好让身体保持悬空的状态。 “林管家,那淘米水帮我拿过来一下。” 一盆洗手,一盆拿来清洗身体。 他去拿了过来,就放在她手边。 陶桃左手捏住他的下颌,右手指伸进去撬开紧闭的嘴巴和咬紧的牙关。 拿过角柶正准备往他嘴里放,不经意撇过去,却看到粘稠的黑血顺着她的手指正往下流淌。 她的动作一顿,将东西放回原位,把他的嘴巴再掰开一点,更多的黑血从他的嘴巴里流出来,瞬间她的手掌全是。 她离得近,浓重的铁锈腥味扑面而来,把刚洗好的身体都给染上污秽。 林管家顿时一惊,大喊着:“这这……怎么回事?!老爷怎么还吐血了?” “他不是死了吗?死人怎么还会吐血?” 她脸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拿过银针扎在血里,不到两个呼吸,银针端头瞬间变黑。 “有毒?!” 她自言自语的。 他也看到了,震惊地问:“银针怎么是这个颜色?有毒?老爷不是得病死得吗?” “难不成是被人下毒了?” “不行,这件事情必须要禀报大夫人。” 要真是被毒死的,这件事情就不是这么好收场了。 只怕他这个管家做不长了,这府中的采卖都是他在负责,万一被人栽赃陷害,即便不是他,他很少不了责罚。 毒杀朝廷命官,谁也担不起这个罪名。 没等她回答,他转身慌里慌张的朝着门外跑去。 守在外面的姨娘和孩子们满脸疑惑地看着急切地林管家。 一位长得娇媚的女人打着团扇,狐疑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这林管家跑来跑去的干什么?” “老爷能死而复生不成?” “安姨娘,你可别说了,小心被大夫人听见。” 孙姨娘撇了撇嘴,好心劝告她。 “放心吧,我们好歹是清白人家出身的,大夫人不会对我们太苛刻,不像某些人,青楼妓子,千人骑万人压!” “尽会使些狐媚手段,要不是在床上使了什么花招,老爷的身子能这么快亏空?” “你说是吗?何姨娘。” 安姨娘看向站在一旁没什么存在感的柔弱女子,眼神带着凌厉和厌恶。 面对周围恶意的目光,何姨娘被说的一声都不敢吭,颤抖的哭着,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哭腔。 林管家急匆匆地来到佛堂,邱昭澜怀里正抱着熟睡的陈桓,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唇角始终挂着笑。 这个儿子是她在这个家立足的筹码,即便她姓邱,为他谋了个好差事。 但是到底是夫家,如果没有孩子,那么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她。 她要想牢牢掌控住陈府,就必须要有孩子。 走进去时,他放缓脚步声,擦了擦满头的汗,但粗喘着的气,让此时的环境变得不那么安静。 邱昭澜侧眸,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有何事?如此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他平复了一下,咽了咽口水:“大夫人,老爷…老爷他…” “他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他被她训斥了一下,脸皮抖了抖。 “老爷他好像是被人下毒毒死的!” 邱昭澜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吓人,紧盯着他,脸色有些难看。 旁侧的丫鬟很有眼色的上前,迅速接过她怀里的孩子,将其报了下去。 一时间,佛堂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你必须事无巨细的说来。” 他强行镇定,点了点头,开始说刚刚的事情。 叫了小厮进来,把刚刚的淘米水再换一遍,刚刚的血弄脏尸体,又要重新清洗。 倏然,门口走进来一个身影,她以为是小厮,开口道:“水放这里吧。” 等了一会儿,无人回应。 她疑惑地转头去看,发现居然是刚刚那个被吓得坐在地上的女人。 正躲在珠帘后,好似在偷看这里。 这时小厮一前一后送来了新的淘米水。 东西送来了,她也就没再说话。 “等等,你们把这个放到之前让你们掘的坑里面埋好。” 白色方巾里面是死者梳下来的头发,修剪下来的指甲,还有一些皮肉组织,和沾染的血。 这种习俗是丧葬礼仪里面的一种,表示对死者的悼念和对来世的祝福,免受地下阴曹地府的折磨,算是挡灾。 小厮们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她说的做。 他们谁也不敢靠近,穿衣服只能自己来,早知道她出门就带上余山余河两兄弟,好过自己单打独斗。 看来还是不能请临时工,还是要请长期工才行。 不然到时万一和别人动手,自己还有人能装装气势。 “需要…需要帮忙吗?” 一道很小声的声音传来。 她诧异地看过去:“你敢吗?敢的话就麻烦你帮帮忙。” 何姨娘没说话,脚下动起来,一点点挪过来。 陶桃递给她一张干净的方巾,何姨娘接过系上。 站在一旁伸手帮她稳固尸体,而后立马偏过头,不敢直视。 有了她的帮忙后,很快就尸体就穿好了。 不过她并没有给穿上官服,这人是非正常死亡,官府的人一定会让仵作验尸,所以穿上的意义不大。 刚穿上,门口一声声大夫人此起彼伏,来人迈着急促的步伐。 邱昭澜冷着脸气势汹汹地走来,不善的眼神落在一旁的何姨娘身上。 “出去!” 何姨娘低着头,哆嗦了一下,连忙走出去。 随后她看向陶桃。 陶桃起身拱手:“大夫人。” “是你说老爷是被毒死的?” 这质问的语气,似乎很愤怒,难道不应该是悲伤吗? 她心里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换了种说辞。 “我不知道,是老爷嘴里忽然溢出大量黑血,我觉得不对劲,拿了银针一试,银针就变黑了。 她可没说他是毒死的。 她又不是仵作,只是个葬仪师,虽然自己是懂一些仵作的手艺。 第十二章 保密 看样子这个陈府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眼前这个深宅里的大夫人,或许应该知道些什么。 她对这些秘密丝毫不感兴趣,所以她才会说不知道。 因为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邱昭澜目光一直盯在她身上,有审视有打量。 她缓缓开口:“你看错了,实不相瞒,老爷是沾染了一些不干净的病,所以才导致身体不好。” “老爷不好意思说,讳疾忌医,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忽地她的眼角湿润了一下,贴身嬷嬷赶忙拿出手帕递给她,忧心忡忡:“大夫人,您别难过了,保重身体要紧。” 一旁的林管家低着头沉默不语,努力降低自己都存在感。 “原来是这样,是我看错了,对不起。” 陶桃恍然大悟,急忙地道歉。 “今日关于遗体的事项差不多处理完了,您可以着手通知亲朋好友前来吊唁,这衣服需得明日再穿,再入馆,明日我带着纸活还有棺材一同前来。” 陶桃低头走了,在走到林管家身边的时,小声叫了他一句。 “林管家……” 林管家抬头,见她指了指外面。 他看了一眼此时站在软塌边上注视着尸体的邱昭澜。 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大夫人在到的时候,已经让外面的人都回去了,所以现在外面是没有人的。 陶桃站在绿竹边上,等着林管家出来。 听到脚步声,她回头看去。 林管家知道她在等什么,也不多说,“走吧,和我去账房领银子。” “多谢林管家,明日我会带着人早点来。” 他点了点头。 陶桃手里拿着沉甸甸的荷包,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她出府立刻去车马铺租辆马车,没有交通工具真的太不方便了。 体型彪壮的老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小娘子,你是要什么样的马车?” 她也不绕弯,直接就说了:“我想要拉棺材的马车。”说完觉得有点不妥,赶忙又补充,“如果不能租的话,我买也行。” “拉棺材??” 他诧异地看向她。 “你…唉…” 他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望着她的眼神有一丝同情。 “不是老板,你误会了。” 陶桃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她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想岔了。 “我家里是开丧葬铺子的,正缺个马车拉货。” “噢噢!哟,小娘子着实冒犯了。” 老板恍然大悟,赶忙道歉,而后开始和她介绍。 她看中了辆板车,那马匹瞟肥体壮,四肢粗壮有力,一看就是只好马。 她伸手摸了摸马灰白色的鬃毛,打量着它,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睫毛可长了,灰色的马挺少见的,又好看。 老板见她喜欢的样子,立马开始介绍,又是说什么稀有品种,又是说这马日行千里,反正各种的天花乱坠。 怎么夸张怎么来。 “停停停!” 陶桃马上抬手打住,看着马儿一边问:“你就和我说这个要多少钱?” 老板喜笑颜开,热情地说道:“不贵不贵,三百两银子。” 她眨了眨眼睛,眼前的马儿恰巧也眨了眨大眼睛,很可爱。 她转过头看他,皱着眉头,眼神些许的难以置信,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又问:“你说多少?!” 老板依旧面不改色,笑嘻嘻地说道:“三百两银子。” 陶桃瞬间瞪大了眼睛:“这么贵?!” 她是什么大冤种吗?!居然要这么贵?! “不贵了不贵了,老哥不骗你的,之前很多人看上了这匹马我都没卖!就是想等一个有缘人!不然给再多的钱也不卖的。” “有缘人?那我是有缘人,你送我吧。” 她扯了扯嘴角,感到很无语。 老板一听她这么说,脸色都变了:“你这说什么话!先前我开的价格都是四百两往上,就是看你是个小娘子,又和这匹马有缘,我才要你三百两。” “那麻烦你再等下一个有缘人吧。” 陶桃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刚走出两步,身后老板很是着急地喊着:“小娘子!小娘子等等!” 老板急急忙忙地跑上来,“你说嘛,出多少钱。” “八十两。” 这价格一出,轮到他目瞪口呆了,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你出的价格太低了!我养马的成本都没赚回来呢。” 他摸了摸头,有些无奈:“你再…你再多出一点,我把这马养这么大也不容易,是不是…” 陶桃看了眼马儿,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沉默了几秒后,道:“这样吧,我也没什么钱,一口价,就九十两银子,多的我真没有了。” 老板不说话了,两人之间安静了几秒钟。 她叹了口气,转身作势要走,老板赶紧将她拉住,不耐烦地说:“行吧行吧,就算了,我今日就亏本卖给你了。” “今日我就卖了这么一辆,你价格还给这么低……” 他抱怨着,还是转身给她准备东西。 趁他在弄东西的时候,她赶忙把荷包多余的银钱拿出来塞进自己的衣袖里。 老板把板车套在马身上,又往板车上面丢了一捆精料草。 “这是给马吃的,一起送你了,还有马鞭。” 陶桃一手拿过缰绳,一手递银子:“谢谢老板了。” 老板拿了沉甸甸的荷包,打开数了数,价格没错,刚要把荷包塞进怀里,就听到她在叫自己。 “老板。” “啊?” 他抬头疑惑地看她。 陶桃眼神示意,尴尬不失礼貌的笑起:“荷包,空荷包。” “啊?噢噢!不好意思,是我的问题。” 老板赶紧把里面的银钱倒出来,把那灰扑扑的荷包还给她。 “多谢了,走了。” “行,慢走啊小娘子,下次记得还找老哥!” 她坐上去,赶着马往前行驶,回头笑:“行,下次一定找你。” 赶着马车,她来到余山两兄弟住的巷子,道路狭隘,进去掉不了头,就停靠在一旁,下车走进去。 眼前的木门有些破旧,她伸手敲门。 忽然她听到里面传来一道叫骂声。 院子里,三个长得像地痞流氓的人,围绕在躺在地上的少年的身边,领头的人脸上还有道骇人的疤。 万贵荣俯身低头,粗壮的手臂擒住少年的衣襟,凶神恶煞地靠近。 “我告诉你!明日你再不还钱,我就砍了你弟弟的手脚当还债!” 眼前的少年脸色煞白,眼神担忧的看着不远处被打了一拳趴在地上的弟弟,努了努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十三章 卖身还债 蓦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万贵荣循声望去,眼神凶狠,松开手,朝着身后两个喽啰道:“走。” 猛然打开门,陶桃趴在门上差点儿没稳住身体一头栽下去。 她抬头一看,一张有着刀疤黝黑的脸,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她立马后退一步,看了看巷子的前后,又疑惑地看着他。 “这没错啊,你们是住这儿吗?” 他没说话,三个人直接走了出去。 骤然陶桃意识到不对劲,急忙跑进去,只见两兄弟十分狼狈的趴在地上,看样子是被刚刚他们人揍了一顿。 她上前,余山蜡黄的脸呈现出不正常的白,右脸颊和嘴角还青一块紫一块,整张脸看上去像是调色盘的,可怜又好笑。 “你没事吧?”伸手将他扶起。 余山捂着肚子挣扎着站起身,面露出一丝痛苦。 还没缓过劲来,就赶紧去弟弟扶起来。 “小河!你怎么样?” 余山关切又紧张地看着他,连忙将他扶起来,蓦然,余河噗呲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大滩血。 他瞬间吓坏了,他只有这个弟弟,是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 如果连他都出事了,自己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余山转身直接朝着陶桃跪下,哀求着他:“陶老板,您发发好心,救救我弟弟,我一定给您当牛做马的报答。” 陶桃看他这样,想要后退,却被他扯住裤子,用劲程度都快要把她裤子给扯下来。 她连忙双手抓住裤子,说道:“别着急,我能救肯定救,我们现在先带你弟弟去医馆看看。” “你快起来吧。” 余山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真的愿意救他的弟弟?不嫌弃他们还没有给她带来收益吗? “谢谢!谢谢陶老板!” 他欣喜若狂地朝着她弯腰鞠躬。 “走,我的马车在外面停着,去医馆。” 陶桃走在前面,余山背着几近昏迷的余河,板车刚好可以让余河躺在上面。 她挥舞着鞭子,马儿快速地在街上奔跑。 一路上,余河都在吐血,她回头看了一眼,猜想有可能是被打破了内脏,这拖不得,得赶紧看大夫。 很快来到一处最近的医馆。 “大夫!大夫快看看我弟弟!” 余生没等马车停稳,直接很着急地跳了下来。 站在柜台的老大夫见状赶忙走过去,让他把人扶到座位上坐下,站在病人身边观察。 忽然他转头急切地喊着:“小安!小安!拿护心丹过来!” 里面应声出来一个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的药童,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看到是什么情况后,急忙在药柜上拿出一个药瓶。 “给,先生,丹药。” 卢大夫将丹药塞进他的嘴里,药童转身端来茶水给他就下。 没多久,余河吐血的症状停止了。 余山低头看着靠在怀里昏迷过去的余河,担忧地喊着:“小河,醒醒。” 吐血停止后,卢大夫给他把脉查看。 陶桃猜的没错,那些人下手很重,他是被打破内脏才导致吐血不止。 “老夫开几服药给他喝,然后好好静养问题不大的。” 卢大夫起身去柜台后抓药。 看着大夫似乎已经不紧张了,说明问题不大,陶桃也就放心了,走过去,等着他配药。 “大夫,多少钱?” 闻言,卢大夫系绳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了看他们三人,隐晦地打量了一下三人身上的衣着打扮,还有余山脸上的伤。 “五十钱。” “好。” 陶桃丝毫没有犹豫地从荷包拿出来给他,“您数数,看对不对。” 她拿好药,转身抬头正好对上余山忧心忡忡的眼神,安慰道:“没事,只要余河按时服药,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别担心。” 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的伤,回头又道:“大夫,麻烦您给他脸上点药,这样好的快些,钱我再给。” 余山担心浪费钱,连忙说:“不用了,陶老板,我这只是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听我的,明天你们还要跟着我出去呢,主家看到会怎么想,万一觉得我的人是惹是生非的地痞怎么办?” 闻言,他羞愧的低下了头。 “多谢陶老板,买药的钱您直接从我的工钱扣就是。” “先回去再说。” 他们坐上板车,路上余河醒了,还能说话,就是有点虚弱。 到了家,余山将弟弟背进去放到床上休养。 出门走向坐在院子里的陶桃,就这么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紧接着磕头。 “多谢陶老板救了我弟弟的命,我们愿意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 她看着他,有些无奈。 “你先起来吧,一个人的尊严是无价的,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对别人下跪。” 余山抬头眼眶微红,“可是…一个人连自己都救不了,吃饱穿暖都是问题,那么,尊严又有什么用呢?” 母亲为了生弟弟难产而亡,十岁那年,父亲过劳而死,之后他和弟弟两个人相依为命,靠着给别人做苦力,打临工,勉强度日。 后来再长大一些,想要找一份长期的工作,却被人挑来挑去,就是没看上。 有一次好不容易能入府做小厮,却被管家的亲戚将名额占了,实在没饭吃了,还要顾着弟弟,没办法他才去找人借贷。 结果利滚利,从开始二两银子,到现在的三十两银子,对于他现在身无分文的人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 他这一生不是在被人挑选,就是在挑选的路上,尊严对他来说不重要,吃饱穿暖养活弟弟才是最重要的。 “刚刚那些是什么人?” 他沉默了一下,“是债主。” “你欠了多少?” “三十两银子。” “这样,这三十两我替你们还,买了你们两年的时间,另外每个月给三两银子作为你们的生活开销,你觉得怎么样?” 余山怔怔地看着她,神色难以置信,结巴着说:“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谢谢!谢谢陶老板!我们兄弟二人一定鞠躬尽瘁地为您做事!” 他眼含热泪,双膝一弯,又要跪下,见此,陶桃赶忙闪开。 这可是第三跪了,她年纪轻轻的,还不想多出两个好大儿。 第十四章 明目张胆地杀人 陶桃和余山交代了明日一早去铺子找她,弟弟余河既然受伤了就先不用过来,还给了他们三十三两银子,明日让余河还钱。 剩下的三两就是他们的生活费。 所以,她还得再去一趟回南街。 下午时间不算晚,她一去到那里,那些找工的人全都围了上来,嘴里都在说选我选我。 陶桃看着这么多人,急忙叫停:“各位父老乡亲们,我这个活可是抬棺材,只要一个人,你们有谁胆子大的?” 一听说抬棺材的,众人面面相觑,都露出犹豫地神情。 这么晦气的事情,做了可是要倒霉一辈子的。 一说出不少人劝退,散去了许多人,留下来的居然是两个老头,身高体型跟她差不多,她都有点担心老头能不能抬得起来。 林老伯叉着腰,摸了把脸,思索着问道:“小娘子,你能出多少钱啊?五十钱行不行?” 孙老伯接着问:“你就要一个人吗?这抬棺材一个人不够吧?!” 陶桃挠了挠脸颊,“这样吧,两个人我都要了,一人一两银子,除了抬棺材,可能会接触死人,或者是帮忙其他东西,你们能做吗?” 周遭的人听到是一两银子,忽然有些躁动,有几个人又倒回来问说要不要,被她拒绝了。 两个老头一听到居然有一两银子,急忙点头答应,生怕晚一秒她就反悔了。 他们都半截身子入土了,有钱哪还忌讳这么多,说不定到时他们还会下去和那棺材里的人作伴。 “明日大早去城南街一家叫人生大事的丧葬铺子找我,到时一起去,记得别迟到。” 两老头连连点头,“诶诶,好嘞,谢谢老板。”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个事,那就是找个道士。 她记得城西街有个老道士在那儿摆摊很久了,但是是好几年前了,这几年她一直都没去城西那边。 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今日还有些时间可以去碰碰运气,在此之前,她得先去吃饭了。 陶桃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她都一天没吃饭了,忙起来还真没感觉了。 随便在街边找了家汤面摊子,要了碗阳春面。 她吃得正起劲的时候,身后一阵百姓的惊叫声,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刚咬下一口荷包蛋,一群人就从她身边经过,掀起一阵灰尘。 她赶忙将面端起,愤愤不平地盯着前面那群穿着蓝灰色衣袍,且腰上挎着一把剑的人。 这又是哪门子的人啊? “那不是大理寺卿的人吗?” “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大的命案?” 一旁吃面的看客在小声讨论。 陶桃不以为然,继续坐下吃面,突然她吃面的动作顿住,脑中灵光一闪。 “发生命案不就是代表着需要举办葬礼什么的,那不就是又有生意做了?” 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转头看向他们跑去的方向,囫囵吞枣地吃了好几口面。 “买单!” 陶桃驱使着马车朝着他们刚刚走的方向,走着走着,她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不就是从陈府出来的那条必经之路吗。 看到不远处徘徊在门口大理寺卿的人,她果断地调转马车走人。 骤然,身后有人叫住了她。 她的心猛然咯噔了一下,忍不住吐糟:“这人是什么眼睛,隔那么远的人也觉得有嫌疑?” 她继续行驶,假装没听见。 大理司直赵礼边走边叫,却发现前面的人越叫越走,心里觉得不对劲,挥手,迅速让人上前拦住。 陶桃停住,看着眼前拦住自己去路的人,满脸的疑惑:“有什么事吗?” 赵礼小跑着过来,站在她面前质问:“见到大理寺的人为何要躲?” “哎呦你们是大理寺的人?民女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对不起对不起。” 她跳下来弯腰作揖致歉,脸上露出些许的惶恐。 “不知各位大人为何拦住民女的去路?民女奉公守法,绝对没有做过一件坏事。” 他有些不耐烦地插腰,盯着眼前的女子道:“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见到我们就要躲?是不是在心虚什么?” “啊?” 她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没有啊,刚刚民女确实不知道您是在叫我,要是知道,我肯定是第一时间停下来的。” 赵礼狐疑地看着她,上下审视了她一眼。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她淡定地回道:“民女正准备去城西街,但是已经好几年没去了,所以一时间走错了,刚刚还一直在找路来着。” “不知道您是否知晓该如何去呢?” 她明亮的眼眸和他直视,不躲不闪,坦坦荡荡的样子,让他心头的疑虑打消了不少。 “往前直走,分岔路右转再直走三里路就到了。” “谢谢,谢谢大人,那民女就先走了。” 她说完没走,看他点头了,她才驱车走人。 忽然,从陈府有人来报。 “司直大人!” 他神色看上去有些着急。 “怎么了?” “司直大人,邱昭澜正在处置何姨娘,场面有些混乱,您要不先过去看看?” 赵礼看了他一眼,快步朝着前面走去。 “送信那个丫鬟呢?” “死了。” “什么?!” 赵礼停住脚步转头看他,一脸的难以置信。 “她不是和你们一起的吗?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我们赶到的时候,邱昭澜命人把何姨娘打了个半死,最后的一丈棍子用力之深,丫鬟护主直接扑过去挡住了。” “我们没来得及拦住。” “你们!” 穿过曲回廊亭,在即将踏入院子的时候,下人正高高举起染血的木丈,要落下时,赵礼一声怒斥。 成功让下人定住了身体,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何姨娘立马哭喊着伸手向他求救。 站在一旁的邱昭澜脸色冷硬,眼神透着一股冰冷地杀意。 “动手!” 她就是想让这个妓子知道,即便是大理寺的人在,她也难逃一死。 赵礼见状赶紧让所有人上去阻拦。 邱昭澜看到下人都被控制了,皱了下眉头,身旁的王嬷嬷直接上前夺过下人的木丈举起来,往地上的何姨娘捶打下去。 但还没有打下去,就被大理寺的人压制住,手中的木丈也被丢在地上。 赵礼实在没想到,大理寺的人在,他们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杀人。 第十五章 阻拦 “大理寺在此,你们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赵礼满脸怒气,更让他确信丫鬟送过来的信有可能是真的。 “谁敢抓工部侍郎府中的人?!” 邱昭澜眼神凌厉地盯着赵礼,头高高扬起,陈府主母的风范被她展现的淋漓尽致。 “你一个小小的司直有何资格在工部侍郎的府中抓人?我可是侍郎夫人!” “侍郎大人的死因不明,大理寺接到投状理应有职责彻查此案,即便你是侍郎夫人,也不能阻拦大理寺办案!” 两人针锋相对,瞬间气氛变得严峻起来。 “一派胡言,我家老爷就是得了不治之症,何来死因不明?这件事情我最清楚。” “你们大理寺宁愿相信一个青楼妓子身边丫鬟的话,也不相信我这个侍郎夫人的话吗?” 赵礼眯了眯眼睛,看着如此强势的邱昭澜,冷言道:“大理寺只相信证据,我们这次前来就是为了查案,若夫人您再多加阻拦,那赵某就不得不怀疑这陈大人的死和您有关…” 邱昭澜猛然看向他,眼神很是震惊,似乎在说他居然敢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可是邱氏的人!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何姨娘见她似乎被压制,急忙朝着他呼救:“救我!大人!老爷之死是被人所害的……” “闭嘴,休要胡言乱语!” 邱昭澜一声怒斥。 赵礼低头看她,说道:“把何姨娘带回大理寺,找大夫给她。” “何婉是我们陈府的人,卖身契都在我手上,你们不能带走!她就是陈府的一个奴仆,要打要杀本就应由主子决定!” 邱昭澜气急败坏,有些维持不住外表的体面,更有些着急。 大理寺的人孔武有力,不是他们能阻止的,邱昭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她带走,顿时她的脸部变得有些扭曲。 而后,见他要走进去厢房,她急忙过去挡在门口。 “你要做什么?里面放着的可是老爷的遗体!” “正因为是大人的遗体,我们才更要进去,夫人,我已经对你一忍再忍,别怪本官治你一个妨碍朝廷办案之罪。” 一旁的林管家见状不妙,赶忙向前拉住她,“大夫人,要不我们先站到一边?” 邱昭澜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手心却紧紧握住,指尖攥的发白,冷笑一声:“家丑不可外扬,大人既要这般羞辱,那便看吧。” 闻言,赵礼皱着眉,转头疑惑的看着她一眼,还是走了进去。 他缓缓进到里屋,第一眼扫向床榻,但是没有看到人,而后巡视周围,在南边墙看到放置的软塌和床上躺着的人。 穿着感觉整洁,,模样鲜活有生气,要不是闭着眼睛,他还真因为这人是活着的。 只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得了不治之症的憔悴模样,忽然他想到什么,转头看向跟进来的管家。 “你们请了葬仪师?!” 林管家惶恐地看向他:“有、有什么问题吗?大人。” 他顿时有些头疼,那就是表面的痕迹已经清洗干净了,这破案的难度就更大了。 只是她刚刚说的羞辱又是何意? 不过如何,还需让仵作验尸再说。 “来人,找辆马车来,把侍郎大人带回大理寺!” “你们把老爷带走要做什么?!你们这是亵渎遗体!是对死者对陈府的不尊重!老爷九泉之下不会瞑目的。” “夫人,劳烦您也跟我们走一趟。” 邱昭澜双眼恶狠狠地盯着站在眼前的赵礼,“你敢?!” “本夫人要告御状!本夫人要圣上面前弹劾你们大理寺亵渎朝廷命官!无故缉拿朝廷命官的家眷!” 说着她转身气势汹汹地出门走去,还没走出院子,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呵斥。 “拦住她!” 面对要抓邱昭澜的人,王嬷嬷惴惴不安地挡在她面前,声嘶力竭地朝着他们怒吼。 “你们放肆!我家夫人是工部侍郎的家眷!没有抓捕令你们竟然敢在朝廷命官府中抓人!” 他们没有理会,径直将她推倒在地,将邱昭澜围住。 赵礼道:“夫人,您是自己走?还是我们“请”你走?!” 请字他特意咬重了说。 邱昭澜冷笑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礼。” “很好,赵礼,你会后悔的!” 邱昭澜一挥衣袖大步向前。 赵礼不以为然,低声道:“把陈府所有的妾室一并带回大理寺。” 当他们还在各自院子晒太阳的时候,突然闯进一群人,不由分说地将他们抓起来,顿时引起一阵恐慌。 安姨娘惊叫出声:“你们干什么?你们是谁?这是陈府,竟敢如此撒野!” 其余人同样痛哭嚎叫,小孩啼哭不已,场面一顿慌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陈府被抄家了。 赵礼霎时冷斥:“动作轻点儿,对女眷这么粗鲁做什么?!” 大理寺办案和刑部办案同样蛮横,主要是不这么做,没有威慑力,这个案件本应由刑部处理,但是死的人是工部侍郎,乃是正四品。 六部之上包括六部在内,都交由大理寺审办,或者是刑部处理不了的案件,也都会交于大理寺。 走出去时,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 由于不是定罪,只是审讯,该有的体面还是要给他们的,毕竟是工部侍郎的家眷。 在大理寺带回陈府的人时,陶桃已经到了城西街。 她一边缓缓驶着马车,一边扫视这街上的摊贩,看看那个老道士在哪里。 她已经绕着条街好几遍了,连善始善终那家偏僻的铺子都看到三回了,老道士的影子都没看到一个。 不过倒是有个年轻的。 陶桃晃晃悠悠地停在他的摊位面前,摊位旁边举着旗帜,写着算卦看命,桌上摆有铜钱龟壳,还有纸笔和八卦图。 她静静地打量着他。 年轻白净,奉人便笑,不像前些年那个不苟言笑的古板老道士。 难不成老道士的位置被这人鸠占鹊巢了? 这人一看就知道是能言善辩的人,老道士又不会说好听的话,难道真被他挤兑走了? 可是看着又不像是这种人。 第十六章 闹事 玄灵子对上她的视线,热情地站起身,笑道:“姑娘,可要来卜一卦?” “测吉凶祸福,算姻缘前程,都是可以的,我这口碑大家有目可睹,不敢打包票说百分百灵验,但是百分之九十八还是有的。” 陶桃:“我想请问一下几年前在这的老道士去哪儿了?” 他的笑容忽然淡了一些,“或许是云游四海了。”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也理解,道士嘛,云游四海也正常。 “那…” 她抬头看向他,倏然发现他目光古怪,脸色凝重地盯着自己在看。 “怎、怎么了?” 她干丧葬的,还是有点怕道士露出这副样子,意味着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先前她还是相信科学主义的,并不是封建迷信。 但是吧,她人都站在这了,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玄灵子皱了皱眉:“姑娘是长期接触了一些死人的东西吗?身上一直环绕着一股死气。” “而且你眉间发黑,近期有不祥之兆发生。” 在听到他说自己长期接触死人的时候,她倒觉得没什么,反而还认为他算的挺准的。 可他说她会有不祥之兆,她又觉得他似乎在满嘴跑火车呢。 玄灵子倏然走到她身边,围着她走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番。 “可眉间发黑,浑身死气,按理说你应该会倒霉透顶,但是黑气中又包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紫气,这紫气乃是非尊即贵之人所能拥有。” “这是怎么回事?” 他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我是开丧葬铺子的,自然是长期接触,别说死人的东西,就是死人,我上午刚接触过。” 他瞬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但没几秒钟,他又摇摇头,“不对,应该是还有其他原因。” “别管那些了,你是道士,应该会开坛招魂吧?到时在灵堂面前摆,我出钱。” “这是最基本的,自然是会,那你打算出多少钱?” “先说明,低于十两银子我可不干。” 玄灵子坐回位置,手中转动着白底黑字的折扇,戏谑地看着她。 “我给你六十两,这是十两定金,我在城南街有家殡葬铺子,你等我通知,到时我让人来找你。” 说完,玄灵子有些发愣,不可置信地问:“六十两?!”声音惊得有些劈开了。 赚到这钱他要在这摆多久的摊,算多少卦,才能有这么多。 他就说他今日怎么莫名其妙地给自己算了一卦,原来是有财神爷来了! “坐坐坐!我送你一卦,仔仔细细地好好算一下。” 玄灵子赶忙将桌上的十两银子揣进衣袖,兴奋又热情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陶桃犹豫地看了他一眼,坐了下来。 “我帮你算算最近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拿起桌上的三枚铜钱,紧扣双手掌心,闭眼静思,三秒钟后,将手中的铜钱掷于卦盘之中。 铜钱在卦盘不断旋转,玄灵子紧紧盯着铜钱的转向。 反观陶桃手肘支着桌面,手掌撑着下颌,百般无聊又毫不在意的样子。 铜钱落定,他不说话了。 而后他将铜钱拿起,再次掷进卦盘之中。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你直接说,我心里接受能力还是可以的。” 玄灵子眉头紧锁,抬头眼神很奇怪,而后说道:“没什么大问题,近日你要小心就是,运气不是很好。” 她笑了笑,“我运气的确不大好,但是每次总能化险为夷,谢谢你的忠告了。” “我走了,等我通知。” 她朝他挥挥手,转身坐上板车甩了下鞭子,马车启动。 准备回去的路上,路过一家卖糖画的摊位,想起家里的幼弟,她一下子买了好几支,又买了一些糕点蜜饯这才回去。 正当她高高兴兴地去往店铺,倏地见自家铺子门前似乎围了不少人。 她忍不住想,难道又来大生意了?这样看来她的运气蛮好的嘛,也没这么差。 直到有人把她家的纸人和金元宝扔在大街上,一脸憔悴地母亲一边护着弟弟,一边赶忙捡起满地的狼藉时,她瞬间火了。 一甩马鞭,马仰天嘶叫,极速地向前冲。 “快走快走!” “有马车过来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马车,路人惊慌失措地闪到一边,却还是占据吃瓜的最好位置。 陶桃把马车栓在大树下,急忙上前拦住铺子里那群乱扔乱砸的人。 “住手!快给我住手!” 她上前推搡着那些人,但个个强壮的人,一把直接给她挥地上了,直接一屁股摔了下去。 热血上涌,她从柜台下掏出一把菜刀,疯狂地对着他们挥砍,吓得他们连连闪躲,更让门口看热闹的人惊呼出声。 “你们陶家不还钱,还敢杀人是不是?!” 赌坊老板谢明怒不可遏,快步过去一把扯开瘦弱的陶母,直接擒住弟弟的脖子。 弟弟瞬间嚎啕大哭,挣扎起来。 “老子宽限了你们这么多天,你们就该感恩戴德了,老子告诉你!不还钱这铺子就是我们五福赌坊的。” 原来是赌坊的人。 陶桃冷静下来了,心中更是懊恼。 这事儿怎么就忘记了。 她立马陪起笑脸:“大哥,对不起,是我们的错,您别生气。” 本来就是他们有错在先,赌坊的人这么生气也无可厚非,要怪只能怪她爹留下这么个烂摊子。 谢明不屑地啐了一口:“你少他妈的嬉皮笑脸,瞧你这模样长得也不错,干脆送你去青楼卖钱算了!” 陶桃刹那间收起笑脸,皱着眉头,将怀里的荷包丢了过去。 谢明松开手,接过荷包,打开一看,少的可怜,顶多才二十两银子。 他凶狠地说道:“剩下的呢?!” “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但是我接了枢密院的生意,做完就有钱了,你放心,钱我是一定会还的。” “现在我不听你这些屁话,你今日全部交齐,不然你这铺子就是我们五福赌坊的,你们通通滚出去!” 她冷笑一声:“这房契在我手上,你信不信我告你私闯民宅?” 房契在她手上,这还真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 幸好那赌狗良心发现,没给,不然她指定得每日每夜咒骂于他。 第十七章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谢明更加的火大了,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他。 刚要说什么,直接被她打断。 “明日,最多明晚之前,我一定把钱都还上!” 陶桃看向他,脸上认真,目光沉着坚定。 谢明皱着眉头,狐疑地打量着她,心里在盘算着她的话能信几分。 “你多等一天不会损失什么。” “你们不会是想跑吧?!” “要跑我们早就跑了,何必等到现在。” 思量再三,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行,你要是敢骗老子,老子绝对要把你卖进青楼,想必你也知道,青楼没有你好果子吃!” 他们走后,没热闹瞧了,门口那些好事者也就作鸟兽散。 陶桃赶忙将母亲扶起来,陶母却固执地要把全部东西捡起,连哭泣的弟弟都不顾了。 “这铺子绝对不能给他们!你爹还会回来的!” 她跪在地上拾掇,脸色特别难看。 见她如此执着的样子,没有办法陶桃只好先去安抚弟弟。 “别哭了,你看有糖画人,很甜的,你快尝尝。” 她蹲在七岁小孩面前,用衣袖擦了擦他脸颊的眼泪。 陶良憋着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她有些受不了,还是用他自己的衣服给他擦的鼻涕。 “好了好了,进里面去吧。” 他点点头,拿着糖画人跑了进去。 陶桃叉着腰,看着满地的狼藉,顿时头疼不已,纸人纸马变得破破烂烂的,金银元宝撒在地上踩扁了,连她闲时做的纸扎手枪都坏了。 真希望这玩意儿变成真的,把他们都突突了。 “娘,你去休息吧,我来收拾。” 陶母没有回应,她转头看向她,发现地上一滴滴的水迹。 她缓缓蹲下来,“娘怎么了?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会处理好的。” “你爹说过他会回来的,他不会抛下我们不管,他不是这样的人……” 陶母哽咽着声音,泪珠不断地在脸上滚落下来。 她娘是一个很典型的嫁夫从夫的柔弱贤惠的女人,事事听从丈夫,没有自己的主见和独立思考的能力,才会导致了她爹赌狗的诞生。 陶母阻止不了,也无法离开,她拼命想要维持这个破碎的家,面对来催债的人她只能哀求,面对刻意为难的客人,她只能讨好。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人教她应该怎么办。 一个孤儿寡母,守着一个人人讨嫌的殡葬铺子真的很难。 从陶父走后,铺子就没有接过一个葬礼的单子,全靠卖点小纸活为生。 什么好吃的都留给了姐弟两,她自己变得营养不良,瘦弱不堪,时不时的生病。 今日在女儿面前的眼泪,足以说明她内心的坚强已经到达了极点,她很无助。 陶桃倾身双手搂住她:“娘,没关系的,他不回来就不回来,我能照顾好你们,我长大了,我可以撑起这个家,以后你不用这么累。” 陶母控制不住地趴在她肩头闷闷地抽泣。 花了将近一个半时辰,勉强收拾好。 陶桃坐在门口,撑着下巴,双眼放空,思考着问题,偶尔有路过的行人。 她从怀里拿出一枚屈身兽头的环行玉玦,乳白中参杂着一抹浅青,质感温润,造型雅观别致,好看极了。 打定主意,她将玉玦握在手心,起身朝着前方走去。 两刻钟后,她抬头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黑色建筑物,徘徊了一会儿,直接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孤零零的缩成一团。 当时太着急了,早知道当初先让他们交一部分钱,而且价格也没和他们谈。 现在尸体又不在这,他们还不知道会不会认账呢。 在她终于下定决心起身走进枢密院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在门口,似有所感,她转身看去。 男人身着深绯色麒麟金丝刺绣袍子,步伐不急不慢,还有种懒散的意味,在月光和深绯衣袍的映衬下那张面容更添了几分映丽之色。 他的感官很敏锐,只一眼便察觉到,这种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她的脸上带着些许茫然,身体瘦削,站在那里薄薄的一片。 她没有说话,而他的目光太过锋利,让她忍不住移开了视线。 段乾停站在马车前,忽然抬手示意身后的陈景和上前。 “四爷。” “去问问。” 说完他径直上了马车,完全没看到陈景和错愕的表情。 四爷什么时候转性了?还会关心起人了? 他挠了挠头,不明所以。 随后转身向陶桃走去。 陶桃见他靠近,下意识地笑了笑。 “你来枢密院有什么事?” “大人,半个月前我不是接了你们的生意吗…” “嗯,怎么了,是邱家出什么事情了吗?” 他点头,疑惑地问。 “不是邱家,是我。”她指了指自己。 “你?!” “虽然你们家的总使大人还没有下葬,但是能不能先支付一下我的报酬?” “实在是对不起,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 她将手背在身后,攥得紧紧的,有点忐忑不安。 “多少?”他问。 她默默比了一个数字三的手势。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个很惊讶的声音。 “三千两?!” 陈景和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心想着这小娘子还真是会狮子大开口。 陶桃听言,连忙摆手,急着解释:“不是不是!是三百两!” 他缓了口气,他就说怎么可能吗,再说邱闫令也不值三千两啊。 随即从衣袖拿出三张银票。 “喏,刚好三百两。” 陶桃接过,“多谢大人。” “不用谢,要谢就谢他吧。” 陈景和笑了下,转身上马,一行人走了。 “这段乾人还挺好的……” 不用想也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如今枢密院最大的官不就是段乾嘛。 枢密院的马车一路朝着皇城而去,出示令牌,穿过丽正门,陈景和就上了马车,车轱辘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回荡在静谧地宫道上。 大约有一刻钟的时候,崇政殿就在前面,马车缓缓停在宫道的路口。 陈景和先下马车,后面是段乾。 “四爷,那我就在这候着了。” 他嗯了一声,大步向前。 在上台阶的时候,有人遇到了他。 是刑部尚书贺从束。 中年男人朝着他拱手行礼:“段大人,真是许久未见。” 段乾唇角微勾,颔首,“半个月前总使的葬礼怎么没见你?” 两人边走边聊。 他叹了口气:“是贺某的问题,随州出了一起私贩官盐的案子棘手的很,不得已贺某前去处理。” 第十八章 受封 “处理好了?” 贺从束又叹了口气,很是无奈。 “还没有,昨日圣上将我等召回,眼下也不知是什么事情。” “既来之则安之,你说对吗?贺大人。” 他看向他,脸色淡淡。 “段大人言之有理。” 贺从束笑着点了下头,行为举止在他面前格外的谦卑。 两人进门,他才发觉今晚朝廷上的重臣都聚集在此,看来不是受封就是问罪。 希望圣上等会儿不要点到他就好。 段乾走过去,犹如闲庭信步,在所有人或是猜忌或是不善或是讨好地目光,从容自若地向太子齐蘅点头示意。 朝堂分为两个阵营,文官以中书省和太子齐蘅为首,中书令位置空缺,如今暂由齐蘅代为掌管,原本最有望成为中书令的人,已经躺在邱氏灵堂的棺材里。 左相是朝堂文武官之首,兼任内阁长老,不参与朝堂之争。 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皇帝之下,百官之上,双手拢于衣袖,看着这一切,静默无声。 原本应当还有个右相之位,当年段乾祖父身为太傅兼任右相之位,后来因告老还乡,被圣上暂且废除这个位置。 武官便是用枢密院为首,总使前段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遭人刺杀,所以现在副使段乾便是眼下执掌枢密院之人。 虽然朝堂分为文官和武官两个阵营,但文官和武官中不乏有士族和寒门之人。 且说段氏虽是士族,却也是文人之首,段乾祖父不仅在朝堂,在天下也有不少门下弟子,其他氏族同理,枝繁叶茂下,暗地里根深蒂固。 枢密院总使遇刺之事,圣上震怒,命令大理寺彻查此案。 反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工部侍郎在家中惨遭毒手,死的人官职可都不小,这是有人在挑衅帝京皇权的威严。 “圣上驾到!” 太监尖利的嗓音从大门传来。 除了太子齐蘅和枢密院段乾特赦,其余众臣跪地朝拜。 圣上身穿赭黄色广袖朝服,头戴二十四梁通天冠,年近四十的年纪让他的脸上多了几道皱纹。 他淡淡一笑,亲和中透露着天子独有的宏伟威严。 “众爱卿平身。” 圣上坐在龙椅俯瞰着众人,面无表情地样子,双目如炬,如同苏醒的巨龙,环顾着自己的领地。 他缓缓开口:“王素仪何在?” 站在文官里的大理寺卿闭了闭眼,面上颇有视死如归,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般沉闷喘不过气。 他迅速站出来拱手:“臣在。” “枢密院总使邱闫令刺杀一案,进展如何?” “圣上赎罪,臣已经命人竭尽全力在彻查,很快就会有所进展。” 王素仪低着头,额头汗涔涔的,顶着上面灼热的目光,脸色忍不住发白。 他悄然抬眸瞥了一眼武官之首,那个看着事不关己的枢密院副使,又瞧了一眼前面的太子齐蘅。 舔了舔干燥的唇,又道:“当日大街上还有…还有枢密院副使大人在,想必、想必副使大人比我等都要清楚。” 霎时间朝堂之上雀然无声,众人纷纷低着头,不敢抬眸看一丝一毫。 只有齐蘅转头看向那个连在圣上面前,姿态都有些散漫的男人。 段乾微低着头,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辩驳。 直到寂静的大殿上,皇帝的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沉声问:“段爱卿,这是怎么回事?” 段乾拱手道:“回禀圣上,臣当日的确是在随行队伍身后。” “臣无能,未能及时护卫总使,还请圣上降罪。” 这话一出,不少人面面相觑,特别是文官有些人,无声地冷笑起来。 他要是无能,这朝廷武官之中,就没有一个能当得起有能之人。 不同于总使之位,副使的位置是段乾实打实的自己从战场上争来的,十六岁的年纪,一杆银枪,在战场上恣意张狂,所向披靡。 一曲平戎万全阵运用得如鱼得水,围剿了多少敌国军队,令敌国将领闻风丧胆,不战而退。 这么高的位置,这其中或许是有因为段乾祖父的原因,但是不可否认,十六岁的段乾无人能敌,这过去也才堪堪五年而已。 “这也怪不得你,大庭广众之下,又有谁能料想得到。” “不过…王爱卿…” “工部侍郎之死又是为何?天朝接连丧失两位朝廷重臣,而你身为大理寺卿,却没有丝毫的进展,可是在玩忽职守?!” 一声怒斥,连带着朝堂都震颤不已。 众人惶恐下跪,齐声:“圣上息怒!圣上息怒…” 尤其是大理寺卿,磕头磕得砰砰直响,“臣下无能,请圣上赎罪…” 太子齐蘅站出来,低头拱手:“父皇息怒,接连两起案件实属离奇突发,大理寺卿也还只是需要些时间,假以时日定能给天朝给父皇一个交代。” 左相谢瑞章站出来拱手:“圣上,太子言之有理,大理寺确实需要些时间。” 段乾侧眸睨了王素仪一眼,淡淡地道:“王大人不如讲讲工部侍郎案件是如何发生的?”在下听闻大理寺抓了陈府女眷回去审问?” 王素仪缓缓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眼圣颜,而后连忙低下头,额上鲜血淋漓,滴答一声滴落在地面。 疼得不行,他此时却无暇顾及,开始讲述事情的原委。 “痕迹被清理,尸体也经过清洗,所以除了陈府女眷之外,最开始接触的是葬仪师?” 段乾此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一丝诧异,心中猜疑这煞神今日怎么这么好心,还提点他人。 王素仪猛然抬头看向段乾,急忙点头:“对的对的,明日臣便将葬仪师传话审讯,相信定能有所收获。” “那好,朕便命你在一个月内彻查工部侍郎真实死因,看看到底是因为不治之症,还是有人在挑衅天朝的威严。” 说完,皇帝身侧的大太监高连桂上前一步,“此外,圣上有旨宣告。”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因枢密院总使邱闫令惨遭刺杀,令国损失重要命臣,实乃国之大憾,而今枢密院副使段乾英勇善战,才德兼备,殚精力竭,为天朝立下赫赫战勋,故,朕封为枢密院总使,赏金万两,宅院十座,千亩良田,为天朝继续鞍前马后勤恳效劳,共谋国家社稷之昌盛。” 段乾俯身低头,双手作揖:“臣,接旨,叩谢圣恩。” 一时间,底下的人忍不住心思各异,心想着这案子还没破,这段乾就晋升了? 第十九章 审讯 齐蘅转头看向他,而后垂下眸,神色看不出什么。 下朝后,那些人纷纷围了上来,向段乾庆贺,没走到他跟前,被邬雷为首的武官们拦在身后。 段乾大步向前,目不斜视,行走带风。 “段大人!” 忽然他的身后传来一阵叫唤。 他识得这声音是谁,缓下脚步,偏头看去,齐蘅走过来,站在他面前,温和地笑了笑。 “恭喜段大人再升一职,相信不久,右相的位置便可为段大人重启。” “殿下说笑,都是圣上抬举。” “先前有谣言传出本殿下舅舅之死,和段大人有关,而今父皇封你为枢密院总使,由此可见,父皇对你十分信任。” 段乾忽地轻笑了一声,“或许殿下听过,站的越高哪天不小心摔下来便会粉身碎骨,不管殿下信不信,对于总使之死,臣未沾染分毫。” 齐蘅似乎没料到他会同自己这般大胆直言,怔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逐渐归于平静。 段乾又在瞬间脸色淡然,欠身拱手:“臣有要事,先行一步。” 齐蘅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一辆孤零零地马车停靠在宫门,待自家爷坐上马车后,陈景和自动当了马夫,时间太晚,他让那些人回去了。 “四爷,回段家吗?” 他偏头问了下。 里面静默了一下,“去枢密院。” “是。四爷。” 没有白天的闷热,夜晚的风凉爽宜人,无声的街道上响起车轱辘压过青石板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马车缓缓停在枢密院门口。 他一使劲跳下马车,转身撩起帘子:“四爷,到了。” 段乾下了马车,不经意间往旁侧斜视了一眼,地上一抹白映入眼底,倏地顿住了脚步,而后往前迈开步伐过去。 他看着地上的东西,半膝下蹲,指尖捏住拾起,一只用纸扎成的小猫活灵活现,白身上画着一块块棕色黑色的斑点,有小耳朵,还有胡须,脸颊甚至被涂得红扑扑的。 陈景和惊奇地道出声:“这谁掉啊?小猫做得还挺有趣的,好可爱啊。” 说着话他就要上手,忽然被眼前人一躲,他抬头看去,却瞥见自家爷带着凉意的视线。 什么都没说,又像什么都说了。 陈景和喉头凝滞了一下,呵呵的干笑了几声。 段乾将手放下,纸扎小猫被他收入衣袖里,迈开脚步进了枢密院。 耀阳灼热,陶桃又是起了个大早。 自从她来到这里,生物钟都被调过来了,每日就是早睡早起,身体倍棒,精神头好的不得了,吃嘛嘛香。 好是好,但她却有点不习惯,可没办法,这又不像现代要什么有什么。 她洗漱好后,陶母正在准备早膳,弟弟也在给自己拾掇,小小的人儿,还算懂事,不然她可不会给他买糖吃。 三人正乐呵的吃着饭,门口猛地碰碰作响,好似要把门拆下来一样凶恶。 陶母脸色微微一变,眼神闪过一丝惊惧,刚要起身,陶桃已然朝着门口过去。 “谁呀?!拆门呐?!懂不懂礼数。” 她没好气地拉开门栓,打开门,望着眼前的人顿时怔忪。 “又见面了。” 赵礼微微笑起。 “大人,有事吗?” 她面无表情,淡然处之。 “你是不是去过陈府做过殡葬?” 她点头,“对,今日还要去,葬礼还没完。” “你处理的人是工部侍郎,他的死有问题,你和我们回去接受审讯。” “好。”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让赵礼好奇且疑惑地挑了下眉,她一个小娘子就不害怕不担心? “能不能等我一下,我进去交代一下,不然我怕我娘和弟弟担心。” 她指了指里面。 他点了下头。 目前她也不是嫌疑犯,只是接受审讯而已,大理寺不是这般苛责之人。 若是那些被他不留情面对待过的人知晓他此时是怎么想的,只怕非得破口大骂不可。 陶桃连忙转身回去同她娘交代:“娘,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一趟,如果等会儿有人来找我,就说我现在有事,让他们先回去。” “还有,这是三百两银票,晚上我不知道能不能准时回来,到时赌坊的人来找,你就给他们。” 这顿操作弄得陶母莫名其妙,眼看着她要走,急忙抓住她的手问:“桃儿,你这是要去哪儿啊?门口的人是谁?” “还有,你哪里来这么多钱?” “娘,你别担心,这钱是我挣的,我找枢密院要的,你只要记住我交代的就好。” “在家等我。” 陶桃唇角上扬,眼神给予她安抚,拍了拍她的手,之后干脆利落地转身走。 上了大理寺的马车,约莫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马车逐渐停下。 她被带着来到大理寺牢狱,昏暗脏污的环境,潮湿腐臭的味道萦绕在鼻端,熏得她眉头直皱,不适感很强烈。 关押在牢笼的囚犯蓬头垢面,个个面如死灰,眼神呆滞,似乎已经失去了生的期盼。 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甚至会产生进来就出不去的心理暗示。 而见多了死人的陶桃内心格外淡定强大,稍稍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能笑着面对眼前审讯自己的人和审讯室这些沾血的刑具。 赵礼和她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一张桌子。 “你可以开始说了。” 他盯着她看,脸色肃穆冷冽。 陶桃沉吟了下,开始讲述自己在陈府看到的一切,当然,省去了自己在人家门口蹲守了七天七夜的变态事情。 这要搁现代,被人发现指定得被打一顿不可。 “你就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在撑开死者口部的时候,涌出了大量的黑血,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赵礼听言,沉默了几秒钟,猛然站起身前向,一双眼睛如鹰般锐利地俯视着她:“没有其他的了??” “真没有了,大人,我不是仵作,再多的我也看不出来啊。” 她抬头无惧和他直视,脸上多了些无奈。 “是什么样的黑血?有毒?当时你和他们说了没有?” “就是乌黑的血,不知道有没有毒,已经说过了,他们不甚在意。” 在她说的过程中,赵礼始终盯着她的脸庞看,不放过一丝一毫她的神色,在分辨她是否在说谎。 第二十章 真相 赵礼起身走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肚子咕咕在叫。 看着站在门口的狱卒,她过去问:“大哥,你们这儿包不包饭的啊?眼看着大中午了吧,是不是可以让我吃点饭什么的。” 狱卒面无表情,理都不带搭理她一些。 她用手指圈起发尾,歪头思考了一下,又道:“大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按理说审完了,应该就没问题了啊。” “我等会儿能不能出去?” 回应她的只是无声地寂静,和囚犯偶尔痛苦的呻吟。 这让心里莫名有点发怵,明明是夏天,却越待越觉得浑身发凉。 而另外一边的审讯室内,邱昭澜坚决不坐这肮脏的木凳,嫌弃地看着周遭的环境,拧紧了眉头。 贴身嬷嬷用衣袖擦了又擦,她还是不肯坐下去,冷冷地带着高傲的神情,说道:“本夫人已经说完了,我们老爷就是得了不治之症。” “你说的什么中毒,本夫人不知道。” 赵礼猛然一拍桌子,啪一声响,吓得她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邱陈氏!本官劝你最好如实交代!仵作查验出陈大人身前被下了剧毒,才导致身亡,你作为他的枕边人,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在耍本官吗?!” “你不说我这里有一万种方式让你开口!” 他说着话,转头看向那些肮脏带着血迹斑斑的刑具,邱昭澜和王嬷嬷循声望去,两人忍不住贴在一起,有个依靠。 但邱昭澜又想到邱府,而且邱府头上可是皇后娘娘还有太子,她又有何惧。 “赵司直,本夫人才是应该劝你,屈打成招是犯律法的,本夫人已经实话实说了。” “你既然知道我是老爷的枕边人,就应该明白我比谁都更希望他活着!他不仅仅是我的夫君,更是陈府的老爷,身任工部侍郎之职。” “试问我又有什么理由会去下毒呢?!” “你真是问错人了。” 一番话恳恳切切,有理有据,一时间还真让人找不到漏洞。 她说得的确是对的,这个时代,女子以夫为刚,夫君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一个家族的荣辱兴衰,也基本都是在依靠男子在支撑。 没了夫君,单凭一个女子,想要撑起一个家,还是有些困难的。 邱昭澜挺直脊背,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可衣袖下她的手紧紧握住王嬷嬷的手。 赵礼听完她说的一大堆后,沉默了几秒钟,忽然冷笑出声。 邱昭澜和王嬷嬷都感到很莫名其妙,疑惑地看着他。 他从衣袖拿出一封书信,“邱陈氏,这上面明明确确写了你是在什么时候给陈大人下的毒,又是如何收买大夫,隐瞒事实真相。” 一年前,陈幼辉在春艳楼遇到当时花魁何婉,垂涎于她的美貌,将其赎身,而后纳为妾室,至此后独宠于何婉,惹得后院众多非议。 不仅仅是对她独享老爷的宠爱感到嫉恨,还有对她的出身鄙夷嫌弃至极。 他们这些虽然出身不高,但好歹是清白人家出身,不是她一个青楼妓子可以比较的。 偏偏老爷看中她美色,被这狐媚子迷惑了心智,才会把这样肮脏的人纳入后院,而他们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过让老爷在他们房中待了一晚。 此后,便是夜夜宿在何姨娘的院子中,妾室们到还好,最怀恨在心的人是邱昭澜,这个正经世族出身的女子。 虽然她在邱氏算是旁系,但是她也为了陈府为了陈幼辉,做出贡献。 如果不是因为她,陈幼辉到现在都还是个六品小官,工部侍郎的位置哪里轮得到他坐。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成婚这么多年,还要遭受如此羞辱,和一个青楼妓子共侍一夫。 正因为陈幼辉纳了何婉,才得了脏病,但是何婉既然脱身青楼,除了她的贴身丫鬟,根本不敢和任何人提及此事,瞒得严严实实。 再加上后来进来陈府,私底下以调养身子为由,让大夫治病。 要不是陈幼辉染上脏病,邱昭澜也不会知道何婉有这个脏病,为了陈府的颜面,她没有选择说出来。 可她自始至终都一直嫉恨在心里,恨何婉,恨陈幼辉,这两个人让她干净的人生里沾染上污点。 如果让别人知晓了她嫁的人是这样的,娶了青楼妓子还得了脏病,那她还怎么在帝京在那些官家夫人面前立足。 会一辈子让人耻笑,抬不起头来。 赵礼凝视着他们,“所以你憎恨他们,这种丑闻你不希望被人知道,最好连主人公都一起消失殆尽。” “于是你就在给陈大人治疗脏病的汤药里下毒,每日一点点,到最后让人误以为他是因为脏病死的。” 邱昭澜听完他说的一切,脸色越发的难看,铁青中流露出一丝白。 身形摇摇欲坠,要不是王嬷嬷抓住她的手腕,只怕下一秒就要跌倒在地。 “这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没有人证物证。” “谁说我没有,何婉亲眼看到你的贴身嬷嬷下药,想必你房中定然还没来得及处理那些毒药吧。” 这会儿轮到王嬷嬷惊慌失措了,她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磕头。 “大人,老奴什么都没有做啊!” “老奴是冤枉的,是那个贱人在胡言乱语,请大人明鉴。” 他低头看着她,丝毫不为所动:“是不是冤枉,待大理寺搜查,便一清二楚。” 这时,外面有人走来在赵礼耳畔小声说话。 邱昭澜现在还不慌张,她相信,邱家肯定会出面保她的,说到底她还是邱家的人,他们不会不管的。 赵礼惊讶地转头问他:“你说她拿着那块玉玦就是为了一口饭吃??” 眼神中很明显的无语和震惊。 狱卒挠了挠头,在他的目光中点了下。 “而且看姑娘的脸色,似乎真有点不对。” 他怎么也不相信,就少一顿饭吃,难道还能饿死不成? 他倒要看看她在耍什么花招,反正这里也审完了,只等去往陈府的人带着东西回来。 赵礼转身出了审讯室,往陶桃那间审讯室走去。 第二十一章 要饿死了 陶桃脸色发白,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 她现在才知道这身体有胃病,要是没有按时吃饭,肚子就会疼。 她来这之后都是饿了就吃饭,不然也会给自己兜里揣点糕点什么的,这次匆忙啥也没带,这天杀的还不给饭吃。 听到脚步声,陶桃缓缓抬起头,脸色很难看。 赵礼瞳孔微缩,眸中浮现出一丝淡淡地疑惑和不解:“你这是饿了几天啊?不至于这样吧。” 她咬紧下唇,瞪了他一眼,心想着这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抬手露出一块白青色雕刻着兽头的环形玉玦,她笑了笑:“大哥,可以给口饭不?” 他低头凑近去看那枚玉玦,眉心蹙起:“你这哪儿拾来的?” “什么捡来?!这是人家段乾段大人亲自给我的!我可是枢密院首席葬仪师,给点饭不过分吧?” 撑着一口气说完,肚子又开始了,感觉胃部在收缩,感觉有点想上茅房,但又不是。 赵礼嘴角抽搐了一下,挥挥手,让人去准备吃的。 ……… 邱府。 头发花白的老太君杵着跟拐杖坐在高位,邱闫文和邱闫书坐在两侧,邱府的管家是为姓吕的老嬷嬷,年纪虽大,但身子健朗,手段高明。 辅佐老太君治理邱府上下,连一二三房的人都得让三分。 此时她站在邱老太君身侧,“老太君,门外陈府的管家已经等候多时,是否要让他进来?” 邱老太君冷哼一声:“这陈府如今已然是一滩浑水,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邱闫书看向她,面上带着一丝窃喜,说道:“娘!这陈幼辉死了,我们在朝堂就少了一大助力了,为了寒门兴盛,这位置空缺,是不是可以让我来坐?” 她毫不客气地训斥,笃笃地敲着地面:“你这般蠢笨如猪的家伙,老身怎么可能放心你?!” 一瞬间,邱闫书的脸色骤然难看,“娘!我怎么不行了?!” 邱闫文抬眼看了看,沉声道:“行了。” 邱老太君转头看向他:“闫文啊,你弟弟惨遭毒手,为了邱家,你不得不出来接此重任。” “娘,一切都还未有定数,这种风口浪尖,邱府更应当小心行事。” 陈幼辉刚死,他们便急着要去争夺这个位置,很难让人不怀疑邱府和陈幼辉之死是否有关系。 而且眼前风头正盛的是段家段乾,盛极必衰,虽说圣心难测,但他是不会让一家独大的。 或许圣上此时早就定夺,只待合适的时机,所以邱府最好的静观其变。 邱老太君沉思良久,认为他说的有道理。 没了陈幼辉,陈府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陈府。 “不见!”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吕嬷嬷点头道:“是,老奴知道该怎么做。” “等等!” 邱闫文起身叫住了她。 “一会儿我写封信,你亲自送去大理寺牢狱给邱昭澜。” “是,大老爷。” …… 大理寺牢狱。 吕嬷嬷提着食盒来到这里,对着看守的士兵笑了笑:“官爷,我是邱府的管家,我来看看陈府的大夫人。” “你说你是邱府的管家,又怎么会来看陈府的大夫人?” 官兵狐疑地打量着她,眉头紧锁。 “她是我们老太君的表亲,她大老远从赵郡嫁到这里,同出一家,不得多照拂一些。” 说着说着,她从衣袖塞了些银子给他,讨好地眯了眯眼睛。 官兵掂量了下,和对面的官兵对视一眼,点头同意:“行吧,你快点,一会儿寺卿大人该来了。” “好的好的,多谢官爷。” 过道阴冷,烛光摇曳,这看着就不像是人待的地方。 吕嬷嬷快步前行,很快找到了邱昭澜所在的位置。 “表小姐!表小姐!” 靠在王嬷嬷身边的邱昭澜,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她。 王嬷嬷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夫人,邱府的人来了。” 这句话瞬间让她清醒过来,猛然站起身,转头望着声音来源。 “是邱家的人吗?” 邱昭澜欣喜若狂地扒着木杆子,看到眼前的人顿时笑起来:“吕嬷嬷,是你!” 她就知道邱府不可能放弃她,即便是陈幼辉死了,可她还是陈府的大夫人,她依旧掌管着陈府,对他们还是有帮助的。 吕嬷嬷脸色淡淡,等着狱卒开门,随后走进去。 “来,表小姐,用膳吧。” 她一边布菜,一边观察着身后的动向,见无人注意,把衣袖拿出信急忙递给邱昭澜。 邱昭澜接过,在两人的掩护下,将信看完。 吕嬷嬷面无表情地脸露出一丝笑,对着王嬷嬷说道:“来,你也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护着表小姐。” 王嬷嬷犹豫地看了看身侧的邱昭澜,从昨天到现在折腾了这么久,她是一口饭没吃一滴水没喝。 全靠这一口气撑到了现在。 直到看到邱昭澜点了下头,她才拿过一个馒头吃了起来。 邱昭澜看着她吃饭,脸色淡淡,连喜悦都冲淡了很多,冷静下来,眼神中欲说还休。 吕嬷嬷抬眸看向她,两人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夫人,您坐下,赶紧坐下吃点。” 邱昭澜露出浅淡地笑意,这会儿也不嫌弃了,坐下来静静地用膳。 用完后,吕嬷嬷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她看着吕嬷嬷走远的背影,叹了口气。 自断一臂,可保全所有。 她脑海中浮现出信上这句话。 “王嬷嬷,你跟了我多久了?” 王嬷嬷讶异地望向她,小心地问答:“大夫人,有十五载了。” 她感慨道:“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从年少时期到如今嫁为人妇,原来有十五载了。 “我记得那会儿你是自愿入的府,为了养活弟弟妹妹,是吗?” “是的,夫人。” “你的弟弟妹妹都已然成家,你却一直待在我身边,会有所遗憾吗?” “小姐,老奴没有遗憾,要不是当年您收留老奴,只怕老奴的弟妹们也活不了。” 那年赵郡爆发水患,死伤无数,多少人无家可归,更饿死了不少人。 这份恩情她一直记在心里。 “王嬷嬷,下药的事,你真是太不小心了,被人看到,你要我怎么办?” 第二十二章 借点名气用用 邱昭澜的语气淡淡,却隐隐流露出一股阴狠。 她的脸色难看中带着悲伤和惋惜。 王嬷嬷心一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含热泪地凝望着她:“大夫人…小姐…” 她缓缓蹲下身,眼圈微红:“静儿,你说我到底应该怎么办?才能保全我们所有人?” “老奴明白的,小姐,我知道您是有苦衷的。” 王嬷嬷哆嗦着嗓音,反握住她的手。 “你明白就好,你这一生啊,为了弟弟妹妹,又为了我,都没好好考虑过自己。” “来生,你要做官家小姐,享得荣华富贵,觅得良人。” …… 赵礼手撑着下巴,看着眼前这个往自己嘴里狂塞东西的小娘子,颇有些无语。 要不是她手里那块玉玦,真的是懒得搭理她。 陶桃一手夹着红绕肉,一手拿着大鸡腿,还要陪一大碗排骨汤,吃到撑嗓子眼上了,她才稍稍停下。 察觉到对面的目光,她抬头,眼前的人那呆滞的神情,她嘿嘿一笑,用衣袖擦了擦嘴角。 她知道自己太没出息了,跟饿死鬼投胎一样,但是一碰到好吃的吧,想控制没控制住。 这真是她来这里有史以来,吃过最好的一顿大餐。 没想到那块玉玦这么好使,她想着段乾名气这么大,大理寺和枢密院多少有点挂钩,说不定他们认识。 段乾啊段乾,不好意思啊,借着你的东西蹭了顿大餐,下次要是你再找葬仪师,我一定给你打折。 她在心中默念着。 “我吃完是不是能走了?” “你们应该查清楚了吗,这件事情跟我没关系,我知道,你们大理寺这么厉害,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 赵礼心想着,这小娘子还知道拍马屁,挺机灵的。 市井出身的就是和官家小姐不一样,行为举止粗鄙的很,而且一个小娘子居然还做死人的勾当。 他正准备说什么,忽然走来一人,俯在他耳边。 “司直大人,寺卿大人要去趟狱中,唤您一同前去。” “好,我现在就去。” 赵礼起身低头看着还在吃的陶桃,再多留她几天,大理寺估计都要被她吃穷了。 “你可以走了。” 陶桃猛然抬头看他,眼神亮晶晶地,嘴边还沾着油光。 “真的?!” “多谢大人!” 等他们走远后,她放下手里的食物,脸色趋于平静,拿出自制的消毒水洗了洗手,用在衣摆擦了擦。 她没有带手帕的习惯,看来以后要带张手帕了。 陈府老爷的尸体在大理寺放着,大夫人和一众女眷又入了狱,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这生意也不知道算不算泡汤。 好在她昨天就拿了钱,不然不是都白干了。 昨天她大约是看出来些东西,猜测没错的话,这脏病应该就是何姨娘身上的。 可为什么陈府老爷身上溃烂成这样,而她却没有呢? 其实有溃烂的,只是不多,记得当日,何姨娘脸上扑了很厚的脂粉,身上味道过于浓烈。 她长期接触死人,嗅觉灵敏,还是闻到一丝腐臭的味道。 而且身为病毒本源,身体适应了菌群,没有得以扩散,而被传染的人往往会更加的严重。 第一,在病毒传播过程中发生了变异,增强了某些病毒的致病性,才会导致后者更严重。 第二,自身免疫不强,这陈府老爷,天天纵欲过度,又大鱼大肉的,把身体弄坏了,再加上年纪大了,自然发病更快。 而且她是相信他是中毒了的,当时她观察到,他的唇色和瞳孔是有点不太对的,还有吐出的黑血。 而这大夫人知道了事情的蹊跷,却让她闭嘴不言。 如果这个大夫人当时存了杀心,只怕她也活不了,但她没有这么做,也许是怕人怀疑。 她不对自己动手,却不代表她不会对何姨娘动手。 因为在她的眼睛里,陶桃看到她对何姨娘的杀意。 大致可以推断出,陈府老爷独宠青楼出身的何姨娘,遭妾室们排挤仇视,大夫人虽然身为陈府的大夫人,却不能说她不会嫉妒。 她绝对比那些妾室还要厌恶这个何姨娘。 单凭第一印象,此人很是高傲,甚至眼高于顶,而且心狠,昨天她根本没有确切的感到大夫人对死去丈夫的悲伤情绪。 有也是表面的。 再则,古代对于出身还是很看中的,如果是不干不净的女人,那她在女人堆遭受到的恶意会是其他人的百倍千倍。 如今陈府老爷死了,那何姨娘就更没有活着的必要。 所以,她动手杀何姨娘,也是迟早的事。 陶桃走出了大理寺,回头冲着看守的人拜了个拜。 “大哥们,再也不见了嗷。” 就算她知道何姨娘命不久矣,她也做不了什么,她只是个开丧葬铺子谋生的市井小民,能护好自己和家人就很不错了。 希望大理寺能查明真相,让何姨娘活着。 大理寺的人在陈府大夫人宅院搜到和陈幼辉身上一模一样的毒药,王嬷嬷独自认罪,坚决咬死没有同伙。 她交代为何下毒戕害陈府老爷,原因只有一个,便是心疼自家夫人,一个寒门氏族出身的清白女子,却要遭受和青楼妓子共侍一夫。 陈幼辉因此染上脏病,还要强迫大夫人同房,企图将脏病传染于大夫人。 大夫人倍感屈辱,日夜流泪,难过不已。 一路从年少陪伴过来的贴身嬷嬷,万分心疼,最终狠下杀手。 赵礼细想下,觉得不仅于此,而且理由似乎太过牵强,大理寺卿却认为事情真相便是如此,执意了结此案。 只关押了王嬷嬷,把其他人都放了回去,择日问斩。 因此,赵礼和王素仪闹了口角之争。 “大人,下属认为应当还要再细细调查。” 他眉间皱起,望着背手而立的背影。 “案件已经调查清楚了,你还要查什么?” 王素仪转身,脸色不太好,冷冷地看着他。 赵礼愣住了,这质问的口吻,仿佛在指责他的不依不饶。 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案件有疑点,一个小小的嬷嬷,怎么可能有胆子谋害朝廷命官?” 第二十三章 女子难做 “黄蜂尾儿针,最毒妇人心,妇人之心最毒也最是愚蠢,只懂感情用事,不知理性做人,况且邱昭澜曾对王嬷嬷有过救命恩情,冲动之下,又有什么事是不能发生的?!” 他语气沉沉不容置疑,夹杂着几分被人辩驳的不悦。 “可是…” “放肆!你这是在质疑本官的裁决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理寺卿!” 赵礼还想要说些什么,一声怒斥如平地一声惊雷般炸开在他的耳边,顿时他慌张跪下。 咬牙说道:“大人赎罪,下属、下属不是这个意思。” 王素仪款步上前,阴寒地话音透着隐隐的警告:“赵礼,你要记住大理寺,而本官是大理寺卿,你只需做好你该做的事,其余不该说的不该做的,都给我吞到肚子里去。” 眼前的青年,低头艰难地说道:“是,大人。” 衣袂翻飞,一阵风从身侧掠过,随之而来的事关门的声音。 有风透过窗棂而入,一阵寒冷侵袭而来,赵礼才察觉到自己背后汗湿一片。 这件事情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但他只是个司直,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无声地叹息溢出嘴边。 堂堂工部侍郎,朝廷命官,居然是死在这样的理由之下,后院之争,起火之地,同样杀人不见血,不亚于朝堂波诡云谲的险境。 何姨娘刻意隐瞒脏病,有传播淫秽脏乱之罪和谋害当朝命官之罪,王嬷嬷以下犯上,蓄意杀人,二人数罪并罚,连诛三族,于今日午时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何婉是青楼出身,没有三族,便查封青楼,将老鸨一并处死。 王嬷嬷是陈府大夫人邱昭澜身侧的人,极少知道她有亲人,而后又被邱昭澜封锁消息隐瞒下来,保住了她的弟弟妹妹和其家人。 正值烈日当头,正午时分。 菜市场涌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们,叽叽喳喳的议论。 何婉眯起眼睛,抬头望着刺目耀阳的阳光,撒在身上灼热,滚烫的温度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但是很快就感受不到了。 王嬷嬷在身侧,昨夜面对死亡的恐惧痛哭流涕后,如今只剩下面如死灰,枯槁麻木,四肢僵冷到即便是灼灼烈日也驱不走从骨子里出来的寒凉。 女人们唾弃鄙夷,骂她不知检点,千人骑万人压的肮脏货色。 男人们趁机欣赏单薄囚衣下曲线毕露的青楼花魁何婉的曼妙身姿,眼神下流猥琐至极,满嘴污言秽语。 让大姐大婶们听到,又是一口唾沫啐在何婉身上,嫉恨到用最恶毒的字眼去辱骂这个即便狼狈不堪却依旧貌美的女子。 沾有黄白浓痰的口水吐在头发衣服上,腥臭扑鼻,何婉却只能屈辱地流下眼泪。 身处烟花之地,根本不是她所愿,她只是一个拥有容貌却无力自保的弱女子。 从小被她爹卖给青楼,从十二岁开始接客,走投无路,也逃脱不了,原以为终于脱离苦海,却还是有人容不下她。 别人嫌恶她,她也在厌恶自己肮脏的一生,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只愿来生做一只洁白无瑕自由自在的鸟儿。 何婉缓缓闭上眼睛,眼角有一滴清泪滚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闪烁着寒芒的锐利刀刃倒映出那张绝望的脸。 也倒映出了陶桃那张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心里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陶桃站在人群中,听着那些人爆发出惊恐兴奋地尖叫,和躲避的眼睛。 亲眼看着鲜血如注从斩落的伤口喷涌而出,那颗貌美的头颅咚咚地掉落在地上,发出闷响,滚落在烂菜叶里。 一双浑浊无神地眼睛和她对视上,她只是浅淡笑起,眼神含着一抹对死者的难过。 斩首示众后,会在菜市场摆上一天,第二日如果没有人为其收尸,那么第二日清早就会被衙门的人丢到乱葬岗喂狗。 渐渐地,人走脚动,拥挤地人群没有热闹看,便兀自散去。 她在不远的摊子点了碗馄饨吃,再放点辣椒油,是她最喜欢的。 期间,有小厮过来收敛王嬷嬷的尸体。 不用想也知道是邱昭澜。 只有何婉的尸体,无人理会。 喝完最后一口汤,她将碗放下,买单走人。 正想着时间快到了,便有人在喊她。 陶桃回头看去,余山余河驾着马车踢踏踢踏地行驶过来。 衙门的人都走光了。 “老板。” 余山跳下马车,无意间转头,却看到一具无头尸体,登时脸色难看起来,余河更是吓得连忙跑到树下呕吐。 陶桃取笑了一声:“都见过死人了,还害怕?” 见她依旧面不改色,甚至有心情取笑,两人顿时心中满是佩服,眼神更是充满崇拜之色。 之前好歹人还是完整的,第二次见到死人,直接给他们来了次视觉冲击,太过震撼了,心脏真有点受不了。 所以说这一行,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别说女子,就是有些男子都做不了这个丧葬的活。 她伸手拿起放在板车的背篓,走到离身体不远的被臭鸡蛋和烂菜叶掩盖的头颅,蹲起抱起,而后放到背篓里。 “你们把她抬到上面吧,小心一点。” “好。” 两人强忍住不适,把无头女尸抬到后面的板车上。 “老板,去哪里?义庄吗?” “去我家吧,先把人清理一下。” 现在的时间估摸着娘和弟弟应该是在看铺子,所以家里是没有人在的。 “啊?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余山回头偷看了一眼那具可怕的尸体,为了防止断头处一直不断地渗血,刚刚已经先用布包裹起来。 看不到狰狞的伤口,也就没这么怕。 但是他是一眼都不敢放在背篓里面的,尤其是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只怕半夜都要做噩梦的程度。 “有什么不好?” 他蚊子一样的声音,靠近她耳边说:“太晦气了,而且这人还身首异处!这种死刑犯,我怕她心中有很深的怨恨,恐怕会变成厉鬼!” “变成厉鬼又不会找我,我怕什么?该怕的是那些对不起她的人,如果真的是恶有恶报的话,那就是他们的报应。” 陶桃转头看向他,“你说对吗?” 第二十四章 来生不做人 余山呆呆的看着她,怔忪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 仔细一想,其实也没错。 “老板,你…”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 陶桃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想着,难不成这臭小子要找她借钱? “我哥是想说你和别人一点都不一样。” 余河凑过来,年纪小小的,说话自然比大人要胆大一点。 “哈哈哈…” 闻言,陶桃笑了起来。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吗…” 要说不一样,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余山尴尬地笑了下,偷偷地拿眼瞅她,心想着她的确和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但他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马车很快停靠在自家门前,两兄弟一起把尸体搬到院子里放下,随后陶桃便让他们先行离开。 毕竟是女子,就算死了,该有的尊重和体面还是要有的。 院子旁侧墙边放着好几口棺材,一个叠着一个,家里花圈纸人金银元宝也都有现成的,也不用去铺子拿,这开丧葬铺子就是方便,买这些白事的东西都省了。 她进屋拿了一张凉席垫在地上,奋力将尸体摆在上面,从水井打了一桶水。 拿了一套漂亮精致的寿衣备着,拿来胭脂水粉,和一些特质的颜料、缝合针线准备着。 她坐在小马凳上,手拿着澡巾,目光专注,神情认真地给尸体擦拭着身体。 果不其然,她当时猜的没错,何婉的身体上确实有溃烂,但是不多,也没有陈府老爷那般严重。 女子要更细致一点,一点点清洗,再缝合一下,无非是费点功夫和时间而已。 洗好后,她起身将背篓的头颅拿出来,也要清洗一番。 在清洗何婉的发丝和脸上,那双自始至终睁着的眼睛,覆着一层淡白的浑浊,黯淡无神的瞳孔倒映出她的身影,有种她一直盯着自己的错觉。 “你放心,我肯定帮你弄得干净漂亮,来生如果可以选择,你想成为什么?” “鸟兽鱼?还是人?但是如果你觉得这世间太痛苦难捱了,就还是别做人…” 都清洗完毕后,将头掷在怀里,尸体放在腿上,取用针线,开始在脖子处缝合。 她的手法灵巧快捷,针线手指翻飞间,很快就好了,她低头仔细打量,白皙的脖子上不见缝合痕迹,只有很浅淡的一道划线。 陶桃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进步了不少。” 她边说着边用眉笔仔细描绘勾勒,化眼影的时候,她伸手将眼睛合了起来,用刷子沾取些腮红轻扫在脸颊两侧。 最后涂抹上口脂,妆容就完成了。 她将何婉放置在地上铺着的白布,而后起来转身走进里屋。 出来时,两只手各提着一个篮子,还不够又转身进去拿了两个童男童女的纸人。 随后盘腿坐在白布边边上,开始讲述她的东西。 “我和你讲一下丧葬的基本标配,纸人两个,也就是童男童女,纸马纸钱、金银元宝,花圈花篮,我都用纸扎的,等会可以一起烧下去。” “还有四合院一套,那纸人就给你当奴婢就行,对了,还有手机,你肯定是没见过的科技玩意,几千年后的东西,你现在就能提前用到,怎么样?” 她俏皮地对着地上的尸体笑了笑。 “比别人先进时髦多了,我一并给你烧个说明书,你看着研究一下总会用的。” “宠物呢,你养吗?有小猫小狗、小羊什么的,养宠物其实挺好的,不那么寂寞,算了全都给你吧。” 陶桃起身撸起衣袖,深呼吸,用上全身的力气将尸体背起来,一鼓作气地踩上凳子把尸体弄到棺材里。 做完这些后,她直接累瘫在地上,喘着气,额头全都是汗珠。 她抬眼看向天空,估摸着时间,他们快要回来吃饭了。 只有她一个人,也就一切从简,省去了中间很多步骤,在何婉身侧放了几枚铜钱、小石狮子,一束漂亮的百合花,然后奋力盖上棺盖。 “何婉,一路走好。” 随着话音刚落,盖上了,就不再相见了。 洗好澡的陶桃刚出来,就见陶母带着弟弟回来了。 陶母看了眼地面的狼藉,柔柔地说道:“忙完回来了。”弯腰开始收拾。 “啊,对。” 她随便擦了几下湿漉漉的头发,之后甩在身后。 “我去做饭,桃儿你的头发要擦干些,不然要着凉的。” “姐姐!” 陶良跑了过来递给她一块糖,是她上次买的,他还没有吃完啊。 “谢谢良儿,去边儿玩去。” “娘我来帮你打下手。”她走过去挽起衣袖。 这做饭她不在行,但是打下手什么的,一点问题没有。 翌日。 陶桃起身准备把棺材连同丧葬用品,等会一起运往城外荒山。 帝京出城后,走过个十来里路,就有个专门给横死他乡的无名尸体还有路人埋葬用的。 在搬运的时候余山余河来了,最大的物件就三个人一起搬上板车。 正巧陶母出来,随口一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出城,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那你们要小心。” 嘱咐完后,她便走进厨房做早膳,完全不知道他们搬运的棺材里正躺着一个死人。 陶桃也没说,要不然以她娘柔弱的性子,不得吓个半死。 “吃了早膳再去吧?!” 陶桃在门口坐上板车,听到里面的声音,答:“我拿了几个馒头,其他你们吃吧。” “走吧。” “驾!” 余山听到她的话,驱动马车。 一路行驶在大街上她看着各色路人道:“等会儿弄完,再回去拉一副棺材,可以去陈府收尾了。” “好的老板。” 前方一辆紫檀木的华盖香车正缓缓朝着他们行驶而来。 马车内,陈景和看向倚靠在软榻闭目养神的段乾,低声说道:“四爷,老太爷又让人到枢密院请您回府。” “几次三番,您要不要回去看看?” “拒了便是。” 他犹豫地看了看四爷眉间倦怠的神色,“是。” 即便同处在帝京,段乾却很少回去段府,一般宿在枢密院,或者是自己买的宅院里。 那些后院的伯娘们仗着老太爷的默认,总想着给他张罗婚事,烦不胜烦。 第二十五章 臭丫头胆大包天 这段时间,前朝余孽又在民间搅浑水。 邦尼定国和辽国又在边境蠢蠢欲动,时不时骚扰一下,搞些小动作,虽然无伤大雅,但也着实令人烦郁。 颇有种在老虎身上拔毛的意思,令天子很是不悦。 而又遇到接连丧失两位朝廷重臣,还是在天子眼皮底下明目张胆地行凶,挑衅皇家威严,再加上边境传来不大好的消息。 这些天圣上的心情可谓是让下面的人如履薄冰,又如踩在钢刀上行走,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 伴君如伴虎,刑部尚书前往随州去调查贩卖私盐的案子,迟迟未有进展,屡屡叫他们家爷,现任枢密院总使段乾,前去商议,一日不落,每次都是三更半夜才回来的。 这样子怎么能休息好。 前段时间,泸州突现前朝余孽在当地怂恿江湖人,发动暴动,死伤无数,骁骑营统领章程领段乾之命,带着骁骑营的人前往调查镇压。 在押送罪犯回京时,路上遭遇埋伏,章程武功不弱,只受了轻伤,而骁骑营的士兵伤势较重,暂时驻扎在城外二十里路的义庄。 如今他们驻扎在义庄,段乾知晓那些余孽为了救人,必定会卷土重来,令他们暂且不回帝京,引蛇出洞,而他则决定前往领教一番。 明面上只有两人去,但实际上段乾已经安排枢密院暗部鬼卫军秘密前往义庄。 陈景和撩起小窗帘子往外看了看,忽地嘴里“噫”了一声,目光流出一丝讶异之色。 “那不是负责邱闫令丧葬的厉害小娘子吗?” “带着个棺材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还真是一点儿忌讳都没有,这小娘子这胆识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那日在枢密院灵堂,面对皇后娘娘的命令都能视而不见,可不就是胆大包天吗,要不是在枢密院,这小娘子只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大街寻常人见了那棺材纷纷退避三舍,甚至嫌弃地嘀咕着晦气。 不知何时,段乾掀起眼皮,睥睨了他一眼,眸光淡淡。 看过去的瞬间,陶桃停靠在边边上,眼观鼻鼻观心的让开一条大路,让这贵人的车马先行。 这马夫身着藏青镶绣纹腹鸮袍子,脸色冷漠,目光锐利如刀,分明就是枢密院卫军。 大街上哪个不敢让路,躲都来不及。 陶桃也知道青天白日在大街托着棺材不大妥当,天子脚下,也怕冲撞了什么重要人物,是以在看到这华盖香车时,便早早退居一旁。 听到陈景和的嘀咕,靠在软塌的男人轻哼了一声,面上似戏谑似嘲弄,还带着些许的兴味。 “这臭丫头拿着本君的东西在大理寺骗吃骗喝,可不就是胆大妄为,若非本君忙,早该收拾了……” 闻言,陈景和干笑了几声,放下帘子。 就算您老不忙,也不用您亲自出手吧,一个小娘子而已,随便吩咐一个人不就完了。 再说,那日禀报的时候,您也没让下属去收拾一下啊。 陶桃三人驾着板车,一路出了正阳城门,城门兵一看到车上是棺材便急忙挥挥手让他们走了,所以没在城门费什么时间。 出了城门,还要走大概二十里路,为了能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去,他们只能是加快行程。 大半个时辰后,陶桃在山脚看着陡峭的山路,霎时间欲哭无泪。 “早知道我就该多叫两个人过来,这马车上不去,那不得搬死?!” 余山望向自家老板那瘦弱的身板,“我们两个可以的。” “老板,你就拿着纸扎品就行。” “没事,三个人搬更轻松一些,不然到时你们脱力失手就不好了,剩余的东西一会儿再下来拿。” 在陶桃坚持再三的情况下,三人一起搬运起棺材,一步步走上崎岖不平的山路。 等到了山腰就能看到有许多的无名墓碑,乱葬岗也在荒山,只不过和这里是背道而驰,两条不同的路。 陶桃累得满脸通红,额头布满细密的汗水,毫无形象地直接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完全没有身为时下女子的样子和形象。 余山余河两兄弟也累得不行,干脆利落也坐在地上,呼呼地喘气。 山上还是挺凉快的,一阵冷风吹来,立马让她滚烫的脸颊舒服许多,头脑特清醒。 “下次再也不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她当时估计是魔怔了,竟然去帮和自己毫无相关的人,出钱出力,不是蠢就是疯了。 眼下清醒了也没办法了,只能是硬着头皮干,下次她一定不会多管闲事。 “余山,把挂在棺材上的干粮帮我拿一下。” “哎好。” 余山起身去拿,然后递给地上的陶桃。 陶桃吐了口气,起身接过,“都围过来吧。” 干粮和水都准备了三份,现在又饿又渴,派上用处了。 吃了喝了,短暂的休息了一下,她就让余山余河挖坑埋葬。 她则简单布置一下。 长长的白幡在空中飘荡,白灯笼悬挂在树枝上,寒风卷起篮子里的黄色纸钱,一切显得是那么的孤独寂寥。 两兄弟费力又搬又推的把棺材弄到坑里,陶桃坐在一旁,怀里抱着个长条石碑,拿着小刀安静地雕刻,这是从不远处的石堆里精心挑选的。 不多久,这荒山上又多了一座孤坟。 她架起火堆,面无表情,眸光暗暗,开始烧着亲手扎的纸活,余山余河也围坐在一起,往火堆丢黄纸和金银元宝。 忽然一阵妖风,席卷着火堆,灰烬和黄纸漫天飞舞,灼灼焰火差点儿舔上她的手指,却又瞬间降了下去。 余山余河两兄弟不小心被灰烬迷了眼睛,拼命地揉了揉,睁开眼时,天地不知何时变了颜色。 晦暗沉沉,压抑在心头,喘不过气来。 余山道:“老板,看这天,估摸着要下大雨了,咱们还是快点儿回去吧。”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稀碎,但陶桃离得近,能听到他在说什么。 她抬头望了望乌云密布的天空,远处似有电闪雷鸣,耳畔山林簌簌,左右摇摆。 “收拾好东西,现在就走。” 第二十六章 段乾你这个乱臣贼子 车轱辘碾过沙石土路,渐渐地停靠在四周满是杂草的义庄。 门口的人垂首弯腰对着从马车下来的人拱手恭敬地说道:“大人。” 重紫色绣睚眦兽纹的华美袍沿随着步伐划过门沿,男人负手而进,脸色淡漠,身侧未带一刀一剑,可见未把即将发生的危机放在眼中。 黑沉沉的天空时不时闪烁着银蛇,裹挟着沉闷于耳的雷鸣声,彰显着山雨欲来的境况。 这注定不是个普通的夜晚。 骁骑营的人在明,枢密院的人在暗。 赵国的余党绝对知道人不是那么好救的,但是他们却不得不救,只因被他们抓住的人是前朝皇室之子赵胤辰。 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 段乾颇有兴致地捆绑住手脚躺在床上动弹不了的男子,唇边噙着一抹笑意。 赵胤辰怒目而视,嘴巴被破布堵住,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服气和高傲,丝毫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知之明。 要说这皇室之子为何会被抓住,除了章程机敏,还要得益于赵胤辰本身的狂妄自大,和对前来抓捕的朝廷之人不屑一顾。 自认为他们是跳梁小丑根本抓不住自己,骄兵必败的道理,他是一点也没学会,反而因此落到敌人手里。 “且看看你那些下属能为你做到什么程度…” 他尾音拖长,显得懒懒散散的。 见眼前人呜呜咽咽的似乎有话要说,他伸手拽出赵胤辰嘴里的破布。 嘴巴得以放松,他立马破口大骂:“段乾你这个走狗!背叛赵国的乱臣贼子!” “你们等着!本王定会拨乱反正、匡扶正义,将你们这些反叛贼子斩杀殆尽。” 都百来年过去了,赵国余孽还在生生不息,原本他们要是在暗地里苟延残喘,不搅动浑水,他可以选择放任不管。 但是这不代表着他们能成气候。 沾沾自喜以为能活下来,延续血脉,全靠的是自己的能力。 殊不知他们才是跳梁小丑,老虎毛上蹦跶的虱子,太小太弱,连被老虎映入眼帘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只不过是虱子多了,太痒,是时候该清理一番。 士族存在的时间比此时的天朝还要久远,当年天朝统一多亏于士族的协助,如若不然,开国皇帝怎么可能会轻易统一。 说什么背叛,也只是前身赵国皇帝荒淫无度,为博美人一笑,修建登月楼劳民伤财,天灾人祸,战火纷乱却至黎明百姓于不顾,妄为君王。 面对忠臣谏言,却当场将其斩杀在朝堂之上,暴政为之,寒了多少大臣的心。 身为士族之首的段家自然不能不管不顾,君主无能,自是要另择明主。 选定了当时还是附属国的齐国,齐王爱民如子,仁心宅厚,段家家主亲自前往游说,当时的士族能人辈出,尤其是段家,里应外合下,覆灭赵国,收拢各地小国,将其统一为天朝。 为了永结同好,天朝的首都帝京更是选择在有段家的地方,后来还结为亲家,如此说来,段乾沾了些皇室血脉。 段乾听言,眼中满含嘲弄,轻蔑地嗤笑了一声。 “该乞食的时候就该好好当乞食的狗儿,而不是趁主人酣睡的时候反咬主人一口。” “你!” 啪得一声。 “…呜呜…” 一句话瞬间把赵胤辰激得暴跳如雷,张口就要污言秽语,登时被过来的陈景和赏了一巴掌,而后被眼疾手快地堵上了嘴巴。 只能眼神充斥着恨意和怒火地仇视着眼前的段乾,拼命蠕动着身躯想要起身,却被陈景和一脚踹了回去。 他转身走到陈景和准备在门口前的太师椅上,一甩袍角大刀阔斧地坐下,拿起章程用山泉水泡好的银针雪松,放到唇边抿了一口。 静静地等候着好戏开场。 哗啦啦猛然响起,晦涩灰暗的天空顿时下起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生疼生疼的,只消一会儿,地上便蓄起了一汪汪水坑。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马车咕噜咕噜碾压的声音。 陶桃看到前面有座房子,赶忙让余山停在一旁,跳下马车后,急切道:“快走,这雨下得太大了。” “等下,我把马车绑好!” 余山冒着大雨将马车绑在树上,这马车太值钱了,不能丢。 陶桃也觉得不能丢,只让年纪小的余河赶紧先进去,她等余山一起。 余河率先跑到前面,在跑到门口的时候,猛地停了下来。 而后赶来陶桃和余山满脸不解,虽然门口有一棚顶遮雨,但是雨势太大风太猛,站在这里跟在雨中没什么区别。 她大声问:“怎么了?干嘛不进去?!” 抬眸的时候却看到他见鬼一样的神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登时僵直在原地。 段乾动作一顿,绮丽的眉眼一抬,极纯极黑的寒冷眼眸,折射出锋利的戾气对上一双明亮杏眼。 在看到来人时,眸中极快的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 陶桃眼珠子转悠,看着腰间悬挂着刀剑的侍卫,面色不善,在看到他们时,瞬间抽出利剑对准他们。 “我去…” 她暗自感叹了一句。 她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莹白的脸庞上漾出一抹乖巧且讨好笑来。 “各位官爷们,我们就是路过,绝没有要打搅你们的意思,只是这雨太大了,走不了,你们放心,等会子雨小了一些,民女们马上就走。” “劳烦你们行行好。” 天色灰暗,再加上雨影憧憧,让她根本看不清门口坐着的人是谁,但单看只有那人坐着,其他人都是站着的,就足以说明是他们的头儿。 回应她的只有雨声和无尽的沉默。 陶桃却当他们是默认了,心中算是松了半口气。 一阵冰冷夹杂着雨水的寒风梭然吹来,直接叫她打了个喷嚏,浑身不自觉地打了寒颤。 这什么鬼天气! 忽然身侧两人亦是两股颤颤,衣衫湿透得都能拧下一桶水了。 她才又大着胆子说道:“各位官爷们,门口挡不住雨,我们进去一稍稍,好吧?” 说完后,她便让余山两人跟在她身后,她则在前面走廊走着。 第二十七章 你还要趴多久? 陶桃站在走廊处,靠近正门的位置便停下来。 站了一会儿后,她开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恰巧看到院子两侧摆着好几副棺材。 她眉间一拧,轻轻一嗅,鼻尖萦绕这一股雨水的水腥味和泥土的腥味,但是,还有淡淡地腐臭。 这味道再熟悉不过了,长期接触尸体的人都知道。 她疑惑地转头看向走廊边上,看到爬满灰尘破了好几个洞的门,凑过去一瞧,里面一张张木板子上都盖着一层白布。 好了,她明白是什么地方。 这他娘的是义庄啊。 她可真有缘,不过也是,前面荒山是坟墓,义庄在这也不出奇。 在里屋的陈景和隐约好像听到了女人的声音,他皱了皱眉,好奇地走出来,手捏住剑鞘,看了眼爷没什么反应,稍稍松了半口气。 若是普通百姓,还是要叫他们快些离去,不然等会死在这可就别怪他们了。 想着,他出门拐向走廊,高声问:“你们是要去哪里?” “什么?!” 雨声太大,她有点听不清楚,下意识往前走去。 陈景和眼中闪过不耐烦,大步靠近,边走边道:“本官在问,你们是要去何处…” 话刚说出口,忽然凝滞了一下,他眼神中流出惊讶之色,诶了一声。 “你这小娘子,怎么会在这?!” 这声音和身形似乎有点眼熟啊。 陶桃上前几步,嗐了一声,笑道:“这不是枢密院的大人吗,民女见过大人。” 眼前的人是那天那个和她对接的人,那此时坐在太师椅上的人是…… 她将目光移向正手肘放在扶手,支撑着下颌,眼睛半合着,神色淡淡的男人身上。 男人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眸睨向她,慵懒倦怠的模样让她想到了眯眼睡觉的大猫。 陶桃立马正色起来,抿唇拱手:“民女见过大人。” 身后的余山余河见此忙不迭跟着行礼。 这副紧张戒备的样子,丝毫没有方才面对陈景和那样轻松笑颜。 段乾忽地把茶杯放置在桌上,发出一道不小的声音。 陈景和身体一震,赶紧说道:“快走!这里不是你们待的地方!”语气不太好。 她眉间微拧,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咬了咬下唇:“大人,这雨这么大,等小了我们马上就走。” 身后的余山连忙附和道:“是啊官爷,您大发慈悲,留我们一会儿吧。” “放肆!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我…” 她刚要说话,骤然见他脸色惊变,抬起手,阻止了她说出口。 此时寂静得只有雨声在耳边响起,空气凝结成冰,时间在这一刻放慢,有种突如其来的诡谲古怪的气氛在悄然蔓延。 她亦是敏锐的感受有不对劲的地方,余山不明所以,抓住她的衣袖,就要开口问,瞬间被她捂住了嘴巴。 余山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她。 只见陶桃对他摇摇头。 就在这时,门口猛然冲进来大批穿着蓑衣的蒙面人,手持锐利刀剑,不言不语,直接和骁骑营的侍卫们对上。 大雨滂沱,金戈交鸣,充斥着血腥和杀气的杀戮就此展开。 章程见骁骑营的人不敌,迅速上前,而陈景和无暇顾及他们,紧随其后。 不知何时,屋檐冒出一群穿着黑色绣纹腹鸮衣袍的人飞跃而下,戴着铁制面具,手持夺命弯刀。 气势如虹,一下场每个人接连收割好几条命。 余山余河两兄弟哪里见过这种残忍的场面,直接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软。 陶桃被这杀人的场面也吓了一跳,但总体还是对他们要好上不少。 为避免波及,她看了眼开着的正门。 “走,进屋。” 她小声说道。 等到站在门边,看到依旧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暗道把这观戏的煞神给忘了。 “嗨,大人你好又见面了。” 她硬着头皮顶着他冰凉地目光,假笑了一下。 这人坐在门口,别说余山两兄弟,就连她都不太敢从他身边过。 “你可是去过陈府?” “啊?”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她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向他。 “若是耳根子不好使,本君不介意帮你割下来。” 语气淡漠,但字里行间的意思却让人脊背发冷,呼吸一滞。 求生欲瞬间让她想到他刚刚说的话,立马露出一抹乖顺又讨好地笑来。 “别!民女耳朵好使着呢,不老您费心。” “您真是神通广大,民女确实是去过陈府,那陈府老爷死了,尸体是我收敛的,这不是想着一会子回到帝京还要再去一趟嘛。” 她说完,猛然一怔。 他既然知道自己去过陈府,那她去过大理寺不也知道? 难不成他知道了自己拿着他的东西招摇撞骗?仔细想想,她也没做什么啊,他应该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听着她的恭维,他无声地冷嗤了一声。 “你…” 正准备说话,倏地他眼神骤冷,眸光一凝,气场为之一变,露出一丝杀意,起身时猛然被跌倒的陶桃扑回椅子上。 敌人充满杀气,手持一把销铁如泥的钢刀,穿过冰冷地雨幕朝着段乾迎面而来。 陶桃不小心被左右脚绊倒,非常冒犯的扑倒在他腹部的位置,恍然未觉身后极速而来的利刃。 段乾眉间微拧,伸手浓厚的内力缠绕住钢刀,铮得一声,在陶桃的耳边碎裂开来。 碎片弹射划断她耳边垂落的发丝,连带着她白皙的脸庞出现一道血丝。 被他抬手两指夹住,一用劲,碎片刷得一下,划破敌人的喉管,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倒地的同时,将地上的水洼染满了红色。 “四爷!” 陈景和大惊,连忙来到他身边。 不消多时,一场实力悬殊的杀戮随着血流成河落下帷幕。 “你还要在本君身上趴多久?” 一道阴冷地声音在耳畔响起。 方才陶桃是一动不敢动,生怕影响了头上那位爷发挥而连累到自己,虽然他是金尊玉贵,但她市井小民的命也是命啊。 她抬头尴尬地呵呵了一下,而后露出她自认为最最单纯甜美的笑。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手一撑,倏然感受到什么,有点硬又有点软,还有点温度。 第二十八章 她真不是故意的 登时她感受到他的大腿一僵,而她自己也浑身僵住了。 她懊恼害怕地闭上了双眼,低着头,一点儿也不敢对着那双此时闪烁着阴戾寒芒的黑眸。 “你这臭丫头…嗯…” 带着杀意的话语还没说完,忽然他遏制不住的从喉间发出一声闷哼。 陶桃急忙起身,俏脸微红,慌乱间手直接按了下去,滚烫炽热的温度和触感透过薄薄的衣物猛然传来。 她心中忍不住暗道完蛋了,这爷非得杀了她不可! 赶忙站好闪到一边,恰好此时相较之前的雨势渐小,她当机立断拉着余山余河两兄弟赶紧跑路。 陈景和和章程察觉到自家爷脸色似乎不太对,阴沉着脸,仿佛那小娘子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似的。 想到刚刚那小娘子举止冒犯,他急忙就要往门口追去。 “四爷,我去把那小娘子抓回来!” 还没出门口,就听到身后冷如寒冰的声音。 “滚回来!” 他身形一顿,立马闪身到他身边。 “四爷。” 段乾深吸了口气,只胸膛微微起伏,显示了他方才的情绪的失控。 “把人整顿一下,回帝京。” 陈景和与章程单膝下跪:“得令!” 这边,陶桃驾着马车快马加鞭地赶回帝京,顾不得下雨,浑身湿透,如同一只落荒而逃的落水狗。 很是狼狈不堪。 好在身后并没有那煞神派来追杀她的追兵。 想到他方才那杀气腾腾的阴郁脸色,她霎时一阵恶寒,也不知道是不是浑身湿透的原因,反正就是一阵冷冰冰的。 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发誓,刚刚的触碰真的是不小心的,他那宝贝的命根子也不是谁都想碰的好吧。 那她还有阴影呢,那模样活脱脱像是自己轻薄了他一样。 虽然他是长得很美,可她也不是流氓啊。 算了,管他呢,要杀要剐到时候再说吧。 回到帝京的时候天昏沉沉的,眼看着太阳落幕,好在雨势已经是毛毛细雨,出行不是多大问题。 即便是晚上,那棺材还是要送的,那尸体都晾两天,不得要赶紧入棺,不然对死者也不好。 洗了澡换了衣服,余山余河两兄弟也到了。 她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人说道:“你们回去吃饭了吗?” 余山闻着从里面飘来的饭菜香,咽了咽口水,忽然,一阵咕咕叫的声音响起。 他脸登时一红,呐呐地道:“还没有。” 恰逢这时,陶母端着一盆汤从厨房走出来,见他们在说话,笑道:“你们应该还没有吃饭,快进来一起吃吧。” 余河听言眼睛一亮,而后悄悄拿眼瞅她,小心翼翼的。 小少年藏不住情绪,看样子明显饿得慌。 “走吧,一起吃。” 吃过饭后,三人精气神都饱满了许多,雨也停了。 陶桃驾着马车带着棺材和两兄弟来到陈府,夜幕沉沉,白色的灯笼悬挂在牌匾下阴气森森的。 她上前敲了敲门,小厮领着她来到之前的房间,三人合力搬运起陈府老爷的遗体。 同时她也注意到府中气氛和先前她来时大不相同。 而陶桃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进没多久,后脚有身穿黑色兜帽的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府邸,迎接的人居然是林管家。 林管家领着身后的贵人,一路来到府中佛堂。 大夫人邱昭澜已然恭候多时,一见到来人,立马就迎接上前,露出略带着谄媚的笑:“表哥!” 这幅样子还真是和她平日里高傲冷硬地模样大相径庭,能让工部侍郎的夫人如此,可见来人身份非同一般。 那人沉声问道:“后患可是清理干净了?” 她点了点头:“王嬷嬷到死都没有说出什么,您可以放心。” 他冷哼一声:“要不是大理寺卿,你认为这事能就此揭过?!” “是,表哥。” 见她还算听话的模样,他的脸色稍稍缓和后,又道:“她的家眷可是一并清理了?” “这…“ 邱昭澜看上去有些为难。 吞吞吐吐的扭捏模样登时让他眼神一变,立马意识到她没有顺带斩草除根。 一顿怒斥:“真是妇人之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如此心慈手软怎么撑的起这个陈府?” “亦或是你觉得你已经不需要邱府在背后了吗?” 她顿时惊慌失措:“不是这样的,表哥,若没有你们也不会有我今日,昭澜明白的,明日就派人将他们了结。” “日后还要仰望表哥多多帮衬。” 此番表忠心的言语,温顺的态度,算是让他面色稍霁。 “东西呢?” 听言邱昭澜立马转身拿起佛台上的书信递给他。 “都在这了,您看看。” 这些都是工部侍郎陈幼辉和枢密院前总使邱闫令,来往密切的书信,上面写着的都是军中不为人知的机密。 一旦被人抓住,足以让他们元气大伤。 “把这件事情牵扯到的人,除了心腹,其余都秘密处理了,记得处理干净。” 语气冷酷无情,仿佛好似不是在说那一条条鲜活的人命,而是一只只蝼蚁。 处理干净? 邱昭澜脑海中倏然闪过那张年轻秀俏的脸庞,那个她从未见过女子做这个的葬仪师。 “可是,虽然知道老爷的死有异常,但她只是个葬仪师,而且大理寺曾经召过她去,如果直接杀了,岂非太明目张胆了?” “什么?她去过大理寺?!” 他的语气很震惊还带着一丝怒气。 见他脸色又变得很是难看,邱昭澜又惶恐又不安。 “表哥息怒,那个葬仪师只是个小娘子,应当是没有胆量敢胡说八道。” 小娘子? 做这种死人行当的人在帝京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要说是小娘子,他登时想到那晚在邱府灵堂,和段乾相谈甚欢的那个小娘子。 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如果真是她,那就更不能留了。 但凡和段乾有关系的人,绝对不能留! 况且那个银针… 他冷声道:“必须把她除掉!” “这…为什么?” 邱昭澜疑惑地看向他,很是不解。 一个小娘子能对他们造成多大的威胁?她有些觉得他太过草木皆兵了。 第二十九章 杀人灭口 笼罩在兜帽的那双眼睛冰冷地看向她,脸色极为肃穆阴沉。 “邱昭澜,莫不是你以为如今陈府是你一人就能掌控的了?现在都敢来质疑我的决定?!” “看来没了陈幼辉,这陈府你也不想要了,到底不是亲生儿子,竟也不设身处地的为你的儿子考虑。” 他一字一顿的说着,时时刻刻都在警告她眼下身处的险境,最后更是直白的威胁着她对自己的忤逆。 邱昭澜大惊失色,失控地抓住他的手臂,“表哥,不是这样的!是昭澜一时糊涂,胡言乱语了,表哥千万别和昭澜这等妇人计较!” 没了陈府,没了工部侍郎夫人的头衔,她的荣华富贵怎么办?她还怎么享受那些夫人小姐对她的恭维和奉承? 她不要变成那些被人踩在脚下的屈辱模样,她要做人上人,有儿子在,她有邱府相助,她定然能变得比其他人还要尊贵。 所有加注在她身上的屈辱,都如同陈幼辉和何婉那般付出残酷的代价。 所以即便是工部侍郎又如何!她背后可是寒门邱氏! 那是皇后娘娘和太子的母家。 那些夫人小姐们,敢在她面前嚼舌根吗? “都是昭澜的错!昭澜立马吩咐下去执行,方才林管家来报,说那小娘子就在府上,正式动手的好时候!” “是吗?” 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便速战速决。” 话音飘荡在风里,随着人影的消失而消散。 邱昭澜的眼中浮现出一股阴狠的杀意,冷声喊道:“言巧!” 站在门外的大婢女迅速走了进来,俯身行礼:“大夫人,婢子在。” 她一抬手,言巧无声地上前。 两人一番耳语,言巧抬起头看她,而后点头领命。 “记住,要做到干净不留痕迹。” “大夫人放心,婢子定会做的妥当。” 忙活了一个时辰,这灵堂总算是布置完了,三个人还是要比一个人快的。 此时聚集了不少女眷和少爷小姐们,穿着孝服,带着白花,呜呜咽咽跪在灵柩的蒲团前哭丧。 都来聊表一下自己的心。 虽然陈幼辉死了,但是他们可是老爷的妾室,况且有的还有孩子。 陈府的一切该有他们的份。 陶桃双手合十抵住额头,虔诚且尊重地弯腰祭拜。 身旁的余山余河有模有样的跟着做了起来。 林管家同样哭丧着脸,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眼神中满是遗憾和惋惜。 他在这个陈府待了快二十年了,老爷待他们这些下人还是不错的。 好不容易坐上工部侍郎的位置,才没几年,竟然就变成了这样的下场,色字头上一把刀啊,真是令人唏嘘。 “林管家,我们就先回去了,明日我带着道士再来同你们商议下葬时间。” 林管家刚要说话,忽然走来一丫鬟。 他认得,是大夫人身旁的大婢女言巧,自从王嬷嬷死了,她便一直代替王嬷嬷的身份伴在夫人左右。 言巧脸上漾出亲切又尊敬的笑:“小娘子勿急,我们大夫人邀您一叙。“ 叙? 陶桃疑惑地看向她,什么时候自己和大夫人是旧识了? 言巧看到她不解的表情,又道:“小娘子别担心,是关于老爷后续下葬的问题。” 难道她不满足于眼下的陪葬规格,还是觉得这灵堂的规格不够尊贵? 想要再弄得盛大一点吗? 有些家属的确是有这样的要求,死者生前没享受到的风光,死后一定要盛大且风光大葬,这样会比较面上有光,又落得个孝顺的美名。 说白了就是给别人看的。 现代人都有这样的思想,只怕古人会更甚,而且这个人生前还是朝廷命官工部侍郎大人。 为了颜面和身份,只会更加的重视。 可以理解。 她露出明白的笑容,拱手道:“我明白您夫人的意思了,走吧,商议一下哪里需要改动的。” 言巧面上露出一丝诧异,随后笑着点了点,转身的那一瞬间,眸光微闪,藏着一丝杀气。 “余山余河,你们两个先回去。” 现在已经很晚了,事情做完了,而且累了一天了,让他们先回去也是应该的。 好歹她是做过打工人的,一朝翻身做老板,指定不会变成周扒皮那样。 余山有些犹豫,虽然她是老板,但是夜路危险,一个小娘子回去他还是有点不太放心的。 “老板,要不我留下陪你吧,让余河先回去。” 言巧取笑了一声:“这位小哥,难不成你还怕我们对小娘子怎么样?” 余山连忙摆摆手:“不是不是,我是觉得…” 陶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余山,今日打工时间结束,累了一天了,你们快回去歇息吧。” “我等会儿自己回去没问题的。” “那好的。” 陶桃毕竟是老板,老板开口说话了,余山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马车你们一并带回去。” “好的。” 余山余河两兄弟走了,她便跟在言巧身后。 月光被乌云压顶,只剩下点点繁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辉。 下了雨的夜晚,比平日还要格外的凉爽,甚至泛着丝丝的冷意,莫名让她打了寒颤。 一路走在幽深小径,越走身后的哭喊声便越遥远。 连下人都看不到几个。 陶桃先前还觉得没什么,但是走了有段时间,心想着这大夫人住这么偏僻的吗,还是说这陈府这么大,所以每个院子才相隔这么远。 她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些许的疑惑。 直到前面的人领着她走进一处杂草丛生的废弃院子,她似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 “姐姐,大夫人不可能住这吧?” 陶桃警惕地看着前面停下的人,言巧对于她的问话,不言不语,骤然,她转身手持匕首猛地朝着陶桃扑来猛刺。 动作之快,若是没有防备的人指定得当场殒命。 她温和地笑脸瞬间变得阴狠,眼神充满恶毒的杀意。 陶桃有所防备,在她动身的时候,快速往旁侧闪躲,言巧忽然露出一丝错愕,没想到她居然会有所防备。 躲过之后,她一刻也没犹豫,转身往外面奔跑。 逃出院子,她茫然地看着陌生的环境,这片地方像是荒废了很久一样,而且陈府这么大,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第三十章 爷救命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 “你逃不了的!乖乖受死吧!” 身后传来充满杀意和气急败坏的怒斥。 就在这时,一群拿着棍棒的家丁从四面八方的道路窜了出来。 陶桃呼吸凝滞在喉间,怔愣在原地,看着前有虎后有狼,心想这会儿真的要噶在这里了。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是怎么得罪这大夫人了,对方竟然要杀她! 自己也没做什么说什么,一直兢兢业业的,难不成是因为她知道那陈府老爷的死有蹊跷?可这件事情不是尘埃落定了吗? 早知道这一趟就不该来。 事已至此,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家丁们目露凶光,脸色恶狠狠地,手持着棍棒,气势汹汹地朝着中间瘦弱的小娘子扑了过来。 身后的大婢女高举着匕首,程亮的剑刃在光的反射下闪过一丝寒芒,倒映在陶桃那张发白的脸庞上,寒气森森。 陶桃转身,直接冲着言巧飞奔而去,言巧不明所以,一时间愣在原地,直到被猛烈的力道撞飞在地上她才反应过来。 一声怒吼:“快抓住她!大夫人吩咐,不留活口,就地斩杀!” “你们谁敢!我是枢密院的人!” 她转身一声冷呵,语气坚定,掷地有声,不似作假。 枢密院! 即便是身处宅院,他们也知道枢密院那凶残的名声,倘若真是枢密院的人,主子倒可能没事,但是他们这些下人只怕要倒霉了。 这般思虑,家丁们猛然停了下来,面面相觑后,看向夫人身边的大婢女言巧。 言巧倒是见识过不少手段,自然是不相信她说的话,且看她那副穷酸的样子,又是一介平民,怎么可能和枢密院扯上关系。 真真是在白日做梦而已,糊弄他们玩儿的。 言巧不屑一顾,冷笑一声,吩咐他们直接上去。 而陶桃趁着他们犹豫地功夫,一下子窜进了方才破败的院子。 她刚进来的时候,习惯性的环顾了下周围,发现在西南墙角有颗十分粗壮,年岁已久的参天大树。 围墙是高,但有树在绝对能爬过去。 好在她不是没爬过树,不是很熟练,可也不陌生。 在潜能的爆发和求生欲下,陶桃三两下猛然爬上树,低头看了眼跟着爬过来的家丁,伸脚就是狠狠地一踹,直接把人踹到地上哎呦哎呦的惨叫连连。 “快上啊!别让她跑了!否则大夫人不会饶过你们的!” 底下传来言巧的怒吼着,焦急地模样夹杂着恐惧。 事实上真正不会被饶过的人是她,但是她必须要将他们都拖下水,她是知道大夫人的手段,如果她任务失败恐怕脱层皮都是轻的。 陶桃低头冷冷地看了一眼,转身站在围墙上,看着三米的高度,一鼓作气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快!出府去追!” “快点!” “嘶啊……” 她跌坐在昏暗的巷子里,手捂着扭伤的脚踝,脸色发白,额角渗出点点汗珠。 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她就知道一定会扭伤,只不过没想到居然这么疼,感觉脚都快断了! “该死的…一群神经病…” 她暗骂了一句。 听着远处急促的脚步声,她强忍着疼痛,扶着墙壁踉跄着站起身。 衙门在哪里不知道,不过她去枢密院的路,一定比衙门熟。 顾不了上午那会儿刚得罪过他,此时到枢密院是最好的选择,他总不能因为上午那点子事就杀了她吧。 她急切地一瘸一拐地跑出巷子,往身后看,远远就看到拿着棍棒的陈府家丁。 穿过大街小巷,那些人居然还敢在大街上明目张胆地搜寻她的踪迹。 原本还想着回家,眼下就更不能回去,也不能去余山那里,如果去衙门,找人问一下不是难事,问题是衙门真的会因为一个草民,得罪陈府得罪工部侍郎的夫人吗? 她不敢赌,因为她只是个市井小民,到时候被人反咬一口,自己反而被关进大牢,那真的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无权无势的她,怎么斗得过陈府? 就算她去枢密院又能如何,他凭什么帮自己?所以到底该怎么办? 她忍不住开始慌乱起来,手握成拳头,无意识地放在嘴里咬住,脑海中思绪混乱,迫切地想要找到对策。 对了,上午在义庄的时候,段乾分明问过她陈府的事情,是不是代表着他知道工部侍郎的死有问题,大理寺只抓了何婉和大夫人身边的嬷嬷定罪。 可有心人绝对能想到他们两个必定是替罪羊。 而大夫人却没有追究陈府老爷的死因,那天反而还在警告她别乱说话。 这个大夫人绝对有很大的问题,或许这就是她要杀自己的原因,问题是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啊。 这是宁错杀不放过吗? “刚刚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长得杏眼桃腮的小娘子?她是我们府里丫鬟,偷了主子很重要的东西,我们现在在抓人。” 听到声音,陶桃屏住呼吸,慢慢靠在墙壁上,心脏控制不住地怦怦乱跳。 她站在巷尾,前面巷口通着大街,追杀她的婢女就带着人在那里询问这沿街的摊贩。 好了,这回不去枢密院都不行了。 打定主意,她没再犹豫多想,直接朝着枢密院的方向跑去。 在她东躲西藏,跑了过程中,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陶桃一边拼了老命地狂奔,一边感觉自己倒霉到了极点。 在看到那座威严悚然的黑色建筑物时,她就像是看到亲娘,露出欣喜地样子,不再是害怕的心态,恨不能立马飞过去。 特别是那个熟悉的背影。 “官爷!大人!大哥救命啊!” 她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陈景和正与章程边走着边说着话,忽然身后一连串的呼喊,仔细听这称呼还很耳熟。 他转头一看,瞧见一个小娘子正以一种别扭的姿态朝着他这边狂跑,顿时让他一阵稀奇,这寻常人见了枢密院的人,不是害怕,就是躲得远远的,哪敢凑过来。 怎么这小娘子就一副见到亲爹的样子? 突然,他定睛一看,这不就是上午在义庄把四爷气得够呛的小娘子吗。 第三十一章 求收留 很快,他注意到她身后追着她的一群人。 上午才见过,章程自然也认出来她是谁。 陶桃跑到他跟前,立马就往他身后躲,双手抓着他腰间的衣服,跑得满头大汗,脸颊红扑扑的,又怂又害怕。 “大人救命啊!” 家丁们大老远就看到枢密院那座标志性的建筑物,瞬间脚步就给停了下来。 脸上皆是露出惊惧之色,在看到追捕的小娘子和那官爷如此亲密的模样,别说上前,动都不敢动。 落后一步的言巧这时追上来,见他们像傻子一样站在那儿,登时恼火起来。 “你们停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抓!” “言巧姐,你、你还是看看前面吧……” 有人提醒她,一脸的难色和担忧害怕。 言巧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这穷酸小娘子能找到谁帮她,谁敢和陈府作对! 她轻蔑一笑,正打算搬出工部侍郎陈府的名号,看过去的瞬间,眼睛蓦然瞪大,神情带着明显的难以置信。 她就算不认识那两个男人是谁,也该认识枢密院,认识他们身上的服饰。 那不是一般的枢密院卫军,是有品阶的长官。 别说他们,只怕陈府都得罪不起。 原本以为以为解决一个小娘子,且还在自己府邸上,问题不大,可如今没想到居然让她逃了,而且她还真是枢密院的人! 如此,该如何向大夫人交代? 言巧想到邱昭澜心狠手辣的手段,她瞬间浑身颤抖了一下,脸色万分难看,眼神满是恐惧和忧色。 “该怎么办?言巧姐?” “那可是枢密院的人!” 陈景和皱着眉头,转头看着躲在身后脸色发白的陶桃。 “你得罪人了?前面那群人谁啊?!” 章程眯起眼睛看了看,冷笑一声:“这些人真够胆大,敢跑来枢密院撒野。” “我去看看。” 说着他往前走去。 那些个家丁们看到,大惊失色,没等言巧的吩咐,立马转身作鸟兽散。 被陈府惩治还有一条命在,可要是落到枢密院手里,没准还活不过今晚。 言巧环顾四周,立马恼羞成怒,心想着这群贪生怕死之人!待她回府定然要让林管家好好教训他们。 可当她看到腰间挎着长刀的男人,面无表情,却途生一股杀过人才有的煞气朝着她走来时,她顿时吓得转身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见状,章程停住脚步,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陶桃看到人都跑光了,终于是松了口气,但是听到问话的那一瞬间,心又立马提起来。 她赶紧左右看去,看看那煞神在不在附近。 在发现只有他们两个,段乾不在后,最终定下心来,紧绷的神经松懈了好多。 “那是陈府的人,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们了,明明都不关我的事,我就是混口饭吃的!” 一说起来,她满肚子怨念,哪里会想到做死人生意,还能惹上杀身之祸,现在弄到连家都回不来。 真真儿叫她想破口大骂了。 “陈府的人?工部侍郎?” 陈景和眉头紧锁,昨天才和四爷说到陈幼辉的死不简单,而且他们也知道这次大理寺只处置了一个姨娘和无关紧要的奴仆。 “能不能借你们的地方躲两天?” 她小心翼翼地说道。 章程回来便听到这句话,顿感好笑:“小娘子,你莫不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知道啊,我又不是不认识。” “我前些天才来过呢!你们忘啦,我给你们处理总使遗体的那个葬仪师呀。” “咱们也算是做过几天的同僚,各位大人就大发慈悲,让民女住两天呗,再说了,再过三日,你们家总使大人该下葬了!” 一口一个总使下葬,陈景和霎时冷起脸:“你说什么呢!那是前总使,前总使知不知道!” “如今我们的枢密院总使大人是四爷!你再这样出言不逊,信不信我把你关枢密院私牢?” “啊?!” 陶桃惊讶地瞪圆了眼睛,随即立马拱手:“恭喜恭喜,祝贺你们枢密院有如此俊美无双的总使大人,你们是好人,你们家大人也是好人。” “所以、能不能让我住两日?你们刚刚也看到了,我就怕他们找到我家去。” 嘴上说着恭喜,实际心里还是忍不住吐槽这段乾可真厉害,那邱总使在他面前死的,他转眼还能就升职了? 可见这皇帝老头是有多么信任他。 这恭维怎么听着这么不舒服呢。 陈景和嘴角抽搐,拿眼瞅她,心想着这小娘子还真不愧是干这行的,胆子不小,还能屈能伸。 章程也被她弄得扶额失笑:“我说小娘子……” “停停,大哥们,我叫陶桃,你们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一回生二回熟,你们看,我们都见了三回了,都是朋友,别见外。” 他看着她,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行行行,陶桃,我只能和你说,枢密院不留外人,能留下的只有囚犯,你要不介意就住大牢里?” 这小娘子倒是会反客为主的。 寻常人听到肯定要打退堂鼓了,他们说这话也没想着要留下她,枢密院从来不留宿外人,谁也不例外,四爷不喜欢,能留下的都在大牢里。 哪成想,下一秒她说出的话登时让这两人目瞪口呆。 “我是不介意,就是、还能出来不?我能行动自如不?” “我真服你了!” 陈景和双手抱胸,无语凝噎。 章程转头,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无语且忍俊不禁的情绪。 他咳嗽了一声,“那行吧,不过你可别乱跑,不然遇到四爷,我们可保不了你。” “放心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我顶多出来透透气。” 两人踏上台阶,走了进去,身后跟着个穿着淡绿粗布衣衫的小娘子,有人认得出是那日来过做丧葬的人。 除了有些好奇外,也没有很惊讶,估计认为是来处理丧葬事情的。 陶桃是想着让陈府的人以为她真是和枢密院有关系,好摆脱杀身之祸,但这保命符用得好是保命的,用得不好,只会死的更快。 第三十二章 你凭什么例外 昏暗的甬道烛光无风摇曳,鬼魅般的倒影在墙面万分狰狞浮现,一股浓重的腐朽的血腥味溢满鼻腔,顿时让她胃部控制不住地翻涌。 阴气森森地空气包裹住她的全身侵蚀着衣物下的骨血,让人止不住的颤抖。 躺在铺满稻草的床板上的少女脸色苍白,秀丽眉间微蹙,双眼紧闭,发丝被汗水浸湿变成一缕缕地黏在肌肤上。 双手紧紧抱住自身,似乎正陷入梦魇之中,久久不能醒来。 蓦然,一阵凄厉地惨叫声,霎时将梦魇中的少女如同垂死梦中惊坐醒般,猛然睁开眼睛。 陶桃惊恐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陈设,寒风侵袭,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吓出一身冷汗,而后清醒过来。 又是一声恐惧地尖叫声冲击着耳膜,让她忍不住伸手捂住耳朵。 她感觉这枢密院的大牢可比大理寺的要恐怖多了,在这睡一觉都能被噩梦缠身。 当然也有可能是之前被人追杀的原因。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看向头顶那个四方小窗户,有幽幽月光照射进来投注在脏乱的地面。 天还没亮,这一夜怎么这么漫长… 她不禁在想着。 相隔两间牢房的刑房里,身穿黑色鹰隼常服的男人大马金刀地坐在正前方黄梨木太师椅上,而他面前是被绑在木架上处于受刑的赵胤辰。 赵胤辰看着眼前的段乾正眼都不带瞧他,心里被蔑视的屈辱,一瞬间胜过身体上的疼,忽然破防大骂。 “段乾你这个长得不男不女的妖人!走狗!我死也不会说出你想听到的一切,你就死了这…啊!” 陈景和面色冷厉,手中的烙铁毫不犹豫地印在他满是鞭痕鲜血淋漓的胸膛上,瞬息间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牢狱之中。 听得那些关押的囚犯睡都不敢睡,一阵头皮发麻,万分瘆人。 段乾唇角微勾起,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浑身伤痕惨不忍睹的丧家之犬模样,嗓音中含着轻慢地笑意。 “听闻泸州通判姚礼谦之女还未出阁,便身怀有孕,此等丑闻,姚礼谦非但不去找那奸夫,反而将爱女精心照护,静其待产,一连数日红光满面,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是令人费解。” 他抬眸看向眼前暴露出情绪的男子,噙着一抹勾人的笑,却让人感觉到身处在幽幽冥府之中般冰寒蚀骨。 赵胤辰铁青着脸,眸光有轻微的闪烁,粗喘着气,一脸的不明所以,故作不知。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身后的章程冷笑一声:“赵胤辰,你再怎么嘴硬又有什么用,既然我们四爷知道通判姚礼谦,自然也知晓你和他女儿的苟且。” “你所要隐瞒的一切不过是个笑话,即便你不说,枢密院多的是办法知晓。” “你!咳咳…” 他怒目圆瞪,似乎在说既然知晓一切,又为何还要用刑逼问于他。 陈景和看出了他的意思,笑了下:“你好像很疑惑,自然是为了让你试试这枢密院新做出来的刑具是什么滋味,成为这第一个使用的人,怎么样?是不是感到很荣幸?” 他笑的眼角眉梢间蔓出一丝残忍,手里拿着一个铁制脑箍,里面一圈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钢针。 戴在头上箍得越紧,那钢针越往皮肉里扎去,令人痛不欲生的同时,却又不令人致命。 比之猴子那金箍还有疼上千倍万倍不止,头疼欲裂到让那脑浆迸裂为止。 惨叫声不断回荡在这骇人的牢狱中。 一道碎裂声骤然在身后响起,陈景和与章程同时转身看去,眼神中泛起丝丝杀意。 而刑房中的狱官门也在这时拔出腰间的刀冲了出去,对着呆愣在原地的少女,将其包围。 陶桃脸色微白,目光落在那浑身鲜血淋漓地人身上,骤然浮现出一丝惊恐。 她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急忙蹲下捡起茶壶的碎片,伸出手刚要拾起时,一只玄色镶嵌银纹皂靴踩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指腹刚好捏住碎片的尖利边,蓦然被人狠狠踩住,顿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疼得她忍不住叫出声,想把手抽回来却怎么也扒不开。 她抬头那双杏眸微红,闪烁着盈盈水光,颦起秀眉,一张清丽莹柔的脸露出痛苦破碎之色,那模样着实让寻常人忍不住生出怜爱之心。 可段乾却不是什么寻常人,性子比冰还要冷,比石头还要硬。 不管有关无关的人,他要是不在意,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可在陶桃眼里,她此时的表情是很凶狠又带着威胁的意思,呲牙咧嘴的样子,像只炸毛的猫在吓退敌人。 男人微歪着头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薄唇微动,吐出两个字:“陶、桃?” 冰凉地眼神中带有一丝疑惑,似乎在说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景和急忙上前,弯腰拱手,将先前的事情简单述说了一下。 章程也在旁边附和。 “能进这牢里的人,向来是竖着进横着出,你又为何能例外?” 他丝毫不理会两人说的措辞,眼神冰冷带着一丝对她的轻蔑,淡淡地语气夹杂着还未从方才的血腥阴暗画面脱离出的意味。 诡谲阴戾的气息扑面而来,竟然比这烈狱还要让人感到惊悚骇人。 陈景和急的不行,刚要开口求情,却被章程拉住,使了个眼色。 陶桃呼吸凝滞在喉咙,心脏提到嗓子眼,扑通扑通地在耳边响起,让她有一瞬间的大脑空白。 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刚出狼窝转眼又自己把自己送入虎口。 真是太好了。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那么的想死。 倏然,她在他微敞的衣襟好像看到一抹熟悉的东西,露出的一角,白色的纸扎尾巴上有棕色黑色的斑点。 倏然,她眼角泛起红晕,紧接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滚落下来,砸在他深色的鞋面上,洇出一块较深的颜色。 段乾垂眸望去,面上似有怔忪之意。 “三日之后是前总使大人的下葬之礼,相信段大人不会让逝者死后都不得安宁。” 她噙着泪,强压住喉间的干涩,一鼓作气地说道。 第三十三章 巨人观 只听见他唇边溢出一道轻嗤。 讥诮而又那么的不屑一顾。 但他不知为何,还是挪开了脚,缓缓蹲下身,伸出两指攫住她尖俏的下巴。 纯黑的瞳孔一点点凝视着她脸上的神情,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意味不明。 冰凉地审视地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明明应该感到害怕,但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侵略性和灼热。 最后他的聚焦落在她右边脸颊上的一道红痕。 她忽然想到旁侧刑房里那个面目全非的血人,不禁抿了抿唇。 这变态不会想把她也变成那样吧? 对,没错,在她看到那个血人的时候,段乾在她心里从煞神称呼已经变成了变态。 又或者真的在记恨她上午冒犯的行为? 段乾忽而又松开手,站起身,语气浅淡:“还愣着做甚?还不赶紧寻个房间给我们的葬仪师…” 言毕,他转身负手离去。 冰凉的华贵袍裾随着步伐荡起一道水波,划过她的脸颊,酥麻痒意登时侵袭而来,瞬间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章程和陈景和面面相觑,竟一时间不知道自家四爷是什么意思。 是字面意思?还是… 回想起刚刚他们的枢密院总使大人,一个特别洁癖且对女人避而远之的人居然伸手碰了碰她的下巴。 所以、应该就是字面意思了。 陶桃此时已然起身,垂在身侧的左手正滴答滴答地淌着血。 她面色冷淡,没有以往的嬉皮笑脸。 陈景和瞧着只当她是吓傻了,他就说嘛,这帝京就还没一个人敢不怕枢密院,不怕他们家四爷的。 “走吧,我给你寻处落脚地。” 她勾了勾淡色的唇:“多谢官爷。” 他领着她来到一处院子的房间,简单交代了两句人就走了。 陶桃抬眸看向透出些许光亮的天际,关上房门,走到桌前,拿起茶壶晃了晃,是有水的。 嗅了下,没有味道,只是干净的水。 看来这里的水和卫生也是每天有人打理的。 【滴!系统已上线。】 【亲亲宿主,好久不见,适应得可还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 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吐糟着。 『有话直接说,不用绕弯子。』 【来任务喽,请宿主在一个月内入殓十具尸体,任务完成随即掉落一件商品或者获得2%的生命值。】 【任务失败扣除10%的生命值。】 所以这生命值1%就代表了一年,扣除了10%就是十年,她完成任务才得了两年的寿命,任务失败就是扣十年的寿命。 这相差得也太多了吧。 而且她刚刚是不是听错了,这狗系统说的多少? 『一个月?十具?』 【对的,宿主,你没有听错。】 陶桃几乎要仰天长啸,但是最终还是扑通一下直接面朝被褥趴在床上,浑身散发着淡淡地死感。 “我去哪里找这么多死人啊!?我真是服了!”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一觉醒来再说吧。 她左脚蹬右脚,把鞋子蹬在地上,翻过身被子蒙上头睡觉。 待在枢密院的这两日她绝对是安分守己的,期间只出过一趟门,那就是回家报信,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安全。 因为担心陈府找她,她又马不停蹄地回到枢密院。 今日是第三日,她要去邱府继续完成前总使的下葬大礼,只是跟在陈景和身侧的她没想到,居然会看到邱昭澜。 也就是陈府的大夫人。 邱昭澜在灵柩前看到她时,登时阴冷地眯了眯眼睛。 似乎感到很意外。 而她身边的大婢女还在,显然也认出她来,露出惊愕的神色。 而且言巧的走路姿势有点不对,右脚好像一跛一跛的。 段乾没来,邱府的人巴不得他不来,见了嫌晦气。 不过有陈景和这个领事在,还有枢密院的卫军,他们也不至于对自己下手吧。 虽然案子还没有破,但是枢密院前总使邱闫令身份尊贵,家眷也不愿逝世被打扰在天之灵,于是便按照正常流程下葬。 这一天都没出什么幺蛾子,还算顺利的进行。 邱昭澜已经看到她和枢密院是一块的,而且这几日她都住在枢密院,他们肯定也是知晓的,所以他们应该不会对她下手。 自然而然她也就搬回去了。 走去铺子,却发现今日铺子没开门,她顿感惊讶,问了街坊邻居才知道是豆腐坊的刘娘子出事了。 “失足落水,到现在都还在湖里打捞,有衙门的人已经过去了,你娘一听说这事,就急急忙忙的过去了。” 大娘心有余悸地说着,仿佛已经看到了死人的惨状。 刘娘子人很好,她爹跑了之后,那段时间她娘六神无主,什么也不知道做,心里也很难过,一度振作不起来。 是刘娘子开导她娘,而后还一直送吃的用的帮助他们。 只是这么好的人,却一直没有孩子,但是她和丈夫倒是挺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刘娘子一死,不仅仅是认识的人会伤心,只怕她丈夫更加的悲痛不已。 而且她还有任务,如此说来,她必须得要去看看。 平日望阳湖上满是游船的客人还有看湖的文人雅客,眼下因为湖中的尸体,出现了命案,人消散了大半。 一群黑红罩甲的捕快,腰间悬着把刀的人正在打捞湖里泡涨的尸体。 很快他们将尸体勾了起来,放置到岸边。 众人看到尸体的样子很是惊慌失措,聚集得严密想铁桶一样的人群,霎时间立马散开。 骤然,一道身影猛地挤进去,不断地哭喊着。 “娘子!娘子!怎么会这样啊!?到底是谁做的?为什么会这样!” “娘子啊…呜呜…” 中年男子趴在离尸体有段距离的地上痛哭流涕。 陶母见状,擦了擦眼角的泪,劝慰道:“张大哥,你、你冷静一下,事已至此还是…呜呜…” 话没说完,自己反倒哭起来了。 陶桃剥开人群进去,一眼看到地上的尸体,尸体颜色呈污绿色,面容肿大,双眼暴凸,嘴唇变厚且处于外翻的状态,里面紫绿色的舌头耷拉在嘴角。 四肢和身躯粗壮鼓涨,手和足部均有不同程度的皮肉组织的掉落。 这分明是巨人观。 第三十四章 审讯 这时忽然又来一位头发花白面容苍老憔悴的老妇人。 她怔怔地看着地上的惨状,神色有些呆滞,似乎是吓傻了,但下一秒,她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直接昏迷了。 围观众人倏然一阵哗然,离得更远了,生怕惹上什么麻烦。 只有她娘那个傻子颠儿颠儿地跑上去,跪坐在地上将其扶靠在自己的怀里,大声呼喊道:“刘大娘?!刘大娘你怎么了?醒醒!” “救命!快来人啊!” “行了!别喊了。” 说话的人正是府衙推官大人高少光,他眉头紧锁,脸色十分的凝重,冷声呵斥着。 如此吵闹难免会扰乱思绪。 陶桃见此急忙上前查看情况,伸手在老人的鼻腔下感触,而后用力掐住她的人中,时不时轻声呼唤。 陶母疑惑又却带惊讶地看向陶桃的动作,忍不住猜想桃儿从哪里学了来的。 中年男子是刘娘子的丈夫,叫刘荣,和刘娘子一起经营一家豆腐坊,刘娘子手艺超群,做出的豆腐软糯清甜,深受客人的喜爱,每次开市门口总能很快排长队。 刘荣伤心欲绝,转眼又见老娘晕倒在地,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面目全非的娘子,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老娘,踌蹴不前。 官爷的一声呵斥,让他勉强反应过来,跪在地上磕头,面如死灰。 “求求你官爷,一定要找到杀我娘子的真凶!我娘子乐施好善,性子爽快开朗,不是能自寻短见之人啊!” 高少光冷静地说道:“是他杀亦或是自杀,需得仵作验尸之后,再行定夺。” “来人,把担架拿过来,抬回府衙。” 有认识他的捕快上前刚忙将他拉起,不忍地安慰道:“刘荣,你振作一点,逝者已逝,还是要保重身体,你还有老娘在呢。” 看着他们把尸体抬走,刘荣踉跄着要跟上去,但又顾及着奄奄一息的老娘。 “娘,你怎么样?” 悠悠转醒的老人眼睛半合不合的,有气无力地念叨着:“阿珍…阿珍呢……” 刘荣眼睛红肿,黝黑的国字脸上微微惨白,看着母亲的状态,不知该如何开口说娘子已死的致命消息。 刘阿珍娘早死,只有一个爹,早年嫁过来刘大娘怜惜她的没娘,再加上刘阿珍秉承着嫁鸡随鸡,十分的孝敬公婆。 前些年刘阿珍的爹过劳而死,刘荣的爹也因为生病去世,经历过这么多事,刘阿珍和婆母的关系可谓是情同母女。 只是刘阿珍多年未出,刘大娘心中稍有所芥蒂,但也还算是无伤大雅。 豆腐坊原本是刘阿珍的爹在开,是后来她爹死了,刘阿珍接手过来,她在原有的酿豆腐手艺上做了改良,街坊邻居纷纷赞好。 这些年,刘阿珍把豆腐坊经营得很好,生意红火,日子也跟着红火起来, 除了没有孩子这点遗憾外,一家三口和和美美。 “刘荣!为了了解事情经过,你跟我们去一趟府衙。” 刘荣也不用纠结了,有捕快前来将他带去府衙审问事情经过。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刘娘子好好的怎么会死在这湖里?难不成是失足落水的?” “谁知道啊,说不定是因为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豆腐坊在城南街头,离这望阳湖有三里路呢,再怎么早也不会走到这里。” “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些道理。” 路人指手划足,议论纷纷地样子,让躺在地上的刘大娘瞬间脸色更差了,指着他们呜呜咽咽,一双浑浊的眼睛射出金光。 “你们、你们这群满嘴喷粪的泼皮!” “腌臜恶浊的货色!给、给老娘滚!” 刘大娘脾气不大好,早些年更是骂街的一把好手,只是年岁见长,越来越收敛了而已。 路人被骂得不屑地冷嘲了一声,施施然地离开。 一直躺着也不是个事,陶桃道:“刘大娘,我们先起来,然后去府衙看看是什么情况。” 陶母才反应过来,赞同地附和,两人合力将其扶起来。 人走后,刘大娘又哀哀戚戚地哭了起来。 在陶母的安抚下,三人一步步走向府衙。 府衙尸所。 两个捕快将尸体放在木板子上,两刻钟后,仵作将验尸结果呈上去给了推官高少光。 审讯室,高少光手拿检验结果,开始对死者的丈夫刘荣例行审讯。 刘荣坐在椅子上,头发凌乱,眼睛红肿哭得满是血丝,面如死灰,就像是灵魂被抽离一般。 巨人观的尸体很不好验,再加上泡在水里,能得到的有效信息少之又少,目前只能是从死者身边的人查起,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刘阿珍不见的?期间为什么没有报官?” 他目光炯炯地看向他,观察着他的反应。 听完,刘荣开始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和她吵架,她也不会一气之下走了。” “说清楚!” 高少光敲了敲面前的桌子。 “我和娘子成亲这么多年,一直无所出,我也不甚在意,可我娘子一直耿耿于怀,郁结于心。” “前段时间又和我提到要我纳妾的事宜,但是我的心里只有我娘子,我不愿听从她建议,后面发生了几句口角……” 三天前晚上,刘氏豆腐坊。 刘荣在一旁磨着豆子,刘娘子则在旁侧盘算今日的账。 这时的刘大娘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大补药,黑乎乎的一碗端给刘娘子喝。 刘娘子念及婆母苦心,虽然面带难色,但是还是喝了下去。 刘大娘端着空碗走后,她抿着嘴里苦涩腥臭的味道,又想到别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忽然双眼涌上热泪。 一旁的刘荣没有听到算盘的声音,不经意见抬头看去,却见娘子又在哭泣,不免心疼,走过去抱在怀里安慰。 哪里知道怀里的娘子语出惊人,再一次说到纳妾的事情。 天朝律法,平头百姓夫妇之间,如果男子年过四旬还未有其子嗣,可纳妾一名。 虽然需要拿出家里的大半积蓄,但是为了刘家的香火,她愿意出这个钱,也愿意和其他人共侍一夫。 刘荣脸色不太好:“娘子,且不说我才三十七,即便已经四十,我也不愿纳妾,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的风言风语莫要放在心上。” “日子是我们自己过的,你为什么总是要在意外界的看法?你这样把我这个夫君置于何地?” “我都是为你好,为你们老刘家好,我容易吗我?!” 听到他居然在指责她,不懂自己的良苦用心,刘娘子又开始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第三十五章 花瓣 刘荣无奈地叹了口气,却没有妥协,只是在一旁选择沉默不语。 刘娘子见他还不来哄自己,心里又气又怨,嘴里的苦涩药味直冲心头。 她不知道明明是为这个家好,为了不再让别人看笑话,如今怎么反而是她的错? 婆母天天不知从哪里收刮来的偏方,喝到她脸色发青几近作呕,她都能毫无怨言。 他为什么不能为了孩子,纳个妾呢,没有孩子那以后谁来传刘家的香火,谁来继承这豆腐坊? 刘娘子转身走进里屋,不一会儿,收拾出一个包袱,她皱眉眼神闪过一丝痛楚,冷淡地说道:“这几日我先回娘家待着,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来找我。” 刘荣一愣,呆呆地看着她背着包袱走,回过神追出去时,人已经不见了。 “我也没有找过她,没想到、没想到……”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懊悔不已,接着又道:“只是没想到,再见已然是天人永隔。” “我、我很、我很后悔,是我不该和娘子吵架,都是我的错!” “她是几时走的?” “夜晚戌时一刻的时候。” 高少光摸了摸下颌,深思。 这个时候已经是宵禁的时候了,街上基本没人,但是打更夫还在。 他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一边说着:“把昨夜在望阳湖那片的打更夫传唤过来。” “是大人!” 陶桃和陶母搀扶着哭到脱力的老妇人刘大娘,望着床板子上盖着白布的尸体,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回头一看,是方才在望阳湖边的府衙长官。 高少光以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们:“你们是死者什么人?” “我叫陶桃,家中经营一家丧葬铺子,这是我娘,一直在哭的那位是死者的婆母,刘娘子生前对我们诸多照拂,所以过来看看。” 她越说声音越低,脸上神情浮现出些许的不忍和惋惜。 “我能问一下,眼下情况如何了吗?” “仵作验过尸身,没有外伤,也没有内伤,面色青紫肿胀,眼球突出,口腔及鼻腔充满血性泡沫,且喉咙肿大,上腹膨隆,符合溺水窒息身亡的症状。” “如果没有找到实质性的证据或者是人证,只能判定为失足落水结案。” 刘大娘一听,哭得更大声了,“都怪我!都怪我没有拦住她,没有孩子又怎么样,我们一家三口平安健康和睦幸福也就够了……” 陶桃叹了口气,望向白布下的尸体,对他说道:“我能看看尸体吗?” 闻言,高少光眼神震惊且怀疑地看向她,似乎在说她是不是在开玩笑,那尸体即便是他办案多年也不见得能有这个承受能力。 能看一眼,而面不改色的人少之又少。 眼前这个柔弱的小娘子,只怕见了会睡不着吧。 陶桃见此,大致能看出他在想什么,“您放心,我自己都是在做白事的,见过的死人能少吗。” “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是不是这个人。” 高少光听言,扬了扬眉,“请便。” 既然她都说了不怕,那么自己又何须多加劝阻。 陶桃道了声谢,便上前,巨人观还是有点冲击力的,她稍稍酝酿了一下,缓缓掀开白布。 刘娘子鼻翼侧有颗痣,她看了下,污青色肥大的鼻子上是有颗黑痣。 是她。 她皱了皱眉,尽可能的打量着她的全身。 如果不是这些天她一直在忙,要是能碰到刘娘子,说不定还能阻止她的死亡。 如今说这些都已经晚了,入殓师和法医虽然是两种不同的职业,但是都是为了死者服务,在看待尸体上,还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的。 或许是某些细节,葬仪师能察觉到,那对案件亦是有帮助。 高少光见她能如此淡定的观察这么久,忍不住上前来,心想着或许她能发现点儿什么。 “可是有所发现?” 她摇摇头:“暂时没有。” 蓦然,她的目光被一抹水红色吸引,拿过一旁的羊皮手套戴在右手上,伸手去掀开死者的衣襟。 一片花瓣。 “哪来的花?” 他疑惑地看着她指尖的花瓣。 “这是海棠花。” “你怎么知道?” “如今正值夏季,有许多种花都是在这时候盛开的,海棠花便是其中一种,至于我为什么知道,是因为我见过,相信你们应该也见过。” “只是你们没注意而已。” 高少光皱了皱眉,他们也见过? “街上那个卖花郎,望阳湖多都是文人士子,有情眷侣,在那里卖花比在其他地方要好,而且我去时正好经过那卖花郎。” 听她这么一说,他好像也想起了,是有听到卖花的声音,但是很快被人群喧闹所掩盖。 “那又如何,一片花瓣没用,根本说明不了什么,而且她是死在望阳湖,有人掉朵花在湖里并不稀奇。” “我也没说这个有什么用啊,大人。” 陶桃无辜地看着他,仿佛在说是他自己想多了。 话是这么说,可她却将花瓣捏在手里。 登时,高少光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 “大人,尸体验完了,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带走了,毕竟这样…还是早些安葬会比较好。” 因为眼下这种情形,体内的微生物会使得尸体更快的腐败,现在还能看清楚人的五官,再过两日就不行了。 他也知道死者这个样子,最好是尽快安葬。 “明日下午你们再来抬走吧。” 让仵作再查查。 “那这样,我们就先走了,希望大人能尽早找到真相,让家眷们能早日安心。” 他点了点头,脸色有些沉重。 陶桃走向靠在陶母肩膀的刘大娘,“大娘,我们走吧。” 刘大娘擦了擦眼角的泪,“我、我儿子在哪里?” 陶桃瞬间一怔,看向她的目光带着一丝隐晦的审视。 在场的人却觉得没什么。 他道:“我们要在审问一下,明日再让他回去。” 刘大娘虚弱地点了下头:“多谢官爷。” 陶母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说道:“刘大娘,你放心,刘娘子的葬礼就交给我们了,我们会让她完整体面的离开。” 第三十六章 翻脸比翻书还快 陶母先陪着刘大娘回家,而陶桃则回家准备布置灵堂的用品。 这单不仅要做得好,还不能收钱。 第二日清早。 陶桃带着余山余河两兄弟先去刘娘子家把一切准备好,可敲了敲门,许久都没人回应。 她觉得有些奇怪,心想着刘大娘不会是去豆腐了吧,可又想着不太可能。 儿媳刚死,昨日尸体才从湖里打捞上来,母子俩哭得稀里哗啦的,这刘大娘还昏厥了一会儿,今日就能卖豆腐了? 但刘娘子家里没人,她又不能硬闯,抱着怀疑的态度来到城南街头。 结果还真是。 看着对着客人笑脸相迎的刘大娘,她真有点怀疑昨天那个人不是她。 陶桃让余山两人连带着装纸扎用品的板车一起停靠在不远处的街边等她,她则走过去找刘大娘。 她望着刘大娘的豆腐声音如火如荼,一个人手忙脚乱的,于是帮着一起干活。 “来,大爷你要几块?” 她对着面前的买豆腐的大爷说着。 大爷看到她愣了一下,像是认出是谁,忽地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还是不要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真像是落荒而逃似的。 “哎哎哎!你别走啊!” 刘大娘伸手大声叫唤着,带着怒气转眼一看,是那个开丧葬铺子的陶家娘小娘子。 她顿时冷下脸,没好气地说道:“行了行了,不劳烦你来,我自己一个人忙得过来。“ 她先前还觉得这刘大娘对他们家似乎不太喜欢,但由于很少接触,一般是只和刘娘子相处比较多,如今看来还真不是错觉。 “这不是开丧葬铺子的小娘子吗?你那摸过死人的手,怎么还给我们装豆腐啊!这多晦气!” “不买了不买了!” “就是,你站在那儿我都嫌倒霉的慌。” 刘大娘赶忙安抚,“这不是我们家的,别生气别生气,我这就赶她走!” 得了,没等她轰人,陶桃自己麻溜儿走人,人都走远了,她还能听到身后呱呱叫。 在现代那会儿就被人赶来赶去,都赶习惯了,看他们眼神不善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些人要说什么,所以很有自知之明地自己跑了。 可她还是等刘大娘收摊,因为她答应她娘这事一定办妥当。 刘娘子是她娘为数不多的好友,如今好友死了,身后事还被人潦草对待,那她肯定会很难过。 余山本来没多关注前面的动静,余河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指着豆腐坊前疑惑地问:“大哥,他们是在骂老板吗?” “什么?” 他抬头看去,正巧碰见陶桃走了过来,一脸淡然,反而是她身后骂骂咧咧的样子。 他皱了皱眉头,上前就要冲过去理论,结果被陶桃一下子拉住手臂,拽了回来。 “跟他们那些人没什么好计较的,开门做生意,能交好就不轻易交恶,事情没有发生在身上,自然嫌弃不吉利,不可能每个人都长命百岁,总会有需要的一天。” 她言语淡漠,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还在快到晌午的时候,刘大娘终于收摊了。 陶桃见状抬起步伐,身侧的余河连忙说道:“老板,我和你一起去。” 他一看那老虔婆就不是好相处的,万一她要对陶桃做什么,他也好帮忙。 这点小事,她没什么意见。 两人来到摊前,刘大娘正在收拾着东西进去。 她抬头望去,看到又是她过来,粗声粗气:“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这开门做生意的,你们这做白事的凑过来会影响我这里的气运的!” “是要倒霉的,你知不知道?我看啊,就是我那儿媳平日和你们走得太近,所以才会倒大霉,失足落水死了。” “你们赶紧走!不然我报官了!” 余山听言顿时气不过,愤怒地喊:“什么倒大霉?!你们家死人关我们什么事?!我们老板是过来好心帮你们!我看你是瞎了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这狗兔崽子说什么呢!?说谁瞎眼了!我看你是皮痒了想吃老娘一棍!” 刘大娘瞬间勃然大怒,举着扁担就要打过来。 情急之下,陶桃抬手挡住而后推了她一把,刘大娘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看向她的眼神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你你你!你这小娼货,居然敢对老娘动手?!” “行了,别叫唤了!” “你儿媳的尸体是不想接回来是吧?!” 她刚要冲过来,立马被陶桃一声呵斥惊愣在原地,只见眼前的小娘子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夹杂一丝戾气。 豆蔻年华的小娘子她还未见过像她这般对长者如此无礼,凶声恶煞的样子,活脱脱一个泼妇,跟她儿媳无两样。 而后面那句话却让她此时的神情闪过一丝慌张。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刘大年转身关上豆腐坊的门,准备要走。 “刘大娘,你这变脸可比翻书还要快。” 陶桃冷笑着讥讽道。 “昨个你可不是这副表情,你不用担心,给刘娘子办的葬礼不要钱,我受了我娘的嘱托,会让刘娘子安然地下葬。” “你既然和你的儿媳关系这么好,难不成连在家布置个灵堂,给刘娘子办个葬礼都不做吗?” 刘大娘忽而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想到还在彻查的官府,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不妥。 菊花一样的脸庞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既是如此,倒是老身的不是,小娘子你别怪我,我看到你就想到了我那失足落水的儿媳,那副惨状,才会失去理智。” “我们家没什么钱,都是小本生意,如今老身儿媳去世,这往后的日子是更加的艰难了。” 她唉声叹气地说着。 “刘大娘,我们走吧,去您家中先布置一番,再去府衙请刘娘子入棺。” 陶桃没有想要继续听她瞎扯的意思,眼下去接回逝者才是最重要的。 她真怀疑这老太是真伤心还是假伤心,可现在看来假伤心的成分比较多,明明昨天老太还痛不欲生的样子。 如果真有什么隐情,那这老太的演技真是堪比现世奥斯卡影帝了。 第三十七章 什么表侄女 刘大娘推开门,她走在前面,陶桃等人跟在后面。 陶桃习惯性地巡视着周遭,院子不大,但是在角落开辟了一小块地用来种菜,屋子两间,中间是客堂,还有个小厨房。 基本平民百姓的房屋大致相同,有的只是大小的区别。 灵堂肯定是布置在客堂的,她走进去,倏地走出来一个胸大腰细的女人。 她脸上涂脂抹粉,梳着云鬓发髻,穿着目前帝京时兴的梅花色的小袖上衣,一件浅绿色的抹胸长裙,颜色鲜艳夺目,衬得整个人光彩耀眼,生机勃勃。 哪来的女人?? “你??” 陶桃震惊又疑惑地看向她,转头用不解地目光望向刘大娘,她没记错她是来布置刘娘子的灵堂吧?人才刚死没几天,尸体还没硬呢,家里怎么就出现了这么个女人? 还穿得如此光鲜亮丽,就连平日里的刘娘子穿着都是灰扑扑的,哪里穿过这般好衣衫。 “刘大娘,这人谁呀?” 刘大娘眼神闪烁,神态慌张了一下,连忙说道:“这是、这是我远方的表侄女,前几日来信说过来看看我这老人家,没成想今日就到了。” 芳云瞥了她一眼,神情傲慢,径直走向厨房。 她狐疑地望着她走远的背影,走路姿势别别扭扭的,颇有些矫揉造作。 没有多加理会,她转身吩咐着余山余河两兄弟开始布置收拾。 陶桃抬头,又被桌上的摆着的一束花所吸引,瓷白花瓶装着大簇大簇的海棠花,娇艳欲滴,十分漂亮夺目。 她不自觉地蹙起眉间,家中有人过世正是悲痛的时候,怎么能放这么艳丽的花在这里?这是对逝者的不尊重。 思索着,她伸手将花拿下来,身后响起一道尖利刺耳的声音。 “住手!你干什么?!” 芳云怒气冲冲地跑过来,将花瓶抢了过去。 “这是我的花,你怎么这么不懂礼数?!小丫头片子真是一点子教养都没有!” “老女人你说谁?!刘大娘的儿媳刚过世,你这个表侄女就穿成这副令人添堵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恭贺长辈的死讯,如此不仁不义且不孝,我真替你感到害臊!” “你还有何颜面站在这里和我和刘大娘说话,你如此侮辱刘娘子,刘娘子尸骨未寒,你就不怕她半夜来找你要个说法?!” 一顿噼里啪啦,语速飞快的怒怼,惹得眼前的女人指着她气得火冒三丈,嘴里还你你你的,一时间竟想不到反驳她的话。 一张还算端正的脸被气得面目全非,她转头双眼圆睁地看向刘大娘,怒斥:“这小贱人这么侮辱我,你还不赶紧把她赶出去!” “贱人骂谁呢?” 芳云回头大声喊道:“贱人骂…” 刚说出口,登时反应过来,扬起手就要给她一巴掌,余山余河慌了,急忙快步上去。 陶桃就知道她要用这招,左手挡住右手啪得一下,凶狠地掴在她的脸上,霎时间芳云的脸庞浮现出五指红痕。 “哎呦!” 刘大娘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 芳云捂着脸,打得僵直了身体,呆愣在原地,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余山余河冲上来护在她身前,怒视着面前的这个女人。 “刘大娘,这个女人真是你的表侄女吗?不会是刘大爷在外面养的外室吧?!如果真是这样,我倒要去府衙好好说道说道了。” 陶桃站在两人身后,冷眼凝视着神色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的老太。 “刘娘子还没下葬,就有女人上她的家里来作威作福,如此恶劣行径,府衙若是知晓,定能好好查查这刘娘子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 刘大娘瞬间面如土色,心中惴惴不安,她手心紧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厉声说道:“陶小娘子你在胡说什么呢!老身自己的表侄女还能认错不成!” “你是不是觉得为我家儿媳处置葬礼不收钱亏了?!现在说这话来胡搅蛮缠!?那好!正好我老刘家不需要你们这些贪财好利的小人,枉我儿媳生前对你们多加照拂,真是瞎了眼了!” “滚!赶紧滚!老刘家不欢迎你们。” 这时里屋传来一阵孩童哇哇大哭的声音,芳云神色一惊,刚动身就有人比她更快。 刘大娘急切地跑进去,陶桃脚下移动,立马被芳云拦住。 那双刻薄的三角眼怨毒地盯着她看:“我表婶让你们滚,你们是想赖着不走吗?!你信不信我报官抓你们!” “这葬礼不做就不做!我们老板好心不收钱,反而让你们这么对待,你们一点良心都没有!” 余山替陶桃感到不值,年轻气盛的他也受不了这气,当即就拉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陶桃转头望向站在客堂屋子的女人,神情若有所思。 三人刚出去,砰的一下,门被人猛地关上,声音大到耳朵都震鸣了,木门梭梭落下来些木屑,险些要把门给震散架。 她坐在板车上,抬眸望着紧闭的木门,心想着刚刚是有点冲动了,想到那刘娘子整日为生活劳碌奔波,转眼变成那副惨状。 还没下葬就有女人敢登堂入室,穿着如此艳丽,仿佛在庆祝她的死亡,这看似母女情深的婆母却没有半点斥责,反而将他们这些办葬礼的人轰走。 她的怒气值就忍不住飙升,所以当那女人脸都伸过来时,她有什么理由不扇过去。 看着嚣张跋扈的样子,她还觉得打轻了。 忽地,她抬起左手凝望,皱了皱眉,白色的纱布表面渗出淡淡地血迹。 伤还没好,又是搬东西又是挡木棍巴掌的,不裂开才怪了。 “我的天,老板,你的伤是不是加重了?我们还是去看看大夫吧。” 余山紧张的看着她那只手。 这手在他看来,不管是对女子来说还是对需要缝补尸体,都是极为重要的,现在没养好,指定会留疤的。 若是留疤,将来的夫婿定然会介意。 这般想着,余山挥舞着马鞭,赶紧往医馆赶去。 那天不巧割破了手指上的筋脉,导致她现在的手指不是很灵活,想到日后要缝补遗体,的确是应该要看大夫。 她也就没阻止。 第三十八章 把四肢剁了 枢密院书房。 陈景和站在门口敲了敲门,里面说了句进来,而后推开门,对着坐在紫檀叶小木的桌前的男人弯腰拱手:“四爷。” “章程已经率领骁骑营和鬼卫军前往泸州抓捕通判姚礼谦和其家眷,算路程,太阳下山之前就能到。” 段乾正查看着从边境传来的战报,眉间微拧,玉面微冷,将手中那一沓书信啪得一下扔到桌面上。 他察觉到些许的不对劲,微抬眸看向坐上的男人,小心翼翼地说道:“四爷,可是边境有什么要紧的战事?” “辽国有意与突厥结亲。” 这句话瞬间让他联想到边关的如今面临的情况。 “这…辽国频繁骚扰天朝边境,但有邬雷将军镇守边关,那些契丹人根本就不用放在眼里,但是他们如果找邻国结亲,以壮大他们的军队,这样一来就会对我们边关造成威胁。” “即便结亲,那也是面和心不和,突厥和契丹注重血统,结亲的部落公主要么是下臣之女临时受封,要么就是无关紧要的王族之女,牵连的关系不大,一时之策罢了。” “那该如何是好?” 他唇角轻扯,溢出一声轻笑,放松身体向后靠去,眼眸闪过一丝讥诮和嘲谑。 “他们要结亲,就让他们结,,至于结亲的女子和王族是谁,那就由不得他们。” 陈景和看向他的目光流出不解之色。 段乾没有解释,提笔写了几句话,随后装进信封,陈景和走上前,双手接过,便听见他吩咐:“让人务必送到邬雷手上,他会知道怎么做。” “是四爷。” 陈景和走出去没多久,天空中盘旋下一只灰白色的海东青飞进屋里,落在他的书桌上。 他伸手取下海东青脚上竹筒,倒出里面的纸条展开,上面说了一句话:请求天朝贵人相助。 他自然知道是谁,辽国结亲,不仅仅是为了进攻天朝,更多的是为了抵御内敌,契丹王病重,嫡长子和嫡次子正在为谁能继承辽国争夺不休。 契丹选择储君并非以继承制,除了个人实力强盛之外,更多的是依靠选举和母族实力。 两子同为嫡出,其王后同是两兄弟的母族,但大少君实力略逊二少君,便需要以外族之力来帮助自己夺得王位,那结亲必定是最好的选择。 二少君娶了重臣之女,他为了不输于弟弟,只能将目光投放在突厥汗国,突厥王族有位极为受宠的公主,娶了这位公主,突厥王族势必为了公主夫婿给足兵力,支持登位。 可那些人忘了,除了两位嫡出王子,还有一位存在感极低的庶出王子耶律烈,其母亲只是一个低微宫女,自幼受尽人情冷暖,饱受折磨煎熬。 但他却有不亚于哥哥的野心,甚至要比他们更渴望权势带来的力量。 当年契丹王一时兴起宠幸了个洗脚婢,后来怀孕诞下王子也只是封了个美人,便再无人理会,契丹王后却很是厌恶这个原本房中的洗脚婢,认为她是蓄意勾引,挑衅于她。 此后便处处针对,让母子在后宫的生活极为艰难。 十八岁那年,段乾代表天朝出使辽国,恰逢雪季,十五岁的耶律烈因为母亲感受风寒,病重危在旦夕,闯入正在举办宴席的大殿。 当时的契丹王早就忘记他还有个儿子,即使想起,面对一个微不足道洗脚婢生出来的儿子,冲撞了来自天朝的使者,险些将耶律烈自己还有母亲的命葬送。 是段乾保了下来,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对他们母子却是救命之恩。 此时之后,段乾暗地里时不时给予这个庶出王子的帮助,让他拥有能和嫡亲王子抗衡的能力,如今契丹王病重,鹬蚌相争下,如果有突厥的相助,渔翁得利是必然的。 他站在窗边,凝望着飞向天边逐渐变成黑点的海东青,脸色淡漠冷寂。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在恰当的时机钝刀也会是一把见血封喉的好刀。 “景和。” 门外的陈景和推门而入。 “四爷。” “牢里如何?” 听到问话,陈景和面露些许羞愧,“四爷,赵胤辰嘴硬得很,没有交代什么,但我们只要控制了姚礼谦的女儿,不就是掌控了赵国血脉吗,那抓住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赵国余孽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灭了一窝又生一窝,如果不彻底斩草除根,泸州暴动定然会再次发生。” 陈景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过两日便是中元节,正好趁此机会,让他们下去好好陪陪自己的祖宗。” 段乾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他赶忙跟在身后。 “四爷,咱这是去哪儿?” “去牢里好好探望一下故人。” 刑房。 他坐在太师椅前,眉眼间已经浮现出隐隐地不耐,手里把玩着一只掌心大的纸扎小猫。 陈景和瞟见自家四爷那紧皱的眉头,心里有些忐忑。 该用的刑都已经用了,他也不知道这赵胤辰这么能忍。 段乾忽而抬头看向木架上的血人,那双极其纯黑的眼眸凝视着他,流露出阴暗刺骨的冰冷戾气,充满血腥强大的气场犹如实质性的铺天盖地的笼罩在他身上。 原本的赵胤辰是垂着头,倏然从尾椎骨到脊背窜起一股令他头皮发麻的杀意,他猛然抬头看去,不屑地神色凝固在脸上,不由自主地显露出一丝恐惧。 浑身开始颤栗起来,他有种不好的直觉,隐隐感觉到接下来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陈景和恨不能找个地缝把自己缩起来,因为他知道,四爷没有耐心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站起身,转身走向外面,一道低哑的嗓音随之而来:“把他的四肢连同子孙根剁下来送去给他未出世的孩子,身躯挂在城墙供所有人观赏以儆效尤。” “是,四爷。” 赵胤辰有些晃神,那说话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竟让他有些听不清楚话里的内容。 段乾、段乾在说什么? 他知不知道自己是赵国皇室血脉?他、他怎么敢这么对待自己?!一定是幻觉,一定是他听错了。 赵胤辰这样安稳自己,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慌害怕,他不想死!他后悔了! 他以为段乾会顾及着那些赵国余党,再怎么样都会留他一条性命,他怎么也没想到段乾居然会真的要杀他… 不,那是比死还要痛苦万倍的折磨… 第三十九章 别多管闲事 “不!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赵胤辰撕心裂肺地怒吼着,可他不知道自己出来的声音是多么的弱小,粗粝厚重,喉咙被血沫堵住放出嗬嗬的气音,让人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我、我说…饶命…饶…” 陈景和疑惑地凑上前去听,听到他的话无奈地摇头,故作遗憾地说道:“晚了,你说说你,终是要到这种无可挽回的余地。” “你真以为我们只能从你嘴里撬出话吗?四爷多的是办法,只不过他嫌麻烦,想要速战速决。” “谁知道你不识好歹……” 从医馆上好药之后,陶桃没回铺子,而是去了府衙,棺材就在板车上,直接就把刘娘子的尸身接回来。 随带问问那个刘荣是什么意思?他到底知不知道有个女人在他妻子尸骨未寒的时候,就耀武扬威地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女主人。 可到了府衙一问,才知道刘荣叫了其他人带着刘娘子的尸身走了。 于是她又立马调转方向去了刘家。 “刘叔!刘叔在吗?” 陶桃伸手敲了敲门,许久都没人回应,她想着应该是里面的人听到是她的声音,所以才不开门,干脆让余山去敲门。 在他坚持不懈的敲门下,里面中原传来一句不耐烦地叫骂。 “是不是神经病?敲什么敲?脑子进了望阳湖的水了是吧?” 打开门,还是那个女人,穿得花枝招展的。 芳云看到登时双眼冒火,“你个小贱人还有胆子再上门?!你信不信我…” 倏然,身后的余山余河上前一步,站在陶桃左右侧,双手抱胸,仰着下巴,完全是守护的姿势眼神不善地看着她。 她话一滞,深呼吸了一下,也跟着双手抱胸,仰着头,用鼻孔看人。 他们是三个人,刘荣和那老婆子又不在,而且这小贱货还很泼辣,到时候动起手来自己一个人肯定要吃亏的。 她咬着后糟牙,努力说服自己要忍耐。 陶桃没有心思跟她废话,直接就说:“刘叔呢?在不在哪里?刘娘子的尸体是不是在里面?” “你谁啊?在不在又关你什么事?你少在这多管闲事!” “赶紧麻溜地滚蛋!” 说完芳云就双手一合,就要关上门,结果被眼前的小娘子两手用力一推,她没想到这小娘子力气这么大,直接把她推到一边去。 要不是她及时站稳,她指定要摔在地上。 反应过来的芳云拿过一旁的扫帚,高高举起朝着她打过来,被有所防备的余山擒住。 少年的力气,尤其是吃饱喝足的,怎么可能是她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女子能抵得过的,但她又拼尽全力和他争夺。 于是乎,两人就跟拔河一样,你争我抢。 见状余河也赶紧上前帮忙。 趁此机会,陶桃急忙进去查看情况,没有灵堂布置,没有棺材,对了,方才她进来的时候,门口屋檐下是挂了两盏白灯笼,除此之外,半点看不出家里有人过世的样子。 她往里屋走去,看到了一个五岁的小男孩正在床上睡觉。 这小孩是谁?是外面那个女人的儿子? 有白灯笼就证明他们是有回来过的,只是后来又走了,那他们是走去了哪里? 郊外… 不会是直接就埋葬在郊外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她事不宜迟转身就走。 “余山余河,走,去郊外。” 两兄弟一听,立马就松手了,扑通一声响,芳云没来得及收回力道,瞬间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她哎呦哎呦得直叫唤。 “小贱人!和那个泼妇一样该死!” 门口的陶桃脚步一顿,而后迅速地驾上马车飞驰在大街上。 即便是紧赶快赶,但还是迟了一步。 “停下。” 余山听言赶忙停下马车。 陶桃眯眼望着不远处而来的一行队伍,为首的人是城西街的梁永升。 他们也拉了一辆板车,棺材已经不在了,看来是下葬了,而且沿路过来都有他们撒的白色纸钱。 虽说尸体要尽快下葬,但是这速度也太快了吧,灵堂不设,连家中停放一会子棺材也不愿意。 两对人马经过,梁永升看向她,得意地笑起,语气有些阴阳怪气:“呦!这不是陶家小娘子吗?你们也来下葬?主家呢?怎么不见主家?” 陶桃没有理会于她,而是看向旁侧的刘荣。 问道:“刘叔,你不让刘娘子进家门,是不是因为家里有个女人,你担心她不高兴,干脆从府衙接出来直接就到郊外葬了。” 刘荣眼神乱飘,看上去颇有些不自在:“你在乱说什么,我娘子已经成这副模样了,不赶紧下葬晚上还抱着睡不成?” “那个女人是谁?那个孩子是不是你和她的孩子?” 听到质问,他皱起眉头,恼火地看向她:“你以为你是谁!这是我们刘家的事情,关你什么事?老子何须向你解释!” 刘大娘一脸厌恶刮了她一眼,不耐烦地说:“赶紧走!跟她废话干什么?!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梁永升不屑地冷笑了一下,擦肩而过。 陶桃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脑海捋了捋如今大致的事件,而且他们对那个女人和孩子避而不谈,对待刘娘子的态度和神情更是反常,让她不怀疑有问题都难。 她娘一直守在铺子里,和刘娘子也时常接触,或许问问她娘可能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为了惩治负心汉也好,为了还刘娘子身前对他们的照拂也罢。 但如果刘娘子的死真的不是意外,她绝对要让行凶者绳之以法,方能告慰死者的在天之灵。 余山望向身侧沉默的陶桃,问道:“老板,眼下我们该怎么办?我觉得他们肯定是有问题的,哪有发妻刚死就领着女人进门的。” “这个女人还自称是什么亲戚,穿得那般花枝招展,一看就不是来吊唁的,态度还很嚣张。” 就连他也看出事情的不对劲。 那府衙呢?府衙知不知道刘荣家出现的那个女人? 应该是不知道的,有可能已经按失足落水结案了,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民百姓,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大费周章地调查。 第四十章 他想杀了她 陶桃冷静地说道:“走,回去。” 还没到城门,远远地就见那底下聚集了不少的百姓。 余河指着城墙上的东西,惊奇地问:“大哥,老板,你们看那是什么?” 余山抬头眺望过去,“似乎是挂了个什么东西,但是有点看不清楚。” 陶桃此时在想着事情,没有理会他们在说什么。 直到靠近城门,蓦然余河惊叫了一声,上面居然挂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彘!黏稠鲜红的血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汪水洼。 看上去万分的血腥和恐怖。 有些人受不了,脸色惨白惊恐地飞快走过,有的人手里牵着孩子便赶紧遮住孩子的眼睛,以免晚上做噩梦。 一些胆子的人便站在旁侧议论纷纷,手指着上方,表情既是恐惧又是兴奋,还带着几分痛快 显然他们知道上面那个人囚犯是谁。 “枢密院那位的手段可谓是极其残忍无情,而且你看,那人似乎还没死透,就这样活生生地吊在上面供人观赏,真是令人发指!” “据说上面那个还是赵国皇室,你说这些不好好躲着,非让那位抓住,想死都难了。” “依我看,这身体上的痛固然是痛不欲生,可心里上受到的屈辱,只怕更让他饱受煎熬,这就是双重的折磨啊。” “等等,你们看!他那子孙根是不是被剁了?!” 男子惊恐地叫唤,手指哆嗦地指着那个男人脆弱的部位。 众人循声望去,震惊地发现他的裆部真的是空荡荡的,顿时在人群都又掀起一阵哗然,在场的男子不约而同的捂住了裆部。 先前他身上鲜血淋漓,看不真切,如今血流的差不多自然是能看明白些。 陶桃三人连带着马车被堵在城门口,动弹不得,“让让!不好意思!都让让!” 离城门不远处茂密的树上,藏着一群蒙着面的灰衣人。 “将军怎么办?那里一直有人围着。”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沉声道:“有那些愚蠢的百姓在,才更好行事。” 他右侧的人似乎有些不太赞同:“彭将军,王爷我们还救吗?他现在已经成这副样子了,有太子还有成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在,复兴赵国何须一个废人。” 彭伯钦转头,阴沉地凝望着他,怒斥:“放肆!赵国皇室都是我们的主子,是我们誓死都要效忠追随之人,休怪本将军不顾兄弟情义!” 若不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他必定要斩了这个叛主之徒。 男子大惊失色,低头抱拳:“是属下失言,还请将军赎罪。” 左侧的男子见状,眸光微闪,“将军,属下方才观察了一下,没有看到枢密院和骁骑营的人,看来他们是放弃了王爷。” “我们是现在去,还是等天黑?” “让兄弟们准备,有那些百姓在,即便是有官兵在,他们也不敢贸然动手,必要是可以多杀几个人制造混乱。” 彭伯钦脸上露出阴狠之色,望向城门的方向,眼神浮现出杀意。 余山烦躁地看着眼前围堵的人群:“这些人都在干什么?那些吓人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他猛然一挥鞭子,在空中发出一声暴响,马儿被吓得嘶鸣了一声,众人怕被撞上,才急匆匆地让开一条小道。 就在此时,身后骤然传来厮杀的声音,伴随着惊恐地尖叫,一具尸体倒在余河身边。 吓得余河哇哇大叫,“大哥!大哥!死人了!” 陶桃回头一看,身后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群灰衣蒙面人手持短刀正大肆掠杀,仔细看,有一部分攀上城墙企图将悬挂在上面的人救下。 可还未靠近,城墙倏然跳下许多穿着深青色纹腹鸮锦绣的人,与其缠斗在一起。 那是枢密院的卫军。 “该死的。” 陶桃暗骂了一句,扯过余山的缰绳,一挥马鞭,马儿吃痛嘶鸣了一声,猛然冲出人群。 骤然,一把利刃横空出现,对着余河迎面而来,余河被吓傻了,本能地开口叫着大哥。 她回头看去,一惊,转身滚落一圈,电光火石之间,伸手抓住那闪烁着锋利寒芒的剑刃,霎时间鲜血直流。 冲击过来的力道太猛,她根本抵挡不住,只能借着力道翻滚落地,而后快速松手,一头扎进人堆里。 “老板!!” 余山着急地回头,手里拼命地扯着被惊吓到的马儿,那马正处于癫狂状态,凭他一人之力是无法控制住的,只能任由马车极速飞驰。 陶桃转头看去,马车已经逃离了这个混乱的场面。 站在城墙上身穿绯紫色重工睚眦绣纹的男人往下俯瞰着混乱厮杀的场面,低垂地眼睑中目光冷淡。 倏然,他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眉峰微动,冷冽地眼眸中闪过一丝晦暗,双手负在身后轻扣着手心,仿佛在思忖着什么。 从他的视线看去,一只瘦弱不堪的小猫正在一群杀戮中夹缝求生,左窜右躲,十分狼狈且可怜兮兮的。 关键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面对数把带着磅礴杀意迎面而来的锋利剑刃,陶桃瞳孔圆睁,身体麻木僵住,如同被惊吓到的猫儿,刚反应过来要闪身躲过时,骤然一只大手扣住了纤细的腰身。 段乾眼眸骤冷,涌上暴虐的戾气,宽袖一卷将利刃卷入袖中,随即甩出,带着漫天地杀意利刃出鞘,尽数刺穿敌人的咽喉。 陶桃抬眸,望着这张冷戾十足的漂亮脸庞,心头微颤,而后垂下眼眸。 心想着,难不成真是煞神了,每次他的降临都伴随着血雨腥风。 他垂眸凝视着她被溅到鲜血的莹白脸庞,如同一张白纸被沾染上血腥的污浊,破坏了纯白的美感,那长而浓密的睫羽微微颤动,落下一片阴影,遮掩住那双灵动的杏眼。 骤然他心里腾升出一股莫名的凌虐感,指尖微动,手心传来纤细而柔软的触感,衣襟微敞,露出那抹雪腻的颈子和精致的锁骨。 他俯身而下,她似有所感,抬头看他,眼眸冷淡直视着她。 一股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了。 就在他把手伸向她脆弱的脖颈时,陶桃蓦然双手猛地将他推开,右手方才受伤,满是血迹,直接印在他的胸膛上,沾染些许污秽。 第四十一章 挟恩图报 段乾被推得向后退了几步,顺势松开扣住她腰间的手。 “多谢大人相救。” 话音刚落,她转身就走,忽地,垂在身侧的手臂被人抓住,她定住了脚步,望向他的目光中,愕然夹杂着些许的疑惑。 周遭的厮杀逐渐消退,灰衣人不敌,慌乱逃窜,而陈景和带着剩余的人追了过去。 “本君救你了三回,你只有一声谢?” 低哑地嗓音含着薄冷的不悦,沙砾般的磁性音调落在耳尖酥酥麻麻的,有点痒。 她拧了拧眉,有点子不爽。 什么叫救了她三回? 前两次都是因为他好吧。 行吧,这次她承认,确实是他救了自己,可他有钱有势,又是个权臣,何须向她一个在底层挣扎的小民索要救命之恩。 “我没钱,再则,我并不认为您堂堂一介枢密院总使需要从我身上有所图。” “所以,救命之恩来世再报。” 他轻嗤一声:“陶桃,别把你那套诡辩用在本君身上,也别妄自揣测本君的想法。” 她无奈地说道:“那你要如何?我真没钱。” 段乾松开她的手臂,“是你要报恩,怎么反倒问我了?” “我…” “老板!老板你在哪儿?” 她刚要辩驳,身后一阵焦急地呼唤。 “我回去想想,你放心,我不会忘记的。” 扔下这么一句话,陶桃转身朝着少年的方向快跑过去。 余山紧张地上下打量着她,“老板,你没事吧?”忽然目光停在她染血的右手上,惊喊着:“老板,你的另一只手也受伤了?!” 余河看到,瞬间眼圈通红,满脸地歉意:“对不起,老板,都是我的错。” “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受伤。” 陶桃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左手伸过去弹了他个脑瓜崩,“我是老板,你们是我的员工,保证你们的安全本来就是应该的。” “别想那么多,手会好的,别担心。” “走吧,我们回家了。” 余山皱了皱眉,“老板,得先去医馆,看看你的伤。” 说着直接朝着医馆的方向去。 “行,你说的也对。” 陶桃眉眼弯弯,心里却感知到身后有道灼热的目光如影随形。 她没忍住,微微偏过头望去,然而那道视线已然消失不见,只有颀长清癯的背影。 他垂眸,浓密地眼睫在玉容上落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起眸底的情绪,右手拢在袖口处大拇指和食指相互摩挲,仿佛在回味着什么。 “大人,还是您有先见之明,能准确预料到那逆贼的行踪,才没有让那逆贼得逞。” 城门官低头弯腰十分恭敬地朝着眼前的男人作揖,嘴里说着恭维又谄媚的话。 心想着若是能在枢密院或者是骁骑营谋得一官半职,也好比在这当这碌碌无为的城门官要来的强,也不至于被人暗地里笑骂看门狗。 但下一秒传来的话语,让他的心凉了半截。 “你明知道会有赵国余孽来劫人,为何不提前疏散百姓?!竟使得无辜之人遭受伤害?” 冰凉地嗓音瞬间让城门官跪趴在地,身形抖擞,两股战战,脸色唰得一下惨白,“大人赎罪!大人饶命!是小的处理不当,看在下官兢兢业业日夜艰辛的份上,还请大人饶了小的一命。” 表面喊着全是他的错,实际上心里苦哈哈的。 若不是陈景和领事吩咐,他哪里敢这么做啊,可这话不能说,陈领事跟在总使大人多少年了,怎么可能因为这小小地实物惩治于他。 到头来处置的还不是自己,索性现在干脆直接认下,到时候领事大人知晓,说不定还会念及几分情分。 “让人把这药给方才的小娘子送去。” 小娘子? 城门官叶承先抬头看去,头顶出现一个淡黑色瓷瓶,他连忙双手接过。 “是大人。” 这时枢密院的卫军牵着一匹黑马走了过来:“大人,马来了。” 段乾一扯缰绳,翻身上马,华美的袍裾在半空划过一道弧度,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说道:“陈景和到了,你便随他去在京房报道。” 随后马儿嘶鸣一声,随即扬长而去。 叶承先欣喜若狂,急切地磕头谢恩:“多谢大人赏识。” 枢密院在京房,负责在帝京的殿前步兵司事,兵器调度,皇城司卫兵管理,这可是个有实权的差事! 如今他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沿街百姓一惊,在看到马上之人是谁时急忙退避。 他们就说嘛,是谁敢在天子脚下纵马驰骋,原来是枢密院总使,如今圣上身边的爱臣。 叶承先手心紧紧握住这瓷瓶,不禁猜想那小娘子到底是何许人也,竟然能让段大人记挂于心,还让人送药给她。 想到刚刚两人都亲密举止,而且小娘子似乎一点也不怕他,态度不但不恭敬,还有些轻视。 难不成两人…… 想到这种可能,他心里猛然一惊,莫不是连他这在京房院事的位置就因为给这小娘子送药才得来的? 那这小娘子只怕在段大人心中不简单啊。 于是乎,叶承先不假手于人,在探询了方才小娘子的情况后,立刻当这跑腿人,亲自给小娘子送药去。 济世馆。 大夫摸了把花白的胡须,无奈地摇头:“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前段时间左手受伤,现在又右手受伤,还比上次严重。” “你是厨娘不成?但这虽然是刀伤,可切菜也不至于弄成这样吧?” 他一边帮她处理伤口上药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这段时间不能碰水,不能提重物,不然没养好,不但留疤,以后这手怕是会影响到你日常生活。” 这么严重?! “这么严重吗?!” 陶桃一惊,可她还没说出口,余山就替她说出口了。 “大夫,你一定要治好我老板的伤,用最好的药,我有钱。” 他急忙掏出胸口里的荷包,扯开,向他展示自己真的有钱,里面全都是铜板。 那紧张程度,活脱脱像是自己受伤了一样。 “放心吧,只要按时上药,照老夫说的做,假以时日,就能痊愈的。” 陶桃道:“多谢大夫。” 第四十二章 她才不用他的东西 才回到铺子,陶母便一脸焦急地迎上来,“桃儿!你终于回来了。” 陶桃笑了下,疑惑地问:“怎么了?娘,难不成是来了什么大生意?” 她赶忙阻止女儿别乱说话,因为真来了个大官,指名要见她的女儿,虽然看着不像是来找茬,而且对她来毕恭毕敬的。 不知道是何目的,他们就只是经营一家小小的丧葬铺子,平日里不遭人嫌弃就不错了,何德何能让达官贵人入眼。 陶桃有些哭笑不得,“到底是谁嘛…” “陶小娘子,有礼了。” 一个身穿曲领大袖衫头戴幞头大约三十上下的男人弯腰朝着她作揖。 这不是城门官吗? 向她一个平头百姓作揖?什么情况? 她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快速上前,朝着行礼:“大人,不知您找民女有何要事?” 倏地,来往的路人转头投注好奇且诧异的目光,窃窃私语地在讨论。 显然他们都在疑惑朝廷官员为什么在向她行礼,难道是有大官看上这陶家小娘子了?可这陶家是开丧葬铺子的,不说出身商贾,单单是接触这死人一条,寻常的清白人家根本不会看上。 在他们的认知里,这种女子指定是嫁不出去。 可眼下居然有官员找上门,他们一致认为肯定是因为生意。 但也有不少好事者停下来看热闹的。 陶母本身也感到很惊讶,在两人之间左右看了看。 叶承先察觉到周围的目光,抬头环顾了一圈,笑道:“在下姓叶名承先,是前定安城门官,如今现任枢密院在京房司事,是奉…” “等一下!” 陶桃忽然打断了他,“还请大人进屋一说。” 听到枢密院三个字,她立马就警惕起来,刚刚那厮还要求自己报恩,她敷衍了那么一句,转眼就派人来家中。 看来真不是什么好事,不是好事自然不能在大街上说,本来她家这丧葬铺子就够让人诟病了,万一被罚什么的,其余人不乘机来踩一脚看笑话都难。 叶承先愣了一下,但还是跟着她走了进去。 “大人,您直说吧。” 她无声地深吸了口气。 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样子,他亲切地笑了下:“哎呦,您误会了,在下可不是来找您麻烦的。” 说着他从衣袖拿出一个淡黑色的精致瓷瓶,双手捧到她面前。 “这是我们总使大人特意吩咐在下给您送来的,是治疗您手上伤口的药,我们段大人对您可上心了,因而您在城门口受伤,可把在下训斥了好一顿。 若不是总使大人心善,在下难逃一劫。” “不是,等等?我是不是听错了?” 陶桃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没发烧啊,这说的单个字她都认识,连起来怎么就听不懂了? 她还在一脸懵,陶母先反应过来,连忙恭敬地笑道:“多谢…多谢大人赐药,能得大人青睐,真是我这女儿三生有幸。” 随即转头,嗔怪地轻拍了她一下:“还不赶紧收下道谢?” 三生有幸…个鬼! 她伸手接过,干笑了一声:“真是多谢你们家大人的大恩大德。” 垂首的瞬间暗自翻了个白眼。 叶承先看着眼前两只包得严严实实的手掌,呆愣了一下,嘴角有点憋不住笑。 “陶小娘子,若是您有需要可到枢密院找在下,在下定然竭力相助。” 啊? 陶桃奇怪又疑惑地看向他。 叶承先看到她的眼神,立马猜想到她肯定又是误解,急忙说:“在下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总使大人有时公务繁忙,可能不能时刻见您,有些小事是该属下给大人分忧的。” 敢和大人抢女人,他这不是找死吗? “只希望您见了总使大人,能多多提点一二,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哦…若是有机会的话,我尽量哈。” 她算是知道什么情况,这人误以为她和那煞神有关系,有个鬼的关系,对,还真是鬼的关系。 他们之间不就是因为死人认识的吗,这么说来也没错。 送别了这位官员后,她随手把瓷瓶放一旁,转眼靠在躺椅上,两只包的跟木乃伊一样的手放到扶手两边。 “怎么会这么严重?!” 陶母神色紧张,赶忙上前,捧起她一只手观察。 “疼不疼啊?” 她收回手,安慰道:“娘,没事,上过药了。” 说到药,她视线放在旁侧小桌的瓷瓶上,嘴角撇了一下,露出一丝嫌弃。 心想着这人真有这么好心就怪了,说不定里面放了什么让她伤口溃烂的药,她才不用呢。 忽然她想起此次的目的,微微抬头看她,问道:“娘,你和刘娘子相识这么久,她的为人如何?近期有没有和别人吵过架?或者是得罪了什么人?” “刘娘子啊…” 陶母手里叠着金元宝的动作一顿,叹了口气,“她性子爽朗大方,不论是做生意还是酿豆腐都是一把好手。” “那时你爹走了,我不太会做生意,常常说错话得罪人,对价格什么的也一无所知,是刘娘子不嫌弃避讳我们家这些纸扎用品,帮着我卖的。” “她说话得体,做事干脆利落,帮助我卖了不少东西。” “她是个好人,只是上天没能给她一个孩子,若是有孩子,刘娘子也就圆满了,更不会因为孩子的事情失足落水。” 听到最后一句话,她原本躺着闭目养神的身体骤然惊起。 “娘,谁和你说刘娘子是失足落水的?” 陶母疑惑地看向她:“大家都这么说啊,官府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官府这么快就结案了吗??” “怎么了?桃儿。” “没什么,娘,那她有没有和人发生什么口角?或者是有什么喜好?” 陶母想了想,恍然想起:“哦对了,刘娘子失踪的前一天,和屠家猪肉铺的老板发生了些口角,疑似因为缺斤少两的事。” “至于喜好…她喜欢吃水栗糕算不算?先前娘为了感谢她的相助,经常送城北街那家林记糕点的水栗糕给她。” “你喜欢吃的糖蒸酥酪就是他们家的,那家价格适宜味道还很好……” 陶桃倏然起身,扔下一句:“娘我出去一趟。”之后就快步出去。 第四十三章 帮她压住胸 屠家猪肉铺。 之前就爆出屠老板缺斤少两的事情,这才过了多久,又发生。 本来之前事情爆出后,已经很少人来买了,后来是他女儿将口碑给挽救回来,不仅时常优惠,还总是在原有的基础上给街坊邻居多些肉。 所以只有屠妙灵在的时候,生意才火旺。 他们家的猪养得好,肉质不错,屠老板在摊位时,虽然生意冷清,但有些不知道的人也会买。 那天应该就是屠妙灵不在,所以他们才会吵起来。 屠老板贪财,总爱占人小便宜,跟其他人也吵过架,如果是因为这个动机杀人,好像也不是很充足。 陶桃站在猪肉摊位前,看着这个跟大肚婆一样的彪悍男人。 他啪得一下,将砍刀拍在案板上,凶神恶煞的怒斥:“你看什么?!站在这多久了?还买不买?不买滚蛋!” 他这种脾气火爆之人,有如此缜密的杀人手段吗? 而且就他这样的大块头,就算是夜里,想不被人发现都难吧。 “爹,你这么凶干什么!” 里面走出来一个身形高大的女子,起码有一米七,可能是平日切肉剁骨头比较多,长得会稍微比寻常女子壮实。 屠妙灵露出亲切和蔼地笑容:“小娘子,可要买些什么肉?” “是要炒菜还是炖汤?” 她将父亲挤到一边,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砍刀。 “我想问一下,三天前,刘娘子是否来过你们铺子买肉。” “刘娘子?” 她想了想:“三天前我并未见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刘家娘子死在望阳湖里了,你来该不会是认为是我杀的吧?” 屠老板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她直接就说出口,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屠老板,你别激动,我只是随便问问。” 屠老板妙灵一听就知道她爹又和人起争执了,不耐烦地深呼吸了一下:“爹,你脾气就不能收敛一点吗?” “我们是做生意的!不是和人去吵架的!” 屠老板被训的抬头望天看地,左右看去,就是不敢和他女儿直视。 他挠了挠头:“行了行了知道了!但是这事和我没关系啊!” “我当时就是随便说了几句,怎么能是吵架呢。” 陶桃听言,急忙凑过去问:“说了什么话?你们当时是说什么?能仔细说说吗?” “我买三斤排骨。” 本来是不想说的,屠老板一听是三斤排骨,自然乐意说,反正又没什么。 “当时是这样……” 刘娘子脸色有些不大好,走到猪肉铺却见是屠老板,气更加的不顺了,她经常来拿,但只在屠妙灵手里做生意。 显然她知道他会做手脚之类,虽然他之前被人骂过,但难保这次不会。 “屠妙灵呢?我不要你卖,我要屠妙灵出来。” 屠老板一听,手上切肉的动作一顿,没好气地抬头看她:“你个老娘们儿,怎么事儿这么多?!爱买不买,不买滚远点!” 刘娘子生气了,她可是他们家的老主顾,有这么对客人说话的话,当即就吵了起来。 “最后她把肉扔在老子身上,老子都还没和她算账赔钱呢!” 屠老板愤愤不平的说道。 屠妙灵听言,翻了个白眼,单手叉着腰骂人:“爹你怎么这样说话!你这样以后谁还会在我们家买肉,你真的是太过分了。” “我又没说什么!还有老子可是你爹!有你这么教训自己老子的吗?” 她一听这话,右手的刀啪得一下扔到案板,恼怒地大喊:“你要不是我爹,我才不会管你呢!天天喝酒天天喝酒!家都被你喝成穷了!” 看得陶桃是一愣一愣的,想着这两父女脾气还真是一模一样。 屠老板说当时刘娘子心情不好,这个心情不好会不会是因为她发现了刘荣的奸情,后面实在是气不过,才和他对峙下发生争执。 所以刘荣才动手杀了她,并且抛尸在河里? 可是这样一想,那刘娘子不是最希望给刘荣纳妾的话?她希望纳妾给刘家生个儿子好继承香火。 那这样她就更不应该会生气,而是高兴才对啊。 孩子还这么大了,起码有四五岁了,刘娘子更应该高兴才对啊? 这事情发展怎么越来越奇怪? “妙灵姐姐,刘娘子指名点姓要做你的生意,那你们是不是经常有一起说说家长里短什么的?” 屠妙灵这时不犹豫,笑说:“还真有。” 她皱了皱眉,有些嫌弃:“我听她说的那些我都不想成亲了。” 哈? 这刘娘子是说了什么炸裂的事情,让这未婚的小娘子嫌弃成这样。 “是什么?” 看着陶桃那张单纯无辜地脸庞,屠妙灵脸蓦然一红,左右看了看,似乎在确定附近有没有旁的人。 转头见自家老爹也十分好奇地凑过来,她翻了个白眼,“你有什么好听,都是姑娘家家的东西,你个老爷们儿别凑过来。” 骤然她挥了挥手,佯装不耐烦,实则害臊得要命。 “算了,爹你还是看着铺子,我和陶小娘子有点话要说。” 说着屠妙灵取下围裙,拉着陶桃往外跑去。 “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陶桃被她拉着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屠妙灵俏皮地向她眨了眨眼睛:“有个地方,不知道你敢不敢去?” 她有些好笑地问:“哪里?义庄地牢我都去过,还有什么地方我不敢去的?” “在此之前,我们先换个衣服。” “走,跟我回家。” 来到屠家,陶桃看着手里的蓝灰色男子长袍。 她好不避讳的在她面前换衣服,屠妙灵拿的是青绿色长袍,脱离身上的女子服饰。 她用一张长条布正往饱满的胸前裹紧。 “不是,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怎么还需要换男子的衣袍?” “带你去玩,如果你不怕的话。” 屠妙灵咬牙切齿地死命裹紧胸前,她有些扯不到了,赶紧转头叫她帮忙。 “你快来帮我,扯平一些,不然一下子就被人看出来了。” “你别害羞……” 还没说完,陶桃就过来上手了,一手压住她的胸部一手扯着布。 一点也不害羞,更没有像碰到女子隐私部位就别扭到不行的样子。 她以往相交的那些小娘子可个个羞涩得不行,也不敢跟她去,现在都成亲了,她也没个说体己话的小娘子。 第四十四章 楚风馆 这般大胆的上手,反而让她有些害羞了。 ??屠妙灵没想到这小娘子这么生猛。 ??陶桃比较瘦削,没她那般大,绕两圈也就够了。 ??两人穿好衣服后,绑了个马尾,也是俊俏的小郎君了。 ??陶桃站在一座幽静清雅的茶楼前,仔细端详着牌匾上三个笔骨锋利的大字“楚风馆”。 ??它不想其他茶楼一般门庭若市,起码她站在这有一会儿了,但就是没看到有人进去。 ??可能是这里比较贵吧,看这装潢和木料造诣,还有门口就能闻到的清冷幽香中夹杂着淡淡地茶香。 ??“你带我来喝茶?” ??她疑惑地转头看向屠妙灵。 ??其实也行,这地方这么安静,的确是适合说一些私密的话。 ??她只是没想到,这个杀猪铺的女子,居然会喜欢这风雅之事。 ??结果,屠妙灵摇了摇头,神秘地笑了笑:“我哪懂喝茶呀,喝茶是其次,还有更好的东西。” ??“走,进去。” 她是越来越好奇了,这地方不是喝茶还能有什么,看着也不像是青楼的样子啊。 两人走到门口,左右两侧的小厮自动给他们开门,低头弯腰,十分恭敬。 一进门就有个穿着浅青色外罩轻纱长袍的男子,站在旁侧迎接客人,低眉顺眼地笑道:“二位郎君,可有心仪的小倌?” 小倌?? 陶桃转头诧异地望向她,用眼神在问。 你来寻欢作乐? 屠妙灵看懂了她的意思,回她:不然呢?男子能享乐,女子亦可。 那你还穿男子长袍? 她用下巴示意屠妙灵身上的衣服。 方便。 屠妙灵无声地说出这两个字。 “本郎君想找青临,不知他在不在?” 那人哎呦了一声,惋惜道:“对不住了郎君,不巧,今儿个馆里来了位贵人,指名点姓要了最擅舞的青临。” “只怕今儿个都不得空闲,还望郎君赎罪。” “啊?” 屠妙灵失望地垮下肩膀,她好不容易赞下银钱,就等着看他柔美的舞姿,哪成想竟然这么不巧。 但是她也不能说什么,因为这地方还真有显赫贵族或是朝廷官员出现。 楚风馆隐秘性很强,一楼大堂不待客,全部是包厢,很适合谈话,且时刻有人来回巡视,谨防隔墙有耳。 毕竟来这里的人,有许多身份都是不一般的,要么有钱要么有权,像屠妙灵这种赞下大半年银钱,而来这里花销的少数。 大部分还是以吃穿住行为首要。 这里有三大头牌,为首的是叫兰池,长得孤傲高冷,似雪中红梅,又似一汪冰潭。 次两位,分别就是青临,温和如君竹,身段柔美,虽然擅舞,但却没有一丝娘气。 还有一位便是今安,活泼开朗的少年,目前还是个清倌,但若是有人出的起价,那想必很快就不是了。 “郎君,不知悦礼可入二位郎君的眼?” 他说着,双手一拍,身穿粉绿色交领纱袍的男子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巧笑嫣然地问好。 屠妙灵眼睛瞬间就直了,呆滞了一会儿,身侧的陶桃推了她一把,才回过神来。 “可以。” 而后将两块碎银放在一旁候着的小厮托盘上。 “请两位郎君上二楼包房。” 悦礼在前面领路,带着他们进来一间装潢不错的包房,想必价格也很“不错”。 “奴家先给两位郎君沏茶。” 陶桃全程一脸懵地跟着屠妙灵身旁,连手里的茶杯都是她塞的。 她凑过去小声道:“正事儿,别忘了我要和你说正事儿的。” “别着急,先看完他跳舞怎么样再说。” 屠妙灵喝茶吃点心,再一品美人跳舞,好不惬意。 陶桃也不想她白白浪费着银子,索性让他就这么跳下去,反正她自己是看两眼就没兴趣了。 还不如多看两眼那煞神的脸呢。 屠妙灵有兴趣就多看吧。 寻欢作乐的机会不多。 与此同时的三楼,奢靡得如同金雕玉砌的房间,说是房间实则宽敞得如同大殿一般。 中央跳舞的男子身段时而柔美得像柳枝,时而像凛冽的青竹,气质清幽,抬头下腰,雅兰别致,如玉如琢般的君子。 两侧的男人旁侧或是怀里都有一位小倌侍弄,淫笑\/靡音,和那君子般的男子形成天大的反差。 让人从心底有种别样的快感。 就像是当着正室偷人般说不清道不明的爽感。 高座之上,男人斜倚在金丝软塌上,眉目流转间自带一种夺魂摄魄的艳丽之色。 他眼神迷离,绯红的薄唇上一点酒渍,深紫色云纹的衣襟有些许的凌乱,露出薄肌白皙的锁骨,平添几分平日里不显露出来的妖冶。 手里捏着玉盏,摇晃着里面淡黄色的酒液。 倏忽,从右侧底下爬来一人,身形苗条瘦削,面容阴柔,满脸痴迷和谄媚地靠近软塌上的男人。 “郎君,奴家服侍您。” 段乾头疼地闭了闭眼,唇边无情地吐出一个字:“滚。” 语气淡淡,却透露着不可一世的轻蔑和强势。 可底下的小倌似乎是吃醉了酒,竟听不出这语气的意思,居然还敢爬过去。 就在他的手即将要触碰到段乾的衣角时,骤然,一把闪烁着凌厉寒芒的利刃出现在他的喉间。 致命处冰凉刺骨的触觉,瞬间让小倌清醒过来,原本布满红晕的脸庞此时惨白如纸,慌张地五体投地求饶。 “大人赎罪…大人饶命…奴家这就滚。” 左侧的陈景和厌恶地看了爬走的小倌,嫌弃地望着方才碰到他喉咙的剑身,赶紧拿出帕子擦拭干净。 他家四爷怎么着都必须要有弱点,不然朝堂那些人是不会放弃折腾的。 不管是女人也好男人也罢,总归是沾了色欲,其余的他家四爷什么也不缺,就是这女人不论是家里强塞的还是圣上赏赐的,多得如过江之鲤。 索性还不如要男人来得省事。 还能少许多的麻烦。 但四爷也不是真的喜欢男人,但至于女人嘛,他也没看出来又有喜欢的,甚至避之不及。 因为他家四爷嫌麻烦,他想应该是这个理由。 陈景和若有似无地将视线移在软塌上的男人身上,心理活动十分活跃。 第四十五章 别冲动行事 “来!喝!继续!” 屠妙灵眼神迷离地望着翩然起舞的男子,吃吃地笑起。 “美人,来爷这里…” 小倌忽然停下,听话地碎步走来。 陶桃手肘支撑着案桌,托腮歪头看向此时吃醉酒有些迷糊的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见小倌就要依偎在她身侧,陶桃轻扣桌面,那小倌疑惑地抬起头,忽而一块碎银从空中抛掷。 他连忙伸手接过,笑的越发妖娆媚人,刚要爬过来,却见眼前的小郎君挥了挥手。 他怔然了一瞬,眼眸微睁,泛出点点惊诧。 而后起身,无声地后退到门口转身开门离去。 在看到两位郎君时,他还以为自己今日又要遭受磋磨,未曾想居然这般简单轻松,着实是幸运。 “人呢?去哪了?怎么还不过来…” 屠妙灵迷迷糊的嘟嚷。 “那日刘娘子究竟和你说了什么?” 陶桃看着趴在桌上的酒蒙子,淡淡一笑,行为举止豪放不羁,敢穿男袍逛花楼,所以说不愧是杀猪铺的女儿, 这每个时代还真是有每个时代个性不同的人。 “刘娘子…刘娘子和我说…她丈夫房事无能,偏爱磋磨于她,什么、什么点蜡…鞭子就…” “就什么?” 说到最后,声音渐渐小了,陶桃忍不住凑上前。 屠妙灵猛然抬起头大喊:“就抽,刘娘子先是羞耻不堪,最后得了趣味。” 她猝不及防地大声叫唤起寝床浪语,陶桃根本没来得及阻止她,忍俊不禁地扶额。 好在这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然让人看笑话事小,屠妙灵的名声是大。 话毕,她又摸着酒壶喝了起来。 “我才不信,我觉得恶心!” 一口咕噜噜灌下去,她怒骂着,对刘娘子很是怒其不争。 “刘娘子遭受如此酷刑,还要为她那丈夫撑起脸面,维护于他,这亲成了有什么用,皆是女子在遭罪。” “原本那刘荣就是到处打散工的苦力,娶刘娘子就是为了他们家的豆腐坊,她爹在世时,那豆腐坊生意可昌盛了,城北城东的人慕名而来比比皆是。” “只是那老汉心不大,加之豆腐一直是他自己在做,不然早开分店,刘荣自从娶了刘娘子,连散工都不去做,就指着豆腐坊养活他们一家子老小上下。” “刘娘子当时也只是学了个皮毛,大部分的豆腐坊是老汉在做,那刘荣除了吃吃喝喝还能干啥,结果她爹就给累死了,好在那时候刘娘子大致学了个遍。 继承了豆腐坊后虽然生意大不如前,但养活一家是没问题的,后来刘娘子把做豆腐的手艺交于刘荣,两人一起把日子过起来了,哪成想才短短半年,她便失足落水。” 屠妙灵畅快地说了一通,人自然而然地清醒了许多,她抬头猛灌清酒那一刻,有滴泪珠滚落下来消失在衣襟。 “我觉得刘荣并非是真心喜欢她的,要真喜欢她,连她有花癣又怎会不知。” 这句话让陶桃萎靡的头蓦然抬起,惊诧地问:“你说什么?刘娘子有花癣?” “对,我出城那日看到他在林记糕点铺买海棠糕,三天前,我是为了去泸州买猪崽子,不巧遭遇暴乱,耽搁了一日,今早才到的帝京,没料到听闻刘娘子噩耗,去祭拜了她。” “真是世事无常,人呐,还是要及时行乐才能不留遗憾。” 说着说着她又喝起酒来。 已知信息,第一刘娘子是半夜出走的,身上无内外伤,复合溺水症状。 第二刘家母子对待儿媳死亡的态度判若两人,家中不仅出现陌生女人和孩子,将尸身从府衙接出之后急迫地下葬,连灵堂都吝啬摆放。 第三刘娘子死的当日心情不好,且同日刘荣明知妻子过敏的情况下,还买了海棠糕回去。 夫妻多年,她不信刘荣会不知道刘娘子有花癣。 花…海棠花…溺水…咽喉肿大,导致窒息… 陶桃的思绪在飞快运作,想着这到底有没有关联。 倏然她灵光闪现,自言自语道:“对花过敏不就是会导致咽喉肿大,严重者甚至会诱发哮喘、呼吸困难且急促,引发机械性窒息死亡。” “这和溺水窒息有什么差别?!”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陶桃双手握拳,激动地站起身,正准备出去时,倏然想起身后还有个醉鬼。 连忙转身回去,她俯身轻轻拍了拍屠妙灵布满红晕的脸庞。 “醒醒,屠小娘子?该回去了,我知道刘娘子案子是怎么回事了,她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被人杀害。” 屠妙灵没有丝毫的反应,她又不能丢下她不管。 桌上地上放着好几个空酒瓶,送来的酒她就抿了一口,其余的全进了这屠妙灵的肚子。 她还说她爹爱喝酒,陶桃觉得她也不逞多让。 陶桃在房间巡视了一番,最后视线落在桌上角落的一壶花茶。 望着她还在砸吧嘴的脸庞,无奈地道:“对不住了。” 下一秒毫不犹豫将茶壶对准她的脸浇了下去,不到两呼吸,她登时跟鲤鱼打挺似的猛然惊醒过来。 “下雨了吗?!” 屠妙灵瞪圆了眼睛,震惊地左右看去,蓦然发现自己还在楚风馆,瞬间松了口气。 “屠小娘子。” 耳边传来一声呼喊,她又猛地转头看去,眯起眼睛认真地看她,诧异的“诶”了一声。 “抱歉抱歉,我喝懵了。” 她接过陶桃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水和湿漉漉的发丝。 陶桃坐下来问道:“你刚刚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关于刘娘子的事情。” 屠妙灵思索了一下,点头:“大致都记得。” “你方才是不是说过刘娘子的死不是意外?” “对,她不是失足落水,极有可能是因为花癣,在即将死亡的前一刻才把她丢进湖里,伪造出失足落水的假象。” “是否是刘荣所为?” 屠妙灵的语气突然变得怒气冲冲,脸色难看且愤怒。 不等陶桃回答,她骤然起身快步朝着外面走去。 “别冲动,屠妙灵!” 陶桃急忙追出去,看她那暴脾气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第四十六章 他喜欢吃什么 屠妙灵气势汹汹地冲出去,活脱脱就是找人干架的样子。 可走没两步,就醉的脚步轻浮,脸颊通红,眼神迷迷瞪瞪的,身体左晃右晃,一看就醉的不轻。 陶桃赶忙上去搀扶着,别让她摔倒了。 “你小心点儿,站稳了,我有点扶不动你……” 人烂醉如泥,全身重量差不多都压在她柔瘦的身体上,她瞬间就涨红了脸,憋着气,抱着不断滑落的身体将其靠在自己身上。 快到楼梯口的时候,身后一阵谈笑风生的声音。 “大人您慢点儿…” “各位大人小心儿台阶…” 陶桃抬头望去,走在最前面的男人左右侧被一众人簇拥着,不但有楚风馆的头牌,还有… 看气质和面容明显是淫浸官场多年的朝廷官员。 他们脸上如出一辙的充满谄媚讨好的笑容,对着走在前头的那个男人,行为举止恭敬有加,甚至隐隐藏有一丝畏惧。 她登时身形一僵,无外乎他,因为眼前这个人她居然认识。 他站在三楼的台阶上,眼眸微垂,慵懒散漫,衣襟松松垮垮的像足了一个流连花丛的纨绔子弟。 本身极为高大的人,居高临下地向下睥睨,如今站在那给人带来极为沉重的压迫感,和一种长期位居高位的疏离感。 让人从心底不敢靠近,更别说直视。 别看那些人都挤在他身边,实际上是有些距离,形成了一个半圈的样子。 陶桃赶忙收回视线,低下头,佯装没看到的模样,静静地等着那些人。 只希望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最好一点没看到。 蓦然,靠在身上的屠妙灵短促地叫了一声,眼神迷糊,想要站直身体,刚准备走一步,脚下轻浮,左右脚猛然被绊了一下。 陶桃惊慌地赶忙双手抱着她,她恼怒地小声道:“别闹了,安分些。” 她可不想和他打招呼。 这番不小的举动还是让他的视线移了过来。 淡薄冰凉地目光落在她低垂的脸上,莫名地让她有些许的别扭和不自在。 她站在靠近楼梯口处的廊道上,靠在身上的屠妙灵比她高半个头,身形壮实,衬得她越发的娇瘦,让人忍不住怀疑是否下一秒就会被身上的醉汉压垮。 那些人都不是傻子,见位高权重的男人停下,目光紧盯着眼前身形娇柔的男子,霎时间脸上露出隐秘且了然的笑。 “大人,可要下属将人请来?” 请字之上咬重了口音。 段乾的目光忽而转向她身上的“男子”,眼神骤然冷冽,微眯起眼睛,眸光流露出一丝莫名的戾气和危险。 他唇角勾起,含着一抹讥诮的笑。 说话那人见段乾没有回应,欣喜一笑,以为是默认,抬手刚要叫人,倏地,前头的男人突然就走了。 不同于先前的闲庭信步,而是走得很急,行走间让人察觉到不悦的气息。 跟在最后的陈景和忽然站定,看着她,双眼瞪圆,满是惊诧之色,不由自主地伸手指她。 “你!你怎么在这儿?!” 被人认出来了,可不能装死了。 陶桃转头惊讶地看着他:“官爷,好久不见,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你。” “这里可是楚风馆!” 你一个小娘子怎么能来这里! 他的眼神里分明写着这句话,只是周围还有人,他没有说出口。 哪知她十分淡然回答:“我知道这里是楚风馆,怎么了?你们来得我来不得?” 见他一副惊世骇俗的样子,她贴心地提醒着他道:“不劳您费心,您家主子都走了,你快跟上吧。” 陈景和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陶桃徒然又想到什么,急忙叫住了他:“等一下!” 他转身,好整以暇地抱胸看她:“有事?” “你们家主子喜欢吃什么?” 他挑眉笑了笑,口吻略微调侃:“怎么?你也想像那些人一样讨好我们四爷?!你是有什么事要求?若是得空,我勉强替你传达一次。” “目前还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他在城门救了我,我做点吃的聊表谢意摆了。” 做饭这个事,在她观摩了她娘数日,想必实操起来,问题应该不大。 “救你?!我没听错吧?” 陈景和对她的话感到很意外,甚至是震惊。 他家四爷出手绝对是为了杀人,怎么可能会救人,还是救她一个小娘子? “你先别顾着惊讶,你先告诉我呗,不然我也没什么方向。” 她无奈地看向他。 听言,他眼里闪过一丝坏笑,故作正经的模样:“我们家四爷啊,喜欢吃蛇羹!” 她忍不住失声:“蛇…蛇羹??”皱了皱眉,有点难以理解。 但是他却很坚定地点头:“对!就是蛇羹,一天都要吃三回!而且是越鲜越好。” 越鲜越好?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着干脆去现抓一条蛇,让他直接生吃,是不是就更新鲜了? “好吧,多谢大人指点。” “不用谢,告辞。” 陈景和转身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 门口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他刚站在马车旁,里面就传来一声冷言。 “滚去哪儿了?还要本君等你?” 他暗道不妙,四爷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四爷赎罪,下属只是和陶小娘子闲聊了几句,不慎耽误了时间。” 沉寂了一会儿后,声音再次响起。 “聊什么?” 陈景和凝噎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四爷真会问,之前他怎么没觉得四爷是这么爱问闲事的人。 “额,我见陶小娘子似乎对您有钦慕之心,方才她特意叫住下属询问您的吃食喜好。” “想必是想亲自给您做些吃食。” 倏忽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嗤,而后又道:“回府。” 陶桃在里面专门又等了半柱香,就是不想和他碰上,出来时门口空空如也。 “屠小娘子,你还能自己走吗?我送你回去,但是你也稍微支楞一下身体。” 不然很重啊。 送到家时,屠老板早就已经收摊,正在料理午膳。 一进院子就闻到了饭菜弥漫的香味,引得肚子馋虫都出来了,不停地咕咕叫。 靠在她身上的屠妙灵瞬间支楞起来,站直身,望向厨房的方向:“吃饭了!吃饭了!” 第四十七章 打更夫 屠老板一看两人身上的装扮就知晓,肯定屠妙灵带着她去哪里鬼混了。 喝得满身的酒气,直让他痛心疾首。 “你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子?!像话吗?一个小娘子居然穿成男子模样跑去喝酒,这成何体统!” “还有点小娘子的样子吗?啊?竟然还带着其他小娘子一起去?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屠妙灵一副天塌了的模样,逃避似的将头埋进她的颈窝,双手捂住耳朵,不想听她爹在那儿唠叨。 她一直瞒着的事情居然还是在今日暴露了。 “屠叔,你冷静一下,事情没这么严重。” 陶桃无奈地说道。 “你还敢说?怎么不严重啊?你们可是小娘子,万一被那些臭男人占了便宜怎么办?!” “下次不许再穿成这样出去抛头露面了,听到没有?!” “哎呀哎呀!知道了,你真的很烦啊爹。” 屠妙灵直起身,满脸地烦躁和不耐。 陶桃感觉到身子一轻。瞬间轻松起来,连忙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不等他们反应,她直接转身就走。 “留下一起用膳啊!” 屠老板在背后大声说着。 “多谢不用了。” 她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 陶桃刚走出去一段路,就听到屠妙灵跑出来喊她。 她回头看着停在面前的人,疑惑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屠妙灵喘着气,咽了咽唾沫,抬头说道:“你是不是要去府衙?我也去,你带我一起。” 陶桃诧异地望着她,“我是打算去府衙,但不是现在,我想先去找那晚的打更夫。” “我想在问问他是否那日晚上真的什么也没看到。” 城南街的打更夫是个七旬老人,望阳湖过去另一边就是城北街,所以一般是归城南街管,一半是归城北街官。 而她便是要去找这两条街的打更夫问问情况。 “屠小娘子,我…” “你直接唤我名讳便是,不然一直屠小娘子叫着的,太生分了。” 她自来熟地伸手垮住陶桃的肩膀,笑了笑。 凑过来陶桃闻到她满身的酒气,看她那还红着的脸颊,她想了想道:“我请你吃馄饨吧。” “啊?不去找那打更夫了吗?” “打更夫日夜颠倒,估摸着现在还在休息,我们吃了饭,回去洗个澡,黄昏日落之时再去也不迟。” 屠妙灵听她这么一说,仔细想想也是。 这个时候馄饨摊的食客还挺多的,百忙之中的老板看到她还抽空打了声招呼。 “陶小娘子,还是老样子啊?” 陶桃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干笑了几声。 “对,上两碗。” 这摊位熟了之后,老板都认识她了,她忽然就有点不想买了,不过好在这摊主不是多话的人。 他笑了笑:“好嘞!” “你经常来吃啊?” 屠妙灵坐下来,望了一眼在忙碌的摊主。 “也不算经常,只是偶尔,这家馄饨挺好吃的,馅大皮薄,你尝尝。” “我很少在外面吃饭,我爹厨技很不错的,堪比酒肆的肆厨,其实现在应该回去吃的,但是吃一次馄饨特挺好的。” “明日你来我家吃饭吧,试一下我爹的手艺。” 陶桃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笑了笑,“有机会一定去。” “来喽,热腾腾的大混沌来喽!” 摊主将托盘上的两位馄饨放下,“两位客官慢用。” 屠妙灵看着馄饨颗颗饱满,金黄的油脂飘在上面,点缀着葱花,瞬间让她食欲大开。 喝了酒正缺这暖暖的汤水。 天际出现大片檎丹色的晚霞,由深到浅,层层叠叠,灿烂到让人不禁感叹着夕阳美景。 陶桃站在馄饨摊主位前,忽然摸了摸袖口的东西,而后放下心来。 没等一会儿,屠妙灵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来了。 两人四目相视,“走吧。” 屠妙灵点了点头。 “我们先去城南街打更夫的家中,我都打听好了,这四条街的打更夫都是老者,其中城南和城北的老者无儿无女,一人独居。” “城南和城北临近望阳湖,我们就去这两家。” 城南打更夫就住在小巷尾,两人站在门口,看着这破烂得都能灌风的门,伸手敲了敲。 “更夫在吗?” 扣扣扣…… “大爷?” 陶桃叫了几声后,便听到里面传来拖沓的脚步声,还有嘶哑地老人音。 “来了,门口谁呀?” 嘎吱一声,门缓缓被打开。 一个老者出现在两人面前,眯了眯老花眼,疑惑地问:“你们找谁啊?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我想和您问问刘娘子的事情。” “你们是官府之人?” 那老者说到官府眼神里闪过一丝敬畏,想到眼前的人有可能是府衙中人,他刚想摆出恭敬的姿态,却在小娘子说不是的时候马上收回。 他“嗐”了一声,没好气地斜眼瞅他们:“那你们问什么,人都死了有什么好问的。” “大爷,话不能这么说啊,这刘娘子的死绝对不是……” 屠妙灵有些冲动地想要说出不合时宜的话,被陶桃立马拦住。 死因是府衙下的定夺,他们说的不算,没有必要说这些。 陶桃看向他笑了笑:“大爷,眼看着就到您的上职时间,我们就问几个问题,不耽误您。” 这番懂礼数的话让平日被人看低的老者心情舒畅了不少。 “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但是我真什么也没看到。” 他的眼神闪烁避开他们的视线,顺势低头无奈叹了口气。 “先前府衙传我过去都审讯过了,你们怎么还不相信?” 屠妙灵转头看向陶桃,用眼神问现在该怎么办,哪知陶桃视线一直放在眼前大爷的身上。 “大爷,你晚膳吃得什么?我们还没吃呢,随便问问。” 董大爷狐疑地看向她,拍了拍肚子,又摸了把嘴巴。 “还能吃什么,粗茶淡饭呗,方才吃的豆腐青菜还有大米饭。”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好的,打扰了。” 带着屠妙灵转身离去。 走出巷子,屠妙灵很是不解,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问他吃什么,反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陶桃仿佛知道她想问出口,笑道:“去往城北街回来再说。” 第四十八章 死人和活人应该差不多 董大爷特意走出来看那两小娘子走远没有,直到看不到身影,他才关上门。 他转头嬉皮笑脸,又带着急切地语气说道:“人都走远了,我什么都没说,你快把钱给……” 噗呲! 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在安静地黑夜中猛然响起。 他双目圆瞪,充满震惊又夹杂着恐惧,面容被疼痛所覆盖显得万分狰狞,手指哆嗦地指着眼前的男子。 刘荣阴狠地看着,阴测测地笑着。 “就你个死老头,居然敢威胁我!要钱你也得有命拿!” “要一贯钱不够,还想要十贯钱?!做你的春秋大梦,蠢货一个。” 他将短刀抽出,鲜血染满了亮白的刀身,董大爷捂着鲜血淋漓地腹部,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刘荣看了一眼,转身打开门跑进夜色中快速逃离。 另一边即将到达城北街的陶桃忽然停下,看样子似乎是想起来什么。 当时月光倾斜而下,左侧门缝下有处阴影露出,她以为是什么死物的影子,在大爷提及豆腐的时候又恰巧微动了一下,可那会儿根本没有风。 那怎么能动呢?那时她是察觉到了,但是根本没有多想。 她问他晚膳吃什么,是因为她看到了他袖口处疑是豆腐的东西,这也是为了试探董大爷故意问的。 而董大爷无妻无子,一人独居,现在仔细想想有可能是个人影站在那里。 极有可能是杀害刘娘子的真凶! 意识到这点的陶桃立马转身回去,越走越急切,最后跑起来。 屠妙灵不明所以,急忙地跟在身后。 “怎么了桃儿?好端端的怎么跑起来了?” 未到宵禁时间,刚入夜,大街上的路人还是挺多的,跑起来行动有些受阻。 “妙灵,杀害刘娘子的凶手现在顾及在董大爷家中,你现在就去找府衙的人前来协助,我去拖延时间!” 说完她开始抄近路拐进一处巷子,根本没等屠妙灵回应。 “哎!桃儿!什么情况啊?!” 她跑的太快了,一时间竟然没有追上,想到刚刚她的交代。 无奈之下,屠妙灵只能满脸焦急地先去府衙报案。 不多时,陶桃气喘吁吁地站在董大爷门口,平复了一下情绪,伸手敲门。 “大爷?还在吗?开开门。” 没有回应,她便不等了,直接就用力推开门,结果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打更夫。 她大惊失色赶忙进去,蹲下身查看他的情况。 “大爷?!还活着吗?你怎么样了?” 他浑浊的双眼此时涣散,手压在腹部被捅了一刀的地方,全是刺目的血,嘴巴努动了些,发出嗬嗬地声音,留着血沫好似要说些什么。 陶桃连忙取下身上的挎包,拿出缝补的针线,幸好止血伤药她是随身携带,如今派上用场了。 只是双手缠绕的纱布让她有些不好发挥,而且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忍一忍还是可以的。 她扯开大爷的衣物,看到右侧腹部那狰狞的血洞,脸色微白,紧张的额头浸出汗珠。 死人缝得多,活人是真没缝过。 她伸手在他的鼻息下探测,呼吸很微弱,心脏也是跳动缓慢,随时都有可能死。 “大爷,你忍着点,很快就好的。” 她将他自己的衣服塞到他嘴里让其咬住,擦干净伤口,上药再进行缝针。 正准备上药的时候她摸出来好几个瓷瓶,判断着那个更有用时,她看到了那个人给的淡黑色瓷瓶。 “他应该不是这般小心眼的人吧…” 死马当活马医,相信位高权重的人给的药,绝对要比她那些普通伤药要更好。 犹豫没两秒钟,她当机立断直接倒在伤口上,随后开始缝针。 屠妙灵找到府衙,刚要进去,却被人拦在门口。 官兵面容肃穆警告道:“这里是帝京府衙!你此等小民居然敢擅闯?若不快些离去,休怪我等无情!” 她着急地说道:“民女有急事要报案!事出紧急还请让我见见推官大人!” 他狐疑地望着她询问:“你的状纸?” 屠妙灵急的不行,冲动之下大声叫换:“人命关天的大事!我哪里有时间写什么状纸??” 他冷哼一声:“没有状纸,你便不能进去。” 她怒视着他,“你讲不讲理?!我都说了现在正是危机时刻,我没有时间写状纸!” “这是官府重地不得大声喧哗!” 两个官兵同时怒斥着,根本就不在意她口中说的什么人命关天。 在他们看来这种借口都用烂了,还不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些刁民再敢来捣乱,绝对不能轻饶 眼下不过是看在她是女子的份上,才没有与其计较,若她再如此蛮横,休怪他二人无情。 这时,高少光正打算出门前往大理寺调些卷宗,靠近门口时,突然听到一阵吵闹。 他皱着眉头,站在门口呵斥了一声:“这是在做什么?府衙门口为何这般喧哗?” 官兵转头望去,惶恐地弯腰拱手道:“大人赎罪,属下这就赶她走。” 屠妙灵看了看他的衣着非富即贵,很有可能是府衙的重要人物,便急忙说道: “我是来报案的!刘娘子不是失足落水的,她是被人杀害的,证人打更夫此时遭遇危险,我好友独自一人前往,正处危机时刻,还请官爷速速派人追凶!” “你说什么?!” 刘娘子已经结案了,怎么如今会冒出这些事情? 来不及深思,高少光连忙转身回去叫人,再次出来时身后跟着一众府衙捕快。 一行人赶紧往打更夫的家中跑去。 刚到时就看到少女神色冷漠认真,满身满手都是鲜血,地上的人一动不动的,仿佛死了一般。 他身后的捕快见此以为遇到行凶现场,迅速抽出腰间的刀快步上前将她团团围住。 高少光大惊:“陶桃你在作甚?!” “我在救人!” 她头也不抬的说道,看似冷静的表面,实则只有自己知道手都在发颤。 他走过去蹲下,正好看到缝好的伤口被白色纱布覆盖,转头望向身侧的小娘子,发现她的脸色也不大好。 他伸手取下塞在董大爷嘴里的衣物,血混杂着涎水流出,老者开始大口地喘气呼吸。 第四十九章 缉拿归案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董大爷的眼神还是有了聚焦。 “刘、刘…” 高少光听见气音,迅速低下头,“你要说什么?” 董大爷像是爆发出潜能,双手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眼珠子都要凸出来,沙哑着声音。 “嗬…咳咳咳…刘…刘荣!” “是他!他就是凶手!” 陶桃跪坐在地上,轻喘着气,很累的模样。 屠妙灵急忙上前,“桃儿,你没事吧?还好吗?有没有碰上那凶手?” 她勉强地笑了下:“还好,不过我没看到那刘荣。” 高少光听言站起身,吩咐两个人把董大爷送去医馆,而后准备去缉拿刘荣。 刚要出门,又想起什么,转头目光落在地上的小娘子身上。 “我看你手上也有伤,和他们一起去吧。” 陶桃抬头望向他:“已经看过大夫了,关于刘娘子的案子,我大致知道一些事情,一会儿我会去府衙和大人说明。” 既然她这么说,那他也无须多说什么,转身带着人去刘荣家抓人。 他们走后,她低头看着不断颤抖的双手,眉宇间露出些许痛苦之色,咬住下唇,试着动了下手指。 屠妙灵见状,再神经大条,也看出她很难受。 “你的手是什么时候伤的?是不是里面的伤口裂开了?” “要不还是去看看大夫吧?” 她站起身,背上挎包,“回去上药就好了。” “我得先回去上药,你要和我一起去府衙吗?” “你不去看大夫就去我家,我有很不错的药,以前我杀猪,那猪到处乱动,有次我不小心割伤了自己,用了我爹自制的药,很快就好了。” “不过,就是会留疤。” 屠妙灵向她展示大拇指下面的一刀浅显的疤痕。 而且她的手心还有厚厚的茧,那时长期拿刀才导致的,这样相比下疤痕到显得无关紧要。 听到留疤,陶桃有些犹豫了。 她双手的伤口挺大的,留疤肯定会不好看,她虽然干白事,但好歹也是个女子,还是有点在意疤痕的问题。 于是她实话实说:“我慢慢养就行。” 屠妙灵理解,也不好劝,只能点头。 思来想去,陶桃还是觉得回趟家太麻烦,还是先去府衙一趟。 算算时间,他们也应该抓到刘荣了吧。 高少光站在一侧,示意下属敲门。 没等多久,里面传来走动的脚步声,打开门一看,刘大娘茫然地脸色中还带有一丝惊恐。 她强装镇定谄媚地笑了笑:“官爷何事到此?老妇儿媳的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他淡笑了一下:“我们已经找到了杀害刘娘子的真凶。” 她顿时欣喜若狂,高兴地说道:“那真是太好了,眼下天色太晚,老妇明日再带着儿子去府衙观刑。” 说着她双手一动,就要关上门,结果被捕快拦住。 “这、还有什么事情吗?” 高少光蓦然冷下脸:“不用装傻,既然本官能亲自上门,自然已经知道了你们的犯下的杀人之事。” “杀人?!” 刘大娘惊叫了一声,很是恐慌,“冤枉啊大人,老妇可不敢干这杀人的勾当!” 声音大到足以让里面的人听见。 刘荣顿时惊慌失措,同时慌乱的还有芳云。 她惊恐地抓住他的手臂,“怎么办怎么办?!官府的人找上门了!” “慌什么!我从后门走,你好好待着,就当今晚没有见过我!” “我…我…” 她害怕地手足无措的。 反倒是刘荣在慌乱的瞬间立马想出对策,什么也没拿,转身从后门跑出去。 门口的高少光一直想进来,却被这老太撒泼般的拦住,气得他一脚将她踹到在地。 身后捕快鱼贯而入,拿着刀猛然冲了进去。 芳云大惊失色,吓得急促地尖叫出声:“啊!官爷,你们这是要什么?!我们可没有犯法呀!” 在捕快搜查的时候,他来到后院,看到了那个后门,急忙让人去追。 空荡无人的大街上,刘荣脸色惨白,脚下生风飞快的逃命。 倏然,一道身影出现在跟前,昏暗的月光下,高少光那张带着狠厉的脸庞,瞬间让他身体僵硬。 “刘荣,你犯下杀人之罪,我府衙推官高少光依法逮捕你,速速就擒!” 刘荣看到他是一个人,顿时面露阴狠,掏出手里的刀猛然冲过去。 一个连三脚猫功夫都没有的人,只靠着蛮力如何能打得过武功高强的府衙推官。 不过两招,高少光就将他制服在脚下,交给追过来的捕快。 这次不仅要捉拿刘荣,对妨碍官府办事的刘老太也不能放过,而对于他家中那个陌生的女人还有孩子,一并抓回府衙大牢接受审讯。 高少光带着人回到府衙,先前在董大爷家的陶桃两人在门口等着。 刘荣一家看着站在一旁的陶桃,顿时变得面目狰狞,恶狠狠地盯着她谩骂,被官差擒住双手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动动嘴皮子过瘾。 从陶桃身边经过,要进去时,忽然被她叫住。 “等一下。” 陶桃眼神轻慢地望着他们,缓缓上前,唇畔含着讥笑。 啪! 抬手就给刘老太一巴掌。 刘老太登时瞪大了眼睛,像是被打傻了似的一动不动。 旁侧的刘荣见老母亲被打,愤然挣扎,却怎么都挣脱不掉,结果下一秒一巴掌落在自己的脸上,他也跟着懵了。 陶桃皱了皱眉,甩了甩被打疼的两只手。 “你们的脸皮可真厚,都把我的手给打疼了。” 屠妙灵捂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显然她完全没料到,这看上去清丽无害的小娘子居然出手会这么狠,那两人的脸霎时就红肿起来了。 高少光站在身后,等她打完了,才说道:“好了,进去吧。” 他就知道这小娘子绝对不会吃亏的,人家毕竟是枢密院的人,打也就打了。 高少光没有带他们去牢里,而是带到会客厅。 仵作和文书也在。 陶桃开始讲述自己知道和一些仅仅处于猜测的事情。 “花癣?!” 他将疑惑地目光看向仵作。 “大人,花癣症状的确是她说的那样。” 那就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尸体没有外伤也没有内伤。 现在人证也有,物证…… 陶桃从挎包拿出裹着东西的手帕,打开一看。 “大人,你还记得那日尸体上的海棠花吗?我保存了下来。” 第五十章 做蛇羹 “大人,民女斗胆猜测,这刘娘子根本不会同意刘荣纳妾,刘荣却要将那外室名正言顺的接回,于是刘荣和其母亲便一起合谋杀害了刘娘子。” “至于芳云,我认为她是知情的,知情不报亦是帮凶,请大人务必要秉公执法,让刘娘子九泉之下死得瞑目。” 陶桃弯腰向着高少光拱手。 “你放心,如今人证物证具在,按照天朝律法,杀人者应当斩首示众。” 他说得确实如此,明日升堂公之于众,让这件案子真正大白于天下。 “那没事的话,民女就先回去了。” 陶桃和屠妙灵出了府衙,走在大街上。 “刘娘子生前双亲已然离世,又没有子女,丈夫和婆母将她潦草葬于郊外,刘娘子在世事多番照拂我们陶家,头七那日我打算同我母亲一起去祭拜,你可要去?” 屠妙灵连忙点点头:“去!那日我定然无事,刘娘子是我的知心好友,我去同她再说说话,送她最后一程。” “对了,你可知哪里有卖蛇的地方?” “蛇?” 她神色诧异,望向她的目光疑惑中带着一丝奇怪。 “呃…听说蛇羹滋补,我不是受了伤吗,就打算买了试试。” 陶桃双手举起,干笑了几声。 “这我还真不知道,问题是也很少有人吃这玩意儿啊,要不你明日赶早去集市瞧瞧?” 反正她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个人吃过的。 陶桃若有所思地颔首。 翌日大早。 她特意和陶母交代了今日由她去买菜。 陶母还有些不放心,因为多数时候都是她在买,唯有的几次,女儿买回来的菜太老了,不太好吃。 不过她既然提出来了,那就证明她有心学做菜,到时成亲了去到婆家也不至于闹笑话。 于是她仔细叮嘱了两句,也就放任女儿去。 集市热闹,卖的东西还挺多的。 “来啊!快来看看新鲜水灵的白菜。” “鱼!卖鱼了!活蹦乱跳的鱼…” 陶桃来来回回绕了好几条巷子,问了问人,终于看到蹲在巷脚的摊主,他的脚边放着两个编织篓,正吆喝着卖蛇肉。 不过鲜少有人停驻,有也是看了一眼便满脸嫌恶地匆匆离去。 卖着卖着,摊主有些摆烂,坐在地上靠着墙,有一搭没一搭的吆喝着。 倏然,有道阴影从头顶笼罩下来,他掀起眼皮一看,有气无力地说道:“小娘子,我这可是卖蛇肉。” “我知道!” 少女蹲下身,明眸微微发亮,“我就是要买蛇。” 摊主欻得一下直起身,满脸笑容转头看她,“您要买什么蛇?有毒的还是无毒的?做菜还是把玩?” “做蛇羹,我不太懂,你觉得用什么蛇会比较好?” 他立马侃侃而谈起来:“我这能吃的蛇有乌梢、王锦、翠青,其中乌梢味道最为鲜美可口,适合做蛇羹汤,还有……” “那就这个吧。” 她打断了他的话。 摊主一愣,连忙点头:“行行行,不过我这不帮杀,得你自己回去杀,我教你这样,左手抓住蛇的七寸,一脚踩住蛇尾,然后对住蛇颈一刀斩下去!就像这样……” 旁晚,吃过晚膳后,她开始来料理这条乌梢蛇。 她解开麻袋,打开往里看去,欻得一下,一道黑影猛然窜了出来。 陶桃一惊,躲避不及,被一蛇头撞在鼻子上,瞬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十分之酸涩。 她双手赶忙抓住蛇身避免它逃跑。 看着在手里不断扭曲这身体的乌梢蛇,好在蛇嘴巴是被绑住的,不然指定被咬上一口。 那鳞片坚硬冰凉,蛇尾死死地缠住她的手腕,霎时让她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神色满是嫌恶,吐槽着:“噫~好恶心啊,这变态还真是变态,居然喜欢吃这个……” “桃儿,你在做什么呢?” 陶母这时从里屋走出来,看到她蹲在院子里不免询问。 “噢,那个、那个妙灵喜欢吃蛇羹,为了感谢她帮忙,我准备做碗蛇羹送过去给她。” “蛇羹?!” 陶母震惊地叫出声,神色中还有些许的害怕。 “桃儿!这……怎么会有人喜欢吃蛇羹呢?是不是你听错了?” “是真的,这蛇没有毒,娘你要是害怕就进屋,我煮好了直接送出去。” 她拿起菜刀,打算就在院子里杀。 见她如此生疏的样子,陶母缓步上前,欲言又止:“桃儿,你小心手,而且你伤还没有好,给为娘吧,为娘来杀。” 陶桃闻言抬起头看她,却见母亲别开脸,一副不敢看到的样子,笑了下。 “没事,我能处理。” 说着,她手起刀落,直接把那蛇头一刀斩下,那蛇血瞬间飙了出来,溅到了她一脸,滴落在衣襟上。 “我去,好臭!呸呸呸…” 腥臭地血顺着长翘的睫毛差点儿渗到眼睛里,让她不得不眯起眼睛,唇瓣上落有血迹,轻轻一抿,立马尝到了腥味十足恶心的味道。 “哎呦……” 陶母赶忙蹲下身,用衣袖替她擦拭干净。 “可以了。” “娘你进去吧。” 陶桃劝她进去,陶母一步三回头的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回屋去了。 “喜欢吃什么不好?!偏喜欢吃蛇羹,这人是不是怪胎啊……” 她一边开膛剥肚,一边吐槽着,那令人反胃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让她忍不住屏住呼吸。 “你就吃吧,吃完咱们就两清了!做出来能吃就不错了,可我的手艺堪比千金!” 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按照步骤尽力做好。 依照着他身边那人说的越鲜越好,她连姜葱都放的很少。 做完之后,她又做了个纱糖雪梨,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简单的糖水,糖放下去,再放梨子,煮熟完事。 之后放进食盒,她提着走去枢密院。 走了一炷香时间,她停在枢密院门前,靠近门口侍卫说道:“我是来给陈领事送吃的,劳烦小哥通报一声。” 他打量了她一眼,忽然说道:“我认得你,你不就是上次那个葬仪师吗?” “啊对对对。” “你怎么会给我领事大人送吃的?难不成你们……” 看两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奇怪,陶桃赶忙摆摆手:“不是不是,我是受人委托。” 那就更奇怪了,她是个葬仪师,做白事生意,什么时候兼任肆厨了? 第五十一章 夜里做纸扎 书房内,段乾坐在奏折堆积如山的桌前,拿过扫了两眼便扔到一旁,如玉般清隽眉眼间看上去有些不耐。 这些都是各个地方军事重地包括边境的军机要务,除了少部分要紧的,大部分全都是在扯闲话。 “这些蠢货再写些废话递上来,全部杖责三十。” 陈景和低头默默说了声是。 这两日,四爷的心情似乎有点暴躁啊,以往没见他去理会这些折子,这两日反倒辛勤起来。 也许天气燥热,连带着懒散的四爷也变得不太对劲。 不过前两日那小娘子不是说做吃的过来吗,而今居然还没有影子,莫不是这小娘子只是说说而已? 这想着,倏地外面悄摸摸地走进来一个人,走到陈景和身边贴耳说了几句话,他顿时露出惊讶之色。 而后两人静静地退了出去。 陈景和快步走到枢密院门口,瞧见陶桃,笑道:“你还真来了?我还以为你说笑呢。” “你做了什么东西?” 陶桃撇了撇嘴,伸手递给他:“喏,做了蛇羹和甜水。” “什么?蛇、蛇羹?” 他结巴到差点儿咬到舌头。 “不然呢?”她反问道。 “费了我很大功夫的,务必让你们家主子吃完啊。” 见他不伸手接过,她直接塞到他怀里,而后转身就走。 “哎!你怎么走了?” 她回头狐疑地看着他:“干嘛啦?我还要进去吗?你送进去不就好了。” “你、你不去讨赏什么?毕竟你做了好吃的,嘿嘿……” 看着他那张笑脸,她怎么感觉到一阵不怀好意呢。 “不用了,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讨赏?讨什么赏?她的手现在还疼着呢,难不成过去再让他踩一脚?还是等着他给自己提要求? 免了吧,那张脸是好看,但是漂亮的东西都是藏着毒汁,像他那种手握生杀大权的权臣,自己还是离远点儿比较好。 看着她走远的背影,陈景和看着手里的食盒面露难色,当时他真是开玩笑的,怎么这小娘子还真做了蛇羹。 万一迁怒于他,那他岂不是完蛋了。 眼下她又走了,这东西就是烫手山芋,所以给还是不给? 算了,就说是她的问题,反正和自己无关就是了。 陈景和提着食盒走进书房,轻轻放在桌子上,“四爷,累了吧?陶小娘子送了些吃食过来,您要不尝尝?” 男人闻言手中笔尖一顿,一滴浓墨在折子上晕染开来,变成一道污点。 他语气淡漠:“她不是葬仪师吗,怎么改行做肆厨了?” “那倒不是,这是陶小娘子特意为您做的,要不打开看看?” 陈景和试探性的一问,在看到他默认时,伸手将其打开,一瞬间飘香四溢,还有微微的清甜香。 只是这似乎夹杂了一点腥味,不是很浓,但是隐约还是能闻到。 而且这股味道很熟悉,熟悉到立马能从脑海中把这段回忆调出来。 陈景和忍不住想到那年四爷带着他们在山林被人围剿,困在一处腹地,那里有很多窝蛇巢,没有食物的他们,足足靠着生食蛇肉,打了六天六夜才将敌人杀尽逃了出来。 那味道真是太恶心了,又腥又臭,不说四爷如何,反正他是对这蛇深痛恶绝。 段乾眉间微皱,显然也想到了那年。 “四爷,要不我还是拿走吧?” 陈景和小心翼翼地说道,他感觉玩笑似乎有点开大了。 “旁边的是什么?” 两个瓷盅,已经打开一个,是蛇羹,还有一个…… “是雪梨甜水。” 段乾黑眸凝望着食物,唇角微扬:“蛇羹滋补,雪梨润肺,她倒是想得明白。” “是是是,这小娘子就是细心。” 见陈景和还在此,他掀起眼皮,觑了一眼,冷淡道:“你还留着作甚?” 陈景和怔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下属先行退下。” 关上门后,他伸手端起蛇羹,拿出汤勺舀出抿了一口,味道还能接受。 很快满满的一盅蛇羹被他尽数吃下,刚准备放下,突然余光发现瓷白的盅壁似乎有点黑红的东西。 在右侧外壁上,好像是被蹭上去的。 他指腹摸了摸,放到鼻尖下轻嗅,铁锈味,是血。 蛇血吗?味道不像。 他骤然想起她那双受伤的手,不自觉地拧了下眉。 那日给了药,还没有好吗…… 他伸手将雪梨甜水取出,抿了抿,眸光微亮,梨肉软糯,汤水甜而不腻,很好的冲淡了嘴里的腥味。 更深露重,月光在乌云的掩盖下若隐若现。 男人手提着食盒站在一处门口,正准备当一回梁上君子,蓦然听到从里面传来细微的声音。 院子里,陶桃坐在凳子上画着纸扎,桌上地下摆了不少还没点睛的纸人纸动物,还有一些家具用品。 石桌上就摆着一盏幽黄色的烛台,昏昏暗暗的,看得久了,眼睛都有些累了。 这大晚上的,安静得连风都能听见,冷风吹过,那些东西像是活了一样,来回摆动,衬得这些白森森的纸扎不同寻常的诡异和悚然。 让人看了不禁心里发毛,脊背发麻。 但或是是陶桃习惯了和这些纸扎一起,倒没觉得有什么。 一边哼着歌一边认真用画笔勾勒出五官样貌还有身体。 这些天跑东跑西的,都在忙事情,没时间做这些,可能是那日枢密院司事来过,百姓们都知道了,生意忽然就变好起来,纸扎用品都不够卖了。 再加上双手疼到不行,她很长时间没有做了。 做完饭后她用了段乾给她的药,好受了不少,就想着今晚做些出来。 段乾伸出冷白泛着青筋脉络的大手轻扣木门,里面的声音蓦然一顿。 一门之隔的陶桃转头目露警惕地看着门口,可是又没声音了,她疑惑地歪了歪头,想着可能是自己的错觉,便收回视线。 “笃笃笃……” 她猛然站起身,望向门口,唤道:“谁呀?!” 没人回应。 陶桃面色发冷,抽出袖口的匕首,缓缓朝着门口而去。 她站在门口,深呼吸,取下门栓,嘎吱一声,在寂静地夜里格外明显。 第五十二章 半夜找上门 在开门的瞬间,一把匕首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锋利的寒光猛然刺下。 男人背光而立,藏匿在阴影处,侧身一躲,伸手擒住她细腻的手腕,一个转身将其压制在墙上。 结果迎面而来当头一撞,额头对上下巴猛地撞到一起,发出沉闷地碰撞声。 陶桃没忍住斯哈一下,倒吸口冷气。 段乾也皱眉,发出一声闷哼。 “是我。” 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她骤然抬头震惊地看去。 “怎么是你?!” 清冷地月光自他头顶而下,那张俊美到有些妖异的脸庞此时半明半昧,眼眸晦暗不明,只露出殷红的唇瓣,在这黑夜中诡魅如妖。 离得近了她能看到那唇瓣上竟然是渗出的血珠,白皙的下巴泛着红晕,显然是被她撞成这样的。 活该! 她皱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生硬地说道:“大人深夜造访是否有失妥当?” 边说着话,边挣扎着想要将手抽出来。 男人不言不语,凝视着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带着一丝侵略和灼热。 在她看来却要比他说话还要让人不适应。 陶桃被压制在墙上,忽而他俯身靠近,微微眯起眼睛,眸光从上往下,似乎在探寻着什么。 由于力量悬殊,她忽然就放弃了挣扎,面对他的靠近,不闪不多,甚至直接贴了上去。 柔软的温热的带着香气的身体猛然贴了上去,坚硬和软柔碰撞,她感受到他的身体一僵,呼吸骤然加重,瞳孔地震。 砰砰砰…… 她强烈地感觉到有股不属于自己的心跳,正带着她的心脏剧烈跳动。 两人四目相视,彼此的呼吸交互交错,周遭的氛围开始变得不一样。 在即将碰上时,她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尖牙,歪头俯首,张开嘴照着他的动脉咬下去。 他忍耐地闷哼了一下。 一瞬间,躁动的心,热血上涌的头蓦然冷静了不少。 应当是那蛇肉太过滋补,过了头,又因夏暑,阳火过剩,才一时昏了头。 段乾暗哑着嗓音,低声说道:“松口。” 哪知她听言不松反而咬得更紧了。 他松开她的手,擒住她的后颈,威胁似的捏了捏,冷言道:“看是你先咬穿颈侧,还是我动手拧断你的脖子。” 几秒钟过后,权衡利弊下,她渐渐地松开嘴。 一个血糊糊地牙印出现在皙白的颈侧。 她被他捏紧后颈,像是一只猫被捏住了命脉,嘴边残留着血迹,张牙舞爪的样子,真想让人驯服。 她满脸地不服气盯着他看。 他啧了一声,“我来还你的食盒。” 陶桃愣了下,低头看去,他右手还真是提着她送过去的食盒。 她尴尬地偏过头:“你不早说,哪有人大半夜的来送什么食盒?你这么大的官,明天让人送过来不就完了。” “干嘛来吓我一跳。” 说到最后变成嘟嘟囔囔的小声说话。 还是忍不住心里抱怨这人是什么脑回路。 段乾听见她的小声抱怨,歪头看向院子里的纸扎,嘲弄地说道:“葬仪师的作息和活人也着实不同,半夜扎纸人难不成能通灵?” “你管我。” 陶桃伸手就要拿过他手里的食盒,却发现他根本就不松手。 哐当一声,食盒被他放在地上。 她弯腰伸手去拿,却被他抓住了双手,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的纱布就被掀开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黏连着伤口皮肉。 “你没用我给你的药?” 听到问话,她诧异地抬头看他,似乎在想他在打什么主意。 “今日用了。” 实话实话,没什么好瞒的。 “用的太晚,伤口恶化,而且筋脉没长好错位了。” “什么错位了?” 陶桃一惊,面上露出些许的害怕。 手里面的东西错位了,是不是会导致她的手废了? 那不行,她还要靠这双手吃饭啊,去看大夫的时候也没和她说过这些啊。 他无声地冷笑了下:“现在知道紧张了?那为何先前不用我的药?是怕本君会对你下毒戕害于你?” “大人,不是不是,我可没这样想。” 想到他能找到更厉害的大夫,她态度立马软和下来。 “大人给的药我自是要万分珍惜,所以我当时才舍不得用的,那、那现在怎么嘛?求大人帮帮忙。” 他冷眼看她这副巧言令色的模样,心里却不似表面那般冷淡。 段乾弯腰拿起地上的食盒,不说话,施施然地漫步进去。 陶桃不明所以地跟在他身后,顺便转身关上门。 “过来。” 他坐在桌前对着她招招手。 她乖巧地上去,站在他面前,等候发落的小模样又乖又俏。 “伸手我看看。” 话音刚落,双只被包裹住的小手伸到他面前。 他只微微掀开一看,没动那紧贴着皮肉那层纱布,“明日一早我让人过来给你瞧瞧。” 而后把散落的纱布又给她缠了回去。 “嗯。” 她没有谢谢他,他才不需要呢,这手有一只还是他弄的。 她没有说谢,却让他略微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陶桃刚要伸手取拿食盒,头上响起一道冰凉地嗓音。 “如果你想手废了,你尽管拿。” 她被吓得猛地收回手,心想着拿个食盒这么严重的吗? 但是他也不屑骗自己,也不太可能会骗她,骗她又没好处,所以综上他说的是实话。 “你真喜欢吃蛇羹吗?” 他能来还食盒,定然是吃完了才来的,对于有人真的喜欢吃蛇,她还是有些好奇的。 反正人就在她面前,随便问问。 段乾皱了下眉,眼神奇怪中夹杂疑惑。 一看他这神色,她就知道一定是陈景和骗了她。 这个王八蛋居然敢骗她! “你听谁说的?” “当然是……” 她眼珠子一转,又改口了:“当然是我自己,我自己猜的。” 陈景和是他身边的人,就算她说出来他也不会对他怎么样,反而自己还会得罪人,那她不说,他必定要欠下她这个人情。 “对不起,是我猜错了,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还做了甜水纱糖雪梨,还喜欢吗?” 男人微微颔首,“以后别做这蛇羹了。” 还以后?没有以后了! 第五十三章 金主 当然这话可不能说出口。 她眉眼俱笑,点了点头:“好的。” 他伸手拿起桌上摆着的纸扎小鸡仔和小鸭子,还有各种画的食物和桌凳锅碗瓢盆,和农家用具。 简直是缩小版农家百姓家中有的物品,很是新颖,至少他是从来没有见过。 “你画这些作甚?” 陶桃见他好奇,就忍不住起劲,开始和他讲述这些小玩意儿。 “当然是给我们另一个世间的朋友准备的,那些钱权在手的大官们,生前锦衣玉食做什么都有人伺候,体验不到农家欢乐。” “逝世后,家里人烧个仆从丫鬟什么的,下面照样有人伺候,但是这样的生活很单调无聊的,那么这个时候嘛,这些就派上用场了,让底下贵人们体验一下做农民百姓的生活。” “和琴棋书画一样,同样是解乏消遣,可是呢,这种趣味性会更浓厚,会有不一样的快乐体验。” 说完这些,她又兴致勃勃地拿起折叠款的楼阁,金灿灿的,样式十分的豪华富贵。 “这个是给生前没有住过豪宅的平民百姓,他们一辈子辛勤劳作,勤勤恳恳地面朝黄土背朝天,赚的钱只够温饱,没享过福,死了不得在下面过一过权贵们的日子。” “这些东西可比现世的便宜多了,所以还蛮受欢迎的。” 段乾眨了眨眼睫,唇角轻扬,语气中含着一抹笑。 “你倒是会做生意。” 没有的东西总会有人想要。 “这叫按需供应,做生意的常识,再说了又不止我一家,我不得想点有意思的,不然我怎么赚钱?” “后日是中元节,圣上亲巡皇家陵园,礼部需得采购一批祭奠的用品,明日午后我着陈景和带着礼部的人到你的铺子清点一番。” “真的?!” 她不自觉地惊叫了一声,满脸惊喜,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太大,连忙捂住嘴看向母亲和弟弟就寝的厢房。 幸好没吵醒他们。 他修长的指尖把玩一条栩栩如生的锦鲤,闻言右手撑着下颌侧眸看她:“怎么?本君会骗你不成?”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陶桃连忙摆摆手,赶紧解释,生怕得罪自己的金主。 “大人善心善举,肯定会好人有好报的。” 听言,他唇角嗤笑了一声,浅淡的笑意从眉梢眼角逐渐蔓延开来,如青竹般清冷纯粹的笑。 很干净,不带一丝魅惑,却依旧有种蛊惑人心的意味。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是好人。 “行了,歇着吧,本君走了。” “那我送送大人。” 段乾起身往门口走去,陶桃跟在身侧送他出去。 她站在门口想到他方才把玩的纸锦鲤,忽而开口问道:“改日我做鱼送过去可好?” 他顿住脚步,微微侧脸睨向她,轻声嗯了一下,顺着风飘了过来。 关上门,陶桃就开始后悔了。 “你是不是有病,不是说好了没下次了吧,都不会做饭还做什么鱼……” 她懊恼地拍了额头,手心却猛然一阵刺痛传来。 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天光大亮,陶桃还在睡梦中就被人摇醒。 “桃儿?醒醒。” 陶母站在床边,伸手轻轻地摇晃这床上熟睡的少女,语气温柔绵长。 “枢密院来人了。” 少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顺着母亲搀扶的力道起身,坐在床上,困得又想倒下去。 “桃儿,快下来洗漱,莫要让大人久等。” 她嗯了一声,缓和了几秒,下床洗漱。 穿戴整齐后,走出院子,就见两个人坐在院子的桌前等着她。 陈景和还有另一位身穿靛蓝便服的男人,面容平凡,虽然不出彩,但气质给人一种十分淡然稳重之气。 此时此刻的陶桃,并不知道眼前这位给她看病的,居然是闻名天下的太医局副局秦樾白。 不是谁请都能去的,即便是王公贵戚,亦或是皇室宗亲,也不一定能让他出手。 “陈领事、大夫,两位好。” 她大大方方地朝着他们打了声招呼。 秦樾白转头,快速地打量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陈景和熟稔地向她说道:“快过来吧,让医官看看你的伤,这机会千载难逢。” 陶桃走过来坐下,伸出双手给他看。 “失礼了。” 秦樾白打开纱布的结,拿过旁侧的木箱,取出棉布包摊开,里面看着是一些医用器械。 他手拿一个镊子,轻柔地一点点揭开沾着皮肉的纱布。 陶桃疼得眉头紧锁,皱着小脸,不断用深呼吸来压制住疼痛。 不是一般的疼。 纱布上都是血,还混合着一些皮肉血痂。 她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抖动着,他忽而皱了下眉,连一旁的陶母都不免担忧。 却怕打扰到大夫,就忍住没出声。 “你试着握一下拳。” 她听话照做,左手是被人踩下扎到瓷片扎进去的,勉强能握,但是右手的掌心有一处深刻见骨的刀口。 一用力握拳,霎时间疼得她脸色发白,冷汗噌噌往外冒。 表面伤口,看似结痂了不少,只是里面的筋脉血管被割断了,再晚些,即便外面长好了,手也是跟废了差不多。 “你这几日是不是时常用到右手?” “对的,我没想到这么严重,我以为快好了。” “得把长好的地方挑开,里面缝针上药,外面再缝一层再上药。” 听着这话,她腾得一下站起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嗓音有些哆嗦。 “不、不是吧…硬生生挑开?那是不是很疼?” 见她有些害怕,秦樾白好心地说道:“不用担心,我这有洋金花制成的止疼药,你吃一颗能缓解许多。” 陈景和和陶母站在旁侧,一个满脸心疼,一个面露难色,仿佛吃痛般皱了下眉。 “啧啧啧,有你好受的。” 他拿着薄刀开始动手,吃了止疼药的陶桃还是感觉到有点疼,偏过头看都不敢看一眼。 弄好包扎后,她的两只手包的严严实实的,跟木乃伊一样,人也恹耷下去了。 “半个月内切记不能提重物,不能碰水,精细活例如画像刺绣都不要做,忌食辛咸油腻等重口之物,应以清淡为主。” “一会儿会有人送药过来。” “多谢大夫。” 陈景和见事情了结,对她说道:“那我们就走了,下午的时候我还得带礼部的人来一趟,药我一并送来吧。” 第五十四章 不举又怎么会有孩子 下午,陈景和带着礼部郎中如期而至,还拉着三辆马车。 二话不说那些侍卫直接就进去搬东西,搞得陶桃一脸懵。 郎中拱手笑道:“想必您就是陶家小娘子吧?” 她颔首:“正是。” 陈景和抱胸站在她身后,时不时指挥着侍卫注意点铺子里的东西。 “您不用担心,最多傍晚之前,太府寺杂买务的监官会带着协议和银子过来,这些物品的价格皆由您这边的行价来走。” “如此公平公正,明日圣上就要出行,东西准备匆忙,需得抓紧时间,这些我就先带走了。” 陶桃拱手回礼:“不打紧。” 看着铺子基本搬空,她忽然觉得如果有个靠山的话,似乎还蛮不错的。 这搬来搬去的大阵仗,不少街里邻居都把目光投注过来,满是惊讶和好奇,想着这陶家难不成是做不下去了,打算换个地方重起炉灶不成。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她转头看向陈景和,问道:“你们四爷是不是也跟着去?” 只一想,他就知道她在问什么。 “自是会去,怎么?你真对我们四爷有钦慕之心?” 他越发觉得这小娘子不怀好意了,又是打探四爷的喜好又是打探踪迹的,怎么看都不对劲。 陶桃无语地深吸口气,“你真当你家四爷是什么香饽饽啊?你就扪心自问一下,你要是我,你会不会对他有非分之想。” 如果她是我… 陈景和摸着下巴,站在门口深思。 不到两秒钟,倏然打了个冷颤,这还是在艳阳高照的时候,他一想到她是女子,一开始或许会被那张脸迷惑。 但是如果见识到他的手段,那么自己绝对有多远离多远。 “好吧,你说的也对。” 心想着四爷对不住了,不是我不想站在你这边。 他走后,那些爱看热闹的摊主忍不住上前来探个究竟,陶桃如实相告,顿时把这些人羡慕得捶胸顿足。 很快就传到了其他三家丧葬铺子老板的耳朵里,霎时间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去。 陶桃拿着扫帚出来打扫一下门前,倏然听到有人在议论。 “那刘荣斩首在集市,居然无人殓尸…” “这刘荣偷奸耍滑,不务正业,好不容易娶了个这么厉害的婆娘,他失心疯一样竟然把娘子也杀了,啧啧啧…” 男子很是惋惜,有个能赚钱的婆娘还不够吗。 “要我说啊,刘荣也没错啊,谁让这刘娘子犯七出之罪!这没有孩子就是最大罪过!这不是断人香火吗?” “那他大可休妻啊,干嘛装出一副恩爱有加的模样?” “你傻啊!这豆腐坊的地契可是在刘娘子手里,酿豆腐的好手艺也只有刘娘子会,把妻休了,他们母子俩喝西北风去啊!” “不过我听说,他是领了个外室进门,还有个儿子,怎么没给刘荣收尸?” 其中一个男子不解地问着。 “谁知道呢,说不定早就跑了,你说能做外室的女人,能是什么货色,指定是刘荣生前给了大量的银钱,这才没让那外室跑了。” 那语气又是不屑又是嘲讽。 “之前我远远地瞧过一眼,那身段,那腰臀,的确要比刘娘子更带劲。” “比之春烛楼的女子如何?” “我看可以。” 又是一阵猥琐地笑声,伴随着下流的话,着实污了他人的耳朵。 哗啦! “小泼妇!你干什么?!” 一大盆脏水猛然泼在他们脚边,捡起许多灰尘泥点,裤脚都给弄脏了。 男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脏污的裤子,抬头怒目而视,对着手拿木盆的陶桃怒斥。 “不好意思,方才官家的人来我这采买祭奠用品,都把我铺子搬空了,这不趁机来打扫一下嘛。” 陶桃嘴角上扬,皮笑肉不笑的,眼眸泛着冷意。 几人想到方才官家之人和她熟稔谈话的模样,强忍下怒气,面色不好地悻悻而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她深思了一下,想到那个女人的孩子。 刘大娘被关大牢,刘荣被斩首示众,不管怎样都是孩子他爹,没理由不去殓尸啊。 但是屠妙灵不是说刘荣不举吗,那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她着实好奇得紧,转身放下东西,关上铺子,往大街上走去,经过豆腐坊的时候门是关着的。 来到刘荣家门口,她伸手敲了敲门。 里面正收刮着财物的芳云顿时身体一顿,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吃糕点的孩子,一瘸一拐,小心翼翼地走到院子里。 被关押在大牢的那几日,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痛,更是心里的阴影。 好在她还有个孩子,正是因为这个孩子,还有刘荣坚决认定她和这件事情没关系,府衙判了她杖责十棍,念及幼儿,打完就给放出来了。 敲门声还在继续,不急不慢的,听着不像是来找茬的。 她怕是会不会是刘荣欠了什么债,不敢开门,反正豆腐坊的地契在自己手上,索性直接不管,转身就要进去。 倏然,门外传来一道泠泠悦耳的声音。 “我知道里面有人,我是陶家小娘子陶桃。” 芳云脚步停住,望着门口充满愤恨。 是那个打了她两巴掌,飞扬跋扈的小娘子! 这个晦气玩意儿来干什么!看笑话吗?她倒要看看她想来做什么。 她气愤地快步过去,结果扯到臀部上的伤口,登时倒吸口凉气。 没办法只能一瘸一拐地慢慢挪过去,满是怒气地打开门,双眼圆瞪,仇视着眼前的小娘子。 “你来做什么?岂非是来看我的笑话?!” “刘荣不是你孩子的爹吗?为何不去殓尸?” 芳云脸色一僵,很冲地语气说道:“关你屁事!” 陶桃往里一瞥,看到杂乱的院子,如同被人抄家一般,立马猜到眼前人的意图。 “你要走?!” 她没有回答,翻了个白眼,就要关上门。 “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刘荣的孩子,他把豆腐坊的地契给了你,你却连你婆母都不等出来,也不给他收尸,你说他半夜会不会来找你?” 芳云瞬间脸色变得很难看,眼神充满震惊,失声惊叫:“你怎么知道的?” 第五十五章 中元节 她松开门,转身就走进去。 陶桃看到她别扭的姿势,手扶着腰,缓慢地挪动着进屋。 只见芳云站在孩子面前,笑得温柔,浑身充满母爱的光辉,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颊。 “小宝,进屋去玩吧,娘亲和这个姐姐有话要说。” 听言,孩子怯怯地抬眸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陶桃,听话地点了点头,随后跑进了屋子。 芳云赶忙跑过去关上房门。 她转头看向她,说道:“我原是随州的一名寡妇,这孩子也的确不是刘荣的孩子……” 新婚当日,她的丈夫突发疾病,当场猝死,婆家认为是她克死了他们的儿子,抓着她回娘家退亲, 谁知爹娘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为由,不肯归还聘礼,将她和婆家一并赶了出去。 婆家气急,将她打了一顿卖到青楼,折辱了两年,后来她不知道怀了谁的孩子,老鸨知道要将她的孩子生生打掉,拼尽了全力才从魔窟逃了出来。 一路流浪街头,被来随州买豆子的刘荣捡到,刘荣替她安置了小院,她假装报答以身相许,实则想为肚子里的孩子求得安稳生活。 刘荣知道她有孩子之后高兴得不行,却对娶她的事缄口不言。 她慌了,眼看着孩子都要落地,在她的逼问下才知道,这刘荣竟然是个有家室的人。 所有的收入来源全是他的娘子在一手掌控,就连豆腐坊的铺子也不是他的,并且他娘子善妒,天朝律法更规定平民百姓年过四十方能纳妾。 权衡利弊下,没有办法,她只能甘愿做个外室,好歹还有个人养她和孩子。 到后来眼看着孩子都五岁了,还见不得光,被其他小孩骂是个没爹的野种,终日闷闷不乐沉默寡言,身为娘亲怎能不心疼。 于是她逼迫着刘荣休妻,前些时日刘荣一封书信让她带着孩子上帝京,她以为他把妻子休弃,哪知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后来刘荣安慰她,说他把酿豆腐的手艺和地契都拿到手了,等风头过了就娶她为妻,直到陶桃找上门,后面的事情发展成了现在。 “我、我根本没想要刘娘子死的,我没有想要害人!” “刘荣他没有不举,也不知为何我一直没有怀孕,但我儿子叫他做爹,继承姓氏,如此他们家也不算断了香火,我是一个当母亲的,为了儿子我只能这样做。” 陶桃冷眼看着她卖惨装可怜。 “你怎么没有害人?你破坏了一个和睦的家!你逼迫刘荣心生歹念,杀了一直爱他的妻子,如此绝情寡义的负心汉,睡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也不觉得可怕?” “如今刘荣死了,没有了价值,你这个女人也不去为你的救命恩人收尸,你和他一样都是自私自利心肠狠毒的白眼狼!” 芳云被说得脸都不带红一下,只是一个劲儿的掉眼泪。 “你不能走,明日是中元节也是她的头七,你必须要去给刘娘子墓前磕头认错。” 闻言,她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她。 “我、我…是我的错,我的确要给刘娘子上香磕头。” 她心虚理亏,刘娘子死得这么惨,确实是因为自己的问题,思量再三,还是要前去祭拜,就当给儿子积德。 陶桃出来后,去余山余河家中叫上他们,来铺子搬副棺材。 想到任务,明日又是中元节,恐生异端,原本她对这些鬼神之说是无感的,但是还是需要敬畏。 入殓也只是举手之事,她也就去集市把刘荣的尸身接回来,等明日上山祭拜刘娘子之时,一并葬在山里。 他是很可恨,反正她是为了任务,丧葬该有的她是不可能给的,勉强丢了一把纸钱到棺材里。 中元节当日,家家都在准备祭奠用品。 今年陶桃铺子的东西提前售罄,城南街的百姓都到别处的去购买纸扎,让其余三家小赚了不少,心里也就没这么恨她。 而圣上连同后宫臣子还有皇子们,一行人天没亮就浩浩荡荡地往巩田县赶路。 约莫午时便能抵达。 另一边陶桃等人前往郊外,今日道馆和寺庙都处于开放的时候,道馆还会举办祭祀大会,焚烧纸钱堆叠而成的钱山,祭奠战场阵亡的将士和兵卒,设置超度孤魂野鬼的道场。 中元节被佛教称之为盂兰盆节,寺庙会举办盂兰斋会,讲述盂兰盆经供百姓观赏,主要讲的就是高僧目连解救亡母灵魂的故事,有很大的传颂意义。 难得一见的热闹场面,而且晚上还有观花灯杂剧、放河灯,烧街衣的活动。 这天的鬼魂不再是令人畏惧,而是让人思念。 旭阳渐渐落下,黄昏降临。 陶桃坐在桥廊边上,手心撑着下颌,看着望阳湖倒映着五彩斑斓的光晕,眼神没有聚焦,似乎在想些什么。 往下游去,有人正在放河灯,寓意着给孤魂野鬼指路过奈何桥,再投生路。 今日节日没有宵禁,大街上热闹非凡,各式摊位应有尽有,有卖花灯、油饼、酥糕,吆喝声都传到这里来了。 “桃儿!桃儿……” 屠妙灵手里一盏花草灯,一手拿着一包油纸,正颠儿颠儿地从桥头跑过来。 她满脸兴奋和喜悦,冲淡了白日去祭拜亡者的难过。 陶桃笑着看她跑来。 “你看我买了一盏十分雅致的花草灯,你肯定会喜欢的,还有还有,这是油饼,可好吃了!” “我们一人一个。” 她把花草灯塞到她手里,而后打开油纸摊开,那两个热乎乎香喷喷的油饼出现在面前。 陶桃低头看着花草灯,想着这不是跟纸扎活差不多吗。 可惜她手还没有好,不然做一批纸人灯出来,绝对很受欢迎,钱不就来了吗。 唉,又错失了一次发大财的机会。 她无奈地摇头。 “怎么了?吃呀。” 屠妙灵笑中带着些许的疑惑。 做一批不成,做一个可以啊。 陶桃欻得一下站起身,转头拿起油饼说道:“走走走!去我家,带你做个好玩的。” “什么好玩的?” 屠妙灵看着她眼睛都在发光,很是兴奋地样子。 第五十六章 纸人灯 回到家,娘亲和弟弟都不在,他们和邻居去街尾烧街衣去了。 院子还掉落着几颗金银元宝在地上,些许金白色的铜钱纸,在这散发着幽暗烛光的环境里,不知怎么有点渗得慌。 破烂的白灯笼和纸屋随意地扔在角落,狮虎仙鹤等灵兽像是被做坏了,同样堆放在阴暗的墙角。 那一双双地眼珠子,明明没有动,她却感觉到有目光一直盯着她看。 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飘过,空荡荡的没有人气,仿佛外面将这里隔绝成一个小世界一般。 屠妙灵脸色发白,站在门口,竟有些不敢进去。 她没想到桃儿居然住在这样的环境里,想象不到如果自己住在这里该有多么的害怕。 “怎么了?妙灵?” 俏生生的少女站在院子中央,穿着一身粉青色的上襦下裙,扎着蝎尾辫,笑容清甜俏丽。 突兀的同时又意外和这个环境融合的恰到好处。 陶桃观察了下四周,恍然大悟,连忙走过去牵住她的手。 相处这么多天,她原以为屠妙灵没有什么避讳的东西,结果忘记了女孩子也是会有害怕的东西。 “别害怕,我在呢,我保护你。” 感受到手心的温度,她逐渐回过神来,故作轻松地笑道:“这有什么的!我才不害怕,我杀过这么多猪,煞气重的很,“他们”才不敢靠近我。” 陶桃看着她嘴硬的模样,笑而不语。 “那你坐在这里,我进去拿东西。” 她让屠妙灵坐在院子的凳子上等她,随后走进屋子。 陶桃走进去后,这院子就彻底寂静下来,只有她一个人在。 屠妙灵低头忍住想要东张西望的念头,生怕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地方,尤其是今日还是中元节。 但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人还没有出来,她耐不住性子,开始呼唤着她。 倏然她似有所感,猛然回头看去,一个纸人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身后的不远处,白面红唇,吓得她放声尖叫。 “啊!!” “怎么了怎么了?” 听到声音的陶桃,急忙跑了出来,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屠妙灵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钻进地缝里。 见此,她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抱住她,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背部安抚着。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不用担心,这些都是死物。” 她呜呜咽咽地说道:“…桃儿,你们……你们家太可怕了…” 陶桃望着正对着他们的纸人,想起着原本在躺在角落里,是她拿来练手的,没想到被风一吹竟然站起来了。 也难怪她会吓成这样。 陶桃站起身,走向纸人,皱着眉伸手将纸人的脑袋给拧了下来,扯掉它身上的纸衣。 而后回到她身边。 “好了,我已经处置了,它不会吓你了。” 闻言,屠妙灵悄悄地抬起头看她,眼前看着这张纯俏无害的脸庞的主人,却有种不一般的安全感。 明明她长得就是一副需要他人怜惜保护的样子,到头来居然是她在保护她。 顿时屠妙灵尴尬得忍不住脸红。 陶桃拿过一张大的蒲席铺在地上,将做纸扎的用具放在上面,示意在她坐上来。 这蒲席是用稻草编织而成,有一指厚,平日她更多会坐在铺着蒲席的地上做纸扎品,方便又舒服。 纸扎品取竹、木、麻线、宣纸为主要材料,再以竹、木为骨架,以线团缚部位,糊宣纸遮住裸露的骨架。 画上五官,粘上头发,穿上漂亮的裙子,基本就大功告成。 屠妙灵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小童女,扎着羊角辫,脸颊酡红,小脸圆圆肉肉的,嘴巴也小小的。 有点惊悚又莫名的有点可爱。 童女约莫七寸高,头顶拧一个铁环穿过麻绳,吊在竹竿上,再从背后开出一个洞,里面放上小小地蜡烛。 中元节限定花灯就大功告成。 “怎么样?好看吧?” 小童女的五官被她画得十分精致可爱,只是太过逼真,让人不敢直视。 屠妙灵不懂她的嗜好,但是很努力地在理解。 她嘴角抽搐了下,点了点头:“好看!特别好看,你都可以当画师了。” “诶?你是不是还没有点睛啊?” 她指着一双大眼睛,但是却没有眼珠的纸人,惊奇地说着。 陶桃看了一眼,“不点了,今日是中元节,况且这灯只是做来玩的。” 古代对于纸人从来不用笔墨点睛,据说这会给纸人赋予灵气,从而会引发一些不好的事情,可能会导致纸人复活,或者被孤魂野鬼附体,带来灾难。 虽然在后世给纸人画上眼睛已经不是这么避讳的事情,但是现在是现在,丧葬行业有不言而喻的规矩,那就理应遵守。 可有些主顾不知,一心要点睛,这时候可以用针尖扎眼来应对。 她拿着做好的纸人灯递到屠妙灵面前,笑道:“送你。” “啊?!” 屠妙灵双目圆瞪地看着她,面露难色,手指哆嗦着,就是不敢接过。 噗呲一声。 陶桃笑了笑:“逗你的,走吧,你拿花草灯,这个纸人灯我提着。” 走在熙熙攘攘地大街上,吆喝声和惊呼声纷至沓来,不少经过她身边的人,都回过头来好奇惊讶又带着点惧意地望着她手里的灯。 两人说说笑笑,倏然有个忙不迭地撞了她一下,没道歉,还一脸不善地样子。 陶桃刚要说什么,倏然眼神一顿,喉间凝滞,那女子什么也没说匆匆忙忙地扎进人群中。 屠妙灵不满地呵斥:“你撞到人怎么不道歉?!哎!你别走啊……” 看到那人不见,陶桃赶忙拨开人群去追,左窜右窜,结果发现那人早就不见踪影。 屠妙灵赶忙跟上去,“让一让,让一让……桃儿…” 好不容易人群散去,却看到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稍显凝重。 屠妙灵还以为她是想找人理论,气愤地说道:“那种不长眼的玩意儿,要是我抓住了,非得赏她一个大耳光!” “桃儿,有没有哪里撞疼了?” 陶桃忽而回过神来,摇摇头:“无碍。” 第五十七章 纸人杀人 她看到刚刚那女子的寿命值了,只有5%,今晚恐怕会出现不好的事情。 但是茫茫人海,帝京又这么大,她该去哪里找…… 屠妙灵骤然搂住她的手臂,指着河边,看到许多小娘子都在放河灯,忍不住想要去体验一把。 “我们也去放河灯,看着特别好玩的样子。” 陶桃听言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顿感兴趣,纸扎灯倒是烧过不少,但还从来没放过河灯,随即点了点头。 “小娘子,看看河灯啊。” 摊主搓搓手,语气温和,面容和蔼地看着他们。 两人站在卖河灯的摊位前挑选着款式,有莲花形、船形、中间是一块蜡烛,不仅好看,款式还挺多的。 “桃儿,这个怎么样?” 屠妙灵拿起一个莲花河灯,笑着问她。 “还不错,挺好看。” 两人说说笑笑的。 “算卦了算卦了…不灵不要钱……” 人群中,身穿藏蓝道袍的年轻道士举着旗,一边慢悠悠的走着,一边吆喝生意。 有结伴的小娘子见道士长得俊秀便忍不住上前搭话,调笑着伸手就要去摸他的脸。 “真的不灵不要钱?“ 玄灵向后仰头,躲过她伸过来到手,而后连忙后退,眼底闪过一丝嫌恶。 他干笑了几声,说道:“当然是真的,我乃师承紫霞观,观主座下关门弟子玄灵子是也。” “测吉凶祸福,算前程姻缘,不说百分之百,但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准确度还是有的。” 两位小娘子对视而笑,转头看向他的眼神充满挑逗。 “这位郎君如此英俊,哪怕算不准我都愿意给钱。” 她咬住红唇,眨了眨眼,从荷包拿出几枚铜钱,“还请郎君替我卜姻缘之卦,算得我满意了,多给你些银钱。” 同行女子附和道:“是呀是呀,待会儿我也算上一卦。” 玄灵子扯开褡裢上的袋子,示意她丢进来。 他望着她的面相,闭上眼睛掐指一算,没多久睁开眼睛。 “姑娘,你虽身侧桃花环绕,但是良人却没有几个。” “需得注意仔细观察对你献殷勤的男子,是否品行端正,街里邻居对此人的评价如何,忠言逆耳,凡事还是要多问问好友和亲人的建议,切勿听信甜言蜜语。” 那娘子一愣,脸上表情立马正色起来:“多谢大师。” 他的确说对了,近期她身边确实有个男子对她特别好,好到短短几日便对他心生好感。 只是对她有意的男子太多了,他在她眼中只是稍微特别一点而已。 另一位见她神情,便知道这年轻道士有点实力,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自己的结果。 “莫急莫急,我来算算……” 陶桃和屠妙灵挑好了喜欢的河灯,给了钱就往河边走去。 两者擦肩而过时,玄灵子余光瞥见熟悉的脸庞,待卜卦女子离去,他转身匆匆追上去。 陶桃疑惑地看着眼前之人,忽而诧异了一下:“诶?你怎么在这儿?” 玄灵子笑了笑:“陶老板,许久未见啊,生意可还好?” “马马虎虎,还可以吧。” 她没有多说,一笑置之。 “你呢?” “温饱尚可,只是中元节日,你不守着……诶?” 他话说到一半,骤然看到她手里提的灯笼,顿时哭笑不得。 “你这是什么嗜好?用纸人做灯笼?” “这怎么了,这叫创新,要不是我手受伤了指定做一批出来,能赚大钱的。” 听到受伤,他的目光看向她被包扎的双手,皱了下眉。 “我那会儿不是和你说了有血光之灾吗?你没注意?” 陶桃无奈地笑起:“多谢你给我算的卦,下次我一定听你的。” 说了半天,她忽然想起身侧的屠妙灵,连忙介绍:“忘了和你说了,这是我的好友,叫屠妙灵。” 而后转头对她说道:“这是城西街做卜卦生意的道士,叫……欸,你叫什么来着?” 她转头问玄灵子,这么久了,要不是这次碰上,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在下紫霞观道士玄灵子。” 他笑着拱手说道。 屠妙灵颔首笑了下,便算打招呼了。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陶桃举了举手里的河灯,道:“我们准备去放河灯,你要去吗?” 放河灯有祭奠亡魂和祈福祝愿的寓意,在中元节是几乎每个人都会做的事情。 玄灵子想着今日他没有去道观祭拜,放河灯也算是积德行善。 “也好,左右我又没事。” 河边幽黄的烛光随风摇曳,照得水面影影绰绰,有人放下,便荡起一片细微的涟漪。 陶桃和屠妙灵蹲在岸边,身侧站着玄灵子。 两人将河灯中间的蜡烛点燃,放入河面上,轻轻拨动着水面,小小河灯随着涟漪渐渐飘远。 耳边忽而响起轻微地诵经声。 陶桃抬头看去,见玄灵子掐了个决,正闭着眼睛呢喃着念经。 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街上行人减少,她才和屠妙灵告别回家。 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声音,睡着的陶母披件衣服起身查看,微皱着眉:“桃儿,怎得如此之晚回来?” 她转头,卖乖讨巧地笑了下:“娘,下次不会了,您快去就寝吧。” 娘亲进去后,她把纸人灯随意地放在桌上,便去沐浴。 半个时辰后,屋里的光熄灭。 吹过乌云逐渐将冷月笼罩,缝隙中隐约可见泛着血红的月光,似有若无地散在无人的院子。 幽冷的寒风猛然吹动院子里那颗香樟树的枝叶扑簌簌地响起。 忽而一道黑影掠过,石桌上的纸人灯已然消失不见。 城北街杨宅。 守夜丫鬟站在房门前时不时打盹,近日来夫人时常梦魇,睡不安稳,便叫来丫鬟守夜。 突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青烟,正半阖着眼睛的丫鬟没一会儿直接倒了下去。 嘎吱一声,在寂静地夜幕中开门声突然响起。 不知何时,丫鬟双眼艰难地睁开一条缝,迷迷糊糊间,在朦胧的视野里,她看到了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 看身高是个孩子,但是她的脸颊却是纸人一般酡红,漆黑地眼珠子如同鬼魅般惊悚。 在意识到眼前是个纸人后,丫鬟忍不住惊恐地放声尖叫。 可不到两秒钟,她就感觉到后颈一疼,彻底陷入了昏迷。 第五十八章 杨家 天际处露出一抹鱼肚白,骤然一道惊恐地尖叫声划破云霄。 丫鬟小玉捂住嘴巴,脸色惨白,看着房间地上横死的杨家主母,眼神满是恐惧。 想要往后退,结果四肢发软,直接跌坐在地上,而后像是被鬼追似的,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倒在柱子后面的守夜丫鬟小翠被这尖叫声惊醒,她缓缓爬起身,摸着疼痛的后颈忍不住痛呼出声。 倏然她想起什么,瞬间大惊失色地站起来,急忙跑进房间。 在看到大夫人惨死的样子,霎时间三魂吓没了七魄。 精美的烛台尖端被人狠狠地插入喉咙里,那烛台上婴儿粗的蜡烛被强行塞进嘴里,暴吐的眼珠子盛满了惊恐和害怕。 小翠绝望地瘫坐在地上,想着大夫人死了,她估计也完了。 她是守夜的丫鬟,却让大夫人死在了房间里,老爷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不多时,外面来了一大批人,为首的中年男子正是杨家老爷杨正先。 城北杨家靠着味道独特稀罕的香料起家,短短十年内,底下的香料铺子沉梦轩就开了有二十家,以帝京开始,遍布各个州地。 是名副其实的一介大商,连王公贵戚都会来他的铺子购买香料。 但商贾始终是商贾,不入流,上不到台面,为了结交权贵,杨正先只好和世代簪缨的孙氏结亲。 虽然他们落寞了,这代的儿子只得了七品小官,但是到底是寒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有了这层关系,他的香料铺子才能从帝京开出去。 可如今嫡亲的女儿死在了杨家,孙家追究起来绝对不会轻饶他们。 一想到这里他额头的冷汗哗哗地流,急忙跑进去。 身后跟着一串尾巴,全是小妾,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杨正先看着如此惨状,转头对着丫鬟怒不可遏:“你们就是这么照顾夫人的?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守夜的丫鬟究竟在干什么?为何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凶手的踪迹?!” 没有人说话,都安安静静的。 小玉根本就不敢说自己是守夜丫鬟,她怕老爷会把她卖给人牙子去做苦力。 小翠是夫人的贴身婢女,此时也不敢出声。 “既然没人愿意承认失职,既然你们都这般玩忽职守,王管家!夫人院子里的仆从和丫鬟全部杖毙!” 穿着管家服饰的男子连忙站出来,擦了擦额头汗珠,战战兢兢地说:“是老爷。” “不要啊老爷!” “饶命!饶命……老爷,昨夜里当值的是小玉!” 小翠撕心裂肺地大喊着。 小玉听言浑身发抖,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老爷……老爷饶命!奴婢家中上有六十老母,下有三岁弟弟,求求您饶了奴婢吧!” “拖下去!” 杨正先铁青着脸,眼神尽是狠辣的杀意,没有半点留情。 如今不管如何,第一时间杖杀失职之人,先平息一下孙家怒火再说。 一众妾室顿时面露恐惧,同手同脚的,他们也没想到一句话居然就要了这么多人的命。 但死的人可是大夫人,所以才这些贱婢的命一点也不可惜。 仆从急忙进来,一人一边,拖着她的手臂往外走。 极度惊恐之下,她猛然想起昨夜途中似乎迷迷糊糊地醒了一会儿,着急大叫:“老爷!奴婢看见凶手了!” “真的!奴婢真的看到了!” 她大吼大叫,身体和四肢拼命地挣扎扭动,充满了求生欲。 “等等!” 杨正先叫住了他们。 他走到她面前,脸色冰冷,高高在上地问:“是谁?!凶手到底是谁?” “是、是…” 小玉忽然吞吞吐吐,只怕说出来就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在他即将失去耐性时,她说道:“是纸人!是丧葬铺的纸人。” “一派胡言!” 杨正先怒斥着,脸上充满了被戏弄的恼怒,“快把她拖下去打死!” 她哭喊着:“老爷是真的!就和宝珍小姐长得一模一样!奴婢亲眼看到的…” 宝珍! 顿时妾室人群里发出不小的哗然声,眼下不是所有的妾室都在这里,其中有位最得宠的叶姨娘因而怀着身孕,老爷吩咐不得去打扰。 杨正先共娶过两任妻子,在没发家时,一直陪伴在他这边的糟糠之妻孕有一子,现今年约十九,正替他巡视着各地商铺,以防有人偷银扣银。 后来为了往上爬,迎娶现任妻子孙家嫡女,将其陪着度过艰难日子的前妻下堂,腾出正妻的位置, 没两年,下堂妻郁郁寡欢离世。 现任妻子同样孕有一子年约九岁。 成亲五年过去,遇到了被夫家磋磨的叶姨娘,他对她一见钟情,心生怜爱,花钱从夫家手中将她买了过来。 一年后,叶姨娘诞下女婴取名宝珍。 但好景不长,刚满两岁就失足落水,死在莲花池里。 私下都在传是大夫人的儿子将宝珍小姐推下去,是二少爷害死了宝珍小姐。 可没有人敢在老爷面前说起这个,因为第一个说的人已经被大夫人以乱嚼舌根的罪名拔去舌头,发卖给了人牙子。 如今生死未卜。 杨正先狐疑地盯着她看,仿佛在观察她面上的神色看有没有说谎。 小玉脸色惨白,虽然惊慌,但言辞恳切笃定,看不出是在说谎。 宝珍小姐都死了三年了,怎么可能会复活? 一时间众人连同奴仆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怀疑。 忽然有人意识在两个关键字,轻呼出声:“纸人…” 据说有灵性的纸人会被孤魂野鬼俯身,借着这副身躯从地府重回人间,向杀害她的人复仇。 涉及鬼神之说,瞬间变得人心惶惶。 “你且仔细说说,你是怎么看到的?” 小玉急忙挣脱束缚,爬了过去,颤抖着嗓音说着昨晚看到的一切。 “难不成真是宝珍?” “不然那纸人怎么会长得一模一样!” “是啊,看来当年宝珍小姐落水,还真不是一件意外。” 小妾们用帕子捂着嘴小声议论着,虽然很玄乎,但是大夫人死了他们是从心底高兴。 大夫人善妒,心狠手辣,当年老爷将他们纳入府中时,被她灌下无子汤,直到现在除了叶姨娘,其余人都没有子嗣。 第五十九章 再度杀人 王管家上前提议道:“老爷,如真有此等诡异之事,何不干脆请道士上门查看,看究竟是真有鬼还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如此,也算给孙家有交代。” 思量再三,杨正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让王管家马上着手此事。 “此事在没调查清楚之前,绝不可声张,违者就地斩杀!” 他转头目露凶光地看向地上磕得头破血流的小玉,吩咐道:“此等贱奴正值当差,却疏忽职守,杖责五十,罚跪在夫人院子中,忏悔六天六夜,以告慰夫人在天之灵。” 这么重的惩罚以女子柔弱的身躯,怎么可能撑得过六天,慢刀子割肉,只是受尽折磨直到死。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露惊诧和恐惧还有些担忧,但却无一人对其不忍心。 奴婢就是奴婢,贱如尘泥,一文不值,他们担心的只是自己罢了,而更对老爷狠毒的手段感到惊恐。 小玉也意识到了这点,面如死灰地被拖了出去。 很快,一阵闷棍拍打着血肉的声音伴随着凄厉的惨叫,从外面传来到房间里。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发出声响。 杨正先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先去了嫡次子的院落,此时杨承吃完早膳,正在院子里听教书先生念书。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娘亲已经死了。 教书先生转头看到站在院门口的杨老爷,连忙拱手。 杨承也注意到了,脸上洋溢着笑容,张开双手跑来过来,抱住他的腰。 “爹爹你来了。” 他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慈爱地笑道:“承儿有没有用心读书啊?” “当然有了,刚刚先生还夸承儿聪颖。” “那就好,这段时间没事情就不要出院子了,安心念书,有什么需要我让人给你送来。” 杨承有些不明白,疑惑地看向他,单纯的问着。 “连娘亲的院子也不能去吗?” “你娘亲上山拜佛求神去了,要在庙里住半个月帮家中祈福,所以你要更用心的读书才是。” 他乖乖地点头应声:“是,承儿知晓了。” 杨正先露出欣慰地笑容:“去吧。” 他这个儿子虽然被他娘宠得过头,但还是很听他的话。 看着他的小背影,杨正先脸上的头收起,抬头看向恭候在旁侧儿子的乳母,罗嬷嬷。 罗嬷嬷察觉到连忙快步走来,福了福身,“老爷。” 他小声说道:“最近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小公子,就连安寝的时候,你也必须睡在屋里头,以防邪祟入侵。” 罗嬷嬷是大夫人从孙家带过来的老人,听闻大夫人院子里的噩耗,完全不敢相信。 原本想着去看看,但是小公子根本离不开她,只能等下人带来消息。 她双眼微红,颤抖着双唇问道:“老爷,大夫人她……她…” 杨正先悲伤地叹了口气,“守夜丫鬟说她亲眼看到是有恶鬼作祟,我已经吩咐下去是请道士过来除祟。” “你也宽心,相信事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届时杨某亲自上门给孙家赔罪,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守着小公子。”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别去孙家告状,等查明真相他自然会去。 恶鬼作祟?? 罗嬷嬷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气愤地说道:“这丫鬟定然是胡说八道,奴婢觉得一定是和叶姨娘有关。” “小公子当年年纪尚小,只是一时失手才导致宝珍小姐落水,并不是有意为之,现如今她却还依依不饶,纠缠不休。” “一个贱婢生的女儿罢了,怎么能和孙家的嫡外孙相比!” “行了!闭嘴!” 他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她,孙家,又是孙家,连一个老奴都敢拿孙家来压他! “这里是杨家!凡事我自有定夺,你就安心陪着小公子,若是被承儿知晓,我定不饶你。” 说完,他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罗嬷嬷错愕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这夫人才刚死,他就那么维护那个贱妾。 夜深人静,正是入睡之时。 下人房内,睡梦中的小翠翻来覆去睡不安稳,脸色苍白如纸,大汗淋漓地样子,就连里衣都浸湿了。 “不是我……不是我害…放过我…求求你宝珍…小姐…” “不要…不要!嗬呼…嗬嗬…” 躺在床上的小翠猛然惊醒,神色中充满了恐惧,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中,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似的。 想到白日里大夫人的惨状,她忍不住捂着嘴痛哭起来。 小翠是大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所以她有独立的房间,此时昏暗寂静地房间内只有她一个人。 哐当一声! 一股强烈的邪风猛地吹开紧闭的木门,她双眼含泪的抬头看去,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磕头。 “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是我害的你啊…宝珍小姐…” “一切都是大夫人的吩咐,不关奴婢的事啊…” 她一边磕头一边哆哆嗦嗦地忏悔着。 突然眼底出现一双粉色的如意绣球花鞋子,小小的脚,看得出来是一双两岁小孩的脚。 小翠立马屏住呼吸,惊惧地闭上眼睛,颤抖着身体五体投地地贴在地面,不敢起身。 心脏如擂鼓般砰砰作响,传到耳朵里却引起一阵耳鸣。 天蒙蒙亮,其他房间的丫鬟们都起身洗漱,骤然有人惊恐地尖叫出声,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死人了!死人了!” 小丫鬟害怕地大声叫换着。 所有人都围过去看,震惊地喊道:“是小翠!小翠死了!” 管教丫鬟的王嬷嬷推开人群的呵斥着:“干什么干什么!都不用伺候主子了吗?都躲在这里偷懒!” 结果转头一看,她瞳孔地震,猛然发出和方才一样的尖叫声。 如同被捏住嗓子的母鸡一样难听。 就在这时,有人认出小翠的死状居然和大夫人的一模一样,顿时惊慌失措。 “这、这绝对是宝珍小姐来复仇来了!小翠是大夫人的大丫鬟,他们的死状都是一样的。” “你们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我半夜起身去茅房的时候,好像是看到了和宝珍小姐长得一模一样的纸人!” “宝珍小姐借着纸人的身体复活来杀人了!” 第六十章 无妄之灾 罗嬷嬷见这群小丫鬟在胡言乱语,顿时怒斥:“都别说了!” 她转头指着其中一个丫鬟说道:“你快点去把王管家找来,就说出事了。” 丫鬟连忙点头,而后转身跑了出去。 王管家听言,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见此惨状,脸色万分难看,伸手擦拭着滚落下来的汗珠。 又是死人,而且死的还是大夫人的贴身丫鬟,难不成真是宝珍小姐复活了? 这也更能说明当年之事确实另有隐情。 “还愣着干什么,一张草席裹了扔到乱葬岗去。” 王管家赶忙吩咐着仆从将死人拖出去丢掉,罗嬷嬷见此上前说道:“王管家,这要不要告诉老爷啊?” “毕竟死了个人,还是和大夫人有关。” 他抬眼刮了她一下,脸色沉沉:“无须你多虑,我自会和老爷严明。” “现在,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都别围在这里!” 那两名仆从面露难色,动作犹犹豫豫的,看着这意外横死的丫鬟,心中很是胆怯。 王管家可不管这些,怒斥着:“还不快点!你们是想挨板子吗?!” 两人一听,想到昨天那个丫鬟的凄惨模样,瞬间打了个寒颤,急忙走过去,一人头一人脚,给抬了起来。 他看着被草席覆盖的尸体,思来想去,这府里死了个人这么大的事情,而且还是眼下的关键时候,还是要禀报一下老爷。 等他们把尸体搬上马车后,他才转头快步走去前院。 走到半路,忽然侧面有人在喊他。 王管家侧头望去,一名仆从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王管家,您要的葬仪师我找来了,此时就在门口,您要不过去看看?” 葬仪师?对了。 王管家才把这事想起,许是叶姨娘在听闻他要去找葬仪师,向他推举了一个叫善事善终的丧葬铺子。 虽然不对外声张,但是堂堂大夫人的尸体不可能不处理的,只能秘密找人去请葬仪师。 一个丫鬟而已,竟然葬仪师已经到了门口,那就过去。 于是两人一同前往府门。 “对了,城西街不是有位很灵的道士吗?怎么还没有来?” 他边走边问着。 仆从回答:“去找过了,今日他不在没有出摊。” “那就没人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只是一夜,居然又死了一个,万一今晚再发生什么,老爷绝对会大发雷霆。 仆从惶恐地摇了摇头。 梁永升带着铺子的工人站在门口等候,约莫半柱香后,里面来人了。 他拱手朝着那人问好。 王管家因而是叶姨娘推举的,对他还算有点好脸色。 “大夫人去世的消息,绝不能声张,这件事情必须要秘密进行。” 他语气严肃庄重的说着。 梁永升怔愣了一下,谦卑地垂首:“您放心,梁某的嘴巴一向很严谨。” “诶,对了,你是开丧葬铺子的,我这有张画像,你看能不能认出来是哪家做得纸人。” 三人前往大夫人的院落,就见跪倒在地上的小玉,脸色白得更鬼一样,穿着浅色衣裙,臀部和背部都渗满了黑红的血。 梁永升和工人见此,都露出震惊之色。 但由于王管家没开口,他们也不好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毕竟这深宅院落里多的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王管家走到奄奄一息的小翠面前,伸脚踢了踢她。 “哎!干什么!再不好好跪,就地打死。” 小玉满脸疲惫,双眼艰难地睁开一条缝,抬头看他,烈日当头,她看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谁,但他的声音,她绝对不会忘记。 她痛苦且艰难地起身,却怎么也撑不起身子。 只见王管家从袖口拿出一张画像,放在她面前,说道:“这是根据你口中描述画出来的画像,你仔细认认是否是这般模样?” “好好辨别,认出来就不用跪下去了。” 闻言,小玉用尽全身的力气起身,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画像,在确认时候连忙点头。 “…是…是这个,咳咳…” “你可以下去了。” “多谢王管家。” 他转头把手里的画像对着梁永升,说道:“你看一下,你有没有见过这个纸人。” 梁永升凑过去仔细查看,忽地“诶”了一声,看样子似乎是认出来了。 “这、这不是城南街那个开丧葬铺子的陶家小娘子吗,我记得很清楚,中元节那晚就是她拿着这个纸人灯到处乱晃。” “画得太吓人了,当时好多人都看见了。” “陶家小娘子?” 他惊讶地说道。 梁永升笃定地点头:“是啊,没错,您要是不信,可以去城南街问问街上的百姓,都知道的。” 陶桃躺在树下的摇椅里,吃着零嘴,手里拿着话本子,时不时还笑出声。 她现在在养双手的伤,铺子就不去了,反正娘亲在那里看管。 段乾也没回来,她不用做鱼,难得清闲。 本来想着到时给他看看自己做的纸人灯,哪知道那只纸人灯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当时她明明记得是放在桌上。 估计是半夜风大给吹跑了,她也没去找。 总不能是别人偷的吧,谁没事会偷纸人啊,特别是中元节半夜,寻常人谁有这个胆量。 再说这也没用啊,又不值钱。 她也懒得找,重新再做一个不就完了。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陶桃看书看累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骤然,一阵剧烈地拍打声,在安静地院子里忽地响起。 她拧起眉,不悦地睁开眼睛,“谁啊?”不高兴地撇了下嘴,转头目光移向砰砰响的木门。 若是娘亲,早就开门进来了。 难不成是铺子出了什么事情? 想到这个可能,她立马起身小跑过去,透着门缝看去,立马露出惊讶之色。 竟然是府衙推官高少光。 这厮来干什么?刘娘子的案子不是已经破了吗,那他来干嘛,她想不到她和他之间还有什么关联。 但陶桃还是开了门。 她还没来得及问,就见眼前的人拿出一副画像,询问道:“这是你做的纸人吗?” 他手里的画像正是她做得那个可爱的纸人童女。 可他的语气明显不对。 她目光露出些许的警惕,问道:“怎么了?” 第六十一章 进大牢像是回到家一样 “城北街杨家,府里的丫鬟看到你的纸人杀了杨家主母和她的贴身丫鬟。” “啊?” 陶桃看向他的表情既费解又奇怪。 要不是看他一本正经地样子,高低得怼两句,但是他说的也太离谱了吧。 不仅是她,就连高少光也认为自己是有点离谱了。 杨家老爷是这么说,但他内心肯定是不相信的,鬼神之说本就是无稽之谈,他们既然准确地提到了她,自是要好好询问一番。 怪就怪在城南街和城西街两个不同的方向,杨家和陶家之间更是彼此毫无交集。 那陶桃是怎么知道杨家逝去的女儿长什么样子,又卖给了何人。 这是他们要审讯的问题。 “不介意我们进去吧?” 她弯了下嘴角,让到一旁。 高少光走进去,习惯性地巡视着周遭的环境,蓦然皱了皱眉头。 他没想到院子里随地可见那些白事用品,但转眼又想,开丧葬铺子的大抵都是这样。 “推官大人,坐呗。” 陶桃站在石桌旁,笑看着他,神色淡然自若,丝毫没有平头百姓见到官府的恐慌和谨慎。 高少光问:“你那个纸人呢?” “不巧,纸人灯不见了,不是我扔掉,是自己不见的。” 她说得十分诚恳,不像是敷衍撒谎的样子。 可真的是这么巧吗?刚好来查案,刚好就不见了,还是说纸人真是活了? 如果是外面不见的,那应该是被有心人给利用了这个纸人,为了杀人,拿纸人做了个幌子。 “在哪里不见的?” “在这个院子里不见的。” 倏然,高少光面露出诧异之色,眯起眼睛,目光不善。 “陶桃,你是拿本官当傻子吗?在自家院子不见的,而且你还不知道在哪里?” “很奇怪吗?你们家有些东西你自己也不一定知道在哪里吧。” 她反问着,干嘛要让自己陷入自证陷阱。 等一下,她倏地想到中元节那晚撞到她没道歉的那个女子,难道那个女子是杨家的人吗? 死的人是她…… 他被她这么一问,倏忽凝噎了一下。 家中的东西还真不是每样都清楚,慢着,他是不是被这小娘子牵着走了。 “好好说话,本官问你什么答什么,不要说些没有意义的话。” 见他不太高兴,陶桃连忙认错:“对不起对不起,是民女的错,大人您尽管问。” 看眼前的小娘子的脸变得如此之快,他霎时间还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看来别人说出身商贾之人能言善辩,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还真不得不相信。 “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 “中元节的第二日,就是一天前,只是丢了个不值钱的东西,我也没在意。” “要不是你们来,我真不知道这件事情。” 陶桃如实相告。 “你就只有一个吗?即便样式众多,你做丧葬买卖的不可能只做一个纸人吧?” “我还真就做了一个,那个就是拿来玩的,再说你看我手这样,能做一个就不错了。” 她无奈地伸出包得没露出一点肌肤的双手。 现在的确是没有证据证明陶桃和这件事情有关,除了这个纸人。 “有两条人命都因为这个纸人丧命,如果不找到这纸人,难保不会出现第三个人。” “纸人是我做的,这个我承认,要不你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能不能帮上忙。” 高少光没有理会她说的话,站起身,环顾四周:“我们要搜一下这里。” “你们搜可以,别毁坏了我的东西。” 陶桃站在院子,双手抱胸,脸色有点冷。 好端端地就摊上这种事情,这都是什么啊。 他带头走了进去。 搜得很快,不稍一会儿,人都已经出来了,手里空空如,可以看出没搜到他们想要的。 “如何?我何必骗你们。” “你需得跟我们回府衙一趟,待事情水落石出后,本官自会放了你。” 陶桃望向他的目光带着一丝惊愕,又看了看其他府衙的侍卫。 她还真没有说不的权利。 她攥紧双拳,脸色绷紧:“我可以跟你们回去,我先留封书信给我娘,不然她会担心的。” 见他不说话,就当他默认了,随即走进房间,写了一句话,而后拿出来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用茶壶压住。 高少光站在旁侧,看到那行字:有事晚归,勿念。 他们将她带到府衙大牢关押起来,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陶桃看着这熟悉的环境和布局,有种回到了另外一个家的感觉,不太好又有点奇妙, 她坐在凳子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心中开始思索着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在陷害她。 会不会是之前自己太过高调,才碍了某些人的眼。 先前因为入殓枢密院总使邱闫令的尸体,而邱府和段乾不对付,再加上那根被发现的银针,当晚她就遭到了追杀。 虽然后面段乾的出现,那些追杀的人没有再出现。 再后来就是陈府,因而发现了陈老爷的主要死因是中毒,她窥探到了不该知道的秘密,陈府大夫人要杀她。 她逃到了枢密院,又躲过了一劫。 难不成是这两家的人?细细想来,又有点不太可能。 他们是寒门世家,怎么可能会为了杀她绕这么大的圈子,这种陷害的手段对于他们也太下三滥了吧。 所以还有谁呢…… 陶桃手心撑着下巴,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桌上的稻草,陷入了沉思。 另一边杨家。 高少光站在为杨家大夫人布置的灵堂前,发现只有一具棺材。 他回头问王管家:“不是说死了两个人吗?还有一个呢?” 王管家脸上带着一丝谄媚地笑,说道:“大人,那只是一个奴婢,为了不脏院子,已经让人丢到乱葬岗了。” “什么?” 高少光惊诧地看着他,眼神稍稍阴沉下来。 “验尸本就是查案的重要关键,你如此擅作主张,耽误了破案进度,你当得起责任吗!?” 王管家瞬间吓得脸都白了,“大人赎罪,是小的错,我这就让人去把尸身拖回来。” 第六十二章 吃老鼠 夜晚,繁星闪烁。 今晚他决定留下来,和大夫人有密切关系的人有四个人,大丫鬟小翠、乳母罗嬷嬷、儿子杨承、最后一个是杨老爷杨正先。 按照推测,凶手今晚很有可能会再次杀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是罗嬷嬷或者是杨承。 而和纸人有关的目前只有被抓起来的陶桃,叶姨娘有孕,且当晚杨老爷在她房中过夜。 并不具备杀人的时机,她也没这个能力杀人。 暂时没有头绪下,只能选择守株待兔。 府衙的仵作查看了一番,的确和棺材里杨大夫人的死因毫无二致。 可偏偏为什么用的是蜡烛?这代表了什么意思? 纸人…阴间恶鬼… 蜡烛是不是就对应了丧葬里面用来祭奠死者的香烛呢…… 如果今晚凶手没有出现,那么关在大牢里的陶桃很难摆脱嫌疑,唯有看今晚的情况了。 此时,高少光带着府衙的人守在杨承所在的院落外面,里面只有罗嬷嬷一人在。 而杨承早就被杨老爷接到叶姨娘的院子里。 杨正先坐在软塌上,叶姨娘跪在铺满柔软的地毯上,正在给闭目养神的老爷捶腿。 “承儿已经睡下了?” 她柔顺地抬起头,笑道:“对,小公子方才已经睡下了。” “当年珍儿的事情你当真没有记恨我,记恨承儿?” 叶姨娘听言连忙停下手中动作,神色慌张:“老爷,妾身万万不敢,这都是珍儿的命数,是妾身卑贱无福,托不住珍儿,才会让她失足落水。” 听她如此乖巧地话,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像摸宠物一样摸了摸她的头。 “你能如此想,自然是好的。” 他从头到尾就没想过什么纸人复仇,那都是假的,绝对是有人针对他们杨家。 杨正先忽然想到前段时间,帝京那家新开的香料铺子九霄阁,一开张就声势浩大,抢了他们不少的生意。 不过是些寻常香料,却有许多达官贵人的家眷经常关顾。 不久前更是和他们沉梦轩的店主起了争执,如果说不是针对杨家针对沉梦轩,鬼都不相信。 叶姨娘垂下眸,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身处大牢的陶桃也明白高少光为何会把自己关押起来,他就是想看看究竟和她有没有关系。 现在她在大牢里,如果凶手还在兴风作浪地杀人,那就不关她的事情。 可要是凶手没出现,她的麻烦就大了。 只希望那个陷害她的人不会想到这个,更不会知道她被关押起来。 其实她也只是想想而已,能想出陷害她的法子,自然是会做万全的准备。 骤然,她的肚子一阵咕咕叫,伴随着胃部的抽搐,有点难受。 陶桃从铺着稻草的床板上起来,走到桌边,伸手拿起茶壶的盖子看了看,里面的水都不知道是多久的了。 黑乎乎的,特别浑浊,底下还有肮脏的沉淀物。 她无语地扶额。 想喝口水充饥都不行,真是服气了。 她走到门口,双手抓住栏杆,靠在上面,对着旁侧站着看守的狱卒笑道:“大哥,什么时候开饭啊?” 狱卒侧头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转头回去。 “大哥?!给口吃的呗?” 她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嘴,哪知他转身用手里的刀警告似得敲了敲栏杆,发出铿锵金属声音。 语气很不好地说道:“别吵!再吵信不信本大爷收拾你!” 陶桃勉强地笑了笑,转过来蹲在地上,忽而摸了摸腰间的荷包,找到两块酥糖。 她笑了下,想着幸好平日里有放糖的习惯。 只是这糖表面有些融化了,也是,都放了好几天了,她一直在家,也就没吃。 蹲的久了,双脚发麻,她干脆直接坐在地上,刚把糖放进嘴里,就听到角落稻草堆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抬头看去,想着该不会是什么老鼠吧,站起身,悄摸摸地走过去。 而后缓缓蹲下来,眼神凛冽,伸手快速地朝抖动的地方抓去。 蓦然,陶桃神色一惊,在意识到是什么后,她立马想要收回手,可已经来不及,一只脏污的黑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力道之大,瞬间她拉了过去,直接紧贴着墙面。 “喂!等等!我不是老鼠啊!” 她惊慌地喊叫声。 看他手上沾有血和毛发,她能肯定这个人一定是抓过老鼠来吃,而且是生吃。 墙那边的人听言动作一顿,而后却用更凶猛地力道想要将她扯过来,疼得她破口大骂。 “你是不是有病啊!你要抓老鼠就抓老鼠,扯我干嘛!” “你个傻缺!” 陶桃双脚抬起抵着墙壁,左右环顾看看有没有趁手的武器,用另一只手扒拉着草堆,忽地眼睛一亮。 没看到石头,倒是看到了一只小杰瑞。 小小一团,只怕没二两肉。 两者四目相对,老鼠察觉到危险,刚要逃走,结果一只手猛然将它抓起。 登时它吓得吱哇乱叫。 陶桃赶忙把手里的老鼠塞到那只手的手边,果不其然,那人直接松开她的手,把老鼠抓走了。 而后,她趴在墙壁上,仔细听那边的动静。 不消一会儿,便传来一道老鼠尖利的惨叫声,紧接着是些窸窸窣窣地撕咬声。 她皱了下眉,忍不住嫌弃,却又知道这绝对是无奈之举。 心想着,这府衙的伙食怎么差吗?还是说不给犯人吃饭,全都活活饿死,不然隔壁那位也不会到吃老鼠的地步啊。 她又回到床上躺着,望着头上那个四方窗户。 该不会真的要完犊子了吧… 翻了个身,腰间骤然被什么东西硌到,她不解地伸手去摸,摸到一块冰凉的东西。 扯了下,没扯动,她连忙坐起来,低头看去。 原来是那枚屈身兽头的环行玉玦,之前一直没还给他,他也没要,前段时间因为他,自己被人追杀,想着算个补偿。 但是城门那会儿她又被他所救,那就不能算是补偿了。 而且这玉价值不菲,应当是还给他。 所以,她是不是能找他帮忙?可要怎么做才能让他肯帮忙呢…… 第六十三章 帮忙是要付出代价 她正思索着,胃又难受起来,揉了揉肚子还是不管用。 要不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这般想着,陶桃闭上眼睛,太过于安静了,安静到耳朵产生了刺耳的鸣叫。 鼻腔中还一直有恶臭味传来,又有很浓的血腥味,让她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没过多久,直接失去了意识。 墙壁上的油灯发出幽黄色的烛光,无风自动,啪嚓一声,寂静地环境里响起油烧爆裂地细微声音。 不知何时,狱卒都不见了踪影。 一道身影急匆匆地朝着这边快步而来,打开陶桃所在的牢房,缓缓靠近,抬手间,一把锋利地匕首猛然刺下。 床上的少女倏然睁开眼,瞳孔紧缩,眼底倏然出现锐利的刀尖。 来不及躲过,只微侧过身,那刀刃径直刺入肩膀的位置,她吃痛地皱起眉,脚下拼尽全力一踹,那人直接被踹翻在地。 趁此机会,陶桃急忙起身下床,往门口跑去,走到廊道里,她才发现那些狱卒全都不见了。 身后的人一直在追她,她不敢停歇,死命地往前奔跑。 一路跑出府衙,大街上昏暗静谧,现在是宵禁的时候,转头看去,那人还在身后,蒙着面,看不到真容。 陶桃脸色发白,手捂着不断流血的肩膀,一头扎进巷子里。 她靠在墙壁上,鲜血顺着左手臂往下流淌到指尖,滴答滴啊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汪血水。 细微地脚步声若有似无的传随风传到耳朵里。 她屏住气息,放缓呼吸的频率,努力压制住奔腾汹涌的心跳。 但她没意识到,一路走来滴落在路面的鲜血足以暴露她的行踪,忽然脚步声没了,彻底陷入寂静当中。 等了好一会儿,就在她以为人走了,放松呼吸时,蓦然一个拐弯,追杀她的人近在咫尺。 根本来不及躲,本能地抬起右手,一刀刺入他的颈侧。 那人双目震惊,仿佛压根没意料到她会有这出,毫无防备,在他匕首刺下来之前,他的人已然倒在地上。 陶桃胆战心惊地看着倒下的人,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伴随着一颗颗滚落的泪珠砸在鲜血里。 还没等缓过神,她急忙爬过去,焦急地摇晃着他:“死了吗?别死…你别死!” “我不想杀人…呜呜…” 但是怎么摇晃他,都不动。 她俯身看去,睁着朦胧的眼睛,摸了摸他颈侧的伤口,无奈地收回手。 这个人颈部的大动脉被她割破了,衣襟上全都是血,没救了。 她低头看着染满鲜血的双手,这会儿没杀人的罪名现在已经做实了,这都是什么事啊… 陶桃擦了擦脸庞的泪,扶着墙缓缓站起身。 府衙还能回去吗? 她有些茫然地四处张望。 现在回去,有第一个难保不会有第二个。 她擦了擦脸庞的泪,脚步坚定地一路快步,到后面蒙头跑了起来,直到撞到人,跌坐在地上。 男人眼睁睁看着她投怀送抱,又看着她跌落在地,垂下身侧的右手微微动了下。 他眉目疏淡,长睫在昏暗的月光投下薄薄地阴翳,嗓音冷淡中夹杂着疑惑:“陶桃?” 地上的少女身形一顿,眼睫微颤,而后抬头眸光对上他,眼角泛起红晕,含着水光。 只见她声音颤抖着说:“我、我杀人了…” 她看起来怕极了,鬓发凌乱湿湿的,神色满是惊慌无措,瑟瑟发抖的样子着实有趣。 段乾忽而勾唇,浓黑地眼眸晦暗得如同深渊,染上些许地邪佞和恶劣。 “杀人而已,怕什么?” 陶桃一愣,有点听不明白他的话。 他缓缓半蹲下身,冷白的指尖擒住她尖俏的下巴:“哭什么?看你脏兮兮可怜的样子…真是……” 真是让人更想弄坏她。 下巴传来冰冷地触感,她突然心里腾升起比方才还要强烈的危机感,就像那条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乌梢蛇。 在她愣神的时候,身体骤然腾空,眨眼间就被他抱在怀里。 “你、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的手不安地攥紧他的衣襟,立马变得皱巴巴的,还沾上了血污。 他垂眸瞥了一眼,一寸千金的云绫锦缎面料制成的衣衫,就这么毁了。 她察觉到他目光的所在位,刚要松手,下一秒他对上她的视线。 “难不成你还真是路过枢密院…” 懒散的话音里带着一丝轻嘲。 她立马低下头不说话了。 经过走廊,穿过庭院,他站在门口伸手推开,抱着她走了进去。 将她放在软塌上,而后转身取来药物和包扎的东西。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垂首的模样,像是受到惊吓,短暂收敛了尖利的爪子。 “自己上药?” “上不了,很疼…” 半响后,他坐在她身侧,撩开衣襟,直到看到伤口。 莹白瘦削的肩头鲜血淋漓,擦了擦上面的血迹,伤口比较深,看着有些狰狞。 尽管他动作轻柔,身子的主人也依旧疼得倒吸口冷气。 “谁伤的你?” “我杀了人。” 所答非问。 他眉间微不可见地拧起,语气微沉:“这不重要。” “好好回答本君的问题,若再听岔……”话语里露出淡淡地不悦。 “我真的杀了人。” 少女转头,神色慌张地看着他,纤细的双手抓住他的小臂。 她不想死,也不想被关入大牢。 男人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将脸凑过去,幽冷地眸光紧盯她看。 “本君说了,这不重要,你是听不懂吗?” 陶桃愣住了,满眼地不解。 杀人都不重要,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 “但是他已经死了,死在回南街,是我动的手。” “我会让人去处理。” “谢谢。” 他皱眉,显然这声谢谢不是他想听到的话。 他嗤笑了一声,嗓音含着嘲弄:“陶桃,本君帮你,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安静在此刻蔓延开来,空气仿佛凝结成冰,她没人回应。 陶桃忽而眉眼弯弯,“我家的铺子给你一半。” 她故作轻松地样子,让他瞬间看破藏在底下的紧张。 段乾悄无声息地伸手揽住她的细腰,感受着她的柔软的身躯顷刻间僵住,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微睁。 第六十四章 利用他怎么了 只是一瞬,少女忽而勾唇微弯,一双剪水秋瞳变得湿漉漉地看着他,双手搂住他的脖颈。 如同一朵清丽纯白的茉莉花,又夹杂着蔷薇才有的妩媚颜色。 但还是逃不过眼睛毒辣的人,看出她故作成熟老练的勾引下属于稚雏的青涩。 “好哇,那你能娶我吗?八抬大轿迎我进门为正妻?”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微眯起黑眸,似在审视,抿了抿微红的唇瓣,没有说话。 她见他不说话,心中自然是知晓他当然不能娶她为妻。 “你不会是想我无名无分地跟着你吧?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抱歉,我可不是那些听话懂事的女人,也不会以夫为纲。” 陶桃含着笑意,语气坚定。 段乾倏地松开手,她顺势抽回手倒在软塌上,早就预料般,笑意未减。 他站直身子,背光而立下,那张俊美的脸庞面无表情,微抬起下颌,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和嘲弄。 那双冰凉地眸光,仿佛在说她不自量力。 又是这样的表情,又是这样的目光。 陶桃面上不显,却暗自攥紧了手心,心中充满忿忿不平。 “我知道你做不到,在你眼里以我低贱的身份,只怕让我做个妾室都是抬举了,对吗?” “段乾,你只是没看过我这类女子,得了些新鲜感,你只是把我当成一只宠物来看,等你看透了厌倦了,也就没了那份逗弄的心。” “那皆是我该怎么办?乖乖当你见不得光的外室,困在深宅大院里日日夜夜等着你的临幸?!” “你以为衣食无忧就是对一个人最大的幸福,她的感受她的抱负完全不重要,一个女子没有价值才是最好的价值,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我承认,后来的我是想和你攀上关系,借着你的势,让我的铺子能安然生存下去,小娘子抛头露面做生意已然遭人诟病,更何况还是丧葬,在他人看来避之不及万分晦气的行当。” “被人不由分说的找麻烦亦是常态,我们只能忍之让之,艰难的存活。” “为了我的家人,为了我的铺子,我用尽身边所有的人和关系又有什么错?” 说完一大串话,她倏然抽咽了下,倔强地偏过头,露出一节雪腻的颈侧,眼角和鼻尖泛着红晕。 突然她的眼底出现一只冷白的大手,眨巴一下,一颗滚烫的泪珠滴落在他的手心。 那只大手微不可见的轻颤了一下。 男人修长的两指擒住她莹润的下颌,指腹摩挲了下,传来温热地触感。 他嗓音淡淡:“哭什么?我也没有把你当成一只玩宠。” 指尖抚去她眼角睫羽坠着的泪,而后收回手,接着又道: “与我讲讲你半夜为何会如此在大街上,眼下是宵禁时间,也不怕皇城司的人抓了你去。” 陶桃抿了抿润红的唇,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说道:“我是从府衙逃出来的,关于城北杨家纸人杀人的案子,我被关押至大牢。” 段乾皱了皱眉,“纸人如何杀人?与你何干?” 她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包括自己的猜测。 听言后,他嗤笑了一声:“真是无稽之谈,若是纸人真能复活杀人,那家人还能活着?” 是假的,但是他们却说得有模有样的。 至于今晚的追杀一定是她有什么不知道的信息,或者是她遗漏的人。 “那日你来枢密院是因为陈府的人在追杀你,是否?” 她点头:“对。” 那日不仅是遭人追杀,左手还被他踩成这样,到现在都没好,能不记得吗? “陈府在帝京颜面尽失,陈大夫人在世族命妇面前抬不起头,被人奚落嘲笑,和之前风光无限大相径庭,你猜她会不会想杀光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 他走到金梨木圆桌前,倒了杯茶水回到她身侧,伸手递给她。 陶桃拧了拧眉,接过茶杯:“虽然我知道,但是我什么都没说。” “而且我是葬仪师,陈老爷的尸身是我入殓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她看着他落座在自己身侧,背靠软塌椅背,双脚放在圆凳上,一派慵懒闲适的作态。 “陈夫人不敢对那些命妇动手,她的怒火总要有人承受,你这个小可怜就是她拿来泄愤的。” “最重要的是,她姓邱,寒门邱氏。” 寒门邱氏? 陶桃想了想,骤然恍然大悟:“是枢密院前总使的那个邱府?” 她没好气地说道:“那归根结底还是你的问题啊,要不是你,邱府的人怎么会想要杀我?” “怎么和本君说话呢?嗯?” 他转头看向她,语气表面有些危险,实则却含着笑意。 立马她脸上挂起讨好地笑,眉眼乖顺:“别生气,别生气,民女此等小人不值得大人动怒。” 气氛又恢复到先前融洽舒适的氛围。 她的脸色看上去总算没那么沉重和压抑。 “那现在该怎么办?我都逃出来了,现在回去府衙还来得及吗?” “回去做甚,只要他们有那个狗胆敢来枢密院拿人……”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轻浅的呼吸声。 她一愣,看到他眼底淡淡地青黑,还有眉宇间流露出来的疲惫。 跟在圣上身边这么累吗?不过也是,伴君如伴虎,掌控全天下人生杀大权的人,可不得小心伺候。 但她不知道的是,圣上的銮驾还在路上时,他便已经日夜兼程地回到了帝京。 陶桃回想起方才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勾唇笑了下。 她自认为自己的演技还是不错的,她就是利用他怎么了?商人重利,她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对。 士农工商,凭什么商贾就要被这些人看不起。 虽然她是干丧葬的,但是他们没听过死人才是最大的吗。 听段乾刚刚那么一说,所以追杀她的人一直都是邱府,那么此时陷害之事会不会和邱府有关? 很快,她摇了摇头。 陈府?她记得那日在门口的时候。她和其余三家丧葬铺子的老板吵过架。 这两者之间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第六十五章 他受够了 守在城北杨家的高少光和府衙众人,一直到天边浮现出朦胧的鱼肚白也没看到半点人影。 躲在假山处的捕快打了个哈欠,眼睛半睁不睁的,一夜没睡实在是困顿得很。 他不经意地往周围瞟了一眼,发现其余兄弟们都在盯着他看。 他一愣,尴尬地干笑了几声,挠了挠脸。 旁侧的高少光走出来,眉头紧锁,脸色看上去有些凝重。 正巧把陶桃关起来,正巧当晚就没再发生,真是巧合吗?还是说凶手知晓了什么,又或者说他人已经杀够了? 正当他思索之时,身后小道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高少光疑惑地回头看去,发现是府衙的皂隶。 府衙的人在怎么会擅自行动,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他刚要开口询问,就见皂隶急匆匆地跑过来,神色慌张失措,喘着气说道:“大、大人,不好了!那个刚关押起来的小娘子不见了!” “什么?!” 高少光大吃一惊。 “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叫不见了?” 皂隶也一脸茫然:“下属也不知道啊,是牢里的兄弟来报的,就说那个小娘子不见了。” 他思考了一下,而后快步朝着前面走去:“走,去陶家。” 还没走出院子,迎面而来的是杨老爷杨正先,他拱手说道: “大人,怎么样?可有将凶手擒拿?” “昨晚凶手没有出现,本官现在有事,处理过后会再来的,告辞。” 话音刚落,他带着人就往前走了,留下一脸不明所以的杨正先。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不是说今晚凶手会再来杀人吗?他们如此行事匆匆是要去哪里? “老爷!老爷不好了!” 他正思索着,便听见王管家急切地呼唤声。 杨正先转头,皱眉,脸色严肃地看着眼前的慌乱不已的王管家。 “做什么这般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老爷不好了,孙府来人了!” 听言他顿时大惊失色,赶忙朝着前厅走去,身后追着的王管家急忙又道:“老爷!不在前厅,他们往灵堂去了!” 他脚步一顿,随即转移了方向,边走边急切问道:“来的人都是谁?” “孙家大爷还有二爷。” 杨夫人是孙府嫡女孙兰琦,嫡子是孙兰慈,正是大理寺七品左评事,二爷是庶子叫孙兰怀,目前正在准备秋季科举。 “竟然是他们!” 杨正先惊诧地喊道。 “而且还带了不少身强体壮的仆从,来者不善。” “你这不是废话!孙家嫡女死了,能有好脸色吗?只怕没这么容易善了。” 正院灵堂,吵闹不休,三大五粗地仆从将叶姨娘还有贴身丫鬟围绕成圆形,两个弱女子吓得瑟瑟发抖。 其余妾室都躲在一旁不敢出声。 棺材前,两名腰间围着白绫的男子跪在蒲团上,神色悲伤难过。 孙兰慈强忍住喉咙间的哽咽,说道:“阿姐,你放心,此等贱妾,我现在就让她下去陪你。” “兄长莫要太过难过,阿姐知晓,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 孙兰怀叹了口气,虽在劝慰他,但自己的眼睛也红了。 他虽然是庶子,但是兄长和阿姐从未嫌弃看不起他,反而处处维护,是亦他们三人的关系一向要好。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狠,转头看向那个杨正先的宠妾。 阿姐在世时,便时常抱怨后院那个恃宠而骄的妾室,杨正先竟然为了这么一个勾栏样式的贱妾尝尝冷落于她。 就连五年外甥失手推了庶女下水,他们也知道。 阿姐忽然惨死,又听闻杨家纸人杀人,说是那个庶女复仇,阿姐便是纸人所杀。 那庶女死便死了,一个贱籍生的庶女,便是光明正大的打杀了,又能如何。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也不相信,定然是这个贱妾伙同杨正先将阿姐杀害,待他杀了这个贱妾,再把杨正先处理了。 孙兰怀站起身,刚要开口下令,忽而手臂被身侧的人拽住。 “二弟,你别管,我来。” 他是要参见科举的,前途不能有污点。 孙兰慈起身,走到台阶前,言辞狠厉:“将这两个贱奴,乱棍打死!” 顿时周遭一片惊慌哗然。 “你敢!我肚子里有老爷的孩子,你们不能动我!” 叶姨娘大声说着,脸色却在发白,表面看着气势汹汹,实则色厉内荏。 贴身丫鬟双手展开,虽神色惊恐,但依旧紧紧地护着她身前。 孙家仆从抬起木棍就要落在她们那柔弱的身体上,骤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怒斥。 众人齐齐望去,是杨家老爷杨正先。 “这里可是杨家,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在我杨家随意打杀人吗?” 孙兰慈冷笑一声:“杨正先,你莫要忘了,你有今时今日,全都是仰仗我们孙家!没有孙家你什么都不是!” 杨正先被这么一训斥,脸色瞬间难看,挂不住面,却还要忍气吐声地说道: “兰慈阿弟说得是,就是不知我这妾室怎么得罪你们了?竟要落得个乱棍打死的下场?” “谁是你阿弟!你看清楚了,我是大理寺评事,论尊卑你该称呼我为一声大人。” 他毫不客气地驳了他的脸,语气充满不屑。 杨正先强忍着怒气,拱手作揖:“评事大人。” “你宠妾灭妻已然是违反天朝律法,更害死我阿姐,你和这贱妾一个都逃不了!” 话毕,他急忙说道:“评事大人可要讲究证据,这夫人明明是被纸人杀害,和我没关系啊,再则我和夫人相敬如宾,何来宠妾灭妻之说?” “纸人?杨正先,你莫不是以为我们都是蠢笨如猪吗?” 孙兰慈怒极反笑,眼神满是厌恶和嘲讽。 “这种借口只有傻子才会相信,我告诉你,本官要杀一个贱奴,根本不用你来过问!” 杨正先气得不行,大喊道:“孙兰慈你身为大理寺评事,朝廷官员,竟然如此草菅人命吗?” 在权衡利弊下依旧说出这番话,他也已经受够了被孙家站在头顶上耀武扬威,这些年给了他们多少银钱。 孙家在外上上下下打点用的都是他的钱,非但换不回他们的尊重,还觉得理所当然。 还是一副看不起他的样子,高高在上,令他万分憎恶。 第六十六章 贱奴死就死了 孙兰慈冷嘲了一声,“一个贱奴!也配叫做人?!”恶狠狠地又说,“给我打!” “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赶紧上前给我拦住他们!” 杨正先恼怒地看向周围的仆从,迫切地怒吼着。 这一个个饭桶,没用的废物,杨家养他们就是来看戏的吗?待此事结束定要全部发卖了去。 仆从们被吼了一下,瞬间回过神来,拿起棍棒急冲冲地涌上来。 叶姨娘受到惊吓,哇哇大叫起来,泪眼婆娑地望着杨正先:“老爷!老爷救救妾身……” 杨正先见状顿时心疼不已,尤其想到她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头脑一热直接冲上去。 身后的王管家立马拉住他的手臂,着急地劝说:“老爷,前面正乱着,若是你伤到可怎么办啊!” 他要是死了,那杨家上下都靠着他活的人该如何是好。 “滚开!” 杨正先涨红了脸,怒目圆瞪,一把摔开他的手。 就在两人拉扯的时候,孙兰慈已经走到叶姨娘身边,脸色阴沉,眼神闪烁着戾气,抬起脚往她的肚子踹去。 一副要不了她的命也要把肚子里的孩子踹死的架势。 贴身丫鬟吓傻了,呆愣在原地,刚要挡过去,就被人扯了过去,挡在叶姨娘面前。 她毫无防备,被扯得踉跄着身体倒下去,恰好这一脚正中她的心口。 “噗呲”一声。 鲜血猛然从丫鬟的嘴里喷出,撒在地上。 她脸色煞白,回头错愕地看着那个拿她当挡箭牌的主子。 叶姨娘没有丝毫的愧疚,在他踹出第二脚时,还扯着她挡在面前。 那些拳打脚踢全落在她一人身上,直到杨正先跑过来将他拉开,而后又一把拉开挡在叶姨娘面前的她。 丫鬟凄凉地躺在一旁,口中鲜血狂吐不止。 孙兰慈那一脚用尽全身的力气,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道,只有更重没有最重,又恰好正中心脉,没一会儿她就进气多出气少。 看样子是活不了了。 “叶、叶姨娘…你…” 她吐着血沫,眼珠子死死盯着趴在杨老爷怀里哭泣的叶姨娘,满是仇恨和愤怒。 没有去关注她,也没有人知道她在说什么。 孙兰怀见形势对他们不利,而且还是在杨家,慌忙上前拦住又要动手的兄长。 “大哥!我们先回去,把阿姐的棺材也一并拉回去。” 已经死了一个人了,就算是贱籍,可终究不是孙家的奴隶,对大哥的仕途还是有点影响的。 孙兰慈被弟弟拦住,缓和了一下,算是冷静下来了。 大声喊道:“把孙家嫡女的灵柩搬回去!” 孙家仆从立马停下手,全部往灵堂走过去。 一行人将杨家闹得乌烟瘴气还打伤人,就这么嚣张且浩浩荡荡地搬着棺材走了。 叶姨娘有四个月的身孕,此时她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嘴里不断地叫换着疼。 “老爷,肚子…肚子好疼…” 王管家连忙吩咐道:“快快快!你们现在马上去找大夫!” 有仆从赶忙转身跑出去。 杨正先抱起她,慌慌张张地往院子跑去。 妾室们早在混乱的时候,各自逃回院子。 王管家目光看向地上半死不活的丫鬟,冷言道:“赶紧丢乱葬岗去,省得麻烦。” 恰巧这时,城西丧葬铺子的老板,梁永升来了。 刚踏入正院,他就瞧见屋子中央的那口棺材不见了,霎时惊诧莫名:“王管家,那棺材呢?” 不会是他刚刚半路看到的那队人马吧? 王管家无奈地说道:“孙家不知从哪里晓得大夫人过世的消息,刚来闹了一通,把棺材拉走了。” “什么玩意儿?” “还扬言要杀了叶姨娘,这是在杨家,居然也敢动手,这寒门孙氏,还不是仗着邱氏的声势。” 王管家脸色颇有些不屑一顾。 “那叶姨娘怎么样了?” 梁永升忽然满脸紧张,眼神还带着对叶姨娘的担忧。 “闹了这么大一出,自然是受到了惊吓,我让人去请大夫过来,想必一会儿就到。” 他刚说完,便察觉到不对劲,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审视。 “你问这个做什么?” 梁永升的表情有些许的不自然,呵呵笑了几声,“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您也知道我这行当,顺嘴而已。” 王管家听言登时露出嫌恶的神色,还有满脸地晦气。 “竟然大夫人的棺材不在这了,我给你结钱,你可以走人了。” “啊?好好,行的。” 他先是惊讶了一下,而后像是怕被人看出什么,急忙点点头。 回到府衙的高少光直奔牢房而去,在看到空空如也的牢房,满头的疑惑和惊讶。 “人呢?里面人去哪里了?这么多狱卒看个小娘子都看不住吗?” “这么长时间典狱长是死了吗?还不滚过来见本官!” 几声呵斥下,那典狱长才从身后赶忙跑过来,低着头,神色惊慌,额头全是汗珠。 “大人,推官大人,下官在这。” 高少光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你被革职了,即刻关入大牢,听候发落!” “大人赎罪…大人赎罪…这真不是下官的错…” 典狱长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噢?不是你的错?你掌管的牢房,你居然说不是你的错,那你倒是说说是谁的错?本官的错?” “下官、下官不是这个意思,是…是邱府的人来过。” “邱府?哪个邱府?” 难不成是他以为的那个? 典狱长缓缓抬起头,欲言又止的。 高少光有些不耐烦了,“快说。” “就是、就是出了枢密院总使和皇后娘娘的那个邱府,寒门邱氏。” “居然是那家。” 他低声震惊地说道。 他们怎么掺和进来,难不成陶桃得罪他们了?可这陶家小娘子只是个市井小民,怎么能得罪到邱府? “陶桃是被他们抓走的?” “是、是的。” 典狱长犹豫了下,虽然他们都没看到,但是他们想,应该是吧,毕竟陶桃只是个小娘子,怎么反抗的了。 高少光拧紧眉心,神色凝重。 这下该如何是好,他亲自上门,能把陶桃带出来吗? 可不这样做,只怕她凶多吉少。 第六十七章 问不出就打 陶桃睡得不是很好,刚动手杀了人,夜里一直在做噩梦。 这感觉就像是第一次实习的时候刚接触到死人一样,心里惴惴不安和害怕,特别是到了夜里,生怕冒出点什么东西。 后来习惯了,也就没什么。 她刚起身,就听见外面传来轻轻地敲门声。 “小娘子?小娘子可是起身了?” 声音轻柔带着恭敬,应该是个婢女,只是她来了枢密院几回,没见到有婢女在啊。 “我起了,等下。” 她连忙下床绕过屏风,看向那张软塌,人已经不在了。 随后她又跑了回去,坐在床边,佯装淡定地说道:“进来吧。” 门嘎吱一声响,紧接着有脚步声缓缓走入。 陶桃正穿着鞋,忽然有人站在她的面前,还没抬头看,婢女便蹲下身伸手来帮她穿鞋。 “等等等…” 这举动让她说话都结巴起来了。 婢女不解抬头看她:“怎么了小娘子?” “您手上有伤,还是让奴婢来吧。”说完便自顾自的将她的另一只鞋子套上。 陶桃只能尴尬地笑了下:“多谢。” 后面她没有再让婢女插手,婢女拗不过她只能等候在一旁。 她弄好后,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小娘子!早膳…一会儿该用早膳了…” 她回头笑道:“那份你吃吧,我有事,先走了。” 昨夜她仔细想了想,府衙还是得回去的,撤走牢房所有的狱卒,估计不是高少光干的。 她感觉他不是那样的人,而且昨夜他去了杨家,府衙应该是有邱府的人在。 毕竟邱府背后的靠山可是皇后还有太子。 还没出门口,就有人在前面等着她,为首的人竟然是陈景和,目光紧盯着她明显是在等着自己的。 陶桃疑惑地皱了眉头,却还是笑道:“有什么事吗?” “你是要去府衙?四爷吩咐我和你一起去。” 陈景和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卫军。 她想了下,回道:“谢谢你们,那走吧。” 她倒是没想到他真的会插手,让枢密院的人跟着她一起去,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她和枢密院还真有关系吗。 但是送上门来的帮手,她没理由会拒绝。 陶桃走在前头,身后的陈景和忍不住露出不解地表情,疑惑地目光投注在她身上,让人想不发现都难。 他在想着,陶桃到底有什么利用价值,这四爷干嘛要帮她? 而且上次蛇羹的事,四爷也没有怪罪于她,真是奇怪了,什么时候四爷的脾气变这么好了? 她察觉到,佯装无事发生。 很快,府衙到了。 门口的人看到她,还没等她说话,拔出腰间的刀直接冲了上来。 陈景和眼神一凝,神色凛冽,身后的卫军二话不说上前就和那些皂隶打了起来。 平日只抓捕罪犯从没有真刀实枪过的府衙皂隶,怎么可能是身经百战的枢密院卫军的对手。 三两下就趴在地上痛苦嚎叫。 有人见事不对,转身急忙跑进府衙通报。 不稍一会儿,高少光匆匆赶来,他见到陶桃特别惊讶,“陶桃!” “你还会回来?” 陶桃忍俊不禁:“怎么不回来,我又不是畏罪潜逃。” 他站在门口,忽而看到她身侧的陈景和,脸色肃然,赶忙上前拱手行礼:“下官高少光见过领事大人。” 陶桃诧异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望了一眼。 陈景和没有理会,正眼都不带看,只和她笑道:“走呗,也让陈某看看这府衙是如何判错案抓错人的。” 判错案抓错人?他这是什么意思? 高少光看向他们的背影,脸色不太好,刚抬起步伐,就见前面的少女回头,抿唇微微笑了下。 他回之淡淡一笑。 公堂之上,陈景和就站在案桌旁侧,没有坐在那张椅子上。 官大一级,压死人。 更何况,他的品阶比高少光大了两个品阶,他都没坐下,高少光又怎么能坐。 陈景和道:“快过来啊,怎么还站在那里?”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并不知道他在哪里。 陶桃看着那个位置,那可是断案之人坐的位置,所以不是叫的她,于是她看向身侧的高少光。 高少光也怀疑他在叫自己,但是他的语太过熟稔,让他有点犹豫。 就在他步伐动了一下,突地听上面的人又唤了一声:“陶小娘子,陶桃!” 陈景和连叫两遍。 陶桃瞳孔地震,惊诧地看着他,回过神来,又是摆手又是摇头, 不说她是个平民百姓,在他们眼里她还是个嫌疑犯,让她坐在上面,那不是乱套了。 她可不是来仗势欺人的,她是来解决问题的。 他瞧见她的表情,脸上顿时浮现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咱们就在这里说吧,好吧?” 最后的问话她看向上面的陈景和。 “行,在底下也一样,这事儿也好解决,我已经让人去把杨家老小给抓了过来,约莫还有半柱香就到了。” “啊?!” “啊?!” 两道惊讶声生同时响起,陶桃和高少光。 “领事大人,没有证据如何抓人?怕是不妥。” “有什么不妥?既然找不出凶手是谁,那索性全抓起来问,要是问不出来那就用些手段,若是还有人嘴硬,那就让他见识见识枢密院是如何办事的。” 陈景和冷笑着,丝毫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 高少光不赞同的拧起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想这是要严刑逼供的架势啊。 陶桃无奈地拍了下额头,想着果然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下属。 这嚣张的行径和段乾是一模一样。 陈景和落坐在案桌左下方的太师椅上,朝着陶桃挥了挥手,示意她过来。 陶桃望了望周围,想着这么多人面前,还是不要驳他的面子,抬起步伐走了过去。 等她一会儿,门口响起一阵吵闹声,伴随着呜呜咽咽的哭喊。 “放开我!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杨家没有犯事,你们为何要抓我们过来?” 杨正先大声怒吼着,双手被人身后擒住,力道之大,让他连挣扎都挣扎不了。 “是不是孙家做的?你们受了孙家什么好处?!” 第六十八章 太子齐蘅 “不关我们的事…饶命啊…呜呜…” “老爷您想想办法啊…老爷…” 妾室们叽叽喳喳地哭诉着,吵得人一阵头大。 叶姨娘也在其中,护着凸起的肚子,神色紧张慌乱,低头躲在人群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番动作引来不少外面围观的百姓。 卫军们面对他们的叫喊声,面无表情的,只管把人带到公堂之上。 杨正先见到站在中央的高少光,立马喊道:“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草民可什么都没做。” “草民报案是为了抓住杀害我夫人的真凶,您又为何要抓我这杨家老小?” 语气焦急带着明显的恐惧。 陈景和挠了挠被吵闹声音震得发麻的耳朵,有些受不了,直接走到案桌前,啪得一声,手中惊堂木猛然拍下。 顷刻间全场都安静下来。 “你话怎么这么多。” 他不耐烦地说道。 “本官且问你,她,你可认识?” 他走到跪在地上的杨正先面前,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向走过来的陶桃。 她站定,说道:“你且仔细看看。” 杨正先满眼的疑惑,对眼前这个小娘子脸上写满了陌生,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 “没有见过。” 高少光听言,也上前说道:“你再仔细辨认,倘若敢说半句假话,我绝不轻饶。” 话音刚落,他又转头看向那些哀哀戚戚地杨家妾室。 “你们也看一看,认不认识她?” 无一例外都摇头说不认识。 “你也看到了,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我,我根本没有动机去做杀人之事。” 陶桃摊开双手,歪头无奈地看向高少光。 “杨家和我八竿子都打不着,所谓的纸人杀人,只是有人陷害我,” “我想,经过昨晚,你也应该知道是谁。” 听她这么一说,杨正先总算知道她是谁了,诧异地问:“你就是陶家小娘子?!” 她点头:“嗯,是我。” “所以是谁告诉你们那纸人是我做的?” 杨正先看向跪在一旁的王管家,所有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王管家似有所感抬起头,看到他们的脸色,急忙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是……” “太子殿下驾到,尔等还不速速跪迎!” 骤然,外面传来一道高昂的通报声。 众人震惊不已,尤其是陈景和,眉头隆起,脸色有些沉重。 心想着堂堂一届太子,他怎么会来?不应该啊。 “参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 在场所有人齐齐低头下跪,大声高呼。 陶桃没反应过来,周围的人都跪了下去,她抬头看向正朝着自己闲庭信步而来的太子。 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她连忙双膝跪地。 为首的男子穿着一袭白锦四爪金龙长袍,腰配犀金玉带,身形挺拔,龙章凤姿的气度,温润贵气的眉眼,唇角噙着一抹笑。 齐蘅走到陶桃面前,亲自伸手将她扶起。 她听见头顶传来一道温柔地声音:“起来吧,陶、桃。” 陈景和见此皱了皱眉,就连高少光也一脸讶异。 他真没想到,这陶家小娘子不仅和枢密院关系匪浅,连太子殿下似乎都和她交往甚密。 不然怎么独独走到她面前,还纡尊降贵地将她扶起来。 “多谢太子殿下。” 见陶桃起身,他目光淡淡地看向周遭的人:“都起来吧。” “谢过太子殿下。” 众人起身。 齐蘅走到案桌左下方坐下,向站在原地的陶桃招了招手,笑道:“过来坐吧。” 即便是朝廷命官也没有资格和当朝太子同起同坐,更何况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平民百姓。 在他说完后,在场人的目光又一次转移到她的身上。 有疑惑有震惊有审视,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深长。 仿佛都在思忖眼前这个小娘子是怎么和太子殿下搭上关系的,一个小小的案子竟然能惊动太子殿下来为她撑腰。 也太不可思议了。 陈景和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想着看来这件事情有些不简单。 于是招来一人在耳边,说了些话。 那人点头直接退后,悄无声息地出去。 太子殿下身侧的贴身护卫沉霖察觉到,俯身低头在他耳畔说了下。 他了然,偏头看了一眼沉默着的陈景和,大拇指抚摸着右边大拇指上的扳指,神色若有所思。 见陶桃站在旁侧忽而笑了笑。 “孤听闻城北杨家出现纸人复仇杀人一事,很是好奇,特来见识一番,纸人到底是如何杀人的。” 高少光赶忙上前说道:“殿下,纸人杀人一事的真伪,还有待证实,昨晚下官在杨家守了一晚并未看到纸人。” “而传出纸人杀人的言论是杨家的守夜丫鬟小玉口中说出的,杨大夫人被杀害当晚,她就在屋外,说是亲眼看见纸人的模样。” “但下官猜测,应该是有人利用了神鬼之论引得人心惶惶,来借此行凶。” 齐蘅听言,说道:“既是如此,那和陶桃又有何关系?” 高少光看向陶桃:“画师根据丫鬟描述画出来的画像,和陶桃铺子的纸人,别无二致。” “孤竟不知,你这小娘子还有此等本事?能让纸人复活?有如此通真达灵的能力,早知皇陵之行就该举荐你一同前往,也让孤和圣上好好的和祖宗说说话。” 他对纸人杀人的事情不以为意,甚至还有心思揶揄。 “噗嗤”一声。 陶桃没忍住笑了出来。 众人愣住,竟然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若真有鬼怪作祟,我天朝有斩鬼大将守护天朝国土,有何畏惧不成气候的小鬼小怪?” “只怕是一些心术不正居心不良之人在妖言惑众!试图动摇天朝百姓的民心。” “杀人便是杀人,莫要被人混淆视听,若是查错方向,白白耽误破案时间。” 齐蘅言语掷地有声,属于太子的威严毕显,容不得别人置喙。 相比起佛教,道教在天朝更为盛行,而斩鬼大将便是出自道家,是一位驱除邪祟和恶鬼妖灵的神仙。 高少光明显感觉到他话里的不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子殿下言之有理,是下官愚钝了。” 第六十九章 齐聚一堂 陶桃忽然起身,走到方才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王管家面前,说道:“你可以接着说了。” 王管家抬眼观察她身后的人神色,尤其是太子殿下。 在发觉他们没有意见后,急忙说道:“是城西街开丧葬铺子的梁永升,也是他收敛的我们大夫人的尸体。” “因而纸人是属于白事用品,恰好梁永升来了,便让他帮忙辨认这纸人是哪家所做,是他说陶家小娘子陶桃做的纸人。” “和草民没有半点儿关系啊,请大人明鉴。” 王管家说完便开始磕头,生怕他们怀疑到自己身上。 陶桃摸了摸下巴深思,他是怎么知道这纸人是她做的? 对了,那晚她提着纸人灯,很多人都看到了,那他知道也不算意外,可城西街和城南街是两个方向,再怎么样都不会经过城南街。 所以他是从哪里知道的?还是说他有意探查自己的事情。 回想着之前和梁永升有关的事情。 先前在陈府,他说话贼难听,跟出门没把大脑带上似的,和这智障发生了些龃龉。 再有就是,刘娘子的事情,明明她都答应了不收钱把刘娘子的尸身入殓妥当,后来却因为刘荣的外室,和刘大娘闹掰。 按远近,刘荣怎么地也应该请城北那家,可偏偏选择了较远的城西,梁永升绝对是让利了。 而这次在城北的杨家因为梁永升,还是没选择永祥阁。 杨家有钱,更何况是大夫人的葬礼,按理说只会风光大葬,不可能会懈怠。 所以他们是因为什么才选择了梁永升? 高少光说道:“去把城西街丧葬铺子的梁永升带来。” 皂隶领命,转身多带上两个兄弟,以免那嫌疑人反抗。 就在众人等待的时候,门外又来了一位让在场的人都感到意外的人,现任枢密院总使段乾。 “下官见过总使大人。” 高少光又苦哈哈地过去行礼。 男人身着一袭低调的玄色鹰隼常服,高大修长,往上看去一张俊美得过分的脸庞似笑非笑,一双瑞凤眼瞳仁黑而大,眼尾狭长微微上翘,优雅且带着诡魅之色。 “真是凑巧,竟然能在这里见太子殿下。” “臣,段乾见过殿下。” 他双手作揖,不等齐蘅说话,便径直起身。 齐蘅淡淡一笑:“段大人日理万机,还能有闲时关注此等小案,有如此肱骨之臣,真是我天朝之福。” 陶桃隐秘地在两人之间来回地看,她怎么感觉他们之间有种莫名诡异的气氛。 这位太子殿下的话也有点阴阳怪气。 段乾转身走到右侧对面坐下:“臣来的路上听闻孙家嫡女被夫家谋害,死相凄惨,而原因竟然是因为一个妾室。” “在天朝宠妾灭妻乃是大罪,臣于心不忍,是以让孙家来这和杨家对簿公堂,好好说说这孙家嫡女的冤屈。” 话音刚落,枢密院的卫军就带着孙家的人走了出来。 孙兰慈一见到太子便快步走到他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道:“太子殿下,您要为下官做主啊。” 齐蘅微颦起眉,脸上的笑有些淡:“快起来,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孙兰慈缓缓起身,开始讲述着自己的姐姐在杨家遭受的委屈。 一旁的陶桃看这情形,想着后面应该和自己没多大关系,等梁永升来了,了解清楚之后,她想必就能走了。 倏地,她感觉到一股带着凉意地目光,扭头看去,发觉是段乾,朝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看着他神色似乎有点谴责的意思,她疑惑地用眼神问了问他。 但没过多久,他垂下眸,收回了视线。 搞得她一阵莫名其妙。 旁侧的齐蘅将两人的举动净收眼底,听着耳边喋喋不休的孙兰慈,他知道寒门孙氏是拥护他的其中之人。 既是如此,那孙家嫡女因妾室而死,惩治一番也无不可。 他抬了抬手,高少光便立马走上前。 “杨家杨正先宠妾灭妻犯天朝律法,杖责九十,妾室叶氏尊卑不分,迫使杨家主母不幸离世,杖杀。” 杨正先震惊地抬头看向太子和高少光。 叶姨娘猛然冲出来,哭喊着:“饶命啊太子殿下,大夫人的死真的和妾身没关系。” “是纸人作祟!真是纸人在作祟!” 杨正先也连忙爬出来,慌忙说道:“大人!太子殿下,当晚叶氏和草民一起,而且她身怀有孕,不可能会去杀夫人的。” 就在此时,枢密院的卫军带着梁永升来了。 他一见这架势,而后转头看向跪在地上不停哭叫的叶姨娘,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回过头,却发现陶桃也在,顿时皱起了眉。 “在发什么愣?还不见过太子殿下。” 沉霖脸色肃穆地盯着他看,对他这种东张西望的样子很是不满。 梁永升回过神来,神色慌张地连忙跪下低头,“草民梁永升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各位大人。” 高少光回头看了一眼齐蘅,随即走上前问道:“杨家作案的纸人,你怎么知道是陶桃做的?” “草民在中元节当日看到她拿着一盏纸人灯行走在大街上,这纸人乃是丧葬里最为忌讳的东西,哪能让她这般使用,当晚只有她一人这么做。” “草民看了一眼,就牢牢记住,而且大街上的百姓都瞧见过,您可以传唤一问。” 高少光一听,看向齐蘅。 “和陶桃自己所说的如出一辙,当晚她的确拿着纸人当街游玩。” 陶桃走上前,看着梁永升的眼睛,可不知为何他却低头避开了视线。 “我有个办法,实不相瞒,我那纸人脸上用的脂粉不是一般的脂粉,是专门给逝者使用的,含有防止腐烂的效果。” “可偏偏这脂粉有股很刺鼻的味道,就算是再浓重的香料也难掩其中。” “只要接触过,那他的手一定会有这个味道,不仅如此,这脂粉还是个易燃物,只要衣服沾染上,顺着味道,他周围的空气用火便能点燃。” 听着她说,他的眼睑倏忽抖动了下,很细微的动作。 要不是陶桃一直盯着他看,她还发现不了。 第七十章 福尔马林的味道 “噢?是吗?” 齐蘅嗓音里含着笑意。 “既然这样,那陶小娘子是想孤找个人给你用,还是你自己来?” 陶桃转头笑道:“为了避嫌,我不自己上,也不用人,用犬。” “用犬?” 他不解地看向她。 她点了点头,对高少光说道:“我记得府衙似乎养了一只大黄狗。” 高少光惊讶地望着她,想着她怎么知道。 她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又道:“你腰带上有一簇狗毛,黄色的。” 他低头看去,革带中央镶嵌了一块玉扣,那边上就夹杂着一小撮的黄色毛发。 而他早晨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去后院喂养了那只六个月大的黄狗。 或许是他从别人手里救的它,那只狗就只认自己,其他人一靠近就吠叫不停,所以一般都是他来喂食。 高少光拱手对着齐蘅说道:“下官这就把狗牵出来。” 说罢,他转身往后院走去,不稍一会儿,这里的人就听见一阵汪汪汪的狗吠声。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只膘肥体壮的金黄色大狗出现在眼前。 那狗一看到这么多人,兴奋地想要直冲上来,眼睛发亮,吐着粉色的舌头哈赤哈赤的,还挺可爱的。 至少陶桃是这么认为的。 高少光双手扯着绳子,低声怒斥:“安静点!冷静,冲上去干嘛!” 那些柔弱的妾室们,看到这狗,登时露出害怕地神色,所有人紧紧缩在一起,寻求安慰感。 还有跪在地上的男人们,看着狗子这么凶的样子,也露出些许的畏惧。 “陶小娘子,你要怎么做?与我说便可,不然我怕会伤到你。” 高少光控制着绳子对陶桃说话。 沉霖见状,警惕地走上前,护在齐蘅前侧,防止狗挣脱束缚。 陈景和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身侧的段乾,也跟着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摆好架势,就听见身后懒懒地声音。 “你眼瞎了吗?挡在本君面前?” 他身体一僵,悻悻地回到原来的位置。 陶桃俯身看着那只狗,抬头笑道:“我接触一下,看行不行。” “陶桃可要小心。” 身后传来齐蘅的声音,她转头说道:“放心,我没这么莽撞。” 对面的段乾挑了下眉,微不可见地扯了下嘴角。 此时的大黄狗已经安静下来,蹲坐在地上,歪着头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 高少光哎了一声,在发现大黄狗没再叫,而是安静下来后,便收了声,警惕地望着两人,就怕大黄猛地扑过去伤到她。 陶桃蹲下来,试探性地将手伸向它:“别咬我噢,小狗,小乖乖……” 大黄狗摇晃着尾巴,眼睛亮亮的,哈赤哈赤的喘气,看上去十分友好的样子。 高少光很是惊讶,府衙这么多人都靠近不了它,居然被一个小娘子拿下了。 最后她缓缓将手放在它头顶,大黄狗没有反抗,甚至还把头蹭了过来,尾巴一直摇个不停,还走到她腿边,用尾巴拍打着她。 “哎呦,好乖哦,来吧,帮姐姐个忙。” 陶桃从袖口拿出一张手帕放在狗鼻子上,说道:“仔细闻闻,帮姐姐找找他们身上谁有这个味道。” 大黄鼻子一拱一拱的,嗅了嗅手帕,又用嘴筒子蹭了蹭她的手心,似乎想让她摸头。 她在现代养过狗,自然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也能看出狗是否对自己有敌意。 不然她脑子有病,去接触一个陌生的狗狗,这大黄一看就忠诚老实,又憨憨的,特别地可爱。 她使劲撸了一把它的狗头和下巴,随后拍了拍它的背部。 “去吧,等下再和你玩。” 大黄走上前去,在跪满一地的杨家人之间窜来窜去,那湿漉漉地鼻子嗅闻着他们身上的衣服。 女子们害怕地闭上眼睛,梗着脖子,一动也不敢动。 杨正先没什么表情,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手抓住叶姨娘的小手,却发觉她的手凉得像块冰一样。 他转头看她,还以为她是被这兴师动众的场面吓到了,那脸色难看苍白。 随即用右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以做安慰。 而跪在王管家身侧的梁永升低头,乍一看面无表情,实则他的后颈此时已经冷汗涔涔,故作镇定。 其中有位妾室太过害怕狗,忍不住叫出声,但不是很大,带着克制的低声尖叫。 大黄狗立马就盯上她了,走到她面前嗅闻。 很快它转身回来,看样子没找到。 杨家是开香料铺子的,每个人全都佩戴了香囊,对于狗来说,可能嗅觉被混淆了,一时间嗅不出来。 就在高少光失望的时候,大黄狗倏然停下,转身走向梁永升。 梁永升原本放下的心,立马又提到嗓子眼,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唇色都忍不住发白。 段乾手支撑着侧脸,悠闲得翘起脚,歪头看向跪在地上的梁永升,唇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下一秒,大黄狗猛然冲着梁永升张嘴大声叫换,一声比一声大。 “好狗狗。” 陶桃上前摸了摸它的狗头。 梁永升抬头看向周围的人,急忙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是葬仪师,那死人用的脂粉我铺子也有的。” “我也是开丧葬铺子的,长期沾染上也很正常啊。” 陶桃冷眼看他唧唧歪歪的,走上前去,伸手擒住他的手臂,放在鼻尖下嗅了一下。 福尔马林的味道。 原来真是他。 他慌忙地把手抽了回来,看着高少光朝着自己步步逼近,连忙磕头求饶。 “大人,请您明鉴,这事情真的和草民无关,草民只是杨家请来给大夫人入殓的葬仪师。” 孙兰慈和孙兰怀走过去,望着跪在地上的梁永升,脸色阴沉如水,眼神中闪烁着杀意。 “梁永升,我用的脂粉,只有我一人才有,那是我自己调配的,味道更是独特,你怎么会有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纸人是你拿走的,是你设计杀害了杨夫人还有她的婢女,还栽赃嫁祸于我。” 她站起身,俯视着此时已经慌不择路的梁永升。 “我没有!我和杨家无冤无仇,为何要杀害杨夫人?!” 梁永升嘶声力竭地辩驳着。 第七十一章 高擎灯台灯下黑 “我也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陶桃点点头,很赞同他的话。 转而看向杨正先,说道:“不如问问杨老爷,葬仪师为什么不请近的而请较远的城西丧葬铺子?” “别说什么手艺,我说实话,都是半斤八两的。” 杨正先被问得一脸懵,满头雾水地望着她:“我也不知道啊,这些琐碎之事一向是交于王管家处理,我何须过问。” 又是王管家,很好。 王管家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在他身上,刚缓了一口气,又瞬间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他愤怒地盯着梁永升看,他不过是遵照叶姨娘的吩咐,怎么什么事都扯他身上啊…… 叶姨娘,是了。 “这回还是不关草民的事,是、是叶姨娘的吩咐。” 王管家面露难色地指了指旁侧的叶氏。 叶姨娘顷刻间脸色苍白如纸,手捂住肚子,凄惨地叫喊着:“好疼啊!肚子好疼……” “老爷!我们的孩子…快救救我们的孩子…” 王管家算是看出来,没好气地撇了撇嘴,这招还真是好使。 “怎么又疼了?不是请大夫来看过了吗?!” 杨正先将她搂在怀里,焦急地摸着她的肚子,转头对着齐蘅说道:“太子殿下,求求您救救草民的孩子!” 齐蘅把玩着扳指,嘴角轻扬,“莫急,沉霖让人去请个大夫过来。” 沉霖弯腰拱手:“是,殿下。” 陶桃冷眼旁观,唇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好巧不巧,就在提到她的时候,肚子疼? 不是她想恶意揣测,只是这叶姨娘和梁永升到底是什么关系,一个妾室为什么会举荐梁永升来给大夫人入殓? 而且听高少光片面的言辞里,这叶姨娘当年那个死去的女儿似乎和大夫人有关。 那个女儿叫什么来着?宝珍? 能取这个名字的女孩,一定是如珠如宝的呵护着,那会不会是她为了报仇雇梁永升帮她杀人? 这样一来,梁永升还能赚两份钱啊,可真会打算。 陶桃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梁永升。 段乾瞌睡都要打起来了,这小娘子还没解决完,眉眼间多了几分不耐。 他眼睛半阖不阖的,抬眸睨了一眼,挥手将身后的陈景和上前。 接收到讯号的陈景和昂头挺胸地走到前面,说道:“陈某不才,医术略通一二……” “这么疼的话,我来看看吧。”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陶桃截了过去。 她缓步上前蹲在杨正先面前,伸手直接摸向她的肚子,叶姨娘立马挡住,略带惊吓地望着她。 “我、我不要你看!你那双手都碰过多少死人了,肯定有煞气,要是冲撞了我的孩子怎么办!” 听言,陶桃无语地冷笑了一声。 想着,这人事儿还挺多的,不是肚子疼吗?还有心思想着什么煞气? 孙兰慈站出来,愤恨地说道:“以下官看,这贱婢所生之子,身上亦是留着贱奴的血,生母这般阴狠毒辣,尊卑不分,还不如将这孩子直接杀了。” 他孙家嫡女竟然因为这贱婢丧命,死一个婢女怎么够?她和她肚子的孩子都得死。 不然承儿怎么办,以他看,这女人能拿捏住杨正先的心,阿姐不在,以后她绝对会找机会对承儿下手。 “你!”杨正先气愤地看着他。 叶姨娘又在哭哭啼啼的,试图在用眼泪来唤醒别人对她的怜爱。 “陈景和。” 在一众声音中,这道声音清楚地传到陈景和的耳朵里。 他面容泛冷,看向叶姨娘的眼神中浮现出狠厉之色,手悄无声息地放在腰间刀鞘上。 “你这么有精力哭,看来肚子不疼了。” 陶桃有意无意地挡在了陈景和面前。 “王管家,你可以继续说了,不用怕被谁打扰或是打断,尽管开口,有太子殿下和总使大人在,谁敢动你!” 叶姨娘的哭声仿佛被掐灭了一样,瞬间就没了,只剩下抽噎声。 高少光也有点头大了:“快说!” “这梁永升是叶姨娘举荐的,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王管家也很无奈。 杨正先惊讶地看向怀里的叶姨娘,问道:“你什么时候和他认识的?” 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是怎么认识的? 叶姨娘哀哀戚戚地说道:“就是那年宝珍过世,举办的葬礼便是他做的,妾身见他做事麻利才叫过来的。” “不对,你的女儿葬礼是城西街永祥阁做的,这些府衙调查的一清二楚。” 陶桃皱眉反驳于她。 高少光看向她愣了下,她说的话正是他要说的,她把自己要说的抢了。 一想到自己的女人有可能和别的男人通奸,或许肚子的孩子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杨正先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连忙厉声说道:“你这贱妇!还不实话实说!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叶姨娘面如死灰,身子簌簌发抖,“老爷我和他真的没有关系,你要相信我啊。” “没有关系他怎么会为了给你报仇杀害杨夫人和其婢女?没有关系你会让他来杨家入殓杨夫人的尸身?假装没事人一样,混淆视听?” “自以为高擎灯台灯下黑,能够瞒过所有人,别人还真没这么笨。” 在场的人听言,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了叶姨娘。 陶桃转而看向沉默不语的梁永升,笑道:“梁老板,其实你做的最不明智的一点是你不该栽赃嫁祸给我。” “利用我做的纸人,来演一处纸人复活杀人的戏码。” “你无非是嫉恨我生意太好,你觉得不平衡,心头不爽快,觉着我一个小娘子凭什么把丧葬生意做的这么好。” “杨家除了正妻,这么多妾室并无所出,在外人眼里,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恰好叶姨娘怀孕,她认为杨夫人会向之前对她的女儿一样,对她现在肚子里的孩子下杀手。” “你们就一拍即合,决定来谋划杀人之事。” 听她这么一说,事情基本就明朗了。 而且梁永升也没有反驳的意思,其实不是他不想辩解,而是她说得还全是对的,一时恍惚,竟不知从何处辩解。 第七十二章 针锋相对 齐蘅说道:“看来事情明了了,该如何治罪便治罪。” 高少光转身对着他行礼:“是殿下。” 陶桃眼珠子一转,灵光闪现,道:“府衙无缘无故把我关进大牢,让我精神上收到了非常大的伤害,我现在人都有些不太好了。” “所以,殿下,我向他们索要补偿,也是应该的吧?” 众人一愣,尤其是高少光瞪大了眼睛看她。 这还从来没人敢以这种理由和府衙要钱的,这小娘子可真敢啊。 齐蘅面露出些许诧异,却还是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想要什么补偿?要不孤让府衙补偿银子给你吧。” 听言,陶桃连忙点头,生怕他反悔。 “府衙以身作则,那杨老爷还有梁老板可不能不给啊。” 她转头望着跪在地上的两人,笑得俏皮:“我要的不多,虽然我们是做白事这行,但是也有个讲究吉利的意思,每人给八十八两银子就够了。” 这还不够多?这要的着实是狮子大开口了。 杨正先面露难色,抬头看了看各位大人物,发现太子是默认的态度,只能苦笑着应声。 梁永升还想要垂死挣扎一会儿:“大人,这一切都是叶氏指示草民的,还望大人从轻处罚。” 叶姨娘一听,猛然直起身,叫骂道:“梁永升这一切都是你欠我的!要不是我当年嫁人把钱给了你,你能有钱开铺子吗?!” “那是你自愿的!要不是我开了铺子,你爹娘到现在还暴尸荒野!” 杨正先看着两人狗咬狗的,被气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叶淑宁!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叶姨娘被这怒吼回了神,哭泣说道:“老爷,这肚子里的孩子真是你的,妾身没有半句说谎。” 其实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也有可能是梁永升的,但她为了保全自己,不可能会实话实说。 “推官大人?”陶桃叫了他一声。 这高少光也太没眼力见了,她都说了八十八两,还不快点拿出来,还得她提醒。 他看向她,对上她怨气的眼神,立马明白是什么意思,登时无语地嘴角抽搐了下。 随后取下腰间的荷包打开看了眼,直接扔给她。 陶桃看着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赶忙伸手接住,双手捧着沉甸甸的,瞬间眉开眼笑。 孙兰慈猛然冲了出去,一脚踹在梁永升心窝口,怒斥着:“你这个王八羔子!熊心豹子胆敢戕害我孙家的人。” “高大人,你一定要将这王八蛋五马分尸,千刀万剐!还有杨正先这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和那个毒妇!” “行了。” 身后传来齐蘅不悦地声音。 孙兰怀连忙上去拉住兄长,孙兰慈反应过来,瞬间冷汗涔涔,赶忙下跪认错。 陶桃又望向杨正先笑道:“杨老爷,您先忙你们的事,我相信大家都是做生意讲信用的人,明日我再上门讨要。” “对了,现在梁老板估计不能给你们家大夫人做葬礼了,不如我就吃亏一点,葬礼事宜由我来接手。” 第七十三章 试探 “天朝有如此爱民如子的太子殿下,真是我们平民百姓之福。” 陶桃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能说些客套话周旋。 “孤的舅舅逝去的头七当晚,小桃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一枚银针?” 来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是不是因为这个案子一直没破,才旧事重提。 “对,邱家的人也在场。” 她实话实说,没有隐瞒什么。 “段大人也在场?” “是。”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 “段乾冷情寡性,但看样子你们相处得很愉快。” “他位高权重,我是市井小民,若是相处不愉快,我只怕活不到现在。” 忽然,齐蘅笑出声,摇摇头:“你可真是直言不讳。” “如此说来,小桃在枢密院受制颇多,枢密院太小,孤觉得天朝御用葬仪师比较适合你。” 这话一出,陶桃的瞳孔瞬间放大。 一下子把她架这么大的位置上,是想干什么? “多谢太子殿下厚爱,只是民女还没有这个能力,恐怕难堪此重任。” 齐蘅抬眸望她:“你不愿意?”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愿,民女出身市井,没规没矩惯了,枢密院葬仪师也只是空有其名,事实上我还是在经营我的小铺子。” 大可放心,他们要计划什么,她都不会知道,也一定不会知道。 “是我莽撞了。” “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太子殿下可是天朝的殿下,何须在意一个市井小民的感受。” 齐蘅拧了拧眉:“不是说好了我们是朋友吗?我在意朋友的感受也是应该的。” 陶桃伸手给他倒了杯茶,淡绿色茶水缓缓倒入瓷白精致的杯子里,清冷幽香扑鼻而来,溢满整室。 喧嚣嬉闹声从窗棂传入室内,才子们在水榭吟诗作画,佳人们在赏花游湖,扁舟之上还有人在进行垂钓。 闲情诗意,好不快哉。 齐蘅望着她的视线看向外面,见她颇有兴致的模样,道:“孤带你去泛舟垂钓可好?” 陶桃回过神来,讶异地望向他,却还是摇摇头。 “多谢殿下的好意,下次吧。” 人多眼杂,她并不想被人看到她和太子待在一起。 他的神色有些失落,“你几次三番拒绝孤,是孤不配做你的朋友吗?” “绝对不是,只是我现在家里有事,我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回家,家中母亲记挂,我得回去才行。” 她连忙摆手否认。 “也是,百善孝为先,是人之常情,天朝更是最重孝道,既然如此,孤让人送你回去。” “多谢殿下。” 这会儿她没再拒绝,她要是再拒绝可就是第三次了,那也太驳这位太子殿下的面子。 陶桃出门,沉霖就站在门口处候着,见人出来,抬头看去,听到里面传来太子殿下的声音。 “沉霖,送陶小娘子回去。” “是殿下。” 两人一同下楼,门口已经有辆马车在候着,她刚靠近,就有人俯身跪在地上,以背做凳,让人踩上马车。 陶桃怔愣了下,伸手扯住一旁的流苏,有些狼狈的爬上去。 地上那人站起身,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便垂首待在旁侧。 她瞧他那副白面细眉的模样,心中猜测他应该是宫中太监,做惯了此等伺候人的做派。 “沉霖大人止步,有马车送我回去就行,多谢殿下了。” 沉霖抬头看向六楼窗户,而后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转身上去。 齐蘅将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忽而把手边的茶杯掀翻,茶水淌在桌面上,杯子随之发出碎裂声。 这世上有几人能说不的权利,多的是身不由己的人。 回想起母后那阴狠的模样,甚至不顾是在府衙,让邱府一再追杀此人。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舅舅的死固然有疑点,但她只是个无辜的小娘子罢了,何必咄咄逼人。 陶桃在靠近铺子之前就让车夫停在路边,不然她不好解释。 她下了马车,便朝着铺子小跑过去。 弟弟此时在上私塾,母亲正坐在门口折叠金银元宝,看上去愁容满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 “娘亲!” 一声清脆的叫声让眼前的妇人猛然抬起头,也惊动里面正在整理货物的余山余河两兄弟。 赶忙出来和自家老板打声招呼。 陶母见到自己的女儿立马喜形于色,又忍不住抱怨道: “你去哪里了?昨晚到现在都没回家,要不是你留的纸条,为娘都要去报官找你了。” “娘,我没事,就是有个生意要去处理一下,主家觉得太晚,便让我留宿了一晚。” 听完女儿的解释她脸色好了不少,“对了,牛家老太太寿终正寝,中午的时候她儿子牛望春来找你给老太太入殓。” “这不是你不在吗,为娘便自作主张,等你回来后直接过去。” “怎么突然?” 前段时间她在路口还和牛老太太打招呼呢。 可能是年纪大了,又或者是在家里待的不开心,她总会时常出来散散步和邻居说说话。 虽是突然,但这也是个好兆头,应当是前段时间她给那些大官入殓,被街里邻居知道了,所以才会慕名而来。 她登时兴奋起来:“那我收拾好东西,现在过去。” “你用饭了没有?我带了饭,你先吃完。” 余山也道:“老板,你先用饭吧,东西我们早就收拾好了,就等你来。” 说着他指了指树下的板车,神色颇有些得意,那样子仿佛在说快夸一夸他。 陶桃一怔,笑嘻嘻地说道:“真棒!都不用我说就知道准备什么,看来我请你们没请错。” “这么久了,也该知道了,老板。” “那我先吃饭了。” 她走进铺子,是食盒就在柜台上摆着。 半个时辰后,他们驾着马车带着棺材停在一户人家前。 看着紧闭的大门,余山下车走过去敲响了木门。 没多久,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打开门的是牛老太的儿子,牛望春,约莫三十左右的男子。 他抬头,双眼通红地望着他们,脸色灰白,透着一股疲惫。 “是陶家小娘子吗?” 第七十四章 兴师问罪 陶桃跳下马车,走到他面前:“对的,我是。” 他让开路,示意他们进来。 她走进去,余山余河拿着东西跟在身后。 余山把手上的丧服给牛望春,牛望春边走边将丧服穿戴在身上。 陶桃转头回道:“老太太在哪里?” 他连忙走上前引路,恰好这时牛望春的娘子从另外一间屋子走出来,神色悲伤,眉眼间带着哀愁。 毛莲花看到三人愣了愣:“这是?” 牛望春赶忙上前说道:“这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开丧葬铺子的陶家小娘子啊,人家可厉害了,朝廷大官都来找她入殓。” “噢噢,里面请,我婆母在最里边的屋子。” 两人在前面引路,走进里边的屋子,身后陶桃等人紧跟其后。 老人穿着一件灰蓝色粗布衣裙,平摊在简陋的床上,双眼紧闭,看上去十分和祥,走得很平静,没什么痛苦。 在看到老人的那一刻,牛望春和毛莲花又哭了起来。 “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婆母,我应该多关心她的,让她死前都这么郁郁寡欢。” “不怪你,我娘性子本就如此沉闷,你要照顾孩子,自然顾不上太多。” 等他们哭了有一阵了,陶桃才说道:“你们是要在这里看还是先回避呢?因为我要给老太太换衣衫和擦身。” 两人愣住了一会儿,转身出去了。 “余河,去烧盆热水来。” “好的,我现在就去。”余河转身出去。 “余山,把寿衣拿来。”余山听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陶桃伸手摸了摸她的各个关节处,尸体已经出现尸僵的情况,老人肌肉不发达,出现的快,消失也快,不打紧。 她将角柶放入死者上下齿中,以便撑开,用一枚铜钱压在舌头上,而后把角柶拿出,合上下巴。 擦身之后穿上寿衣,一切处理好后,就该入馆。 她让余山余河两人将棺材放在正屋中间,再由他们两人把老太太抬进棺材里。 过程较为繁琐,全部交代完后,天已经渐渐昏沉,夜幕降临。 赶在宵禁前,她回到了家中。 沐浴完毕,陶桃穿着单薄的里衣,坐在铜镜前伸了伸酸痛的腰背,而后拿起巾子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倏然,倒映在窗棂上的树影摇曳晃动,发出梭梭地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夜晚格外明显,有种张牙舞爪的狰狞感。 陶桃皱眉转头看去,敏锐地感觉到方才身后似乎有道目光。 心想着,难不成又是哪个牛鬼蛇神敢惹到姑奶奶头上? 她望了望另一边的屋子,不想惊动陶母,于是放下手里的巾子,拿出抽屉的匕首,起身开门出去。 屋外乌云蔽月,黑糊糊地一片。 她走下台阶,依稀可见院子石凳上,似乎坐着一个人。 陶桃警惕地盯着他,冷声问道:“谁在哪儿!” 一阵狂风吹过,露出些许被乌云遮掩的半轮月,透过缝隙的银辉散落在地面,也吹动着那人背后的墨发。 那人不搭话,她却耐不住性子。 她干丧葬的还怕这个?她倒要看看谁要在自己面前装神弄鬼。 她大步向前,继续说道:“姑奶奶和你说话呢!你聋了吗?敢闯到我的院子里,你知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你是谁的姑奶奶?” 男人低哑地嗓音随风传入她的耳朵里,又冷又淡,听上去似乎有点不高兴。 “段乾?!”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陶桃猛然冲到他面前,双手撑在桌子上。 “你怎么来了?” “噢,你是为了白天我跟太子走了的事情来的吧,你别生气,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我跟他走是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我一个民女怎么可能会拒绝太子呢。” “你说是不是,我也不是没担心他会直接杀了我,但是如果他真想杀我,直接在别人面前寻个由头就是,反正我只是个平民百姓。”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似乎没觉得此时的着装有什么不对。 在他的视线中,少女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衣襟有些散乱,露出雪腻纤瘦的颈子和莹润的锁骨,再往下水烟粉的肚兜在这片白里灼人眼球。 恨不得让人扯开一探究竟。 段乾垂下眸,遮掩住越发晦暗的眼眸,深埋着眼底腾升而起的欲念,抿紧薄唇,凸起的喉结滚动,咽了咽干涩的喉咙。 明明已经在极力压制,却让血液中的躁动变得更加滚烫灼烧。 就连她的声音都变成了能轻易挑动他欲望的那根弦。 “陶桃。” 他出言打断了她的话。 “嗯?怎么了?” 她听不出他嗓音的异样,径直凑到他面前,一双明亮杏眼盯着他看。 浅淡雪梨甜香味顺着她的呼吸进入他的鼻腔,每一口鼻息都有属于她的味道。 忽地,她看到了他颈侧的那道牙印,掩盖在他的长发下面,但看那细嫩粉红的血肉这显然是被扣掉血痂新长出来的肉啊。 她用他给的药,现在手都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没道理他这么小的伤口还好不了啊。 什么情况?这人还自虐了? “离我远点。” “啊?噢,抱歉。” 陶桃赶忙站直身子。 这位爷养尊处优惯了,见不得人靠近他。 她正心里吐槽呢,又听见一句让她惊诧不已的话。 “把衣衫穿好。” 他语气低沉且生硬,隐约有种不悦。 “嗯?” 她赶忙低下头望去,原来是衣襟露了一小块出来,没什么大不了。 陶桃毫不在意地将衣襟扯平,又想到这里人古板的思想,转身走进房间,拿了间外衣穿上。 天气热,她一般可是要脱了里衣睡觉的,若是被他瞧见了,岂非觉得惊世骇俗? “你方才有没有听我在讲话?” 她有些抱怨地说道。 他要是没听进耳朵里,那她那些表忠心的话不是白讲了,她还想从他身上多捞些好处。 当然,太子也不能得罪,万一他真登基了呢。 “听见了,所以我的鱼呢?” 男人抬眸凝视着她有些慌乱的脸,静静地等待她的答案。 “啊这……”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两日我一直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我哪儿有时间呀?” 第七十五章 锦囊 陶桃打着哈哈,想要蒙混过关,但她说的也是实话。 实际上她也不是很想做,他可是枢密院总使,出身士族门阀,想要什么山珍海味没有,何必要她做鱼吃。 段乾手撑着下颌,点了点头:“也是,不然本君也不知你和太子这般熟稔。” 陶桃皱着小脸,“我和他没说什么,更没说你的坏话,天地可鉴。” “谁知你是不是在诓骗本君,你巧舌如簧,什么话张口就来,委实没多大可信度。” 他摇摇头,一副不会上当受骗的样子。 她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瞟了瞟他,心想着他还真说对了。 她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珠,说道:“我骗谁也不会骗你呀,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可不舍得伤害美人的心。” “嗯?” 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听前半句还好,听到后半句,他便意识到不对。 陶桃愣住,疑惑地看着他,回想起刚刚说的话,难不成他是以为她把他当做女人看了? “美人不分男女,长得好看还不许别人夸了?” 他冷哼一声,说道:“油腔滑调,不似女子为之。” “女子怎么了?还有你就不能给我个好脸呀?” 见他笑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去,好歹两人都认识这么久了。 段乾怔然了一瞬,神色不自觉地温和了些,连语气都放缓了许多:“你的手如何了?” 她抬起双手看了看,又握了握拳,“还可以,好得差不多了,谢谢你的药了。” “对了,你颈侧的伤口……要不要也上点药?” 她犹豫着指了指他脖颈处的牙印,要是不处理好,会留疤吧,在这么一个现眼的地方留疤,那还不让人笑话。 尤其是他这个位置,多少人盯着他。 闻言,他伸手指尖碰了碰那个牙印,垂下眸,那长长地睫毛在白皙的脸庞落下一层阴影,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小伤而已,无碍。” 他嗓音淡淡的,似不在意般。 陶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想着现在这伤可比她当时咬的还严重,而且她记得当时也没咬这么狠吧。 可能是伤口在愈合的时候,有点痒,应该是不注意挠破的。 夜半三更,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困顿的眼睛。 “明日我有空,晌午给你送午膳好不?” 段乾抬眸睨了她一眼,说道:“我给你的那枚玉珏呢?” “玉珏?” 怎么?他是要收回? “我去拿。” 她转身进去,很快就出来了,手里还拿着墨色环形玉珏,而后递到他面前。 他伸手接过,从衣袖拿出一个掌心大的紫金色锦囊,看样式,不似寻常佩戴的香囊,倒有些像她铺子里卖的专门用来烧的祈福香囊。 他将红绳系在墨色的绳子上,端详了一下,又把玉珏给了她。 她狐疑地接了过来,探究地目光看向他。 心想着他这是什么意思?这个锦囊里面又是什么? 段乾却没解释,站起身,说道:“我走了。”说完转身出了门。 院落夜沉沉,再次恢复到安静地时候。 陶桃见他走后,便扯开锦囊的口子,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手指伸进去忽然摸到一张纸,拿出来一看,一张写满符箓的黄纸,还有…两颗红色珠子? 她在指尖揉了揉,又放到鼻尖嗅了嗅,才发觉不是珠子,是茱萸,香味浓烈,是辟邪除祟的一种植物。 什么意思? 他是觉得她很邪气,还是说因为她经常接触死人,怕有东西上她的身,才给这些物品来镇压她? 论邪气,他杀过的人,只怕比她处理的尸体还要多吧。 他才是最应该需要这些东西的人。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她还是放了回去。 陶桃又打了个哈欠,困到不行,脑子都混沌了,当即走进房间睡觉去。 今天又是睡到日上三竿的一天,她好在有交代过娘亲别叫她,不然睡不到自然醒。 洗漱完,吃个早饭,看了看厨房的食物,在缸里找到了娘亲买的鱼,那鱼一见来人,就甩着尾巴慌乱地游来游去。 她怕不新鲜,特意说了要活的。 陶桃抬头眯起眼睛看了看烈日,觉着还早,于是去树下躺一会儿,顺便看看画本子。 她抬起双手端详一会儿,忽然将纱布拆开,露出痊愈得完美无瑕的手。 真的一点疤痕都看不到,连她这么严重的伤都能这么快好,所以他为什么不用药呢? 躺着躺着她又开始假寐了一下。 直到远处飘来饭菜香,她才猛然惊醒。 “该准备午饭了。” 陶桃起身走去厨房,按照母亲交代的洗菜备菜,鱼的话等会儿单独烧,其他的就从他们的膳食中匀出一些。 今天一家的午膳就用她来做。 “哎呦我的妈呀,火太大了!” 陶桃赶忙将多余的柴火夹出来,又怕火,一直夹又夹不出来,上面的饭突然飘出来一股糊糊的味道。 她起身伸手取拿盖子,却没拿布垫住,烫的她嗷嗷叫。 “我去,这么怎么烫!” 她急忙将手放到装着鱼的水缸里,结果鱼一惊,猛甩尾巴,激起一阵浪花,打在她身上脸上,水珠顺着发丝滴落下来,弄得她满脸都是水。 直到陶母回来,看到冒着黑烟的厨房,顿时一惊,赶忙跑上前去。 接过她手里的铁夹子,把柴火全都夹起来,火势才得以控制。 “抱歉…咳咳咳…我只是想烧个饭。” 陶母刚松了口气,回头就看见她被烟熏得黝黑的脸庞,瞬间笑出声。 “快去洗洗,让娘来。” 她点点头,去井边把脸洗干净。 收拾干净后,走进厨房,陶母已经炒好了两个菜,正一边煮汤,一边拿着刀对着案板上的鱼。 “娘,鱼我来处理吧。” 听到她的话,陶母抬头看她:“没事,娘会杀鱼。” 陶桃看着她拿刀的手都在抖,还真不像会杀鱼的样子。 话说回来,她来到这,就没看到过她杀活物。 她好笑地拿过陶母手里的刀,“杀蛇杀鱼都一样,娘你还是帮我把烧的菜里面匀一些出来,放到食盒里。” “记得摆好看些。” 第七十六章 真这么难吃? 陶桃来到枢密院,门口的人都认识她了,齐声喊:“陶姑娘。” 她怔忪了一下,干笑了几声:“我是来……” “您请!” 两人让开位置,示意她进去。 态度比先前还要恭敬,也不阻拦她。 她摆摆手,说道:“我不进去了,劳烦你们把这个食盒送到陈大人手里。” 两人面面相觑,面露难色,带着一丝歉意,说道:“陶姑娘,不好意思,这我们不能送,您要不自个亲自送进去。” “不能送吗?为什么?” 其中一人说道:“我们二人正值当差,不得擅离职守。” “噢,这样啊,抱歉,那、那我等一会儿吧,算了,我还是进去吧。” 陶桃看了看食盒,想着等下凉了就不好了。 她走进去,才想到这偌大的府邸该往哪里去,继而转身回到门口,去问一下。 “你们四爷一般在哪里呢?” “此时或许是在书房。” “该如何走?” 他指了指廊道:“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再左拐,一路你会经过支差房、在京房、校阅房,再右拐向前走半柱香,经过一片花园,穿过假山,差不多就到了。 “不是,这么复杂?”陶桃惊讶地看向他。 “陶姑娘你多走两遍就知道了。” 她站在花园中间,看着周围四通八达的小路,挠了挠头。 “奇怪了,我明明按照他说的路走啊。” 骤然,不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夹杂着脚步声,逐渐靠近。 “过段时间,我和四爷随圣上去近郊围猎,你要多注意皇城司在帝京巡逻的事情,特别是宵禁之后,不要发生大的差池。” 叶承先跟在他身侧,听言点头说道:“是,陈大人。” 陈景和刚要往前走,倏地停顿了脚步,目光一冷,抬头望向假山掩盖住的地方,缓缓抽出腰间的利剑。 叶承先见此,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被他用眼神制止。 陶桃转过身,突然瞳孔地震,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利刃架在她的脖子,登时把她吓了一跳。 “大、大人,刀下留人。” 她说着话抬头看去,忽地露出惊诧地眼神看向他们。 “是你?!” “陶桃?!” 两人同时叫出声。 陈景和皱了皱眉,面色不虞,双手抱胸地上下审视着她。 “枢密院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走进来的呀。” 她理直气壮地说道,顺便把手里的食盒塞到他怀里,“你还好意思说,上次那个蛇羹你是不是骗我的?” 说到上次的蛇羹,他顿时面露苦色。 他还以为爷不知道是他干的,没想到后面一日三餐全都是用蛇肉做成的菜,吃的他到现在还满嘴的腥味,可把他恶心坏了。 什么也吃不下,瘦了起码有十斤。 他没好气地说道:“那你不也和四爷告状了吗!” 一听他在冤枉她,立马瞪了他一眼,“我哪有!我是这样的人吗,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陈景和一怔,难不成是四爷猜到的? 仔细想想,四爷什么不知道,所以知道是他干的也不出奇。 他缓和了下语气,说道:“那你这次来干嘛?又送蛇羹?” “我还敢送蛇羹吗?!这次做的鱼,快送去吧,免得把你们金枝玉叶的总使大人饿到了。” “我走了。” 说完不等他回答,陶桃径直转身就走。 旁侧的叶承先看得是一愣一愣的,他真没想到陈大人竟然也和她如此熟悉,差点儿忘了,段大人和她如此亲近,那陈大人自然和她熟了。 想到此,他连忙说道:“陈大人,下官去送送陶姑娘。” 陈景和抱着食盒,惊讶地看着他人跟着她跑了。 “哎!你送什么送啊!?” “陶桃!不是,这吃的,你自己送去!” 他快步上前拦住了两人的去路,将食盒塞回陶桃怀里,满脸的不情愿。 万一这次她又做的难吃得要命,那么下次他的饭里指定会出现那些东西。 “送个饭还能要你的命不成?!” 她无语地看着他。 陈景和心想,那是比要命还要痛苦的事。 “算了,你家四爷在哪里,我自己送就自己送,用不着你们。” “不行,你得带路,这枢密院太大,我分不清。” 叶承先看了看两人,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下官就先走了?” 陈景和头疼得挥了挥手。 有他带路,书房很快就到了。 到了书房他才意识到,这地方还真不是她能进的,于是接过她手里的食盒,敲响了梨木雕花木门。 “四爷?” “进。” 里面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陶桃见状,没自己什么事,也就转身离去。 陈景和把食盒放在桌上,“四爷,这是陶桃送来的。” 听言,段乾把手里的折子放下,望向熟悉的食盒,说道:“她走了吗?” “没有,在门口候着。” “让她进来。” 让她进来? 陈景和忍不住疑惑地看向他,直到他抬眸望向自己时,陈景和才回过神来。 “是,四爷。” 他走出门,正要开口叫她,倏然发现门口没了她的踪影,急忙跑出去寻找。 终于在半路看到了她的背影,大声喊道:“陶桃!你怎么走了?” 前面听到声音的人停下来,回头看去,发觉是陈景和,见他三两步的跑到她面前,疑惑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那鱼真的很难吃?” 不然他干嘛追出来。 她眉头微拧,等着他说话。 他摇摇头,喘着气说道:“不是,是四爷要见你。” 顿时她瞪圆了眼睛,难吃到要找她算账来了?行吧行吧,以后不做了,她还把手烫伤了呢。 陶桃跟在他身后,低头看了看泛红的指尖。 “四爷,陶桃来了。” 她站在后面,没听到他回应,抬头悄摸摸地想要观察一番周围。 这书房还挺大的,右侧有块很大的半透明山水屏风,依稀可见里面摆着军事聚米,也就是作战布局用的战场沙盘。 段乾道:“下去。” 陈景和弯腰拱手后,转身就走,陶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看到前面的人走,自己也跟在身后。 “本君让你走了吗?” 男人的嗓音淡淡,意有所指。 陈景和转身,看到陶桃跟在自己后面,朝着她挤眉弄眼地提醒她。 第七十七章 心悸 陶桃见状登时反应过来,转身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低头双手交织在身前,安安静静地等候着。 门嘎吱一声,再次被关上。 此时,空气仿佛凝固住了一般,毫无声响。 “这般拘谨作甚?” 头顶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顿了一下,鼻尖闻到一股饭菜香,缓缓抬起头看去,只见他手里端着白玉碗,里面是用剩下的一半鱼做了鱼汤。 另外一半用来红烧,她还怕处理的不当,加了好多姜葱,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反正她自己做的东西,是不会尝的,是咸是淡全凭手感。 “是不是不大好吃?” 她不好意思地问着,手指交缠在一起,心底有些心虚。 男人闻言抬眸瞥了她一眼,看她如此忐忑的模样,又抿了抿味道怪异的鱼汤,舌尖感受到一阵火辣辣的。 “还成。” “那就好。” 陶桃松了口气,自顾自地找地方坐下,让刚要叫她坐下的段乾凝噎了一下。 她坐在左侧的太师椅上,将小方桌的茶杯撇到旁侧,直接趴了上去。 “你吃吧,吃完我把东西拿走。” 他见她如此松快的样子,眨了眨长长地睫羽,唇边溢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北部边境前不久和辽国发生了小规模的战争,死了不少人,将士们为我天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尸身却只能就地掩埋战场,令家眷悲痛不已,也令圣上痛心疾首。” “故而,想让人为这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立衣冠冢。” “衣冠冢?!” 陶桃的耳朵立马竖起来,抬头亮晶晶地看着他。 段乾从未见她如此神采奕奕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愣神,不过几秒钟,他便意识到,垂下眸,嗯了一声。 “衣冠冢好啊!呃,不是,我是说我也感到很痛心,我不是感到高兴的意思。” 她无奈地拍了拍额头,长叹了口气。 “死亡乃兵家常事,不必为此感到懊悔。” 他拿过手帕擦了擦唇,若无其事地将东西收拾进食盒里。 “名册在这,名字后方标注了他们存留的遗物,已遵循家眷意愿,将这些东西一并进入衣冠冢中。” 啪嗒一声,深蓝色册子扔在桌前。 陶桃起身走过去,站在桌前伸手拿过书册翻阅,里面都是繁体字,眼花缭乱的,不过还好,就是看得有点眼疼。 见她毫无异样,作势看了起来,段乾微挑了下眉,诧异地问出口: “你识字?” 她头也不抬,说道:“自然识得,不然怎么做生意看账本?” 蓦然,她手里的动作一顿,敛起的长睫轻颤了下,抬头眉眼弯弯地看向他,晃了晃手里的书册。 “谢谢你给的财路,我果然没有看错,总使大人真是个大好人。” 他抬眸和她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微红的唇角勾了勾。 “在你眼中,好人坏人是这么定义的吗?” “当然不是,在我心里,我只会对我喜欢的人这么说。” 陶桃歪着头眨了眨明眸,伸手用指尖在他的手背处戳了戳,粉白的指甲在他的冷白皮肉留下一个月牙印。 他垂眸不语,望着手背上她的小动作,不自觉地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真的?” “自然是,天地可鉴。” 他忽而心悸了下,指尖微动,就在他想要反手抓住时,她站直身子,收回了手。 她问道:“到时候还是陈景和与我对接?” “嗯,他会去协助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和他提。” 悦耳磁性的嗓音落在她的耳朵里微微有些痒麻,让她感觉到似乎和先前的声音相比,略微低哑了些。 “还有我打算在铺子发展一个新的事项,爱宠丧葬事宜,我瞧着那些达官贵人们都养了些鸟禽走兽什么的。” “有钱人这般宝贝玩宠,那万一有寿终正寝的,不得和人一样,弄个陵墓出来,或者是取些什么的毛发以做思念。” “你觉着他们会买账吗?” 她望着他眼睛,在等着他的建议。 “会,你倒是想法独到。” 他认真地看着她,言语没有半点敷衍。 的确会,如今帝京王公贵戚、富商大贾们,确实会养些玩宠,多数已猫犬、鸟兔为主。 很是宝贝爱护,为此买账的人的确会有。 “自然,我得回去想想该怎么做,那我就回去了。” 陶桃拿上食盒,推开门走了出去。 段乾望着她消失的背影,垂眸看着手背上的红色月牙印,回想到方才她说的话,唇角漾出一抹笑。 一路上,她心情颇好地把东西放回家,又去了趟铺子,准备和他们一起商议此事。 日落而息。 她坐在房间凳子上,在烛光旁侧翻阅着白日他给的名册。 幽黄的烛光在她侧脸打下一片阴影,认真专注地模样投注在窗边,随着风晃动。 越看越心惊。 看着一个个名字,还真不像是小规模的战争。 衣冠冢虽然简单,但是架不住数量多,她要多招几个人才行。 明日,还得给牛家老太太下葬,还要和陈景和商讨一下该如何稳妥地做,到时家眷肯定得来,应该要借助一下兵力来控制住场面。 想着念着,她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日出而作。 吃过早饭后,弟弟去上私塾,她和陶母来到铺子。 陶桃叫上余山余河两兄弟,一同前去牛家,寻了条出城的小路,避开大街,吹吹打打的出了城。 下葬立碑,一座小山丘拔然而起,长长的白幡随风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像是老人最后的告别。 牛家两大一小跪在坟墓前,哭嚎不止。 陶桃等人在一旁协助着烧寿钱、纸扎还有一些老人生前的衣物用品等。 一个人的一生除了这座山丘,便再无人世间的痕迹。 再过个十年二十年,又有谁还会记得一个死人?倘若人身在世时,如有想做的事情,应当要尽早,避免自己留有遗憾。 她叹了口气,身侧的余山余河见的还太少,这会儿已经被他们感染到,而流泪不已。 临近晌午,牛家按礼留他们吃素菜,但陶桃拒绝了,结了银钱后就回去铺子。 第七十八章 乱葬岗 陶桃回到铺子时,陈景和已经到了,还有另一位眼熟的人章程。 余山将马车绑到树下,余河拿着东西走进铺子归整好。 她眉目舒展,笑道:“陈大人、章大人,请坐。” 陶母见状端上了茶水。 “你们有想好衣冠冢要设在何处吗?” 陈景和抬眼望她,道:“你有什么想法?” 她抿了口茶水,想了一下,“我觉得可以把乱葬岗改造成天朝将士们的下葬之处,无论是衣冠冢或是日后下葬,只要家眷愿意,便可与同僚葬在一处。” “而且这也包括了家中无亲眷的孤寡之人,有个坟墓,总会有好心人祭拜,生前保家卫国,也免了死后无人祭拜的凄凉,每年也能享受到香火。” 章程闻言,眼前忽而一亮:“我觉着这个提议很不错。” 军中的确不乏走投无路的乡野之人来参军的,或是家中无亲无戚,为了有条活路只能来参军,生前还有同僚长官,死后却无人问津,实在死寂凄凉。 陈景和点了点头说道:“那我现在让人去把乱葬岗清理一番,也好为后面的人腾出位置。” “你打算怎么清理?” 她想到那些被丢弃在乱葬岗的尸身。 “自然是一把火烧了,不然还能如何?” 他无所谓地说着,全然没有把那些尸体放在眼里。 陶桃微不可见地颦了下眉,“我等会儿去看看吧,先去观望一下地势,为后面做打算。” “那我让章程带几个人陪你去吧,一来一回,时间也不短,只怕你回来天都黑了,而且那边较为偏远。 且过于荒凉,杂草丛生,常年有野兽出没,啃噬腐肉,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陶桃刚要说什么,便被他打断。 “就算你是带着你铺子的伙计,我看凭他们瘦小的身子,真遇到危险也没多大作用。” 她要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四爷若是知晓他没有派人跟着她,绝对会生气的。 陶桃想着能有什么危险,正打算拒绝,但转念一想,万一要遇到什么危险,那还真不好说,反正不是她要让他们跟着的,那就让他们跟着? “那就麻烦你们了。” 陶桃看着眼前这辆华美的马车,疑惑地目光转向陈景和。 “我们自己有马车。” 陈景和的目光转向那边树下的板车,嘴角抽搐了下,眼神流露出一种名为嫌弃地情绪。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忽而挠了挠头。 两个车轮加一块光秃秃的长板,这几日忙到没时间打理毛发凌乱的马,再加上没有马鞍,是有点简陋。 好像是有点寒酸,枢密院的人跟在她身边是嫌丢人了吧。 “余山余河,你们两个把东西搬到这个马车上吧。” 她吩咐着两人把寿钱香烛还有纸扎等用品带上马车,想着等会儿可能会用上。 “好嘞老板。” 章程骑着骏马在前头开路,马车两侧各跟着两名枢密院卫军,余山余河便坐在马车前,把控着缰绳。 穿过正阳门,出了城,一路朝着远郊荒山行走。 赶到时,正值黄昏降落,天际线处一片血红残阳,半空中盘旋着几只嘎嘎叫的乌鸦,莫名有种凋零凄落的美感。 还未靠近乱葬岗,鼻尖先嗅到一股腐烂恶臭的味道,耳边传来零星的野狗吠叫。 马车不好上去,章程便下了马和马车一起栓在山下。 新尸叠着旧尸,有刚死的,有露出白骨森森的,被野狗叼着走,满地的残肢断骸,破烂衣衫。 隐约见到两道身影趴在尸身上在摸索什么东西,行为鬼鬼祟祟的。 其中一人在女尸上摸到了一块质地颇好的玉佩,还有一个装着铜板的荷包,脏污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大哥,你看玉佩!还有银子!” 另一人在破烂的衣衫上擦了擦手,接过来一看,眼睛瞬间放光。 “看来这是个有钱人家的婢女,今天又能吃顿好的了,嘿嘿……” 忽然他感觉到有人在抓他的脚,不耐烦转头说道:“你干什么有毛病是吧?!” 小弟感到一阵莫名其妙,“我没干嘛啊,大哥你说啥呢?” 听言他又更怒了:“不是你还有谁?哪个会抓我脚?难不成是鬼吗?!” 说罢,两人同时愣住了,像是意识到什么,缓缓低头看去,才发现那只染着血污枯槁得像鸡爪的手,正死死地抓住他的脚踝。 他登时爆发出尖锐鸣叫,死命地用另一只脚不停地踢向那只手的主人。 “救我……救我…” 虚弱得像蚊子般的声音掩盖在那凄厉的尖叫声中,但她惨青色的脸庞和努动的嘴唇足以让他们惊魂动魄,惊骇万分。 两人连滚带爬地下了山坡,脸色惨白地朝着山下跑去,一刻也不敢停歇。 连经过上山的陶桃等人也不曾察觉。 陶桃一行人皱着眉头望向他们逃离的背影,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余河指着他们说道:“他们是做什么了,干嘛这么害怕啊?” 余山忽然想到什么,浑身僵硬,脸色难看地看向陶桃,道:“老、老板,难道那上面真有……” 真有脏东西? 他没敢说出来。 “别担心,上去看看就知道了。”陶桃淡定地说道。 章程怕有意外,还是阻止了她继续向前:“我们先上去,你和你的人先在这等着。” “没关系,一起上去吧,天快黑了,还是别耽误时间。” 她对此不以为意,只是怕耽误时间,看差不多也就回去。 见她执着,章程也没再说什么,而是走在她前面护着。 没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乱葬岗,看着也没什么异样的地方,只是偶尔有几只吃腐肉的鸟落在尸身上啃食。 远处的野狗见有生人来,也不敢靠近,只远远地观望,似乎在等着他们离开。 陶桃走上前,赶走那些鸟,而后蹲下身观察着尸体。 余山余河害怕得要命,脸色惨白的停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她皱了皱眉,这些尸体毁坏太过严重了,而且这么多的尸体经过长时间的发酵,已经对这边的环境造成了污染,如果没处理好,极有可能会导致疫病传播。 到那时就不好了。 第七十九章 陌生女子 就在这时,旁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躺在旁侧的女尸忽然蠕动起来,满是血污的双手胡乱地攀爬着,呜呜咽咽地挣扎声从她的嘴里传来。 置身在这满是尸体的寂静环境中,骤然看到这一幕,瞬间惊悚感拉满,一阵头皮发麻,恨不能连滚带爬地逃离此地。 果不其然,除了陶桃和章程,其余人皆是被吓了一跳,尤其是余河,顿时忍不住害怕得尖叫出声,哭喊着要跑。 却被余山死死扣在怀里,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章程面色微冷,目露凶光,抽出腰间的剑往下一刺,结果被陶桃叫住。 “等下,这人可能没死!” 她站起身走过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头发凌乱,满身脏污的女子。 捡过地上的枯枝,撩起覆盖在面容的长发,露出一张形如枯槁的面容,凹陷的脸颊和眼窝,乍一看真像是女鬼。 她试探性地问道:“还活着吗?你是何人?” 那人沉默了一秒钟,求生欲极强地连忙点头,双手胡乱地抓来抓去,仿佛要拽住眼前的救命稻草。 她惨青色的脸庞满是脏污,眼睛带着哀求和对生的渴望,嘴边沾着血迹,不断地叫喊。 “救命…救…命…求求……” 陶桃弯腰抓住她的双手,费力地想要将她拖拽出来。 章程见状伸手将其拽住,拖到一处空地放置。 她赶忙上前,取下身上的挎包,拿出里面的药丸喂到女子嘴里,转头说道:“余山,把水拿来。” 余山急忙取下腰间的水袋递过去,余河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她拔开塞子,将壶口对准女子的嘴里:“喝口水。” 女子唇边接触到冰凉的水立马张大了嘴巴,拼命地攫取来之不易的甘露。 陶桃还察觉到她身上还有被野狗撕咬的痕迹,没吃没喝,不知道她坚持了多久,在这乱葬岗里,还能活着真是奇迹了。 “劳烦你们帮我把她抬到马车上。” 章程听言,皱了皱眉:“陶姑娘,在下觉得她也活不长了,没有救的必要,何必浪费时间。” “再则,能被丢在乱葬岗里的人,一般都是身份低贱的奴仆,而且还不知道此人身上会带什么病,救她怕是不妥。” 她抬头看向他,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觉得她不配?但她竟然在乱葬岗里还能活着等到我们,那就证明她命不该绝。” “我救她,就能让此人发挥出最大的价值,没事的。” 话毕,章程和卫军们却没有动作,陶桃也没强求他们,而是叫余山余河过来。 三人合力将女子抬到马车上。 而后陶桃又回到了乱葬岗处,用手帕蒙住口鼻,伸手去一点点翻找,查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 章程站在旁侧,皱着眉头,一脸的疑惑和不解,难以理解她此时的做法。 枢密院的卫军们没听到他的吩咐,也跟着站在一旁。 只有余山余河忍住害怕,跟在她身后行动。 黑沉沉地天没有一丝光亮,笼罩在头顶,仿佛下一秒就要塌下来似的,在这死寂的乱葬岗中,让人心头压抑得就快要喘不过来气, 这种情形下,陶桃偏偏手里提着一盏白惨惨的灯笼,映在人脸上,心里瘆得慌。 最后发现没有活着的人,她将被野狗拖在远处的尸体拖了回来,虎视眈眈的野狗们看到自己的食物被人拖走,忍不住一阵凶猛狂吠。 看架势还想要冲上来。 章程见此举着火把连忙上前驱赶,卫军们紧随其后。 陶桃大声说道:“余山把酒拿来!” 余河听到,赶忙快跑到马车上,避开躺在地上的女子,将角落的酒一边抱一个,转身下车跑到陶桃面前。 “给!老板。” 陶桃回头看了一眼,说道:“砸在那些尸体上。” 他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啊?老板?” 她伸手拿过他左手的酒,咣当一声,就扔在堆叠的尸体,之后拿过余山手里的火把丢到上面。 那泛着幽蓝色的火光噌的一下,骤然冒出一丈高,熊熊烈火吞噬着那些尸身,浓浓黑烟随风飘散,和夜色融为一体。 陶桃抓过一把黄白色的寿钱扔到火堆里,火舌瞬间席卷,险些烧到她的手指。 “可以把纸扎都拿下来了。” 听言余山余河转头去把东西搬下来,放到她身边。 陶桃拿过纸扎房屋扔到火堆里,继而将金银元宝、纸马纸人扔了进去,余山余河也在一旁一起动手。 她边扔边念起了往生经。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头者超,无头者生。枪诛刀杀,跳水悬绳。 敕救等众,急急超升。 ……… 有章程的手令他们安全地入了城门,陶桃直接去了医馆。 深夜打扰,老大爷很不开心,皱眉黑着脸,烦躁得指责着他们不懂尊老爱幼,更不顾此时宵禁时间。 他说什么,陶桃都陪笑受着。 她边将铜板塞到他手里,边推开门挤进去。 突然,他的目光看向她身后跟进来的人,骂骂咧咧的声音骤然一顿,紧接着脸色一变。 “再多说一句,明日你这铺子也不用开了。” 章程冷声说道。 虽然老大爷认不出他们是谁,但是能认出他们身上的衣服是什么。 那是官家的人,眼前的小娘子什么时候和官家的人搭上了关系? 陶桃双手合十,恳求着说道:“大夫,帮帮忙,你快看看她,她就要不行了。” 一番治疗后,药童根据大夫出的药方抓药,在院子后面煮药。 女子躺在床上,脸色看上去很不安,冷汗涔涔,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什么,看上去惊恐极了。 陶桃转头对他们说道:“章大人,今日麻烦你们了,我已经设想好衣冠冢该如何安葬,明日就劳烦你们把逝者生前的东西取来,我来装入盒子中。” 章程看了看陌生的女子,转而看向她:“行,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她点了点头,目送着他们离去,而后也让余山余河两兄弟回去。 余山却不愿,偏要和她一起守在这里。 陶桃拗不过他,也就随他去了。 第八十章 恼怒 翌日清晨,刺目的阳光透过窗棂缝隙散落进来。 趴在床边的少女感受到亮光,不适地皱了下眉头,眼皮轻颤几许,很快迷迷澄澄地睁开了眼睛。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转头看向此时天光大亮的外面。 而后又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人,伸出手指放到她鼻息下面,感受还有没有呼吸。 还活着,也就没有白费功夫。 她站起身,伸了伸懒腰,走到桌前,拍了拍余山的肩膀。 “走吧,我们把人带回去。” 余山抬头迷糊地睁开双眼,意识不清楚的时候就已经本能的答应。 “好的老板。” 枢密院总使段乾殿上进言,将士们为天朝抛头颅洒热血,身死不悔,为体现圣上心系边关战事以及为天朝征战的男儿们。 不但可根据军功为其追加封号,赏金赏银,更可下旨妥善安葬战死的将士们,以抚慰家眷痛失亲人的悲痛之心。 边关战亡的将士们承蒙圣恩,得以有衣冠冢下葬,让家眷们对圣上感恩戴德,高颂圣上宅心仁厚,爱民如子,令圣上心情大悦,连近日因病萎靡的精神都饱满了许多。 此时的坤宁殿听到从朝堂传来的消息,皇后顿时雷霆大怒,伸手“啪嚓”一声,将一旁放置的鎏金尊宝瓶给掀翻在地。 殿内太监宫女们,刷得一下全部跪伏在地上,整个人惶恐不安。 皇后脸色阴沉,恼怒地咬紧牙关:“这段乾可真该死!如若不是有他在,这些美名和盛宠都应当是在我弟弟身上,而不是都落在段乾的头上!” 身侧的贴身嬷嬷,于嬷嬷环顾四周,上前叮嘱道:“娘娘慎言,如今段大人圣眷正浓,若是被有心人知晓,只怕圣上降罪。” “本宫在自己的寝殿连话都不能说了吗?倘若真有吃里扒外的贱奴敢在外边胡言乱语,本宫定要将他就地绞杀,不但如此,连他家中亲人也绝不放过!” 皇后阴狠地目光扫视周遭,无一人敢抬头直视,皆瑟瑟发抖地匍匐在地上。 于嬷嬷无声地叹息,无奈地摇了摇头:“娘娘,当心隔墙有耳。” 倏地,门外有太监匆匆来报:“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皇后惊喜得起身,说道:“我儿终于来了!” 平日里也就只有请安的时候能见到太子,其余时间他宁愿待在他的东宫,也不愿出来这和她这个母后说说话。 齐蘅神情淡淡,伸手作揖向眼前的女人行礼,姿态疏离,不太像母子关系,反倒想君臣。 “参见母后。” “快快起身,近日身子可好?” 前段时候他偶感风寒,便免了他的请安,未成想今日一上朝便惨遭一顿训斥。 回想起父皇那冷漠无情的态度,即便明白先臣后子,也不免感到悲凉,私盐案是由他破了,却认为他太过拖沓,办事不利。 借此卸任了他中书令的位置,由内阁大臣钟老即可上任。 内阁那些老臣们已经是处于半退休制,甚少插手朝堂之事,圣上念及年迈,也没有让他们再过于操劳。 而眼下圣上这一出,就是在大臣面前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的意思。 这种情况下给他大理寺卿的位置,看似不升不降,实则已经降了。 “听闻砚礼即将继任大理寺卿的位置,足以说明你父皇对你的看重,你可要好好表现,切莫辜负你父皇的期许。” 皇后拉住他的手,望着他的目光充满了慈爱和骄傲。 齐蘅将手收了回来,垂下眸,遮掩住眼底的情绪,道:“是,母后。” “你也知道寒门势弱,你的兄弟也都在日渐长大,你父皇如今又明显器重段乾,母后也不是要难为你,只是希望你能有所建树,好让圣上对你刮目相看。” “儿子省得,母后放心。” 请了安后,他便借口退下,没有在殿内多停留一刻,她也知道自己儿子公事繁忙,没办法也只能由着他去。 正巧,坤宁殿的掌事太监小苏子刚踏入门,就见到太子殿下,连忙俯身行礼。 直到他消失在门外,小苏子方才急忙跑进去。 “娘娘…皇后娘娘……” 于嬷嬷拧了拧眉:“怎么了?小苏子,平日也没见你这般慌张。” 皇后靠坐在高位,闭目养神,身后的大宫女芷儿伸出指腹沾染许精油,轻轻揉捻着她的太阳穴。 “奴才见太子殿下来过,皇后娘娘应当是知晓了此事。” 听言,于嬷嬷更不解了,这太子继任大理寺卿的位置是好事,怎么看他的样子还是坏事不成? “娘娘自然是知晓了殿下继任大理寺卿,这是喜事,小苏子你这是什么表情?” 小苏子苦笑着抬头看她:“是喜事,只是…只是…” 听他吞吞吐吐的言辞,皇后睁开眼睛,不悦地说道:“只是什么?你说话什么时候这般支支吾吾的。” “娘娘呀,殿下继任大理寺卿之事是不假,就是没了这中书令的位置。” “什么?!” 皇后震惊地起身,转头恶狠狠地看向身后的芷儿。 芷儿见状心里一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都怪奴婢,是奴婢没有把消息听全,都怪奴婢过于心急,请娘娘责罚。” 于嬷嬷狠狠地刮了她一眼,“你个小蹄子,打探个消息都能听岔,你说说你还有何用!” 小苏子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皇后,又道:“而且,圣上一下朝,又往奉华殿去了。” 皇后立马露出阴狠的眼神,气愤地大喊:“又是她!” 段乾出身士族之首,骑在他们头上,尚且能忍,那刘氏算什么东西?出身平民,也配得此恩宠? 就算生了儿子又如何,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就能安全长大? 于嬷嬷连忙上前说道:“娘娘切莫动怒,那刘贵妃只是一介平民出身,除了有张脸,又有哪点能比得过宫中的妃子,更别论和娘娘媲美。” “她的儿子没有强大的母族,也只是一个小小皇子,日后也得仰仗娘娘和太子的鼻息生存。” “这些人不值得我们放在眼里。” 听完这些,皇后算是冷静下来了,也知道是自己太过于被他们牵动情绪。 第八十一章 训斥 “你说的对。” 她回到高位上,施施然地坐下,低头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跪趴在地上的芷儿。 “起来吧,本宫也知道你听到此消息太过欣喜,迫不及待地来禀报本宫,本宫不怪你,但是你身为坤宁殿的大宫女,如此不小心。 若不惩戒一番,还怎么给下面的人榜样?便罚你一月的俸禄以示惩罚。” 芷儿一顿,心中松了口气,赶忙叩谢:“多谢娘娘,多谢娘娘厚恩。” 皇后虽然心狠手辣,但对于自己宫里的人,一向宽于待人,严于待己,轻罚重赏,是以坤宁殿上下对她一向是忠心耿耿,毫无怨言。 “芷儿,你去小厨房把那盅煨了许久的珍珠翡翠羹送去奉化殿给圣上,就说因而天气炎热,圣上身子不爽利,小厨房特意日日备上,未成想圣上繁忙,只好送去奉化殿。” 芷儿闻言,迅速起身:“是,皇后娘娘,奴婢这就去。” 于嬷嬷笑了笑:“娘娘偶尔示弱也是好的,圣上说到底是天下之主,您若是一味的强势,只会把圣上越推越远。” “本宫也不想如此,也希望能和寻常夫妻一样和圣上恩爱两不疑,即便我们最开始有情,可到了最后,终究是掺杂了利益。” 皇后面容上短暂地露出一丝难过,而后很快就消失。 她冷笑一声,继续道:“况且,他对后宫女人的爱能有几分?他最爱的怕是只有他自己。” “你别忘了杨氏母子,当年圣上为了打压士族,寻了个由头,将杨家灭门,年约七岁的儿子被他以刺客名义斩杀,连同杨家上下满门抄斩。” “若说这皇宫谁最冷血无情,心狠手辣,当属他第一人才是。” “所以,今日为了削弱太子和寒门势力,也能无端生事,但你等着看吧,这段家盛极必衰,且看看究竟他们还能嚣张多久。” 于嬷嬷无奈地叹了口气,对此缄默不言。 就在她正打算小憩一会儿时,芷儿从门外匆匆赶来,还未喘口气,便急忙说道:“娘娘,圣上来了!” “什么?” 皇后顿时喜形于色,连忙起身过去迎接。 “圣上驾到!!” “吾皇万福金安!” 圣上打着折扇,看上去精神不错,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和之前病气缠身的样子判若两人。 “起来吧。” 他走进殿内坐下,立马就有人上前奉茶。 皇后笑脸盈盈地说道:“恭喜圣上龙体大好,真乃我天朝之福。” 一说起这个,明佑帝顿时开怀大笑:“这多亏了段爱卿给朕找了个大师,就是吃了这大师炼制的丹药,朕才得以康复。” 听到又是段乾,皇后的脸色变了变,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霾。 但面上依旧不显,只笑道:“不知段大人找的什么大师,竟然能比太医院的御医还要厉害。” “据说是从蓬莱仙岛的得道高人,还是段乾三顾茅庐,用虔诚之心才请得这位高人出世,那日他先回来就是为了迎接这位高人。” “这位大师厉害了,一来就给朕解决了银州大旱的事情,你也知道,这件事可让朕头疼了许久,多亏了大师求得上天降下甘露,解决了银州大旱的问题。” 皇后霎时间心头震惊,想着这件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她将质问的目光看向掌事太监小苏子身上,而又将目光移到皇帝身侧的大太监总管高连桂身上。 高连桂满脸笑容,毫无异样。 她压下心头的疑惑和惊讶,欢喜地笑道:“恭喜圣上,贺喜圣上,天佑我朝,有圣上在此,我天朝定然千秋万代,繁荣昌盛。” 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模样,她忍不住说道:“听闻太子破了官盐私贩的案子,为国库追回了大笔银子,这也是喜事一件……看来…”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厉声呵斥。 “不说这事还好,一提起来朕就来气,一个案子拖了多久,办事十分之不牢靠,让朕不得不怀疑是否和他有关!” 官盐私贩一向牵扯甚多,要理清楚里面的关系更是难上加难,为了让皇帝安心,只能先处置了明面上的大官。 可皇帝向来不看过程,只看结果,认为这件事情办得不漂亮,并没有体现出一个太子该有的能力。 皇后瞬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道:“圣上,砚礼可是您的太子,对天朝对您是绝无二心,砚礼性子仁厚,是绝对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请圣上明鉴。” 明佑帝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朕知道,谅他也不敢这么做。” “朕想起还有要事,先走了。” 说完,他站起身,急匆匆地快步出去。 不到一会儿,圣上消失在门口。 于嬷嬷赶忙过去扶她起身:“娘娘,当心。” 皇后收敛起方才悲戚的神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口,手里帕子抹去眼角的泪,无声地冷笑。 “小苏子,圣上说的事你也不知道吗?” 小苏子惶恐地跪下来,战战兢兢地说道:“娘娘,奴才确实不知,这高总管并没有和奴才提及此事。” 她遗憾地感叹了一句:“高连桂还是拉拢不了啊……” 于嬷嬷上前宽慰道:“娘娘,这高总管毕竟跟在圣上身边许多年了,确实轻易拉拢不了,而且朝堂之上,后宫终究不能第一时间知晓,也实属正常。” “话说回来,太子年纪到了,也该娶妻生子。” 皇后若有所思地想着,忽然说道:“前段时间送过去的侍妾情况如何?” 于嬷嬷面露些许难色,有些欲言又止:“太子、太子殿下将他们放置在一处院子,便没再理会,夜晚也不曾召见。” “那些女子是怎么回事?连一个男人的心都栓不住吗?” 皇后拧起秀眉,不分由说地指责起那些她精心挑选的貌美女子。 “明日你去东宫看看,再带几个教导嬷嬷。” “是娘娘。” 小苏子见皇后还在为方才圣上说的话烦心,缓缓上前说道:“娘娘,再过两日便是秋狝,太子殿下亦可在秋狝宴大放光彩,皆是圣上定能欢喜。” 听毕,皇后眼神一亮,恍然大悟:“对啊,本宫怎么忘了这事。” 第一章 开局就要噶了 热闹喧嚣的大街上,叫卖声、吆喝声伴随着脚步纷至沓来,然而,离这不远处的一户人家门口,传来地争执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穿着粉色粗布衫的陶桃又一次被人从大门口狼狈地轰到大街上,瘦弱纤细地身体向前踉跄几步。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她快速回头语气焦急:“老爷老爷!我这可是拥有二十年专业的经验,您绝对放心,我肯定让客户宾至如归!您要不考虑……” ??门口被小厮簇拥的管家,原本和善的面容,瞬间变得怒不可遏,一顿劈头盖脸地谩骂: ??“你就是有三十年的经验也没用!哪有人把这种晦气生意介绍上门的?!我看你是得失心疯了,识相的就趁早给老子滚远点!不然有你苦头吃的!” ??说完,砰的一声巨响,两扇朱红大门猛地合了上去。 ??沉闷的关门声震得陶桃浑身打了个激灵。 ??陶桃尴尬地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耳朵,回过头望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半垂着头,不甚在意,叹息着走到小桥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心想怎么推广个业务就这么难!这古代的人可真是不好说话,一个两个全都对生死大事如此避讳,着实让她无从下手。 ??【滴!亲亲宿主,距离您完成首单开启系统还剩6小时零8分——殡葬系统为您服务~】 ??脑海中蹦出故作萌态的电子提示音,让陶桃轻扯了嘴角,伸手挠了挠下颌,道: ??“你就不能多宽限两天?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 ??【宿主,别怪统统没提醒你哦,没完成任务,或是超出指定时间,扣除40%的生命值~】 ??【你现在这副身体的生命值可只有41%~】 ??陶桃瞬间火就起来了,早知道会穿越,打死她也不该答应同事换班! ??原本她是一名现代读殡葬专业的大学生,在殡仪馆实习期间给“客户”整理完遗容后,半夜下楼时结果一脚踩空,不小心把自己给摔死了,再次醒来就发现自己穿越到了古代。 ??而这身子原本的姑娘与她同名同姓,家中早些年靠着一家殡葬铺子做起了死人的买卖发家致富。 ??好景不长,她爹竟然染上三不沾,最后把家底都给输个精光,为了躲债,她爹抛下她和娘还有弟弟跑去外头,几年都没回来,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当初赌坊的人上门讨债,要收了他们家赖以生存的殡葬铺,没了这铺子,孤儿寡母真就得去喝西北风,了。 ??是她娘跪下来给他们磕头,赌坊老板见他们可怜,只收走了家中值钱的物件作为利息,宽限他们一年内还清。 ??不曾想这生意是越发得不景气,一年之约已到,别说三百两,就是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几天前赌坊的人上门要封铺了。 ??在外买菜的原身听到消息,急忙赶回,结果路上不小心脚滑了一下,后脑勺磕到石头,直接丧命。 ??醒来后就是绑定了殡葬系统穿越过来的陶桃。 ??然而,激活系统首先就要先完成新手任务,在一周内接到一个订单,不过幸好,系统给了她一个金手指,可以看清每个人身上的寿命值。 ??这家的主人是这些天里她见过寿命值最低的,只有10%,所以她才又一次硬着头皮上门询问,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眼看今天就要过去了,居然还一点收获都没有。 ??此时已然是午时三刻,街道上自然而然的出现了各种摊贩的吆喝叫卖声,她循声望去,怔松了一瞬,脑海里霎时灵光一现。 ??“对呀,我怎么没有早点想到…” ??打定主意,一刻也不耽误,兴冲冲地跑到书画摊,给了老板两个铜板,借到笔墨,又从他那里买了张宣纸,开始自信满满地写上几个字,之后在街道边随意找了块空地,就这样像模像样地摆起了摊。 ??可让她失望的是,一直到黄昏已至,日渐西下,大街上行人越来越少,小贩渐渐开始收摊之时,还是不见任何人来询问。 ??只是偶尔有几人好奇便停下了多看几秒,但在看到宣纸上两个硕大的殡葬字眼后,急忙挥了挥衣袖,像是躲避什么瘟神一般着急忙慌地跑了。 ??【滴!距离任务结束时间还有1小时12分,统统提醒您,请宿主抓紧时间哦!】 ??卖萌的语气说着让人欠打的话。 ??“催催催……催什么!我没努力吗?!你是系统又不是钟表,用得着掐着每分每秒盯着我吗?” ??陶桃坐在小马凳,手掌托着下巴,嘴角抽搐,显然是无语到极点。 ??她也想快点完成任务啊,可这古代的人对这生意避如蛇蝎,连停下来让她耍嘴皮子的功夫都不给,那她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 ??【请宿主更加努力加油,开启系统福利丰富,好处多多~】 ??正当陶桃撸起袖子,准备在脑海中和系统好好理论一番时,身后突地传来一阵马车轱辘夹杂着驱赶的嘈杂声。 ??“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啪── ??破空而下的马鞭挥舞着凌厉的风发出啪啪刺耳的声音,吓得一众百姓大惊失色纷纷逃避两侧,生怕下一秒那带着狠劲的马鞭落在自己身上皮开肉绽。 ??陶桃回首望去,怔愣在原地。 ??一辆装潢精细,镶嵌着名贵玉石,看上去异常奢靡气派的马车正朝着她的方向缓缓驶来。 ??马车前后都被一批穿着玄色衣袍上绣着鹰隼刺绣纹路的带刀侍卫护送着,街道上,所有人皆是面色惊恐,赶忙闪躲。 ??好生威风啊…… ??陶桃暗自感概到。 ??天子脚下,又是哪一位皇亲国戚,达官显贵能得这么多带刀侍卫护送着的? ??就在她以为自己看了个热闹之际,倏然,她神色一滞,视线停在马车上顿住了。 ??在她的目光里,上面赫然出现一个进度条,寿命值1%?? ??她瞳孔紧缩,站起身刚要走近些,不料头顶一暗,眼前出现一匹青骓马挡住了去路。 ??陶桃微颦秀眉,疑惑地抬头看去。 ??高坐在马背的男人背对光,身穿一袭绯色鹰隼刺绣交领衣袍,墨发高束,一张俊秀玉容有一半隐匿在阴影处,半明半昧,配合着他面无表情的神色,竟有种鬼魅般的悚然感。 ??然而,这对见惯了死人的她并不算什么,紧接着她反应迅速,连忙看了看自己的摊位:“大…大人,可…可是小女挡了您的去路?我马上让开。” ??陶桃头皮发麻,闭住呼吸,手脚利落地收拾起东西,心想着怕不是要凉了,在古代小老百姓的命可以说是任由权贵生杀予夺,看刚才那架势,要是真得罪了,自己不得要重开了! ??不料男人置若罔闻,盯着脚下的纸张微微眯起眼,他眼神莫测诡谲,轻扯了下薄唇,慢悠悠地喊了句慢着。 ??随后又道:“姑娘可是专门做丧葬事宜的?” ??听言,陶桃状做无意地上下扫了他两眼,瞧着气度不凡,衣着打扮更是权贵才能穿得起的绫罗绸缎,更坚信此人定然是个大人物,看来三百两有着落了。 ??她眼眸骤亮,神色一喜:“大人,小女一家世代经营此行业,而我更是从小耳濡目染,有着二十多年的丰富经验,可以说在这帝京没人比我更娴熟了,您找我算是找对人了……” ??一张小嘴叭叭个没完,段乾微拧起眉,不耐地抬手打断,静静地睨着她,唇角溢出一声轻嗤。 ??二十多年?这乳臭未干的丫头还真是张口就来。 ??“等会有活,接吗?” ??陶桃紧闭的嘴立马蹦出一个字:“接!”速度之快,生怕他反悔。 ??话音刚落,一只箭羽带着势不可挡地气势破空而来,月光下,漆黑的鹰钩箭头闪烁着凌厉冰冷的寒芒,眨眼穿过重重包围的人群,刹那间射入马车,那一刻车内安静如斯。 ??不过顷刻,看似无懈可击的侍卫们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陶桃亲眼目睹刚刚还有1%的寿命值,几句话的功夫,人直接就没了。 ??只见男人神色自若,对于身后的凌乱嘈杂声丝毫不在意,淡定的模样仿佛一切都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完了,自己是不是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了? ??这时,有一人从混乱中急匆匆赶来,他双手抱拳,单膝下跪,神色悲痛地垂下头颅,嘶哑着嗓音:“副使大人!属下该死!保护不力,枢密使大人…他…死了。” ??听言,段乾抬手攥拳轻咳一声,面色冷凝,怒斥道:“一群废物…”语气虽然怒不可遏,可仔细一看,眼神中平静无波,犹如一口古井般深不可测。 ??他回过头,微抬下颌,凝视了她一眼,伸手取下腰间悬挂的玉玦,扔向陶桃。 ??“明日拿着玉玦到枢密院找我,我是段乾。” ??说完,没等她回话,他一扯缰绳,径直朝前方而去。 ??陶桃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呢喃低语:“段乾?” ??尘烟滚滚,不多时,一行人连带着那辆奢靡马车消失在大街上。 ??【恭喜宿主顺利接到首单,殡葬系统正式为您开启~】 第二章 那人真嚣张 出于好奇和谨慎,陶桃拉住一位大叔询问着刚刚那一波人是什么来头。 ??“刚刚那些人可都是枢密院的卫军,惹不起的啊!那可是和中书省并称二府,在六部之上,掌管天下兵马最高军权的所在处,不是一般官员能比的,说抄谁家就抄谁家,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 ??大叔边说着,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畏惧之色。 ??权利这么大? ??“那这段乾又是何许人物?” ??“哎呦小娘子,小声点!你怎么敢直呼那位大人的名讳!被那些人知道,我们都得吃几年牢饭。” ??他皱紧眉头,眼神惊惧万分,神色惊慌,压低了的声音显得瓮声瓮气。 ??陶桃讶异地瞳孔地震,就连提一嘴名字,都要把人抓去?! ??忽地,在经过面摊时,一旁桌上传来三人的窃窃私语,让她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刚刚的事看到了吗?!那人竟然嚣张到如此地步!”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其中一身穿青布衫的男子朝同伴使了使眼色,低声道: ??“现在谁不知道总使已经形同虚设,真正掌实权的可是副使,总使只是个被左相安排在其位的一个棋子,方便掌控枢密院,可谁知,后脚皇帝就从士族段氏里提拔段乾上来。” ??“人家出生高贵,在士族子弟中乃是人中龙凤,其祖父更是曾经在皇帝还是太子时便开始教导的太傅,总使算个什么,不过有个皇后姐姐。” ??坐对面的瘦弱男子接过话腔:“要说这清高且具有文人风骨的段氏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煞神……”说着他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 ??“枢密院这群狗东西有了这么一个肆意妄为的长官,气焰跋扈到谁也压不住,甭管皇亲国戚还是士族公孙谁进了枢密院有条命在就要感天谢地了!” ??这些话听在陶桃耳里,心中瞬间惊起惊涛骇浪。 ??娘呀,这么恐怖,明日万一她有什么地方没做好,那她还有命回来吗,敢情她是高兴得太早了,这钱就不是那么好赚的… ??回到家中满是丧葬用品的陶桃,面对母亲对债务的担忧,她耐心安慰地说出自己已经接到活了,母亲虽有疑虑,但还是放手让她去做。 ??【亲亲宿主,殡葬系统正式为您开启商城,里面包含了可以保持尸体新鲜程度的等等一系列用品外】 ??【还有学习入殓技术的图册辅助您完成任务,当您完成一个任务时,系统将为您随机掉落一件商品,或是获得2%的生命值。】 ??【介于您是第一次开启系统,系统将赠送您新手礼包一份,化妆包x1、缝合针线x1、福尔马林x1,该物品已放入仓库。】 ??闻言,陶桃欣喜地点开仓库,果然,东西都在里面,接着又看了下商城,物品呈黑白模式。 ??翌日一早。 ??手持信物的陶桃带着忐忑不安地心情来到枢密院,她抬头望着这座威严肃穆的黑色建筑物,悬挂着长长的白绫和白灯笼无风自动,门前伫立的士兵面色冰冷,不苟言笑。 ??但她并未立马上前,而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什么,不多时,身后行色匆匆地跑来两位身穿粗布麻衣的男子。 ??“抱…抱歉抱歉!我们来…来晚了。”其中一人喘着气地说道,一路奔跑,他的鬓角都被汗水浸透。 ??两人是兄弟关系,哥哥叫余山,弟弟叫余河,是她在回南街等了很久才招到的人。 ??回南街就像是现代大城市务工住的地方差不多,聚集了一些三教九流,还有一些从其他地方迁移过来的百姓,平日里奴隶的买卖和打零工的人会聚集在街边。 ??或许是太晚,再加上是做死人的生意,很多人嫌晦气,询问了一遍后就走了,夜色渐深,就在她要回去的时候,十七八岁的少年带着弟弟犹犹豫豫地走到她面前询问工价,她也很爽快的开出一人一两的价格,等事情结束后结钱。 ??“没事,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陶桃笑了笑,心想着这得有帮工才算专业啊,不然就凭她一人算是怎么回事,看着就不那么靠谱,到时候就连酬金都抬不起来。 ??初生牛犊不怕虎,希望到时抬尸体的时候不要吓到了。 ??兄弟俩点点头,跟在她身后。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走到跟前,递出玉珏恭敬地道:“官爷,小的几人是负责来做丧葬事宜的,这个是枢密副使的信物,他让我们来的。” ??那人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她,一听到是枢密副使的信物,连忙恭敬地双手接过,“稍等,这就去通报。” ??不多时,从里面大步流星走来身穿藏青鹰隼交领袍,腰间环绕着白绫的青年男子。 ??他站在台阶上,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陶桃,脸上震惊,似乎很难以置信:“就你?!一个小娘子?” ??陶桃仿佛习以为常,笑道:“是我和我的两个随从,三个人。” ??在他的带领下,三人走进枢密院,一进去他们便被这满府刺目的白绫和一个个如同死人表情的卫军们吓了一跳! ??陶桃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不料现实很残酷,她情不自禁地吞咽了唾沫,耳边尽是心脏的砰砰跳动声。 ??“这里是什么地方,想必你们也清楚,多做事少说话,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你们能完好无损地出去!” ??走在前面的陈景和微侧过脸,面无表情地冷声警告。 ??三人连忙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看着他朝前的背影,跟在身后的陶桃抬起头悄悄观察着周围。 ??只见一入门,便是曲廊回亭,走过青石板路,穿过鹅卵石铺就的甬路的园庭,假山池沼,清幽雅致,而路上更是碰见不少来回走动的卫军,可以说是三步一哨岗,戒备森严的很。 ??殊不知这只是陶桃见到关于枢密院的冰山一角。 ??枢密院分为南院和北院,南院主管士人武将调迁晋升,凡是军中将士晋升、调迁,或是收编军队,都要经过南院许可,下达批文方才是合法的,而北院主管军事机密事务、边地防务、专掌兵马,可任意调遣使用。 ??其余共设有十二房,北面房、河西房、兵籍房、支差房、在京房、校阅房、关西房、民兵房、吏房、知杂房、支马房、小吏房…… ??就连皇宫禁军都在枢密院的管辖范围内,但,还是有一个例外,那便是由太子一手把控的锦衣卫。 ??当今皇后是枢密总使的亲生姐姐,也就是太子的舅舅,那舅舅上位不仅有左相的手笔,自然也离不开太子在背后的推波助澜,南院便是用总使掌控。 ??皇后出身于寒门邱氏,左相也是出自寒门之身,所以太子的背后站着的是整个寒门。 ??而皇帝偏偏从士族段氏中提拔段乾为枢密副使,掌控拥有实权的北院,其心昭昭,就是为了与之分庭抗争,相互制衡,不让任何一方独大。 ??二来也能把士族和皇权连接上,作为士族里的数一数二的段氏便不能轻易置身事外。 ??很多事情错综复杂,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说得清。 ??但这枢密总使一死,朝堂之上便会有不少人蠢蠢欲动,帝京这天怕是要变了…… ??段乾背后有着皇帝和士族,总使之位多半已然是囊中之物,对于朝臣私底下的风言风语,他也丝毫不放在眼里。 ??与之同时,一行人来到门口有卫军把守的屋子,只见绯色鹰隼交领袍的男人身姿挺拔地站在中央,陈景和走上前双手做辑,低头恭敬喊道:“副使大人,人到了。” ??他转过身,负手而立,一张俊美无双的脸淡漠疏离,剑眉墨眸,微抬的下颌彰显出丝丝倨傲,身姿挺拔,宽肩窄腰,过分俊美的长相在他身上居然没有丝毫的女气,反而十分合宜。 ??好一个美人!那晚因为昏暗,她并没有看得仔细,如今一看真是惊艳,陶桃暗暗想着。 ??他微蹙眉间,不悦地看她一眼。 ??陶桃察觉到,立马垂下眸,照着前面陈景和的动作,照葫芦画瓢地跟着双手做辑。 ??“大人,现在小女需要一辆马车,和我的人一起去家里拿些纸扎还有其他物品,我没有一起带来,是因为我家里那个马车坏了,没法动弹,这才斗胆向大人借取。” ??说什么坏了,其实就是拿去卖了维持一下生活。 ??说完,她悄悄地抬眸想要看他是什么表情,不料,刚好对着段乾泛着凉意的目光。 ??四目相对,陶桃仓皇低下头。 ??余光中瞥见男人抬手一挥,一旁的陈景和点了点头,紧接着走到她面前道:“走吧。” ??随后段乾便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落座,俨然一副要现场观摩的样子。 ??陶桃无所谓,说了声让余山回去拿东西,之后走进正寝内,而死者就在放下帷幔的床榻里,清风拂过,里面直挺挺地尸体若隐若现。 ??随即让余河拿着死者的衣物去门外招魂。 ??她对着面色无措的余河道:“还记得我昨天说的吗?” ??他脸色有些泛白,强装着镇定地点了点头。 ??陶桃伸手拍了拍他微微抖动的肩膀:“别紧张!一切有我,去吧。” ??听着门外拉长的高呼声,她转头朝着一旁伫立的卫军说道:“劳烦官爷在西面的墙下掘坎为灶,弄些洗米水烧热,我要为死者洁身。” ??“好。” ??在他即将踏出房门时,陶桃忙不慌地喊着多准备点。 ??“大人,等会灵堂的位置设哪里?”她一边打开窗子一边询问道。 ??不料,身后久久未传来话音,她转身走到正堂,顿时觉得有点无语,只见那人支手撑着太阳穴,一双丹凤眼微微阖起,正悠闲地闭目养神。 ??哪有人在死者面前打瞌睡的啊。 ??恰好这时陈景和回来了,“官爷,你来的正好,那灵堂等会设在哪里?” ??“已经挪出一个空院,随时可以过去。”说话时他还特意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打扰到什么。 ??陶桃应了声好,伸手在自己带来的布袋里翻找出一些需要用到的物品,将羊皮手套戴在手上,吐了口浊气,缓缓走上前。 ??在掀开帷幔的那一瞬,她瞳孔地震,猛然倒吸一口凉气。 第三章 别吐啊 “陶姑娘?” ??陈景和疑惑地走上前,目光触及的瞬间,下一秒停住脚步,偏过头,同时不着痕迹地伸手抵住鼻翼,眼神中流露出丝丝嫌恶。 ??尸体面容呈现青紫状,青筋暴凸且嘴唇乌黑,中等身材上露出的皮肉此时却有些肿胀,胸口有个血窟窿,红得发黑的血迹凝固在伤口和衣服上触目惊心,被折断的箭身深埋在血肉中,轻轻一嗅,隐约能闻到一股淡淡地恶臭。 ??陶桃拧了拧眉。 ??看来,那箭头是有剧毒的,不然死相不会这么渗人。 ??忽然她眼尖地发现,死者被衣领遮住的脖子上有着极淡的黑紫色尸斑,随即伸手拨开衣领,果然,这不过才一晚,这么快尸斑就出来,这毒怕是能加快腐蚀尸体。 ??“水来了!” ??刚刚的卫军端着盛满乳白洗米水的铜盆,快步走来,放置到架子上,抬头忽见陈景和,弯腰拱手行了个礼,恭敬地喊了句领事。 ??而门外也停止了呼喊,招魂仪式结束,余河转身走了进来。 ??见状,陶桃让余河和卫军一起把一旁的软塌挪到南面窗子下的位置,她伸手将两侧帷幔用珠链缚上,转头刚要和他们说把死者遗体移到上面,就瞧见余河捂住嘴巴迅速地跑出去,随后门外传来一阵呕吐声。 ??身为枢密院的卫军倒不至于呕吐,但脸色是难看了点。 ??可这声音很快惊醒正当着背景板的段乾,他缓缓睁开眸子,眼神迷离,似醒非醒,“这就是你说的经验丰富?” ??低哑的嗓音拖着懒洋洋地尾音听得陶桃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真不愧是美人,声音都这么撩人。 ??还未等她想好措词,又听见他慢悠悠地说:“倘若做不好,枢密院不介意顺带给几位也办一场。” ??办什么?还能是什么,葬礼呗! ??陶桃想着,不免有些惊慌,赔笑着:“哎呦大人!您就放心吧,我那…那个随从见血就吐,这是毛病,治不了的,对不住了各位!” ??好在余河没在外面耽误太久。 ??紧接着脸色煞白的余河和卫军一起将尸体抬到软塌,陶桃收敛起神色,吩咐着余河带上羊皮手套,跟着她一起将尸体上的衣服脱下。 ??她刚解开衣襟,却发现余河愣愣地站着,伸出的双手抖动得不像样,额头的冷汗更是簌簌地往外冒。 ??陶桃无声地叹了口气,低声说:“别紧张,冷静一点,你要是真的不行就去看看你哥回来没,等下跟着他一起去把灵堂布置一下。” ??余河咬着牙坚持道:“我…我可以的。” ??陶桃抿了下唇瓣,没再说话,心里明白这对于敬畏鬼神的古代人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如果他们兄弟能坚持下来,且做得可以,或许可以雇他们做长工,当然,还是要看他们自己的意愿。 ??想事情的功夫,手上也没闲着,将尸体全身衣服脱干净后,她拿起浸透的布巾,心无旁骛地开始从上由下地擦拭。 ??完全没注意到其他人异样的神色和眼底的敬佩,毕竟在古代就连年轻男子都很少有人做这行,更别说女子了,而且还长得如此丰姿丽貌、明眸皓齿的小娘子,真是听都没听说过… ??陈景和和卫军之所以如此故作镇定,只不过是被枢密院的规矩束缚,其实内心的震惊只有自己知道。 ??而段乾则一边品着茶,一边饶有兴趣地观摩,眼底同样有着些许的讶异。 ??时间慢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余山低着头,恭敬地朝正位上的段乾行礼,然后走到陶桃身边: “陶老板,东西都已经到了。”说话间眼神不可避免地落在那赤裸的尸体上,随后像是见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马上移开视线。 ??陶桃正全神贯注着,没回应,给死者洁身,剪指甲,栉发,本就是繁琐又细致的活,还要扑粉描眉。 待换上干净气派的绸缎衣袍后,拿过角柶插在死者上下齿之间,把口撑开放入一枚铜钱,接着吩咐卫军,将用过的洗米水和指甲盖一并倒回坎中埋起来。 ??一切她是做得行云流水,比之从事多年的老师傅有过之而不及,这下对她还有质疑的众人不得不佩服。 ??陶桃褪下手中的羊皮手套,边道:“遗体明日入棺,现在可以通知家眷明日过来吊唁。” ??段乾垂眸品茶没说话,陈景和抬眸望了一眼自家大人,点头说好。 ??之后一行人便朝着灵堂走去。 ??…… ??第二日清早。 ??陶桃同样是早早带着兄弟俩前往枢密院,发现这时门口停了不少气派的马车,而且看着这些人的穿着都不一般,她走上前,拿出陈景和给的通行令进去, ??“这邱闫令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让人刺杀了,真是匪夷所思!” ??“这枢密院的卫军不是号称比锦衣卫还要厉害吗,如今发生这样的事,这段乾丢脸丢到家了!太子和皇后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两位大人这么想就想岔了,段乾才是最大的赢家……” ??那人脸上露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情,正低声议论的两人霎时间恍然大悟。 ??都是在朝堂上混的人精,提点一下就什么都明白,可这些话没有人有胆子说出来,谁知道这话会不会传到不该听的人耳中,到时候引来杀身之祸就追悔莫及。 ??“你们发现没有,这邱氏的子弟怎么没来……” ??陶桃几人悄然地穿过聚集的众人,避免不了听到些闲言碎语,心想着古代人也不是大部分都是迂腐的,八卦之心哪里都有。 ??走进院子,里面的人更多,穿着素青衣裙的貌美小娘子站在棺材前,引起不少人望过来看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不懂规矩的人敢站在朝堂重臣的棺材前。 ??不仅如此,陈领事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还站在她身边,听候差遣似的。 ??陶桃低声问:“遗体呢?” ??“在偏房。”陈景和答道。 ??几人走进偏房,里面有人守着,其中一人见陈景和打了声招呼,看样子很熟。 ??陶桃没看见段乾,疑惑地问:“你们家大人呢?等会要入棺了,可不能误时辰。” 第四章 尸体也要抢? 先前和陈景和打招呼的人回道:“副使这会儿有事,不知何时过来,他说到了时辰就入棺,用不着等他。” 行吧,既然都这么说了。 陶桃双手合并高举,抵住额头,闭上眼睛,沉寂了好一会儿,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 就在她的指示下开始进行入棺仪式,倏然,院外响起一阵嘈闹喧嚣的声音,随着脚步越来越近。 “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驾到!” 不男不女地尖利嗓音冲破九霄,底下的众人像是被按了静音似的,瞬间安静下来,随即跪地叩拜。 “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雍容华贵的皇后和身穿白蟒锦袍的太子,在宫女太监对簇拥下,走在被人群让开的大道逐渐靠近灵堂。 陈景和见此立马让章程去找自家大人过来,回过头却见陶桃还在让他们继续抬进去,神色急切:“陶姑娘,快停下!” 这半边身子都入棺材了,现在停下对逝者可不礼貌。 所以陶桃根本没管,面无表情地让余河俩兄弟继续,就在这时,皇后快步上前,怒不可遏:“放肆!给本宫停下!”随即身边的嬷嬷和太监走在前面,似要替主子出气。 余山和余河二人抬着尸体面面相觑,卡在那里不上不下,忐忑不安地望着陶桃。 陶桃暗暗地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们快点! 最终遗体还是放入棺材里。 皇后面容不悦,眼神中充满狠意,缓缓走到陶桃前:“你好大的胆子,不仅违抗本宫的命令,见到本宫和太子竟敢不行礼?!” 当即她抬起长着尖利指甲的手掌就要朝着陶桃的脸刮下来时,她望着皇后那锋利无比的指甲,这要是一巴掌下来,指定这脸就毁了。 陶桃反应神速地立马半跪下身,诚惶诚恐地喊着:“民女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身后的余山和余河紧跟着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低着头战战兢兢。 与此同时,安静地人群中响起一道低沉中流露出丝丝慵懒地声音。 “臣段乾接驾来迟,还望皇后和太子恕罪。” 段乾走上前,只微微弯腰,双手做了个辑,并未向其他人一般跪地。 “我的儿啊!” 院门猛然窜出一行人,为首的老太君被人搀扶,哭喊着飞扑到棺材板上。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陶桃悄摸摸地站起身,不料抬眸间却与一道视线对上,她眨了眨眼,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太子齐蘅唇边挂着一抹笑,也跟着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明白。 老太君似是哭够了,在身边嬷嬷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手指着怒喊:“段乾!你简直歹毒至极、欺人太甚!害我儿性命,老身定要向圣上讨个公道!” 皇后连忙上前:“母亲,您当心身子!”转头冷道:“段乾,你藏着什么狼子野心,本宫一清二楚,待本宫禀明圣上,定要你付出代价!” 一群人除了在这放狠话,也没有人一个敢拿段乾怎么办。 陶桃在角落默默地看戏,无声笑起,却发现太子还在一直看着自己,不禁微蹙起眉,方才她没意识到他是太子,才做了那样的动作,现在看这太子该不会是傻帽吧,他舅死了,他娘和外婆在唇枪舌战,他不仅没反应,还在盯着自己看?? “来人!将灵柩抬回邱府!” 皇后吩咐,身后的太监和邱府的小厮急忙上前将灵柩抬起,期间陈景和往前一步,似要阻拦,却被段乾的眼神制止。 “恭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段乾面色淡淡,双手做辑。 临走时老太君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陶桃一脸懵地看着一行人走了。 这葬礼做到一半啊,就这么把遗体抬走了??葬礼没做完,那她任务怎么完成?到时候生命值剩下1%还怎么苟?不行! “余山、余河,走。” 路过段乾时,她匆匆地行了个礼,“等我把事情了结了,回来找大人拿酬金,大人可别忘了!” 随后挥挥手,带着人跑了。 另一边,皇后并未和太子还有老太君一起回邱府,而是转道回皇宫找皇帝告御状,未曾想却被皇帝避而不见,问及大总管太监也被一顿搪塞,心中怒火难消,只能回到宫中打砸物件泄愤。 同一时间,陶桃追上队伍,来到邱府,眼看着灵柩渐渐消失于府中,她不免有些着急。 “我真的是枢密院请来给逝者做丧葬的,这棺材就是从枢密院抬回来的,还不是这葬礼做到一半,如果不把葬礼做好,这对逝者是大不敬!是要倒大霉的!” 陶桃站在门口,苦口婆心地对着拦住她的护院解释。 护院两人面面相觑,神色犹豫。 突然,从府内走来一人,正是掉转头的太子殿下。 “她说的是真的,让她进来。” “是,太子殿下。” 齐蘅眉目温和,微微颔首,便向前走去,好像是在引路。 好在这里的灵堂是布置好的,一群人跪在地上哭天抢地,一阵冷风吹来,长幡和白绫猎猎作响,被燃烧的黄纸吹得满天都是,配上这一进府就变得昏暗的天空,压抑又沉闷。 一开始邱府的人见了她满脸震惊,难以置信她是葬仪师,最后还是太子的仗言相助,她才能把剩下的事做完,摆上灵牌,她自己和兄弟俩再给逝者烧柱香。 任务完成了一大半,等到三十日后下葬,事情就圆满结束。 古代显贵丧礼盛大,三十天够他们准备东西了。 不料,邱府内,就在逝者头七当天,晚上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守灵的小厮正迷迷糊糊的打瞌睡,倏然一个闪电伴随着暴雨噼里啪啦,瞬间将他整个人惊醒! 他神色隐隐有些恐惧,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打算把吹倒的蜡烛扶正,经过露出一道缝的灵柩,无意间瞥见里面的景象,顿时双腿一软,吓趴在地,惊恐地大叫出声。 暴雨倾盆的黑夜中,邱府管家带着小厮冒着大雨敲响了陶家的门。 得知来意后,陶桃带上东西,马上和管家赶往邱府。 第五章 死人睁眼 还没走进院子里,就听到一阵哀哀戚戚地哭声。 陶桃一走进去,就看到了好多人在站在中央和两侧,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灵堂摆着的棺材一步。 老太君在一个妇人的搀扶下毫无形象的痛哭,在暴雨映衬下是那么的凄厉。 她哆嗦着嗓音说道: “闫令一定是被那段乾贼人所害,所以才会选择在头七睁开眼睛,想要告诉我们什么。” 她身旁的妇人正是邱闫令的原配妻子邱刘氏,为邱闫令孕育了一双儿女,儿子邱越礼十二岁是上学堂的年纪,女儿邱和慧十岁,与哥哥一同入学堂。 在天朝,没有说女子不能入学堂的礼法,士族寒门只要有条件都可以入。 而她明明心中悲痛万分,却还是强撑着。 因为丈夫已经死了,若她不撑起这个家,很快就会被大房还有三房的人剥削殆尽。 即便老太君疼爱二房的人,时间长了,也会偏向其他房的人,毕竟邱闫令不在了,不能给家族带来荣耀。 盯着不少人审视异样的目光,陶桃尴尬地笑了笑,挎着小布袋来到令人近而远之的棺材。 轰隆!一声巨大的雷声伴随着银龙闪电砸在半空中,在场的人不自觉心中一颤,感到些许的惧意。 她伸手推开棺盖一点,露出里面尸体的上半身。 只见尸体此时双眼圆睁,眼珠子浑浊不堪,覆着一层淡淡地白膜,在这阴森的深夜灵堂里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也不怪他们如此惊恐,连夜都要把她叫来。 倏然,外面一阵踢踏踢踏兵戈相交和脚步的声音。 紧接着一群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段乾。 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老太君看到顿时怒目圆瞪,手指着他发抖:“你!你…你居然敢闯入我邱府!真是无法无天了…” 如此嚣张行径,让不少人直皱眉头,也难怪在圣上面前弹劾他的人这么多。 “老太君何故生这么的气,当心身子。” 他嗓音淡淡,又透着股慵懒之色。 陈景和站在他身边举着伞,雨滴噼里啪啦的砸在伞面上,溅到他的肩膀上濡湿一片。 他不急不慢地踏在低洼处,溅起阵阵涟漪。 老太君刚要上前制止,便见他身后穿着衰衣的枢密卫军们,那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人,只听命与段乾的走狗。 邱刘氏连忙拦住了她,其他房的人也连忙上前阻拦。 这时一个穿着深蓝长袍的中年男人上前,拱手作揖,正是邱闫令的哥哥,大房的长子邱闫文。 “副使大人,我们在处理家事,您擅自闯入府中是否有欠妥当。” “邱闫文?” 他的语气似乎带着些许的轻慢。 邱闫文感受到了,不卑不亢地说道:“正是在下。” 他也算一方大儒,开辟了自己的学院,是位名副其实的读书人。 “枢密院做事,这帝京还没有我不能去的。” 说完径直掠过他,走到前面去。 邱闫文瞬间瞳孔地震,转头看着他走去的背影,眉目中闪过一丝厌恶。 棺材边陶桃双手戴着羊皮手套,伸进去在尸体的后脑一顿摸索,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在找什么?” 又磁又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回头望去,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出现在眼前,冲击力十足,他低着眉,一双凤眼微微敛起,垂眸看着她。 她眨巴眨巴眼眸,道:“我刚刚试着给他闭合双眼,没闭上,我怀疑他后面有什么东西压迫到还没死的神经。” “其实死人睁眼算是很正常的,人的脑干死了,但是有些神经细胞却还没有完全死绝,死后的几天内出现这种情况都不稀奇。” “可别人不知道这个原理,会觉得逝者又复生了,又或者是什么带着恨意不甘心死去之类的。” 段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受教了。” 倏然,她神色骤变,动作一顿,望向他的眼神露出一丝诧异。 从后脑抽出一根泛黑的银针,递到他面前。 段乾从衣袖拿出手帕摊开,银针放置在手心,他眯起眼睛,看着手里的东西。 银针取出,陶桃再伸手合上尸体的眼睛便也合得上了。 留着八字须的男人跳出来,有些急眼:“你们看看,大哥头上怎么还有这东西?!定然家中有人不想人大哥走得安生,才故意这么做的!” 他是三房的当家人,邱闫书,闲赋在家,靠着家族的庇荫下生活,为人好高骛远,曾要求大哥邱闫令为自己安排一官半职,由于太小的官他看不上,邱闫令索性不管。 对此,三房一直对二房颇有微词。 如此吵闹,真不像是寒门氏族出身。 段乾皱着眉头睨了他一眼。 老太君在邱刘氏的搀扶下往前走,看着闪过着微光的银针,震惊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我儿的脑中?” 其他人同样露出惊讶地神色。 段乾将东西递给身后陈景和,又接过身边人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随后丢弃在地上。 陶桃这时低声对他说道:“大人,您要不要派仵作来检查检查?” 他瞥了她一眼:“不必,装神弄鬼罢了,人死了就是死了。” 她假笑了下,点点头。 此时暴雨还在哗啦啦的下,黑压压的天仿佛要掉下来一般,让人觉得压抑。 他看着旁侧的人在收拾着东西准备走人,随意地开口:“让人送你回去?” 陶桃讶异地抬眸看他:“不用。” 她转身对他们说道:“老夫人,各位,这位大人呢并不是诈尸了,只能神经还没有完全死去,不是指的人啊,通俗点说就是脑子那根筋反射了一下。” “在尸体还没有完全僵化,有很大概率会这样的,不用害怕。” “然后呢,我就先走了,下葬的时候我再来!” 在场有些人大致明白了,而不明白的还在不明白。 邱闫书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八字须。 段乾唇角微微上扬,对着老太君道:“告辞。” 真是来去自如,实在是太无礼了,他们邱家可是出了个皇后,这些士族子弟竟也敢如此无礼! 所以说这些人傲慢到骨子里了,就是瞧不起他们这些寒门。 三个儿媳陪在老太君身边,簇拥着她回去。 众人就此散去,只有大哥邱闫文走上前,看了一眼棺材的人,眼中流露出悲伤,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六章 无妄之灾 这暴雨弄得连打更夫都没有。 陶桃穿着蓑衣带着斗笠快步走在昏暗的大街上,一眼走不到头,白天还觉得挺热闹的大街,到了晚上反而有点阴森可怖。 死人都不可怕,这有什么好可怕。 她心中给自己建设一下心理安慰。 倏然,她停下脚步,猛然转过头看去,身后什么都没有。 她皱了下眉头,觉得应该是自己太敏感了,便继续埋头狂奔。 蓦地,前方有一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踏雨而来,紧接着屋檐上有一群人临空飞跃而下,将中间的陶桃团团围住。 他们身着黑衣,蒙着脸,目光锐利如刀,手持利剑,剑身经过洗涤更显得锋芒毕露,直让人从脊背骨腾升起一股冰冷地寒意,猛窜心头。 陶桃霎时停住脚步,苦笑了一声。 不该来的还是来了,她就是一个小小的葬仪师,负责给别人入殓,让死者干干净净的走,赚一点微薄的收入,混口饭吃而已。 而且本来这行就让人忌讳避之不及,她还要和那些同行大老爷们争饭吃,她一个小女子在这行已经很不易了。 怎么她混成这个地步了,现在还有性命之忧? 真是服了。 『系统,你得救我啊,不然我要噶了。』 她在心中喊着。 这么多人,别说一群,一个她都打不过。 早知道让那煞神派人送自己了,下次她绝对不会拒绝,不对,都说了是煞神,这些人是他惹来的,不就是印证了这两个字。 陶桃一边想着对策,一边观察着他们,用余光瞥了瞥周围。 这条街,她正处在只有前后有路的位置,左右有路的位置还要再前面一点。 往后退!退回去运气好的还能碰见枢密院那伙人。 就在他们所有人都冲过来的瞬间,陶桃立马转身逃跑,伸手扯过一旁摆着的摊位拦住他们的去路,靠着瘦小矫健的身姿从两侧剑来的中间直接穿过。 穿过的那一刹那,一缕发丝被割断,寒冷刺骨的利刃从脸颊颈侧擦过,差点儿半拉脑袋没了。 她顿时心惊胆战,更是拼了命地往前跑。 跑得太快,天气太黑,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生疼生疼的。 倏地,她地上不知名的东西绊倒,整个人扑倒在地上,手心和膝盖重重地磕在坚硬地青石板路上,疼得她眉头紧锁。 来不及感受疼痛,她转身抬头,只见一把闪烁着寒芒的利剑当空而来,她神色惊恐,琥珀色的眼珠中倒映出尖锐的利刃。 骤然,尖锐地破空声在耳边响起,一把利剑划破雨幕,从她的头顶如一道闪电般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瞬间穿透他的心脏。 黑衣人眼神带着不可置信和明显的错愕,倒在雨水中,死不瞑目。 太好了,肯定是系统安排的,她有救了! 她刚要起身,从她身后猛然出现一群人和黑衣人打斗,看那些人的穿着,分明是… 陶桃起身转头看去,段乾!和枢密院的卫军! 这也行,反正能救她的命。 她急匆匆地朝着他跑去,躲在他伞下。 她抬头看了看这油伞,忽然感觉到一道泛着凉意的目光。 陶桃冲着他尴尬地笑了笑,手指了下伞:“这伞挺大的哈,这雨也挺大,大人行行好。”双手合十朝他摆了摆,目光露出一丝哀求。 谁让她刚刚摔个狗啃泥,把蓑衣都摔坏了。 都怪这群黑衣人,让原本不富裕的家庭更加的雪上加霜。 段乾眼神极为挑剔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神色中流露出一丝嫌弃。 恰好被她捕捉到,顿时心里有些憋屈。 她知道她刚被雨淋过,狼狈不堪的样子,头发还湿哒哒地沾在脸颊,衣服上的水更是往下淌,整个一副落水狗一样。 但是这是因为谁?还不是他招惹了什么人,连带着她遭罪。 当然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否则她就得和前面那些人一样,横尸街头。 陈景和连同卫军们拿下三个活口,段乾见状缓步上前。 伞只有他有,没办法她只能跟着他走。 他垂着眸,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语气浅淡:“谁派你们来的?” 话音刚落,这些人齐刷刷的翻着白眼吐血而亡。 陈景和一惊,急忙上前撤掉他们的面纱,手指扒开他的嘴巴看,指腹在牙齿处摸了一下,伸出来有白色的粉末。 他狠狠地皱了皱眉,手指放在段乾面前:“四爷,你看。” “他们嘴里都有毒,这些人是死士。” 死士在天朝已经明令禁止豢养,不论是士族子弟还是皇亲国戚,一律按法处置。 至于寒门?大多数是门势低微没落世家,众人拾柴火焰高,靠着火堆取暖,其中有四大家,范阳孙氏、太原王氏、荥阳陈氏、以及赵郡邱氏。 四大家又以邱氏为首,别看邱闫令做了总使,他们家还有一个皇后,实际上这些寒门穷得叮当响,怎么可能会豢养死士。 即便是邱氏,家族人员众多,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想来沾边,还要供养幕僚打点人脉,哪来还有余钱去做别的。 这些底层没落的世家靠着拧成一股绳才勉强能上得了台面。 跟寒门比起来,士族门阀确实人数少了,其中三大家沛县刘氏、陇西李氏以及为首的兰陵段氏。 但除去三大家,其他世家也是个个不容小觑。 “把这些尸体带回去,再让人查查他们身上有没有东西。” 陈景和拱手作揖,低头道:“是四爷。” 此时的雨势逐渐变小,已经没有最开始那般汹涌。 陶桃捡起丢在角落的斗笠,急忙道:“那我呢?我怎么办?” 万一那些杀手再派过来,到时只剩下她不就死翘翘了。 闻言身旁的男人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她连忙转头望向周围,假装没看到的样子。 她也感觉自己是有点怂了,先前还自大来着,但是贪生怕死不是人之常情吗… 陈景和在段乾和她之间来回看了一眼:“四爷,那我安排人送她回去?” “你们先回去。” 他诧异地看向他,随后低头说了句是。 很快他们带着尸体就走了。 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的无人街道上只剩下他和她两人。 陶桃有些疑惑,他干嘛留下来?难不成他是想杀人灭口?? 她顿时瞳孔紧缩,悄摸摸地往后退去。 自己也没发现什么辛秘吧,也不至于要杀人吧?只是做了个白事,还是他聘请的自己。 段乾也不管她怎么想,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走出去一段路,见身后的人还没有跟上来,他转身拧眉,眼神闪过一丝不耐。 “还不跟上?” “噢噢!” 陶桃反应过来,看了看漆黑的周遭,飞快跑了过去。 第七章 抢生意 两人一路无言,她还以为他会说些什么。 很快到了陶桃居住的小南巷口,她抬头朝着他道谢,没等他回应,随即冲进雨里。 段乾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想到刚刚的那些死士,唇角溢出一声轻嗤。 还好雨小,一点路而已,回到家没淋到多少。 只不过又要烧水洗澡了,不然会着凉的。 周遭静谧无声,而陶桃即便再小声,也有点明显,果不其然,屋里的陶母醒了,传来迷迷糊糊地声音询问。 “没事娘,外面下雨,我拿木桶装水。” 陶母嘱咐了一下,又静下来沉沉睡去。 原本她是和陶母住在一起,因而她考虑到之后可能会半夜出丧处理什么,就挪到左侧厢房居住了。 洗好澡后浑身自在,她爬上床很快睡去。 第二日清早,她又去当时观察到寿命值只有10%的钱家府门蹲守。 不知道是里面的谁,反正她一连蹲了七天,亲眼看着那寿命值一点点往下掉,掉的这么慢,应该是用了什么补药吊着一口气。 今日去蹲,果然只有2%,这就是摆在自己面前的生意。 她怎么可能放过。 可是府门的不远处似乎多了几位熟面孔,陶桃定睛一看,连连冷笑。 三个大男人,还偏偏都是同行。 不知道他们从哪得来的消息,前几日都没见他们,偏偏赶巧了,人快嗝屁了就来了。 她家的铺子在城南街,名字叫人生大事,且只有她一家,而她先前就了解过了,这帝京加她一共有四家丧葬铺子,城东街的一家叫引路人,城西街一家叫善事善终,城北街一家叫永祥阁。 前些年,战乱中死的人多了,要立衣冠冢,还有家中老人病逝的,不小心自己死的,要买棺材定纸扎用品花圈,大家都是生意兴隆,和睦共处。 可是近几年死人少了,估计是死的差不多了,战乱也平息了,和平时期,做白事的人少了一大批,日子是越来越艰难了,连租金都交付不了了。 有的人嫌晦气,还要合起伙来挤兑他们,没钱,他们四家也起了内讧,到处抢生意,可以看到一家死人,四家丧葬铺子全部围上来的情景。 就看谁的嘴皮子好,把主家说服了就选择谁。 搞得大家谁也看不上谁,针尖对麦芒。 毕竟都是要讨生活的,有了钱才能生存。 城西街的那家善事善终的老板梁永升左右眼神飘忽,忽然看到躲在石像狮子后的陶桃,顿时露出一丝震惊之色。 他自然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她来干什么,无非就是和他们一起抢生意。 但是,看到其他两家他不意外,偏偏是这陶家姑娘他感到很意外。 明明是一个小女子,出生在一个靠着买卖死人东西生活的家中,已经很难找到夫家了,眼下居然还敢抛头露面出来做这种白事的活计。 本身女人阴气重,她就不怕引鬼上身?也不怕嫁不出去? 她爹是赌狗,跑了出去躲债,她娘迫于生计出来经营丧葬铺子也是无奈之举,将来这铺子还是要给她弟弟,一个小姑娘还不赶紧找个好人家嫁了。 帝京拢共就四家,每家不说知根知底,也算清楚个大概,所以他才知道她爹抛弃他们的事情。 不单单是他,其余两家城东街的引路人老板王大中,城北街的永祥阁老板曾荣。 都将目光放在陶桃身上,一脸的奇怪,眼神都很不善。 只一眼,她便知道自己被这三个人排挤了。 还能是因为什么,因为她是女的呗。 但是她是女的又如何,他们能接到向枢密院这么大的单子吗?虽然她还没拿到钱,可是她知道一定是比他们这几年加起来的收入还要多。 枢密院哎,死的人是总使,身份如此尊贵的人,请她的人是谁?是枢密院副使! 总不至于抠门吧。 倏然,他们都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响破天的哭喊声。 紧接着,两侧朱红大门从里打开,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走出来,左顾右望好像在找什么人。 梁永升立马跳了出来,欣喜若狂赶紧走上前。 这可是他在陈府打点的人脉,只要这家老爷断气,他就马上跑出来告诉自己。 这就叫用脑子做事。 但他知道用这招,别人肯定也知道用这招,干这行的都是精明一点。 于是乎,门口又走出来两个小厮。 王大中和曾荣也是满面春风地迎上去,结果就是这六个人,六双眼睛都相互看着对方,面面相觑。 梁永升没好气地说道:“你们来干什么!这家我早就预定好的,你们别来搅和!” 曾荣顿时面红耳赤道:“你放屁!!是老子先找到的人!这家是我的,你们两个谁也别想跟我争!” “都给我让开!” 王大中一把将他们两个推到一边,指着其中一个穿着粗布麻衣脸上的小厮说道:“他可是我远方表弟!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要说这生意该是我的才对,识相点的赶紧走!别到时候闹得太难看。” 见状,梁永升阴阳怪气看向他,“王大中,你真是越来越会胡扯了,这张嘴练着练着怕是能把死人说活。” “到时候你也不用干这行了,开个起死回生的医馆,多好,烟花柳巷的妓子是双腿一开,你是嘴巴一张,钱就来了!” 他这话毒的,气得王大中怒不可遏,挥舞着拳头,朝着他迎面而来。 梁永升可不怕他,就是要他发怒,让主家厌恶,不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陶桃在一旁是看得目瞪口呆,人家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现在三个男人也是一台戏,真是够鸡飞狗跳的。 这三个小厮也不能干看着,连忙上去拉架,愁眉苦脸地劝导。 真正在打架的是梁永升和王大中,曾荣见缝插针地添乱踩上一脚,场面堪比一群女人在扯头花互殴。 好在她没参与进去,不然她这小身板可不够他们撕的。 忽然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在干什么呢!” 一个矮胖的男人怒气冲冲呵斥这眼前乱作一团的大老爷们。 第八章 不是你们要抢的吗 陶桃顺着声音望过去,挑了下眉,这不是那天把她赶出去来的管家吗。 “你们这群地痞,没素养的愚民!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集市吗?!” “一点见识都没有,这里可是陈府,是工部侍郎的府邸,在这撒野是想找死吗!” “还有你们三个,在这看热闹?小五,我不是让你去找葬仪师吗?!人呢?” 林管家劈头盖脸的朝着他们一顿骂。 这些人还不敢反驳什么,只能是陪着笑脸。 小五听言,赶忙把梁永升来出来,讨好地说道:“林管家,这呢这呢!人我已经找着了,刚刚正想过去,结果被人拦住了。” 其他两个小厮听到也不敢说什么,那不能说他们私下收了钱把消息传递给外人的吧。 这管家不是个好相处的,轻则扣月钱,重则赶出府。 无论是哪一个结果,都是他们想要的。 王大中和曾荣却不答应了,他们是给了钱的,这不让他们接这生意,那不是钱打水漂了。 于是他们努力得向林管家推销自己,特别是王大中脸上还顶着伤,拼命地说着,就想求个活计,陶桃看了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让她想起现代那些围绕在招聘广告前的大爷大妈们,要不是为了生活,谁愿意低声下气的求着他们。 所以不是有些人不要自尊,在底层人里,钱和自尊是无法做到共存的。 “行了行了,都少说一句,耳朵都快被你们吵聋了。” 林管家不耐烦地说着,眼神中闪过一丝嫌恶,脚下不自觉地后退,仿佛他们是什么晦气的东西。 “这样吧。你们三人都一起过来看看,谁要是能做,我就给他做。” 三人连连点头答应,根本没细想他话里的意思。 旁观者清的陶桃很清楚的听到了他的话,皱了皱眉,猜想着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谁能做?丧葬他们都是有经验的,没有他们能做的,基本没有吧,除非…是什么传染性的疾病。 在他们即将走进去的时候,陶桃赶忙站出来。 “管家!” 林管家疑惑地转身看去,发现是个女子。 “你有何要事?” 她笑了笑:“我家也是做丧葬的,我也进去看看呗。” 梁永升立马阻止:“不能让她进去!女人不吉利!” 一句话直接打消林管家的念头。 确实,女人做这种太不吉利了,而且女人属阴,每个月还会流那事,本身就不干不净,加上尸体,只怕会引来一些不好的东西。 陶桃听到这话,瞬间脸色骤冷,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他看,抿了抿唇。 心头有股怒火想要喷薄而出。 这目光看得梁永升脊背发凉,他不自在地偏过头。 林管家不耐地挥了挥手,“快走吧,这里已经够人了。” 听到林管家也赞同女人不吉利的说法,王大中幸灾乐祸地盯着她:“你一个小娘子,还是趁早找个好夫家嫁人,这行就不适合你干。” 话音刚落,一行人走了进去。 嫁你大爷的! 陶桃冷笑一声,她就看看他们到底能不能做。 于是又回到石像狮子边靠着。 结果,不到半柱香的时候,王大中是最先出来的,他神色慌张,满头都是汗,眼神中透露出惊恐之色。 紧接着是曾荣急匆匆地样子,像是要赶着去投胎,走得太快踉跄了一下,险些被台阶绊倒。 哪里还有一点刚刚争着抢着要去的模样。 陶桃走出来挡在他们面前,轻笑着,眼中露出些许的嘲讽:“哎呀,这不是刚刚摇着尾巴的大丈夫吗?” “怎么了?你们两家都做不了吗?是被吓到了?做这行的,胆子像老鼠一样,还做什么生意?还不如回家吃软饭来得强。” 王大中看着眼前笑盈盈地陶桃,恨不得撕了她那张笑脸。 “你早就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所以才看着我们抢来抢去,看戏是吧?!” “我告诉你,我们接不了的活,你不可能做到的!” 这样子活像她抢了他的老婆,他被迫戴上绿帽子那种憋屈和满肚子怒气。 “那就拭目以待。” 这时最后一个梁永升跑出来了,衣衫还有些凌乱,身后追着刚刚的小厮还有管家。 “哎呦!你给我回来!你走了我们老爷怎么办?!” 林管家拼命地在后面追,肥胖的身子让他跑起来有些滑稽。 “一个死人还能怎么办!我是要钱,但是我也要命!反正你们自己再重新找人吧!” 梁永升着急忙慌地跑出来,比刚刚那两个人还夸张,活脱脱被鬼追了一样,脚下一踩空,人直接滚了出去。 没来得及感受疼痛,整个人连滚带爬地起身,一瘸一拐地跑了。 只留下身后谩骂的林管家。 “这龟孙子,没种还出来开什么丧葬铺子!” “滚滚滚!都滚回去吃奶去!一群狗娘养的东西。” 骂完后又转头骂那个小厮。 “废物!真是废物一个,你找的什么人?!一个两个的胆子还没有一根手指头那么大!” “这陈府白养你了!一天天的,都是吃干饭的。” 一直在骂骂咧咧,听得陶桃耳朵都起茧了。 她揉了揉耳朵,缓缓上前,“管家,不知道你们现在还缺不缺人?” 林管家抬头看去,顿时眉开眼笑,嘴角都快咧到耳后了,非常热情的连忙走过来。 “小娘子!我等你好久了!缺人,正是缺人,你一个小娘子能出来做这行当,肯定是有特别过硬的手艺。” “别的不多说,我是绝对相信你的,价钱好商量,快快随我进去吧。” 陶桃见他这副着急地样子,生怕她跑了,顿时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无语。 这脸也变得太快了吧,都赶得上京剧变脸了。 管家和小厮两人一前一后的围绕着她,绕过弯弯绕绕的回廊,他们来到一个院子。 院子外和门口都聚集了不少人,家眷和孩子也都在。 陶桃看了看这些如花美眷,心里感叹到这老爷真是挺会享受的。 虽然都在哭,但是她看到了有些人眼里可没一滴眼泪。 雷声大雨点小罢了。 第九章 浑身溃烂 才踏进屋里,悲泣的声音和淡淡的腥臭同时朝着她袭来,耳朵和嗅觉瞬间被侵占,让她不适地蹙了蹙眉。 林管家在她走进房间后,立马跟在她上前捂住口鼻,让她先走在前面。 “老爷…你怎么忍心抛下这个家…为什么不再坚持坚持…你快醒醒啊…” 何姨娘坐在床边手拿着帕子哀哀戚戚地流着泪,脸色苍白又是那么绝望,一张梨花带雨的貌美脸庞真是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惜。 随后陶桃的目光又移向她的对面。 站着一个看上去有些年纪的妇人,衣着端庄雍容,只是脸色有些难看,即便眉头没有皱起,中间却有褶皱,这是常年皱眉留下的痕迹。 这个人要么性情暴躁易怒,要么是个心狠冷硬的主。 “好了,别扰了幼辉最后的路。” 果然,这生硬的口吻,面无表情地样子,但微微发红的眼角还是说明她对死去的人还残留一丝感情。 何姨娘瞬间闭嘴,似乎有点害怕她。 林管家弯腰拱手,恭敬地说道:“夫人,葬仪师请来了。” 邱昭澜转头看向她,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随即脚步带风的走了出去。 她走出去后,林管家转而对着坐在床边的女人,道:“何姨娘,要不您先出去?” “我不!妾身就要陪着老爷。” “这…” 林管家有些语塞,为难地看向陶桃。 只见她淡淡一笑,“没关系。” 希望等会她还能继续待下来。 陶桃上前,缓缓掀开死者头上的被褥,也不知道是谁,大热天的,把尸体蒙住干嘛,难怪这么快就有臭味。 突然她耳边听见一声尖利的惊叫声,短促而充满恐惧。 她皱着眉头看向她,何姨娘大惊失色,刚想起身,却腿脚发软,瞬间狼狈地跌坐在地上,一副没了魂的样子。 而林管家呢,早在她要掀起被褥的时候人就走了。 “你冷静一点,要不你出去吧。” 何姨娘哭丧着脸回她,“我、我起不来!” 她真的起不来,回想起刚刚看到那可怕的一幕,她霎时闭上双眼。 陶桃摸了摸头,无奈地上前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搀扶着她,费劲巴拉地走到门口。 林管家就在门口候着,看到里面的人出来了,迎了上去,将丫鬟来搀扶。 院子中的人像看笑话一眼的看着何姨娘,眼神中尽带着嘲弄和轻慢。 他们的神色陶桃恰好看在眼里,忍不住想,除了原配,这些应该都是妾,那怎么这些人还对这个女人出现嘲讽的眼神。 难不成妾之间还有鄙视链? 林管家看着陶桃淡定自若,和身边的何姨娘形成鲜明对比,就知道这小女子算是找对了。 比那几个口若悬河的男人强太多了。 把手里的女子交给丫鬟后,她转身进去,站在床边看。 床上的人浑身溃烂,伤口上的血肉长有粉色的小颗粒,还是肉瘤一样的东西,没破皮的皮肤上有红色的小斑点,身上没一块好皮。 看上去很瘆人,不单单是恶心,感觉让人看了就浑身发痒。 密集恐惧症看了绝对会很高兴的,高兴到晚上睡不着。 “这是天花?难怪那些人不愿意过来。” 她喃喃自语道。 天花感染上基本是死路一条,因为这里还没有找到医治天花的办法。 但是…看着又不太像啊…… 陶桃慢慢走远,将身上的挎包取下,拿出方巾戴在面上遮住口鼻。拿出羊皮手套拿上。 “来吧,客人。” “需要我为你献唱一首吗……” 她哼着小曲儿,拿出卷起的化妆包,还有一整套缝合针线,上面有把长而锋利的小刀,有点像是手术刀。 “红日在东方,其大道满霞光…” 她拿起小刀,一点点割掉脸上溃烂出的小肉粒,再用镊子夹出来放到摆放在一旁的白色方巾。 忽然她朝着门口大喊:“管家,淘米水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 门外的林管家有些着急,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人还是没到,就在他又要叫人催的时候,两个小厮总算是端着淘米水来了。 “快快快!送进去。” 他们点头赶忙进去。 “姑娘,水来了。” 她头也不抬的说道:“先放一边。” 放好后两人刚要走,忽然被她叫住。 他们转头看向她,只见这个小女子俯身,眼睛紧盯着尸体的脸庞,手上在做什么动作。 而且她离的特别近,老爷还活着的时候他们看过他那张脸,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这小娘子怎么这么淡定? 果然是干这行的,什么也不怕。 “这是你们老爷,你们应该不怕吧?” 两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神里的惧意。 其中一人开口,有些结巴:“姑、姑娘,怎么了?” “帮我个忙呗,把软塌移动到南面,然后把你们老爷挪到榻上。” 这话一出,他立马啊了一声,语气很惊诧还带着恐惧。 陶桃抬头看向他们:“我一个人搬不了。” 这时林管家走进来,笑着问:“姑娘,您看还缺什么?” “正好,你和我一起抬尸体吧,放到南面墙边的软塌上。” 听言,他的脸色骤然变了,眼里闪过一丝懊悔。 早知道,他就不进来问了。 倏然,他的目光移向一旁两个小厮身上。 “姑娘,我这…我让那两个人帮你…” “不用,他们有其他的活。”却被她一口拒绝。 陶桃看向他:“怎么?你是有什么事情吗?是什么重要的事比得上你们家老爷?” 林管家顿时面露难色,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去西面墙下角落,掘坎为灶,等着我一会儿把东西拿给你们。” 两人点点头,转身走了。 她停下动作,抬眸看向他站老远的位置,一点也不敢靠近。 “你告诉我,你们老爷得的是天花对不对?” 他怔了一下,还是点头:“对。” “所以他们才会跑。” 他苦笑了一下。 要是说了,谁还会来。 “姑娘,我这也不是故意想要隐瞒的,实在是……唉…” 惺惺作态。 陶桃没话说,也不好直接指责。 在现代也是有些人隐瞒尸体带有传染性疾病,他们也知道,所以对尸体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就怕染上什么治不了的病。 后来有个实习生为了彰显自己的胆大,没带手套直接去碰尸体,结果刚好尸体是个有艾滋病的患者。 血接触了皮肤,还没第一时间打阻断针。 然后实习生提前结束,后面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 第十章 风流鬼 “来吧,一起抬过去。” 陶桃对他说道。 “把这个系上。” 又递给他一张白色粗布方巾。 林管家犹豫地看了她一眼,拿过方巾的手有点哆嗦。 两人一前一后奋力将尸体抬起,林管家抬着双脚,眼睛都不看往前看一眼,屏住呼吸,脸庞涨得通红通红的。 把身体抬过去后,林管家立马撤出有三米远,都快到大门了。 陶桃也没在意,开始把尸体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身上的溃烂更加的严重,白色的中单被血染了大半,黏在伤口的血肉处,一扯开连带着皮肉一起。 她用力将尸体翻了个身,扯下脏污的衣服,然后再是亵裤。 忽然,她眼神一凝,看着肚皮上的溃烂还有令人发指的小肉粒,手指缓缓扯下亵裤。 生殖器上布满了像菜花一样的小肉粒,比身上溃烂伤口处的还要多。 陶桃倏然笑了下,转头问他:“你们是找了什么庸医,这不是天花,是性病。” 堂堂一个工部侍郎,一个朝廷命官,居然是得性病死的,这也太令人发笑了吧。 出入烟花柳巷也不怕被人发现,生前没丢的颜面和声誉,死后还是丢了,所以该来的总会来的。 林管家一愣,抬头疑惑地看着她。 “什么意思?” 他走上前去,目光落在惨不忍睹的尸体上,视线向下移动看到了男人对物什布满了恶心的东西,登时睁大了眼睛,胃部猛然一阵翻江倒海。 弯下腰,作出一副要呕吐的样子。 “yue!yue……” “等等等…,去外面,去外面,别在这。” 陶桃急忙叫住了他,让他赶紧去外面呕吐。 这的味道够可以了。 门外叽叽喳喳的,伴随着高低起伏的哭腔,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此时的大夫人邱昭澜,身处在府中的佛堂,正跪坐在蒲团上,闭着双眼,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敲击着木鱼。 十分虔诚的样子,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送行。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华服约莫十岁的男孩跑了过来,他的后面跟着脸色焦急的丫鬟。 “公子!公子不能进去。” 大夫人在礼佛的时候,最厌恶别人打扰,万一大夫人怪罪下来,她指定吃不了兜着走。 想着她的脸色越发的苍白,急忙地上前抓住他的手。 “娘!娘,爹爹呢,我要见爹爹。” 陈桓奋力挣扎,身后的丫鬟却不依不饶的。 十岁的孩子力气已经很大了,丫鬟一个人都快按不住。 蓦然,邱昭澜缓缓睁开眼睛,脸色平静,转头看向她的继子。 早些年,她怀过一胎,却因为经验不足,掉了,导致后来不能再孕育,这个孩子是病死的刘姨娘下过继过来的。 如今算算也有七年了。 陈府虽然孩子众多,但他的母亲是邱昭澜,却也极为受宠。 她向他招招手。 “桓儿,过来。” 见状丫鬟连忙松手,陈桓得以自由,跑了过去。 邱昭澜抬头望着他,唇角扬起一抹温和地笑,让她冷硬的神情瞬间柔和。 “桓儿,爹爹这几日都很忙,加上生病了,需要静养,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爹爹了,好吗?” “可是…可是我都好久没见他了,他也不来看我,爹爹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呢,娘亲不是说了嘛,爹爹生病了,等爹爹好了就会来看你的。” 陈桓沮丧的脸立马开心起来。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那娘亲你帮我告诉爹爹,要让他快点好起来。” 陈桓拉着她的手,很是依赖。 “好。” 邱昭澜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忽然她的神情若有所思,眸光暗了暗,唇角的笑有些变了意味。 林管家捂着肚子,用衣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眼神浮现出一丝凌厉。 这种丑闻万不能传出去。 “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等等,我们去外面说。” 她起身走了出去,林管家跟在身后。 院子中央站着人,两人就去到走廊上。 “我介绍一下,我叫陶桃,在城南街开了家叫人生大事的丧葬铺子,我只干我的活,其他事和我无关。” “为死者洁身、栉发、修剪指甲、修复遗容、饭含穿衣,设撩重、起白幡、摆灵堂纸扎纸活花圈,哭丧,棺材入殓外加下葬,等等等……” “但不包括筮宅,就是看风水算卦下葬日期,我不做这个,这是风水师和道士的活。” “我们跟完全程,这就是殡葬一条龙,价格原本是998两银子,但是现在,不要998,也不要你888,只要你188两银子。” “我知道你肯定是觉得价格低了,不符合你们工部侍郎老爷的身份,但是没关系,要是日后你知道哪家需要,记得来城南街人生大事铺子找我。” “我可以给你返现。” 说完最后一句话,陶桃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寒门是没落世家没错,但也不是不要脸皮的下三流,有如此行径,大夫人想要隐瞒也是人之常情。 林管家怔怔地看着她,眼神有一丝迷茫。 “不是,等等,你这说太快,我听着有点迷糊了。” “就是全部一起要一百八十八两银子,是吧?” “怎么?你嫌贵?” 听到他质疑的语气,她忽然脸上的笑收了起来。 “哎哎哎,陶老板,你误会了,这个价格非常好,就是我们去哪儿找风水师?” “你们不能一起做了?” 他还要另外去找什么风水师,去哪里找?哪有靠谱的?万一他找到什么江湖骗子怎么办。 “可以啊,那就是我来找人呗。” “98两银子,你看行不行,都行的话,一会儿结束后,先支付一半的工钱。” 他没有说话,似在思忖着。 陶桃也不着急,“我先进去了。”转身回到房间,扯下一只手套,端起桌上的浅绯色官服和乌纱帽的托盘回到软塌旁。 不一会儿,他走了进来,目光落在软塌上浑身赤裸溃烂青灰色的皮肤尸体,心头立马觉得这价格不贵。 还很划算,反正他是找不到能面对这些镇定自若的人了,别说女子,就是男子,方才也都看到了那几个怂包。 “你们想要什么纸扎?要不要给你们的老爷多扎几个美人?让他在下面也舒舒服服的。” 美人?这话损的,他们老爷就是因为性病死的,成了风流鬼。 林官家尴尬地笑了笑。 显然是听出话外音了。 第十一章 有蹊跷 但是陶桃真没别的意思,她真心想做“客户”喜欢的东西。 不论“客户”生前做了什么,死后都要学会尊重的,这是干这行最基本的原则。 尸体开始出现尸僵,肌肉变得有些僵直,穿衣服不太穿,她干脆坐在他头边上面,将尸体拉到软塌的扶手靠着。 好让身体保持悬空的状态。 “林管家,那淘米水帮我拿过来一下。” 一盆洗手,一盆拿来清洗身体。 他去拿了过来,就放在她手边。 陶桃左手捏住他的下颌,右手指伸进去撬开紧闭的嘴巴和咬紧的牙关。 拿过角柶正准备往他嘴里放,不经意撇过去,却看到粘稠的黑血顺着她的手指正往下流淌。 她的动作一顿,将东西放回原位,把他的嘴巴再掰开一点,更多的黑血从他的嘴巴里流出来,瞬间她的手掌全是。 她离得近,浓重的铁锈腥味扑面而来,把刚洗好的身体都给染上污秽。 林管家顿时一惊,大喊着:“这这……怎么回事?!老爷怎么还吐血了?” “他不是死了吗?死人怎么还会吐血?” 她脸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拿过银针扎在血里,不到两个呼吸,银针端头瞬间变黑。 “有毒?!” 她自言自语的。 他也看到了,震惊地问:“银针怎么是这个颜色?有毒?老爷不是得病死得吗?” “难不成是被人下毒了?” “不行,这件事情必须要禀报大夫人。” 要真是被毒死的,这件事情就不是这么好收场了。 只怕他这个管家做不长了,这府中的采卖都是他在负责,万一被人栽赃陷害,即便不是他,他很少不了责罚。 毒杀朝廷命官,谁也担不起这个罪名。 没等她回答,他转身慌里慌张的朝着门外跑去。 守在外面的姨娘和孩子们满脸疑惑地看着急切地林管家。 一位长得娇媚的女人打着团扇,狐疑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这林管家跑来跑去的干什么?” “老爷能死而复生不成?” “安姨娘,你可别说了,小心被大夫人听见。” 孙姨娘撇了撇嘴,好心劝告她。 “放心吧,我们好歹是清白人家出身的,大夫人不会对我们太苛刻,不像某些人,青楼妓子,千人骑万人压!” “尽会使些狐媚手段,要不是在床上使了什么花招,老爷的身子能这么快亏空?” “你说是吗?何姨娘。” 安姨娘看向站在一旁没什么存在感的柔弱女子,眼神带着凌厉和厌恶。 面对周围恶意的目光,何姨娘被说的一声都不敢吭,颤抖的哭着,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哭腔。 林管家急匆匆地来到佛堂,邱昭澜怀里正抱着熟睡的陈桓,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唇角始终挂着笑。 这个儿子是她在这个家立足的筹码,即便她姓邱,为他谋了个好差事。 但是到底是夫家,如果没有孩子,那么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她。 她要想牢牢掌控住陈府,就必须要有孩子。 走进去时,他放缓脚步声,擦了擦满头的汗,但粗喘着的气,让此时的环境变得不那么安静。 邱昭澜侧眸,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有何事?如此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他平复了一下,咽了咽口水:“大夫人,老爷…老爷他…” “他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他被她训斥了一下,脸皮抖了抖。 “老爷他好像是被人下毒毒死的!” 邱昭澜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吓人,紧盯着他,脸色有些难看。 旁侧的丫鬟很有眼色的上前,迅速接过她怀里的孩子,将其报了下去。 一时间,佛堂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你必须事无巨细的说来。” 他强行镇定,点了点头,开始说刚刚的事情。 叫了小厮进来,把刚刚的淘米水再换一遍,刚刚的血弄脏尸体,又要重新清洗。 倏然,门口走进来一个身影,她以为是小厮,开口道:“水放这里吧。” 等了一会儿,无人回应。 她疑惑地转头去看,发现居然是刚刚那个被吓得坐在地上的女人。 正躲在珠帘后,好似在偷看这里。 这时小厮一前一后送来了新的淘米水。 东西送来了,她也就没再说话。 “等等,你们把这个放到之前让你们掘的坑里面埋好。” 白色方巾里面是死者梳下来的头发,修剪下来的指甲,还有一些皮肉组织,和沾染的血。 这种习俗是丧葬礼仪里面的一种,表示对死者的悼念和对来世的祝福,免受地下阴曹地府的折磨,算是挡灾。 小厮们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她说的做。 他们谁也不敢靠近,穿衣服只能自己来,早知道她出门就带上余山余河两兄弟,好过自己单打独斗。 看来还是不能请临时工,还是要请长期工才行。 不然到时万一和别人动手,自己还有人能装装气势。 “需要…需要帮忙吗?” 一道很小声的声音传来。 她诧异地看过去:“你敢吗?敢的话就麻烦你帮帮忙。” 何姨娘没说话,脚下动起来,一点点挪过来。 陶桃递给她一张干净的方巾,何姨娘接过系上。 站在一旁伸手帮她稳固尸体,而后立马偏过头,不敢直视。 有了她的帮忙后,很快就尸体就穿好了。 不过她并没有给穿上官服,这人是非正常死亡,官府的人一定会让仵作验尸,所以穿上的意义不大。 刚穿上,门口一声声大夫人此起彼伏,来人迈着急促的步伐。 邱昭澜冷着脸气势汹汹地走来,不善的眼神落在一旁的何姨娘身上。 “出去!” 何姨娘低着头,哆嗦了一下,连忙走出去。 随后她看向陶桃。 陶桃起身拱手:“大夫人。” “是你说老爷是被毒死的?” 这质问的语气,似乎很愤怒,难道不应该是悲伤吗? 她心里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换了种说辞。 “我不知道,是老爷嘴里忽然溢出大量黑血,我觉得不对劲,拿了银针一试,银针就变黑了。 她可没说他是毒死的。 她又不是仵作,只是个葬仪师,虽然自己是懂一些仵作的手艺。 第十二章 保密 看样子这个陈府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眼前这个深宅里的大夫人,或许应该知道些什么。 她对这些秘密丝毫不感兴趣,所以她才会说不知道。 因为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邱昭澜目光一直盯在她身上,有审视有打量。 她缓缓开口:“你看错了,实不相瞒,老爷是沾染了一些不干净的病,所以才导致身体不好。” “老爷不好意思说,讳疾忌医,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忽地她的眼角湿润了一下,贴身嬷嬷赶忙拿出手帕递给她,忧心忡忡:“大夫人,您别难过了,保重身体要紧。” 一旁的林管家低着头沉默不语,努力降低自己都存在感。 “原来是这样,是我看错了,对不起。” 陶桃恍然大悟,急忙地道歉。 “今日关于遗体的事项差不多处理完了,您可以着手通知亲朋好友前来吊唁,这衣服需得明日再穿,再入馆,明日我带着纸活还有棺材一同前来。” 陶桃低头走了,在走到林管家身边的时,小声叫了他一句。 “林管家……” 林管家抬头,见她指了指外面。 他看了一眼此时站在软塌边上注视着尸体的邱昭澜。 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大夫人在到的时候,已经让外面的人都回去了,所以现在外面是没有人的。 陶桃站在绿竹边上,等着林管家出来。 听到脚步声,她回头看去。 林管家知道她在等什么,也不多说,“走吧,和我去账房领银子。” “多谢林管家,明日我会带着人早点来。” 他点了点头。 陶桃手里拿着沉甸甸的荷包,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她出府立刻去车马铺租辆马车,没有交通工具真的太不方便了。 体型彪壮的老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小娘子,你是要什么样的马车?” 她也不绕弯,直接就说了:“我想要拉棺材的马车。”说完觉得有点不妥,赶忙又补充,“如果不能租的话,我买也行。” “拉棺材??” 他诧异地看向她。 “你…唉…” 他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望着她的眼神有一丝同情。 “不是老板,你误会了。” 陶桃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她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想岔了。 “我家里是开丧葬铺子的,正缺个马车拉货。” “噢噢!哟,小娘子着实冒犯了。” 老板恍然大悟,赶忙道歉,而后开始和她介绍。 她看中了辆板车,那马匹瞟肥体壮,四肢粗壮有力,一看就是只好马。 她伸手摸了摸马灰白色的鬃毛,打量着它,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睫毛可长了,灰色的马挺少见的,又好看。 老板见她喜欢的样子,立马开始介绍,又是说什么稀有品种,又是说这马日行千里,反正各种的天花乱坠。 怎么夸张怎么来。 “停停停!” 陶桃马上抬手打住,看着马儿一边问:“你就和我说这个要多少钱?” 老板喜笑颜开,热情地说道:“不贵不贵,三百两银子。” 她眨了眨眼睛,眼前的马儿恰巧也眨了眨大眼睛,很可爱。 她转过头看他,皱着眉头,眼神些许的难以置信,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又问:“你说多少?!” 老板依旧面不改色,笑嘻嘻地说道:“三百两银子。” 陶桃瞬间瞪大了眼睛:“这么贵?!” 她是什么大冤种吗?!居然要这么贵?! “不贵了不贵了,老哥不骗你的,之前很多人看上了这匹马我都没卖!就是想等一个有缘人!不然给再多的钱也不卖的。” “有缘人?那我是有缘人,你送我吧。” 她扯了扯嘴角,感到很无语。 老板一听她这么说,脸色都变了:“你这说什么话!先前我开的价格都是四百两往上,就是看你是个小娘子,又和这匹马有缘,我才要你三百两。” “那麻烦你再等下一个有缘人吧。” 陶桃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刚走出两步,身后老板很是着急地喊着:“小娘子!小娘子等等!” 老板急急忙忙地跑上来,“你说嘛,出多少钱。” “八十两。” 这价格一出,轮到他目瞪口呆了,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你出的价格太低了!我养马的成本都没赚回来呢。” 他摸了摸头,有些无奈:“你再…你再多出一点,我把这马养这么大也不容易,是不是…” 陶桃看了眼马儿,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沉默了几秒后,道:“这样吧,我也没什么钱,一口价,就九十两银子,多的我真没有了。” 老板不说话了,两人之间安静了几秒钟。 她叹了口气,转身作势要走,老板赶紧将她拉住,不耐烦地说:“行吧行吧,就算了,我今日就亏本卖给你了。” “今日我就卖了这么一辆,你价格还给这么低……” 他抱怨着,还是转身给她准备东西。 趁他在弄东西的时候,她赶忙把荷包多余的银钱拿出来塞进自己的衣袖里。 老板把板车套在马身上,又往板车上面丢了一捆精料草。 “这是给马吃的,一起送你了,还有马鞭。” 陶桃一手拿过缰绳,一手递银子:“谢谢老板了。” 老板拿了沉甸甸的荷包,打开数了数,价格没错,刚要把荷包塞进怀里,就听到她在叫自己。 “老板。” “啊?” 他抬头疑惑地看她。 陶桃眼神示意,尴尬不失礼貌的笑起:“荷包,空荷包。” “啊?噢噢!不好意思,是我的问题。” 老板赶紧把里面的银钱倒出来,把那灰扑扑的荷包还给她。 “多谢了,走了。” “行,慢走啊小娘子,下次记得还找老哥!” 她坐上去,赶着马往前行驶,回头笑:“行,下次一定找你。” 赶着马车,她来到余山两兄弟住的巷子,道路狭隘,进去掉不了头,就停靠在一旁,下车走进去。 眼前的木门有些破旧,她伸手敲门。 忽然她听到里面传来一道叫骂声。 院子里,三个长得像地痞流氓的人,围绕在躺在地上的少年的身边,领头的人脸上还有道骇人的疤。 万贵荣俯身低头,粗壮的手臂擒住少年的衣襟,凶神恶煞地靠近。 “我告诉你!明日你再不还钱,我就砍了你弟弟的手脚当还债!” 眼前的少年脸色煞白,眼神担忧的看着不远处被打了一拳趴在地上的弟弟,努了努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十三章 卖身还债 蓦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万贵荣循声望去,眼神凶狠,松开手,朝着身后两个喽啰道:“走。” 猛然打开门,陶桃趴在门上差点儿没稳住身体一头栽下去。 她抬头一看,一张有着刀疤黝黑的脸,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她立马后退一步,看了看巷子的前后,又疑惑地看着他。 “这没错啊,你们是住这儿吗?” 他没说话,三个人直接走了出去。 骤然陶桃意识到不对劲,急忙跑进去,只见两兄弟十分狼狈的趴在地上,看样子是被刚刚他们人揍了一顿。 她上前,余山蜡黄的脸呈现出不正常的白,右脸颊和嘴角还青一块紫一块,整张脸看上去像是调色盘的,可怜又好笑。 “你没事吧?”伸手将他扶起。 余山捂着肚子挣扎着站起身,面露出一丝痛苦。 还没缓过劲来,就赶紧去弟弟扶起来。 “小河!你怎么样?” 余山关切又紧张地看着他,连忙将他扶起来,蓦然,余河噗呲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大滩血。 他瞬间吓坏了,他只有这个弟弟,是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 如果连他都出事了,自己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余山转身直接朝着陶桃跪下,哀求着他:“陶老板,您发发好心,救救我弟弟,我一定给您当牛做马的报答。” 陶桃看他这样,想要后退,却被他扯住裤子,用劲程度都快要把她裤子给扯下来。 她连忙双手抓住裤子,说道:“别着急,我能救肯定救,我们现在先带你弟弟去医馆看看。” “你快起来吧。” 余山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真的愿意救他的弟弟?不嫌弃他们还没有给她带来收益吗? “谢谢!谢谢陶老板!” 他欣喜若狂地朝着她弯腰鞠躬。 “走,我的马车在外面停着,去医馆。” 陶桃走在前面,余山背着几近昏迷的余河,板车刚好可以让余河躺在上面。 她挥舞着鞭子,马儿快速地在街上奔跑。 一路上,余河都在吐血,她回头看了一眼,猜想有可能是被打破了内脏,这拖不得,得赶紧看大夫。 很快来到一处最近的医馆。 “大夫!大夫快看看我弟弟!” 余生没等马车停稳,直接很着急地跳了下来。 站在柜台的老大夫见状赶忙走过去,让他把人扶到座位上坐下,站在病人身边观察。 忽然他转头急切地喊着:“小安!小安!拿护心丹过来!” 里面应声出来一个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的药童,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看到是什么情况后,急忙在药柜上拿出一个药瓶。 “给,先生,丹药。” 卢大夫将丹药塞进他的嘴里,药童转身端来茶水给他就下。 没多久,余河吐血的症状停止了。 余山低头看着靠在怀里昏迷过去的余河,担忧地喊着:“小河,醒醒。” 吐血停止后,卢大夫给他把脉查看。 陶桃猜的没错,那些人下手很重,他是被打破内脏才导致吐血不止。 “老夫开几服药给他喝,然后好好静养问题不大的。” 卢大夫起身去柜台后抓药。 看着大夫似乎已经不紧张了,说明问题不大,陶桃也就放心了,走过去,等着他配药。 “大夫,多少钱?” 闻言,卢大夫系绳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了看他们三人,隐晦地打量了一下三人身上的衣着打扮,还有余山脸上的伤。 “五十钱。” “好。” 陶桃丝毫没有犹豫地从荷包拿出来给他,“您数数,看对不对。” 她拿好药,转身抬头正好对上余山忧心忡忡的眼神,安慰道:“没事,只要余河按时服药,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别担心。” 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的伤,回头又道:“大夫,麻烦您给他脸上点药,这样好的快些,钱我再给。” 余山担心浪费钱,连忙说:“不用了,陶老板,我这只是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听我的,明天你们还要跟着我出去呢,主家看到会怎么想,万一觉得我的人是惹是生非的地痞怎么办?” 闻言,他羞愧的低下了头。 “多谢陶老板,买药的钱您直接从我的工钱扣就是。” “先回去再说。” 他们坐上板车,路上余河醒了,还能说话,就是有点虚弱。 到了家,余山将弟弟背进去放到床上休养。 出门走向坐在院子里的陶桃,就这么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紧接着磕头。 “多谢陶老板救了我弟弟的命,我们愿意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 她看着他,有些无奈。 “你先起来吧,一个人的尊严是无价的,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对别人下跪。” 余山抬头眼眶微红,“可是…一个人连自己都救不了,吃饱穿暖都是问题,那么,尊严又有什么用呢?” 母亲为了生弟弟难产而亡,十岁那年,父亲过劳而死,之后他和弟弟两个人相依为命,靠着给别人做苦力,打临工,勉强度日。 后来再长大一些,想要找一份长期的工作,却被人挑来挑去,就是没看上。 有一次好不容易能入府做小厮,却被管家的亲戚将名额占了,实在没饭吃了,还要顾着弟弟,没办法他才去找人借贷。 结果利滚利,从开始二两银子,到现在的三十两银子,对于他现在身无分文的人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 他这一生不是在被人挑选,就是在挑选的路上,尊严对他来说不重要,吃饱穿暖养活弟弟才是最重要的。 “刚刚那些是什么人?” 他沉默了一下,“是债主。” “你欠了多少?” “三十两银子。” “这样,这三十两我替你们还,买了你们两年的时间,另外每个月给三两银子作为你们的生活开销,你觉得怎么样?” 余山怔怔地看着她,神色难以置信,结巴着说:“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谢谢!谢谢陶老板!我们兄弟二人一定鞠躬尽瘁地为您做事!” 他眼含热泪,双膝一弯,又要跪下,见此,陶桃赶忙闪开。 这可是第三跪了,她年纪轻轻的,还不想多出两个好大儿。 第十四章 明目张胆地杀人 陶桃和余山交代了明日一早去铺子找她,弟弟余河既然受伤了就先不用过来,还给了他们三十三两银子,明日让余河还钱。 剩下的三两就是他们的生活费。 所以,她还得再去一趟回南街。 下午时间不算晚,她一去到那里,那些找工的人全都围了上来,嘴里都在说选我选我。 陶桃看着这么多人,急忙叫停:“各位父老乡亲们,我这个活可是抬棺材,只要一个人,你们有谁胆子大的?” 一听说抬棺材的,众人面面相觑,都露出犹豫地神情。 这么晦气的事情,做了可是要倒霉一辈子的。 一说出不少人劝退,散去了许多人,留下来的居然是两个老头,身高体型跟她差不多,她都有点担心老头能不能抬得起来。 林老伯叉着腰,摸了把脸,思索着问道:“小娘子,你能出多少钱啊?五十钱行不行?” 孙老伯接着问:“你就要一个人吗?这抬棺材一个人不够吧?!” 陶桃挠了挠脸颊,“这样吧,两个人我都要了,一人一两银子,除了抬棺材,可能会接触死人,或者是帮忙其他东西,你们能做吗?” 周遭的人听到是一两银子,忽然有些躁动,有几个人又倒回来问说要不要,被她拒绝了。 两个老头一听到居然有一两银子,急忙点头答应,生怕晚一秒她就反悔了。 他们都半截身子入土了,有钱哪还忌讳这么多,说不定到时他们还会下去和那棺材里的人作伴。 “明日大早去城南街一家叫人生大事的丧葬铺子找我,到时一起去,记得别迟到。” 两老头连连点头,“诶诶,好嘞,谢谢老板。”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个事,那就是找个道士。 她记得城西街有个老道士在那儿摆摊很久了,但是是好几年前了,这几年她一直都没去城西那边。 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今日还有些时间可以去碰碰运气,在此之前,她得先去吃饭了。 陶桃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她都一天没吃饭了,忙起来还真没感觉了。 随便在街边找了家汤面摊子,要了碗阳春面。 她吃得正起劲的时候,身后一阵百姓的惊叫声,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刚咬下一口荷包蛋,一群人就从她身边经过,掀起一阵灰尘。 她赶忙将面端起,愤愤不平地盯着前面那群穿着蓝灰色衣袍,且腰上挎着一把剑的人。 这又是哪门子的人啊? “那不是大理寺卿的人吗?” “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大的命案?” 一旁吃面的看客在小声讨论。 陶桃不以为然,继续坐下吃面,突然她吃面的动作顿住,脑中灵光一闪。 “发生命案不就是代表着需要举办葬礼什么的,那不就是又有生意做了?” 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转头看向他们跑去的方向,囫囵吞枣地吃了好几口面。 “买单!” 陶桃驱使着马车朝着他们刚刚走的方向,走着走着,她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不就是从陈府出来的那条必经之路吗。 看到不远处徘徊在门口大理寺卿的人,她果断地调转马车走人。 骤然,身后有人叫住了她。 她的心猛然咯噔了一下,忍不住吐糟:“这人是什么眼睛,隔那么远的人也觉得有嫌疑?” 她继续行驶,假装没听见。 大理司直赵礼边走边叫,却发现前面的人越叫越走,心里觉得不对劲,挥手,迅速让人上前拦住。 陶桃停住,看着眼前拦住自己去路的人,满脸的疑惑:“有什么事吗?” 赵礼小跑着过来,站在她面前质问:“见到大理寺的人为何要躲?” “哎呦你们是大理寺的人?民女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对不起对不起。” 她跳下来弯腰作揖致歉,脸上露出些许的惶恐。 “不知各位大人为何拦住民女的去路?民女奉公守法,绝对没有做过一件坏事。” 他有些不耐烦地插腰,盯着眼前的女子道:“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见到我们就要躲?是不是在心虚什么?” “啊?” 她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没有啊,刚刚民女确实不知道您是在叫我,要是知道,我肯定是第一时间停下来的。” 赵礼狐疑地看着她,上下审视了她一眼。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她淡定地回道:“民女正准备去城西街,但是已经好几年没去了,所以一时间走错了,刚刚还一直在找路来着。” “不知道您是否知晓该如何去呢?” 她明亮的眼眸和他直视,不躲不闪,坦坦荡荡的样子,让他心头的疑虑打消了不少。 “往前直走,分岔路右转再直走三里路就到了。” “谢谢,谢谢大人,那民女就先走了。” 她说完没走,看他点头了,她才驱车走人。 忽然,从陈府有人来报。 “司直大人!” 他神色看上去有些着急。 “怎么了?” “司直大人,邱昭澜正在处置何姨娘,场面有些混乱,您要不先过去看看?” 赵礼看了他一眼,快步朝着前面走去。 “送信那个丫鬟呢?” “死了。” “什么?!” 赵礼停住脚步转头看他,一脸的难以置信。 “她不是和你们一起的吗?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我们赶到的时候,邱昭澜命人把何姨娘打了个半死,最后的一丈棍子用力之深,丫鬟护主直接扑过去挡住了。” “我们没来得及拦住。” “你们!” 穿过曲回廊亭,在即将踏入院子的时候,下人正高高举起染血的木丈,要落下时,赵礼一声怒斥。 成功让下人定住了身体,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何姨娘立马哭喊着伸手向他求救。 站在一旁的邱昭澜脸色冷硬,眼神透着一股冰冷地杀意。 “动手!” 她就是想让这个妓子知道,即便是大理寺的人在,她也难逃一死。 赵礼见状赶紧让所有人上去阻拦。 邱昭澜看到下人都被控制了,皱了下眉头,身旁的王嬷嬷直接上前夺过下人的木丈举起来,往地上的何姨娘捶打下去。 但还没有打下去,就被大理寺的人压制住,手中的木丈也被丢在地上。 赵礼实在没想到,大理寺的人在,他们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杀人。 第十五章 阻拦 “大理寺在此,你们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赵礼满脸怒气,更让他确信丫鬟送过来的信有可能是真的。 “谁敢抓工部侍郎府中的人?!” 邱昭澜眼神凌厉地盯着赵礼,头高高扬起,陈府主母的风范被她展现的淋漓尽致。 “你一个小小的司直有何资格在工部侍郎的府中抓人?我可是侍郎夫人!” “侍郎大人的死因不明,大理寺接到投状理应有职责彻查此案,即便你是侍郎夫人,也不能阻拦大理寺办案!” 两人针锋相对,瞬间气氛变得严峻起来。 “一派胡言,我家老爷就是得了不治之症,何来死因不明?这件事情我最清楚。” “你们大理寺宁愿相信一个青楼妓子身边丫鬟的话,也不相信我这个侍郎夫人的话吗?” 赵礼眯了眯眼睛,看着如此强势的邱昭澜,冷言道:“大理寺只相信证据,我们这次前来就是为了查案,若夫人您再多加阻拦,那赵某就不得不怀疑这陈大人的死和您有关…” 邱昭澜猛然看向他,眼神很是震惊,似乎在说他居然敢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可是邱氏的人!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何姨娘见她似乎被压制,急忙朝着他呼救:“救我!大人!老爷之死是被人所害的……” “闭嘴,休要胡言乱语!” 邱昭澜一声怒斥。 赵礼低头看她,说道:“把何姨娘带回大理寺,找大夫给她。” “何婉是我们陈府的人,卖身契都在我手上,你们不能带走!她就是陈府的一个奴仆,要打要杀本就应由主子决定!” 邱昭澜气急败坏,有些维持不住外表的体面,更有些着急。 大理寺的人孔武有力,不是他们能阻止的,邱昭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她带走,顿时她的脸部变得有些扭曲。 而后,见他要走进去厢房,她急忙过去挡在门口。 “你要做什么?里面放着的可是老爷的遗体!” “正因为是大人的遗体,我们才更要进去,夫人,我已经对你一忍再忍,别怪本官治你一个妨碍朝廷办案之罪。” 一旁的林管家见状不妙,赶忙向前拉住她,“大夫人,要不我们先站到一边?” 邱昭澜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手心却紧紧握住,指尖攥的发白,冷笑一声:“家丑不可外扬,大人既要这般羞辱,那便看吧。” 闻言,赵礼皱着眉,转头疑惑的看着她一眼,还是走了进去。 他缓缓进到里屋,第一眼扫向床榻,但是没有看到人,而后巡视周围,在南边墙看到放置的软塌和床上躺着的人。 穿着感觉整洁,,模样鲜活有生气,要不是闭着眼睛,他还真因为这人是活着的。 只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得了不治之症的憔悴模样,忽然他想到什么,转头看向跟进来的管家。 “你们请了葬仪师?!” 林管家惶恐地看向他:“有、有什么问题吗?大人。” 他顿时有些头疼,那就是表面的痕迹已经清洗干净了,这破案的难度就更大了。 只是她刚刚说的羞辱又是何意? 不过如何,还需让仵作验尸再说。 “来人,找辆马车来,把侍郎大人带回大理寺!” “你们把老爷带走要做什么?!你们这是亵渎遗体!是对死者对陈府的不尊重!老爷九泉之下不会瞑目的。” “夫人,劳烦您也跟我们走一趟。” 邱昭澜双眼恶狠狠地盯着站在眼前的赵礼,“你敢?!” “本夫人要告御状!本夫人要圣上面前弹劾你们大理寺亵渎朝廷命官!无故缉拿朝廷命官的家眷!” 说着她转身气势汹汹地出门走去,还没走出院子,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呵斥。 “拦住她!” 面对要抓邱昭澜的人,王嬷嬷惴惴不安地挡在她面前,声嘶力竭地朝着他们怒吼。 “你们放肆!我家夫人是工部侍郎的家眷!没有抓捕令你们竟然敢在朝廷命官府中抓人!” 他们没有理会,径直将她推倒在地,将邱昭澜围住。 赵礼道:“夫人,您是自己走?还是我们“请”你走?!” 请字他特意咬重了说。 邱昭澜冷笑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礼。” “很好,赵礼,你会后悔的!” 邱昭澜一挥衣袖大步向前。 赵礼不以为然,低声道:“把陈府所有的妾室一并带回大理寺。” 当他们还在各自院子晒太阳的时候,突然闯进一群人,不由分说地将他们抓起来,顿时引起一阵恐慌。 安姨娘惊叫出声:“你们干什么?你们是谁?这是陈府,竟敢如此撒野!” 其余人同样痛哭嚎叫,小孩啼哭不已,场面一顿慌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陈府被抄家了。 赵礼霎时冷斥:“动作轻点儿,对女眷这么粗鲁做什么?!” 大理寺办案和刑部办案同样蛮横,主要是不这么做,没有威慑力,这个案件本应由刑部处理,但是死的人是工部侍郎,乃是正四品。 六部之上包括六部在内,都交由大理寺审办,或者是刑部处理不了的案件,也都会交于大理寺。 走出去时,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 由于不是定罪,只是审讯,该有的体面还是要给他们的,毕竟是工部侍郎的家眷。 在大理寺带回陈府的人时,陶桃已经到了城西街。 她一边缓缓驶着马车,一边扫视这街上的摊贩,看看那个老道士在哪里。 她已经绕着条街好几遍了,连善始善终那家偏僻的铺子都看到三回了,老道士的影子都没看到一个。 不过倒是有个年轻的。 陶桃晃晃悠悠地停在他的摊位面前,摊位旁边举着旗帜,写着算卦看命,桌上摆有铜钱龟壳,还有纸笔和八卦图。 她静静地打量着他。 年轻白净,奉人便笑,不像前些年那个不苟言笑的古板老道士。 难不成老道士的位置被这人鸠占鹊巢了? 这人一看就知道是能言善辩的人,老道士又不会说好听的话,难道真被他挤兑走了? 可是看着又不像是这种人。 第十六章 闹事 玄灵子对上她的视线,热情地站起身,笑道:“姑娘,可要来卜一卦?” “测吉凶祸福,算姻缘前程,都是可以的,我这口碑大家有目可睹,不敢打包票说百分百灵验,但是百分之九十八还是有的。” 陶桃:“我想请问一下几年前在这的老道士去哪儿了?” 他的笑容忽然淡了一些,“或许是云游四海了。”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也理解,道士嘛,云游四海也正常。 “那…” 她抬头看向他,倏然发现他目光古怪,脸色凝重地盯着自己在看。 “怎、怎么了?” 她干丧葬的,还是有点怕道士露出这副样子,意味着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先前她还是相信科学主义的,并不是封建迷信。 但是吧,她人都站在这了,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玄灵子皱了皱眉:“姑娘是长期接触了一些死人的东西吗?身上一直环绕着一股死气。” “而且你眉间发黑,近期有不祥之兆发生。” 在听到他说自己长期接触死人的时候,她倒觉得没什么,反而还认为他算的挺准的。 可他说她会有不祥之兆,她又觉得他似乎在满嘴跑火车呢。 玄灵子倏然走到她身边,围着她走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番。 “可眉间发黑,浑身死气,按理说你应该会倒霉透顶,但是黑气中又包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紫气,这紫气乃是非尊即贵之人所能拥有。” “这是怎么回事?” 他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我是开丧葬铺子的,自然是长期接触,别说死人的东西,就是死人,我上午刚接触过。” 他瞬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但没几秒钟,他又摇摇头,“不对,应该是还有其他原因。” “别管那些了,你是道士,应该会开坛招魂吧?到时在灵堂面前摆,我出钱。” “这是最基本的,自然是会,那你打算出多少钱?” “先说明,低于十两银子我可不干。” 玄灵子坐回位置,手中转动着白底黑字的折扇,戏谑地看着她。 “我给你六十两,这是十两定金,我在城南街有家殡葬铺子,你等我通知,到时我让人来找你。” 说完,玄灵子有些发愣,不可置信地问:“六十两?!”声音惊得有些劈开了。 赚到这钱他要在这摆多久的摊,算多少卦,才能有这么多。 他就说他今日怎么莫名其妙地给自己算了一卦,原来是有财神爷来了! “坐坐坐!我送你一卦,仔仔细细地好好算一下。” 玄灵子赶忙将桌上的十两银子揣进衣袖,兴奋又热情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陶桃犹豫地看了他一眼,坐了下来。 “我帮你算算最近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拿起桌上的三枚铜钱,紧扣双手掌心,闭眼静思,三秒钟后,将手中的铜钱掷于卦盘之中。 铜钱在卦盘不断旋转,玄灵子紧紧盯着铜钱的转向。 反观陶桃手肘支着桌面,手掌撑着下颌,百般无聊又毫不在意的样子。 铜钱落定,他不说话了。 而后他将铜钱拿起,再次掷进卦盘之中。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你直接说,我心里接受能力还是可以的。” 玄灵子眉头紧锁,抬头眼神很奇怪,而后说道:“没什么大问题,近日你要小心就是,运气不是很好。” 她笑了笑,“我运气的确不大好,但是每次总能化险为夷,谢谢你的忠告了。” “我走了,等我通知。” 她朝他挥挥手,转身坐上板车甩了下鞭子,马车启动。 准备回去的路上,路过一家卖糖画的摊位,想起家里的幼弟,她一下子买了好几支,又买了一些糕点蜜饯这才回去。 正当她高高兴兴地去往店铺,倏地见自家铺子门前似乎围了不少人。 她忍不住想,难道又来大生意了?这样看来她的运气蛮好的嘛,也没这么差。 直到有人把她家的纸人和金元宝扔在大街上,一脸憔悴地母亲一边护着弟弟,一边赶忙捡起满地的狼藉时,她瞬间火了。 一甩马鞭,马仰天嘶叫,极速地向前冲。 “快走快走!” “有马车过来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马车,路人惊慌失措地闪到一边,却还是占据吃瓜的最好位置。 陶桃把马车栓在大树下,急忙上前拦住铺子里那群乱扔乱砸的人。 “住手!快给我住手!” 她上前推搡着那些人,但个个强壮的人,一把直接给她挥地上了,直接一屁股摔了下去。 热血上涌,她从柜台下掏出一把菜刀,疯狂地对着他们挥砍,吓得他们连连闪躲,更让门口看热闹的人惊呼出声。 “你们陶家不还钱,还敢杀人是不是?!” 赌坊老板谢明怒不可遏,快步过去一把扯开瘦弱的陶母,直接擒住弟弟的脖子。 弟弟瞬间嚎啕大哭,挣扎起来。 “老子宽限了你们这么多天,你们就该感恩戴德了,老子告诉你!不还钱这铺子就是我们五福赌坊的。” 原来是赌坊的人。 陶桃冷静下来了,心中更是懊恼。 这事儿怎么就忘记了。 她立马陪起笑脸:“大哥,对不起,是我们的错,您别生气。” 本来就是他们有错在先,赌坊的人这么生气也无可厚非,要怪只能怪她爹留下这么个烂摊子。 谢明不屑地啐了一口:“你少他妈的嬉皮笑脸,瞧你这模样长得也不错,干脆送你去青楼卖钱算了!” 陶桃刹那间收起笑脸,皱着眉头,将怀里的荷包丢了过去。 谢明松开手,接过荷包,打开一看,少的可怜,顶多才二十两银子。 他凶狠地说道:“剩下的呢?!” “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但是我接了枢密院的生意,做完就有钱了,你放心,钱我是一定会还的。” “现在我不听你这些屁话,你今日全部交齐,不然你这铺子就是我们五福赌坊的,你们通通滚出去!” 她冷笑一声:“这房契在我手上,你信不信我告你私闯民宅?” 房契在她手上,这还真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 幸好那赌狗良心发现,没给,不然她指定得每日每夜咒骂于他。 第十七章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谢明更加的火大了,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他。 刚要说什么,直接被她打断。 “明日,最多明晚之前,我一定把钱都还上!” 陶桃看向他,脸上认真,目光沉着坚定。 谢明皱着眉头,狐疑地打量着她,心里在盘算着她的话能信几分。 “你多等一天不会损失什么。” “你们不会是想跑吧?!” “要跑我们早就跑了,何必等到现在。” 思量再三,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行,你要是敢骗老子,老子绝对要把你卖进青楼,想必你也知道,青楼没有你好果子吃!” 他们走后,没热闹瞧了,门口那些好事者也就作鸟兽散。 陶桃赶忙将母亲扶起来,陶母却固执地要把全部东西捡起,连哭泣的弟弟都不顾了。 “这铺子绝对不能给他们!你爹还会回来的!” 她跪在地上拾掇,脸色特别难看。 见她如此执着的样子,没有办法陶桃只好先去安抚弟弟。 “别哭了,你看有糖画人,很甜的,你快尝尝。” 她蹲在七岁小孩面前,用衣袖擦了擦他脸颊的眼泪。 陶良憋着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她有些受不了,还是用他自己的衣服给他擦的鼻涕。 “好了好了,进里面去吧。” 他点点头,拿着糖画人跑了进去。 陶桃叉着腰,看着满地的狼藉,顿时头疼不已,纸人纸马变得破破烂烂的,金银元宝撒在地上踩扁了,连她闲时做的纸扎手枪都坏了。 真希望这玩意儿变成真的,把他们都突突了。 “娘,你去休息吧,我来收拾。” 陶母没有回应,她转头看向她,发现地上一滴滴的水迹。 她缓缓蹲下来,“娘怎么了?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会处理好的。” “你爹说过他会回来的,他不会抛下我们不管,他不是这样的人……” 陶母哽咽着声音,泪珠不断地在脸上滚落下来。 她娘是一个很典型的嫁夫从夫的柔弱贤惠的女人,事事听从丈夫,没有自己的主见和独立思考的能力,才会导致了她爹赌狗的诞生。 陶母阻止不了,也无法离开,她拼命想要维持这个破碎的家,面对来催债的人她只能哀求,面对刻意为难的客人,她只能讨好。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人教她应该怎么办。 一个孤儿寡母,守着一个人人讨嫌的殡葬铺子真的很难。 从陶父走后,铺子就没有接过一个葬礼的单子,全靠卖点小纸活为生。 什么好吃的都留给了姐弟两,她自己变得营养不良,瘦弱不堪,时不时的生病。 今日在女儿面前的眼泪,足以说明她内心的坚强已经到达了极点,她很无助。 陶桃倾身双手搂住她:“娘,没关系的,他不回来就不回来,我能照顾好你们,我长大了,我可以撑起这个家,以后你不用这么累。” 陶母控制不住地趴在她肩头闷闷地抽泣。 花了将近一个半时辰,勉强收拾好。 陶桃坐在门口,撑着下巴,双眼放空,思考着问题,偶尔有路过的行人。 她从怀里拿出一枚屈身兽头的环行玉玦,乳白中参杂着一抹浅青,质感温润,造型雅观别致,好看极了。 打定主意,她将玉玦握在手心,起身朝着前方走去。 两刻钟后,她抬头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黑色建筑物,徘徊了一会儿,直接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孤零零的缩成一团。 当时太着急了,早知道当初先让他们交一部分钱,而且价格也没和他们谈。 现在尸体又不在这,他们还不知道会不会认账呢。 在她终于下定决心起身走进枢密院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在门口,似有所感,她转身看去。 男人身着深绯色麒麟金丝刺绣袍子,步伐不急不慢,还有种懒散的意味,在月光和深绯衣袍的映衬下那张面容更添了几分映丽之色。 他的感官很敏锐,只一眼便察觉到,这种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她的脸上带着些许茫然,身体瘦削,站在那里薄薄的一片。 她没有说话,而他的目光太过锋利,让她忍不住移开了视线。 段乾停站在马车前,忽然抬手示意身后的陈景和上前。 “四爷。” “去问问。” 说完他径直上了马车,完全没看到陈景和错愕的表情。 四爷什么时候转性了?还会关心起人了? 他挠了挠头,不明所以。 随后转身向陶桃走去。 陶桃见他靠近,下意识地笑了笑。 “你来枢密院有什么事?” “大人,半个月前我不是接了你们的生意吗…” “嗯,怎么了,是邱家出什么事情了吗?” 他点头,疑惑地问。 “不是邱家,是我。”她指了指自己。 “你?!” “虽然你们家的总使大人还没有下葬,但是能不能先支付一下我的报酬?” “实在是对不起,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 她将手背在身后,攥得紧紧的,有点忐忑不安。 “多少?”他问。 她默默比了一个数字三的手势。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个很惊讶的声音。 “三千两?!” 陈景和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心想着这小娘子还真是会狮子大开口。 陶桃听言,连忙摆手,急着解释:“不是不是!是三百两!” 他缓了口气,他就说怎么可能吗,再说邱闫令也不值三千两啊。 随即从衣袖拿出三张银票。 “喏,刚好三百两。” 陶桃接过,“多谢大人。” “不用谢,要谢就谢他吧。” 陈景和笑了下,转身上马,一行人走了。 “这段乾人还挺好的……” 不用想也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如今枢密院最大的官不就是段乾嘛。 枢密院的马车一路朝着皇城而去,出示令牌,穿过丽正门,陈景和就上了马车,车轱辘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回荡在静谧地宫道上。 大约有一刻钟的时候,崇政殿就在前面,马车缓缓停在宫道的路口。 陈景和先下马车,后面是段乾。 “四爷,那我就在这候着了。” 他嗯了一声,大步向前。 在上台阶的时候,有人遇到了他。 是刑部尚书贺从束。 中年男人朝着他拱手行礼:“段大人,真是许久未见。” 段乾唇角微勾,颔首,“半个月前总使的葬礼怎么没见你?” 两人边走边聊。 他叹了口气:“是贺某的问题,随州出了一起私贩官盐的案子棘手的很,不得已贺某前去处理。” 第十八章 受封 “处理好了?” 贺从束又叹了口气,很是无奈。 “还没有,昨日圣上将我等召回,眼下也不知是什么事情。” “既来之则安之,你说对吗?贺大人。” 他看向他,脸色淡淡。 “段大人言之有理。” 贺从束笑着点了下头,行为举止在他面前格外的谦卑。 两人进门,他才发觉今晚朝廷上的重臣都聚集在此,看来不是受封就是问罪。 希望圣上等会儿不要点到他就好。 段乾走过去,犹如闲庭信步,在所有人或是猜忌或是不善或是讨好地目光,从容自若地向太子齐蘅点头示意。 朝堂分为两个阵营,文官以中书省和太子齐蘅为首,中书令位置空缺,如今暂由齐蘅代为掌管,原本最有望成为中书令的人,已经躺在邱氏灵堂的棺材里。 左相是朝堂文武官之首,兼任内阁长老,不参与朝堂之争。 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皇帝之下,百官之上,双手拢于衣袖,看着这一切,静默无声。 原本应当还有个右相之位,当年段乾祖父身为太傅兼任右相之位,后来因告老还乡,被圣上暂且废除这个位置。 武官便是用枢密院为首,总使前段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遭人刺杀,所以现在副使段乾便是眼下执掌枢密院之人。 虽然朝堂分为文官和武官两个阵营,但文官和武官中不乏有士族和寒门之人。 且说段氏虽是士族,却也是文人之首,段乾祖父不仅在朝堂,在天下也有不少门下弟子,其他氏族同理,枝繁叶茂下,暗地里根深蒂固。 枢密院总使遇刺之事,圣上震怒,命令大理寺彻查此案。 反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工部侍郎在家中惨遭毒手,死的人官职可都不小,这是有人在挑衅帝京皇权的威严。 “圣上驾到!” 太监尖利的嗓音从大门传来。 除了太子齐蘅和枢密院段乾特赦,其余众臣跪地朝拜。 圣上身穿赭黄色广袖朝服,头戴二十四梁通天冠,年近四十的年纪让他的脸上多了几道皱纹。 他淡淡一笑,亲和中透露着天子独有的宏伟威严。 “众爱卿平身。” 圣上坐在龙椅俯瞰着众人,面无表情地样子,双目如炬,如同苏醒的巨龙,环顾着自己的领地。 他缓缓开口:“王素仪何在?” 站在文官里的大理寺卿闭了闭眼,面上颇有视死如归,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般沉闷喘不过气。 他迅速站出来拱手:“臣在。” “枢密院总使邱闫令刺杀一案,进展如何?” “圣上赎罪,臣已经命人竭尽全力在彻查,很快就会有所进展。” 王素仪低着头,额头汗涔涔的,顶着上面灼热的目光,脸色忍不住发白。 他悄然抬眸瞥了一眼武官之首,那个看着事不关己的枢密院副使,又瞧了一眼前面的太子齐蘅。 舔了舔干燥的唇,又道:“当日大街上还有…还有枢密院副使大人在,想必、想必副使大人比我等都要清楚。” 霎时间朝堂之上雀然无声,众人纷纷低着头,不敢抬眸看一丝一毫。 只有齐蘅转头看向那个连在圣上面前,姿态都有些散漫的男人。 段乾微低着头,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辩驳。 直到寂静的大殿上,皇帝的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沉声问:“段爱卿,这是怎么回事?” 段乾拱手道:“回禀圣上,臣当日的确是在随行队伍身后。” “臣无能,未能及时护卫总使,还请圣上降罪。” 这话一出,不少人面面相觑,特别是文官有些人,无声地冷笑起来。 他要是无能,这朝廷武官之中,就没有一个能当得起有能之人。 不同于总使之位,副使的位置是段乾实打实的自己从战场上争来的,十六岁的年纪,一杆银枪,在战场上恣意张狂,所向披靡。 一曲平戎万全阵运用得如鱼得水,围剿了多少敌国军队,令敌国将领闻风丧胆,不战而退。 这么高的位置,这其中或许是有因为段乾祖父的原因,但是不可否认,十六岁的段乾无人能敌,这过去也才堪堪五年而已。 “这也怪不得你,大庭广众之下,又有谁能料想得到。” “不过…王爱卿…” “工部侍郎之死又是为何?天朝接连丧失两位朝廷重臣,而你身为大理寺卿,却没有丝毫的进展,可是在玩忽职守?!” 一声怒斥,连带着朝堂都震颤不已。 众人惶恐下跪,齐声:“圣上息怒!圣上息怒…” 尤其是大理寺卿,磕头磕得砰砰直响,“臣下无能,请圣上赎罪…” 太子齐蘅站出来,低头拱手:“父皇息怒,接连两起案件实属离奇突发,大理寺卿也还只是需要些时间,假以时日定能给天朝给父皇一个交代。” 左相谢瑞章站出来拱手:“圣上,太子言之有理,大理寺确实需要些时间。” 段乾侧眸睨了王素仪一眼,淡淡地道:“王大人不如讲讲工部侍郎案件是如何发生的?”在下听闻大理寺抓了陈府女眷回去审问?” 王素仪缓缓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眼圣颜,而后连忙低下头,额上鲜血淋漓,滴答一声滴落在地面。 疼得不行,他此时却无暇顾及,开始讲述事情的原委。 “痕迹被清理,尸体也经过清洗,所以除了陈府女眷之外,最开始接触的是葬仪师?” 段乾此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一丝诧异,心中猜疑这煞神今日怎么这么好心,还提点他人。 王素仪猛然抬头看向段乾,急忙点头:“对的对的,明日臣便将葬仪师传话审讯,相信定能有所收获。” “那好,朕便命你在一个月内彻查工部侍郎真实死因,看看到底是因为不治之症,还是有人在挑衅天朝的威严。” 说完,皇帝身侧的大太监高连桂上前一步,“此外,圣上有旨宣告。”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因枢密院总使邱闫令惨遭刺杀,令国损失重要命臣,实乃国之大憾,而今枢密院副使段乾英勇善战,才德兼备,殚精力竭,为天朝立下赫赫战勋,故,朕封为枢密院总使,赏金万两,宅院十座,千亩良田,为天朝继续鞍前马后勤恳效劳,共谋国家社稷之昌盛。” 段乾俯身低头,双手作揖:“臣,接旨,叩谢圣恩。” 一时间,底下的人忍不住心思各异,心想着这案子还没破,这段乾就晋升了? 第十九章 审讯 齐蘅转头看向他,而后垂下眸,神色看不出什么。 下朝后,那些人纷纷围了上来,向段乾庆贺,没走到他跟前,被邬雷为首的武官们拦在身后。 段乾大步向前,目不斜视,行走带风。 “段大人!” 忽然他的身后传来一阵叫唤。 他识得这声音是谁,缓下脚步,偏头看去,齐蘅走过来,站在他面前,温和地笑了笑。 “恭喜段大人再升一职,相信不久,右相的位置便可为段大人重启。” “殿下说笑,都是圣上抬举。” “先前有谣言传出本殿下舅舅之死,和段大人有关,而今父皇封你为枢密院总使,由此可见,父皇对你十分信任。” 段乾忽地轻笑了一声,“或许殿下听过,站的越高哪天不小心摔下来便会粉身碎骨,不管殿下信不信,对于总使之死,臣未沾染分毫。” 齐蘅似乎没料到他会同自己这般大胆直言,怔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逐渐归于平静。 段乾又在瞬间脸色淡然,欠身拱手:“臣有要事,先行一步。” 齐蘅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一辆孤零零地马车停靠在宫门,待自家爷坐上马车后,陈景和自动当了马夫,时间太晚,他让那些人回去了。 “四爷,回段家吗?” 他偏头问了下。 里面静默了一下,“去枢密院。” “是。四爷。” 没有白天的闷热,夜晚的风凉爽宜人,无声的街道上响起车轱辘压过青石板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马车缓缓停在枢密院门口。 他一使劲跳下马车,转身撩起帘子:“四爷,到了。” 段乾下了马车,不经意间往旁侧斜视了一眼,地上一抹白映入眼底,倏地顿住了脚步,而后往前迈开步伐过去。 他看着地上的东西,半膝下蹲,指尖捏住拾起,一只用纸扎成的小猫活灵活现,白身上画着一块块棕色黑色的斑点,有小耳朵,还有胡须,脸颊甚至被涂得红扑扑的。 陈景和惊奇地道出声:“这谁掉啊?小猫做得还挺有趣的,好可爱啊。” 说着话他就要上手,忽然被眼前人一躲,他抬头看去,却瞥见自家爷带着凉意的视线。 什么都没说,又像什么都说了。 陈景和喉头凝滞了一下,呵呵的干笑了几声。 段乾将手放下,纸扎小猫被他收入衣袖里,迈开脚步进了枢密院。 耀阳灼热,陶桃又是起了个大早。 自从她来到这里,生物钟都被调过来了,每日就是早睡早起,身体倍棒,精神头好的不得了,吃嘛嘛香。 好是好,但她却有点不习惯,可没办法,这又不像现代要什么有什么。 她洗漱好后,陶母正在准备早膳,弟弟也在给自己拾掇,小小的人儿,还算懂事,不然她可不会给他买糖吃。 三人正乐呵的吃着饭,门口猛地碰碰作响,好似要把门拆下来一样凶恶。 陶母脸色微微一变,眼神闪过一丝惊惧,刚要起身,陶桃已然朝着门口过去。 “谁呀?!拆门呐?!懂不懂礼数。” 她没好气地拉开门栓,打开门,望着眼前的人顿时怔忪。 “又见面了。” 赵礼微微笑起。 “大人,有事吗?” 她面无表情,淡然处之。 “你是不是去过陈府做过殡葬?” 她点头,“对,今日还要去,葬礼还没完。” “你处理的人是工部侍郎,他的死有问题,你和我们回去接受审讯。” “好。”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让赵礼好奇且疑惑地挑了下眉,她一个小娘子就不害怕不担心? “能不能等我一下,我进去交代一下,不然我怕我娘和弟弟担心。” 她指了指里面。 他点了下头。 目前她也不是嫌疑犯,只是接受审讯而已,大理寺不是这般苛责之人。 若是那些被他不留情面对待过的人知晓他此时是怎么想的,只怕非得破口大骂不可。 陶桃连忙转身回去同她娘交代:“娘,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一趟,如果等会儿有人来找我,就说我现在有事,让他们先回去。” “还有,这是三百两银票,晚上我不知道能不能准时回来,到时赌坊的人来找,你就给他们。” 这顿操作弄得陶母莫名其妙,眼看着她要走,急忙抓住她的手问:“桃儿,你这是要去哪儿啊?门口的人是谁?” “还有,你哪里来这么多钱?” “娘,你别担心,这钱是我挣的,我找枢密院要的,你只要记住我交代的就好。” “在家等我。” 陶桃唇角上扬,眼神给予她安抚,拍了拍她的手,之后干脆利落地转身走。 上了大理寺的马车,约莫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马车逐渐停下。 她被带着来到大理寺牢狱,昏暗脏污的环境,潮湿腐臭的味道萦绕在鼻端,熏得她眉头直皱,不适感很强烈。 关押在牢笼的囚犯蓬头垢面,个个面如死灰,眼神呆滞,似乎已经失去了生的期盼。 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甚至会产生进来就出不去的心理暗示。 而见多了死人的陶桃内心格外淡定强大,稍稍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能笑着面对眼前审讯自己的人和审讯室这些沾血的刑具。 赵礼和她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一张桌子。 “你可以开始说了。” 他盯着她看,脸色肃穆冷冽。 陶桃沉吟了下,开始讲述自己在陈府看到的一切,当然,省去了自己在人家门口蹲守了七天七夜的变态事情。 这要搁现代,被人发现指定得被打一顿不可。 “你就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在撑开死者口部的时候,涌出了大量的黑血,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赵礼听言,沉默了几秒钟,猛然站起身前向,一双眼睛如鹰般锐利地俯视着她:“没有其他的了??” “真没有了,大人,我不是仵作,再多的我也看不出来啊。” 她抬头无惧和他直视,脸上多了些无奈。 “是什么样的黑血?有毒?当时你和他们说了没有?” “就是乌黑的血,不知道有没有毒,已经说过了,他们不甚在意。” 在她说的过程中,赵礼始终盯着她的脸庞看,不放过一丝一毫她的神色,在分辨她是否在说谎。 第二十章 真相 赵礼起身走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肚子咕咕在叫。 看着站在门口的狱卒,她过去问:“大哥,你们这儿包不包饭的啊?眼看着大中午了吧,是不是可以让我吃点饭什么的。” 狱卒面无表情,理都不带搭理她一些。 她用手指圈起发尾,歪头思考了一下,又道:“大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按理说审完了,应该就没问题了啊。” “我等会儿能不能出去?” 回应她的只是无声地寂静,和囚犯偶尔痛苦的呻吟。 这让心里莫名有点发怵,明明是夏天,却越待越觉得浑身发凉。 而另外一边的审讯室内,邱昭澜坚决不坐这肮脏的木凳,嫌弃地看着周遭的环境,拧紧了眉头。 贴身嬷嬷用衣袖擦了又擦,她还是不肯坐下去,冷冷地带着高傲的神情,说道:“本夫人已经说完了,我们老爷就是得了不治之症。” “你说的什么中毒,本夫人不知道。” 赵礼猛然一拍桌子,啪一声响,吓得她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邱陈氏!本官劝你最好如实交代!仵作查验出陈大人身前被下了剧毒,才导致身亡,你作为他的枕边人,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在耍本官吗?!” “你不说我这里有一万种方式让你开口!” 他说着话,转头看向那些肮脏带着血迹斑斑的刑具,邱昭澜和王嬷嬷循声望去,两人忍不住贴在一起,有个依靠。 但邱昭澜又想到邱府,而且邱府头上可是皇后娘娘还有太子,她又有何惧。 “赵司直,本夫人才是应该劝你,屈打成招是犯律法的,本夫人已经实话实说了。” “你既然知道我是老爷的枕边人,就应该明白我比谁都更希望他活着!他不仅仅是我的夫君,更是陈府的老爷,身任工部侍郎之职。” “试问我又有什么理由会去下毒呢?!” “你真是问错人了。” 一番话恳恳切切,有理有据,一时间还真让人找不到漏洞。 她说得的确是对的,这个时代,女子以夫为刚,夫君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一个家族的荣辱兴衰,也基本都是在依靠男子在支撑。 没了夫君,单凭一个女子,想要撑起一个家,还是有些困难的。 邱昭澜挺直脊背,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可衣袖下她的手紧紧握住王嬷嬷的手。 赵礼听完她说的一大堆后,沉默了几秒钟,忽然冷笑出声。 邱昭澜和王嬷嬷都感到很莫名其妙,疑惑地看着他。 他从衣袖拿出一封书信,“邱陈氏,这上面明明确确写了你是在什么时候给陈大人下的毒,又是如何收买大夫,隐瞒事实真相。” 一年前,陈幼辉在春艳楼遇到当时花魁何婉,垂涎于她的美貌,将其赎身,而后纳为妾室,至此后独宠于何婉,惹得后院众多非议。 不仅仅是对她独享老爷的宠爱感到嫉恨,还有对她的出身鄙夷嫌弃至极。 他们这些虽然出身不高,但好歹是清白人家出身,不是她一个青楼妓子可以比较的。 偏偏老爷看中她美色,被这狐媚子迷惑了心智,才会把这样肮脏的人纳入后院,而他们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过让老爷在他们房中待了一晚。 此后,便是夜夜宿在何姨娘的院子中,妾室们到还好,最怀恨在心的人是邱昭澜,这个正经世族出身的女子。 虽然她在邱氏算是旁系,但是她也为了陈府为了陈幼辉,做出贡献。 如果不是因为她,陈幼辉到现在都还是个六品小官,工部侍郎的位置哪里轮得到他坐。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成婚这么多年,还要遭受如此羞辱,和一个青楼妓子共侍一夫。 正因为陈幼辉纳了何婉,才得了脏病,但是何婉既然脱身青楼,除了她的贴身丫鬟,根本不敢和任何人提及此事,瞒得严严实实。 再加上后来进来陈府,私底下以调养身子为由,让大夫治病。 要不是陈幼辉染上脏病,邱昭澜也不会知道何婉有这个脏病,为了陈府的颜面,她没有选择说出来。 可她自始至终都一直嫉恨在心里,恨何婉,恨陈幼辉,这两个人让她干净的人生里沾染上污点。 如果让别人知晓了她嫁的人是这样的,娶了青楼妓子还得了脏病,那她还怎么在帝京在那些官家夫人面前立足。 会一辈子让人耻笑,抬不起头来。 赵礼凝视着他们,“所以你憎恨他们,这种丑闻你不希望被人知道,最好连主人公都一起消失殆尽。” “于是你就在给陈大人治疗脏病的汤药里下毒,每日一点点,到最后让人误以为他是因为脏病死的。” 邱昭澜听完他说的一切,脸色越发的难看,铁青中流露出一丝白。 身形摇摇欲坠,要不是王嬷嬷抓住她的手腕,只怕下一秒就要跌倒在地。 “这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没有人证物证。” “谁说我没有,何婉亲眼看到你的贴身嬷嬷下药,想必你房中定然还没来得及处理那些毒药吧。” 这会儿轮到王嬷嬷惊慌失措了,她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磕头。 “大人,老奴什么都没有做啊!” “老奴是冤枉的,是那个贱人在胡言乱语,请大人明鉴。” 他低头看着她,丝毫不为所动:“是不是冤枉,待大理寺搜查,便一清二楚。” 这时,外面有人走来在赵礼耳畔小声说话。 邱昭澜现在还不慌张,她相信,邱家肯定会出面保她的,说到底她还是邱家的人,他们不会不管的。 赵礼惊讶地转头问他:“你说她拿着那块玉玦就是为了一口饭吃??” 眼神中很明显的无语和震惊。 狱卒挠了挠头,在他的目光中点了下。 “而且看姑娘的脸色,似乎真有点不对。” 他怎么也不相信,就少一顿饭吃,难道还能饿死不成? 他倒要看看她在耍什么花招,反正这里也审完了,只等去往陈府的人带着东西回来。 赵礼转身出了审讯室,往陶桃那间审讯室走去。 第二十一章 要饿死了 陶桃脸色发白,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 她现在才知道这身体有胃病,要是没有按时吃饭,肚子就会疼。 她来这之后都是饿了就吃饭,不然也会给自己兜里揣点糕点什么的,这次匆忙啥也没带,这天杀的还不给饭吃。 听到脚步声,陶桃缓缓抬起头,脸色很难看。 赵礼瞳孔微缩,眸中浮现出一丝淡淡地疑惑和不解:“你这是饿了几天啊?不至于这样吧。” 她咬紧下唇,瞪了他一眼,心想着这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抬手露出一块白青色雕刻着兽头的环形玉玦,她笑了笑:“大哥,可以给口饭不?” 他低头凑近去看那枚玉玦,眉心蹙起:“你这哪儿拾来的?” “什么捡来?!这是人家段乾段大人亲自给我的!我可是枢密院首席葬仪师,给点饭不过分吧?” 撑着一口气说完,肚子又开始了,感觉胃部在收缩,感觉有点想上茅房,但又不是。 赵礼嘴角抽搐了一下,挥挥手,让人去准备吃的。 ……… 邱府。 头发花白的老太君杵着跟拐杖坐在高位,邱闫文和邱闫书坐在两侧,邱府的管家是为姓吕的老嬷嬷,年纪虽大,但身子健朗,手段高明。 辅佐老太君治理邱府上下,连一二三房的人都得让三分。 此时她站在邱老太君身侧,“老太君,门外陈府的管家已经等候多时,是否要让他进来?” 邱老太君冷哼一声:“这陈府如今已然是一滩浑水,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邱闫书看向她,面上带着一丝窃喜,说道:“娘!这陈幼辉死了,我们在朝堂就少了一大助力了,为了寒门兴盛,这位置空缺,是不是可以让我来坐?” 她毫不客气地训斥,笃笃地敲着地面:“你这般蠢笨如猪的家伙,老身怎么可能放心你?!” 一瞬间,邱闫书的脸色骤然难看,“娘!我怎么不行了?!” 邱闫文抬眼看了看,沉声道:“行了。” 邱老太君转头看向他:“闫文啊,你弟弟惨遭毒手,为了邱家,你不得不出来接此重任。” “娘,一切都还未有定数,这种风口浪尖,邱府更应当小心行事。” 陈幼辉刚死,他们便急着要去争夺这个位置,很难让人不怀疑邱府和陈幼辉之死是否有关系。 而且眼前风头正盛的是段家段乾,盛极必衰,虽说圣心难测,但他是不会让一家独大的。 或许圣上此时早就定夺,只待合适的时机,所以邱府最好的静观其变。 邱老太君沉思良久,认为他说的有道理。 没了陈幼辉,陈府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陈府。 “不见!”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吕嬷嬷点头道:“是,老奴知道该怎么做。” “等等!” 邱闫文起身叫住了她。 “一会儿我写封信,你亲自送去大理寺牢狱给邱昭澜。” “是,大老爷。” …… 大理寺牢狱。 吕嬷嬷提着食盒来到这里,对着看守的士兵笑了笑:“官爷,我是邱府的管家,我来看看陈府的大夫人。” “你说你是邱府的管家,又怎么会来看陈府的大夫人?” 官兵狐疑地打量着她,眉头紧锁。 “她是我们老太君的表亲,她大老远从赵郡嫁到这里,同出一家,不得多照拂一些。” 说着说着,她从衣袖塞了些银子给他,讨好地眯了眯眼睛。 官兵掂量了下,和对面的官兵对视一眼,点头同意:“行吧,你快点,一会儿寺卿大人该来了。” “好的好的,多谢官爷。” 过道阴冷,烛光摇曳,这看着就不像是人待的地方。 吕嬷嬷快步前行,很快找到了邱昭澜所在的位置。 “表小姐!表小姐!” 靠在王嬷嬷身边的邱昭澜,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她。 王嬷嬷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夫人,邱府的人来了。” 这句话瞬间让她清醒过来,猛然站起身,转头望着声音来源。 “是邱家的人吗?” 邱昭澜欣喜若狂地扒着木杆子,看到眼前的人顿时笑起来:“吕嬷嬷,是你!” 她就知道邱府不可能放弃她,即便是陈幼辉死了,可她还是陈府的大夫人,她依旧掌管着陈府,对他们还是有帮助的。 吕嬷嬷脸色淡淡,等着狱卒开门,随后走进去。 “来,表小姐,用膳吧。” 她一边布菜,一边观察着身后的动向,见无人注意,把衣袖拿出信急忙递给邱昭澜。 邱昭澜接过,在两人的掩护下,将信看完。 吕嬷嬷面无表情地脸露出一丝笑,对着王嬷嬷说道:“来,你也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护着表小姐。” 王嬷嬷犹豫地看了看身侧的邱昭澜,从昨天到现在折腾了这么久,她是一口饭没吃一滴水没喝。 全靠这一口气撑到了现在。 直到看到邱昭澜点了下头,她才拿过一个馒头吃了起来。 邱昭澜看着她吃饭,脸色淡淡,连喜悦都冲淡了很多,冷静下来,眼神中欲说还休。 吕嬷嬷抬眸看向她,两人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夫人,您坐下,赶紧坐下吃点。” 邱昭澜露出浅淡地笑意,这会儿也不嫌弃了,坐下来静静地用膳。 用完后,吕嬷嬷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她看着吕嬷嬷走远的背影,叹了口气。 自断一臂,可保全所有。 她脑海中浮现出信上这句话。 “王嬷嬷,你跟了我多久了?” 王嬷嬷讶异地望向她,小心地问答:“大夫人,有十五载了。” 她感慨道:“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从年少时期到如今嫁为人妇,原来有十五载了。 “我记得那会儿你是自愿入的府,为了养活弟弟妹妹,是吗?” “是的,夫人。” “你的弟弟妹妹都已然成家,你却一直待在我身边,会有所遗憾吗?” “小姐,老奴没有遗憾,要不是当年您收留老奴,只怕老奴的弟妹们也活不了。” 那年赵郡爆发水患,死伤无数,多少人无家可归,更饿死了不少人。 这份恩情她一直记在心里。 “王嬷嬷,下药的事,你真是太不小心了,被人看到,你要我怎么办?” 第二十二章 借点名气用用 邱昭澜的语气淡淡,却隐隐流露出一股阴狠。 她的脸色难看中带着悲伤和惋惜。 王嬷嬷心一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含热泪地凝望着她:“大夫人…小姐…” 她缓缓蹲下身,眼圈微红:“静儿,你说我到底应该怎么办?才能保全我们所有人?” “老奴明白的,小姐,我知道您是有苦衷的。” 王嬷嬷哆嗦着嗓音,反握住她的手。 “你明白就好,你这一生啊,为了弟弟妹妹,又为了我,都没好好考虑过自己。” “来生,你要做官家小姐,享得荣华富贵,觅得良人。” …… 赵礼手撑着下巴,看着眼前这个往自己嘴里狂塞东西的小娘子,颇有些无语。 要不是她手里那块玉玦,真的是懒得搭理她。 陶桃一手夹着红绕肉,一手拿着大鸡腿,还要陪一大碗排骨汤,吃到撑嗓子眼上了,她才稍稍停下。 察觉到对面的目光,她抬头,眼前的人那呆滞的神情,她嘿嘿一笑,用衣袖擦了擦嘴角。 她知道自己太没出息了,跟饿死鬼投胎一样,但是一碰到好吃的吧,想控制没控制住。 这真是她来这里有史以来,吃过最好的一顿大餐。 没想到那块玉玦这么好使,她想着段乾名气这么大,大理寺和枢密院多少有点挂钩,说不定他们认识。 段乾啊段乾,不好意思啊,借着你的东西蹭了顿大餐,下次要是你再找葬仪师,我一定给你打折。 她在心中默念着。 “我吃完是不是能走了?” “你们应该查清楚了吗,这件事情跟我没关系,我知道,你们大理寺这么厉害,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 赵礼心想着,这小娘子还知道拍马屁,挺机灵的。 市井出身的就是和官家小姐不一样,行为举止粗鄙的很,而且一个小娘子居然还做死人的勾当。 他正准备说什么,忽然走来一人,俯在他耳边。 “司直大人,寺卿大人要去趟狱中,唤您一同前去。” “好,我现在就去。” 赵礼起身低头看着还在吃的陶桃,再多留她几天,大理寺估计都要被她吃穷了。 “你可以走了。” 陶桃猛然抬头看他,眼神亮晶晶地,嘴边还沾着油光。 “真的?!” “多谢大人!” 等他们走远后,她放下手里的食物,脸色趋于平静,拿出自制的消毒水洗了洗手,用在衣摆擦了擦。 她没有带手帕的习惯,看来以后要带张手帕了。 陈府老爷的尸体在大理寺放着,大夫人和一众女眷又入了狱,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这生意也不知道算不算泡汤。 好在她昨天就拿了钱,不然不是都白干了。 昨天她大约是看出来些东西,猜测没错的话,这脏病应该就是何姨娘身上的。 可为什么陈府老爷身上溃烂成这样,而她却没有呢? 其实有溃烂的,只是不多,记得当日,何姨娘脸上扑了很厚的脂粉,身上味道过于浓烈。 她长期接触死人,嗅觉灵敏,还是闻到一丝腐臭的味道。 而且身为病毒本源,身体适应了菌群,没有得以扩散,而被传染的人往往会更加的严重。 第一,在病毒传播过程中发生了变异,增强了某些病毒的致病性,才会导致后者更严重。 第二,自身免疫不强,这陈府老爷,天天纵欲过度,又大鱼大肉的,把身体弄坏了,再加上年纪大了,自然发病更快。 而且她是相信他是中毒了的,当时她观察到,他的唇色和瞳孔是有点不太对的,还有吐出的黑血。 而这大夫人知道了事情的蹊跷,却让她闭嘴不言。 如果这个大夫人当时存了杀心,只怕她也活不了,但她没有这么做,也许是怕人怀疑。 她不对自己动手,却不代表她不会对何姨娘动手。 因为在她的眼睛里,陶桃看到她对何姨娘的杀意。 大致可以推断出,陈府老爷独宠青楼出身的何姨娘,遭妾室们排挤仇视,大夫人虽然身为陈府的大夫人,却不能说她不会嫉妒。 她绝对比那些妾室还要厌恶这个何姨娘。 单凭第一印象,此人很是高傲,甚至眼高于顶,而且心狠,昨天她根本没有确切的感到大夫人对死去丈夫的悲伤情绪。 有也是表面的。 再则,古代对于出身还是很看中的,如果是不干不净的女人,那她在女人堆遭受到的恶意会是其他人的百倍千倍。 如今陈府老爷死了,那何姨娘就更没有活着的必要。 所以,她动手杀何姨娘,也是迟早的事。 陶桃走出了大理寺,回头冲着看守的人拜了个拜。 “大哥们,再也不见了嗷。” 就算她知道何姨娘命不久矣,她也做不了什么,她只是个开丧葬铺子谋生的市井小民,能护好自己和家人就很不错了。 希望大理寺能查明真相,让何姨娘活着。 大理寺的人在陈府大夫人宅院搜到和陈幼辉身上一模一样的毒药,王嬷嬷独自认罪,坚决咬死没有同伙。 她交代为何下毒戕害陈府老爷,原因只有一个,便是心疼自家夫人,一个寒门氏族出身的清白女子,却要遭受和青楼妓子共侍一夫。 陈幼辉因此染上脏病,还要强迫大夫人同房,企图将脏病传染于大夫人。 大夫人倍感屈辱,日夜流泪,难过不已。 一路从年少陪伴过来的贴身嬷嬷,万分心疼,最终狠下杀手。 赵礼细想下,觉得不仅于此,而且理由似乎太过牵强,大理寺卿却认为事情真相便是如此,执意了结此案。 只关押了王嬷嬷,把其他人都放了回去,择日问斩。 因此,赵礼和王素仪闹了口角之争。 “大人,下属认为应当还要再细细调查。” 他眉间皱起,望着背手而立的背影。 “案件已经调查清楚了,你还要查什么?” 王素仪转身,脸色不太好,冷冷地看着他。 赵礼愣住了,这质问的口吻,仿佛在指责他的不依不饶。 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案件有疑点,一个小小的嬷嬷,怎么可能有胆子谋害朝廷命官?” 第二十三章 女子难做 “黄蜂尾儿针,最毒妇人心,妇人之心最毒也最是愚蠢,只懂感情用事,不知理性做人,况且邱昭澜曾对王嬷嬷有过救命恩情,冲动之下,又有什么事是不能发生的?!” 他语气沉沉不容置疑,夹杂着几分被人辩驳的不悦。 “可是…” “放肆!你这是在质疑本官的裁决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理寺卿!” 赵礼还想要说些什么,一声怒斥如平地一声惊雷般炸开在他的耳边,顿时他慌张跪下。 咬牙说道:“大人赎罪,下属、下属不是这个意思。” 王素仪款步上前,阴寒地话音透着隐隐的警告:“赵礼,你要记住大理寺,而本官是大理寺卿,你只需做好你该做的事,其余不该说的不该做的,都给我吞到肚子里去。” 眼前的青年,低头艰难地说道:“是,大人。” 衣袂翻飞,一阵风从身侧掠过,随之而来的事关门的声音。 有风透过窗棂而入,一阵寒冷侵袭而来,赵礼才察觉到自己背后汗湿一片。 这件事情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但他只是个司直,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无声地叹息溢出嘴边。 堂堂工部侍郎,朝廷命官,居然是死在这样的理由之下,后院之争,起火之地,同样杀人不见血,不亚于朝堂波诡云谲的险境。 何姨娘刻意隐瞒脏病,有传播淫秽脏乱之罪和谋害当朝命官之罪,王嬷嬷以下犯上,蓄意杀人,二人数罪并罚,连诛三族,于今日午时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何婉是青楼出身,没有三族,便查封青楼,将老鸨一并处死。 王嬷嬷是陈府大夫人邱昭澜身侧的人,极少知道她有亲人,而后又被邱昭澜封锁消息隐瞒下来,保住了她的弟弟妹妹和其家人。 正值烈日当头,正午时分。 菜市场涌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们,叽叽喳喳的议论。 何婉眯起眼睛,抬头望着刺目耀阳的阳光,撒在身上灼热,滚烫的温度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但是很快就感受不到了。 王嬷嬷在身侧,昨夜面对死亡的恐惧痛哭流涕后,如今只剩下面如死灰,枯槁麻木,四肢僵冷到即便是灼灼烈日也驱不走从骨子里出来的寒凉。 女人们唾弃鄙夷,骂她不知检点,千人骑万人压的肮脏货色。 男人们趁机欣赏单薄囚衣下曲线毕露的青楼花魁何婉的曼妙身姿,眼神下流猥琐至极,满嘴污言秽语。 让大姐大婶们听到,又是一口唾沫啐在何婉身上,嫉恨到用最恶毒的字眼去辱骂这个即便狼狈不堪却依旧貌美的女子。 沾有黄白浓痰的口水吐在头发衣服上,腥臭扑鼻,何婉却只能屈辱地流下眼泪。 身处烟花之地,根本不是她所愿,她只是一个拥有容貌却无力自保的弱女子。 从小被她爹卖给青楼,从十二岁开始接客,走投无路,也逃脱不了,原以为终于脱离苦海,却还是有人容不下她。 别人嫌恶她,她也在厌恶自己肮脏的一生,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只愿来生做一只洁白无瑕自由自在的鸟儿。 何婉缓缓闭上眼睛,眼角有一滴清泪滚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闪烁着寒芒的锐利刀刃倒映出那张绝望的脸。 也倒映出了陶桃那张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心里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陶桃站在人群中,听着那些人爆发出惊恐兴奋地尖叫,和躲避的眼睛。 亲眼看着鲜血如注从斩落的伤口喷涌而出,那颗貌美的头颅咚咚地掉落在地上,发出闷响,滚落在烂菜叶里。 一双浑浊无神地眼睛和她对视上,她只是浅淡笑起,眼神含着一抹对死者的难过。 斩首示众后,会在菜市场摆上一天,第二日如果没有人为其收尸,那么第二日清早就会被衙门的人丢到乱葬岗喂狗。 渐渐地,人走脚动,拥挤地人群没有热闹看,便兀自散去。 她在不远的摊子点了碗馄饨吃,再放点辣椒油,是她最喜欢的。 期间,有小厮过来收敛王嬷嬷的尸体。 不用想也知道是邱昭澜。 只有何婉的尸体,无人理会。 喝完最后一口汤,她将碗放下,买单走人。 正想着时间快到了,便有人在喊她。 陶桃回头看去,余山余河驾着马车踢踏踢踏地行驶过来。 衙门的人都走光了。 “老板。” 余山跳下马车,无意间转头,却看到一具无头尸体,登时脸色难看起来,余河更是吓得连忙跑到树下呕吐。 陶桃取笑了一声:“都见过死人了,还害怕?” 见她依旧面不改色,甚至有心情取笑,两人顿时心中满是佩服,眼神更是充满崇拜之色。 之前好歹人还是完整的,第二次见到死人,直接给他们来了次视觉冲击,太过震撼了,心脏真有点受不了。 所以说这一行,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别说女子,就是有些男子都做不了这个丧葬的活。 她伸手拿起放在板车的背篓,走到离身体不远的被臭鸡蛋和烂菜叶掩盖的头颅,蹲起抱起,而后放到背篓里。 “你们把她抬到上面吧,小心一点。” “好。” 两人强忍住不适,把无头女尸抬到后面的板车上。 “老板,去哪里?义庄吗?” “去我家吧,先把人清理一下。” 现在的时间估摸着娘和弟弟应该是在看铺子,所以家里是没有人在的。 “啊?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余山回头偷看了一眼那具可怕的尸体,为了防止断头处一直不断地渗血,刚刚已经先用布包裹起来。 看不到狰狞的伤口,也就没这么怕。 但是他是一眼都不敢放在背篓里面的,尤其是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只怕半夜都要做噩梦的程度。 “有什么不好?” 他蚊子一样的声音,靠近她耳边说:“太晦气了,而且这人还身首异处!这种死刑犯,我怕她心中有很深的怨恨,恐怕会变成厉鬼!” “变成厉鬼又不会找我,我怕什么?该怕的是那些对不起她的人,如果真的是恶有恶报的话,那就是他们的报应。” 陶桃转头看向他,“你说对吗?” 第二十四章 来生不做人 余山呆呆的看着她,怔忪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 仔细一想,其实也没错。 “老板,你…”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 陶桃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想着,难不成这臭小子要找她借钱? “我哥是想说你和别人一点都不一样。” 余河凑过来,年纪小小的,说话自然比大人要胆大一点。 “哈哈哈…” 闻言,陶桃笑了起来。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吗…” 要说不一样,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余山尴尬地笑了下,偷偷地拿眼瞅她,心想着她的确和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但他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马车很快停靠在自家门前,两兄弟一起把尸体搬到院子里放下,随后陶桃便让他们先行离开。 毕竟是女子,就算死了,该有的尊重和体面还是要有的。 院子旁侧墙边放着好几口棺材,一个叠着一个,家里花圈纸人金银元宝也都有现成的,也不用去铺子拿,这开丧葬铺子就是方便,买这些白事的东西都省了。 她进屋拿了一张凉席垫在地上,奋力将尸体摆在上面,从水井打了一桶水。 拿了一套漂亮精致的寿衣备着,拿来胭脂水粉,和一些特质的颜料、缝合针线准备着。 她坐在小马凳上,手拿着澡巾,目光专注,神情认真地给尸体擦拭着身体。 果不其然,她当时猜的没错,何婉的身体上确实有溃烂,但是不多,也没有陈府老爷那般严重。 女子要更细致一点,一点点清洗,再缝合一下,无非是费点功夫和时间而已。 洗好后,她起身将背篓的头颅拿出来,也要清洗一番。 在清洗何婉的发丝和脸上,那双自始至终睁着的眼睛,覆着一层淡白的浑浊,黯淡无神的瞳孔倒映出她的身影,有种她一直盯着自己的错觉。 “你放心,我肯定帮你弄得干净漂亮,来生如果可以选择,你想成为什么?” “鸟兽鱼?还是人?但是如果你觉得这世间太痛苦难捱了,就还是别做人…” 都清洗完毕后,将头掷在怀里,尸体放在腿上,取用针线,开始在脖子处缝合。 她的手法灵巧快捷,针线手指翻飞间,很快就好了,她低头仔细打量,白皙的脖子上不见缝合痕迹,只有很浅淡的一道划线。 陶桃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进步了不少。” 她边说着边用眉笔仔细描绘勾勒,化眼影的时候,她伸手将眼睛合了起来,用刷子沾取些腮红轻扫在脸颊两侧。 最后涂抹上口脂,妆容就完成了。 她将何婉放置在地上铺着的白布,而后起来转身走进里屋。 出来时,两只手各提着一个篮子,还不够又转身进去拿了两个童男童女的纸人。 随后盘腿坐在白布边边上,开始讲述她的东西。 “我和你讲一下丧葬的基本标配,纸人两个,也就是童男童女,纸马纸钱、金银元宝,花圈花篮,我都用纸扎的,等会可以一起烧下去。” “还有四合院一套,那纸人就给你当奴婢就行,对了,还有手机,你肯定是没见过的科技玩意,几千年后的东西,你现在就能提前用到,怎么样?” 她俏皮地对着地上的尸体笑了笑。 “比别人先进时髦多了,我一并给你烧个说明书,你看着研究一下总会用的。” “宠物呢,你养吗?有小猫小狗、小羊什么的,养宠物其实挺好的,不那么寂寞,算了全都给你吧。” 陶桃起身撸起衣袖,深呼吸,用上全身的力气将尸体背起来,一鼓作气地踩上凳子把尸体弄到棺材里。 做完这些后,她直接累瘫在地上,喘着气,额头全都是汗珠。 她抬眼看向天空,估摸着时间,他们快要回来吃饭了。 只有她一个人,也就一切从简,省去了中间很多步骤,在何婉身侧放了几枚铜钱、小石狮子,一束漂亮的百合花,然后奋力盖上棺盖。 “何婉,一路走好。” 随着话音刚落,盖上了,就不再相见了。 洗好澡的陶桃刚出来,就见陶母带着弟弟回来了。 陶母看了眼地面的狼藉,柔柔地说道:“忙完回来了。”弯腰开始收拾。 “啊,对。” 她随便擦了几下湿漉漉的头发,之后甩在身后。 “我去做饭,桃儿你的头发要擦干些,不然要着凉的。” “姐姐!” 陶良跑了过来递给她一块糖,是她上次买的,他还没有吃完啊。 “谢谢良儿,去边儿玩去。” “娘我来帮你打下手。”她走过去挽起衣袖。 这做饭她不在行,但是打下手什么的,一点问题没有。 翌日。 陶桃起身准备把棺材连同丧葬用品,等会一起运往城外荒山。 帝京出城后,走过个十来里路,就有个专门给横死他乡的无名尸体还有路人埋葬用的。 在搬运的时候余山余河来了,最大的物件就三个人一起搬上板车。 正巧陶母出来,随口一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出城,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那你们要小心。” 嘱咐完后,她便走进厨房做早膳,完全不知道他们搬运的棺材里正躺着一个死人。 陶桃也没说,要不然以她娘柔弱的性子,不得吓个半死。 “吃了早膳再去吧?!” 陶桃在门口坐上板车,听到里面的声音,答:“我拿了几个馒头,其他你们吃吧。” “走吧。” “驾!” 余山听到她的话,驱动马车。 一路行驶在大街上她看着各色路人道:“等会儿弄完,再回去拉一副棺材,可以去陈府收尾了。” “好的老板。” 前方一辆紫檀木的华盖香车正缓缓朝着他们行驶而来。 马车内,陈景和看向倚靠在软榻闭目养神的段乾,低声说道:“四爷,老太爷又让人到枢密院请您回府。” “几次三番,您要不要回去看看?” “拒了便是。” 他犹豫地看了看四爷眉间倦怠的神色,“是。” 即便同处在帝京,段乾却很少回去段府,一般宿在枢密院,或者是自己买的宅院里。 那些后院的伯娘们仗着老太爷的默认,总想着给他张罗婚事,烦不胜烦。 第二十五章 臭丫头胆大包天 这段时间,前朝余孽又在民间搅浑水。 邦尼定国和辽国又在边境蠢蠢欲动,时不时骚扰一下,搞些小动作,虽然无伤大雅,但也着实令人烦郁。 颇有种在老虎身上拔毛的意思,令天子很是不悦。 而又遇到接连丧失两位朝廷重臣,还是在天子眼皮底下明目张胆地行凶,挑衅皇家威严,再加上边境传来不大好的消息。 这些天圣上的心情可谓是让下面的人如履薄冰,又如踩在钢刀上行走,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 伴君如伴虎,刑部尚书前往随州去调查贩卖私盐的案子,迟迟未有进展,屡屡叫他们家爷,现任枢密院总使段乾,前去商议,一日不落,每次都是三更半夜才回来的。 这样子怎么能休息好。 前段时间,泸州突现前朝余孽在当地怂恿江湖人,发动暴动,死伤无数,骁骑营统领章程领段乾之命,带着骁骑营的人前往调查镇压。 在押送罪犯回京时,路上遭遇埋伏,章程武功不弱,只受了轻伤,而骁骑营的士兵伤势较重,暂时驻扎在城外二十里路的义庄。 如今他们驻扎在义庄,段乾知晓那些余孽为了救人,必定会卷土重来,令他们暂且不回帝京,引蛇出洞,而他则决定前往领教一番。 明面上只有两人去,但实际上段乾已经安排枢密院暗部鬼卫军秘密前往义庄。 陈景和撩起小窗帘子往外看了看,忽地嘴里“噫”了一声,目光流出一丝讶异之色。 “那不是负责邱闫令丧葬的厉害小娘子吗?” “带着个棺材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还真是一点儿忌讳都没有,这小娘子这胆识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那日在枢密院灵堂,面对皇后娘娘的命令都能视而不见,可不就是胆大包天吗,要不是在枢密院,这小娘子只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大街寻常人见了那棺材纷纷退避三舍,甚至嫌弃地嘀咕着晦气。 不知何时,段乾掀起眼皮,睥睨了他一眼,眸光淡淡。 看过去的瞬间,陶桃停靠在边边上,眼观鼻鼻观心的让开一条大路,让这贵人的车马先行。 这马夫身着藏青镶绣纹腹鸮袍子,脸色冷漠,目光锐利如刀,分明就是枢密院卫军。 大街上哪个不敢让路,躲都来不及。 陶桃也知道青天白日在大街托着棺材不大妥当,天子脚下,也怕冲撞了什么重要人物,是以在看到这华盖香车时,便早早退居一旁。 听到陈景和的嘀咕,靠在软塌的男人轻哼了一声,面上似戏谑似嘲弄,还带着些许的兴味。 “这臭丫头拿着本君的东西在大理寺骗吃骗喝,可不就是胆大妄为,若非本君忙,早该收拾了……” 闻言,陈景和干笑了几声,放下帘子。 就算您老不忙,也不用您亲自出手吧,一个小娘子而已,随便吩咐一个人不就完了。 再说,那日禀报的时候,您也没让下属去收拾一下啊。 陶桃三人驾着板车,一路出了正阳城门,城门兵一看到车上是棺材便急忙挥挥手让他们走了,所以没在城门费什么时间。 出了城门,还要走大概二十里路,为了能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去,他们只能是加快行程。 大半个时辰后,陶桃在山脚看着陡峭的山路,霎时间欲哭无泪。 “早知道我就该多叫两个人过来,这马车上不去,那不得搬死?!” 余山望向自家老板那瘦弱的身板,“我们两个可以的。” “老板,你就拿着纸扎品就行。” “没事,三个人搬更轻松一些,不然到时你们脱力失手就不好了,剩余的东西一会儿再下来拿。” 在陶桃坚持再三的情况下,三人一起搬运起棺材,一步步走上崎岖不平的山路。 等到了山腰就能看到有许多的无名墓碑,乱葬岗也在荒山,只不过和这里是背道而驰,两条不同的路。 陶桃累得满脸通红,额头布满细密的汗水,毫无形象地直接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完全没有身为时下女子的样子和形象。 余山余河两兄弟也累得不行,干脆利落也坐在地上,呼呼地喘气。 山上还是挺凉快的,一阵冷风吹来,立马让她滚烫的脸颊舒服许多,头脑特清醒。 “下次再也不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她当时估计是魔怔了,竟然去帮和自己毫无相关的人,出钱出力,不是蠢就是疯了。 眼下清醒了也没办法了,只能是硬着头皮干,下次她一定不会多管闲事。 “余山,把挂在棺材上的干粮帮我拿一下。” “哎好。” 余山起身去拿,然后递给地上的陶桃。 陶桃吐了口气,起身接过,“都围过来吧。” 干粮和水都准备了三份,现在又饿又渴,派上用处了。 吃了喝了,短暂的休息了一下,她就让余山余河挖坑埋葬。 她则简单布置一下。 长长的白幡在空中飘荡,白灯笼悬挂在树枝上,寒风卷起篮子里的黄色纸钱,一切显得是那么的孤独寂寥。 两兄弟费力又搬又推的把棺材弄到坑里,陶桃坐在一旁,怀里抱着个长条石碑,拿着小刀安静地雕刻,这是从不远处的石堆里精心挑选的。 不多久,这荒山上又多了一座孤坟。 她架起火堆,面无表情,眸光暗暗,开始烧着亲手扎的纸活,余山余河也围坐在一起,往火堆丢黄纸和金银元宝。 忽然一阵妖风,席卷着火堆,灰烬和黄纸漫天飞舞,灼灼焰火差点儿舔上她的手指,却又瞬间降了下去。 余山余河两兄弟不小心被灰烬迷了眼睛,拼命地揉了揉,睁开眼时,天地不知何时变了颜色。 晦暗沉沉,压抑在心头,喘不过气来。 余山道:“老板,看这天,估摸着要下大雨了,咱们还是快点儿回去吧。”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稀碎,但陶桃离得近,能听到他在说什么。 她抬头望了望乌云密布的天空,远处似有电闪雷鸣,耳畔山林簌簌,左右摇摆。 “收拾好东西,现在就走。” 第二十六章 段乾你这个乱臣贼子 车轱辘碾过沙石土路,渐渐地停靠在四周满是杂草的义庄。 门口的人垂首弯腰对着从马车下来的人拱手恭敬地说道:“大人。” 重紫色绣睚眦兽纹的华美袍沿随着步伐划过门沿,男人负手而进,脸色淡漠,身侧未带一刀一剑,可见未把即将发生的危机放在眼中。 黑沉沉的天空时不时闪烁着银蛇,裹挟着沉闷于耳的雷鸣声,彰显着山雨欲来的境况。 这注定不是个普通的夜晚。 骁骑营的人在明,枢密院的人在暗。 赵国的余党绝对知道人不是那么好救的,但是他们却不得不救,只因被他们抓住的人是前朝皇室之子赵胤辰。 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 段乾颇有兴致地捆绑住手脚躺在床上动弹不了的男子,唇边噙着一抹笑意。 赵胤辰怒目而视,嘴巴被破布堵住,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服气和高傲,丝毫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知之明。 要说这皇室之子为何会被抓住,除了章程机敏,还要得益于赵胤辰本身的狂妄自大,和对前来抓捕的朝廷之人不屑一顾。 自认为他们是跳梁小丑根本抓不住自己,骄兵必败的道理,他是一点也没学会,反而因此落到敌人手里。 “且看看你那些下属能为你做到什么程度…” 他尾音拖长,显得懒懒散散的。 见眼前人呜呜咽咽的似乎有话要说,他伸手拽出赵胤辰嘴里的破布。 嘴巴得以放松,他立马破口大骂:“段乾你这个走狗!背叛赵国的乱臣贼子!” “你们等着!本王定会拨乱反正、匡扶正义,将你们这些反叛贼子斩杀殆尽。” 都百来年过去了,赵国余孽还在生生不息,原本他们要是在暗地里苟延残喘,不搅动浑水,他可以选择放任不管。 但是这不代表着他们能成气候。 沾沾自喜以为能活下来,延续血脉,全靠的是自己的能力。 殊不知他们才是跳梁小丑,老虎毛上蹦跶的虱子,太小太弱,连被老虎映入眼帘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只不过是虱子多了,太痒,是时候该清理一番。 士族存在的时间比此时的天朝还要久远,当年天朝统一多亏于士族的协助,如若不然,开国皇帝怎么可能会轻易统一。 说什么背叛,也只是前身赵国皇帝荒淫无度,为博美人一笑,修建登月楼劳民伤财,天灾人祸,战火纷乱却至黎明百姓于不顾,妄为君王。 面对忠臣谏言,却当场将其斩杀在朝堂之上,暴政为之,寒了多少大臣的心。 身为士族之首的段家自然不能不管不顾,君主无能,自是要另择明主。 选定了当时还是附属国的齐国,齐王爱民如子,仁心宅厚,段家家主亲自前往游说,当时的士族能人辈出,尤其是段家,里应外合下,覆灭赵国,收拢各地小国,将其统一为天朝。 为了永结同好,天朝的首都帝京更是选择在有段家的地方,后来还结为亲家,如此说来,段乾沾了些皇室血脉。 段乾听言,眼中满含嘲弄,轻蔑地嗤笑了一声。 “该乞食的时候就该好好当乞食的狗儿,而不是趁主人酣睡的时候反咬主人一口。” “你!” 啪得一声。 “…呜呜…” 一句话瞬间把赵胤辰激得暴跳如雷,张口就要污言秽语,登时被过来的陈景和赏了一巴掌,而后被眼疾手快地堵上了嘴巴。 只能眼神充斥着恨意和怒火地仇视着眼前的段乾,拼命蠕动着身躯想要起身,却被陈景和一脚踹了回去。 他转身走到陈景和准备在门口前的太师椅上,一甩袍角大刀阔斧地坐下,拿起章程用山泉水泡好的银针雪松,放到唇边抿了一口。 静静地等候着好戏开场。 哗啦啦猛然响起,晦涩灰暗的天空顿时下起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生疼生疼的,只消一会儿,地上便蓄起了一汪汪水坑。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马车咕噜咕噜碾压的声音。 陶桃看到前面有座房子,赶忙让余山停在一旁,跳下马车后,急切道:“快走,这雨下得太大了。” “等下,我把马车绑好!” 余山冒着大雨将马车绑在树上,这马车太值钱了,不能丢。 陶桃也觉得不能丢,只让年纪小的余河赶紧先进去,她等余山一起。 余河率先跑到前面,在跑到门口的时候,猛地停了下来。 而后赶来陶桃和余山满脸不解,虽然门口有一棚顶遮雨,但是雨势太大风太猛,站在这里跟在雨中没什么区别。 她大声问:“怎么了?干嘛不进去?!” 抬眸的时候却看到他见鬼一样的神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登时僵直在原地。 段乾动作一顿,绮丽的眉眼一抬,极纯极黑的寒冷眼眸,折射出锋利的戾气对上一双明亮杏眼。 在看到来人时,眸中极快的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 陶桃眼珠子转悠,看着腰间悬挂着刀剑的侍卫,面色不善,在看到他们时,瞬间抽出利剑对准他们。 “我去…” 她暗自感叹了一句。 她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莹白的脸庞上漾出一抹乖巧且讨好笑来。 “各位官爷们,我们就是路过,绝没有要打搅你们的意思,只是这雨太大了,走不了,你们放心,等会子雨小了一些,民女们马上就走。” “劳烦你们行行好。” 天色灰暗,再加上雨影憧憧,让她根本看不清门口坐着的人是谁,但单看只有那人坐着,其他人都是站着的,就足以说明是他们的头儿。 回应她的只有雨声和无尽的沉默。 陶桃却当他们是默认了,心中算是松了半口气。 一阵冰冷夹杂着雨水的寒风梭然吹来,直接叫她打了个喷嚏,浑身不自觉地打了寒颤。 这什么鬼天气! 忽然身侧两人亦是两股颤颤,衣衫湿透得都能拧下一桶水了。 她才又大着胆子说道:“各位官爷们,门口挡不住雨,我们进去一稍稍,好吧?” 说完后,她便让余山两人跟在她身后,她则在前面走廊走着。 第二十七章 你还要趴多久? 陶桃站在走廊处,靠近正门的位置便停下来。 站了一会儿后,她开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恰巧看到院子两侧摆着好几副棺材。 她眉间一拧,轻轻一嗅,鼻尖萦绕这一股雨水的水腥味和泥土的腥味,但是,还有淡淡地腐臭。 这味道再熟悉不过了,长期接触尸体的人都知道。 她疑惑地转头看向走廊边上,看到爬满灰尘破了好几个洞的门,凑过去一瞧,里面一张张木板子上都盖着一层白布。 好了,她明白是什么地方。 这他娘的是义庄啊。 她可真有缘,不过也是,前面荒山是坟墓,义庄在这也不出奇。 在里屋的陈景和隐约好像听到了女人的声音,他皱了皱眉,好奇地走出来,手捏住剑鞘,看了眼爷没什么反应,稍稍松了半口气。 若是普通百姓,还是要叫他们快些离去,不然等会死在这可就别怪他们了。 想着,他出门拐向走廊,高声问:“你们是要去哪里?” “什么?!” 雨声太大,她有点听不清楚,下意识往前走去。 陈景和眼中闪过不耐烦,大步靠近,边走边道:“本官在问,你们是要去何处…” 话刚说出口,忽然凝滞了一下,他眼神中流出惊讶之色,诶了一声。 “你这小娘子,怎么会在这?!” 这声音和身形似乎有点眼熟啊。 陶桃上前几步,嗐了一声,笑道:“这不是枢密院的大人吗,民女见过大人。” 眼前的人是那天那个和她对接的人,那此时坐在太师椅上的人是…… 她将目光移向正手肘放在扶手,支撑着下颌,眼睛半合着,神色淡淡的男人身上。 男人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眸睨向她,慵懒倦怠的模样让她想到了眯眼睡觉的大猫。 陶桃立马正色起来,抿唇拱手:“民女见过大人。” 身后的余山余河见此忙不迭跟着行礼。 这副紧张戒备的样子,丝毫没有方才面对陈景和那样轻松笑颜。 段乾忽地把茶杯放置在桌上,发出一道不小的声音。 陈景和身体一震,赶紧说道:“快走!这里不是你们待的地方!”语气不太好。 她眉间微拧,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咬了咬下唇:“大人,这雨这么大,等小了我们马上就走。” 身后的余山连忙附和道:“是啊官爷,您大发慈悲,留我们一会儿吧。” “放肆!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我…” 她刚要说话,骤然见他脸色惊变,抬起手,阻止了她说出口。 此时寂静得只有雨声在耳边响起,空气凝结成冰,时间在这一刻放慢,有种突如其来的诡谲古怪的气氛在悄然蔓延。 她亦是敏锐的感受有不对劲的地方,余山不明所以,抓住她的衣袖,就要开口问,瞬间被她捂住了嘴巴。 余山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她。 只见陶桃对他摇摇头。 就在这时,门口猛然冲进来大批穿着蓑衣的蒙面人,手持锐利刀剑,不言不语,直接和骁骑营的侍卫们对上。 大雨滂沱,金戈交鸣,充斥着血腥和杀气的杀戮就此展开。 章程见骁骑营的人不敌,迅速上前,而陈景和无暇顾及他们,紧随其后。 不知何时,屋檐冒出一群穿着黑色绣纹腹鸮衣袍的人飞跃而下,戴着铁制面具,手持夺命弯刀。 气势如虹,一下场每个人接连收割好几条命。 余山余河两兄弟哪里见过这种残忍的场面,直接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软。 陶桃被这杀人的场面也吓了一跳,但总体还是对他们要好上不少。 为避免波及,她看了眼开着的正门。 “走,进屋。” 她小声说道。 等到站在门边,看到依旧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暗道把这观戏的煞神给忘了。 “嗨,大人你好又见面了。” 她硬着头皮顶着他冰凉地目光,假笑了一下。 这人坐在门口,别说余山两兄弟,就连她都不太敢从他身边过。 “你可是去过陈府?” “啊?”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她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向他。 “若是耳根子不好使,本君不介意帮你割下来。” 语气淡漠,但字里行间的意思却让人脊背发冷,呼吸一滞。 求生欲瞬间让她想到他刚刚说的话,立马露出一抹乖顺又讨好地笑来。 “别!民女耳朵好使着呢,不老您费心。” “您真是神通广大,民女确实是去过陈府,那陈府老爷死了,尸体是我收敛的,这不是想着一会子回到帝京还要再去一趟嘛。” 她说完,猛然一怔。 他既然知道自己去过陈府,那她去过大理寺不也知道? 难不成他知道了自己拿着他的东西招摇撞骗?仔细想想,她也没做什么啊,他应该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听着她的恭维,他无声地冷嗤了一声。 “你…” 正准备说话,倏地他眼神骤冷,眸光一凝,气场为之一变,露出一丝杀意,起身时猛然被跌倒的陶桃扑回椅子上。 敌人充满杀气,手持一把销铁如泥的钢刀,穿过冰冷地雨幕朝着段乾迎面而来。 陶桃不小心被左右脚绊倒,非常冒犯的扑倒在他腹部的位置,恍然未觉身后极速而来的利刃。 段乾眉间微拧,伸手浓厚的内力缠绕住钢刀,铮得一声,在陶桃的耳边碎裂开来。 碎片弹射划断她耳边垂落的发丝,连带着她白皙的脸庞出现一道血丝。 被他抬手两指夹住,一用劲,碎片刷得一下,划破敌人的喉管,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倒地的同时,将地上的水洼染满了红色。 “四爷!” 陈景和大惊,连忙来到他身边。 不消多时,一场实力悬殊的杀戮随着血流成河落下帷幕。 “你还要在本君身上趴多久?” 一道阴冷地声音在耳畔响起。 方才陶桃是一动不敢动,生怕影响了头上那位爷发挥而连累到自己,虽然他是金尊玉贵,但她市井小民的命也是命啊。 她抬头尴尬地呵呵了一下,而后露出她自认为最最单纯甜美的笑。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手一撑,倏然感受到什么,有点硬又有点软,还有点温度。 第二十八章 她真不是故意的 登时她感受到他的大腿一僵,而她自己也浑身僵住了。 她懊恼害怕地闭上了双眼,低着头,一点儿也不敢对着那双此时闪烁着阴戾寒芒的黑眸。 “你这臭丫头…嗯…” 带着杀意的话语还没说完,忽然他遏制不住的从喉间发出一声闷哼。 陶桃急忙起身,俏脸微红,慌乱间手直接按了下去,滚烫炽热的温度和触感透过薄薄的衣物猛然传来。 她心中忍不住暗道完蛋了,这爷非得杀了她不可! 赶忙站好闪到一边,恰好此时相较之前的雨势渐小,她当机立断拉着余山余河两兄弟赶紧跑路。 陈景和和章程察觉到自家爷脸色似乎不太对,阴沉着脸,仿佛那小娘子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似的。 想到刚刚那小娘子举止冒犯,他急忙就要往门口追去。 “四爷,我去把那小娘子抓回来!” 还没出门口,就听到身后冷如寒冰的声音。 “滚回来!” 他身形一顿,立马闪身到他身边。 “四爷。” 段乾深吸了口气,只胸膛微微起伏,显示了他方才的情绪的失控。 “把人整顿一下,回帝京。” 陈景和与章程单膝下跪:“得令!” 这边,陶桃驾着马车快马加鞭地赶回帝京,顾不得下雨,浑身湿透,如同一只落荒而逃的落水狗。 很是狼狈不堪。 好在身后并没有那煞神派来追杀她的追兵。 想到他方才那杀气腾腾的阴郁脸色,她霎时一阵恶寒,也不知道是不是浑身湿透的原因,反正就是一阵冷冰冰的。 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发誓,刚刚的触碰真的是不小心的,他那宝贝的命根子也不是谁都想碰的好吧。 那她还有阴影呢,那模样活脱脱像是自己轻薄了他一样。 虽然他是长得很美,可她也不是流氓啊。 算了,管他呢,要杀要剐到时候再说吧。 回到帝京的时候天昏沉沉的,眼看着太阳落幕,好在雨势已经是毛毛细雨,出行不是多大问题。 即便是晚上,那棺材还是要送的,那尸体都晾两天,不得要赶紧入棺,不然对死者也不好。 洗了澡换了衣服,余山余河两兄弟也到了。 她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人说道:“你们回去吃饭了吗?” 余山闻着从里面飘来的饭菜香,咽了咽口水,忽然,一阵咕咕叫的声音响起。 他脸登时一红,呐呐地道:“还没有。” 恰逢这时,陶母端着一盆汤从厨房走出来,见他们在说话,笑道:“你们应该还没有吃饭,快进来一起吃吧。” 余河听言眼睛一亮,而后悄悄拿眼瞅她,小心翼翼的。 小少年藏不住情绪,看样子明显饿得慌。 “走吧,一起吃。” 吃过饭后,三人精气神都饱满了许多,雨也停了。 陶桃驾着马车带着棺材和两兄弟来到陈府,夜幕沉沉,白色的灯笼悬挂在牌匾下阴气森森的。 她上前敲了敲门,小厮领着她来到之前的房间,三人合力搬运起陈府老爷的遗体。 同时她也注意到府中气氛和先前她来时大不相同。 而陶桃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进没多久,后脚有身穿黑色兜帽的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府邸,迎接的人居然是林管家。 林管家领着身后的贵人,一路来到府中佛堂。 大夫人邱昭澜已然恭候多时,一见到来人,立马就迎接上前,露出略带着谄媚的笑:“表哥!” 这幅样子还真是和她平日里高傲冷硬地模样大相径庭,能让工部侍郎的夫人如此,可见来人身份非同一般。 那人沉声问道:“后患可是清理干净了?” 她点了点头:“王嬷嬷到死都没有说出什么,您可以放心。” 他冷哼一声:“要不是大理寺卿,你认为这事能就此揭过?!” “是,表哥。” 见她还算听话的模样,他的脸色稍稍缓和后,又道:“她的家眷可是一并清理了?” “这…“ 邱昭澜看上去有些为难。 吞吞吐吐的扭捏模样登时让他眼神一变,立马意识到她没有顺带斩草除根。 一顿怒斥:“真是妇人之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如此心慈手软怎么撑的起这个陈府?” “亦或是你觉得你已经不需要邱府在背后了吗?” 她顿时惊慌失措:“不是这样的,表哥,若没有你们也不会有我今日,昭澜明白的,明日就派人将他们了结。” “日后还要仰望表哥多多帮衬。” 此番表忠心的言语,温顺的态度,算是让他面色稍霁。 “东西呢?” 听言邱昭澜立马转身拿起佛台上的书信递给他。 “都在这了,您看看。” 这些都是工部侍郎陈幼辉和枢密院前总使邱闫令,来往密切的书信,上面写着的都是军中不为人知的机密。 一旦被人抓住,足以让他们元气大伤。 “把这件事情牵扯到的人,除了心腹,其余都秘密处理了,记得处理干净。” 语气冷酷无情,仿佛好似不是在说那一条条鲜活的人命,而是一只只蝼蚁。 处理干净? 邱昭澜脑海中倏然闪过那张年轻秀俏的脸庞,那个她从未见过女子做这个的葬仪师。 “可是,虽然知道老爷的死有异常,但她只是个葬仪师,而且大理寺曾经召过她去,如果直接杀了,岂非太明目张胆了?” “什么?她去过大理寺?!” 他的语气很震惊还带着一丝怒气。 见他脸色又变得很是难看,邱昭澜又惶恐又不安。 “表哥息怒,那个葬仪师只是个小娘子,应当是没有胆量敢胡说八道。” 小娘子? 做这种死人行当的人在帝京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要说是小娘子,他登时想到那晚在邱府灵堂,和段乾相谈甚欢的那个小娘子。 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如果真是她,那就更不能留了。 但凡和段乾有关系的人,绝对不能留! 况且那个银针… 他冷声道:“必须把她除掉!” “这…为什么?” 邱昭澜疑惑地看向他,很是不解。 一个小娘子能对他们造成多大的威胁?她有些觉得他太过草木皆兵了。 第二十九章 杀人灭口 笼罩在兜帽的那双眼睛冰冷地看向她,脸色极为肃穆阴沉。 “邱昭澜,莫不是你以为如今陈府是你一人就能掌控的了?现在都敢来质疑我的决定?!” “看来没了陈幼辉,这陈府你也不想要了,到底不是亲生儿子,竟也不设身处地的为你的儿子考虑。” 他一字一顿的说着,时时刻刻都在警告她眼下身处的险境,最后更是直白的威胁着她对自己的忤逆。 邱昭澜大惊失色,失控地抓住他的手臂,“表哥,不是这样的!是昭澜一时糊涂,胡言乱语了,表哥千万别和昭澜这等妇人计较!” 没了陈府,没了工部侍郎夫人的头衔,她的荣华富贵怎么办?她还怎么享受那些夫人小姐对她的恭维和奉承? 她不要变成那些被人踩在脚下的屈辱模样,她要做人上人,有儿子在,她有邱府相助,她定然能变得比其他人还要尊贵。 所有加注在她身上的屈辱,都如同陈幼辉和何婉那般付出残酷的代价。 所以即便是工部侍郎又如何!她背后可是寒门邱氏! 那是皇后娘娘和太子的母家。 那些夫人小姐们,敢在她面前嚼舌根吗? “都是昭澜的错!昭澜立马吩咐下去执行,方才林管家来报,说那小娘子就在府上,正式动手的好时候!” “是吗?” 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便速战速决。” 话音飘荡在风里,随着人影的消失而消散。 邱昭澜的眼中浮现出一股阴狠的杀意,冷声喊道:“言巧!” 站在门外的大婢女迅速走了进来,俯身行礼:“大夫人,婢子在。” 她一抬手,言巧无声地上前。 两人一番耳语,言巧抬起头看她,而后点头领命。 “记住,要做到干净不留痕迹。” “大夫人放心,婢子定会做的妥当。” 忙活了一个时辰,这灵堂总算是布置完了,三个人还是要比一个人快的。 此时聚集了不少女眷和少爷小姐们,穿着孝服,带着白花,呜呜咽咽跪在灵柩的蒲团前哭丧。 都来聊表一下自己的心。 虽然陈幼辉死了,但是他们可是老爷的妾室,况且有的还有孩子。 陈府的一切该有他们的份。 陶桃双手合十抵住额头,虔诚且尊重地弯腰祭拜。 身旁的余山余河有模有样的跟着做了起来。 林管家同样哭丧着脸,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眼神中满是遗憾和惋惜。 他在这个陈府待了快二十年了,老爷待他们这些下人还是不错的。 好不容易坐上工部侍郎的位置,才没几年,竟然就变成了这样的下场,色字头上一把刀啊,真是令人唏嘘。 “林管家,我们就先回去了,明日我带着道士再来同你们商议下葬时间。” 林管家刚要说话,忽然走来一丫鬟。 他认得,是大夫人身旁的大婢女言巧,自从王嬷嬷死了,她便一直代替王嬷嬷的身份伴在夫人左右。 言巧脸上漾出亲切又尊敬的笑:“小娘子勿急,我们大夫人邀您一叙。“ 叙? 陶桃疑惑地看向她,什么时候自己和大夫人是旧识了? 言巧看到她不解的表情,又道:“小娘子别担心,是关于老爷后续下葬的问题。” 难道她不满足于眼下的陪葬规格,还是觉得这灵堂的规格不够尊贵? 想要再弄得盛大一点吗? 有些家属的确是有这样的要求,死者生前没享受到的风光,死后一定要盛大且风光大葬,这样会比较面上有光,又落得个孝顺的美名。 说白了就是给别人看的。 现代人都有这样的思想,只怕古人会更甚,而且这个人生前还是朝廷命官工部侍郎大人。 为了颜面和身份,只会更加的重视。 可以理解。 她露出明白的笑容,拱手道:“我明白您夫人的意思了,走吧,商议一下哪里需要改动的。” 言巧面上露出一丝诧异,随后笑着点了点,转身的那一瞬间,眸光微闪,藏着一丝杀气。 “余山余河,你们两个先回去。” 现在已经很晚了,事情做完了,而且累了一天了,让他们先回去也是应该的。 好歹她是做过打工人的,一朝翻身做老板,指定不会变成周扒皮那样。 余山有些犹豫,虽然她是老板,但是夜路危险,一个小娘子回去他还是有点不太放心的。 “老板,要不我留下陪你吧,让余河先回去。” 言巧取笑了一声:“这位小哥,难不成你还怕我们对小娘子怎么样?” 余山连忙摆摆手:“不是不是,我是觉得…” 陶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余山,今日打工时间结束,累了一天了,你们快回去歇息吧。” “我等会儿自己回去没问题的。” “那好的。” 陶桃毕竟是老板,老板开口说话了,余山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马车你们一并带回去。” “好的。” 余山余河两兄弟走了,她便跟在言巧身后。 月光被乌云压顶,只剩下点点繁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辉。 下了雨的夜晚,比平日还要格外的凉爽,甚至泛着丝丝的冷意,莫名让她打了寒颤。 一路走在幽深小径,越走身后的哭喊声便越遥远。 连下人都看不到几个。 陶桃先前还觉得没什么,但是走了有段时间,心想着这大夫人住这么偏僻的吗,还是说这陈府这么大,所以每个院子才相隔这么远。 她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些许的疑惑。 直到前面的人领着她走进一处杂草丛生的废弃院子,她似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 “姐姐,大夫人不可能住这吧?” 陶桃警惕地看着前面停下的人,言巧对于她的问话,不言不语,骤然,她转身手持匕首猛地朝着陶桃扑来猛刺。 动作之快,若是没有防备的人指定得当场殒命。 她温和地笑脸瞬间变得阴狠,眼神充满恶毒的杀意。 陶桃有所防备,在她动身的时候,快速往旁侧闪躲,言巧忽然露出一丝错愕,没想到她居然会有所防备。 躲过之后,她一刻也没犹豫,转身往外面奔跑。 逃出院子,她茫然地看着陌生的环境,这片地方像是荒废了很久一样,而且陈府这么大,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第三十章 爷救命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 “你逃不了的!乖乖受死吧!” 身后传来充满杀意和气急败坏的怒斥。 就在这时,一群拿着棍棒的家丁从四面八方的道路窜了出来。 陶桃呼吸凝滞在喉间,怔愣在原地,看着前有虎后有狼,心想这会儿真的要噶在这里了。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是怎么得罪这大夫人了,对方竟然要杀她! 自己也没做什么说什么,一直兢兢业业的,难不成是因为她知道那陈府老爷的死有蹊跷?可这件事情不是尘埃落定了吗? 早知道这一趟就不该来。 事已至此,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家丁们目露凶光,脸色恶狠狠地,手持着棍棒,气势汹汹地朝着中间瘦弱的小娘子扑了过来。 身后的大婢女高举着匕首,程亮的剑刃在光的反射下闪过一丝寒芒,倒映在陶桃那张发白的脸庞上,寒气森森。 陶桃转身,直接冲着言巧飞奔而去,言巧不明所以,一时间愣在原地,直到被猛烈的力道撞飞在地上她才反应过来。 一声怒吼:“快抓住她!大夫人吩咐,不留活口,就地斩杀!” “你们谁敢!我是枢密院的人!” 她转身一声冷呵,语气坚定,掷地有声,不似作假。 枢密院! 即便是身处宅院,他们也知道枢密院那凶残的名声,倘若真是枢密院的人,主子倒可能没事,但是他们这些下人只怕要倒霉了。 这般思虑,家丁们猛然停了下来,面面相觑后,看向夫人身边的大婢女言巧。 言巧倒是见识过不少手段,自然是不相信她说的话,且看她那副穷酸的样子,又是一介平民,怎么可能和枢密院扯上关系。 真真是在白日做梦而已,糊弄他们玩儿的。 言巧不屑一顾,冷笑一声,吩咐他们直接上去。 而陶桃趁着他们犹豫地功夫,一下子窜进了方才破败的院子。 她刚进来的时候,习惯性的环顾了下周围,发现在西南墙角有颗十分粗壮,年岁已久的参天大树。 围墙是高,但有树在绝对能爬过去。 好在她不是没爬过树,不是很熟练,可也不陌生。 在潜能的爆发和求生欲下,陶桃三两下猛然爬上树,低头看了眼跟着爬过来的家丁,伸脚就是狠狠地一踹,直接把人踹到地上哎呦哎呦的惨叫连连。 “快上啊!别让她跑了!否则大夫人不会饶过你们的!” 底下传来言巧的怒吼着,焦急地模样夹杂着恐惧。 事实上真正不会被饶过的人是她,但是她必须要将他们都拖下水,她是知道大夫人的手段,如果她任务失败恐怕脱层皮都是轻的。 陶桃低头冷冷地看了一眼,转身站在围墙上,看着三米的高度,一鼓作气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快!出府去追!” “快点!” “嘶啊……” 她跌坐在昏暗的巷子里,手捂着扭伤的脚踝,脸色发白,额角渗出点点汗珠。 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她就知道一定会扭伤,只不过没想到居然这么疼,感觉脚都快断了! “该死的…一群神经病…” 她暗骂了一句。 听着远处急促的脚步声,她强忍着疼痛,扶着墙壁踉跄着站起身。 衙门在哪里不知道,不过她去枢密院的路,一定比衙门熟。 顾不了上午那会儿刚得罪过他,此时到枢密院是最好的选择,他总不能因为上午那点子事就杀了她吧。 她急切地一瘸一拐地跑出巷子,往身后看,远远就看到拿着棍棒的陈府家丁。 穿过大街小巷,那些人居然还敢在大街上明目张胆地搜寻她的踪迹。 原本还想着回家,眼下就更不能回去,也不能去余山那里,如果去衙门,找人问一下不是难事,问题是衙门真的会因为一个草民,得罪陈府得罪工部侍郎的夫人吗? 她不敢赌,因为她只是个市井小民,到时候被人反咬一口,自己反而被关进大牢,那真的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无权无势的她,怎么斗得过陈府? 就算她去枢密院又能如何,他凭什么帮自己?所以到底该怎么办? 她忍不住开始慌乱起来,手握成拳头,无意识地放在嘴里咬住,脑海中思绪混乱,迫切地想要找到对策。 对了,上午在义庄的时候,段乾分明问过她陈府的事情,是不是代表着他知道工部侍郎的死有问题,大理寺只抓了何婉和大夫人身边的嬷嬷定罪。 可有心人绝对能想到他们两个必定是替罪羊。 而大夫人却没有追究陈府老爷的死因,那天反而还在警告她别乱说话。 这个大夫人绝对有很大的问题,或许这就是她要杀自己的原因,问题是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啊。 这是宁错杀不放过吗? “刚刚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长得杏眼桃腮的小娘子?她是我们府里丫鬟,偷了主子很重要的东西,我们现在在抓人。” 听到声音,陶桃屏住呼吸,慢慢靠在墙壁上,心脏控制不住地怦怦乱跳。 她站在巷尾,前面巷口通着大街,追杀她的婢女就带着人在那里询问这沿街的摊贩。 好了,这回不去枢密院都不行了。 打定主意,她没再犹豫多想,直接朝着枢密院的方向跑去。 在她东躲西藏,跑了过程中,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陶桃一边拼了老命地狂奔,一边感觉自己倒霉到了极点。 在看到那座威严悚然的黑色建筑物时,她就像是看到亲娘,露出欣喜地样子,不再是害怕的心态,恨不能立马飞过去。 特别是那个熟悉的背影。 “官爷!大人!大哥救命啊!” 她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陈景和正与章程边走着边说着话,忽然身后一连串的呼喊,仔细听这称呼还很耳熟。 他转头一看,瞧见一个小娘子正以一种别扭的姿态朝着他这边狂跑,顿时让他一阵稀奇,这寻常人见了枢密院的人,不是害怕,就是躲得远远的,哪敢凑过来。 怎么这小娘子就一副见到亲爹的样子? 突然,他定睛一看,这不就是上午在义庄把四爷气得够呛的小娘子吗。 第三十一章 求收留 很快,他注意到她身后追着她的一群人。 上午才见过,章程自然也认出来她是谁。 陶桃跑到他跟前,立马就往他身后躲,双手抓着他腰间的衣服,跑得满头大汗,脸颊红扑扑的,又怂又害怕。 “大人救命啊!” 家丁们大老远就看到枢密院那座标志性的建筑物,瞬间脚步就给停了下来。 脸上皆是露出惊惧之色,在看到追捕的小娘子和那官爷如此亲密的模样,别说上前,动都不敢动。 落后一步的言巧这时追上来,见他们像傻子一样站在那儿,登时恼火起来。 “你们停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抓!” “言巧姐,你、你还是看看前面吧……” 有人提醒她,一脸的难色和担忧害怕。 言巧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这穷酸小娘子能找到谁帮她,谁敢和陈府作对! 她轻蔑一笑,正打算搬出工部侍郎陈府的名号,看过去的瞬间,眼睛蓦然瞪大,神情带着明显的难以置信。 她就算不认识那两个男人是谁,也该认识枢密院,认识他们身上的服饰。 那不是一般的枢密院卫军,是有品阶的长官。 别说他们,只怕陈府都得罪不起。 原本以为以为解决一个小娘子,且还在自己府邸上,问题不大,可如今没想到居然让她逃了,而且她还真是枢密院的人! 如此,该如何向大夫人交代? 言巧想到邱昭澜心狠手辣的手段,她瞬间浑身颤抖了一下,脸色万分难看,眼神满是恐惧和忧色。 “该怎么办?言巧姐?” “那可是枢密院的人!” 陈景和皱着眉头,转头看着躲在身后脸色发白的陶桃。 “你得罪人了?前面那群人谁啊?!” 章程眯起眼睛看了看,冷笑一声:“这些人真够胆大,敢跑来枢密院撒野。” “我去看看。” 说着他往前走去。 那些个家丁们看到,大惊失色,没等言巧的吩咐,立马转身作鸟兽散。 被陈府惩治还有一条命在,可要是落到枢密院手里,没准还活不过今晚。 言巧环顾四周,立马恼羞成怒,心想着这群贪生怕死之人!待她回府定然要让林管家好好教训他们。 可当她看到腰间挎着长刀的男人,面无表情,却途生一股杀过人才有的煞气朝着她走来时,她顿时吓得转身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见状,章程停住脚步,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陶桃看到人都跑光了,终于是松了口气,但是听到问话的那一瞬间,心又立马提起来。 她赶紧左右看去,看看那煞神在不在附近。 在发现只有他们两个,段乾不在后,最终定下心来,紧绷的神经松懈了好多。 “那是陈府的人,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们了,明明都不关我的事,我就是混口饭吃的!” 一说起来,她满肚子怨念,哪里会想到做死人生意,还能惹上杀身之祸,现在弄到连家都回不来。 真真儿叫她想破口大骂了。 “陈府的人?工部侍郎?” 陈景和眉头紧锁,昨天才和四爷说到陈幼辉的死不简单,而且他们也知道这次大理寺只处置了一个姨娘和无关紧要的奴仆。 “能不能借你们的地方躲两天?” 她小心翼翼地说道。 章程回来便听到这句话,顿感好笑:“小娘子,你莫不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知道啊,我又不是不认识。” “我前些天才来过呢!你们忘啦,我给你们处理总使遗体的那个葬仪师呀。” “咱们也算是做过几天的同僚,各位大人就大发慈悲,让民女住两天呗,再说了,再过三日,你们家总使大人该下葬了!” 一口一个总使下葬,陈景和霎时冷起脸:“你说什么呢!那是前总使,前总使知不知道!” “如今我们的枢密院总使大人是四爷!你再这样出言不逊,信不信我把你关枢密院私牢?” “啊?!” 陶桃惊讶地瞪圆了眼睛,随即立马拱手:“恭喜恭喜,祝贺你们枢密院有如此俊美无双的总使大人,你们是好人,你们家大人也是好人。” “所以、能不能让我住两日?你们刚刚也看到了,我就怕他们找到我家去。” 嘴上说着恭喜,实际心里还是忍不住吐槽这段乾可真厉害,那邱总使在他面前死的,他转眼还能就升职了? 可见这皇帝老头是有多么信任他。 这恭维怎么听着这么不舒服呢。 陈景和嘴角抽搐,拿眼瞅她,心想着这小娘子还真不愧是干这行的,胆子不小,还能屈能伸。 章程也被她弄得扶额失笑:“我说小娘子……” “停停,大哥们,我叫陶桃,你们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一回生二回熟,你们看,我们都见了三回了,都是朋友,别见外。” 他看着她,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行行行,陶桃,我只能和你说,枢密院不留外人,能留下的只有囚犯,你要不介意就住大牢里?” 这小娘子倒是会反客为主的。 寻常人听到肯定要打退堂鼓了,他们说这话也没想着要留下她,枢密院从来不留宿外人,谁也不例外,四爷不喜欢,能留下的都在大牢里。 哪成想,下一秒她说出的话登时让这两人目瞪口呆。 “我是不介意,就是、还能出来不?我能行动自如不?” “我真服你了!” 陈景和双手抱胸,无语凝噎。 章程转头,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无语且忍俊不禁的情绪。 他咳嗽了一声,“那行吧,不过你可别乱跑,不然遇到四爷,我们可保不了你。” “放心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我顶多出来透透气。” 两人踏上台阶,走了进去,身后跟着个穿着淡绿粗布衣衫的小娘子,有人认得出是那日来过做丧葬的人。 除了有些好奇外,也没有很惊讶,估计认为是来处理丧葬事情的。 陶桃是想着让陈府的人以为她真是和枢密院有关系,好摆脱杀身之祸,但这保命符用得好是保命的,用得不好,只会死的更快。 第三十二章 你凭什么例外 昏暗的甬道烛光无风摇曳,鬼魅般的倒影在墙面万分狰狞浮现,一股浓重的腐朽的血腥味溢满鼻腔,顿时让她胃部控制不住地翻涌。 阴气森森地空气包裹住她的全身侵蚀着衣物下的骨血,让人止不住的颤抖。 躺在铺满稻草的床板上的少女脸色苍白,秀丽眉间微蹙,双眼紧闭,发丝被汗水浸湿变成一缕缕地黏在肌肤上。 双手紧紧抱住自身,似乎正陷入梦魇之中,久久不能醒来。 蓦然,一阵凄厉地惨叫声,霎时将梦魇中的少女如同垂死梦中惊坐醒般,猛然睁开眼睛。 陶桃惊恐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陈设,寒风侵袭,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吓出一身冷汗,而后清醒过来。 又是一声恐惧地尖叫声冲击着耳膜,让她忍不住伸手捂住耳朵。 她感觉这枢密院的大牢可比大理寺的要恐怖多了,在这睡一觉都能被噩梦缠身。 当然也有可能是之前被人追杀的原因。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看向头顶那个四方小窗户,有幽幽月光照射进来投注在脏乱的地面。 天还没亮,这一夜怎么这么漫长… 她不禁在想着。 相隔两间牢房的刑房里,身穿黑色鹰隼常服的男人大马金刀地坐在正前方黄梨木太师椅上,而他面前是被绑在木架上处于受刑的赵胤辰。 赵胤辰看着眼前的段乾正眼都不带瞧他,心里被蔑视的屈辱,一瞬间胜过身体上的疼,忽然破防大骂。 “段乾你这个长得不男不女的妖人!走狗!我死也不会说出你想听到的一切,你就死了这…啊!” 陈景和面色冷厉,手中的烙铁毫不犹豫地印在他满是鞭痕鲜血淋漓的胸膛上,瞬息间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牢狱之中。 听得那些关押的囚犯睡都不敢睡,一阵头皮发麻,万分瘆人。 段乾唇角微勾起,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浑身伤痕惨不忍睹的丧家之犬模样,嗓音中含着轻慢地笑意。 “听闻泸州通判姚礼谦之女还未出阁,便身怀有孕,此等丑闻,姚礼谦非但不去找那奸夫,反而将爱女精心照护,静其待产,一连数日红光满面,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是令人费解。” 他抬眸看向眼前暴露出情绪的男子,噙着一抹勾人的笑,却让人感觉到身处在幽幽冥府之中般冰寒蚀骨。 赵胤辰铁青着脸,眸光有轻微的闪烁,粗喘着气,一脸的不明所以,故作不知。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身后的章程冷笑一声:“赵胤辰,你再怎么嘴硬又有什么用,既然我们四爷知道通判姚礼谦,自然也知晓你和他女儿的苟且。” “你所要隐瞒的一切不过是个笑话,即便你不说,枢密院多的是办法知晓。” “你!咳咳…” 他怒目圆瞪,似乎在说既然知晓一切,又为何还要用刑逼问于他。 陈景和看出了他的意思,笑了下:“你好像很疑惑,自然是为了让你试试这枢密院新做出来的刑具是什么滋味,成为这第一个使用的人,怎么样?是不是感到很荣幸?” 他笑的眼角眉梢间蔓出一丝残忍,手里拿着一个铁制脑箍,里面一圈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钢针。 戴在头上箍得越紧,那钢针越往皮肉里扎去,令人痛不欲生的同时,却又不令人致命。 比之猴子那金箍还有疼上千倍万倍不止,头疼欲裂到让那脑浆迸裂为止。 惨叫声不断回荡在这骇人的牢狱中。 一道碎裂声骤然在身后响起,陈景和与章程同时转身看去,眼神中泛起丝丝杀意。 而刑房中的狱官门也在这时拔出腰间的刀冲了出去,对着呆愣在原地的少女,将其包围。 陶桃脸色微白,目光落在那浑身鲜血淋漓地人身上,骤然浮现出一丝惊恐。 她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急忙蹲下捡起茶壶的碎片,伸出手刚要拾起时,一只玄色镶嵌银纹皂靴踩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指腹刚好捏住碎片的尖利边,蓦然被人狠狠踩住,顿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疼得她忍不住叫出声,想把手抽回来却怎么也扒不开。 她抬头那双杏眸微红,闪烁着盈盈水光,颦起秀眉,一张清丽莹柔的脸露出痛苦破碎之色,那模样着实让寻常人忍不住生出怜爱之心。 可段乾却不是什么寻常人,性子比冰还要冷,比石头还要硬。 不管有关无关的人,他要是不在意,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可在陶桃眼里,她此时的表情是很凶狠又带着威胁的意思,呲牙咧嘴的样子,像只炸毛的猫在吓退敌人。 男人微歪着头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薄唇微动,吐出两个字:“陶、桃?” 冰凉地眼神中带有一丝疑惑,似乎在说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景和急忙上前,弯腰拱手,将先前的事情简单述说了一下。 章程也在旁边附和。 “能进这牢里的人,向来是竖着进横着出,你又为何能例外?” 他丝毫不理会两人说的措辞,眼神冰冷带着一丝对她的轻蔑,淡淡地语气夹杂着还未从方才的血腥阴暗画面脱离出的意味。 诡谲阴戾的气息扑面而来,竟然比这烈狱还要让人感到惊悚骇人。 陈景和急的不行,刚要开口求情,却被章程拉住,使了个眼色。 陶桃呼吸凝滞在喉咙,心脏提到嗓子眼,扑通扑通地在耳边响起,让她有一瞬间的大脑空白。 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刚出狼窝转眼又自己把自己送入虎口。 真是太好了。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那么的想死。 倏然,她在他微敞的衣襟好像看到一抹熟悉的东西,露出的一角,白色的纸扎尾巴上有棕色黑色的斑点。 倏然,她眼角泛起红晕,紧接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滚落下来,砸在他深色的鞋面上,洇出一块较深的颜色。 段乾垂眸望去,面上似有怔忪之意。 “三日之后是前总使大人的下葬之礼,相信段大人不会让逝者死后都不得安宁。” 她噙着泪,强压住喉间的干涩,一鼓作气地说道。 第三十三章 巨人观 只听见他唇边溢出一道轻嗤。 讥诮而又那么的不屑一顾。 但他不知为何,还是挪开了脚,缓缓蹲下身,伸出两指攫住她尖俏的下巴。 纯黑的瞳孔一点点凝视着她脸上的神情,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意味不明。 冰凉地审视地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明明应该感到害怕,但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侵略性和灼热。 最后他的聚焦落在她右边脸颊上的一道红痕。 她忽然想到旁侧刑房里那个面目全非的血人,不禁抿了抿唇。 这变态不会想把她也变成那样吧? 对,没错,在她看到那个血人的时候,段乾在她心里从煞神称呼已经变成了变态。 又或者真的在记恨她上午冒犯的行为? 段乾忽而又松开手,站起身,语气浅淡:“还愣着做甚?还不赶紧寻个房间给我们的葬仪师…” 言毕,他转身负手离去。 冰凉的华贵袍裾随着步伐荡起一道水波,划过她的脸颊,酥麻痒意登时侵袭而来,瞬间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章程和陈景和面面相觑,竟一时间不知道自家四爷是什么意思。 是字面意思?还是… 回想起刚刚他们的枢密院总使大人,一个特别洁癖且对女人避而远之的人居然伸手碰了碰她的下巴。 所以、应该就是字面意思了。 陶桃此时已然起身,垂在身侧的左手正滴答滴答地淌着血。 她面色冷淡,没有以往的嬉皮笑脸。 陈景和瞧着只当她是吓傻了,他就说嘛,这帝京就还没一个人敢不怕枢密院,不怕他们家四爷的。 “走吧,我给你寻处落脚地。” 她勾了勾淡色的唇:“多谢官爷。” 他领着她来到一处院子的房间,简单交代了两句人就走了。 陶桃抬眸看向透出些许光亮的天际,关上房门,走到桌前,拿起茶壶晃了晃,是有水的。 嗅了下,没有味道,只是干净的水。 看来这里的水和卫生也是每天有人打理的。 【滴!系统已上线。】 【亲亲宿主,好久不见,适应得可还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 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吐糟着。 『有话直接说,不用绕弯子。』 【来任务喽,请宿主在一个月内入殓十具尸体,任务完成随即掉落一件商品或者获得2%的生命值。】 【任务失败扣除10%的生命值。】 所以这生命值1%就代表了一年,扣除了10%就是十年,她完成任务才得了两年的寿命,任务失败就是扣十年的寿命。 这相差得也太多了吧。 而且她刚刚是不是听错了,这狗系统说的多少? 『一个月?十具?』 【对的,宿主,你没有听错。】 陶桃几乎要仰天长啸,但是最终还是扑通一下直接面朝被褥趴在床上,浑身散发着淡淡地死感。 “我去哪里找这么多死人啊!?我真是服了!”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一觉醒来再说吧。 她左脚蹬右脚,把鞋子蹬在地上,翻过身被子蒙上头睡觉。 待在枢密院的这两日她绝对是安分守己的,期间只出过一趟门,那就是回家报信,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安全。 因为担心陈府找她,她又马不停蹄地回到枢密院。 今日是第三日,她要去邱府继续完成前总使的下葬大礼,只是跟在陈景和身侧的她没想到,居然会看到邱昭澜。 也就是陈府的大夫人。 邱昭澜在灵柩前看到她时,登时阴冷地眯了眯眼睛。 似乎感到很意外。 而她身边的大婢女还在,显然也认出她来,露出惊愕的神色。 而且言巧的走路姿势有点不对,右脚好像一跛一跛的。 段乾没来,邱府的人巴不得他不来,见了嫌晦气。 不过有陈景和这个领事在,还有枢密院的卫军,他们也不至于对自己下手吧。 虽然案子还没有破,但是枢密院前总使邱闫令身份尊贵,家眷也不愿逝世被打扰在天之灵,于是便按照正常流程下葬。 这一天都没出什么幺蛾子,还算顺利的进行。 邱昭澜已经看到她和枢密院是一块的,而且这几日她都住在枢密院,他们肯定也是知晓的,所以他们应该不会对她下手。 自然而然她也就搬回去了。 走去铺子,却发现今日铺子没开门,她顿感惊讶,问了街坊邻居才知道是豆腐坊的刘娘子出事了。 “失足落水,到现在都还在湖里打捞,有衙门的人已经过去了,你娘一听说这事,就急急忙忙的过去了。” 大娘心有余悸地说着,仿佛已经看到了死人的惨状。 刘娘子人很好,她爹跑了之后,那段时间她娘六神无主,什么也不知道做,心里也很难过,一度振作不起来。 是刘娘子开导她娘,而后还一直送吃的用的帮助他们。 只是这么好的人,却一直没有孩子,但是她和丈夫倒是挺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刘娘子一死,不仅仅是认识的人会伤心,只怕她丈夫更加的悲痛不已。 而且她还有任务,如此说来,她必须得要去看看。 平日望阳湖上满是游船的客人还有看湖的文人雅客,眼下因为湖中的尸体,出现了命案,人消散了大半。 一群黑红罩甲的捕快,腰间悬着把刀的人正在打捞湖里泡涨的尸体。 很快他们将尸体勾了起来,放置到岸边。 众人看到尸体的样子很是惊慌失措,聚集得严密想铁桶一样的人群,霎时间立马散开。 骤然,一道身影猛地挤进去,不断地哭喊着。 “娘子!娘子!怎么会这样啊!?到底是谁做的?为什么会这样!” “娘子啊…呜呜…” 中年男子趴在离尸体有段距离的地上痛哭流涕。 陶母见状,擦了擦眼角的泪,劝慰道:“张大哥,你、你冷静一下,事已至此还是…呜呜…” 话没说完,自己反倒哭起来了。 陶桃剥开人群进去,一眼看到地上的尸体,尸体颜色呈污绿色,面容肿大,双眼暴凸,嘴唇变厚且处于外翻的状态,里面紫绿色的舌头耷拉在嘴角。 四肢和身躯粗壮鼓涨,手和足部均有不同程度的皮肉组织的掉落。 这分明是巨人观。 第三十四章 审讯 这时忽然又来一位头发花白面容苍老憔悴的老妇人。 她怔怔地看着地上的惨状,神色有些呆滞,似乎是吓傻了,但下一秒,她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直接昏迷了。 围观众人倏然一阵哗然,离得更远了,生怕惹上什么麻烦。 只有她娘那个傻子颠儿颠儿地跑上去,跪坐在地上将其扶靠在自己的怀里,大声呼喊道:“刘大娘?!刘大娘你怎么了?醒醒!” “救命!快来人啊!” “行了!别喊了。” 说话的人正是府衙推官大人高少光,他眉头紧锁,脸色十分的凝重,冷声呵斥着。 如此吵闹难免会扰乱思绪。 陶桃见此急忙上前查看情况,伸手在老人的鼻腔下感触,而后用力掐住她的人中,时不时轻声呼唤。 陶母疑惑又却带惊讶地看向陶桃的动作,忍不住猜想桃儿从哪里学了来的。 中年男子是刘娘子的丈夫,叫刘荣,和刘娘子一起经营一家豆腐坊,刘娘子手艺超群,做出的豆腐软糯清甜,深受客人的喜爱,每次开市门口总能很快排长队。 刘荣伤心欲绝,转眼又见老娘晕倒在地,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面目全非的娘子,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老娘,踌蹴不前。 官爷的一声呵斥,让他勉强反应过来,跪在地上磕头,面如死灰。 “求求你官爷,一定要找到杀我娘子的真凶!我娘子乐施好善,性子爽快开朗,不是能自寻短见之人啊!” 高少光冷静地说道:“是他杀亦或是自杀,需得仵作验尸之后,再行定夺。” “来人,把担架拿过来,抬回府衙。” 有认识他的捕快上前刚忙将他拉起,不忍地安慰道:“刘荣,你振作一点,逝者已逝,还是要保重身体,你还有老娘在呢。” 看着他们把尸体抬走,刘荣踉跄着要跟上去,但又顾及着奄奄一息的老娘。 “娘,你怎么样?” 悠悠转醒的老人眼睛半合不合的,有气无力地念叨着:“阿珍…阿珍呢……” 刘荣眼睛红肿,黝黑的国字脸上微微惨白,看着母亲的状态,不知该如何开口说娘子已死的致命消息。 刘阿珍娘早死,只有一个爹,早年嫁过来刘大娘怜惜她的没娘,再加上刘阿珍秉承着嫁鸡随鸡,十分的孝敬公婆。 前些年刘阿珍的爹过劳而死,刘荣的爹也因为生病去世,经历过这么多事,刘阿珍和婆母的关系可谓是情同母女。 只是刘阿珍多年未出,刘大娘心中稍有所芥蒂,但也还算是无伤大雅。 豆腐坊原本是刘阿珍的爹在开,是后来她爹死了,刘阿珍接手过来,她在原有的酿豆腐手艺上做了改良,街坊邻居纷纷赞好。 这些年,刘阿珍把豆腐坊经营得很好,生意红火,日子也跟着红火起来, 除了没有孩子这点遗憾外,一家三口和和美美。 “刘荣!为了了解事情经过,你跟我们去一趟府衙。” 刘荣也不用纠结了,有捕快前来将他带去府衙审问事情经过。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刘娘子好好的怎么会死在这湖里?难不成是失足落水的?” “谁知道啊,说不定是因为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豆腐坊在城南街头,离这望阳湖有三里路呢,再怎么早也不会走到这里。” “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些道理。” 路人指手划足,议论纷纷地样子,让躺在地上的刘大娘瞬间脸色更差了,指着他们呜呜咽咽,一双浑浊的眼睛射出金光。 “你们、你们这群满嘴喷粪的泼皮!” “腌臜恶浊的货色!给、给老娘滚!” 刘大娘脾气不大好,早些年更是骂街的一把好手,只是年岁见长,越来越收敛了而已。 路人被骂得不屑地冷嘲了一声,施施然地离开。 一直躺着也不是个事,陶桃道:“刘大娘,我们先起来,然后去府衙看看是什么情况。” 陶母才反应过来,赞同地附和,两人合力将其扶起来。 人走后,刘大娘又哀哀戚戚地哭了起来。 在陶母的安抚下,三人一步步走向府衙。 府衙尸所。 两个捕快将尸体放在木板子上,两刻钟后,仵作将验尸结果呈上去给了推官高少光。 审讯室,高少光手拿检验结果,开始对死者的丈夫刘荣例行审讯。 刘荣坐在椅子上,头发凌乱,眼睛红肿哭得满是血丝,面如死灰,就像是灵魂被抽离一般。 巨人观的尸体很不好验,再加上泡在水里,能得到的有效信息少之又少,目前只能是从死者身边的人查起,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刘阿珍不见的?期间为什么没有报官?” 他目光炯炯地看向他,观察着他的反应。 听完,刘荣开始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和她吵架,她也不会一气之下走了。” “说清楚!” 高少光敲了敲面前的桌子。 “我和娘子成亲这么多年,一直无所出,我也不甚在意,可我娘子一直耿耿于怀,郁结于心。” “前段时间又和我提到要我纳妾的事宜,但是我的心里只有我娘子,我不愿听从她建议,后面发生了几句口角……” 三天前晚上,刘氏豆腐坊。 刘荣在一旁磨着豆子,刘娘子则在旁侧盘算今日的账。 这时的刘大娘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大补药,黑乎乎的一碗端给刘娘子喝。 刘娘子念及婆母苦心,虽然面带难色,但是还是喝了下去。 刘大娘端着空碗走后,她抿着嘴里苦涩腥臭的味道,又想到别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忽然双眼涌上热泪。 一旁的刘荣没有听到算盘的声音,不经意见抬头看去,却见娘子又在哭泣,不免心疼,走过去抱在怀里安慰。 哪里知道怀里的娘子语出惊人,再一次说到纳妾的事情。 天朝律法,平头百姓夫妇之间,如果男子年过四旬还未有其子嗣,可纳妾一名。 虽然需要拿出家里的大半积蓄,但是为了刘家的香火,她愿意出这个钱,也愿意和其他人共侍一夫。 刘荣脸色不太好:“娘子,且不说我才三十七,即便已经四十,我也不愿纳妾,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的风言风语莫要放在心上。” “日子是我们自己过的,你为什么总是要在意外界的看法?你这样把我这个夫君置于何地?” “我都是为你好,为你们老刘家好,我容易吗我?!” 听到他居然在指责她,不懂自己的良苦用心,刘娘子又开始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第三十五章 花瓣 刘荣无奈地叹了口气,却没有妥协,只是在一旁选择沉默不语。 刘娘子见他还不来哄自己,心里又气又怨,嘴里的苦涩药味直冲心头。 她不知道明明是为这个家好,为了不再让别人看笑话,如今怎么反而是她的错? 婆母天天不知从哪里收刮来的偏方,喝到她脸色发青几近作呕,她都能毫无怨言。 他为什么不能为了孩子,纳个妾呢,没有孩子那以后谁来传刘家的香火,谁来继承这豆腐坊? 刘娘子转身走进里屋,不一会儿,收拾出一个包袱,她皱眉眼神闪过一丝痛楚,冷淡地说道:“这几日我先回娘家待着,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来找我。” 刘荣一愣,呆呆地看着她背着包袱走,回过神追出去时,人已经不见了。 “我也没有找过她,没想到、没想到……”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懊悔不已,接着又道:“只是没想到,再见已然是天人永隔。” “我、我很、我很后悔,是我不该和娘子吵架,都是我的错!” “她是几时走的?” “夜晚戌时一刻的时候。” 高少光摸了摸下颌,深思。 这个时候已经是宵禁的时候了,街上基本没人,但是打更夫还在。 他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一边说着:“把昨夜在望阳湖那片的打更夫传唤过来。” “是大人!” 陶桃和陶母搀扶着哭到脱力的老妇人刘大娘,望着床板子上盖着白布的尸体,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回头一看,是方才在望阳湖边的府衙长官。 高少光以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们:“你们是死者什么人?” “我叫陶桃,家中经营一家丧葬铺子,这是我娘,一直在哭的那位是死者的婆母,刘娘子生前对我们诸多照拂,所以过来看看。” 她越说声音越低,脸上神情浮现出些许的不忍和惋惜。 “我能问一下,眼下情况如何了吗?” “仵作验过尸身,没有外伤,也没有内伤,面色青紫肿胀,眼球突出,口腔及鼻腔充满血性泡沫,且喉咙肿大,上腹膨隆,符合溺水窒息身亡的症状。” “如果没有找到实质性的证据或者是人证,只能判定为失足落水结案。” 刘大娘一听,哭得更大声了,“都怪我!都怪我没有拦住她,没有孩子又怎么样,我们一家三口平安健康和睦幸福也就够了……” 陶桃叹了口气,望向白布下的尸体,对他说道:“我能看看尸体吗?” 闻言,高少光眼神震惊且怀疑地看向她,似乎在说她是不是在开玩笑,那尸体即便是他办案多年也不见得能有这个承受能力。 能看一眼,而面不改色的人少之又少。 眼前这个柔弱的小娘子,只怕见了会睡不着吧。 陶桃见此,大致能看出他在想什么,“您放心,我自己都是在做白事的,见过的死人能少吗。” “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是不是这个人。” 高少光听言,扬了扬眉,“请便。” 既然她都说了不怕,那么自己又何须多加劝阻。 陶桃道了声谢,便上前,巨人观还是有点冲击力的,她稍稍酝酿了一下,缓缓掀开白布。 刘娘子鼻翼侧有颗痣,她看了下,污青色肥大的鼻子上是有颗黑痣。 是她。 她皱了皱眉,尽可能的打量着她的全身。 如果不是这些天她一直在忙,要是能碰到刘娘子,说不定还能阻止她的死亡。 如今说这些都已经晚了,入殓师和法医虽然是两种不同的职业,但是都是为了死者服务,在看待尸体上,还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的。 或许是某些细节,葬仪师能察觉到,那对案件亦是有帮助。 高少光见她能如此淡定的观察这么久,忍不住上前来,心想着或许她能发现点儿什么。 “可是有所发现?” 她摇摇头:“暂时没有。” 蓦然,她的目光被一抹水红色吸引,拿过一旁的羊皮手套戴在右手上,伸手去掀开死者的衣襟。 一片花瓣。 “哪来的花?” 他疑惑地看着她指尖的花瓣。 “这是海棠花。” “你怎么知道?” “如今正值夏季,有许多种花都是在这时候盛开的,海棠花便是其中一种,至于我为什么知道,是因为我见过,相信你们应该也见过。” “只是你们没注意而已。” 高少光皱了皱眉,他们也见过? “街上那个卖花郎,望阳湖多都是文人士子,有情眷侣,在那里卖花比在其他地方要好,而且我去时正好经过那卖花郎。” 听她这么一说,他好像也想起了,是有听到卖花的声音,但是很快被人群喧闹所掩盖。 “那又如何,一片花瓣没用,根本说明不了什么,而且她是死在望阳湖,有人掉朵花在湖里并不稀奇。” “我也没说这个有什么用啊,大人。” 陶桃无辜地看着他,仿佛在说是他自己想多了。 话是这么说,可她却将花瓣捏在手里。 登时,高少光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 “大人,尸体验完了,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带走了,毕竟这样…还是早些安葬会比较好。” 因为眼下这种情形,体内的微生物会使得尸体更快的腐败,现在还能看清楚人的五官,再过两日就不行了。 他也知道死者这个样子,最好是尽快安葬。 “明日下午你们再来抬走吧。” 让仵作再查查。 “那这样,我们就先走了,希望大人能尽早找到真相,让家眷们能早日安心。” 他点了点头,脸色有些沉重。 陶桃走向靠在陶母肩膀的刘大娘,“大娘,我们走吧。” 刘大娘擦了擦眼角的泪,“我、我儿子在哪里?” 陶桃瞬间一怔,看向她的目光带着一丝隐晦的审视。 在场的人却觉得没什么。 他道:“我们要在审问一下,明日再让他回去。” 刘大娘虚弱地点了下头:“多谢官爷。” 陶母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说道:“刘大娘,你放心,刘娘子的葬礼就交给我们了,我们会让她完整体面的离开。” 第三十六章 翻脸比翻书还快 陶母先陪着刘大娘回家,而陶桃则回家准备布置灵堂的用品。 这单不仅要做得好,还不能收钱。 第二日清早。 陶桃带着余山余河两兄弟先去刘娘子家把一切准备好,可敲了敲门,许久都没人回应。 她觉得有些奇怪,心想着刘大娘不会是去豆腐了吧,可又想着不太可能。 儿媳刚死,昨日尸体才从湖里打捞上来,母子俩哭得稀里哗啦的,这刘大娘还昏厥了一会儿,今日就能卖豆腐了? 但刘娘子家里没人,她又不能硬闯,抱着怀疑的态度来到城南街头。 结果还真是。 看着对着客人笑脸相迎的刘大娘,她真有点怀疑昨天那个人不是她。 陶桃让余山两人连带着装纸扎用品的板车一起停靠在不远处的街边等她,她则走过去找刘大娘。 她望着刘大娘的豆腐声音如火如荼,一个人手忙脚乱的,于是帮着一起干活。 “来,大爷你要几块?” 她对着面前的买豆腐的大爷说着。 大爷看到她愣了一下,像是认出是谁,忽地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还是不要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真像是落荒而逃似的。 “哎哎哎!你别走啊!” 刘大娘伸手大声叫唤着,带着怒气转眼一看,是那个开丧葬铺子的陶家娘小娘子。 她顿时冷下脸,没好气地说道:“行了行了,不劳烦你来,我自己一个人忙得过来。“ 她先前还觉得这刘大娘对他们家似乎不太喜欢,但由于很少接触,一般是只和刘娘子相处比较多,如今看来还真不是错觉。 “这不是开丧葬铺子的小娘子吗?你那摸过死人的手,怎么还给我们装豆腐啊!这多晦气!” “不买了不买了!” “就是,你站在那儿我都嫌倒霉的慌。” 刘大娘赶忙安抚,“这不是我们家的,别生气别生气,我这就赶她走!” 得了,没等她轰人,陶桃自己麻溜儿走人,人都走远了,她还能听到身后呱呱叫。 在现代那会儿就被人赶来赶去,都赶习惯了,看他们眼神不善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些人要说什么,所以很有自知之明地自己跑了。 可她还是等刘大娘收摊,因为她答应她娘这事一定办妥当。 刘娘子是她娘为数不多的好友,如今好友死了,身后事还被人潦草对待,那她肯定会很难过。 余山本来没多关注前面的动静,余河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指着豆腐坊前疑惑地问:“大哥,他们是在骂老板吗?” “什么?” 他抬头看去,正巧碰见陶桃走了过来,一脸淡然,反而是她身后骂骂咧咧的样子。 他皱了皱眉头,上前就要冲过去理论,结果被陶桃一下子拉住手臂,拽了回来。 “跟他们那些人没什么好计较的,开门做生意,能交好就不轻易交恶,事情没有发生在身上,自然嫌弃不吉利,不可能每个人都长命百岁,总会有需要的一天。” 她言语淡漠,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还在快到晌午的时候,刘大娘终于收摊了。 陶桃见状抬起步伐,身侧的余河连忙说道:“老板,我和你一起去。” 他一看那老虔婆就不是好相处的,万一她要对陶桃做什么,他也好帮忙。 这点小事,她没什么意见。 两人来到摊前,刘大娘正在收拾着东西进去。 她抬头望去,看到又是她过来,粗声粗气:“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这开门做生意的,你们这做白事的凑过来会影响我这里的气运的!” “是要倒霉的,你知不知道?我看啊,就是我那儿媳平日和你们走得太近,所以才会倒大霉,失足落水死了。” “你们赶紧走!不然我报官了!” 余山听言顿时气不过,愤怒地喊:“什么倒大霉?!你们家死人关我们什么事?!我们老板是过来好心帮你们!我看你是瞎了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这狗兔崽子说什么呢!?说谁瞎眼了!我看你是皮痒了想吃老娘一棍!” 刘大娘瞬间勃然大怒,举着扁担就要打过来。 情急之下,陶桃抬手挡住而后推了她一把,刘大娘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看向她的眼神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你你你!你这小娼货,居然敢对老娘动手?!” “行了,别叫唤了!” “你儿媳的尸体是不想接回来是吧?!” 她刚要冲过来,立马被陶桃一声呵斥惊愣在原地,只见眼前的小娘子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夹杂一丝戾气。 豆蔻年华的小娘子她还未见过像她这般对长者如此无礼,凶声恶煞的样子,活脱脱一个泼妇,跟她儿媳无两样。 而后面那句话却让她此时的神情闪过一丝慌张。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刘大年转身关上豆腐坊的门,准备要走。 “刘大娘,你这变脸可比翻书还要快。” 陶桃冷笑着讥讽道。 “昨个你可不是这副表情,你不用担心,给刘娘子办的葬礼不要钱,我受了我娘的嘱托,会让刘娘子安然地下葬。” “你既然和你的儿媳关系这么好,难不成连在家布置个灵堂,给刘娘子办个葬礼都不做吗?” 刘大娘忽而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想到还在彻查的官府,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不妥。 菊花一样的脸庞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既是如此,倒是老身的不是,小娘子你别怪我,我看到你就想到了我那失足落水的儿媳,那副惨状,才会失去理智。” “我们家没什么钱,都是小本生意,如今老身儿媳去世,这往后的日子是更加的艰难了。” 她唉声叹气地说着。 “刘大娘,我们走吧,去您家中先布置一番,再去府衙请刘娘子入棺。” 陶桃没有想要继续听她瞎扯的意思,眼下去接回逝者才是最重要的。 她真怀疑这老太是真伤心还是假伤心,可现在看来假伤心的成分比较多,明明昨天老太还痛不欲生的样子。 如果真有什么隐情,那这老太的演技真是堪比现世奥斯卡影帝了。 第三十七章 什么表侄女 刘大娘推开门,她走在前面,陶桃等人跟在后面。 陶桃习惯性地巡视着周遭,院子不大,但是在角落开辟了一小块地用来种菜,屋子两间,中间是客堂,还有个小厨房。 基本平民百姓的房屋大致相同,有的只是大小的区别。 灵堂肯定是布置在客堂的,她走进去,倏地走出来一个胸大腰细的女人。 她脸上涂脂抹粉,梳着云鬓发髻,穿着目前帝京时兴的梅花色的小袖上衣,一件浅绿色的抹胸长裙,颜色鲜艳夺目,衬得整个人光彩耀眼,生机勃勃。 哪来的女人?? “你??” 陶桃震惊又疑惑地看向她,转头用不解地目光望向刘大娘,她没记错她是来布置刘娘子的灵堂吧?人才刚死没几天,尸体还没硬呢,家里怎么就出现了这么个女人? 还穿得如此光鲜亮丽,就连平日里的刘娘子穿着都是灰扑扑的,哪里穿过这般好衣衫。 “刘大娘,这人谁呀?” 刘大娘眼神闪烁,神态慌张了一下,连忙说道:“这是、这是我远方的表侄女,前几日来信说过来看看我这老人家,没成想今日就到了。” 芳云瞥了她一眼,神情傲慢,径直走向厨房。 她狐疑地望着她走远的背影,走路姿势别别扭扭的,颇有些矫揉造作。 没有多加理会,她转身吩咐着余山余河两兄弟开始布置收拾。 陶桃抬头,又被桌上的摆着的一束花所吸引,瓷白花瓶装着大簇大簇的海棠花,娇艳欲滴,十分漂亮夺目。 她不自觉地蹙起眉间,家中有人过世正是悲痛的时候,怎么能放这么艳丽的花在这里?这是对逝者的不尊重。 思索着,她伸手将花拿下来,身后响起一道尖利刺耳的声音。 “住手!你干什么?!” 芳云怒气冲冲地跑过来,将花瓶抢了过去。 “这是我的花,你怎么这么不懂礼数?!小丫头片子真是一点子教养都没有!” “老女人你说谁?!刘大娘的儿媳刚过世,你这个表侄女就穿成这副令人添堵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恭贺长辈的死讯,如此不仁不义且不孝,我真替你感到害臊!” “你还有何颜面站在这里和我和刘大娘说话,你如此侮辱刘娘子,刘娘子尸骨未寒,你就不怕她半夜来找你要个说法?!” 一顿噼里啪啦,语速飞快的怒怼,惹得眼前的女人指着她气得火冒三丈,嘴里还你你你的,一时间竟想不到反驳她的话。 一张还算端正的脸被气得面目全非,她转头双眼圆睁地看向刘大娘,怒斥:“这小贱人这么侮辱我,你还不赶紧把她赶出去!” “贱人骂谁呢?” 芳云回头大声喊道:“贱人骂…” 刚说出口,登时反应过来,扬起手就要给她一巴掌,余山余河慌了,急忙快步上去。 陶桃就知道她要用这招,左手挡住右手啪得一下,凶狠地掴在她的脸上,霎时间芳云的脸庞浮现出五指红痕。 “哎呦!” 刘大娘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 芳云捂着脸,打得僵直了身体,呆愣在原地,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余山余河冲上来护在她身前,怒视着面前的这个女人。 “刘大娘,这个女人真是你的表侄女吗?不会是刘大爷在外面养的外室吧?!如果真是这样,我倒要去府衙好好说道说道了。” 陶桃站在两人身后,冷眼凝视着神色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的老太。 “刘娘子还没下葬,就有女人上她的家里来作威作福,如此恶劣行径,府衙若是知晓,定能好好查查这刘娘子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 刘大娘瞬间面如土色,心中惴惴不安,她手心紧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厉声说道:“陶小娘子你在胡说什么呢!老身自己的表侄女还能认错不成!” “你是不是觉得为我家儿媳处置葬礼不收钱亏了?!现在说这话来胡搅蛮缠!?那好!正好我老刘家不需要你们这些贪财好利的小人,枉我儿媳生前对你们多加照拂,真是瞎了眼了!” “滚!赶紧滚!老刘家不欢迎你们。” 这时里屋传来一阵孩童哇哇大哭的声音,芳云神色一惊,刚动身就有人比她更快。 刘大娘急切地跑进去,陶桃脚下移动,立马被芳云拦住。 那双刻薄的三角眼怨毒地盯着她看:“我表婶让你们滚,你们是想赖着不走吗?!你信不信我报官抓你们!” “这葬礼不做就不做!我们老板好心不收钱,反而让你们这么对待,你们一点良心都没有!” 余山替陶桃感到不值,年轻气盛的他也受不了这气,当即就拉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陶桃转头望向站在客堂屋子的女人,神情若有所思。 三人刚出去,砰的一下,门被人猛地关上,声音大到耳朵都震鸣了,木门梭梭落下来些木屑,险些要把门给震散架。 她坐在板车上,抬眸望着紧闭的木门,心想着刚刚是有点冲动了,想到那刘娘子整日为生活劳碌奔波,转眼变成那副惨状。 还没下葬就有女人敢登堂入室,穿着如此艳丽,仿佛在庆祝她的死亡,这看似母女情深的婆母却没有半点斥责,反而将他们这些办葬礼的人轰走。 她的怒气值就忍不住飙升,所以当那女人脸都伸过来时,她有什么理由不扇过去。 看着嚣张跋扈的样子,她还觉得打轻了。 忽地,她抬起左手凝望,皱了皱眉,白色的纱布表面渗出淡淡地血迹。 伤还没好,又是搬东西又是挡木棍巴掌的,不裂开才怪了。 “我的天,老板,你的伤是不是加重了?我们还是去看看大夫吧。” 余山紧张的看着她那只手。 这手在他看来,不管是对女子来说还是对需要缝补尸体,都是极为重要的,现在没养好,指定会留疤的。 若是留疤,将来的夫婿定然会介意。 这般想着,余山挥舞着马鞭,赶紧往医馆赶去。 那天不巧割破了手指上的筋脉,导致她现在的手指不是很灵活,想到日后要缝补遗体,的确是应该要看大夫。 她也就没阻止。 第三十八章 把四肢剁了 枢密院书房。 陈景和站在门口敲了敲门,里面说了句进来,而后推开门,对着坐在紫檀叶小木的桌前的男人弯腰拱手:“四爷。” “章程已经率领骁骑营和鬼卫军前往泸州抓捕通判姚礼谦和其家眷,算路程,太阳下山之前就能到。” 段乾正查看着从边境传来的战报,眉间微拧,玉面微冷,将手中那一沓书信啪得一下扔到桌面上。 他察觉到些许的不对劲,微抬眸看向坐上的男人,小心翼翼地说道:“四爷,可是边境有什么要紧的战事?” “辽国有意与突厥结亲。” 这句话瞬间让他联想到边关的如今面临的情况。 “这…辽国频繁骚扰天朝边境,但有邬雷将军镇守边关,那些契丹人根本就不用放在眼里,但是他们如果找邻国结亲,以壮大他们的军队,这样一来就会对我们边关造成威胁。” “即便结亲,那也是面和心不和,突厥和契丹注重血统,结亲的部落公主要么是下臣之女临时受封,要么就是无关紧要的王族之女,牵连的关系不大,一时之策罢了。” “那该如何是好?” 他唇角轻扯,溢出一声轻笑,放松身体向后靠去,眼眸闪过一丝讥诮和嘲谑。 “他们要结亲,就让他们结,,至于结亲的女子和王族是谁,那就由不得他们。” 陈景和看向他的目光流出不解之色。 段乾没有解释,提笔写了几句话,随后装进信封,陈景和走上前,双手接过,便听见他吩咐:“让人务必送到邬雷手上,他会知道怎么做。” “是四爷。” 陈景和走出去没多久,天空中盘旋下一只灰白色的海东青飞进屋里,落在他的书桌上。 他伸手取下海东青脚上竹筒,倒出里面的纸条展开,上面说了一句话:请求天朝贵人相助。 他自然知道是谁,辽国结亲,不仅仅是为了进攻天朝,更多的是为了抵御内敌,契丹王病重,嫡长子和嫡次子正在为谁能继承辽国争夺不休。 契丹选择储君并非以继承制,除了个人实力强盛之外,更多的是依靠选举和母族实力。 两子同为嫡出,其王后同是两兄弟的母族,但大少君实力略逊二少君,便需要以外族之力来帮助自己夺得王位,那结亲必定是最好的选择。 二少君娶了重臣之女,他为了不输于弟弟,只能将目光投放在突厥汗国,突厥王族有位极为受宠的公主,娶了这位公主,突厥王族势必为了公主夫婿给足兵力,支持登位。 可那些人忘了,除了两位嫡出王子,还有一位存在感极低的庶出王子耶律烈,其母亲只是一个低微宫女,自幼受尽人情冷暖,饱受折磨煎熬。 但他却有不亚于哥哥的野心,甚至要比他们更渴望权势带来的力量。 当年契丹王一时兴起宠幸了个洗脚婢,后来怀孕诞下王子也只是封了个美人,便再无人理会,契丹王后却很是厌恶这个原本房中的洗脚婢,认为她是蓄意勾引,挑衅于她。 此后便处处针对,让母子在后宫的生活极为艰难。 十八岁那年,段乾代表天朝出使辽国,恰逢雪季,十五岁的耶律烈因为母亲感受风寒,病重危在旦夕,闯入正在举办宴席的大殿。 当时的契丹王早就忘记他还有个儿子,即使想起,面对一个微不足道洗脚婢生出来的儿子,冲撞了来自天朝的使者,险些将耶律烈自己还有母亲的命葬送。 是段乾保了下来,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对他们母子却是救命之恩。 此时之后,段乾暗地里时不时给予这个庶出王子的帮助,让他拥有能和嫡亲王子抗衡的能力,如今契丹王病重,鹬蚌相争下,如果有突厥的相助,渔翁得利是必然的。 他站在窗边,凝望着飞向天边逐渐变成黑点的海东青,脸色淡漠冷寂。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在恰当的时机钝刀也会是一把见血封喉的好刀。 “景和。” 门外的陈景和推门而入。 “四爷。” “牢里如何?” 听到问话,陈景和面露些许羞愧,“四爷,赵胤辰嘴硬得很,没有交代什么,但我们只要控制了姚礼谦的女儿,不就是掌控了赵国血脉吗,那抓住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赵国余孽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灭了一窝又生一窝,如果不彻底斩草除根,泸州暴动定然会再次发生。” 陈景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过两日便是中元节,正好趁此机会,让他们下去好好陪陪自己的祖宗。” 段乾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他赶忙跟在身后。 “四爷,咱这是去哪儿?” “去牢里好好探望一下故人。” 刑房。 他坐在太师椅前,眉眼间已经浮现出隐隐地不耐,手里把玩着一只掌心大的纸扎小猫。 陈景和瞟见自家四爷那紧皱的眉头,心里有些忐忑。 该用的刑都已经用了,他也不知道这赵胤辰这么能忍。 段乾忽而抬头看向木架上的血人,那双极其纯黑的眼眸凝视着他,流露出阴暗刺骨的冰冷戾气,充满血腥强大的气场犹如实质性的铺天盖地的笼罩在他身上。 原本的赵胤辰是垂着头,倏然从尾椎骨到脊背窜起一股令他头皮发麻的杀意,他猛然抬头看去,不屑地神色凝固在脸上,不由自主地显露出一丝恐惧。 浑身开始颤栗起来,他有种不好的直觉,隐隐感觉到接下来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陈景和恨不能找个地缝把自己缩起来,因为他知道,四爷没有耐心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站起身,转身走向外面,一道低哑的嗓音随之而来:“把他的四肢连同子孙根剁下来送去给他未出世的孩子,身躯挂在城墙供所有人观赏以儆效尤。” “是,四爷。” 赵胤辰有些晃神,那说话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竟让他有些听不清楚话里的内容。 段乾、段乾在说什么? 他知不知道自己是赵国皇室血脉?他、他怎么敢这么对待自己?!一定是幻觉,一定是他听错了。 赵胤辰这样安稳自己,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慌害怕,他不想死!他后悔了! 他以为段乾会顾及着那些赵国余党,再怎么样都会留他一条性命,他怎么也没想到段乾居然会真的要杀他… 不,那是比死还要痛苦万倍的折磨… 第三十九章 别多管闲事 “不!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赵胤辰撕心裂肺地怒吼着,可他不知道自己出来的声音是多么的弱小,粗粝厚重,喉咙被血沫堵住放出嗬嗬的气音,让人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我、我说…饶命…饶…” 陈景和疑惑地凑上前去听,听到他的话无奈地摇头,故作遗憾地说道:“晚了,你说说你,终是要到这种无可挽回的余地。” “你真以为我们只能从你嘴里撬出话吗?四爷多的是办法,只不过他嫌麻烦,想要速战速决。” “谁知道你不识好歹……” 从医馆上好药之后,陶桃没回铺子,而是去了府衙,棺材就在板车上,直接就把刘娘子的尸身接回来。 随带问问那个刘荣是什么意思?他到底知不知道有个女人在他妻子尸骨未寒的时候,就耀武扬威地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女主人。 可到了府衙一问,才知道刘荣叫了其他人带着刘娘子的尸身走了。 于是她又立马调转方向去了刘家。 “刘叔!刘叔在吗?” 陶桃伸手敲了敲门,许久都没人回应,她想着应该是里面的人听到是她的声音,所以才不开门,干脆让余山去敲门。 在他坚持不懈的敲门下,里面中原传来一句不耐烦地叫骂。 “是不是神经病?敲什么敲?脑子进了望阳湖的水了是吧?” 打开门,还是那个女人,穿得花枝招展的。 芳云看到登时双眼冒火,“你个小贱人还有胆子再上门?!你信不信我…” 倏然,身后的余山余河上前一步,站在陶桃左右侧,双手抱胸,仰着下巴,完全是守护的姿势眼神不善地看着她。 她话一滞,深呼吸了一下,也跟着双手抱胸,仰着头,用鼻孔看人。 他们是三个人,刘荣和那老婆子又不在,而且这小贱货还很泼辣,到时候动起手来自己一个人肯定要吃亏的。 她咬着后糟牙,努力说服自己要忍耐。 陶桃没有心思跟她废话,直接就说:“刘叔呢?在不在哪里?刘娘子的尸体是不是在里面?” “你谁啊?在不在又关你什么事?你少在这多管闲事!” “赶紧麻溜地滚蛋!” 说完芳云就双手一合,就要关上门,结果被眼前的小娘子两手用力一推,她没想到这小娘子力气这么大,直接把她推到一边去。 要不是她及时站稳,她指定要摔在地上。 反应过来的芳云拿过一旁的扫帚,高高举起朝着她打过来,被有所防备的余山擒住。 少年的力气,尤其是吃饱喝足的,怎么可能是她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女子能抵得过的,但她又拼尽全力和他争夺。 于是乎,两人就跟拔河一样,你争我抢。 见状余河也赶紧上前帮忙。 趁此机会,陶桃急忙进去查看情况,没有灵堂布置,没有棺材,对了,方才她进来的时候,门口屋檐下是挂了两盏白灯笼,除此之外,半点看不出家里有人过世的样子。 她往里屋走去,看到了一个五岁的小男孩正在床上睡觉。 这小孩是谁?是外面那个女人的儿子? 有白灯笼就证明他们是有回来过的,只是后来又走了,那他们是走去了哪里? 郊外… 不会是直接就埋葬在郊外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她事不宜迟转身就走。 “余山余河,走,去郊外。” 两兄弟一听,立马就松手了,扑通一声响,芳云没来得及收回力道,瞬间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她哎呦哎呦得直叫唤。 “小贱人!和那个泼妇一样该死!” 门口的陶桃脚步一顿,而后迅速地驾上马车飞驰在大街上。 即便是紧赶快赶,但还是迟了一步。 “停下。” 余山听言赶忙停下马车。 陶桃眯眼望着不远处而来的一行队伍,为首的人是城西街的梁永升。 他们也拉了一辆板车,棺材已经不在了,看来是下葬了,而且沿路过来都有他们撒的白色纸钱。 虽说尸体要尽快下葬,但是这速度也太快了吧,灵堂不设,连家中停放一会子棺材也不愿意。 两对人马经过,梁永升看向她,得意地笑起,语气有些阴阳怪气:“呦!这不是陶家小娘子吗?你们也来下葬?主家呢?怎么不见主家?” 陶桃没有理会于她,而是看向旁侧的刘荣。 问道:“刘叔,你不让刘娘子进家门,是不是因为家里有个女人,你担心她不高兴,干脆从府衙接出来直接就到郊外葬了。” 刘荣眼神乱飘,看上去颇有些不自在:“你在乱说什么,我娘子已经成这副模样了,不赶紧下葬晚上还抱着睡不成?” “那个女人是谁?那个孩子是不是你和她的孩子?” 听到质问,他皱起眉头,恼火地看向她:“你以为你是谁!这是我们刘家的事情,关你什么事?老子何须向你解释!” 刘大娘一脸厌恶刮了她一眼,不耐烦地说:“赶紧走!跟她废话干什么?!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梁永升不屑地冷笑了一下,擦肩而过。 陶桃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脑海捋了捋如今大致的事件,而且他们对那个女人和孩子避而不谈,对待刘娘子的态度和神情更是反常,让她不怀疑有问题都难。 她娘一直守在铺子里,和刘娘子也时常接触,或许问问她娘可能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为了惩治负心汉也好,为了还刘娘子身前对他们的照拂也罢。 但如果刘娘子的死真的不是意外,她绝对要让行凶者绳之以法,方能告慰死者的在天之灵。 余山望向身侧沉默的陶桃,问道:“老板,眼下我们该怎么办?我觉得他们肯定是有问题的,哪有发妻刚死就领着女人进门的。” “这个女人还自称是什么亲戚,穿得那般花枝招展,一看就不是来吊唁的,态度还很嚣张。” 就连他也看出事情的不对劲。 那府衙呢?府衙知不知道刘荣家出现的那个女人? 应该是不知道的,有可能已经按失足落水结案了,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民百姓,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大费周章地调查。 第四十章 他想杀了她 陶桃冷静地说道:“走,回去。” 还没到城门,远远地就见那底下聚集了不少的百姓。 余河指着城墙上的东西,惊奇地问:“大哥,老板,你们看那是什么?” 余山抬头眺望过去,“似乎是挂了个什么东西,但是有点看不清楚。” 陶桃此时在想着事情,没有理会他们在说什么。 直到靠近城门,蓦然余河惊叫了一声,上面居然挂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彘!黏稠鲜红的血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汪水洼。 看上去万分的血腥和恐怖。 有些人受不了,脸色惨白惊恐地飞快走过,有的人手里牵着孩子便赶紧遮住孩子的眼睛,以免晚上做噩梦。 一些胆子的人便站在旁侧议论纷纷,手指着上方,表情既是恐惧又是兴奋,还带着几分痛快 显然他们知道上面那个人囚犯是谁。 “枢密院那位的手段可谓是极其残忍无情,而且你看,那人似乎还没死透,就这样活生生地吊在上面供人观赏,真是令人发指!” “据说上面那个还是赵国皇室,你说这些不好好躲着,非让那位抓住,想死都难了。” “依我看,这身体上的痛固然是痛不欲生,可心里上受到的屈辱,只怕更让他饱受煎熬,这就是双重的折磨啊。” “等等,你们看!他那子孙根是不是被剁了?!” 男子惊恐地叫唤,手指哆嗦地指着那个男人脆弱的部位。 众人循声望去,震惊地发现他的裆部真的是空荡荡的,顿时在人群都又掀起一阵哗然,在场的男子不约而同的捂住了裆部。 先前他身上鲜血淋漓,看不真切,如今血流的差不多自然是能看明白些。 陶桃三人连带着马车被堵在城门口,动弹不得,“让让!不好意思!都让让!” 离城门不远处茂密的树上,藏着一群蒙着面的灰衣人。 “将军怎么办?那里一直有人围着。”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沉声道:“有那些愚蠢的百姓在,才更好行事。” 他右侧的人似乎有些不太赞同:“彭将军,王爷我们还救吗?他现在已经成这副样子了,有太子还有成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在,复兴赵国何须一个废人。” 彭伯钦转头,阴沉地凝望着他,怒斥:“放肆!赵国皇室都是我们的主子,是我们誓死都要效忠追随之人,休怪本将军不顾兄弟情义!” 若不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他必定要斩了这个叛主之徒。 男子大惊失色,低头抱拳:“是属下失言,还请将军赎罪。” 左侧的男子见状,眸光微闪,“将军,属下方才观察了一下,没有看到枢密院和骁骑营的人,看来他们是放弃了王爷。” “我们是现在去,还是等天黑?” “让兄弟们准备,有那些百姓在,即便是有官兵在,他们也不敢贸然动手,必要是可以多杀几个人制造混乱。” 彭伯钦脸上露出阴狠之色,望向城门的方向,眼神浮现出杀意。 余山烦躁地看着眼前围堵的人群:“这些人都在干什么?那些吓人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他猛然一挥鞭子,在空中发出一声暴响,马儿被吓得嘶鸣了一声,众人怕被撞上,才急匆匆地让开一条小道。 就在此时,身后骤然传来厮杀的声音,伴随着惊恐地尖叫,一具尸体倒在余河身边。 吓得余河哇哇大叫,“大哥!大哥!死人了!” 陶桃回头一看,身后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群灰衣蒙面人手持短刀正大肆掠杀,仔细看,有一部分攀上城墙企图将悬挂在上面的人救下。 可还未靠近,城墙倏然跳下许多穿着深青色纹腹鸮锦绣的人,与其缠斗在一起。 那是枢密院的卫军。 “该死的。” 陶桃暗骂了一句,扯过余山的缰绳,一挥马鞭,马儿吃痛嘶鸣了一声,猛然冲出人群。 骤然,一把利刃横空出现,对着余河迎面而来,余河被吓傻了,本能地开口叫着大哥。 她回头看去,一惊,转身滚落一圈,电光火石之间,伸手抓住那闪烁着锋利寒芒的剑刃,霎时间鲜血直流。 冲击过来的力道太猛,她根本抵挡不住,只能借着力道翻滚落地,而后快速松手,一头扎进人堆里。 “老板!!” 余山着急地回头,手里拼命地扯着被惊吓到的马儿,那马正处于癫狂状态,凭他一人之力是无法控制住的,只能任由马车极速飞驰。 陶桃转头看去,马车已经逃离了这个混乱的场面。 站在城墙上身穿绯紫色重工睚眦绣纹的男人往下俯瞰着混乱厮杀的场面,低垂地眼睑中目光冷淡。 倏然,他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眉峰微动,冷冽地眼眸中闪过一丝晦暗,双手负在身后轻扣着手心,仿佛在思忖着什么。 从他的视线看去,一只瘦弱不堪的小猫正在一群杀戮中夹缝求生,左窜右躲,十分狼狈且可怜兮兮的。 关键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面对数把带着磅礴杀意迎面而来的锋利剑刃,陶桃瞳孔圆睁,身体麻木僵住,如同被惊吓到的猫儿,刚反应过来要闪身躲过时,骤然一只大手扣住了纤细的腰身。 段乾眼眸骤冷,涌上暴虐的戾气,宽袖一卷将利刃卷入袖中,随即甩出,带着漫天地杀意利刃出鞘,尽数刺穿敌人的咽喉。 陶桃抬眸,望着这张冷戾十足的漂亮脸庞,心头微颤,而后垂下眼眸。 心想着,难不成真是煞神了,每次他的降临都伴随着血雨腥风。 他垂眸凝视着她被溅到鲜血的莹白脸庞,如同一张白纸被沾染上血腥的污浊,破坏了纯白的美感,那长而浓密的睫羽微微颤动,落下一片阴影,遮掩住那双灵动的杏眼。 骤然他心里腾升出一股莫名的凌虐感,指尖微动,手心传来纤细而柔软的触感,衣襟微敞,露出那抹雪腻的颈子和精致的锁骨。 他俯身而下,她似有所感,抬头看他,眼眸冷淡直视着她。 一股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了。 就在他把手伸向她脆弱的脖颈时,陶桃蓦然双手猛地将他推开,右手方才受伤,满是血迹,直接印在他的胸膛上,沾染些许污秽。 第四十一章 挟恩图报 段乾被推得向后退了几步,顺势松开扣住她腰间的手。 “多谢大人相救。” 话音刚落,她转身就走,忽地,垂在身侧的手臂被人抓住,她定住了脚步,望向他的目光中,愕然夹杂着些许的疑惑。 周遭的厮杀逐渐消退,灰衣人不敌,慌乱逃窜,而陈景和带着剩余的人追了过去。 “本君救你了三回,你只有一声谢?” 低哑地嗓音含着薄冷的不悦,沙砾般的磁性音调落在耳尖酥酥麻麻的,有点痒。 她拧了拧眉,有点子不爽。 什么叫救了她三回? 前两次都是因为他好吧。 行吧,这次她承认,确实是他救了自己,可他有钱有势,又是个权臣,何须向她一个在底层挣扎的小民索要救命之恩。 “我没钱,再则,我并不认为您堂堂一介枢密院总使需要从我身上有所图。” “所以,救命之恩来世再报。” 他轻嗤一声:“陶桃,别把你那套诡辩用在本君身上,也别妄自揣测本君的想法。” 她无奈地说道:“那你要如何?我真没钱。” 段乾松开她的手臂,“是你要报恩,怎么反倒问我了?” “我…” “老板!老板你在哪儿?” 她刚要辩驳,身后一阵焦急地呼唤。 “我回去想想,你放心,我不会忘记的。” 扔下这么一句话,陶桃转身朝着少年的方向快跑过去。 余山紧张地上下打量着她,“老板,你没事吧?”忽然目光停在她染血的右手上,惊喊着:“老板,你的另一只手也受伤了?!” 余河看到,瞬间眼圈通红,满脸地歉意:“对不起,老板,都是我的错。” “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受伤。” 陶桃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左手伸过去弹了他个脑瓜崩,“我是老板,你们是我的员工,保证你们的安全本来就是应该的。” “别想那么多,手会好的,别担心。” “走吧,我们回家了。” 余山皱了皱眉,“老板,得先去医馆,看看你的伤。” 说着直接朝着医馆的方向去。 “行,你说的也对。” 陶桃眉眼弯弯,心里却感知到身后有道灼热的目光如影随形。 她没忍住,微微偏过头望去,然而那道视线已然消失不见,只有颀长清癯的背影。 他垂眸,浓密地眼睫在玉容上落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起眸底的情绪,右手拢在袖口处大拇指和食指相互摩挲,仿佛在回味着什么。 “大人,还是您有先见之明,能准确预料到那逆贼的行踪,才没有让那逆贼得逞。” 城门官低头弯腰十分恭敬地朝着眼前的男人作揖,嘴里说着恭维又谄媚的话。 心想着若是能在枢密院或者是骁骑营谋得一官半职,也好比在这当这碌碌无为的城门官要来的强,也不至于被人暗地里笑骂看门狗。 但下一秒传来的话语,让他的心凉了半截。 “你明知道会有赵国余孽来劫人,为何不提前疏散百姓?!竟使得无辜之人遭受伤害?” 冰凉地嗓音瞬间让城门官跪趴在地,身形抖擞,两股战战,脸色唰得一下惨白,“大人赎罪!大人饶命!是小的处理不当,看在下官兢兢业业日夜艰辛的份上,还请大人饶了小的一命。” 表面喊着全是他的错,实际上心里苦哈哈的。 若不是陈景和领事吩咐,他哪里敢这么做啊,可这话不能说,陈领事跟在总使大人多少年了,怎么可能因为这小小地实物惩治于他。 到头来处置的还不是自己,索性现在干脆直接认下,到时候领事大人知晓,说不定还会念及几分情分。 “让人把这药给方才的小娘子送去。” 小娘子? 城门官叶承先抬头看去,头顶出现一个淡黑色瓷瓶,他连忙双手接过。 “是大人。” 这时枢密院的卫军牵着一匹黑马走了过来:“大人,马来了。” 段乾一扯缰绳,翻身上马,华美的袍裾在半空划过一道弧度,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说道:“陈景和到了,你便随他去在京房报道。” 随后马儿嘶鸣一声,随即扬长而去。 叶承先欣喜若狂,急切地磕头谢恩:“多谢大人赏识。” 枢密院在京房,负责在帝京的殿前步兵司事,兵器调度,皇城司卫兵管理,这可是个有实权的差事! 如今他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沿街百姓一惊,在看到马上之人是谁时急忙退避。 他们就说嘛,是谁敢在天子脚下纵马驰骋,原来是枢密院总使,如今圣上身边的爱臣。 叶承先手心紧紧握住这瓷瓶,不禁猜想那小娘子到底是何许人也,竟然能让段大人记挂于心,还让人送药给她。 想到刚刚两人都亲密举止,而且小娘子似乎一点也不怕他,态度不但不恭敬,还有些轻视。 难不成两人…… 想到这种可能,他心里猛然一惊,莫不是连他这在京房院事的位置就因为给这小娘子送药才得来的? 那这小娘子只怕在段大人心中不简单啊。 于是乎,叶承先不假手于人,在探询了方才小娘子的情况后,立刻当这跑腿人,亲自给小娘子送药去。 济世馆。 大夫摸了把花白的胡须,无奈地摇头:“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前段时间左手受伤,现在又右手受伤,还比上次严重。” “你是厨娘不成?但这虽然是刀伤,可切菜也不至于弄成这样吧?” 他一边帮她处理伤口上药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这段时间不能碰水,不能提重物,不然没养好,不但留疤,以后这手怕是会影响到你日常生活。” 这么严重?! “这么严重吗?!” 陶桃一惊,可她还没说出口,余山就替她说出口了。 “大夫,你一定要治好我老板的伤,用最好的药,我有钱。” 他急忙掏出胸口里的荷包,扯开,向他展示自己真的有钱,里面全都是铜板。 那紧张程度,活脱脱像是自己受伤了一样。 “放心吧,只要按时上药,照老夫说的做,假以时日,就能痊愈的。” 陶桃道:“多谢大夫。” 第四十二章 她才不用他的东西 才回到铺子,陶母便一脸焦急地迎上来,“桃儿!你终于回来了。” 陶桃笑了下,疑惑地问:“怎么了?娘,难不成是来了什么大生意?” 她赶忙阻止女儿别乱说话,因为真来了个大官,指名要见她的女儿,虽然看着不像是来找茬,而且对她来毕恭毕敬的。 不知道是何目的,他们就只是经营一家小小的丧葬铺子,平日里不遭人嫌弃就不错了,何德何能让达官贵人入眼。 陶桃有些哭笑不得,“到底是谁嘛…” “陶小娘子,有礼了。” 一个身穿曲领大袖衫头戴幞头大约三十上下的男人弯腰朝着她作揖。 这不是城门官吗? 向她一个平头百姓作揖?什么情况? 她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快速上前,朝着行礼:“大人,不知您找民女有何要事?” 倏地,来往的路人转头投注好奇且诧异的目光,窃窃私语地在讨论。 显然他们都在疑惑朝廷官员为什么在向她行礼,难道是有大官看上这陶家小娘子了?可这陶家是开丧葬铺子的,不说出身商贾,单单是接触这死人一条,寻常的清白人家根本不会看上。 在他们的认知里,这种女子指定是嫁不出去。 可眼下居然有官员找上门,他们一致认为肯定是因为生意。 但也有不少好事者停下来看热闹的。 陶母本身也感到很惊讶,在两人之间左右看了看。 叶承先察觉到周围的目光,抬头环顾了一圈,笑道:“在下姓叶名承先,是前定安城门官,如今现任枢密院在京房司事,是奉…” “等一下!” 陶桃忽然打断了他,“还请大人进屋一说。” 听到枢密院三个字,她立马就警惕起来,刚刚那厮还要求自己报恩,她敷衍了那么一句,转眼就派人来家中。 看来真不是什么好事,不是好事自然不能在大街上说,本来她家这丧葬铺子就够让人诟病了,万一被罚什么的,其余人不乘机来踩一脚看笑话都难。 叶承先愣了一下,但还是跟着她走了进去。 “大人,您直说吧。” 她无声地深吸了口气。 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样子,他亲切地笑了下:“哎呦,您误会了,在下可不是来找您麻烦的。” 说着他从衣袖拿出一个淡黑色的精致瓷瓶,双手捧到她面前。 “这是我们总使大人特意吩咐在下给您送来的,是治疗您手上伤口的药,我们段大人对您可上心了,因而您在城门口受伤,可把在下训斥了好一顿。 若不是总使大人心善,在下难逃一劫。” “不是,等等?我是不是听错了?” 陶桃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没发烧啊,这说的单个字她都认识,连起来怎么就听不懂了? 她还在一脸懵,陶母先反应过来,连忙恭敬地笑道:“多谢…多谢大人赐药,能得大人青睐,真是我这女儿三生有幸。” 随即转头,嗔怪地轻拍了她一下:“还不赶紧收下道谢?” 三生有幸…个鬼! 她伸手接过,干笑了一声:“真是多谢你们家大人的大恩大德。” 垂首的瞬间暗自翻了个白眼。 叶承先看着眼前两只包得严严实实的手掌,呆愣了一下,嘴角有点憋不住笑。 “陶小娘子,若是您有需要可到枢密院找在下,在下定然竭力相助。” 啊? 陶桃奇怪又疑惑地看向他。 叶承先看到她的眼神,立马猜想到她肯定又是误解,急忙说:“在下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总使大人有时公务繁忙,可能不能时刻见您,有些小事是该属下给大人分忧的。” 敢和大人抢女人,他这不是找死吗? “只希望您见了总使大人,能多多提点一二,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哦…若是有机会的话,我尽量哈。” 她算是知道什么情况,这人误以为她和那煞神有关系,有个鬼的关系,对,还真是鬼的关系。 他们之间不就是因为死人认识的吗,这么说来也没错。 送别了这位官员后,她随手把瓷瓶放一旁,转眼靠在躺椅上,两只包的跟木乃伊一样的手放到扶手两边。 “怎么会这么严重?!” 陶母神色紧张,赶忙上前,捧起她一只手观察。 “疼不疼啊?” 她收回手,安慰道:“娘,没事,上过药了。” 说到药,她视线放在旁侧小桌的瓷瓶上,嘴角撇了一下,露出一丝嫌弃。 心想着这人真有这么好心就怪了,说不定里面放了什么让她伤口溃烂的药,她才不用呢。 忽然她想起此次的目的,微微抬头看她,问道:“娘,你和刘娘子相识这么久,她的为人如何?近期有没有和别人吵过架?或者是得罪了什么人?” “刘娘子啊…” 陶母手里叠着金元宝的动作一顿,叹了口气,“她性子爽朗大方,不论是做生意还是酿豆腐都是一把好手。” “那时你爹走了,我不太会做生意,常常说错话得罪人,对价格什么的也一无所知,是刘娘子不嫌弃避讳我们家这些纸扎用品,帮着我卖的。” “她说话得体,做事干脆利落,帮助我卖了不少东西。” “她是个好人,只是上天没能给她一个孩子,若是有孩子,刘娘子也就圆满了,更不会因为孩子的事情失足落水。” 听到最后一句话,她原本躺着闭目养神的身体骤然惊起。 “娘,谁和你说刘娘子是失足落水的?” 陶母疑惑地看向她:“大家都这么说啊,官府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官府这么快就结案了吗??” “怎么了?桃儿。” “没什么,娘,那她有没有和人发生什么口角?或者是有什么喜好?” 陶母想了想,恍然想起:“哦对了,刘娘子失踪的前一天,和屠家猪肉铺的老板发生了些口角,疑似因为缺斤少两的事。” “至于喜好…她喜欢吃水栗糕算不算?先前娘为了感谢她的相助,经常送城北街那家林记糕点的水栗糕给她。” “你喜欢吃的糖蒸酥酪就是他们家的,那家价格适宜味道还很好……” 陶桃倏然起身,扔下一句:“娘我出去一趟。”之后就快步出去。 第四十三章 帮她压住胸 屠家猪肉铺。 之前就爆出屠老板缺斤少两的事情,这才过了多久,又发生。 本来之前事情爆出后,已经很少人来买了,后来是他女儿将口碑给挽救回来,不仅时常优惠,还总是在原有的基础上给街坊邻居多些肉。 所以只有屠妙灵在的时候,生意才火旺。 他们家的猪养得好,肉质不错,屠老板在摊位时,虽然生意冷清,但有些不知道的人也会买。 那天应该就是屠妙灵不在,所以他们才会吵起来。 屠老板贪财,总爱占人小便宜,跟其他人也吵过架,如果是因为这个动机杀人,好像也不是很充足。 陶桃站在猪肉摊位前,看着这个跟大肚婆一样的彪悍男人。 他啪得一下,将砍刀拍在案板上,凶神恶煞的怒斥:“你看什么?!站在这多久了?还买不买?不买滚蛋!” 他这种脾气火爆之人,有如此缜密的杀人手段吗? 而且就他这样的大块头,就算是夜里,想不被人发现都难吧。 “爹,你这么凶干什么!” 里面走出来一个身形高大的女子,起码有一米七,可能是平日切肉剁骨头比较多,长得会稍微比寻常女子壮实。 屠妙灵露出亲切和蔼地笑容:“小娘子,可要买些什么肉?” “是要炒菜还是炖汤?” 她将父亲挤到一边,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砍刀。 “我想问一下,三天前,刘娘子是否来过你们铺子买肉。” “刘娘子?” 她想了想:“三天前我并未见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刘家娘子死在望阳湖里了,你来该不会是认为是我杀的吧?” 屠老板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她直接就说出口,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屠老板,你别激动,我只是随便问问。” 屠老板妙灵一听就知道她爹又和人起争执了,不耐烦地深呼吸了一下:“爹,你脾气就不能收敛一点吗?” “我们是做生意的!不是和人去吵架的!” 屠老板被训的抬头望天看地,左右看去,就是不敢和他女儿直视。 他挠了挠头:“行了行了知道了!但是这事和我没关系啊!” “我当时就是随便说了几句,怎么能是吵架呢。” 陶桃听言,急忙凑过去问:“说了什么话?你们当时是说什么?能仔细说说吗?” “我买三斤排骨。” 本来是不想说的,屠老板一听是三斤排骨,自然乐意说,反正又没什么。 “当时是这样……” 刘娘子脸色有些不大好,走到猪肉铺却见是屠老板,气更加的不顺了,她经常来拿,但只在屠妙灵手里做生意。 显然她知道他会做手脚之类,虽然他之前被人骂过,但难保这次不会。 “屠妙灵呢?我不要你卖,我要屠妙灵出来。” 屠老板一听,手上切肉的动作一顿,没好气地抬头看她:“你个老娘们儿,怎么事儿这么多?!爱买不买,不买滚远点!” 刘娘子生气了,她可是他们家的老主顾,有这么对客人说话的话,当即就吵了起来。 “最后她把肉扔在老子身上,老子都还没和她算账赔钱呢!” 屠老板愤愤不平的说道。 屠妙灵听言,翻了个白眼,单手叉着腰骂人:“爹你怎么这样说话!你这样以后谁还会在我们家买肉,你真的是太过分了。” “我又没说什么!还有老子可是你爹!有你这么教训自己老子的吗?” 她一听这话,右手的刀啪得一下扔到案板,恼怒地大喊:“你要不是我爹,我才不会管你呢!天天喝酒天天喝酒!家都被你喝成穷了!” 看得陶桃是一愣一愣的,想着这两父女脾气还真是一模一样。 屠老板说当时刘娘子心情不好,这个心情不好会不会是因为她发现了刘荣的奸情,后面实在是气不过,才和他对峙下发生争执。 所以刘荣才动手杀了她,并且抛尸在河里? 可是这样一想,那刘娘子不是最希望给刘荣纳妾的话?她希望纳妾给刘家生个儿子好继承香火。 那这样她就更不应该会生气,而是高兴才对啊。 孩子还这么大了,起码有四五岁了,刘娘子更应该高兴才对啊? 这事情发展怎么越来越奇怪? “妙灵姐姐,刘娘子指名点姓要做你的生意,那你们是不是经常有一起说说家长里短什么的?” 屠妙灵这时不犹豫,笑说:“还真有。” 她皱了皱眉,有些嫌弃:“我听她说的那些我都不想成亲了。” 哈? 这刘娘子是说了什么炸裂的事情,让这未婚的小娘子嫌弃成这样。 “是什么?” 看着陶桃那张单纯无辜地脸庞,屠妙灵脸蓦然一红,左右看了看,似乎在确定附近有没有旁的人。 转头见自家老爹也十分好奇地凑过来,她翻了个白眼,“你有什么好听,都是姑娘家家的东西,你个老爷们儿别凑过来。” 骤然她挥了挥手,佯装不耐烦,实则害臊得要命。 “算了,爹你还是看着铺子,我和陶小娘子有点话要说。” 说着屠妙灵取下围裙,拉着陶桃往外跑去。 “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陶桃被她拉着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屠妙灵俏皮地向她眨了眨眼睛:“有个地方,不知道你敢不敢去?” 她有些好笑地问:“哪里?义庄地牢我都去过,还有什么地方我不敢去的?” “在此之前,我们先换个衣服。” “走,跟我回家。” 来到屠家,陶桃看着手里的蓝灰色男子长袍。 她好不避讳的在她面前换衣服,屠妙灵拿的是青绿色长袍,脱离身上的女子服饰。 她用一张长条布正往饱满的胸前裹紧。 “不是,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怎么还需要换男子的衣袍?” “带你去玩,如果你不怕的话。” 屠妙灵咬牙切齿地死命裹紧胸前,她有些扯不到了,赶紧转头叫她帮忙。 “你快来帮我,扯平一些,不然一下子就被人看出来了。” “你别害羞……” 还没说完,陶桃就过来上手了,一手压住她的胸部一手扯着布。 一点也不害羞,更没有像碰到女子隐私部位就别扭到不行的样子。 她以往相交的那些小娘子可个个羞涩得不行,也不敢跟她去,现在都成亲了,她也没个说体己话的小娘子。 第四十四章 楚风馆 这般大胆的上手,反而让她有些害羞了。 ??屠妙灵没想到这小娘子这么生猛。 ??陶桃比较瘦削,没她那般大,绕两圈也就够了。 ??两人穿好衣服后,绑了个马尾,也是俊俏的小郎君了。 ??陶桃站在一座幽静清雅的茶楼前,仔细端详着牌匾上三个笔骨锋利的大字“楚风馆”。 ??它不想其他茶楼一般门庭若市,起码她站在这有一会儿了,但就是没看到有人进去。 ??可能是这里比较贵吧,看这装潢和木料造诣,还有门口就能闻到的清冷幽香中夹杂着淡淡地茶香。 ??“你带我来喝茶?” ??她疑惑地转头看向屠妙灵。 ??其实也行,这地方这么安静,的确是适合说一些私密的话。 ??她只是没想到,这个杀猪铺的女子,居然会喜欢这风雅之事。 ??结果,屠妙灵摇了摇头,神秘地笑了笑:“我哪懂喝茶呀,喝茶是其次,还有更好的东西。” ??“走,进去。” 她是越来越好奇了,这地方不是喝茶还能有什么,看着也不像是青楼的样子啊。 两人走到门口,左右两侧的小厮自动给他们开门,低头弯腰,十分恭敬。 一进门就有个穿着浅青色外罩轻纱长袍的男子,站在旁侧迎接客人,低眉顺眼地笑道:“二位郎君,可有心仪的小倌?” 小倌?? 陶桃转头诧异地望向她,用眼神在问。 你来寻欢作乐? 屠妙灵看懂了她的意思,回她:不然呢?男子能享乐,女子亦可。 那你还穿男子长袍? 她用下巴示意屠妙灵身上的衣服。 方便。 屠妙灵无声地说出这两个字。 “本郎君想找青临,不知他在不在?” 那人哎呦了一声,惋惜道:“对不住了郎君,不巧,今儿个馆里来了位贵人,指名点姓要了最擅舞的青临。” “只怕今儿个都不得空闲,还望郎君赎罪。” “啊?” 屠妙灵失望地垮下肩膀,她好不容易赞下银钱,就等着看他柔美的舞姿,哪成想竟然这么不巧。 但是她也不能说什么,因为这地方还真有显赫贵族或是朝廷官员出现。 楚风馆隐秘性很强,一楼大堂不待客,全部是包厢,很适合谈话,且时刻有人来回巡视,谨防隔墙有耳。 毕竟来这里的人,有许多身份都是不一般的,要么有钱要么有权,像屠妙灵这种赞下大半年银钱,而来这里花销的少数。 大部分还是以吃穿住行为首要。 这里有三大头牌,为首的是叫兰池,长得孤傲高冷,似雪中红梅,又似一汪冰潭。 次两位,分别就是青临,温和如君竹,身段柔美,虽然擅舞,但却没有一丝娘气。 还有一位便是今安,活泼开朗的少年,目前还是个清倌,但若是有人出的起价,那想必很快就不是了。 “郎君,不知悦礼可入二位郎君的眼?” 他说着,双手一拍,身穿粉绿色交领纱袍的男子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巧笑嫣然地问好。 屠妙灵眼睛瞬间就直了,呆滞了一会儿,身侧的陶桃推了她一把,才回过神来。 “可以。” 而后将两块碎银放在一旁候着的小厮托盘上。 “请两位郎君上二楼包房。” 悦礼在前面领路,带着他们进来一间装潢不错的包房,想必价格也很“不错”。 “奴家先给两位郎君沏茶。” 陶桃全程一脸懵地跟着屠妙灵身旁,连手里的茶杯都是她塞的。 她凑过去小声道:“正事儿,别忘了我要和你说正事儿的。” “别着急,先看完他跳舞怎么样再说。” 屠妙灵喝茶吃点心,再一品美人跳舞,好不惬意。 陶桃也不想她白白浪费着银子,索性让他就这么跳下去,反正她自己是看两眼就没兴趣了。 还不如多看两眼那煞神的脸呢。 屠妙灵有兴趣就多看吧。 寻欢作乐的机会不多。 与此同时的三楼,奢靡得如同金雕玉砌的房间,说是房间实则宽敞得如同大殿一般。 中央跳舞的男子身段时而柔美得像柳枝,时而像凛冽的青竹,气质清幽,抬头下腰,雅兰别致,如玉如琢般的君子。 两侧的男人旁侧或是怀里都有一位小倌侍弄,淫笑\/靡音,和那君子般的男子形成天大的反差。 让人从心底有种别样的快感。 就像是当着正室偷人般说不清道不明的爽感。 高座之上,男人斜倚在金丝软塌上,眉目流转间自带一种夺魂摄魄的艳丽之色。 他眼神迷离,绯红的薄唇上一点酒渍,深紫色云纹的衣襟有些许的凌乱,露出薄肌白皙的锁骨,平添几分平日里不显露出来的妖冶。 手里捏着玉盏,摇晃着里面淡黄色的酒液。 倏忽,从右侧底下爬来一人,身形苗条瘦削,面容阴柔,满脸痴迷和谄媚地靠近软塌上的男人。 “郎君,奴家服侍您。” 段乾头疼地闭了闭眼,唇边无情地吐出一个字:“滚。” 语气淡淡,却透露着不可一世的轻蔑和强势。 可底下的小倌似乎是吃醉了酒,竟听不出这语气的意思,居然还敢爬过去。 就在他的手即将要触碰到段乾的衣角时,骤然,一把闪烁着凌厉寒芒的利刃出现在他的喉间。 致命处冰凉刺骨的触觉,瞬间让小倌清醒过来,原本布满红晕的脸庞此时惨白如纸,慌张地五体投地求饶。 “大人赎罪…大人饶命…奴家这就滚。” 左侧的陈景和厌恶地看了爬走的小倌,嫌弃地望着方才碰到他喉咙的剑身,赶紧拿出帕子擦拭干净。 他家四爷怎么着都必须要有弱点,不然朝堂那些人是不会放弃折腾的。 不管是女人也好男人也罢,总归是沾了色欲,其余的他家四爷什么也不缺,就是这女人不论是家里强塞的还是圣上赏赐的,多得如过江之鲤。 索性还不如要男人来得省事。 还能少许多的麻烦。 但四爷也不是真的喜欢男人,但至于女人嘛,他也没看出来又有喜欢的,甚至避之不及。 因为他家四爷嫌麻烦,他想应该是这个理由。 陈景和若有似无地将视线移在软塌上的男人身上,心理活动十分活跃。 第四十五章 别冲动行事 “来!喝!继续!” 屠妙灵眼神迷离地望着翩然起舞的男子,吃吃地笑起。 “美人,来爷这里…” 小倌忽然停下,听话地碎步走来。 陶桃手肘支撑着案桌,托腮歪头看向此时吃醉酒有些迷糊的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见小倌就要依偎在她身侧,陶桃轻扣桌面,那小倌疑惑地抬起头,忽而一块碎银从空中抛掷。 他连忙伸手接过,笑的越发妖娆媚人,刚要爬过来,却见眼前的小郎君挥了挥手。 他怔然了一瞬,眼眸微睁,泛出点点惊诧。 而后起身,无声地后退到门口转身开门离去。 在看到两位郎君时,他还以为自己今日又要遭受磋磨,未曾想居然这般简单轻松,着实是幸运。 “人呢?去哪了?怎么还不过来…” 屠妙灵迷迷糊的嘟嚷。 “那日刘娘子究竟和你说了什么?” 陶桃看着趴在桌上的酒蒙子,淡淡一笑,行为举止豪放不羁,敢穿男袍逛花楼,所以说不愧是杀猪铺的女儿, 这每个时代还真是有每个时代个性不同的人。 “刘娘子…刘娘子和我说…她丈夫房事无能,偏爱磋磨于她,什么、什么点蜡…鞭子就…” “就什么?” 说到最后,声音渐渐小了,陶桃忍不住凑上前。 屠妙灵猛然抬起头大喊:“就抽,刘娘子先是羞耻不堪,最后得了趣味。” 她猝不及防地大声叫唤起寝床浪语,陶桃根本没来得及阻止她,忍俊不禁地扶额。 好在这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然让人看笑话事小,屠妙灵的名声是大。 话毕,她又摸着酒壶喝了起来。 “我才不信,我觉得恶心!” 一口咕噜噜灌下去,她怒骂着,对刘娘子很是怒其不争。 “刘娘子遭受如此酷刑,还要为她那丈夫撑起脸面,维护于他,这亲成了有什么用,皆是女子在遭罪。” “原本那刘荣就是到处打散工的苦力,娶刘娘子就是为了他们家的豆腐坊,她爹在世时,那豆腐坊生意可昌盛了,城北城东的人慕名而来比比皆是。” “只是那老汉心不大,加之豆腐一直是他自己在做,不然早开分店,刘荣自从娶了刘娘子,连散工都不去做,就指着豆腐坊养活他们一家子老小上下。” “刘娘子当时也只是学了个皮毛,大部分的豆腐坊是老汉在做,那刘荣除了吃吃喝喝还能干啥,结果她爹就给累死了,好在那时候刘娘子大致学了个遍。 继承了豆腐坊后虽然生意大不如前,但养活一家是没问题的,后来刘娘子把做豆腐的手艺交于刘荣,两人一起把日子过起来了,哪成想才短短半年,她便失足落水。” 屠妙灵畅快地说了一通,人自然而然地清醒了许多,她抬头猛灌清酒那一刻,有滴泪珠滚落下来消失在衣襟。 “我觉得刘荣并非是真心喜欢她的,要真喜欢她,连她有花癣又怎会不知。” 这句话让陶桃萎靡的头蓦然抬起,惊诧地问:“你说什么?刘娘子有花癣?” “对,我出城那日看到他在林记糕点铺买海棠糕,三天前,我是为了去泸州买猪崽子,不巧遭遇暴乱,耽搁了一日,今早才到的帝京,没料到听闻刘娘子噩耗,去祭拜了她。” “真是世事无常,人呐,还是要及时行乐才能不留遗憾。” 说着说着她又喝起酒来。 已知信息,第一刘娘子是半夜出走的,身上无内外伤,复合溺水症状。 第二刘家母子对待儿媳死亡的态度判若两人,家中不仅出现陌生女人和孩子,将尸身从府衙接出之后急迫地下葬,连灵堂都吝啬摆放。 第三刘娘子死的当日心情不好,且同日刘荣明知妻子过敏的情况下,还买了海棠糕回去。 夫妻多年,她不信刘荣会不知道刘娘子有花癣。 花…海棠花…溺水…咽喉肿大,导致窒息… 陶桃的思绪在飞快运作,想着这到底有没有关联。 倏然她灵光闪现,自言自语道:“对花过敏不就是会导致咽喉肿大,严重者甚至会诱发哮喘、呼吸困难且急促,引发机械性窒息死亡。” “这和溺水窒息有什么差别?!”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陶桃双手握拳,激动地站起身,正准备出去时,倏然想起身后还有个醉鬼。 连忙转身回去,她俯身轻轻拍了拍屠妙灵布满红晕的脸庞。 “醒醒,屠小娘子?该回去了,我知道刘娘子案子是怎么回事了,她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被人杀害。” 屠妙灵没有丝毫的反应,她又不能丢下她不管。 桌上地上放着好几个空酒瓶,送来的酒她就抿了一口,其余的全进了这屠妙灵的肚子。 她还说她爹爱喝酒,陶桃觉得她也不逞多让。 陶桃在房间巡视了一番,最后视线落在桌上角落的一壶花茶。 望着她还在砸吧嘴的脸庞,无奈地道:“对不住了。” 下一秒毫不犹豫将茶壶对准她的脸浇了下去,不到两呼吸,她登时跟鲤鱼打挺似的猛然惊醒过来。 “下雨了吗?!” 屠妙灵瞪圆了眼睛,震惊地左右看去,蓦然发现自己还在楚风馆,瞬间松了口气。 “屠小娘子。” 耳边传来一声呼喊,她又猛地转头看去,眯起眼睛认真地看她,诧异的“诶”了一声。 “抱歉抱歉,我喝懵了。” 她接过陶桃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水和湿漉漉的发丝。 陶桃坐下来问道:“你刚刚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关于刘娘子的事情。” 屠妙灵思索了一下,点头:“大致都记得。” “你方才是不是说过刘娘子的死不是意外?” “对,她不是失足落水,极有可能是因为花癣,在即将死亡的前一刻才把她丢进湖里,伪造出失足落水的假象。” “是否是刘荣所为?” 屠妙灵的语气突然变得怒气冲冲,脸色难看且愤怒。 不等陶桃回答,她骤然起身快步朝着外面走去。 “别冲动,屠妙灵!” 陶桃急忙追出去,看她那暴脾气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第四十六章 他喜欢吃什么 屠妙灵气势汹汹地冲出去,活脱脱就是找人干架的样子。 可走没两步,就醉的脚步轻浮,脸颊通红,眼神迷迷瞪瞪的,身体左晃右晃,一看就醉的不轻。 陶桃赶忙上去搀扶着,别让她摔倒了。 “你小心点儿,站稳了,我有点扶不动你……” 人烂醉如泥,全身重量差不多都压在她柔瘦的身体上,她瞬间就涨红了脸,憋着气,抱着不断滑落的身体将其靠在自己身上。 快到楼梯口的时候,身后一阵谈笑风生的声音。 “大人您慢点儿…” “各位大人小心儿台阶…” 陶桃抬头望去,走在最前面的男人左右侧被一众人簇拥着,不但有楚风馆的头牌,还有… 看气质和面容明显是淫浸官场多年的朝廷官员。 他们脸上如出一辙的充满谄媚讨好的笑容,对着走在前头的那个男人,行为举止恭敬有加,甚至隐隐藏有一丝畏惧。 她登时身形一僵,无外乎他,因为眼前这个人她居然认识。 他站在三楼的台阶上,眼眸微垂,慵懒散漫,衣襟松松垮垮的像足了一个流连花丛的纨绔子弟。 本身极为高大的人,居高临下地向下睥睨,如今站在那给人带来极为沉重的压迫感,和一种长期位居高位的疏离感。 让人从心底不敢靠近,更别说直视。 别看那些人都挤在他身边,实际上是有些距离,形成了一个半圈的样子。 陶桃赶忙收回视线,低下头,佯装没看到的模样,静静地等着那些人。 只希望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最好一点没看到。 蓦然,靠在身上的屠妙灵短促地叫了一声,眼神迷糊,想要站直身体,刚准备走一步,脚下轻浮,左右脚猛然被绊了一下。 陶桃惊慌地赶忙双手抱着她,她恼怒地小声道:“别闹了,安分些。” 她可不想和他打招呼。 这番不小的举动还是让他的视线移了过来。 淡薄冰凉地目光落在她低垂的脸上,莫名地让她有些许的别扭和不自在。 她站在靠近楼梯口处的廊道上,靠在身上的屠妙灵比她高半个头,身形壮实,衬得她越发的娇瘦,让人忍不住怀疑是否下一秒就会被身上的醉汉压垮。 那些人都不是傻子,见位高权重的男人停下,目光紧盯着眼前身形娇柔的男子,霎时间脸上露出隐秘且了然的笑。 “大人,可要下属将人请来?” 请字之上咬重了口音。 段乾的目光忽而转向她身上的“男子”,眼神骤然冷冽,微眯起眼睛,眸光流露出一丝莫名的戾气和危险。 他唇角勾起,含着一抹讥诮的笑。 说话那人见段乾没有回应,欣喜一笑,以为是默认,抬手刚要叫人,倏地,前头的男人突然就走了。 不同于先前的闲庭信步,而是走得很急,行走间让人察觉到不悦的气息。 跟在最后的陈景和忽然站定,看着她,双眼瞪圆,满是惊诧之色,不由自主地伸手指她。 “你!你怎么在这儿?!” 被人认出来了,可不能装死了。 陶桃转头惊讶地看着他:“官爷,好久不见,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你。” “这里可是楚风馆!” 你一个小娘子怎么能来这里! 他的眼神里分明写着这句话,只是周围还有人,他没有说出口。 哪知她十分淡然回答:“我知道这里是楚风馆,怎么了?你们来得我来不得?” 见他一副惊世骇俗的样子,她贴心地提醒着他道:“不劳您费心,您家主子都走了,你快跟上吧。” 陈景和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陶桃徒然又想到什么,急忙叫住了他:“等一下!” 他转身,好整以暇地抱胸看她:“有事?” “你们家主子喜欢吃什么?” 他挑眉笑了笑,口吻略微调侃:“怎么?你也想像那些人一样讨好我们四爷?!你是有什么事要求?若是得空,我勉强替你传达一次。” “目前还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他在城门救了我,我做点吃的聊表谢意摆了。” 做饭这个事,在她观摩了她娘数日,想必实操起来,问题应该不大。 “救你?!我没听错吧?” 陈景和对她的话感到很意外,甚至是震惊。 他家四爷出手绝对是为了杀人,怎么可能会救人,还是救她一个小娘子? “你先别顾着惊讶,你先告诉我呗,不然我也没什么方向。” 她无奈地看向他。 听言,他眼里闪过一丝坏笑,故作正经的模样:“我们家四爷啊,喜欢吃蛇羹!” 她忍不住失声:“蛇…蛇羹??”皱了皱眉,有点难以理解。 但是他却很坚定地点头:“对!就是蛇羹,一天都要吃三回!而且是越鲜越好。” 越鲜越好?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着干脆去现抓一条蛇,让他直接生吃,是不是就更新鲜了? “好吧,多谢大人指点。” “不用谢,告辞。” 陈景和转身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 门口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他刚站在马车旁,里面就传来一声冷言。 “滚去哪儿了?还要本君等你?” 他暗道不妙,四爷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四爷赎罪,下属只是和陶小娘子闲聊了几句,不慎耽误了时间。” 沉寂了一会儿后,声音再次响起。 “聊什么?” 陈景和凝噎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四爷真会问,之前他怎么没觉得四爷是这么爱问闲事的人。 “额,我见陶小娘子似乎对您有钦慕之心,方才她特意叫住下属询问您的吃食喜好。” “想必是想亲自给您做些吃食。” 倏忽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嗤,而后又道:“回府。” 陶桃在里面专门又等了半柱香,就是不想和他碰上,出来时门口空空如也。 “屠小娘子,你还能自己走吗?我送你回去,但是你也稍微支楞一下身体。” 不然很重啊。 送到家时,屠老板早就已经收摊,正在料理午膳。 一进院子就闻到了饭菜弥漫的香味,引得肚子馋虫都出来了,不停地咕咕叫。 靠在她身上的屠妙灵瞬间支楞起来,站直身,望向厨房的方向:“吃饭了!吃饭了!” 第四十七章 打更夫 屠老板一看两人身上的装扮就知晓,肯定屠妙灵带着她去哪里鬼混了。 喝得满身的酒气,直让他痛心疾首。 “你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子?!像话吗?一个小娘子居然穿成男子模样跑去喝酒,这成何体统!” “还有点小娘子的样子吗?啊?竟然还带着其他小娘子一起去?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屠妙灵一副天塌了的模样,逃避似的将头埋进她的颈窝,双手捂住耳朵,不想听她爹在那儿唠叨。 她一直瞒着的事情居然还是在今日暴露了。 “屠叔,你冷静一下,事情没这么严重。” 陶桃无奈地说道。 “你还敢说?怎么不严重啊?你们可是小娘子,万一被那些臭男人占了便宜怎么办?!” “下次不许再穿成这样出去抛头露面了,听到没有?!” “哎呀哎呀!知道了,你真的很烦啊爹。” 屠妙灵直起身,满脸地烦躁和不耐。 陶桃感觉到身子一轻。瞬间轻松起来,连忙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不等他们反应,她直接转身就走。 “留下一起用膳啊!” 屠老板在背后大声说着。 “多谢不用了。” 她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 陶桃刚走出去一段路,就听到屠妙灵跑出来喊她。 她回头看着停在面前的人,疑惑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屠妙灵喘着气,咽了咽唾沫,抬头说道:“你是不是要去府衙?我也去,你带我一起。” 陶桃诧异地望着她,“我是打算去府衙,但不是现在,我想先去找那晚的打更夫。” “我想在问问他是否那日晚上真的什么也没看到。” 城南街的打更夫是个七旬老人,望阳湖过去另一边就是城北街,所以一般是归城南街管,一半是归城北街官。 而她便是要去找这两条街的打更夫问问情况。 “屠小娘子,我…” “你直接唤我名讳便是,不然一直屠小娘子叫着的,太生分了。” 她自来熟地伸手垮住陶桃的肩膀,笑了笑。 凑过来陶桃闻到她满身的酒气,看她那还红着的脸颊,她想了想道:“我请你吃馄饨吧。” “啊?不去找那打更夫了吗?” “打更夫日夜颠倒,估摸着现在还在休息,我们吃了饭,回去洗个澡,黄昏日落之时再去也不迟。” 屠妙灵听她这么一说,仔细想想也是。 这个时候馄饨摊的食客还挺多的,百忙之中的老板看到她还抽空打了声招呼。 “陶小娘子,还是老样子啊?” 陶桃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干笑了几声。 “对,上两碗。” 这摊位熟了之后,老板都认识她了,她忽然就有点不想买了,不过好在这摊主不是多话的人。 他笑了笑:“好嘞!” “你经常来吃啊?” 屠妙灵坐下来,望了一眼在忙碌的摊主。 “也不算经常,只是偶尔,这家馄饨挺好吃的,馅大皮薄,你尝尝。” “我很少在外面吃饭,我爹厨技很不错的,堪比酒肆的肆厨,其实现在应该回去吃的,但是吃一次馄饨特挺好的。” “明日你来我家吃饭吧,试一下我爹的手艺。” 陶桃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笑了笑,“有机会一定去。” “来喽,热腾腾的大混沌来喽!” 摊主将托盘上的两位馄饨放下,“两位客官慢用。” 屠妙灵看着馄饨颗颗饱满,金黄的油脂飘在上面,点缀着葱花,瞬间让她食欲大开。 喝了酒正缺这暖暖的汤水。 天际出现大片檎丹色的晚霞,由深到浅,层层叠叠,灿烂到让人不禁感叹着夕阳美景。 陶桃站在馄饨摊主位前,忽然摸了摸袖口的东西,而后放下心来。 没等一会儿,屠妙灵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来了。 两人四目相视,“走吧。” 屠妙灵点了点头。 “我们先去城南街打更夫的家中,我都打听好了,这四条街的打更夫都是老者,其中城南和城北的老者无儿无女,一人独居。” “城南和城北临近望阳湖,我们就去这两家。” 城南打更夫就住在小巷尾,两人站在门口,看着这破烂得都能灌风的门,伸手敲了敲。 “更夫在吗?” 扣扣扣…… “大爷?” 陶桃叫了几声后,便听到里面传来拖沓的脚步声,还有嘶哑地老人音。 “来了,门口谁呀?” 嘎吱一声,门缓缓被打开。 一个老者出现在两人面前,眯了眯老花眼,疑惑地问:“你们找谁啊?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我想和您问问刘娘子的事情。” “你们是官府之人?” 那老者说到官府眼神里闪过一丝敬畏,想到眼前的人有可能是府衙中人,他刚想摆出恭敬的姿态,却在小娘子说不是的时候马上收回。 他“嗐”了一声,没好气地斜眼瞅他们:“那你们问什么,人都死了有什么好问的。” “大爷,话不能这么说啊,这刘娘子的死绝对不是……” 屠妙灵有些冲动地想要说出不合时宜的话,被陶桃立马拦住。 死因是府衙下的定夺,他们说的不算,没有必要说这些。 陶桃看向他笑了笑:“大爷,眼看着就到您的上职时间,我们就问几个问题,不耽误您。” 这番懂礼数的话让平日被人看低的老者心情舒畅了不少。 “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但是我真什么也没看到。” 他的眼神闪烁避开他们的视线,顺势低头无奈叹了口气。 “先前府衙传我过去都审讯过了,你们怎么还不相信?” 屠妙灵转头看向陶桃,用眼神问现在该怎么办,哪知陶桃视线一直放在眼前大爷的身上。 “大爷,你晚膳吃得什么?我们还没吃呢,随便问问。” 董大爷狐疑地看向她,拍了拍肚子,又摸了把嘴巴。 “还能吃什么,粗茶淡饭呗,方才吃的豆腐青菜还有大米饭。”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好的,打扰了。” 带着屠妙灵转身离去。 走出巷子,屠妙灵很是不解,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问他吃什么,反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陶桃仿佛知道她想问出口,笑道:“去往城北街回来再说。” 第四十八章 死人和活人应该差不多 董大爷特意走出来看那两小娘子走远没有,直到看不到身影,他才关上门。 他转头嬉皮笑脸,又带着急切地语气说道:“人都走远了,我什么都没说,你快把钱给……” 噗呲! 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在安静地黑夜中猛然响起。 他双目圆瞪,充满震惊又夹杂着恐惧,面容被疼痛所覆盖显得万分狰狞,手指哆嗦地指着眼前的男子。 刘荣阴狠地看着,阴测测地笑着。 “就你个死老头,居然敢威胁我!要钱你也得有命拿!” “要一贯钱不够,还想要十贯钱?!做你的春秋大梦,蠢货一个。” 他将短刀抽出,鲜血染满了亮白的刀身,董大爷捂着鲜血淋漓地腹部,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刘荣看了一眼,转身打开门跑进夜色中快速逃离。 另一边即将到达城北街的陶桃忽然停下,看样子似乎是想起来什么。 当时月光倾斜而下,左侧门缝下有处阴影露出,她以为是什么死物的影子,在大爷提及豆腐的时候又恰巧微动了一下,可那会儿根本没有风。 那怎么能动呢?那时她是察觉到了,但是根本没有多想。 她问他晚膳吃什么,是因为她看到了他袖口处疑是豆腐的东西,这也是为了试探董大爷故意问的。 而董大爷无妻无子,一人独居,现在仔细想想有可能是个人影站在那里。 极有可能是杀害刘娘子的真凶! 意识到这点的陶桃立马转身回去,越走越急切,最后跑起来。 屠妙灵不明所以,急忙地跟在身后。 “怎么了桃儿?好端端的怎么跑起来了?” 未到宵禁时间,刚入夜,大街上的路人还是挺多的,跑起来行动有些受阻。 “妙灵,杀害刘娘子的凶手现在顾及在董大爷家中,你现在就去找府衙的人前来协助,我去拖延时间!” 说完她开始抄近路拐进一处巷子,根本没等屠妙灵回应。 “哎!桃儿!什么情况啊?!” 她跑的太快了,一时间竟然没有追上,想到刚刚她的交代。 无奈之下,屠妙灵只能满脸焦急地先去府衙报案。 不多时,陶桃气喘吁吁地站在董大爷门口,平复了一下情绪,伸手敲门。 “大爷?还在吗?开开门。” 没有回应,她便不等了,直接就用力推开门,结果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打更夫。 她大惊失色赶忙进去,蹲下身查看他的情况。 “大爷?!还活着吗?你怎么样了?” 他浑浊的双眼此时涣散,手压在腹部被捅了一刀的地方,全是刺目的血,嘴巴努动了些,发出嗬嗬地声音,留着血沫好似要说些什么。 陶桃连忙取下身上的挎包,拿出缝补的针线,幸好止血伤药她是随身携带,如今派上用场了。 只是双手缠绕的纱布让她有些不好发挥,而且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忍一忍还是可以的。 她扯开大爷的衣物,看到右侧腹部那狰狞的血洞,脸色微白,紧张的额头浸出汗珠。 死人缝得多,活人是真没缝过。 她伸手在他的鼻息下探测,呼吸很微弱,心脏也是跳动缓慢,随时都有可能死。 “大爷,你忍着点,很快就好的。” 她将他自己的衣服塞到他嘴里让其咬住,擦干净伤口,上药再进行缝针。 正准备上药的时候她摸出来好几个瓷瓶,判断着那个更有用时,她看到了那个人给的淡黑色瓷瓶。 “他应该不是这般小心眼的人吧…” 死马当活马医,相信位高权重的人给的药,绝对要比她那些普通伤药要更好。 犹豫没两秒钟,她当机立断直接倒在伤口上,随后开始缝针。 屠妙灵找到府衙,刚要进去,却被人拦在门口。 官兵面容肃穆警告道:“这里是帝京府衙!你此等小民居然敢擅闯?若不快些离去,休怪我等无情!” 她着急地说道:“民女有急事要报案!事出紧急还请让我见见推官大人!” 他狐疑地望着她询问:“你的状纸?” 屠妙灵急的不行,冲动之下大声叫换:“人命关天的大事!我哪里有时间写什么状纸??” 他冷哼一声:“没有状纸,你便不能进去。” 她怒视着他,“你讲不讲理?!我都说了现在正是危机时刻,我没有时间写状纸!” “这是官府重地不得大声喧哗!” 两个官兵同时怒斥着,根本就不在意她口中说的什么人命关天。 在他们看来这种借口都用烂了,还不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些刁民再敢来捣乱,绝对不能轻饶 眼下不过是看在她是女子的份上,才没有与其计较,若她再如此蛮横,休怪他二人无情。 这时,高少光正打算出门前往大理寺调些卷宗,靠近门口时,突然听到一阵吵闹。 他皱着眉头,站在门口呵斥了一声:“这是在做什么?府衙门口为何这般喧哗?” 官兵转头望去,惶恐地弯腰拱手道:“大人赎罪,属下这就赶她走。” 屠妙灵看了看他的衣着非富即贵,很有可能是府衙的重要人物,便急忙说道: “我是来报案的!刘娘子不是失足落水的,她是被人杀害的,证人打更夫此时遭遇危险,我好友独自一人前往,正处危机时刻,还请官爷速速派人追凶!” “你说什么?!” 刘娘子已经结案了,怎么如今会冒出这些事情? 来不及深思,高少光连忙转身回去叫人,再次出来时身后跟着一众府衙捕快。 一行人赶紧往打更夫的家中跑去。 刚到时就看到少女神色冷漠认真,满身满手都是鲜血,地上的人一动不动的,仿佛死了一般。 他身后的捕快见此以为遇到行凶现场,迅速抽出腰间的刀快步上前将她团团围住。 高少光大惊:“陶桃你在作甚?!” “我在救人!” 她头也不抬的说道,看似冷静的表面,实则只有自己知道手都在发颤。 他走过去蹲下,正好看到缝好的伤口被白色纱布覆盖,转头望向身侧的小娘子,发现她的脸色也不大好。 他伸手取下塞在董大爷嘴里的衣物,血混杂着涎水流出,老者开始大口地喘气呼吸。 第四十九章 缉拿归案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董大爷的眼神还是有了聚焦。 “刘、刘…” 高少光听见气音,迅速低下头,“你要说什么?” 董大爷像是爆发出潜能,双手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眼珠子都要凸出来,沙哑着声音。 “嗬…咳咳咳…刘…刘荣!” “是他!他就是凶手!” 陶桃跪坐在地上,轻喘着气,很累的模样。 屠妙灵急忙上前,“桃儿,你没事吧?还好吗?有没有碰上那凶手?” 她勉强地笑了下:“还好,不过我没看到那刘荣。” 高少光听言站起身,吩咐两个人把董大爷送去医馆,而后准备去缉拿刘荣。 刚要出门,又想起什么,转头目光落在地上的小娘子身上。 “我看你手上也有伤,和他们一起去吧。” 陶桃抬头望向他:“已经看过大夫了,关于刘娘子的案子,我大致知道一些事情,一会儿我会去府衙和大人说明。” 既然她这么说,那他也无须多说什么,转身带着人去刘荣家抓人。 他们走后,她低头看着不断颤抖的双手,眉宇间露出些许痛苦之色,咬住下唇,试着动了下手指。 屠妙灵见状,再神经大条,也看出她很难受。 “你的手是什么时候伤的?是不是里面的伤口裂开了?” “要不还是去看看大夫吧?” 她站起身,背上挎包,“回去上药就好了。” “我得先回去上药,你要和我一起去府衙吗?” “你不去看大夫就去我家,我有很不错的药,以前我杀猪,那猪到处乱动,有次我不小心割伤了自己,用了我爹自制的药,很快就好了。” “不过,就是会留疤。” 屠妙灵向她展示大拇指下面的一刀浅显的疤痕。 而且她的手心还有厚厚的茧,那时长期拿刀才导致的,这样相比下疤痕到显得无关紧要。 听到留疤,陶桃有些犹豫了。 她双手的伤口挺大的,留疤肯定会不好看,她虽然干白事,但好歹也是个女子,还是有点在意疤痕的问题。 于是她实话实说:“我慢慢养就行。” 屠妙灵理解,也不好劝,只能点头。 思来想去,陶桃还是觉得回趟家太麻烦,还是先去府衙一趟。 算算时间,他们也应该抓到刘荣了吧。 高少光站在一侧,示意下属敲门。 没等多久,里面传来走动的脚步声,打开门一看,刘大娘茫然地脸色中还带有一丝惊恐。 她强装镇定谄媚地笑了笑:“官爷何事到此?老妇儿媳的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他淡笑了一下:“我们已经找到了杀害刘娘子的真凶。” 她顿时欣喜若狂,高兴地说道:“那真是太好了,眼下天色太晚,老妇明日再带着儿子去府衙观刑。” 说着她双手一动,就要关上门,结果被捕快拦住。 “这、还有什么事情吗?” 高少光蓦然冷下脸:“不用装傻,既然本官能亲自上门,自然已经知道了你们的犯下的杀人之事。” “杀人?!” 刘大娘惊叫了一声,很是恐慌,“冤枉啊大人,老妇可不敢干这杀人的勾当!” 声音大到足以让里面的人听见。 刘荣顿时惊慌失措,同时慌乱的还有芳云。 她惊恐地抓住他的手臂,“怎么办怎么办?!官府的人找上门了!” “慌什么!我从后门走,你好好待着,就当今晚没有见过我!” “我…我…” 她害怕地手足无措的。 反倒是刘荣在慌乱的瞬间立马想出对策,什么也没拿,转身从后门跑出去。 门口的高少光一直想进来,却被这老太撒泼般的拦住,气得他一脚将她踹到在地。 身后捕快鱼贯而入,拿着刀猛然冲了进去。 芳云大惊失色,吓得急促地尖叫出声:“啊!官爷,你们这是要什么?!我们可没有犯法呀!” 在捕快搜查的时候,他来到后院,看到了那个后门,急忙让人去追。 空荡无人的大街上,刘荣脸色惨白,脚下生风飞快的逃命。 倏然,一道身影出现在跟前,昏暗的月光下,高少光那张带着狠厉的脸庞,瞬间让他身体僵硬。 “刘荣,你犯下杀人之罪,我府衙推官高少光依法逮捕你,速速就擒!” 刘荣看到他是一个人,顿时面露阴狠,掏出手里的刀猛然冲过去。 一个连三脚猫功夫都没有的人,只靠着蛮力如何能打得过武功高强的府衙推官。 不过两招,高少光就将他制服在脚下,交给追过来的捕快。 这次不仅要捉拿刘荣,对妨碍官府办事的刘老太也不能放过,而对于他家中那个陌生的女人还有孩子,一并抓回府衙大牢接受审讯。 高少光带着人回到府衙,先前在董大爷家的陶桃两人在门口等着。 刘荣一家看着站在一旁的陶桃,顿时变得面目狰狞,恶狠狠地盯着她谩骂,被官差擒住双手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动动嘴皮子过瘾。 从陶桃身边经过,要进去时,忽然被她叫住。 “等一下。” 陶桃眼神轻慢地望着他们,缓缓上前,唇畔含着讥笑。 啪! 抬手就给刘老太一巴掌。 刘老太登时瞪大了眼睛,像是被打傻了似的一动不动。 旁侧的刘荣见老母亲被打,愤然挣扎,却怎么都挣脱不掉,结果下一秒一巴掌落在自己的脸上,他也跟着懵了。 陶桃皱了皱眉,甩了甩被打疼的两只手。 “你们的脸皮可真厚,都把我的手给打疼了。” 屠妙灵捂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显然她完全没料到,这看上去清丽无害的小娘子居然出手会这么狠,那两人的脸霎时就红肿起来了。 高少光站在身后,等她打完了,才说道:“好了,进去吧。” 他就知道这小娘子绝对不会吃亏的,人家毕竟是枢密院的人,打也就打了。 高少光没有带他们去牢里,而是带到会客厅。 仵作和文书也在。 陶桃开始讲述自己知道和一些仅仅处于猜测的事情。 “花癣?!” 他将疑惑地目光看向仵作。 “大人,花癣症状的确是她说的那样。” 那就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尸体没有外伤也没有内伤。 现在人证也有,物证…… 陶桃从挎包拿出裹着东西的手帕,打开一看。 “大人,你还记得那日尸体上的海棠花吗?我保存了下来。” 第五十章 做蛇羹 “大人,民女斗胆猜测,这刘娘子根本不会同意刘荣纳妾,刘荣却要将那外室名正言顺的接回,于是刘荣和其母亲便一起合谋杀害了刘娘子。” “至于芳云,我认为她是知情的,知情不报亦是帮凶,请大人务必要秉公执法,让刘娘子九泉之下死得瞑目。” 陶桃弯腰向着高少光拱手。 “你放心,如今人证物证具在,按照天朝律法,杀人者应当斩首示众。” 他说得确实如此,明日升堂公之于众,让这件案子真正大白于天下。 “那没事的话,民女就先回去了。” 陶桃和屠妙灵出了府衙,走在大街上。 “刘娘子生前双亲已然离世,又没有子女,丈夫和婆母将她潦草葬于郊外,刘娘子在世事多番照拂我们陶家,头七那日我打算同我母亲一起去祭拜,你可要去?” 屠妙灵连忙点点头:“去!那日我定然无事,刘娘子是我的知心好友,我去同她再说说话,送她最后一程。” “对了,你可知哪里有卖蛇的地方?” “蛇?” 她神色诧异,望向她的目光疑惑中带着一丝奇怪。 “呃…听说蛇羹滋补,我不是受了伤吗,就打算买了试试。” 陶桃双手举起,干笑了几声。 “这我还真不知道,问题是也很少有人吃这玩意儿啊,要不你明日赶早去集市瞧瞧?” 反正她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个人吃过的。 陶桃若有所思地颔首。 翌日大早。 她特意和陶母交代了今日由她去买菜。 陶母还有些不放心,因为多数时候都是她在买,唯有的几次,女儿买回来的菜太老了,不太好吃。 不过她既然提出来了,那就证明她有心学做菜,到时成亲了去到婆家也不至于闹笑话。 于是她仔细叮嘱了两句,也就放任女儿去。 集市热闹,卖的东西还挺多的。 “来啊!快来看看新鲜水灵的白菜。” “鱼!卖鱼了!活蹦乱跳的鱼…” 陶桃来来回回绕了好几条巷子,问了问人,终于看到蹲在巷脚的摊主,他的脚边放着两个编织篓,正吆喝着卖蛇肉。 不过鲜少有人停驻,有也是看了一眼便满脸嫌恶地匆匆离去。 卖着卖着,摊主有些摆烂,坐在地上靠着墙,有一搭没一搭的吆喝着。 倏然,有道阴影从头顶笼罩下来,他掀起眼皮一看,有气无力地说道:“小娘子,我这可是卖蛇肉。” “我知道!” 少女蹲下身,明眸微微发亮,“我就是要买蛇。” 摊主欻得一下直起身,满脸笑容转头看她,“您要买什么蛇?有毒的还是无毒的?做菜还是把玩?” “做蛇羹,我不太懂,你觉得用什么蛇会比较好?” 他立马侃侃而谈起来:“我这能吃的蛇有乌梢、王锦、翠青,其中乌梢味道最为鲜美可口,适合做蛇羹汤,还有……” “那就这个吧。” 她打断了他的话。 摊主一愣,连忙点头:“行行行,不过我这不帮杀,得你自己回去杀,我教你这样,左手抓住蛇的七寸,一脚踩住蛇尾,然后对住蛇颈一刀斩下去!就像这样……” 旁晚,吃过晚膳后,她开始来料理这条乌梢蛇。 她解开麻袋,打开往里看去,欻得一下,一道黑影猛然窜了出来。 陶桃一惊,躲避不及,被一蛇头撞在鼻子上,瞬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十分之酸涩。 她双手赶忙抓住蛇身避免它逃跑。 看着在手里不断扭曲这身体的乌梢蛇,好在蛇嘴巴是被绑住的,不然指定被咬上一口。 那鳞片坚硬冰凉,蛇尾死死地缠住她的手腕,霎时让她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神色满是嫌恶,吐槽着:“噫~好恶心啊,这变态还真是变态,居然喜欢吃这个……” “桃儿,你在做什么呢?” 陶母这时从里屋走出来,看到她蹲在院子里不免询问。 “噢,那个、那个妙灵喜欢吃蛇羹,为了感谢她帮忙,我准备做碗蛇羹送过去给她。” “蛇羹?!” 陶母震惊地叫出声,神色中还有些许的害怕。 “桃儿!这……怎么会有人喜欢吃蛇羹呢?是不是你听错了?” “是真的,这蛇没有毒,娘你要是害怕就进屋,我煮好了直接送出去。” 她拿起菜刀,打算就在院子里杀。 见她如此生疏的样子,陶母缓步上前,欲言又止:“桃儿,你小心手,而且你伤还没有好,给为娘吧,为娘来杀。” 陶桃闻言抬起头看她,却见母亲别开脸,一副不敢看到的样子,笑了下。 “没事,我能处理。” 说着,她手起刀落,直接把那蛇头一刀斩下,那蛇血瞬间飙了出来,溅到了她一脸,滴落在衣襟上。 “我去,好臭!呸呸呸…” 腥臭地血顺着长翘的睫毛差点儿渗到眼睛里,让她不得不眯起眼睛,唇瓣上落有血迹,轻轻一抿,立马尝到了腥味十足恶心的味道。 “哎呦……” 陶母赶忙蹲下身,用衣袖替她擦拭干净。 “可以了。” “娘你进去吧。” 陶桃劝她进去,陶母一步三回头的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回屋去了。 “喜欢吃什么不好?!偏喜欢吃蛇羹,这人是不是怪胎啊……” 她一边开膛剥肚,一边吐槽着,那令人反胃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让她忍不住屏住呼吸。 “你就吃吧,吃完咱们就两清了!做出来能吃就不错了,可我的手艺堪比千金!” 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按照步骤尽力做好。 依照着他身边那人说的越鲜越好,她连姜葱都放的很少。 做完之后,她又做了个纱糖雪梨,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简单的糖水,糖放下去,再放梨子,煮熟完事。 之后放进食盒,她提着走去枢密院。 走了一炷香时间,她停在枢密院门前,靠近门口侍卫说道:“我是来给陈领事送吃的,劳烦小哥通报一声。” 他打量了她一眼,忽然说道:“我认得你,你不就是上次那个葬仪师吗?” “啊对对对。” “你怎么会给我领事大人送吃的?难不成你们……” 看两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奇怪,陶桃赶忙摆摆手:“不是不是,我是受人委托。” 那就更奇怪了,她是个葬仪师,做白事生意,什么时候兼任肆厨了? 第五十一章 夜里做纸扎 书房内,段乾坐在奏折堆积如山的桌前,拿过扫了两眼便扔到一旁,如玉般清隽眉眼间看上去有些不耐。 这些都是各个地方军事重地包括边境的军机要务,除了少部分要紧的,大部分全都是在扯闲话。 “这些蠢货再写些废话递上来,全部杖责三十。” 陈景和低头默默说了声是。 这两日,四爷的心情似乎有点暴躁啊,以往没见他去理会这些折子,这两日反倒辛勤起来。 也许天气燥热,连带着懒散的四爷也变得不太对劲。 不过前两日那小娘子不是说做吃的过来吗,而今居然还没有影子,莫不是这小娘子只是说说而已? 这想着,倏地外面悄摸摸地走进来一个人,走到陈景和身边贴耳说了几句话,他顿时露出惊讶之色。 而后两人静静地退了出去。 陈景和快步走到枢密院门口,瞧见陶桃,笑道:“你还真来了?我还以为你说笑呢。” “你做了什么东西?” 陶桃撇了撇嘴,伸手递给他:“喏,做了蛇羹和甜水。” “什么?蛇、蛇羹?” 他结巴到差点儿咬到舌头。 “不然呢?”她反问道。 “费了我很大功夫的,务必让你们家主子吃完啊。” 见他不伸手接过,她直接塞到他怀里,而后转身就走。 “哎!你怎么走了?” 她回头狐疑地看着他:“干嘛啦?我还要进去吗?你送进去不就好了。” “你、你不去讨赏什么?毕竟你做了好吃的,嘿嘿……” 看着他那张笑脸,她怎么感觉到一阵不怀好意呢。 “不用了,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讨赏?讨什么赏?她的手现在还疼着呢,难不成过去再让他踩一脚?还是等着他给自己提要求? 免了吧,那张脸是好看,但是漂亮的东西都是藏着毒汁,像他那种手握生杀大权的权臣,自己还是离远点儿比较好。 看着她走远的背影,陈景和看着手里的食盒面露难色,当时他真是开玩笑的,怎么这小娘子还真做了蛇羹。 万一迁怒于他,那他岂不是完蛋了。 眼下她又走了,这东西就是烫手山芋,所以给还是不给? 算了,就说是她的问题,反正和自己无关就是了。 陈景和提着食盒走进书房,轻轻放在桌子上,“四爷,累了吧?陶小娘子送了些吃食过来,您要不尝尝?” 男人闻言手中笔尖一顿,一滴浓墨在折子上晕染开来,变成一道污点。 他语气淡漠:“她不是葬仪师吗,怎么改行做肆厨了?” “那倒不是,这是陶小娘子特意为您做的,要不打开看看?” 陈景和试探性的一问,在看到他默认时,伸手将其打开,一瞬间飘香四溢,还有微微的清甜香。 只是这似乎夹杂了一点腥味,不是很浓,但是隐约还是能闻到。 而且这股味道很熟悉,熟悉到立马能从脑海中把这段回忆调出来。 陈景和忍不住想到那年四爷带着他们在山林被人围剿,困在一处腹地,那里有很多窝蛇巢,没有食物的他们,足足靠着生食蛇肉,打了六天六夜才将敌人杀尽逃了出来。 那味道真是太恶心了,又腥又臭,不说四爷如何,反正他是对这蛇深痛恶绝。 段乾眉间微皱,显然也想到了那年。 “四爷,要不我还是拿走吧?” 陈景和小心翼翼地说道,他感觉玩笑似乎有点开大了。 “旁边的是什么?” 两个瓷盅,已经打开一个,是蛇羹,还有一个…… “是雪梨甜水。” 段乾黑眸凝望着食物,唇角微扬:“蛇羹滋补,雪梨润肺,她倒是想得明白。” “是是是,这小娘子就是细心。” 见陈景和还在此,他掀起眼皮,觑了一眼,冷淡道:“你还留着作甚?” 陈景和怔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下属先行退下。” 关上门后,他伸手端起蛇羹,拿出汤勺舀出抿了一口,味道还能接受。 很快满满的一盅蛇羹被他尽数吃下,刚准备放下,突然余光发现瓷白的盅壁似乎有点黑红的东西。 在右侧外壁上,好像是被蹭上去的。 他指腹摸了摸,放到鼻尖下轻嗅,铁锈味,是血。 蛇血吗?味道不像。 他骤然想起她那双受伤的手,不自觉地拧了下眉。 那日给了药,还没有好吗…… 他伸手将雪梨甜水取出,抿了抿,眸光微亮,梨肉软糯,汤水甜而不腻,很好的冲淡了嘴里的腥味。 更深露重,月光在乌云的掩盖下若隐若现。 男人手提着食盒站在一处门口,正准备当一回梁上君子,蓦然听到从里面传来细微的声音。 院子里,陶桃坐在凳子上画着纸扎,桌上地下摆了不少还没点睛的纸人纸动物,还有一些家具用品。 石桌上就摆着一盏幽黄色的烛台,昏昏暗暗的,看得久了,眼睛都有些累了。 这大晚上的,安静得连风都能听见,冷风吹过,那些东西像是活了一样,来回摆动,衬得这些白森森的纸扎不同寻常的诡异和悚然。 让人看了不禁心里发毛,脊背发麻。 但或是是陶桃习惯了和这些纸扎一起,倒没觉得有什么。 一边哼着歌一边认真用画笔勾勒出五官样貌还有身体。 这些天跑东跑西的,都在忙事情,没时间做这些,可能是那日枢密院司事来过,百姓们都知道了,生意忽然就变好起来,纸扎用品都不够卖了。 再加上双手疼到不行,她很长时间没有做了。 做完饭后她用了段乾给她的药,好受了不少,就想着今晚做些出来。 段乾伸出冷白泛着青筋脉络的大手轻扣木门,里面的声音蓦然一顿。 一门之隔的陶桃转头目露警惕地看着门口,可是又没声音了,她疑惑地歪了歪头,想着可能是自己的错觉,便收回视线。 “笃笃笃……” 她猛然站起身,望向门口,唤道:“谁呀?!” 没人回应。 陶桃面色发冷,抽出袖口的匕首,缓缓朝着门口而去。 她站在门口,深呼吸,取下门栓,嘎吱一声,在寂静地夜里格外明显。 第五十二章 半夜找上门 在开门的瞬间,一把匕首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锋利的寒光猛然刺下。 男人背光而立,藏匿在阴影处,侧身一躲,伸手擒住她细腻的手腕,一个转身将其压制在墙上。 结果迎面而来当头一撞,额头对上下巴猛地撞到一起,发出沉闷地碰撞声。 陶桃没忍住斯哈一下,倒吸口冷气。 段乾也皱眉,发出一声闷哼。 “是我。” 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她骤然抬头震惊地看去。 “怎么是你?!” 清冷地月光自他头顶而下,那张俊美到有些妖异的脸庞此时半明半昧,眼眸晦暗不明,只露出殷红的唇瓣,在这黑夜中诡魅如妖。 离得近了她能看到那唇瓣上竟然是渗出的血珠,白皙的下巴泛着红晕,显然是被她撞成这样的。 活该! 她皱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生硬地说道:“大人深夜造访是否有失妥当?” 边说着话,边挣扎着想要将手抽出来。 男人不言不语,凝视着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带着一丝侵略和灼热。 在她看来却要比他说话还要让人不适应。 陶桃被压制在墙上,忽而他俯身靠近,微微眯起眼睛,眸光从上往下,似乎在探寻着什么。 由于力量悬殊,她忽然就放弃了挣扎,面对他的靠近,不闪不多,甚至直接贴了上去。 柔软的温热的带着香气的身体猛然贴了上去,坚硬和软柔碰撞,她感受到他的身体一僵,呼吸骤然加重,瞳孔地震。 砰砰砰…… 她强烈地感觉到有股不属于自己的心跳,正带着她的心脏剧烈跳动。 两人四目相视,彼此的呼吸交互交错,周遭的氛围开始变得不一样。 在即将碰上时,她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尖牙,歪头俯首,张开嘴照着他的动脉咬下去。 他忍耐地闷哼了一下。 一瞬间,躁动的心,热血上涌的头蓦然冷静了不少。 应当是那蛇肉太过滋补,过了头,又因夏暑,阳火过剩,才一时昏了头。 段乾暗哑着嗓音,低声说道:“松口。” 哪知她听言不松反而咬得更紧了。 他松开她的手,擒住她的后颈,威胁似的捏了捏,冷言道:“看是你先咬穿颈侧,还是我动手拧断你的脖子。” 几秒钟过后,权衡利弊下,她渐渐地松开嘴。 一个血糊糊地牙印出现在皙白的颈侧。 她被他捏紧后颈,像是一只猫被捏住了命脉,嘴边残留着血迹,张牙舞爪的样子,真想让人驯服。 她满脸地不服气盯着他看。 他啧了一声,“我来还你的食盒。” 陶桃愣了下,低头看去,他右手还真是提着她送过去的食盒。 她尴尬地偏过头:“你不早说,哪有人大半夜的来送什么食盒?你这么大的官,明天让人送过来不就完了。” “干嘛来吓我一跳。” 说到最后变成嘟嘟囔囔的小声说话。 还是忍不住心里抱怨这人是什么脑回路。 段乾听见她的小声抱怨,歪头看向院子里的纸扎,嘲弄地说道:“葬仪师的作息和活人也着实不同,半夜扎纸人难不成能通灵?” “你管我。” 陶桃伸手就要拿过他手里的食盒,却发现他根本就不松手。 哐当一声,食盒被他放在地上。 她弯腰伸手去拿,却被他抓住了双手,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的纱布就被掀开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黏连着伤口皮肉。 “你没用我给你的药?” 听到问话,她诧异地抬头看他,似乎在想他在打什么主意。 “今日用了。” 实话实话,没什么好瞒的。 “用的太晚,伤口恶化,而且筋脉没长好错位了。” “什么错位了?” 陶桃一惊,面上露出些许的害怕。 手里面的东西错位了,是不是会导致她的手废了? 那不行,她还要靠这双手吃饭啊,去看大夫的时候也没和她说过这些啊。 他无声地冷笑了下:“现在知道紧张了?那为何先前不用我的药?是怕本君会对你下毒戕害于你?” “大人,不是不是,我可没这样想。” 想到他能找到更厉害的大夫,她态度立马软和下来。 “大人给的药我自是要万分珍惜,所以我当时才舍不得用的,那、那现在怎么嘛?求大人帮帮忙。” 他冷眼看她这副巧言令色的模样,心里却不似表面那般冷淡。 段乾弯腰拿起地上的食盒,不说话,施施然地漫步进去。 陶桃不明所以地跟在他身后,顺便转身关上门。 “过来。” 他坐在桌前对着她招招手。 她乖巧地上去,站在他面前,等候发落的小模样又乖又俏。 “伸手我看看。” 话音刚落,双只被包裹住的小手伸到他面前。 他只微微掀开一看,没动那紧贴着皮肉那层纱布,“明日一早我让人过来给你瞧瞧。” 而后把散落的纱布又给她缠了回去。 “嗯。” 她没有谢谢他,他才不需要呢,这手有一只还是他弄的。 她没有说谢,却让他略微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陶桃刚要伸手取拿食盒,头上响起一道冰凉地嗓音。 “如果你想手废了,你尽管拿。” 她被吓得猛地收回手,心想着拿个食盒这么严重的吗? 但是他也不屑骗自己,也不太可能会骗她,骗她又没好处,所以综上他说的是实话。 “你真喜欢吃蛇羹吗?” 他能来还食盒,定然是吃完了才来的,对于有人真的喜欢吃蛇,她还是有些好奇的。 反正人就在她面前,随便问问。 段乾皱了下眉,眼神奇怪中夹杂疑惑。 一看他这神色,她就知道一定是陈景和骗了她。 这个王八蛋居然敢骗她! “你听谁说的?” “当然是……” 她眼珠子一转,又改口了:“当然是我自己,我自己猜的。” 陈景和是他身边的人,就算她说出来他也不会对他怎么样,反而自己还会得罪人,那她不说,他必定要欠下她这个人情。 “对不起,是我猜错了,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还做了甜水纱糖雪梨,还喜欢吗?” 男人微微颔首,“以后别做这蛇羹了。” 还以后?没有以后了! 第五十三章 金主 当然这话可不能说出口。 她眉眼俱笑,点了点头:“好的。” 他伸手拿起桌上摆着的纸扎小鸡仔和小鸭子,还有各种画的食物和桌凳锅碗瓢盆,和农家用具。 简直是缩小版农家百姓家中有的物品,很是新颖,至少他是从来没有见过。 “你画这些作甚?” 陶桃见他好奇,就忍不住起劲,开始和他讲述这些小玩意儿。 “当然是给我们另一个世间的朋友准备的,那些钱权在手的大官们,生前锦衣玉食做什么都有人伺候,体验不到农家欢乐。” “逝世后,家里人烧个仆从丫鬟什么的,下面照样有人伺候,但是这样的生活很单调无聊的,那么这个时候嘛,这些就派上用场了,让底下贵人们体验一下做农民百姓的生活。” “和琴棋书画一样,同样是解乏消遣,可是呢,这种趣味性会更浓厚,会有不一样的快乐体验。” 说完这些,她又兴致勃勃地拿起折叠款的楼阁,金灿灿的,样式十分的豪华富贵。 “这个是给生前没有住过豪宅的平民百姓,他们一辈子辛勤劳作,勤勤恳恳地面朝黄土背朝天,赚的钱只够温饱,没享过福,死了不得在下面过一过权贵们的日子。” “这些东西可比现世的便宜多了,所以还蛮受欢迎的。” 段乾眨了眨眼睫,唇角轻扬,语气中含着一抹笑。 “你倒是会做生意。” 没有的东西总会有人想要。 “这叫按需供应,做生意的常识,再说了又不止我一家,我不得想点有意思的,不然我怎么赚钱?” “后日是中元节,圣上亲巡皇家陵园,礼部需得采购一批祭奠的用品,明日午后我着陈景和带着礼部的人到你的铺子清点一番。” “真的?!” 她不自觉地惊叫了一声,满脸惊喜,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太大,连忙捂住嘴看向母亲和弟弟就寝的厢房。 幸好没吵醒他们。 他修长的指尖把玩一条栩栩如生的锦鲤,闻言右手撑着下颌侧眸看她:“怎么?本君会骗你不成?”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陶桃连忙摆摆手,赶紧解释,生怕得罪自己的金主。 “大人善心善举,肯定会好人有好报的。” 听言,他唇角嗤笑了一声,浅淡的笑意从眉梢眼角逐渐蔓延开来,如青竹般清冷纯粹的笑。 很干净,不带一丝魅惑,却依旧有种蛊惑人心的意味。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是好人。 “行了,歇着吧,本君走了。” “那我送送大人。” 段乾起身往门口走去,陶桃跟在身侧送他出去。 她站在门口想到他方才把玩的纸锦鲤,忽而开口问道:“改日我做鱼送过去可好?” 他顿住脚步,微微侧脸睨向她,轻声嗯了一下,顺着风飘了过来。 关上门,陶桃就开始后悔了。 “你是不是有病,不是说好了没下次了吧,都不会做饭还做什么鱼……” 她懊恼地拍了额头,手心却猛然一阵刺痛传来。 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天光大亮,陶桃还在睡梦中就被人摇醒。 “桃儿?醒醒。” 陶母站在床边,伸手轻轻地摇晃这床上熟睡的少女,语气温柔绵长。 “枢密院来人了。” 少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顺着母亲搀扶的力道起身,坐在床上,困得又想倒下去。 “桃儿,快下来洗漱,莫要让大人久等。” 她嗯了一声,缓和了几秒,下床洗漱。 穿戴整齐后,走出院子,就见两个人坐在院子的桌前等着她。 陈景和还有另一位身穿靛蓝便服的男人,面容平凡,虽然不出彩,但气质给人一种十分淡然稳重之气。 此时此刻的陶桃,并不知道眼前这位给她看病的,居然是闻名天下的太医局副局秦樾白。 不是谁请都能去的,即便是王公贵戚,亦或是皇室宗亲,也不一定能让他出手。 “陈领事、大夫,两位好。” 她大大方方地朝着他们打了声招呼。 秦樾白转头,快速地打量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陈景和熟稔地向她说道:“快过来吧,让医官看看你的伤,这机会千载难逢。” 陶桃走过来坐下,伸出双手给他看。 “失礼了。” 秦樾白打开纱布的结,拿过旁侧的木箱,取出棉布包摊开,里面看着是一些医用器械。 他手拿一个镊子,轻柔地一点点揭开沾着皮肉的纱布。 陶桃疼得眉头紧锁,皱着小脸,不断用深呼吸来压制住疼痛。 不是一般的疼。 纱布上都是血,还混合着一些皮肉血痂。 她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抖动着,他忽而皱了下眉,连一旁的陶母都不免担忧。 却怕打扰到大夫,就忍住没出声。 “你试着握一下拳。” 她听话照做,左手是被人踩下扎到瓷片扎进去的,勉强能握,但是右手的掌心有一处深刻见骨的刀口。 一用力握拳,霎时间疼得她脸色发白,冷汗噌噌往外冒。 表面伤口,看似结痂了不少,只是里面的筋脉血管被割断了,再晚些,即便外面长好了,手也是跟废了差不多。 “你这几日是不是时常用到右手?” “对的,我没想到这么严重,我以为快好了。” “得把长好的地方挑开,里面缝针上药,外面再缝一层再上药。” 听着这话,她腾得一下站起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嗓音有些哆嗦。 “不、不是吧…硬生生挑开?那是不是很疼?” 见她有些害怕,秦樾白好心地说道:“不用担心,我这有洋金花制成的止疼药,你吃一颗能缓解许多。” 陈景和和陶母站在旁侧,一个满脸心疼,一个面露难色,仿佛吃痛般皱了下眉。 “啧啧啧,有你好受的。” 他拿着薄刀开始动手,吃了止疼药的陶桃还是感觉到有点疼,偏过头看都不敢看一眼。 弄好包扎后,她的两只手包的严严实实的,跟木乃伊一样,人也恹耷下去了。 “半个月内切记不能提重物,不能碰水,精细活例如画像刺绣都不要做,忌食辛咸油腻等重口之物,应以清淡为主。” “一会儿会有人送药过来。” “多谢大夫。” 陈景和见事情了结,对她说道:“那我们就走了,下午的时候我还得带礼部的人来一趟,药我一并送来吧。” 第五十四章 不举又怎么会有孩子 下午,陈景和带着礼部郎中如期而至,还拉着三辆马车。 二话不说那些侍卫直接就进去搬东西,搞得陶桃一脸懵。 郎中拱手笑道:“想必您就是陶家小娘子吧?” 她颔首:“正是。” 陈景和抱胸站在她身后,时不时指挥着侍卫注意点铺子里的东西。 “您不用担心,最多傍晚之前,太府寺杂买务的监官会带着协议和银子过来,这些物品的价格皆由您这边的行价来走。” “如此公平公正,明日圣上就要出行,东西准备匆忙,需得抓紧时间,这些我就先带走了。” 陶桃拱手回礼:“不打紧。” 看着铺子基本搬空,她忽然觉得如果有个靠山的话,似乎还蛮不错的。 这搬来搬去的大阵仗,不少街里邻居都把目光投注过来,满是惊讶和好奇,想着这陶家难不成是做不下去了,打算换个地方重起炉灶不成。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她转头看向陈景和,问道:“你们四爷是不是也跟着去?” 只一想,他就知道她在问什么。 “自是会去,怎么?你真对我们四爷有钦慕之心?” 他越发觉得这小娘子不怀好意了,又是打探四爷的喜好又是打探踪迹的,怎么看都不对劲。 陶桃无语地深吸口气,“你真当你家四爷是什么香饽饽啊?你就扪心自问一下,你要是我,你会不会对他有非分之想。” 如果她是我… 陈景和摸着下巴,站在门口深思。 不到两秒钟,倏然打了个冷颤,这还是在艳阳高照的时候,他一想到她是女子,一开始或许会被那张脸迷惑。 但是如果见识到他的手段,那么自己绝对有多远离多远。 “好吧,你说的也对。” 心想着四爷对不住了,不是我不想站在你这边。 他走后,那些爱看热闹的摊主忍不住上前来探个究竟,陶桃如实相告,顿时把这些人羡慕得捶胸顿足。 很快就传到了其他三家丧葬铺子老板的耳朵里,霎时间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去。 陶桃拿着扫帚出来打扫一下门前,倏然听到有人在议论。 “那刘荣斩首在集市,居然无人殓尸…” “这刘荣偷奸耍滑,不务正业,好不容易娶了个这么厉害的婆娘,他失心疯一样竟然把娘子也杀了,啧啧啧…” 男子很是惋惜,有个能赚钱的婆娘还不够吗。 “要我说啊,刘荣也没错啊,谁让这刘娘子犯七出之罪!这没有孩子就是最大罪过!这不是断人香火吗?” “那他大可休妻啊,干嘛装出一副恩爱有加的模样?” “你傻啊!这豆腐坊的地契可是在刘娘子手里,酿豆腐的好手艺也只有刘娘子会,把妻休了,他们母子俩喝西北风去啊!” “不过我听说,他是领了个外室进门,还有个儿子,怎么没给刘荣收尸?” 其中一个男子不解地问着。 “谁知道呢,说不定早就跑了,你说能做外室的女人,能是什么货色,指定是刘荣生前给了大量的银钱,这才没让那外室跑了。” 那语气又是不屑又是嘲讽。 “之前我远远地瞧过一眼,那身段,那腰臀,的确要比刘娘子更带劲。” “比之春烛楼的女子如何?” “我看可以。” 又是一阵猥琐地笑声,伴随着下流的话,着实污了他人的耳朵。 哗啦! “小泼妇!你干什么?!” 一大盆脏水猛然泼在他们脚边,捡起许多灰尘泥点,裤脚都给弄脏了。 男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脏污的裤子,抬头怒目而视,对着手拿木盆的陶桃怒斥。 “不好意思,方才官家的人来我这采买祭奠用品,都把我铺子搬空了,这不趁机来打扫一下嘛。” 陶桃嘴角上扬,皮笑肉不笑的,眼眸泛着冷意。 几人想到方才官家之人和她熟稔谈话的模样,强忍下怒气,面色不好地悻悻而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她深思了一下,想到那个女人的孩子。 刘大娘被关大牢,刘荣被斩首示众,不管怎样都是孩子他爹,没理由不去殓尸啊。 但是屠妙灵不是说刘荣不举吗,那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她着实好奇得紧,转身放下东西,关上铺子,往大街上走去,经过豆腐坊的时候门是关着的。 来到刘荣家门口,她伸手敲了敲门。 里面正收刮着财物的芳云顿时身体一顿,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吃糕点的孩子,一瘸一拐,小心翼翼地走到院子里。 被关押在大牢的那几日,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痛,更是心里的阴影。 好在她还有个孩子,正是因为这个孩子,还有刘荣坚决认定她和这件事情没关系,府衙判了她杖责十棍,念及幼儿,打完就给放出来了。 敲门声还在继续,不急不慢的,听着不像是来找茬的。 她怕是会不会是刘荣欠了什么债,不敢开门,反正豆腐坊的地契在自己手上,索性直接不管,转身就要进去。 倏然,门外传来一道泠泠悦耳的声音。 “我知道里面有人,我是陶家小娘子陶桃。” 芳云脚步停住,望着门口充满愤恨。 是那个打了她两巴掌,飞扬跋扈的小娘子! 这个晦气玩意儿来干什么!看笑话吗?她倒要看看她想来做什么。 她气愤地快步过去,结果扯到臀部上的伤口,登时倒吸口凉气。 没办法只能一瘸一拐地慢慢挪过去,满是怒气地打开门,双眼圆瞪,仇视着眼前的小娘子。 “你来做什么?岂非是来看我的笑话?!” “刘荣不是你孩子的爹吗?为何不去殓尸?” 芳云脸色一僵,很冲地语气说道:“关你屁事!” 陶桃往里一瞥,看到杂乱的院子,如同被人抄家一般,立马猜到眼前人的意图。 “你要走?!” 她没有回答,翻了个白眼,就要关上门。 “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刘荣的孩子,他把豆腐坊的地契给了你,你却连你婆母都不等出来,也不给他收尸,你说他半夜会不会来找你?” 芳云瞬间脸色变得很难看,眼神充满震惊,失声惊叫:“你怎么知道的?” 第五十五章 中元节 她松开门,转身就走进去。 陶桃看到她别扭的姿势,手扶着腰,缓慢地挪动着进屋。 只见芳云站在孩子面前,笑得温柔,浑身充满母爱的光辉,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颊。 “小宝,进屋去玩吧,娘亲和这个姐姐有话要说。” 听言,孩子怯怯地抬眸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陶桃,听话地点了点头,随后跑进了屋子。 芳云赶忙跑过去关上房门。 她转头看向她,说道:“我原是随州的一名寡妇,这孩子也的确不是刘荣的孩子……” 新婚当日,她的丈夫突发疾病,当场猝死,婆家认为是她克死了他们的儿子,抓着她回娘家退亲, 谁知爹娘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为由,不肯归还聘礼,将她和婆家一并赶了出去。 婆家气急,将她打了一顿卖到青楼,折辱了两年,后来她不知道怀了谁的孩子,老鸨知道要将她的孩子生生打掉,拼尽了全力才从魔窟逃了出来。 一路流浪街头,被来随州买豆子的刘荣捡到,刘荣替她安置了小院,她假装报答以身相许,实则想为肚子里的孩子求得安稳生活。 刘荣知道她有孩子之后高兴得不行,却对娶她的事缄口不言。 她慌了,眼看着孩子都要落地,在她的逼问下才知道,这刘荣竟然是个有家室的人。 所有的收入来源全是他的娘子在一手掌控,就连豆腐坊的铺子也不是他的,并且他娘子善妒,天朝律法更规定平民百姓年过四十方能纳妾。 权衡利弊下,没有办法,她只能甘愿做个外室,好歹还有个人养她和孩子。 到后来眼看着孩子都五岁了,还见不得光,被其他小孩骂是个没爹的野种,终日闷闷不乐沉默寡言,身为娘亲怎能不心疼。 于是她逼迫着刘荣休妻,前些时日刘荣一封书信让她带着孩子上帝京,她以为他把妻子休弃,哪知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后来刘荣安慰她,说他把酿豆腐的手艺和地契都拿到手了,等风头过了就娶她为妻,直到陶桃找上门,后面的事情发展成了现在。 “我、我根本没想要刘娘子死的,我没有想要害人!” “刘荣他没有不举,也不知为何我一直没有怀孕,但我儿子叫他做爹,继承姓氏,如此他们家也不算断了香火,我是一个当母亲的,为了儿子我只能这样做。” 陶桃冷眼看着她卖惨装可怜。 “你怎么没有害人?你破坏了一个和睦的家!你逼迫刘荣心生歹念,杀了一直爱他的妻子,如此绝情寡义的负心汉,睡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也不觉得可怕?” “如今刘荣死了,没有了价值,你这个女人也不去为你的救命恩人收尸,你和他一样都是自私自利心肠狠毒的白眼狼!” 芳云被说得脸都不带红一下,只是一个劲儿的掉眼泪。 “你不能走,明日是中元节也是她的头七,你必须要去给刘娘子墓前磕头认错。” 闻言,她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她。 “我、我…是我的错,我的确要给刘娘子上香磕头。” 她心虚理亏,刘娘子死得这么惨,确实是因为自己的问题,思量再三,还是要前去祭拜,就当给儿子积德。 陶桃出来后,去余山余河家中叫上他们,来铺子搬副棺材。 想到任务,明日又是中元节,恐生异端,原本她对这些鬼神之说是无感的,但是还是需要敬畏。 入殓也只是举手之事,她也就去集市把刘荣的尸身接回来,等明日上山祭拜刘娘子之时,一并葬在山里。 他是很可恨,反正她是为了任务,丧葬该有的她是不可能给的,勉强丢了一把纸钱到棺材里。 中元节当日,家家都在准备祭奠用品。 今年陶桃铺子的东西提前售罄,城南街的百姓都到别处的去购买纸扎,让其余三家小赚了不少,心里也就没这么恨她。 而圣上连同后宫臣子还有皇子们,一行人天没亮就浩浩荡荡地往巩田县赶路。 约莫午时便能抵达。 另一边陶桃等人前往郊外,今日道馆和寺庙都处于开放的时候,道馆还会举办祭祀大会,焚烧纸钱堆叠而成的钱山,祭奠战场阵亡的将士和兵卒,设置超度孤魂野鬼的道场。 中元节被佛教称之为盂兰盆节,寺庙会举办盂兰斋会,讲述盂兰盆经供百姓观赏,主要讲的就是高僧目连解救亡母灵魂的故事,有很大的传颂意义。 难得一见的热闹场面,而且晚上还有观花灯杂剧、放河灯,烧街衣的活动。 这天的鬼魂不再是令人畏惧,而是让人思念。 旭阳渐渐落下,黄昏降临。 陶桃坐在桥廊边上,手心撑着下颌,看着望阳湖倒映着五彩斑斓的光晕,眼神没有聚焦,似乎在想些什么。 往下游去,有人正在放河灯,寓意着给孤魂野鬼指路过奈何桥,再投生路。 今日节日没有宵禁,大街上热闹非凡,各式摊位应有尽有,有卖花灯、油饼、酥糕,吆喝声都传到这里来了。 “桃儿!桃儿……” 屠妙灵手里一盏花草灯,一手拿着一包油纸,正颠儿颠儿地从桥头跑过来。 她满脸兴奋和喜悦,冲淡了白日去祭拜亡者的难过。 陶桃笑着看她跑来。 “你看我买了一盏十分雅致的花草灯,你肯定会喜欢的,还有还有,这是油饼,可好吃了!” “我们一人一个。” 她把花草灯塞到她手里,而后打开油纸摊开,那两个热乎乎香喷喷的油饼出现在面前。 陶桃低头看着花草灯,想着这不是跟纸扎活差不多吗。 可惜她手还没有好,不然做一批纸人灯出来,绝对很受欢迎,钱不就来了吗。 唉,又错失了一次发大财的机会。 她无奈地摇头。 “怎么了?吃呀。” 屠妙灵笑中带着些许的疑惑。 做一批不成,做一个可以啊。 陶桃欻得一下站起身,转头拿起油饼说道:“走走走!去我家,带你做个好玩的。” “什么好玩的?” 屠妙灵看着她眼睛都在发光,很是兴奋地样子。 第五十六章 纸人灯 回到家,娘亲和弟弟都不在,他们和邻居去街尾烧街衣去了。 院子还掉落着几颗金银元宝在地上,些许金白色的铜钱纸,在这散发着幽暗烛光的环境里,不知怎么有点渗得慌。 破烂的白灯笼和纸屋随意地扔在角落,狮虎仙鹤等灵兽像是被做坏了,同样堆放在阴暗的墙角。 那一双双地眼珠子,明明没有动,她却感觉到有目光一直盯着她看。 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飘过,空荡荡的没有人气,仿佛外面将这里隔绝成一个小世界一般。 屠妙灵脸色发白,站在门口,竟有些不敢进去。 她没想到桃儿居然住在这样的环境里,想象不到如果自己住在这里该有多么的害怕。 “怎么了?妙灵?” 俏生生的少女站在院子中央,穿着一身粉青色的上襦下裙,扎着蝎尾辫,笑容清甜俏丽。 突兀的同时又意外和这个环境融合的恰到好处。 陶桃观察了下四周,恍然大悟,连忙走过去牵住她的手。 相处这么多天,她原以为屠妙灵没有什么避讳的东西,结果忘记了女孩子也是会有害怕的东西。 “别害怕,我在呢,我保护你。” 感受到手心的温度,她逐渐回过神来,故作轻松地笑道:“这有什么的!我才不害怕,我杀过这么多猪,煞气重的很,“他们”才不敢靠近我。” 陶桃看着她嘴硬的模样,笑而不语。 “那你坐在这里,我进去拿东西。” 她让屠妙灵坐在院子的凳子上等她,随后走进屋子。 陶桃走进去后,这院子就彻底寂静下来,只有她一个人在。 屠妙灵低头忍住想要东张西望的念头,生怕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地方,尤其是今日还是中元节。 但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人还没有出来,她耐不住性子,开始呼唤着她。 倏然她似有所感,猛然回头看去,一个纸人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身后的不远处,白面红唇,吓得她放声尖叫。 “啊!!” “怎么了怎么了?” 听到声音的陶桃,急忙跑了出来,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屠妙灵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钻进地缝里。 见此,她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抱住她,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背部安抚着。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不用担心,这些都是死物。” 她呜呜咽咽地说道:“…桃儿,你们……你们家太可怕了…” 陶桃望着正对着他们的纸人,想起着原本在躺在角落里,是她拿来练手的,没想到被风一吹竟然站起来了。 也难怪她会吓成这样。 陶桃站起身,走向纸人,皱着眉伸手将纸人的脑袋给拧了下来,扯掉它身上的纸衣。 而后回到她身边。 “好了,我已经处置了,它不会吓你了。” 闻言,屠妙灵悄悄地抬起头看她,眼前看着这张纯俏无害的脸庞的主人,却有种不一般的安全感。 明明她长得就是一副需要他人怜惜保护的样子,到头来居然是她在保护她。 顿时屠妙灵尴尬得忍不住脸红。 陶桃拿过一张大的蒲席铺在地上,将做纸扎的用具放在上面,示意在她坐上来。 这蒲席是用稻草编织而成,有一指厚,平日她更多会坐在铺着蒲席的地上做纸扎品,方便又舒服。 纸扎品取竹、木、麻线、宣纸为主要材料,再以竹、木为骨架,以线团缚部位,糊宣纸遮住裸露的骨架。 画上五官,粘上头发,穿上漂亮的裙子,基本就大功告成。 屠妙灵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小童女,扎着羊角辫,脸颊酡红,小脸圆圆肉肉的,嘴巴也小小的。 有点惊悚又莫名的有点可爱。 童女约莫七寸高,头顶拧一个铁环穿过麻绳,吊在竹竿上,再从背后开出一个洞,里面放上小小地蜡烛。 中元节限定花灯就大功告成。 “怎么样?好看吧?” 小童女的五官被她画得十分精致可爱,只是太过逼真,让人不敢直视。 屠妙灵不懂她的嗜好,但是很努力地在理解。 她嘴角抽搐了下,点了点头:“好看!特别好看,你都可以当画师了。” “诶?你是不是还没有点睛啊?” 她指着一双大眼睛,但是却没有眼珠的纸人,惊奇地说着。 陶桃看了一眼,“不点了,今日是中元节,况且这灯只是做来玩的。” 古代对于纸人从来不用笔墨点睛,据说这会给纸人赋予灵气,从而会引发一些不好的事情,可能会导致纸人复活,或者被孤魂野鬼附体,带来灾难。 虽然在后世给纸人画上眼睛已经不是这么避讳的事情,但是现在是现在,丧葬行业有不言而喻的规矩,那就理应遵守。 可有些主顾不知,一心要点睛,这时候可以用针尖扎眼来应对。 她拿着做好的纸人灯递到屠妙灵面前,笑道:“送你。” “啊?!” 屠妙灵双目圆瞪地看着她,面露难色,手指哆嗦着,就是不敢接过。 噗呲一声。 陶桃笑了笑:“逗你的,走吧,你拿花草灯,这个纸人灯我提着。” 走在熙熙攘攘地大街上,吆喝声和惊呼声纷至沓来,不少经过她身边的人,都回过头来好奇惊讶又带着点惧意地望着她手里的灯。 两人说说笑笑,倏然有个忙不迭地撞了她一下,没道歉,还一脸不善地样子。 陶桃刚要说什么,倏然眼神一顿,喉间凝滞,那女子什么也没说匆匆忙忙地扎进人群中。 屠妙灵不满地呵斥:“你撞到人怎么不道歉?!哎!你别走啊……” 看到那人不见,陶桃赶忙拨开人群去追,左窜右窜,结果发现那人早就不见踪影。 屠妙灵赶忙跟上去,“让一让,让一让……桃儿…” 好不容易人群散去,却看到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稍显凝重。 屠妙灵还以为她是想找人理论,气愤地说道:“那种不长眼的玩意儿,要是我抓住了,非得赏她一个大耳光!” “桃儿,有没有哪里撞疼了?” 陶桃忽而回过神来,摇摇头:“无碍。” 第五十七章 纸人杀人 她看到刚刚那女子的寿命值了,只有5%,今晚恐怕会出现不好的事情。 但是茫茫人海,帝京又这么大,她该去哪里找…… 屠妙灵骤然搂住她的手臂,指着河边,看到许多小娘子都在放河灯,忍不住想要去体验一把。 “我们也去放河灯,看着特别好玩的样子。” 陶桃听言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顿感兴趣,纸扎灯倒是烧过不少,但还从来没放过河灯,随即点了点头。 “小娘子,看看河灯啊。” 摊主搓搓手,语气温和,面容和蔼地看着他们。 两人站在卖河灯的摊位前挑选着款式,有莲花形、船形、中间是一块蜡烛,不仅好看,款式还挺多的。 “桃儿,这个怎么样?” 屠妙灵拿起一个莲花河灯,笑着问她。 “还不错,挺好看。” 两人说说笑笑的。 “算卦了算卦了…不灵不要钱……” 人群中,身穿藏蓝道袍的年轻道士举着旗,一边慢悠悠的走着,一边吆喝生意。 有结伴的小娘子见道士长得俊秀便忍不住上前搭话,调笑着伸手就要去摸他的脸。 “真的不灵不要钱?“ 玄灵向后仰头,躲过她伸过来到手,而后连忙后退,眼底闪过一丝嫌恶。 他干笑了几声,说道:“当然是真的,我乃师承紫霞观,观主座下关门弟子玄灵子是也。” “测吉凶祸福,算前程姻缘,不说百分之百,但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准确度还是有的。” 两位小娘子对视而笑,转头看向他的眼神充满挑逗。 “这位郎君如此英俊,哪怕算不准我都愿意给钱。” 她咬住红唇,眨了眨眼,从荷包拿出几枚铜钱,“还请郎君替我卜姻缘之卦,算得我满意了,多给你些银钱。” 同行女子附和道:“是呀是呀,待会儿我也算上一卦。” 玄灵子扯开褡裢上的袋子,示意她丢进来。 他望着她的面相,闭上眼睛掐指一算,没多久睁开眼睛。 “姑娘,你虽身侧桃花环绕,但是良人却没有几个。” “需得注意仔细观察对你献殷勤的男子,是否品行端正,街里邻居对此人的评价如何,忠言逆耳,凡事还是要多问问好友和亲人的建议,切勿听信甜言蜜语。” 那娘子一愣,脸上表情立马正色起来:“多谢大师。” 他的确说对了,近期她身边确实有个男子对她特别好,好到短短几日便对他心生好感。 只是对她有意的男子太多了,他在她眼中只是稍微特别一点而已。 另一位见她神情,便知道这年轻道士有点实力,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自己的结果。 “莫急莫急,我来算算……” 陶桃和屠妙灵挑好了喜欢的河灯,给了钱就往河边走去。 两者擦肩而过时,玄灵子余光瞥见熟悉的脸庞,待卜卦女子离去,他转身匆匆追上去。 陶桃疑惑地看着眼前之人,忽而诧异了一下:“诶?你怎么在这儿?” 玄灵子笑了笑:“陶老板,许久未见啊,生意可还好?” “马马虎虎,还可以吧。” 她没有多说,一笑置之。 “你呢?” “温饱尚可,只是中元节日,你不守着……诶?” 他话说到一半,骤然看到她手里提的灯笼,顿时哭笑不得。 “你这是什么嗜好?用纸人做灯笼?” “这怎么了,这叫创新,要不是我手受伤了指定做一批出来,能赚大钱的。” 听到受伤,他的目光看向她被包扎的双手,皱了下眉。 “我那会儿不是和你说了有血光之灾吗?你没注意?” 陶桃无奈地笑起:“多谢你给我算的卦,下次我一定听你的。” 说了半天,她忽然想起身侧的屠妙灵,连忙介绍:“忘了和你说了,这是我的好友,叫屠妙灵。” 而后转头对她说道:“这是城西街做卜卦生意的道士,叫……欸,你叫什么来着?” 她转头问玄灵子,这么久了,要不是这次碰上,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在下紫霞观道士玄灵子。” 他笑着拱手说道。 屠妙灵颔首笑了下,便算打招呼了。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陶桃举了举手里的河灯,道:“我们准备去放河灯,你要去吗?” 放河灯有祭奠亡魂和祈福祝愿的寓意,在中元节是几乎每个人都会做的事情。 玄灵子想着今日他没有去道观祭拜,放河灯也算是积德行善。 “也好,左右我又没事。” 河边幽黄的烛光随风摇曳,照得水面影影绰绰,有人放下,便荡起一片细微的涟漪。 陶桃和屠妙灵蹲在岸边,身侧站着玄灵子。 两人将河灯中间的蜡烛点燃,放入河面上,轻轻拨动着水面,小小河灯随着涟漪渐渐飘远。 耳边忽而响起轻微地诵经声。 陶桃抬头看去,见玄灵子掐了个决,正闭着眼睛呢喃着念经。 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街上行人减少,她才和屠妙灵告别回家。 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声音,睡着的陶母披件衣服起身查看,微皱着眉:“桃儿,怎得如此之晚回来?” 她转头,卖乖讨巧地笑了下:“娘,下次不会了,您快去就寝吧。” 娘亲进去后,她把纸人灯随意地放在桌上,便去沐浴。 半个时辰后,屋里的光熄灭。 吹过乌云逐渐将冷月笼罩,缝隙中隐约可见泛着血红的月光,似有若无地散在无人的院子。 幽冷的寒风猛然吹动院子里那颗香樟树的枝叶扑簌簌地响起。 忽而一道黑影掠过,石桌上的纸人灯已然消失不见。 城北街杨宅。 守夜丫鬟站在房门前时不时打盹,近日来夫人时常梦魇,睡不安稳,便叫来丫鬟守夜。 突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青烟,正半阖着眼睛的丫鬟没一会儿直接倒了下去。 嘎吱一声,在寂静地夜幕中开门声突然响起。 不知何时,丫鬟双眼艰难地睁开一条缝,迷迷糊糊间,在朦胧的视野里,她看到了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 看身高是个孩子,但是她的脸颊却是纸人一般酡红,漆黑地眼珠子如同鬼魅般惊悚。 在意识到眼前是个纸人后,丫鬟忍不住惊恐地放声尖叫。 可不到两秒钟,她就感觉到后颈一疼,彻底陷入了昏迷。 第五十八章 杨家 天际处露出一抹鱼肚白,骤然一道惊恐地尖叫声划破云霄。 丫鬟小玉捂住嘴巴,脸色惨白,看着房间地上横死的杨家主母,眼神满是恐惧。 想要往后退,结果四肢发软,直接跌坐在地上,而后像是被鬼追似的,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倒在柱子后面的守夜丫鬟小翠被这尖叫声惊醒,她缓缓爬起身,摸着疼痛的后颈忍不住痛呼出声。 倏然她想起什么,瞬间大惊失色地站起来,急忙跑进房间。 在看到大夫人惨死的样子,霎时间三魂吓没了七魄。 精美的烛台尖端被人狠狠地插入喉咙里,那烛台上婴儿粗的蜡烛被强行塞进嘴里,暴吐的眼珠子盛满了惊恐和害怕。 小翠绝望地瘫坐在地上,想着大夫人死了,她估计也完了。 她是守夜的丫鬟,却让大夫人死在了房间里,老爷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不多时,外面来了一大批人,为首的中年男子正是杨家老爷杨正先。 城北杨家靠着味道独特稀罕的香料起家,短短十年内,底下的香料铺子沉梦轩就开了有二十家,以帝京开始,遍布各个州地。 是名副其实的一介大商,连王公贵戚都会来他的铺子购买香料。 但商贾始终是商贾,不入流,上不到台面,为了结交权贵,杨正先只好和世代簪缨的孙氏结亲。 虽然他们落寞了,这代的儿子只得了七品小官,但是到底是寒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有了这层关系,他的香料铺子才能从帝京开出去。 可如今嫡亲的女儿死在了杨家,孙家追究起来绝对不会轻饶他们。 一想到这里他额头的冷汗哗哗地流,急忙跑进去。 身后跟着一串尾巴,全是小妾,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杨正先看着如此惨状,转头对着丫鬟怒不可遏:“你们就是这么照顾夫人的?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守夜的丫鬟究竟在干什么?为何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凶手的踪迹?!” 没有人说话,都安安静静的。 小玉根本就不敢说自己是守夜丫鬟,她怕老爷会把她卖给人牙子去做苦力。 小翠是夫人的贴身婢女,此时也不敢出声。 “既然没人愿意承认失职,既然你们都这般玩忽职守,王管家!夫人院子里的仆从和丫鬟全部杖毙!” 穿着管家服饰的男子连忙站出来,擦了擦额头汗珠,战战兢兢地说:“是老爷。” “不要啊老爷!” “饶命!饶命……老爷,昨夜里当值的是小玉!” 小翠撕心裂肺地大喊着。 小玉听言浑身发抖,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老爷……老爷饶命!奴婢家中上有六十老母,下有三岁弟弟,求求您饶了奴婢吧!” “拖下去!” 杨正先铁青着脸,眼神尽是狠辣的杀意,没有半点留情。 如今不管如何,第一时间杖杀失职之人,先平息一下孙家怒火再说。 一众妾室顿时面露恐惧,同手同脚的,他们也没想到一句话居然就要了这么多人的命。 但死的人可是大夫人,所以才这些贱婢的命一点也不可惜。 仆从急忙进来,一人一边,拖着她的手臂往外走。 极度惊恐之下,她猛然想起昨夜途中似乎迷迷糊糊地醒了一会儿,着急大叫:“老爷!奴婢看见凶手了!” “真的!奴婢真的看到了!” 她大吼大叫,身体和四肢拼命地挣扎扭动,充满了求生欲。 “等等!” 杨正先叫住了他们。 他走到她面前,脸色冰冷,高高在上地问:“是谁?!凶手到底是谁?” “是、是…” 小玉忽然吞吞吐吐,只怕说出来就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在他即将失去耐性时,她说道:“是纸人!是丧葬铺的纸人。” “一派胡言!” 杨正先怒斥着,脸上充满了被戏弄的恼怒,“快把她拖下去打死!” 她哭喊着:“老爷是真的!就和宝珍小姐长得一模一样!奴婢亲眼看到的…” 宝珍! 顿时妾室人群里发出不小的哗然声,眼下不是所有的妾室都在这里,其中有位最得宠的叶姨娘因而怀着身孕,老爷吩咐不得去打扰。 杨正先共娶过两任妻子,在没发家时,一直陪伴在他这边的糟糠之妻孕有一子,现今年约十九,正替他巡视着各地商铺,以防有人偷银扣银。 后来为了往上爬,迎娶现任妻子孙家嫡女,将其陪着度过艰难日子的前妻下堂,腾出正妻的位置, 没两年,下堂妻郁郁寡欢离世。 现任妻子同样孕有一子年约九岁。 成亲五年过去,遇到了被夫家磋磨的叶姨娘,他对她一见钟情,心生怜爱,花钱从夫家手中将她买了过来。 一年后,叶姨娘诞下女婴取名宝珍。 但好景不长,刚满两岁就失足落水,死在莲花池里。 私下都在传是大夫人的儿子将宝珍小姐推下去,是二少爷害死了宝珍小姐。 可没有人敢在老爷面前说起这个,因为第一个说的人已经被大夫人以乱嚼舌根的罪名拔去舌头,发卖给了人牙子。 如今生死未卜。 杨正先狐疑地盯着她看,仿佛在观察她面上的神色看有没有说谎。 小玉脸色惨白,虽然惊慌,但言辞恳切笃定,看不出是在说谎。 宝珍小姐都死了三年了,怎么可能会复活? 一时间众人连同奴仆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怀疑。 忽然有人意识在两个关键字,轻呼出声:“纸人…” 据说有灵性的纸人会被孤魂野鬼俯身,借着这副身躯从地府重回人间,向杀害她的人复仇。 涉及鬼神之说,瞬间变得人心惶惶。 “你且仔细说说,你是怎么看到的?” 小玉急忙挣脱束缚,爬了过去,颤抖着嗓音说着昨晚看到的一切。 “难不成真是宝珍?” “不然那纸人怎么会长得一模一样!” “是啊,看来当年宝珍小姐落水,还真不是一件意外。” 小妾们用帕子捂着嘴小声议论着,虽然很玄乎,但是大夫人死了他们是从心底高兴。 大夫人善妒,心狠手辣,当年老爷将他们纳入府中时,被她灌下无子汤,直到现在除了叶姨娘,其余人都没有子嗣。 第五十九章 再度杀人 王管家上前提议道:“老爷,如真有此等诡异之事,何不干脆请道士上门查看,看究竟是真有鬼还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如此,也算给孙家有交代。” 思量再三,杨正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让王管家马上着手此事。 “此事在没调查清楚之前,绝不可声张,违者就地斩杀!” 他转头目露凶光地看向地上磕得头破血流的小玉,吩咐道:“此等贱奴正值当差,却疏忽职守,杖责五十,罚跪在夫人院子中,忏悔六天六夜,以告慰夫人在天之灵。” 这么重的惩罚以女子柔弱的身躯,怎么可能撑得过六天,慢刀子割肉,只是受尽折磨直到死。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露惊诧和恐惧还有些担忧,但却无一人对其不忍心。 奴婢就是奴婢,贱如尘泥,一文不值,他们担心的只是自己罢了,而更对老爷狠毒的手段感到惊恐。 小玉也意识到了这点,面如死灰地被拖了出去。 很快,一阵闷棍拍打着血肉的声音伴随着凄厉的惨叫,从外面传来到房间里。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发出声响。 杨正先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先去了嫡次子的院落,此时杨承吃完早膳,正在院子里听教书先生念书。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娘亲已经死了。 教书先生转头看到站在院门口的杨老爷,连忙拱手。 杨承也注意到了,脸上洋溢着笑容,张开双手跑来过来,抱住他的腰。 “爹爹你来了。” 他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慈爱地笑道:“承儿有没有用心读书啊?” “当然有了,刚刚先生还夸承儿聪颖。” “那就好,这段时间没事情就不要出院子了,安心念书,有什么需要我让人给你送来。” 杨承有些不明白,疑惑地看向他,单纯的问着。 “连娘亲的院子也不能去吗?” “你娘亲上山拜佛求神去了,要在庙里住半个月帮家中祈福,所以你要更用心的读书才是。” 他乖乖地点头应声:“是,承儿知晓了。” 杨正先露出欣慰地笑容:“去吧。” 他这个儿子虽然被他娘宠得过头,但还是很听他的话。 看着他的小背影,杨正先脸上的头收起,抬头看向恭候在旁侧儿子的乳母,罗嬷嬷。 罗嬷嬷察觉到连忙快步走来,福了福身,“老爷。” 他小声说道:“最近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小公子,就连安寝的时候,你也必须睡在屋里头,以防邪祟入侵。” 罗嬷嬷是大夫人从孙家带过来的老人,听闻大夫人院子里的噩耗,完全不敢相信。 原本想着去看看,但是小公子根本离不开她,只能等下人带来消息。 她双眼微红,颤抖着双唇问道:“老爷,大夫人她……她…” 杨正先悲伤地叹了口气,“守夜丫鬟说她亲眼看到是有恶鬼作祟,我已经吩咐下去是请道士过来除祟。” “你也宽心,相信事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届时杨某亲自上门给孙家赔罪,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守着小公子。”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别去孙家告状,等查明真相他自然会去。 恶鬼作祟?? 罗嬷嬷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气愤地说道:“这丫鬟定然是胡说八道,奴婢觉得一定是和叶姨娘有关。” “小公子当年年纪尚小,只是一时失手才导致宝珍小姐落水,并不是有意为之,现如今她却还依依不饶,纠缠不休。” “一个贱婢生的女儿罢了,怎么能和孙家的嫡外孙相比!” “行了!闭嘴!” 他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她,孙家,又是孙家,连一个老奴都敢拿孙家来压他! “这里是杨家!凡事我自有定夺,你就安心陪着小公子,若是被承儿知晓,我定不饶你。” 说完,他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罗嬷嬷错愕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这夫人才刚死,他就那么维护那个贱妾。 夜深人静,正是入睡之时。 下人房内,睡梦中的小翠翻来覆去睡不安稳,脸色苍白如纸,大汗淋漓地样子,就连里衣都浸湿了。 “不是我……不是我害…放过我…求求你宝珍…小姐…” “不要…不要!嗬呼…嗬嗬…” 躺在床上的小翠猛然惊醒,神色中充满了恐惧,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中,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似的。 想到白日里大夫人的惨状,她忍不住捂着嘴痛哭起来。 小翠是大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所以她有独立的房间,此时昏暗寂静地房间内只有她一个人。 哐当一声! 一股强烈的邪风猛地吹开紧闭的木门,她双眼含泪的抬头看去,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磕头。 “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是我害的你啊…宝珍小姐…” “一切都是大夫人的吩咐,不关奴婢的事啊…” 她一边磕头一边哆哆嗦嗦地忏悔着。 突然眼底出现一双粉色的如意绣球花鞋子,小小的脚,看得出来是一双两岁小孩的脚。 小翠立马屏住呼吸,惊惧地闭上眼睛,颤抖着身体五体投地地贴在地面,不敢起身。 心脏如擂鼓般砰砰作响,传到耳朵里却引起一阵耳鸣。 天蒙蒙亮,其他房间的丫鬟们都起身洗漱,骤然有人惊恐地尖叫出声,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死人了!死人了!” 小丫鬟害怕地大声叫换着。 所有人都围过去看,震惊地喊道:“是小翠!小翠死了!” 管教丫鬟的王嬷嬷推开人群的呵斥着:“干什么干什么!都不用伺候主子了吗?都躲在这里偷懒!” 结果转头一看,她瞳孔地震,猛然发出和方才一样的尖叫声。 如同被捏住嗓子的母鸡一样难听。 就在这时,有人认出小翠的死状居然和大夫人的一模一样,顿时惊慌失措。 “这、这绝对是宝珍小姐来复仇来了!小翠是大夫人的大丫鬟,他们的死状都是一样的。” “你们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我半夜起身去茅房的时候,好像是看到了和宝珍小姐长得一模一样的纸人!” “宝珍小姐借着纸人的身体复活来杀人了!” 第六十章 无妄之灾 罗嬷嬷见这群小丫鬟在胡言乱语,顿时怒斥:“都别说了!” 她转头指着其中一个丫鬟说道:“你快点去把王管家找来,就说出事了。” 丫鬟连忙点头,而后转身跑了出去。 王管家听言,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见此惨状,脸色万分难看,伸手擦拭着滚落下来的汗珠。 又是死人,而且死的还是大夫人的贴身丫鬟,难不成真是宝珍小姐复活了? 这也更能说明当年之事确实另有隐情。 “还愣着干什么,一张草席裹了扔到乱葬岗去。” 王管家赶忙吩咐着仆从将死人拖出去丢掉,罗嬷嬷见此上前说道:“王管家,这要不要告诉老爷啊?” “毕竟死了个人,还是和大夫人有关。” 他抬眼刮了她一下,脸色沉沉:“无须你多虑,我自会和老爷严明。” “现在,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都别围在这里!” 那两名仆从面露难色,动作犹犹豫豫的,看着这意外横死的丫鬟,心中很是胆怯。 王管家可不管这些,怒斥着:“还不快点!你们是想挨板子吗?!” 两人一听,想到昨天那个丫鬟的凄惨模样,瞬间打了个寒颤,急忙走过去,一人头一人脚,给抬了起来。 他看着被草席覆盖的尸体,思来想去,这府里死了个人这么大的事情,而且还是眼下的关键时候,还是要禀报一下老爷。 等他们把尸体搬上马车后,他才转头快步走去前院。 走到半路,忽然侧面有人在喊他。 王管家侧头望去,一名仆从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王管家,您要的葬仪师我找来了,此时就在门口,您要不过去看看?” 葬仪师?对了。 王管家才把这事想起,许是叶姨娘在听闻他要去找葬仪师,向他推举了一个叫善事善终的丧葬铺子。 虽然不对外声张,但是堂堂大夫人的尸体不可能不处理的,只能秘密找人去请葬仪师。 一个丫鬟而已,竟然葬仪师已经到了门口,那就过去。 于是两人一同前往府门。 “对了,城西街不是有位很灵的道士吗?怎么还没有来?” 他边走边问着。 仆从回答:“去找过了,今日他不在没有出摊。” “那就没人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只是一夜,居然又死了一个,万一今晚再发生什么,老爷绝对会大发雷霆。 仆从惶恐地摇了摇头。 梁永升带着铺子的工人站在门口等候,约莫半柱香后,里面来人了。 他拱手朝着那人问好。 王管家因而是叶姨娘推举的,对他还算有点好脸色。 “大夫人去世的消息,绝不能声张,这件事情必须要秘密进行。” 他语气严肃庄重的说着。 梁永升怔愣了一下,谦卑地垂首:“您放心,梁某的嘴巴一向很严谨。” “诶,对了,你是开丧葬铺子的,我这有张画像,你看能不能认出来是哪家做得纸人。” 三人前往大夫人的院落,就见跪倒在地上的小玉,脸色白得更鬼一样,穿着浅色衣裙,臀部和背部都渗满了黑红的血。 梁永升和工人见此,都露出震惊之色。 但由于王管家没开口,他们也不好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毕竟这深宅院落里多的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王管家走到奄奄一息的小翠面前,伸脚踢了踢她。 “哎!干什么!再不好好跪,就地打死。” 小玉满脸疲惫,双眼艰难地睁开一条缝,抬头看他,烈日当头,她看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谁,但他的声音,她绝对不会忘记。 她痛苦且艰难地起身,却怎么也撑不起身子。 只见王管家从袖口拿出一张画像,放在她面前,说道:“这是根据你口中描述画出来的画像,你仔细认认是否是这般模样?” “好好辨别,认出来就不用跪下去了。” 闻言,小玉用尽全身的力气起身,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画像,在确认时候连忙点头。 “…是…是这个,咳咳…” “你可以下去了。” “多谢王管家。” 他转头把手里的画像对着梁永升,说道:“你看一下,你有没有见过这个纸人。” 梁永升凑过去仔细查看,忽地“诶”了一声,看样子似乎是认出来了。 “这、这不是城南街那个开丧葬铺子的陶家小娘子吗,我记得很清楚,中元节那晚就是她拿着这个纸人灯到处乱晃。” “画得太吓人了,当时好多人都看见了。” “陶家小娘子?” 他惊讶地说道。 梁永升笃定地点头:“是啊,没错,您要是不信,可以去城南街问问街上的百姓,都知道的。” 陶桃躺在树下的摇椅里,吃着零嘴,手里拿着话本子,时不时还笑出声。 她现在在养双手的伤,铺子就不去了,反正娘亲在那里看管。 段乾也没回来,她不用做鱼,难得清闲。 本来想着到时给他看看自己做的纸人灯,哪知道那只纸人灯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当时她明明记得是放在桌上。 估计是半夜风大给吹跑了,她也没去找。 总不能是别人偷的吧,谁没事会偷纸人啊,特别是中元节半夜,寻常人谁有这个胆量。 再说这也没用啊,又不值钱。 她也懒得找,重新再做一个不就完了。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陶桃看书看累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骤然,一阵剧烈地拍打声,在安静地院子里忽地响起。 她拧起眉,不悦地睁开眼睛,“谁啊?”不高兴地撇了下嘴,转头目光移向砰砰响的木门。 若是娘亲,早就开门进来了。 难不成是铺子出了什么事情? 想到这个可能,她立马起身小跑过去,透着门缝看去,立马露出惊讶之色。 竟然是府衙推官高少光。 这厮来干什么?刘娘子的案子不是已经破了吗,那他来干嘛,她想不到她和他之间还有什么关联。 但陶桃还是开了门。 她还没来得及问,就见眼前的人拿出一副画像,询问道:“这是你做的纸人吗?” 他手里的画像正是她做得那个可爱的纸人童女。 可他的语气明显不对。 她目光露出些许的警惕,问道:“怎么了?” 第六十一章 进大牢像是回到家一样 “城北街杨家,府里的丫鬟看到你的纸人杀了杨家主母和她的贴身丫鬟。” “啊?” 陶桃看向他的表情既费解又奇怪。 要不是看他一本正经地样子,高低得怼两句,但是他说的也太离谱了吧。 不仅是她,就连高少光也认为自己是有点离谱了。 杨家老爷是这么说,但他内心肯定是不相信的,鬼神之说本就是无稽之谈,他们既然准确地提到了她,自是要好好询问一番。 怪就怪在城南街和城西街两个不同的方向,杨家和陶家之间更是彼此毫无交集。 那陶桃是怎么知道杨家逝去的女儿长什么样子,又卖给了何人。 这是他们要审讯的问题。 “不介意我们进去吧?” 她弯了下嘴角,让到一旁。 高少光走进去,习惯性地巡视着周遭的环境,蓦然皱了皱眉头。 他没想到院子里随地可见那些白事用品,但转眼又想,开丧葬铺子的大抵都是这样。 “推官大人,坐呗。” 陶桃站在石桌旁,笑看着他,神色淡然自若,丝毫没有平头百姓见到官府的恐慌和谨慎。 高少光问:“你那个纸人呢?” “不巧,纸人灯不见了,不是我扔掉,是自己不见的。” 她说得十分诚恳,不像是敷衍撒谎的样子。 可真的是这么巧吗?刚好来查案,刚好就不见了,还是说纸人真是活了? 如果是外面不见的,那应该是被有心人给利用了这个纸人,为了杀人,拿纸人做了个幌子。 “在哪里不见的?” “在这个院子里不见的。” 倏然,高少光面露出诧异之色,眯起眼睛,目光不善。 “陶桃,你是拿本官当傻子吗?在自家院子不见的,而且你还不知道在哪里?” “很奇怪吗?你们家有些东西你自己也不一定知道在哪里吧。” 她反问着,干嘛要让自己陷入自证陷阱。 等一下,她倏地想到中元节那晚撞到她没道歉的那个女子,难道那个女子是杨家的人吗? 死的人是她…… 他被她这么一问,倏忽凝噎了一下。 家中的东西还真不是每样都清楚,慢着,他是不是被这小娘子牵着走了。 “好好说话,本官问你什么答什么,不要说些没有意义的话。” 见他不太高兴,陶桃连忙认错:“对不起对不起,是民女的错,大人您尽管问。” 看眼前的小娘子的脸变得如此之快,他霎时间还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看来别人说出身商贾之人能言善辩,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还真不得不相信。 “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 “中元节的第二日,就是一天前,只是丢了个不值钱的东西,我也没在意。” “要不是你们来,我真不知道这件事情。” 陶桃如实相告。 “你就只有一个吗?即便样式众多,你做丧葬买卖的不可能只做一个纸人吧?” “我还真就做了一个,那个就是拿来玩的,再说你看我手这样,能做一个就不错了。” 她无奈地伸出包得没露出一点肌肤的双手。 现在的确是没有证据证明陶桃和这件事情有关,除了这个纸人。 “有两条人命都因为这个纸人丧命,如果不找到这纸人,难保不会出现第三个人。” “纸人是我做的,这个我承认,要不你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能不能帮上忙。” 高少光没有理会她说的话,站起身,环顾四周:“我们要搜一下这里。” “你们搜可以,别毁坏了我的东西。” 陶桃站在院子,双手抱胸,脸色有点冷。 好端端地就摊上这种事情,这都是什么啊。 他带头走了进去。 搜得很快,不稍一会儿,人都已经出来了,手里空空如,可以看出没搜到他们想要的。 “如何?我何必骗你们。” “你需得跟我们回府衙一趟,待事情水落石出后,本官自会放了你。” 陶桃望向他的目光带着一丝惊愕,又看了看其他府衙的侍卫。 她还真没有说不的权利。 她攥紧双拳,脸色绷紧:“我可以跟你们回去,我先留封书信给我娘,不然她会担心的。” 见他不说话,就当他默认了,随即走进房间,写了一句话,而后拿出来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用茶壶压住。 高少光站在旁侧,看到那行字:有事晚归,勿念。 他们将她带到府衙大牢关押起来,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陶桃看着这熟悉的环境和布局,有种回到了另外一个家的感觉,不太好又有点奇妙, 她坐在凳子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心中开始思索着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在陷害她。 会不会是之前自己太过高调,才碍了某些人的眼。 先前因为入殓枢密院总使邱闫令的尸体,而邱府和段乾不对付,再加上那根被发现的银针,当晚她就遭到了追杀。 虽然后面段乾的出现,那些追杀的人没有再出现。 再后来就是陈府,因而发现了陈老爷的主要死因是中毒,她窥探到了不该知道的秘密,陈府大夫人要杀她。 她逃到了枢密院,又躲过了一劫。 难不成是这两家的人?细细想来,又有点不太可能。 他们是寒门世家,怎么可能会为了杀她绕这么大的圈子,这种陷害的手段对于他们也太下三滥了吧。 所以还有谁呢…… 陶桃手心撑着下巴,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桌上的稻草,陷入了沉思。 另一边杨家。 高少光站在为杨家大夫人布置的灵堂前,发现只有一具棺材。 他回头问王管家:“不是说死了两个人吗?还有一个呢?” 王管家脸上带着一丝谄媚地笑,说道:“大人,那只是一个奴婢,为了不脏院子,已经让人丢到乱葬岗了。” “什么?” 高少光惊诧地看着他,眼神稍稍阴沉下来。 “验尸本就是查案的重要关键,你如此擅作主张,耽误了破案进度,你当得起责任吗!?” 王管家瞬间吓得脸都白了,“大人赎罪,是小的错,我这就让人去把尸身拖回来。” 第六十二章 吃老鼠 夜晚,繁星闪烁。 今晚他决定留下来,和大夫人有密切关系的人有四个人,大丫鬟小翠、乳母罗嬷嬷、儿子杨承、最后一个是杨老爷杨正先。 按照推测,凶手今晚很有可能会再次杀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是罗嬷嬷或者是杨承。 而和纸人有关的目前只有被抓起来的陶桃,叶姨娘有孕,且当晚杨老爷在她房中过夜。 并不具备杀人的时机,她也没这个能力杀人。 暂时没有头绪下,只能选择守株待兔。 府衙的仵作查看了一番,的确和棺材里杨大夫人的死因毫无二致。 可偏偏为什么用的是蜡烛?这代表了什么意思? 纸人…阴间恶鬼… 蜡烛是不是就对应了丧葬里面用来祭奠死者的香烛呢…… 如果今晚凶手没有出现,那么关在大牢里的陶桃很难摆脱嫌疑,唯有看今晚的情况了。 此时,高少光带着府衙的人守在杨承所在的院落外面,里面只有罗嬷嬷一人在。 而杨承早就被杨老爷接到叶姨娘的院子里。 杨正先坐在软塌上,叶姨娘跪在铺满柔软的地毯上,正在给闭目养神的老爷捶腿。 “承儿已经睡下了?” 她柔顺地抬起头,笑道:“对,小公子方才已经睡下了。” “当年珍儿的事情你当真没有记恨我,记恨承儿?” 叶姨娘听言连忙停下手中动作,神色慌张:“老爷,妾身万万不敢,这都是珍儿的命数,是妾身卑贱无福,托不住珍儿,才会让她失足落水。” 听她如此乖巧地话,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像摸宠物一样摸了摸她的头。 “你能如此想,自然是好的。” 他从头到尾就没想过什么纸人复仇,那都是假的,绝对是有人针对他们杨家。 杨正先忽然想到前段时间,帝京那家新开的香料铺子九霄阁,一开张就声势浩大,抢了他们不少的生意。 不过是些寻常香料,却有许多达官贵人的家眷经常关顾。 不久前更是和他们沉梦轩的店主起了争执,如果说不是针对杨家针对沉梦轩,鬼都不相信。 叶姨娘垂下眸,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身处大牢的陶桃也明白高少光为何会把自己关押起来,他就是想看看究竟和她有没有关系。 现在她在大牢里,如果凶手还在兴风作浪地杀人,那就不关她的事情。 可要是凶手没出现,她的麻烦就大了。 只希望那个陷害她的人不会想到这个,更不会知道她被关押起来。 其实她也只是想想而已,能想出陷害她的法子,自然是会做万全的准备。 骤然,她的肚子一阵咕咕叫,伴随着胃部的抽搐,有点难受。 陶桃从铺着稻草的床板上起来,走到桌边,伸手拿起茶壶的盖子看了看,里面的水都不知道是多久的了。 黑乎乎的,特别浑浊,底下还有肮脏的沉淀物。 她无语地扶额。 想喝口水充饥都不行,真是服气了。 她走到门口,双手抓住栏杆,靠在上面,对着旁侧站着看守的狱卒笑道:“大哥,什么时候开饭啊?” 狱卒侧头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转头回去。 “大哥?!给口吃的呗?” 她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嘴,哪知他转身用手里的刀警告似得敲了敲栏杆,发出铿锵金属声音。 语气很不好地说道:“别吵!再吵信不信本大爷收拾你!” 陶桃勉强地笑了笑,转过来蹲在地上,忽而摸了摸腰间的荷包,找到两块酥糖。 她笑了下,想着幸好平日里有放糖的习惯。 只是这糖表面有些融化了,也是,都放了好几天了,她一直在家,也就没吃。 蹲的久了,双脚发麻,她干脆直接坐在地上,刚把糖放进嘴里,就听到角落稻草堆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抬头看去,想着该不会是什么老鼠吧,站起身,悄摸摸地走过去。 而后缓缓蹲下来,眼神凛冽,伸手快速地朝抖动的地方抓去。 蓦然,陶桃神色一惊,在意识到是什么后,她立马想要收回手,可已经来不及,一只脏污的黑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力道之大,瞬间她拉了过去,直接紧贴着墙面。 “喂!等等!我不是老鼠啊!” 她惊慌地喊叫声。 看他手上沾有血和毛发,她能肯定这个人一定是抓过老鼠来吃,而且是生吃。 墙那边的人听言动作一顿,而后却用更凶猛地力道想要将她扯过来,疼得她破口大骂。 “你是不是有病啊!你要抓老鼠就抓老鼠,扯我干嘛!” “你个傻缺!” 陶桃双脚抬起抵着墙壁,左右环顾看看有没有趁手的武器,用另一只手扒拉着草堆,忽地眼睛一亮。 没看到石头,倒是看到了一只小杰瑞。 小小一团,只怕没二两肉。 两者四目相对,老鼠察觉到危险,刚要逃走,结果一只手猛然将它抓起。 登时它吓得吱哇乱叫。 陶桃赶忙把手里的老鼠塞到那只手的手边,果不其然,那人直接松开她的手,把老鼠抓走了。 而后,她趴在墙壁上,仔细听那边的动静。 不消一会儿,便传来一道老鼠尖利的惨叫声,紧接着是些窸窸窣窣地撕咬声。 她皱了下眉,忍不住嫌弃,却又知道这绝对是无奈之举。 心想着,这府衙的伙食怎么差吗?还是说不给犯人吃饭,全都活活饿死,不然隔壁那位也不会到吃老鼠的地步啊。 她又回到床上躺着,望着头上那个四方窗户。 该不会真的要完犊子了吧… 翻了个身,腰间骤然被什么东西硌到,她不解地伸手去摸,摸到一块冰凉的东西。 扯了下,没扯动,她连忙坐起来,低头看去。 原来是那枚屈身兽头的环行玉玦,之前一直没还给他,他也没要,前段时间因为他,自己被人追杀,想着算个补偿。 但是城门那会儿她又被他所救,那就不能算是补偿了。 而且这玉价值不菲,应当是还给他。 所以,她是不是能找他帮忙?可要怎么做才能让他肯帮忙呢…… 第六十三章 帮忙是要付出代价 她正思索着,胃又难受起来,揉了揉肚子还是不管用。 要不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这般想着,陶桃闭上眼睛,太过于安静了,安静到耳朵产生了刺耳的鸣叫。 鼻腔中还一直有恶臭味传来,又有很浓的血腥味,让她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没过多久,直接失去了意识。 墙壁上的油灯发出幽黄色的烛光,无风自动,啪嚓一声,寂静地环境里响起油烧爆裂地细微声音。 不知何时,狱卒都不见了踪影。 一道身影急匆匆地朝着这边快步而来,打开陶桃所在的牢房,缓缓靠近,抬手间,一把锋利地匕首猛然刺下。 床上的少女倏然睁开眼,瞳孔紧缩,眼底倏然出现锐利的刀尖。 来不及躲过,只微侧过身,那刀刃径直刺入肩膀的位置,她吃痛地皱起眉,脚下拼尽全力一踹,那人直接被踹翻在地。 趁此机会,陶桃急忙起身下床,往门口跑去,走到廊道里,她才发现那些狱卒全都不见了。 身后的人一直在追她,她不敢停歇,死命地往前奔跑。 一路跑出府衙,大街上昏暗静谧,现在是宵禁的时候,转头看去,那人还在身后,蒙着面,看不到真容。 陶桃脸色发白,手捂着不断流血的肩膀,一头扎进巷子里。 她靠在墙壁上,鲜血顺着左手臂往下流淌到指尖,滴答滴啊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汪血水。 细微地脚步声若有似无的传随风传到耳朵里。 她屏住气息,放缓呼吸的频率,努力压制住奔腾汹涌的心跳。 但她没意识到,一路走来滴落在路面的鲜血足以暴露她的行踪,忽然脚步声没了,彻底陷入寂静当中。 等了好一会儿,就在她以为人走了,放松呼吸时,蓦然一个拐弯,追杀她的人近在咫尺。 根本来不及躲,本能地抬起右手,一刀刺入他的颈侧。 那人双目震惊,仿佛压根没意料到她会有这出,毫无防备,在他匕首刺下来之前,他的人已然倒在地上。 陶桃胆战心惊地看着倒下的人,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伴随着一颗颗滚落的泪珠砸在鲜血里。 还没等缓过神,她急忙爬过去,焦急地摇晃着他:“死了吗?别死…你别死!” “我不想杀人…呜呜…” 但是怎么摇晃他,都不动。 她俯身看去,睁着朦胧的眼睛,摸了摸他颈侧的伤口,无奈地收回手。 这个人颈部的大动脉被她割破了,衣襟上全都是血,没救了。 她低头看着染满鲜血的双手,这会儿没杀人的罪名现在已经做实了,这都是什么事啊… 陶桃擦了擦脸庞的泪,扶着墙缓缓站起身。 府衙还能回去吗? 她有些茫然地四处张望。 现在回去,有第一个难保不会有第二个。 她擦了擦脸庞的泪,脚步坚定地一路快步,到后面蒙头跑了起来,直到撞到人,跌坐在地上。 男人眼睁睁看着她投怀送抱,又看着她跌落在地,垂下身侧的右手微微动了下。 他眉目疏淡,长睫在昏暗的月光投下薄薄地阴翳,嗓音冷淡中夹杂着疑惑:“陶桃?” 地上的少女身形一顿,眼睫微颤,而后抬头眸光对上他,眼角泛起红晕,含着水光。 只见她声音颤抖着说:“我、我杀人了…” 她看起来怕极了,鬓发凌乱湿湿的,神色满是惊慌无措,瑟瑟发抖的样子着实有趣。 段乾忽而勾唇,浓黑地眼眸晦暗得如同深渊,染上些许地邪佞和恶劣。 “杀人而已,怕什么?” 陶桃一愣,有点听不明白他的话。 他缓缓半蹲下身,冷白的指尖擒住她尖俏的下巴:“哭什么?看你脏兮兮可怜的样子…真是……” 真是让人更想弄坏她。 下巴传来冰冷地触感,她突然心里腾升起比方才还要强烈的危机感,就像那条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乌梢蛇。 在她愣神的时候,身体骤然腾空,眨眼间就被他抱在怀里。 “你、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的手不安地攥紧他的衣襟,立马变得皱巴巴的,还沾上了血污。 他垂眸瞥了一眼,一寸千金的云绫锦缎面料制成的衣衫,就这么毁了。 她察觉到他目光的所在位,刚要松手,下一秒他对上她的视线。 “难不成你还真是路过枢密院…” 懒散的话音里带着一丝轻嘲。 她立马低下头不说话了。 经过走廊,穿过庭院,他站在门口伸手推开,抱着她走了进去。 将她放在软塌上,而后转身取来药物和包扎的东西。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垂首的模样,像是受到惊吓,短暂收敛了尖利的爪子。 “自己上药?” “上不了,很疼…” 半响后,他坐在她身侧,撩开衣襟,直到看到伤口。 莹白瘦削的肩头鲜血淋漓,擦了擦上面的血迹,伤口比较深,看着有些狰狞。 尽管他动作轻柔,身子的主人也依旧疼得倒吸口冷气。 “谁伤的你?” “我杀了人。” 所答非问。 他眉间微不可见地拧起,语气微沉:“这不重要。” “好好回答本君的问题,若再听岔……”话语里露出淡淡地不悦。 “我真的杀了人。” 少女转头,神色慌张地看着他,纤细的双手抓住他的小臂。 她不想死,也不想被关入大牢。 男人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将脸凑过去,幽冷地眸光紧盯她看。 “本君说了,这不重要,你是听不懂吗?” 陶桃愣住了,满眼地不解。 杀人都不重要,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 “但是他已经死了,死在回南街,是我动的手。” “我会让人去处理。” “谢谢。” 他皱眉,显然这声谢谢不是他想听到的话。 他嗤笑了一声,嗓音含着嘲弄:“陶桃,本君帮你,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安静在此刻蔓延开来,空气仿佛凝结成冰,她没人回应。 陶桃忽而眉眼弯弯,“我家的铺子给你一半。” 她故作轻松地样子,让他瞬间看破藏在底下的紧张。 段乾悄无声息地伸手揽住她的细腰,感受着她的柔软的身躯顷刻间僵住,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微睁。 第六十四章 利用他怎么了 只是一瞬,少女忽而勾唇微弯,一双剪水秋瞳变得湿漉漉地看着他,双手搂住他的脖颈。 如同一朵清丽纯白的茉莉花,又夹杂着蔷薇才有的妩媚颜色。 但还是逃不过眼睛毒辣的人,看出她故作成熟老练的勾引下属于稚雏的青涩。 “好哇,那你能娶我吗?八抬大轿迎我进门为正妻?”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微眯起黑眸,似在审视,抿了抿微红的唇瓣,没有说话。 她见他不说话,心中自然是知晓他当然不能娶她为妻。 “你不会是想我无名无分地跟着你吧?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抱歉,我可不是那些听话懂事的女人,也不会以夫为纲。” 陶桃含着笑意,语气坚定。 段乾倏地松开手,她顺势抽回手倒在软塌上,早就预料般,笑意未减。 他站直身子,背光而立下,那张俊美的脸庞面无表情,微抬起下颌,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和嘲弄。 那双冰凉地眸光,仿佛在说她不自量力。 又是这样的表情,又是这样的目光。 陶桃面上不显,却暗自攥紧了手心,心中充满忿忿不平。 “我知道你做不到,在你眼里以我低贱的身份,只怕让我做个妾室都是抬举了,对吗?” “段乾,你只是没看过我这类女子,得了些新鲜感,你只是把我当成一只宠物来看,等你看透了厌倦了,也就没了那份逗弄的心。” “那皆是我该怎么办?乖乖当你见不得光的外室,困在深宅大院里日日夜夜等着你的临幸?!” “你以为衣食无忧就是对一个人最大的幸福,她的感受她的抱负完全不重要,一个女子没有价值才是最好的价值,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我承认,后来的我是想和你攀上关系,借着你的势,让我的铺子能安然生存下去,小娘子抛头露面做生意已然遭人诟病,更何况还是丧葬,在他人看来避之不及万分晦气的行当。” “被人不由分说的找麻烦亦是常态,我们只能忍之让之,艰难的存活。” “为了我的家人,为了我的铺子,我用尽身边所有的人和关系又有什么错?” 说完一大串话,她倏然抽咽了下,倔强地偏过头,露出一节雪腻的颈侧,眼角和鼻尖泛着红晕。 突然她的眼底出现一只冷白的大手,眨巴一下,一颗滚烫的泪珠滴落在他的手心。 那只大手微不可见的轻颤了一下。 男人修长的两指擒住她莹润的下颌,指腹摩挲了下,传来温热地触感。 他嗓音淡淡:“哭什么?我也没有把你当成一只玩宠。” 指尖抚去她眼角睫羽坠着的泪,而后收回手,接着又道: “与我讲讲你半夜为何会如此在大街上,眼下是宵禁时间,也不怕皇城司的人抓了你去。” 陶桃抿了抿润红的唇,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说道:“我是从府衙逃出来的,关于城北杨家纸人杀人的案子,我被关押至大牢。” 段乾皱了皱眉,“纸人如何杀人?与你何干?” 她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包括自己的猜测。 听言后,他嗤笑了一声:“真是无稽之谈,若是纸人真能复活杀人,那家人还能活着?” 是假的,但是他们却说得有模有样的。 至于今晚的追杀一定是她有什么不知道的信息,或者是她遗漏的人。 “那日你来枢密院是因为陈府的人在追杀你,是否?” 她点头:“对。” 那日不仅是遭人追杀,左手还被他踩成这样,到现在都没好,能不记得吗? “陈府在帝京颜面尽失,陈大夫人在世族命妇面前抬不起头,被人奚落嘲笑,和之前风光无限大相径庭,你猜她会不会想杀光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 他走到金梨木圆桌前,倒了杯茶水回到她身侧,伸手递给她。 陶桃拧了拧眉,接过茶杯:“虽然我知道,但是我什么都没说。” “而且我是葬仪师,陈老爷的尸身是我入殓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她看着他落座在自己身侧,背靠软塌椅背,双脚放在圆凳上,一派慵懒闲适的作态。 “陈夫人不敢对那些命妇动手,她的怒火总要有人承受,你这个小可怜就是她拿来泄愤的。” “最重要的是,她姓邱,寒门邱氏。” 寒门邱氏? 陶桃想了想,骤然恍然大悟:“是枢密院前总使的那个邱府?” 她没好气地说道:“那归根结底还是你的问题啊,要不是你,邱府的人怎么会想要杀我?” “怎么和本君说话呢?嗯?” 他转头看向她,语气表面有些危险,实则却含着笑意。 立马她脸上挂起讨好地笑,眉眼乖顺:“别生气,别生气,民女此等小人不值得大人动怒。” 气氛又恢复到先前融洽舒适的氛围。 她的脸色看上去总算没那么沉重和压抑。 “那现在该怎么办?我都逃出来了,现在回去府衙还来得及吗?” “回去做甚,只要他们有那个狗胆敢来枢密院拿人……”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轻浅的呼吸声。 她一愣,看到他眼底淡淡地青黑,还有眉宇间流露出来的疲惫。 跟在圣上身边这么累吗?不过也是,伴君如伴虎,掌控全天下人生杀大权的人,可不得小心伺候。 但她不知道的是,圣上的銮驾还在路上时,他便已经日夜兼程地回到了帝京。 陶桃回想起方才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勾唇笑了下。 她自认为自己的演技还是不错的,她就是利用他怎么了?商人重利,她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对。 士农工商,凭什么商贾就要被这些人看不起。 虽然她是干丧葬的,但是他们没听过死人才是最大的吗。 听段乾刚刚那么一说,所以追杀她的人一直都是邱府,那么此时陷害之事会不会和邱府有关? 很快,她摇了摇头。 陈府?她记得那日在门口的时候。她和其余三家丧葬铺子的老板吵过架。 这两者之间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第六十五章 他受够了 守在城北杨家的高少光和府衙众人,一直到天边浮现出朦胧的鱼肚白也没看到半点人影。 躲在假山处的捕快打了个哈欠,眼睛半睁不睁的,一夜没睡实在是困顿得很。 他不经意地往周围瞟了一眼,发现其余兄弟们都在盯着他看。 他一愣,尴尬地干笑了几声,挠了挠脸。 旁侧的高少光走出来,眉头紧锁,脸色看上去有些凝重。 正巧把陶桃关起来,正巧当晚就没再发生,真是巧合吗?还是说凶手知晓了什么,又或者说他人已经杀够了? 正当他思索之时,身后小道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高少光疑惑地回头看去,发现是府衙的皂隶。 府衙的人在怎么会擅自行动,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他刚要开口询问,就见皂隶急匆匆地跑过来,神色慌张失措,喘着气说道:“大、大人,不好了!那个刚关押起来的小娘子不见了!” “什么?!” 高少光大吃一惊。 “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叫不见了?” 皂隶也一脸茫然:“下属也不知道啊,是牢里的兄弟来报的,就说那个小娘子不见了。” 他思考了一下,而后快步朝着前面走去:“走,去陶家。” 还没走出院子,迎面而来的是杨老爷杨正先,他拱手说道: “大人,怎么样?可有将凶手擒拿?” “昨晚凶手没有出现,本官现在有事,处理过后会再来的,告辞。” 话音刚落,他带着人就往前走了,留下一脸不明所以的杨正先。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不是说今晚凶手会再来杀人吗?他们如此行事匆匆是要去哪里? “老爷!老爷不好了!” 他正思索着,便听见王管家急切地呼唤声。 杨正先转头,皱眉,脸色严肃地看着眼前的慌乱不已的王管家。 “做什么这般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老爷不好了,孙府来人了!” 听言他顿时大惊失色,赶忙朝着前厅走去,身后追着的王管家急忙又道:“老爷!不在前厅,他们往灵堂去了!” 他脚步一顿,随即转移了方向,边走边急切问道:“来的人都是谁?” “孙家大爷还有二爷。” 杨夫人是孙府嫡女孙兰琦,嫡子是孙兰慈,正是大理寺七品左评事,二爷是庶子叫孙兰怀,目前正在准备秋季科举。 “竟然是他们!” 杨正先惊诧地喊道。 “而且还带了不少身强体壮的仆从,来者不善。” “你这不是废话!孙家嫡女死了,能有好脸色吗?只怕没这么容易善了。” 正院灵堂,吵闹不休,三大五粗地仆从将叶姨娘还有贴身丫鬟围绕成圆形,两个弱女子吓得瑟瑟发抖。 其余妾室都躲在一旁不敢出声。 棺材前,两名腰间围着白绫的男子跪在蒲团上,神色悲伤难过。 孙兰慈强忍住喉咙间的哽咽,说道:“阿姐,你放心,此等贱妾,我现在就让她下去陪你。” “兄长莫要太过难过,阿姐知晓,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 孙兰怀叹了口气,虽在劝慰他,但自己的眼睛也红了。 他虽然是庶子,但是兄长和阿姐从未嫌弃看不起他,反而处处维护,是亦他们三人的关系一向要好。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狠,转头看向那个杨正先的宠妾。 阿姐在世时,便时常抱怨后院那个恃宠而骄的妾室,杨正先竟然为了这么一个勾栏样式的贱妾尝尝冷落于她。 就连五年外甥失手推了庶女下水,他们也知道。 阿姐忽然惨死,又听闻杨家纸人杀人,说是那个庶女复仇,阿姐便是纸人所杀。 那庶女死便死了,一个贱籍生的庶女,便是光明正大的打杀了,又能如何。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也不相信,定然是这个贱妾伙同杨正先将阿姐杀害,待他杀了这个贱妾,再把杨正先处理了。 孙兰怀站起身,刚要开口下令,忽而手臂被身侧的人拽住。 “二弟,你别管,我来。” 他是要参见科举的,前途不能有污点。 孙兰慈起身,走到台阶前,言辞狠厉:“将这两个贱奴,乱棍打死!” 顿时周遭一片惊慌哗然。 “你敢!我肚子里有老爷的孩子,你们不能动我!” 叶姨娘大声说着,脸色却在发白,表面看着气势汹汹,实则色厉内荏。 贴身丫鬟双手展开,虽神色惊恐,但依旧紧紧地护着她身前。 孙家仆从抬起木棍就要落在她们那柔弱的身体上,骤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怒斥。 众人齐齐望去,是杨家老爷杨正先。 “这里可是杨家,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在我杨家随意打杀人吗?” 孙兰慈冷笑一声:“杨正先,你莫要忘了,你有今时今日,全都是仰仗我们孙家!没有孙家你什么都不是!” 杨正先被这么一训斥,脸色瞬间难看,挂不住面,却还要忍气吐声地说道: “兰慈阿弟说得是,就是不知我这妾室怎么得罪你们了?竟要落得个乱棍打死的下场?” “谁是你阿弟!你看清楚了,我是大理寺评事,论尊卑你该称呼我为一声大人。” 他毫不客气地驳了他的脸,语气充满不屑。 杨正先强忍着怒气,拱手作揖:“评事大人。” “你宠妾灭妻已然是违反天朝律法,更害死我阿姐,你和这贱妾一个都逃不了!” 话毕,他急忙说道:“评事大人可要讲究证据,这夫人明明是被纸人杀害,和我没关系啊,再则我和夫人相敬如宾,何来宠妾灭妻之说?” “纸人?杨正先,你莫不是以为我们都是蠢笨如猪吗?” 孙兰慈怒极反笑,眼神满是厌恶和嘲讽。 “这种借口只有傻子才会相信,我告诉你,本官要杀一个贱奴,根本不用你来过问!” 杨正先气得不行,大喊道:“孙兰慈你身为大理寺评事,朝廷官员,竟然如此草菅人命吗?” 在权衡利弊下依旧说出这番话,他也已经受够了被孙家站在头顶上耀武扬威,这些年给了他们多少银钱。 孙家在外上上下下打点用的都是他的钱,非但换不回他们的尊重,还觉得理所当然。 还是一副看不起他的样子,高高在上,令他万分憎恶。 第六十六章 贱奴死就死了 孙兰慈冷嘲了一声,“一个贱奴!也配叫做人?!”恶狠狠地又说,“给我打!” “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赶紧上前给我拦住他们!” 杨正先恼怒地看向周围的仆从,迫切地怒吼着。 这一个个饭桶,没用的废物,杨家养他们就是来看戏的吗?待此事结束定要全部发卖了去。 仆从们被吼了一下,瞬间回过神来,拿起棍棒急冲冲地涌上来。 叶姨娘受到惊吓,哇哇大叫起来,泪眼婆娑地望着杨正先:“老爷!老爷救救妾身……” 杨正先见状顿时心疼不已,尤其想到她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头脑一热直接冲上去。 身后的王管家立马拉住他的手臂,着急地劝说:“老爷,前面正乱着,若是你伤到可怎么办啊!” 他要是死了,那杨家上下都靠着他活的人该如何是好。 “滚开!” 杨正先涨红了脸,怒目圆瞪,一把摔开他的手。 就在两人拉扯的时候,孙兰慈已经走到叶姨娘身边,脸色阴沉,眼神闪烁着戾气,抬起脚往她的肚子踹去。 一副要不了她的命也要把肚子里的孩子踹死的架势。 贴身丫鬟吓傻了,呆愣在原地,刚要挡过去,就被人扯了过去,挡在叶姨娘面前。 她毫无防备,被扯得踉跄着身体倒下去,恰好这一脚正中她的心口。 “噗呲”一声。 鲜血猛然从丫鬟的嘴里喷出,撒在地上。 她脸色煞白,回头错愕地看着那个拿她当挡箭牌的主子。 叶姨娘没有丝毫的愧疚,在他踹出第二脚时,还扯着她挡在面前。 那些拳打脚踢全落在她一人身上,直到杨正先跑过来将他拉开,而后又一把拉开挡在叶姨娘面前的她。 丫鬟凄凉地躺在一旁,口中鲜血狂吐不止。 孙兰慈那一脚用尽全身的力气,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道,只有更重没有最重,又恰好正中心脉,没一会儿她就进气多出气少。 看样子是活不了了。 “叶、叶姨娘…你…” 她吐着血沫,眼珠子死死盯着趴在杨老爷怀里哭泣的叶姨娘,满是仇恨和愤怒。 没有去关注她,也没有人知道她在说什么。 孙兰怀见形势对他们不利,而且还是在杨家,慌忙上前拦住又要动手的兄长。 “大哥!我们先回去,把阿姐的棺材也一并拉回去。” 已经死了一个人了,就算是贱籍,可终究不是孙家的奴隶,对大哥的仕途还是有点影响的。 孙兰慈被弟弟拦住,缓和了一下,算是冷静下来了。 大声喊道:“把孙家嫡女的灵柩搬回去!” 孙家仆从立马停下手,全部往灵堂走过去。 一行人将杨家闹得乌烟瘴气还打伤人,就这么嚣张且浩浩荡荡地搬着棺材走了。 叶姨娘有四个月的身孕,此时她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嘴里不断地叫换着疼。 “老爷,肚子…肚子好疼…” 王管家连忙吩咐道:“快快快!你们现在马上去找大夫!” 有仆从赶忙转身跑出去。 杨正先抱起她,慌慌张张地往院子跑去。 妾室们早在混乱的时候,各自逃回院子。 王管家目光看向地上半死不活的丫鬟,冷言道:“赶紧丢乱葬岗去,省得麻烦。” 恰巧这时,城西丧葬铺子的老板,梁永升来了。 刚踏入正院,他就瞧见屋子中央的那口棺材不见了,霎时惊诧莫名:“王管家,那棺材呢?” 不会是他刚刚半路看到的那队人马吧? 王管家无奈地说道:“孙家不知从哪里晓得大夫人过世的消息,刚来闹了一通,把棺材拉走了。” “什么玩意儿?” “还扬言要杀了叶姨娘,这是在杨家,居然也敢动手,这寒门孙氏,还不是仗着邱氏的声势。” 王管家脸色颇有些不屑一顾。 “那叶姨娘怎么样了?” 梁永升忽然满脸紧张,眼神还带着对叶姨娘的担忧。 “闹了这么大一出,自然是受到了惊吓,我让人去请大夫过来,想必一会儿就到。” 他刚说完,便察觉到不对劲,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审视。 “你问这个做什么?” 梁永升的表情有些许的不自然,呵呵笑了几声,“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您也知道我这行当,顺嘴而已。” 王管家听言登时露出嫌恶的神色,还有满脸地晦气。 “竟然大夫人的棺材不在这了,我给你结钱,你可以走人了。” “啊?好好,行的。” 他先是惊讶了一下,而后像是怕被人看出什么,急忙点点头。 回到府衙的高少光直奔牢房而去,在看到空空如也的牢房,满头的疑惑和惊讶。 “人呢?里面人去哪里了?这么多狱卒看个小娘子都看不住吗?” “这么长时间典狱长是死了吗?还不滚过来见本官!” 几声呵斥下,那典狱长才从身后赶忙跑过来,低着头,神色惊慌,额头全是汗珠。 “大人,推官大人,下官在这。” 高少光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你被革职了,即刻关入大牢,听候发落!” “大人赎罪…大人赎罪…这真不是下官的错…” 典狱长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噢?不是你的错?你掌管的牢房,你居然说不是你的错,那你倒是说说是谁的错?本官的错?” “下官、下官不是这个意思,是…是邱府的人来过。” “邱府?哪个邱府?” 难不成是他以为的那个? 典狱长缓缓抬起头,欲言又止的。 高少光有些不耐烦了,“快说。” “就是、就是出了枢密院总使和皇后娘娘的那个邱府,寒门邱氏。” “居然是那家。” 他低声震惊地说道。 他们怎么掺和进来,难不成陶桃得罪他们了?可这陶家小娘子只是个市井小民,怎么能得罪到邱府? “陶桃是被他们抓走的?” “是、是的。” 典狱长犹豫了下,虽然他们都没看到,但是他们想,应该是吧,毕竟陶桃只是个小娘子,怎么反抗的了。 高少光拧紧眉心,神色凝重。 这下该如何是好,他亲自上门,能把陶桃带出来吗? 可不这样做,只怕她凶多吉少。 第六十七章 问不出就打 陶桃睡得不是很好,刚动手杀了人,夜里一直在做噩梦。 这感觉就像是第一次实习的时候刚接触到死人一样,心里惴惴不安和害怕,特别是到了夜里,生怕冒出点什么东西。 后来习惯了,也就没什么。 她刚起身,就听见外面传来轻轻地敲门声。 “小娘子?小娘子可是起身了?” 声音轻柔带着恭敬,应该是个婢女,只是她来了枢密院几回,没见到有婢女在啊。 “我起了,等下。” 她连忙下床绕过屏风,看向那张软塌,人已经不在了。 随后她又跑了回去,坐在床边,佯装淡定地说道:“进来吧。” 门嘎吱一声响,紧接着有脚步声缓缓走入。 陶桃正穿着鞋,忽然有人站在她的面前,还没抬头看,婢女便蹲下身伸手来帮她穿鞋。 “等等等…” 这举动让她说话都结巴起来了。 婢女不解抬头看她:“怎么了小娘子?” “您手上有伤,还是让奴婢来吧。”说完便自顾自的将她的另一只鞋子套上。 陶桃只能尴尬地笑了下:“多谢。” 后面她没有再让婢女插手,婢女拗不过她只能等候在一旁。 她弄好后,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小娘子!早膳…一会儿该用早膳了…” 她回头笑道:“那份你吃吧,我有事,先走了。” 昨夜她仔细想了想,府衙还是得回去的,撤走牢房所有的狱卒,估计不是高少光干的。 她感觉他不是那样的人,而且昨夜他去了杨家,府衙应该是有邱府的人在。 毕竟邱府背后的靠山可是皇后还有太子。 还没出门口,就有人在前面等着她,为首的人竟然是陈景和,目光紧盯着她明显是在等着自己的。 陶桃疑惑地皱了眉头,却还是笑道:“有什么事吗?” “你是要去府衙?四爷吩咐我和你一起去。” 陈景和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卫军。 她想了下,回道:“谢谢你们,那走吧。” 她倒是没想到他真的会插手,让枢密院的人跟着她一起去,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她和枢密院还真有关系吗。 但是送上门来的帮手,她没理由会拒绝。 陶桃走在前头,身后的陈景和忍不住露出不解地表情,疑惑地目光投注在她身上,让人想不发现都难。 他在想着,陶桃到底有什么利用价值,这四爷干嘛要帮她? 而且上次蛇羹的事,四爷也没有怪罪于她,真是奇怪了,什么时候四爷的脾气变这么好了? 她察觉到,佯装无事发生。 很快,府衙到了。 门口的人看到她,还没等她说话,拔出腰间的刀直接冲了上来。 陈景和眼神一凝,神色凛冽,身后的卫军二话不说上前就和那些皂隶打了起来。 平日只抓捕罪犯从没有真刀实枪过的府衙皂隶,怎么可能是身经百战的枢密院卫军的对手。 三两下就趴在地上痛苦嚎叫。 有人见事不对,转身急忙跑进府衙通报。 不稍一会儿,高少光匆匆赶来,他见到陶桃特别惊讶,“陶桃!” “你还会回来?” 陶桃忍俊不禁:“怎么不回来,我又不是畏罪潜逃。” 他站在门口,忽而看到她身侧的陈景和,脸色肃然,赶忙上前拱手行礼:“下官高少光见过领事大人。” 陶桃诧异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望了一眼。 陈景和没有理会,正眼都不带看,只和她笑道:“走呗,也让陈某看看这府衙是如何判错案抓错人的。” 判错案抓错人?他这是什么意思? 高少光看向他们的背影,脸色不太好,刚抬起步伐,就见前面的少女回头,抿唇微微笑了下。 他回之淡淡一笑。 公堂之上,陈景和就站在案桌旁侧,没有坐在那张椅子上。 官大一级,压死人。 更何况,他的品阶比高少光大了两个品阶,他都没坐下,高少光又怎么能坐。 陈景和道:“快过来啊,怎么还站在那里?”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并不知道他在哪里。 陶桃看着那个位置,那可是断案之人坐的位置,所以不是叫的她,于是她看向身侧的高少光。 高少光也怀疑他在叫自己,但是他的语太过熟稔,让他有点犹豫。 就在他步伐动了一下,突地听上面的人又唤了一声:“陶小娘子,陶桃!” 陈景和连叫两遍。 陶桃瞳孔地震,惊诧地看着他,回过神来,又是摆手又是摇头, 不说她是个平民百姓,在他们眼里她还是个嫌疑犯,让她坐在上面,那不是乱套了。 她可不是来仗势欺人的,她是来解决问题的。 他瞧见她的表情,脸上顿时浮现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咱们就在这里说吧,好吧?” 最后的问话她看向上面的陈景和。 “行,在底下也一样,这事儿也好解决,我已经让人去把杨家老小给抓了过来,约莫还有半柱香就到了。” “啊?!” “啊?!” 两道惊讶声生同时响起,陶桃和高少光。 “领事大人,没有证据如何抓人?怕是不妥。” “有什么不妥?既然找不出凶手是谁,那索性全抓起来问,要是问不出来那就用些手段,若是还有人嘴硬,那就让他见识见识枢密院是如何办事的。” 陈景和冷笑着,丝毫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 高少光不赞同的拧起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想这是要严刑逼供的架势啊。 陶桃无奈地拍了下额头,想着果然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下属。 这嚣张的行径和段乾是一模一样。 陈景和落坐在案桌左下方的太师椅上,朝着陶桃挥了挥手,示意她过来。 陶桃望了望周围,想着这么多人面前,还是不要驳他的面子,抬起步伐走了过去。 等她一会儿,门口响起一阵吵闹声,伴随着呜呜咽咽的哭喊。 “放开我!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杨家没有犯事,你们为何要抓我们过来?” 杨正先大声怒吼着,双手被人身后擒住,力道之大,让他连挣扎都挣扎不了。 “是不是孙家做的?你们受了孙家什么好处?!” 第六十八章 太子齐蘅 “不关我们的事…饶命啊…呜呜…” “老爷您想想办法啊…老爷…” 妾室们叽叽喳喳地哭诉着,吵得人一阵头大。 叶姨娘也在其中,护着凸起的肚子,神色紧张慌乱,低头躲在人群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番动作引来不少外面围观的百姓。 卫军们面对他们的叫喊声,面无表情的,只管把人带到公堂之上。 杨正先见到站在中央的高少光,立马喊道:“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草民可什么都没做。” “草民报案是为了抓住杀害我夫人的真凶,您又为何要抓我这杨家老小?” 语气焦急带着明显的恐惧。 陈景和挠了挠被吵闹声音震得发麻的耳朵,有些受不了,直接走到案桌前,啪得一声,手中惊堂木猛然拍下。 顷刻间全场都安静下来。 “你话怎么这么多。” 他不耐烦地说道。 “本官且问你,她,你可认识?” 他走到跪在地上的杨正先面前,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向走过来的陶桃。 她站定,说道:“你且仔细看看。” 杨正先满眼的疑惑,对眼前这个小娘子脸上写满了陌生,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 “没有见过。” 高少光听言,也上前说道:“你再仔细辨认,倘若敢说半句假话,我绝不轻饶。” 话音刚落,他又转头看向那些哀哀戚戚地杨家妾室。 “你们也看一看,认不认识她?” 无一例外都摇头说不认识。 “你也看到了,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我,我根本没有动机去做杀人之事。” 陶桃摊开双手,歪头无奈地看向高少光。 “杨家和我八竿子都打不着,所谓的纸人杀人,只是有人陷害我,” “我想,经过昨晚,你也应该知道是谁。” 听她这么一说,杨正先总算知道她是谁了,诧异地问:“你就是陶家小娘子?!” 她点头:“嗯,是我。” “所以是谁告诉你们那纸人是我做的?” 杨正先看向跪在一旁的王管家,所有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王管家似有所感抬起头,看到他们的脸色,急忙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是……” “太子殿下驾到,尔等还不速速跪迎!” 骤然,外面传来一道高昂的通报声。 众人震惊不已,尤其是陈景和,眉头隆起,脸色有些沉重。 心想着堂堂一届太子,他怎么会来?不应该啊。 “参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 在场所有人齐齐低头下跪,大声高呼。 陶桃没反应过来,周围的人都跪了下去,她抬头看向正朝着自己闲庭信步而来的太子。 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她连忙双膝跪地。 为首的男子穿着一袭白锦四爪金龙长袍,腰配犀金玉带,身形挺拔,龙章凤姿的气度,温润贵气的眉眼,唇角噙着一抹笑。 齐蘅走到陶桃面前,亲自伸手将她扶起。 她听见头顶传来一道温柔地声音:“起来吧,陶、桃。” 陈景和见此皱了皱眉,就连高少光也一脸讶异。 他真没想到,这陶家小娘子不仅和枢密院关系匪浅,连太子殿下似乎都和她交往甚密。 不然怎么独独走到她面前,还纡尊降贵地将她扶起来。 “多谢太子殿下。” 见陶桃起身,他目光淡淡地看向周遭的人:“都起来吧。” “谢过太子殿下。” 众人起身。 齐蘅走到案桌左下方坐下,向站在原地的陶桃招了招手,笑道:“过来坐吧。” 即便是朝廷命官也没有资格和当朝太子同起同坐,更何况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平民百姓。 在他说完后,在场人的目光又一次转移到她的身上。 有疑惑有震惊有审视,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深长。 仿佛都在思忖眼前这个小娘子是怎么和太子殿下搭上关系的,一个小小的案子竟然能惊动太子殿下来为她撑腰。 也太不可思议了。 陈景和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想着看来这件事情有些不简单。 于是招来一人在耳边,说了些话。 那人点头直接退后,悄无声息地出去。 太子殿下身侧的贴身护卫沉霖察觉到,俯身低头在他耳畔说了下。 他了然,偏头看了一眼沉默着的陈景和,大拇指抚摸着右边大拇指上的扳指,神色若有所思。 见陶桃站在旁侧忽而笑了笑。 “孤听闻城北杨家出现纸人复仇杀人一事,很是好奇,特来见识一番,纸人到底是如何杀人的。” 高少光赶忙上前说道:“殿下,纸人杀人一事的真伪,还有待证实,昨晚下官在杨家守了一晚并未看到纸人。” “而传出纸人杀人的言论是杨家的守夜丫鬟小玉口中说出的,杨大夫人被杀害当晚,她就在屋外,说是亲眼看见纸人的模样。” “但下官猜测,应该是有人利用了神鬼之论引得人心惶惶,来借此行凶。” 齐蘅听言,说道:“既是如此,那和陶桃又有何关系?” 高少光看向陶桃:“画师根据丫鬟描述画出来的画像,和陶桃铺子的纸人,别无二致。” “孤竟不知,你这小娘子还有此等本事?能让纸人复活?有如此通真达灵的能力,早知皇陵之行就该举荐你一同前往,也让孤和圣上好好的和祖宗说说话。” 他对纸人杀人的事情不以为意,甚至还有心思揶揄。 “噗嗤”一声。 陶桃没忍住笑了出来。 众人愣住,竟然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若真有鬼怪作祟,我天朝有斩鬼大将守护天朝国土,有何畏惧不成气候的小鬼小怪?” “只怕是一些心术不正居心不良之人在妖言惑众!试图动摇天朝百姓的民心。” “杀人便是杀人,莫要被人混淆视听,若是查错方向,白白耽误破案时间。” 齐蘅言语掷地有声,属于太子的威严毕显,容不得别人置喙。 相比起佛教,道教在天朝更为盛行,而斩鬼大将便是出自道家,是一位驱除邪祟和恶鬼妖灵的神仙。 高少光明显感觉到他话里的不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子殿下言之有理,是下官愚钝了。” 第六十九章 齐聚一堂 陶桃忽然起身,走到方才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王管家面前,说道:“你可以接着说了。” 王管家抬眼观察她身后的人神色,尤其是太子殿下。 在发觉他们没有意见后,急忙说道:“是城西街开丧葬铺子的梁永升,也是他收敛的我们大夫人的尸体。” “因而纸人是属于白事用品,恰好梁永升来了,便让他帮忙辨认这纸人是哪家所做,是他说陶家小娘子陶桃做的纸人。” “和草民没有半点儿关系啊,请大人明鉴。” 王管家说完便开始磕头,生怕他们怀疑到自己身上。 陶桃摸了摸下巴深思,他是怎么知道这纸人是她做的? 对了,那晚她提着纸人灯,很多人都看到了,那他知道也不算意外,可城西街和城南街是两个方向,再怎么样都不会经过城南街。 所以他是从哪里知道的?还是说他有意探查自己的事情。 回想着之前和梁永升有关的事情。 先前在陈府,他说话贼难听,跟出门没把大脑带上似的,和这智障发生了些龃龉。 再有就是,刘娘子的事情,明明她都答应了不收钱把刘娘子的尸身入殓妥当,后来却因为刘荣的外室,和刘大娘闹掰。 按远近,刘荣怎么地也应该请城北那家,可偏偏选择了较远的城西,梁永升绝对是让利了。 而这次在城北的杨家因为梁永升,还是没选择永祥阁。 杨家有钱,更何况是大夫人的葬礼,按理说只会风光大葬,不可能会懈怠。 所以他们是因为什么才选择了梁永升? 高少光说道:“去把城西街丧葬铺子的梁永升带来。” 皂隶领命,转身多带上两个兄弟,以免那嫌疑人反抗。 就在众人等待的时候,门外又来了一位让在场的人都感到意外的人,现任枢密院总使段乾。 “下官见过总使大人。” 高少光又苦哈哈地过去行礼。 男人身着一袭低调的玄色鹰隼常服,高大修长,往上看去一张俊美得过分的脸庞似笑非笑,一双瑞凤眼瞳仁黑而大,眼尾狭长微微上翘,优雅且带着诡魅之色。 “真是凑巧,竟然能在这里见太子殿下。” “臣,段乾见过殿下。” 他双手作揖,不等齐蘅说话,便径直起身。 齐蘅淡淡一笑:“段大人日理万机,还能有闲时关注此等小案,有如此肱骨之臣,真是我天朝之福。” 陶桃隐秘地在两人之间来回地看,她怎么感觉他们之间有种莫名诡异的气氛。 这位太子殿下的话也有点阴阳怪气。 段乾转身走到右侧对面坐下:“臣来的路上听闻孙家嫡女被夫家谋害,死相凄惨,而原因竟然是因为一个妾室。” “在天朝宠妾灭妻乃是大罪,臣于心不忍,是以让孙家来这和杨家对簿公堂,好好说说这孙家嫡女的冤屈。” 话音刚落,枢密院的卫军就带着孙家的人走了出来。 孙兰慈一见到太子便快步走到他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道:“太子殿下,您要为下官做主啊。” 齐蘅微颦起眉,脸上的笑有些淡:“快起来,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孙兰慈缓缓起身,开始讲述着自己的姐姐在杨家遭受的委屈。 一旁的陶桃看这情形,想着后面应该和自己没多大关系,等梁永升来了,了解清楚之后,她想必就能走了。 倏地,她感觉到一股带着凉意地目光,扭头看去,发觉是段乾,朝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看着他神色似乎有点谴责的意思,她疑惑地用眼神问了问他。 但没过多久,他垂下眸,收回了视线。 搞得她一阵莫名其妙。 旁侧的齐蘅将两人的举动净收眼底,听着耳边喋喋不休的孙兰慈,他知道寒门孙氏是拥护他的其中之人。 既是如此,那孙家嫡女因妾室而死,惩治一番也无不可。 他抬了抬手,高少光便立马走上前。 “杨家杨正先宠妾灭妻犯天朝律法,杖责九十,妾室叶氏尊卑不分,迫使杨家主母不幸离世,杖杀。” 杨正先震惊地抬头看向太子和高少光。 叶姨娘猛然冲出来,哭喊着:“饶命啊太子殿下,大夫人的死真的和妾身没关系。” “是纸人作祟!真是纸人在作祟!” 杨正先也连忙爬出来,慌忙说道:“大人!太子殿下,当晚叶氏和草民一起,而且她身怀有孕,不可能会去杀夫人的。” 就在此时,枢密院的卫军带着梁永升来了。 他一见这架势,而后转头看向跪在地上不停哭叫的叶姨娘,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回过头,却发现陶桃也在,顿时皱起了眉。 “在发什么愣?还不见过太子殿下。” 沉霖脸色肃穆地盯着他看,对他这种东张西望的样子很是不满。 梁永升回过神来,神色慌张地连忙跪下低头,“草民梁永升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各位大人。” 高少光回头看了一眼齐蘅,随即走上前问道:“杨家作案的纸人,你怎么知道是陶桃做的?” “草民在中元节当日看到她拿着一盏纸人灯行走在大街上,这纸人乃是丧葬里最为忌讳的东西,哪能让她这般使用,当晚只有她一人这么做。” “草民看了一眼,就牢牢记住,而且大街上的百姓都瞧见过,您可以传唤一问。” 高少光一听,看向齐蘅。 “和陶桃自己所说的如出一辙,当晚她的确拿着纸人当街游玩。” 陶桃走上前,看着梁永升的眼睛,可不知为何他却低头避开了视线。 “我有个办法,实不相瞒,我那纸人脸上用的脂粉不是一般的脂粉,是专门给逝者使用的,含有防止腐烂的效果。” “可偏偏这脂粉有股很刺鼻的味道,就算是再浓重的香料也难掩其中。” “只要接触过,那他的手一定会有这个味道,不仅如此,这脂粉还是个易燃物,只要衣服沾染上,顺着味道,他周围的空气用火便能点燃。” 听着她说,他的眼睑倏忽抖动了下,很细微的动作。 要不是陶桃一直盯着他看,她还发现不了。 第七十章 福尔马林的味道 “噢?是吗?” 齐蘅嗓音里含着笑意。 “既然这样,那陶小娘子是想孤找个人给你用,还是你自己来?” 陶桃转头笑道:“为了避嫌,我不自己上,也不用人,用犬。” “用犬?” 他不解地看向她。 她点了点头,对高少光说道:“我记得府衙似乎养了一只大黄狗。” 高少光惊讶地望着她,想着她怎么知道。 她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又道:“你腰带上有一簇狗毛,黄色的。” 他低头看去,革带中央镶嵌了一块玉扣,那边上就夹杂着一小撮的黄色毛发。 而他早晨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去后院喂养了那只六个月大的黄狗。 或许是他从别人手里救的它,那只狗就只认自己,其他人一靠近就吠叫不停,所以一般都是他来喂食。 高少光拱手对着齐蘅说道:“下官这就把狗牵出来。” 说罢,他转身往后院走去,不稍一会儿,这里的人就听见一阵汪汪汪的狗吠声。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只膘肥体壮的金黄色大狗出现在眼前。 那狗一看到这么多人,兴奋地想要直冲上来,眼睛发亮,吐着粉色的舌头哈赤哈赤的,还挺可爱的。 至少陶桃是这么认为的。 高少光双手扯着绳子,低声怒斥:“安静点!冷静,冲上去干嘛!” 那些柔弱的妾室们,看到这狗,登时露出害怕地神色,所有人紧紧缩在一起,寻求安慰感。 还有跪在地上的男人们,看着狗子这么凶的样子,也露出些许的畏惧。 “陶小娘子,你要怎么做?与我说便可,不然我怕会伤到你。” 高少光控制着绳子对陶桃说话。 沉霖见状,警惕地走上前,护在齐蘅前侧,防止狗挣脱束缚。 陈景和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身侧的段乾,也跟着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摆好架势,就听见身后懒懒地声音。 “你眼瞎了吗?挡在本君面前?” 他身体一僵,悻悻地回到原来的位置。 陶桃俯身看着那只狗,抬头笑道:“我接触一下,看行不行。” “陶桃可要小心。” 身后传来齐蘅的声音,她转头说道:“放心,我没这么莽撞。” 对面的段乾挑了下眉,微不可见地扯了下嘴角。 此时的大黄狗已经安静下来,蹲坐在地上,歪着头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 高少光哎了一声,在发现大黄狗没再叫,而是安静下来后,便收了声,警惕地望着两人,就怕大黄猛地扑过去伤到她。 陶桃蹲下来,试探性地将手伸向它:“别咬我噢,小狗,小乖乖……” 大黄狗摇晃着尾巴,眼睛亮亮的,哈赤哈赤的喘气,看上去十分友好的样子。 高少光很是惊讶,府衙这么多人都靠近不了它,居然被一个小娘子拿下了。 最后她缓缓将手放在它头顶,大黄狗没有反抗,甚至还把头蹭了过来,尾巴一直摇个不停,还走到她腿边,用尾巴拍打着她。 “哎呦,好乖哦,来吧,帮姐姐个忙。” 陶桃从袖口拿出一张手帕放在狗鼻子上,说道:“仔细闻闻,帮姐姐找找他们身上谁有这个味道。” 大黄鼻子一拱一拱的,嗅了嗅手帕,又用嘴筒子蹭了蹭她的手心,似乎想让她摸头。 她在现代养过狗,自然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也能看出狗是否对自己有敌意。 不然她脑子有病,去接触一个陌生的狗狗,这大黄一看就忠诚老实,又憨憨的,特别地可爱。 她使劲撸了一把它的狗头和下巴,随后拍了拍它的背部。 “去吧,等下再和你玩。” 大黄走上前去,在跪满一地的杨家人之间窜来窜去,那湿漉漉地鼻子嗅闻着他们身上的衣服。 女子们害怕地闭上眼睛,梗着脖子,一动也不敢动。 杨正先没什么表情,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手抓住叶姨娘的小手,却发觉她的手凉得像块冰一样。 他转头看她,还以为她是被这兴师动众的场面吓到了,那脸色难看苍白。 随即用右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以做安慰。 而跪在王管家身侧的梁永升低头,乍一看面无表情,实则他的后颈此时已经冷汗涔涔,故作镇定。 其中有位妾室太过害怕狗,忍不住叫出声,但不是很大,带着克制的低声尖叫。 大黄狗立马就盯上她了,走到她面前嗅闻。 很快它转身回来,看样子没找到。 杨家是开香料铺子的,每个人全都佩戴了香囊,对于狗来说,可能嗅觉被混淆了,一时间嗅不出来。 就在高少光失望的时候,大黄狗倏然停下,转身走向梁永升。 梁永升原本放下的心,立马又提到嗓子眼,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唇色都忍不住发白。 段乾手支撑着侧脸,悠闲得翘起脚,歪头看向跪在地上的梁永升,唇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下一秒,大黄狗猛然冲着梁永升张嘴大声叫换,一声比一声大。 “好狗狗。” 陶桃上前摸了摸它的狗头。 梁永升抬头看向周围的人,急忙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是葬仪师,那死人用的脂粉我铺子也有的。” “我也是开丧葬铺子的,长期沾染上也很正常啊。” 陶桃冷眼看他唧唧歪歪的,走上前去,伸手擒住他的手臂,放在鼻尖下嗅了一下。 福尔马林的味道。 原来真是他。 他慌忙地把手抽了回来,看着高少光朝着自己步步逼近,连忙磕头求饶。 “大人,请您明鉴,这事情真的和草民无关,草民只是杨家请来给大夫人入殓的葬仪师。” 孙兰慈和孙兰怀走过去,望着跪在地上的梁永升,脸色阴沉如水,眼神中闪烁着杀意。 “梁永升,我用的脂粉,只有我一人才有,那是我自己调配的,味道更是独特,你怎么会有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纸人是你拿走的,是你设计杀害了杨夫人还有她的婢女,还栽赃嫁祸于我。” 她站起身,俯视着此时已经慌不择路的梁永升。 “我没有!我和杨家无冤无仇,为何要杀害杨夫人?!” 梁永升嘶声力竭地辩驳着。 第七十一章 高擎灯台灯下黑 “我也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陶桃点点头,很赞同他的话。 转而看向杨正先,说道:“不如问问杨老爷,葬仪师为什么不请近的而请较远的城西丧葬铺子?” “别说什么手艺,我说实话,都是半斤八两的。” 杨正先被问得一脸懵,满头雾水地望着她:“我也不知道啊,这些琐碎之事一向是交于王管家处理,我何须过问。” 又是王管家,很好。 王管家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在他身上,刚缓了一口气,又瞬间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他愤怒地盯着梁永升看,他不过是遵照叶姨娘的吩咐,怎么什么事都扯他身上啊…… 叶姨娘,是了。 “这回还是不关草民的事,是、是叶姨娘的吩咐。” 王管家面露难色地指了指旁侧的叶氏。 叶姨娘顷刻间脸色苍白如纸,手捂住肚子,凄惨地叫喊着:“好疼啊!肚子好疼……” “老爷!我们的孩子…快救救我们的孩子…” 王管家算是看出来,没好气地撇了撇嘴,这招还真是好使。 “怎么又疼了?不是请大夫来看过了吗?!” 杨正先将她搂在怀里,焦急地摸着她的肚子,转头对着齐蘅说道:“太子殿下,求求您救救草民的孩子!” 齐蘅把玩着扳指,嘴角轻扬,“莫急,沉霖让人去请个大夫过来。” 沉霖弯腰拱手:“是,殿下。” 陶桃冷眼旁观,唇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好巧不巧,就在提到她的时候,肚子疼? 不是她想恶意揣测,只是这叶姨娘和梁永升到底是什么关系,一个妾室为什么会举荐梁永升来给大夫人入殓? 而且听高少光片面的言辞里,这叶姨娘当年那个死去的女儿似乎和大夫人有关。 那个女儿叫什么来着?宝珍? 能取这个名字的女孩,一定是如珠如宝的呵护着,那会不会是她为了报仇雇梁永升帮她杀人? 这样一来,梁永升还能赚两份钱啊,可真会打算。 陶桃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梁永升。 段乾瞌睡都要打起来了,这小娘子还没解决完,眉眼间多了几分不耐。 他眼睛半阖不阖的,抬眸睨了一眼,挥手将身后的陈景和上前。 接收到讯号的陈景和昂头挺胸地走到前面,说道:“陈某不才,医术略通一二……” “这么疼的话,我来看看吧。”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陶桃截了过去。 她缓步上前蹲在杨正先面前,伸手直接摸向她的肚子,叶姨娘立马挡住,略带惊吓地望着她。 “我、我不要你看!你那双手都碰过多少死人了,肯定有煞气,要是冲撞了我的孩子怎么办!” 听言,陶桃无语地冷笑了一声。 想着,这人事儿还挺多的,不是肚子疼吗?还有心思想着什么煞气? 孙兰慈站出来,愤恨地说道:“以下官看,这贱婢所生之子,身上亦是留着贱奴的血,生母这般阴狠毒辣,尊卑不分,还不如将这孩子直接杀了。” 他孙家嫡女竟然因为这贱婢丧命,死一个婢女怎么够?她和她肚子的孩子都得死。 不然承儿怎么办,以他看,这女人能拿捏住杨正先的心,阿姐不在,以后她绝对会找机会对承儿下手。 “你!”杨正先气愤地看着他。 叶姨娘又在哭哭啼啼的,试图在用眼泪来唤醒别人对她的怜爱。 “陈景和。” 在一众声音中,这道声音清楚地传到陈景和的耳朵里。 他面容泛冷,看向叶姨娘的眼神中浮现出狠厉之色,手悄无声息地放在腰间刀鞘上。 “你这么有精力哭,看来肚子不疼了。” 陶桃有意无意地挡在了陈景和面前。 “王管家,你可以继续说了,不用怕被谁打扰或是打断,尽管开口,有太子殿下和总使大人在,谁敢动你!” 叶姨娘的哭声仿佛被掐灭了一样,瞬间就没了,只剩下抽噎声。 高少光也有点头大了:“快说!” “这梁永升是叶姨娘举荐的,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王管家也很无奈。 杨正先惊讶地看向怀里的叶姨娘,问道:“你什么时候和他认识的?” 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是怎么认识的? 叶姨娘哀哀戚戚地说道:“就是那年宝珍过世,举办的葬礼便是他做的,妾身见他做事麻利才叫过来的。” “不对,你的女儿葬礼是城西街永祥阁做的,这些府衙调查的一清二楚。” 陶桃皱眉反驳于她。 高少光看向她愣了下,她说的话正是他要说的,她把自己要说的抢了。 一想到自己的女人有可能和别的男人通奸,或许肚子的孩子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杨正先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连忙厉声说道:“你这贱妇!还不实话实说!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叶姨娘面如死灰,身子簌簌发抖,“老爷我和他真的没有关系,你要相信我啊。” “没有关系他怎么会为了给你报仇杀害杨夫人和其婢女?没有关系你会让他来杨家入殓杨夫人的尸身?假装没事人一样,混淆视听?” “自以为高擎灯台灯下黑,能够瞒过所有人,别人还真没这么笨。” 在场的人听言,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了叶姨娘。 陶桃转而看向沉默不语的梁永升,笑道:“梁老板,其实你做的最不明智的一点是你不该栽赃嫁祸给我。” “利用我做的纸人,来演一处纸人复活杀人的戏码。” “你无非是嫉恨我生意太好,你觉得不平衡,心头不爽快,觉着我一个小娘子凭什么把丧葬生意做的这么好。” “杨家除了正妻,这么多妾室并无所出,在外人眼里,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恰好叶姨娘怀孕,她认为杨夫人会向之前对她的女儿一样,对她现在肚子里的孩子下杀手。” “你们就一拍即合,决定来谋划杀人之事。” 听她这么一说,事情基本就明朗了。 而且梁永升也没有反驳的意思,其实不是他不想辩解,而是她说得还全是对的,一时恍惚,竟不知从何处辩解。 第七十二章 针锋相对 齐蘅说道:“看来事情明了了,该如何治罪便治罪。” 高少光转身对着他行礼:“是殿下。” 陶桃眼珠子一转,灵光闪现,道:“府衙无缘无故把我关进大牢,让我精神上收到了非常大的伤害,我现在人都有些不太好了。” “所以,殿下,我向他们索要补偿,也是应该的吧?” 众人一愣,尤其是高少光瞪大了眼睛看她。 这还从来没人敢以这种理由和府衙要钱的,这小娘子可真敢啊。 齐蘅面露出些许诧异,却还是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想要什么补偿?要不孤让府衙补偿银子给你吧。” 听言,陶桃连忙点头,生怕他反悔。 “府衙以身作则,那杨老爷还有梁老板可不能不给啊。” 她转头望着跪在地上的两人,笑得俏皮:“我要的不多,虽然我们是做白事这行,但是也有个讲究吉利的意思,每人给八十八两银子就够了。” 这还不够多?这要的着实是狮子大开口了。 杨正先面露难色,抬头看了看各位大人物,发现太子是默认的态度,只能苦笑着应声。 梁永升还想要垂死挣扎一会儿:“大人,这一切都是叶氏指示草民的,还望大人从轻处罚。” 叶姨娘一听,猛然直起身,叫骂道:“梁永升这一切都是你欠我的!要不是我当年嫁人把钱给了你,你能有钱开铺子吗?!” “那是你自愿的!要不是我开了铺子,你爹娘到现在还暴尸荒野!” 杨正先看着两人狗咬狗的,被气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叶淑宁!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叶姨娘被这怒吼回了神,哭泣说道:“老爷,这肚子里的孩子真是你的,妾身没有半句说谎。” 其实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也有可能是梁永升的,但她为了保全自己,不可能会实话实说。 “推官大人?”陶桃叫了他一声。 这高少光也太没眼力见了,她都说了八十八两,还不快点拿出来,还得她提醒。 他看向她,对上她怨气的眼神,立马明白是什么意思,登时无语地嘴角抽搐了下。 随后取下腰间的荷包打开看了眼,直接扔给她。 陶桃看着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赶忙伸手接住,双手捧着沉甸甸的,瞬间眉开眼笑。 孙兰慈猛然冲了出去,一脚踹在梁永升心窝口,怒斥着:“你这个王八羔子!熊心豹子胆敢戕害我孙家的人。” “高大人,你一定要将这王八蛋五马分尸,千刀万剐!还有杨正先这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和那个毒妇!” “行了。” 身后传来齐蘅不悦地声音。 孙兰怀连忙上去拉住兄长,孙兰慈反应过来,瞬间冷汗涔涔,赶忙下跪认错。 陶桃又望向杨正先笑道:“杨老爷,您先忙你们的事,我相信大家都是做生意讲信用的人,明日我再上门讨要。” “对了,现在梁老板估计不能给你们家大夫人做葬礼了,不如我就吃亏一点,葬礼事宜由我来接手。” 第七十三章 试探 “天朝有如此爱民如子的太子殿下,真是我们平民百姓之福。” 陶桃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能说些客套话周旋。 “孤的舅舅逝去的头七当晚,小桃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一枚银针?” 来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是不是因为这个案子一直没破,才旧事重提。 “对,邱家的人也在场。” 她实话实说,没有隐瞒什么。 “段大人也在场?” “是。”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 “段乾冷情寡性,但看样子你们相处得很愉快。” “他位高权重,我是市井小民,若是相处不愉快,我只怕活不到现在。” 忽然,齐蘅笑出声,摇摇头:“你可真是直言不讳。” “如此说来,小桃在枢密院受制颇多,枢密院太小,孤觉得天朝御用葬仪师比较适合你。” 这话一出,陶桃的瞳孔瞬间放大。 一下子把她架这么大的位置上,是想干什么? “多谢太子殿下厚爱,只是民女还没有这个能力,恐怕难堪此重任。” 齐蘅抬眸望她:“你不愿意?”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愿,民女出身市井,没规没矩惯了,枢密院葬仪师也只是空有其名,事实上我还是在经营我的小铺子。” 大可放心,他们要计划什么,她都不会知道,也一定不会知道。 “是我莽撞了。” “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太子殿下可是天朝的殿下,何须在意一个市井小民的感受。” 齐蘅拧了拧眉:“不是说好了我们是朋友吗?我在意朋友的感受也是应该的。” 陶桃伸手给他倒了杯茶,淡绿色茶水缓缓倒入瓷白精致的杯子里,清冷幽香扑鼻而来,溢满整室。 喧嚣嬉闹声从窗棂传入室内,才子们在水榭吟诗作画,佳人们在赏花游湖,扁舟之上还有人在进行垂钓。 闲情诗意,好不快哉。 齐蘅望着她的视线看向外面,见她颇有兴致的模样,道:“孤带你去泛舟垂钓可好?” 陶桃回过神来,讶异地望向他,却还是摇摇头。 “多谢殿下的好意,下次吧。” 人多眼杂,她并不想被人看到她和太子待在一起。 他的神色有些失落,“你几次三番拒绝孤,是孤不配做你的朋友吗?” “绝对不是,只是我现在家里有事,我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回家,家中母亲记挂,我得回去才行。” 她连忙摆手否认。 “也是,百善孝为先,是人之常情,天朝更是最重孝道,既然如此,孤让人送你回去。” “多谢殿下。” 这会儿她没再拒绝,她要是再拒绝可就是第三次了,那也太驳这位太子殿下的面子。 陶桃出门,沉霖就站在门口处候着,见人出来,抬头看去,听到里面传来太子殿下的声音。 “沉霖,送陶小娘子回去。” “是殿下。” 两人一同下楼,门口已经有辆马车在候着,她刚靠近,就有人俯身跪在地上,以背做凳,让人踩上马车。 陶桃怔愣了下,伸手扯住一旁的流苏,有些狼狈的爬上去。 地上那人站起身,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便垂首待在旁侧。 她瞧他那副白面细眉的模样,心中猜测他应该是宫中太监,做惯了此等伺候人的做派。 “沉霖大人止步,有马车送我回去就行,多谢殿下了。” 沉霖抬头看向六楼窗户,而后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转身上去。 齐蘅将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忽而把手边的茶杯掀翻,茶水淌在桌面上,杯子随之发出碎裂声。 这世上有几人能说不的权利,多的是身不由己的人。 回想起母后那阴狠的模样,甚至不顾是在府衙,让邱府一再追杀此人。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舅舅的死固然有疑点,但她只是个无辜的小娘子罢了,何必咄咄逼人。 陶桃在靠近铺子之前就让车夫停在路边,不然她不好解释。 她下了马车,便朝着铺子小跑过去。 弟弟此时在上私塾,母亲正坐在门口折叠金银元宝,看上去愁容满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 “娘亲!” 一声清脆的叫声让眼前的妇人猛然抬起头,也惊动里面正在整理货物的余山余河两兄弟。 赶忙出来和自家老板打声招呼。 陶母见到自己的女儿立马喜形于色,又忍不住抱怨道: “你去哪里了?昨晚到现在都没回家,要不是你留的纸条,为娘都要去报官找你了。” “娘,我没事,就是有个生意要去处理一下,主家觉得太晚,便让我留宿了一晚。” 听完女儿的解释她脸色好了不少,“对了,牛家老太太寿终正寝,中午的时候她儿子牛望春来找你给老太太入殓。” “这不是你不在吗,为娘便自作主张,等你回来后直接过去。” “怎么突然?” 前段时间她在路口还和牛老太太打招呼呢。 可能是年纪大了,又或者是在家里待的不开心,她总会时常出来散散步和邻居说说话。 虽是突然,但这也是个好兆头,应当是前段时间她给那些大官入殓,被街里邻居知道了,所以才会慕名而来。 她登时兴奋起来:“那我收拾好东西,现在过去。” “你用饭了没有?我带了饭,你先吃完。” 余山也道:“老板,你先用饭吧,东西我们早就收拾好了,就等你来。” 说着他指了指树下的板车,神色颇有些得意,那样子仿佛在说快夸一夸他。 陶桃一怔,笑嘻嘻地说道:“真棒!都不用我说就知道准备什么,看来我请你们没请错。” “这么久了,也该知道了,老板。” “那我先吃饭了。” 她走进铺子,是食盒就在柜台上摆着。 半个时辰后,他们驾着马车带着棺材停在一户人家前。 看着紧闭的大门,余山下车走过去敲响了木门。 没多久,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打开门的是牛老太的儿子,牛望春,约莫三十左右的男子。 他抬头,双眼通红地望着他们,脸色灰白,透着一股疲惫。 “是陶家小娘子吗?” 第七十四章 兴师问罪 陶桃跳下马车,走到他面前:“对的,我是。” 他让开路,示意他们进来。 她走进去,余山余河拿着东西跟在身后。 余山把手上的丧服给牛望春,牛望春边走边将丧服穿戴在身上。 陶桃转头回道:“老太太在哪里?” 他连忙走上前引路,恰好这时牛望春的娘子从另外一间屋子走出来,神色悲伤,眉眼间带着哀愁。 毛莲花看到三人愣了愣:“这是?” 牛望春赶忙上前说道:“这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开丧葬铺子的陶家小娘子啊,人家可厉害了,朝廷大官都来找她入殓。” “噢噢,里面请,我婆母在最里边的屋子。” 两人在前面引路,走进里边的屋子,身后陶桃等人紧跟其后。 老人穿着一件灰蓝色粗布衣裙,平摊在简陋的床上,双眼紧闭,看上去十分和祥,走得很平静,没什么痛苦。 在看到老人的那一刻,牛望春和毛莲花又哭了起来。 “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婆母,我应该多关心她的,让她死前都这么郁郁寡欢。” “不怪你,我娘性子本就如此沉闷,你要照顾孩子,自然顾不上太多。” 等他们哭了有一阵了,陶桃才说道:“你们是要在这里看还是先回避呢?因为我要给老太太换衣衫和擦身。” 两人愣住了一会儿,转身出去了。 “余河,去烧盆热水来。” “好的,我现在就去。”余河转身出去。 “余山,把寿衣拿来。”余山听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陶桃伸手摸了摸她的各个关节处,尸体已经出现尸僵的情况,老人肌肉不发达,出现的快,消失也快,不打紧。 她将角柶放入死者上下齿中,以便撑开,用一枚铜钱压在舌头上,而后把角柶拿出,合上下巴。 擦身之后穿上寿衣,一切处理好后,就该入馆。 她让余山余河两人将棺材放在正屋中间,再由他们两人把老太太抬进棺材里。 过程较为繁琐,全部交代完后,天已经渐渐昏沉,夜幕降临。 赶在宵禁前,她回到了家中。 沐浴完毕,陶桃穿着单薄的里衣,坐在铜镜前伸了伸酸痛的腰背,而后拿起巾子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倏然,倒映在窗棂上的树影摇曳晃动,发出梭梭地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夜晚格外明显,有种张牙舞爪的狰狞感。 陶桃皱眉转头看去,敏锐地感觉到方才身后似乎有道目光。 心想着,难不成又是哪个牛鬼蛇神敢惹到姑奶奶头上? 她望了望另一边的屋子,不想惊动陶母,于是放下手里的巾子,拿出抽屉的匕首,起身开门出去。 屋外乌云蔽月,黑糊糊地一片。 她走下台阶,依稀可见院子石凳上,似乎坐着一个人。 陶桃警惕地盯着他,冷声问道:“谁在哪儿!” 一阵狂风吹过,露出些许被乌云遮掩的半轮月,透过缝隙的银辉散落在地面,也吹动着那人背后的墨发。 那人不搭话,她却耐不住性子。 她干丧葬的还怕这个?她倒要看看谁要在自己面前装神弄鬼。 她大步向前,继续说道:“姑奶奶和你说话呢!你聋了吗?敢闯到我的院子里,你知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你是谁的姑奶奶?” 男人低哑地嗓音随风传入她的耳朵里,又冷又淡,听上去似乎有点不高兴。 “段乾?!”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陶桃猛然冲到他面前,双手撑在桌子上。 “你怎么来了?” “噢,你是为了白天我跟太子走了的事情来的吧,你别生气,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我跟他走是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我一个民女怎么可能会拒绝太子呢。” “你说是不是,我也不是没担心他会直接杀了我,但是如果他真想杀我,直接在别人面前寻个由头就是,反正我只是个平民百姓。”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似乎没觉得此时的着装有什么不对。 在他的视线中,少女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衣襟有些散乱,露出雪腻纤瘦的颈子和莹润的锁骨,再往下水烟粉的肚兜在这片白里灼人眼球。 恨不得让人扯开一探究竟。 段乾垂下眸,遮掩住越发晦暗的眼眸,深埋着眼底腾升而起的欲念,抿紧薄唇,凸起的喉结滚动,咽了咽干涩的喉咙。 明明已经在极力压制,却让血液中的躁动变得更加滚烫灼烧。 就连她的声音都变成了能轻易挑动他欲望的那根弦。 “陶桃。” 他出言打断了她的话。 “嗯?怎么了?” 她听不出他嗓音的异样,径直凑到他面前,一双明亮杏眼盯着他看。 浅淡雪梨甜香味顺着她的呼吸进入他的鼻腔,每一口鼻息都有属于她的味道。 忽地,她看到了他颈侧的那道牙印,掩盖在他的长发下面,但看那细嫩粉红的血肉这显然是被扣掉血痂新长出来的肉啊。 她用他给的药,现在手都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没道理他这么小的伤口还好不了啊。 什么情况?这人还自虐了? “离我远点。” “啊?噢,抱歉。” 陶桃赶忙站直身子。 这位爷养尊处优惯了,见不得人靠近他。 她正心里吐槽呢,又听见一句让她惊诧不已的话。 “把衣衫穿好。” 他语气低沉且生硬,隐约有种不悦。 “嗯?” 她赶忙低下头望去,原来是衣襟露了一小块出来,没什么大不了。 陶桃毫不在意地将衣襟扯平,又想到这里人古板的思想,转身走进房间,拿了间外衣穿上。 天气热,她一般可是要脱了里衣睡觉的,若是被他瞧见了,岂非觉得惊世骇俗? “你方才有没有听我在讲话?” 她有些抱怨地说道。 他要是没听进耳朵里,那她那些表忠心的话不是白讲了,她还想从他身上多捞些好处。 当然,太子也不能得罪,万一他真登基了呢。 “听见了,所以我的鱼呢?” 男人抬眸凝视着她有些慌乱的脸,静静地等待她的答案。 “啊这……”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两日我一直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我哪儿有时间呀?” 第七十五章 锦囊 陶桃打着哈哈,想要蒙混过关,但她说的也是实话。 实际上她也不是很想做,他可是枢密院总使,出身士族门阀,想要什么山珍海味没有,何必要她做鱼吃。 段乾手撑着下颌,点了点头:“也是,不然本君也不知你和太子这般熟稔。” 陶桃皱着小脸,“我和他没说什么,更没说你的坏话,天地可鉴。” “谁知你是不是在诓骗本君,你巧舌如簧,什么话张口就来,委实没多大可信度。” 他摇摇头,一副不会上当受骗的样子。 她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瞟了瞟他,心想着他还真说对了。 她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珠,说道:“我骗谁也不会骗你呀,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可不舍得伤害美人的心。” “嗯?” 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听前半句还好,听到后半句,他便意识到不对。 陶桃愣住,疑惑地看着他,回想起刚刚说的话,难不成他是以为她把他当做女人看了? “美人不分男女,长得好看还不许别人夸了?” 他冷哼一声,说道:“油腔滑调,不似女子为之。” “女子怎么了?还有你就不能给我个好脸呀?” 见他笑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去,好歹两人都认识这么久了。 段乾怔然了一瞬,神色不自觉地温和了些,连语气都放缓了许多:“你的手如何了?” 她抬起双手看了看,又握了握拳,“还可以,好得差不多了,谢谢你的药了。” “对了,你颈侧的伤口……要不要也上点药?” 她犹豫着指了指他脖颈处的牙印,要是不处理好,会留疤吧,在这么一个现眼的地方留疤,那还不让人笑话。 尤其是他这个位置,多少人盯着他。 闻言,他伸手指尖碰了碰那个牙印,垂下眸,那长长地睫毛在白皙的脸庞落下一层阴影,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小伤而已,无碍。” 他嗓音淡淡的,似不在意般。 陶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想着现在这伤可比她当时咬的还严重,而且她记得当时也没咬这么狠吧。 可能是伤口在愈合的时候,有点痒,应该是不注意挠破的。 夜半三更,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困顿的眼睛。 “明日我有空,晌午给你送午膳好不?” 段乾抬眸睨了她一眼,说道:“我给你的那枚玉珏呢?” “玉珏?” 怎么?他是要收回? “我去拿。” 她转身进去,很快就出来了,手里还拿着墨色环形玉珏,而后递到他面前。 他伸手接过,从衣袖拿出一个掌心大的紫金色锦囊,看样式,不似寻常佩戴的香囊,倒有些像她铺子里卖的专门用来烧的祈福香囊。 他将红绳系在墨色的绳子上,端详了一下,又把玉珏给了她。 她狐疑地接了过来,探究地目光看向他。 心想着他这是什么意思?这个锦囊里面又是什么? 段乾却没解释,站起身,说道:“我走了。”说完转身出了门。 院落夜沉沉,再次恢复到安静地时候。 陶桃见他走后,便扯开锦囊的口子,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手指伸进去忽然摸到一张纸,拿出来一看,一张写满符箓的黄纸,还有…两颗红色珠子? 她在指尖揉了揉,又放到鼻尖嗅了嗅,才发觉不是珠子,是茱萸,香味浓烈,是辟邪除祟的一种植物。 什么意思? 他是觉得她很邪气,还是说因为她经常接触死人,怕有东西上她的身,才给这些物品来镇压她? 论邪气,他杀过的人,只怕比她处理的尸体还要多吧。 他才是最应该需要这些东西的人。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她还是放了回去。 陶桃又打了个哈欠,困到不行,脑子都混沌了,当即走进房间睡觉去。 今天又是睡到日上三竿的一天,她好在有交代过娘亲别叫她,不然睡不到自然醒。 洗漱完,吃个早饭,看了看厨房的食物,在缸里找到了娘亲买的鱼,那鱼一见来人,就甩着尾巴慌乱地游来游去。 她怕不新鲜,特意说了要活的。 陶桃抬头眯起眼睛看了看烈日,觉着还早,于是去树下躺一会儿,顺便看看画本子。 她抬起双手端详一会儿,忽然将纱布拆开,露出痊愈得完美无瑕的手。 真的一点疤痕都看不到,连她这么严重的伤都能这么快好,所以他为什么不用药呢? 躺着躺着她又开始假寐了一下。 直到远处飘来饭菜香,她才猛然惊醒。 “该准备午饭了。” 陶桃起身走去厨房,按照母亲交代的洗菜备菜,鱼的话等会儿单独烧,其他的就从他们的膳食中匀出一些。 今天一家的午膳就用她来做。 “哎呦我的妈呀,火太大了!” 陶桃赶忙将多余的柴火夹出来,又怕火,一直夹又夹不出来,上面的饭突然飘出来一股糊糊的味道。 她起身伸手取拿盖子,却没拿布垫住,烫的她嗷嗷叫。 “我去,这么怎么烫!” 她急忙将手放到装着鱼的水缸里,结果鱼一惊,猛甩尾巴,激起一阵浪花,打在她身上脸上,水珠顺着发丝滴落下来,弄得她满脸都是水。 直到陶母回来,看到冒着黑烟的厨房,顿时一惊,赶忙跑上前去。 接过她手里的铁夹子,把柴火全都夹起来,火势才得以控制。 “抱歉…咳咳咳…我只是想烧个饭。” 陶母刚松了口气,回头就看见她被烟熏得黝黑的脸庞,瞬间笑出声。 “快去洗洗,让娘来。” 她点点头,去井边把脸洗干净。 收拾干净后,走进厨房,陶母已经炒好了两个菜,正一边煮汤,一边拿着刀对着案板上的鱼。 “娘,鱼我来处理吧。” 听到她的话,陶母抬头看她:“没事,娘会杀鱼。” 陶桃看着她拿刀的手都在抖,还真不像会杀鱼的样子。 话说回来,她来到这,就没看到过她杀活物。 她好笑地拿过陶母手里的刀,“杀蛇杀鱼都一样,娘你还是帮我把烧的菜里面匀一些出来,放到食盒里。” “记得摆好看些。” 第七十六章 真这么难吃? 陶桃来到枢密院,门口的人都认识她了,齐声喊:“陶姑娘。” 她怔忪了一下,干笑了几声:“我是来……” “您请!” 两人让开位置,示意她进去。 态度比先前还要恭敬,也不阻拦她。 她摆摆手,说道:“我不进去了,劳烦你们把这个食盒送到陈大人手里。” 两人面面相觑,面露难色,带着一丝歉意,说道:“陶姑娘,不好意思,这我们不能送,您要不自个亲自送进去。” “不能送吗?为什么?” 其中一人说道:“我们二人正值当差,不得擅离职守。” “噢,这样啊,抱歉,那、那我等一会儿吧,算了,我还是进去吧。” 陶桃看了看食盒,想着等下凉了就不好了。 她走进去,才想到这偌大的府邸该往哪里去,继而转身回到门口,去问一下。 “你们四爷一般在哪里呢?” “此时或许是在书房。” “该如何走?” 他指了指廊道:“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再左拐,一路你会经过支差房、在京房、校阅房,再右拐向前走半柱香,经过一片花园,穿过假山,差不多就到了。 “不是,这么复杂?”陶桃惊讶地看向他。 “陶姑娘你多走两遍就知道了。” 她站在花园中间,看着周围四通八达的小路,挠了挠头。 “奇怪了,我明明按照他说的路走啊。” 骤然,不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夹杂着脚步声,逐渐靠近。 “过段时间,我和四爷随圣上去近郊围猎,你要多注意皇城司在帝京巡逻的事情,特别是宵禁之后,不要发生大的差池。” 叶承先跟在他身侧,听言点头说道:“是,陈大人。” 陈景和刚要往前走,倏地停顿了脚步,目光一冷,抬头望向假山掩盖住的地方,缓缓抽出腰间的利剑。 叶承先见此,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被他用眼神制止。 陶桃转过身,突然瞳孔地震,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利刃架在她的脖子,登时把她吓了一跳。 “大、大人,刀下留人。” 她说着话抬头看去,忽地露出惊诧地眼神看向他们。 “是你?!” “陶桃?!” 两人同时叫出声。 陈景和皱了皱眉,面色不虞,双手抱胸地上下审视着她。 “枢密院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走进来的呀。” 她理直气壮地说道,顺便把手里的食盒塞到他怀里,“你还好意思说,上次那个蛇羹你是不是骗我的?” 说到上次的蛇羹,他顿时面露苦色。 他还以为爷不知道是他干的,没想到后面一日三餐全都是用蛇肉做成的菜,吃的他到现在还满嘴的腥味,可把他恶心坏了。 什么也吃不下,瘦了起码有十斤。 他没好气地说道:“那你不也和四爷告状了吗!” 一听他在冤枉她,立马瞪了他一眼,“我哪有!我是这样的人吗,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陈景和一怔,难不成是四爷猜到的? 仔细想想,四爷什么不知道,所以知道是他干的也不出奇。 他缓和了下语气,说道:“那你这次来干嘛?又送蛇羹?” “我还敢送蛇羹吗?!这次做的鱼,快送去吧,免得把你们金枝玉叶的总使大人饿到了。” “我走了。” 说完不等他回答,陶桃径直转身就走。 旁侧的叶承先看得是一愣一愣的,他真没想到陈大人竟然也和她如此熟悉,差点儿忘了,段大人和她如此亲近,那陈大人自然和她熟了。 想到此,他连忙说道:“陈大人,下官去送送陶姑娘。” 陈景和抱着食盒,惊讶地看着他人跟着她跑了。 “哎!你送什么送啊!?” “陶桃!不是,这吃的,你自己送去!” 他快步上前拦住了两人的去路,将食盒塞回陶桃怀里,满脸的不情愿。 万一这次她又做的难吃得要命,那么下次他的饭里指定会出现那些东西。 “送个饭还能要你的命不成?!” 她无语地看着他。 陈景和心想,那是比要命还要痛苦的事。 “算了,你家四爷在哪里,我自己送就自己送,用不着你们。” “不行,你得带路,这枢密院太大,我分不清。” 叶承先看了看两人,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下官就先走了?” 陈景和头疼得挥了挥手。 有他带路,书房很快就到了。 到了书房他才意识到,这地方还真不是她能进的,于是接过她手里的食盒,敲响了梨木雕花木门。 “四爷?” “进。” 里面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陶桃见状,没自己什么事,也就转身离去。 陈景和把食盒放在桌上,“四爷,这是陶桃送来的。” 听言,段乾把手里的折子放下,望向熟悉的食盒,说道:“她走了吗?” “没有,在门口候着。” “让她进来。” 让她进来? 陈景和忍不住疑惑地看向他,直到他抬眸望向自己时,陈景和才回过神来。 “是,四爷。” 他走出门,正要开口叫她,倏然发现门口没了她的踪影,急忙跑出去寻找。 终于在半路看到了她的背影,大声喊道:“陶桃!你怎么走了?” 前面听到声音的人停下来,回头看去,发觉是陈景和,见他三两步的跑到她面前,疑惑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那鱼真的很难吃?” 不然他干嘛追出来。 她眉头微拧,等着他说话。 他摇摇头,喘着气说道:“不是,是四爷要见你。” 顿时她瞪圆了眼睛,难吃到要找她算账来了?行吧行吧,以后不做了,她还把手烫伤了呢。 陶桃跟在他身后,低头看了看泛红的指尖。 “四爷,陶桃来了。” 她站在后面,没听到他回应,抬头悄摸摸地想要观察一番周围。 这书房还挺大的,右侧有块很大的半透明山水屏风,依稀可见里面摆着军事聚米,也就是作战布局用的战场沙盘。 段乾道:“下去。” 陈景和弯腰拱手后,转身就走,陶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看到前面的人走,自己也跟在身后。 “本君让你走了吗?” 男人的嗓音淡淡,意有所指。 陈景和转身,看到陶桃跟在自己后面,朝着她挤眉弄眼地提醒她。 第七十七章 心悸 陶桃见状登时反应过来,转身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低头双手交织在身前,安安静静地等候着。 门嘎吱一声,再次被关上。 此时,空气仿佛凝固住了一般,毫无声响。 “这般拘谨作甚?” 头顶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顿了一下,鼻尖闻到一股饭菜香,缓缓抬起头看去,只见他手里端着白玉碗,里面是用剩下的一半鱼做了鱼汤。 另外一半用来红烧,她还怕处理的不当,加了好多姜葱,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反正她自己做的东西,是不会尝的,是咸是淡全凭手感。 “是不是不大好吃?” 她不好意思地问着,手指交缠在一起,心底有些心虚。 男人闻言抬眸瞥了她一眼,看她如此忐忑的模样,又抿了抿味道怪异的鱼汤,舌尖感受到一阵火辣辣的。 “还成。” “那就好。” 陶桃松了口气,自顾自地找地方坐下,让刚要叫她坐下的段乾凝噎了一下。 她坐在左侧的太师椅上,将小方桌的茶杯撇到旁侧,直接趴了上去。 “你吃吧,吃完我把东西拿走。” 他见她如此松快的样子,眨了眨长长地睫羽,唇边溢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北部边境前不久和辽国发生了小规模的战争,死了不少人,将士们为我天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尸身却只能就地掩埋战场,令家眷悲痛不已,也令圣上痛心疾首。” “故而,想让人为这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立衣冠冢。” “衣冠冢?!” 陶桃的耳朵立马竖起来,抬头亮晶晶地看着他。 段乾从未见她如此神采奕奕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愣神,不过几秒钟,他便意识到,垂下眸,嗯了一声。 “衣冠冢好啊!呃,不是,我是说我也感到很痛心,我不是感到高兴的意思。” 她无奈地拍了拍额头,长叹了口气。 “死亡乃兵家常事,不必为此感到懊悔。” 他拿过手帕擦了擦唇,若无其事地将东西收拾进食盒里。 “名册在这,名字后方标注了他们存留的遗物,已遵循家眷意愿,将这些东西一并进入衣冠冢中。” 啪嗒一声,深蓝色册子扔在桌前。 陶桃起身走过去,站在桌前伸手拿过书册翻阅,里面都是繁体字,眼花缭乱的,不过还好,就是看得有点眼疼。 见她毫无异样,作势看了起来,段乾微挑了下眉,诧异地问出口: “你识字?” 她头也不抬,说道:“自然识得,不然怎么做生意看账本?” 蓦然,她手里的动作一顿,敛起的长睫轻颤了下,抬头眉眼弯弯地看向他,晃了晃手里的书册。 “谢谢你给的财路,我果然没有看错,总使大人真是个大好人。” 他抬眸和她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微红的唇角勾了勾。 “在你眼中,好人坏人是这么定义的吗?” “当然不是,在我心里,我只会对我喜欢的人这么说。” 陶桃歪着头眨了眨明眸,伸手用指尖在他的手背处戳了戳,粉白的指甲在他的冷白皮肉留下一个月牙印。 他垂眸不语,望着手背上她的小动作,不自觉地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真的?” “自然是,天地可鉴。” 他忽而心悸了下,指尖微动,就在他想要反手抓住时,她站直身子,收回了手。 她问道:“到时候还是陈景和与我对接?” “嗯,他会去协助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和他提。” 悦耳磁性的嗓音落在她的耳朵里微微有些痒麻,让她感觉到似乎和先前的声音相比,略微低哑了些。 “还有我打算在铺子发展一个新的事项,爱宠丧葬事宜,我瞧着那些达官贵人们都养了些鸟禽走兽什么的。” “有钱人这般宝贝玩宠,那万一有寿终正寝的,不得和人一样,弄个陵墓出来,或者是取些什么的毛发以做思念。” “你觉着他们会买账吗?” 她望着他眼睛,在等着他的建议。 “会,你倒是想法独到。” 他认真地看着她,言语没有半点敷衍。 的确会,如今帝京王公贵戚、富商大贾们,确实会养些玩宠,多数已猫犬、鸟兔为主。 很是宝贝爱护,为此买账的人的确会有。 “自然,我得回去想想该怎么做,那我就回去了。” 陶桃拿上食盒,推开门走了出去。 段乾望着她消失的背影,垂眸看着手背上的红色月牙印,回想到方才她说的话,唇角漾出一抹笑。 一路上,她心情颇好地把东西放回家,又去了趟铺子,准备和他们一起商议此事。 日落而息。 她坐在房间凳子上,在烛光旁侧翻阅着白日他给的名册。 幽黄的烛光在她侧脸打下一片阴影,认真专注地模样投注在窗边,随着风晃动。 越看越心惊。 看着一个个名字,还真不像是小规模的战争。 衣冠冢虽然简单,但是架不住数量多,她要多招几个人才行。 明日,还得给牛家老太太下葬,还要和陈景和商讨一下该如何稳妥地做,到时家眷肯定得来,应该要借助一下兵力来控制住场面。 想着念着,她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日出而作。 吃过早饭后,弟弟去上私塾,她和陶母来到铺子。 陶桃叫上余山余河两兄弟,一同前去牛家,寻了条出城的小路,避开大街,吹吹打打的出了城。 下葬立碑,一座小山丘拔然而起,长长的白幡随风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像是老人最后的告别。 牛家两大一小跪在坟墓前,哭嚎不止。 陶桃等人在一旁协助着烧寿钱、纸扎还有一些老人生前的衣物用品等。 一个人的一生除了这座山丘,便再无人世间的痕迹。 再过个十年二十年,又有谁还会记得一个死人?倘若人身在世时,如有想做的事情,应当要尽早,避免自己留有遗憾。 她叹了口气,身侧的余山余河见的还太少,这会儿已经被他们感染到,而流泪不已。 临近晌午,牛家按礼留他们吃素菜,但陶桃拒绝了,结了银钱后就回去铺子。 第七十八章 乱葬岗 陶桃回到铺子时,陈景和已经到了,还有另一位眼熟的人章程。 余山将马车绑到树下,余河拿着东西走进铺子归整好。 她眉目舒展,笑道:“陈大人、章大人,请坐。” 陶母见状端上了茶水。 “你们有想好衣冠冢要设在何处吗?” 陈景和抬眼望她,道:“你有什么想法?” 她抿了口茶水,想了一下,“我觉得可以把乱葬岗改造成天朝将士们的下葬之处,无论是衣冠冢或是日后下葬,只要家眷愿意,便可与同僚葬在一处。” “而且这也包括了家中无亲眷的孤寡之人,有个坟墓,总会有好心人祭拜,生前保家卫国,也免了死后无人祭拜的凄凉,每年也能享受到香火。” 章程闻言,眼前忽而一亮:“我觉着这个提议很不错。” 军中的确不乏走投无路的乡野之人来参军的,或是家中无亲无戚,为了有条活路只能来参军,生前还有同僚长官,死后却无人问津,实在死寂凄凉。 陈景和点了点头说道:“那我现在让人去把乱葬岗清理一番,也好为后面的人腾出位置。” “你打算怎么清理?” 她想到那些被丢弃在乱葬岗的尸身。 “自然是一把火烧了,不然还能如何?” 他无所谓地说着,全然没有把那些尸体放在眼里。 陶桃微不可见地颦了下眉,“我等会儿去看看吧,先去观望一下地势,为后面做打算。” “那我让章程带几个人陪你去吧,一来一回,时间也不短,只怕你回来天都黑了,而且那边较为偏远。 且过于荒凉,杂草丛生,常年有野兽出没,啃噬腐肉,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陶桃刚要说什么,便被他打断。 “就算你是带着你铺子的伙计,我看凭他们瘦小的身子,真遇到危险也没多大作用。” 她要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四爷若是知晓他没有派人跟着她,绝对会生气的。 陶桃想着能有什么危险,正打算拒绝,但转念一想,万一要遇到什么危险,那还真不好说,反正不是她要让他们跟着的,那就让他们跟着? “那就麻烦你们了。” 陶桃看着眼前这辆华美的马车,疑惑地目光转向陈景和。 “我们自己有马车。” 陈景和的目光转向那边树下的板车,嘴角抽搐了下,眼神流露出一种名为嫌弃地情绪。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忽而挠了挠头。 两个车轮加一块光秃秃的长板,这几日忙到没时间打理毛发凌乱的马,再加上没有马鞍,是有点简陋。 好像是有点寒酸,枢密院的人跟在她身边是嫌丢人了吧。 “余山余河,你们两个把东西搬到这个马车上吧。” 她吩咐着两人把寿钱香烛还有纸扎等用品带上马车,想着等会儿可能会用上。 “好嘞老板。” 章程骑着骏马在前头开路,马车两侧各跟着两名枢密院卫军,余山余河便坐在马车前,把控着缰绳。 穿过正阳门,出了城,一路朝着远郊荒山行走。 赶到时,正值黄昏降落,天际线处一片血红残阳,半空中盘旋着几只嘎嘎叫的乌鸦,莫名有种凋零凄落的美感。 还未靠近乱葬岗,鼻尖先嗅到一股腐烂恶臭的味道,耳边传来零星的野狗吠叫。 马车不好上去,章程便下了马和马车一起栓在山下。 新尸叠着旧尸,有刚死的,有露出白骨森森的,被野狗叼着走,满地的残肢断骸,破烂衣衫。 隐约见到两道身影趴在尸身上在摸索什么东西,行为鬼鬼祟祟的。 其中一人在女尸上摸到了一块质地颇好的玉佩,还有一个装着铜板的荷包,脏污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大哥,你看玉佩!还有银子!” 另一人在破烂的衣衫上擦了擦手,接过来一看,眼睛瞬间放光。 “看来这是个有钱人家的婢女,今天又能吃顿好的了,嘿嘿……” 忽然他感觉到有人在抓他的脚,不耐烦转头说道:“你干什么有毛病是吧?!” 小弟感到一阵莫名其妙,“我没干嘛啊,大哥你说啥呢?” 听言他又更怒了:“不是你还有谁?哪个会抓我脚?难不成是鬼吗?!” 说罢,两人同时愣住了,像是意识到什么,缓缓低头看去,才发现那只染着血污枯槁得像鸡爪的手,正死死地抓住他的脚踝。 他登时爆发出尖锐鸣叫,死命地用另一只脚不停地踢向那只手的主人。 “救我……救我…” 虚弱得像蚊子般的声音掩盖在那凄厉的尖叫声中,但她惨青色的脸庞和努动的嘴唇足以让他们惊魂动魄,惊骇万分。 两人连滚带爬地下了山坡,脸色惨白地朝着山下跑去,一刻也不敢停歇。 连经过上山的陶桃等人也不曾察觉。 陶桃一行人皱着眉头望向他们逃离的背影,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余河指着他们说道:“他们是做什么了,干嘛这么害怕啊?” 余山忽然想到什么,浑身僵硬,脸色难看地看向陶桃,道:“老、老板,难道那上面真有……” 真有脏东西? 他没敢说出来。 “别担心,上去看看就知道了。”陶桃淡定地说道。 章程怕有意外,还是阻止了她继续向前:“我们先上去,你和你的人先在这等着。” “没关系,一起上去吧,天快黑了,还是别耽误时间。” 她对此不以为意,只是怕耽误时间,看差不多也就回去。 见她执着,章程也没再说什么,而是走在她前面护着。 没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乱葬岗,看着也没什么异样的地方,只是偶尔有几只吃腐肉的鸟落在尸身上啃食。 远处的野狗见有生人来,也不敢靠近,只远远地观望,似乎在等着他们离开。 陶桃走上前,赶走那些鸟,而后蹲下身观察着尸体。 余山余河害怕得要命,脸色惨白的停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她皱了皱眉,这些尸体毁坏太过严重了,而且这么多的尸体经过长时间的发酵,已经对这边的环境造成了污染,如果没处理好,极有可能会导致疫病传播。 到那时就不好了。 第七十九章 陌生女子 就在这时,旁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躺在旁侧的女尸忽然蠕动起来,满是血污的双手胡乱地攀爬着,呜呜咽咽地挣扎声从她的嘴里传来。 置身在这满是尸体的寂静环境中,骤然看到这一幕,瞬间惊悚感拉满,一阵头皮发麻,恨不能连滚带爬地逃离此地。 果不其然,除了陶桃和章程,其余人皆是被吓了一跳,尤其是余河,顿时忍不住害怕得尖叫出声,哭喊着要跑。 却被余山死死扣在怀里,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章程面色微冷,目露凶光,抽出腰间的剑往下一刺,结果被陶桃叫住。 “等下,这人可能没死!” 她站起身走过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头发凌乱,满身脏污的女子。 捡过地上的枯枝,撩起覆盖在面容的长发,露出一张形如枯槁的面容,凹陷的脸颊和眼窝,乍一看真像是女鬼。 她试探性地问道:“还活着吗?你是何人?” 那人沉默了一秒钟,求生欲极强地连忙点头,双手胡乱地抓来抓去,仿佛要拽住眼前的救命稻草。 她惨青色的脸庞满是脏污,眼睛带着哀求和对生的渴望,嘴边沾着血迹,不断地叫喊。 “救命…救…命…求求……” 陶桃弯腰抓住她的双手,费力地想要将她拖拽出来。 章程见状伸手将其拽住,拖到一处空地放置。 她赶忙上前,取下身上的挎包,拿出里面的药丸喂到女子嘴里,转头说道:“余山,把水拿来。” 余山急忙取下腰间的水袋递过去,余河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她拔开塞子,将壶口对准女子的嘴里:“喝口水。” 女子唇边接触到冰凉的水立马张大了嘴巴,拼命地攫取来之不易的甘露。 陶桃还察觉到她身上还有被野狗撕咬的痕迹,没吃没喝,不知道她坚持了多久,在这乱葬岗里,还能活着真是奇迹了。 “劳烦你们帮我把她抬到马车上。” 章程听言,皱了皱眉:“陶姑娘,在下觉得她也活不长了,没有救的必要,何必浪费时间。” “再则,能被丢在乱葬岗里的人,一般都是身份低贱的奴仆,而且还不知道此人身上会带什么病,救她怕是不妥。” 她抬头看向他,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觉得她不配?但她竟然在乱葬岗里还能活着等到我们,那就证明她命不该绝。” “我救她,就能让此人发挥出最大的价值,没事的。” 话毕,章程和卫军们却没有动作,陶桃也没强求他们,而是叫余山余河过来。 三人合力将女子抬到马车上。 而后陶桃又回到了乱葬岗处,用手帕蒙住口鼻,伸手去一点点翻找,查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 章程站在旁侧,皱着眉头,一脸的疑惑和不解,难以理解她此时的做法。 枢密院的卫军们没听到他的吩咐,也跟着站在一旁。 只有余山余河忍住害怕,跟在她身后行动。 黑沉沉地天没有一丝光亮,笼罩在头顶,仿佛下一秒就要塌下来似的,在这死寂的乱葬岗中,让人心头压抑得就快要喘不过来气, 这种情形下,陶桃偏偏手里提着一盏白惨惨的灯笼,映在人脸上,心里瘆得慌。 最后发现没有活着的人,她将被野狗拖在远处的尸体拖了回来,虎视眈眈的野狗们看到自己的食物被人拖走,忍不住一阵凶猛狂吠。 看架势还想要冲上来。 章程见此举着火把连忙上前驱赶,卫军们紧随其后。 陶桃大声说道:“余山把酒拿来!” 余河听到,赶忙快跑到马车上,避开躺在地上的女子,将角落的酒一边抱一个,转身下车跑到陶桃面前。 “给!老板。” 陶桃回头看了一眼,说道:“砸在那些尸体上。” 他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啊?老板?” 她伸手拿过他左手的酒,咣当一声,就扔在堆叠的尸体,之后拿过余山手里的火把丢到上面。 那泛着幽蓝色的火光噌的一下,骤然冒出一丈高,熊熊烈火吞噬着那些尸身,浓浓黑烟随风飘散,和夜色融为一体。 陶桃抓过一把黄白色的寿钱扔到火堆里,火舌瞬间席卷,险些烧到她的手指。 “可以把纸扎都拿下来了。” 听言余山余河转头去把东西搬下来,放到她身边。 陶桃拿过纸扎房屋扔到火堆里,继而将金银元宝、纸马纸人扔了进去,余山余河也在一旁一起动手。 她边扔边念起了往生经。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头者超,无头者生。枪诛刀杀,跳水悬绳。 敕救等众,急急超升。 ……… 有章程的手令他们安全地入了城门,陶桃直接去了医馆。 深夜打扰,老大爷很不开心,皱眉黑着脸,烦躁得指责着他们不懂尊老爱幼,更不顾此时宵禁时间。 他说什么,陶桃都陪笑受着。 她边将铜板塞到他手里,边推开门挤进去。 突然,他的目光看向她身后跟进来的人,骂骂咧咧的声音骤然一顿,紧接着脸色一变。 “再多说一句,明日你这铺子也不用开了。” 章程冷声说道。 虽然老大爷认不出他们是谁,但是能认出他们身上的衣服是什么。 那是官家的人,眼前的小娘子什么时候和官家的人搭上了关系? 陶桃双手合十,恳求着说道:“大夫,帮帮忙,你快看看她,她就要不行了。” 一番治疗后,药童根据大夫出的药方抓药,在院子后面煮药。 女子躺在床上,脸色看上去很不安,冷汗涔涔,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什么,看上去惊恐极了。 陶桃转头对他们说道:“章大人,今日麻烦你们了,我已经设想好衣冠冢该如何安葬,明日就劳烦你们把逝者生前的东西取来,我来装入盒子中。” 章程看了看陌生的女子,转而看向她:“行,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她点了点头,目送着他们离去,而后也让余山余河两兄弟回去。 余山却不愿,偏要和她一起守在这里。 陶桃拗不过他,也就随他去了。 第八十章 恼怒 翌日清晨,刺目的阳光透过窗棂缝隙散落进来。 趴在床边的少女感受到亮光,不适地皱了下眉头,眼皮轻颤几许,很快迷迷澄澄地睁开了眼睛。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转头看向此时天光大亮的外面。 而后又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人,伸出手指放到她鼻息下面,感受还有没有呼吸。 还活着,也就没有白费功夫。 她站起身,伸了伸懒腰,走到桌前,拍了拍余山的肩膀。 “走吧,我们把人带回去。” 余山抬头迷糊地睁开双眼,意识不清楚的时候就已经本能的答应。 “好的老板。” 枢密院总使段乾殿上进言,将士们为天朝抛头颅洒热血,身死不悔,为体现圣上心系边关战事以及为天朝征战的男儿们。 不但可根据军功为其追加封号,赏金赏银,更可下旨妥善安葬战死的将士们,以抚慰家眷痛失亲人的悲痛之心。 边关战亡的将士们承蒙圣恩,得以有衣冠冢下葬,让家眷们对圣上感恩戴德,高颂圣上宅心仁厚,爱民如子,令圣上心情大悦,连近日因病萎靡的精神都饱满了许多。 此时的坤宁殿听到从朝堂传来的消息,皇后顿时雷霆大怒,伸手“啪嚓”一声,将一旁放置的鎏金尊宝瓶给掀翻在地。 殿内太监宫女们,刷得一下全部跪伏在地上,整个人惶恐不安。 皇后脸色阴沉,恼怒地咬紧牙关:“这段乾可真该死!如若不是有他在,这些美名和盛宠都应当是在我弟弟身上,而不是都落在段乾的头上!” 身侧的贴身嬷嬷,于嬷嬷环顾四周,上前叮嘱道:“娘娘慎言,如今段大人圣眷正浓,若是被有心人知晓,只怕圣上降罪。” “本宫在自己的寝殿连话都不能说了吗?倘若真有吃里扒外的贱奴敢在外边胡言乱语,本宫定要将他就地绞杀,不但如此,连他家中亲人也绝不放过!” 皇后阴狠地目光扫视周遭,无一人敢抬头直视,皆瑟瑟发抖地匍匐在地上。 于嬷嬷无声地叹息,无奈地摇了摇头:“娘娘,当心隔墙有耳。” 倏地,门外有太监匆匆来报:“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皇后惊喜得起身,说道:“我儿终于来了!” 平日里也就只有请安的时候能见到太子,其余时间他宁愿待在他的东宫,也不愿出来这和她这个母后说说话。 齐蘅神情淡淡,伸手作揖向眼前的女人行礼,姿态疏离,不太像母子关系,反倒想君臣。 “参见母后。” “快快起身,近日身子可好?” 前段时候他偶感风寒,便免了他的请安,未成想今日一上朝便惨遭一顿训斥。 回想起父皇那冷漠无情的态度,即便明白先臣后子,也不免感到悲凉,私盐案是由他破了,却认为他太过拖沓,办事不利。 借此卸任了他中书令的位置,由内阁大臣钟老即可上任。 内阁那些老臣们已经是处于半退休制,甚少插手朝堂之事,圣上念及年迈,也没有让他们再过于操劳。 而眼下圣上这一出,就是在大臣面前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的意思。 这种情况下给他大理寺卿的位置,看似不升不降,实则已经降了。 “听闻砚礼即将继任大理寺卿的位置,足以说明你父皇对你的看重,你可要好好表现,切莫辜负你父皇的期许。” 皇后拉住他的手,望着他的目光充满了慈爱和骄傲。 齐蘅将手收了回来,垂下眸,遮掩住眼底的情绪,道:“是,母后。” “你也知道寒门势弱,你的兄弟也都在日渐长大,你父皇如今又明显器重段乾,母后也不是要难为你,只是希望你能有所建树,好让圣上对你刮目相看。” “儿子省得,母后放心。” 请了安后,他便借口退下,没有在殿内多停留一刻,她也知道自己儿子公事繁忙,没办法也只能由着他去。 正巧,坤宁殿的掌事太监小苏子刚踏入门,就见到太子殿下,连忙俯身行礼。 直到他消失在门外,小苏子方才急忙跑进去。 “娘娘…皇后娘娘……” 于嬷嬷拧了拧眉:“怎么了?小苏子,平日也没见你这般慌张。” 皇后靠坐在高位,闭目养神,身后的大宫女芷儿伸出指腹沾染许精油,轻轻揉捻着她的太阳穴。 “奴才见太子殿下来过,皇后娘娘应当是知晓了此事。” 听言,于嬷嬷更不解了,这太子继任大理寺卿的位置是好事,怎么看他的样子还是坏事不成? “娘娘自然是知晓了殿下继任大理寺卿,这是喜事,小苏子你这是什么表情?” 小苏子苦笑着抬头看她:“是喜事,只是…只是…” 听他吞吞吐吐的言辞,皇后睁开眼睛,不悦地说道:“只是什么?你说话什么时候这般支支吾吾的。” “娘娘呀,殿下继任大理寺卿之事是不假,就是没了这中书令的位置。” “什么?!” 皇后震惊地起身,转头恶狠狠地看向身后的芷儿。 芷儿见状心里一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都怪奴婢,是奴婢没有把消息听全,都怪奴婢过于心急,请娘娘责罚。” 于嬷嬷狠狠地刮了她一眼,“你个小蹄子,打探个消息都能听岔,你说说你还有何用!” 小苏子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皇后,又道:“而且,圣上一下朝,又往奉华殿去了。” 皇后立马露出阴狠的眼神,气愤地大喊:“又是她!” 段乾出身士族之首,骑在他们头上,尚且能忍,那刘氏算什么东西?出身平民,也配得此恩宠? 就算生了儿子又如何,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就能安全长大? 于嬷嬷连忙上前说道:“娘娘切莫动怒,那刘贵妃只是一介平民出身,除了有张脸,又有哪点能比得过宫中的妃子,更别论和娘娘媲美。” “她的儿子没有强大的母族,也只是一个小小皇子,日后也得仰仗娘娘和太子的鼻息生存。” “这些人不值得我们放在眼里。” 听完这些,皇后算是冷静下来了,也知道是自己太过于被他们牵动情绪。 第八十一章 训斥 “你说的对。” 她回到高位上,施施然地坐下,低头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跪趴在地上的芷儿。 “起来吧,本宫也知道你听到此消息太过欣喜,迫不及待地来禀报本宫,本宫不怪你,但是你身为坤宁殿的大宫女,如此不小心。 若不惩戒一番,还怎么给下面的人榜样?便罚你一月的俸禄以示惩罚。” 芷儿一顿,心中松了口气,赶忙叩谢:“多谢娘娘,多谢娘娘厚恩。” 皇后虽然心狠手辣,但对于自己宫里的人,一向宽于待人,严于待己,轻罚重赏,是以坤宁殿上下对她一向是忠心耿耿,毫无怨言。 “芷儿,你去小厨房把那盅煨了许久的珍珠翡翠羹送去奉化殿给圣上,就说因而天气炎热,圣上身子不爽利,小厨房特意日日备上,未成想圣上繁忙,只好送去奉化殿。” 芷儿闻言,迅速起身:“是,皇后娘娘,奴婢这就去。” 于嬷嬷笑了笑:“娘娘偶尔示弱也是好的,圣上说到底是天下之主,您若是一味的强势,只会把圣上越推越远。” “本宫也不想如此,也希望能和寻常夫妻一样和圣上恩爱两不疑,即便我们最开始有情,可到了最后,终究是掺杂了利益。” 皇后面容上短暂地露出一丝难过,而后很快就消失。 她冷笑一声,继续道:“况且,他对后宫女人的爱能有几分?他最爱的怕是只有他自己。” “你别忘了杨氏母子,当年圣上为了打压士族,寻了个由头,将杨家灭门,年约七岁的儿子被他以刺客名义斩杀,连同杨家上下满门抄斩。” “若说这皇宫谁最冷血无情,心狠手辣,当属他第一人才是。” “所以,今日为了削弱太子和寒门势力,也能无端生事,但你等着看吧,这段家盛极必衰,且看看究竟他们还能嚣张多久。” 于嬷嬷无奈地叹了口气,对此缄默不言。 就在她正打算小憩一会儿时,芷儿从门外匆匆赶来,还未喘口气,便急忙说道:“娘娘,圣上来了!” “什么?” 皇后顿时喜形于色,连忙起身过去迎接。 “圣上驾到!!” “吾皇万福金安!” 圣上打着折扇,看上去精神不错,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和之前病气缠身的样子判若两人。 “起来吧。” 他走进殿内坐下,立马就有人上前奉茶。 皇后笑脸盈盈地说道:“恭喜圣上龙体大好,真乃我天朝之福。” 一说起这个,明佑帝顿时开怀大笑:“这多亏了段爱卿给朕找了个大师,就是吃了这大师炼制的丹药,朕才得以康复。” 听到又是段乾,皇后的脸色变了变,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霾。 但面上依旧不显,只笑道:“不知段大人找的什么大师,竟然能比太医院的御医还要厉害。” “据说是从蓬莱仙岛的得道高人,还是段乾三顾茅庐,用虔诚之心才请得这位高人出世,那日他先回来就是为了迎接这位高人。” “这位大师厉害了,一来就给朕解决了银州大旱的事情,你也知道,这件事可让朕头疼了许久,多亏了大师求得上天降下甘露,解决了银州大旱的问题。” 皇后霎时间心头震惊,想着这件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她将质问的目光看向掌事太监小苏子身上,而又将目光移到皇帝身侧的大太监总管高连桂身上。 高连桂满脸笑容,毫无异样。 她压下心头的疑惑和惊讶,欢喜地笑道:“恭喜圣上,贺喜圣上,天佑我朝,有圣上在此,我天朝定然千秋万代,繁荣昌盛。” 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模样,她忍不住说道:“听闻太子破了官盐私贩的案子,为国库追回了大笔银子,这也是喜事一件……看来…”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厉声呵斥。 “不说这事还好,一提起来朕就来气,一个案子拖了多久,办事十分之不牢靠,让朕不得不怀疑是否和他有关!” 官盐私贩一向牵扯甚多,要理清楚里面的关系更是难上加难,为了让皇帝安心,只能先处置了明面上的大官。 可皇帝向来不看过程,只看结果,认为这件事情办得不漂亮,并没有体现出一个太子该有的能力。 皇后瞬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道:“圣上,砚礼可是您的太子,对天朝对您是绝无二心,砚礼性子仁厚,是绝对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请圣上明鉴。” 明佑帝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朕知道,谅他也不敢这么做。” “朕想起还有要事,先走了。” 说完,他站起身,急匆匆地快步出去。 不到一会儿,圣上消失在门口。 于嬷嬷赶忙过去扶她起身:“娘娘,当心。” 皇后收敛起方才悲戚的神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口,手里帕子抹去眼角的泪,无声地冷笑。 “小苏子,圣上说的事你也不知道吗?” 小苏子惶恐地跪下来,战战兢兢地说道:“娘娘,奴才确实不知,这高总管并没有和奴才提及此事。” 她遗憾地感叹了一句:“高连桂还是拉拢不了啊……” 于嬷嬷上前宽慰道:“娘娘,这高总管毕竟跟在圣上身边许多年了,确实轻易拉拢不了,而且朝堂之上,后宫终究不能第一时间知晓,也实属正常。” “话说回来,太子年纪到了,也该娶妻生子。” 皇后若有所思地想着,忽然说道:“前段时间送过去的侍妾情况如何?” 于嬷嬷面露些许难色,有些欲言又止:“太子、太子殿下将他们放置在一处院子,便没再理会,夜晚也不曾召见。” “那些女子是怎么回事?连一个男人的心都栓不住吗?” 皇后拧起秀眉,不分由说地指责起那些她精心挑选的貌美女子。 “明日你去东宫看看,再带几个教导嬷嬷。” “是娘娘。” 小苏子见皇后还在为方才圣上说的话烦心,缓缓上前说道:“娘娘,再过两日便是秋狝,太子殿下亦可在秋狝宴大放光彩,皆是圣上定能欢喜。” 听毕,皇后眼神一亮,恍然大悟:“对啊,本宫怎么忘了这事。” 第八十二章 田螺姑娘? 余山将人背到陶桃家中,陶母连忙收拾出旁侧的偏房,好让伤者躺在床上。 陶桃在一旁拿着扫帚打扫着卫生,擦拭桌面的灰尘。 这间小房间原本是放杂物的,十分杂乱,灰尘也特别多,但是收拾一下还是能住人的。 陶母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桃儿,这娘子是何人?你就这样带回来,她的亲人不会担心吗?” “我在乱葬岗捡的。” “什么?!” 陶母大吃一惊,神色还带着些许地慌张。 “这…乱葬岗?!桃儿,死在乱葬岗的人可都不是什么好人!我们、我们还是把她送出去吧。” 在她眼里,能被丢到乱葬岗的,一般都是犯人,或是大户人家犯错的低贱奴仆,完全没有救的必要。 只怕陶桃救了这人,被人知晓,定会惹上麻烦。 陶桃身形停顿了下,略微诧异地看向自家娘亲:“娘,死在乱葬岗这不代表不是好人,没事的,如果她真是什么罪恶之人,我自然会交于官府处置。” 见死不救,她目前还做不到,尤其是丧葬的,见惯了死亡,更不应该感到麻木。 陶母颦起眉,眼里出现难得一见的不赞同,努了下嘴,见她坚持,到底没再说什么。 家里有伤者,陶桃和母亲商议,便由她去铺子里,因为还要和陈景和他们商榷,母亲留在家中照看。 天渐渐昏暗,铺子关了,陶桃三人搬了很多东西回家。 全都是关于战亡者们的遗物,她还记得下午送来时,那些家眷绝望悲戚的神情,不禁让人闻之落泪。 有些遗物是陪伴着他们上过战场的,沾染了许多血污,还有从尸体上脱下来的衣服,都脏的不行,需要清洗一番,以示尊重和整洁。 于是乎三人,刚吃好饭就在院子里洗洗刷刷。 就在此时,陶母匆匆地跑来过来,说道:“桃儿,那娘子醒了,你快去看看。” 蹲在地上的陶桃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她,而后连忙放下东西,起身在衣摆处擦了擦湿淋淋的双手,走去偏房。 一走进去,就听见里面哭泣的声音。 陶桃道:“你醒了?” 她声音顿住,抬起朦胧的眼睛看向走过来的小娘子。 “谢、谢谢你…多谢小娘子的…救命之恩…” 房间只点了一盏烛台,看上去有些昏暗,但还是能看到她哭得乱七八糟的脸庞,颊边还有些擦伤。 手臂还有颈侧都有被野狗抓挠的伤痕。 对于她来说这三日是人生中最为黑暗的时光,比被人当场踹死还要痛苦。 “你应该饿了吧,我一会儿送粥过来。” 陶桃没有问,也没有安稳她,只是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 她连忙点了点头。 陶母煮了碗很简单的瘦肉粥,加了点葱花,看上去很有食欲。 她接过陶桃手里的粥,不顾还冒着热气,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饿太狠了,三日什么都没吃,要不是下了场小雨,她撑不到有人来。 看着她还没一会儿就吃完了,陶桃拿过空碗,转身又去装了一碗。 连吃两碗粥,外加晚饭剩的汤,她总算是活过来了。 吃饱喝足之后,没等陶桃问,她自己就说出自己的来历。 “奴婢是城北杨家的奴婢,那日孙家的人找上门……” 她就是那个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叶姨娘身边的丫鬟,且没有给她医治,就被那些人扔到乱葬岗自生自灭。 陶桃无语地笑了一下,心想着这还真是凑巧。 听到小娘子的笑声,她也觉得自己挺可笑的,自己忠心耿耿,却落到个如此凄凉的下场。 “你别误会,我不是在笑你,我叫陶桃,是开丧葬铺子的,那个纸人是我做的,叶姨娘的情夫要陷害的人也是我。” “啊?” 她面露出震惊之色,眼中还残留着对叶姨娘和杨家的憎恨。 “你放心,事情已经了结,他们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死过一回,应该算是自由身吧,伤好后,你要去哪里都行。” “我还有点事,你先好好休息。” 陶桃起身走出去,看着被关上的门,她陷入一阵深思。 院子里晾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余河蹲久了站起身伸了伸酸痛的腰,忽而转头看向亮着光的房间。 他好奇地问道:“老板,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啊?” “一个苦命的人?我也不知道。” 陶桃笑了笑。 余山看了看摆放的骨灰盒,说道:“老板,我看了看名册,虽然字我不是全都认识,但是数量我认识啊,好像咱们铺子不够吧。” “后日傍晚便要使用,要是让木匠连夜赶工,估计也来不及,怎么办啊?” 陶桃望了一眼各式的骨灰盒,她也考虑到了这点,下午就去了木匠那里让他抓紧做出来,可还是杯水车薪。 她是有打算和其他家合作,但是依着上次他们那种对女子不屑的态度,觉着心里膈应,想了下也就没去。 但是明日,可以去碰碰面看看。 她相信他们是不会拒绝,谁会放着好好的钱不赚,又不是傻子。 第二日,天还渗着露水,蒙蒙亮的时候,院子就传来一阵动静。 陶桃刚好起夜,迷迷糊糊地推开门看,发现有人在井边洗衣服,顿时觉得离了个大谱。 她无语地说道:“娘,这是什么时辰啊,你怎么起这么早洗衣衫?” 那人疑惑地转头,笑道:“恩人,是我。” 陶桃霎时间打了激灵,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一点。 “是你?你不睡觉洗衣服?” 看到眼前小娘子如此惊诧的神情,她忽然有些忐忑不安,起身,无措地说道:“我、是我做的不对吗?我只是想要报恩。” “我是想要感谢你们,不是故意要吵醒你的。” 陶桃捋了一把凌乱的头发,打了个哈欠:“不是,你身子还没好全,就先休息,报恩的事情日后再说也不迟。” 她尴尬地挠了挠头,“我命贱好的快,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恩人,你继续睡吧,我洗完后,就开始做早膳,你醒了就能吃了。” 第八十三章 细辛 陶桃烦躁得狂捋头发,这怎么又扯到命贱不贱的问题上? 她又困到两只眼皮在打架,撇了撇嘴:“我不管你了,睡觉去。” 转身回去睡了个回笼觉,醒来的时候,外面有点吵,不知道是谁在讲话。 她起身走出门,一股饭菜香味扑鼻而来,院子里两人有说有笑的,陶母全然不见昨天对她那副抗拒的模样。 “恩人,请洗漱。” 她笑着将手中的帕子递到陶桃面前,等着她用。 “你不用这样,我有点不适应。” 陶桃没让她继续举着,连同她手里的盆一起拿了过来。 她愣了下,而后转身跟在陶桃身边亦步亦趋。 等到一起吃早膳的时候,她站在一旁,也不坐下,就和以前当奴婢候着等待主子吩咐似的。 “你叫什么名字?” “我…” 见她有些犹豫的样子,陶桃又道:“算了,你也不会长期留在这里,伤好后你要去哪里都行。” 蓦然,她直接跪在地面,双眼涌上热泪,哽咽地说道:“求恩人收留,我实在是无家可归了。” “我是被我爹卖进杨家的,我不想回去那个可怕的杨家,我爹也不可能会让我回家的,他只会把我卖给其他人,我不想这样,求求您了恩人。” 陶母看她特别可怜,起身就要去扶她起来,却被陶桃抓住手臂阻止。 陶桃冷眼旁观,但还是很有耐心地听她说完。 “我想你大概是还没有搞清楚,我是做白事的,每天都要接触死人,不像你们深居后院,日复一日。” “你看到我院子和屋子随处可见的纸人还有金元宝不?就不嫌晦气?再则你是女子,即便是男子也免不了对这种事情感到害怕,你就不害怕?” 听言,她环顾了周遭,恰好和一个白面红脸的纸人对上眼,顷刻间脸色发白,眼神露出惧意。 就在陶桃以为她要打退堂鼓时,又听见她坚定地说道:“我不怕,我不怕!只要恩人能给我一口饭吃,一个睡觉的地方,我就知足了。” “我愿意当恩人身边的奴婢,日夜侍奉,以报救命之恩。” 这话说的,瞬间让陶桃哭笑不得。 旁侧的陶母即便是再不忍,也知道多养一口人是多么不易的事情,所以这个事情绝对不行。 “桃儿,咱们……咱们养不起,要不…” 陶桃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着。 现在铺子是陶桃在管,银钱方面自然也是她在管账,别说招一人,多招几人也是没有问题的,她就是怕她受不了。 正巧近日繁忙,要不就让她试试? “你先起来吧,我考虑考虑。” “多谢恩人,多谢恩人……” 她擦了擦脸庞的泪,虽然心里有些失望,但是她相信只要自己努力,恩人一定会让自己留下来的。 “你叫什么?还是说你想要重新换个名字,毕竟你在杨家眼中已经是死人了。” 陶桃示意她坐下,将手边的小菜推到她面前。 她惊喜地抬头,满含期待地说道:“求恩人赐名。” 陶桃诧异地望着她,思索了下,说道:“叫细辛如何?” “奴婢不识字,恩人觉得好便是好的,多谢恩人赐名。” 她起身跪在地上磕头,脸上又哭又笑,看向陶桃的眼神满是感激之情。 有了主子的赐名,便代表着有了归属,她当奴婢当惯了,自己一个人去到外面根本活不了,她宁愿再择主,也不愿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陶桃上前将她扶起来,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别动不动就跪,也别称自己是奴婢,就叫我老板吧。” “老、老板?” 她喊的有些犹豫和磕巴。 陶桃用力地点了点头:“对。” 细辛看向含笑凝望着自己的陶母和好奇的陶良,说道:“夫人,小少爷。” 得! 陶桃无奈地拍了拍额头,面对她疑惑中夹杂着小心翼翼地目光,勾了勾嘴角:“没事,吃饭吧。” 吃过饭,三人一同去到铺子,陶桃和余山出去,其余人留铺子看守。 “你在铺子先好好熟悉,余河和我娘亲都会带着你,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细辛跟在她身侧,点点头,但看到她走,想都没想就要跟上去,直到陶母叫了叫她,才回过神了。 她尴尬地低头:“对不起,夫人。” 陶母温柔地笑了笑:“细辛,你唤我陶姨便可,我们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用不着叫夫人。” 余河也附和道:“陶姨人可好了,你也不用害怕什么。” 她怔愣了一下,不到一会儿,便感觉到眼眶涌上酸涩,连忙垂首点头。 她没想到,他们居然是这般的友善,一点也不嫌弃她是贱籍出身。 陶桃坐在旁侧,由余山架着马车把控缰绳。 这次先去最近的一家城北永祥阁,城西那家倒闭了,梁永升死了,他也没有妻儿,有个弟弟,是在客栈做肆厨。 她打算把那家盘下来做分店。 有马车说远倒也不算很远,还是能接受的。 主要是开丧葬分店,选址还真有点难办,眼下有现成的是最好的。 很快,马车就停靠在永祥阁,有个膀大腰圆的妇人正躺在椅子上挥着蒲扇去去热气。 往里面看,老板曾荣正在柜台前边看着账本边拨弄着算盘。 他越算越叹气,愁眉苦脸的样子,跟明日就要破产似的。 “明明前段时间中元节那会儿不是赚了挺多的吗?怎么这账本一算下来,还亏了这么多钱?!见鬼了不成?” 何娘子听见他嘀咕,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道:“我们每日吃喝拉撒不用钱啊?还要养三个孩子,四个老人。” “你莫不是忘了,两个月前,咱家找隔壁布行赊了几匹布,找米行赊了十斗米,你还日日饮酒,那酒钱都堆成山了,就是最便宜的酒要不是还了些钱,你还能喝到吗?” 一顿训斥,瞬间把他说得面红耳赤的。 “真是一点子出息都没有,早知道我就不该嫁你!弄到现在开这晦气的铺子也就算了,连钱都没挣到几个,还要遭人嫌弃。” “我当初还不如嫁给那杀猪的!起码日日有肉吃!” 第八十四章 合作 陶桃两人刚到,就看到门口争执的夫妻俩。 看着一时半会儿也吵不完,索性停在旁侧等他们吵完架再上去。 “老板,咱们要不要……” 余山望着他们小声地说道。 她揉了揉耳朵,仰头躺了下去,百般无聊地说道:“没事,他们吵他们的,就当免费看戏了。” 忽然正在争吵的两人停下,齐齐转头看向她,那目光里带着满满的羞恼和愤怒。 陶桃还恍然未觉,只有余山盯着他们,偷偷伸出手戳了戳她的手臂。 “老、老板,你要不起来看看…” 在他们愤恨的眼神中,声音逐渐趋向于无。 “什么东西?” 她转过头看去,接过对上两双充满怨气的目光瞬间吓了一跳,差点儿就翻了下去。 而后赶紧起来,没事人一样,和他们打招呼:“嗨!你们好吗?我猜你们很好。” 曾荣瞪着她,没有半点儿好脸色:“你来干什么?” 陶桃跳下马车,笑道:“来和你谈笔生意,不欢迎?” 生意?? 曾荣和何娘子两人对视一番,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疑惑,显然他们都不知道她嘴里说的生意是什么。 再则,白事的生意越发的少了,要真能赚钱还不偷偷藏起来,哪里会来找别人合作? “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必近日你也应该听闻朝廷准备安葬一批在边关战死的将士,特意赏赐衣冠冢,而承接此生意的人是我。” 听此,曾荣的眼睛亮了亮。 他的确是听闻过,为此他还想要去找方面的门路,打探一下情况,没成想,往里面搭了不少银子,却连个重要人物都没结识上。 简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真是你?!” 他失声惊奇地说道。 对此他还是有点怀疑,他挠破头都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小娘子居然有这种本事可以承接到朝廷的生意? 不仅是这次,就连中元节那次,他还偷笑着自家生意这么好,原来是因为陶家的货全卖给了别人,那些人才来到他们家购买。 “是我,你不用怀疑什么。” 何娘子见状,立马眉开眼笑,看自家丈夫还在愣神,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赶忙迎她进去。 “快快快,别在门口说了,小娘子咱们进去谈。” 陶桃两人进去后,何娘子狠狠地拧了一把他的手臂,示意他一起进去。 曾荣斯哈了一声,露出痛苦之色,揉了揉手臂,跟着走进去。 何娘子奉上茶水,笑嘻嘻地说道:“你就是陶家的那个小娘子?” 陶桃双手捧着茶,没喝,听到问话,点头说道:“我是,你们也知道如今丧葬行当不景气,我愿意不计前嫌,来和你们合作。” 曾荣听言,阴阳怪气地说道:“只怕是你做不到,所以才来找我们合作的吧?!” “如果是这样,那就免了,我们是不会捡别人的剩饭!朝廷下来的生意,那边关战死的将士,没有一万,也有千八百,别说没这么多纸扎用品,就单凭你一家,绝对办不好。” 他笃定地神色仿佛在说没他一定成不了。 “哦?看来你是不屑挣这个钱了?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陶桃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十分干脆地转身就走,不带一点犹豫。 原本还在等着她求的曾荣,瞬间傻眼了,心想着她怎么不按照他想的那样做。 何娘子看自家夫君得了失心疯的样子,送上门的钱都不赚,瞬间谩骂道:“曾荣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有生意不做我们是发财了吗?” “你是忘了咱家欠了多少钱是吧?赶紧的,去把人给老娘追回来!” 她双手不断地捶他,又是撒泼又是叫骂,直让他招架不住。 “好了!这个钱不挣咱又不会饿死!我是不会去求她的!等她没法子了自然会来求我。” 曾荣好面子,不愿意在一个他看不起的小娘子面前低声下气。 “啊啊!!曾荣,你在拿什么乔!你的脸面和自尊值几个钱?!你是存心不让我们母子好过是不是?!” “既然过得这般苦,那我们母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何娘子眼睛通红含着泪水,说得决绝,语气坚定,仿佛真的会这么做。 曾荣怔了一下,想到半个月还吃不上肉的三个孩子,无奈地叹息,转身追了出去。 刚追出去半里路,就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 “你不是不合作吗?” 陶桃手里挥舞着马鞭,歪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尴尬地干笑了几声,用讨好地语气说道:“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小娘子莫怪,一切都是小人的错,小娘子大人有大量就别和小人计较了。” “我实话和你说,就算不和你们合作,我也有法子将事情办下去,无非是多浪费些人力财力。” “但是我心好啊,我是个好人,我知道丧葬行当不好做,这钱给谁赚不是赚,可我选择来和你们合作,你们难道不应该感恩戴德吗?” 陶桃软绵的脸颊尽是笑容,眼神却没有半点笑意,冷冰冰的还带着些许地嘲弄。 “是是是,陶老板说得是,是小人说错话了。” 他尴尬到头皮都在发麻,一张老脸羞耻得发红。 他堂堂一个大丈夫,居然在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面前点头哈腰,可一想到钱,他的心里算是好受了些。 为钱折腰,不丢人,不丢人… 他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陶桃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继续说道:“你铺子里的货我都要了,行价的一半,你要是同意,我们就可以签订协议。” “才一半??这…陶老板,这是不是太少了?” 曾荣面露苦色,希望她能再提高点。 “我说曾老板,你这铺子有多少陈年老货不用我多说吧,我只能说,你再放个十年也不一定能卖的出去,我一下子全收了,你做梦都得笑醒。” 他心虚地搓了搓手,没想到这小娘子还真懂。 这玩意儿是真赚钱,即便是行价的一半,数量大,也够他赚了,只是他想要更多。 陶桃不耐烦地说道:“我数到十让你考虑,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1、3、5……” “哎哎哎!陶老板,不是数到十吗?!” 曾荣听着数数不对,连忙叫停。 “是数到十啊,没错啊。”陶桃理直气壮地说道。 他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到十,但却不是按照一到十那样数。 “行行行,陶老板,行价的一半就一半,那咱们赶紧签协议吧?” 他想马上落实,不然怕她不认账。 “签,现在就签。” 陶桃当即拟定了协议,给他过目之后,没问题两人同时签字。 何娘子站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拉住她的手,一口一个妹妹,热情的不得了。 在她眼里,陶桃就跟那送财童子似的,越看越欢喜。 心想着有了钱,要去买多少胭脂,置办多少新衣,买些个首饰,再去多买些孩子们爱吃的零嘴。 第八十五章 别砸我 陶桃从衣袖拿出个灰扑扑的荷包,将里面的银子倒在桌子上。 零零总总的,差不多十余两银子。 “十两银子,这是定金,结束后再付尾款。” 没等曾荣拿起,身旁的何娘子已经一脸财迷地全部收到自己的怀里。 “明日酉时三刻,日沉之时出城,到时你把这些东西整合,跟在我们的队伍后面一起去远郊。” 陶桃交代着,曾荣听在耳朵里,频频点头。 “陶老板,我办事你放心。” 从城北离开后,两人又往城东街过去。 王大中似乎是猜到他们来干嘛,脸上的笑容都快咧到耳根后了,热情到仿佛那日在陈府门口发生的事情不存在似的。 陶桃嘴角抽搐了一下,按照和曾荣同样的价格,王大中二话不说,直接就签了。 事情顺利到不可思议。 最后一处,就是城西善事善终铺子,梁永升死了,现在是梁永乐的娘子在看顾。 晌午,正是客栈忙碌的时候,梁永乐还没下工。 他们就近找了家面摊吃了起来,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看到梁永乐的身影从大街上经过。 陶桃赶忙架着马车过去。 “梁永乐!梁永乐!” 刚到铺子门口的中年男子听到自己的名字,疑惑地转头看来,发现居然是前两日那个小娘子,顿时眉头紧锁,冷起脸,没有理会。 “梁大哥!前两日和你商议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不耐烦地说道:“你赶紧走!那日我就说过来不卖给你!你害死了我大哥,我怎么可能会把铺子卖给你这种人!” “梁大哥,案子是府衙判决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梁永升要是不陷害她,是谁死了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根本就不会去管。 梁永乐一下子哑口无言,只一味的态度恶劣:“你个心肠歹毒的小毒女赶紧滚!不然老子定然不会对你客气!” 说着他拿起一旁的扫帚就要朝她打过来,被身后的娘子连忙拉住。 余山赶紧护在她前面,陶桃见状皱了皱眉,“余山,走吧。” 要么他们自己继续开着,不然她就不相信,一个卖丧葬东西的铺子,会有人愿意接手。 大街上,路人稀稀拉拉的,快到黄昏时分,已经没多少人了。 余山问道:“老板,我们回去铺子吗?” “不,还得去找个道士明日赶灵。” 她想到了玄灵子。 可当她去到了玄灵子所在的摊位,此时早已空空如也,人影都没一个。 陶桃疑惑地四处看去,心想着生意这么好?这么快就收摊了? 既然他不在,那只是去小道观找个现成的道士了。 正准备走时,她不经意地往桌面掠过,倏然想到什么,霎时间停住了脚步。 余山望向她疑惑地问:“怎么了?老板。” 她倒过来回到摊位处,指腹摸了摸上面的灰尘,今日摆的马上就有灰尘了吗?也没起风啊。 还是说今日他没来? 她摸索着指尖上的灰尘,神色若有所思。 陶桃和余山从小道观出来,对送他们出来的道士笑道:“先生,那就劳烦你了,明日酉时二刻在城南街铺子见。” 道士摸了摸山羊胡:“放心,贫道一定准时到。” 回到城南街,余山便自个回去了。 陶桃回到家,正好可以吃饭。 细辛一见到她,赶忙上前来拿过她身上的斜挎包。 “老板,你回来了,可以用膳了。” 她一脸懵地任由细辛取下挎包,然后被她拿着湿帕子擦了擦手。 “我自己来,谢谢。” 她回过神来,快速抽回手。 细辛见状有些失落,却还是勉强地笑了笑。 晚间,在房间洗澡的陶桃,忽然听到门外传来的敲门声,不解地问道:“娘是你吗?” “老板,是我。” 细辛站在门口,双手端着盆热水。 “我进来了哦。” “等等!” 陶桃慌忙地叫住了她:“你有什么事吗?我在洗澡啊。” “老板,你洗了有段时间了,我估摸着洗浴的水有些凉,我给你端了一盆过来。” “不用了,我洗好了,你走吧。” 说完,里面便响起一阵出水的声音,证明她真的洗好了。 细辛撅了撅嘴,有些失望,而后又立马欣喜起来,说道:“那我进来帮你穿衣吧。” “诶诶诶!你千万别进来,真不用,洗澡的时候我不喜欢有人。” 陶桃还没擦干身子,就赶紧把衣服穿上,生怕她闯进来,动作慌里慌张,再加上泡了一会儿的热水澡,整个人粉红粉红的。 像个水灵透红的可口小桃子。 “那好的,老板,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 听着外面的喊声,她顿时有些头疼。 “我睡觉了,用不到你,挺晚了,你也赶紧休息吧。” 没多久,脚步声渐渐消失。 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靠在椅背上,她一边等着头发晾干,一边看着话本子,正看得兴起,骤然门口响起轻微地敲门声。 陶桃有些没耐心了,放下话本子抬头看向门口说道:“我不是说了吗,我不用帮忙,况且我已经穿好衣衫了。” 门外倏地陷入一片寂静。 她不以为意,低头继续看话本子。 可不到两秒钟,她猛然意识到什么,立马放下话本子,赶忙跑到门口打开门。 探头朝外面四周看了看,但是什么也没有。 又走到院子中央巡视,还是没发现什么,她拧了下眉,转身的那一刻被跟前的身影给吓了一跳。 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本能地伸手想要抓住点什么,刚好身后有个石凳子绊住脚,直接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她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毫无阻拦的连带着他给拽了下来。 眼看着他高大修长的身体往她前面倒下来,她害怕得闭上眼睛:“你站稳脚跟,别砸我,可疼了!” 她闭着眼睛,还能感受到头顶笼罩下来的阴影。 等了有一会儿,砸是没砸下来,就是他的姿势好像有点不对。 陶桃察觉到双腿之间有温热坚硬的触感,而且自己好像被他拢在怀里,鼻尖满是陌生的味道,一股清冷的迦南木质香气。 第八十六章 段大人真是好人 她抬头看去,两人几乎零距离,莹润饱满的唇瓣恰好贴上他的脖颈,依稀能感受那跳动的脉搏,强劲且富有生命力。 瞬间覆在上方的身体僵住,似乎屏住了呼吸一般,只有面前胸膛传来的砰砰心声。 她蓦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而后只能假装没事人似的,小心翼翼地垂首,埋在他颈侧,再缓慢地松开抓住他衣袖的手。 须臾过后,身上的人慢慢站直身体,抵在腿间的膝盖放下,往后退开两步。 男人宽大高挑的身形背光而下,面无表情地样子,莫名让人瘆得慌,眸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似平静,却给人一种被掩埋在平静水面下浓稠翻涌的黑水。 即便她低头,也能感觉到头顶他那灼烫黏稠的视线,脸皮忍不住泛起一片绯红。 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的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在这尴尬的气氛中,陶桃在脑海中疯狂的想着对策,到底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两人摆脱掉此时特别窘迫的氛围? 真的是好尴尬啊!没事没事,一点儿事没有,可是为什么他不说话?什么意思啊?! 难不成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吗? “陶桃…” “段乾!” 两人同时叫着对方的名字。 这声段乾成功让他的眼里浮现出玩味的情绪,似乎是他第一次听到从她嘴里叫出自己的名讳。 他喉管滑动,抿了抿微红的唇,嗓音又低又哑:“你叫我什么?” 陶桃的眼珠子转动,抬头眉眼含笑和他对视:“段大人!不知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他没有回答,俯身靠近,危险地微眯起眼睛在她脸庞上打量。 这句称呼没有让他满意,显然不是他想听到的。 “你方才第一句唤我什么?” 他又问了一遍。 能让段乾一而再地重复问题的人,陶桃还真是第一个。 她愣了下,一双明眸对上他那乌沉的眼睛,有种掉入无底深渊般的不安感,心里有些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 是要治罪?但为了一个称呼就要治罪,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倏然,她灵光乍现,刚要抓住,很快却消失不见。 陶桃试探性地又叫一声:“段…乾…” 清灵脆生的声音拉长,带着一种软绵绵的尾音。 段乾嗯了一声,唇角勾起,伸手捏了捏她的后颈,只是一下便收回了手。 她奇怪地看着他,心想这人该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骤然,右侧边上的偏房里面传来一阵动静,陶桃赶忙拉着人跑了出去,背靠在门边,安静地院子里响起拖沓的脚步声。 直到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她的心才放松下来。 但是下一秒,她又察觉出不对劲,低头望去,两手交扣,她的右手牵住他的左手。 她赶忙抽出,慌忙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刚太紧急了。” “你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有意的?” 许是夏夜的风太过舒适惬意,她竟然莫名的从这句不算质问的话里,听到了温柔地气息。 真是魔怔了,温柔?怎么可能和他划上等号? “……不是,就是不小心的。” 段乾垂眸看着她窘迫的样子,没再逗弄她。 “你家中来了旁的人?” 他感受到了有其他人的呼吸。 她诶了下,诧异地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噢,是章程和你说的吧。” 乱葬岗那会儿不就是他和她一起的吗。 “不要乱捡东西,尤其是人,不然你会吃亏的。”他在劝诫她。 他知道的时候,特意让人去查了一番,好在只是个被人扔在乱葬岗自生自灭的奴仆而已,不构成危险。 但下次呢?万一她善意泛滥,又捡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回去,吃到苦头就知道疼了。 她抬眼不悦地瞪了他一下:“我没乱捡东西,怎么说的我好像一个捡破烂的乞丐?再则,我问过她的来历,就是一个苦命的人。” “同为平民百姓,而且她拼命地向我求救,我总不能不管吧?” “和你不同,她只是个贱籍。” 明明他语调淡然,听在她耳朵里,却有种上位者对下位者不屑一顾的态度在里面。 贱籍,是比百姓还要低贱的下等人,被打上贱籍的人,终生乃至后代都不得从良,一辈子活在别人唾弃嫌恶的目光中。 而且她的卖身契还在杨家手里,一旦杨家知道她在这里,完全可以用卖身契来要挟她回去。 陶桃的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在我眼里,那就是一条人命,无关其他。” “如果是大奸大恶之人,你也救?” “那要看哪方面的,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坏人和好人,也许有的人表面是在做坏事,可实际上是对天下苍生有帮助的,而有的人说的冠冕堂皇,却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这也不是没有。” “那要是对你呢?” 听到他的这句话,她毫不犹豫地直接就说:“坏人,绝对的坏人!” 昏暗的夜色中,能清楚地听见,眼前的人轻笑了声。 “你笑什么?很好笑吗?” 她没好气地伸手推了他一把。 连她都没意识到,两人越发的熟稔,她在他面前已经没了恐惧的情绪,说话的语气比起其他人可以算得上差,甚至还敢对他动手。 段乾从衣袖拿出一张纸,递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 她疑惑地接过来,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看了看,忽而听到耳边他说:“城西铺子的地契。” “你不是想要那间铺子吗,我让人盘下来了。” 陶桃动作顿了下,下午就她和余山一起去的,他怎么知道的? 他在监视她?这人变态吧。 她狐疑地抬眼看他,问道:“你就这么给我了?还是有什么条件?” 他反问道:“你觉着本君有什么要求?” “我觉得…你没什么要求,你就是想做好事了。” 他哼了一声:“你觉着是就是吧。” “谢谢段大人,我日后去烧香拜佛的时候,定然捎上你那份,让神仙保佑你长命百岁。” 她眉眼弯弯,满面笑容,模样娇俏又可爱。 任谁白得了这么张地契,心情不得美滋滋的。 第八十七章 被人耍了 段乾垂下双眸,将她那副财迷的样子尽收眼底,无声地弯了弯唇角。 半明半昧间,那张脸庞漾出令人惊艳的映丽之色。 翌日,曦光微露。 陶桃起了个大早,和陶母还有细辛搬运着院子里的骨灰盒到板车上,余山余河没多久就来了,二话没说开始一起搬。 而后一行人去铺子清点货物,她在回南街临时招的人要过会儿才会来。 租赁的马车约莫晌午就到,到时直接让人装进马车即可。 章程和陈景和带着人是巳时一刻到的,见铺子忙碌,便让人着手去帮忙。 陶桃站在边上拿着名册还有货单,一件件清点,每搬上一件物品便在名字后面打勾。 期间,曾荣来过,他怕出什么纰漏,专门来城南街看看。 在看到大家伙儿们都在行动,心也就放到肚子里了。 这么大阵仗,沿街不少人好奇地目光看了过来,将士们的家眷也来了,人有些多,很快,道路开始变得拥挤起来。 好在有骁骑营还有枢密院的卫军们,在维持秩序,家眷们是很难过,但还没到昏了头的地步,加上身侧还有亲人陪伴,一路上倒没出什么差错。 眼看着,到了约定的时间,陶桃便开始清点人数。 送葬的乐师来了,道士也来了,曾荣带着人和货物也在其中,但是…… 她皱了皱眉头,里里外外地找寻了一遍,还是没见到王大中等人。 “有看到人吗?” 余山摇摇头:“没有,王大中似乎就没出现过。” 陈景和与章程一前一后,护送着队伍准备出城,可陈景和在前头,见队伍迟迟不走,疑惑地掉转马头过来。 他低头看向陶桃询问:“怎么了?时辰快到了,怎么不走?” 陶桃有些头大,左右张望了下,说道:“呃,你们先走,后面还有一批东西还在路上,我和余山在这等会儿。” “还有东西?需要帮忙吗?你们两个应该不够吧。” 听言,她想了想道:“那你给我留两个人吧,等其余东西到了,我们很快就会追上你们的。” 他颔首,留下两个人,又给他们留了辆马车,转头往前面去。 陶桃看着送葬的队伍踏着余晖浩浩荡荡地朝着城外走去,跟在最后的章程也看到了站在路边的两人不禁疑惑。 在她解释了一番后,他噢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跟上了队伍。 “老板,怎么办?” 她敛起眉眼,眸中闪过一丝阴霾,“去城东铺子找他去。” “老匹夫居然敢耍我!”她暗骂了一声。 四人来到城东街王大中的铺子,却发现铺子此时大门紧闭,没有半个人影。 她恼极了,上去大力地拍门。 “王大中!王大中开门!你别当缩头乌龟,赶紧给姑奶奶开门!” 木门哐哐作响,却不见一人出来。 余山和另外两个人在四周看有没有能进去的地方,绕来绕去,也没有发现什么。 眼看太阳落山,等会儿就该下葬了,骨灰盒却还差了好多,他也开始焦急了。 “老板,时辰快到了,再不去就要赶不上了,怎么办啊?!” 她抬头看了眼牌匾,脸色冷凝,知道再怎么敲门,这老匹夫也不会给他们开门的,索性就放弃了。 “不慌,还有一批货在来的路上。” 那批货物是她从邓州批发过来的,昨日在曾荣手上联系到,也是个开丧葬铺子,原本打算用来填充铺子。 现在除了常用品消耗得比较快,是从其他地方批量过来的,只有一些不常见的用品是她亲手做的,这样比较省时省力。 而骨灰盒,她正好采购了一批常见款式以备不时之需。 她就想着,事情怎么可能这么顺利,那老王八居然摆了她一道,等事情了结,一定跟他没完。 陶桃气愤的踢了木门一脚,太用力了,还把脚也弄疼了,倒抽了口冷气。 余山见状连忙问道:“老板,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骤然听见身边的人说道:“陶姑娘,要不让我回去叫人过来?” 她循声望去,惊诧地看着他:“叫谁?他们不是都去远郊了吗?” “我可以回去枢密院叫人把这里拆了,不信他不出来。” 他语气平平,但话里的意思却给人带来万分震惊。 余山吃惊地叫出声:“拆、拆了?!” 她有些犹豫道:“呃,不是,这样不太好吧,会不会太盛气凌人了?” 那名卫军挠了下头:“没有吧,这种事情对枢密院来说,比较常见了。” 毕竟他们行事张扬惯了,还没有遇到不能动手的人,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了这样的处事方式。 她抬头看了看越发昏沉沉的天,“那批货约莫着也来不及了,去城西街那间铺子。” 她坐上马车,拉扯着缰绳掉头。 余山问道:“城西?梁永升那间吗?他们不是不愿意卖吗?” 说话间他赶忙坐上去。 两名卫军骑着马匹跟在两侧。 陶桃挥舞着马鞭,骏马嘶鸣了一声,马车随之扬长而去。 “地契在我这,钥匙也在我这。” 余山疑惑地“诶”了一句,身侧的她没有多做解释。 他们走后,街道变得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方才紧闭的木门缓缓开出一道缝隙,一只眼睛正左右张望,发现没人后,又悄摸摸地关上。 不消片刻,马车便停在了铺子前面。 车还没停稳,她直接就跳下了马车,拿出怀里的钥匙打开门锁,径直推门而入。 其余人紧随其后。 空气中噗呲两声,桌上的两盏烛台被点燃,摇曳的火光里陶桃甩了甩火折子。 她周围看了看,发现那些货物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梁永升才死了多久,而且那两人居然也没清扫一下。 可想而知,是有多么的不待见这铺子。 “老板,我找到骨灰盒了。” 余山扒开挡在前面的纸人,踩着凳子伸长手去拿,倏然,他一个没注意,旁侧的长形盒子被他扒拉下来。 掉在地上,哐当一声,有东西从里面滚了出来。 余山慌张地说道:“老板,我好像碰坏了什么东西。” 另一头的陶桃转身走了过来,低头看去。 第八十八章 死婴 好像是襁褓之类的东西,被绸缎包裹住,砸下来的时候发出咚咚的声音。 滚进了阴暗的角落里。 余山低头往下看,踩住凳子的脚就要放下来,被陶桃叫住。 “没事,你先把骨灰盒拿下来。” 他应了声,继续拿下骨灰盒,然后放到边上。 那两名卫军也拿到其余的骨灰盒,正把东西往马车上搬运。 陶桃蹲下来伸手去摸藏在阴影里的包裹,摸到一块布料拽了拽,没拽动,还有点重量。 “什么东西?” 她疑惑地嘟嚷了一句,用力一扯,扯出来的同时,包裹住的布料也给全部扯开。 她定睛一看,瞳孔骤缩,嘴里下意识地说了:“我去!” “啊?什么?” 余山没听清楚,以为是在叫他。 那上等布料包裹住的竟然是一个死婴!青灰色泛着尸斑的皮肤,裸露的皮肤甚至有些已经腐烂,散发着阵阵恶臭。 “陶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身后的卫军见她停顿在那里,以为她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她也的确遇到了棘手的问题,而且是特别的棘手。 “我怎么好像闻到一股酸腐的味道?” 余山猛地嗅了嗅,在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后,立马就捂住了鼻子。 陶桃脸色不太好,咬住下唇,将襁褓摊开来,伸手抱住死婴儿放在中央,指尖微微发颤。 “这是什么?好像是个孩子??” “陶姑娘,是纸人吗?!” 他们的声音透着慌乱,似乎不敢相信刚刚看到的东西。 赤裸蜷缩的小身躯,不正常的肤色,紧闭的眼睛,如果是纸人,那也太逼真了。 她语气镇定地说道:“不管这个,我们先出城。” 见她如此冷静的样子,他们也就放松下来,想着要真是小孩,她一定不会这么冷静的。 把需要的东西搬到马车上,陶桃将死婴放回长盒子里,一并放到马车角落。 紧赶慢赶,终于还是赶上了。 此时的陈景和在道士的交代下,吩咐着手下的人按照方位挖坑。 他们到时已经挖得差不多了,黑夜里,亮起一盏盏白色的灯笼,被家眷们挂在来时的山路间。 这是引路灯,免得刚变成鬼魂的人迷失了回家的路。 从山下一眼望上去,着实壮观。 哀婉幽怨的哭泣声顺着风声传遍了寂静的山野之中,让人从心底止不住的悲伤和难过。 狂风肆意,吹得白幡猎猎作响,仿佛那是死者最后的哭嚎,是对这世间和亲人最后的流连。 精美的纸扎和黄白寿钱在熊熊烈火里不断挣扎,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 风助长了火焰,裹挟着灰烬扑面而来,迷失了众人的眼睛。 陶桃念着马车上的死婴,有些心不在焉,脚步往后退去,不经意间撞到人,她连忙转身说道:“抱歉。” 往侧边走去,眼前的人脚下一挪挡住她的去路。 她沮丧的垂首,往右侧走去,但那人又跟着她往右侧走,挡在她面前不让她过去。 她拧起眉心,烦躁地抬头望去,黑色兜帽下那半张脸是那么的熟悉。 陶桃震惊地看着他:“你…” 男人修长的指尖按在她唇上,止住了她说话的声音,力道逐渐加重,原本微凉的唇瓣被摩挲得泛红发烫。 他的眼眸随着那片绯红晕开,渐渐地愈发得晦涩阴郁起来,隐约能看到深处暗藏的欲色。 她感觉到嘴巴被他蹂躏的有点灼热,还有点疼。 刚要伸手拂开,他便已经收回了手。 “你怎么在这儿?” “这些可都是在战场上战死的将士们,本君怎能不来。” 他负手而立,望着不远处狂舞的火焰,跳跃的火光倒映那双漆黑的眼睛中,如同黑夜被星光点亮了般闪耀。 “那你干嘛穿着斗篷?” “为了不引人耳目。”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陷入一片沉寂,显得周遭越发的嘈杂。 段乾微侧眸看去,“陶桃。” “哈?” 她侧头看去,琥珀色的瞳孔倒映出他的脸,带着懵懂的疑惑。 “说话。” 陶桃不解:“说话?说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 “你这人真奇怪。” 话音刚落,她想到了刚刚的事,脸色稍显凝重:“我还真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什么?” 陶桃环顾了下四周,而后招招手,示意他低头下来。 段乾微微俯身,凑到她面前,四目相对。 “梁永升那间铺子,我方才去拿了点东西,发现了一个长形盒子。” 他微挑了下眉,笑道:“然后呢?” “陶桃!那衣冠冢基本都下葬了,烧的纸钱也差不多烧完了,等会儿就能下山。” 陈景和边说边走了过来。 “这么快,好的。” 她脚步挪动,走出他的阴影区,站在陈景和面前。 他站直身子,眼睑半敛起,沉默不语,却莫名有种不悦之色。 陈景和的目光忽然转向她身后的人,疑惑地皱起眉,正准备开口,发现眼前这道身影越看越眼熟。 终于,他恍然大悟,惊诧拱手道:“四爷。” 那人没有回他,径直朝着山下走去。 陶桃见状,思索了一下,拿过旁侧的人手里灯笼,跟了上去。 陈景和站在原地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他走得挺快的,但是没一会儿,又缓步而行。 “你不和他们一起回去吗?” 陶桃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路走。 心想着,这人山路黑漆漆的还能走得这么快。 见他不说话,她又问:“你是骑马过来的吗?” 前面的人倏然停下,她低头看路没注意到,一头撞了上去。 瞬间她的鼻子感到一阵酸涩,眼泪都冒出来了。 “好端端的,你又停下干嘛?都不打声招呼。” 她在身后抱怨着。 段乾转过身,垂眸望着她微红的鼻尖,和泛着水光的眼眸:“你方才要说的话是什么?” 她没好气地问:“什么话?” 他俯身低头靠近她,宽大的兜帽足以将她的脸也笼罩进去,耳边听见他问道:“很疼吗?” 陶桃抬眼看去,被这么一张近距离的漂亮脸庞惊住了一下。 刚刚还没仔细看,现在瞳孔里全被这么一张精致的脸给占据。 她自认为自己的眼睫很卷翘了,但他的睫毛似乎比她的还要长和浓密。 第八十九章 意外 “嗯?怎么哑了?” 段乾伸手屈指在她光洁的脑门弹了一声,发出清脆的声音。 陶桃嗷了一下,瞬间回过神来,捂住微红的额头,幽怨地盯着他看:“不疼!一点都不疼。” 说完她径直越过他朝着前面走去,看脸颊气鼓鼓的,明眼人都能看出她说的是反话。 结果刚走没两步,她就被人揪住后颈的衣服,毫不费力地整个将她提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落空感,让她一下子慌张起来,伸手胡乱抓挠。 “你干什么?!你是不是有病忘记吃药了?” 他的嗓音微冷:“你在说本君有病?” “哎呀你放我下来!” 陶桃烦躁得反手想要扯下自己的衣服,可他的手劲太大,怎么也弄不下来,反而把自己弄得一身汗。 “你的脾气真是愈发的大了,居然敢和本君这般说话,谁给你的胆子?!” 段乾用另一只手将她胡乱抓拽的手擒住,陶桃干脆将左手的白灯笼丢在地上,去掰开右手上的大手。 噗呲一声,白灯笼瞬间熄灭,好在树上挂着有,不至于变得黑乎乎一片。 小女子的力气就算再小,那闹腾起来的劲儿也不是小动静。 双手被擒住,那还有双脚啊,再不济还有一口獠牙,总能让眼前的人吃到亏,不然他以为她是这么好惹的吗? 她伸脚就是一踹,顿时让他有些恼火,屈起膝盖挡下她踹过来的脚,提住她后颈衣服的手改为掐住她的脖子。 致命处被他握在手里,她却一点也不害怕。 他没怎么用劲,就怕捏坏了她那小胳膊小腿,反而纵容得她嚣张肆意。 “闹腾什么?!” 他危险地眯起一双眼睛,掐住她脖颈的手稍稍用力,瞬间她便呼吸不上来,赶忙双手扒着他的手指,试图喘口气。 莹白的脸庞立马变得如桃子般粉红。 她急忙拍打着他的手,眼角渗出泪水,仿佛下一秒就要撅过去了。 段乾一惊,连忙松手,却见她眸光泛冷,张开嘴朝着自己扑了过来,直接咬在他下巴处。 他往后一仰,躲避不及,恰巧站在小山坡上,被她这么一扑,脚跟不稳,两人叠叠乐似的同时倒进灌木丛里。 哪知灌木丛后面是个下坡,两人顺势滚了下去,身旁的事物飞速疾驰,伴随着数不尽的石子和障碍物。 她瞳孔紧缩,害怕的惊叫了一声。 他拧紧眉头,伸手将陶桃抱紧在怀里,用斗篷笼罩住,隔绝了被树枝还有石头刮伤的可能。 风声在耳旁呼啸而过,段乾感觉到眼前天旋地转,一路朝着下方不断地滚落。 直到他的头撞上一块大石头,闷哼一声,眼前变黑,人直接晕了过去。 陶桃被他护在怀里,头顶被斗篷罩住,视线黑漆漆的,感受到此时平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发现他没动静,伸手推了推他。 “段乾?段乾??” 轰隆!! 沉闷的雷声重重的敲击在头顶,夜空一道银蛇乍现,刹那间亮如白昼。 她将缠绕在身上的斗篷扯开,抬头看去,发现他此时双眼紧闭,似乎昏了过去。 她不禁有些着急,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段乾??醒醒?段大人?” 一直叫不醒,她开始慌了起来,抬头环顾下周遭。 不知何时,月光悄然躲藏起来,此时四周黑麻麻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远处时不时还传来野兽的嚎叫。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借着光,她看到了遍地森白的尸骨。 陶桃手撑着地面,想要起身,不经意间摸到坚硬的东西,好奇地摸索了一下,是条状物。 她立马意识到是什么,顿时大惊失色,赶忙往旁侧扔去。 “段乾……”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她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想着他会不会撞到头了,连忙伸手去摸。 结果在他后脑勺真的摸到了满手黏腻湿热的触感,将手掌放到鼻尖轻嗅,铁锈味直冲鼻腔,她顿时暗道完蛋了。 “你别死啊!你死了我不得给你陪葬?!” 嗷呜!嗷呜!! 由远而近传来一声又一声的狼嚎声。 紧接着草丛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逐渐靠近。 陶桃眼神警惕起来,屏住呼吸,向周围看去。 在看到不远处出现了一双莹绿色的眼睛,她瞬间无声地倒抽一口冷气。 “我的老爹老娘呀…中彩喽……” 所以,这些人都是被狼吃得只剩下骨头了吗?那她不会武功怎么办? 她眼神稍显呆滞,轻声说道:“段乾,你要是再不醒,咱俩就得葬身狼腹了。” 虽然是这么说,她也不会坐以待毙,好在挎包一直在身上,随身携带的匕首和火折子都在。 将地上的斗篷卷成一团,再随机挑选一根好骨头,缠绕在上面。 她摸着好像是一根小腿骨,安抚说道:“对不起前辈,等我出去了,我一定会回来祭拜你的,给你烧很多的钱。” 很快,四周出现了一双又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如同鬼火一般冒了出来。 从包里拿出特制酒精倒在衣服上,火把点燃,照亮了那一只只瘦骨嶙峋的饿狼,正对着他们虎视眈眈。 嗷呜! 一声咆哮,头狼猛然冲了过来。 陶桃目光坚毅,未曾退缩,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抓紧匕首,转瞬间迎面直上。 不消片刻,头狼被她手里熊熊燃烧的火把灼伤了腹部,哀嚎一声,急忙后退,周围的饿狼也在此时围了上来。 手里这团火,让这群饿狼们蠢蠢欲动,又不敢直接靠近。 只能张着血盆大口,龇牙咧嘴的干嚎着。 滴答滴答…… 上空忽然下起了雨。 她抬头望了望昏暗的天空,豆大的雨滴毫不留情地砸在她的面容上。 “糟糕了…” 风夹杂着雨水,使得火把忽明忽暗,也让饿狼们开始重整旗鼓。 就在此时,她的余光察觉到身后有道黑影朝着地上的段乾飞扑过去,急忙转身伸手挡了过去。 那锋利的獠牙径直咬在她瘦弱的手腕上,疼得她直皱眉头,反应极快得伸脚用尽全力踹了过去。 饿狼死死咬住,被踹得肚皮凹陷下去,也不肯松口。 第九十章 上药 她拼命地拉扯着手腕,右手抬起匕首朝着它颈侧,猛地刺了下去。 在察觉到恶狼有松口的迹象,再一鼓作气的用尽全身力气踹去,在她不懈努力下终于将其摆脱。 此时,空中哗啦啦的响起,下起了倾盆大雨。 砸在身上浸湿衣服,人也变得沉重起来。 而她手上火把的火焰彻底被熄灭了,群狼没了危险,齐声嚎叫直接全部冲了上来。 陶桃还在顽强抵抗,倏然,右后方的恶狼随着一声哀鸣,被人一脚踹了出去,躺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她惊讶地转身看去,地上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在影影绰绰的雨幕中,他的身形闪现,随着恶狼的凄惨叫声,一只只倒在血泊里。 他站在狂风暴雨里,垂在右侧的大手,鲜血顺着雨水从指尖滑落,滴入积累的水洼里。 面无表情的模样,灰暗的眼眸中还带着未消的戾气和杀意。 “段乾!” 她紧张的跑上前去,查看他的神色。 下一刻他身形不稳,踉跄一下,险些跌倒在地。 她赶忙将他扶住,将其靠在自己的肩膀处,支撑着他的身体。 “你没事吧?” 他摇摇头:“走。” 陶桃扶着他往前走,暴雨让原本陡峭的山路更加的湿滑崎岖,加上天黑,就更加的不好走了。 有好几下都差点儿摔倒,好在她及时稳住了身形。 男人的重量几乎全部都压在少女的身上,她咬牙坚持着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这破地方到底哪里可以避雨? 山下的义庄离这里可有段距离,而且她也不知道此时他们是在哪个方向,只能跟无头苍蝇一样埋头直走。 不知走了多久,倏然,她停住脚步,疑惑地回头看去。 刚刚好像是经过了一个山洞,但是黑漆漆的,看不清楚,隐约能看到些影子。 陶桃将他放在树下靠坐着,刚要起身走,手毫无征兆地被人抓住。 她回头望去,他脸色发白,眼睛半睁不睁地凝视着她,看似虚弱,可那手劲却一点也不弱。 看着雨水滴落在他的脸庞上,心头一动,她伸出左手挡在他上方。 “前面有个山洞,我去查看一下什么情况,等会儿回来。” 那隐藏在眼皮底下凌厉的光芒,仿佛要将她洞穿,她却丝毫未察,环顾了下四周。 她以为他没清楚她在说什么,低头双手捧住他的脸庞,被雨水冲刷得愈发明亮的杏眼和他对视。 他一怔,望着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满是他的倒影,还有对自己的紧张心疼。 “我去看看前面的山洞能不能避雨,很快回来接你。” 随后,她扯下他的大手,转身毫不犹豫地冲进了暴雨之中。 没多久,一道人影冲出雨幕,陶桃再次回来,她俯身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用力得把他扶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前面走去。 山洞里面的杂草被她方才扯开,两人此时才好进去。 她从包里拿出火折子点燃,看了看周遭的环境,地上角落有一堆干燥的稻草,可以用来栖身。 于是把他放在稻草上面,他后脑勺还有肩胛处还在流血,但因为他的衣衫是深色的,看不出来。 要不是她手上的血是温热的,她还以为是雨水。 陶桃环顾了下,过去把墙上的烛台点燃。 刚刚她只是进来扫了一眼,没有仔细看过,这里应该之前是有人住过的,或者说是暂时落脚。 地上还有未燃尽的火堆,墙壁上有烛台,还有稻草堆成的床铺,地方还算干燥整洁,只是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看来,已经有段时间没人来了。 她拾掇起散落的树枝放在一处架起,用火折子点燃。 没过多久,火势渐大,噼里啪啦响起,她把湿透的外衣脱了下来,用树枝架起,放在旁侧烘干。 她捋了捋沾在脸庞的发丝,拧了下湿漉漉地长发,却不小心扯痛了手腕上的伤,吃痛得嘶哈了一下。 段乾晃了晃晕乎乎的头,手支撑着地面,想要起身。 动静声引起了她的注意,连忙起身过去。 “段乾,我帮你上药。” 她拿过挎包,取出纱布还有药放在一旁,伸手将他的外衣小心地脱下来。 “你的手…怎么了?” 他脸色发白,额角冷汗涔涔,唇瓣一点血色都没有,还有心思关注到她手上的伤口。 这时她才发现,他身上有大大小小地伤,右手肩胛骨的位置似乎被什么东西捅穿,而后在滚落的时候被强行拔了出来。 相反,她完好无损,连擦伤都没有,只有被恶狼咬伤的手腕。 “没事,你的伤要紧些,我的等会儿处理。” 她的声音淡淡,却有种莫名被压制的情绪在里面。 在看到肩膀处鲜红的血肉翻出,那么严重的伤口时,她有些绷不住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问题。” 陶桃抬眼看他,眼圈通红,尽是自责和歉意。 他偏过头,对于自己的伤势毫不在意:“哭什么?本君还没死。” “先把自己的伤处理好。” 他看着她手腕上狰狞的伤口,拧紧眉间。 见他一直盯着她手上的伤势,她囫囵地包扎了一下,就要去看看他头上的伤,刚伸手过去,却被他躲开。 段乾侧头望了眼右肩处的伤,包扎得很好。 他拿过她的手放到面前,解开胡乱包扎的纱布,仔细地将药撒在伤口处,忽然,她的手瑟缩了一下。 他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去,见她抿紧唇瓣忍疼的样子,说话的嗓音些许冷淡。 “都让你别闹腾,非不听,疼就受着,不疼还不能长记性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我的错,下次不敢了。” 当然,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说。 外面的暴雨还在哗啦啦的下,仿佛天空漏了个洞似的,雨势丝毫不减。 她低头端详着包好的手腕,先前还没觉得,现在痛感来袭,真的是很疼,估摸着这只手又有好长时间不能乱动了。 “对了,你头上的伤……” 说着说着她没了声音,目光落在他那凌乱微湿的墨发下,散乱衣襟处露出的白皙锁骨。 第九十一章 生病 段乾一向高高在上,从容不迫,她未曾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他在光影里微垂首,淡漠的眉眼半敛,漂亮的脸庞上带着微红的擦伤,带着难得一见的脆弱和破碎。 柔顺的长发此时变得一缕一缕的,华美的衣服染上脏污和尘埃,向来端正的衣襟此时凌乱不堪,露出纤薄分明的锁骨。 再往下是宽厚的胸膛,和被隐匿在深处的腰腹。 “你说什么?” 他偏头看她,眸光带有淡淡的疑惑。 听到声音,陶桃瞬间回过神来,避开他的视线说道:“呃,我是说你头后面的伤要处理一下。” 她走到他后面,轻轻拨开他的头发,手帕一点点擦拭着上面的血污。 这回他没有躲闪,而是静静地待在原地,任由她动手。 看着他头上的伤,她的神色露出不忍和自责,动作一再轻柔,生怕加重他此时的疼痛。 陶桃却不知,这点伤痛对于一个久经沙场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对不起…” 她又说了一遍,听上去有些沮丧。 “陶桃,我没事。” 他的语气淡然且郑重,带有些许安慰她的意味。 明明是她的错,他却反过来安慰她,这让她更加的愧疚了。 陶桃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这人其实挺好的,哪有别人说的这么坏,就是性子冷了一点,她把他弄得这般惨,他还没怪罪她。 虽说她常把好人一词当做夸奖的词,但也只是顺口而已。 没想到他还真是好人。 上好药后,她用纱布在他头上缠绕成圈,包扎好后,她还欣赏了一会儿。 点了点头,感叹自己包扎得还不错,没有掩盖他的美貌。 段乾侧眸看了她一眼,便将视线转到旁侧,伸手拿过放在草堆上的外衣,随手扔到她身上。 她不明所以的捧着衣服,捏了捏衣角,还在淌水,以为是让她烘干,便取下树枝上半干的衣服,把手里这件放了上去。 突然,一阵冷风夹着冰凉地雨水吹了进来,成功让她打了个寒颤。 原本她想自己先穿上,犹豫了些,抬头看向此时还是伤者的段乾,那因为失血过多苍白的脸庞,不免让人心生怜惜。 陶桃靠过去紧贴住他,将衣服披在两人身上。 段乾瞳孔骤缩,颤了颤眼睫,咽了咽喉管,抿紧唇瓣,默不作声地往旁边挪动。 她诶了一声,拿起衣服,紧随其后,披在他肩膀上,将另一边拢在自己身上。 “你不冷啊,风这么大,万一发烧了怎么办?” 看着他不自然的样子,她忽而想起他好像不喜欢别人靠近,又从衣服里钻了出来,把衣服都留着他。 正打算挪向旁侧时,忽然眼底下出现了拿着她衣服的手。 “你穿吧,我不冷。” 她垂眸看着,心想着或许他嫌弃衣服粗糙,没说什么接过来穿上。 “那你烤烤火,不然我真怕你生病了。” 他嗯了一声,便主动靠近火堆。 陶桃用手帕擦了擦被雨水浸湿的长发,左手拧干又擦了一遍,反复几次后,头发干了许多。 她想起他的头发也还是湿湿的,回头说道:“你的头发擦拭一下……” 突地,见他靠在墙壁上,双眼紧闭,脸颊泛起红晕,她心头一惊,赶忙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段乾?还好吗?” “嘶…怎么这么烫?” 陶桃紧张地看着他,眼神露出些许担忧。 “不会真发烧了吧?难不成伤口感染了?” 她自言自语着,又伸手摸了下他灼热的脸,手上冰凉地触感让处于半昏迷状态的他忍不住蹭了蹭。 她急忙起身,想着拿手帕去外面沾些雨水来给他降温。 蓦然,她的手腕被人抓住,回首望去,他掀开眼皮定定地看着她,无意识地流露出一丝不安和惊慌。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那日冰天雪地独自守灵的夜晚。 空荡荡的灵堂只有幽黄的烛光,伴随着白色的帷幔在风中摇曳,那年他同时失去双亲,所有人都一脸惋惜地看着他,用可怜的眼神望着他。 却无人能留在他身边,哪怕多说一句话。 她拧了拧眉,抽出自己的手,毫不留情地转身朝着外面跑去。 段乾半梦半醒,直勾勾地盯着她远去的背影,那双纯黑色的眼眸浮现出些狠厉的杀意,伸手拔下头上的玉簪。 刚要运功发力,那远去的脚步声再次传来,泥土的腥味伴随着冰冷地湿气随风飘了进来,隐约间,一股梨花清香味弥漫在他的鼻尖。 她一路小跑回来,跪坐在他身边,双手摊开被浸湿的手帕,覆在他滚烫的额头上。 冰凉地触感猛然让他清醒过来,垂眸凝望着手里的玉簪,忽而扯了扯嘴角,手心松开。 身体在这刻彻底放松下来,人随之往后仰去,意外地跌入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里。 陶桃伸手搂住他,伸手握了下他修长的手指,惊觉他此时除了额头是滚烫外,双手冷冰冰的,还冒着冷汗。 “你安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不会走。” 人是因为她才变成这样的,但凡有点良心的人,不可能会丢下他不管。 “……真的吗?” 他喘着气,虚弱地问着。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丝毫不带犹豫地应声下来。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应承下来的和他想的根本不是一个意思。 现在她只希望陈景和能快点找到他们,不然,她真怕段乾出什么事,有时候发烧也能烧死人的。 万一引起肺炎就麻烦了。 这般想着,她搂住他的双手紧了又紧,希望能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 陶桃却不知道,段乾的行踪一向不会告知陈景和他们,再则他的武功超群,能让他们保护的时候少之又少。 而且这次出来,他暗地里根本没有带上暗卫。 所以此次,就算段乾不见了,他们也只会认为他去了别处,不可能会想到他会出意外受伤。 夜深人静,在这山洞里,除了外面落雨的声音,再听不到其他。 雨声特别能催眠人的意志,渐渐地,她打起了瞌睡,不一会儿靠着他的肩膀沉沉睡去。 第九十二章 有些奇怪 另一边,仪式已经了结,陈景和整顿了下队伍,他和章程还是按照原来的走位下山。 没看到段乾,四处询问了下,也没人知晓,想着他或许是自己先走了。 但是没看到四爷正常,可陶桃那小娘子不在,那就有点不正常了。 这葬礼是她承办的,好端端的,怎么半路就不见了? “老板?老板你在哪里?” 人太多了,密密麻麻都是,又是闹哄哄的,余山余河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他们老板的身影,没办法只能靠大声喊叫。 结果,叫换了大半天,连嗓音都喊哑了,也不见她的回应。 余山找着找着,刚好经过陈景和身边,忽然就被他抓住,余山还以为是他老板,转头兴高采烈的叫着:“老板!” 回头才发现不是陶桃,顿时失落下来。 陈景和皱眉问道:“你们陶老板呢?” “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在找。” “她就没有和你们说去哪里了?” 余山摇头,神色有些担忧:“没有,先前我看到她和一个穿着斗篷的人站在那,后面就没有看到。” “那个人看着有点奇怪,会不会是他带走了老板?” 这时,章程走了过来,疑惑地问:“怎么了?还不走吗?” 想到四爷,陈景和心想着莫不是四爷和陶桃一起走了…… 应该是,不然两个人怎么会同时不见。 “走吧,现在就下山。” 陈景和说完,转身往山下走去。 余山不解,赶忙跑过去拦住他:“陈大人,我家老板还没有找到,不能就这样回去。”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年,“你放心,你们陶老板没事,好着呢。” 余山欣喜地说道:“你是知道我老板去了哪里吗?” “我不知道,但是你老板绝对没事。” 就她那人精,连四爷都快被她降服了,谁能把她怎么样。 陈景和绕过他,继续向前。 这话说的余山一脸困惑,陈景和不知道陶桃去了哪里,但是知道她一定会没事,难不成那个奇怪的人他认识? 余河见哥哥站在前面不动,于是走了过来。 “哥,怎么了?是找到陶老板了吗?” 余山没有答话,回头望向那满山遍野的寿纸,还有那随风飘扬的白幡。 滴答滴答… 天空中蓦然下起了雨。 “哥,是不是陶老板有事先走了?” 余河见他没反应,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天,继续说道:“而且现在下雨了,我们还要找吗?” 陈大人和陶老板是老熟人,他能这么说,老板应该就是没事的。 余山这般想着,眼看队伍渐行渐远,忍耐住担忧的心,“走吧,我们先回去。” ……… 天光大亮,第一缕曙光从云缝中折射进来,落在地面上。 昨夜燃烧的火堆已经熄灭,变成一堆灰烬。 靠在少女怀里的男人,睫羽扇动,被她握住的指尖颤动了下,感受到陌生的气息喷撒在脸上。 倏然,他猛地睁开眼睛,锋利地眉眼环顾四周。 忽而,他抬眸凝望着上方只有一指距离的脸庞,她垂首眼睛紧闭,轻微地呼吸声从那嗡动的唇间溢出,尖利的齿牙若隐若现。 软热的胸口上下起伏,耳畔能清楚地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 莫名的,他有些留恋此时的感觉。 沉寂了一会儿后,他反应过来,晃了晃眩晕的头,大手撑着地面,默默地起身。 两人相互依靠,段乾起身,陶桃势必要往前栽倒。 在她倒地的瞬间,他赶忙伸手搂住了她,将其靠在肩膀处,而后再慢慢地放置在柔软的草堆上。 动作悄无声息,没有半点儿惊动她。 段乾扯动了右肩的伤,也只是拧了拧眉,走到外面。 下了一夜的雨,此时林间全是露水,远处传来翠鸟的鸣叫声,幽美的风景下,山路泥泞湿滑且错综复杂,不太好走。 他抬头望向树林上空的太阳,又看了看落在地面的阴影,心里估算着时间还有方位。 “段乾??段乾?!” 里面传来陶桃惊慌地呼叫,他立刻转身回去,撞上正往外跑来的她。 陶桃见到他瞬间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查看他的情况。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狼叼走了。” 关心的话自然而然地说出口,一双秋水般的眼眸满是对他的紧张和关怀。 他故作镇定地说道:“我没事,外面雨停了,我们回去吧。” 不知不觉中,隐藏在墨发下的耳朵尖泛起红晕。 她见到他披散着长发,想着昨夜可能是自己不小心弄到的,转身回去找找他落下的簪子。 在稻草里找到那支石莲褐色玉簪。 “你的头发要不要弄起来?” 她将玉簪递到他面前,指了指他散落在肩膀的长发。 他低头看去,神色若有所思,抬头看向她的时候点了点头。 而后回到草堆上盘腿坐了下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等了有一会儿,忽地转头看向她,眼神中带有一丝不解。 这时候的陶桃才反应过来,有些欲言又止,想了下没说话,还是走了过去。 她走到他身后,以手做梳,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头发,冰凉的墨发如同水流般划过她的手背,十分柔顺。 半响之后,她说道:“好了。” 他抬眸看向她,以往眉眼的冷霜尽数融化,眸光泛着柔意,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扬。 两人四目相对,她怔愣了下,心里忽然觉着他是不是和以往有些不一样,好像…变得温柔了许多。 她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突如其来的错觉。 两人并肩而行走了出去。 陶桃想到昨晚那个尸骨坑,说道:“昨夜我们是上面滚下来,会不会这已经是山下了,但是之前我来这儿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有那个满是尸骨的坑。” “根据我摸到的白骨,起码有十几年了,难道是另外的乱葬岗吗?” 段乾听言,神色异样,冷声道:“那是十五年前,杨家满门的葬身之处。” “杨家?” 她疑惑地看向他。 “走吧。” 他没有解释,继续向前走去。 她虽然困惑,但也能看出不对劲,没有再追问。 她跟在他身后,想着昨夜在马车里的死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发现。 第九十三章 两人同时轻颤 脑海中想着事情,不知不觉地就落后了许多。 走在前头的段乾久久不见她跟上来,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 “陶桃。” “啊?” 陶桃抬头望他,惊觉他已经走在面前了,于是赶忙快步过去。 他眉间微蹙,停在原地,似在打量她:“别走神。” 她愣了下点了点头:“好的。” 等到她走到身边后,他才挪动脚步接着向前。 “我昨天其实是想和你说,梁永升那个铺子里我发现了死人,准确的说是个死婴,装在长形盒子里。” “他的孩子?” “应该不是吧,他都没有成亲,哪儿来的孩子。” 山路石头有点多,她低下头,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走着。 男人忽然放缓了脚步,侧身见她踩在陡峭的石路上,正一点点往下走,伸出手递到她面前。 陶桃眼皮底下倏然出现一只节骨分明的大手,她蓦然愣了下,抬头看他。 见他脸色淡淡,而后将手放在他手心上,借力走下来。 “谢谢。” 她道了声谢,刚想把手抽出来,试了一下,抽不出来。 她疑惑地目光望着他,他察觉到身侧的视线,没有看去,而是说道:“前面路滑,不好走,还会耽误时间。” 她想了下,他说的也对,就没有再把手抽离。 陶桃没看到身旁的段乾耳尖微微泛红,面无表情的模样,实则是在故作镇定。 走了有段时间,她开始有点走不动,呼吸变得稍显混乱。 “抱歉,停…” “不着急,我们停下来歇会儿。” 她正要说呢,就听见他说话,顿时开心起来,用衣袖擦下额角的汗珠,喘着气寻了个大石头坐下。 他耳朵微动,听到附近有水流的声音,梭巡周遭的一切,回头对她说道:“前面有条溪流,我们去那里歇息。” “好。” 听言,她立马起身。 太激动的后果就是脚下没站稳,她的脸朝下向地面摔去,惊慌地瞪大眼睛,瞳孔倒映出凹凸不平且尖锐的石头。 心里忍不住想这摔下去不仅脸上会挂彩,还会很丢脸。 站在她跟前的段乾往旁侧挪动了下,她整个人直接朝着他身上扑下来。 一个人的冲击力可不小,但他脚下稳稳当当的,连一步都没后退,瞬间将她接了个满怀。 却牵扯到右肩膀处的伤,他闷哼一声,喘了下气调整好呼吸节奏。 陶桃双手攀在他肩膀上,趴在他胸口心有余悸地喘气,心口还在因为刚刚的惊险猛烈跳动。 缓过一会儿,她松开手,抬眼看他,神色感激:“谢谢,还好你接住我了。” 突然,她发觉他的脸色有点不太对劲,迅速伸手碰了下他右肩的伤,指腹湿润,拿过来一看是血。 伤口被她撞崩开了。 她咬住下唇,眼底浮现出愧疚之色,双手扶住他:“溪流往哪边走?” 只能到歇息的地方再处理伤口了。 “往右边走。” 约莫走了半柱香的时间,随着潺潺流水的悦耳声传入耳中,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出现在两人面前。 一阵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的心情都放松了不少。 段乾坐在溪边的石头上衣衫半解,陶桃蹲在旁侧清洗手帕,沾了沾水,起身来到他面前,递给他手帕。 “把脸擦一下?”她望着他脸庞有点点灰渍。 可以看出他自己用手帕擦了一遍,但是有些地方还是没擦拭到。 闻言,他忽然拧紧眉头,“很脏吗?” 未等她回应,他取出怀里的手帕又擦拭了一下,连擦伤处都没放过。 这回倒是干净,就是下手太重,脸颊绯红,还把伤口的血给擦出来了。 “诶,你轻点儿,出血了都。” 看得她徒然心惊了下,她没想到他对自己下手这么重。 在山洞的时候也没见他洁癖这么重。 他恍然未闻,俯身洗干净手帕,沾了下水,又往脸上擦了擦,之后双手放在水里,把每一根手指仔仔细细的搓洗。 陶桃见不得他脸上的血,抓过被他扔到一旁的绸缎帕子,往他脸颊擦去。 段乾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躲开,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帕子,眼神闪过一丝嫌恶。 搞得她一阵莫名其妙,想着这人又怎么了。 先前他没接过她的帕子,以为是嫌弃棉质手帕不如绸缎柔软细腻,眼下她用他的手帕,怎么还是嫌弃? 她正要问出口,就听见他说:“这手帕我方才擦过手了,不可沾脸。” “啊?” 她费解地皱起了眉。 洗干净了有什么不能用的,那她昨天在他昏迷的时候还用自己的手帕先擦了她的脸,再放到他额头给他降温。 而且用的是雨水,他要是知道不得嫌弃死? “好吧。” 陶桃双手捧起他的脸,伸出指腹抹去上面的血迹,模样认真专注。 段乾被她此番动作弄得没反应过来,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脸,柔软的指尖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冰凉的触感落在皮肉上,明明是带着凉意,落下的每一处如同点火般让那块肌肤灼热滚烫起来。 清甜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慢慢地和他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他的脸庞不可避免地泛起红晕,眸光好似沾了水般流光潋滟,呼吸逐渐急促,喉结不断地滚动着,骨血里仿佛有蚂蚁在啃食,瘙痒难耐。 段乾的意识像吃醉了酒朦胧恍惚。 他感觉到自己好像又发烧了。 她离得这般近,想不注意到他的异样都难。 她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了?段乾?” 望着他潮红的脸,她摊开手掌贴在他的脸颊上,惊诧莫名:“你的脸怎么变得这么烫?不会又发烧了吧?” 棱角分明的唇瓣红得仿佛能滴血,狭长上扬的眼角沾了些魅,原本寡情冷淡的眉眼,如同妖冶邪肆且能蛊惑人心的妖邪。 她望着他的神情,倏然顿住。 “你给我抹的什么药?!” 他目光骤然凌厉,拽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拉。 陶桃一惊,赶忙侧过脸,唇瓣擦过他的嘴角,忽而两人同时轻颤了下。 她感觉自己像被电击了似的,脑海中噼里啪啦地响。 第九十四章 白得个师父 段乾像是受了不小的刺激,猛然喘气,心脏骤缩,抓住她手腕的大手不禁攥紧。 好死不死他拽住的还是她受伤的左手,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她忍耐住疼痛,回头解释:“我用的就是你给我的药,上次还剩点儿,难道你觉得我会害你吗?” 他抬起眸,黑沉沉的眼睛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冷厉中夹杂着狐疑,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冗杂成复杂的情绪落在她的眼中,让她猜不透此时他到底在想什么。 “段乾,我们先把你伤口处理一下,好吗?” 她语气十分温柔,又带着诱哄的意味。 是他从未在她口中听到过的语调。 陶桃轻眨了眨双眼,一眼不错地盯着他看,微微抿唇笑了笑,柔软又乖巧。 她怕自己因为什么不恰当的行为,再刺激到他,努力让自己变得特别无害的样子,好向他证明她没有要害他的意思。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其实男人的心也挺难猜的。 骤然,他感觉到指尖湿湿的,低头看去,被他抓住的纤细手腕上,那纱布已然渗出血迹。 再抬头望着她,视线从那蹙起的眉,一双湿漉漉地眼睛,再到鼻尖,最后落在泛白的唇瓣上,犹然记得方才软绵暖热的触感。 比那吃过的云绵糕还要柔软万分。 段乾蓦然松开手,垂下眸不去看她:“抱歉。” 她急忙收回手,隔着纱布在呼呼吹着气,没两秒钟,又觉得自己傻了吧唧的,于是停了下来。 等等… 她像是反应过来,心想着他刚刚是在和她道歉? 可真是稀奇,段乾居然会跟她道歉。 她没说什么,沉默着从挎包拿出包扎的药品,打算重新给他上药。 伸手稍稍扯开他的衣襟,露出右边肩胛骨。 他安静下来,任由她摆弄。 把他的包扎好后,她开始处理自己手腕上的伤。 上药没问题,就是一只手不好绑起来,她正准备用牙齿咬住另一头时,眼前的人接过来替她绑上。 陶桃一夜未归,细辛紧张得不行。 第二日回到铺子的余山也知晓了昨夜的陶桃没有回去,心中焦急万分。 想着偌大的山头,人多好找些,便去枢密院想要找陈景和安排一些人手帮忙找。 陈景和却不以为意,因为他知道昨夜四爷也并未回枢密院,那两人肯定是在一块的。 虽说他不知道他们去干嘛了,但是依照他的直觉,不去找是最好的。 万一惹得四爷不快,倒霉的可是他和章程。 于是乎,就拒绝了余山的请求。 细辛听闻陶桃是在乱葬岗那块不见的,不禁想到自己人生中最黑暗的三日,顿时吓得浑身哆嗦起来。 可再怎么害怕,她还是没有忘记要去找陶桃。 陶桃是她的救命恩人,是她把自己从烈狱中拖了出来,就算是害怕,她也不会放弃去找她。 余山余河正有此打算,三人一拍即合,一同前往远郊找人。 章程听闻,思索片刻,久久不见四爷的踪迹,而且还知道了他身边没有带暗卫。 昨夜还下了这么大的暴雨,他担心两人真在山里遇到了什么,担忧之下,带着骁骑营的人也往乱葬岗的方向赶去。 陶桃和段乾两人昨夜滚落的地方是在另一个方向,加之山路复杂,绕来绕去,才回到了正确的方向。 她望着地上的寿钱,在路边又寻了个石头靠着。 “好累,我们歇会儿吧。” “反正咱们又不赶时间。” 此时烈日炎炎,照得她满头大汗,口干舌燥,浑身走得酸痛不已。 反观他清清爽爽的,连气息都没乱一点,除了失血多过脸有点白外,简直跟没事人一样。 话说练武之人体力都这么好的吗? 她好奇地摸了摸下巴,打量着他。 他走过来,站在她面前,凝视着她此时略显狼狈的样子:“你的体质太弱了。” “前几次被人追杀,我救了你,是你运气好。” “若是没有我,你难逃一劫。” 她抬头仰视着他,神色有些无奈:“我就是个普通人,难不成你还想我变得武功盖世?我也得有那本事才行啊。” “我教你练武吧,不要求你武功有多好,至少你的体力得上去。” “你教我练武??” 她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 “嗯。”他点了下头。 练了武功,那是不是能像江湖侠客一般飞檐走壁,岂不是很帅? ??想到这里,陶桃满口应承下来。 “好啊!” 这么干脆,倒让他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她会不感兴趣,不情愿练武,毕竟有哪个小娘子会想要习武的,正思忖着该如何让她心甘情愿。 没想到她竟然答应了。 “既是如此,还坐着作甚,起来继续走。” 他面无表情地样子,显得有些冷漠。 “啊?我刚坐下没多久,再说,现在又不是练武的时候,改日再说好不?” 她小脸变得皱巴巴的,语气带着讨好和哀求。 她是真有点走不动了,而且她要练武也不是这个时候啊。 他轻扯唇角,伸手掐住她的脸颊,黑眸闪烁着恶劣的光:“择日不如撞日,再则,本君给你当师父,你不跪地磕头、感恩戴德,还敢讨价还价?” “那、那我不练武了还不成吗?” 练什么武,谁爱练谁练去,反正她现在累得走不动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不、成。” 段乾伸手提起她后颈的衣服,把她从石头上提起来,放在地上,冷言道:“站好。” 陶桃被迫无奈地站了起来。 “往前走,本君不喊停,你便不许停。” 听言,她侧头,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认命得向前走去。 现在她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才老实听话的,这次过后,绝对不会有下次。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 她忽然看到前面有人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 看身影还有点眼熟,好像是余山余河?而且他们背后还有人过来。 “段乾,他们找过来了,不用走了,可以歇息了。” 她一边高兴的回头和他说,一边高举着手挥舞。 身后的段乾忽而拧了下眉。 第九十五章 明日来枢密院 还未等马车靠近,细辛看到人立马从车上跳下来,朝着前方跑去。 陶桃看到来人,摇晃着手,脸庞挂着笑,准备打招呼,却见细辛双眼通红,眼含热泪的往她怀里扑来。 “老板,终于找到你了,细辛真的很担心你。” 她低头看着声音哽咽的细辛,神色愕然,有些不适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昨夜暴雨,我只是被困在山上,待了一晚,没有发生什么事。” “吁——” 章程扯住缰绳,跳下马,弯腰作揖行礼:“四爷!” 而后看到他头上包着纱布,脸颊还有擦伤,衣衫褴褛,章程顿时大惊失色,急忙上前。 “四爷,您…这…这到底发生了何事?您怎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段乾没有回答,走到骏马前,一扯缰绳,飞跃而上,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睨着陶桃。 “明日辰时三刻,本君要在枢密院见到你。” 话音将落,他拉扯缰绳调转马头,朝着帝京入城的方向扬长而去。 章程见状,接过旁侧士兵递过来的骏马,直接追了过去。 余山余河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想着他这么大人物也会受伤,便赶忙走到她身边查看情况。 “老板,你有没有受伤?” “对不起,昨夜我们不该先行离去,都是我们的错,老板你罚我吧。” 余山满脸愧疚地看向陶桃。 细辛站直身体,埋怨地盯着余山余河两兄弟。 “昨夜那么大的暴雨,你们怎么能留老板一个人在山上呢?!要不是老板福大命大,你们两条命都不够赔!” 被指责的两人垂头丧气,不敢反驳丝毫。 特别是余河,自责得眼圈都红了,双手搅着衣角,手足无措。 “好啦好啦,不说了,我知道你们都在担心我。” “我们都是自己人,事情过去就过去了。” 她伸手拉住余山余河的手,叠到自己的左手上,再把细辛的手放到上面,示意大家团结一致。 细辛听言,别扭地低下头,神情又有点害羞和感激,无意间发觉她手腕上的伤口,惊叫出声:“老板,你的手!” “怎么伤成这样?!小娘子的手是如此精贵,再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万一留疤了怎么办?” “快!咱们现在就去看大夫。” 细辛连忙拉着她坐上马车,余山两人也一脸紧张,未等她说话,便驾着马车往城内赶去。 陶桃瞧他们这番神色,张了张口,最终无奈地笑了下。 去了济世馆包扎,何大夫看到她来,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甚至还打趣地说道:“你这小娘子有三五日未到老夫这小医馆了。” “今日我这左眼一直跳,我就晓得你肯定会来。” 她尴尬地干笑了几声,脸上有点囧。 “爹你说什么呢。” 何松吾说了他一句,眼色有些不赞同。 转身对她走来,笑了笑:“坐吧,你是哪里不舒服?” 他是老大爷的儿子,不常在医馆,经常下村去义诊,或是去深山老林采药,她来了这么多回,这是见他的第二次。 两人面对面坐着,她伸出手放在桌上,“我手腕受了点伤,有上药,简单包扎了一遍。” 他把她手腕的纱布小心地解开,看到明显的野兽齿痕,狠狠地皱起眉头。 “你这是被犬咬了?” “是被乱葬岗的狼咬的。” 她的表情很淡定,身后的三人却淡定不起来。 “狼?!” 细辛失声叫出来,神色惶恐,眼神满是害怕之色。 老板是遇到了狼?还被咬伤?当时的情景一定很惊险,她后悔昨日怎么没有跟着一起去,不然咬的人就会是自己。 余山余河面上更是羞愧难当。 何松吾用指腹抹了下她伤口边上的药,放到鼻尖嗅闻,忽然眼前一亮。 “这是上等的好药,你既用了此药,便不用再上其他了。” “我开副补血养元的药给你吧,内服外用下,能好更快。” 闻言,她没什么意见,点了点头。 在他拿药的时候,她走到柜台前,问道:“何老大夫,我想问一下,之前有没有妇人来开保胎药的?或者是堕胎药?” 何老大夫想了想,说道:“昨日是有一个,怎么了?” “昨日?时间太早了,有没有三四天前的?” 看那死婴身上的腐烂和尸斑,起码死了有三天了。 他又思索了下,过会儿后,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虽说老夫这不是什么大医馆,但每日来往的人还是有些的,这哪能记这么多。” “陶姑娘何故问这个?” 何松吾将药材包好,放到她面前。 “啊,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的。” 他看向她,停顿了下,说道:“四天前,春烛楼有小厮来这里买红花,那日是我卖给他的。” “春烛楼?是什么地方?” 她一脸好奇地问着。 身后的余山脸色一变,上前俯身在她耳畔。 “老板那是青楼。” 陶桃回头眼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噢,谢谢啊,这多少钱?” “四十文钱。” 细辛上前拿过药材,四人走了出去。 她开口问道:“昨天放在枢密院马车上的东西都拿回来了吗?” 余山点了点头:“都拿回来了,就是…” 见他吞吞吐吐的,她转头疑惑地看向他:“就是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陈大人给咱们留了辆马车。” “什么意思?送我们的?” 他挠了挠头:“大约是吧。” 四人坐上简陋的板车,一路朝着城南街自家铺子而去。 “好事啊,白得辆马车。” 她高兴得笑了起来。 “从梁永升铺子拿的长形盒子,没人动吧?” “什么盒子呀?” 细辛好奇地看了看两人,她听了这么久,终于有机会插上一句话。 陶桃笑了笑:“一个普通的盒子而已。” 余山摇头:“没有,老板你说过谁也不能碰那个盒子,我一直看着呢,没人动过,在铺子好好的。” “那就好。” 春烛楼… 是刻意吃了红花,诞下来的死婴吗?所以那个死婴要不要交给府衙呢…… 还是直接就埋了? 她若有所思的想着。 第九十六章 报案 铺子里,陶母趁着没人,拿着抹布到处擦拭,打扫一下。 忽然在木架的角落看到摆放的长形盒子,看样式很陌生,好像不是铺子里有的东西。 晌午的时候,邓州来了一批货物,是女儿提前定的,她有说过。 这个会不会也是她买的? 陶母疑惑地想了想,但是上面怎么会有灰尘? 她将东西拿了下来,一只手拿还有点沉,“哎呦”了一声,险些翻了下去。 她稍显惊慌,连忙双手捧着,就怕里面的东西给摔坏了。 没多想,用抹布擦拭着上面的灰尘。 擦着擦着,她便闻到了一股恶臭的味道夹杂着酸腐的味道,很熟悉,像是死人的味道。 虽然她没见过,但是有时候陶桃回来的时候会带有这种味道。 包括不见踪影的夫君,出去给人入殓时,回来身上就会有这个味道,所以她才会知道这是死人的味道。 她放下盒子,左顾右盼四处找寻是从哪里飘出来的。 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还是没能找到这个味道的来源, 陶母困惑地皱了皱眉头,伸手又抱起长形盒子,倏然,那股恶臭猛烈的扑鼻而来。 她错愕地低头看着手里的盒子,缓缓打开,下一秒惊叫出声,双手一松,咣当一声,盒子噼里咣啷的掉落在地上。 里面的东西随之滚了出来。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脸色发白,惊慌失措地双手捂住嘴巴,急忙后退。 “娘?我回来了。” 外面传来女儿的声音,她转头看去,想要走出去,却双腿发软,险些栽倒下去。 余山去把马车停好,陶桃走在前头,其余两人跟在身后。 她在门口没看到娘亲,叫了一声,里面也没任何的回应,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刚走进去,就看到娘亲扶着墙面,脸色不好的样子,快速上前扶住她。 “娘?!你怎么了?” 陶桃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心想糟糕了,这东西怎么被她翻出来了? 陶母眼神充斥着恐惧,语气哆嗦地说道:“桃儿,那、那个……那个盒子里有…” 细辛在身后探出头说道:“地上有什么东西掉了吗?” 她赶忙转身挡住地上的东西,对着他们说道:“你们快把我娘扶到外面去,可能是旧疾犯了。” 细辛没起疑连忙应声,从她手里接过陶母扶出去。 余山感觉到不对劲,走过来往地上巡视:“老板。” 陶桃脚步一挪,挡住了他的视线,还是被他看到了地上有个包袱似的东西。 “这是什么?” 他弯腰将“包袱”转过来拾起,忽然瞳孔地震,被惊吓到,手一下子没拿稳,那包袱如同抛物线般扔了出去。 她急忙双手抱在怀里,抱稳后,心里算是松了口气,正准备安抚他,耳旁就听见他在说话。 “老板!这…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余山神色恐惧地盯着她怀里的死婴,害怕得想要远离。 她把怀里松散的襁褓拢了拢,遮住那张吓人的青白脸庞,也遮掩住他异样的目光。 “这就是从梁永升铺子带回来的,我现在要去府衙报案,再把这孩子带回来下葬。” “是、是梁永升的孩子吗?梁永升不是死了吗?” “我也不知道,不管怎样,孩子刚出生就死了,总是无辜的。” 肚子上的脐带还在,整个瘦瘦小小的,她都怀疑是不是没满月。 陶桃将死婴放回盒子里,而后抱着盒子出去,看着坐在门口还惊魂未定的娘亲,蹲下来握住她冰凉的双手。 “娘,刚刚都是假的,你看错了。” “我现在有事要出去,等我回来再和你说好吗?” 陶母看上去很害怕,神情恍惚,双眼无神,听到她的声音,缓缓抬头看向她。 “细辛,我娘就交给你了。” 她刚要转身走,就被人拽住衣角。 她疑惑地回首望去,只见细辛可怜兮兮地盯着她看。 “老板,你要去哪里?能不能带上我?” “细辛,现在店铺需要你,下次再带你,好吗?” 陶桃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后转身走出去。 余山十分有眼色的去把马车拉了过来,见自家弟弟也想去,说道:“小河,你就也留在这里。” 两人坐上马车,往府衙赶去。 府衙。 陶桃怀里抱着盒子,站在府衙面前等候里面的人出来。 余山在身侧,犹豫了下,说道:“老板,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反正梁永升都死了,那这个死婴出现在那里,也查不出来。” “咱们还是不要惹麻烦上身了。” “梁永升是死了,可我们既然看到了这个死婴,那就不能视若无睹,再说了,报个案费不了什么事。” 半柱香后,通报的人出来了,让他们跟着他走。 高少光坐在公堂之上,主薄坐在旁侧的准备记录。 看到来人惊讶起身:“怎么又是你?!” 陶桃无奈地笑了下:“这个盒子你们先看一下。” “是什么东西?” 皂隶将她手里的东西恭敬地呈上去。 他皱着眉,疑惑地打开一看,登时露出震惊之色。 “这??你这是哪来的?” 她把发现死婴的事情重新说一遍,但铺子是怎么来的,她没有提及到。 “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事情,高大人你看这个孩子是要留下?还是我能带走?” “孩子得留下,你也要留下,本官先把梁永乐传唤过来。” 说话他让人去把梁永乐带过来,还有仵作。 陶桃满脸地不解:“我留下做什么?” 不是,这铺子,梁永乐还不知道是在她手里,万一要是知道了,看他那暴躁的样子,不得狂性大发? “你别着急,看看梁永乐怎么说。” 梁永乐怎么说,管她什么事? 她不耐地双手抱胸,目光望向桌上的死婴,走过去想要把盖子盖上。 高少光以为她想拿走,将其高高举起。 她一脸迷惑地看着他,不解地问道:“高大人,你这又是何意?” “这孩子需要留在这。” “我知道,我只是想把盖子合起,就算他是个孩子,也得尊重一下不是?” 听言,他尴尬地笑了下。 原来是他误会了。 第九十七章 春烛楼 高少光把东西放下,偏过头,递到她面前。 陶桃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小心地挪过来,伸手整理了下孩子被包裹住的襁褓,再郑重地将盖子合上。 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外面传来声音。 皂隶压着梁永乐夫妇两人过来,梁永乐一脸地莫名其妙,直到抬头看到陶桃的存在。 登时怒目圆瞪,凶神恶煞地样子,仿佛要打人。 “好你个小贱货!害死我兄长,还要抢我家的铺子!我告诉你,铺子早就卖掉了,就算你把官府请来,我也没有!” 陶桃揉了揉耳朵,满脸不耐烦,沉寂了一下,猛然冲上前,啪! 一个大耳刮子直接打在他的脸上,登时惊住了在场所有人。 “你他爹的你听不懂人话是吗?就算你是牲口,你也得给我好好听着,梁永升的死跟我没半毛钱的关系!” “你真有那个狗胆,你当初怎么不去劫刑场?你怎么不上府衙这来当着高大人的面强词夺理?!” “你莫不是以为我一个小娘子就得任你搓圆捏扁?!就你这疯狗样,让着你了还把自己当根葱?脑子有病就早点去治,别到时候连饭都不会吃!” 一耳刮子,外加一顿噼里啪啦地谩骂,别说梁永乐没回过神,众人直接目瞪口呆。 谁也没想到,小小娘子,细胳膊细腿的,居然有胆子去打一个壮汉? 梁永乐被这么一羞辱,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瞬间就恼羞成怒。 双眼被气得通红,嘴里不断地喊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身后的皂隶一个没制住,还真被他挣脱了束缚,猛地朝着陶桃冲了过去。 陶桃早有先见之明,在他挣扎的时候,转眼就跑到高少光身后。 “高大人,你看在这府衙之上,这人居然还敢当众行凶,简直没有把您和天朝律法放在眼里,如此目中无人的恶民应当即刻捉拿!” 高少光头疼地看着混乱的场面:“行了你,少说两句吧。” “什么叫我少说两句?要不是他挑事我会和他说这么多?!我连看他一眼都费劲,难不成就因为我一个小娘子,我就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得了,您自个审去吧!和我没关系。” 陶桃瞪了他一眼,直接就走了,余山赶忙跟在身后。 骤然,前边的人停下,余山始料未及,差点儿一头撞上去。 她转身回去,高少光狐疑地地看着她,只见她把桌上的盒子抱在怀里。 “这个你不能拿走!” 他赶忙出声阻止。 “你不就是想让他们看一眼吗?” 说话间,她走到两夫妇面前,啪得一下,直接打开盒子。 吓得跪在地上的娘子失声尖叫,拼命地拽住梁永乐的衣服,往他身后躲。 梁永乐也被吓愣了,脸色刷得一下变白,甚至在陶桃将盒子凑上前时,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去。 陶桃见状,冷眼说了句:“没用的废物!” 而后头也不回的出了府衙。 “老板,我们现在就回去吗?” 余山挥舞着马鞭说道。 “对。” 其实她还想去一趟春烛楼,起码问问这孩子叫什么,不然墓碑都不知道怎么刻。 但是余山去不了,她自己一个人能去是能去,就是两个人结伴是不是会好一点儿。 骤然,她想到了一个人。 “不好意思啊大娘,今日卖得快,收摊早,明日您来,我一定给您留块好肉。” 听这充满礼数的话,即便大娘再不满意,那只能作罢。 “行吧行吧,你们家这生意,真是越来越好了。” “哪有,还不是多亏了你们的帮衬,明日再来啊!” 屠妙灵用布巾擦了擦程亮的砍刀,脸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大娘被哄得哈哈大笑,挥挥手,便走了。 “老板,长七尺四寸,重一百二十斤的肉怎么卖?” “小娘子说笑了吧,我们家哪有怎么大块肉,就算是猪哪能有这么长的?” 她听这话,以为是来捣乱的,冷脸抬起头,眼神不善地望过去,但在看到来人时,脸色立马又变了。 “桃儿?!” 她欣喜若狂地看着她,连忙放在手里的刀,跑过去直接搂住她。 “好些天没见你了,近来可好?” “我都听说了,你那铺子被你经营得如火如荼,真是可喜可贺啊!” 陶桃干笑了下,有些哭笑不得。 这…对于正常的铺子来说,措辞是没问题的,但对于她这丧葬来说不太妥当。 可看到她一脸喜形于色的样子,陶桃并没有说出来。 “你是收摊了吗?” “对呀。” “那走吧,我请你吃馄饨。” 不等她答应,陶桃便拉着她走。 还是上次的老摊位,摊主看到陶桃眉开眼笑,不用她说,自发的给她上了两碗馄饨。 “两位客官,请慢用。” “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屠妙灵边吃边问。 陶桃直话直说:“我要去个地方,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一起去?” “当然愿意,什么地方?” “春烛楼。” 一听这地方,她顿时眼睛发亮,“青楼!你怎么会想去这里?!” 她既然问了,陶桃便一五一十地说与她听。 听完后,她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竟然有这般心狠之人,孩子明明都快生下来了,为什么要害死这么一条无辜的生命?” “身在烟花柳巷,连他们自身都难保,或许这不是自愿的。” 陶桃缓缓停下吃馄饨的动作,有些食之无味。 “孩子对于他们来说,只是累赘。” 屠妙灵诧异地抬头看她,似乎有点意外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那我们是不是要准备什么?” “准备什么?” 转眼间,春烛楼面前站着两位俊俏公子。 陶桃仰望着这座艳光四射的楼宇,心想着,什么时候女子才能光明正大的去任何地方,而不被人诟病呢? 屠妙灵一脸兴奋地拉着她往里面闯。 “二位公子,可有相熟的小娘子做陪?” 穿着淡紫色衣裙的女子扭着细腰,袅袅婷婷地走过来,笑得千姿百媚。 屠妙灵问道:“有什么推荐吗?” “呦,二位是第一次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