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撩妻 卷二》 第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正文开始】 沈语迟甫一听闻秦四郎的死讯,着实吃了一惊,她还琢磨着裴青临是有多大胆子呐,居然敢去太守府杀人? 仔细听完才知道原委,秦四和那位太守夫人委实消停不住,两人借着太守的名头,竟然在外放起了印子钱,按说母子俩怎么都不该缺钱,可惜秦四太能败家,所以才想出这么个损招,听说还把人打残打伤过,偏偏他们最近放印子钱的人家也不是善茬,在他们又一次逼迫之时,直接闹到太守府里。 秦太守志在入帝都为官,素来极注意官声的,何况他才来登州,正在这风口浪尖上,印子钱还与别个事不同,秦四那印子钱都是非法放的,很容易闹出人命,若真出了岔子,他这太守之位都不一定能保得住。他听了这桩事险些没气的厥过去,抄起家法对着秦四就是一顿好打。他正当壮年,手下一个不留神,秦四那被酒色掏空的身子就不大成,在床上捱了没几天就挂了。 沈语迟倒吸了口气,她倒不是为秦四之死震撼,她是想到的是裴青临前几天对她说的话,他才承诺过要彻底解决此事,不料没出半个月秦四就死了,要说这事跟裴青临没关系,她是半点不信的。 她震惊于他无孔不入的手段,顿时坐不住了。 裴青临还是一如既然的从容,不过见到她,心情总是会好一些。 他拉她坐下,见她头上的小花钗跑的时候晃歪了,他便伸手帮她把鬓发间的花钗扶正,慢条斯理地问:「怎么大清早的就来寻我?」 沈语迟一向直接:「秦四死了,你知道不?」 裴青临哦了声:「太守府发了丧帖,我如何会不知?」 沈语迟见他神色如常,都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了。她憋了半天,才终于出声:「那他死……你,他……哎呀!他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裴青临不答,双目凝视着她,眼底平静无波。 沈语迟紧张地吞了口口水:「真是你干的?」 裴青临不答反问:「你不高兴吗?」 沈语迟不知该作何反应:「你如何能插手太史府的事儿?那被放印子钱的人家也是你安排的?」 裴青临淡道:「何必刻意安排,这等蠢钝歹毒之人,身上俱都是把柄。」 沈语迟抿了抿唇,狐疑地看向他:「再怎么他也是亲儿子,秦太守纵下狠手,也不可能直接打死亲子吧?!」 裴青临一笑:「大娘子这话就怪了,秦四的尸身已经查验过,就是重伤不愈而死,还能是怎么死的呢?」他看她皱眉,放缓了口气:「他既敢放印子钱闹出人命,有这样的下场,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到底是亲儿子,秦太守到底还留了三分力气,不至于要命,但谁让他受伤之时还去和美婢寻欢作乐?至于那美婢是怎么回事……呵。 沈语迟不受他言语蛊惑,仍是皱眉:「我不是说秦四不该死,他有罪,得律法来判,这才是煌煌正道。你这,你这……算怎么回事呢?」要是不按照律法来,今儿看这个不顺眼杀了这个,明儿看不顺眼杀了那个,那岂不是都乱套了?而且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裴青临万一哪回出了事,她岂不得操心死。 她叹了口气:「我还和江县令商议过此事,他本有了对付秦四的法子……」 她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裴青临攥住。他勾起唇角,眸光却泛着凉意,他慢慢地问:「怎么,你觉着江渥丹才是最好的了?」 沈语迟觉着他的话有别有深意,她顾不上多想:「谈不上好与不好,可他依律办事,这才是应有的做法。」 「这么说,你是瞧他千好万好了。」他眼神如月色冰凉:「区区一个秦四,拖了一个月还不曾收拾下来。为你解决此事的是我,你倒还心心念念着江渥丹。」 这就不大对劲了,沈语迟终于反应过来:「你,你掺和秦四的事儿,是要跟江县令打擂台吗?你为什么一心想把他比下去?!」她脑子里闪过许多场景,突然定在她梦见裴青临强吻她的画面上,后背冷汗刷一下冒出来了。 裴青临握住她手腕的力道松了些许,淡道:「我是为了大娘子,倘不是良人,现下瞧清难道不好?」 沈语迟趁机挣脱,她心烦意乱,完全是为了反驳而反驳:「你怎知他好不好?至少他为人正派!」她试图以闺蜜情来解释这件事,但就算裴青临为了她好,这也做的太过了,完全超出朋友的界限了。 「那我就祝大娘子心想事成了。」裴青临讥诮地笑了笑,声音里都带了淡淡嘲意:「只盼大娘子不要后悔。」 沈语迟回去之后就是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她总觉着……裴青临对她的感情好像不大对劲呐! 不过事情还不能过早下论断,裴青临行事向来都是诡谲阴狠,没准这就是他自以为对人好的方式?或者他就是单纯地看江渥丹不顺眼?她可别胡思乱想自己把自己掰了! 沈语迟一边反复琢磨,一边给自己制定下一个暗中观察的方针,好在裴青临颇懂张弛有度,他接下来就没什么异样了,待她也一如往昔,她这才稍稍放心。 沈南念那里对江渥丹也越发满意,秋分节庆这日,还特地把他叫来家里叙话。 沈语迟自然也在场,听江渥丹和沈南念闲话,两人议论秦四之死:「……秦太守真是气的狠了,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太守伤心也是真的伤心。」江渥丹顿了下又道:「秦四这么一死,太守自然要追究继夫人管教不严之责,前日把她发落到庵堂里带发修行了。」 第2章 沈南念也是有继母的人,十分厌恶秦家这糟心事:「咎由自取。」最近江渥丹事多,和妹妹难得见面,他可不想光说秦四这等讨人厌的家伙,他侧头看了眼自己妹妹:「你和你嫂嫂的饮子店如何了?」 沈语迟有些心不在焉,先向江好心探花道了个谢,嘻嘻笑道:「多亏江县令照拂,生意很是不错。」 江渥丹笑着打趣:「哪里的话,沈掌柜赚得多,交给衙门的税自然也多,我当然得上点心。」 沈语迟自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便也十分豪迈地笑道:「我不光按律交税,还打算给县太爷行贿,以后县太爷去我家喝乳茶都免费。」 江渥丹笑:「你这样说,我可就不客气了。」 沈南念也高兴见两人说得上话,便特地留江渥丹在家吃饭,还让江渥丹去拜见了沈正德。 沈正德有些个势利眼,他自己才是从五品官职,还没沈南念高呢,可听说江渥丹是区区县令,就没啥兴致见了,搞得沈南念兄妹俩直翻白眼。他还是听说江渥丹是探花出身,年不过二十二,还在御前对答得过圣上夸奖,这才收了轻视之心,客客气气地见了江渥丹。 他瞧江渥丹相貌俊美,兼之光风霁月,心下生出几分喜欢,特意送给他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沈南念见沈正德这德行,心下越发担忧,盘算着若是没什么问题,尽早把两家婚事定下来方好。 江渥丹今儿还带了礼物过来,他心下犹豫许久,等到临走的时候,才不好意思地掏出一只瓷瓶:「备了点东西,沈娘子若不嫌弃,就拿去用吧。」 他是守礼之人,要不是沈南念透露,他自不会单独私下给沈语迟送礼。 沈语迟是个心大的,打开瞧了眼:「哎呦,怎么是药啊?」 江渥丹很不好意思滴:「家里祖传的方子,据说对醒酒有奇效。」 沈南念在一旁都无语了,谁家送姑娘东西送一瓶醒酒丸子啊?这是在骂人家酒鬼么…… 这也太直男了…… 沈语迟倒是挺高兴:「那我吃了岂不是要千杯不醉?」 沈南念表示:…… 难怪两人能看对眼呢,原来脑回路是同频的。 沈语迟觉着自己对江渥丹有好感,主要是因为两人挺像的。虽然这么说有点不要脸,但她上回跟裴青临的学霸,三观正等择偶标准,都是按照自己的人设套的。想她上辈子也是个从小拿奖学金的学霸哩~像三观性格之类的,也都是家里从小灌输教导的。她想找个跟自己差不多一样的人,这没啥问题吧? 她也不知道这叫不叫喜欢,可是至少像江渥丹这样的人,只会被别人辜负,而不会去辜负别人。 她在心里琢磨一时,脑海里却跳出裴青临的脸来,吓得打了个哆嗦,慌忙甩了甩头。 可是老天有时候就这么爱折腾,她以为的完美择偶标准江探花同学,却突然有了件让她不大高兴的事儿。 时间转眼到了,知州家茶花开的正好,知府千金便下了帖子,请登州贵女去赏茶花。 沈语迟穿来那么久,对登州贵女圈子也熟悉不少,这次来赏花,倒是瞧见一个眼生的袅娜少女跟在知州千金的后面小心奉承。 沈语迟拿肘子撞了撞永宁:「诶,那姑娘谁啊?」 永宁一脸不爽:「她姓蒋,据说她家里一个叔叔在知州手下当差,她父亲是八品的一个小官,忘了做什么的,而且家里族人还有些生意在登州,前几天她爹给知州献上了几样海外宝贝,知州千金这才给她些薄面,允她这次来参加赏花会。」她不悦道:「早知道知州千金这样糊涂,让一个商人女来参加咱们的聚会,我今儿说什么也不会来的。」 沈语迟琢磨着蒋这个姓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她倒是没永宁那么强的阶级意识,还劝道:「八品官也是官啊,她怎么着也是官宦小娘子了。再说她家族人做生意,又不是她家做,怎么就成商人女了?」 永宁嗤一声:「她父亲是因为犯了错才被贬至登州,勉强谋了个八品的差事。哼,这样一个犯官之后,我说她一声商人女都算抬举她了。」 夏纤悄悄扯了扯沈语迟袖子,指了指蒋姑娘,在她耳边悄声:「大娘子,这姑娘就是我上回在江大人县衙后宅见到的人,她怕是和江大人有些个……干系。」 沈语迟皱了皱眉。 很快,蒋姑娘的举动就让沈语迟后悔帮她说话了。 她瞧着比沈语迟还大几岁呢,不知何时袅袅娜娜地走到了沈语迟身边,柔柔弱弱地一福身,含娇带怯地叫了一声:「沈姐姐。」 沈语迟一听这称呼就冒了火。 ‘姐姐’俩字可不是随便叫的,两人非亲非故,这蒋姑娘乱认什么亲呐这是! 沈语迟大概知道这人是谁了,她记着江渥丹曾经和姑家表妹指腹为婚,不过那表妹人品不成,想要攀高枝却没攀上,狠狠栽了一回,转头又瞧着江渥丹好了。 夏纤十分懂主人心意,略带高傲地开口:「我们家大娘子下头拢共有五个妹妹,都出自沈国公府,奴实在不知,我们大娘子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妹妹?敢问您是国公府的人吗?还是我们公府的姻亲?」 第3章 接下来的操作沈语迟就更看不懂了,按说有胆子大庭广众叫她姐姐的人,脸皮应该没那么薄,但夏纤这么一刺,蒋依依直接就红了眼眶,眼眸含泪:「是我见识鄙陋,不懂公府的规矩。」她边说边身子轻颤,一副柔弱无依的样子。 这搞得跟沈语迟欺负她似的。 沈语迟问她:「蒋姑娘你是有什么病呐?好好说话你打什么摆子?要不要给你请大夫?」她是真觉得,蒋依依是不是有毛病啊,在暖阁里身子还抖个不停,有癫病吧? 她又说:「你要再抖,我可就找人把你摁住了啊。」 她完全是一片好心,没想到恰好治了蒋依依这等绿茶,她立即不敢抖了,不过还是泪光盈盈:「姐姐快要和江表兄做亲,我便想着来给沈姐姐请个安,若我有唐突之处,还请沈姐姐见谅。」 沈语迟脸色一沉,她可不是那等打嘴仗的,‘咣’一拳直接把蒋依依揍翻在地,怒斥:「来人,把她给我捆起来!」 她这么一发作,把周遭人吓了一跳,知州千金作为东道主,忙过来问:「怎么了这是?」 沈语迟重重哼一声,全程围观的永宁郡主冷冷道:「这贱婢信口胡言,辱了语迟清白,倘她说的话传出去,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风言风语呢!要我说,就该一棍子打死才是!」别说她和江渥丹这事儿还没定呢,就算真有婚约在身,也不好随意嚷嚷吧。 蒋依依捂着脸嘤嘤哭泣,更显得沈语迟和永宁两个跋扈欺人:「我不过是来给沈姐姐打声招呼,您怎么……」 知州千金虽然不知道原委,但听她这声‘姐姐’,也知道不妥当了。她怎么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八品官女儿得罪郡主和沈语迟,忙喝道:「蒋娘子身子不舒服,还不快请她出去!」 当即有两个粗壮婆子把蒋依依堵上嘴拽了出去。 知州千金连连向沈语迟道歉,沈语迟没心思再待,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夏纤担心她气坏了,在旁劝慰:「那蒋娘子的出身家世,给您提鞋都不配,容貌教养更是云泥之别,江郎君只要没瞎,就一定看不上她的,您要为这个气坏身子反倒是抬举她了。」 沈语迟还真没感觉到有多生气,不过难免有点无精打采的。她懒懒道:「算了,先回去吧。」 她今儿是趁着沐休出来的,没想到回府之后竟还撞见了裴青临,她让到一边打招呼:「先生。」自打上回两人因为秦四之死争了几句,这几天再没私下说过话,她也有意无意避着他,没想到这时候撞了个正着。 她想到她那诡谲多变的性格和手段,郁闷之情更上一层楼。 她的情绪实在太好分辨,裴青临一眼瞧出她闷闷的:「你怎么了?还在生我的气?」 沈语迟摸了下脸,不大乐意跟他说,于是装傻道:「没,没有的事儿。」她避开他的视线:「先生你快去忙吧。」 裴青临伸出纤长食指,想要碰她的脸颊,她侧头想要躲开,不过还是被他戳上了:「这里的梨涡没了。」她时常笑,脸颊上有两个甜甜的梨涡。 沈语迟心下莫名地动了下,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干笑了声:「我这不是,心里苦啊。」她知道裴青临对江渥丹有成见,每次说到江渥丹必阴阳怪气的,两人上回险吵了一架,她都不好说出了啥事。 她刚张开嘴说自己要回去了,嘴里居然就多了块糖。 她下意识地舔了下糖,嗯,琼玉坊的狮子乳糖。她舔了两下,又莫名其妙地看着裴青临。 他伸手掐了掐她的脸:「现在可觉着甜了?」 沈语迟不由眉眼一弯,点了点头:「是挺甜的。」哎呦,先生吓人起来是真吓人,有时候幼稚起来也挺可爱的,她不觉就把对他的惊惧之心去了几分。 哎,真是个矛盾的人呐。 裴青临跟着她微弯了眉眼,又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梨涡:「是谁让你这么甜的?」 沈语迟吐字清晰地回答:「是先生。」 他笑一笑:「记住就好。」只能是他,不是别人。 沈语迟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没两天就把因蒋姑娘发的火儿去了个干净,只打算等沈南念回来,让他好好查查那蒋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果还没等到她查,蒋姑娘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沈语迟近来没事就爱去饮子店待着,虽然一切都有掌柜料理,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她看着自己的店,心里就倍儿有成就感呐! 她今儿才到店里没多久,店里就进了个眼生的婆子,婆子恭敬地向她行了个礼:「沈娘子,我们县令新得了一张茶方,想邀您过去鉴赏一二。」 这婆子眸光闪烁,手指不安地搅着帕子,委实可疑。别说这婆子她从没见过了,江渥丹也不是平白叫个姑娘去他府上的性格。 沈语迟斜了她一眼:「江县令跟我相熟,他是个再好不过的人,若真得了茶方,自会直接派人送来,哪里会叫我过去?」这骗术委实不咋高明,连沈语迟这样的都能看出来了,她直接把人捆起来揍了一顿,果然问出她是蒋家的下人,奉蒋姑娘之命请她去县衙后院的。 第4章 沈语迟还真挺想看这女人能作出什么幺蛾子,便叫上夏纤:「走,咱们去瞧瞧。」 她按照婆子说的话,带着人去了离县衙不远的一处小竹林,小竹林传出女子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伴随着一阵阵哀婉的低哭,沈语迟弃了马车,悄没声地钻进竹林里。 蒋依依也才开始没多久,她眼睛往竹林入口处扫了扫,眸光微不可查地一闪,顶着肿了的脸抽噎:「……我不过是那日瞧见沈娘子,便想过去打个招呼,谁知,谁知沈娘子竟恼了,还使人对我动了手,我想……大抵是我身份微贱,脏了沈娘子的眼吧。」 这话说的她跟个无理取闹的泼妇似的!沈语迟给气的不轻,想要发作,又按捺住了,想听听江渥丹怎么说。 江渥丹说话的语气跟审案的时候一样,他沉吟道:「沈娘子不是那样的人,你是怎么打招呼的?」 蒋依依给噎了下,拭着泪转了话头:「表哥,当初我家里逼着我另嫁他人,我这心里痛的跟刀割一般,可偏又违抗不了父母之命,我本想一根白绫吊死的,可是老天又给了我到你身边的机会……我自知身份容色样样比不上沈姑娘,表兄心仪沈娘子,我是知道的,我也不敢同她相争。只求在表兄身边做个服侍的丫鬟,我就知足了。」 江渥丹颇不喜女子这等轻浮做派,而且天地良心,他当初纵然和表妹议亲过,但他那时候一门心思读书,两人也没机会培养感情啥的,他对蒋依依,真就是寻常表兄妹的情分! 他脸色已有些发沉,还没来得及说话,蒋依依却瞅准机会钻进他怀里,伸手死死搂住他,哭的肝肠寸断:「求表兄怜惜我,咱们小时候情分多好啊?我四岁的时候在山上摔伤了腿,还是表兄背着我下山的。我如今已没了指望,表兄若是再不管我,我唯有一死了!」 沈语迟不由道:「那你就去死啊!」 江渥丹刚把她推开,听见沈语迟这一嗓子,给猛地惊了惊。 沈语迟头回碰见这等极品事,冷冷道:「你要死要活我管不着,你话里话外别带上我,你家的事儿跟我也没关系,要是让我再听见你嘴里说我半个字,仔细你的嘴巴!」 她看了眼周媪,她本来是想让周媪重斥几句,没想到周媪颇为霸气,上前几步,劈手就给蒋依依了两耳光。她面沉如水:「蒋娘子,下回你嘴里若再不干不净,别怪老奴不客气了。」 蒋依依双眼往上一插,柔柔弱弱地就要倒在江渥丹怀里。 江渥丹真正冤死了! 他忙躲开她,刚要叫沈语迟,却发现她已经带着人走远了。 沈语迟给这事儿闹的,晚上多吃了好几碗饭火气才消散了些,等沈南念回来,她三言两语就把蒋依依的事儿说了。 沈南念沉下脸,又皱眉:「郝忻却也不是那等轻浮之人,你同我说说他是怎么个反应?」 提到这个,沈语迟脸色方好看了点,跟他细细说了:「江郎君好似也被吓了一跳,不过我气的狠了,直接就跑出来,也没细看他神色。」 沈南念缓了神色:「还算他明白。」他沉吟道:「再等两日,若他真的对那蒋娘子无意,两日内必有结果。」 江渥丹的手脚显然比他还麻利一点,今天傍晚就来沈家请罪了。 沈南念对这个好友一向亲近,这回却晾了他近一个时辰才肯见他。 江渥丹没给他问话的机会,开口就道:「我已把表妹和姑母送回去了。」 沈南念冷硬的面色稍稍和缓,江渥丹是实干派,接着解释道:「姑母说自己得了重病,要在登州寻访名医,又说自家宅子年久失修,住不得人。我父亲于心不忍,就留了她们在家里住着,寻常我都是直接住县衙里的,也碰不到表妹,哪里想到今天就……」 他一脸郁闷地叹了口气:「是我心软了。」 沈南念轻轻敲了敲案几:「那蒋娘子和你是青梅竹马,你当真舍得?还有她那些胡言乱语万一听了去,你打算怎么办?」 江渥丹正色道:「伯念你放心,我当时确实是一时心软,这才让姑母和表妹住进了家里。但我和表妹绝无私情。若她真对我有情,我不信她当初能轻易另嫁高门,我若对她有情,也不至于现在未婚。」 沈南念略略颔首,他本想让江渥丹进一步处理此事,不料江渥丹却罕见地带了几分腼腆,他长叹口气:「至于那些流言……我也不是没担当的人,若你放心我,我可就近择一吉日,上门提亲。」 沈南念也被他这般麻利的决断给惊了一下,他缓了缓神色:「这……未免也太仓促了。」 江渥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又道:「我是想着,家父如今正好在登州,所以就想先把此事定下,两家彼此通个气方好,当然,正式提亲过礼怕是要到年后去了,我和父亲还得筹备聘礼,不过你放心,我断不会委屈了沈娘子。我也知道你舍不得妹妹,若是这门亲事你能同意,我愿意等到她十七上再成亲。」 沈南念盘算了一下,十七不早不晚,他准备嫁妆的时间也尽够了。 他说完一叹:「我也不瞒你,我对表妹当真无意,所以也想着早些成亲,断了姑母和表妹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方好。」 第5章 沈南念本就瞧他顺眼,再加上他这次处理的也让他满意,他心里已有七八分肯了。不过他嘴上还是要抻一抻的,揶揄:「合着你是那我们做个挡箭牌。」 江渥丹忙道:「我是真觉着沈娘子很好。」 沈南念又说他一句:「你啊,就是太正派太心软,如今你表妹家无权无势,家里一个得用的人也没有,却还能这般搅和你姻缘,若换了旁人,早就下狠手了。」 江渥丹又是叹气,他不好说父亲的不是,只得道:「毕竟是父亲的亲妹妹,血缘牵绊难断。」 沈南念在心里回一句,难怪混了一辈子才混到个五品知府,关键是这知府没当多久还致仕了! 他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回江父,终于舒坦了些。不过这亲事也不能直接就应下,显得女方太不矜持,他便道:「语迟是家里嫡长女,她的亲事我总要和父亲商量的。」 江渥丹十分理解:「这是自然。」他见天色不早了,忙起身告辞。 虽然沈南念对沈正德这个不靠谱的爹十分不满,但妹妹的亲事却还得经他点头,幸好沈正德对长女的期待值十分低,听说她要嫁个七品小官也没啥意见,还道:「语迟这样的性子,低嫁个差不多的人家,一辈子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 沈南念听的脸色发黑。 沈南念治家颇严,哪怕两家有意,但还没定的事儿,他不会让下人议论一句。但架不住沈正德是个大嘴,转头就把事情告诉裴青临了。 裴青临一直静默无语。 卫令却担心起来,他听到消息后当即来寻了裴青临:「那个那个,我不会说安慰人的话,沈娘子要嫁人的事儿……您有什么法子尽管吩咐,我一定帮您办到。」 他想了下又道:「凡事让我出面即可,您可别一怒之下做些个什么,我们都还指望您呢。」 裴青临一向是极度理智冷清的人,卫令本也不会说这话,但自打遇到沈语迟,他干的出格的事儿可就多了,他不得不提一句。 作为故人,卫令自也盼着他能对沈语迟得偿所愿,可那么多人的身家性命皆系于他身,他的身份干系极大,而且不止代表了他一个人,更是身后无数人的鲜血与生命铺就的,若是他被人发现,那么大家的都要跟着葬送了。 至少现在,他的身份一定得瞒住了,不能因为一个女子让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裴青临手指点着眉心,他保持这个姿势许久了。半晌,他忽的轻声问他:「你觉着,可是我做错了?」 他脸上很少有波动,此时面上也没什么心痛神色,但卫令却能感觉出来他情绪极差。 卫令叹了口气,也陪着他难得感性起来:「您觉着没错,那就没错。」 裴青临垂眸不语,冷白的面容似乎凝固住了。 卫令眼底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怜悯。 虽然对裴青临这样的强者,怜悯是种侮辱,但卫令有时候真觉着他挺惨的。 他血统贵不可言,母亲是高门嫡女,父亲更是天下最贵重之人,可以说他自打出生,就注定是站在云巅俯瞰众生之人,更兼之上仓偏爱,还给了他同样绝顶的才智和美貌。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一生却从未被人爱过。因为未被人充满善意地爱过,所以不知情义是何滋味,所以也不会去爱人,并不是他不想,而是一生未曾见过善意,所以不知该怎么去爱别人。卫令有时候都觉着他是个凉薄冷酷的怪物,这样的人,在感情上碰壁也就不稀奇了。 卫令只能祈祷他对沈语迟是一时兴起。 沈语迟听到沈南念说江渥丹突然提亲的事儿,也给惊了下,心里怎么想怎么别扭。 虽然蒋表妹这事儿不能怪他,但由于这几天,江渥丹在她心里实在被捧得太高,有裴青临的吩咐,几乎人人都在她耳边夸他是好人完人,她也觉着江渥丹是个没啥缺点的人了,结果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她一下子就有心理落差了。 她跟沈南念倒没什么可瞒的,摸了摸脑袋:「哥,我就是觉着……心里不得劲。」 这也是人之常情,沈南念沉吟道:「蒋家那女子已被他送走,他也明确说过,他对那女子无意。何况你也不必担心此女,她和你的身份岂止是云泥之别?只要你不松口,她绝无可能成为郝忻的侍妾。」 沈语迟脸色略有和缓,倒是周媪在旁边突的道:「老奴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沈南念看她一眼:「你说。」 周媪叹:「那蒋娘子老奴见过,眼里满是精光算计,她谋求的怕不是区区侍妾之位。」她细细分说:「若她真想当侍妾,为何不等娘子进门再提?何必又是言语挑衅又是设套布局的?她就不怕得罪了日子更难过?尤其是今儿她设套让娘子过去,这哪里是侍妾敢做的?她分明是要逼走娘子,自己好占那正妻之位,这女子好深的机心!」 沈语迟脸色又难看起来。 「只要郝忻无意,她再有能耐,也翻腾不出浪花。」沈南念突然重重一叹:「父亲打算入冬便解了楚氏禁足,近来楚家那位舅爷,已经带着儿子来咱们家好几趟了,司马昭之心啊……」 第6章 沈语迟打了个激灵:「这么一比较,我觉着江郎君真是顶好了……」她想了想:「我愿意了,你让他择一吉日上门吧。」 于是,她的亲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定下了。 沈语迟的现代人思维改不过来,就这点年纪,对婚姻委实没什么概念,这几天一直过得稀里糊涂的,也全无待嫁少女对婚事的羞喜和期待。 倒是白氏过来打趣她两遭,还跟她叮嘱了几句,沈语迟看似听了,实则一直心不在焉。沈幼薇知道此事后,还半阴不阳地来调侃了几句,她心里却毫无波澜,仿佛沈幼薇调侃的是别人一般。 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到了吉日,因为这不算正式提亲,两家长辈见个面通个气,所以也就是简单地摆酒吃顿饭而已。沈南念和白氏却十分看重,一早就把沈语迟拎起来梳洗打扮。 沈语迟两眼鳏鳏,朦胧中看见一个高挑纤瘦的身影,她瞌睡虫一下飞了:「先生,你怎么过来了?」 裴青临一走来,正在给她梳洗的侍女就自动让了位。他托着她的下颔,静静端详着她眉眼,忽的笑了下:「今天是我们大娘子的好日子,我自该过来瞧瞧。」 沈语迟还以为他不喜江渥丹,所以压根就没叫他来,她见他面色如常,便让人跟他看座。 他含笑问了句:「期待吗?」 沈语迟老实回答:「还成吧。」 他听她这般回答,眸光微动,笑意倒是深了二分。他十分自然地伸手取过旁边的眉黛,为她细细地勾了勾眉脚:「大娘子双眉生的极好,眉若远山,画的太重反倒俗气。」 沈语迟瞟了眼镜子,他稍一勾画,人显得精神了几倍。她不由感慨:「还有什么事是先生你不会做的吗?」 大约是生孩子吧。这答案在裴青临舌尖转了转,他只一笑。 两人对视着有些尴尬,她去取桌上的檀香篦子,他纤白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压:「先别急着梳头,脂粉还没上呢。」 他冷天身子的确是不大好的,手指竟比往常更凉,沈语迟不由打了个激灵,他问:「冷吗?」 沈语迟点头:「你手好凉。」先生得吃点阿胶啦! 他一笑,两手优雅地交叠起来,用内力慢慢捂的温热了,才在手上匀了点胭脂,给她腮边轻轻点着。 沈语迟不知其中关窍,就觉着脸上一阵融融暖意,脸上被他搔的发痒,她‘嘿’了声:「神了,这么快就热啦!」 裴青临没回应她的傻话,他慢慢弯下腰和她齐高:「抿唇。」 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沈语迟竟莫名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把嘴巴闭的死紧。 裴青临把她的唇瓣解救出来,手指点在粉嘟嘟的下唇上:「放松,轻轻抿着就好。」 沈语迟调整了一下表情,这才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傻。 他手指从一排口脂轻轻滑过,最终选上了一盒檀红的,他用小指挑起一点,又凑近了些,在她的唇瓣上细细地点着。 两人的脸相隔不过一掌,盛世美颜的冲击力越来越强,沈语迟不知自己为何紧张,但手心不觉冒出汗来,她错了错身子,下意识地想躲开。 他按住她的肩头:「别动。」 他又欺近了几分。 沈语迟躲闪不得,他又离得太近,眼睛只能看着他,从顾盼生情的凤眼,到那管挺直的鼻梁,还有淡色的唇瓣,她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唇瓣上,又想起了上回醉后的那场梦,脑海里仿佛有什么炸开了,呼吸越来越急促。 裴青临倒是一直淡定着,至少面上平静无波。他慢慢来了句:「大娘子,你眼尾处有颗红痣。」 沈语迟一下回过神来,面皮一阵发热,恨不得抽自己两下子。 单身太久,看个女先生都眉清目秀的!幸亏她马上就要定亲了了…… 她支吾了两声,腾的起身:「我,我先去换衣服了。」 裴青临忍俊不禁,欣赏她薄红的面颊:「你已经换过衣裳了。」 沈语迟更加尴尬,站在立身镜前假装没听见。 她本就生的好看,近来又在长身子,颜值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打扮之后更称得上是眸含秋水,面如雅玉。裴青临一寸一寸把她从头看到脚,似在自语,又带了强势的笃定:「真希望有朝一日大娘子为我这般打扮。」 这话配合他的表情,虐的很。 不过沈语迟没听清,他已站起身:「吉时快到了,大娘子去正堂吧,我就不奉陪了。」 沈语迟不知什么心态,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背光站着,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古怪。 沈语迟到的时候,离两边约好的时间还有一盏茶,沈南念面色不愉:「郝忻怎么还没来?他一向是赶早不赶晚的?更何况是今天这样的时候。」 沈语迟勉强收敛了一下心绪:「可能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沈南念心下不快,派了个腿脚快的下人去江府看看。 有时候沈语迟觉着,造化弄人这词太精辟了。 第7章 几人等了一盏茶又一盏茶,一炷香又一炷香,直等到沈正德都气的翻脸走了,江渥丹还是不见人影,就连派去的人都没了踪影。 此时约好的时间已经接近末尾,沈南念面沉如水:「江家把咱家当成什么了,就算有事也该知会一声。」 沈语迟亦是郁闷,烦躁地换了好几回坐姿,白氏也劝不住兄妹二人了。 两人又等了一盏茶,直到时间彻底过了,派出去的下人才匆匆跑回来,他哭丧着一张脸:「大郎君,大娘子,江家出事了。」 他喘了几口气:「今儿早上江县令刚准备出发,蒋家母女就冲了过来,拦住江郎君的马车,江郎君正欲感人,没成想那蒋姑娘就,就……」他犹豫道:「就一头撞在了县衙大门前。」 沈语迟倒吸了口气,沈南念面色冰冷,他紧张地搓了搓手:「蒋夫人见女儿不好,对着江县令又是哭求又是责骂,江老爷也气的呕出一口血,让人先把蒋姑娘送去医馆,然后自己就昏了过去,江县令没法子,只好先救人。」 堂内几人听完便沉默下来,良久无言。 半晌,沈南念才淡淡道:「江郎君太磊落,江老爷又太心软了,难怪会被蒋家算计亲事。幸好他亲事未定,再择一名门闺秀不迟。」 沈语迟听他这般说,心下一沉。 这亲事,怕是不成了。 江家现下已是乱作一团。 江渥丹一早就派人把蒋依依‘护送’回家,不料蒋依依却是个有能耐的,她和母亲半路又偷跑回来,正巧听说江渥丹和沈语迟定亲的事儿,她显然是那等我不好过别人也别想好过的货色,和母亲合计了一番,就赶在今日跑到江府闹事。 江渥丹并不是那等她哭求几句就会改主意的人,蒋依依索性用上了苦肉计,一头撞在江家大门前。过了一个时辰她才悠悠转醒,向江渥丹嘤嘤哭求:「表兄,都是我的错,我就该这么去了,不该再给你添麻烦的!」 凭江渥丹的性子,自然说不出让她索性去死的话,不过他此时也没了好脸色,眉目似结了一层寒冰:「我来就是想对表妹说,你暂且好生养病,等你身子安了,我便和姑父商量着找个好人家将你发嫁出去。」 蒋依依瞪大了眼,伸手去扯他袖子:「表兄,就算不看在我这一片真心的份上,我们也是打小一道长大的表兄妹,你怎能如此绝情……」她哭的肝肠寸断:「我不过是求一个侍妾之位罢了……」 江渥丹避开她的手,没留下只言片语便走了。 他瞧完蒋依依还得去瞧父亲,江父倒是醒得早,由下人服侍着喝汤药,见着儿子便道:「二郎……」他犹豫着问:「你姑母如何了?」 江父也是正经的两榜进士,名次颇高,可惜读书把脑袋都读木了,处事上差得远,用了几十年才混了个五品小官,刚一上任就被人赶了下来。而且此人颇有些扶妹魔的潜力,当初为了供他读书,妹妹一直过得清苦,他就总想着,多照拂妹妹一家子才好。 江渥丹听他一醒来就问蒋家人,面色更冷:「姑母我已叫人请了下去,表妹也叫大夫来诊治了。」 江父又道:「你当真不愿纳你表妹为妾……」他见江渥丹脸色不好,后面的话越来越轻。 江渥丹淡道:「父亲好生休养吧,儿子先告退了。」 江父这才想到一桩重要的事儿:「你和沈娘子的亲事……」他苦笑:「现在吉时已过,不若为父去沈府登门赔礼?咱们另择日子……」 江渥丹眉眼微沉,他比江父头脑清明太多:「此事父亲不要再提,沈娘子是正经娘子,她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说到底,还是缘分尽了啊。 沈语迟对这桩婚事没多大期待,但听完沈南念的说法,还是懵了下。 白氏看看她神色,犹豫道:「要不要……再给一次机会?别的不说,江郎君可是极好的人品……」 沈南念竖起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其一,语迟若是嫁过去,必然要和公公和蒋家人打交道,碰上这么一群蠢笨糊涂的人,江郎君人再好,她的日子怕也不好过。」他放下一根手指:「其二,蒋家豁出性命和脸皮在议亲当天做出这等没脸的事儿,别人会怎么看语迟?出了这样的事儿,就算江郎君今天及时过来提亲,我也要把人撵回去的。」 「这一出真是毒辣……」他呼出气,喝了一口冷茶:「不过这也是好事,婚前发作出来总比婚后发现毛病要好,若两人成亲后蒋家来闹死闹活,语迟又该怎么办?幸好两家议亲的事儿没人往外传,无非也就是咱们两家人知道,且给语迟相看吧,以后总有更好的。」 他冷哼了声:「下回不光要看他自己个儿的人品,家里人也要一并打听了!」 沈语迟摆了摆手:「我怎么感觉我就是天煞孤星的命呢?哎,最近别给我相看了,让我好好清静几天。」 沈南念轻斥:「休要胡言!」 白氏倒是能理解小姑的心思,回护道:「暂且不急,让语迟也歇一阵,反正她才十五,还小呢。二娘子如今不也没个着落吗?两人差了不到一个月,爹和夫人都不急二娘子,你可急什么?」 第8章 夫妻俩又宽慰她几句,见她神色也不大沮丧,便回屋商议去了。 沈语迟初闻此事的时候,意料之外的没有很失落,待静下来,她心里的郁闷才一点点漫出,垂头丧气没精打采地回了自己小院。 裴青临居然还没走,他一手执书,旁边周媪还给他添着热茶,他听闻脚步声,头也没抬:「怎么这就回来了?」 沈语迟瞧见这一幕,有些无语:「这倒似你家一般。」 裴青临难得打趣:「我和大娘子,不分彼此。」 沈语迟挥手让下人退下,郁闷地道:「别提了,亲事黄了。」她哇啦哇啦说了一通,心里畅快点了,狠狠骂道:「那姓蒋的若是到我面前来,我非扒了她的皮不可!」又叹:「江郎君那样的好人,万一真被算计着娶了她,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啊!他怎么就碰上了蒋家那一大家子奇葩和那个拎不清的爹了呢?!」 裴青临终于舍得放下手中书卷,撑着下颔问她:「区区一个七品县令的婚事,就让你这般舍不得?」 「那倒也不是。」沈语迟摆了摆手,摸了摸自己胸口:「我就是被人算计的憋屈!」 她越想越觉着自己苦逼的不得了,还抽了一鼻子,委委屈屈地道:「你说我是不是命里犯克啊,怎么姻缘总这般不顺畅……」 她话说了一半,突然被裴青临摁在了怀里,他轻拍她的脊背,像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他难得声音柔缓:「好了,别难过了。」他声调带着温柔的鼻音,简直要把人溺毙:「是那些人无福,他们配不上你,你值得世上最好的人。」 沈语迟本想挣脱,但他极其温柔,她调换了一下姿势,就安生趴在他怀里了。 他一边轻拍她脊背,甚至还给她哼起了不知名的歌谣,调子婉转缠绵,听的人心肝都酥麻起来。 沈语迟犹豫了下,伸手悄悄扯住他袖子一角,在他的曲调中,慢慢合上眼小憩。 裴青临拈起她的一缕鬓发细细赏玩,慢慢露出一个玩味的笑。 虽然江沈两家的亲事是彻底没戏了,但江渥丹也不能厚着脸皮把这事揭过,他处理完手头的事便备了厚礼,亲自上门来道歉了。 沈南念心里还存了气,晾了他小半个月都没见他,等到冬至那日才终于松了口,不过全程都是冷着脸,连盏茶都没上一杯就送客了。 江渥丹苦笑着把礼物原封不动地拎出沈家大门,身后忽然有人唤了声:「江郎君。」 他转头一瞧,见沈语迟头戴着幂篱,站在门旁的夹道边儿上叫他。 他心里先是一热,继而又是一冷,抿了抿唇才敢走过去:「沈娘子……」他一声长叹:「是我对不住你。」 虽两家亲事不成,但沈语迟还是有些话想跟他说,她掀起幂篱,宽慰道:「我们都知道这事儿怨不得你,你放心,我哥也就是一时气不过,心里还是替你担心的,你放心,你们的交情还是在的。」 江渥丹苦笑了声:「我白费他一番好意了。」他稍稍正了神色,凝视她的双眼,轻声道:「大娘子聪慧豁达,人品贵重,日后定能找到强于我百倍的良人。」 沈语迟犹豫了下:「那你……是打算娶蒋娘子吗?」两人亲事不成,但她也是盼着他有个好归宿的,而且那姓蒋的搅黄了她的婚事,她可没那个心胸能看着这货如愿以偿! 江渥丹当即摇头:「待表妹身子好转,我和父亲姑父会立即为她寻一门亲事。」他就是一辈子不娶,也断不能娶如此品性之人。 沈语迟点了点头,又皱眉问:「有件事我存在心里许久,你在登州任职也快三年了,蒋家人若真对你有意,为何不早些过来……何必等到如今呢?」 江渥丹愣了下:「我也查过此事,蒋家半年前又犯了事,如今事情败露,他们有让我帮忙压下案子,还有……」他面露思索:「姑母去云涡观见到观主,观主的卦象上说我日后会封侯拜相,飞黄腾达,姑母和表妹深信不疑,觉着嫁给我有富贵可图,这才闹出种种丑事……」 他心下一声叹,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一时心软,让蒋家母子二人来家中居住,这才给了二人闹事的机会,若他当初直言拒绝,怕也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云涡观?! 沈语迟宛若被劈了一道惊雷,她记得很清楚,云涡观观主和裴青临素有交情,楚淇就是因为窥探到此事而死……云涡观关注为何要跟蒋家人这么说?这事儿跟裴青临有没有关系?他为什么要这么干?! 她心里渐渐浮出一个猜测,简直不可思议。她嘴上跟江渥丹客气地道了别,腿却不听使唤了一般,神思恍惚地去寻裴青临了。 裴青临就立在院中一颗梅花树下,花雨纷纷扬扬落在他肩上,映的他仿佛梅花仙人。他见沈语迟失魂落魄地过来,并不意外,反而轻声问:「见到江渥丹了?」 他本就有意让她知道,并不意外,反而低笑了声:「事后才查出来,未免晚了些。」 只这一句,沈语迟就知道他知道了,她三两步冲到他面前,话都说不稳了,怒声质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使出这种手段坏人姻缘?!」 第9章 他轻声重复:「为什么这么做?」他侧头看着她,一缕赤金梅花流苏垂在颊边,似笑非笑:「大娘子真的不知道吗?」 沈语迟头皮都炸开了:「我不知道!难不成你看上江郎君了!」 「何必说这些怪话来骗自个儿?你巴不得我喜欢江郎君?」他竖起一根白细的手指,抵在她唇边:「可惜了,大娘子……」他倾下身,在她耳边低低道:「我喜欢的是你啊。」 裴青临的声线那么好听,说出的话却让人汗毛直竖。 沈语迟觉着自己头皮都炸开了,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作为一个直女,她最先想到的问题居然不是两人的性别问题。这,这就是裴青临的喜欢吗?如此费尽心思的算计?为了让她和江渥丹的亲事不能成型,把能利用的都用上了。让她除了震撼之外,还有几分道不明的惊惧。 其次她才考虑到性别的问题,但跟裴青临用的那些手段比,性别都是小问题,这样的强势手段,跟她的观念完全背道而驰,就算裴青临是个男的,她也不能喜欢这样的人呐,三观差的也太远了! 裴青临仿佛能看透她心中所想,慢慢一笑:「放心,我暂且不会迫你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罢了。」 沈语迟又被雷劈了一下,她听了他这话更不能放心了!她嘴巴张成青蛙,半晌才傻愣愣地道:「可是……我们都是女人,磨镜……」她憋了半天,才憋出虚弱无力的两个字:「不好。」 裴青临笑悠悠地问:「谁说我是磨镜了?」 沈语迟脑袋都快转不过弯了:「那你方才说……」她努力缓和了一下口气,语重心长的:「可能是……你身边一直没什么亲密的人,咱俩最近太亲密了,你一时的错觉,才觉着你成了磨镜看上我了,你肯定还是喜欢男人的。」 她越想越觉得,还真有这种可能诶!没准裴青临就是一时把友情和爱情搞混了!她可是有强有力的证据的!《乱凰》这本分类在言情频又不是百合频,裴青临怎么可能是百合呢? 她居然掰弯了一个疑似主角的女人,罪过罪过…… 「我从不是什么磨镜自梳,我只是喜欢大娘子而已,恰巧大娘子又是女子罢了。」他眸光微闪,笑意不减:「在遇见大娘子之前,我可一直是个寻常人,而遇见大娘子之后,我就非卿不可了。」 沈语迟:「……」靠这是什么硬核碰瓷!她微怒:「合着还是我把你掰弯了?!」 裴青临瞧她气的两腮鼓起,一双桃花眼瞪圆了,那模样可爱极了。他眼底暗深,伸手想去抚触她的脸颊,又硬是忍住:「谁让大娘子这么可爱?」 沈语迟表情焦躁,长睫上下乱扇,她果断跳开这个话题:「喜不喜欢的,也不该是你害人的理由!蒋家那事,全是你的手笔吧?!」 裴青临轻轻反问:「我害谁了?」他竖起一根手指:「关于蒋家,我只做了一件事,就是让观主为他们卜卦,我本想着他们得费一番周折才能住进江家,没想到江渥丹轻易就同意他们住进去了,倒是省了我的功夫。但哪怕没有卜算之事,凭蒋家人之贪婪愚蠢,早晚也会生出更大的祸事。」 沈语迟不由放大了声音,怒声反驳:「你不要再诡辩了!就因为你喜欢,所以就要坏人姻缘,这世上再没有这样的道理!」 裴青临眼底掠过一丝怜悯,他甚至低笑了声:「大娘子真是可爱得紧。」 他侧了侧头:「坏你姻缘的并不是我,而是因为,江渥丹根本就不爱你。」 沈语迟气的咬牙,愤愤地瞪着他,恨不得上去给他一下子。 他慢条斯理地道:「他对你或许是有喜欢的,在他心里,你是个合适的婚嫁对象,他选择你而没有选择蒋表妹,是因为你人品胜过姓蒋的,所以他愿意娶你,若姓蒋的人品无虞,你觉着这桩婚事会轮得到你?在他心中,你并非无可替代。所以他明知道蒋表妹来者不善,甚至会让你为难,他看到老父伤心痛苦,为着孝道,还是心软答应让蒋家人住下了,他是为了避免误会,搬出去住在衙门里,可是,有用吗?」 他想到一件事,饶有兴致地问:「你猜,若你们大婚后,他父亲以性命相逼,让他纳蒋表妹为妾他会怎么选择?又或者,蒋表妹给他下药,说他污了自己身子,他又会如何选择?就算不是蒋表妹,他以后就不会有其他女人了吗?你看,他并不是非你不可。他确实是个正直之人,所以永远难防别人的手段。」 沈语迟气的脸都白了,又羞又怒,忍无可忍地拔高了音量:「闭嘴!」 他低低一笑,带了讥嘲:「你又有什么可气的,你不也不爱他吗?你也不过是一时好感罢了。蒋家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有心,压也能压得住,可沈南念一说退亲,你连反驳都没有就应了,可见他于你也并不很重要,退了亲事,不是正好?」 字字诛心!他最可怕的不是手段,而是这勘破人心的本事,简直每个字都说中她心底隐秘。 她对江渥丹是有好感的,因为他是她在合适的时间遇见合适的人,她也知道江渥丹对自己才见几面就爱的死去活来是不可能的,两人就这么不温不火的,所以出现个蒋表妹随意一搅和,婚事就不成了。 第10章 沈语迟捂住耳朵,简直一个字也不想听他说:「你住口!」 裴青临缓了口气,见她真气的狠了,有些怜惜地想去抚她的脊背,沈语迟却不领情,直接打开他的手:「这些都不是你算计人的理由!」 裴青临五指慢慢收拢,神情却带了点无辜,他声音疑惑:「难道要我看着你嫁给他人?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沈语迟给他堵了个半死,愤愤看他最后一眼,紧皱着眉转身走了。 裴青临看着她的背影,上半张脸匿在错落的花影里,让人一时分辨不出他在想什么。 沈语迟回去之后便把自己扔在床上,躺尸了足有小三天,就连课她都没上,被沈正德责罚也顾不得了,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见裴青临。 她躺在床上,耳边浮现的却是他声声喜欢,心里又是尴尬又是震惊,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了。 她拿裴青临当闺蜜,他居然想睡她! 她突然打了个激灵,又想到她梦见他强吻她那回,她不会也潜移默化地被掰弯了,所以才一直不能全心喜欢上江渥丹? 沈语迟被自己的想法吓得目瞪狗呆,伸手抽了自己两巴掌,逼迫自己冷静一下。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遭顶头风,沈语迟在床上躺到第四天,猗兰阁那边又传来消息——楚姜解了禁足。 楚姜身边的钟媪神情板正,不过眼神还是透着喜意。她恭敬地给沈语迟行了个礼:「我们夫人这些日子一直在猗兰阁中养病,实在是思念娘子们思念得紧了,所以请大娘子去猗兰阁说话儿,夫人也想考较考较娘子们的功课,您眼看着就要及笄,管家理账女红厨事规矩礼数这些一样都不能落下。」 沈语迟挑眉不语,周媪客气地笑了笑,回了一礼:「您说的是,谁不知道夫人的规矩最严整不过?看二郎君二娘子就知道夫人教出来的人多么出挑了,大娘子若能得夫人的指点,这辈子都不必愁了。」 楚姜被禁足可不就是因为让自己亲儿子去撞白氏的肚子吗?钟媪被讽刺的脸一僵,但她知道沈语迟是个浑人,一言不合就要上手的,她也不敢在沈语迟院子里动她的下人,便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也这么说,下午就请大娘子去向夫人问安吧。」 周媪又是一笑:「不必您说,我们大娘子早就盼着能向夫人请安呢,奈何夫人身子一直不大妥帖。」 钟媪纵横内宅多年,却愣是被周媪压了一头,冷冷看她几眼才压着火走了。 沈语迟心烦地往后一仰:「周娘,我不想去……」 周媪劝道:「夫人为什么被禁足,咱们心知肚明,若您不去问这个安,倒显得您没规矩,老爷保准又要罚你跪。」 沈语迟下午不去楚姜那里就得上课,她在裴青临和楚姜之间幸福二选一了一下,叹:「帮我梳洗,我去给夫人问安。」 近三个月不见,楚姜眼底竟有了细细纹路,虽仍有几分颜色,但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年近四十了。 这时候沈家其他几个女儿都到了,就等着沈语迟前来问安。 沈语迟定了定神,十分扎心地跟楚姜请安:「女儿新买的阿胶,母亲好生补补,瞧母亲操劳的,浑似老了十岁。」 楚姜:「……」她这会儿捏死沈语迟的心都有了。 她啜了口茶,平息心中熊熊怒火:「语迟怎么来的这么晚?可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她一开口,沈语迟便有些讶异,楚姜内心不管如何龌龊,面上情却从来不差,再不会这般气势汹汹地开口质问,想不到禁足三月对她影响这么大。 幸好这话周媪也提点过她该怎么对答,沈语迟按照她教的回:「不敢通身潦草地来见您,所以特地沐浴打扮了一番,耽搁了些时间,幸好不曾迟了。」 楚姜僵着面皮扯了扯嘴角,又饮一口养颜的茶,有些懒散地问:「听说你和你大嫂在外面开了间铺子?」 这个沈语迟和白氏也早商量好了对答模板,她无所谓地道:「哪里的话,那铺子是长嫂家族人弄着玩的,我就是胡乱出了两个主意。」 楚姜冷笑了声,眼神凌厉:「那样最好,若让我发现有人在外胡乱折腾,败坏了咱家的名声,我定不会轻饶!」 她因为沈语迟被禁足三个月不说,在她禁足的这段时间里,自己的心肝闺女也因为一张茶方被沈语迟扒干净了脸皮,欺负的不成样子,她是断不能忍了! 沈语迟心说咱家最丢脸的不就是你,先把自己埋了吧。 楚姜见她低头不言语,努力缓和了一下面色,淡淡道:「方才你几个妹妹的课业我都考较过了,你身为长姐,理当比她们更好才是。」 她说完便问了几个家里田庄收成,还有下人月钱的问题,这些问题极为刁钻,沈语迟都不曾接手过这些事,如何能回答上来? 楚姜重重一拍桌案:「我还当你这几个月学了不少东西呢,想不到还是这般惫懒!」 沈语迟直接顶了回去:「我连咱们府上的田庄铺子有多少都不知道,夫人把这些都攥的死紧,这回突然考问我收成,不是摆明了想刁难我?」 第11章 楚姜噎了下,干脆不再跟她废话,只冷冷瞧着沈语迟,扣死了她的罪名:「分明是你不学无术,休要狡辩了。」 楚姜是铁了心要为宝贝女儿和自己找回场子,显然早有准备,她话音刚落,哗啦啦就涌上来四五个粗壮婆子,直接把周媪挤开,硬是把沈语迟摁住。 沈语迟沉下脸,被按的动弹不得:「夫人!」让她挤兑楚姜倒没问题,但谁想到这货突然来暴力手段,她可招架不住! 她眼看着一顿收拾免不了,忙给周媪使了个眼色,让周媪去找沈南念救场。 楚姜根本不理她,沉声道:「请家法。」 钟媪从袖中抽出一柄戒尺,戒尺看着柔韧度颇好,她在空中挥了一下,戒尺反出淡淡的红光来。 钟媪举着戒尺走到她面前:「还请娘子伸出手来。」 沈语迟咬了咬牙,忙把两只手攥的死紧,她正想闹一场拖延时间,门外就传来一把清润低靡的嗓音:「夫人这是在干什么?」 她怔了下,忙转过头,周媪竟把裴青临请来了! 楚姜见着他也是一愣,面皮子一抽,冷着脸道:「我这个当娘的罚自己女儿,想来碍不着先生吧?」 裴青临看了看沈语迟,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缠片刻,她先一步缩了回去。 他这才舍得收回视线,神色如常:「自是碍不着,不过……」他目光又落在她发顶上,一串小花钗稍稍有些歪了,不过显得有些俏皮,眼窝处还有青黛,显然这几日没怎么睡好。 他把她一寸一寸,从头打量到脚:「大娘子学无所成,亦是我这个师长的过失,这家法就由我来代她领了吧。」 他此言一出,屋里所有人都惊住了。 沈语迟忍不住看他冷白清傲的侧脸。 楚姜也是吃惊地微微张嘴,不过与其刁难沈语迟,她倒更想下裴青临这个宿敌的脸:「先生真愿意替她受罚?」 裴青临轻轻一哂,似乎不屑回答这个问题,动作优雅地伸出了右手。这样的动作被他做的不像领罚,跟往日点茶抚琴一样雅致。 楚姜紧张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给钟媪使了个眼色。 裴青临其实从未盛气凌人,却总是让人觉着高山仰止,不容亵渎,任何人站在他身边都不由得自惭形秽,继而生出畏惧之心。 钟媪更是紧张,几乎不敢看他,半晌才颤颤地举起手中的戒尺,用力往下一挥。 裴青临神色不变,不过他手掌比上等的细瓷还白上三分,掌心很快多出一道寸许长的红痕,横亘在掌中十分碍眼。 这打的可是右手啊,若打出什么问题,他以后写字作画可怎么办?! 沈语迟明知道丫在搞苦肉计,瞧见这么一幕还是炸了毛,恨恨地瞪着周媪和楚姜。 裴青临瞧见她表情变化,唇角微勾。他目的既已达成,便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方才忘了说,公爷等会要寻夫人谈谈少夫人的孩子,那孩子早产,现在身子还不大康健……」轻描淡写地就制住了楚姜。 阿秋早产可不就是她好儿子干的?楚姜心下发慌,也顾不上刁难沈语迟了,勉强道:「既然公爷等会要来,你们就先回去吧。」 沈语迟简直不想在这屋多待,听她这般说,立即快步跑了出去。 裴青临人高腿长,几步就追上她:「大娘子……」 沈语迟假装没听见,闷头往前走。 裴青临轻笑:「大娘子?呦呦?」 沈语迟咬了咬牙,低着头转过身来:「你乱叫什么呢!」 裴青临叹一声:「大娘子淘气,非得我唤你小名才肯应我。」 靠……沈语迟黑着脸:「你到底要说什么?」 裴青临伸出方才的那只手:「肿了。」 沈语迟眉毛一直皱着,啐他:「苦肉计罢了!」 他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点平了眉心的褶皱,他凝着她笑了下:「那……大娘子愿不愿中计?」 沈语迟眉心微凉,眉头不知不觉舒展开,她不由怔了下,又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的手跑了。 在沈语迟头脑空白神情恍惚的当口,顾星帷是脸色难看的赶回了沈府。 他见到沈南念,劈头就问:「你给你妹子许亲了?」 顾星帷状态瞧着真不怎么好,脸色难看不说,胳膊上还绑着绷带,点点血迹渗了出来,脸色亦是苍白。不过他底子好,这样狼狈的造型也别有风情。 沈南念斜睨他一眼:「出了点意外,不算许亲,再说我家的事儿,你问什么?」 顾星帷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掩嘴咳了声,又恢复成了平日的高岭之花,不自在地偏过头:「那江县令如今不过七品,虽说有个探花的名次,但到底出身寻常,他若非干才,以后前程也有限得很。你们家是正经公府,嫡长女的婚事更该细细斟酌才是,怎么如此草率?」 沈南念淡道:「江郎君人品出众。」 顾星帷有几分不屑:「人品出众会把姑家表妹留在家里?」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暴露了细查的事儿,蹙了下眉,掩饰神态:「我是听人说的。」 第12章 蒋家的事儿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沈南念不想多谈:「也是没缘分,怨不得旁的。」 顾星帷眼梢微挑,眉目一派艳丽炫目,他低声道:「你也不必急她的亲事,她人品贵重,性子率真,兼之年纪还小,日后定有能配得上她的良人。」 沈南念只当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我不打算将她往高门大户嫁,人品自然是首要。」他端起茶转开话题:「你身上的伤势怎么回事?为何突然来找我?」 提到正事,顾星帷便敛了神色,淡道:「出去探查的时候被刺客所伤,我身边必有那人的探子。」他手指点着黄花梨木的椅子扶手:「明明不在朝中这么久了,还能屡屡设局,不愧是当初……」 他想到沈南念不知那人身份,又住了嘴。 沈南念并不饶舌:「那你打算怎么办?找我来可是有事?」 顾星帷手指点了点额头:「我有个法子,还真需要你的协助,我住的监司府衙怕他们不敢贸然出手,最近我会重新住回沈府,你得帮我……」他在沈南念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沈南念若有所思,又问:「可要我跟家父提前通个气?」他说完自己就摇头:「罢了,他那性子……哼。」微哼一声。 顾星帷拍了拍他的肩:「事后我会亲去向伯父他们赔罪,这事就劳烦你了。」他一叹:「至少要把身边细作查出来。」 沈南念颔首:「好。」 沈语迟心情烦躁,回到屋里蒙头就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朦朦胧胧间感到周遭亮起了灯火,还有嘈杂跑动的声音,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怎么了?」 周媪忙扶着她从床上下来:「大娘子,府里进刺客了!快随奴去避一避!」 沈语迟吓了个激灵,瞌睡虫立马飞了,匆匆披了件衣服就跟着周媪等人跑出去。 沈府好歹是公府,府里自然设了避难的院子,她被周媪匆匆拉到那处院子里,见府上的娘子郎君们差不多都聚在此处。 沈语迟见裴青临也在,却顾不得两人的私怨,忙问众人:「怎么回事?」 沈正德沉着脸不语,沈南念倒是从容许多:「家里进了几个宵小,现下无人伤着,咱们府上护院正在清查余孽,你只管在这儿安心等着就是。」 裴青临却瞥了他和顾星帷一眼,唇角勾出的弧度有些讥诮。 沈语迟正要坐下,沈正德方才被吓得够呛,沉着脸开了口:「不能就这么等着,等会儿我会派几个管事娘子,把后院夫人娘子和姨娘们的院子也搜一遍,不光如此,所有人身上也得细细搜查,免得存了什么不当的东西。」 沈南念正想劝他别当惊弓之鸟,裴青临忽的冒出句:「我不喜陌生人碰我……」他沉吟道「我和大娘子相互搜查吧。」 沈语迟:「……」 沈正德危急关头难得智商上线,现下顾星帷一过来,沈府就来了刺客,他是做了什么才引来这等祸事?沈正德怕牵连自家,又不能直接派人搜顾星帷,不然就是撕破脸了,索性大家都搜一遍身,以防万一。 他一口应下,又道:「你们务必解开能藏东西的外衣里衣内袋,仔仔细细搜查一遍才好。」 沈语迟:「……」你tm的……火化去吧你! 沈语迟简直要怄死。 偏偏沈正德还自以为想到了绝世好主意,一挥手:「好了,赶紧下去搜吧,也不必特意寻地方,找个没人的屋子相互搜查一番就好。」 裴青临率先去了院子的偏屋,沈语迟磨蹭了会儿,直磨蹭到屋里一人不剩,沈正德都拿眼瞪她了,她这才慢腾腾地去了。 裴青临坐在偏屋里,手捧书卷,边看边等。 沈语迟也是服了他这时时刻刻都捧本书的习惯,她不高兴地问:「你好端端地扯我干啥?」她完全不想搜裴青临的身好吗! 裴青临悠然翻过一页:「我说了,我不喜陌生人碰我。」 沈语迟不快地哼一声:「我跟你也不熟!」 「真的吗?」他慢慢笑了下:「我知道你最喜欢的菜是螃蟹酿橙,最喜欢的糖是八宝阁的乳糖狮子和玲珑乳园子,喜欢的甜点是茉莉乳酪,最奇的是,明明爱乳糖制的甜点糖块,却最不喜喝牛乳,每回喝牛乳必要用茉莉花蒸才肯入口。」 他说完也有些讶异,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竟记下了跟她有关的点滴细节,他是何时开始留心的?他不由顿了下,眉目恍了恍,手指点着书卷问她:「这也叫不熟吗?」 沈语迟没想到有人竟能把自己的小习惯小爱好如数家珍地说出来,有些习惯她自己都没留心,她表情有些迷茫,很快又毛了起来,皱眉看着他,坚决道:「不管你咋说,我爹那边随便点个卯就是了,我是不会让你搜我的!」 他却又转了话头,似笑非笑:「大娘子,还记着上回送了我一件小衣吗?」他用那张冷玉一样的脸,清冷平缓地说了句骚话:「大娘子不想看我穿了吗?」 沈语迟想到自己给自己挖的坑,恨不得一头撞死:「我那时候又不知道……!」 第13章 他似乎有意引她上钩:「不知道什么?」 沈语迟一张脸臊的通红,坚决不肯往下说了。 裴青临眼底闪过一丝遗憾,他今儿穿了件对襟大袖,沈语迟坐着不动,他便伸出修长手指,不紧不慢地解开扣子。 沈语迟眼珠子都不知道往哪瞟了:「……当初泡个温泉脱衣裳跟要你命似的,今儿怎么就舍得脱了!」 她为了表达自己不被色诱的决心,坚决道:「哪怕你脱个精光,我也不会看的!」 裴青临已经解开最上头的三颗扣子,又开始扯素单中衣,不以为意笑:「不看就不看,你喊什么?脱下衣裳让你检查衣服也不成吗?」 沈语迟明知不该看,眼珠子还是不由自主瞟过去,脱口道:「你又没穿小衣!」 裴青临揶揄:「不是为了让大娘子瞧的更清楚些吗?」 他转眼解开上半身的衣服,不知羞地敞着怀,沈语迟头回这么清楚的看见他的身材,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凭良心说,裴青临的身材简直绝了,腹肌人鱼线一样不少,一直往下延伸的人鱼线简直惹人遐想,就是胸实在是……害,虽然没胸,但至少有胸肌啊…… 别的她倒是没多想,毕竟她见识过初中生物课本上的肌肉美女和国外的金刚芭比,那才叫夸张的不像妹子。跟这两个一比,裴青临的身材称得上正常了,他自有手段掩去喉结,沈语迟还真没瞧出不对来, 突然的,五根纤长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看的可好?」 沈语迟这才发现自己看入了神,忙否认:「我什么都没看到。」 裴青临尾音上扬:「嗯?」 沈语迟撑不下去:「不小心看了一眼。」 裴青临轻笑了声,握住她的手腕:「礼尚往来?」 沈语迟差点跳起来:「想都别想!」 幸好他也不迫她,把外裳扔过去:「检查吧。」 沈语迟在他侧身的当口,又看到了他肩背上的那只凶兽纹身,这次瞧的异常清晰,她再没见过这样的图案,那只凶兽仿佛有灵魂一般,自恶狱中狠狠地瞪视着她。 她心里一突,裴青临轻轻拉长了尾音:「你在偷看。」 她惊了下,瞬间遍体生寒,一瞬间觉着那凶兽会说话了似的。 他伸手碰了碰她冰凉的脸:「这么可怕么?」柔缓的嗓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沈语迟抿了抿唇:「你为什么要纹这么可怕的凶兽?」古代不提倡纹身,多是奴隶死士纹的。 裴青临在她身边坐下,偏头一笑:「不是我自愿纹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底下不知藏着多少沉重的事儿。沈语迟轻轻吸了口气,她目光黏在那凶兽上,这才发现它不像寻常刺青那样带有颜色,反而像是……什么东西活生生烫上去的。 除此之外,还有几处旧伤。 她不由想到酷刑‘炮烙’,这么一想,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她更凑近了几分,皱着脸下意识地道:「那得多疼啊……」 他的伤处自然早就不疼了,平时也不会碍着什么,被她甜暖的气息拂过,倒有些万物复苏的暖意,竟是直接拂进他心尖。 他稍稍侧脸,看她:「忘记了。」 沈语迟正看得入神,他这么一侧头,娇嫩的唇瓣就擦过他脸颊,从耳垂到腮边,甜香的气息洒进他耳朵里,未擦净的口脂在他脸上留下一道痕迹,在昏暗的烛火下别样暧昧。 他眸光暗了几分,静静地看着她。 她尴尬地后仰:「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他哼笑了声:「礼尚往来。」 沈语迟还没琢磨出这话什么意思,他就欺身挨近了,低头贴合她的唇瓣。 裴青临的盛世美颜无限放大,这刺激实在太强,比她在梦里梦见的还强上百倍,她呼吸都停了半刻,许久才反应过来,呜呜了几声,四肢并用奋力挣扎。 她那点力气,实在不够看。他轻松就握住她的手腕,没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衔住她的唇瓣,舌尖时不时扫过突起的唇珠,弄的她双唇又麻又痒,唇瓣被他扫的湿哒哒的。 两人衣衫不整,现下又亲密相拥着,若有人进来,估计得活活吓死。沈语迟重重咬了他一下,又趁机一把推开他,怒道:「你干什么!」 裴青临唇瓣沾了血,比平时更多了奇特的诡艳。他重新穿回衣服,一手懒懒地撑着下巴:「亲你。」 声音带了点疑惑,仿佛不解她的恼怒。 沈语迟头发都快炸了:「谁准你……这么了!」她震撼的简直语无伦次:「江家那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你又……你不准碰我!」 裴青临眯了眯眼:「江家?江渥丹就可以了?」 沈语迟跳脚:「你少扯那些!别来折腾我了!」她大步走过去拉开门,又顿了下,转过头,竭力沉着脸:「裴先生,你好自为之!」重重甩上了门。 裴青临长久坐在偏屋,半晌才默然地扯了扯嘴角。 第14章 沈语迟狠话撂的快,但撂完之后想到裴青临的神情,心里就觉着闷闷的。 好在永宁最近闲着无事,就派人邀了她出去玩,她最近酒量一日千里,沈语迟觉着自己消受不得,便邀她在自家的乳茶饮子店见面,还能顺便拉拉客人啥的。 沈幼薇见永宁郡主现在对长姐这般亲热,心下一阵不快,但还是央了沈语迟带她也过去。 沈语迟琢磨了下,十分鸡贼滴表示:「你办十张会员卡我就带你去。」 沈幼薇:「……」她咬牙含泪掏出私房银子办了十张。 永宁郡主也带了几个集美,贵女们在大厅里碰了头,沈语迟正要带人去楼上雅间,就见几个穿着差服的男子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冲着白掌柜吆五喝六:「哥儿几个是城中武侯,主要保卫这条街的一方平安,我们巡逻巡累了,在你这儿歇歇脚,你去准备些好吃好喝的端上来,让我吃饱喝足了好继续巡逻。」 武侯大概类似于古代城管,多是由兵痞闲汉担任的,其素质可想而知,多少没背景的铺子被这些人敲诈勒索到倒闭,不过有背景的大店,他们是不敢动的。这几个也是二缺愣头,敲诈到沈语迟头上来了! 白掌柜是白氏族中一个堂姐,为人亦是能干,闻言笑笑:「这里是吃茶的地方,还真没备下吃食。」她自不怕几个泼皮,悄悄打了个手势,让小二去叫护院来。 几个武侯一听就不乐意了,正待进一步敲诈,大堂里就走进来两个高大威猛的汉子,两人均都生的刚毅英武,手掌宽大粗糙。两人在这九数寒天还打着赤膊,手臂上绑着海蓝色的布条,打扮甚是奇异。 其中一个汉子显然和白掌柜认识,瞧见白掌柜被刁难,伸手一揪,就揪住一个武侯的领子,把人举到半空,再往下重重一摔,三两下就把六个武侯打的哭爹喊娘,两个汉子亲手把武侯们扔出了店,转头问白掌柜:「掌柜的,你没事吧?」 白掌柜笑着摆了摆手,又指了指沈语迟:「我们东家在呢,我能有什么事?」 沈语迟本想叫人收拾几个武侯,没想到天降英雄。她瞧这两个汉子出手不凡,行事又仗义,心下喜欢,起了结交之心:「多谢两位仗义相助,今儿你们要喝什么,我请客!」 两人少不得客气推托几句,很快被小二引着到了男客的雅座。 沈语迟问白掌柜:「掌柜的,这俩人什么来头啊?瞧着好生厉害呐,别是什么剑客游侠吧!」 白掌柜还没说话,永宁却说了句:「他们手上绑着海蓝布条,打扮又似海上水手,怕是白龙王的人吧?」 白掌柜一边引着贵女们去雅间,一边道:「郡主好眼力,他们就在白龙王手下当差。」 登州临海,沈语迟记得书上提过这个白龙王,不过她没有特意去记,好奇问道:「白龙王是谁?海上商人?海匪?」 永宁喝了口白水润了润喉咙:「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他当然不是商人,可说他是海匪一流却也辱没了他,非要说的话,称他一声海上王爷倒是没错。」 她压低声音:「他手底下的海军装备精良,称霸四海,他在海上还以海岛为据点,平时靠收商贾的保护费维持运转,不过他有士兵有武器,势力强横,价钱又公道,商贾们也乐得给他掏钱。他有钱有权有兵马,海上的日子甭提多逍遥了,虽然他这白龙王的名号是自封的,朝廷死活不认,但他如今比朝廷封赏的亲王也差不了多少。」 沈语迟惊讶地哇了声:「这般能人,要么招安要么灭掉,朝廷难道会放任不管?」 永宁耸了下肩,继续和她八卦:「朝廷倒是想过让白龙王做附属国,年年上贡倒也罢了,不过被白龙王拒了。朝廷海兵不行,海上倒是和白龙王的交过手,可惜败多胜少。」 她悄声道:「我听父王说,白龙王虽然海上厉害,但陆上就很是不成了,他们能有的地盘也就那么大点,也没有和朝廷叫板的能耐和心思,朝廷便睁只眼闭只眼了。」 沈语迟隐约记得后面有跟白龙王有关的重要剧情,她回了句:「倒也是个人物,不过他现在怎么敢让手下人上岸?不怕被朝廷抓了去?」 「好像自从入冬,白龙王手下的人就有好些上岸了。」永宁也有些迷惑:「不知道朝廷是怎么想的。」 沈语迟突然嘿嘿坏笑:「不扯远了,你觉不觉着……那汉子对我们掌柜有点意思?」 永宁也是嘿嘿嘿嘿:「你也瞧出来了?」 两人就窝在一边叽里咕噜说着小话,旁人倒罢了,沈幼薇看的当真是如鲠在喉,她废了多大劲才巴上郡主,长姐不知烧对了哪路香,一下得了郡主眼缘!更让她不忿的是,郡主颇有些爱憎分明,自打茶方那事过后,对她就很不待见了。 她强忍着喉间冒的酸水,殷勤巧笑:「郡主怎么光和阿姊说话?我们这些小姐妹你都不搭理了呢。」 她虽是在挑拨,却没人敢呼应。永宁正说的兴起,被打断了很是不快,直接问道:「怎么?我跟谁说话还要经你同意?」 沈幼薇尴尬不已,连连道歉。永宁根本不理她,扭过头干晾着她。 第15章 沈语迟自己都瞧的尴尬症犯了,出声道:「二娘,你早上吹了凉风,身子不适,不行就先回去吧。」 沈幼薇勉强一笑,谢过她圆场,转身下了楼。 她气的脑仁疼,又不甘心灰头土脸的回家,叫车夫在附近转悠着。 突然一抬小轿从夹道里走出来,轿帘掀开一角,一个头发蓬乱的女子被堵住嘴塞在轿子里,身子疯狂乱扭。沈幼薇瞧的愣了下,她虽然不认识这女子,但轿子前面走着的却是江家的大管事。 她自然知道沈语迟和江县令的事儿,心念一转就猜出了轿中女子的身份……蒋表妹? 沈幼薇望向那轿子,若有所思。 沈南念和顾星帷正在做失败总结。 顾星帷叹:「低估他了,昨晚那点小伎俩,果然没能骗得过他。」他揉了揉眉:「不过昨日堂兄倒是把我身边细作揪了出来,可惜那人被揪出来之后,立即服毒自尽了,一无所获啊。」 沈南念宽慰:「我虽不知你要抓的人是谁,但若那人真的好抓,圣上也不会特地派你来登州了。」 顾星帷和他又谈论了几句,沈南念起身告辞。 又过了会儿,顾星帷的堂兄顾星熠,就是当初追求裴青临的那个,他叩门走了进来。 顾星熠瞧堂弟神情冷漠,主动道:「昨晚我疏忽……」 顾星帷却摆了摆手:「不必多言,我心中有数。」他忽问了句:「堂兄,你也跟找了那么久的人,我猜你大抵知道圣上命我找的是谁了。」 顾星熠抿唇,轻声道:「可是……隋帝太子,顾韵?」顾,宗室之姓。 顾星帷颔首,他慢慢揉着眉心:「他是皇上的一块心病……」 顾星熠拧眉:「皇上可是想……要他性命。」他做了个单掌下切的动作。 顾星帷摇头:「皇上心思莫测,我也不知皇上何意。但此人飘零在外,总归是极大的隐患。」他沉吟道:「最近咱们屡屡失手,我就想着,咱们是不是方向错了,若是能从源头入手,寻到此人呢?」 他说话又沉又慢:「我有了这个想法,就开始思量,他为什么会在登州现身?目前看来,他八成还没离开登州附近,他又为何会留这么久?或者说,他想从登州得到什么?」 顾星帷转身,从柜子里取出尺许厚的卷宗:「我为了弄清这个,特意命人从京里调来了卷宗,还真有些发现。」他伸手翻了翻:「他身上的毒,名曰禺强,是主管四海的海神名讳,听名字就知道,这毒是从一种罕见海兽身上提炼出来的,这毒的奇异之处就在于,它的解药,也只能从这等海兽身上炼制。」 顾星熠眼睛一亮:「难道……」 顾星帷点头:「这海兽世所罕有,且生于礁石嶙峋的地方,寻常船只入之即死,白龙王纵横海上多年,据说他当年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过这海兽的尸首,将它妥善珍藏于宝库之内。」 他又点了点头眉头:「而且就算海兽尸体的消息是传闻,白龙王本身的政治价值,也绝不亚于这解药了。」 顾星熠拧眉:「白龙王也是孤高之人,如何会听他差遣?」 顾星帷露出个志在必得的笑容:「你有所不知,当年四王纷争,朝廷动荡,白龙王便命自己的独子上岸,好捞些便宜,不过皇上勇武,不光击退了他的海兵,还俘虏了他的儿子,他的独子一直被软禁在帝都,白龙王就这么一个儿子,屡次求人被拒,前年突然开出十万银子,五个海岛以及放弃浙江一带三个口岸的条件,愿意换回儿子……」 他挑起眉梢:「时间就定在今年入冬,地点么……就在这登州。」 顾星熠能当他心腹,自不是蠢人:「所以……前太子盯上的就是白龙王的独子,他想抢下此人,以此胁迫白龙王?」 顾星帷挑起唇角:「自然。」他傲然道:「所以我们接下来什么都不用做,等质子一到,前太子自会现身。」 他平日里看着诸多不靠谱,但却能在短短时间里,根据现有的条件,推断出前太子的目的并且制定相应的计划,这已经是一个精明政客应有的谋略了,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本事,难怪皇上会器重,也难怪他会如此自傲。 顾星熠笑了下:「白龙王唯有一子,他近来也派了不少手下来登州,他想得手也不容易。」 在诸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天上洋洋洒洒飘起了雪花,细碎琼玉纷然坠入壮丽山河,景色 裴青临在临窗赏雪。 卫令忍不住拿了件狐裘给他:「您的病,不经冻。」 卫令最近觉着自己最近都有往老妈子发展的趋势了,明明两人当年在朝中的交情也挺一般,最近他倒是越发操心起来。主要是裴青临委实太苦逼了,他喜欢沈娘子,可是身上背负这么多秘密,随便拿一件出来跟她说了,都够沈家惹上灭门祸事的。他能说吗? 他一边郁闷,一边给裴青临把衣服披上了。 裴青临侧头瞧他一眼:「你是女人么?」 卫令:「……」操。 他忍着被噎出来的老血,翻来覆去地劝他:「要我说,您不妨把沈娘子的事先放放,后日就是冬至,质子应该快被押送到登州了,曹国公也会在朝中帮您筹谋,只要定了大局,待时机成熟,咱们苦苦谋划这么久的事儿就成了!您身上的毒也可以解了!到时候还怕沈娘子能翻出您的掌心?」 第16章 裴青临哦了声。 卫令有个一郁闷就口无遮拦的毛病:「而且她姓沈,瞧着和沈贵妃还是同宗,就凭当年沈贵妃做下的事儿……」 裴青临的眼神阴冷幽暗,卫令一下子闭了嘴。 他等卫令重新安静下来,这才一寸一寸收回视线:「你既无事可做,就去帮曹国公送来的男药师捣药吧。」 卫令一脸憋屈地出去了。 永宁把沈幼薇挤兑走了,皱眉冲沈语迟抱怨:「原来怎么没瞧出来,她心思这么重呢?这下八成是连我也恨上了。」 沈语迟心说那可不是,沈幼薇是个欺软怕硬的,不敢惹你,这账肯定算到我头上了。不过她也不怕沈幼薇,随意哼哼两声:「我们俩虽然是姐妹,其实并不太熟。」 永宁撇了下嘴:「哦对了,你们不是一个娘生的。」 沈语迟受不了她这张嘴了,一把捏住,问众人:「你们想不想玩你画我猜?」 小女孩们聚在一处,能玩的东西也有限,听她这么一问都来了兴致,沈语迟就详细讲了讲规则,大家都觉着有趣,起哄让她打头。 沈语迟出了个简单的成语‘鹤立鸡群’让永宁画,永宁个手残,画出来的东西硬是没人能猜出来,最接近的还是‘劳燕分飞’,可把想放水的沈语迟郁闷坏了,她坚决认为永宁手太残,永宁坚持觉着她故意出难题。 沈语迟给气的,决定自己画一个。 她出来就是为了忘记裴青临那档子糟心事,才勾了两笔,突然想起来自己这画技还是裴青临教的,她这么一想就更郁闷了,笔下胡乱涂着,不知不觉竟在裴青临背后看到的纹身勾勒出来。 永宁不甘认输,一把抢过:「画什么呢你!」 沈语迟的画技委实不错,经过两重失真,永宁居然还能看出来:「哎呦,这不是饕餮纹吗?你画这个做什么?画的也忒丑,差点没认出来。」 沈语迟一怔,胡乱编了个理由:「我一朋友把这个纹在身上,我画出来问问你觉着好看不?要是好看我也纹一个。」 永宁给她一个‘你有病吧’的眼神:「这是青铜鼎器上的常用花纹,你一个大活人纹这个干吗?你那朋友也是个不正常的。」 沈语迟忙问:「你认得这纹路?」 永宁有些迷茫:「不记得了,用饕鬄纹鼎器的人还挺多,下到官宦世家上到权爵豪门,你这个倒似有些特殊……」 她道:「不若你让我拿回去问问人?」 沈语迟虽然为裴青临那事糟心,但也没糟心到要让裴青临倒霉的地步。她忙把图纸抢回来:「那倒不必。」 永宁见她不愿,倒也撂开了手,不再纠缠这事。 顾星帷素有决断,他和心腹堂兄商议过初步计划之后,心里已经有了草稿,不过整个计划的细节还需要人手布置。此事若是能成,可是大功一件,他自然要给信重亲近之人机会,所以转头就想到了沈南念。 沈南念作为公府长子,偏偏没走恩荫入仕的路子,硬是考了二榜进士。外放做县令没几年,又因剿匪入了武职,很得上面器重,现在是千户,虽品阶不高,却也是正经有实权的,他又年轻,日后前程差不了。 沈南念听完他的计划,饶是素来沉得住气,也露出几分匪夷所思:「你让我配合你,杀了那白龙王质子?」 这,就是顾星帷的全部计划了。 他不止要引前太子出来,还要杀了白龙王的独子,嫁祸给前太子,让朝廷借机收回四海之地,这是个一石二鸟的计策。当然,这么大个决定,他一个人也做不了主,自然是圣上默许了,宰执首肯了,他才会有这般计策。 沈南念见他若有所思,追问:「白龙王那边可是愿意用海上贸易权和多座海岛换回儿子,朝上不是已经同意了,质子怎么能死?」 顾星帷用眼神安抚他:「你别急。」 他淡道:「这不是我的意思,这是圣上和宰执以及九卿共同商议的结果,我也不怕告诉你,如今是咱们邺朝主宰天下,当初圣上有意以郡王位招安白龙王,可惜白龙王桀骜,不光拒绝圣上旨意,还好生羞辱了派去的使节,圣上如何会容得下这么一个生有反骨的人统御四海?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所以这白龙王既然不接受招安,那势必要除去他。」 他啜了口茶,方才继续:「而质子的性子才干颇肖其父,他的威望声名也仅次于白龙王,圣上不会坐视白龙王后继有人的,在质子被扣押的这几年,朝里已经和白龙王手下大将搭上了线,不光是这位大将,质子当初无事的时候,白龙镇自然传位给他,这无甚可说,但质子被擒,白龙王手下几个悍将,便生出争位之心。只要质子一死,白龙王就得面临重选继承人的艰难境地,届时朝廷会和那员大将联手,共同将白龙手下势力搅个天翻地覆,朝里就能坐收渔翁之利,所以,那质子,必须得死,他若不死,白龙王就会后继有人。」 而且,一定要把害死质子的罪名扣在前太子头上。他在心里默默地补了句。 「这般作为,实在失之道义……」沈南念一直外任,做的也多是利国利民的差事,并不涉及太多朝纲争斗。跟顾星帷这样纵横政坛的青年政客还是有本质区别的,他眉头锁住:「况且,质子一死,白龙王必然知道是朝廷干的,他岂能罢休?」 第17章 顾星帷抿了抿唇,圣上对熹明皇后和前太子讳莫如深,保密是为臣的基本素养。他抿了抿唇:「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替死鬼,这你放心,我既然敢做,就有把握让白龙王不疑到朝廷头上。」 这计策堪称歹毒,要是质子一死,白龙王真恨上前太子,必会全海搜捕,朝廷又在陆地封堵,届时他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沈南念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还隐瞒了什么。他瞟了顾星帷一眼:「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你不想说,便罢了。」 「当真是个绝户毒计……」他难得叹了声,却也知道其中的机会,他沉吟片刻:「离质子被押来登州还有几日,你容我想想再给你答复。」 顾星帷应一声。 计策只有成功与否,从没有歹毒善良一说,只因各自的立场不同罢了。 谋者无心,顾星帷如此,裴青临亦是如此。 转眼便到了冬至,楚姜在城里还有处陪嫁的别院,这处别院本身倒是没什么稀奇的,只是有一处四面环水的高台,名唤清风明月台,一到冬天清风明月台便是岚霭缭绕,仙雾缥缈,再加上那地方修建的极雅致,特适合看歌舞听戏,据说宛若在天上琼宫看仙娥献舞,久而久之倒成了登州城里有名的一景。 楚姜颇有心计,也擅用身边的资源,每逢冬至就会给城中达官贵人们发帖子,邀他们来清风明月台看戏。此举不光笼络人,还能搏个大方和气的好名声,沈正德也是极赞同的。 这可苦了沈语迟,大早就被拎起来洗漱打扮,周媪翻了翻,给她穿上一双鹿皮小靴,她看了看鞋底又皱眉:「大娘子这靴子不防滑,外面又下了雪,娘子小心可别摔了。」她不快:「绣房那边也真是的,防滑鞋底的靴子我已经催了几回,现在还没赶制好?」 「回头在外面卖几双吧。」沈语迟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绣房那边都是夫人的人,就算做好了,夫人只要一吩咐,他们敢送过来?」 周媪嗔了她一眼,这才扶着她外出坐马车。 说不得她和裴青临还真有些孽缘,她这边坐上马车没多久,外面就传来管事的声音:「不巧了裴先生,咱们不知你要来,没备下你的马车。」 裴青临自不会搭理这等傻缺,他身后的家仆开了口:「帖子是你们公爷亲自下的,你们不给备马车,可是要我们家先生只好和公爷共乘一车了。」 这话差点没把管事噎死! 要是搁在平常,沈语迟早就邀他和自己坐一辆了,现在她是死活不肯开口,免得裴青临再有误会,而且她还恼他上回强吻她的事呢,两人现在别提多怪了。 还是周媪热心:「既然无车,先生不妨上来和我们娘子坐一处吧,也是我们娘子的孝敬之心。」 裴青临一身玄色狐裘,兼之身量高挑气韵出众,仿佛在天地霜雪间唯能见他一人。 他听完周媪的话,淡淡扫了沈语迟一眼,见她猛地往回一缩,他唇角略勾了勾,转身向着马车走过来。 沈语迟规规矩矩地坐在马车里,见他上来,目不斜视地招呼:「裴先生。」 裴青临也少了往日亲近,淡道:「大娘子。」 凭他这样冷清孤傲的人,被人连着拒绝两次,而且她那天晚上说的话既绝情又难听,估摸着他也是挺难接受的。 沈语迟端正了神色,眼睛落在车顶上。他不知何时又取出一本书来,正在慢慢翻看。 仿佛马车中有一道无形的界限,将二人隔出两个不同的世界,两边互不影响。 马车刚行了一会儿,恰巧顾星帷才和沈南念商量完,从沈府里出来。裴青临本来一直安安静静地看书,听闻顾星帷的马蹄声,终于抬眼向外看去。 顾家家族势大,顾星帷也甚得圣心,他被派到这偏远的登州,想来想去,只能是为着自己了。 质子比原定要来的时间推迟了十日,白龙王急着要见儿子,朝廷已是定下时间,这拖延十日绝非偶然。顾星帷想来是料到他对质子志在必得,朝廷又对白龙王的作为多有不满,那么……朝廷是想杀了质子,嫁祸到他头上? 裴青临无不讽刺地想,计划是无甚问题,换作他,他也会这么做。只是操之过急,露了破绽,给人看出的计划,便算不得成功的计划。若顾星帷真能嫁祸成功,他倒也服了他的能耐。 顾星帷前几次试探都落了空,这次的谋算,倒是让他难得高看一眼。 大概是他看向顾星帷的时间有点久,沈语迟两边看了看,表情有些奇怪。 她往外瞧了眼顾星帷,喃喃自语:「我见过的男人里,顾郎君算是最会穿衣打扮的了,他那身衣服的料子,我竟是见都没见过。」 裴青临慢慢调回视线,低头又看着手里的书。 马车里暖炉燃的热了点,沈语迟额上冒出点细汗,她又用手扇了扇风,声音也低低沉沉的,不见往日亲昵:「车里热了点,开窗透透气吧。」 裴青临还是冷白如冰玉的一张脸,连个汗珠子都没见,回答也是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大娘子自便。」 第18章 沈语迟抿了抿唇,地把窗户打开透风。 裴青临见不得风,喉间一阵痒意,他强自忍住了,轻轻吐纳起来。 等到了别院,沈语迟已是跟他做的无端焦躁起来,拎起裙摆就要往下跳,连准备的凳子都没踩。 也是她倒霉,马车不远处刚好有一处极滑的雪地,她一脚踩上去,瞬间倒栽进雪地里,她一度试图想要站起来,结果又给滑了一跤,大腿疼的没了知觉。 周媪几个伸手想扶,愣是没把她扯起来,急的在旁团团转。 裴青临风姿优雅地走下马车,瞥了眼她的狼狈姿态,单手一拎,以一个拉风的姿势把她生生拎了起来。 沈语迟尴尬地蹬了蹬腿,她深刻地怀疑自己穿的不是靴子,是一双香蕉皮! 她好不容易才站起来,脚下又是打滑,踉踉跄跄地撞在裴青临身上,嘴巴还磕在人家下巴上。 裴青临想也没想就伸手搂住他,温香软玉入怀,抱着她细腰的手不受控制地收紧了,沈语迟腰差点给她掐断。 她今儿涂了淡粉的口脂,看上去几和唇色相若,只是把双唇点的饱满剔透,很像惑人疼爱的样子。他有一瞬间,想低头捕捉她两瓣温软的唇瓣,侵占她香软的舌尖,最好亲的她唇瓣肿胀,眼波嶙峋,再把人抱进马车里,放下车帘…… 他并不是缺乏自制力的人,不然也不能光棍这么多年。他被自己不足为人道的想法惊了下,有些尴尬地捏了捏眉心,淡着一张脸松开他:「大娘子自重。」 沈语迟:「……」她皱起眉:「我不是故意的。」 裴青临并不理她,用帕子慢慢擦着下颔处的口脂:「我已是好自为之,大娘子怎么倒来轻薄起我来了?」他眉间带了几分嫌弃,把手帕递给家仆:「拿去扔了。」 沈语迟本就不悦,给他弄得更是冒火,脸都臊得通红。她又羞又怒,一边拍着身上的雪,一边沉着脸顶回来:「先生放心,我轻薄谁也不会轻薄你,你知道好自为之就好。」 她再也没什么好说的,看也没看裴青临,径直走了。 家仆看沈娘子走远了,正琢磨着把帕子扔哪里呢,自家主子却伸出一只玉雕般的手来。 家仆愣了下:「主上?」 裴青临没给他废话的机会,一把拿过拿帕子,手指摩挲着上面粉色的口脂印子,目光长久地凝在唇印上,神色莫测。 裴青临一进别院,客人们都顾不上看戏了——全看他了。 以往沈语迟总是跟他走在一处,顺便享受万众瞩目的待遇,这回进来都没啥人搭理,她翻个白眼,暗骂这群好色的狗东西! 她也是难得一见的小美人好不好! 沈语迟心烦意乱地落座,那边永宁郡主就抱着瓜子坐过来,感慨:「几个月没见,你们家先生竟更俊美了些。」她见沈语迟没接话,又转了话头,满含期待地道:「听说今儿双喜班排了出新戏,不知道好看不好看。」 沈语迟对听戏没啥兴趣,主要爱凑热闹,她从永宁桌上偷了几颗剥好的瓜子:「听唱词挺不错的。」 这戏讲的是一个清俊书生和貌美的富家娘子指腹为婚的故事,书生成年之后来登门拜访,发现未婚妻有个妹妹,生的竟比他未婚妻还美,他顿时一见倾心,再娶妻过门之后,百般央求妻子,和妻子合谋诓骗了妹妹来,灌醉之后成了好事。妹妹失了清白,伤心寻死,他就和妻子轮番劝说,终于劝通了妹妹为妾,三人最后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还有几个小娘子听戏听的感动流泪。 沈语迟看的目瞪狗呆,叹为观止。 永宁脾气爆,一拍桌就开骂了:「我呸,这什么东西!那书生是个见异思迁的贱人,明知道有婚约还去偷看人家妹妹!那姐姐更是贱货,连自己亲妹妹都坑,还说什么娥皇女英,我呸!这夫妻俩都是猪狗不如的东西,应该拖出去烧死才是!」 她越想越觉着被强行喂屎:「来人,把唱戏的几个拖出去敲十板子!」 沈语迟拦了她一下:「都是那些穷书生写的话本,他们不过照着排戏罢了,穷苦人,你为难他们做什么?」 她看永宁还是忿忿不平,就拿现代言情套路现编了一个故事哄她,架空的朝代,一小女孩进入书院读书,无意中帮了个穷酸秀才,结果那穷秀才却是乔装之后的当朝首辅,最后成为眷侣的故事。 世上皆有慕强之心,再没有人不喜欢俊美强势的强者,而跑去喜欢一个穷酸书生的。虽然故事里诸多不合逻辑之处,但恰合了少女心思,比那些穷酸书生编纂的话本不知合胃口多少倍,永宁听的如痴如醉,转眼屋里坐着的娘子们都不听戏了,围在她身边只听她讲故事。 沈语迟说的口干舌燥,等说到首辅即将掉马就编不下去了,由于卡文被迫断章,撂下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永宁气的捶了她一记,直问:「你个瘪犊子,干哈断这儿了!」 沈语迟连连摆手:「我现编的,后面真不知道怎么编了,等我想好回头后面的故事,一准第一时间告诉你。」 第19章 知州听的也是神魂颠倒,连连怂恿:「光这么干想容易忘,你写本书呗,我们保准买。」 另一人附和:「对啊对啊,没准还能排成戏呢,这要是能排成戏,我以后就看这个了!」 沈语迟啊了声:「我不成啊,我这大白话的,文绉绉的话本我可写不来。」 永宁当即拍板:「方才那么烂的戏都能排,你这个故事比那些穷书生的好千万倍,凭什么你不能写!你只管去写,我给你联系书局联系戏班,要是亏本了,我拿私房钱替你兜着。」 于是沈语迟稀里糊涂地又给自己揽了一桩写书的差事。 女孩们说话的当口,沈幼薇便命下人上热菜热汤,沈语迟随意扫了眼,居然眼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当即质问沈幼薇:「蒋娘子怎么会在这儿?」 蒋依依低眉顺眼娇娇怯怯地站在屋里,沈幼薇将嘴一掩,状有不解:「蒋娘子有侍弄花草的本事,她养的花还在花会上卖出过高价,也算有名的了。别院里几棵梅花不大精神,我便请她来帮着看看,阿姊怎么了?」 沈语迟当然不能把沈江蒋三家的纠葛说出来,她冷冷瞧了眼沈幼薇,直接起了身:「没什么,你要请便请吧,我身子不适,先回去了。」 沈幼薇知道长姐脾气爆,却没想到她发作的这般厉害,忙给蒋依依使了个眼色,两人追上来道歉。 这俩都有点白莲花属性,表演那叫一个清新脱俗一拍即合,蒋依依红了眼眶:「我身份卑贱,本不该出现在此处脏您的眼的。」 沈幼薇则一脸委屈:「阿姊若是不喜她,直接同妹妹说一声便是了,妹妹难道还会为个外人拂你的面子?你怎么说走就走呢?」 她边说边扯沈语迟袖子,沈语迟缩手躲开。 天地良心,她连碰都没碰沈幼薇一下,直接躲开了!沈幼薇却突然身子一歪,明明离湖水还有尺许远的距离,而且还有阑干护着,她却一头要栽进湖水里似的。 她尖叫一声:「阿姊,你为何推我!」 所有客人立即看向这边。 裴青临坐在别处,他一直有意无意留心水榭动静,见状挑了挑眉。 沈语迟好歹也是看过那么多影视剧的人,一听沈幼薇这声喊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厉声反驳:「你胡说什么!」 四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要是沈幼薇掉进水里,她就解释不清了!她身体前倾,忙伸手要扯住沈幼薇,结果脚下一滑,一下子跃过栏杆弱小可怜又无助地飞进了湖里! 在外人看来,就像是沈幼薇有意把她推进水里一般! 沈语迟都不知道该怪自己的滑板鞋太不给力还是太给力了!她只来得及喊一声:「二妹妹,你为何推我」抓紧时间把屎盆子反扣回去,然后‘扑通’一声栽进了湖里。 沈幼薇:「」她被这波绝地反杀的操作惊的目瞪口呆。 这别院是她母亲的陪嫁,所以她特意请了蒋依依过来,料想长姐定然按捺不住,登州有头脸的人物齐聚在此,长姐当场发飙,她再扮个受害者的架势,最好能被长姐给一巴掌推一把什么的,长姐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她都没搞明白,自己明明才是受害人,为何掉下去的是长姐?!她怎么可能有这等心机?! 大家本来在认真地听戏,只听见小姐妹吵闹才转过头来,结果众人视线刚调过来,恰好看见沈幼薇‘推’沈语迟下水这一幕,加上沈语迟喊那一嗓子,沈幼薇这口黑锅是背定了。 有几个率性的,张口便说:「沈二娘子怎么是这样的歹毒货色!」 「我本来还以为她是个温善怯懦的,想不到竟是如此狠毒……太吓人了。」 「什么和善,我看都是装出来的!连亲姐都不放过,蛇蝎心肠!」 还有不少帮着喊人,去救那可怜被亲妹推入水的沈语迟。 沈幼薇辛苦装了多少年才有这样的好名声,听到众人议论,她这会儿真恨不得把自己淹死了! 永宁最先跑过来,她怒声道:「你这蛇蝎心肠目无尊卑的贱人,安敢如此欺负你姐姐,眼里可还有半分长幼尊卑?!」她忙高声吩咐:「谁会水!快把沈娘子捞上来,重重有赏!」 沈幼薇慌了神,下意识地装哭拖延时间,哽咽道:「我没碰到长姐,是她自己掉下去的,我也不知长姐为何冤枉我……」 她安静如鸡还好,一解释可把永宁恶心坏了,她最是个眼底揉不得沙子的,重重搡了沈幼薇一把:「下去跟你长姐解释吧!她若有什么事,你也别想有好下场!」 永宁她爹是郡王,亲叔是皇上,她也最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直接把沈幼薇也推进水里去。 她是好心帮沈语迟报仇,但场面一时更混乱了,湖边救护的一时都不知该先捞哪个。 这点小事,裴青临本没打算插手,但一看见沈语迟落水,他眉梢当即沉了下去,解开身上大氅扔到一边。家仆拦他:「主上,您不能下水。」 裴青临不答,轻松绕过他,纵身一跃便跃进了湖里。 第20章 沈语迟自然不知岸上种种,这湖水为了不使它结冰,特地引了山上温泉水,但即便如此,数九寒天还是冷的人四肢发麻,她四肢并用往上游,还是被几口凉水灌的连连吐气。 她正在头脑发昏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的腰,带着她往上游去。 很多时候落水者胡乱挣扎,会导致救人的也跟着溺水,沈语迟不敢乱动,湖水中音乐会看清是裴青临的脸,她心里动了下,张嘴下意识地想要说什么,却吐出一串泡泡来。 裴青临见她憋的嘴唇青紫,低下头托起她的脸,慢慢渡了口气过去。 沈语迟如蒙大赦,主动贴上了他的唇,又多吸了几口气。 裴青临似是怔了下,唇角微勾,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几个字。 ‘甜吗?大娘子?’ 沈语迟瞧清他的唇语,脸上一阵燥热……早知道她宁可憋死也不贪那几口气了。 幸好裴青临只是说这么一句,就紧紧搂着她的腰往上游。 说来话长,其实也就几个瞬息的功夫,两人就已经游到了岸上,岸边早有人候着,见两人上来,立即拿来厚被子把两人裹紧,又塞了几个大手炉进厚被子里,服侍着二人去洗热水澡换干净衣服。 闹到这个地步,宴席是没法再摆下去了,有那识趣的见沈语迟无恙,立即起身告辞,转眼人就散了个七八。 蒋依依见事情闹大,本也想跑,被周媪带人直接捆了起来。 沈幼薇比两人晚了会儿才救上来,沈正德虽也心疼二女儿落水,但谁让二女儿先做了不地道的事儿,永宁再跋扈,他也没胆子去找郡王要说法,只能把火全撒在楚姜和沈幼薇头上。 「你是怎么教的女儿!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敢做残害手足之事,简直是疯了!现在全登州都知道我沈正德教女无方!你可得意了吧?!是不是哪天我不留神得罪了她,她还要害死我这个亲爹?!」 楚姜疼女儿入骨,搂着半昏过去的沈幼薇道:「公爷何苦说这样伤人的话,事情还没查清楚,幼薇根本没碰到语迟,谁知道语迟怎么掉下去的……」 也是她失了冷静才会这般说,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她说了一半,才意识到不对,又垂泪道:「其中不定有什么误会呢,我待两个孩子是一般的,如今出了这事,我心里难受的跟什么似的,等幼薇醒了,让她去给语迟陪个罪吧…」 沈正德果然更怒:「别假做好心了,若你真关心语迟,焉能看幼薇做这等事?当初族老说得对,你为人狡诈,寡廉鲜耻,不配为宗妇,当初我还不信族老所言,现在看来,他说的句句属实!你自己这样也就罢了,还带坏我儿!」沈正德是个毫无疑问的渣男,他对原配渣,原配死不过三月就另娶新人,如今和楚姜爱淡情驰,说起狠话来更是句句扎心。 他看着楚姜日渐苍老的脸,面露厌恶:「你不如芸娘多矣。」芸娘,原配的闺名。他是真开始怀念原配了,今儿多好的社交场合竟给这么搅和了!外面还不知怎么说沈家呢!若是芸娘在,他岂会落到如此地步? 楚姜面如金纸,竟呕出一口血来,头一歪便昏死过去。 沈语迟听到后续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永宁听说她没事,就跟催命似的催着她出书,她不堪其扰,被永宁压着写了三章,那啥,由于她第一次写书,文笔生涩的很,又被逼着润色修改许久,永,编辑,宁这才心满意足地拿走了三章稿子。 沈语迟深深怀疑她上辈子是某江编辑。 她一口一口抿着去寒的姜汤:「老爷没让夫人回府,直接让夫人住在别院了?」不在府里的夫人,算什么当家主母。 呵,狗男人。当初为了楚姜,间接逼死兄妹俩生母,现在心头朱砂痣也成蚊子血了。 周媪点了点头:「家里的事儿已经交给少夫人打理了,二娘子如今也被关着‘养病’,寻常不让出来,不过二娘子是真不大好了,昨儿才落水,又受了公爷一通斥责,母亲还被挪出府外……二娘子经这重重打击,彻底卧病在床了……」她顿了下:「蒋娘子您打算怎么处置?」 沈语迟烦透了此人:「她又不是咱家奴才,正儿八经的良民,我能怎么着?弄死了我还得吃官司,收拾一顿交还给江家吧。」哎,江探花怎么救不能把人处置妥帖呢? 周媪沉吟:「不如交给大郎君,看他如何处置。」 沈语迟点了点头,半晌方别别扭扭地问:「那个……裴先生咋样了啊?」 周媪面色却是一沉,拧眉道:「先生……不大好呐,您要不要去看看?」 沈语迟不能信,她这小破身板都没打一个喷嚏,裴青临那样的体质能有啥事,别是又有啥坏主意吧? 她想到在湖里俩人嘴对嘴的事,面皮一阵燥热,立即道:「我就是死,就是跳进湖里淹死,我也不会去看他一眼的!」 她嘴上说的厉害,心里却琢磨,到底是裴青临救了她……不去看看好像也不大好…… 周媪忙道:「不去就不去,您可别说吓人的话了。」她叹了口气:「先生身上有寒症,受不得冻的,昨儿抱您一回来,他就倒下了。」 第21章 沈语迟这才想起来裴青临有病这事儿,她有些坐不住了:「罢了,我还是去看看他。」 哎,真香。 沈语迟对裴青临犯病这事一直存疑,等她见到本人,却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怎么突然病的这么严重? 裴青临瞧着真似不大好的样子,唇色淡的近乎透明,脸上却泛着不正常的绯色,比之往日更有几分病态的美感。 他掩嘴咳了声,神色淡淡:「大娘子不是死也不来瞧我吗?」他身上的毒见不得寒,脸色这般难看是因着毒发,昨儿虽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却也把卫令和那药师吓了个够呛。 沈语迟听这话耳熟,她也没多想,自然而然地回道:「那我也不能等你死了再来瞧你啊。」 裴青临:「……」 他就不该指望她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来,微合上眼:「既然瞧完了,就请大娘子出去吧。」 撇开两人之间的别扭不说,沈语迟也见不得他病成这样,而且这病还是为了救她才得的。 她干脆一屁|股坐在他床边,端来药碗:「先喝药吧,喝完我就走。」 裴青临终于赏脸,睁开眼睛睨她一眼:「大娘子何必管我吃不吃药?我暂时不想喝。」 沈语迟从荷包里摸出块蜜饯哄他,又舀了一勺汤药:「别这么任性吗,你看,我这有蜜饯,来来来,吃药药啦,吃完药药给你吃蜜饯饯。」她还突然卖了个萌。 裴青临:「……」 他拨了拨长发,眼底似有了点笑意,不过脸上还是淡淡的:「我不想吃药药。」 沈语迟来劲了,试探着道:「你好任性性。」 裴青临挑了下眉:「你闭嘴嘴?」 沈语迟趁机给他嘴里喂了一勺药,嘿嘿直笑:「先生,你幼稚稚。」 裴青临陷入沉思,他为什么要陪她说叠词,他究竟是为什么? 不管怎么说,两人之间莫名的尴尬和冷淡总算化去不少。沈语迟又逗了他几句,见他死活不开口了,这才继续给他喂药:「吃药,吃药。」 除了拍电视剧,喂药其实是件挺折腾病人的事儿,裴青临瞥了她一眼,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沈语迟瞧他脸色还是不大好,正要说些什么和缓气氛,突然她身子一轻,又是一重,整个人不知何时被裴青临揽在床上,他轻巧把她压在身下。 沈语迟吓一跳:「你干什么!」他不会装病吧,哪个得病的力气还这么大! 裴青临懒洋洋在她耳边吹了口气:「大娘子不是让我好自为之吗?如今我自生自灭了,大娘子又跑来招惹我做什么?」 沈语迟耳尖一烫,缩了缩脖子:「好歹你也救了我,你若是死了,我于心不安呐……哎哟。」 裴青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孔雀尾翎,轻轻搔着她白嫩的脖子。他哼笑了声:「所以你过来只是为了求个心安?」 沈语迟给痒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左躲右闪:「我自然担心你身体,毕竟……毕竟你是我尊敬的裴老师哈哈哈哈哈,哎呦,你别挠我了!」 裴青临微叹了声:「罢了。」他用尾翎轻轻托着她下巴:「下回还敢对我视而不见这么久吗?」 沈语迟:「……我错了,我下回还敢。」 裴青临:「……」 他又用尾翎重重搔了她几下,沈语迟笑的花枝乱颤,眼泪乱飞。 裴青临瞧她鬓发慵懒蓬松,面上泛着润泽的桃花色,眼里水光盈盈,鼻息咻咻不住,仿佛在等着人肆意疼爱。 他心跳略急,低头想要衔住她的唇瓣,却闭了闭眼,他纤长手指刮了刮她的唇瓣,呢喃一般的轻声道:「大娘子这般风情,喂我独有,世上绝不能有第二人瞧见。」 沈语迟笑的咳嗽,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 他丢开尾翎,伸手扶她起来。沈语迟缓过气来:「你,你……」 裴青临眨了眨眼:「玩笑而已,大娘子恼什么?」 要是普通闺蜜,这么打打闹闹也正常,但问题是,普通闺蜜对她又没那个意思啊! 沈语迟黑着脸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沈语迟倒是每日过来监督他喝药,只是来必板着脸,屋里至少站两三个人,等他喝完药就走,绝不多留。 她这些天也在想把事情拨回正轨的法子,她对朋友看的挺重,要是因为这事儿,一辈子不跟人来往了,那她真的怄死!要是能想个办法让裴青临不惦记她,还能让两人友谊长存就好了。 所以她琢磨来琢磨去,还真想出一个好法子。 裴青临最近服的是药师专配的,可以暂时解毒的解药,他身子已是大好了,见着沈语迟还怔了下,随机一笑:「我还以为病好了,大娘子便不来了呢。」 沈语迟一言不发,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从袖子里摸出三炷香来。 裴青临蹙了蹙眉:「这是……」 她掏出三炷香之后,立刻面朝窗外的太阳跪了下去:「先生,你跟我一起跪下吧。」 第22章 裴青临:「?」 沈语迟神色郑重:「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我愿和裴青临解围义结金兰,从此结为异姓姐妹,从此便如亲姐妹一般,相互体恤,相互扶持,此生绝不相负!」 她转过头,小声催促:「到你了。」 裴青临:「??」 裴青临的心情很错杂,可以说,他爹死的时候他的心情都没这么…一言难尽。 沈语迟自觉想了个顶好的法子,不住催他:「先生你还犹豫啥?你不想跟我当好姐妹吗?咱俩的关系不好吗?」 裴青临差点给她气笑,默了片刻,竟绕到她身前,跟她面对面半跪下来——对没错,就是夫妻对拜的那个姿势。 他单手撑膝,慢慢挑了下眉:「我从未和人义结金兰过,大娘子教我,该怎么行礼?」他倾身,双眸直视着她,跟她面对着折下腰去:」可是这样?」 沈语迟见他肯跪,本来还美滋滋的,结果一看这姿势不对啊。她一骨碌滚到一边去了:「不对,不是这么个跪法。」她换了个姿势:「你跟我学。」 裴青临没哄着她,颇为遗憾地起了身,理了理绣着重明鸟的裙摆:「那真是可惜了,我曾发过誓,此生除了成亲,再不会行此大礼,哪怕对天地亦是如此。」 沈语迟一脸沮丧,还要进一步游说,他却不想迫她太紧,换了个话头:「姐妹不姐妹的,原也不在拜不拜天地,大娘子真想和我做姐妹?」 沈语迟点了点头,心说姐妹不姐妹的倒不打紧,你别再馋我的身子就行… 裴青临点了点下巴,紧着问:「若跟我做姐妹,我说什么,你可会听?我让你做什么,你可会照办?」 沈语迟犹豫了下,想到他阴狠无常的性格:「不伤人不害人我就听。」 裴青临唇角勾起,眸光流转,似乎在想什么有趣的事:「我怎么舍得让大娘子伤人害人呢?」他伸手扶她起来:「可别跪着了,我可没有压岁钱给你。」 沈语迟有点遗憾地站起来,不过看裴青临再没说喜欢不喜欢的了,她到底是松了口气。 裴青临往向窗外,低声自语:「让你做点什么好玩的呢…」 …… 沈语迟这边一块大石落地,沈南念却陷入了难题。 顾星帏对提议他不是不动心,若是办成,确实是很好的机会。但说白了,以他如今的才干,往上升是迟早的事儿,也不必冒险做这等事,毕竟这是朝廷和白龙王一大一小两个巨头的博弈,若是出了岔子,就算顾星帏保他,他也极有可能成为炮灰被推出去顶缸,还牵连家中妻小幼妹。自打有了阿秋,他行事也多思多虑了起来。 在他纠结的当口,这事不知怎么让沈正德知道了。 沈正德当然不知晓其中详细,只知道是个难得的机会,跑去劝了沈南念几次,都被他打太极打回来了。他请来裴青临抱怨:「老大一向果决,怎么这事上倒犹豫起来?这机会可是顾星帏给的,想也知道何等难得,你说他还犹豫什么?先生能不能想个法子把他劝通了?」 裴青临眸光微闪:「公爷可知道,顾郎君给的是什么机会?」 沈正德愣了下,摇头:「具体的倒也不知,只是听说要让去沿海一带练兵。」 裴青临眯了眯眼,大地猜到顾星帏想让沈南念做什么了,他八成是想沈南念配合刺杀质子,倒是舍得下本钱。 原本沈南念想做什么与他无关,他对沈家也多是利用,不过……他思量了片刻,缓缓道:「若真是好机会,为何顾郎君不亲自去做?」 沈正德一怔,裴青临便继续:「顾郎君这些日子行事遮遮掩掩,他似乎有什么秘事在身,上回拉着大郎君去办事,结果两人都受了伤,两人都是实权在握的朝廷命官,却还是受了袭击,还有上回府中刺客一事…可见此事险恶,还请公爷三思。」 他说话实在厉害,句句都直击要害。沈正德面露犹豫,他就一个长子,家里还指望长子撑起来呢,相比之下还是长子性命重要。他沉吟片刻:「先生所言极是。」 他沉吟:「我回头去劝劝老大吧,实在不行,这差事便不接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一阵敲门声,沈正德一应,沈语迟便推门走了进来。 她方才在外面的时候,就听见沈正德和裴青临在说她哥,这算不得秘事,两人也没有过分遮掩,她就偷偷听了几耳朵,好像是关于她哥要做什么决定,裴青临出言劝阻了。 她神情复杂地看了裴青临几眼,嘴上随意编了个理由:「父亲,年底咱家祭祖的事儿怎么安排?嫂嫂拿不定主意,托我来问问您,前几天她在家的时候就提过,我不留神给忘了。」 沈正德随口道:「往年一样吧,不过今年有了阿秋,族谱上格外要添一笔的。」 沈语迟嗯了声,她走之前又看了裴青临一眼,两人对视,她低下头走了。 …… 因沈南念和白氏最近不在家里,她回去之后就给她哥写了封信,她犹豫片刻,倒是没说裴青临出手干涉的事儿,只是提醒他,最近无论做什么决定都务必三思,仔细斟酌再斟酌。 第23章 她虽然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事,但裴青临一旦出手干预,她就觉着有点不对头。经秦四被活活坑死,她和江家的亲事被活活坑没这两件事,她不得不对裴青临提几分小心。 她现在对裴青临的感觉很复杂,既仰慕他的风采和才智,又心疼他轻描淡写提过的少时经历,同时还提防他的狠辣无情,再加上告白那事,她真佩服自己到现在没精分。 她把信交给周媪:「周娘,帮我把信交给我哥吧。」 周媪现在是她身边第一得用之人,也是她的心腹,这事她倒没瞒着周媪。 周媪面色复杂,低声道:「大娘子,就…这般信不过裴先生?我瞧他对您是极好的。」 沈语迟难得流露出错杂纠结的表情:「因为对我好,所以杀了秦四,视律法为无物,因为对我好,所以出手干预我和江家的婚事,视他人如蝼蚁。我何尝不知道他对我极好,但…哎,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我大抵是又些怕他的吧。」 她低下头,有点打蔫:「这次事关我哥,我不知他又想做什么,他心机远胜于我,我不敢信他…」 她如果拥有和裴青临同样的谋略和才智,或许就不会如此忌惮他了,正常人面对这样一个阴狠无情,视律法为无物,又强大过自己无数倍的天才,都会感到恐惧吧?她在心里这般安慰自己。 周媪摩挲了一下信纸,轻声劝:「可是……顾郎君行事藏头露尾,也未必可信。」 沈语词闷头敲了敲膝盖:「所以我让我哥自己判断。」她犹豫了下,低声道:「至少顾小郎和我哥是朋友,此事若有什么风险,他应该会明明白白告诉我哥的吧…」 周媪叹一声:「奴明白了。」 …… 「她真是这么说的?」 裴青临撑着下巴,唇角漫不经心地挑了下,可周媪能看出来,他心情并不好。 周媪心里也不好受,劝道:「我看大娘子也就是随口一说,她心里惦记着您呢,就您生病那阵,她担心的不得了,时不时就要问您的病情。」 裴青临仿佛没听见一般,缓缓重复:「她怕我?不敢信我?」 他每个字都说的极慢,可每说完一个字,心头的窒闷就加重一分,沉沉的在心间挥之不去,也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了。 周媪苦笑:「奴以为您喜欢别人对您的臣服惧怕呢。」她没想到裴青临会这般不快,因为事关裴青临解毒,她才过来回报一声,早知道她就斟酌着说了。 裴青临垂眸:「她不是别人。」 他捏了捏眉心,表情有淡淡困惑:「周媪。」 周媪忙应了声,他似乎想说什么,很快神色又沉寂下来:「罢了,你下去吧。」 …… 沈南念不知这其中种种缘故,他挣扎几天之后,终于有了决断,他回家之后找来顾星帏,沉吟道:「星帏,我知你好意帮我,但我实在顾虑太多,还是老老实实走正经的升迁仕途比较好。」 顾星帏虽然可惜,但也能理解他的选择:「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望你能保密。」 沈南念正色道:「自然。」 顾星帏嗯了声,跟他又说了几句,这才告辞去了。 也是赶巧,他路过沈家花园的时候,恰巧见到沈语迟坐在石凳上,皱着眉写写画画。 顾星帏唇角不觉一翘,缓步绕到她身后,猝不及防地问:「在写什么呢?」 沈语迟还在研究怎么和裴青临把关系恢复到原来,她正想的入神呢,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差点跳起来:「你是猫啊,走路没有声音!」 她瞟了顾星帏几眼,这孔雀精一天几套衣服啊,就没见过他穿重样的,今儿又穿了件宝蓝色的圆领儒衫,万分潇洒倜傥。 顾星帏手指点了点自己脸颊,轻嗤了声:「我不是猫,不过有人就快变成小花猫了。」 沈语迟一摸自己脸上,方才不留神沾了几滴墨汁。 顾星帏趁她拿帕子擦脸的当口,随意扫了眼她写的东西,什么''抠脚挖鼻降低好感'',什么''假装逛青楼,显示自己是个花心的'',写的零零碎碎东拉西扯,不过他还是一眼瞧明白意思了。 他不经意地皱了下眉:「有人追求你?」 沈语迟唬了一跳,一把把宣纸抢过来:「就你长眼睛了,谁让你乱看的!」她干咳了声,无中生友:「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 顾星帏一扬眉,配合她的演出:「哦?这么说有人追求你…你的朋友,而你朋友不想答应,却又不知该怎么拒绝?」 沈语迟胡乱点了点头。 顾星帏眉眼一弯,冲她勾了勾手指:「我倒是有个法子。」 沈语迟不大信:「你能有什么法子?」 顾星帏曲指敲了她一记:「小丫头不懂眼,我拒绝过的人,能从登州排到京城,你说我会不会拒绝人?」 他见沈语迟若有所思,抿了抿唇,眉眼盈盈地轻声道:「去跟你朋友说,就说她和我两情相悦,别人自知远不如我,自然会知难而退。」 第24章 他当然知道沈语迟这所谓朋友就是她自己个儿,这话听起来便格外撩人了,以往都是别人撩他,他头回这样说,表情既有期待,又有些不自在,掩唇轻咳了声。 想当初裴青临告个白翻了多少次车,沈语迟要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那就不是沈语迟了。 她还没来得及鄙视一番,倒是周媪端了盏热牛乳来,打断两人对话:「娘子,块趁热喝了吧。」 顾星帏有些失望。她注意力被引开,捧起牛乳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又偷偷瞄了顾星帏几眼,眼睛突然一亮。 虽然孔雀精平时各种不靠谱,但就外形家世来看,也马马虎虎能配得上裴青临了。她坚信裴青临身为一本言情中的重要角色,甚至有可能是女主,肯定不会弯,所以…要不要试着给两人拉拉红线? 当然,肯定不能直接说是介绍对象,否则裴青临要削死她,给两人创造创造机会还是可以哒! 顾星帏瞧她双眼放光地看着自己,还以为她是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唇边笑意更深。等他解决掉质子,抓住前太子,要不要跟伯念提一提此事呢?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帖子,挑眉一笑:「我在登州的宅子已经修缮完毕,到时候可要来玩?」 打瞌睡呢,他就送枕头来了。沈语迟笑眯眯地接过:「你太识趣了,到时候我没准要给你个惊喜呢。」 顾星帏眉眼弯弯:「那我可就等着你的惊喜了。」 两人跨服聊了半天,终于心满意足地相互道别了。 …… 沈语迟对裴青临的终身大事这叫一个上心,第二天就拿着帖子去寻裴青临了:「先生,这是顾郎君下的暖屋帖,你要不要跟我一道去?」 裴青临不语,沉默地看着她。 沈语迟给他看的心里发毛:「先生,你怎么了?」 裴青临讥嘲地笑了笑,笑声中带着明显的凉意:「我就让你厌恶惧怕至此?」他声音又轻缓下来,这是他生气时的表现,慢慢靠近她:「惧怕到你宁可假装和顾星帏两情相悦?」 沈语迟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解释:「先生…」那天两人在花园说的话,想必是哪个路过的听到了,这才传了出去。 她心里很不得恨的要死,又不能解释她为了撮合顾星帏和他,她想了下:「我不是…」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帖子:「大娘子说巧不巧?顾郎君也寄给我一张帖子,你本也不必急吼吼地拿到我面前说。」他手上用力,烫金的帖子便被震为了齑粉,他眼底满是讥嘲:「大娘子这下可以放心了?你也不必演着和他相亲相爱的好戏了。」 沈语迟:……她真是太冤了。 「别怕我?好吗?」 他垂下眼,神色阴郁荒凉。 那神色声音转瞬即逝,沈语迟一度怀疑是自己的幻觉。 …… 人的气运大概是平衡的,她感情上鸡飞狗跳,事业上却迎来了双丰收,白氏把乳茶店的分红正式给她的同时,在永宁的催命之下,沈语迟的第一册 也正式出版,因为男女主相识是在夏天,所以书名就叫《溽暑记》。 她想着就是个套着文艺皮的玛丽苏么,没想到这书一出,就挺受广大闺阁少女和年轻妇人的欢迎,虽然被那些老道学猛烈抨击为乱了男女大防的邪书,但架不住它卖的火啊!但凡手头有点钱的,总会买一本回家看,沈语迟也收到无数封催更信。 不光她忙活,顾星帏和裴青临都在为质子的到来各自筹备,只等着对方入瓮。 就在登州一片暗涌的时候,白龙王的质子,终于被朝廷护送着来了。 质子来登州这事儿不大也不小,要是质子的待遇着实不差,在帝都的时候一应待遇按亲王世子来的,这回质子更是直接住进了总督府,就等着白龙王拿东西来换人。不过关注此事的多是官场那些人,像沈语迟这等一门心思扑在赚钱上的,压根没有多想,她也完全没想到质子会和自家有什么关系。 沈语迟正在和白氏商量着:「嫂嫂,《溽暑记》现在卖的火得很,我和永宁说过了,等咱们自家开了书铺子,就把它的第二部 放咱们自家卖,你觉着咋样啊?」 开个书铺子不算难事,白氏笑着应了,又打趣:「你既能写书,怎么文言的成绩还是那么低?我要是裴先生,心里肯定纳闷。」 沈语迟听到裴先生三字,干笑了声:「我就是胡乱写几笔,外面还有不少道学说我文笔差,写出来的东西狗屁不通呢。」 白氏还要再说,管事进来报道:「少夫人,大娘子,沈良娣派人来了。」 白氏一怔:「沈良娣怎能派人过来?」沈家有个堂姐在太子府为三品良娣,据说很得太子宠爱。 管事答:「 沈良娣心里惦记着咱们,又听说朝廷派人护送质子来登州,所以派了这位管事刘娘子过来,跟护送质子的车队一道来了登州,方便来能瞧瞧咱们。」 白氏不敢怠慢,忙笑道:「请人进来吧。」她又低声吩咐:「去请裴先生过来。」因为楚姜迁居别院,白氏初次管家,沈正德命她有不懂或是拿不定主意的地方,务必请裴青临来帮着参谋。 第25章 裴青临刚一落座,沈府管事就请沈良娣派来的刘娘子就过来了。 白氏和气笑了请她入座,寒暄道:「良娣在东宫如何?她在东宫过得好就是了,何必时时惦念我们,只要她过得好,我们也能放心了。」 刘娘子恭谨笑答:「回少夫人,我们良娣前些日子升了侧妃,太子也看重她,如今已经上了宗室玉牒了。」 白氏惊喜:「不在帝都就是不方便,这样大的事,我们竟不知道!」侧妃位份仅在太子正妃之下,品阶极高,还有玉牒金宝册子,不是寻常妃妾可比,可见沈堂姐有多得宠了。她又问:「你们这一路可还好?没什么事儿吧?」 刘娘子委婉道:「这回负责护送质子的是承恩公府的人,承恩公府是太子妃娘家,咱们跟他们一道来的。」 太子正妃娘家人能看太子侧妃手下人顺眼才怪。刘媪说是侧妃的下人,其实一直看着侧妃长大,沈侧妃一向拿她当半个长辈看待,故此她才敢在侧妃娘家说这番话。 白氏听她这般说,就知她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忙抚慰了几句,又含笑道:「侧妃娘娘不必急这一时,就是不送这书信,咱们也是一家子,时时都惦念着彼此的。」 刘娘子叹一声,有些话倒可同侧妃娘家人说一说,她低叹了声:「太子妃规矩大,这次送书信送物件,还是侧妃好不容易求来的机会,要是错过承恩公府来登州这次机会,还不知要等多久……」 白氏只能宽慰几句,刘娘子让人抬了侧妃给家里各人的东西,她正要告辞,冷不丁瞥见旁边坐着的沈语迟,惊了下:「这是……?」 白氏介绍:「这是大娘子,她小时候同侧妃关系最好了,刘媪可还记得?」沈语迟站起来见了个礼。 刘娘子拍了拍胸口,念了声佛:「大娘子小时候还不大显,怎么长大后,竟和侧妃有些相似……」 沈语迟一个闺阁娘子,和太子妃嫔相似可不是好事。白氏笑意不变,却直接打断她的话:「哪有的事,刘媪莫要再提了,天下美人大抵都有几分相似的。」 刘媪自知失言,忙告了个罪,奉上东西转身走了。 沈侧妃颇为周到,给沈家每个人都送了礼,甚至包括楚姜沈幼薇和几个庶出的。不过她书信只写了两封,一封给沈南念,一封给沈语迟,就连给兄妹俩的礼物都格外精致贵重,可见和兄妹俩的关系真正不错。 沈语迟拆开自己那份,见是一套打磨的极精致的火晶头面,通身艳光灼目,宛若把一团烈焰捧在手中,打磨的手艺更是巧夺天工,看样子还是一块火晶打磨出来的。 她直念叨:「太贵重了,不好收啊。」 裴青临自打沈侧妃派的人进来,一直一言未发,长睫遮住眼眸,让人瞧不清眼底神色。 他眼底掠过一片阴翳,声音泠然地开口:「大娘子受之有愧?大可不必,沈贵妃和沈侧妃是亲生姐妹,昔年沈贵妃盛宠,不知积攒了多少财富,据说不少都给了她的亲妹,这火晶头面于她,不过九牛一毛。」 沈侧妃如今二十三四,而沈贵妃和沈侧妃相差十几岁,两人皆出自沈家嫡系一脉,不过她们父母早亡,姐妹俩相依为命几年,之后沈贵妃入宫,无法照料幼妹,沈南念和沈语迟的生母怜惜她孤苦无依,就把她接到膝下照顾,沈侧妃几乎是和兄妹俩一道长大的,所以她才对兄妹俩这般好。 后来沈贵妃自戕,沈侧妃受了牵连,一直到二十岁还没人敢娶,但不知怎么的,三四年前一次宫宴上,她竟被太子瞧中了,从此便入了东宫,扶摇直上。 他毫无笑意地笑了下:「这套头面,好似是当年沈贵妃用过的‘摇红’,可见侧妃对大娘子的看重。」 所以裴青临说的也没错,但沈语迟总觉着这话哪里怪怪的。 白氏笑:「这是侧妃疼你呢。」她递来侧妃给沈语迟写的书信,一叹:「这书信好好保管,侧妃想给咱们送些东西也不容易,这回还是跟着护送质子的人马来的,这回护送的又是太子妃娘家人,他们路上不知吃了多少挂落。」 沈语迟点了点头,把手里的酸枝木盒子递给身后的春滟,双手接过书信就回去了。 她对沈侧妃的印象很好,摩挲着书信的封皮,随口问道:「我和堂姐长得真的很像?那是不是也说明我长得像沈贵妃?」 周媪还没回答,后面就传来裴青临淡淡声音:「据传沈贵妃生的妖媚丰润,大娘子清艳明媚 ,可见并不相似。」 他不喜欢听她说自己和那个女人相似,他甚至不希望她和那个女人有丁点关系。 沈语迟愣了下,下意识回了句:「你又没见过沈贵妃。」 他瞥了她一眼,远眺墙外的一枝红梅,神色渺远。 母亲爱紫色,那女人却独爱红色,隋帝为了她,砍尽所有花树,只种上能开出红花的品种,连母亲最喜欢的紫藤都没放过。 抱着那套火晶头面的春滟是沈语迟和裴青临一道跳出来的人,她左右看了看,目光在两人间逡巡片刻,突然手腕一抖,那套乘着火晶头面的匣子咕噜咕噜滚在地上。 第26章 沈语迟心疼地‘哎呀’了声。 春滟忙砰砰磕头请罪:「大娘子饶命,奴不是故意的!」 周媪沉下脸,先检查了那套头面,见东西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 沈语迟不是那等阶级观念特强的人,见东西没事,她正要摆手让春滟起来,周媪一把拉起春滟:「春滟不得用,奴婢带她下去处置。」 她也没给沈语迟求情的时间,命人直接把春滟拖了下去,裴青临一派漠然。 春滟被拖走这才知道怕了,颤声道:「周娘,我不是诚心的……」 「你也是跟在主上身边的老人了,会这般不小心?无非就是想摔了沈贵妃的东西,在主上面前卖个好罢了。」周媪一语道破她心思,又冷笑:「在咱们来之前,主上已是说了,要把大娘子当主子全心待她,你这是耍哪门子小聪明!」 春滟面白如纸,不住求饶,周媪鄙薄地看着她:「拖出去,按规矩处置。」 待春滟被拽走,周媪这才呼出口气,渐渐露出忧色。 她也搞不懂裴青临的想法,若裴青临不想报当年之恨,为何放着登州那么多官宦人家不选择,偏偏选择蛰伏沈家?若他想行事,估计和白龙王联手之后就会动手,那时沈娘子该怎么办? 她思量了会儿,又收敛思绪,罢了罢了,如今当务之急是为主上解毒,其他的事倒不必想太远,他自有主意。 白龙王以一介布衣之身,能在四海称王,不管朝廷如何看待此人,坊间却流传着不少关于此人的传说,有说他三头六臂,每只手都拿着不同武器,有说他身高十丈,青面獠牙,两只眼睛大若铜铃,每日要生吃一小儿。 这位在坊间已经有些被妖魔化的男子,其实生的并不高大威武,他四旬上下,个头不矮,不过身量倒有些纤细了,看着像是个文弱书生。 他本来生的俊美,四十多了也颇有风姿,不过此时脸上罩了东西,姿色就有些寻常了。 他站在岸上一间普通的民房中,眉宇间一派冷峻,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卫令:「你家主上还没来?这陆地上想取段某性命的人太多,段某不宜久留此处。」白龙王不过是诨号,他真名姓段。 卫令毫不客气地一笑:「哪怕是为了儿子,龙王也该多些耐心。」 白龙王想到自己的独子,逐渐沉默下来,半晌才缓缓道:「我怎知你家主上是否可信?」 卫令踌躇满志:「龙王一见便知。」他又缓和了神色,淡道:「放心,我家主上不可能配合朝廷,设套引龙王入瓮的,我家主上如今也被朝廷四下找寻呢,他和龙王,有共同的敌人。」 白龙王就是听说隋帝前太子可以帮他救回儿子,他这才肯冒险上岸,闻言静默下来,沉默看着窗外斜阳。 又过了会儿,一个身量高挑,貌比天人的女子推门走了进来。 不论男女,所有人第一眼见着裴青临,总会怔上一会儿,白龙王没能免俗地愣了片刻,又皱起眉,不快道:「你是何人?」 裴青临换了原本的男音:「久仰龙王大名。」声音清润低沉,吐字富有韵律,短短六个字足以让人酥倒。 他平时的女声也有些中性,换成男声,自是更低了几分。 顾星帷还在盘算着如何杀了质子,嫁祸给裴青临。这边裴青临却已经和白龙王搭上了线,可以说已经是快了顾星帷好几步。 白龙王又是怔忪,随即恍然:「男扮女装?」他面露同情,靠,这前太子牺牲也太大了! 裴青临一笑,不语。 白龙王并不再纠缠此事,直奔主题:「你们为何会知道,朝廷要对我儿下杀手?我用那么多海岛港口来换我儿子,这不算是没有诚意了,朝廷还执意要杀我独子,不是逼着我宣战吗!」 裴青临不以为然地笑了下:「若龙王真的相信朝里会活着放归你独子,你今日就不会来见我,既然龙王前来见我,又何必说这无聊的话试探?」 他瞧白龙王脸色微沉,又悠然道:「若我没猜错,朝廷已经想好了替死鬼,等质子一死,便把罪名扣在我头上,届时龙王只会恨我,与朝廷有什么干系?再者说来,他们说不定已经在龙王身边安插了细作,质子一死,他们立时就能收网,届时还会在乎区区几个港口岛屿吗?」 白龙王缓缓问:「你真是隋帝太子?」 裴青临笑笑:「这身份有什么好冒充的?」 白龙王既然会上岸,自然是做了充足的调查,他方才不过一问罢了。他一摆手干脆道:「说说你的计划。」 裴青临唇畔一动,竟用内力凝声成线和他说了起来。 两人足足说了一个时辰,直到天色迟暮,白龙王才露出满意神色,他是干脆之人,当即站起身:「此计若能成,我必全力配合你。」 裴青临颔首:「龙王明达。」 白龙王快走出屋里的时候,突然转过头,许下承诺:「我可以向你保证,若我儿能平安归来,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裴青临一笑。 卫令等他走远了,才拧眉开口:「您真要亲自涉险?不如交给我吧,我的身份也很合适……」 第27章 裴青临淡道:「有些事你不好擅自决断,有些人手你也无法调动,我亲自去见质子。」他又问:「那缩骨药你配好了吗?」 卫令点头:「已经配出好几副了,您打算恢复身形之后乔装?会不会影响身体?」 裴青临摇头:「配合药物便不会。」 卫令这才不多说什么,心里暗暗筹谋怎么帮他铺路修桥。 自打这天起,裴青临就病了。不过他这病也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还能照常上课,不好的时候连人也见不得。这可把沈正德急坏了,名贵补药不要钱的送过去。 沈语迟本来想去探望,没想到竟也被拦在门外,搞得她还有点小郁闷,她还以为自己有特权啥的…… 幸好她也没功夫郁闷太久,年底事情本就繁多,白氏一时腾不开手来料理,就怕开书铺子的事儿交给她了,她干脆一心把心思扑在事业上,所以书铺子很快开张,就开在奶茶店附近,强强联合,生意好的不得了。 沈语迟龙心大悦,她现在手头有了点银子,就开始琢磨着怎么乐呵乐呵。恰好这时天寒地冻,城外五龙泉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永宁就集结贵女们要举办一场冰嬉,她和沈语迟臭味相投已久,当然忘不了给她下帖子。 沈语迟就命人做了一双冰刀鞋,乐颠乐颠地跑去玩了。 女孩子们不光穿了冰刀鞋滑冰,还三五成群的组织起来打冰球,沈语迟这项运动就很不咋地,被永宁郡主狠狠地嘲笑了一通,她一怒之下,直接把冰球打了出去。 冰球漫天乱飞,这时岸边路过一个俊美青年,青年身后还跟着一个道士打扮的男子,她眼看着球要砸到青年身上,青年身后的一行护卫都救助不及,忙想冲过去救人,却见道士凌空一个转身,一下就把球踢了回来。 道士瞧见沈语迟,瞳孔猛然一缩,很快又调整好神色。 青年却笑弯了一双桃花眼:「小娘子,小心点。」 她眼睛一亮,目光却落在那道士身上,不掩赞叹:「好俊的身手。」 道士垂下眼眸,眼观鼻鼻观心。 她还要说话,永宁扯了她一把,轻声道:「这是白龙王世子,段秋鸿。」 沈语迟愣了下,却没怎么看段秋鸿,只看向他身后道士。这道士眉目寻常,但通身一派出尘的气度,更奇特的是,她明明没和这道士见过面,怎么会有种熟悉感?他身量高挑,目测至少一米八五以上,她想不起来自己身边有这么高的人呐! 她问:「可是质子怎么会带个道士出来?」 永宁悄声道:「质子笃信道教,刚来这登州,就请了最有名望的清虚观观主前来讲经,十日讲一次。」 她一笑:「虽然质子在咱们朝廷为质,但朝中上下都对他很礼遇,他寻常出入也不受太大限制,还能出去交际宴饮,听说他想听讲经,咱们就忙忙地寻了观主来给他讲经,他无非就是住的地方戒备严了些,其他一应待遇同亲王世子。」 虽然朝中有意杀了质子,但这毕竟是个不可告人的事儿,所以朝廷并没有过早的暴露祸心,也没有搞软禁什么的,那样质子一死,谁都会怀疑到朝廷头上。而且朝里还想引裴青临入瓮,自然也会故意露出破绽,引裴青临入套。 所以朝廷对待质子仍旧礼遇,现在大多数人都以为质子是要送还给白龙王,使得两边建交的,也因此,达官贵人们都对世子格外宽宥守礼,并不拿他当人质看待。 当然,朝里目前对质子是外松内紧,他瞧着能自由出入,其实身边都有人看着,他能见的人,都是被顾星帷排查过无数次,确定清白可靠的,才允许进来。 裴青临也是废了一番功夫,避开顾星帷给他下的几个套,才能乔装成清虚观的观主,和质子见这一面。云涡观虽然火,但清虚观在登州鼎盛百年了,有名的老字号,顾星帷这才没有太多怀疑。 裴青临料了种种境况,他没想到的是,竟然在这里遇见了沈语迟,就算他今天只是试探着联络一下段秋鸿,暂不打算动手,他也不想在是非之地看见她。 他不由蹙了蹙眉,抬眸望向她。 恰巧沈语迟也在看他,两人对视,她一阵心悸,熟悉的感觉缭绕不散。 沈语迟还没仔细琢磨这熟悉的感觉,段秋鸿又上前一步,弯下腰把球捡起来递给二人:「两位小娘子如何称呼?」 身后站着的裴青临唇角微动,似乎想拦,但他的身份阻拦段秋鸿实在惹人生疑,他垂下眼。 永宁大方接过:「长义郡王府,永宁,这位是沈家大娘子。」 不料段秋鸿居然认识她,眼睛微亮:「可是写《溽暑记》的沈家大娘子?」 沈语迟第一次涉足出版行业,没啥经验,也没搞个笔名啥的,直接用自己的身份出了。她愣了下:「段郎君看过我写的书?」段秋鸿如今虽然是世子待遇,却没有世子的名号,也只能称一声郎君罢了。 段秋鸿笑:「岂止看过?我一来登州就买了一本,看了不下十遍,书上每个字都能背过,后来又买了二十本,打算拿回去送给朋友。」他拱了拱手:「想不到今儿见着着书的作者了,合该称沈娘子一声沈先生才是。」 第2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沈语迟还是头回遇到狂热书粉,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摆摆手,假假谦道:「段郎君客气了,我也就是胡乱写几个字罢了,赶明我送你一本有我亲笔签名的《溽暑记》。」 段秋鸿笑笑,正要回答,身后就传来沈南念的声音,他一张冷沉着一张脸走过来:「写了一本歪书就敢自称先生了?有这等时间,不如回去帮你嫂嫂打理家事。」 他虽拒了顾星帷请托他刺杀段秋鸿的任务,但顾星帷才来登州不过半年,身边可用的人实在不多,他又请托沈南念带人先看管着段秋鸿,这事儿并不违背道义,且做的好了也有功劳,他自然欣然应下,禀明上司之后,最近每日都是带着人手近身看管着段秋鸿。 不过他既知道段秋鸿以后必死,自然不乐意自己妹妹和他走的太近。 裴青临见沈南念过来,微眯的眼睛一松,又是方才沉静出尘的气度。 沈南念是亦兄亦父的存在,沈语迟唬一跳:「哥,你怎么在这啊!」 沈南念轻描淡写:「段郎君身份贵重,上司特命我近身保护。」他不再理沈语迟,转身道:「段郎君不是要上山走走?趁着天还早,倒是可以瞧瞧山景。」 段秋鸿应了声,他拾级而上,才走了几步,突然转身问道:「沈千户,方才那小娘子是你亲妹?想不到你这般端庄持重之人,竟有这样活泼可亲的妹妹。」他一笑:「可惜我爹就生了我一个,我若是有这样的妹妹,定然视若掌珠。」 沈南念不欲多谈,淡淡嗯了声:「顽劣得很。」 沈南念是这些天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段秋鸿也非庸人,焉能看不出他到底是保护还是监视?他眸光闪了闪,心里多留意一道,很快又转过头,转身和裴青临说起道经来。 裴青临委实是个全才,假扮道士讲起道经竟头头是道,两人一直说到下午,他才打了个稽首,转身和段秋鸿告别。 段秋鸿神色如常地回了总督府,等到进了自己的屋子,确定四下无人之后,这才慢慢摊开手掌,手掌里是一枚己经被汗水打湿的纸条——是方才那清虚观观主悄无声息给他的。 纸条上寥寥数语,简短说了朝廷准备杀段秋鸿,而他已经和白龙王联手,准备择日救下段秋鸿,让段秋鸿从现在起开始配合他,最底下还有他爹的暗记。话说那观主他也见过一两次了,一直就以为是个寻常道人,想不到竟有此等心机耐性,挑出最恰当的时间向他透露身份,这份心机,当真了得。 段秋鸿斟酌一时,抿了抿唇,神色转为坚定,他把纸条扔在燃香的炉子里,转眼就焚的一干二净。 沈语迟没受啥影响,回家见到白氏还说了句:「嫂子,我今天见到我哥啦。」 白氏才把阿秋哄睡下,笑:「他又在外面当差,这回好像是要保护质子,估摸着得等到质子被交还,他才能回家。」她叹了声:「要是能赶在年前交差就好了。」 沈语迟宽慰她:「嫂子放心,这事不会拖到年后的,两边都急着一手交人一手交钱呢。」 白氏嗔她促狭,又道:「再过十来天怕是要下雪,你过几日帮我把准备好的大氅送给你哥,如何?还有,上回刘媪带来了侧妃给咱们的东西,咱们也得备份回礼回信才是,虽然侧妃不在乎这个,但咱们却不能不放在心上。」 她有意多让沈语迟多历练,便笑道:「你哥如今在总督府护卫质子,刘媪他们也随承恩公府的人在总督府住着,这倒是省了你的事,只用跑一趟就能做好。」 沈语迟拍胸脯应了。 给沈南念送东西倒是方便,他就在质子院子隔壁住着,给刘媪送回礼就有些麻烦了,刘娘子现在和承恩公府的人一起住在总督府后宅,好不憋气。 沈语迟才放下东西,还没和刘媪说几句话呢,承恩公府的人便来拍门叫她出来。 刘媪又是不忿又是无奈,与沈语迟低声道:「太子妃和我们侧妃不睦已久,这次负责护送质子的是太子妃亲兄长,一路上对我们,就如同对犯人一般,这一路真是受活罪。「 她牢骚几句,略出口气:「不过娘子放心,他们也不敢对您怎么样,请您先回去吧,回头我寻到机会再去给您道谢。」 沈语迟还真没咋担心,难道就因为太子妃和沈侧妃不睦,太子妃娘家就跑来为难每个姓沈的人吗?这不是有病吗,谁能干这么傻缺的事儿? 谁知道她还是放心的太早,她才走出二门,承恩公府的一个穿金戴银,长相刻薄的管事婆子就对她道:「沈娘子,咱们为了保护质子,早先便定下规矩,但凡进出府里的外人,都得搜身查验。」 沈语迟看那婆子眼睛长头顶的德行,不由哼了声:「你要搜我身?」 婆子潦草行了个礼,十分刁钻地道:「咱们也是按规矩办事,还望沈娘子见谅。」 沈语迟挑了挑眉:「规矩?谁给你立下的规矩,我无非是送了几箱回礼给侧妃,又没去见那质子,这就要搜身?我看是你们小心过头了吧。」 婆子皮笑肉不笑,搬出承恩公府来:「这是上头主子定的规矩,咱们也没有办法,还请沈娘子体恤。」 第29章 她瞥了她一眼,张开双臂:「搜吧。」 那婆子作怪似的道了声谢,伸手竟来解沈语迟的衣服扣子了,嘴上还道:「娘子勿怪,上面吩咐了,要咱们仔细搜查……」 沈语迟向来是能动手就不哔哔的人,见这婆子找事,她哪里会客气?也别说什么忍辱负重的话,这种人,你今儿忍了她,让她扒你衣裳搜查,明儿她就敢蹬鼻子上脸上手打你了! 她咣当向着婆子面门捶了两记,给她两只眼睛捣出两团青色,又‘啪啪啪’冲着她胸腹一通乱捣,她在众人目瞪口呆之时,直接把这婆子打倒在地,又带着下人一溜烟跑了。 整个操作熟练的让人害怕,也不知是她揍了多少人才练出来的。 婆子万万没想到这沈娘子生的娇怯,居然是个浑人!她被打的半天回不过神来,又忙让人去追,谁料到沈语迟教程出奇的快,现在已经没影了。婆子恨得咬牙,可这事儿毕竟是她不占理,就算要搜身,那也是沈南念这等质子护卫的活儿,怎么都轮不到她一个下人!她不敢猛追,恨恨地在心里咒骂一时,转头就回去跟主子告状了。 沈语迟带着人跑了会儿,眼看着眼前有人从面前闯过,她一下没刹住车,径直撞了上去。 今日又是段秋鸿听讲经的日子,裴青临才跟他见过面,一出来就见沈语迟闷头闷脑地冲她跑过来。他扶住她的肩不使她摔到,蹙眉低声问:「你又闯祸了?」 沈语迟才看清自己撞的人是那个观主,她愣了下:「啊?你说啥?」 裴青临自知失言,抿了下唇,轻声道:「我说……施主当心。」他瞧见她头上的小花钗都跑歪了,心里一动,强行按捺住了帮她打理头发的冲动。 沈语迟离近了看他,越发觉着他通身气韵异常熟悉,这也是奇了,明明她完全没见过此人,但他身上那种淡泊出尘的气质,让她无端觉着心安,一见到他,她就不想跑了。 她犹豫了下,主动搭讪:「敢问仙长道号?」 裴青临目不斜视,神态宁静,一派仙风道骨:「贫道道号无涯。」 他身量高挑,沈语迟看他都得微微仰着头:「无涯仙师今年多大了?」 裴青临心知摆脱不了这小混蛋了,一边往外走,一边漠然回话:「二十八。」 沈语迟嘿嘿一笑:「男人二八一枝花,仙师可曾娶妻?」她平时也没那么自来熟,但不知怎么,见到无涯就觉着亲近,太奇怪啦!不弄明白她简直睡不好觉…… 裴青临:「……」 他冷冷道:「贫道是方外之人,决心一生侍奉三清祖师,从未考虑过婚嫁之事。」 「哦对了,你们出家人有这条规矩。」沈语迟给自己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憋了一会儿,伸出右手没话找话:「大师,你会看手相不?能看看我的姻缘不?」 裴青临:「……」 「贫道并不擅卜算一事,但……」他瞥了她一眼,忽然折腰,轻声道:「施主的良人,或许一直在你身边。」 沈语迟主要是为了搭讪,没怎么在意他说的话,随口问:「是吗?他长得俊吗?」 他佯做思索,唔了声:「应当是没人能说他丑的。」 沈语迟‘豁’了声:「那就是俊美如天人了,他性格好不好,人品咋样?我会喜欢他吗?」 他唇角略勾,声音笃定:「你会的。」 沈语迟见他要上马车,忙递了张帖子:「这是沈府的名帖,仙长道行高深,我极是敬仰,有空可来沈府坐坐。「 裴青临动作极慢地接过名帖,为什么她面对裴先生的时候,从来没有这般热情?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才引得她这般热枕?这张脸也就是寻常姿色啊。 他反复思索着一个问题,他这算不算……自己把自己给绿了? 沈语迟跟他唠唠叨叨许久,方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又过了两三日,刘媪抽空到沈府来,连连致歉:「我再没想到承恩公府的人能做这样没脸的事儿,一个奴才,居然敢对大娘子动手动脚,还伸手要解大娘子衣裳,简直无法无天!我要知道,怎么也得想法拦住。」 她怒哼了声:「他们那日刁难大娘子不成,承恩公府的二郎君竟然开始为难起大郎君来了,多亏了顾小郎从中转圜,不然咱们这个梁子就彻底结下了。」 沈语迟理了理才明白,承恩公府没为难到她,居然开始为难沈南念了!这脑子没问题吧?沈南念可是有正经差事在身,要是差事耽搁了,一起护送质子的承恩公府能落下什么好处不成? 她无语:「这怕不是傻子吧?」白氏听到有人刁难自己夫君,也沉下脸来。 刘媪冷笑:「他们为难大郎君,也不光是因着大娘子,主要还是怕大郎君和顾小郎同他们承恩公府抢功吧。」 她气了一回,见姑嫂俩脸色难看,忙调转话头:「少夫人大娘子,别想这些扫兴的事儿了,侧妃送您的那套‘摇红’,您怎么不戴上?侧妃虽然不能亲眼看见,但知道您穿戴上了,心里一定是高兴的。」 第30章 这是小事,沈语迟就命人从那套头面里,取了一只步摇出来准备戴上。 可惜她今儿梳的垂挂髻根本不适合戴这种华美厚重的首饰,刘媪忙道:「老奴帮您重新梳个发髻吧。」 沈语迟允了,刘媪取来梳子,为她梳了个单螺髻,再簪上火晶步摇,衬的她脸蛋白皙娇媚,她又配合着换了身火红狐裘,往日的青稚褪去几分,整个人艳光夺目。 刘媪赞:「这套头面,也只有大娘子配带了,侧妃瞧见您穿戴了好看,一定欢喜。」 白氏也觉着欢喜:「你穿红色衣裳真正好看,我让绣房给你多做几身这样的。」 三人略寒暄了几句,白氏送刘媪走了,对她道:「听说裴先生病情好转,我已经把礼备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沈语迟好些日子没见裴青临,自然担忧他身体,当即应了。 裴青临仍旧在院里看书,他见到一身夺目灼红的少女拎着食盒从院门外走进来,头上还带着那只贵重无比的步摇。 他神色微恍,一瞬间竟像是那个女人重活了过来,手里端着那碗折磨他数年的禺强毒药。他面色阴郁,手指指节处微微泛白。 沈语迟打招呼:「先生,这么冷的天还在院里看书啊?」还就穿了身简单的天青色斜襟棉裙,外面连个大氅也没罩。 裴青临瞬间回过神,又看了眼她发间的火晶步摇,慢慢地问:「你怎么这副打扮?」 其实沈语迟和她生的并不相似,不过在他的记忆里,沈贵妃最喜欢这么一身打扮,通身红色在宫中招摇,两人一时竟产生了微妙的重叠。 他厌恶这个念头,面沉如水地把它压了下去。 沈语迟把手里的补药放下去,摸了摸自己的步摇:「沈侧妃送来的东西,我本来是打算压箱底的,可是人家想要看我穿戴,我就把它戴上了。好看吗?」那啥,这玩意贵重是贵重,但想到沈贵妃的下场,她就觉着有些个别扭,所以她是打算珍藏起来着。 裴青临垂下眼:「我更喜爱大娘子往日风采。」 沈语迟要把狐裘解下来给他:「你穿这个挡一挡风,别又冻病了。」 裴青临侧身避开:「侧妃的人为何又过来了?」 说到这个,沈语迟话就多了:「我那日去送回礼,遇见承恩公府的人被狠狠刁难了一番,刘媪特特前来宽我的心。」她叽哩哇啦地道:「先生你不知道,我那天可遇见一个神仙人物,你都不敢想,世上竟有这等风采的人,那位道长相貌只是普通,但那气质……绝了,神仙人物也不过如此啦!」 裴青临:「……」 她又道:「他还给我算命,说我的真命天子长得特俊俏还对我死心塌地,你说,我要是真遇到真命天子,是不是该好好谢谢他?」 怎么谢?以身相许吗?裴青临表情奇特:「……」 沈语迟:「而且我觉着,他熟悉得很,在哪见过似的……」她说着说着,眼睛突然一亮,她终于知道无涯道长像谁了,裴青临啊!虽然两人外貌有不小的差距,气质也一个冷清孤傲,一个淡然出尘,但那种凛然不可冒犯的气质简直一模一样! 裴青临表情越发奇异,他低低一嗤:「无非是一个年老貌丑的道士而已,也值得你这般夸赞?大娘子是没见过真的风流人物。」他伸手托过她的脸,轻声问:「还是说……大娘子是喜欢上那个道长了?」 沈语迟本来想撮合他和顾星帷,奈何他俩死活不对盘,倒是无涯看着和裴青临气质挺相似的,说不定能成功把他掰回正确的剧情上呢,无涯虽说要侍奉三清,但凭裴青临的长相,给个神仙也不换啊! 她忙摆手:「那可没有。」她神秘兮兮地问:「先生,你喜欢出家人吗?你要喜欢,我介绍你俩先认识认识。」 裴青临:「……」 沈语迟是福至心灵,她越想越觉着,两人忒般配。她于是十分卖力的游说:「我主要是觉着,你俩有些地方挺像的,这大概就是夫妻相了吧,而且清虚观那么有名,他香火收入肯定少不了,以后你就负责貌美如花,观主负责赚钱养家。」 裴青临:「……」 他对自己的乔装本是有足够的信心,实不知沈语迟哪里看出来的两人相像。他并不一味推托,反惹的人生疑,随意笑笑:「是吗?若真如此,以后有机会倒可拜访一二。」 外面起了冷风,他怕她冻着,拉了她进屋说话。 沈语迟解开火红的狐皮裘,里面的一身衣裙也是艳红色的,上面绣了大朵的富贵牡丹,衬的她整个人娇艳欲滴,风姿颇为动人。她见裴青临看过来,伸手扯了扯裙摆:「我嫂子说我穿红色好看,先生觉着好看不?」 她拎着裙摆在他面前转了圈,鬓间的步摇轻晃,她十分臭美滴:「传闻当年沈贵妃最爱红色,她一身殷红倾倒了半个城,你说我这样,是不是有几分昔年沈贵妃的风采?」 天地良心,她也就敢跟人私下臭美几句罢了,在外面她肯定不会这般口无遮拦的。而且她也就是肖想一下沈贵妃的美貌,只是这位美人的结局委实不咋好。 第31章 裴青临好不容易才把方才的念头驱赶出去,闻言眸光微沉。 沈语迟还在拎着裙子瞎美,腰间突然一紧,整个人就被裴青临压在窗边,他还直接来了个壁咚。 她下意识地挣扎,被他轻松扣住手腕,沈语迟一怒,又有些紧张:「你又想干嘛!」 裴青临眸光冷沉,他还用一种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她的身材:「你不是让我瞧瞧你有没有沈贵妃的风采吗?」 他戏谑地把她从头看到脚,为了让她彻底不提沈贵妃,嘲弄轻哼:「你以为沈……贵妃当年仅是凭几件衣服就能狐媚惑主?传闻她婀娜丰润,因其身形妖媚似芍药,皇上私下还赏她一个‘芍药娘’的爱称。你穿上这一身,不过是比男人多了条裙子罢了,也跑去和她比?自取其辱。」 靠!他居然敢嘲笑她平!沈语迟登时怒了,她这些日子一直在长身体,胸都比原来大了一个号好不好!再说她就是没长大,裴青临那连a杯都没有的有资格嘲笑她?! 她脑子里名为理智的弦儿一下子就崩断了,一时恶向胆边生,伸手探进裴青临的外衣里,隔着中衣狠狠捏了一把他的胸。她狰狞笑道:「我再怎么像男人,也比你强啊!」 他胸口硬邦邦的,手感委实不咋地,还是她自己软绵绵的好摸。 裴青临:「……」 沈语迟见他表情不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袭了先生的胸!她头皮一麻,脱口就道:「我不是故意的!」奈何她贼手还在人家衣服里,这解释委实没啥说服力。 被袭胸的经历对他来说也是人生初体验,偏偏这沈语迟个莽货手劲还挺大,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裴青临心里暗潮涌动,脸上却面无表情,他修长手指从她手肘一路抚到她手腕,最后拽着她的腕子把她的贼手拎了出来。 他轻声重复:「不是故意的?「他声音透着点点寒意,突然勾了勾唇角:「那我只好礼尚往来了。」伸手在她胸口按了按。 唔,平时瞧着不大显,但确实有些个小少女的意思了。 沈语迟头皮一炸,震惊地看着他:「……」 裴青临似笑非笑:「还敢不敢毛手毛脚了?」 沈语迟冤死,到底是谁毛手毛脚!就两人大小手感对比,亏的明明是她好不好!她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就不该送上现成的把柄到他头上,她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呢! 裴青临神态自若地理了理衣襟,还笑悠悠地道:「大娘子既然拒了我,说要跟我做好姐妹,那就别做这些引人误会的事儿了,不然……」他用指腹蹭了蹭她的脸颊:「我可要以为大娘子在欲擒故纵了。豆.豆.网。」 沈语迟差点没给他憋死,真想一刀砍了自己的手啊! 她气道:「你——!」 才说了一个字,他就一句话把她堵死:「是大娘子先对我意图不轨的。」 裴青临逗她几句,瞧她眼里都快喷出火了,这才看向窗外,转了话头:「天色不早,我送你回府。」 沈语迟郁闷憋屈地走了出去。 两人才走到角门处,就听见一阵男童的哭闹尖叫:「你们给我滚,我要我娘,我要去找我娘,我要去找阿姊!谁敢拉我!我要打死你们!」 有婆子为难劝道:「二郎君再忍忍,过一阵咱们让公爷把夫人接回来可使得?您现在越闹腾,公爷心里就越是不喜,等过年的时候,您去公爷面前哭上几场,公爷一心疼,自会把夫人接回来的,您说呢?」 沈语迟听这婆子的话,眉头就忍不住皱了下。 她绕过照壁,就见一个玉雪可爱的十岁男孩躺在地上撒泼,旁边站着几个束手无策的侍女婆子——这小男孩也不是别人,就是当初害白氏早产的罪魁祸首,楚姜的儿子沈南钊是也。 两人虽是姐弟,但一个住外院,一个住内院,平时见得也不多。自打楚姜禁足,沈幼薇养病,沈南钊就一直是沈南念亲手管着,他在沈南念手底下的时候,乖的跟只猫儿一般,但近来沈南念忙着办差,沈南钊就趁机偷跑出来撒泼大闹。 沈语迟想到因为早产身子骨弱的阿秋,对沈南钊就没啥好感,也不太客气:「还不快把二郎拉回去,要是他跑出去出了事,你们担待得起?!」 几个侍女婆子得了令才敢伸手拉他,沈南钊却拼死挣扎,他见着沈语迟,反而闹腾的更厉害,蹬腿干嚎着质问:「我娘呢?你把我娘关在哪里了?!」 沈南钊年纪也不算太小,沈语迟并不拿话哄他:「第一,你娘不是我关起来的,她是自己做错事受了罚,被父亲关起来的,第二……」她故意瞄了那蹿腾的婆子一眼:「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你若真想接她回来,现在就该好生努力,等你日后为官做宰了,自然能把她接到身边来享福,你真以为哭闹撒泼她就能回来了?」 她虽然不喜他,也犯不着跟他为难,说的都是实在话。 婆子面皮子僵了僵,忙打圆场:「大娘子勿恼,我们二郎君自小没离过夫人,如今夫人不在,二郎君就没了主心骨一般,这才失态的。」 第32章 沈南钊半个字没听进去,用一双哭红的眼睛恨恨地看着她,还朝她吐了口口水:「贱人,我娘就是你害得!你娘被你克死了,你就见不得我和我阿姊的娘好好的!」 旁边站着的侍女婆子都被吓呆了,沈南钊又不是懵懂顽童,年纪小也有限,今年都已经十岁了,这话如何能乱说!而且他还污言秽语地辱骂长姐,放在哪户人家能忍得?! 哪怕沈语迟是个穿来的,也被他这话气的沉下脸。她也不假人手了,挽起袖子就要给沈南钊个厉害! 沈南钊很有几分小孩的奸诈,见沈语迟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尖叫着连滚带爬地往后躲,一边喊着杀人啦,还一把抄起怀里塞着的手炉,重重向沈语迟砸过来。 手炉的盖子在空中掀开,里面的炭火炉灰乱洒,沈语迟往后退了几步,终究是躲闪不及,眼看着那手炉就要砸在自己脸上! 裴青临一向不插手沈家家事,方才只在一边静静立着,听见沈南钊言语辱及她,他神情骤然阴狠。这时见沈南钊动手,他眸光一沉,旋身挡在她身前,广袖一卷,就把手炉带着炉灰原样卷了回去。 看着手炉飞卷回来,沈南钊吓得哇哇大叫,厚棉衣被烫出几个窟窿,人倒是没什么事,他却嚎的死了娘一般,直喊大姐要杀了他! 他旁边那婆子也是砰砰磕头:「二郎还小,不懂事,求大娘子您高抬贵手,饶了他这一回吧!」这一老一小一哭一求,显得沈语迟仗势欺人似的。 沈语迟看着裴青临袖子都被烧破了,她双眼冒火,两巴掌下去,终于打出个清净。她厉声吩咐:「把二郎关在屋里,等大哥回来了处置!」几个侍女堵嘴的堵嘴,抬腿的抬腿,终于把沈南钊拖了下去。 她折返回来,见裴青临小臂处烫出一串燎泡,她额角乱跳:「那可是燃着的炭炉,先生你功夫再好,也不能水火不侵吧!」 裴青临显然没把这点小事放心上,神色淡淡,不以为然:「小伤而已,过几日就能好。」 沈语迟拉着他去她院子,翻了烫伤膏出来,她又取来银针和烈酒,用烈酒和烛火给银针消毒,有些紧张地道:「我给你把燎泡挑开敷药,你可别喊疼啊,不然我容易手抖。」 她絮絮叨叨几句,缓解紧张:「你回去记得别吃酱油盐巴,也别吃的太油腻,不然容易留疤。」这么完美的一双手要是因为她留了疤,她得向裴青临的仰慕者们自杀谢罪了! 他一言不发地伸出手。 沈语迟就给他挑开一个,又用干净的纱布蘸上药粉给他伤处涂匀,抬眸问他:「疼不?」 她一脸小心翼翼,裴青临唇角微翘:「有点。」 沈语迟一脸纠结:「那怎么办?」 他慢慢低下身,跟她额头相抵,柔缓轻笑:「你亲我一下,便不疼了。」 沈语迟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她仰起头想躲开,他已伸手扣住她的后脑,贴在她软嫩的唇瓣上,轻轻亲了下。 这回不似前两次充满压迫力,反而让人觉着莫名温柔。沈语迟躲闪不得,眼睁睁地看见他微凉的唇瓣贴上来,都不知道摆什么表情了,只能把嘴闭的死紧。 一触即分,他手指还摩挲着自己的唇瓣,似在回味,神色带了几分愉悦。 很软,又带了甜甜的奶香,味道极好,好的让人能忘记烦恼疼痛。 「现在不疼了。」 沈语迟脸色发绿,他已经拎起裙幅,悠然起身走了。 他走到门边,悠然回首:「大娘子尝起来味道甚美,让我忘忧。」 她心情那叫一个沉重,晚上吃饭的时候,白氏都觉察出不对来了,笑问:「你怎么跟失了魂似的?」 她关切道:「可是因为二郎?公爷平时宠溺惯了,他身边几个下人又不得用,我已是打发了。就是他,我也命人看管起来,等着你大哥回来狠狠罚他!」 沈语迟这才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嫂子看着处置就好。」 她还在纠结裴青临方才亲她的事儿,不知道是不是一回生二回熟的缘故,她这回反应远不及上回强烈,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呐! 她拿裴青临是当朋友甚至是长辈看,而且两人性格三观实在差的有点远,她对他是又敬又怕,当朋友也就罢了。哪怕他是个男人,她也不敢喜欢他这样的啊!可她今天为什么没有像上回一样惊慌失措呢? 难道她……也弯了?或许她喜欢的不是裴青临,所以才这么纠结,换成其他女孩子,她没准就同意了?沈语迟想到这种可能,脸色霎时变了。 白氏没看出她丰富的内心戏,她还特贴心地取出一本花名册:「这上面有你大哥的同僚,舅家的表弟,还有师伯家的几个子侄,这些人喜好脾性家世门第,上面都有记载,你大哥还特地绘了他们的肖像在上头,你瞧瞧看有没有顺眼的,到时候咱们约着见一见。」 沈语迟:「……」 她还在脑海里反复回放裴青临亲她的场景,下意识地拒绝:「嫂嫂先不必急,我今年过了年也才十六,沈幼薇跟我同龄的,她不也没定下吗。」 第33章 她拒绝完又给自己吓了一跳,她想拒绝相亲就拒绝呗,反正如今楚姜迁居别院,拿捏不了她的婚事,她也没必要急吼吼地成亲了,她想裴青临亲她干嘛? 白氏笑:「这如何能比?夫人和她瞧上了顾小郎,可惜顾小郎没那等意思……」她不好多说二姑子的闲话,又嗔:「十六岁也不早了,这时候找个合适的,再过两年刚好成亲。」 沈语迟吞了口口水,还是拒了:「嫂嫂容我缓缓,经上回蒋家那事,我最近再不想这事了。」 白氏还以为她是被打击的灰了心,她正要再劝几句,外面就有个管事送了一张请帖:「少夫人,大娘子,这是长义郡王府上送来的帖子。」 白氏接过来问:「郡王寿辰就在年底,今年又是他老人家五十整寿,咱们是该去上门道贺,只是不知今年这寿宴在哪儿办?」 管事笑:「东边的猎场七月才建好,郡王是想着,邀咱们府上的公爷和大郎君去猎场狩猎三日。至于女眷……猎场那边也修了别府,别府里种了千朵梅树,女眷可以在府邸里赏花赏雪听戏。」 沈语迟插口:「大冬天的,哪有东西可猎啊?」 白氏笑:「郡王想狩猎,谁还会扫他面子不成?到时候大概就是放些家养的山羊野鸡之类的在猎场里,大家乐呵一番也就是了。」 白氏命人赏了来送帖子的下人,与沈语迟商量着狩猎要带的东西。 沈语迟头回参加狩猎,心里还有点小激动哩!唯一不大圆满的是,裴青临又一次卧病在床,别说狩猎了,连床都下不了。 他又不愿意见人,沈语迟只得命人拿了些补药给她。 猎场已经是搭好了营帐,因为新猎场修建在近海的地方,场地内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咸腥味道,腥味不大,闻着还有些提神。沈语迟一行才进猎场收拾完东西,正准备出来逛逛透风,就见顾星帷带着一队人马,迎面走了过来。 顾星帷不复往日神色飞扬,他薄唇紧抿,神色冷峻,一派肃杀,他也没穿往日那些花里胡哨的衣裳,一身轻裘软甲,比之往日的风流,更多了几分挺拔英武。他似乎在严阵以待着什么。 沈语迟心说不就是一场狩猎,至于搞这么紧张吗? 他这才瞧见沈语迟,紧绷的神色一松,唇瓣弯起,泄出些许笑意:「你来的倒早。」 沈语迟跟他还算熟,和他打了个招呼,又比了一个张弓射箭的姿势:「那是,毕竟我要大展身手么。」 顾星帷笑意更深:「哦?你都要猎什么,跟我说说。」 反正现在狩猎还没开始,沈语迟张嘴就吹牛:「也就猎些个狮子老虎豹子吧。 顾星帷忍不住噗笑了出来,扬了扬眉:「行啊,虎骨到时候记得分我一根。」 由于她现在一根鸡毛都没猎到,空头支票开起来也很随意:「那不行,显得我多小气似的,虎皮到时候也给你。」 幸亏顾星帷马术了得,不然现在非笑的从马上跌下来,又问她:「你这气派,后羿在世也不过如此,敢问你的弓箭在哪?我倒想瞧瞧,什么样的绝世神弓才能配得上你的箭术?」 沈语迟傻眼了:「啊?猎场不发的?」她还以为弓箭猎场会统一发呢。 顾星帷脸好悬没给她笑抽了,他看了眼身后护卫,护卫取来一张备用弓箭,他把自己的备用弓箭扔给她:「先用我的吧。」 他这一套备用弓箭已经往轻巧里打造了,却还是有近五斤的分量。 沈语迟一接过来差点闪了腰,抹了把脸,竭力绷住威武的表情。 顾星帷眼底笑意一闪而逝,他沉吟了片刻,突然叮嘱她:「这三日……你就先在别府里待着,无事最好不要出来,尤其不要靠近猎场。」 沈语迟瞧他表情严肃,不像刚才开玩笑的样子:「为什么?有什么事吗?」 顾星帷眸光微闪:「猎场里猛兽众多,怕伤了你们这些女眷。」他看了眼她手里的弓箭:「这把弓你就留着防身吧。」 沈语迟不再多问,告辞离去了。 顾星帷目送她一会儿,身后顾星熠轻声禀告:「按察使,承恩公府的要见您。」连称呼都换了。 顾星帷面露厌恶:「吴二又想干什么?」 承恩公府姓吴,这回派来押送质子的是吴家二郎,也是太子妃二哥。这人是个实打实的蠢材,本来他质子送到登州交给顾星帷之后,他就得动身返回帝都了,但他偏偏贪这份功劳,硬是赖着不走,嘴上说要和顾星帷共同护卫质子。 顾星熠轻轻摇头,顾星帷眸光泛冷:「你把他看好了,我厚颜向郡王借来这猎场,又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布置筹谋,成败就在今朝,绝不能出岔子。」 顾星熠不禁问:「这次来猎场的闲杂人等不少,来做法事的道士,负责烹饪的厨子,维护猎场的猎师,还有各个府邸的下人,你怎知前太子……顾韵隐匿在何处?」 顾星帷一笑,成竹在握:「他不管在哪,目的都是为了质子,我留了伯念兄在质子身边,只要顾韵现身,他立即就能来通知我。」 第34章 难怪顾星帷敢放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人进来,原来是为了给前太子创造可乘之机,前太子赶来,立刻就会成包圆的饺子。顾星熠叹服,又问:「若前太子没有现身呢?」 「不会的。」顾星帷淡淡道:「他具备一切枭雄人物该有的特质,尤擅谋略决断,只要露出破绽,他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 只不过……这是他的机会,也是我的机会。 古代狩猎也讲究个天时地利,这又是新建的猎场,所以郡王狩猎之前,不光要告祝天地,还特地请了好些有名的道观观主来做一场法事。 沈语迟和白氏坐在沈正德身后,沈南念有差事在身,一直跟在段秋鸿身边,压根没到沈家坐席来。 沈语迟眼里的法事一向等同于跳大神,她没想到无涯这样仙风道骨的人物居然也会做这事儿,不过大概是气质使然,他做什么都带着一股缥缈仙气。 一场法事毕了,几个法师被带下去休息,沈语迟一直对这个人很好奇,所以她暗搓搓地走过去,准备借机搭讪。 无涯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因为喝水的动作,他的袖管滑下浅浅一截,右手露出一点被烫伤的暗红痕迹——有点眼熟。 沈语迟离他不近,有些迷茫地眯起眼看过去,心头极快地掠过一丝怪异的感觉,她歪着头想了会儿,再看过去的时候,无涯已经整理好衣服了。 虽然说无涯和裴青临是挺有夫妻相的,但也不至于像到手上都有烫伤吧?要是她没记错,两人烫伤的位置似乎都差不多? 不过两人距离挺远,沈语迟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她正要走过去说话,却见沈南念迎头走过来。 他先和沈正德行了个礼,走过来叮嘱白氏和沈语迟:「半个时辰后,我们会进猎场狩猎。别院里头,郡王也给女眷请了双喜班来,你们俩等会就在别院待着,无事不要乱跑,听明白了吗?」 他又转向白氏,口气和缓:「你照料好语迟和其他家眷。」 白氏自然点头应是,沈语迟咦了声:「今儿不就是打个猎吗?怎么哥你和顾星帷都紧张兮兮的?」 沈南念淡道:「猎场才开不久,我怕有什么乱子,伤了你们这些女眷。」 沈语迟便不再多问了。 沈南念折返回去,段秋鸿自然看清了他特地跑去叮嘱亲妹那一幕,别有深意地道:「沈千户和令妹情分真好,令我好生羡慕。」 沈南念并不喜他说话语调,声音平板地回答:「例行嘱咐罢了。」 沈语迟被这么一打断,再去寻无涯的时候,发现他人已经不在那处了,她左右找了一时,怎么都没找到人,只得悻悻作罢。 待到狩猎开始,郡王妃就带着女眷们进了别院,永宁一路拎着沈语迟:「走走走,我新起出来几坛梨花雪,入口绵长,滋味醇厚,大冬天喝几杯再合适不过了。」 沈语迟郁闷的:「你怎么一见到我就想喝酒呢?你再这样,郡王妃该拿眼瞪我了。」 永宁抱起一只精巧的酒壶,手指一弹,上面的酒封开了。她十分潇洒地给两人各倒了一盏酒:「没事,其他烈酒倒也罢了,这梨花雪里面加了好些养颜滋补的补品和花草水果,味道好得很,多喝点对身子还有好处呢。」 这梨花雪整体呈琥珀色,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让人闻之欲醉,她试着喝了口:「果然味道不错,有股子甜甜的味道。」 不过再清淡的酒也不能一杯接一杯的喝,两人边看戏边聊天边喝酒,转眼天色黯淡下去,三四坛酒也见了底。沈语迟是酒壮怂人胆,看永宁都眉清目秀的,当然永宁也确实长得漂亮。 她噘着嘴在人家脸上亲了一口:「来,小美人,让爷亲一口,爷要证明自己不是弯的!」 永宁没留神,被她得逞了,劈手就给了她一记熊掌:「滚蛋,再耍流氓我可揍你了啊!」她又一把推开沈语迟的脸:「还来,恶心死了你,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沈语迟傻笑了会儿,转头搂住知州千金,又‘吧唧’了一大口。 大家都没想到她这样浓眉大眼的也会搞偷袭,转眼五六个平时走得近小姐妹都被她得手了。话说女孩子们香香软软,脸蛋白白嫩嫩,亲起来真舒服呐! 她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酒嗝,一拍脑门,愉快地宣布:「我,沈语迟,从今天起,正式出柜了!」 哎呦,原来她真的是个磨镜啊! 幸好大家都没拿她醉酒之后的傻话当真,知州千金哭笑不得地摸了下被亲的地方,她还吩咐下人:「去给语迟倒一碗醒酒汤来,怎么醉成这样了?」她拉住两人劝道:「你俩可别再喝了,小心喝坏了肠胃。」 沈语迟又打了个酒嗝,捂了捂肚子:「我想去厕所。」喝撑着了。 顾星纬搞得是外松内紧策略,看似放松,其实审查严格,带来的下人侍女根本不令他们出来服侍,留下服侍的都是别院里经过调查,家世清白的下人。 知州千金不放心她酩酊大醉的时候一个人出去,就叫了个别院的侍女,拿出赏银:「你服侍沈大姑娘去更衣(入厕的委婉说法),可别让她摔着了。」 第35章 侍女才扶着沈语迟出了戏台,郡王妃那边有个夫人不慎打翻了酒盏,郡王妃连忙唤人来打扫。 这侍女的活计就是负责花厅内的布置洒扫,她怕这时候不去收拾,碎瓷划伤客人,她得吃不了兜着走,她一时左右为难,看看厅内,又看看沈语迟,飞快告了个罪:「沈大姑娘,劳您先在厅外等一会儿,奴立刻就收拾停当,等奴收拾停当了,就陪您去更衣,您说好不好?」 沈语迟醉的不知四六,顺嘴就答了个好。 侍女:「多谢您体恤。」扶她在外面坐下,自己速速跑进厅内收拾了。 沈语迟又等了会儿,自己实在憋得不行了,扶着柱子站起来,自己找着别院里的净室。 她踉跄着步伐找了片刻,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她不光没找到净室,还莫名其妙地走到一处隐秘小道。 她随手拉了个过路的侍女:「带我去趟净室。」 这侍女身量颇高,方才一直闷头往前走着,行色匆匆的样子,她被沈语迟一拉,身子立即僵住了。 沈语迟见她不回答,表情渐渐有几分迷惑,扯住她的手也松开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你……」 侍女猝不及防地转身,猛然伸手辖制住她。 沈语迟这才看清侍女的脸——居然是那质子,段秋鸿! 段秋鸿一身别院侍女的装束,腰间还系了青布条,头发梳成双环髻,不是离近了看还真瞧不出是个男的。 沈语迟瞧的一脸懵逼。 段秋鸿怎么会在这?他不是该去猎场吗?究竟出了什么事?她惊得睁大了眼,酒意立刻散了几分,张嘴当即要叫人! 段秋鸿毫不犹豫地伸手,在她后颈处重重一捏,沈语迟当即昏睡过去。 段秋鸿犹豫片刻,留她在这儿,她万一说出去什么,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可要是对一弱女子杀人灭口,也不符合他行事原则。 他神色一动,想到她和沈南念的亲兄妹关系,若是再遇到沈南念,或可拿她换一二生机。 他终于不再犹豫,把她架起来,假作扶住醉酒主子的样子,沿着这条隐秘小道,一路向东走去。 顾星帷在帝都的时候,素以相貌姣好,风度绝佳而闻名,但此时这位翩翩贵公子再也保持不住风度,他面色阴沉如水,重重一擂身旁的树干,语调森然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质子一个大活人,你们竟能看丢了?!我今天是怎么嘱咐你们的!」 树上枯枝败叶乱摇,砸了林中众人一头一脸,大家谁都没先说话。 沉默好一会儿,一个相貌英俊,但眼神轻浮的青年公子哥走了出来,嬉笑道:「顾按察使怎么大动肝火呢?人丢了,咱们再找回来不就是了?林场这么大,他们定然跑不远,咱们人手又多,没多久就能把人找回来了。」 赶在顾星帷气头上嬉皮笑脸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事前让顾星帷很头疼的,承恩公府的那个吴二。 顾星帷根本没拿正眼看他,一字一字重复:「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二身份不低,但顾家更是流传数百年的世家大族,他瞧顾星帷怒火中烧的样子,眼珠子一转,指了指身边的沈南念:「你派来看守质子的人不得用,这人平庸无能不说,还总是想着抢功,要我说,质子丢了,就该拿他向上头交代!」 饶是沈南念素有定力,也被这颠倒黑白的傻叉气的一脸阴沉,他上前一步,没给吴二继续搬弄是非的机会,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 他看管着质子在林中逡巡,谁料到吴二突然横插了一杠子,非要接管质子。沈南念一眼就看出他想抢功的打算,要是平常,他也忍了这脑残货,毕竟这是太子妃的娘家人。可如今他有任务在身,怎么会听? 结果吴二这个脑残见沈南念不肯让他接手,气的又是威胁又是喝骂,见沈南念不为所动,他便呵令了一干护卫,准备直接动手夺权。这下场面混乱,超出沈南念的控制范围,质子就借机溜走了。 顾星帷气度再好,也万万没想到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竟被猪队友给搞砸了。他额角乱跳,当机立断:「来人,把吴中侍郎看押起来,没我的命令,不得放人!」当务之急,先把这搅屎棍给收拾了,免得他等会又作出什么乱子。 吴二岂能甘心束手就缚,他慌忙退后几步,退到侍卫身后:「顾星帷,你敢!你凭什么看押我?!我看沈南念办事不利,想要顶替他有错吗?我看你分明就和他是一伙的,勾连结党,排除异己!我要向圣上狠狠地参你们一本!」 顾星帷根本不和他打嘴仗,看了顾星熠一眼,右手重重一挥,他身边的好手立刻把吴二连同侍卫一并拿下了,吴二还要叫嚷,也被顾星熠立即堵住了嘴。 沈南念知道质子丢失不是小事:「现在怎么办?」 顾星帷立即道:「料质子一时也跑不了太远,先搜查。」 沈南念当即派人去搜,搜了有小半个时辰,倒是找寻到一具被山上乱石砸成肉泥的尸体,尸体上的衣裳佩饰,勉强能看出是段秋鸿身上的那套。 第36章 他脸色顿时变了:「难道质子死了?这该怎么办?」 顾星帷瞧见这尸首,脸色也变了:「他居然这么快出手了。」 沈南念不解其意,顾星帷却心知这尸首必是障眼法,一定是假的,那么这具假尸体必然是顾韵放的,以混淆视听……这人的行动力委实可怕,自己这边还没察觉到风吹草动,他已经得了手。 他现在甚至怀疑,是不是吴二突然去寻沈南念闹事,都和那位手段鬼神莫测的前太子有关。 幸好,还能亡羊补牢。他立即道:「继续搜,扩大面积搜,连别院都要挨个细查。」他沉吟片刻,又道:「封锁从猎场去最近海上的所有道路。」 只要质子不入海和白龙王汇合,这一切还有补救的机会。 段秋鸿确实没跑太远,他已经换上一身男装,身后跟着三四护卫,在和裴青临约定的地方,焦急地等着裴青临的到来。 他手劲大,沈语迟给他敲的到现在还没有醒,正躺在地上人事不知。 他的近身护卫问:「您怎么还拖着个小女子回来了?路上难道要带着她?」 段秋鸿叹了声:「她撞破我行踪,又是沈南念的妹妹,我暂不想杀了她,只能先把人带回来了。」他仔细想了想:「咱们现在正被沈南念的人追杀,她说不定能起到意想不到的用处,你们把她看好。」 他想了想,又补一句:「她若老实,倒也不必伤了她。」 另个护卫则是见着沈语迟就挪不开眼了,他低头细细打量着她,渐渐露出色授魂与的表情,他伸手想摸摸她的脸,一边语调兴奋地叫道:「段爷,这小娘们实在是标致得紧呐!反正现在姓裴的也没来,追兵一时又追不到这儿,您把她赏给我,让我带她到后面林子里乐呵一阵可好?」 这小娘子清艳貌美自不必说,那脸蛋明艳纯稚,勾的人食指大动。最关键的是,她出身尊贵,平日里这样高高在上的贵女,他连看都不配看一眼,如今这等贵女却毫无知觉地躺在地上,可以由他恣意亵玩,这实在太有诱惑力了!比青楼那些个花魁行首还诱人一万倍! 段秋鸿厌恶地看了他一眼。 他带来的心腹护卫已经死了七七八八,如今忠心的就剩下三四个,朝廷也不可能让他留太多心腹护卫在身边。这人名叫吴六,原本是承恩公府派来看守他的,不过吴六此人贪财好色,心思肤浅,他瞧准机会,诱以重利,给了他不少珍宝玩意,又许诺到了白龙王的地盘,一定会给他高官厚禄,所以没多久就让这人变了节。 段秋鸿自问不是什么好人,不然不会把沈语迟掳来了。他却也没想对她做什么,更看不上吴六这般好色无德的,可是方才出逃,吴六却起了大作用,他就是想翻脸也不能是现在,毕竟吴六还有些用处。 他心念一转,伸手捏住他要摸到沈语迟脸上的那只手,果断拦住他,出声安抚:「这也算貌美?我瞧你是没见过真正的美人,我们海岛上的海女,个个比她标致,你若喜欢,等到了海岛上,我挑几个陪你就是。这女子有大用,而且现在咱们正被追赶,还是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他沉吟了下,又加重了话音:「我方才已经说了,这小娘子是沈国公家的女儿,沈南念的妹子,若沾了她,就怕你以后有大麻烦。」 吴六却不上当,瞟了眼躺在地上的沈语迟,尤其在纤细的腰线处流连片刻:「您别拿这话唬我,这小娘子的美貌也算是有一无二了,再说了,沈南念前些日子屡屡刁难我,她既然是沈南念的妹妹,我更要尝个鲜儿,再让沈南念看看自家妹子惨遭蹂躏的样子,真想知道他到时候是什么表情!」他竟越说越兴奋了。 段秋鸿反感至极,脸上不掩厌恶,声音更重了几分:「我说了,时机不对,你明白吗?」 平时精虫上脑也就罢了,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想着那事,倒真是个好色不要命的蠢货!早知这样,他当初就该换个人利诱的! 吴六现在和他是一根绳上的蚱蜢,也不好把他得罪的太狠,心有不甘地看了沈语迟一眼,慢慢垂下了头:「是。」 段秋鸿也没打算自己说一遍他就能听,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儿要操心。 他又等了约莫三盏茶的功夫,虽然还没到和裴青临约下的时间,但追兵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搜到这里,他心里已经焦急如焚。 他沉吟了片刻,转过头吩咐身后的护卫:「阿海阿洋,你们随我出去找一圈,看能不能迎上裴先生的人马。」他迟疑了下,还是怕吴六贼心不死,留下两人看住他和沈语迟:「阿流阿川吴六,你们留在此地接应。」 几人皆领命了,吴六也是一脸恭敬,不见异色。 裴青临和段秋鸿还敲定了碰头的备用地点和若是碰不着头该走时该走的路,也是段秋鸿运道好,走出去不到三里,就遇到了迎面赶来的裴青临和卫令。 段秋鸿见到他人,心里先松了口气,面上一脸关切:「幸好裴先生无事。」 裴青临还是乔装成无涯的样子,哪怕是在逃亡,面上亦不见半点慌乱,从容如昔。他仿佛一眼看出段秋鸿心思,似笑非笑:「世子放心,我不会扔下你自己跑了的,毕竟你如死了,白龙王与我也不会罢休。」 第37章 段秋鸿被他道破心思,面色尴尬:「咱们先去汇合的地方吧,我三个手下和一个才掳来的重要人物也在那里。」 裴青临没有多问,随意点了点头。 段秋鸿带着他们回到了原处,却只见自己的两个护卫,吴六和沈语迟不见了踪影,他心下‘咯噔’一声:「他们人呢?」 阿川面有尴尬:「方才吴六强行要带人走,我和阿川自然拦着,谁想到吴六却跟我们动起手来,我们还被人追着,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所以动手的时候落了下风,吴六就瞅准机会把沈姑娘带走了。」 他飞快指了个方向:「他带着沈姑娘往西边去了。「 段秋鸿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裴青临的表情瞬间变得恐怖起来,再不复方才的从容自若。 段秋鸿也是一身高七尺的汉子,竟被裴青临掐住脖子,毫无反抗之力的,拎小鸡一般拎了起来。 他语调幽寒,宛若自九幽炼狱传来:「她怎么会在这里?你把她怎么了?」 那一瞬间,段秋鸿觉着自己已经被他生生掐死了。 卫令都没反应过来,愣了会儿才慌忙拦住他:「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着沈娘子,不然哪怕杀了他也无济于事。」他是知道沈语迟在裴青临心里的分量,所以压根没说什么‘小不忍乱大谋’的话。 裴青临默了片刻,五指一松,段秋鸿就跟个破口袋似的滑落下来。 他转头问方才说话的阿川,面罩寒霜:「他们往哪里走了?」 阿川慌忙指了个方向,裴青临辨认了一下足迹,直接追了过去。 沈语迟醒了,是被人活活颠醒的。 她酒早就醒了,只是被人揍了一下,头脑有些昏沉,把眼睛略睁开一条缝,才勉强辨认出自己被一个长相普通,身材壮硕的男子扛着走。 她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来自己被段秋鸿打昏过去的事儿,但这人又是哪里来的?为何要带走自己?她心知不好,没有贸然吱声,把手伸进荷包里,悄悄掏出一枚小银钗,强忍着被颠的恶心感,暗暗盘算怎么能一招制住这人。 吴六又跑了一会儿,额上汗水哗啦啦往下淌,前面不远处是一条小溪,他索性把沈语迟放下来,自己到溪边鞠了捧水饮了一通。 他回头看了眼沈语迟,见她还没醒,心下稍松,咯咯笑了几声:「小美人别怪我,你落在我手里,可比落在那段世子手里要强得多。」 要说这等猥琐小人也自有其精明之处,他瞧出段秋鸿对他的不耐,反正他变节也不是头一回了,于是干脆弃了那段世子,再把沈语迟抢走,去寻沈南念换些好处,这毕竟是他亲妹子,若能敲沈南念这豪门世子一笔,他以后就是远走高飞,下半辈子也不必愁了。 他本来累的气喘如牛,看着沈语迟的脸,心下大大一动,淫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要捏开她的嘴喂给他:「这可是好东西,吃了能使人筋酥骨软,昏睡不醒,一两银子才这么一小包。哎呦,还是豪门大族的小娘子会长,啧啧,这小脸跟水豆腐似的。」 沈语迟难得沉得住气,一直闭着眼睛没睁开,等到吴六伸手摸自己脸,露出破绽的时候,她才猛然睁开眼,用银钗冲他腋下一处穴位扎了进去。 她脑海里反反复复回放着一句话:‘从带脉穴刺入,血流的最少,可以最快使人毙命。’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会想起裴青临当初杀楚淇的时候说的这句话,但此时无疑是有奇效的,银钗扎进去半寸,吴六惨叫了一声,半个膀子瞬间麻了。 沈语迟纵然竭力闭住了嘴,但还是吃了少许药粉,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她又踹了他一脚,手脚并用地往远处跑。 她到底没有实践过,所以扎的位置离带脉穴还是有几分距离,吴六缓了片刻,勉强有了行动力,面色狰狞地向她扑过来:「小贱人!」 沈语迟的脚踝被他拽住,脚踝一痛,整个人倒在地上。 他还没来得及压上来,后背突然传出一阵‘咔擦’的骨裂声,整个人便飞了出去。 裴青临顶着无涯的皮,神情默然,随意从地上捡起一根细枝,插进吴六的嘴里,他又从后攥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扭,他的手腕就被弯折成不可思议的弧度。 如此巨大的痛苦,吴六却因为嘴里的树枝,无法发出声音,只能仰天做出一个长嚎的姿势,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凸起,血液从嘴巴里不断喷溅出来,身体疯狂扭动。 吴六这样,过几刻就会死透了,无非就是死前多受些痛苦煎熬。 沈语迟被这恐怖片一样的场景给吓住,不由倒退了几步,此时药劲上来,她手脚发软,退后几步就动弹不得了。 裴青临走过来死死抱住她,哑声道:「你没事吧?」 他想到方才那一幕,心口仿佛被重锤砸下,一阵窒闷。 他抱着她,修长如玉的手轻抚她的脊背,完全看不出方才就是这双手生生折断了人的骨头。 他手指沿着她的脊背一路抚到手肘,细细检查了一遍,又问:「你没事吧?」 第38章 沈语迟摇了摇头,她被他勒的有点发疼,心里千头万绪,抿了抿唇,面上掩不住的狐疑:「无涯道长?」 她和无涯不过就见过几面,为何他却像认识她很久似的?方才那种熟悉感又铺天盖地地传了过来,她心里一直转着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太像了,两人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太像了。 而且无涯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还救了她? 裴青临唇瓣动了下,两人身后传来段秋鸿的声音,段秋鸿和卫令带人跑过来,他脖子上还有青紫勒痕,却顾不得那么多,沉声喊道:「裴……无涯道长,后面追兵快追上来了,咱们不能再耽搁了!」他本想叫裴先生的,见沈语迟醒了,立即改了口。 卫令也乔装易容了一番,不然沈语迟这会儿就有确凿证据知道不对了,不过就是现在,她心里的疑问也升腾到了顶点。 沈语迟看见段秋鸿,方才的心思一散,脸色大变,呼吸急促:「你们是一伙儿的?!你们想干什么!?」 段秋鸿和无涯显然是在密谋着什么要命的差事,她问完就后悔了,生怕两人杀人灭口,很识时务地表示:「不管你们要干什么,我保证一个字都不说出去,说不定还能帮到你们……。」 还没人答话,几只哨箭就破空而出,直接向着沈语迟和裴青临疾射而来。 裴青临只要一让开,这箭必然就射到沈语迟身上了,他稍稍错开身,直接徒手抓住了这只箭。 眼看着追兵赶了上来,他也顾不得掌心被长箭划破,沉声道:「走!」 他又瞧了眼沈语迟,犹豫了下,瞧她手脚无力,下一瞬就要昏睡过去的样子,干脆搂着她翻身上马。 刀剑无眼,看方才那只箭就知道,顾星帷等人现在已经急眼了,方才若不是他在,那些护卫真有可能误杀了她。他不可能在她身上还中着药的情况下,独留她一个人再此处,他简直无法想象她会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出什么事。 待过一阵,风浪平息了再送她回去吧。 他勉强定了定神,漠然的眼神从段秋鸿身上刮过,沉声道:「有一条山道直通海岸,我们走那条道。」 段秋鸿被他看的浑身一凉,也不敢揣测他和沈娘子是什么关系,策马跟在他身后走了。 他们一行走了不过片刻。 顾星帷带着人马呼啸而至,他手里还挽着一张强弓,方才那几只差点把沈语迟搞死的箭应该就是他亲手射出,天色太黑,他朝着有人的地方随手放了几箭,哪里想到就这么巧,差点射中了沈语迟。 他和沈南念现在还不知沈语迟丢失的事儿,他仔细查验了一番,沉下脸:「又让他们给跑了。」 他瞧见一边吴六的尸体,皱了皱眉,也未多想,砸下一个字:「追。」 沈语迟被他搂在怀里,因为吴六方才喂下的药药效发作,她迷迷瞪瞪昏过去了会儿,不过片刻就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在飞驰的马上。 她先确认了一下处境:「你们……」 才说了两个字,裴青临却仿佛通晓她心意一般,手指点住她的唇:「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这话倒是勉强可信,他要是想杀她,方才大可不必救她,任由那个猥琐男把她掐死不就完了。 他袍袖被风吹起来一截,沈语迟正好把他小臂上的烫伤看了个分明,心里猛地一跳。她吞了口口水:「无涯道长,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裴青临一手纵马,一手紧紧把她护在怀里。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烫伤处,他莫名笑了下,垂下星眸看着她:「你真想知道?」 小傻子猜出来了? 沈语迟深谙形势,在心里纠结了片刻,她小命捏在别人手里,最终还是安静如鸡了。 裴青临似乎想说什么,但现在可不是促膝长谈的好时候,他也不再多话。 一行人纵马在林道里疾驰了许久,终于听见隐隐的海浪声,裴青临带着人闷头往前,大家终于看到了海岸,还有两艘停泊着的中型商船,几乎所有人都是表情一松,海上是白龙王的地盘,只要把段秋鸿交给白龙王,这次的事儿就算大胜了。 一行人才走近,船已经拉起船锚,准备随时起航。 沈语迟还琢磨着趁乱跑走呢,裴青临却压根没给她这个机会,搂着她纵身一跃,足下轻点,整个人就平平稳稳地落在了船上。 沈语迟表情一苦,他一眼看透她心思,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沈语迟还想说话,突然表情别扭起来,她伸手捂住小腹,身子在他怀里不安分地乱动了几下。 裴青临轻声问:「可是……想如厕?」 沈语迟立刻睁大眼睛,觉着这人简直在她心里按了监控,这,这怎么啥都能猜中! 她可不敢随随便便在这样危险的地方上厕所,任由自己憋的脸颊通红,双腿打颤,咬牙坚持:「不想。」 裴青临放下她,一指船舱某处:「那里有净室,去吧。」他想了想,轻声哄她:「我不让别人靠近。」 第39章 沈语迟还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神情警惕又紧张:「没有,不想。」 她心说你们一群坏蛋在这儿我哪里敢上厕所啊! 裴青临蹙了蹙眉,伸手去解她腰带的玉扣,差点用抱小儿的姿势把她抱起来:「可要我帮你?」 沈语迟忙打开他的手,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裴青临这才想起自己并不是女子身份,声音柔缓地催促:「快去吧。」 沈语迟实在憋不住了,抖腿强撑了一时,最后还是跑去了净室。(没有尿裤子,没有,没有!) 这时段秋鸿和卫令也陆续上船,裴青临几步走向净室,又遥遥站定,选了个合适的位置守着。 卫令简直毁三观,要不是亲眼瞧见,他都不能信裴青临能去帮一个小女娃守厕所,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这时船已经开起来了,沈语迟过了会儿才出来,她一见到段秋鸿等人,犹豫了下,觉着还是无涯的安全系数比较高,果断缩在无涯身后。 段秋鸿也没空理她,转而问裴青临:「无涯……道长,你和我父亲约定碰头的地方在哪?」 裴青临冷冷瞥他,还是卫令主动回答:「近海有朝廷的人负责把守,咱们和白龙王商议过,在虾子湾见面,到时候你就安全了。」 卫令一叹:「现在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朝廷的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追上来了。」 沈语迟听了一时,大概也听出是个什么情况了,心里越发不安。 她的头突然被人摸了下,裴青临抚了抚她的脑袋,又拈起她一缕垂在颊边的黑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话更是似曾相识,沈语迟看他一眼,又默默地别过头。 也不知道卫令是不是乌鸦嘴转世,他这边才立了fg,船身重重摇了下,他趴在床边一看,低骂了声:「追上来了!」 朝廷开的不是船只,而是一种造型奇特的快艇,快艇的船头呈尖刀状,一下一下用力撞击他们的商船,转眼两侧船舷就被撞出了裂痕。 卫令大骂一声,张弓搭箭,立时射死了划动快艇的一个船手。 沈语迟听说朝廷的人来了,心里大大地动了一下。 不过她脑子还算正常着,别说她现在还被人攥在手里,就现在这流箭乱飞,刀枪无眼的乱况,她哪怕冲过去向着朝廷的人喊救命,人家定不会搭理她,怕也只有被乱箭射死的下场。 她双眼乱转,准备选一个合适的时机。 朝廷的人已经有几个爬上了商船,裴青临随意踹下去一个,这时甲板发出一声可怕的‘嘎嘣’,这条商船竟然被撞出了一条裂痕,不过朝廷的几艘快艇也因为撞击而四分五裂了,快艇上的人煮饺子似的落了海。 裴青临面上沉静如一,显然是做了万全准备,果断道:「跳海,东南面一里外,我留了一艘备用的。」 卫令毫不犹豫,一把拽住段秋鸿跳进了海里。 沈语迟眼瞅着大好时机,正想跑路,裴青临伸手揪住她的领子,当机立断地拉着她跳进了海里。 她只来得及说一声‘……淦!’,整个人就浸入海里。 她也不知道无涯怎么就认准她了,一直牢牢地箍着她的腰,避开朝廷追来的人,往东面游过去。 沈语迟都忍不住道:「你,你撒手,你不嫌费劲啊?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质!你不是和段秋鸿合作吗,你去顾着他啊!你拉我干啥呢咳咳咳……「她被海水重重呛了几下。 「自是因为……」裴青临三尺青丝皆被洇湿,他慢吞吞地勾唇一笑:「你比任何人都重要。」 哪怕他此时带了张姿容寻常的面具,这一笑仍有风华绝代的味道。 沈语迟表情更不对了。 她还没细想,这时海上接连拍来好几个巨浪,她呛的连连咳嗽,裴青临及时低头,给她渡了口气,哪怕是在一片风浪中,他的手也没松开分毫。 这巨浪打过,两人瞬间没了方向,裴青临倒还从容,他勉强辨了下地点,见不远处有个小海岛,便搂着她踩水过去。 也不知两人运气太差还是太好,虽然被巨浪拍到一处不知名的荒岛,但幸运的是这海岛居然有处小小的温泉。 裴青临方才在冰凉的海水里泡了许久,身上的毒隐隐有复发之兆,他拧了拧眉,白着一张脸带她勉强走了一圈,确定温泉这一处暂时安全,这才放松下来,拉着她在被蒸的温热的温泉岸边坐下,他半靠在她身上。 沈语迟吓一跳:「你,你咋了?」 虽然她不知道无涯和段秋鸿有啥阴谋,但这人对她着实不错,而且她还怀疑……反正他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裴青临垂下羽睫,掩嘴轻咳了几声:「别吵。」他半阖上眼,头枕在她肩上,轻声道:「让我躺会儿。」 沈语迟都给整懵了,无涯就这么信她?不怕她趁他睡着把他给怎么样了? 她试探着推了他几下:「无涯?无涯道长?」 裴青临没有反应,似乎真是睡着了。 第40章 沈语迟犹豫了下,轻轻把他平放在岸边,又扯下自己的裙摆,拧成几缕布条,捆上他的手脚。 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无涯对她还成,但孤男寡女的,还是小心点比较好。更何况,她还有一件事想确定。 温泉不远处有一洼浅浅的清水,她用宽大的树叶舀了点,摆开他的唇瓣给他喂进去。 她又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他呼吸平稳,这才松了口气。 沈语迟犹豫了下,伸手解他的湿衣服,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裴青临的那个凶兽纹身。 湿衣服难脱的要死,她才解到一半,裴青临就睁开了眼睛,眸光沉静地问她:「你在做什么?」 沈语迟吓得差点一头栽倒,她看了眼他手上绑着的布条,确定绑的结实,这才小小的松了口气。 「无涯道长……」她抿了下唇:「你还记得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哦?」裴青临挑了下眉,低头看着绑在自己手腕的布条,饶有兴致地问:「是什么?」好像并不意外她会这么做。 「我当时没有在意,不过后面又想起来了……」沈语迟皱起眉,直直地看着他:「你问我,你又闯祸了?你为什么要说又?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吧?」 裴青临低低地笑了声:「大娘子想知道?」他不等她回答,笑悠悠地道:「我记着我跟大娘子说过很多次,若想要满足好奇心,就得准备好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称呼,这话……沈语迟又瞄了眼他手腕上绑着的布条,笃定道:「我想知道。」 裴青临眨了眨眼:「好吧。」 他在她惊恐的目光下,手腕轻轻一用力,就挣开了她捆着他的层层布条。 他伸手点了点下颔,沿着下颔,慢慢揭下了面具,露出里面那张可与日月争辉的脸来。 这张脸的线条比平时少了几分女子柔和,平日应当是用了易容妆法,但去了易容之后,五官还是那个五官,脸却棱角分明,长眉更加浓丽,凤眼湛然有神,轮廓也越发深邃。 沈语迟哪怕心里有了准备,见到真人的时候还是目瞪口呆:「先生……」 她大脑瞬间成了死机状态,被种种念头冲击成一团浆糊,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怕了?晚了。」裴青临捏住她的下颔,凑过去亲了下她轻颤的耳珠。 沈语迟耳朵最敏感,被他一亲全身跟软了似的,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手指在她脖颈处流连,似笑非笑地问:「想好付出什么代价了吗,大娘子?」 沈语迟嘴巴张了张,努力从一堆乱麻中抽出一根线来,她暂回答不了裴青临的问题,一脸视死如归地开口:「你先让我死个明白……」 裴青临一挑眉,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沈语迟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你,你女扮男装也怎么能扮的这么像?而且你居然能长高三四寸,你怎么长的啊?」就是吃了仙丹,也不可能一口气长十厘米吧! 裴青临:「……」 就她这个脑袋,他现在都有些为她的下一代担忧起来。 他沉吟片刻,先回答了第二个问题:「缩骨。」 沈语迟消化了一下,恍然大悟:「哦,你原本就这么高,平常用了缩骨术吗?」她还是没从牛角尖里钻出来:「你吃啥长得那么高啊?这么高是不是就是你到现在还没嫁出去的原因?你平时为什么要缩骨啊?因为不方便吗?」 裴青临这身高目测得一八五往上了,按照古代算法得有八尺,她哥和顾星帷都是高挑身量,但也没他这么高的,登州地处山东,在这时候,这等高个也少见!而且这可是讲究夫为妻纲的古代,娶一个超级高妹对男人得有多大压力。 裴青临:「……我不用嫁。」 沈语迟迷惑了,一路向着牛角尖里狂奔而去:「为什么?你真的出家了?」 裴青临发现掉马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尤其是对面的人完全不配合你的时候。 他直截了当地道:「我是男人。」 他握住她的手,抚过自己的脖颈,她摸到一处凸起的喉结。 他这处被柔软的手指摸上,敏感地泛起细小的颗粒,喉咙不觉上下动了动,唇角微弯看着她:「现在知道了吗?」 沈语迟:「……」真是九天玄雷劈在身上,也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表情啊! 裴青临是个男的!他居然真是个男的! 那她还非要送给人家大姨妈巾,硬拉着人家一道睡觉,还,还跟他一起泡澡,她就说裴青临怎么忽然非她不可了呢,她死的一点都不冤呐! 她想到两人做的那些个事,都有种一头撞死的冲动,想当初,她还硬逼着裴青临给自己搓澡,人家不让她脱衣服她还非要脱,她简直不想活了! 她的好闺蜜啊,可以半夜闷被子聊天的好闺蜜啊,怎么就这么变成男人了! 她半天才找回语言功能,垂死挣扎:「不可能!我不信!你这肯定是假喉结!」 第41章 裴青临抚着下巴,玩味地看她惊慌失措的表情:「何必自欺欺人?非得我将你剥光衣裳按在榻上……」他戏谑地拉长了声调:「你才肯信?」 沈语迟据理力争:「……你每回泡在冰水里脸色都难看的要死,难道不是来大姨妈了痛经吗?!」 裴青临:「……」 他淡淡道:「我跟你说过,我身上有一种……寒症,受不得凉。」 沈语迟绞尽脑汁:「你那么会化妆,这怎么能是男人呢?」 裴青临瞥了她一眼:「这有甚难的?看几眼便会了。」他笑了下:「只有脑袋笨手也残的才学不会。」 沈语迟给他讽刺这一道,脸上有些灰灰的,还是不能接受现实:「我还是不能信……」 她面如死灰:「你穿裙子比我还好看……」 裴青临挑眉一笑。 她上下瞄了他一眼,吞了口口水:「你能让我摸摸你的奖杯吗?」 裴青临当然没听过这个梗,不过他瞬间就懂了她的意思。他蹙了下眉,斜睨着她,语带调笑:「你真想摸?」 沈语迟纠结了会儿,还没回答,他已经掸了掸衣服,似笑非笑:「可惜了,不能。」 沈语迟默默地瞅着他,神情纠结,欲言又止,一脸难以接受现实的表情。要不是这些年再没哭过,她简直想现场表演一个猛男落泪。 裴青临手指揉抚着她的耳珠,声音带了几分漫不经心:「大娘子还没回答我,想好付出什么代价了吗?」 沈语迟如丧考妣:「你杀了我吧,下手记得利落点。」知道这么大个秘密,她肯定是活不成了,没准死了她还能穿回去呢。 他手指突然重了几分力道,她耳尖一疼,轻轻抽了口气。 「我怎么舍得杀了大娘子?」 他扣住她的后脑,贴近她耳边,轻轻道:「大娘子既然想不出来,我就替你说了吧。」他凑的更近,几乎贴在她耳廓上:「永远留在我掌中,做我掌上随珠。」 他见她皱着小脸不答,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发出一个尾音上扬的「嗯?」 催促她回答。 沈语迟表情只写着‘一言难尽’四个字,她低头默默地不说话,半天才抬起头冒出句:「对不起,我喜欢女人。」她现在对自己的性向已经彻底错乱了,不过在拒绝裴青临这件事上,她倒是很笃定。 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裴青临:「……」 沈语迟不敢看他表情,硬着头皮道:「说来这还要怨你,要不是你老……那什么,我都不知道我可能喜欢女人……唔。」 裴青临手指点住她的唇,唇畔勾起一抹笑,眼神却阴郁得很:「大娘子,你可真会惹我生气。」 他没给她再次开口的机会,他的唇已经覆了上来,裹挟着不悦与怒意,他吻的很重。 虽然两人不是第一次亲,但他这次是以男人的身份亲她,感觉又有不同。沈语迟僵了下,知道推是推不动他的,于是把嘴唇闭的死紧,任由他在外厮磨,她就是咬紧了牙关抗拒。 他眼底掠过一簇流光,他手掌从她的肩头一路滑下来,停到那把软腰处,隔着衣料,指尖在她的腰窝时轻时重的抚弄。 沈语迟气儿都喘不过来了,下意识地微张开嘴,他趁机长驱直入,攻城略池,因她抗拒的厉害,前几回总是亲的太潦草,他这次得了机会,把她尝了个通透,细细砸弄着她唇舌间的奶香味。 等尝遍了,他又勾住她的舌尖不住纠缠,还搅弄出啧啧的声响,亲吻她的力度仿佛要把他拆吃入腹,强硬的气息令人颤抖。她被他吮的舌根生疼,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只能发出嘤呜不明的抗议。 裴青临亲了不知多久,才舍得放开她。 沈语迟想也没想,扬手就要给他一下,却没打到他,只带起了他垂落的几缕青丝。 他看着她恼怒却无力的样子,心情好了几分,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呦呦,不论你喜欢男人或女人,今后……」他低笑了声。 他笑声中还带了些微的低喘,显然是情动所致,撩人的一塌糊涂。 沈语迟听出他未尽之意,恼怒道:「那我要是做不到呢!」 裴青临笑的意味深长:「坏孩子是要受到惩罚的……」他捏了捏她的鼻尖,声调宠溺,话却很吓人:「别给我惩罚你的机会,好吗?」 沈语迟一脸生无可恋。 此时天色已经泛出鱼肚白,两人身上的衣服都被温泉池壁的冒出的热气蒸干了,她从昨天到现在就没休息过,精神和身体都疲累到极致,现在更是连一个手指都动弹不得,只能拿眼瞪着他。 裴青临缓了神色:「你先歇歇吧。」 沈语迟仍旧警惕地看着他。 裴青临挑了下眉,好笑道:「这么瞪我不累吗?」他往她耳尖呵了口气,戏谑着道:「安心睡吧。我若真想对你做什么,你能反抗的了?」 他知道自己在这儿,她肯定无法安心入眠,主动起身去了较远处。 第42章 沈语迟方才的精神还处在亢奋期,现在一松懈,疲惫便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她眼皮子也撑不住,很快被周公拽进了梦乡。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高悬在天空,可见时间差不多是晌午了。 她身上虽然累的够呛,但精神倒还好,一瞬间想起昨晚上的事儿,脸色又苦逼起来。 她左右扫了一圈,裴青临没走太远,优雅又慵懒地靠在附近的石壁上浅寐,膝盖弯起立着,右手搭在膝头,左手支着额头——就连小憩的时候都是一副戒备姿态。 凭良心说一句,就裴青临的容貌才华,他看上沈语迟,那都算沈语迟高攀的。沈语迟对他,敬仰和倾慕是有的,别的就不会多想了。除了名字和性别之外,她对他仍是一无所知,哦对了,他名字都不一定是真的。 两人也认识大半年了,他的亲人,朋友,背景,家乡,是否有过在意的人,什么时候欢喜什么时候难过,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这些她都一概不知,裴青临也不会轻易展露这些,想想真让人灰心。 尽管他说喜欢她,但即便是喜欢,似乎也掺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芥蒂和隔阂,这样的喜欢,总让人觉着虚无缥缈。 沈语迟烦躁地扒了扒头发,肚子‘咕噜’响了一声。 裴青临耳朵一动,慢慢睁开眼,和她尴尬地四目相对。 沈语迟默默地站起身,抽出一根比较粗的木棍:「我去抓鱼了。」 裴青临眼底笑意一闪而逝,起身道:「我陪你去。」 沈语迟也没拒绝,岛就这么大,岛上就两个人,她想拦也拦不住啊。 她看电视剧里,打鱼还是挺简单的差事,基本里面的主角一插一个准,她站在海里半个时辰,无数条鱼从她脚边溜走,她愣是没扎到一条鱼,反而差点扎了自己的脚。 又一条胖鱼从她脚边溜过,还挑衅地用鱼尾拍了一下她的脚踝,沈语迟彻底跳脚了。 裴青临瞧她气的脸颊都鼓起来,唇角不由一翘,他手指一弹,一枚石子射进海水里,直接打翻了那条胖鱼。 沈语迟没瞧见他出手,瞬间嘚瑟起来,拎着胖鱼狠狠给了它一个脑嘣,又老实不客气地把它往裴青临怀疑一塞:「我打的鱼,你负责做饭。」 裴青临笑了下,随手接过,沈语迟趁他收拾鱼的时候,忧心忡忡地道:「咱俩以后不会就被困在这海岛上了吧?」 跟裴青临突然变性成男人相比,还是生存大事比较重要,假如俩人真被困在海岛上,那真是不想凑一对儿也只能凑对了! 裴青临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出身,收拾鱼竟也十分利落,抽出腰间的匕首,三两下刮下鱼鳞,从容笑笑:「再过几日,卫令会找过来的。」 沈语迟仔细瞧了会儿,说他出身不高吧,他举手投足流露出的雅致从容并非一朝一夕养成,显然是出身讲究的大家,若说他出身高吧,他干起杂活来也得心应手,真称得上十项全能了。 她脱口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裴青临动作利落地架起了火堆,偏头似笑非笑地反问:「你想知道?这回打算拿什么来换?」 沈语迟想到代价,忙闭了嘴,讪讪道:「我就随口一问……」 裴青临不光会杀鱼烤鱼,还能分辨野果。有这么个全能选手,两人的野人生活也不算太难过。 在当了几天野人之后,卫令终于找到了岛上,他见着裴青临无事,先是松了口气,又眼神不善地看了沈语迟一眼,被沈语迟回瞪了回去。他这才问道:「您还好?」 裴青临点头,卫令便不再废话:「质子已经还给白龙王了,白龙王请您去岛上一叙。」 「伯念,你那边有消息了吗?」 顾星帷双眼血丝密布,眼底一圈青黛,神色焦虑疲惫,显然许久没休息过了。 沈南念形容也没比他好到哪去,嘴唇干裂,眼底青黑。他慢慢摇头:「还是没找到语迟。」他重重一擂桌案,沉声道:「她现在怕是已经在白龙王手里了。」 沈南念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妹妹,若她出了事,他怎能不心痛?又该怎么向九泉之下的母亲交代?他捂住眼,声音低沉沙哑:「就怕……她现在已经……」后半句却说不下了。 因吴二从中作梗,致使段秋鸿逃脱之后,顾星帷一直穷追不舍,他也是三天前才发现沈语迟失踪的。 这一惊非同小可,沈语迟一个大活人,就算走失也不能不求救啊,而且他已经命人封锁整个猎场,就算她是走失,这会儿肯定已经找到了。那么剩下的只有一个可能,她被段秋鸿一行带走了。 顾星帷纵然心有不甘,但也不是不能接受输给顾韵这件事,毕竟他是家族从小培养的世子,自有其风度和心胸,失败了,打不了从头再来就是,也不必一蹶不振。只是她……她万不能出事。 顾星帷缓缓道:「也不必这般悲观,若她无用,段秋鸿也不会凭白抓她走,既然抓她,必然是因为她有用,想必当时,段秋鸿是想拿她来胁迫你。」 他紧皱眉想了会儿,最终还是道:「我写一份信,伯念你寻可靠的人传信给白龙王。」 第43章 沈南念经他一提醒,脸色终于好看了些,只是仍面沉如水:「现在段秋鸿怕是已经回去了,你这时候联络白龙王,不怕他狮子大开口?」 顾星帷摇头:「语……沈姑娘人在他手里,现在不论他要什么,也只能先捏着鼻子认了。」他劝慰:「你放心,白龙王和段秋鸿虽和咱们立场不同,两人却并非穷凶极恶之辈,只要给够价码,想来两人也不会苛待你妹妹。」 沈南念叹气:「也只得如此了,只要语迟没事……」沈语迟被劫持的事,他就连白氏都没说,死死地捂住了,对外只说带她去别院玩几天。 两人还要再细细商议几句,一个传令的令官走进来回报:「按察使,您的请罪折子已经递上去了。」 顾星帷在事败的第二天,就向皇上递了请罪的折子,将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甚至没提吴二干下的‘好事’。 皇上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吴二做的事儿,他要是提了,反而像推诿责任,倒不如干脆揽下过错,这也是他的政治风度和素养了,况且作为一手策划此事的,他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顾星帷点头,见令官还不走,便问:「还有何事?」 令官犹豫了下:「太子殿下……已经启程,怕是不日就要赶来登州,卑职斗胆猜测,太子可能是为了质子一事……」 顾星帷面色微沉。 裴青临一到白龙王的地盘,就收到了极热情的款待,白龙王还想凑上来给他个拥抱:「这次我儿能平安归来,多亏了裴先生。」 裴青临避开:「客气了。」 白龙王上下打量他,不禁一笑:「裴先生换回男装,我竟有些认不出来了。」 卫令给裴青临和沈语迟都准备了新衣服,他的是一身银灰色广袖道袍,上面用银线绣了山水雾霭,端地是天人之姿。 白龙王又打趣:「话说回来,我正妻早逝,若裴先生真是女子,我必不放你。」 沈语迟默默瞅了他一眼,虽说白龙王是个俊秀人,但也掩盖不了他四五十的事,老头子一把年纪还这么骚。 裴青临笑笑:「我已有心上人了。」 白龙王竟脱口问了句:「男的还是女的?」 裴青临:「……」 主要是裴青临一身女装给他的冲击太大,白龙王自知失言,讪讪一笑,忙引着众人进去,又命人摆宴:「海岛上,别的吃食没有,岸上那些金贵海鲜,这儿倒是一抓一大把。」 段秋鸿也一身清爽的前来作陪,只不过他脖子上还留着被裴青临掐出来的印子,见着裴青临亦有些尴尬。他瞟了眼沈语迟,端起酒盏:「我敬裴先生一杯。」 沈语迟假装自己是个蹭饭的,拎起筷子闷头吃了起来。 白龙王却不遂她的意,和裴青临寒暄了几句,表达感激之情之后,问道:「这是沈国公府的姑娘,沈南念的那个妹妹?」 裴青临看了眼白龙王:「正是。」 白龙王放下酒盏:「我有个请求,裴先生能否把她交给我?」 沈语迟呛了几下,裴青临极快地眯了下眼,神情危险。 白龙王沉吟道:「实不相瞒,今儿早上我收到顾星帷和沈南念送来的信,两人愿换回这位沈姑娘,沈南念倒还罢了,顾星帷来登州,帝都那个九五之尊可是给了他极大的权柄,他若是肯换,我着实能用沈姑娘换取不少好处。」 他忙补了句:「当然,我自不会吃独食,无论取得什么好处,我都和裴先生对半分。」他又冲沈语迟一笑:」我是守信之人,只要沈姑娘配合,我就保你平安回去。」 这样把沈语迟当成交还货物的语气,让她极不舒服。她一时都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被换回去了,只能紧张地瞧了眼裴青临。 裴青临淡道:「不换。」 白龙王怔忪:「为何……」 裴青临看了沈语迟一眼:「她于我有大用。」 白龙王先是疑惑,渐渐露出几分恍然,他目光在裴青临和沈语迟之间逡巡片刻,再不提此事,打了个响指:「听闻裴先生精通音律,倒是可以看看我们岛上的歌舞,和陆上相比如何?」 很快,堂内响起一阵轻柔如海浪,颇有异域风情的音乐。 六个衣物轻薄贴身,轻纱遮面的美人上前来翩然起舞,她们穿的是特制衣裳,一片片由松脂制成鱼鳞挂在鹿皮硝制的皮子上,下裳剪裁成鱼尾状,更衬出女子的丰盈身段。这几个女孩皆是身姿袅娜灵巧,一曲《鲛人舞》跳的是身姿灵巧,纤腰百折,鱼鳞也随着舞姿哗啦作响,煞是好听好看。 一曲舞毕,其余五个皆躬身告退,领舞的那个则立在堂中。 白龙王笑问:「海珠是我手下刘将的庶出女儿,也是我义女,她的舞姿在岛上也是数得着的。裴先生觉着,她跳的如何?」 裴青临这才扫了一眼:「不错。」 白龙王十分直接的:「不光舞跳的不错,她性子亦是乖巧可人,若是裴先生喜欢,我就做主让她服侍你,你觉着如何?」 白龙王一说完,海珠便十分识趣地摘下面纱,一双水润大眼盈盈地看了过来,袅袅娜娜地向他行了一礼。 沈语迟又想到,裴青临都二十了,他这样的未必娶了老婆,但姬妾还有桃花肯定不少。她这么一想,在裴青临名字后面的一堆叉号上,又默默地打了个叉。 第44章 她正胡思乱想呢,忽然肩膀一紧,落到一个微凉的怀抱里。 裴青临直接把她揽在怀里,修长手指慢慢梳理她的鬓发:「不必,我已有美人在怀。」 沈语迟:「……」不好意思,我喜欢海珠那样的。 幸好沈语迟还是比较懂人在屋檐下的道理,安静如鸡地靠在裴青临怀里,由得他摆弄。 裴青临似是很喜欢她难得的乖顺,唇角微翘,忍住了低头亲亲她发顶的冲动。 白龙王也不强求,又把两人看了眼,冲海珠一挥手:「既如此,你便下去吧。」 海珠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俊雅如天人的人物,这样的人,哪怕是倒贴她都愿意上前服侍的。听他拒绝了自己,海珠面露失望,还是不死心地向他看过去,双眼灵俏地眨了眨,大胆地朝他一笑。 美人这么一眨眼,沈语迟都想开口让她留下了。 她转过头,苦口婆心地劝说:「你要喜欢,就留下呗,她模样着实不差,而且颇有几分异域风情。」她觉着,裴青临没准是看她在跟前,才不好意思留人的。 裴青临捻着她黑发的手一顿:「怎么?你喜欢这样的?」 沈语迟嘿嘿一笑:「那倒没有,我喜欢娇小一点的,不过这种也可以啦哈哈哈。」 裴青临的脸跟瞬间被冷风刮过似的,漠然转向白龙王:「劳龙王屏退闲杂人等。」 沈语迟:「……」 白龙王一笑,抬手让屋里的多余人下去了。 沈语迟还比较有眼色,瞧这架势,自己飞快地喝了一碗鱼羹,也跟着退了出去。 裴青临这回倒没拦着,只是命人捡了几样她爱吃的菜给她送过去,叮嘱她吃海鲜就不要饮酒太过。 白龙王在一旁安静看着,等人走了,他才一笑:「我万万没想到,如裴先生这样的人,也有这般多情的时候。」 他又瞪了眼段秋鸿:「这次是我犬子唐突,起了邪心,这才使沈姑娘受此牵连,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你想要什么,只管提就是。」 他原以为裴青临对那沈家女子无非是一时新鲜,现在瞧来他倒似看重得紧,裴青临并非池中之物,最好不要与之交恶。既然这样,他还得好好道个歉,万勿让两边存了什么嫌隙才好。 裴青临含笑看了段秋鸿一眼,段秋鸿给他看的脖子一凉,他这才道:「受这份罪的是她,我不会代她原谅什么,若段世子能让她谅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能……」他又是一笑,没说话。 白龙王本想劝和,给他这般一说,脸上有些挂不住,重重咳了声,意味深长地道:「沈姑娘可是出自沈国公府,裴先生就这般看重她?昔年沈贵妃和熹明皇后关系似乎并不和睦……」 他虽然久居海外,但对朝里的事儿居然还挺了解,他既知道裴青临的前太子身份,这话便没什么不能说的了,而且沈贵妃当年盛宠,力压熹明皇后的事儿也不是什么秘事。 他又叹了声:「我瞧那沈姑娘对先生,真不像有意的。」言下之意就是,裴先生你就别忒剃头挑子一头热,一心为人家考虑了吧,换点好处不实在吗? 裴青临慢慢笑了:「我是对她有意,她对我无心,可……那又如何?」他慢条斯理地道:「只要她留在我身边,我并不在乎她对我有心还是无心。」 这事儿他不必白龙王说,他心里自然清楚,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知道她不喜欢自己,这世上本就不会有人喜欢他,他也不信有人会喜欢他,他要的,无非是她日日能伴在自己身边,他能时时看得见她,这就够了。看得见摸得着,有什么不好? 白龙王给震了一下,搞半天裴青临走的不是两情相悦路线,人家搞的是强取豪夺。他犹豫了下,难得语重心长起来:「若要找个长久陪伴的人,还是两情相悦方好。我和内子少年夫妻,彼此心意相通,这才是长久之计,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裴先生还是慎重些吧。」 若是不求两情相悦的情分,那强求得来的人,也不会长久,他都怀疑裴青临这是真的喜欢还是占有欲作祟了。但他也知道,裴青临少时经历坎坷,想来感情的想法也与常人不同。 这到底是裴青临私事,他劝一句便转回正题:「禺强的解药我已命人加紧配制,再过三日应当就能配制完成,届时裴先生可以先试用一副,若是觉着没有问题,剩下的解药你可以拿回岸上,隔七八日用上一次,这个冬天一过,想必你身上的毒就能清干净了。」 裴青临对他的说法不以为然,也不想与白龙王谈论他和她的私事,听他转了话头,他也配合着道:「多谢龙王。」 「这是应该的,你救下我独子,我怎么谢你都不为过。」白龙王又叮嘱:「不过这解毒的药汤既不能内服,也不可外敷,须得用一个大铜盆灌满汤药,底下燃火保持温度,人这时候再坐进去泡药汤,这时候才能起到效用。」 裴青临应了个好。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以后的合作,白龙王这才道:「裴先生先去休息吧,待解药配好,合作章程拟好,我会派人送给你过目的。」 第45章 裴青临被人引着退了出去,他随着下人进了一处宽敞的客房,就见屋里沈语迟抱着一匣子珍珠发呆,旁边地上还散落着许多珠宝首饰,她见裴青临进来,举起匣子问道:「段秋鸿这是什么意思?他一个字没说,就派人送了这么些东西来。」 这匣子珍珠澄净滚圆,微微泛着玫瑰粉的珠光,更难得的是颗颗大小都差不离,打什么首饰都尽够了,只怕比一匣子黄金还贵重,她自己也才二三装点门面的珍珠首饰罢了。 裴青临摸了摸她的头,她头发细软,摸起来缎子似的,手感极好:「你觉着消气了吗?」 沈语迟愣了下:「他是来道歉的?」 裴青临唇角微勾,嗯了声。 沈语迟‘哎呦’了声:「那我可得狐假虎威一把,他那天打我的时候,可用了好大的劲儿呢,到现在我脖子还疼着呢,就这么几箱珠宝就想收买我,做梦去吧!」 裴青临手指摩挲着她的脖颈:「哪里还疼?这里?还是这里?」 他找到她乌青的那处,拇指用力一按,沈语迟立即倒吸了口气:「轻,轻点。」 裴青临反而更加重了几分力道:「下回还敢不敢再喝酒了?」 沈语迟没想好怎么回答,他立即又用了几分力道:「嗯?」 她疼的吱哇乱叫:「不敢了,我以后滴酒不沾!」 他唇角勾了勾,低头亲亲她的额角:「乖。」 沈语迟对他的毛手毛脚好不憋闷,于是转头把火儿全洒在段秋鸿身上,把段秋鸿折腾的生不如死,简直要把劫持沈语迟列为人生最后悔的事儿之一。 她除了折腾段秋鸿,还找到一桩事干,由于心理实在不能接受裴青临是个男人的事实,她这几天定点蹲守,准备挑他上厕所或者洗澡的时候,偷偷瞄上一眼,她死也要死个明白,不看一眼,她心里实在没法信裴青临是个汉子啊! 她最近简直魔怔了,以致于裴青临近来都给他骚扰的十分头疼。 她听说他今天要跑药汤,逮着机会特地溜了进来:「要不要我给你搓背啊?」 裴青临:「……」他扶额:「你真是……」 沈语迟为了掩饰心虚,十分热情的:「搓背一两,加奶五两,加花瓣八两,要是选全套套餐给你打个折,算十五两哦亲。」 裴青临一手随意地搭在浴桶上,微微斜她一眼:「亲一下多少银子?」 沈语迟给堵了个半死。 他微微直起身,揽住那把纤纤细腰,在她唇瓣上轻咬了下,又含住了细细尝着,呢喃般的轻声道:「说啊,怎么不说了?」 他最后摸出一块玉珰塞进她怀里,戏谑笑道:「就算按百两银子一次算,这块玉也够我亲你好几回的了。」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下回补上。」 沈语迟看着手里的玉珰,深深产生了一种被嫖了的屈辱感。 她表情狰狞地回嘴:「那我要给多少钱,你才能让我摸一次奖杯?!」 裴青临把打湿的长发别在耳后,笑问:「你真这么想看?」 沈语迟坚定地点头,不然她实在不能接受裴青临是个男人啊,哪怕长针眼她也认了! 裴青临直接站了起来,‘哗啦啦’带出一片水声。 等水光散尽,沈语迟才发现……他……居然穿了裤子!她差点吐血!谁特么洗澡还穿着裤子的! 裴青临又坐了回去,笑悠悠的:「好了,记着你又欠我一次,回去吧。」 沈语迟:「……」奸商,呸! 「若是还想看……」他手指敲了敲浴桶边沿,勾唇笑道:「记着晚上洗好了,在床上等我。」 沈语迟满头大汗地溜了。 裴青临自不可能在白龙王这里待太久,沈语迟更是惦记家里人,着急回去的不行了。 两边谈妥一应事宜,白龙王便送二人回登州,两人自然不可能一道走,白龙王先派人送的沈语迟,直接把她送到了沈南念的营地。 沈南念最近状态极差,一见到她,一口强撑着的气儿便松了下来,喉头微哽,也不知说什么,反复喃喃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沈语迟见亲哥紧张成这样,鼻根酸胀:「哥……」 顾星帷脸色也没比沈南念好到哪里去,而且他还要抗住上面的压力,只有更累的。他哑声问:「可有伤着哪里?白龙王和段秋鸿是否对你……做了什么?」 沈语迟摇头,她想了下,撇开裴青临那段不说:「那日我被段秋鸿带走之后,他带着我一路回了白龙王那里,白龙王将我软禁了几日,就把我送回来了。」 白龙王虽然不是穷凶极恶,可也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至少得敲点好处才是。顾星帷拧眉思量,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叹道:「大概是因为质子回归,他觉着你没什么用处了吧。」 沈南念也问了几句,确定沈语迟平安,这才放下心来,又道:「回去好生养几日吧,家里头你嫂子一直记挂着,她这几天总是说是自己没看好你,心里愧疚得紧,一晚上要醒来好几遭,生怕你在外出了什么事。」 第46章 沈语迟忙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再说谁知道那段质子会闯进行宫呢?这也怨不得嫂子。」 沈南念给她备好马车,沈语迟好些日子没回家,迫不及待往家里赶。 为了沈语迟的名节清白着想,她被劫持这事儿沈南念和顾星帷死死地捂住了,旁人都以为她出城去玩了,因此来接她的只有白氏一个。 白氏一见到她,就搂着她哭个不住,沈语迟劝慰了好一时,她这才堪堪止住,又命人带沈语迟下去休息。 沈语迟这番出去不过短短十日,过的确实惊心动魄,狠狠地歇了两三天才算好点,又跑去问白氏家里最近有没有新鲜事。 白氏情绪和精神都好了不少,拿着一件小孩肚兜,临窗做着针线。她听沈语迟问便笑道:「说到新鲜事,还真有几件。」她把绣针在鬓角磨了磨:「太子过些日子,可能要莅临登州。」 沈语迟一惊:「太子跑天高皇帝远的登州来干嘛?」 「好似是因为质子丢失一事,听你哥说除了这件,太子还有别的要事,不过对咱家来说,要紧的不是这个……」白氏穿针引线:「太子这回前来,除了带太子妃,还带了几个得脸的妃嫔,沈侧妃就在其中。」 沈语迟一愣,白氏放下绣活,笑:「沈侧妃未出阁的时候就最疼你,现在虽然经年不见,你也别跟她生分了,该好好亲近亲近才是。」 沈侧妃如今在太子跟前极能说得上话儿,和太子宠妃亲近,对沈语迟而言只有好处的。白氏又提点:「二娘那边已经开始商量拿什么去拜见侧妃了,你也该好好想想,送点什么才能讨侧妃欢心。」 沈语迟虚心请教:「嫂子有主意?」 白氏笑着提点她:「金银珠玉这些东西,侧妃是不缺的,送那些东西也没有人情味,你亲手做几样绣活送给侧妃,侧妃定然欢喜。」 沈语迟看着自己棒槌似的十指:「我哪里会绣活,要不……我找人替我?」 白氏立即驳了回来:「这怎么行?侧妃难道不知你绣工如何?侧妃喜欢你,你哪怕绣的不好,她也会夸你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弄虚作假反而让人不痛快。」 沈语迟心情沉重地答应了。 白氏又叹:「裴先生连着病了小半个月,如今身子终于大好了,后日应该能上课,明日你要不要去瞧瞧他?」 沈语迟:「额……我还是后天见等着上课吧。」他病个鬼,活蹦乱跳比她还精神呢! 白氏嗔她一眼,表情有些古怪:「还有件事……」 她露出几分难以启齿的表情:「你也知道,自打夫人被移居别院,父亲身边也没个人照料,而且夫人前几日染了重病,听说现在病的床也下不来,父亲便想着……抬个正经二房,料理一下府中的事,或者等夫人……不成了,就再续娶个端庄贤明的……」 她一脸头疼:「父亲现在把这事儿交给我,让我帮着留意一二。」 沈语迟嫌弃道:「他想的倒挺美。」她冷笑了下,鄙夷道:「也不知道当初夫人间接逼死我母亲,费尽心机要嫁进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要她说,沈正德就该跟楚姜好好过,渣男渣女凑一对儿,别去祸害好人家的闺女了! 白氏最近当家做主正痛快呢,也不想来个人碍事,姑嫂俩吐槽一通,身心舒畅许多。 沈语迟就回去纠结绣活的事儿了。 日子重新回到正轨,沈语迟还有点小心思,等到后天,她赶早就收拾好书包去上课了。 果然,裴青临又矮了回去,他还换上一身女装,天青色对襟立领长袍,底下露出一尺的素白色褶裙,长袍上绣着悠远山水,头上簪着赤金步摇,宛若从诗作中迈出的仙人神女,美不胜收。 不怪沈语迟到现在都没法接受他是个男的,怎么会有比女人还漂亮这么多的男人呢!她表情恍惚,甚至在想那晚海岛上发生的事儿是不是真的,还是她做的一场梦呢? 沈语迟越想越钻牛角尖,视线时不时地往他腰部瞄,裴青临都给她看的不自在了,他点她起来:「大娘子,我方才讲了什么?」 沈语迟劈头一问,蒙了下。 裴青临一叹:「下午留堂,把《茶经》抄上五遍再走。」 沈语迟:「……是。」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更让她恍惚的事儿发生了,沈正德还邀了裴青临和沈家人一道用晚膳,他特意摆开铃兰桌,一人一席,还把裴青临安排在下首,离自己很近的位置。 沈家大小几个主子,瞧见这一幕都面面相觑,往常沈正德虽然待裴青临亲近,但也从来没邀请过他参加沈家家宴啊,这怎么…… 沈正德没理会儿女们的诸多心思,只一意和裴青临说话。他还很机灵地拿沈语迟说事:「语迟性子鲁莽冲动,原来我总是担心她惹出祸事来,如今她给先生这么一调理,人也稳重大方的多了。」 裴青临漫应了声:「大娘子心思纯善,伶俐聪颖,这些本就不是人教的。」 「那不是,自打你教她之前,她可一直是咋咋呼呼的性子……」沈正德叹:「这也怪我,她少时丧母,楚姜人品堪忧,连带着语迟幼薇都学坏了,可见这府里没个贤明懿德的主母,就是不行。而楚姜又迁居别院,她品行实在不堪,我又放心不下几个孩子,就想着,再择一良人,托付中馈,教导子嗣。「 第47章 他说完,用炯炯的目光看着裴青临。 他最开始的时候对裴青临是有些个想法,但后来知道裴青临的才能之后,就没有把他当寻常女子看待。而如今楚姜迁居别院,府上这一摊事没人料理,他这才又动了心思。况且门客的身份,能比姻亲靠谱吗?假若裴青临跟他成了一家人,他更能为自己所用了。他也不会嫌裴青临没出身没地位。 他已经打好主意,假如楚姜没熬过去,他就正经求娶,若是楚姜熬过这场病,那就只能先委屈裴青临当个二房。沈正德越想越美滋滋,拿期待的小眼神看着裴青临。 裴青临:「……」 沈语迟没听清两人在说什么,只是见裴青临面色诡异,她张嘴想要解围。 白氏忙一把拉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沈语迟的表情渐渐从疑惑变成了震惊,一脸的颠覆三观。 额滴个神呀,裴青临不光从女人变成男人,现在还要变成自己小妈了,这个世界实在太玄幻了! 裴青临一直觉着,沈语迟和沈正德并不相似,她品格性子都胜过其他沈家人太多,但就脑回路而言,两人还真有些父女缘法。一个想跟他当姐妹,一个想纳他为妾…… 他瞟见沈语迟颠覆三观的小眼神,心情更加错杂,他沉了沉心,淡淡道:「公爷说的是,我先在此祝公爷早日择得良人了。」 沈正德倘是个有眼力价的,现在就该知道裴青临无意了,可他偏生不是,犹自喋喋:「我记得裴先生也不曾许过人家……」 裴青临已经站起身:「沈府家宴,我一个外人,还是先走为好,诸位请便。」 他说完便起身离去了,沈正德面上极为尴尬,不过他这人有一点好,只要是对他有用的,脾气大点,他也不会记恨,于是坐在原处,慢慢忍成内伤。 这无非是个插曲,裴青临拒了,大家也没放心上。沈语迟近来忙的脚打后脑勺,她除了每天的课业之外,还另外新加了个课程——刺绣,白氏特地请了城中绣坊有名的刺绣大家来给她指导,沈语迟把五根手指扎了个遍,仍旧没学会,人家刺绣大家看她这资质,学费都没敢收就跑了。 白氏头疼:「那可是登州最厉害的刺绣大家,一幅绣图卖过上千两的高价,她都教不好你,别人想必也不敢来教了。」 沈语迟也是郁闷:「我是实在没这个天赋,我画的画儿还成,要不画个画给侧妃送过去?」她顿了下,又道:「再说刺绣大家,只能说明她在刺绣上有能耐,教人就不一定厉害了。」 白氏嗔她一眼:「能把你调理出来的,也就只有裴先生了。」她难免牢骚一句:「裴先生琴棋书画样样都能教,为何不把刺绣也带上呢?」 裴青临刺绣……往常知道他是个女子还好,如今知道他是个男人了,这场景怎么想怎么雷,沈语迟囧了下,又莫名心头一动。她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捧着绣棚就去寻裴青临了。 裴青临脸色诡异:「你知道我是男子吧?」 沈语迟心说在见到奖杯之前,你只能算薛定谔的男人。她面上赔笑:「主要是你全知全能……」 裴青临手指托了托她的下巴:「说实话。」 沈语迟默了下,一脸诚恳地道:「你是我认识的,最有女人味的人了。」 裴青临:「……」 沈语迟一脸希冀地催促他:「你到底会不会啊?给个准话呗。」 裴青临淡淡道:「你就这么想给沈侧妃送礼?」他沉吟片刻:「给我三日,到时候你来学吧。」 他打发走沈语迟之后,又使唤卫令买了绣棚绣架和各色绣线。 哪怕卫令知道他是个强大到近乎无所不能的人,看见他托着绣棚,一针一线地绣着山水的时候,还是有种泪崩的冲动:「主上……」 裴青临慢悠悠刺下一针:「怎么了?」 卫令竭力忍住落泪的冲动,吸了吸鼻子:「太子一行已经进入山东境内。」他顿了下:「沈侧妃也在随驾之列,她一来,势必要见沈家人……」他停在此处,看了裴青临一眼。 裴青临哦了声。 沈语迟来寻他的时候,裴青临的一幅山水桌屏已经绣的有模有样的,她啧啧赞叹:「这个好看,我要是能绣成这样就差不多了。」 裴青临让她坐在绣架前,简单说了几句基础绣法,然后就捧着一本书,临窗看起书来,任由她绣错了也不纠正。 沈语迟跟张飞绣花似的绣了几下,突然‘哎呀’了声,白嫩嫩的食指上冒出几颗血珠。她一脸沮丧:「又扎着手了……」 裴青临握住她的手,皱眉看她伤处:「你就不会小心着些?」 沈语迟瞄了眼他淡色的薄唇,心说哎呀,裴先生不会要舔我手指头上的血珠吧?他要是舔我手指头,我该怎么拒绝呢? 她脑内胡乱开车,人家裴青临掏出绢子,细细给她把手指擦干净,撒上药粉就完事了。 沈语迟:「……」对不起,她黄了。 裴青临瞥见她游移不定的神色,眯起眼,哼笑了声:「你在想什么?」 第48章 沈语迟被问的一阵心虚,下意识地想抽回手:「没,没什么,你不要乱想!」 「那你慌什么?」裴青临握住他的手腕,戏谑地拖长了声调:「看来……有人又想对为师行不轨之事了。」 「既然大娘子想了,我怎好叫你失望?」他握住她的食指,贴在唇边亲了亲:「你是想这样……」他启唇,轻轻咬住白嫩嫩的指尖:「还是这样?」 俗话说十指连心,沈语迟被他咬的手指一麻,他瞧着她的反应,舌头趁机裹挟着指尖含吮,把指尖到指腹细细砸弄了一遍,她早上大概是用了护手膏子,手上一股香甜的玫瑰味,引得人想把她一口吞进肚里。 湿热的感觉一蹿而过,她立刻跟遭了电似的,整个人酥在椅子上了。 裴青临这才饶过她,给她重新抹上药,一叹:「你还真是不经逗。」 总之,有裴青临在这儿,他又不肯好好教,沈语迟刺绣的学习进度可想而知,最后咬牙切齿地绣了个四不像出来。 白氏一瞧就不好了:「这,这绣的是什么?麒麟?牡丹?」 沈语迟:「……锦鲤。」 白氏实在看不下去,奈何太子已经带人到了登州,重新绣也来不及。白氏只好寻了几样贵重物一并算沈语迟送的,并且由衷祈祷沈侧妃看不到这条帕子。 裴青临和白氏都料错了一点,当一个人瞧你不顺眼的时候,她就算把金山银山搬来,那人也未必多么欢喜,当一个人瞧你顺眼的时候,就算你只送普通物件,那人心里也是高兴的。 沈幼薇知道沈侧妃笃信佛法,特意求来一枚舍利送到总督府上,沈侧妃打开锦盒一瞧,也不过说了句‘二娘打小便是聪明的,这份礼物,着实有心了。’ 沈侧妃大名沈霓君,如今跟沈南念差不多年纪,不过她保养的极好,肌肤还是如二八少女一般,却又比少女多了成熟风韵,她身段妖娆,胸前巍巍耸立,偏偏容貌却有几分天真稚美,容色绝丽,天真和妖媚,两种截然不同的气韵被她把握的极好,十分引人注目,难怪能在东宫屹立不倒多年了。 刘媪笑,也尽心提了句:「二娘子知道您心虔,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求来这枚舍利。」 沈霓君随意点点头,又问:「呦呦送了什么过来?」只听这称呼,便知道亲疏远近了。 刘媪指了指那一堆锦盒:「几样精巧的珠玉首饰,还有大姑娘亲手绣的帕子。」 沈霓君掩唇一笑:「我记着原来她连个扣子都缝不好,现在竟还学会了绣活,可见是长进了。」她从最底下抽出放绣帕的匣子,展开一瞧,蹙眉犹豫:「这绣的是什么?鸳鸯?莲叶?」 刘媪嘴角抽了抽:「大姑娘绣的是锦鲤……」她帮着解释一句:「大姑娘才学的绣活,难免手生,就是这个,她也绣了十来日才见好。」 沈霓君一怔,随即乐不可支,她把帕子重新收好:「难为她特地为我去学了绣活,你帮我把珍藏的那本绣谱取出来,让她好好看看,回头嫁去了夫家,可别被人嫌弃了。」 刘媪笑:「您是疼她呢。」 沈霓君笑:「她现在也该许人家了吧?我记着我出阁的时候,她还是个毛丫头,如今也长成大姑娘了。」 刘媪道:「可不是,长高了,也漂亮了,有几分您的神韵。」这话绝不是谦虚,沈家多出美人,就连沈正德那样一把年纪的都俊美过人。原来沈语迟的样貌在沈家就是个垫底,如今也逐渐拔尖起来。 沈霓君笑意微敛,神色淡了下来:「像我有什么好的。」 刘媪自知失言:「也就是眉眼有几分肖似罢了。」她忙转了话头:「您若是想大姑娘了,倒可以请她来说话。」 沈霓君这才重新展露笑颜:「过一阵吧,她和弟妹白氏还有阿秋侄子,我都想见见。」 她笑着听刘媪说几句沈语迟最近做生意的趣事,忽轻声问了句:「我好容易来一趟登州,眼瞧着姐姐的祭日也快到了,她的坟茔近来可有人洒扫祭拜?」 沈贵妃她当年死的不大光彩,景仁帝又厌恶她,所以她死之后并没有葬在妃陵,而是拿席子一卷就抬出宫里了。沈霓君不忍让姐姐曝尸荒野,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请回她的尸首,而沈家的祖籍是在山东登州,她就托人在登州给沈贵妃立了座坟茔。 景仁帝虽不喜沈贵妃,却自有帝王气量,毕竟沈贵妃再怎么能闹腾也是后宫妇人,圣上心有天下,倒也不至于计较这点小事。偏生沈正德是个胆小窝囊的,一边享受着沈霓君作为太子宠妃带来的好处,一边又顾忌景仁帝喜好,不敢照看沈贵妃的孤坟,导致那坟地越发荒凉。 刘媪支吾了几句:「沈公爷忙于公差,有些疏忽了……」 沈霓君面色一沉,冷笑:「二叔未免小心太过,平日里借我的名声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失了帝心?就是当年阿姊在的时候,他也没少沾光,如今不过是让他照看一下我阿姊的坟茔,他这时候倒想起来帝心了!势利成二叔这样,当真令人心寒。」 这里的二叔说的是沈正德,沈霓君和沈贵妃的父亲是沈家嫡长子,后来嫡长子因病去世,只留下两个女儿,爵位这才落到二弟沈正德头上。 第49章 刘媪一躬:「您的意思是……」 沈霓君冷着脸:「过几日就是阿姊的祭日,今年是三年整祭,沈府上下都该前去祭拜祭拜,免得再过几年他们连阿姊是谁都忘了。」她本想低调点,自己悄没声地拜祭过就算了,但实在是被沈正德的势利眼气的够呛。 刘媪张嘴想劝,但瞧她面色铁青,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沈家这几日倒是风平浪静,沈正德则换了个路数,近来给裴青临殷勤送礼,嘘寒问暖。 沈语迟看见沈正德流水似的送礼,不由咂舌,又神情崇敬地看着裴青临。 裴青临蹙了蹙眉,又瞥了她一眼,伸手点住她额角:「这么瞧我做什么?」 沈语迟摸了摸脑袋:「我是在想,以后该叫你裴夫人呢,还是叫你裴姨娘呢?」她说完自己先撑不住了,一下子笑倒在桌上。 裴青临:「……」 他本来对沈正德的骚扰采取的是无视态度,沈语迟这一笑,他彻底不能忍了。 他一旦发作就是雷霆手段,沈正德一天回家的路上,马车不慎侧翻,他两条腿直接摔断了,要去暖和点的庄子上修养几个月。 也就在沈正德倒大霉的时候,沈侧妃让沈家人去祭拜沈贵妃的消息便传进了沈家,还闹出一场乱子。 现下沈正德病着,沈南念不在家,白氏便叫来沈语迟商议,又请了裴青临过来,与两人倒:「侧妃娘娘让咱们拜祭前贵妃,如今话已经递了出来,咱们拒绝不得,端看怎么祭拜了……」她一脸为难:「礼数不到,怕侧妃不高兴,礼数重了,又怕圣上知道后不喜,这事着实棘手……」 沈语迟想了下,正了神色:「咱们家沾了侧妃不少光,大哥这些年升迁顺利,因侧妃得宠,无人敢贪他的功劳,父亲糊涂,险惹出乱子,也是侧妃帮着说了话,或明或暗,咱家从侧妃那里得了多少好处,祭拜也是应有之义。」 她顿了下又道:「而且圣上既没拦着侧妃给前贵妃立坟茔,想来也不至于因为区区小事就记恨上沈家,帝王气量岂会如此狭窄?像父亲这样势利眼,朝三暮四的,圣上才会不喜!咱们按照规矩来就行了,不用太谄媚,也别太敷衍。再说咱们祭拜为的不是前贵妃,是侧妃的姐姐,是侧妃对咱家的恩义。」 裴青临讽刺地微弯了下唇角,眼底一片阴郁。 沈语迟不是那种一等一的机敏人,但她有一好处,见事通透,不论多复杂的事,她守住心里的道义,就能一看到底。白氏被她一点,瞬间恍然了,又有几分羞惭:「我虚长你几岁,竟还没你想的明白……」 沈语迟宽慰她:「嫂嫂也是一时没想那么多罢了。」 白氏收敛了一下心思:「既然要去祭拜,先把前贵妃的坟茔修缮一下吧,这几年父亲一直不让管,那处坟茔已经荒的不成样子了。」 她深觉着小姑还是个可造之材,越发想锻炼她,就把修缮坟茔的事儿交给她,自己和管事商量祭拜的具体流程了。 每每涉及沈贵妃,裴青临的话总是极少,方才就一句没插口,垂下羽睫一口一口啜着早已冰凉的茶水。 沈语迟瞧他闲着没事,随口一问:「先生,你知道城里哪家泥瓦班子比较好不?我请人画图纸累青砖。」 裴青临表情淡漠:「给前贵妃修缮坟茔,就让大娘子这般开心吗?」 沈语迟愣了下,还没说话,他缓缓继续,似在喃喃自语:「沈贵妃谄媚祸主,跋扈妄为,戕害无数妃嫔忠臣,又剑指后位,甚至意图对储君下手,这样的人,死后也配享受香火祭祀?」最后这句,不像是问沈语迟,倒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沈语迟不知他的真实身份,但他这么说,想他可能当初和沈贵妃一系有什么龃龉,毕竟沈贵妃当初可得罪过不少人。 只是听他这么说,她有几分郁郁:「不要总把事情推到女人头上,如果隋帝是明君,能够励精图治,关注民生,那沈贵妃能作乱?沈贵妃也好,熹明皇后也罢,两人虽命数不同,但苦处都是相似的。 」 明明是夏桀无道,世人多骂妺喜妖姬,明明是纣王昏庸,世人开口就怪妲己狐媚,世人就不能正视错误,好好纠错进步,避免重蹈覆辙,偏要把什么锅都往女人身上甩。 那女人也配和熹明皇后相提并论?裴青临眼神骤然一冷,很快又转为淡淡讥诮:「大娘子这样百般维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收了沈侧妃一系天大好处,这才变着法地给她正名。」 沈语迟给他讽刺的皱起眉,她也知道自己方才话说的有些重了,叹口气,放缓了声音劝他:「我不是故意说这话的,也不是为了沈贵妃说话,我跟她几乎没见过面,你也别多心,我就是觉着……」她挠了挠头:「做女人忒难了。」 他知道这不能怪沈语迟,她什么也不知道,但想到她要去给那女人洒扫祭拜,他仍是无法释然。 为什么她要是沈家人呢? 裴青临默了片刻,起身走了,沈语迟给郁闷的…… 沈贵妃的坟茔不可能按照贵妃之礼设立,所以修缮起来也简单很多,五六天的功夫就修的差不多了。白氏又敲定了个日子,带着家中女眷前去祭拜。 第50章 沈霓君还提前写好了悼文,上面大概讲了一些沈贵妃的生平,她亲手抄撰了二十来份,每个沈家人人手一份,到了沈贵妃坟前和奠仪一并烧了。 祭拜那天,沈语迟以为裴青临并不会来,没想到他竟也来了,只是一直没下马车,在车上远远看着。 沈贵妃虽然立了坟冢,但她到底是出过阁的,且有污名在身,也不能迁入沈家祖坟里,因此就是孤零零的一座坟,虽然经过修缮翻新,到底显得荒凉了些,只怕再过百年,也就没人记得这坟冢中的艳骨了。 整个拜祭的过程也不复杂,等做完法事,沈语迟就顶着一身香烛味折返回来,她拍了拍身上的纸灰,边走边感慨一句:「沈贵妃也是一代宠妃,生前住的是雕梁画栋,死后的葬身之地却这般荒凉。」 一上马车,她就见裴青临低着头,正在看沈侧妃写的悼文。沈语迟忙住了口,随意换了个话头:「我以为先生不会过来呢,这悼文写的如何啊?」 一派胡言。他沉默地瞧着她,声调轻轻:「大娘子,到底姓沈啊。」 沈语迟不解其意,他慢慢地把悼文折好,压出重重的折痕,一言不发地撩起帘子下了马车。 外面还下着雪,沈语迟难免问了句:「先生,你要去哪啊?」 裴青临充耳不闻,沉默地往前走着。 沈语迟又叫了一声,表情疑惑:「先生?先生!」 裴青临这才转过头,脸上又浮现出熟悉的,冷淡又讥诮的神色:「我以为大娘子满心只记得怜惜沈贵妃了。」 沈语迟没想到离那么远他都能听见,但她说这话无非是感慨历史,也没有真的同情怜惜谁,谁料裴青临这般反应? 他说完顿了下,也知道自己有些无稽,缓和了下神色:「我想一个人安静会儿,大娘子先回去吧,不必等我。」 祭拜了沈贵妃,沈霓君那里也算有了交代,白氏和沈语迟心里一块大石都落了地。 白氏回来跟沈语迟道:「沈贵妃的坟茔也修缮祭拜过了,我也安排了人,定期修整清扫,这下侧妃娘娘应当能放心了吧?」 沈语迟也觉着沈家能做的都做了:「嫂嫂放心,这事了结了。」 裴青临轻轻嗤一声,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沈语迟郁闷地翻了翻眼睛,自打祭拜回来,他就是这副样子,她都不知道怎么劝他。 裴青临理了理裙摆,直接起身走了。 卫令在小院里等着他,见到他就迎上前,轻声道:「太子一来登州就直接住进了总督府里,这五六天也没什么动静,倒让人一时琢磨不透。」 裴青临讽刺地弯了下唇:「故弄玄虚。」 卫令见他心里有数,就不再多说,转而道:「倒是他府上那位沈侧妃,一来就逼着沈家人修缮前贵妃的坟茔,还逼着沈家人洒扫祭拜,这婆娘倒是厉害……」裴青临也够倒霉的,少时容忍沈贵妃作妖不说,现在还要看着心上人去拜祭仇人,真是……哎。 他抬眸看了看裴青临,意有所指:「虽沈贵妃已死,但沈侧妃还在,她们和沈家仍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老实说,当初那沈贵妃一介深宫妇人,如何能寻到奇毒禺强下给裴青临?这毒极有可能是沈家给的,裴青临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若那毒真跟沈家有干系,他绝不会因为沈贵妃死了,就不追究整个沈家,不然他为何会蛰伏在沈家这么久? 裴青临反问:「那又如何?」 卫令叹了口气:「沈大姑娘,到底是沈家人啊……」 「她今后只会是我的人。」裴青临笑笑,以阴冷的眼神示意他闭嘴:「顾门沈氏。」 卫令缄默不语。 他觉着,裴青临对沈家丫头当真奇怪,要说拿她当玩物,可又比对待小玩意上心得多,要说真爱她爱的若痴若狂,偏偏又摆出不顾她意愿强取豪夺的架势来。他还真是心思难测。 在所有人都以为太子不会有什么动静的时候,太子终于干了来登州的第一件事——摆宴,再给登州的达官贵人下帖。 沈语迟还没有吃这等席面的资格,沈南念倒是收到邀约,便携白氏一并去了。 太子二十四五的模样,全名顾识,他一身华美的圆领绛紫常服,面容莹若美玉,凤眼光华流转,他容色不在顾星帷之下,兼之气度绝佳,儒雅温润,还有那股天潢贵胄的风采,听他说话委实是一种享受。 等宴席至尾声,太子看向顾星帷和沈南念,温言缓声道:「劳顾按察使和沈千户留下片刻,我有些话想问你们。」 这次质子丢失,前太子勾连白龙王闹出的事儿可不小,太子也极有可能是为了此事来的,顾星帷和沈南念就等着上面的处罚呢,两人都有心理准备,两人对视一眼,齐声应了。 待宴席上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太子端坐上首,手指轻轻点了点桌案,缓缓一叹:「按察使,你这回令父皇和孤好生失望啊。」 顾星帷当即单膝跪下,请罪道:「微臣办事不利,恳请殿下降罪。」 太子虚扶了一把,下面立即有人扶起顾星帷,他这才面露几分安抚,笑笑:「此事我也仔细问过了,虽然你有疏漏的地方,但确实不能全怨你,吴二郎……」他蹙了蹙眉:「他疏忽鲁莽,才给了质子和……」他停顿了下,把前太子三字掠过去:「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第51章 吴二郎还算是太子小舅子,太子这话倒是难得公正,只是一句‘鲁莽疏忽’,难免有些轻轻放过的意思。 顾星帷摆出一副严肃面孔:「都是微臣的过失,微臣不敢推诿旁人。」 太子唇角松了松,显然对他揽过推功的态度很满意。他一叹:「这些日子,御史台屡屡参奏你和沈千户,孤临走之前,还为你们挡了几回奏本,原本按照御史台的意思,是要重罚你们二人的……」 他说到此处,语速慢了下来,顾星帷和沈南念十分识趣,连忙起身叩谢:「多谢殿下。」 太子对二人的速度还算满意,他着意沉默片刻,慢慢道:「罚与不罚,父皇暂还没拿定主意,你们二人都是年少英才,前途光明,孤对你们十分看重,并不想看你们折戟于此,何况此事也不全是你们的错处……」 顾星帷和沈南念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太子说这一大通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拉拢二人?可也是听话音也不像啊。 幸好两人都沉得住气,屏息听太子继续。 太子却转了个全然无关的话头:「你们想必也知道,沈侧妃贤淑懿德,端庄柔善,近来沈侧妃为一事烦忧,孤便想着,若能为她解忧,也算全了她多年服侍顾的一番苦心。」 这话题跳跃度实在太大,两人齐齐蹙了蹙眉。 太子却很享受这等让人云里雾里的感觉,笑一笑:「她长姐是昔年隋帝贵妃,说来也是个可怜人,堂堂一品贵妃,死后连个陵寝都没有。当然,沈贵妃毕竟被世人诟病,不好葬入妃陵,那么便以沈家女之名,把她重新记入沈氏族谱,归入沈家宗祠,也算了了侧妃的一桩心事。沈千户,你觉着如何?」 沈南念脸色立刻变了,太子又悠悠递来一句:「若沈千户能为孤分忧,那么将功抵过,孤倒可以给沈千户改正的机会,暂不计较你们放跑质子一事。」 顾星帷和沈南念看出太子想干什么了,两人皆面沉如水。 沈贵妃那坟,现在还是座无名无姓的孤坟,她没法葬入妃陵,沈家祖坟当然也不可能让她进去。 给沈贵妃立坟茔倒还好,圣上不怎么会计较这个,可计入沈家宗祠,这事情可就棘手了。沈侧妃再怎么受宠,无非是太子妃嫔,能为沈贵妃立坟扫墓已经是顶天了,沈南念可不信她不自量力地想这般抬举沈贵妃,就算是太子妃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让沈贵妃入沈家宗祠,必定是太子自己的主意,只是借沈侧妃的名头罢了。 太子这般抬举沈贵妃,当然不是因为两人有什么交情,当初景仁帝下令让百官为熹明皇后带孝,这般明显是在打皇后和东宫的脸,所以太子就故意抬举熹明皇后的死对头沈贵妃,跟他老子较劲——只是这父子俩自己较劲还不算完,这次硬是把沈家扯进来当了炮灰。 沈南念想通这一节,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事到如今,他也没别的法子,只好使出拖字诀:「重开宗祠并非小事,还望殿下让我回去和父亲族老商量一二,再做决定。」 顾星帷亦是帮腔:「按说沈贵妃已经出阁,女子一旦出嫁便冠以外姓,让她重新记入族谱,这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但也不是没有过先例。」太子不置可否地一笑:「我记着沈家祖籍就在登州?那想来,重开宗祠也没有这么麻烦,沈千户不妨传个话回去,让人迎了沈贵妃牌位入宗祠,再在族谱上记一笔,这事儿便算是成了。」 他又含笑道:「我府里跑腿的人多得是,随便派个人,让他们代你沈千户跑这一趟吧。」 这是打算扣人了?沈语迟没想到他半点拒绝的机会也不给人留。 强权之下,不低头也无法,他想到女席上的妻子,身子一僵,张口拖延时间:「我这就命人传话回去,只是不知族老会不会应下。」 太子并不禁着他传话,只一笑:「他们会同意的。」 沈语迟在沈府收到消息的时候,简直觉着此事荒唐到不可思议。 她皱着眉地问来人:「沈侧妃要让前贵妃的牌位入沈家宗祠?要让族谱上重新载入沈贵妃名字?她以什么身份进入宗祠啊?」她以为沈贵妃的事儿已经到此结束了,这怎么还能扯出这么些来? 沈南念派来的护卫沈忠纠正她:「不是沈侧妃要求,是太子要求。」 沈语迟更听的一头雾水:「啊?跟太子又有什么关系?」平时也没人跟她说朝上的纷争,她此时当真茫然。 沈忠附耳在她耳边,略微提点了几句皇上和太子的纠葛,沈语迟虽不关心朝政,倒是一点就透,她拧眉片刻:「这可不是小事,我得唤人来商议一二。」 沈南念没说自己被扣押的事儿,沈忠也不知道这点,只是催促:「您得尽快拿个主意。」 现在沈正德两条腿残着,还在几十里之外的庄子上修养,沈南念和白氏都在太子那里,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沈语迟左右想了一圈,发现竟然到了自己这个嫡长女挑大梁的时候了!她抓了抓脑袋,整理了一下思路,立刻吩咐下人:「请族老们都过来一趟。」 第5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沈家在登州是大族,可不光沈国公府这一脉,附近还住着几个素有名望的族老。她犹豫了下,想到裴青临厌恶沈贵妃,遇到跟沈贵妃有关的事儿,怕也没法理智判断,她也没敢请他过来。 其实因沈贵妃这事儿,她也会琢磨裴青临的身份,但沈贵妃活着的时候得罪过不少人,她也不可能挨个调查一遍,这是其一。 二,裴青临告诫过她‘想要满足好奇心,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在她没想好付出什么代价之前,还是别作死调查打探裴青临的身份了,她每次心里浮起猜测,立即就会把它掐死在萌芽状态,她还想多活两年呢…… 沈语迟有的没的想了一时,几个族老就匆匆赶来了,让她意外的是,沈幼薇竟也闻讯赶了过来,她看沈语迟面有疑惑,笑着解释了句:「阿姊,我听说家里有事,心里七上八下的,睡也睡不安稳,所以就过来听听。」 沈语迟也没理会她,简单把事儿说了一遍,堂上立刻炸了锅。 她上辈子宗族观念稀薄,所以她知道这事儿麻烦,还真没怎么意识到严重性,看这帮族老一副快打起来的样子,她皱了皱眉问:「这事十分棘手我是知道的,我叫诸位叔伯来,就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有个最年长的立即道:「这事最好不要应下,大姑娘想法拒了吧。」 沈幼薇在旁不阴不阳地说着风凉话:「大哥也真是的,我们这一屋子老弱妇孺能顶什么事?大哥怎么就把这难题扔给我们了呢?」 沈语迟瞥了她一眼:「没扔给你,你自己非要过来的,不想听就回去睡觉。」 沈幼薇给噎了个死。那个年长的催促道:「大姑娘,赶紧拒了吧。」 沈语迟拧眉不语,她主要是觉着这事有些不对头。跳出沈贵妃这事儿,单想想她哥就觉得不对,她哥也不是那等把难题扔给家里解决的人啊,难道她哥遇到什么问题了? 她一直没下决断,就是不知道沈南念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她皱眉想了会儿,正要开口,就见方才来传话的沈忠又过来了。 沈忠示意沈语迟独个出来,沈语迟带他走到僻静处,小声问:「大哥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太子非要促成此事不可吗?」 沈忠面色沉凝,缓缓道:「奴方才才知道,大郎君现在被太子派人扣押了。」 沈语迟倒吸了口气,立即道:「就算他是太子,也不能随便扣押朝廷命官吧?他想造反呐!」 沈忠眉头拧的极紧:「不瞒您说,上回质子逃跑,咱们大郎君是有责任的,若太子真要责问,直接命人押送大郎君入狱都是可以的。太子扣人,也用的是差事过失这个由头。」 沈语迟脸色一变:「也就是说,太子要拿质子逃跑的把柄威胁我哥?以此逼迫他答应让沈贵妃入宗祠?」 沈忠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沈语迟自然心慌,但现在慌乱也没有,她又问:「我哥是什么意思?」 沈忠苦笑了下:「现成的把柄被人捏在手里,现在他人也被扣押着,除了答应太子的条件,咱们也没别的法子了。」 沈语迟抿了抿唇,心里有了决断:「好,我知道了。」 事不宜迟,她直接走回屋里,看了眼吵成一团的众人,提高了声音,吐字清晰地道:「我决定了,开宗祠。」 几个族老一愣,立刻不干了,吵着问她要理由。 沈幼薇还在这儿,这可不是个靠谱的,沈语迟不想把沈南念落罪一事说出来,只得道:「太子威逼,我也没法子,开罪圣上固然不好,但太子如今更是人在登州,你们谁要不想开宗祠,就亲自跟太子说去。」 几个族老都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是个人都很讨厌这种被胁迫的感觉,沈语迟当然也不例外。但为了她哥和她嫂嫂两条命,她哥都屈从现实了,再说反正沈家一家都被赶到登州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皇上再看沈家不顺眼,这事儿又不违法犯罪,难道皇上还能把沈家流放发配?再说这事儿是太子威逼的,皇上要责罚,也应该先责罚太子啊。 她想着想着还是觉着心烦,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有个法子能瞒过太子…… 她才想了个头儿,一个族老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大姑娘,宗祠不是我们不想开,开宗祠的钥匙共有三把,两把由我们几个轮流保管,还有一把……」他犹豫了下:「本是交由夫人保管的,后来夫人迁居别院,自是不能再保管,国公……信任裴先生,便把最后一把钥匙,交由裴先生保管了。」 沈语迟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不可思议地重复一遍:「你是说,这钥匙原本是在夫人手里的?因夫人无法保管,所以父亲把钥匙给了裴先生?」天呐,裴青临真要当她小妈了! 她一直知道沈正德脑子有毛病,没想到病的这么重。 族老也觉着尴尬,还不得不为沈正德打圆场:「裴先生在咱们家一向勤恳,对几个姑娘悉心教导,对公爷用心辅佐,所以公爷信重他也是常理。」 沈语迟沉吟片刻,虽然裴青临这几天还别别扭扭奇奇怪怪的,要是没事,她也不想去招惹他,但事急从权,她也不能再磨蹭了,立即带人去寻了裴青临。 第53章 裴青临居然还没睡,他看起来也不意外她的突然来访,他身上披着大氅,手捧书卷,闲闲问道:「大娘子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他大氅是松松挂在身上的,前襟的扣子还敞了两颗,在说话都冒着白气的寒冬深夜里,他这一身瞧着就冷。 沈语迟知道他身上有寒症,先说:「先生你先把衣服穿好。」她叮嘱完才道:「突然出了件要命的事儿,不然我也不能大半夜来找你。」 裴青临慢慢把扣子系好,脸色略有和缓:「出了什么事?」 沈语迟犹豫了下,轻声道:「沈家宗祠的钥匙……父亲是不是放在你那里了?」 裴青临默然看向她,一语不发。 沈语迟比定力自是比不过他的,两人对视了会儿,她先败下阵来,把事情简略说了一遍:「总之,太子威逼我们,让我们开宗祠迎沈贵妃的牌位进来,胳膊是拗不过大腿的,我就想着,先照着太子的意思办了吧。」 她顿了下,又道:「听说宗祠一共有三把钥匙,其中一把就放在先生这里了。」 她还特地带了不少的人来,裴青临往她身后扫了眼,眼底掠过霾色,轻笑了下:「我若是不给,大娘子是打算带人来强抢吗?」 沈语迟噎了下,她愣是没好意思说,自己带人来是为了壮胆的。她干笑一声:「先生说笑了,方才大家凑一起商量此事,我说我来找你,他们捎带着就跟过来了。」 她踌躇片刻,转头让带来的人都出去,院子中就留下她和裴青临两个,她掩好门,又清了清嗓子:「先生,事急从权,能否请你把钥匙拿出来借我们一用?」 裴青临一手撑着下颔,悠悠然跟她打着太极:「那钥匙是公爷信任我,才交由我保管的,除非有公爷的吩咐,否则我怎能随便给人?」 沈语迟有些焦躁,沉声道:「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他的腿是怎么断的我不信跟你没关系,这时候倒开始想起公爷信任你了!你……」 裴青临竖指于她的唇上,眨了眨眼:「大娘子,话不可以乱说,公爷是不慎跌断了双腿,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给噎了个死,裴青临摩挲了下她的唇瓣,语调淡淡:「我看在大娘子年纪小的份儿上,暂不计较你失言。」他稍稍侧头,一头乌发顺着肩膀蜿蜒流泻:「只要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非得开宗祠?」 沈语迟理直气壮地道:「太子威逼啊!」 裴青临深色的瞳仁凝着她:「只是如此?」 沈语迟反问:「不然还能是什么?」 沈南念命人传话的时候,特意叮嘱让她不要把他被扣押之事说出去,否则遗患无穷,沈南念作为当事人都明确表达了不想让人知道的意愿,她也不能那么大嘴巴地漏给裴青临吧?何况,裴青临真的会在乎沈南念被扣押吗?虽然她哥是倒霉被卷进去的,但不要忘了,当初放走质子的正是裴青临,也因此顾星帷和她哥才倒了大霉。 他神色更淡了几分:「今上不喜沈贵妃,若你们迎沈贵妃入宗祠,今上会如何想?」 这些沈语迟来之前都考虑过了,她现在满心被扣押的大哥和嫂子,她压住心底焦虑,跟他分说:「这事既是太子吩咐,皇上要怪也不能全怪到我们家头上吧?况且我们家前程已经这样了,大不了一辈子当个闲散国公,总不会饿死。」 「大娘子通透。」裴青临微挑了下嘴角,笑意未达眼底便散了:「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家族昔年和沈贵妃有旧怨,我也极厌沈贵妃,即便如此,你还要接来沈贵妃的牌位吗?」 沈语迟在心底暗暗猜测过,裴青临可能是当年遭受隋帝迫害的大臣遗孤或者世家贵族什么的,他这话倒也暗合了她的猜测。 她紧皱起眉,不知如何回答。裴青临看她为难地紧咬着唇瓣,唇瓣几乎被咬出血丝,他伸手,把唇瓣从她齿间解救出来,淡淡道:「罢了。」 他轻声道:「钥匙我可以给大娘子,你考虑清楚后果了吗?」 沈语迟神色一松,抿了抿唇:「若是没想清楚,我今晚就不会来了。」 裴青临淡淡撂下一字:「好。」 他说完便进了屋,取出一方檀木匣子:「钥匙就在这里头,匣子没有上锁。」他轻轻把匣子交到她手里,莫名讽刺地笑了下:「大娘子记住,只要开了宗祠,沈家和沈贵妃的联系便很难斩断了。」 沈语迟低头接过:「多谢先生提点。」 她抱着匣子迈出去几步,又折返回来,她伸手拉住他的袍袖,叹了声:「先生,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开心,让你不快……非我所愿。」 他眼波微微恍了下,似有动容,不过还是从她手中抽出衣袂,慢慢地‘嗯’了声。 沈语迟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卫令悄没声地溜进来,轻声回报:「太子扣下顾星帷和沈南念快一个时辰了,现在人还在总督府里。」登州没有行宫,太子就携女眷下属一并住进了总督府,总督一家搬去了城外别院住着。 裴青临其实在她来之前,就已经知道沈南念被扣住的消息,他也一直思量着她会如何处理此事。 第54章 他脸上辨不清思绪,半晌才慢慢道:「陈巡抚既是咱们的人,就让他把太子在总督府扣人的消息传给李总督,此事出在总督府,李总督不会不管的。」 卫令迟疑了下,看了看天色:「现在去?」 裴青临垂眸嗯了声:「别让她急一晚上。」 卫令叹了声,不由劝一句:「因熹明皇后之事,太子铁了心要和皇上硬杠,怎么都会逼着沈家接沈贵妃入宗祠的,就算没有沈南念这事儿,他以后总会想法子达成此事,您哪怕能让沈南念平安归来,但只要沈家一日不开宗祠,他一日不会罢休,所以……」 他迟疑道:「沈大姑娘要开宗祠这事儿,也是无奈之举,我觉着并不为过。」 他劝完也不敢看裴青临反应,领命匆匆去了。 沈语迟抱着匣子出去,几个族老再没了话说,只得掏出钥匙,陪着她一道去沈家宗祠。 她其实路上一直在琢磨着一个主意,方才裴青临那句‘只要开了宗祠,沈家和沈贵妃的联系便很难斩断’,还给她提了醒,等进了宗祠,她命人把门窗关严,下人都遣出去,这才道:「我记着,若要纳一个逝者入宗祠,第一是迁她的坟入祖坟,第二是在宗祠里列入她的牌位,第三就是得把她的名字生平记入族谱,我记得对吗?」 她越想越觉着,太子这主意真的毒啊,既打了皇上的脸,以后还能把自己摘干净,到时候皇上震怒,首当其冲就是沈家,他这个主谋反而一点事没有,他主意打的也太美了点! 最年长的沈族老点头:「大姑娘说的没错。」他又道:「这三者之中,最重要的就是记入族谱,若是族谱上没记载,就算不得正经沈家人,过上几十年就会被后人遗忘。」 沈语迟犹豫了下,问道:「若是咱们暂不把沈贵妃记入族谱,只做做样子,迁了她的坟茔和灵位,你们觉得如何?」她对沈贵妃真没啥喜恶,主要是被太子坑的忒憋屈,太子明摆着把沈家当成可以随意揉搓的软柿子了,若换个背景强硬的世家,看他还能不能轻易拿捏! 沈族老瞪圆了一双老眼:「太子那边……」 沈语迟反问:「太子会跑来检查咱们家族谱吗?族谱是家族一等一的要紧物,就算他要看,咱们也能理直气壮地拒绝。」现在当务之急是先蒙混过太子,把沈南念接回来,她干脆把全盘计划都倒了出来:「咱们就做做样子给太子看,只迁坟和列牌位,凭这个暂且拖延一时吧。」 她又道:「等大哥回来之后,趁着拖延来的这段时间,可以让他写折向皇上陈情,届时自有皇上管着太子,想来太子也不敢再硬逼咱们再重修族谱。」 几个族老的老眼齐刷刷瞪圆了:「太子若是知道咱们这般作为,岂不是要雷霆震怒?他可是未来储君啊!」 「难道只许他推咱们出来当炮灰,还不许咱们伸冤了?」沈语迟不以为然:「世上根本没有两全的法子,总要得罪一个的,得罪皇上,是现下倒霉,得罪太子,是几十年后倒霉。现下太子有皇上压着,总不能直接把咱们拉出去发配抄家吧?大哥如今势头正盛,说不准几十年后,咱们家就兴旺起来,那时候哪怕太子继位,想动大哥也得掂量掂量了。」 现在先糊弄糊弄太子,让大哥平安回来。假如太子登基之后,沈家真的发达了,那太子也不至于因为一点旧怨就惩罚朝中重臣吧?假如没发达,太子登基后要清算,有沈侧妃在,沈家也不可能满门抄斩,最多是罢官遣返。 几个族老看她一口一个储君继位,吓得差点晕过去。她这话最大逆不道的地方在于,她完全没考虑到太子是君,他们是臣,一个尊一个卑,她是完全把太子当成对手来糊弄了,这,这不是犯上吗? 沈语迟催促:「诸位觉着如何?」 他们想反驳,一时居然想不出这法子有什么毛病,虽然这主意天马行空了些,但不得罪太子的话,就是得罪皇上,相比之下,他们还是选择得罪太子吧…… 几人咬着牙应了,沈语迟又道:「还望诸位保密,等大哥回来,我自会说给他们。」 几个族老当即点头,开始四下忙活起来。 沈语迟又命人给太子那里带了话,本以为得过上许久沈南念才能放回来,没想到过了不到小半个时辰,沈南念扶着白氏,身后还跟这个顾星帷,三人面色不善地回了沈府。 沈语迟正要问一句平安,沈南念先叹了声,问道:「你已经让人开了宗祠?」 沈语迟露出个得意的小表情,遣退了屋里下人,确定周遭无人,她才把计划细细说了一遍,到最后还假假谦道:「我这也是急中生智想出的法子,大哥,你觉着怎么样?」 沈南念良久无语,表情空白。 还是一旁的顾星帷来了句:「你胆子可真够大的。」堂堂储君都敢糊弄。 今天太子针对的主要是沈南念,顾星帷却很够意思地留下来陪他一道被扣押,所以沈语迟方才说的时候,沈南念便没让顾星帷走,留下来一道听了。 沈南念轻斥一声:「以后这种事,自己别瞎拿主意,凡事有大人在呢!」 第55章 沈语迟见他不像不赞同的样子,笑嘻嘻说了句:「事急从权,当时你和嫂嫂都被扣押着,我一时慌了手脚。」 既然糊弄都糊弄了,不管这计划好不好,也只能继续进行。顾星帷立即道:「伯念你的品阶还不够上奏,我会立即联络御史台御史,让他们向圣上参奏此事。到时候太子就自有圣上管了。」 沈南念也不说那客气话了,冲他一点头。 沈语迟又道:「我如今就是担心你们让质子跑了的事儿,又被太子拿捏。」 顾星帷轻轻摆手:「我已经向圣上上了请罪的折子,圣上令我和伯念暂留此处,将功折罪。圣上既然发了话,只要太子不来强的,这事儿也不能拿捏到我们了。」 沈语迟松了口气,终于顾得上擦一擦脑门子的汗:「我以为你们至少天亮才能回来,没想到这回回来的这么早,我心里终于能出口气了。」 她说到这个,顾星帷也是疑惑:「昨日子时,李总督亲自来跟太子说了几句,太子这才肯放人的。就是不知李总督如何收到的信儿?」如今大臣和皇权保持了一个相对平衡的局面,而且太子又暂居总督府,总督说话,太子还是得听一听的。 沈语迟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下意识地往裴青临住的东边院子看去一眼。 顾星帷和沈南念讨论了一时,也没讨论出结果来,见沈语迟已经满脸疲乏,三人就各自回去歇着了。 太子倒还算圆融,他知道沈家人必然心有不忿,第二日一早,就命人送了不少贵重东西来,以示补偿。东西虽贵重,却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这补偿也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 沈侧妃也一并送来许多东西,她给的倒是极诚恳实在的东西,还特命人送了一封言辞恳切的致歉信。她是真没想到,自己一个扫坟祭拜的无心之举,竟给沈家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她心里着实歉疚。 沈语迟看着沈侧妃送来的书信,跟沈南念道:「侧妃还不知道咱们没真把她姐记在族谱上……」她挠了挠脸:「侧妃对咱们这么好,我总觉着……有点不好意思。」当然,如果时光倒流,她肯定还会那么选择。 沈南念收起信:「放心,就算侧妃知道了也不会怪你,她知道分寸。给前贵妃立坟也无非是怀念逝者,她从未想过再抬举前贵妃的。」 沈语迟眨了眨眼,她怎么觉着有点奇怪呢? 外面都传沈侧妃是椒房专宠,要星星太子就上天摘星的那种,可太子若真盛宠沈侧妃,为何要这般坑沈家?竟连点顾忌也没有,这……委实不大对头啊。 她一边琢磨,一边收拾书包去上课,才走到课室,就听说了裴青临今天身体不适,休课一天的消息。 沈语迟想着,昨日她大哥和顾星帷能早早被放回来,裴青临应该插手干涉其中,她不道个谢好像也说不过去? 她踌躇许久,亲手蒸了一锅丑丑的栗粉糕准备去道谢,放在食盒里给裴青临提了过去。 裴青临仍旧在院子里看书,他余光觉察到她进来,翻页的手顿了下,不过并未转头。 沈语迟把栗粉糕放下:「先生,我听说你身子不舒服,特地蒸了一盒糕点来看你。」 裴青临抬眸:「大娘子有心了。」 沈语迟踌躇片刻,低声问道:「昨晚上……是不是你插手其中,我哥和顾郎君才能平安回来?」 裴青临手指在书页上点了点头:「这么说,大娘子是为了你兄长和顾郎君前来道谢的?」‘顾郎君’加了重音。 「道谢是一桩……」沈语迟抓了抓脸,轻声道:「还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他看了她一眼:「你说。」 沈语迟悄声在他耳边道:「其实我没把沈贵妃记入沈家族谱……」她简略地把昨日的糊弄大计说了一遍。 她确信昨日的事儿只有几个沈家族老和嫡系知道,但裴青临却不像第一次听到似的,半分惊诧也没有,脸上如古井无波:「大娘子聪慧。」 沈语迟迷茫道:「你……不惊讶吗?你早就知道了?」 裴青临默了下,并未直接回答,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天冷,大娘子早些回去吧。」 沈语迟又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得道:「栗粉糕是才蒸出来的,你早些吃。」 裴青临嗯了声,却没动弹。 他看她手腕脸上沾着几道面粉,穿的也是简单夹袄,他神色微动,取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把她裹好,起身送她出门。 卫令一脸好奇地出了堂屋,问裴青临:「您还在生气?」他边说边要伸手取一块栗粉糕尝尝。 裴青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看得卫令缩回手,他这才拈起一块丑了吧唧的栗粉糕,慢慢吃了:「有些事,我需要想想。」 沈语迟很快就没时间纠结裴青临的事儿了,乳茶铺子里的白掌柜给她和白氏带来一特烦人的消息——有人在乳茶铺子里呼朋唤友喝了一个月的饮子,还在书铺子里拿了十来本新书,都没给钱! 要是一般人敢这么拖欠,沈语迟早打上门去了,可惜欠债的是承恩公府的吴二,太子妃的二弟——一个完全不可能缺钱的人,欠了她一大笔账! 第56章 那啥,当初永宁完全是为了追更才给沈语迟出书的,结果书出了,第一部 也大卖了,沈语迟还硬是拉着永宁入了股,还分给她二成红利,永宁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自己赚钱,虽然赚的不多,但还是蛮有成就感滴~ 所以对于吴二欠账这事儿,沈语迟还把永宁拉来,一并商量商量。 沈语迟完全不能理解啊:「承恩公府会缺钱吗?这几十两银子,也至于欠账?」 白氏冷笑:「太子妃如今正瞧沈侧妃不顺眼,他哪里是缺这点银子,无非是想着,这铺子是咱们沈府的人开的,他来找个茬,给咱们个没脸罢了。」她冷哼了声:「昨儿白掌柜派去要账的伙计,被他打了一顿扔了出来。真是可笑,难道他这样欠人钱吃霸王餐就有脸了?」 永宁不太掺和这些勾心斗角,只是听说有人敢白嫖她家铺子,柳眉一竖:「反了他了!」她怒的重重拍桌:「那吴二是个什么东西,靠着承恩公府的名声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罢了!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皇亲国戚!我呸,我非得给他个厉害瞧瞧!」 沈语迟拉住她:「你不会打算直接上门打人吧?」 永宁扬了下柳眉:「那不然怎么办?对付这等不要脸的,就得好好收拾一顿。」 自从沈语迟在宗祠出主意之后,她肚子里就开始冒坏水儿啦!她叽叽咕咕又给永宁出了个馊主意:「你打他多没意思,我有个让他颜面尽失的好主意。」她清了清嗓子:「你派一个管事去总督府寻太子和太子妃,这毕竟是太子小舅子,太子妃亲哥欠的账,你把账单寄给两人看,看他们怎么说。」 白氏踌躇着劝道:「这不好吧……」 永宁却跃跃欲试:「成,就按你说的办。」她还和沈语迟击了个掌:「放心,这事儿我一人揽了,你就安心等着数钱吧!」 沈语迟给她比了个‘耶’。 永宁是行动派,第二天就派了管事去寻太子了。 长义郡王虽然是庶出,跟景仁帝同父异母,但景仁帝却极宠爱这个弟弟,而且他当初在战场上为救景仁帝伤了腿,景仁帝更是优恩厚待,给他几个儿女都破格封了爵位。就譬如永宁,她只是长义郡王的嫡次女,本来是没有郡主封号的,但因为景仁帝爱屋及乌,不光给了她永宁郡主的封号,还额外赏了她汤邑。 哪怕是太子,也绝不敢怠慢这个叔父,当初一来登州就先拜见了郡王。这次听说郡王府派管事来,他还在心里琢磨什么事呢,揣着满肚子疑惑亲自见了这位管事。 待太子看见管事取来的账单,脸瞬间绿了。 这管事是个周全人,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这才道:「我们小郡主年少,闹着玩似的开了家书铺子,也不值什么,这账如今已经消了,不算多大的事儿。只是吴二郎君每次上门赊账,言必提及太子太子妃,郡主为了以防万一,这才派奴来上门问一问,可万万别伤了情分。」 饶是太子定力再好,一张玉面也险些臊的通红,他这些年经过的朝堂风浪无数,这么丢人的欠钱不还还真是头一回,还是他小舅欠到他叔父头上去了,真是奇闻!要是传出去,朝上三年的笑料都有了! 要是沈语迟知道寄账单这事儿,还能让太子闹好大个没脸,非得大笑三声不可。 他忍住捂脸的冲动,掩嘴轻咳了声,努力保持住了面上的温润儒雅:「这如何使得?我万不能让永宁皇妹吃这个亏。」 他忙命人取了数倍的银子来给管事,管事推托几句,见太子恳切,这才收了。 太子虽说肚子里颇有算计,不过他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他这人有一点好,自己错了也不会咬牙死撑。他待管事收下银票,这才叹了口气,诚恳道:「你让永宁放心,我这就去问问太子妃和二郎,必会给永宁一个交代,过两天我就让他登门道歉。」 他揉了揉眉心,歉然道:「我实没想到会闹出这样没脸的事儿,也是我管教不严所致。」 管事瞧他恳切,忙劝慰:「您日理万机,如何能管到这些琐事?再说不过是几十两银子的小误会,说开了也就好了。」 太子客气地让人送他出去。 待管事一走,太子立刻命人唤来了太子妃,他重重把账目扔在太子妃脚边,沉下脸道:「看看二郎干的好事,欺男霸女竟欺到长义皇叔和永宁头上了,做下这样没脸的事儿,你让我以后怎么去见皇叔?!」 太子妃也是个极标致的大美人,杏眼多情,摇鼻挺直,一身装扮更是华美雍容,只是距离沈侧妃那样的倾城绝艳还是有不小差距的。 她给太子骂的一头雾水,捡起账单一瞧,脱口道:「这铺子跟永宁有什么关系?不是沈家开的吗?」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掩住嘴。她兄长干的这事儿她自然知道,她在东宫受沈侧妃的气受的狠了,想着兄长能帮自己出口气也不错,就没怎么拦着。 她急忙跪下请罪:「二哥他是一时糊涂,殿下恕罪。」 太子一听她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脸上不掩厌烦,面色微寒:「孤问你,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太子妃一时语塞:「妾……」她委屈地轻声道:「妾劝过二哥几句,二哥倒是满口应下了,只是转头又故态复萌,妾不能出宫,也没法时时拦着他啊。」 第57章 太子更是面罩寒霜,连连骂道:「如此蠢事,亏你们想得出来?!」他知道再骂也没用,深吸了口气,压住火气吩咐:「派人把二郎带到太子府来,先敲上二十板子,压他去给皇叔和永宁道歉,他一日不悔改,就每天敲二十板子,打到他长记性为止!」 他略停了一下,看向面色惶然的太子妃,到底不想太给正妻没脸,略缓了下神色:「太子妃……把《心经》抄上十遍吧,好生静静心。」 太子妃心里先是一紧,复又一松,咬着下唇,眼看着太子往沈氏那狐媚子住的寝居去了。 欠账可不是什么好头,若是这次不要回来,以后谁见了都想来欠账,那生意还做不做了? 不过有永宁壮士去掏钱,沈语迟的心就放下一半,专心把《溽暑记》第二部 收尾。 裴青临也准时回来上课,她难免问一句:「先生身子可大安了?我那日蒸的栗粉糕味道可还好?」 他淡道:「已是好了,糕点味道很好。」 沈语迟给他闹的有些没趣,撇了撇嘴,不咸不淡地道:「哦,那就好。」 沈贵妃她没让入宗祠,裴青临她也努力哄了,他还是这么怪怪的,她也没招,于是提笔继续努力日万了。 由于她平时心大,也不是那等娇气人,裴青临还很少见她冷脸,两人沉默半晌,还是他先开了口,走过去轻声问:「在写什么?」 沈语迟后面出书有了经验,都挂上了笔名,为了防止掉马,她一把把宣纸捂的死紧:「没写什么,抄书玩玩。」 裴青临瞄见她露出来的几个字,淡淡道:「落笔力道全无,笔画顺序也不对,难怪写出来的字糊成一团。」 沈语迟都习惯写简体字,用了许久才改正过来,闻言脸色更臭:「我自己练着玩,又没特地给先生看。」 裴青临扫她了眼,轻嗤:「怕你堕师门名声。」 沈语迟绷着脸:「放心,我出去绝对不说师承先生。」她抱着书包起身:「先生若无事,我就先走了。」 裴青临似没趣了,面色更淡,撩起眼皮,漠然‘嗯’了声:「路上小心。」 由于她连着多日努力日万,《溽暑记》收尾收的差不多了,她就抱着第二部 来了书铺子。她本以为永宁至少得七八天才能要账归来呢,没想到她刚到书铺,永宁就把钱拿回来了,还多了两倍。 沈语迟‘哎呦’了声,眉开眼笑地数着银子:「你行啊你!哎呦,还多了一百来两。」 永宁颇为得意地挑了下眉梢,还抖了抖腿:「那是,你也不看是谁办的事,多出来的就算是利息啦。」她牛气哄哄地道:「吴二那家伙最近找我道歉,我给他吃了几回闭门羹,让他且后悔去吧。」 沈语迟道:「让他多吃点教训,才能长记性。」 说曹操曹操到,两人正说着吴二呢,掌柜的就来传话:「郡主,大姑娘,吴二郎君求见。」 永宁看了眼沈语迟,见她点头,这才道:「让他进来吧。」 吴二去郡王府几趟,都没有见着永宁郡主人,今儿听说她来了这书铺子,他这才急急忙忙赶过来。他进来之后,还没看到永宁,先被沈语迟吸引了目光。 他曾经见过沈侧妃一次,当真是惊鸿一瞥,如今一见这个和沈侧妃相貌相似的,就能断定她是那位沈家大姑娘了。堂姐妹俩还真是相像,更想不到沈大生的竟比侧妃还要精致貌美,只是碍于年纪,身上没有那股风情,若她再长大些,势必又是一祸水啊。 吴二心里垂涎了片刻,到底还没忘记今日初衷,他对着永宁深深一礼,陪笑道:「郡主,前阵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竟跑到您家铺子撒野了,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人这一回吧。」 永宁冷笑了声:「我哪儿敢啊?你打我铺子里伙计的时候不是挺能耐的吗?我可怕你连我一起打了。」 吴二继续赔笑:「小人怎么敢?当时真是猪油蒙了心,不如郡主开个价吧,贵店里多少损失,我照十倍赔偿!」 永宁嗤了声:「狗眼看人低的,我稀罕你那点银子?」她指了指沈语迟:「再说这店又不是我一个人开的,你以为给我一个人道歉就算完了?」 反正不管吴二如何道歉求饶,永宁都咬死了不松口,吴二心里愠怒,面上丝毫不敢显现,临走之前又瞧了沈语迟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沈语迟又跟她击了个掌,两人喝了一杯乳茶庆祝一番,这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回沈府的路上有一段小巷,马车进不去,但是离沈府最近。 沈语迟图个方便,就带着周媪和几个护卫下了马车,抄小道回家。 眼看着天色昏暗,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时远时近的脚步声,沈语迟一下觉察到不对,周媪在她耳边轻声道:「大娘子,有人跟着咱们,约莫有三五个人。」 沈语迟半点不慌,自打秦授那事儿过后,她已经习惯了带上好些个护卫出门,再说前面就是沈府,她往前喊一嗓子,立即就有护院接应。 她有意把这几人拿下,特意放慢了步子,后背却突然贴上了一只手。 第58章 她吓了一跳,正要转头,背后传来一声:「走。」 沈语迟的心立刻定了,转过头:「先生?」 裴青临不知道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身后,几个护卫都没反应过来,但瞧见是裴先生,几个护卫也都放下手里的长刀。 他一手握住她的肩,轻声道:「走吧。」 沈语迟就跟着他的步子走了起来,又过了会儿,他步子渐渐放缓,稍稍侧头凝听:「解决了。」 她琢磨出来,大概是裴青临派人把跟踪她的那几个擒住了,她痛快道了谢,又小声补了句:「其实不必先生出手,我自己也能解决。」她疑惑道:「先生怎么会在这儿?」 裴青临沉寂下来。 因为我想见你,所以明知你不需要我,我还是来到你面前。 当然,这话裴青临只是心里想想,并没有对她说出来。 黑灯瞎火的,沈语迟瞧不清他的神色,见他久久不答,疑惑地道:「先生?」 裴青临淡道:「恰巧路过。」 这话也就沈语迟会信了,谁大半夜的跑这儿来?偏生沈语迟没多想,哦了声:「好巧哦。」 裴青临目力极好,低头就看见她一脸傻样,几不可察地叹了声。 这声叹息沈语迟倒是听见了,就问:「先生,你是不是又不高兴了?」 她为了能给裴青临做一次心理辅导,还特意让下人先回去,只留两个人在小道上慢慢走着。 裴青临羽睫动了动,沉寂不语。 沈语迟那叫一个心塞啊,她没穿书之前的亲哥跑去早恋了,见天地跟她抱怨女朋友难伺候,生气了一句话不说,问她她就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没生气啊’,再过几天打开微信一看,得,直接把他拉黑了。 好不容易哄回来,结果又反复几次,她哥直接换了个新女朋友,那时候沈语迟还觉着她哥渣呢,她现在完全理解她哥的痛苦啦!虽然这个例子不大恰当,她和裴青临又不是男女朋友,但她现在跟她哥当初的心情那是一样一样滴! 她语重心长地道:「你要不高兴,你得说啊,你不说,谁能知道你为啥不高兴呢?你说对不?」 她灵光一闪,压低声音道:「难道还是因为我逼你交钥匙开宗祠那事儿?我不都跟你说了吗,那个是事急从权,再说,我也没让沈贵妃的灵位真的入沈家族谱啊。」 裴青临挑起她的下颔:「你当真以为,耍这些小聪明,沈家就能和沈贵妃彻底撇清干系了?」他不无嘲讽地笑笑:「若干系真能撇清,沈正德何至于被打发到登州,沈家何至于倾颓至此?」 纵牌位不在,但谁不知道沈贵妃出自沈家呢?沈语迟明白这个道理,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裴青临伸出手指,点在她眉心:「但你真以为我是为了这事儿着恼?难道我瞧不出来你受人胁迫?」 沈语迟皱起眉:「那你是……」 「那日我问你为甚急着开宗祠,你咬死了不说……」他指尖摩挲着她的黛眉:「你兄长被太子扣押之事,为何不告诉我?」你有为难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语迟语塞,她当时的确是不信裴青临,所以硬是没敢说实话。她下意识地辩解:「我哥不让外传……」 「借口。」他淡漠打断:「归根结底,无非是不信罢了。」他眼底掠过一道光影,轻声问:「大娘子,我待你不好吗?」 裴青临对她自然是没话说的,这回她哥能平安回来,少不了他在里面帮忙,但就是……她急的挠了挠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静静看着她急的抓耳挠腮,伸手帮她抚平眉心的褶皱,平淡地道:「罢了。」 沈语迟便闭了嘴,两人又一次陷入沉默。 她最受不了这样憋死人的气氛,正别扭呢,肚子及时叫了两声。 他神色一松,唇畔带了些许笑意:「饿了?」 沈语迟有气无力地嗯了声:「晚上还没吃饭呢。」 他垂下眼看她的神色,似乎犹豫了下,缓缓问她:「可要去坊市逛逛?」 邺朝是没有宵禁滴,故此人们的夜生活也很丰富,只不过沈府要求家里女孩戊时必须得回家,沈语迟还从没晚上去坊市逛过呢,瞬间有点激动,却又犹豫:「都这么晚了,我哥我嫂子估计要说我。」 他轻声诱哄:「自元宵过后,坊室还会连摆一个月的花灯,你不想去看看么?」他略顿了下,又道:「回去之后,我会跟大郎君说的。」 沈语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给他拐走了。 两人原是并排走着,本就离得很近了,他又有些不尽足似的,伸出玉雕似的右手,轻轻扣住她的手腕。 沈语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冲她微微一笑,手指下移,干脆握住她整只手。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天生体凉,她莫名被冰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要抽回手。 裴青临小指在她掌心勾了勾,似笑非笑地飞给她一个眼神:「别乱动。」 美人抛媚眼杀伤力可不小,更何况还是裴青临这种级别的美人 第59章 沈语迟掌心一酥,又给他的媚眼勾了大半的魂儿,飘飘忽忽地走了一段,转眼就走到坊市这里了,街上已有不少人,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裴青临,两人再拉拉扯扯地就难看了,她挣了好几下都没挣脱,手还被她牢牢攥着。 「乖。」他另只手捏了捏她的脸,唇畔含笑,热热的气流洒在她脸上:「坊市里有不少拐子,最喜欢拐你这样的小孩子了。」 沈语迟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我看你就像个大拐子!」 他哦了声,神色镇定,话却骚的一批:「把大娘子拐回去给我生孩子吗?」 沈语迟:「……」 她在心里默默地回一句,生孩子什么的……你还不一定有鸡儿呢。 两人再走几步,就到了小吃一条街,食物的香味一阵一阵飘过来,沈语迟探头探脑地乱瞧:「哎呦,吃的真不少,还有卖虫子的呢。」见着活的虫子啦! 裴青临鼻子灵敏,就闻到一股子重油重盐的味道,不由蹙了蹙眉,他对这些东西是一口不碰的。 她兴冲冲地挤过去,要了一包旋炙羊肉一包酥独黄,裴青临本想掏钱结账,手都伸出来了,才想起自己身上不带银子,面上难得掠过尴尬。 沈语迟噗就笑了,裴青临定力极佳,淡定道:「给你一个给为师表孝心的机会。」 她扭脸做了个怪:「先生,我请你!」她拍了拍自己鼓鼓的小荷包:「咱有钱!」 她自己拿竹签子扎了块炸酥酪,吃了一半,觉着味道不错,就新要了一包递给裴青临:「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裴青临并不接她递来的那包,微微弯下腰,把她咬了一半的吃了,边吃还边瞧着她:「大娘子……味道果然极好。」 听听这话说的,沈语迟脸皮都热热的,她再不肯给他吃了,一路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又瞧见前面一排杂耍摊子,她看着一个捞金鱼的摊子就走不动道儿了,蹲下问那个摊主:「多钱捞一回啊?」 摊主笑着竖起三根手指:「五文钱一次,十文钱三次。」 沈语迟粉儿土豪地递给摊主三十文,捞金鱼的网兜是纸做的,想也知道不可能轻易捞上来,她花了一百多文捞上来一条。 那鱼儿扑腾的厉害,她被扑了一脸水,嘴里直念叨‘哎呦,兜不住了,兜不住了。’ 裴青临就立在一旁含笑看着,没想到这样都能躺枪,沈语迟紧张地手一甩,那条鱼直接砸他身上,还甩在了他胯裆处,他裙幅上溅了一串水滴。 裴青临低下头,看见甩在要紧之处的那条鱼:「……」 那条鱼生命力顽强,他今儿穿的又是繁复层叠的褶裙,金鱼就在裙褶罗纱之间乱窜。 沈语迟想也没想,上手就要逮那条鱼,一双手乱摸了一气,她无意中触到一块突起的地方,兴奋道:「我抓到了,这就给你逮出来!」她还打算上手把鱼捏起来。 裴青临:「……」 他表情有些狼狈和尴尬,还有点难以置信,估计是人生头一回被人袭蛋。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每个字都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不、是、鱼。」 他快准狠地拎起鱼尾,一甩就把金鱼甩回水盆里。 不是鱼,那是啥?沈语迟总是不由自主地忘记他是个男人的事儿,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脸色甭提多好看了! 那那那是,先生的那啥?先生居然真的有那啥! 她一脸恍惚地瞧着自己的手,裴青临理了理衣裳,神色终于平静下来,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你打算怎么办?」 沈语迟坚决抵赖:「我摸着的就是那条鱼!」 她一边抵赖,还一边不知死活地回想,她刚才就碰了一下,啥还没摸到呢就给他拉开了,连是不是奖杯都没搞清楚呢,要为这个被裴青临赖上就太亏了。 裴青临那眼睛就跟能看穿她心思似的,面无表情地道:「摸一下还不够?你还想干什么?」 沈语迟正要现场表演一个抵死不从,正好小摊的老板前来讨钱,她数出一块碎银,为了转移裴青临的注意力,她又拍了拍自己的小荷包:「先生,你有没有发现我的钱包今天特别鼓?」 裴青临哼了声,还是配合她转了话头:「发财了?」 沈语迟嘿嘿贼笑了两声:「太子给赔的钱。」 她为了不让裴青临再提那事儿,叽里呱啦把吴二吃霸王餐,她让人去太子府讨钱的事儿说了一通,又跟裴青临小声抱怨:「你说邺朝风水是不是有问题啊?两任太子这人品都不咋地……」 裴青临挑了下眉:「两任?」 沈语迟点头:「是啊,这任太子扣押我哥的事儿就不说了,隋帝那个前太子生前名声也不好。」 除了朝里极少数的重臣,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前太子的事儿,都觉着他已经死了,不然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朝?而且半点音讯也无?所以,沈语迟从始至终压根没往前太子那里想,不就一死鬼吗。 裴青临默了片刻,才问:「怎么个不好法?」 第60章 沈语迟也是听了几句闲话,估计抹黑成分居多,她就随口跟他说了:「说他貌丑如夜叉,还十分好色,十三四岁就开了荤,夜御数女,结果没两年就亏了身子,不举了……」 裴青临:「……」 裴青临面色微沉:「这话也是你一个小孩子能说的?」 由于他平时表现的也不大正经,沈语迟总是忘记他还有一重老师的身份,一下说秃噜嘴了:「这也不是我说的,外面人传的,你就随便听听呗。」不过这位前太子个人风评虽然不咋地,但据说却是个极难得的政治天才,闻一知十,谋定后动,本已经在朝中崭露头角了,只可惜英年早逝。 裴青临用头发想就知道这些所谓黑料是谁放出来的,淡淡纠正:「传言也不尽然。」 沈语迟搔了搔下巴,一惊:「啊?难不成他比传言的还吓人?」 裴青临睨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啊,他不光好色,尤其喜欢大娘子这样娇嫩水灵的姑娘,大娘子若要遇到他,仔细被他连皮带骨一口吞了。」 这话就像是吓唬人了,沈语迟也没皮没脸地笑:「人家堂堂一前太子,就算还活着的时候,也不至于看上我个乡下丫头吧?要是前太子真能看上我,我就主动送上门给他当太子妃去。」就沈家这门第,跟顾星帷都差得远,更别说当什么太子妃了。 「大娘子……」裴青临别有深意地一笑:「可不要忘了今日之言。」 沈语迟yy了一会儿自己当上太子妃,干掉前太子,成为一代女帝的故事,她暗爽了会儿,好奇问道:「先生原来见过前太子吗?」 她一说完就有些后悔,裴青临过去的事儿是雷区,他一直讳莫如深的。 裴青临倒不见怒色,沉吟片刻:「远远见过几次。」 沈语迟好奇道:「他真那么丑?」 「还成吧。」裴青临漫不经心:「没我好看。」 沈语迟:……你的脸已经超神了,不能作为评判标准。她犹豫了下,瞧他心情不差,明知在作死,还是忍不住试探了句:「先生当初能见着太子,想必品阶不低吧?」 裴青临瞥她一眼,神色淡淡:「你觉着我是什么身份?」 沈语迟犹豫了下:「隋帝在位时的臣子或者哪个世家权贵子弟……吧?」最后一个字仿佛含在嘴里。 裴青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大娘子对我倒是好奇得紧。」 沈语迟还没见他动怒,小心翼翼地继续:「你当初联络白龙王……难道你想光复隋帝一系,改朝换代?」 裴青临轻嗤,面上讥讽意味甚浓:「隋帝在位或是仁帝当政,这些与我何干?」他漠然道:「胡搅一气罢了。」 这话题再聊下去就真要踩雷了,沈语迟果断闭上嘴,絮絮叨叨跟他分享了些今日的出游体验,心情不错地回家了。 回家之后沈南念和白氏自然少不了一番盘问,裴青临很够意思地挡在她前面答了,沈南念这才稍稍放心,又道:「今儿跟踪你的那几个,已是审出来了。」 沈语迟忙问:「他们是什么来路?」 沈南念面上不掩厌恶:「吴二派来的人,他们说吴二只是派他们来跟着你,具体也不知他想做什么。」他沉声道:「我明日亲去寻吴二,你最近出入小心些。」 沈语迟正色应了。 转眼立春已至,万物复苏,本是个春意融融的好时节,沈语迟却在此时倒了霉,她和小姐妹出门赏花的时候,一不小心犯了藓,两腮和额头起了好些细密的红疹,最近只能在家休养。 话说在古代,过敏就叫犯藓,比如对桃花过敏就叫桃花藓,对杏花过敏就叫杏花藓,像沈语迟这倒霉催的,去百花丛里溜达了一圈,都不知道自己对哪种花过敏的,而且这玩意吃药也没用,只能在家慢慢等它自己下去。 顾星帷闻讯还赶来瞧了她一回,笑悠悠地调侃:「你本来就丑,这样更没人要了。」 沈语迟发现这孔雀精每次见到她都穿的花枝招展,她十分不屑:「肤浅!像你这样的才会只看皮相呢!我有这么丰富的内在,哪怕是脸上出了几颗疹子,照样都大把的好人家等着娶!再说我哪里丑了?你以为跟你一样,天天穿的跟孔雀似的就叫俊了,浅薄!无知!」 顾星帷听她随口就说嫁娶之事,半点不带脸红的。他不由挑了下眉,好笑道:「小丫头片子,连成亲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沈语迟自认为还是小美人一个,被顾星帷一个‘丑’字给弄的翻了脸:「少嬉皮笑脸的,我跟你,不熟!」 顾星帷瞧她生气就觉着好笑,他从袖口掏出一方圆肚的白玉瓶,掩嘴略咳了声:「家里丫鬟犯藓时候用的药,我随手捡过来,你拿去试试吧。」 光这药瓶都是上好的羊脂玉雕琢的,显然不是寻常侍女能用得起,沈语迟奇怪看他一眼,这才接过来,闻了闻:「你该不会嫉妒我的美貌,给我下毒了吧?」 顾星帷直接嗤一身,一敲她的脑门:「你可真会胡说。」他似乎转身想走,又偏头挑唇一笑,桃花眼泄出几分欲说还休的情愫:「脸上快点好起来,省的耽误你嫁人。」 第61章 沈语迟哼哼两声。 两人就在园子里说这话,谁都没瞧见沈幼薇躲在树后的一片阴翳里,她一直看到顾星帷离去,双手不觉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沈语迟这边犯藓,白氏那里也犯了难,唤她过去:「三日后就是春社,太子妃在总督府摆宴,给咱们府上上下都下了帖子,要咱们一家都过去呢。」 沈语迟指了指自己的脸,她脸上红疹才消去些:「我这样去不大好吧?」 白氏叹一声,小声给她分说:「你不知道,太子妃实不是个宽厚的,本就瞧侧妃娘娘不大顺眼,咱们家若缺席一人,就怕她又要发作,借此刁难侧妃娘娘。」 沈语迟犹豫:「可面貌不雅,去赴宴不是更得罪人?」 白氏让下人捧上来一乌木匣子,匣子里放着一银质镂空面具,面具乘蝴翼状,上嵌着赤金翠玉等装饰,两侧还垂下流苏,她取出面具递给沈语迟:「你试试这个。」 沈语迟试了一下,面具刚好把她犯藓的地方遮盖住了,且十分贴合脸颊,轻巧透气:「这个不错。」 白氏笑:「若是合适,明儿就先带上这个对付过去吧,要是有人问起,你直说是为了遮挡脸上花藓,怕吓着旁人,想来也不会有人再挑刺了。」 她又道:「侧妃娘娘十分想念你和你大哥,派人来问过好几遭,你大哥毕竟是男子,不方便和她见面,你春社那天若是能见到侧妃,就陪她说说话。」 沈语迟:「那我听嫂子的。」 待到春社那天,沈语迟就带着面具去了总督府,好在面具面纱也是时下女子流行的装束之一,路上虽有几个人瞧她,但也没人露出奇怪神色。 倒是永宁一见到她这打扮,险没笑出好歹来:「你是出来打劫的啊,捂的那么严实。」 沈语迟淡定地推了推面具,装逼:「你见过哪个打劫的戴这么贵的面具?我是怕你被我惊人的美貌闪瞎眼。」 永宁做了个干呕的动作。 两人互怼了几句,才肯好好说话,不过这时候来的人不多,永宁枯坐无聊,拉上知州千金,问她:「上回咱们玩的你画我猜你还记得不?反正现在也是闲着,要不要玩几把?」 沈语迟无所谓地应了,永宁提笔画了几下,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头看她:「既玩起这个,我就想起来了,你还记得你上回画的那个饕鬄纹吗?」 沈语迟心里一跳,不答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永宁画了几笔:「是不是这样的?」 沈语迟抿了抿唇:「我记不大清了,怎么?」 永宁道:「我上回无意中在父王的一本纹样书上翻到这个纹样,这个饕鬄纹,咱们圣上不大爱使,觉着此神兽残暴无道,不是吉兽。倒是隋帝很喜欢,上行下效的,所以那时候的公卿大臣都开始用饕鬄纹样了。」 她想了下,又指了指自己画的:「豆.豆.网。不过每个饕鬄纹也有不同,这一只,只有宗室权爵人家才能用,具体点区分,那就是二等伯以上品阶的才能用这等纹样。」 很好,永宁这下不光帮她确定了裴青临真的跟隋帝那一朝有些干系,还帮她把范围缩小了。不过隋帝在位时,二等伯以上的权贵人物也不算少,难道她还能挨个排查? 她心里胡思乱想着,嘴上却道:「你记错了,我当时画的不是这只。」 永宁也愣了下:「我记错了吗?」 沈语迟还得为裴青临遮掩,笃定道:「是啊,你就别想这个了,我随手画的。」 永宁也是瞧见了,才给她说一耳朵,本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听她这么说就‘哦’了声。这时候有个侍女匆匆过来,低声对她道:「郡主,王妃有事请您过去一趟。」 永宁起身跟着侍女走了。 她一走沈语迟就胡思乱想起来,突然脑子邪光一闪,想着裴青临对穿女装也没有很排斥的样子,反而相当忌讳别人碰他的奖杯,他又经常一副不咸不淡的厌世脸。 综合以上,难道,难道他是隋帝宫里的太监?!瞧那个气度,没准还是太监头子啥的。 沈语迟都被自己的脑补给吓到了,她不由仔细回味了一下那天的手感,由于她刚一摸上,手就被裴青临拿开了,也实在回味不出个什么,隐约碰到一处凸起的轮廓,可问题是太监也有没割干净的啊!哎呦,先生太惨啦,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啊! 她脑补了一出先生进宫割蛋记,险没脑补出两行泪来。 就在她想的动情的时候,坐着的椅子突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幸亏她运动神经发达,双手在桌上猛地一撑,终于保持住了平衡,没一头栽到地上去。 背后又传来几声窃笑,任谁被狠狠推了一下又被人嘲笑,心情都不会太好。 沈语迟脸色不佳地转过头去,见是一个打扮华美的紫裙少女站在她背后,就维持着推她的姿势,竟连掩饰也无。她旁边还站着几个女孩,看着沈语迟两手撑桌的狼狈样,捂嘴窃笑。 沈语迟脸色一沉,她依稀记得这紫裙少女好像是吴家三房的嫡女,名叫什么吴令月,最会在太子妃跟前讨好奉承的。 第62章 吴令月见她看过来,目光不但不躲闪,反而将下巴扬的更高,挑衅地看着她:「哟,不好意思,没瞧见你坐在这儿。」 在沈语迟心里,已将吴家上下归为不可理喻之人,她也懒得分析她这番用意,沉声道:「道歉。」 吴令月拔下头上一只赤金簪扔给她:「喏,不留神撞了你,这是赏你的。」 一般主子若是误打误罚了奴才,都会这么赏点东西道歉,可见其中的羞辱意味。 沈语迟倒是没那么强的阶级意识,不过也给吴令月这番猖狂姿态弄的沉下脸,她站起来就要给吴令月好看,水榭外突然传来一把端华清冽的女声:「你们在闹什么?」 屋里的几个女孩一怔,齐齐转过头。 沈霓君身穿妃色对襟琵琶袖长褂,底下的素白褶裙露出尺许,斜斜绣着一只芍药,在春日煦阳里颇是妩媚动人。她乌鸦的长发挽成凌虚髻,步摇上的三缕赤金流苏垂下,映的面颊更为莹白。 虽然多年不见,但沈语迟一瞧就确定了,这必是沈侧妃无疑。 沈霓君虽有些诧异沈语迟为何要戴个面具,不过瞧她被刁难,还是当即发作了。 她看了刘媪一眼,刘媪当即把掉在地上的那只赤金簪捡起来,她取来在指尖摇转了几下,淡淡问吴令月:「吴姑娘,你方才说,要把这簪子赏谁?」 沈霓君风头正盛,就连太子妃都要退让一射之地的。吴令月欺软怕硬,敢挑衅沈语迟,却不敢在她面前放肆,低头诺诺不敢言语。 沈霓君卸下皓腕上的翡翠镯子,慢慢笑了笑:「吴姑娘既然要在太子妃摆的宴席上,赏赐太子妃请来的客人,你这般体贴,我自也得好好赏赏你。」 刘媪接过这翡翠镯子,吴令月低着头,硬是不敢受这赏。 刘媪不由分说,硬是给她戴在腕子上,脸上还端着笑:「吴姑娘,还不谢侧妃娘娘的赏?」 吴令月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慢慢福身,行了个大礼:「多谢侧妃。」 她说完就擦了把泪,转身走了,沈霓君有些不悦:「没得规矩。」 沈语迟瞧的都呆住了,愣了会儿才向她道谢:「多谢侧妃解围。」 她这礼才行了一半,就被沈霓君一把扶住,她上下打量沈语迟几眼,终于露出笑意:「呦呦长高了,瞧着也比原来懂事了。」 她把沈语迟瞧了好几遍,笑的越发开怀,又问:「怎么顶着面具过来了?瞧着怪可笑的。」她还挺想看看沈语迟现在长什么样了呢。 沈语迟记忆里对她的印象从来不差,听她说话就觉着亲近。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前几天出去玩没留神,脸上犯了藓,长了好些红疹,恐惊着贵人,所以戴上了面具。」 沈霓君忙叮嘱:「颜面可是大事,这时候哪怕痒也不敢挠的。」她又问:」可用了什么汤药?」 沈语迟笑:「吃了几副去火拔毒的药汤,还有擦涂的膏药,现在已是好些了。」 沈霓君引着她在桌前坐下,又问:「你大哥近来还好?阿秋呢?现在应该会爬了吧?」 沈语迟一一答了:「大哥差事当得好,现在已升为千户了,就是日后,前程也不会差。阿秋是早产的,身子骨弱,不过有长嫂调理着,现在也好多了,他经常满地乱爬,把长嫂吓了个够呛。」 沈霓君笑意不断:「你大哥和长嫂盼了七八年才盼来长子,自然是宝贝的,回头抱来让我瞧瞧可好?」 沈语迟忙道:「长嫂早就想把阿秋抱来让您见见,也好沾沾您的贵气,只是一直不好来打搅您,您这么一说,阿秋必要来给您请安的。」 沈霓君本就和她亲厚,听她说话亲近贴心,举止又不失分寸礼数,心下更是喜爱,笑问:「家里可是请了先生?」 裴青临在登州也算小有名气,何况沈霓君又问起,她要搪塞过去就显得可疑了,她略一犹豫,小心回答:「是,一位姓裴的女先生,极有学问的。」 沈霓君也没在意,只笑:「我记着你小时候是个祸头子,今儿打了世伯的儿子,明儿骂了邻家的女儿,能把你调理出来,可见这位女先生的本事了。」 沈语迟赔笑。 沈霓君又瞧了眼身后的侍女,侍女当即取了好几个金贵匣子,还有一套包装精致文雅的文房四宝和书本,她把红木匣子给沈语迟:「这是给你们备下的东西。」 沈语迟忙摆手:「这可使不得,您一来登州就给了我们好些东西了,我怎好再收?」 沈霓君还在为太子对娘家做的事儿歉疚,轻轻摇了摇头:「你就拿上吧,在东宫的时候,你门也没少送东西给我,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以后还不知何时能再见呢,这些东西,也不值什么。」 她点了点那套文房四宝,掩唇一笑:「刚才听你说话,才知道家里请了个好先生,这文墨和书籍是临时加的,想他是个读书人,应当喜欢这些文绉绉的东西,这也算替我谢他把你调理出来。」 沈语迟不好再说什么,交给夏纤收下了。 两人又闲话几句,外面的侍女高声报了句:「太子妃到!」 第63章 沈语迟忙起身告退,坐回自己的座次。沈霓君想跟她说说太子威逼沈家的事儿,奈何现在不是时候,只得罢了。 吴太子妃扫一眼沈侧妃,神色冷冷淡淡,她一进来便在上首落座,略说了几句,便宣布开席。明眼人一瞧都能瞧出来,太子妃和侧妃的关系并不好,彼此不过是维持面上客气罢了,实际冷淡得紧。 永宁也回来了,悄悄扯一下沈语迟的袖子:「吴令月刁难你了?」 沈语迟怒哼了声:「她敢?被收拾回去了!」 永宁啐了口:「要是我在,非得狠狠抽她一顿不可,区区一个吴家旁支也敢蹬鼻子上脸了!」 沈语迟也纳闷,压低声音悄悄和永宁八卦:「这吴家也太能耐了吧?就因为有个太子妃,竟敢这般张扬?」 永宁厌恶吴家人做派,抚了抚袖口,哼了声:「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当今皇后也出自吴家,咱们这位太子妃不光是太子正妻,还是吴皇后的亲侄女,太子的表妹,那吴家也是太子舅家,所以吴家才有承恩公的封号,显赫得很呐,也不怪人家敢耀武扬威的。」 沈语迟更纳闷了,既然太子和吴氏既是表兄妹,又是夫妻,应该更加亲厚才是,她怎么只听说太子宠爱沈侧妃,对正妻吴氏就淡淡的? 幸好永宁是个话痨,不用问她都能叽里呱啦说一堆。 原来吴家已出了一位皇后,圣上不欲吴家再出一位太子妃,所以当初给太子另外定了正妃,先让吴氏入东宫为良娣,结果当初定下的正妃福薄,还没过门就去了,太子虽然对表妹吴氏的性子不大喜欢,但架不住皇后一直念叨,再说太子也有意抬举舅家,就把表妹扶了正。 但圣上并不喜吴氏,所以只下了册封太子妃的旨意,但象征太子妃身份的玉牒宝印金册一直没给吴氏,让吴氏这身份着实尴尬,知道这事儿的私下戏称她为‘副太子妃’。圣上一日不授宝印,她一日不算正经太子正妃,也因此,她颇忌惮得宠的沈霓君。 等两人八卦完,宴席也摆的差不多了,沈语迟抱着一堆礼物告辞离去。 待回了家里,沈语迟发现裴青临竟然在和沈南念手谈,两人在棋盘上杀的难解难分。 白氏没和沈语迟坐在一席,也不知席面上发生了什么,她比沈语迟早回来些,看着夏纤怀里的一堆厚礼,惊讶道:「怎么收了这么多东西?「 沈语迟瞄了眼裴青临,尽量一笔带过:「侧妃娘娘硬要给,我推脱不过。」她咳了声,又不自在地看了眼裴青临:「咱们每人有份,这就拿去分发了吧。」 夏纤见她不提裴青临,以为她疏漏了,忙提醒了句:「侧妃娘娘还给先生赏了东西下来,您可别忘了给先生。」 裴青临听到‘赏’这个字,眼底掠过凉意,拈着棋子的手一松,棋子‘啪’落在棋盘上,搅乱了一局好棋。 一般‘赏’这个字多是用在长辈给晚辈东西,或者位高者赐予位卑者物品,所以吴令月扔给沈语迟那根赤金簪的时候,她才会那么不痛快。 甭看裴青临平时女装打扮起来都没压力,其实心性之高傲疏狂,这天下怕是没几个人能入他的眼,哪怕是其他人赏他东西他也不会乐意的,更别提这人还是沈贵妃之妹了。 沈语迟为了避免在雷区蹦迪,压根没打算跟裴青临提沈侧妃给他东西的事儿。她现在就十分之想把夏纤的嘴捏住,她含糊道:「也没什么东西……」 夏纤一指,十分热心地道:「怎会没有?这文房四宝和书本就是给先生的呢。」 沈语迟郁闷地想去撞墙,裴青临推开眼前的黑子棋盒,唇角慢慢扬了下,说话缓慢却清晰:「多谢侧妃娘娘的赏。」 他转向沈语迟,支着下颔,懒懒发问:「不知大娘子是否替我谢过侧妃娘娘?」 凭他的道行,沈语迟也没看出他到底生没生气,只得老实道:「自是谢过了。」 裴青临就没再说什么,伸手接过这些东西,施施然告辞离去了。 沈侧妃又不知他的根底,送他东西无非是为了感谢他把沈语迟调理成才了,因此送的都是风雅又实惠的东西,书也是成套的《女论语》,这礼物不可谓不贴心了。 裴青临缓缓翻开一页,嘲弄地勾了下唇,掌中内力激荡,半寸厚的书本就化为片片纸屑,老远瞧来,倒像是他的书房里下了场雪。他展开绢帕,细细擦着手指。 卫令等他发作完了,才派人上前收拾,顺道把那套文房四宝也拿去扔了。他不由在心里暗暗吐槽,裴青临也是个有些毛病的,天下那么多美人不去撩,偏偏选史诗级难度的沈语迟…… 第二天,沈语迟还怕裴青临心情不好,特意来看了看他,没想到一进院子,就看见杂物堆里堆放的一地纸屑和残损的文房四宝。 虽然这东西不是她送的,但毕竟是她亲手带回来的,瞧见这样心情还真有些复杂。 她不由半蹲下身子,弯腰捡起一片纸屑,摊在掌心翻来覆去瞧了几眼,也没瞧出什么来,唯有一叹罢了。 裴青临的声音从上传来:「在看什么?」 第64章 他逆光站着,沈语迟不由眯了眯眼,适应了一下才睁开。她抿紧了唇,不大高兴:「先生,这东西你不想要便罢了,我昨晚上也没逼你收,你既收了,哪怕不想见到,你随便扔哪个旮旯角里不行吗?」损毁之后又扔垃圾堆里,这不打人脸吗! 裴青临瞧她雪白小脸微微皱着,显见是不乐意了。 他瞧她这样,心里也没有多痛快,更不快的是她居然为了沈侧妃向他发火,沈侧妃算个什么东西?他漠然启唇,冷冷地扔下三个字:「我乐意。」 沈语迟给他顶的心肺疼,一时气结:「我本来想叫你去府里吃早饭的,你再这样,我可不管你了!」 她不是那等闹脾气的佯做要走,显然是真的要走。 裴青临迟疑了下,才伸手握住她的手臂:「随口一说罢了。」他沉吟片刻,缓缓道:「我并不是针对你。」 他这辈子没对谁服过软,哪怕是当初隋帝在,打骂重罚他可以,让他服软那也是做梦,因此这话出口也是冷冰冰硬邦邦的,不似软话。他自也意识到这点,端详她脸片刻,硬是调开话头:「都小半个月了,你脸上的藓还没消下去?」 得亏沈语迟是个心大的,气性来得快去的也快,一下被转移了注意力,郁闷道:「不知道啊,我最近顿顿都是粉兜炊饼白粥,连口酱油烧肉都没敢碰。」 裴青临拉着她进屋,取出一只盛着透明膏体的圆钵:「昨儿配了一副膏药,专治藓症的。」 他用开水烫过的棉纱沾了药膏,细细在她脸上涂匀了。 沈语迟被他呼出的气流扑的脸有些痒,下意识地伸手想挠:「先生你涂的这药靠谱吗?」 他一把攥住她手腕:「脸不想好了?」他哼笑了声:「不靠谱,是专门损人容貌的恶药。」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耳珠:「这样,就没有除我之外的人会觊觎你了。」 她嘴角抽了抽,觉着先生的脾气也忒怪了点。她又转念一想,先生这么讨厌沈贵妃,没准就是当初在宫里当太监的时候,被沈贵妃罚过,想到裴青临可能是个残障人士,她也就不大计较他阴阳怪气的事儿了。 沈语迟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带了几分怜悯。 于是,一早上裴青临的某处都凉飕飕的。 跟沈语迟这边的热热闹闹比,沈幼薇这些天过的绝对是凄风苦雨。 她曾坚定地以为,凭自己的才学容貌,还有母亲的支持,顾星帷早晚是她囊中之物。万万没想到,这才不到半年的功夫,母亲被迁居别院,疼爱她的父亲也去庄子上养伤,心心念念的顾郎君竟瞧上长姐那个碌碌蠢物! 简直没有天理啊! 沈正德其实早早就为心爱的二女儿的婚事打算了,只不过他挑的人选,沈幼薇一概看不上。她在家辗转多日,还是决定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努力一把,早上炖了两盏汤羹,坐上马车道:「去寻大哥哥。」 如今沈南念和顾星帷在一处当差,她倒也不傻,知道扯沈南念当个幌子。 待马车出了巷口,她就瞧见一辆颇为华贵的马车停在隐蔽处,马车中一个面色青白的男子,鬼鬼祟祟地向沈府张望。 沈幼薇蹙起描绘精致的柳眉,娇声呵斥:「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家门口鬼祟张望?!」 吴二转头一瞧,沈幼薇相貌纵不必沈语迟,也是难得貌美,身上自有一段浸润着书香的风流。吴二瞧的眼睛一亮,忙问:「你也是沈家女儿?」 他目光在沈幼薇身上逡巡好几圈,呵呵直笑:「我和你们家大姑娘相识,想找她来说说话。」 沈幼薇被他的眼神看的极为不适,想直接把人打发走,又听他提及沈语迟,蹙起的柳眉慢慢舒展开来,沉吟片刻,眼底掠过一道奇异的光彩。 不知道是不是裴青临的药真这么管用,沈语迟脸上的红疹过了七八天就彻底消下去了,恰巧沈侧妃也正式给家里下了帖子,邀她去总督府里陪着说说话。 沈语迟对这个堂姐兼太子侧妃的印象颇好,她拾掇了一番就去赴约了。为了不让裴青临又别扭,她还特体贴地压根没跟他说。 沈语迟先乘的马车,进总督府之后又换了软轿,一路上风烟俱静,走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终于在一处典雅大方的院落前停下。 院落虽不大,但内里却蕴着小桥流水的精致,水声潺潺,上面还浮着朵朵莲叶,若是盛夏,可想而知这里会是何等美景了。显然院落主人品味不俗。 沈语迟悄悄扫了几眼,跟着刘媪慢慢走了进去。 沈霓君正在屋里核对账目,暂没功夫和她说话。她也没把沈语迟当外人,匆匆说了句:「呦呦等我一会儿。」 沈语迟忙道:「侧妃先忙,我自坐会儿。」 沈霓君又核对了一炷香府功夫,这才算是抬起头来,她伸手捏了捏酸胀的脖颈,笑道:「往常在东宫,这些事儿都是打理惯了的,一换到新地方,倒是处处不顺起来……」 她目光落到沈语迟脸上,最后一个字竟消了音,面上绽放的笑意缓缓凝住了。 沈语迟没觉出不对来,宽慰她:「忙些才好呢,日子也好打发。」对于妃妾来说,忙点真正是好事,那些不得宠的,想忙起来都没机会呢。 第65章 不过自有了太子明目张胆算计沈家那事儿,沈语迟对沈侧妃的盛宠,也存了疑惑。 沈霓君心神一乱,勉强笑了下。 沈语迟这孩子小时候也就是寻常漂亮,在美人扎堆的沈家是不大显的,相貌也瞧不出来什么,如今面容长开,越发明艳俊美。前儿刘媪说沈语迟生的和她相似,她本也没放在心上,现在瞧来,当真是有六七分相似的。 她眉间有一抹郁色,很快压下心中杂乱的念头,拉着沈语迟的手笑:「我们呦呦越发标致了。」 沈语迟一叹:「您谬赞了,也就还成吧。」还没个男人好看呢。 沈霓君和她寒暄几句,又遣退下人,拉着她坐下,轻声道:「我虽然缅怀长姐,但给她立了坟茔,我已经了却心愿了,我也从没说过要让她入沈家宗祠的话。」 她十分歉然,觉着对不起娘家:「苦了你和你大哥,这消息瞒得紧,那夜我早早就睡下了,我也是第二天才知道此事,若我知道,必要劝一劝殿下的,难为你们了。」 沈语迟更加奇怪,没想到太子动手之前,竟然连沈霓君也瞒着了,这未免有点盛宠之下,其实难副啊…… 她越想越觉着奇怪,嘴上还得宽慰:「妃嫔不得干涉政事,纵然娘娘知道了,怕也不好拦着殿下,殿下虽疼爱您,但若让外面的言官知道了您干涉政事,少不得要参上几本的。」 沈霓君听到‘疼爱’二字,眼神微微冷淡下来。 她又劝沈霓君:「朝堂上的事儿我不懂,但我知道家里这些年多般仰仗您,就冲这个,我和大哥都是感激的。」 这话出自肺腑,当真贴心得紧。沈霓君神色一松,笑:「你们都是我亲人,我不向着你们还能向着谁?说这客套话就外道了。」 沈语迟和沈南念感觉她和太子的关系不大对头,她琢磨着要不要打听一二,也好让沈南念放心,这时外面刘媪报了声:「娘娘,殿下过来了。」 沈霓君脸色微变,目光从沈语迟脸上一掠而过,她指了指屋后的一处暗门,轻声道:「那是我放脂粉首饰的杂间,你暂去躲一躲吧。」 沈语迟更觉着古怪,太子来了,她避开视应该的,躲躲藏藏就没必要了吧? 沈霓君好似有些急切,轻声道:「呦呦,还不快进去?」 沈语迟眨了眨眼,被她引着躲进了那处暗门。 沈霓君理了一下妆容,又扶了扶鬓间南珠钗,这才起身去迎太子,妩媚一笑:「殿下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太子好像喝了点酒,他本就生的好相貌,素白面颊被酒气熏出薄红,更是玉树微晕的俊美。 他踉跄了几步,扶起沈侧妃:「爱妃不必多礼。」他随口问一句:「听说你娘家堂妹过来了,人呢?」 沈霓君心里一跳。 沈霓君道:「我让她先避出去了。」她含嗔带怨地一笑:「妾就在这儿呢,殿下一来就问旁人吗?」 太子显然也就是随口一问,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含笑:「问一句你妹妹而已,这就吃酸了?」 他又上下打量沈霓君几眼,笑意渐淡了,轻声问:「孤送你的的翠玉桃花簪呢?怎么总不见你戴?现下已是阳春三月,戴桃花簪不是正合适。」 沈霓君垂下眼:「妾往日也戴呢,今日恰巧没戴罢了。」 太子显然颇有兴致,捏了捏她的手:「戴上让孤瞧瞧。」 沈霓君抿了抿唇,轻声道:「妾暂不想戴。」 太子脸上笑意更淡,食指轻轻点着桌面,沈霓君身子轻颤了下,慢慢垂下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动。 太子瞧她额上汗都冒出来了,心下到底有些怜惜,淡道:「你不想戴,也罢了。」他沉吟道:「孤还没用午膳,你去传膳吧。」 沈霓君长出了口气的模样,转头命人传膳,又特地吩咐人上了一碗醒酒汤,又亲自给太子布了一回菜。 太子瞧菜色适口,心下适意了些:「还是你这儿的吃食合口。」他还亲手给沈霓君盛了一碗老鸭汤:「尝尝这个吧,你最爱喝这个了。」 沈语迟待的暗间里有个暗窗,她坐在里面正好能瞧见外面。天地良心,按照原身对这位沈霓君堂姐的记忆,她根本不喜欢什么老鸭汤,沈霓君素爱清淡,鸭子熬汤又油腻,她一喝就犯恶心,这汤明明是给太子准备的。 这事儿沈语迟一个多年没见的堂妹都能记住,怎么太子这个枕边人倒记不得了?沈语迟想的心里发慌,脸色都不对了。 沈霓君果然有些踌躇,但她一身荣宠皆系于太子,到底不想和他再起争执,含笑道谢接过,忍着反胃喝了一碗。 太子没瞧见她的不适,又给她盛了一碗:「喜欢就多喝一些。」 沈霓君只得又喝了一碗,胃里一阵翻腾,拿绢子擦着头上的汗,强笑:「殿下若喜欢就自用吧,妾已经饱了。」 太子笑着打趣一句:「瞧你身子丰腴饱满,食量却不大 。」 沈霓君喝了盏清茶:「殿下直接说妾胖了就是。」 第66章 「那不是,你若胖了,世间便没有瘦人了。」太子吃完一顿,心下满意不少:「爱妃先歇着吧,孤有事要出去。」他迈出一步,又转头道「爱妃别存了太重的心思,孤还是喜欢活泼明媚些的。」 沈霓君勉强一笑,福身送他出去。 沈语迟过了会儿才敢走出去,犹豫着道:「堂姐……」她没叫侧妃,而是唤了声堂姐。 沈霓君眼眶一热,用绢子掩了掩,轻声道:「你都瞧见了?」她不无讽刺地一笑:「太子对我的宠爱,也就这样了。」 沈语迟见她说开,踌躇着问:「是否因为您生的像……沈贵妃?」 难道太子的白月光是沈贵妃?按照辈分算,沈贵妃的父亲是沈正德的大哥,沈语迟的大伯,沈贵妃和她是同辈,两人也是堂姐妹关系。但大伯那一系生的早,沈贵妃足大她二十来岁,要是活着的话,现在也快四十了,太子今年才二十来岁,沈贵妃都能当他妈了,他的口味还真…… 沈霓君却摇头否了:「不是姐姐。」她低头看着沈语迟的眉眼,轻声道:「姐姐艳丽倾城,你我的眉眼并不像姐姐,太子喜欢明媚活泼的,姐姐也不是那样的性子。」她缓缓道:「他让姐姐入宗祠,应当也只是为了回击皇上,并不是因为他对姐姐有意。」 沈语迟松了口气,幸好不是,不然也太雷了。 她轻轻道:「这些年我也一直在猜太子心里的那人是谁。」她凝眉深思:「或许……」 她摇了摇头,神情复杂,又抬眸看向沈语迟:「罢了,像不像谁,跟咱们又有什么干系?你也小心着些,好了,回去吧。」 沈语迟见她意兴阑珊,忙保证:「娘娘放心,今天的事儿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沈霓君疲惫地点了点头,她识趣地行礼告退了。 她万万没想到,这次来侧妃这儿居然听到这么大一秘闻,她脖子都凉飕飕的……以后不会被灭口吧? 她坐在软轿里,正想些有的没的,刘媪突然在软轿外说了声:「大姑娘,下来行礼吧,太子妃的车辇来了。」 沈语迟撩起帘子下了软轿,她主动避让到一侧,福身行礼等太子妃过去。 不想吴太子妃的车辇居然在她身前停了下来:「你是……沈侧妃的堂妹?」 沈语迟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老实回答:「臣女正是。」 吴太子妃哦了声,居然就不走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话:「听说春社那日,你和令月吵闹了一番,小姑娘家家,怎么就这么爱逞一时意气?」 一直保持着低头行礼的姿势也挺累人的,沈语迟睁眼说瞎话:「我和令月一见如故,所以说笑了几句,不成想惊动您了。」 吴太子妃给噎了下,心下不悦,她还要再说,眼措瞄见逐渐走来的月白色身影,忙换上端庄甜美的笑脸:「太子。」 沈语迟心下一抖,本能有些不好的感觉,忙把头压的更低了些。 太子一走过来,就见沈语迟躬身立在太子妃车辇旁,她脑袋压的太低,太子也没瞧清她长什么样,见这般场景便信口问一句:「怎么回事?」 吴太子妃一笑:「沈大姑娘初来太子府,妾教她几句规矩。」 虽然吴太子妃是他正经的嫡亲表妹,但太子有时候真挺烦太子妃这点心胸的,他虽然威逼沈家,但也不至于无事去刁难沈家人,只嗯了声:「侧妃规矩最是严整,有她教导,倒也不必太子妃劳心,太子妃还有不少内务要打理,何必在这里跟一个小姑娘磨牙?」 吴太子妃当着外人的面,吃这一句挂落,霎时赤红了双颊,诺诺应是。 他又转向沈语迟:「沈大姑娘,先回去吧。」 沈语迟低着头,只露出黑漆漆的脑袋顶,一溜烟跑了。 吴太子妃心里头翻江倒海,忍不住说一句:「这就是沈侧妃教导的礼数?连个福身礼都行不周全。」 太子瞧她这般心胸狭窄,心下更添了一重不喜:「太子妃,」他加重声音:「适可而止。」 吴太子妃直接给他吓得跪下了。 沈语迟坐上马车,一路魂不守舍地回了家,裴青临果然还在照壁那里等着她,瞧她两眼无神,下马车还差点摔了。 他伸手扶住她,蹙眉问:「你怎么了?」他轻哼了声:「不过去见一个侧妃,就把你惊成这样了?」 沈语迟有点尴尬,讷讷道:「你都知道了啊……」 裴青临一哂:「这也能瞒得住?」他看她脸色实在不大好,伸手探了探她额头:「到底怎么了?」 沈语迟摇了摇头:「没事……」 裴青临一指抬起她的下巴:「说。」 沈语迟抬眸看他:「我说了,你可别恼。」她犹豫着道:「先生,你见过沈贵妃吗?」 裴青临神色淡然:「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语迟小声道:「你觉着……我长得像沈贵妃吗?」 这次裴青临倒是直接给了答案:「不像。」尽管他深厌沈贵妃,这时候也得感慨一句不自量力啊。 第67章 他瞄了她一眼:「你比之她,多有不如。」 沈语迟先是松了口气,又被他嘲讽十分不服:「我不美吗?我不好看吗?」呸,没品位的! 「不是容貌。」裴青临睨着她,一口气问:「你擅歌舞吗?通晓魅惑之术吗?身条称得上凹凸袅娜吗?」 「最要紧的是……」他不紧不慢地给出致命一击:「你分得清口脂颜色吗?」 沈语迟要给他噎死了…… 她给打击的脸都灰灰的,幸好他也只是调戏一遭,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手指在乌黑的发羽间穿梭:「为何突然提起沈贵妃?」 沈语迟给他郁闷的,都没功夫想太子的事儿了。裴青临嘴欠,也常取笑她的,她一向不当回事,今儿听他说别的女人比她漂亮,她怎么就这么憋闷呢,这一口气梗的她不上不下的哟! 她一下拍开裴青临的手,撇了撇嘴:「你管我呢,你去瞧那些能唱会跳懂风情的女人呐,还问我干吗,那些女人哪个不比我强十倍!」 裴青临对她突然的恼怒有些讶异,随即唇瓣一松,笑意从眼底倾泻而出:「你说错了……」他眉眼一弯,笑意更深:「她们比你强的岂止十倍?」 沈语迟脸瞬间黑成了抹布。 「不过……」他又用指尖摩挲着她的脸颊:「在我心中,大娘子最美。」 沈语迟一下没忍住,嘴角咧开了。 裴青临轻轻戳着她颊边的梨涡,正要说些什么,有个下人就绕出了照壁:「大娘子,少夫人请您去堂上说话。」 沈语迟松了口气,和裴青临一道去了堂上,她去了之后才发现沈幼薇也在。 沈幼薇抬眼瞟了瞟她,表情有些复杂,沈语迟没有多理,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沈幼薇手里握着几封请帖,冲她撑起一个笑脸:「还有十来日就立夏了,今年立夏的节宴由长义郡王举办,郡王给咱们一家都下了帖子,我是打算一道去的,阿姊可要同来?」 沈语迟翻了翻请帖,没有作答。 这等节宴没有分男女座席,一向是贵族青少年们相亲的大好时机,白氏又格外叮嘱了句:「你们都去,那日千万要好生打扮,记着……」她掩嘴咳了声,没把相亲俩字说出来,硬是拐了个弯:「别失了咱们家的体面。」 沈幼薇先一步应了,应的既脆又快。 白氏又转向裴青临,笑问:「先生可要一道去?」 裴青临若有所思地颔首:「既然少夫人相邀,我却之不恭。」 因为邺朝太祖生在立夏这日,所以邺朝人向来重视立夏节,就譬如登州这边,立夏节从不会哪家单过,都是由登州最顶尖的一批贵人轮流筹办,今年轮到长义郡王府,郡王万分重视,生怕自家园子景致不够好,还特地借了登州一处久负盛名的青霜园。 青霜园的主人好像一富商,不过该富商颇为神秘,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郡王也是废了一番周折才借到这青霜园,就这样,还没见到那富商本人。 因永宁极力相邀,沈语迟也打算在园子里多逛逛,就提早半个时辰出发了,没和裴青临沈南念他们一道走。 没想到沈幼薇居然也是这个时辰出发,她还主动上来:「既然阿姊也是这时候动身,我就厚颜蹭一蹭阿姊的马车,可好?」 沈语迟虽不喜她,也没必要显得自己太小气,点头应了。 沈幼薇上了马车,忽轻声问了句:「阿姊,咱们姐妹二人如今都没有亲事在身,阿姊可想过自己以后会嫁什么样的夫婿吗?」她说完,长睫忽闪了两下,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 沈语迟瞥了她一眼:「我听长辈和大哥的。」 沈幼薇笑了笑:「大哥最疼阿姊,想必已经为阿姊定下了极好的人选。」 沈语迟直接给她顶了回去:「你恨嫁了?」 沈幼薇被怼了这一句,终于老实许多,一路上只和她说些风景闲话,姐妹俩难得和谐。 她还以为自己来的就够早了,没想到园子里已经来了不少女眷,正在四下闲逛,看来这青霜园的吸引力果然不小。永宁这个懒鬼估计还在梳洗打扮,沈语迟就自己先逛了起来,沈幼薇倒也识趣,没有硬要跟她在一处。 沈语迟才走到一处凉亭里,正准备歇歇脚,就见上回挤兑她的吴令月走了过来,脸上竟还有几分客气,她伸手招呼:「沈大姑娘。」 沈语迟抬了抬眼皮,斜她一眼:「吴娘子这回又打算赏我些什么啊?」 吴令月脸上的笑就有些僵硬,但不知为何,她硬忍着没发作,还令下人取出一盏酒两只酒杯来:「上回的事儿是我不对,我听了小人挑拨,猪油蒙了心,这才去招惹你。咱们喝了这盏酒,一笑泯恩仇,以后还是和和气气的,如何?」 她先把自己那盏一饮而尽,又把酒盏往沈语迟眼前递了递。 两杯酒倒是一个酒壶里倒出来的,但沈语迟可不信她会安什么好心,她瞥了那盏酒一眼,碰也不碰:「吴娘子的心意我领了,和好不和好,也不在于这一杯酒上,以后吴娘子别没事找事便好。」 第68章 她不欲跟吴令月多纠缠,算着时间永宁也快来了,她就直接起身回了客席。 吴令月追上来几步,到底不敢纠缠太过,她气的跺了跺脚,又转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沈幼薇一眼。 沈幼薇瞧计划不成,也是蹙了下眉,吴令月嘴上吹的天花乱坠,人瞧着也是个有心眼的,不想办起事儿来如此蠢笨。幸好他们准备了后手,不然今天的谋划岂不是打了水漂? 她边想,边冲吴令月点了点头,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沈语迟才入席,永宁就到了,她今儿特地按照郡主品阶盛装打扮了一番,见着沈语迟便捶了捶腰,抱怨:「母亲非让我去招呼客人,这一早上可忙死我了。」 沈语迟给她按了两下脖子,又夹起一块玫瑰团糕喂她嘴里:「好好歇一会吧你,来来来,请你吃块糕。」 席面上负责伺候的人手,都是郡王府里调来的人,不光有侍女,还有不少内侍小太监穿梭在席面间端碟上菜。 沈语迟还是第一次瞧见内侍,心里动了下,低声问永宁:「王府里还有内侍?」她见永宁点头,犹豫着问:「内侍有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特征啊?」 永宁是被内侍服侍惯的,诧异看她一眼,想了想才悄声跟她道:「好些个内侍二三十了也不长胡须,就连手臂小腿都没有一根多余的须发,还有个别内侍,行为举止跟女子一模一样,还把全身弄的香喷喷的,为了遮盖身上味道。当然这是少数,大部分都还挺正常的。」 沈语迟参考对比了一下,裴青临简直样样都中啊,他可能真的没有鸡儿了。 她自己愁肠百结了会儿,忽然旁边一个侍女的手抖了下,一盏汤羹尽数泼在沈语迟裙摆上,杏色裙幅脏污了一大片。 侍女忙跪下请罪:「姑娘饶命,奴不是故意的。」 永宁‘哎呀’了一声:「蠢货,你怎么弄的,平白扰了客人兴致!」侍女更是吓得两股战战,她又对沈语迟道:「幸好母亲想的周到,就怕发生这等扫兴事,特地准备了给客人更衣的地方。」 这侍女颇为机灵,一溜烟爬起来:「我带姑娘去吧。」 沈语迟腿上腻腻的,很不舒服,便带上周媪,跟着侍女往更衣的地方走。 女客更衣间选的地方很隐蔽,侍女带着她们两人一行七拐八拐才算走到,她瞧沈语迟自带了服侍的人,伶俐福身:「奴在外面给姑娘看着。」她见沈语迟点头,就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周媪选出一条颜色尺寸和沈语迟身上那条差不多的,半蹲下来服侍她更衣。 更衣的里间燃着袅袅淡烟,不过这炉烟颜色寡淡,又没什么气味,两人一时都没有在意。 沈语迟闻了会儿,先是觉着心口一阵发堵,脸颊发烫,鼻端的气息也变得甜腻起来。她寻常是不用香的,因此对香气格外敏感,当即觉着不大对头:「把那炉香熄了!」 这香似乎只对年轻女子起作用,周媪还是什么都闻不见,不过她反应极快,忙把香粉倒出来踩灭,又扶住沈语迟:「大娘子,您怎么了?」 沈语迟现下还没觉着多难受,只是身上有些热,她三两下把衣服穿好:「出去说。」 才走到门边,两人就发现门窗都被锁上了。 周媪脸色一沉:「这帮人想干什么?」 沈语迟脑袋一转,小声道:「青霜园人来人往的,她们既然敢给我下药,想必派人在外面盯着呢。就是不知道是谁要算计我,而且这可是郡王府举办的盛会,有人能在这里收买下人引我过来又给我用药,想必能耐不小。」她琢磨了会儿,突然往地上重重一摔,还‘哎呀’了声。 周媪愣了下,猜出她想干什么,配合着闭上了嘴。 两人静静等了一时,外面门锁传来一声‘咔哒’,沈幼薇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神色略带兴奋地走进来,她小心翼翼重新把门关好:「她昏过去了,你们去通知吴二郎,让他尽快过来……」 沈幼薇带人在外面隐蔽处候着,听到里面一声轻叫和重物落地的声音,她推测沈语迟已经中招,为了保险起见,她还特地进来验收成果。 沈语迟趴在地上装昏,瞧见又是沈幼薇作妖,恨不得一巴掌抽死她。 她不再犹豫,抄起旁边装饰用的兽纹青铜鼎,跳起来就给沈幼薇脑袋上来了一下。 沈幼薇那袅娜身板,哪里经得了这个,连躲都没躲开,脑袋上挨了一下狠的,双眼往上一差,噗通一声晕死过去。 周媪显然也练过几招,三两下制住沈幼薇身后的侍女,敲晕过去才想起来问:「大娘子,要不要弄醒她们审审?」 沈语迟大动了几下,觉着身上更热了,强忍着没做出扯衣服的不雅举动。她脸上不掩厌恶:「还问什么?她方才不都说了吗,明显是她和吴二做的局!个混账东西!」 她也没功夫想沈幼薇怎么和吴二搭上的,摸出几条披帛把主仆三人绑好,扔在屋里。她身上实在是燥热难当,脑子里云雾缭绕的,她扶住周媪的手:「先不管她们了,咱们先出去再说。」 第69章 这时大门已开,周媪忙扶着沈语迟,两人才出门,就撞上一道修长身影。 裴青临不知为何竟然出现在这里,他好似对这青霜园颇为熟悉,找寻了一番才寻到沈语迟,伸手扶住她:「你怎么在这?出什么事了?」 这要是没别人,沈语迟还能忍得住,裴青临一靠近,她脑子就跟炸开了似的,咣当乱响,看着他的眼神宛如看着一块上好鲜肉。 裴青临给她的眼神看的一阵别扭,还没再开口,她就跟被抽了骨头似的,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有气无力地道:「先生……」她扬起脸在他脖颈处轻咬了下:「你身上好香。」还调戏人家一遭。 裴青临:「……」 因为有沈二娘保证,必能把沈语迟带到,吴二还特意收拾打扮了一番,显出个翩翩公子模样,这才去了和沈二娘约好的地方。 他推开门一瞧,不见沈语迟人在,倒是沈幼薇主仆三人倒了一地,这下还把他给惊着了。 方才沈语迟和周媪走的时候,周媪深厌这沈幼薇缺德歹毒,这般残害亲生姐妹,她出门之前还瞒着沈语迟动了点手脚,把那炉子迷情香重新又燃了起来。 沈幼薇在地上躺了一时,已经吸入不少,巴掌大的小脸满是红霞,越发显出与往日不同的媚态来。 吴二愣了会儿,才掩上门走进去,给沈幼薇解开身上绳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沈二娘?」 沈语迟到底没下死手揍她,沈幼薇昏了好一时,被吴二这么一拍,‘嘤咛’一声悠悠醒过来。她身上难受得紧,头顶又疼的厉害,也没功夫管吴二了,一醒来就忍不住嘤嘤啜泣。 沈幼薇也是难得貌美,她平日走的是清新温婉路线,今儿中了媚毒,声音都含了几分媚意,双眸更是春意盈盈。让吴二瞧的心神一荡,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他不由握住沈幼薇的腕子,抚了抚:「二娘子,你答应我的人呢?」 沈幼薇也发现自己身上的不对了,她知道这药性霸道,心下一凉。她脑子也有些迷迷瞪瞪的,竟向吴二求助起来:「劳您把我去把身边的嬷嬷唤来,我身上……不大舒服。」 吴二只抚着她的腕子,一笑却不言语。 沈幼薇心头一凉,这才想起来两人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吴二素有花名在外的……她想把手抽回来,身上却没力气,竭力沉下声音:「吴二郎,你想干什么?!」 吴二意犹未尽地抚着她的小嫩手,口吻轻佻:「二娘子,你可是亲口答应我,要把你姐姐约到此处与我相见的,现在人没了,你打算拿什么补偿我啊?」 沈幼薇心下更乱,连忙解释道:「方才出了点意外,她自己跑走了,我发誓,下回一定把人给你带过来!咱们本就是合作关系,你这般不信我吗?」 她看吴二眼神越来越不对,声音带了几分哀求:「你要什么贵重物我都能找来给你,只求你放了我。」 吴二不答,反而捏起沈幼薇的精致下颔,笑道:「我忽然发现……二娘子生的也极美。」说来他还是个务实的人,沈语迟眼瞧着是难到手了,沈幼薇倒也不错,虽不及她姐貌美,但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气度容貌远胜于他屋里那些姬妾。 沈幼薇嘴唇颤颤,她从这一刻才算真正害怕起来,她想要推开吴二逃跑,却全身发软,无力挣扎。 吴二嘿嘿一笑,在沈幼薇脸上胡乱亲了几下,又握住她的细腰乱摸一气,沈幼薇羞愤欲死,偏生身子不听使唤,就是求死也不能,双唇还吐出断断续续地‘嘤咛’,听着便十分勾人。 吴二占够了便宜,弄得她鬓钗散乱,倒也没直接要了她,他把沈幼薇打横抱起来:「二娘子不是让我带你去找人吗?我这就带你出去。」 沈幼薇慌忙想挣扎,被吴二抱的死紧,且药效上来,她发出的叫喊都是细弱无力的。 吴二也没对她做什么,他虽然是个脑残,但对女人却有一手。他要是现在把沈幼薇怎么地了,沈家为着颜面也得找他麻烦,所以他只是把沈幼薇抱起来,走出去交给了沈南念和白氏。 但这样也足够了,众目睽睽之下,吴二打横抱着衣衫不整的沈幼薇,那么多双眼睛都瞧见了,还有谁会信她清白还在?吴二就不信都这样了,沈家还能让沈幼薇不跟自己。 吴二嘻嘻笑着把沈幼薇交给二人:「方才瞧见沈二姑娘昏倒在地,我好心搭了把手,把她抱了回来,现在人我带到了,把人还给你们。」 沈南念和白氏先是惊异,继而脸色瞬间铁青,白氏忙命侍女扶起沈幼薇,沈南念勉强定了定神,俊脸冷沉如水:「多谢。」 吴二冲他嬉皮笑脸几句就告辞了。 沈南念也没心思吃宴了,看了眼吓昏过去的沈幼薇,沉着脸道:「咱们回去。」 白氏两步跟上,又问:「先别叫语迟了吧,把这边的事儿料理清楚再说,语迟赴宴完自己就回来了,别叫她操心这个。」 夫妻俩还以为沈语迟陪着永宁呢。沈南念随意点了点头,带着白氏出了青霜园,到马车上才冷声道:「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娘怎么会和吴二搅和在一起?!」 第7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吴二和沈幼薇这样,明显就是认识的,方才定是私下见了面!沈幼薇一个未出阁的女孩,为何会和吴二相识?那吴二是何等人品,沈幼薇为何私下去见他?脑子怎么长的! 白氏脸色亦是难看:「等二娘醒了再问吧,现在……现在该怎么办?」 沈南念心绪起伏一阵,现在倒镇定不少:「禀告庄子里的父亲和夫人,二娘的婚事总归也轮不到我们做主……」他嘲讽一笑:「不过现在也谈不上什么婚事了,这么多人都瞧见她被吴二抱出来,她要么去庙里念一辈子经,要么嫁给姓吴的,难道还有旁的选择?」 白氏犹豫了下,低声道:「可我听说……吴二前头死了一任老婆,继婚人选也已经定下了,房中姬妾丫鬟一大堆,青楼里相好的更是数不过来。」 沈南念冷冷道:「这就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了,父亲夫人宠惯出来的孩子,他们自己接这个烂摊子吧。不嫁难道她一根白绫了断了,还是剃了头发当姑子?」他跟沈幼薇情分寻常,又拧起眉:「我是担心会影响语迟。」这年头,家族里一个人出问题,一族人都要跟着倒霉。 白氏也是操心这个,夫妻俩齐齐叹了口气。 时间往回拨上小半个时辰,裴青临还沉浸在被沈语迟调戏的震撼之中。 沈语迟脑子也蒙了,整个人懒洋洋地挂在他身上:「先生,你怎么不说话?」 裴青临慢慢看向周媪,周媪叹了声:「大娘子被人下了恶药……」 裴青临面色一沉,脸被寒霜罩住一般。 他扣住她的手腕,先探了探脉搏,确定她暂时无恙之后,这才把她打横抱起来,又吩咐周媪:「她若是久久不至,前面摆宴的人必然要寻她的,你去前面说一声,就说她身子不适先回去了。」 周媪应了个是。 青霜园是裴青临多年前置下的私产,一直挂在他底下人明显,他对这里自是熟悉的。青霜园后面还有一排院子,建造隐蔽,是专门用来躲避天灾人祸的地方。 沈语迟在他怀里乱拱,裴青临被她闹的无法,伸手在她后颈处捏了下,待她昏睡过去,他才得以腾出一只手来,启开假山堆石里的密道,带着她暂且安置进后面院子里。 他没用太大力气,沈语迟没过一会儿又醒了,她趁着裴青临找人给她诊脉的功夫,一把把他扑向床上。 裴青临无奈地接住她,两人一并滚到在华美秾华的拔步床上。他叹了声,点了点她的额角:「你真是神志不清了。」 沈语迟甭看别的事不大行,歪门邪道倒是一绝,整个人趴在他身上,一口咬住他凸起的喉结,含含糊糊地道:「胡说,我神志清着呢,美人,别反抗啊,跟着爷保管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裴青临:「……」 她似乎犹豫了下,牙齿含住还不算完,粉嫩的舌尖探出来,舌尖在他喉结处扫了几下。 裴青临身子一僵,睫羽猛地颤了颤,喉结不觉上下滑动两下,喉间发出一声喟叹似的声响。他是最有决断不过的人,一时倒不知道是推开她还是配合她。 沈语迟趁着他怔愣的功夫,手指灵活地拔下他发间的玉钗,一头檀黑直发顺着肩膀蜿蜒而下,在绣着鱼戏莲叶的床褥上,绸缎似的披散开来,她食指缠住他的一缕头发,在指尖绕来绕去地把玩。 这动作还真是熟悉……要不是确定她真中了恶药,裴青临真得以为她是借故打击报复。 现在已经到了春天,两人身上的衣服都不算厚,沈语迟一手就探进他衣服里了,她猥琐地笑了两声:「妹子,平胸啊?」 裴青临:「……」他危险地眯起眼,表情不善地掐住她的脸:「你拿我当谁?」 沈语迟秉持着十分作死地在他怀里摸了两把:「你又没穿我给你买的肚兜!」 裴青临上衣已经被她扯散了,她实在闹个不住,他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捏起她的下巴:「知道我是谁吗?」 沈语迟难受得紧,身子扭成了麻花,咕哝着道:「先生,我好热,帮我……」 她声音细细软软,更平时完全不一样,说的又是这等话,裴青临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耳珠,果然是滚烫的,他慢慢倾下身,在她耳边轻轻道:「真这么热吗?」他呵了口气在她耳廓上,闲闲笑道:「我帮了你,有什么好处?」 他并不想在她神志不清的时候占了她的身子,但这时候讨点便宜还是可以的。 沈语迟反应更炽,朦胧着眼点了点头,她一偏头,寻住他的唇瓣,一鼓作气咬住,嘴里含糊地道:「先生……」 「小傻子……」裴青临却躲开了,他手指探入她的唇瓣,轻轻拨弄花瓣一样的双唇。他低笑了声:「我平时是怎么亲你的?」 沈语迟眨了眨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神情迷茫。 「为师教你……」他在她耳边,耐心指点:「把舌尖探出来。」 她愣了下,配合着探出舌尖,舔了舔他薄而锐的嘴唇。很快,她的主动就有了回应,他贴住她的唇,慢慢将她的双唇含入口中,勾住她的舌尖反复尝着,弄得她有些发痒,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第71章 甜的,铺天盖地的甜。 裴青临不是第一次亲她,但她却是第一次感到无孔不入的甜味。沈语迟不由攥紧了他腰上的衣服,声音打着颤:「裴青临……」 裴青临这时停了下来,捏了捏她腰上软肉:「不乖。」他笑问了句:「叫我什么?」 沈语迟迷惑地看着她,他捏她腰的力道稍重:「嗯?」 沈语迟张了张嘴:「先……先生?老师?」 裴青临稍感满意,在她唇上亲了一记,算是奖励:「还该说什么?」 她眨着朦胧的桃花眼,按照上课时的对答,用勾人的声音小声道:「多谢……先生教导。」 裴青临又亲了亲她的粉腮:「好孩子。」他低低地笑:「该拿什么奖你呢?」 沈语迟迷迷瞪瞪中听到‘奖’这个字,哼哼唧唧便答了句:「奖杯……」 这小东西……裴青临在她嘴里听过几回这个词,自然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被她无意识的撩人媚态勾的轻轻吸了口气,嗓音低哑晦涩:「你真的想要……奖杯?」他不自觉用上了原本的男音,声线清越,还带着一线低沉的鼻音,拨的人心弦颤抖。 她没顾得上回答,擦了擦脸上的汗,显然是热的受不了了。 裴青临体温比平常人略低一些,这时候靠着格外舒服,她情不自禁更凑近了些,又在他细腰上摸了几把:「先生,你怎么……总是不穿肚兜啊?」 「我不会穿。」裴青临覆上她纤细玉嫩的手指,低声道:「大娘子教我?」 沈语迟动作停顿了下,似乎侧头思考什么,最后得出结果,十分豪放地扯开自己衣裳,要解身上的肚兜:「我的……我的借你穿。」 她才手指才覆上绳结,又停住了,两眼朦胧地歪着头想了会儿:「不行哦,咱俩……尺寸不一样,你太小了,我的肚兜你穿不了……」 裴青临:「……」都这时候了,还记仇呢。 他按住她搭在自己胸口的手:「你也就只能跟我这个男子比比了。」 沈语迟辩不过她,又开始哼哼唧唧地耍赖:「难受,先生我好难受……」 「别乱动……」裴青临叹一声,伸手托住她的后脑,指尖轻轻摩挲着绸缎似的乌发,声音难得温柔:「听我的。」 沈语迟被他哄的乖顺下来,他若有似无地轻笑了下,曲起长腿,压住她的两条腿,让她动弹不得。他手指捻了捻她圆白的耳珠,带起一阵细小的电流,她睫毛猛然颤动了几下,就这么酥在他怀里了。 这样正好把圆白的一点耳垂送到他嘴边,他用薄唇含住,撩拨了一时,沿着耳珠亲到下颔,雨点一样细密的亲吻。 沈语迟轻哼了声,声音既软又媚,他略略一顿,眼底渐渐浮上欲色,落下的亲吻渐渐蛮横强势,暴雨一般打的她喘不过气来。 他也逐渐失了清明,动作炽烈,如玉的手指扯开薄薄的春衫,沿着那把细腰探了上去。 他也是人生头一回做这个,一时没了理智,沈语迟唇瓣都被他吻的肿胀起来,腰间软肉也折腾的十分不舒服,她不由痛哼了声。 难受之下,她倒是恢复了些神志:「先生……」 她眼底漾着盈盈水光,颇有媚意,也有许多诧异和惊恐,颤抖的眼神正撞进他眼底。 她似乎想抗拒,神色挣扎了一时,眉间清醒散尽,又被拽进了情欲的漩涡里。 裴青临便如被泼了捧冷水,瞬间沉静下来。 他闭了闭眼,猛然间想起幼年时无意瞧见的画面,隋帝重重掌掴母亲,给母亲强喂了丸药,再拖母亲进入大殿,撕扯她的衣裳施暴…… 母亲奋力反抗,两人野兽一样拉扯纠缠。 他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想做隋帝那样的人,尤其不想对他的小姑娘这样。两人之中,至少他是清明的,所以更不能趁着她意识不清的时候,打着为人解药的幌子趁人之危。 他深吸了口气,调整内息,在她脖颈上又捏了一下,见她昏睡过去,他给她小心盖上薄被,这才起身唤来周媪:「大夫请来了吗?」 周媪不敢乱看,她一让身子,让身后的女大夫进屋:「这是窦大夫,您应当认识的。」 窦大夫冲着裴青临一行礼,进屋瞧见躺在床上的姑娘身上松松盖着一床薄被,大片白嫩肌肤露在外处,肌肤上还有累叠的痕迹……瞧这模样,主上都以身解药了,还唤她来看什么病? 裴青临的读心术buff并不是只对沈语迟一个人生效,他瞥了窦大夫一眼,淡淡道:「我没做什么,你安心瞧病就是。」 窦大夫不敢再胡思乱想,低头搭上她手腕诊了会儿,从随身带的药包里掏出颗丸药喂进她嘴里。 裴青临拦了一下,蹙眉:「这是解药?」 窦大夫笑:「媚药哪有什么解药?这是清心丸,清热败火的,这药一天两顿,吃上三天,等会您再命人打一大桶冷水,让沈姑娘泡一泡就好了。」她又补了句:「当然,您如果肯牺牲清白,沈姑娘倒不用遭这份罪。」 裴青临:「……」 第72章 他也不多话,命人打了一桶冰凉的井水来,护着她慢慢浸到浴桶里。 沈语迟身子一入水,打了个激灵,眼皮子颤了颤就醒过来了。 她倒是清醒不少,只是蔫蔫的没力气,瞧见自己和裴青临都衣衫不整,慌的在水里缩成一团。 裴青临声音柔缓:「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他上半身几乎没穿,沈语迟把他的腹部胸膛和宽肩瞧的一清二楚,她一阵口干舌焦,中了恶药之后异样反应明显,她是怕裴青临对她怎么样吗?不是啊!她是怕自己一时冲动,把裴青临这样那样了! 别说她不敢,她刚才不就差点…… 奈何裴青临完全不能体会她的苦心,他小半个身子也浸到水里,扶着她坐正:「坐好,别溺着了。」 沈语迟努力板住脸:「你,你把衣服穿好。」 裴青临怔忪了下,看了看自己湿透的中衣,拈起她湿透的一缕黑发,笑悠悠地戏谑:「才享用过就让为师穿衣裳,大娘子好生无情啊。」 沈语迟郁闷的要死:「你不要自称为师啦!」刚才,刚才……哎呦,她无法直视老师这俩字了! 裴青临笑笑:「怎么?为师教的不好吗?」他逗她一句,瞧她一张脸涨得通红,这才重新取了套斜襟大袖上衣换好。 沈语迟身上又麻痒起来,她忍不住伸手乱挠,裴青临折返回来,蹙眉握住她的手:「这一身皮肉不想要了?」 她皮肤白嫩玉腻,方才两人那番纠缠,她腰背处累叠了不少指印和红痕,再加上她四下乱挠,这一身痕迹简直触目惊心,但又有一番饱受欺凌后的美态。 裴青临眼风一掠而过,心下又浮起异样,忙调开视线,不敢多看。 她哭丧着脸「我痒……」她忍不住扭了扭身子:「身上痒的厉害。」 她的兜衣上面镶珠订宝的,绣纹还是用金银线绣制,华美是够了,但方才出了一身汗,这会儿又浸着水,珠宝绣纹紧贴在身上,划出一道道细小的痕迹,肯定是很不舒服的。 「药效还没过……」他顿了一下,又问:「你这亵衣……是谁做的?华而不实,难怪穿着难受。」 沈语迟哼哼两声:「我自己选的样式,绣房的人做的。」 她这审美……裴青临叹了口气,修长的五指撑开,紧贴着她的腰。 沈语迟惊了下,他五指贴住她的腰,又挪过去一掌:「别动。」他的拇指食指沿着她纤腰画圈:「我量一下尺寸,等会儿让人再送新的兜衣过来。」 他手指上有一层薄茧,摩挲的她腰上痒痒又格外敏感,她也不敢乱动,坐在浴桶里安静如鸡。 裴青临量完她的腰身,似乎踌躇了下,瞄了瞄她前襟,心里大概有了谱,吩咐周媪下去采买一套从里到外的全新衣裳。只是瞧她穿别人绣出来的兜衣,怎么都不大顺眼。 沈语迟逃难似的把衣服穿好,也不敢多待,叫上周媪匆匆忙忙地要跑。 裴青临又恢复了往日从容,理了理裙摆,伸手拦住她,似笑非笑:「大娘子毁了我一身清白,还想就这么跑了?」 沈语迟头发险没炸了:「我,我没碰你!」 裴青临指了指脖颈处的吻痕:「哦?」 沈语迟恨不能一头撞死,他笑着拍拍她脑袋:「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补偿我。」他又点了点她的眉心,在她耳边低声笑:「放开了想。」 沈语迟一溜烟跑了,他在她身后轻笑了声:「大娘子的兜衣下回记着换一件。」 她惊恐转头,他眉眼微弯,笑的如春风般缱绻:「我不喜欢太繁复的。」他手上慢慢地把她湿透兜衣折好:「这件倒可留作纪念。」 沈语迟还沉浸在她差点把裴青临上了的震惊中,一直到回家脑袋都是一片空白。 她魂飞天外地被周媪扶进了府里,才进了垂花门,她就听见几声凄厉的哭喊:「我不嫁我不嫁!让长姐去嫁,失去清白是她,吴二瞧中的人也是她,为什么要我嫁给吴二!你们放开我,我要去见父亲母亲,他们不会舍得我嫁给吴二的!」 沈语迟刚才一直在折腾裴青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骤然惊了下,就见沈幼薇披头散发,泪流满面,她一边哭喊一边要往外冲,身后还跟着好些丫鬟婆子。 她隔着婆娑眼泪瞧见了走进来的沈语迟,挥手打开要来抓她的侍女,踉跄着冲上来扯住沈语迟袖子:「阿姊,阿姊求求你,你去嫁给吴二吧,他瞧上的是你不是我!顾郎君出身贵重,才学卓绝,他不会喜欢你的,也不会娶你的,你为什么要去兜搭他!」 沈语迟听她这般疯言疯语,脸也沉了下来:「你再胡说八道,牙给你捶烂!」 沈幼薇知道长姐跟自己不是一个路数的,不由瑟缩了下,凄楚又怨愤地看着她:「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明明该是你啊!」 沈语迟还不知道她众目睽睽被吴二抱回来的事儿,她皱眉呵斥:「你怎么了?乱说什么疯话?!」她深吸了口气,冷声在沈幼薇耳边道:「你做下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我还你找你算账呢,你还敢来挑衅!」 第73章 沈幼薇咬了咬唇瓣,反口攀诬:「明明是长姐和吴二有私情,吴二亲口承认的,我不过是为了帮你和吴二成就姻缘,我有什么错?」 沈语迟头回见有人能颠倒黑白到这个地步,气的恨不得给她一巴掌。 这时白氏的声音传了过来,她厉声道:「你们干什么吃的,任由二娘子跑出来了?!若二娘子再满地乱跑,你们都不用干了!」 沈幼薇哭求:「嫂嫂,我不能嫁给吴二……」 白氏面沉如水:「二娘子,你为何会和吴二搅和到一起,我不清楚,我也不想问!但你大庭广众之下被吴二打横抱回来,咱家丢不起这个人!你的婚事,也不由我和你大哥做主,此事已经禀告了老爷,这事就交由老爷定夺吧。」 她见沈幼薇还想哭求,立即道:「还不快把二娘子扶下去!」 几个婆子侍女立即七手八脚地把沈幼薇拽了下去,沈语迟皱眉问道:「嫂嫂,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白氏脸色铁青,跟她边走边把方才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又冷冷道:「吴家已经派人来,说可以迎娶二娘为平妻,现在你大哥正在和吴家派来的管事周旋。」 平妻严格来说是个伪命题,因为律法上从来没有承认过平妻这一身份,但若说平妻是妾吧,她又的的确确比妾贵重不少,甚至也有三书六礼。虽然律法上从没有平妻一说,但武将和商贾里娶平妻的不少,权爵人家却罕见得很。 沈语迟眼珠子一转,就猜到沈幼薇是害人终害己了,但她实在对这人同情不起来,不由挑了挑眉:「平妻……可行吗?二娘怎么也是嫡出……」 白氏冷着脸:「不行又能如何?没脸的事儿已经做下了。」她看向沈语迟,见她身上衣服都换了套,终于顾得上问一句:「你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衣服怎么还换了?我方才都派人出去找你了。」 沈语迟犹豫了下,把沈幼薇给她下药,引诱她见吴二,她打晕沈幼薇被裴青临所救的事儿说了一遍,当然后面那截自然隐去不提,只说她被裴青临带着去看了大夫,喝了汤药便好了。 白氏先是不可置信,继而气的浑身发抖:「她竟如此歹毒!真真是蛇蝎心肠!你是她嫡长姐,难道你出了什么事,她会有好处不成?!她为甚要串通外人这样害你!」 沈语迟也搞不懂沈幼薇想干嘛,见白氏气的脸色发白,她忙劝:「嫂嫂别气了,我这不是福大命大没事吗?再说,她也没落下什么好。」 白氏气恨道:「她自己作死倒也罢了,只是还带累你的名声!」她又絮絮道:「这回多亏了裴先生,他可算是你命里福星了,我要好好给他备份礼。」 沈语迟干笑两声,心说她差点把自己白给了,算不算大礼? 白氏让她先回去休息,自己进了堂屋,沈南念还在和吴家的管事周旋。 如今沈幼薇嫁吴二已成定局,但他毕竟死过一任老婆,沈幼薇的身份纵向比较下来,也不比他现在的未婚妻差,毕竟都姓沈,他也想帮沈幼薇谋求一个正妻之位。 沈南念慢慢啜了口茶:「二娘言容德工俱是上佳,若非今日意外,父亲也不忍她远嫁……」 吴家管事不慌不忙,呵呵一笑:「您的意思小的明白,做平妻是有些委屈了贵府娘子,但二郎君的婚事是夫人亲自定下的,我们二郎君怎敢违拗夫人的意思?」 沈南念深吸了口气,还要再说,白氏走到他身边悄悄说了几句,他当即沉下脸,表情甚至还有些不可思议。 他心里一下对沈幼薇厌弃至极,直接同意了吴家的求亲,冷冷道:「你说的是,二娘毕竟做下这等没脸的事儿,别说是为平妻了,就是为妾也是她应当受的,我这就使人去给父亲传话。不过,若是父亲不允,她只能落发为尼了。」 他起身淡淡道:「你先请回吧,三日内我必有答复。」 吴管事纳闷片刻,恭敬地告退了。 白氏叹:「我瞧语迟脸色不大好,方才让她先回去歇着了。」 沈南念一脸厌恶地跟白氏道:「昔年楚氏进门的时候,二娘已经出生了,我那时候就觉着,楚氏人品低劣,行事不择手段,这样的女人能带出好孩子来吗?果然二娘也是这幅德行。」 他心下厌恶无比:「幸亏语迟没什么事,现在把这祸害打发出门子便罢了。」他又叮嘱:「请个大夫来给她瞧瞧,你多宽慰宽慰她,小姑娘家,别存了什么阴影才好。」 他又一叹:「多亏了裴先生,咱们得备份厚礼好好感谢他。」 白氏一一应了。 沈语迟回屋就躺下了,一晚上被噩梦吓醒了好几遭,第二天早上,裴青临还命人叫她过去一趟。 她现在实在不想见裴青临,努力拒绝:「我身子不适,改日再去给先生请安吧。」 传话的人一板一眼地重复:「先生说了,若您不过去,他就要亲自上门向您讨那笔账了。」 沈语迟脸皮一抽,心不甘情不愿地去裴青临院子里。 裴青临正在书房里,临窗对着日头……飞针走线,他显然心情不错,唇角始终挂着笑。 第74章 她走近了才发现,他绣的是一件……肚兜??? 裴青临不紧不慢地落下最后一针,肚兜上的图样一只展翅的大鹏,抓起地面上正在啄米的小鸡。这件兜衣布料柔软,做工考究,穿在身上想必会很舒服。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裴青临把它绣好,她想她应该也会欣赏这件衣服的……可是,为啥先生一夜之间变成人妻了呢?? 「我既取走了大娘子一件亵衣,自该赔你一件。」他摊开欣赏了会儿,剪掉上面多余的线头,语调愉悦地道:「绣好了,大娘子去试试吧。」 沈语迟目瞪狗呆:「……你真秀。」 沈语迟犹犹豫豫地看着那兜衣:「我能不穿吗?」贴身穿他亲手绣的兜衣,怎么想都怪得很。 裴青临脸上笑意不减:「大娘子是想自己换上,还是我扒光你的衣裳帮你换上?」 沈语迟闹了个大红脸,裴青临原来调戏她的时候还比较含蓄,现在都奔放多了。她把罪魁祸首沈幼薇在心里骂了一千八百遍,又据理力争:「这花样也不适合我啊,你见过哪个姑娘穿大鹏展翅的衣裳?难道我是那展翅的大鹏?难看死了!」 裴青临斜睨她一眼,带了点嫌弃:「啧,谁跟你说大鹏是你了?」他兴致盎然地点了点被大鹏抓起来,一脸茫然无措的小鸡:「这才是你。」 那大鹏是谁不言而喻,沈语迟又被隐形调戏了一把,她再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我拿回去吧。」 裴青临笑一笑:「就在这儿试,若有不合身的,我现给你改了。」 沈语迟心不甘情不愿地伸出手接过:「你出去。」 裴青临倒是没再说什么,直接退了出去。 他屋里放了一面大的立身镜,沈语迟心里默默吐槽,就这还说自己不是太监呢,太监都没这么娘的!她解下衣裳,展开他亲手绣的肚兜,一股子兰麝香气扑面而来,跟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她脸色又诡异了几分,好半天才解下原本穿着的兜衣,把他绣的那件挂在身上。 大概是她磨蹭的有点久,裴青临在外‘笃笃’瞧着窗棂,含笑问:「大娘子可是不方便,要我进来帮你吗?」 沈语迟吓一跳,不敢再磨蹭,三两下系好脖颈后的绳结,这兜衣的底色是婉约的秋香色,配大鹏展翅图有点别扭,她对着镜子照了照,别扭的感觉消去不少,他也不知道怎么绣的,尺寸竟然分毫不差,穿在身上跟第二层肌肤似的,没有半点违和。 她一穿身上,就被淡淡的兰麝香气包裹住了,他身上的淡香简直无孔不入,从每一块肌肤渗透了进去,尤其是他还以其上的大鹏自比,她自己都忍不住脑补起来。 沈语迟一脸不自在地穿好衣裳,她今儿穿的是套齐腰襦裙,外面套着轻薄的春衫,内里的兜衣露出一线来,衬的皮肤白皙如盈盈新雪。 裴青临欣赏了会儿,手指勾出她落在衣裳里的一缕青丝:「这件极衬你的。」他用青丝挠了挠她的脸颊:「以后就穿这身,可好?」 沈语迟挠了挠脸,把自己的头发抢回来:「我难道一年四季就穿这一身?」 他唇角微翘:「我给你做。」他心情极好的样子,低声在她耳边道:「以后你的兜衣,都由我来做。」他又捏了捏她的脸:「不准穿别人做的,知道了吗?」 沈语迟头大:「先生,虽然你是……那啥,但作为一个男人,你给别人做绣活不觉得很诡异吗?」 裴青临挑了下眉:「你怎么能算别人?」他瞧她一脸抗拒,眸光微闪,眉眼染上低落,慢慢拖长声音:「你不喜欢吗?我昨晚绣了一夜……」 这话倒是不假,昨日她回去之后,他一直沉浸在一种奇特的心绪中,也不知怎么想的,描了花样就穿针引线起来。他原来对她的占有欲虽重,但也没到这个地步,现在却想让她目光所及皆是自己。 他沉一沉心,压下心底思绪。 沈语迟最吃来软的这一套,瞧他这样,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行行行,我穿还不行吗?」她起身要走,又犹豫了下,转头:「先生你睡一会儿吧,黑眼圈都出来了。」 裴青临含笑应了。 他确实一夜没睡,待她走了才靠在榻上小憩,只是睡的不怎么踏实,梦里的他昨日没有中途停下来,而是揉弄着她继续下去,他辗转亲吻她的脸颊唇瓣,她眉梢含春地唤他名讳…… 不知过了多久他这才醒过来,身下有些异样,他脸色奇异,随即掀开被子瞧了眼,看着被弄污的床榻,陷入沉思…… 因少时经历,他本就不是重欲之人,再加上冷静自持,平时只是对她亲亲抱抱倒也尽够了,便是喜欢她,也是精神上的喜欢居多,但经昨日一遭,他看见她心里就会接连浮现许多旖旎的念头。 他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去换了干净的衣裤,又喝了五六杯静心去火的茶,才算压住心下翻腾的欲念。 临近端午,邺朝上元节端午节中元节都有带面具上街游玩的习俗,街上游人九成都戴好了繁复华美的各色面具,呼朋唤友的出门踏青。永宁还特地让沈语迟现场画几个面具搁在铺子里售卖,以便增加噱头。 第75章 沈语迟近来新点亮了绘画技能,对能赚钱的事儿当然欣然答应,她选了牡丹,桃花,蝴蝶和天禄四种花样,一共画了十六副面具,摆在书铺子里售卖。 其实古人也没现代人想的那么迂腐,只要你不入商籍,不做些钻营谄媚有失身份的事儿,高门贵女名下有几个田庄铺子经营在正常不过。 她画好一副桃花面具,发现朱红颜料没了,随口吩咐掌柜:「再帮我买点朱砂来。」 掌柜的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吴二不知何时冒了出来,他走进铺子,笑着接一句:「沈大姑娘想要颜料,何需去外面买?我家里就有不少上好的朱砂,回头命人给你取上几盒过来。」 沈语迟脸色一沉:「缺那几个买朱砂的钱?用得着你吗?」 吴二嬉皮笑脸:「沈大姑娘可千万别这么说,咱们两家马上要结秦晋之好,说来你还算我小姨子,以后便是一家人了,我送你东西,和你去外面买……那能一样吗?」 吴二和沈幼薇这事儿吧,沈南念当天就派人给沈正德传了消息,沈正德气的差点当场暴毙,无奈事儿已经做下了,他又舍不得真的把疼爱了这许多年的小女儿掐死或者扔进姑子庵,再说光从身份看,吴家门第并不逊于沈家,且是皇后和太子妃的外家,吴二身份配沈幼薇是够了的,当平妻也是没法子。 沈正德既点了头,这桩亲事便成了,吴家也命人送了定亲礼,沈幼薇当场哭的昏死过去。考虑到她自作自受,沈语迟对她实在同情不起来,只是吴二就多了个由头时不时上门骚扰,他虽然不敢明着干什么,但这么三天两头的过来,好不烦人。 沈语迟甚是烦他,一指外面:「认识你的是沈幼薇不是我,她现在人在家里,你要找就去找她,再来我这儿胡言乱语,别怪我不客气了!」 吴二没被她修理过,还是涎皮赖脸的:「我今儿就是来找你买几本书的,你开门做生意,不能不给人买东西吧?」他装模作样地拿起一本书翻了翻,诶了声:「沈大姑娘既能自己写书,又开了书铺,应当颇有文采,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这娥皇女英的故事啊?」 娥皇女英,两姐妹共侍一夫。他都这样说了,沈语迟能忍?一把掀了桌上颜料,上去一把揪住他领子,扬手就给了他两记狠的,终于打出了个耳边清净来。 也是命中注定的劫数,太子近来追查前太子顾韵的消息一直无果,后宅里太子妃整日拈酸吃醋,沈侧妃对他也有些淡淡的,他心下烦闷,就趁着端午出来散散。 他换了身简单的月白色常服,衬的身姿温润挺拔,太子有在路边选了方白泽面具罩上,侧头问身后内侍:「二郎跟咱们约在哪里见面?」 吴二是他表弟,虽然他不大喜欢这个二表弟,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在吃喝玩乐上颇有天赋,所以他今儿出来散心,为了玩个痛快,特地把吴二也带上了。 侍卫欠身答:「吴二郎君说了,在云光阁门口等您。」 太子笑笑:「云光阁可是永宁和沈家一位姑娘合开的书铺?」 侍卫应了,太子又似想起什么,随意问道:「是和他定亲的那位姑娘吗?」 侍卫道:「回殿下,和二郎君定亲的是沈二姑娘,开云光阁的事沈家大姑娘。」 太子漫不经心地哦了声:「让他正经点,才定下沈二姑娘,又去招惹沈大姑娘做什么?」说话间,一行人就走到了云光阁门口。 太子这运气不知是好是歹,他才到门口,就听见沈语迟在里面喝了声:「三番四次让你闭嘴,你偏要上门找茬,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这话说的既脆又快,言辞爽利,一串落珠似的滚过太子心间,引得他微微一怔。 这年头对女子要求是温良恭谨,太子则是例外,他跟人不一样,他就喜欢泼辣明媚的!听这一声娇咤,不但没有觉着哪里不妥,反而还勾起他心底尘封数年的一段风月,神魂不守间,似是故人归来。 他忙抬眼瞧过去,没瞧见泼了一身颜料的吴二,待看清沈语迟的脸,脸色又是一变,心曳神摇之下,他忙快步走了进去。 沈语迟见一个带白泽面具的男子直勾勾冲进来,还以为是吴二请来的帮手,皱眉问:「你是谁?」 不怪她没认出来,她拢共就见过太子一面,压根都没顾得上看人家的脸,更别说太子今儿还戴了面具。而且太子在她面前说的话不超过五十个字,听声音认人……也有挺大难度。 太子被这一声唤的回过神,他惊觉失态,忙缓了缓神色,制止了想要上前呵斥的内侍,这才瞧见被泼了一身颜料,脸上还肿着的吴二。他没回答沈语迟的问题,而是皱眉道:「这是……」 吴二一眼就认出太子,刚要喊叫,被太子一个凌厉的眼风制止了。 沈语迟左右看了看,又问:「你们认识?」 太子恢复从容,笑:「是啊,吴二郎做什么了,引得姑娘这般动怒?」 沈语迟见他说话公道,便道:「他跑到我店里大放厥词,言语辱及我,我气不过这才收拾了他一顿。」她冷冷看了吴二一眼:「他父母没教他怎么说话,我只好帮着教了!」 第76章 吴二脸皮子一抽,极想反驳,但见太子在这儿,硬是没说出口。 太子笑意不变:「姑娘店里的损失,我帮他赔了。」他又扫了书架上的书本,选了几套热销的:「这几部书我买了,聊表歉意,他是个浑人,还望姑娘别见怪。」 他既然说和吴二认识,沈语迟猜测他也是什么世家子之流,他态度诚恳,她也就不再纠缠:「好。」说完让人给太子把书包起来。 沈语迟浑没当回事,收拾完就去这条街有名的苏福楼吃饭了。 她坐在临窗的隔间,玉雕似的侧脸露出一半,两腮微微鼓起,似乎用的很是香甜,让人瞧了就有胃口。太子似乎想跟上去,脚步又顿住了,给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没过两天,太子又来了云光阁,他脸上还戴着面具,不过这回是孤身一人来的,至少明面上看是孤身一人。 他取出一本《溽暑记》上册,目光却落在沈语迟脸上:「姑娘,这本书有些问题。」被面具挡着的神情怅然悠远。 沈语迟挺想说她又不是掌柜的,找她没用,但人家既然都说了,她也不好推诿:「哪里有问题?」 他翻开几页,随意点了点其上几处,还是有意无意看着她的脸:「这几处有几个别字和错漏。」 沈语迟‘哎呦’了声:「可能是书局印的时候没注意。」她伸手把书取来翻了翻,也没瞧见哪里有别字,她不甚在意地道:「我没瞧见错字在哪,书局刊印的时候自然是校对过错字的。不过……刚好这几天刊印了新版,不过若是郎君想换,我就命人给这位……郎君换一本,你觉着如何?」 太子一怔,笑了下:「也许是我瞧错了,姑娘……」 她命人给他上了盏乳茶,没给他往下说的机会:「你先等等,我让人去取书。」 太子:「……」虽然他确实喜欢爽利活泼的,但她这也活泼过头了吧。 太子见她转身要走,忙道:「我对这本《溽暑记》很是喜欢,看完就期待第三册 了,能劳姑娘跟我讲讲后面的情节吗?」他笑一笑:「我看完第二卷,心里一直惦记后面内容。」 这当然是个托词,沈语迟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不成啊,我不能剧透。」 太子:「……」 她还以为遇到个硬要剧透的狂热私生粉,敷衍道:「天色不早了,我急着回去,郎君等着看第三册 吧,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能出了。」 她说完就一溜烟走了,太子顾着身份,也不好直接拦她,望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 不过……她和沈侧妃是堂姐妹,他总有机会再遇见她,他皱起的眉慢慢舒展开。 沈语迟没怎么放在心上,转头就把这事忘在脑后了。 倒是没过两天,沈霓君又打发了人过来问候娘家,自打上回沈语迟窥见她和太子的秘密,沈霓君就再没让她过去,估计也是怕她被太子瞧见闹出什么纷争,不过两边的来往倒是不曾断过,白氏和沈语迟常命人去总督府问候送礼。 这回来的不是常见的刘媪,而是一个四十五六左右,面白无须的内侍,他先自报家门:「奴婢名唤常福,不知大郎君少夫人和大姑娘还记不记得奴婢?」 他寒暄了两句,道明来意,笑:「大姑娘有福气,您写的那书不知怎么的,竟在东宫盛行起来,连太子太子妃都在看呢。沈侧妃想着自己还没看过,想在您这儿讨一本回去看看。」 沈语迟没想到自己都火到东宫去了,愣了下:「真的?」 常福笑:「这还有假?」 沈语迟笑的合不拢嘴:「我这儿有好几套亲笔签名的,你一并拿回去给娘娘吧,娘娘自己看不完的话,还能拿出去送人,也好做个人情。」她这是要火遍全邺朝的节奏啊! 常福笑:「您考虑周全。」心底却道这位沈大姑娘也忒会自夸了,太子府里的人什么没见过,几本书还能送出个人情?到底是在登州这乡下地方待久了,眼皮子有些浅呐。 他姿态虽恭谨,但举手投足颇为自矜,尤其是眸光闪烁不正,沈语迟瞧了就不大喜欢。她趁着沈南念跟常福说话的功夫,悄悄跟白氏咬耳朵:「这太监可比刘媪差远了,眼睛长头顶上似的!」 白氏小声跟她八卦:「你大哥也不大喜欢他,不过这常福当年是贴身伺候沈贵妃的,有些高傲自矜也在所难免。他是沈贵妃身边的旧人,侧妃娘娘废了好大功夫才把他调到身边,也算是存了个念想。」 她啜了口茶,才继续:「侧妃娘娘既然看重他,他也算得上得用,只要做的不是太过,咱们能忍则忍吧。」 沈语迟好奇:「这么说,他在隋帝的时候就入宫伺候了?」 白氏随意点头:「宫里的老人了。」 姑嫂俩八卦几句,沈语迟当真命人取了几套书出来:「让侧妃娘娘留着送人吧。」 常福嘴角抽了抽,竭力笑着接过:「您当真细致。」 沈语迟有点烦他,也不至于表露出来,客气笑笑:「我送常大人出去。」 她带着常福才出了二人,迎面竟撞上了裴青临。 第77章 今是沐休,她有些纳闷裴青临怎么过来了,不过还是招呼一声:「先生。」 裴青临见到她,唇边就含了一缕笑,还没来得及说话,目光就落到她身后的常福身上,他瞳孔微缩,眼底掠过一道极深的寒意。 他风姿出众,常福自也瞧见了,他目光有些迷茫地从裴青临脸上掠过,这女人……怎么有点眼熟? 沈语迟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既然裴青临深憎沈贵妃,,而且他有可能在宫里当过差,那这个常福他应当也是认识的,就是不知道常福认不认得裴青临了。 裴青临除了方才扫的一眼,他目光自始至终都没落在常福身上,倒是常福拿眼不住窥他。 他颔首还一礼:「大娘子。」常福的出现勾起他一些不好的回忆,想不到他现在还没死,果然为虎作伥之辈更能活的更久些么? 她又瞄了眼裴青临,他神色淡淡,唇畔笑意不失,倒也没显露出什么,可她就是觉着,这个常福让他感到不快甚至是有些厌恶。难道裴青临在宫里当差的时候,被常福刁难过? 她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之间:「常大人,我送您出去,别让侧妃久等了。」 常福目光这才收了回来,口中敷衍应了句:「您说的是。」 他想着如裴青临这般相貌出众的,若是以前见过,他应当不会忘了才是,想必是他记错了。他想归想,出了府门还是提了句:「大姑娘,这位娘子相貌气度当真出众,应当不是贵府下人吧?「 沈语迟不想多谈,随意笑笑:「自然不是,他是父亲请的女先生。」 「既是公爷请的,想必他学识极是渊博了。」常福不经意地试探一句:「听这位先生的口音,倒不像登州本地人,不知可曾婚配啊?」他这人虽无甚大本领,但大概是当奴才当久了,有种本能的直觉,方才在见到裴青临的一瞬间,他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就连面对太子的时候他都没觉着有这般压迫力,这……委实有些不对头。 沈语迟心下一跳,面上倒是稳住了:「先生官话说得好,哪里人我也听不出来,只听父亲说他原是大户人家的小娘子,因家道中落才出来讨生活的。婚配与否,我这个做学生的也不好打听。」 常福拍了拍脑门:「是我糊涂了。」他笑笑:「似女先生这般貌美的,也是有一无二了,纵然未曾婚配,身后也少不了倾慕的吧?」不试探出些东西来,他就有点提心吊胆的。 沈语迟脸一沉:「我一向视先生为长辈,常大人非要跟我讨论这个吗?」 常福自知失言,尴尬笑笑:「奴婢随意说几句罢了,大姑娘勿恼。」他瞧问不出什么,就不再废话了。 沈语迟再不多话,一直送他出了巷口,让车夫把她扶上了马车。 她折返回来,还没走回府里呢,在外头巡逻的一个沈府侍卫匆匆跑来:「大姑娘,出事了,您快去瞧瞧吧!」 沈语迟心里一跳:「怎么了?」 侍卫大喘了一口气:「常公公的马车才出街口,马车就被迎面而来的几匹惊马撞翻了,现在街上一片人仰马翻的,也不知常公公有事没事!」 沈语迟猛然想到裴青临带着凉意的眼神,她心里打了个突,一颗心重重往下一沉,急忙带着人跑到了街口。 常福乘坐的马车侧翻在地,他人也从车上摔了出来,额头上磕青了老大一块,披头散发看起来很是狼狈。 沈语迟忙拨开人群走过去,亲手扶起常福:「常大人没事吧?」 常福闭上眼‘哎呦’了一会儿,一脸愤恨地道:「不知道是哪个狗东西放出来的疯马,要让我知道了,非剥了他们的皮不可!」 沈语迟瞧他生龙活虎的,心下一松,她又想到裴青临,抿了下唇:「这附近多是达官贵人的居所,这些贵人行事跋扈惯了,您这公道怕是不好讨回来。」 常福虽仗着沈霓君的宠信张扬跋扈,到底不是没脑子的,愤愤咒骂几句,也不敢再发作。 沈语迟命人请了大夫来,给他抓了几副膏药,又给他重新换了辆结实的马车,客客气气地命人送他回去。 待处理完这边的事儿,沈语迟心里的火直往上窜,转头就去寻裴青临了。她一张脸拉的老长:「先生,刚才常公公的车架被惊马撞了的事儿,你知道吗?」 她倒是不在意常福出什么事,但沈侧妃极信重常福,若是他在沈家大门口出了问题,难保不会影响沈家和沈侧妃的关系。那惊马来的蹊跷,除了裴青临,她想不出第二个人有这种手段和动机了。 裴青临睨她一眼,唔了声:「知道。」他用书卷撑着下巴,懒懒笑道:「常福撞死了没?」 沈语迟抿了抿唇:「你果然认识他!」她深吸了口气,盯着他:「那惊马是不是你放的?」 裴青临笑了下:「大娘子……」他眉眼转淡:「不是你沈家遇到什么问题,都能算到我头上的。」 沈语迟给他噎了一下,直直地看着他:「你就说,今日惊马之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裴青临见她表情不善,也微微眯起眼,长睫遮住深色瞳仁里的不快。两人对视了会儿,他又转了笑悠悠的模样:「你猜啊。」 第78章 沈语迟气的差点脑淤血,她一个没憋住,就把心里话秃噜出来了:「你怎么这般小心眼?!不管你们俩有什么旧怨,好歹是在一个宫里当过差的,苦命人何苦为难苦命人,你至于取人性命吗!」 那啥,她一般比较照顾裴青临的自尊心,就算猜到了也从不在他跟前提这事儿的,今儿实在是被他这怪里怪气的态度气的很了,一不留神就说出来了。 裴青临:「……」 他静默了良久良久,轻声重复:「在宫里当差?」他声音冒着森森寒意,语调却更轻:「你以为我原来是什么人?」 沈语迟给他反问的也懵了下:「不,不是太监?」 裴青临:「……」 他突然将她拉至身前,又握住她的手,将那只纤细白嫩的手覆上自己的胯裆处。 他挑眉,哼笑了声,表情不善:「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沈语迟给他突如其来的骚操作整的一懵,想抽手却抽不回来,只能眼看着自己五指覆上了那里。 「……我脏了。」 常福是带伤回去的,沈霓君自然要问:「不过是去取本书,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常福擦了擦脸,被沈语迟提醒了句,他也不敢告状,只赔笑:「路上不小心跌下马车,伤到了。」他奉上几套书:「这是大姑娘亲笔签了名的。」 沈霓君捂嘴直笑:「呦呦果然是出息了,原来字儿都写不大齐整的,现在竟能出书了。」 常福瞧她心情好,趁机进言:「大姑娘不光这上头出息,就连眉眼也长开了,奴婢瞧着,倒有几分您的神韵,如今她尚还年小,若是再长开些,还不知是何等美貌呢。」 沈霓君听他这样说,也很高兴:「我瞧呦呦生的比我还美些,日后必能寻一个疼爱她的如意郎君。」 常福配合着笑:「寻常凡夫俗子,哪里配得上咱们大姑娘?」他语带蛊惑,凑近了低声道:「奴婢瞧着,大姑娘如今出落的这样貌美,又这般能干,最重要的是大姑娘性子明媚活泼,殿下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女郎了,若大姑娘能进东宫,大有前程不说,还能帮衬着您,以后……」 沈霓君听的蹙起眉:「别说了。」她抬手止了常福的话头:「我从未想过让她入宫,这话你也不要再提,免得被有心人听了去。」 常福还有意再劝,但他也不敢拗了沈霓君的意,他便转了话头:「说来大姑娘能有这般出息,也是托了沈府那位姓裴的女先生的福气,听说裴先生博学不亚男子,且极擅教书育人的。」 沈霓君哦了声:「你见到那位先生了?」 常福笑:「擦肩而过,不过那裴先生堪称人间绝色,那容貌已美的臻至化境了,奴婢瞧一眼,就再忘不掉了。」 沈霓君来了些兴致,又问了几句,这才放常福回去歇着。 常福一出她的院子,恭谨赔笑的脸就是一变。 他跟着沈贵妃的时候,在宫里是何等的风光?就连太监总管在他面前都是唯唯诺诺的!他后来又跟着沈侧妃,眼瞧着沈侧妃受宠,他本想着能恢复昔日荣光,却没想到沈侧妃是个不思进取的,多少固宠的机会摆在她面前,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了,导致太子现在对她越发冷淡,现在连个傍身的孩子也没有,真是无用! 他这人是个隐藏颇深的势利眼,眼看着沈侧妃不大成了,他心思就活泛起来,往吴太子妃那里瞅了眼。 太子喜茶也懂茶,朝中不少人都知道此事,吴太子妃见太子这些天郁郁不快,为了讨他喜欢,特地请了登州好些有名望的点茶大师,在总督府里设了斗茶会,让这些点茶大师点出拿手好茶来请太子品尝。 太子妃奉上一碗茶:「鲁大师的点茶本领已是出神入手,称一个三昧手都绰绰有余了,殿下快尝尝吧。」 太子兴致乏乏,又不想当着众人的面拂太子妃面子,接过来饮一口,漫不经心地道:「不错,赏。」他捏了捏眉心:「孤有些累了……」 在场谁都能瞧出来太子兴致不高,太子妃心下发急:「还有几位大师点出来的茶亦称得上神品,您不再尝尝了?」 「不必。」太子正要起身,又瞧见坐在下首的沈侧妃,悠然笑道:「孤听说爱妃的堂妹极擅烹茶,甚至还开了家专卖乳茶的饮子铺,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她既有如此本事,倒是可以来府上试试手,孤也想尝尝她点的乳茶。」 他居然不是太监!沈语迟跟被雷劈了似的,满脑子都是‘我不干净了我不干净了……’ 这种经历对她来说真的是两世头一回,这东西的手感……怎么说呢,鼓鼓囊囊很大一个,长蛇似的,被她的手一覆上,它又迅速生长起来。她惊愕之下,都没顾得上把手抽回来! 裴青临也是被她气的狠了,才有这般举动,没想到自己就这么失态了,他亦是怔住。 两人尴尬地对视…… 沈语迟如丧考妣:「你,你撒手……」 裴青临喉结上下轻微地滚了滚,眼底掠过异样的火光,他像是没听见似的,端坐原处不动。 第79章 沈语迟感觉到手里的东西越发异常,她一只手都快握不住了,哭丧着脸:「先生……」 裴青临闭了闭眼,似乎喟叹了声,这才拎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拿起来。 他调整了片刻内息,用宽大的裙摆遮了遮,这才似笑非笑地道:「大娘子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说,说什么。」沈语迟虽然撒了手,手里却还跟握着什么似的,震撼的心简直难以平复:「你,还不是你硬拉着我的手……那啥的!」 裴青临拢了拢散乱的裙幅:「这么说是怪我了?」他眼神掠过她前襟的系带,笑的意味深长:「我要是硬拉着大娘子的手解衣裳,大娘子是不是也就解了?」 沈语迟忙后退了几步:「你自重!」 裴青临呷一口茶:「现在,大娘子还觉着我是太监吗?」 沈语迟屈辱地道:「不是……」 裴青临笑问了句:「哪儿不是?」 沈语迟:「……」 他从她胀红的脸里找到了新的乐趣,于是紧着逼问:「大娘子若是不说,可见还是不信,那我可就要请大娘子继续摸个清楚了。」 沈语迟豁出去了,心一横:「太监没蛋你有蛋行了吧!」 「……」裴青临被震了下,勾唇一笑:「大娘子更要知道,我有能让你快活的东西就是了。」他手指抬了抬她的下巴:「知道了吗?」 这话说的……沈语迟给他调戏的一脸生无可恋:「我耳朵聋了,啥都听不见!」 裴青临不想真把小姑娘逗弄急了,手指在她脸上摩挲了片刻,把话头转回来:「你是怎么处理常福之事的?」 沈语迟缓了会儿,这才开口,她先哼了声:「能怎么处理?他要查,我拦着不让他查呗,连吓唬带哄劝了一番,又掏了些银钱,这才把人送回去。」她猜这事儿八成是裴青临干的,这才急着阻拦常福追查,把后续处理妥当。 裴青临脸色微有和缓,笑笑:「大娘子既疑我,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把我交出去呢。」 「你少来这一套。」沈语迟面色严肃:「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裴青临反问:「重要吗?」 沈语迟被他问的心里一跳,常福惊马这事儿不管是人为还是意外,只要所有人都觉着它是场意外,那它就是场意外。 可她担心的也不是常福如何,她真正担心的是,若裴青临厌恶沈贵妃至此,连他身边人都不愿放过,那跟沈贵妃同宗的沈家,他岂不是更……她深吸了口气,压住心底的念头,神色有些无精打采的:「罢了,我不问了,你一向是心里有成算的。」 她叹了口气:「我回去用吃饭了。」折腾这么大半天,她连午饭都没吃,都折腾饿了。 裴青临瞧她脸色恹恹,大约也猜到她在想什么。他点了点下颔,轻笑一声:「何必回去吃这么麻烦?我给大娘子简单做几样。」 沈语迟又惊了下:「你还会做饭?」她挠了挠头,嘀咕:「现在不是讲究……君子远庖厨吗?」 裴青临放下书卷起身:「只可惜我不是君子,也不必讲究君子的忌讳。」 沈语迟咕哝一句:「你是穿着女装,还会吃人的狼。」 裴青临弯下腰,蜻蜓点水在她脸颊上亲了下,眉眼一弯:「那……大娘子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吃?」 他不等她发作,悠悠然转了话头:「你有什么忌口的?」 沈语迟一口气憋回去,郁闷地道:「都行,有肉就行。」 裴青临的院里有个小厨房,收拾的比她闺房都干净,半点闻不着烟火气。 沈语迟对他做饭这事儿还挺好奇,忍不住走进厨房瞧了瞧,他挂上银攀膊防止袖子滑落,手下十分熟练的热锅倒油,修长的手指握着刀柄,切个葱花也跟平时弹琴下棋一样优雅写意。 沈语迟闻着香气都觉着魔幻:「以前怎么不知道先生还懂易牙之道?」 裴青临悠然地下了鱼兜子入锅,侧头思忖了片刻:「大抵是因为,以前没有值得我下厨的人吧。」 沈语迟又挠了挠脸,觉着先生这话说的让人怪不好意思的,哎呦,她都不知道怎么接话啦。 原来不知道裴青临是个男的还好,现在发现他是个正经男人了,而且又会绣花又会下厨的,沈语迟不想搞得自己比他还爷们,于是也下厨煮了一锅白粥,显得自己也比较贤惠啦。 期间卫令还回来了一趟,他似乎有事要和裴青临说,才进厨房,眼瞧着自家主上特别贤惠体贴地在厨下做饭,他又表情惊恐地退了出来。 待一顿饭做好,沈语迟不大好意思地把自己煮好的白粥端上来,还得给自己描补一句:「其实我也会做几样小菜,回头请你尝尝我的手艺。」 裴青临含笑应了声好。 卫电灯泡令尴尬地在树底下站着,他看裴青临那一脸温柔和不经意露出的一丝宠溺,他都忍不住琢磨,要不要请人来给裴青临驱驱邪啊,简直太像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 沈语迟还招呼了卫令一句,卫令挺想吃两口的,但看见裴青临的脸色……他还是婉拒了。 第80章 她便不再多说,用勺子舀了个鱼兜子,一口一个吃的极香甜。 裴青临做菜倒也不复杂,不是那种弄上几十味配料炖上几天几夜的,他就做了一道清蒸鱼,一道油爆河虾,一样香蕈青菜,一样醋溜白菘,外加主食鱼兜子两碗,都是特寻常的家常菜,但经他的手一做,怎么就这么鲜美好吃哩!她还不忘招呼:「先生,你也多吃点啊。」 裴青临每样只是浅浅尝了几口:「倒也能入口。」 说完,他就开始关照那锅被冷落的白粥,他吃什么用什么一向都是浅尝辄止。卫令知道他幼时从不被允许在吃用上有什么特别的偏好,天长日久,他也习惯了裴青临无欲无求的模样,所以眼瞧着他连着喝了三碗白粥,卫令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沈语迟瞧着也惊了:「这粥真有那么好喝?」 他搅了搅汤匙:「你做的。」 沈语迟眨巴了一下眼睛:「那你喜欢喝粥吗?」她又疑惑:「我记着你以前说,你没有什么喜欢的吃食啊?」当时她和裴青临一起吃荔枝,他就这么说过。 「从现在起……」他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冲她笑笑:「有了。」 沈语迟心里莫名跳了几下,连桌上的美食都不大在意了,低头陷入思考。 为什么先生这话让她心里又酸又甜又有些欢喜呢?哎呀,她这是怎么了? 沈语迟吃完饭就和他告辞,一路魂不守舍地回了家。 她原本还不错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家里用晚膳的时候,她才发现沈南念和白氏的脸色有些奇怪。 她问道:「哥,嫂子,你们怎么了?」 白氏犹豫片刻,沈南念却一向言语直接:「太子方才派人来传话,要请你去总督府为太子点茶。」 沈语迟心里一跳,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太子那里什么样的好手没有,我就是一二半吊子,还是不去丢人现眼了。」 沈南念轻捏眉心,似有些烦闷:「我也推说你学艺不精,太子那边的人却是铁了心要接你过去。」他并不是那等盼着亲妹出风头的人,这事儿好似有些蹊跷。 沈语迟心下深觉不对,她纠结片刻,极隐晦委婉地把太子找替身的故事给夫妻俩说了一遍。 沈南念和白氏听完脸色更不好了,沈南念拧眉:「罢了,我先想个说法,看能不能推脱过去。」 他心里却不大乐观,若是能推托,沈侧妃定然会帮着推脱了,这旨意既然能传到沈家,可见太子是定要见她的。 沈语迟皱着眉点了点头。 然而沈家人还是低估了太子的心性,哪怕太子对沈语迟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呢,但他想见一个人,岂能容人推脱?他第二日就派了太子府属官和一顶轿子过来,笑着对沈南念道:「太子请沈姑娘去府上点茶。」 瞧这架势,沈语迟就是腿断了都拒绝不了啊! 沈南念心下更是不好,缓缓道:「舍妹顽劣,恐唐突了太子,我陪舍妹一道去可好?」 来人倒是没有拒绝,不过进总督府之后,沈南念直接在二门处就被拦住了,沈语迟一路被引着到了一所典雅雍容的院落,太子一身藕色常服,端坐上首,屋里还有几个伺候的内侍宫人。 她见不是单独面见太子,多少松了口气,福身行礼:「见过殿下。」 等太子让她站起来,她才能扫过去一眼,这下终于认出是那个去她店里换书的男子,她眉梢不由动了动。 太子生的一副温润如玉的面孔,样貌俊雅,容色不输顾星帷。但沈语迟总觉着……他的轮廓很是熟悉,好像她有个认识的人,跟太子面貌轮廓有些相似,但这点相似程度太轻微,让她一时回忆不起来是谁。 他瞧她神色便笑了:「沈大姑娘认出我了?」 沈语迟跟熟人说话一向随意,但毕竟是裴青临亲手调理的,真要她端庄温雅地行事,倒也能装的似模似样。她又是一礼,恭谨又板正:「前日多有失礼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那啥,这其实是她紧张过度了,这青天白日的,堂堂太子又不是地痞流氓,就算真瞧上了哪个女人,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往床上拉。何况沈家又不是平头百姓,太子的皇帝老爹还没死呢,难道能眼看着自己儿子胡来?所以太子今日叫她来,还真就是说话的。 太子又是一笑:「你何错之有?」他瞧了眼内侍,笑斥:「还不给沈姑娘看座。」 他瞧沈语迟还有些局促不安,温声安抚了句:「沈姑娘不必紧张,我颇爱茶道,今儿叫你来,只是想尝尝你现点的乳茶。」他想到她往常的活泼模样,又笑着补上:「像你平时那样就很好。」 沈语迟摆出晚娘脸,坐下的时候屁股也就挨了个椅子边儿:「殿下既是君上,又是臣女的长辈,臣女在殿下面前不敢放肆。」 太子疑惑问她:「长辈二字从何而来?」 沈语迟绷着脸:「侧妃娘娘大臣女七八岁,臣女一向视娘娘亦姐亦母,十分敬仰。您是娘娘的夫君,岂不就是臣女的长辈?」 太子给她这逻辑绕的颇是无语,只得道:「你既和侧妃亲近,把这里当自己家是一样的。」 第81章 沈语迟恭敬答了俩字:「不敢。」 太子笑一笑:「你写的那书卖的极好,孤把出的两册都看完了,风趣诙谐,可见文如其人,你也不必太过拘谨。」 沈语迟道:「那是臣女闲时胡乱写的,只能看着打发打发时间,其中还是有不少错漏的,您这样夸赞,真是折煞臣女了。」 「怎会?」太子又问:「那不夜侯和云水阁都是你开的,近来倒是不见你过去。」 沈语迟答的刻板又自矜:「臣女毕竟不是商家女,开两个铺子学着打理打理就是了,难道还能日日去不成?」 太子又问了些她日常琐事,沈语迟皆谨慎回答,他笑叹一声:「那就请沈姑娘为孤点一杯乳茶吧。」 他话音才落,内侍见机就摆上了全套茶具和上好茶饼茶叶,瞧这些东西,倒能看出太子还真是个对茶道精通的。 不过沈语迟调乳茶还真用不上这许多,她简单烹煮了一下,按照比例调制好,恭敬奉上:「殿下请用。」 太子啜了口,他喝惯古方点茶,喝这个乳茶倒也觉着新鲜,便赞了句:「沈姑娘点茶的手艺堪称出神入化。」 沈语迟给赞的一麻:「殿下谬赞,臣女愧不敢受。」 太子瞧她还有些警惕戒备,不由一笑,又觉着她这般模样也有些可爱。他慢慢啜完一盏乳茶,终于松口:「沈侧妃一直惦念着你,你若是得空了,倒可时不时来瞧瞧她。」 他瞟了眼内侍:「送沈姑娘出去。」 沈语迟心里出了口气,低头要走,太子这时又唤了声:「沈姑娘。」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太子目光凝在她脸上良久,慢慢笑了下:「没什么,沈姑娘请回吧。」 沈语迟将头压的更低,闷头走了出去。 接下来太子也叫她来过几趟,不过也无甚异常举动,要么请她点茶念书,要么问她平素喜欢吃什么玩什么,每次也不令她多待,待上一个半个时辰就放她回去,沈语迟虽仍是戒备,但见太子无甚异常,她心底也多少松了口气,想着太子应该不至于见着个长得相似的女人都往东宫收……吧? 她这边还在琢磨呢,太子带来的几个妃嫔却如临大敌,首先坐不住的就是太子妃。 太子最近委实反常,登州官员新奉上来两个颇有风情的美姬,他本来也挺喜欢的,重新之后还打算给两人位份,但近来却连碰都没碰这两人,不光如此,太子最近压根不到后院来了。 而且太子这些天还十分注意仪容仪表,当然,他作为一宫太子,本来就对仪态十分注意的,这些天更是精致得紧,连穿衣佩饰的风格都换成了比较抓人眼球的,他本就俊雅,一打扮更是夺目。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其实男人也是一样的,若真遇到合心的,自然而然便会注意起外在来。 太子妃着人打听了一时,太子最近唯一有来往的便是沈侧妃的堂妹了。她心下难安,趁着望日太子到她这里例行过夜的时候,她小心探问了句:「殿下,秦巡抚送来的卫姬和韩姬您还记着吗?妾记得您前些日子说要给二人位份,您可想好给她们什么位份了?」 要不是她提醒,太子还真忘了这俩人了,他隐有不耐:「你看着封赏就是了,这些事何须来问我?」 太子妃轻轻应了,又问:「眼看着又到了父皇选秀的日子,东宫现在还无嗣,妾心里也是急的很,您要不要趁着选秀的时候,再选些名门淑女入东宫服侍?」 太子面色更淡:「如今东宫嫔御也有七八人,已是不少了,若是再选,岂不是要让旁人说孤好色无德?」 太子妃心下一沉,心下更恨沈氏女狐媚,一个沈霓君已分了太子大半的宠爱,这个沈语迟人还没进府,就勾的太子眼底再容不下旁人了! 她心下发着狠,见太子有些不喜,她忙跪下请罪:「是妾愚钝,虑事不够周全。」 太子嗯了声,也没了在此留宿的心,他正准备想个借口出去,外面就有内侍报道:「殿下,少傅求见。」 太子正好借此出去:「太子妃早些休息,孤和少傅有要事相商,今夜便不过来了。」 太子妃也不敢多说什么,恭送太子出去。 太子说有要事,也不完全是敷衍,他一见着少傅便问:「可有前太子顾韵的消息了?」他特地来登州,自然也不是全为了撩妹。 少傅一叹,满面惭色:「臣无能,听到些捕风捉影的动静就立即赶去探查,只是还一无所获。」他沉吟道:「前太子会不会已经不在登州了?」 太子摇了摇头:「孤有种预感,他还在此地。」他手指敲了敲桌面:「曹国公还有多久能来此地?」 他当然不会问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事实上,这个曹国公是个一等一要紧的人物——他正是熹明皇后的父亲,也就是前太子的亲外公,曹家亦是帝都大族,因着朝代更迭,曹家也渐生颓靡之相,所以太子才能支使此人千里迢迢赶来登州。 少傅神色一松:「曹国公还有十来日便能抵达登州。」 太子微微一笑:「前太子再动心忍性,亲外祖来到此地,他难道还能忍得住?」 第82章 少傅逢迎一句:「殿下英明。」 沈语迟回来之后面色便有些沉重,裴青临不由捏了捏她的脸:「你怎么了?」他仔细看着她的脸颊:「这里的梨涡又没了。」 她犹豫了会儿,把太子今日叫他去府上点茶的事儿说了。 裴青临垂下羽睫,慢慢道:「放心,太子近来应当不会有空再唤你去总督府了。」 沈语迟嘴唇一动,他捧着她的脸颊:「信我,嗯?」 虽然到现在她都不知裴青临的真正身份,但听到他的保证,她莫名觉着心安,点头应了。 裴青临回去之后,斜靠在院中的一棵松柏上,抬眸望着天边明月,忽叹了声:「是时候了。」 他按了按眉心:「如今我没个正式身份,有许多事都不便宜。」 他隐藏身份也不是一年两年了,突然有此感慨,卫令就斗胆猜了:「您是想重返朝廷?」 裴青临不语,他继续道:「是为了……沈姑娘?」 裴青临仍旧不言语,卫令苦口婆心地劝:「您是该重返朝堂,这也是我们都希望的。但眼下还不是时候,您辛苦筹谋了这么多年,难道就为了争一时意气,让这些年的布置谋划毁于一旦吗?」 裴青临点了点眉心:「但太子如今人在登州,我行事难免要受些影响。」他又问:「他当真让曹国公赶来这里了?」 卫令嗤笑:「那还有假?」 裴青临轻嗤:「果真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货,比起来,那姓顾的都算得上聪明了。」 卫令耸肩:「都是您的手下败将。」 裴青临沉吟道:「待曹国公一来,就想法让太子离开登州,他走了,我们才能带人顺利回朝。」 卫令知道他早晚得让太子离开,没想到他这么急。他犹豫了下:「您可有主意了?」 裴青临望向东面:「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山东和北蛮国接壤,若北蛮国出了问题,他这个做太子的,不想动身也得动身。」他淡淡道:「届时我会送信给北蛮金帐。」 卫令先是一惊,继而叹服,又不可思议:「您和北蛮王庭难道也有来往?」 裴青临当然不可能是叛国投效北蛮,他要是这样狭隘之人,卫令也不会对他死心塌地,但若不是投效,这份悄没声就能和北蛮平等来往的能耐,实在可怕。这样玩弄政治权术的天才,还是隋帝亲子,隋帝当初竟不知善用。 周遭不知何时,竟起了断断续续地蝉叫声,可见盛夏已至。 「嘘——」他竖指于唇边:「你吵到蝉鸣了。」 裴青临简直是能掐会算的活神仙,太子最近真的有事忙活起来,时不时就要带人离开登州的,别说是见她了,就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未必有。 沈语迟心下安定不少,她生怕再惹什么麻烦,赶紧对外称要闭门钻研新书,概不见客。倒是太子妃宣她了几次,被她一概推脱过去了。太子妃恨得咬牙,不过她这个副手太子妃底气不足,也不敢真派人把沈语迟强请了。 话说回来,《溽暑记》还真遇到了点问题,因为古代没啥版权意识,所以这书一火,居然出现不少盗版剽窃的,有一个搞剽窃的还编了曲目,交给城中有名的六喜班传唱,一时之间大出风头,名声竟有赶超《溽暑记》的架势,那作者还私下踩沈语迟文笔差没文化,这可太气人啦! 永宁先气的不行,揪着沈语迟让她把《溽暑记》也编成曲目,狠狠地打烂那条剽窃狗的脸。 于是……沈语迟就开始折腾《溽暑记》排戏的事儿。 编成曲目这个她自然是做不到的,得交给专业人士,她最多帮着研究一下服化道具什么的,她还特地去问了一下裴青临:「先生,你会唱戏不?」 裴青临瞟了她一眼:「你觉着我该会?」 由于沈语迟跟他在一起,老是收到智商上的碾压,难得发现他也有不会的,瞬间找到了优越感:「我最近研究编曲的时候,还学了几句唱词,你要不会,我唱给你听?」 虽说戏子是下九流的行当,但古代爱听戏的贵人也委实不少,这些人唱上几段,又不是靠这个为生的,那就是陶冶性情了。 她急于显摆,张嘴就来了一段:「座上香盈果满车,谁家少年润无暇。为采蔷薇颜色媚,赚来试折后庭花。半似含羞半推脱,不比寻常浪风月。回头低唤快些儿,叮咛休与他人说……」她自己平时不咋听戏,略听了一耳朵,唱词都没逐字吃透,就跑来跟人嘚瑟了。 裴青临:「……」 他慢慢地问:「大娘子……没给别人唱过吧?」 倘不是看她一脸傻样,裴青临非得以为自己又被调戏了。 让他有些头疼的是,自打两人肌肤相亲之后,他每次瞧见她,总忍不住想着她在床上衣衫不整,嘤嘤呜呜唤他名字的样子。偏偏这小傻子还总是不知死活地来撩拨他,他真担心哪一天自制力不够,不顾她意愿把她连皮带骨一口吞下去。 沈语迟回想了一下:「没有,就给你一个人唱过。」她又催他:「你觉着,好听不?」 第83章 裴青临叹一声:「我想也是。」这要是拿去给别人唱,早就被人给打死了。他瞥了她一眼:「你当真不知道这词是什么意思?」 「我这么博学,怎么可能不知道?」其实她就学了个音调,便急吼吼地跑来显摆了。她挠了挠下巴,不懂装懂地点评:「大概,是讲什么痴男怨女的故事吧。」 裴青临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提笔蘸饱了墨汁,把她方才唱的几句词写了出来。他慢条斯理地落下一个月字,笑悠悠地问:「大娘子博学,能否给我解释一下‘半似含羞半推脱,不比寻常浪风月,回头低唤快些儿,叮咛休与他人说……’这句是什么意思?」 沈语迟看到这不大雅观的唱词,磕巴了几下才道:「这,这……」 裴青临笑的意味深长:「大娘子说呀。」他点了点下颔,佯做思考:「这曲词写的尽是榻上风月,难道……你在暗示我要对你做些榻上之事?」 沈语迟憋红了脸,深觉自己自寻死路:「粗俗,浅显!这词忒不雅了!」 裴青临故作讶然:「浅显,大娘子还想怎么深入?」 深入什么的……沈语迟的脸又红了,她推了他一下,啐:「你说话能不能正经点,就这还好意思自称为师,你师德呢!」 裴青临手指拨弄她的唇瓣,手指在她饱满粉润的唇瓣上按出一个凹陷:「我是为了教导你,以后说话注意着些,你要是跟旁人说这些荤话,旁人这么好说话了。」 她唇瓣生的极美,粉嫩水润,圆嘟嘟的花朵一般,引得他总是忍不住想亵玩。他眸色微深,唇畔还是含着悠悠笑意:「而且……只说荤话过嘴瘾岂不无趣?大娘子若是有心,我倒可以舍身教导一番。」 沈语迟实在没看出来裴青临是这么没节操的货,她遭不住,一脸惊恐地跑了。 裴青临在她身后低笑了几声。 沈语迟一溜烟往沈府跑,半路上就碰到了永宁,永宁见到她就叫了声:「语迟。」她才打完招呼,又催债似的逼问:「你把曲目研究的怎么样了?」 沈语迟头疼:「哪有这么快,最近服装道具都没定下来呢,我还在研究服装纹样,看参考哪个朝代的好。」她现在干的事,类似于上辈子剧组的顾问~ 永宁神秘兮兮地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这个给你。」 沈语迟随手翻了翻:「这啥啊?」 永宁是标准的纹样爱好者,得意洋洋地道:「这是我在父王书房里偶然发现的一本记载本朝各色图样的图册,里面记载详细,你尽可以拿去参考了。」 她又指了指图册的目录:「每种纹样都有特定的寓意,相同纹样,不同画法的都会归为一类,比如不同时期的凤凰纹就归在一类,还有我提过的饕鬄纹……」她翻开其中一页:「饕鬄纹也单另归在一类。」 沈语迟心里动了下,她眨了眨大眼,表面还是不动声色的:「成啊,正好要用呢。」 永宁这回来就是给她送这图册的,两人闲聊了几句,她就主动告辞了。 沈语迟回去翻到专门讲饕鬄纹的那页,把上面画的纹路一一比对了,这些饕鬄形态各异,有王侯专用的,有公卿世家专用,甚至有些讲究的世家,还会专门做出跟别家不一样的饕鬄纹来,以彰显声威,上面记载的饕鬄纹林林总总也有几十种——但就是没有一个和裴青临身上的纹身完全一样的。 她不死心地翻了几遍,确定真的没有,她才悻悻丢开了手。 本来她对裴青临的态度一向是听之任之,她既没裴青临的能耐手段,所以也不打算蹚浑水,作死胡乱探听他的身份。 但不知怎么的,她近来总是抑制不住的想要了解他,想知道他的喜好,了解他的过去,明白他的所思所想,这样的念头日益壮大,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这不是找死吗!哎呦,她别是病了吧,她要是有病,肯定得了一种叫不作不死的病! 沈语迟一脸郁卒。 有裴青临在背地里操控,太子近来忙碌得紧,连后宅都去的少了,他从未真正和前太子交手过,当初顾星帷失手,他未尝没在心里鄙夷过顾星帷无能,而真正自己上手了,他才知道那人有多不好对付。 他才处理完手头的卷宗,见着少傅便问:「曹国公可到了?」 少傅笑笑:「曹国公已经进城,现在在巡抚府里安置下了。」 太子精神一振:「把曹国公来到登州的消息放出去了吗?」他就不信,听到自己外祖来了,前太子还能隐忍不发。 少傅笑:「自然。」他问一句:「太子打算怎么利用曹国公引太子现身?」 「泰山就在山东境内,你觉着……去泰山拜天地祭祖如何?」 太子笑笑:「顾按察使不是有现成的法子吗?他当初以白龙王质子为饵,在一场游猎设下陷阱,以此引前太子入套,咱们就有样学样,以曹国公为饵,去泰山祭拜天地,如此盛事,一同去参拜的人必然不少,声势浩大,前太子焉能放过这次浑水摸鱼的机会?」 这法子还真和顾星帷当初的法子异曲同工,不过区别在于,顾星帷用来钓鱼的饵是白龙王质子,太子用的饵是曹国公。 第84章 少傅不得不出言提醒:「殿下,顾按察使那个法子,当初可是失败了的。」 而且白龙王质子可是朝廷要杀的人,是人质,顾星帷可以任意把白龙王质子揉圆搓扁。但曹国公跟白龙王质子又不一样,曹国公年轻时也为邺朝立下过赫赫战功,纵然现在曹家颓败,但声威仍在,太子总不可能随意怠慢有功之臣,直接拿曹国公来威胁前太子吧?若他真对曹国公做什么,只怕参奏东宫的折子要向雪片似的飞过来了。 太子颇是自负:「孤也不是顾按察使,他行事有不少错漏之处,孤岂会和他一样?」 少傅心知这位东宫殿下是有些刚愎自用的,他只得换了个劝法,苦口婆心地道:「殿下……」这法子已经用过一次了,第二次用还能生效吗?前太子未必会再次上当。」 太子一笑:「此人最爱兵行险着,往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见他是自负之人,凭他的性子,必然会来的,届时我们就能将他收入网中。」 少傅不敢再劝,只得在心里苦中作乐地吐槽,前太子自负,可他有绝顶头脑和玲珑心肠,人家有自负的资本,您这……别又赔了夫人又折兵才好。 裴青临也在和卫令商议此事:「曹国公入登州了?」 卫令嗯了声:「曹国公说,若有机会,希望能和您见上一面。」这些年曹国公也没和裴青临断了联络,甚至曹国公还时不时对他暗中襄助。 裴青临垂了垂眼:「再说。」 卫令又道:「太子已经给登州有头面的人家都下了帖子,邀他们去泰山祭拜天地。」 裴青临不禁一哂,眼底微露鄙意:「果真自作聪明。」他点了点眉心:「这位太子明明是景仁帝的亲儿子,头脑才智倒和他半点不像。」景仁帝是难得明君,当初邺朝在隋帝手里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他接手不过短短几年,江山就显露出蓬勃之态,其帝王之才可见一斑。 卫令在心里回一句,您和隋帝也不像啊。才智就不说了,女色这点就南辕北辙,一个酒池肉林逍遥风光,一个苦兮兮地守着一个妹子,过的跟和尚似的。 他干咳一声:「泰山之行……您打算去吗?」他拧眉:「若是不去,就怕太子会对曹国公不利。」 裴青临偏头反问:「为何不去?」他饶有兴致:「好生布置一番,到时候还有热闹可瞧。」 卫令见他心有成算,也就不再多言了。 太子要去泰山登高,祭拜天地先祖,当然不可能单蹦一个人去,除了长义郡王这些天突发了急病不能起身,山东有名号且手头没有急事的官员,都是要跟着去一并祭拜的。 沈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沈语迟本来不想去的,没想到太子竟还记着她,特意点了姓名,把她加入了随行名单里。 沈南念倒还镇定:「祭祖之繁琐冗杂,非常人可以想象,太子届时应当不会有时间记起你,你若不去,反而易吃挂落。让太子留了心,反倒是不好。」 沈语迟一叹:「那我就低调点吧。」 裴青临一向是不掺和这些事的,但不知为何,他这次竟也愿意跟沈家一道去看看。 等到动身那天,沈语迟早起梳洗之后,换了身肃穆端庄的衣服,便去叫裴青临了。 她见着裴青临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他居然在立身镜前对镜梳妆! 沈语迟说话都磕巴了:「先,先生?」 他今日穿了一身霜色交领对襟大袖衣,外罩同色罗纱衫,衣袂飘然,通身便是一段魏晋风流。 裴青临慵懒地勾着眉角,自镜子里斜斜看她一眼:「怎么就吓成这样了?」 裴青临平时穿女装沈语迟都已经习惯了,可他平时从不涂脂抹粉的啊!她现在很清楚他是个男人,瞧他这样,整个人都不好啦! 她颤声道:「你,你化妆?」 裴青临低笑了声:「好看吗?」 沈语迟吞了口口水,不知道咋回答。他眼睛会勾魂一般,往她身上一瞟:「这有什么奇怪的?古时魏晋,贵族男子出门,多是要梳洗装扮的。」 沈语迟简直接受无能啊:「你又不是魏晋人!」她走过去到他身后,真心实意地道:「而且你的美貌已经臻至化境了,化妆化的再好,也不能让你更美啊。」 裴青临唇角微勾,似乎对她的彩虹屁很是满意,他干脆转过头来:「你再看看。」 沈语迟仔细打量他一眼,这才恍然。 他化妆当然不是为了变美,他已经是顶级配置,再美也不可能了。这妆容十分奇特,竟把他的五官化的跟平时不一样了,明明脸还是那张脸,但五官确实产生了细微的变化,从眉梢到唇角都与往日不同,若是不熟的人见了,几乎不可能认出他来。 沈语迟上辈子被闺蜜安利过一种叫仿妆的东西,她还被硬拉着看了几期仿妆视频,裴青临化的妆,就有些仿妆的意思了,不过他的手法显然要更高明。 她先是怔住,继而有些了悟:「你化成这样……是怕别人认出你来?」 裴青临一笑不答。 第8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沈语迟又问了:「你怕别人认出来,你不去不就完了?」她狐疑道:「你又憋什么坏水呢!」 他双指拈起一片薄纸状的口脂,慢慢衔在双唇之间,又轻轻瞥了她一眼,似笑似嗔,其媚竟如丝也。 他似笑非笑:「看来在大娘子心里,我一直是个恶人。」 他这一眼饱含的风情,世间万种美景都难以比拟,沈语迟第一次知道,男人竟也可以这么勾人。她算是彻底理解了为什么会有烽火戏诸侯,红尘一骑妃子笑这样的事儿了!她给撩的双腿发软,要说什么话都忘了。 裴青临不过逗她一下,瞧她一脸呆样,挑了挑眉:「回神了,大娘子。」 沈语迟瞬间毫无障碍地接受了大老爷们化妆的事儿,她拉了拉领子,不自在地挪开眼,干咳了声:「那啥……你这个口脂颜色挺好看的。」 他偏了偏头:「大娘子今日没涂口脂,气色不大好。」他两指夹着胭脂纸:「可要试试我的?」 沈语迟伸手:「给我试试。」 他夹着胭脂纸的手却往回收了收:「这样直接涂怎么会好看?」他招了招手:「大娘子走近些。」 沈语迟半信半疑地走到他身边,他两指一松,那片胭脂纸飘飘悠悠落在地上。 她下意识地伸手要接,身子忽然一重,他整个人平平密密地压在她身上,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脸颊:「我来为大娘子点唇。」 她道:「你怎么……」 话才吐出,唇瓣就被堵住了。 他轻轻捏着她的下颔,不容拒绝地贴着她的双唇,用自己的唇细细描绘着她的唇形,两人的双唇紧紧贴着,他难得温柔,含吮着她的唇瓣,握住她双肩的手却渐渐加重力道,似要把她嵌进身体里一般。 沈语迟长睫惊愕地扇了几下,不知是不是他这回格外小心的缘故,她这次竟没有太多排斥,甚至在被亲的迷迷瞪瞪的时候,在他的引导下,小心探出舌尖,接受他的砸弄引诱。 他既爱且怜,满足地喟叹了声,又怕吓着她,动作越发怜爱,勾着她细细亲吻。 两人不知亲了多久,沈语迟都有些缺氧了,他这才渡了一口气过去,慢慢撑起身子。 他手指抚了抚自己的唇瓣:「大娘子,我嘴唇都要被你亲肿了。」他含笑看着她:「难得热情啊。」 沈语迟回过神来,脸红的不成,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摆了。她闭眼装了会死,然后才一脸别扭地咳嗽了声:「那个……你先让我起来。」 裴青临拉着她起来,欣赏着她上好色的唇瓣,唇畔含笑:「这涂法果然适合你。」 她做了个怪脸:「那我找别人也这么涂……哎呦。」 话还没说完,脸颊就被重重捏了一下,他捏了捏她的脸:「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清?」 沈语迟权衡片刻,还是认怂:「我什么都没说……」 他瞧了眼镜子里:「可惜了,我自己的口脂全掉了。」他低头看她一眼:「大娘子重新为我涂上吧。」 沈语迟心说你别是让我亲回去吧,幸好他从匣子里挑出一根细小的簪棒:「用这个。」 她不太自信地接过:「我先说好,我手艺不成,要是涂的不好你别赖我。」 裴青临一笑,又取出一盒口脂给她,示意她动手。 沈语迟用簪棒沾了点口脂,嘀咕一声:「怎么不是粉红色的,粉色好看。」 裴青临对她的审美不予置评,淡笑道:「大娘子若喜欢粉色,以后你的肚兜都绣成粉色的。」 沈语迟面皮一臊,不敢再开口,用簪棒沿着他的双唇细细描绘起来。她边涂边想着这对儿薄唇方才是如何亲吻自己的,越想脸上越热,裴青临冷不丁来了句:「要是涂错了,你就亲口把涂错地方的口脂吃下去。」 吃下去……她神情更精彩啦,再不敢胡思乱想,细细给他涂完,擦了擦额上的汗:「好啦。」 裴青临敲了敲她的脑门:「涂个口脂至于这般费劲吗?」他意味深长地道:「莫不是在想什么?」 沈语迟闭紧了嘴,他也不再调弄她,挑出一对玉簪,慢慢挽起满头乌发。 她再受不了这刺激,起身要走,他又扔来一句:「哦,对了。」 她转过头,他伸手覆上她的小腹,指尖隔着衣服摩挲了一下她柔软的肚皮,他笑的暧昧莫测:「大娘子已被我抱过亲过了,若是不嫁我,这里可是会有我孩子的。」 沈语迟:「……」你哄鬼呢…… 沈语迟心里默默地唾弃他,不过她也长了不少心眼,特真挚特诚恳地请教:「先生,你说到这个我还想起来一件事,我十二三岁的时候,还亲过抱过邻居家的小郎君,你说,我那时候怎么没有孩子呢?」 她一脸担忧地道:「你说,我会不会怀的是个哪吒啊?所以三四年都没有生出来。」 裴青临好气又好笑地看她一眼:「这般贫嘴。」 沈语迟毫不客气地道:「是你糊弄鬼呢!」 他曲指弹了弹她的额头:「大娘子学聪明了。」她还没来得及得意,他挑眉道:「这些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少女是如何知道的?」 沈语迟噎了下,硬邦邦地道:「傻子都知道怀小孩要,要那个啥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冷不定地问:「那我就得请教请教大娘子了,你要怎么才能怀上我的孩子?」 沈语迟话赶话,没过脑子脱口就道:「当然是圆……呸!你坑我!」她回过神啦! 裴青临表情有几分遗憾:「大娘子果真是聪明了 。」还是以前傻头傻脑地踩坑可爱。 沈语迟给他气的,特别不怜香惜玉地推他:「少废话,快到出发时候了,赶紧走赶紧走。」 他重新理了理衣裳:「大娘子先出去,我过会儿就来。」 等沈语迟走了,卫令才从窗后绕出来,一脸凌乱地看着他脸上的妆容:「主上……」他痛心疾首:」苦了您了。」 裴青临神色如常:「有什么事?」 卫令挣扎了会儿才回过神来,轻声道:「曹国公托我问您,您心里有成算了吗?」 他嗯一声,伸手把发间玉钗扶正:「泰山那边已是布置停当了,他只管看戏就是。」 卫令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伸手给自己挽了个随云髻,心情沉重地叹口气,下去忙活了。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公子撩妻》卷一 作者:旦雅 02、《公子撩妻》卷二 作者:旦雅 03、《公子撩妻》卷三 作者:旦雅 04、《公子撩妻》卷四 作者:旦雅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