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来的短命夫君,要靠我用异能救》 第1章 穿书与重生 元崇二十一年,夏日午后。 靖安侯府的凝香院里,左其星午睡刚醒,正懒散的歪在水榭中的躺椅上看书。 身侧石桌上摆着几盘没吃完的瓜果,一个青衣丫鬟站在旁边轻柔的为她打着扇子,一派闲适惬意。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扰了这份清静。 还没见到人,只听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唤道:“大小姐,大小姐,出大事了!” 这句话说完,一个十一二岁、梳着双髻的小丫鬟才出现在众人面前。 天气炎热,再加上跑了不短的路,小丫鬟面色泛红,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来。 打扇的大丫鬟轻斥道:“锦玉,做什么慌慌张张的,教你的规矩都喂了狗?” 名唤锦玉的小丫鬟闻言也发觉了自己的无状,立刻慢了下来,端着样子快走几步到近前,才又说道:“宝丰姐姐教训的是,奴也是刚听说二小姐的秋霜院闹得正凶,一时心急这才失了分寸……” 宝丰手上打扇的动作不停:“因着什么事闹起来的?” “听说是二小姐想要悔婚!”锦玉声音中透出些许看热闹的兴奋来:“但是刘姨娘不同意,二小姐要以死相逼!” 左其星听到这里,放下了手中的书,转头看向锦玉。 靖安侯府二小姐左秋月,定的是安国公府的四公子霍景安。 霍景安并不在京里长大,据说从小便外出求学,前月才刚刚回京。 左其星却知道其中缘由。 她穿书而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原书中写过,这四公子出生时,其母褔康县主难产而亡,还未满月,国公府老太爷就死了,紧跟着老太太病重。 当时还是世子的安国公找了道士来看,说霍景安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克亲,未成年之前若是养在国公府,怕是整府的人都有性命之忧。 因着这件事,才刚满月的霍景安就被送走了。 到四月份,霍景安已满二十岁,这才回到国公府,但也十分不受待见。 不过这件事别人却是不知的,攀上安国公府是门极好的亲事,他们的本意也是想聘嫡女的。 但左其星生母早亡,内宅事务都由刘姨娘掌管着,这样的好事自然是无论如何也要谋划到自己的女儿身上。 这婚事来之不易,不知费了刘姨娘多少工夫,无缘无故的,左秋月想要退婚,这事就透着怪异。 锦玉见着大小姐看过来的目光,更加来劲,道:“二小姐叫嚷着说那霍公子是个短命的,这么多年都养在外面,根本就不像是国公府的正经公子,她死也不要嫁过去。” 左其星玩味的勾了勾唇,短命?想来这位二妹妹与自己一样,不是知道剧情,就是重生一次的。 那么,她若是真的退了婚,下一步大概就是谋划她的婚事,也好早日与她的男主角相守。 又或者,锦玉并没有打听到全部,说不定现在已经在进行了。 左其星想的不错。 此时的秋霜院中,左秋月正拉着刘姨娘劝说。 “娘,姻缘是人生大事,您就不能体谅一下女儿!” “你也说是人生大事!”刘姨娘气息还没有平稳,抚着胸口道:“国公府是什么门第,他们当初想聘的就是你大姐姐,娘费了多大的工夫才帮你定了这门亲,哪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还这亏得主母早死,侯府如今的管家之权都在刘姨娘手里,不然这亲事是万万结不成的。 “娘,你想想,那国公府的四公子为何没有养在京里?”左秋月挽着刘姨娘的胳膊,凑近了说道:“女儿可是听说了,霍景安克亲而且短命,绝对活不到三十岁,您就忍心让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做寡妇?” 刘姨娘狐疑的看着左秋月,若真是如她所说,做娘的自然不能把她嫁过去受苦,但是谁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女儿自然有自己的渠道,”左秋月摇了摇她的胳膊,“不过他克亲这件事,国公府的老人应该都知道,娘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打听一下,便知女儿是否说假的。” 刘姨娘眸光闪了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事情若真是如月儿所言,这门亲便不是原先她以为的好亲事。 左秋月见刘姨娘动摇,再接再厉道:“娘,这事要说倒也不难,反正他们国公府当初要聘的也是嫡女,您便将我与大姐姐的婚约调换一下,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你大姐定的是明威将军家的次子,明威将军四品之家,如何能与国公府相提并论?”刘姨娘嗔怪的睇了一眼左秋月,道:“当初若不是徐将军与老侯爷有旧交,咱们家哪里能把嫡女定给将军府?” 按说四品也是高门第了,这两户人家,国公府娶嫡出、将军府配庶出也是刚刚好,但偏偏做主的是刘姨娘。 刘姨娘是靖安侯最宠爱的妾室,若不是出身太低,怕是早已经扶正。 如今除了主母的名头,她与正经侯夫人也不差什么。 “娘,结亲虽然也看门第,但更要看对方的潜力与前景。”左秋月倒了杯茶递到刘姨娘手中,柔声道:“女儿也曾通过闺中密友多方打探过,将军府二公子才学卓绝,文治武功,前途不可限量。” 重生一次,她自是知道徐盛的能耐,他借着从龙之功,前世不到三十便已经获封一品定国将军。 嫁给徐盛,一品诰命夫人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更何况,她知道自己与徐盛才是真正的两情相悦。 与那些相比,国公府不受重视的四公子不值一提。 实际上,嫁过去八年,那个人她连面都没见过几回就传回了死讯。 这一世,她是绝对不会再跳入那个火坑! 刘姨娘终是被她说动,安抚的拍了拍女儿的手,道:“我先差人去安国公府打听一下,若情况属实,娘再想办法。” 第2章 设计换亲 第二日,左秋月早早便带着贴身大丫鬟墨香出了府,径直往城中最大的点心铺子百味斋走去。 徐盛的母亲石氏偏爱百味斋的荷花酥,如今徐盛还未从军,只是在巡城司谋了个闲职,很有空闲在母亲面前尽一尽孝心。 他曾说过,年少在巡城司任职,会趁早巡时去百味斋给母亲带点心。 重生回来,仿若隔世,左秋月迫不及待的想要在第一时间看到自己的夫婿。 城区繁华,摊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各色行人来来往往,充斥着平民的烟火气。 百味斋的门前,是一个卖绢花的摊子,左秋月便站在摊位前,对着一摊子的绢花挑挑拣拣,面向着百味斋的方向。 她并没有等多久,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人远远走来,身量瘦长,面容清俊,穿着一身巡城司的蓝色粗布官服。 隔着街道,左秋月一眼便认出了徐盛,与前世身居高位的非凡气度不同,此时的徐盛还十分青涩,没有她印象中的从容高贵,布衣官服显得他如同那些平民一般无二。 但左秋月知道,这些都是暂时的,她的二郎,是块璞玉,假以时日必会长成参天大树。 终是见着了! 左秋月难掩激动之色,随着徐盛的靠近,她不自觉的离开摊位,朝着那人的方向走了几步。 这一世,无论如何,她也要在初嫁时就选对人! “小姐!”墨香见她走向街道中央,急忙喊她。 但左秋月恍若未闻,只定定看着徐盛的方向,人已经走到了路中间。 或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灼热,徐盛若有所感的回了头,便对上了一双含情的眸子。 那站在不远处的少女,身着藕荷色锦缎长裙,上面绣着星星点点的水仙散花,一张白嫩芙蓉面,带着娇媚之色,十分出挑。 特别是一双秋水般的眼睛,万分吸引人。 被她那样专注的看着,徐盛只觉的突然间心跳都快了几分。 左秋月那一双眼眸似会说话一般,脉脉含情,无声胜有声。 徐盛很快便回过神来,认出了那是靖安侯府的二小姐左秋月,他未婚妻的妹妹。 意识到这一点,他迅速回过头去,知道自己直视的目光有些唐突。 但心里却忍不住突突直跳,不知为何,这侯府二小姐让他有种莫名的好感,即便不看着她,那双含情的眼睛却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街上传来一声吆喝:“闪开!都闪开!” 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人纵马疾行而至,速度极快,一眨眼就到了他们面前。 左秋月正站在街道中央,看到那一人一骑迎面过来,一时间来不及反应,怔愣在当场。 若是再不躲闪,她怕是下一刻就要被撞飞出去,血溅当场。 千钧一发之际,徐盛条件反射般的冲过去,一把揽住不知所措的左秋月,旋身往一边躲去。 做为将军府的公子,徐盛身手不差,这一手临危救人,做的相当利落。 待二人回过神来,左秋月正窝在徐盛的怀中,惊恐的垂着头,双手死死抱住徐盛的腰身。 纵马疾行的人已经过去,直到路人发出惊呼声,左秋月才似从惊吓中醒来,慌慌张张的从徐盛怀里挣脱出来。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 跟着她的丫鬟墨香被这突发的一幕吓坏了,连忙跑过去查看左秋月有没有受伤。 发现她没什么事之后,另一种恐惧又涌上来,二小姐,她,她刚才与外男抱在一起! 这可如何是好! 虽说事出有因,但是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搂搂抱抱,对于一个千金贵女来说,实在有失体统。 若是这件事传出去,怕是亲事都难了。 左秋月面上仍是惊恐万分,但内心却在窃喜,初时只是想出来看他一眼,没想到却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有了这一遭,她的亲事是不换也得换了。 与此同时的凝香院中,左其星正闭着眼睛规划着,如何能从如今的形势中获取最大的利益。 穿书之前,已经经过了十年末世,物资匮乏,环境恶劣。 不但所有人都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更是随时都会遇到生命危险,连觉都睡不安稳。 如今这样锦衣玉食的生活,在末世是想都不敢想的。 她是个木系异能者,穿过来之后,异能还在,但弱了许多,这些天以来,她一直在努力寻找提升异能的方法,但收效甚微。 正思考着,小丫鬟锦玉再次步履匆匆的跑了进来。 这一回,她一直走到屋里,站稳了身形,恭敬的行了一礼,这才开口道:“大小姐,不得了了,我刚才听门房王二家的说,二小姐一早出门,在街上与外男抱在了一起!” “哦?”左其星稍稍坐直了身体,颇感兴趣的问道:“可知什么样貌的外男?” 锦玉绘声绘色的描述道:“听说,是个穿着巡城司官服的年轻男子,两人当街搂搂抱抱了许久,分开还依依不舍的!” 果然如此,只是没想到左秋月如此沉不住气,这是多怕错过自己的如意郎君啊。 左其星从身上取出几个铜板递给锦玉,笑道:“你做的很好,往后有事再来报。” “好咧!”小丫头接了赏钱,高高兴兴的跑了。 宝丰被这个消息震的半晌无语,看了主子的脸色,觉得没有什么变化,这才试探着问:“巡城司?难道是徐二公子……” 左其星点了点头,“无需担心。” “二小姐昨个才闹退婚,难不成,是相中的大小姐的婚事?她怎么什么都想抢!”宝丰愤愤不平。 “想抢就给她,不是多大的事。” 又不是想抢她钱。 况且徐盛这样的男人,她也的确是看不上,忘恩负义、软饭硬吃的狗东西。 “这还不是大事?!这都不是大事,那什么才是大事?!”宝丰急的直跺脚。 “吃不上饭才是大事,”左其星淡定道:“宝丰,你把我母亲当年的嫁妆单子找出来给我。” 这两桩婚事对于左其星来说,差别不大,她相信,只要有钱,在哪里都能过上舒服日子。 第3章 父亲的劝说 对比之下,反而是安国公府更加自在些。到时候谋划着分府单过,然后不受宠的四公子早亡,她便是坐拥金山的当家大寡妇,在这个时代,再没有更好的生活了。 宝丰应了声,转身去了内室。 左其星的母亲林妙言出自镇南侯府,是老侯爷唯一的嫡女,宠爱非常。 当年两大侯府联姻,林妙言十里红妆,打头的嫁妆抬进了靖安侯府,末尾的还没从镇南府出来,被人津津乐道的谈论了好多年。 如今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即将成婚,母亲的嫁妆自然是归她所有。 问题是林妙音已经亡故八年,这八年来,侯府的中馈都被刘姨娘掌管着,想要全须全尾的把东西拿回来,少不得要费些工夫。 长长的嫁妆单子到手后,宝丰仍是站在那里,嘴唇抿的紧紧的,满脸倔强神色。 婚姻这样的大事,大小姐怎么就那么不上心呢。 左其星没有抬头,只吩咐道:“宝丰,你去把今天锦玉打探到的消息透露给朱嬷嬷,要无意间的。” “是。”宝丰对于主子这一举动颇为不解,但也没多说,转身出去安排了。 朱嬷嬷是整个靖安侯府最嘴碎的嬷嬷,一件事情如果她知道了,那便是全府都知道了。 于是当左秋月回府时,只觉得今日整个侯府的气氛都有些奇怪。 刘姨娘派出来的丫鬟等在前院,见到二小姐回府的第一时间便将她带回了刘姨娘的院子。 “月儿,”刘姨娘已经迎了出来,“你这孩子,有没有受惊?” 她轻轻拍了两下左秋月的后背,不痛不痒的。 左秋月略显惊讶,没想到外面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回到府里。 “娘,您先别着急,我没事。” 说着拉住刘姨娘的手回到院中,屏退了下人,这才开始商议正事。 “月儿,你,你何必如此心急。”刘姨娘急的直拍手:“这事传出去,于你的名节有损。就算非要如此操作,将左其星与霍四凑作一堆不比什么都好!” 若是闹出今日事件的是左其星与安国公府四公子,他们就站在了有理的一方,那时局势必然不会这么被动,左其星那么多的嫁妆,她非得薅下来一块不可。 左秋月却不以为意。 “娘,左其星养在府中倒是好拿捏,但国公府的四公子京里少有人见过,也未曾参加过别人家的宴请,连面都见不到,如何能成事?” 刘姨娘想了想,也的确如此,霍四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事的难度的确太大。 “那你也没必要用自己来赌吧,你这傻孩子,娘也不是不去为你争取。” “今天的事情并非女儿所图,”左秋月拍了拍刘姨娘的后背解释道:“有人当街纵马,徐二公子只是在情急之下救了我而已。” 左秋月对于这件事产生的后果并不是很在意,名声而已,上一世,她以再嫁之身嫁入徐家,虽说初时只是个贵妾,但徐盛对她极为宠爱,左其星过世之后更是将她扶正,这一点因救人产生的小误会,实在不足挂齿。 刘姨娘还是难掩忧虑。 “罢了,事已至此,一会儿你爹爹下朝,娘便去同他说。” 当天下午,锦玉便又传回消息,侯爷下朝回府后发了好大一通火气,然后急匆匆的出了门,连衣服都没换。 左其星闻言只笑了笑,她就知道,以那母女二人的能耐,图谋一桩亲事而已,必定是可以成功的。 靖安侯在外面如何运作的左其星不知,三日后,靖安侯下朝便差人将左其星叫到书房。 “父亲,您叫我?” 左其星进门后,草草施了一礼,也不等靖安侯出声,便自顾自坐到桌前的太师椅上。 靖安侯左文柏只觉得今日的大女儿没有往日周全得体,但他有正事要说,便也没有过于在意。 “近日暑气太盛,星儿可还适应?若有什么需求,只需同父亲提。” 靖安侯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多谢父亲,”左其星带笑接过茶盏,放到面前,“父亲不妨有话直说。” 这个做父亲的,平常连面都见不到一回,若不是有事,哪里会找她来嘘寒问暖。 靖安侯被噎了一下,若是平常,少不得斥责她两句,但想想现在要说的事,他便直接问道:“星儿对于自己的婚事可有什么想法?” “祖父为女儿定下的这门亲事自是极好的,将军府清正之家,徐二公子料想也是端方仁善之人,女儿再满意不过的。” 靖安侯感觉又被噎了一下,随即细细看了看这个大女儿,她表情真诚,似乎还真是对这婚事满意至极似的。 这姑娘从小到大除了请安,并不往他眼前凑,不如二女儿同他亲厚,但他自认也没有短了她什么,嫡女该有的也没少了她的。 从前对她那些拘谨刻板的印象,今日看来也完全没有了。 靖安侯目光微闪,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斟酌道:“你二妹妹的婚事你觉得可好? ” “父亲说笑了,二妹妹的婚事自有父亲做主,哪里用我这个做姐姐的操心。” 靖安侯一时只觉得这女儿滑不溜手,与她说话,竟如同身在朝堂与那些老狐狸斗智一般。 “你可直说,安国公府可是一门好亲事?” “女儿不知,”左其星仍是笑的真诚:“父亲身在朝堂,对国公府自是多有了解,女儿听的都是些坊间传闻,做不得准。” “哦?都是什么坊间传闻,可否说与父亲听听。” 左其星抬头看着他,眼里沁着笑意,玩笑似的说道:“听说安国公府的四公子,因着天煞孤星的命格,自小便被送出上京,女儿觉得,这国公府虽是顶顶的门第,但是为了二妹妹,父亲也需慎重呢。” 靖安侯借着饮茶的动作闪避了她的目光,心里只觉得更堵了。 叫她来之前,靖安侯是觉得,低嫁换高嫁,大女儿一定会欣然应允,但是几番对话下来,他心里却是没数了。 “咳咳,”靖安侯正色道:“你也说这只是坊间传闻,当不得真的。” 第4章 我不要,也不能轻易给你 左其星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坐姿闲适,并不搭话。 二人沉默良久,左其星一盏茶都喝完了,但还是在那里转着茶盏,不动如山。 终究还是靖安侯败下阵来,沉吟道:“你毕竟是侯府嫡出,没有一府庶女嫁的比嫡女高的道理,所以为父想要将你与你二妹妹的婚约调换,让你嫁入安国公府,你意下如何?” 左其星手将手中的杯子放到桌上,发出一声轻响:“不如何。父亲莫非觉得婚姻大事乃是儿戏?说定就定,说换就换?” “为父也是为你好,”靖安侯忍着火气,劝说道:“难道你不以为安国公府要比明威将军府更好?” 是个人都知道国公府比一个四品将军府强吧。 但左其星偏不着他的道。 “不以为,”左其星寸步不让:“女儿即已定下了明威将军府,那将军府就是最好的。况且,父亲若真如此为女儿着想,那亲事定下之时为何不提,到如今,明年就是婚期了,何必再提如此无稽之事。” “你……”靖安侯又为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顺顺气,然后扬声道:“为父心意已决,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话说的已经相当重了,寻常闺阁女子怕是立刻就要跪下认错,但左其星岿然不动。 “便宜在哪里?克亲的国公府四公子是便宜吗?女儿这小细脖子可担不起如此大的一顶帽子。” 靖安侯是真被气到了,怒斥道:“荒唐!哪有女儿如此同父亲说话的!” 左其星仍是那副闲适表情,嘴上却半分不让:“父亲如此颠倒女儿婚事,岂不更加荒唐?” “你!”靖安侯将手中茶盏重重摔在左其星脚边,厉声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今天你不换也得换!” 茶盏着地发出一声脆响,立时四分五裂,茶水飞溅出来,打湿了左其星的裙摆。 坐着的姑娘却分毫不惧,没有移动半分。 “父亲想强换,女儿又能如何,少不得去外面找人分说一下,看看谁家父母是这样对待子女婚配的!” 左其星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颇有些严厉的样子。 立在书房门口的宝丰和靖安侯的贴身小厮王志听到书房如此大的动静,不禁面面相觑,心下惊骇莫名。 但侯爷有令,两人立在门口,不敢擅入。 靖安侯气的头顶冒烟,这一番对话下来,竟是没有一句在他的预想之中的。 “你你你!忤逆父母,你这是不孝!” 在这个以父为天年代,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过来,实在是极严重的事了。 左其星却不管不顾,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回视靖安侯,一字一句道:“祖父为我定的亲事,父亲却要强行更改,要说不孝,也是父亲违逆祖父意愿在先,有什么立场责怪女儿?!” 靖安侯看向左其星的眼睛都带了红,唤她过来时是想着好好说说,她定是会欣然接受。 到现在二人已经针锋相对,再也无法心平气和。 左其星却是还没有说完,继续道:“况且,您说我忤逆父母,我却是不认。我母亲若是知道你如此对我,怕是要从棺材里爬出来替我撑腰,叹一句这爹已经是别人的爹了!” “你你你!”靖安侯恨不得再找个茶碗去砸她:“我如此对你?我怎么对你了!难不成国公府不是更好的人家!我哪里有半分亏待于你!” “呵,父亲可是打量着我不知道二妹妹闹出的事情?”左其星似笑非笑的盯着他:“有好事时只想着二妹妹,把高门大户定给二妹妹,如今传出对方克亲,却拿我这个嫡出女儿来善后,爹爹可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靖安侯再也忍不住,大声喝骂道:“滚!你给我滚!” 左其星轻轻瞥了一眼靖安侯,头也不回的走了。 守在门口的宝丰见大小姐出来,连忙蹑手蹑脚的跟着她往凝香院走去。 等出了主院,四下无人,这才长长舒了口气,道:“大小姐不是说与那徐二公子的亲事,二小姐想要便拿去?” “嗯,的确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可是……奴婢不明白,”宝丰斟酌着道:“即是小事,大小姐又为何与侯爷如此大动干戈?” 她在外面听着,刚才书房里面是已经要打起来了。 “虽是小事,也不能轻易就被拿走。哪有从别人手里要东西,却一点好处不想给的。” 如今着急的是他们,定要成事的也是他们,那这件事对于她来说就是个筹码,不给足好处,想都别想。 左其星回到自己院子之后,刘姨娘很快就带着左秋月去了前院书房。 一家三口在书房里商量了到了晚膳时才散,靖安侯再出来时,也不如初时那么愤怒了。 翌日,左其星再次被叫到了书房。 书房陈设如故,地上昨日被摔碎的杯子早已打扫干净。 但左其星进门时,还是专门朝那个摔杯子的位置盯了几息,让靖安侯不禁想起昨日之事,面色就带上了几丝不自在。 他顿了顿,却还是开口道:“星儿先坐。” 左其星不客气的坐下,开门见山道:“父亲还是想与我商议换亲的事?” 靖安侯纠结着点了点头。 昨天二人不欢而散,说实话他是不想拉下这张老脸再去找大女儿,若是可以,他恨不得从此都不再理会她。 但是刘姨娘与月儿那边又不能不管。 靖安侯叹了口气,道:“今日为父同你好好商议,你有什么要求,只管同为父说,定不叫你觉得委屈。” 左其星好整以暇的把玩着桌上的一套新茶具,道:“若是如此,父亲便把刘姨娘和二妹妹叫过来,一起商量吧。” “为何?”靖安侯投来一丝诧异的目光。 “女儿是怕您一个人做不了主,”左其星笑道:“毕竟自我母亲去世之后,父亲便被刘姨娘拿捏的死死的,女儿也是怕您回头在刘姨娘那里不好交待。” 第5章 谈条件 “胡说!”靖安侯拍案而起,怒道:“我乃一家之主,有什么事还需要同别人交待!” 这大女儿也不知是不是彻底不装了,如今言语竟是如此锋利,不留情面。 “好好好,父亲没被拿捏,是女儿想左了,”左其星从善如流道:“那父亲有话便说吧,捡着您能做主的说。” 她还真是句句话戳人肺管子。 靖安侯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怒气,想着今天的目的,终究是坐了下来。 但语气也没有多好。 “你二妹妹与徐家二公子的事已成定局,我们庶女换嫡女,国公府也是答应的。亲事已定,你只需看看有什么要求。” “父亲既然已经定下,又何必与女儿分说?” 她适时的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但是演技有些拙劣,演出了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靖安侯抿了抿唇,大女儿虽然丧母,但外祖镇南侯府却还在,若是不让她满意,再出去乱说,他怕是也应付不来。 罢了,终究是他理亏在先。 “亲事调换虽已成定局,为父却可以在别的方面补偿于你,比如说田产、铺面或是金银首饰之类,可以添入你的嫁妆,保你一世无忧。” “父亲竟是如此有心,女儿甚感欣慰。”左其星说着,还取出手帕装模作样的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泪水,看得靖安侯眼睛疼。 此刻的靖安侯,突然想到在朝堂上问户部要银两的官员嘴脸,竟是与他这女儿一般无二。 “说说吧,为父也知你受了委屈,只能在别处尽量补偿于你。”靖安侯咬牙说道。 “当真?”左其星收了帕子,带着希冀的望向靖安侯,目光中全是孺慕之情,让他一时分不清,昨天那个咄咄逼人的女儿是不是他臆想出来的。 得到靖安侯肯定的答复,左其星坐直身体,也不装了,自随身的绣花荷包中取出一张纸,摊开铺在靖安侯的对面。 靖安侯定睛一看,那竟是一份补偿清单! 她竟是有备而来! 一时间,靖安侯内心翻江倒海,他这大女儿,是否从一开始便将他们全部看透,一步步只等着他说出这话来! 他的一番做派,他们的几回商议,他从最开始找她时的想法,在她面前竟无所遁形。 靖安侯手中拿着那张纸,一时懊恼、一时气苦、一时羞愤,最终竟是生出几许骄傲来,这女儿,竟是胆识心计俱全,只不过全用在了他的身上。 手中的纸上只列出三项,第一,嫁妆翻倍,并点名要京中同一街道的几家铺面,离京远近不一的几住庄子,并二十万两现银。 这嫁妆的分量着实不轻,也恰好踩在了靖安侯能承受的范围内,在他觉得足够多,又可以接受的程度。 第二条,靖安侯的府兵让她亲自挑选并带走三十人。 靖安侯皱了皱眉,不知道她要带走府兵做什么,但这也不是不行,府兵带走了可以再招,侯府招几个府兵还不成问题。 第三条,带走母亲所有嫁妆,连同被打发到外地与庄子上的六十八个仆从。 看到这一条,靖安侯心中起了一丝波澜。 妻子故去,只留下这一个女儿,按理说,妻子的嫁妆全都归女儿所有,这是理所应当的,可她却把这一条单独拿出来说,竟是怕靖安侯府贪没了她的东西似的。 再说那六十几个仆从,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除了一个奶嬷嬷,竟全都被刘氏给打发出去了。 那岂不是说,如今大女儿身边的那些人,都是刘氏安排的?他竟不知这些府里的弯弯绕绕。 看到这里,顿时觉得有一丝丝愧疚,感觉到了自己对这个大女儿的不闻不问。 靖安侯拿着单子,沉吟半晌,终是点了点头,道:“我同意了。” 左其星喜笑颜开,站起来对他行了一礼,竟是这两天最真心实意的一个施礼。 “即便父亲同意了,可不能偷工减料,我是要提前查验的。特别是我母亲的嫁妆,我会去外祖家找当初的管事,一件一件核对才行。” 靖安侯听她这样说,顿时又心生不悦,刚才的那一丝愧疚也消散了,板起脸道:“你放心,靖安侯府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你母亲那点东西,还不至于。” “那女儿便放心了!明日女儿便去请外祖家的管事,把母亲的嫁妆先清点完成,我就在凝香院收拾出几间库房,存放那些东西。” 左其星目的达成,欢欢喜喜的出了门,带着宝丰回去了。 靖安侯站在原地久久不语,只觉得她小人之心。 左其星走后没多久,刘姨娘便瞅着空闲走了进来。 她看向靖安侯的目光总是带着爱意,轻柔着声音问道:“侯爷,这一次,可与星儿说好了?” 刘姨娘已经三十出头,但看着还是十分貌美可人,对待他一如既往的温柔小意。 但此刻他却没忍住想起了左其星先前说的那句话,这些年,他被刘姨娘拿捏的死死的,家里大事小情都是刘姨娘说了算。 是否,这温柔乡便是她拿捏自己的武器? 但这想法只出现了一瞬,便被他强行驱除,刘氏这些年掌家也并无疏漏,他只是放心她而已。 靖安侯将刘姨娘让到座位上坐好,才回道:“已经说好了,只不过嫁妆需得多一些。她是嫡长女,嫁得又高,是该多准备些,别让国公府看轻了咱们。” 刘姨娘垂着头,掩住了眼中不悦之色。 两个女儿前后脚出嫁,此消彼长,给左其星多了,左秋月就要少些。 再加上她的出身不好,进府就没带什么嫁妆,不能贴补女儿。 好在这些年由她掌家,前头死了的林氏带来的嫁妆全在她手里,里面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她已经把最好的那一批挑出来,充入到女儿的嫁妆当中。 因着这些,她也没有反对,只顺从道:“侯爷说的是,星儿从小没了娘,少不得我们多替她考虑着些。” 第6章 去找外祖母借人 靖安侯听到她这样善解人意的话语,只觉得舒心,想着刘氏如此善良,竟被大女儿恶意揣摩,心中又对左其星的尖刻生出几许不满。 这样的刘氏,如何能想着拿捏他,又如何会图谋林氏的嫁妆,真是岂有此理。 想到这里,他也没说左其星要清点林氏嫁妆以及要府兵的事,左右那些东西来了就存在那,有什么好清点的,说出来平白让人觉得他们疑了刘氏。 左其星当天就给镇南侯府递了拜帖,第二日一早便坐上马车去了镇南侯府。 镇南侯府的老夫人接到外孙女的拜帖高兴极了,当天晚上更是多吃了半碗饭。 等左其星到镇南侯府时,已经有一群人等在大门口,老太太也亲自出了自己的院门,在前院等着外孙。 不多时,便见到左其星衣着华美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袭轻薄又繁复的淡青色苏锦衣裙,行走间轻盈灵动,仿若带着山间的轻风云雾,在夏日里尤显清凉。 再观她样貌,线条柔美的鹅蛋脸,面若凝脂,吹弹可破,一双猫儿一样的眼睛灵动非常,眼尾一颗小小的红痣,更衬得她明艳不可方物。 镇南侯府的人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都有些怔愣。 只因左其星,与母亲林妙言长得竟是有几分神似。 她比母亲更加貌美,但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觉得,妙言小姐的女儿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林老夫人拉着左其星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亲自将她带入自己的院子。 随着老夫人迎出来的还有镇南侯夫人许氏,以及林二夫人邱氏,带着她们没出阁的女儿。 一番见礼之后,左其星身后的宝丰与何嬷嬷便取出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在坐的女眷们。 林老夫人拉着左其星的手,叹道:“其星十六了吧,一眨眼的,明年也是要出阁了,趁这时间,可要多来看看外祖母。” “一定的!”左其星笑着应承道:“只怕老太太总是见我,次数多了就该嫌我闹人了。” “净会瞎说,”林老夫人做势拍了拍她的手背,“外祖母年纪大了,喜欢热闹,你就是天天来,也烦不着你。” 左其星笑道:“那我可当真了。改日招个戏班子来,让喜欢热闹的外祖母大人彻底热闹热闹。” “好好好!” 林老夫人被她逗的高兴,顺手就将腕子上一只碧绿的翡翠镯子退下来给她套上。 嫩豆腐一般的手腕配上翠色欲滴的镯子,格外晃眼。 林老夫人赞不绝口:“东西果然是得小姑娘带着才好看,我这一把老骨头,衬的那玉都没那么绿了。” 坐在许氏身边的林雪晴眸色暗了暗。 林老夫人送出去的镯子通体碧绿,没有一丝杂质,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只这样成色的,她还想着等自己出阁时央祖母给她添妆呢,谁曾想,就这么给了左其星。 林雪晴心里不痛快,说话时的语气也不太好:“其星妹妹,我怎么听说,我那未来的妹夫徐二公子,与秋月表妹关系匪浅呢。” “雪晴!”许夫人连忙拉了拉林雪晴的衣角,在林老夫人正高兴的时候说风凉话,她是胆子不小。 然而坐在林老夫人身侧的左其星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她说话一样,举着那只戴手镯的胳膊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的好外祖母,您送的这镯子可真是太过漂亮了些,我竟都不知如何处置了。戴着吧,又怕碰坏了,摘下来又觉得可惜,您可快帮我出出主意吧。” 林老夫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道:“瞅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送你的你就戴着,回头多给你几件,便不觉得稀奇了。” “那我长见识可全靠外祖母了!” 祖孙二人,竟没一人理会林雪晴的话。 到这时,连许氏的脸色也沉了沉,在外人面前,老太太真是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没脸。 林雪晴更是连笑都挤不出来了,祖母的好东西都给了外孙女,真是分不清亲疏,分明她才是姓林的。 但刚才的插话没人理会,她的脸上也火辣辣的,此刻便再不出声,只低头去看自己绣着牡丹的鞋面,心里却千回百转的不乐意。 这个姑母出嫁时本就掏空了小半个侯府,偏偏死了还能再留下一个过来打秋风,还不如全死绝了干净。 待用过午膳,林老夫人推说累了,便让其他人都回去了,只留了左其星说话。 “星儿,你的亲事可是有什么变数?”虽说在人前老太太没有说话,但是林雪晴说的,她还是听进去了。 左其星笑着回握住林老夫人的手,道:“劳外祖母记挂,正要同您说这事呢。” 果然。 林老夫人坐直了身体,面色也严肃了几分。 难怪这不年不节的,外孙女过来看她,难说就是来求救的。 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老太太立刻就对靖安侯心生了几分不喜。 “孩子别忧心,有什么事情同外祖母说!” “倒不是什么大事,”左其星笑道:“结亲的事,父亲有意将我许给安国公四公子,我这回来叨扰老太太,也是想要问老太太借几个人。” “借人?”林老夫人稍显惊讶,想不出借人做什么。 左其星点了点头,道:“婚期仍是定在年后二月里,倒是没什么影响。不过此番成亲,少不得要带走母亲当年的嫁妆。只是时间有些久远,想请府上当年的管事一起回去清点一二。” 林老夫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女儿过世已经八年,这八年,府上的中馈都掌握在那个刘姨娘那里,姨娘眼皮子浅,少不得动些手脚。 可自家外孙女的东西,哪里有让别人抢了去的道理。 林老夫人立刻表态:“要的要的,就让阿福同你走一趟,多带些人。” “那便多谢外祖母啦。” 目的达成,左其星下午便带着浩浩荡荡的十五个人回了靖安侯府。 第7章 清点嫁妆 靖安侯在前院书房听说她带了那么些人回来,心下便有些不喜。 一个两个的帮忙清点也就罢了,带回这么多人,看着就好像他们靖安侯府真的贪没了镇南侯府东西似的。 他自成婚那日起就没想过动林妙言的嫁妆,好好的封存至今,左其星这一出动静闹的,真是对自家连一点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 这么想着,靖安侯就不想理会她,坐在书房没有出来。 但他不出现,左其星却自己找了过来。 “父亲,女儿今日便要开始清点母亲嫁妆,还请您移步后院库房,做个见证。” 靖安侯极为不悦,沉声道:“这点小事,你自去办了,何必还要为父去看着。” 左其星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自顾自取了新茶盏烫了烫,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道:“这事说小也不小,财物交接有个见证人是必须的。您要是实在不愿意来也成,女儿出去请一位族中有名望的族叔罢。” 她说着,放下茶盏,半分劝说的意思也没有,转身就要出门。 “慢着。”靖安侯含着莫大的火气喊住了她,若真让她出去找了族里旁人来做见证,没事也变有事了。 “不必劳烦旁人。” 靖安侯说着起身,随左其星一起出去,连带着左其星的丫鬟仆从,一行二十多人声势浩大的走到府库门口。 掌管库房的婆子乍一见到这么多人,心下惊慌,连忙出来行礼。 左其星停下脚步,但没出声。 沉默片刻,靖安侯只得自己开口道:“把放置夫人嫁妆的库房打开。” “夫人……的嫁妆?” 那婆子一时愣怔,这些年府里管刘姨娘也叫夫人,这突然提起,竟是让她一时没分辨出侯爷说的夫人是哪个。 左其星站在靖安侯身侧,小声嘀咕了一句:“哎呦,这都分不清是哪个夫人了。” 她的声音很小,小到恰好能让靖安侯听见。 靖安侯默了默,这些年的确是对刘姨娘多有抬举,以至于让府里的下人都觉得刘姨娘已经是正经侯夫人了。 不过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左右侯府也没有正经夫人。 靖安侯因着左其星的提醒,在脑中过了一下,又不在意了。 左其星无所谓的笑了笑,她自然知道,这样的小事不会对她这个心都偏到胳肢窝老爹有什么影响,但是积少成多,她不放过任何一个上眼药的机会。 那婆子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侯爷带着大小姐来清点前夫人的嫁妆来了。 婆子顿了顿,试探着说了一句:“可是,没有对牌……” 想也知道,能占着库房这样重要位置定是刘姨娘的心腹。 左其星又悄声嘀咕:“哎哟,瞧瞧,这靖安侯本人来了,都没有个牌子好使,瞧这地位,啧啧。” 靖安侯面色黑沉,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这个糟心的女儿,然后严厉的对着婆子道:“你若是干不了,明儿个就卖了你吧。” 婆子大惊失色,再拎不清也知道这侯府是谁的。 “老奴马上就去!” 她慌忙去拿钥匙,开门的手都是哆嗦的,颤颤巍巍的几次都没有对准锁孔。 放置林氏嫁妆的库房足有三间,珠宝玉器、古玩字画、日常用具应有尽有,包含了生活所用的方方面面。 由此可见,镇南侯府真是疼女儿的人家。 左其星展颜一笑,冲着身后的管家道:“福伯,劳烦了!” “姑娘说的什么话,老奴哪里敢担一声劳烦。” 从镇南侯府跟过来的福伯立刻笑着上前,从口袋里取出嫁妆单子来。 他身后的仆从们,麻利的上前,开始对着单子清点。 这时,刘姨娘得了消息,带着左秋月慌慌张张的赶到现场,气息不稳道:“侯爷,你们这是做甚?” 靖安侯并没有把她的出现当回事,说起来,前头夫人的嫁妆,同刘姨娘按说是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去的。 但这么多人过来清点,为了避免刘姨娘觉得府里疑心了她,还是认真解释了一句:“明年星儿就要成亲了,这会儿她外祖母差人来把她娘的嫁妆重新清点造册,充入她的嫁妆单子里去。” 刘姨娘听他说完,脸色都白了,心下一片慌乱,连忙说道:“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改天再查。” “不用,”靖安侯还没说话,左其星先出声了:“福伯他们从镇南侯府过来,今日查完还要赶回去当差呢。” 完全没有回旋余地。 刘姨娘完全没想到这一茬,一个生母早死的女儿,从前也不得侯爷宠爱,哪来的这些成算! 就算是要嫁妆,把库房打开让她随便拿便是。 她从没想过左其星会去镇南侯府要人来清点,还闹出这样大的阵仗。 她掌管侯府后宅多年,这里面有多少猫腻怕是只有自己知道。 已经这么些年了,只要不是镇南侯府来人,在他们府里,绝对出不了什么事。 可是,现在这情形,已经容不得她存有侥幸心理了。 “侯爷,怎么没提前知会一声,我也好提前收拾一番。” 刘姨娘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柔弱的目光看向靖安侯。 她与靖安侯快二十年的情份,比林氏还早进府,也深得靖安侯信任宠爱。 如果这件事有谁能帮上她,非靖安侯莫属。 靖安侯终是发觉了刘姨娘声音中的不对劲,他心下一跳,忽的回头,看向面色发白、目光中带着祈求的刘姨娘,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从前的所有认知都有些崩塌。 大女儿前几天在他书房说的话一句句回荡在他的耳边,她说你被刘姨娘拿捏的死死的,她说自己这个爹已经是别人的爹,有好事都是老二的,收拾烂摊子才找她…… 包括刚才,她还在嘲笑他,把姨娘当做夫人,在府里没一个牌子好用。 还记得当初她说要一件件仔细清点林氏嫁妆时自己不悦的心情,还有刚才对她找那么多人回来的不满,靖安侯只觉得讽刺。 他觉得大女儿小人之心时,大女儿是否在心里觉得他是个任人愚弄的傻子。 想到这里,他又转头看向了二女儿。 第8章 我提两点 左秋月同刘姨娘一起过来,对于左其星搞出来的这次清点事件,她心中也十分忐忑。 她自是知道自己的嫁妆当中那几件好东西都是从哪来的,她姨娘出身小门小户,根本就没有嫁妆这种东西。 但是形势摆在眼前,她快速在心中计算,最后得出结论,这件事她还是不知道才好。 她必须是无辜的。 所以在靖安侯看向她的时候,左秋月一脸懵懂,似乎还在好奇这一大群人到底在做些什么。 靖安侯转回头去,对上刘姨娘哀怨乞求的目光,往常,但凡她对自己有所求,都会露出这样柔弱的姿态。 而今天,她示弱的表情比以往任何一次更甚,如果不是人多,她怕是会直接跪在他的面前。 一边是她对林夫人嫁妆伸手的恨铁不成钢,一边是两人将近二十年的情份,一时想到她对自己的欺瞒,一时又顾念着靖安侯府的颜面…… 只几息之间,靖安侯的面色几度变化,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他转过头,面向左其星的方向,嘴唇翕动几次,吐出两个字:“星儿。” 自刘姨娘过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左其星看在眼里。 此时靖安侯心里那点小九九,她早已了然于心。 左其星也不说话,只似笑非笑的与靖安侯对视着,只看得他一张老脸都要泛红,带着下不来台的尴尬。 虽然左其星什么也没说,他却觉得自己被人鄙视了个彻底。 他靖安侯还从来没丢过这样大的脸! 之前他还觉得靖安侯府又不是破落户,图谋夫人嫁妆,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让他羞愤难当。 可,这么多下人面前,若是这件事宣扬出去,他们靖安侯府的脸面可真是要被人放在地上摩擦了。 眼瞅着十几个人进进出出,在拓下来的单子上做着标记,靖安侯还是开了口。 “星儿,借一步说话。” 这时的靖安侯已经没了最初的气焰,若是让这些人继续清点下去,丢的是侯府颜面,可若是让他们立刻停下,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无异于告诉所有人这里面有问题,更何况还有虎视耽耽的大女儿看着。 左其星没有拒绝,乖顺的同靖安侯走到院子另一边。 “星儿,这件事是为父失察,”靖安侯服了软,“你也是侯府的女儿,侯府没脸,你也要受到牵连的。不如……,回头为父定要给你补全,只多不少。” 左其星没接话,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只那么看着靖安侯。 靖安侯此刻看她也没了对待女儿家的轻视,把她的表情对照着朝中那些要好处的官员,便立刻明白过来,这是好处没给够。 “别闹大,别的都好说,”靖安侯道:“靖安侯府也不是没有家业,这一回,是刘姨娘眼皮子浅……” 他说的真切,左其星也不会得理不饶人。 但就像她说的,什么事都好说,只看价钱合不合适。 左其星抿了抿唇,面上带着一丝为难,道:“既然是父亲开了口,自是没有不应的道理。只不过,这事也是可大可小,端看父亲的意思了。” 对于这种侵占财物的事,很多上不得台面的人家都有,只要不闹大,都是关起门烂在家里面。 但是若是想闹大,妾室偷盗主母嫁妆,去衙门告状,就要按律处置了。 真走到那一步,他们靖安侯府丢人是小,被御史参个治家不严也是跑不了的。 别说报官,靖安侯连这件事宣扬出去都不愿意。 左其星很能理解他的想法。 于是伸出手指,比了个二的手势,低声道:“我提两点。” 靖安侯连忙接话:“你说。” “第一,掌家权要交给申姨娘,直到父亲娶续弦为止。” “应该的。” 府里出了这样的事,哪里还能让刘姨娘继续管家。 申姨娘也是府里老人了,老实本分。入府前是商户之女,为靖安侯生了三姑娘左明瑶,平日里不太出院子,暂时交给她也行。 到这时,靖安侯突然就有种还是得娶正妻的想法,正经的官家小姐,能管家的,能拿得出手的那种。 姨娘再受宠,也只能当个玩意儿,权利大了,容易出大乱子,就像现在。 左其星见他同意,继续道:“第二,事情我不声张,但损失数目要查明,少的东西我也不要了,折成现银,双倍补偿。” 这意思,就是说,丢个价格一百两的瓶子,就拿两百两赔了就行,东西也不用找出来了。 靖安侯也咬牙同意了,此时只希望刘姨娘胆子小点,别拿走太多。 两人说定,左其星又定定看了靖安侯一会儿,这才转身回去了。 靖安侯面色变来变去,难看至极。 平常放在心上的刘姨娘,一下子就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男人说到底还是最爱自己,小意温柔时,千好万好,涉及到脸面与利益,那点感情也顶不了多大的用。 左其星回到库房时,将福伯单独叫出来说了几句话。 然后就同靖安侯一起站在一旁等候。 待全部嫁妆清点完毕,十几个人有序的退了出去,不发一言。 福伯走在最后,递上来一张纸,上面记录着所有嫁妆中对不上的东西。 左其星看着手中的单子,乐了。 她想到了刘姨娘会不老实,但是没想到她竟如此大胆。 母亲嫁妆里,顶级的古董玉器很多都被拿走了,用一些赝品顶替,现银直接少了十二万七千两,陪嫁过来的仆人身契一张也没找到,全被收走了,上好的衣服料子更是被用了大半。 左其星将单子递给靖安侯,笑道:“父亲先看看,有疑问的尽管亲自过去核对。” 靖安侯看着那张薄薄的纸,面色越来越难看,最终咬着牙道:“不用核对了。” “那好,”左其星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衣服布料就算了,权当送了,除此之外,损失的物件按现价折算,一共价值三十六万两,父亲若按双倍赔偿,便是七十二万两,都是自家人,零头便抹了,就七十万吧。” 第9章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靖安侯差点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此刻的他,是真的不想为这个愚蠢贪婪的刘姨娘兜底了。 侯府再大的家业,也没有这么祸害的! 七十万两!在这个五两银子就能买一个人的时代,七十万两是多大一笔钱! 量变引起质变,若是刘姨娘贪的少,大差不差就过去了,但如今数量巨大,远远超出了靖安侯的预期,导致他的怒气质也直线上升。 靖安侯两步走到刘姨娘眼前,抬手就是一个大耳光,直扇的刘姨娘嘴角淌血,耳朵嗡嗡作响。 “你这毒妇,你怎么敢!”靖安侯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刘姨娘身在侯府,多年来得他宠爱,吃穿用度都没缺过她的,没想到竟贪婪至此! 刘姨娘再也哭不出梨花带雨的感觉,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哀嚎出声,道:“侯爷,侯爷我没有!东西还在,还在的!” 靖安侯早已没了怜香惜玉的心思,一脚踹把她踹翻在地,“你说,东西都在哪?” 刘姨娘也顾不得其他,哭嚎道:“在,在隔壁库房。” 看她表述的不清不楚,靖安侯又想再踹,刘姨娘忙补充道:“就在,就在放置月儿嫁妆的库房里!” 竟是把夫人的东西用作给自己的女儿置办嫁妆了! 靖安侯转头看向左秋月,只见她一副被吓坏了的表情,小脸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时的靖安侯甚至迁怒到了二女儿,看她那副不堪大用的窝囊样也十分不顺眼。 靖安侯失望至极,又看向大女儿,犹豫着想要开口,左其星却似乎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在他说话前先对他摇了摇头。 “父亲,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想把东西还回来,她是不要的,那么多华而不实的东西,哪有银子实用。 “父亲若是想用物件来顶,我只接受京里的铺面。”左其星想了想,又道:“听说父亲有座能冬季种菜的温泉庄子。” 七十万实在太多了,靖安侯的确是动了把东西还回去的心思,可惜之前大话已经说出去了,如今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但那些已经归入老二嫁妆里的东西,自是要收回府中,多的一样都不能让她带走。 此时的左秋月,看着眼前的情景只觉得肝胆俱裂。 上一世可没有这么一遭! 她当然知道刘姨娘为她置办的东西里有什么,但上一世,她嫁妆里也是这些东西啊,她带走后什么也没发生! 为什么现在却发生了? 不对,这不对劲! 难道是,她提前图谋自己的亲事,改变了原有的轨迹?! 那现在怎么办?她的嫁妆,若是按照侯府庶女的惯例,全加起来也没有三万两,再加上父亲盛怒在身,怕是会更少。 事到如今,已无力回天,左秋月只能往好处去想,虽然嫁妆没了大半,但她有了徐盛,徐盛可比这些死物珍贵多了。 等她的夫君成了一品护国大将军,这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那左其星也是个短命的,同霍四前后脚去死,要那么多带走也没命花! 左其星不知左秋月如何在心里腹诽,她已经在查看刚送过来的陪房身契,原本有六十八人,如今只剩下六十三张契书。 “那五个人呢?”靖安侯冷声问道。 刘姨娘倒在地上,完全没了形象,抽抽噎噎的回道:“卖、卖了。” 那些人的身契落入她手之后,先前得罪过她的几个人都被卖掉了,剩下的也都被送到各处庄子上,眼不见为净。 “呵,”左其星把一叠身契拿在手里掂了掂,“有意思,什么时候妾室可以随意发卖主母的陪房了,父亲您年纪大,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这样的事?” 靖安侯臊的老脸通红,林夫人眼前伺候的人一个个消失,他若是用点心就会发现,但却选择了视而不见,只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如今被女儿用话这样噎着,真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更恨刘姨娘,一个妾室胆敢染指主母的东西,却完全不想自己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父亲给你补上。”靖安侯找补道。 左其星叹了口气,状似无奈的抿了抿唇,眉头都皱在一起:“我又能如何,就依父亲吧。” 她一副没办法的模样,嘴上却说得顺畅:“厨房的张妈妈,外院的朱嬷嬷,账房的吕先生,采买的程婆婆,外加这个管库房的婆子,就这五个吧,连同他们的家人。” 这几个人都是左其星有用的,趁这个机会一并要走。 厨房的张妈妈做菜最好吃,朱嬷嬷最会传八卦,程婆婆采买的东西品质最好,吕先生看账本最快最准,之前就帮她很多,至于那个管库房的婆子,敢在侯爷面前要对牌,胆子不小,她打算要过来看院门。 靖安侯自是没有不答应的。 几人连同家人的身契也很快被送了过来。 “父亲这几天便把各处庄子上的人找回来吧,我要先放到府里教教规矩。” 靖安侯满肚子气,狠狠的瞪了一眼刘姨娘,转身走了。 此时的兰馨院中,申姨娘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坐在堂屋,听着丫鬟在外面打听的事,不禁面露惊讶之色。 “侯府多久没出过这么大的乱子了,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申姨娘穿着一身素净的烟灰色衣裳,面上带着十足的随意。 丫鬟红娟斟酌着问道:“我们可用过去看看?” 申姨娘没说话,她身边的左明瑶淡淡开口道:“父亲这时怕是恨不得全府的人都老实待着,越少人知道越好。” 现在还往上凑的,怕不是傻子。 “三小姐说的是,”红娟道:“听说,大小姐把管家权要给了咱们姨娘,也不知是个什么章程。” “给了就拿着,”申姨娘也没露出什么激动欣喜之色:“正好明瑶也到了快议亲的年纪,相看也方便些。” 左明瑶听到自家姨娘说要给她议亲,面上也不露羞赧之色,一派从容的福了福身:“那便有劳姨娘了。” 第10章 与嫡女也不差什么 申姨娘见她小小的人儿,说话一本正经,打趣道:“那瑶儿对未来夫婿可有什么要求?不如说给姨娘听听。” 左明瑶还真就认真想了想,回道:“第一,不做妾,第二,人品好,在这两点的基础上,越富足的人家越好。” 前两条稳固自己的正妻之位,后面的就是生活水准了。 “贪花好色的算人品不好吗?” “懂礼法,知进退,不要宠妾灭妻的就可以。” 申姨娘看着眼前务实的女儿,不禁有些心酸,不受宠的姑娘,也少了许多对未来的期许。 “你大姐姐转了年就要出阁了,近期你也多去她那走动走动。” “女儿晓得。” 库房那边,左其星差人将母亲的嫁妆全都搬到自己的院子,那些赝品被直接丢弃,剩下的东西两间屋子挤一挤便装下了。 刘姨娘被赶回到秋霜院禁足,也没说什么时候放出来。 靖安侯现在就是恨不得掐死她。 之前答应左其星赔双倍的时候,他觉得赔个三万五万就是多的了。 谁能想到她那么大的胆子,竟是以次充好换了好大一批东西! 七十万两,账上现银根本就没有那么多,让他只得又让出了京里一处大宅、几间铺面和三个庄子。 七十万两,能买多少个刘姨娘! 除了银钱上的损失,他一想到福伯回到镇南侯府如何向林老夫人汇报家里的事,就觉得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本来两家同是侯府,地位相当,如今因着这事,平白就觉得自己这靖安侯府低了一头,因此对刘姨娘更怨了几分。 京中最繁华永安大街,清心茶肆的后院,一身玄衣的霍景安刚练完剑,坐在树下喝了口茶,把下属汇报靖安侯府的事当做说书的故事来听。 半晌后,忍俊不禁道:“竟是个泼辣的。” 汇报的曲管事抬头看了看他那张容色极盛的脸,也并不知如何回他的话,只沉默不语。 本来只是打算探探靖安侯府庶女换嫡女的亲事内里究竟有什么猫腻,没想到竟是看了这么一出大戏。 到现在,想探过之后就把人手撤出来的想法也发生了变化,霍景安手指碾着白玉杯子道:“继续盯着吧,别让她出危险。” “是。” “船场那边,新船何时能下水?”霍景安问。 “回主子,新船前些时日已经造好,但胡伯说这个月海上风浪太大,让入了八月再出海。”曲管事恭敬道。 霍景安点了点头,“南边的那批货慢慢往外放吧。另外,老头子生辰快到了,送一千两黄金过去。” “是!”曲管事拱手回应,然后退出了院子。 霍景安放下手中的杯子,身体放松向后,靠在太师椅上。 站在后头的拙石瞅着他心情不错的当口,进言道:“主子,街西头新开了个馆子,做的烤鸭据说十分有特色。” 霍景安闻言回头白了他一眼,倒也没有拒绝:“狗东西,脑子本就不大,还全让吃的占了。” “嘿嘿,”拙石搓了搓手回话:“主子放心,脑子虽不大,为主子办差的那一块地方,小的必定守住了,绝对不让吃的占了去!” —— 明威将军府这几日的气氛一直有些压抑。 徐盛与左二小姐的事出了之后,靖安侯亲自登门把亲事换了。 好好的嫡出的左大小姐换成了庶出的左二小姐,除了徐盛本人,其他人都高兴不起来。 徐夫人石氏更是因着这事病了一场。 徐盛请了几日假,专门在家陪伴母亲,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他惹出来的。 “母亲,先把药喝了。”徐盛从丫鬟手中接过药碗,送到石氏身前。 石氏喝了药,长叹一口气,道:“好好的亲事,嫡长女变成庶女,这都什么事啊。” 徐盛从母亲手中接过药碗,恭顺道:“母亲,靖安侯府主母早亡,后宅由二小姐生母管着,在他们府上,嫡庶的区别不大。”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石氏还是满脸忧虑:“但,这一交换,总觉得是吃了亏的。” 特别是,就算左大小姐母亲没了,还有个镇南侯府的外祖家,用好了少不得也是一处助益。 “母亲不必忧虑,儿子觉得,那左二小姐是个很不错的姑娘。” 徐盛说着,面色微微有些泛红,他想在母亲眼前多说一些左秋月的好话,让他们婆媳以后相处更融洽些。 徐夫人面上不显,内心却已经对这未过门的儿媳越发不喜。 看得出,儿子自上回街上的事之后,对这左二小姐是上了心的。 还没进门就勾的儿子对她如此偏心,等进了门,怕是她这个做母亲的都要退避三舍。 石氏怀疑连街上那次相遇,也是她费尽了心思自己筹谋的,还真是好重的心机。 但事已至此,除了咬牙认了还能怎么办! 好歹安慰自家,在侯府,二小姐同刘姨娘更得靖安侯宠爱,后面看在二小姐的份上,靖安侯应也会对自家儿子多有照拂。 刘姨娘掌家,想来就算是二小姐,嫁妆排场什么的也与嫡女差不了什么。 靖安侯府。 清点完嫁妆的第三日,靖安侯刚下朝回家,左其星就找上门了。 “父亲,说好的三十个府兵,现在就给我吧。” 左其星踏进靖安侯的书房,一开口就是要人。 靖安侯拧着眉,这孩子还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进门时行的那个礼,敷衍到他都没看清。 “现在就要?你如今还住在府里,要府兵做什么?不如等你出嫁时带到国公府?” “现在就得要,”左其星坚持:“我那么多财产需要保护,没几个人手怎么行。” 靖安侯一时无语。她那么多财产,她的确是好多的财产,一想到那些财产是从哪里来的,靖安侯心都在滴血。 所以这些府兵是要来守她的仓库的?还真是大材小用。 “行吧,”靖安侯叹了口气,早给晚给都是给,都是已经答应的事。 “给你的府兵,往后就当侍卫用着吧。” 不然再招府兵,他们侯府可就超规制了。 “那是自然。”左其星答应的爽快。 靖安侯只得吩咐随从:“王志,招集所有府兵,校场集合。” “是!” 第11章 三十个护卫 侯府现有府兵一百五十人,当值一百三十五人,全都被叫到校场。 左其星走到校场时,身边除了宝丰与何嬷嬷,还有她新得的账房吕先生。 吕先生背着一个小包袱,衣服上折痕明显,还留着几滴墨迹,看着就像是来投靠参军的穷书生。 左其星抬眼望过去,那些府兵站得齐而不整,离她心目中“兵”的样子差距还远。 她走到队伍正前方,审视的看着排成方队的一百多号人。 靖安侯也有些好奇她挑几个侍卫为什么还要带账房先生,挑选的标准是什么。 只听见左其星扬声道:“今日我来从你们当中挑三十个侍卫,被挑中的人从此之后就会脱离靖安侯府,成为我的私产。” 她说完,观察着这些人的表情。 停了一会儿,又继续道:“当然,这件事并不勉强。现在开始,我数二十个数,不愿意被我选中的,退出队伍,站到左侧十丈之外!” 到了这时,队伍中不禁响起一阵议论声。 许多人并不知道被挑选的三十人会怎么样,大小姐马上就要成婚,跟过去前途一片渺茫,不如留在侯府,事少月银也够花。 也有人觉得这是个机会,抓住了往后说不定能搏个更好的前程。 几息之后,队伍里开始有人走出去,陆陆续续的,出去了大约三分之一。 二十个数一到,队伍里大约剩下八九十人。 左其星举步上前,缓慢从每个人面前走过,观察他们不同的反应,时而问几个简单的问题。 经历末世,左其星对于哪类人能战斗到最后很有一番自己的总结,再加上她的木系异能对于人的身体情况也很敏感,虽说如今只有最低等级,大略的感应一下普通人的体质还是没问题的。 所以最后选出的三十人,高矮胖瘦参差不齐,竟是完全看不出规律来。 靖安侯看着她选出来的人,心中暗暗惊奇,虽然这些府兵他并不全认识,但他们十五人一小队,一共十队,这十个小队长他还是记得的。 除去休假一个和不想跟她的三个,剩下六个小队长当中,她选中了五个。 余下的那个没被挑走的,据他所知,好像是府里某个管事的亲戚,靠着这层关系才当上的小队长。 “父亲,我选好了。”左其星将那三十人带在身后,冲着靖安侯笑弯了眼睛,看起来十分满意的样子。 靖安侯心道,这不会是把府兵里面最好的都挑走了吧。 面上却还是和善道:“还有一队今日轮休,不用再看看?” “不用了,”左其星摆了摆手:“那一队大约是与我没有缘份。” 她说完,带着她挑选的三十人转向右侧,重新列队。 这时,吕先生站了出来,打开他背着的小包袱,给每个人发了一个装订好的小册子。 吕先生道:“这里面,写着你们的训练内容、考核标准、行为规范以及违规的惩罚措施。从今天开始,一个月后,大小姐会对你们进行第一次考核,选出队长,淘汰不达标的,表现优异的有额外奖励。” 什么?!那些府兵心思各异,淘汰不达标的是什么意思?他们被选出来还只是暂时的? 吕先生给了他们一段时间消化,然后道:“大小姐为你们请了几位教习先生,每日两个时辰习武,半个时辰习文,剩下的时间训练,时间安排也写在小册子里。” 这一回,不但是被选出来的那三十人,校场上剩下的一百多人以及还没来得及走的靖安侯都十分惊讶。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侍卫还需要学文的?还要请专门的夫子教,还真是有银子了不起! 起先不愿意跟随左其星而离队的那些人,此刻目光闪烁,似乎,大小姐与他们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而且,请夫子来府里授课,这样的事一般的小户人家亲生的子女怕是都没这样的待遇。 大小姐似乎是想培养心腹呢,这么一想,还真有些后悔了。 特别是自认为能力出众,只要留在队伍里就会被选中的那些人,似乎已经能看到那三十人更好的未来。 但这还没完,吕先生还在继续:“你们的基础月钱是一两银子,每隔六天休一天,有外出任务时会有额外补贴。月考一次不过警告,两次不过辞退。有特殊技能者月考标准可适当降低。此外,能力突出者,会有调岗升迁的机会,你们的前景也不会局限于一个侍卫。” 校场上立时响起了一阵议论声,一两月银!他们这些府兵,每个月的月银是五钱,当队长的七钱,这一会儿的工夫就翻倍了?!休息日也从十天一休变成六天一休了?而且外出办差还有额外补贴,这还不得抢破头!还有升迁机会,不再拘泥于一个侍卫身份! 那些离队退出的到此刻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也有几个人跃跃欲试,他们不是会有淘汰下来的吗,一旦有被淘汰的,是不是说就会空出名额,他们就有机会了? 但也有可能全员不淘汰啊,吕先生说话的意思好像是有一条合格线,过了线就不会被淘汰。 那还不得拼命练,傻子才会让自己被淘汰下来。 一群人默默在心里捶胸顿足,尤其是那三个小队长。其他队长都被选中了,他们若是留下也定然会被挑中,而且以他们的能力,必不能在考核中被淘汰。 而他们却为了保住这个小队长的位置坚定的退出了。 此时除了他们,脸色不好看的还有靖安侯。 这丫头,当着他的面提自己人月钱、给好处,是要给谁没脸! 没看他的府兵一个个都心思浮躁了吗。 左其星不为所动,就好像她不当面说,那些人就不知道了似的。 再说,把她的条件当面摆出来,传扬出去,说不得就能吸引几个有能之士来投奔她呢,正好她如今缺人。 第12章 军事化管理 第二日,从外面聘的教习先生就到岗了。 出人意料的是,来了整整五个先生,分别教不同类目,每人每日授课半个时辰。 除了骑射、武艺之外,还有医术,以及一个十分特别的类目是教杂项的,比如侦察、隐匿、寻踪之类。 与他们同来的,还有三位女先生。 三位女先生一文一武一医,并不去校场,只住在凝香院教导左其星以及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们。 左其星生性谨慎,誓要把自己周围打造成铁桶一般。 上完了当天的课程,左其星沐浴更衣,重新歪在榻上吃水果。 她可太喜欢这散发着自然味道的水果了,透着浓浓的生机,是与那暗无天日的末世完全相反的感觉。 宝丰站在她身后打扇子,忍不住问道:“大小姐,你早就料到侯爷会给你府兵?” 她可是知道,大小姐找教习先生的事从大半个月前就开始了,还专门提出最好要从军营退下来的伤兵。 外院的吕先生从那时就暗暗帮了忙,如今看来,以前看不明白的许多事,一下子就明白了。 请的夫子有了用处,吕先生也被正大光明的要了过来。 左其星放了一块西瓜在嘴里,含糊道:“事在人为。” “不过,”宝丰抿了抿唇,道:“出去打听别的事情不太顺利,报回来的都是市井流言能听到的。” “无碍,毕竟我们人手不足,”左其星道:“近期母亲那些被打发出去的陪房会陆续回来,你多留意一些,别出乱子。” “是。” 这时,守门的婆子来报,二小姐来了。 左其星勾了勾唇角,也没起身:“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左秋月被她的贴身大丫鬟墨香扶着走了进来。 她身着一身月白素衣,头上只插了两根银簪子,原本娇柔的一张脸因着哭肿的眼睛显得极为凄惨。 一进门,她便一下子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大姐姐,大姐姐,都是我的不对,是因着我才惹出了这些事端,这一回,妹妹是特意过来认错的,大姐姐,是我错了!” 左其星仍是坐没坐相的歪在那里,连眼神也没多给她一个,只懒散道:“起来吧。” 她这话说的,简直比对待最下等的奴才还要怠慢,那轻蔑讥讽的语气,让左秋月觉得自己像是个衣不蔽体的乞丐,等着别人的施舍。 衣袖之下,左秋月的手已经握成拳,指甲陷入手掌中,疼痛促使她忍耐,但心里却是将左其星骂了一万遍。 左秋月没起,她不起来,还跪在地上求着左其星。 “大姐姐!我姨娘也是一时糊涂,如今她拿走的东西多半也都交还回去了,大姐姐,姨娘她也知道错了,她已经悔过了!” “哦,”左其星又叉了一块西瓜放进嘴里,仍是没动地方,也不再叫她起来。 左秋月既然喜欢跪着,那就跪吧,她这个人,最是宽容,最不喜欢勉强别人的。 左秋月被她这冷漠至极的“哦”字噎住了,险些忘了哭,跪在她身旁的墨香扶着她,着急的安慰道:“二小姐,你也不要如此伤心,身体要紧啊。这几日你已经哭成这样,再这么下去,可如何受得住。大小姐心善,定能体谅你的苦衷。” 这一番做派,让左其星觉得索然无味,这出戏要是搬到街上演,她怕是一个铜板都不想投,一点新意都没有。 “体谅不了一点,”左其星道:“因为我也不知道你是有什么苦衷。” 她嚼着西瓜,让自己换了一种思路,演技差也有差的看法,折子戏看不成不是还有猴戏吗。 左秋月抽噎着道:“大姐姐,我们换亲的事,实属意外。我,我那日在街上,险些被人纵马冲撞,是徐,徐二公子救了我,那日救人实属情况危急,这才失了礼数,那真不是故意的。” “这么说,你还是意属霍四公子?” “不,”左秋月几乎脱口而出,然后回过神来,找补道:“不是这样的,婚配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凭父亲做主!” 她说着,跪在地上动了动,似乎是想要换个姿势,也是想要让左其星注意到她还在跪着。 为了更能打动左其星,她进门便跪,膝下连个软垫都没有,这一会儿,便有些难受。 “哦。”左其星没有接话的意思,又蹦出一个字,然后看着主仆二人还能演出什么来。 气氛一下子变得极为尴尬,厅内只剩下左秋月呜呜咽咽的哭声。 这静默时刻对于左秋月来说简直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展出一样,花厅里的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羞耻又愤怒。 此刻的左秋月真想站起来不管不顾的离开,但是想到来时的目的,她又不甘心。 她如今,除了徐盛,什么也不剩了。 掌家的姨娘被禁足,她嫁妆里的东西值钱的全被拿走了。 即便知道徐盛未来一定会被封为一品护国将军,那不是还有前面十年的积累吗? 若是就这么一穷二白的嫁入徐家,想也知道他那个婆母会怎么对她。 况且嫁妆就是女子出嫁的脸面,左秋月想多挣一分,也好在未来夫家好过一些。 父亲如今厌弃了姨娘,这是她始料不及的,只能忍着屈辱,来左其星这里讨些好处。 可左其星就像神游天外似的,看着她跪在那里哭求,竟是无动于衷。 她想象中的扶她起来,姐妹深情的戏码统统没有。 左其星竟是连表面工夫都不肯做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计划。 在左秋月断断续续的哭声当中,左其星歪在那里昏昏欲睡。 自左秋月到她这里来,就跟魔怔了似的,跪在那里反反复复的重复着那几句,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蚊子一般成了催眠的背景音。 就这么哭了两刻钟之后,突然自院外传出一阵嘈杂声,锦玉率先快步走进来,道:“大小姐,侯爷和大公子来了!” 第13章 另一种成人之美 跪在地上的左秋月听到这个消息,突然哭声变大,没几息工夫,竟是晕倒过去。 墨香大声叫道:“二小姐,你怎么了二小姐!二小姐,你别吓奴婢啊!” 伴着墨香的声音,靖安侯大步走了进来,见到的就是大女儿歪在榻上一派闲适,二女儿面脸是泪,凄惨的晕倒在地上无人理会的情景。 “月儿!”靖安侯立刻走上前去,将左秋月抱起来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冲身后叫道:“王志,传府医!” 王志没有进屋,在门外听到侯爷的声音,大声应了,快步离去。 同靖安侯一起进门的是侯府大公子左秋阳。 他与左秋月同为刘姨娘所出,十四岁,平常都在书院读书,今天刚好休沐在家。 “二姐!”左秋阳快步上前,关切的拉住她的手,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双目渐渐凝出怒火来。 “大姐姐,何至于此!”他冲着左其星怒道:“都是自家姐妹,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怨气,竟是如此折辱于人!” 左其星从榻上站起来,双目直直的望向左秋阳的眼睛,口中轻轻吐出四个字:“自取其辱。” “左其星!”靖安侯把左秋月放好,听到她这不着调的混账话,忍不住直呼其名:“这就是你大家闺秀的教养!” “父亲说的是,”左其星笑道:“可不就说,到底是谁教养的我,这么不称职。” 靖安侯一时语塞,她自幼丧母,要说教养不好,连怪的人都没有,难不成还能怪到自己头上。 他被如此忤逆,拐着弯的骂,怒意更甚,喝道:“她毕竟你是亲妹妹,你怎么狠的下心!” “呵,”左其星笑容依旧,但眼眸中却渐渐凝出冰冷之色,“父亲进门便是指责,我倒是不知,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你二妹妹已经晕倒了,你却不知自己错在哪!” 虽说刘姨娘犯了事,但这个二女儿毕竟是他十几年来最宠爱的女儿,是他四个女儿当中最为贴心的。 看到她晕倒的刹那,他便心疼了。 左秋阳适时插话道:“大姐姐埋怨姨娘我能理解,但二姐姐又有什么错?当街遇上纵马也非她所愿啊!姨娘犯的错,难道也都要算到她头上吗?!” 靖安侯顺着左秋阳的话一想,二女儿在这些事件当中还真是被他迁怒了。 想到这里,他便是又忆起被左其星坑走的那些银两铺面,心中更为不满,道:“换亲是意外,你的要求也全部都依了你,刘姨娘的事也给了你补偿,你还有什么不如意的,竟是要狠心如此对待秋月!” 左其星收了面上的笑容,冷哼一声道:“父亲不若看看这是哪里?她要过来是我请着她来的?她要跪着是我按着她跪的?她要晕倒是我把她打晕的?不若明日我便去父亲书房跪上一跪,顺便晕一下,说是您为父不慈,虐待了我?” “你!”靖安侯胸口起伏,道:“你这里这么多人,就眼睁睁看着你妹妹晕倒?” “父亲怎知晕倒不是二妹妹所求?我这叫成人之美!让她心愿达成!父亲竟是连如此拙劣的苦肉计都不能识破,如此憨直,女儿可真为咱们侯府前景担忧啊。” 这这这,就差明晃晃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愚蠢败家,难堪大用了,靖安侯只觉得气血上涌,只恨不得自己也晕过去。 “逆女!逆女!”靖安侯此刻也不知如何驳斥她,但怒气上头,即便已经知道二女儿怕是也不单纯,可是如今大女儿盛气凌人,二女儿昏迷不醒,想也知道这怒火要往哪里发。 恰在这时,外面有人通传,府医到了。 府医姓张,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进门之后,很识相的没有去理会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专心给左秋月看了看,道:“情志不畅,气血亏虚,往后还是要好好将养,不要劳累伤神为好。” 说完留下方子便离开了。 左秋月也恰在这时幽幽转醒,看着眼前人柔柔的叫了一声:“父亲……” 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看得靖安侯鼻子一酸。 这女儿娇养了十五年,何曾见过此等虚弱模样,即便左其星已经点破她用了苦肉计,看她如此情形,也不忍再做苛责。 左其星却向前两步,走到左秋月眼前,当着靖安侯的面,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冷声道:“下次再敢来我院子犯贱,就把你脸划花!” 这巴掌打下去,满院皆惊。 左秋月被打懵了,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人,当着父亲的面,这是当着父亲的面啊。 靖安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即举起手就要打上左其星,却被她轻巧躲过,回到刚才所站的位置,与靖安侯对峙着。 “反了!反了你!”靖安侯胸口起伏,厉声喝道:“来人,请家法!” 左其星眸色冷冽深沉,凌厉的看向靖安侯,一字一句道:“父亲今日除非把我打死,不然我便去找外祖家说道说道,顺便敲锣打鼓去街上替父亲宣扬一下您这宠妾灭妻,为了庶女苛待嫡女的行径!” “你!”靖安侯手指哆嗦着指向左其星,“我何时苛待于你!你要府兵有府兵,嫁妆怕是比所有京城贵女都多,我哪里苛待于你!” “父亲怕是忘了我这几样东西是如何得的了,交易时公平公正,双方认可,回头便成了全是您的恩赐了,父亲还真是好算计!” “你怎么能如此同父亲说话!这样不孝的女儿,父亲就算打杀了你,也无人可以置喙!” 左秋阳适时上前拱火。 谁料左其星立刻掉转矛头,指向左秋阳道:“还有你!小小年纪便钻营后宅妇人阴私手段,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大姐姐竟如此羞辱于我!我平时都在书院读书,哪里参与家里的事!”左秋阳辩解道。 “呵,打量着这里只你一个聪明人?”左其星轻蔑的看着他,道:“你十日一休沐,左秋月便专挑着今天哭晕在我院子?昨日前日怎么不来,专挑今日来?她来我院中,难不成还专门到前院寻你说说,提前演练一番?不然你怎知她会哭晕在这里,而不是与我姐妹情深谈天说地?你是因着什么笃定的去寻父亲来做主?未卜先知不成?!” 第14章 打出去 左秋阳顿住,十四岁的少年还从未被人如此诘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讷讷道:“二姐姐说的,要过来求你……” 靖安侯此刻也反应过来,的确如大姑娘所说,左秋阳如何知道大姐院子里的事?还专门跑去请自己? 这姐弟俩,是演了一出苦肉计给他看无疑,但是,看着咄咄逼人的左其星,他只觉得更加闹心。 所有儿女都不省心,全是些不孝的!演苦肉计诓骗他的、当众忤逆讥讽他的,竟是没一个好的。 “都是些混账东西!”靖安侯怒不可遏的大声斥骂着,甩袖而去。 待他离了凝香院,左其星便不客气的吩咐道:“来人,把这两个狗东西打出去!” 门口几个丫鬟婆子犹豫着迈脚,想进来却又不太敢,一副瑟缩模样。 宝丰与何嬷嬷见他们不动,便向前走了两步,做势要驱赶姐弟二人。 左秋阳冷哼一声,迅速扶着左秋月走了,好像后面有东西在追一样。 左其星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门口几个丫鬟婆子,淡淡道:“我看咱们院子也该收拾收拾了,你们几个这几天就去院子里干活吧。那些回廊轩窗都多擦几遍。池子里的杂物都清理干净,我要钓鱼,何嬷嬷监督着,别让他们偷懒。” “是。” 几人不情不愿的领命而去。 凝香院中按规制配了八个丫鬟,四个婆子,但除了宝丰与何嬷嬷以外,全是刘姨娘安排进来的人。 刘姨娘掌家之后,把院子里的旧人都换了,塞进来的有新买的粗笨丫头,以及她的心腹,身契全都在刘姨娘手里。 这里面也就一个锦玉,年纪小,常被左其星派出去打探消息,其余的都被她派到院子里干活,没事不得进她的屋。 今日左秋月与左秋阳来闹,她们自是不敢有所动作,但对于那些使唤不动的,左其星自然也留不得他们。 宝丰与何嬷嬷动手收拾凌乱的花厅,左其星淡淡说道:“等母亲的陪房来了,就把外面那几个不省心的给换了,你们也轻松些。” 何嬷嬷一边擦着桌子,一边说道:“姑娘院子里清净,我们事情并不多。” “那只当是我看外面那几个不顺眼了。”左其星玩笑道。 宝丰憋着一下午的话,到现在没人了,终是问出了口。 “小姐,你既然已经知道二小姐今日过来的目的,何必又要去得罪侯爷,委婉些处理不好吗?” “不好,”左其星笑着,完全不见刚才与那几人对峙时的气势,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就是要立这个威,省得以后什么猫三狗四的都敢来找麻烦。” 宝丰咋舌,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理由,拿亲爹立威,大小姐可真敢想! 不禁后怕道:“小姐就不怕侯爷发怒,责罚您?” “他不会,”左其星笃定的说:“府中子女忤逆也不是什么好名声,咱们侯爷重视声望,坏事都不想往外传。更别说我已经定了亲事,庚帖已经交换,本来之前就换了一次亲,现下他更不想横生枝节。” 宝丰偷偷吐了吐舌头,“小姐您胆子可太大了,刚才看候爷的样子,我腿都软了。” “侯爷倒是不能拿我怎么样,只不过他耳根子软,人也不够聪明,若是这次让他们糊弄过去,少不得以后再出什么妖蛾子。” 宝丰…… 平日里在他们眼里高大威严的靖安侯,让大小姐这么一说,那形象摇摇欲坠,竟是马上就要维持不住了。 刚才宝丰都吓坏了,但现在回过头去想想也对,人善被人欺,小姐在这府里没有母亲做靠山,自己立不住,别人便都当她好拿捏。 前几年,大小姐不争不抢,刘姨娘便是多有怠慢,府里发下来的东西,不管是摆件器具还是衣裳吃食,都是二小姐挑剩的,数量也少的只能充面子。 身边伺候的人一个个被调走,婚事更是由着刘姨娘做主,他们相中哪个抢哪个。 有一年的上元节,大小姐在街上还差点被拍花子的拐走,更不用说那些大大小小的意外,如今看来,也不知是真意外还是假意外,反正没见别家小姐意外那么多的。 他们小姐,能平安活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了。 这府里嫡庶待遇都倒过来了,也不见有人管管。 好在大约是因着亲事定了,有了依仗,大小姐最近终于知道反抗了。 宝丰悄悄抹了抹泪,小姐也算是熬出头了。 第二日,府里管事嬷嬷便送了秋季衣裳的面料样式让左其星挑选,一起过来的还有三小姐左明瑶。 左明瑶规规矩矩的对大姐姐行了一礼,“问大姐姐安。” “三妹妹过来坐。”左其星热情招呼着她,目光也跟着落在她的身上。 小姑娘穿着一身淡紫色纱裙,样式素简,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发饰都不是活泼样式,一眼看过去稳重大方,完全不像一个十三岁小姑娘的样子,少年老成得很。 她小步上前,口中说道:“大姐姐,姨娘让我来看看,凝香院可有什么缺漏之处,趁着这回做秋裳,一起给置办了。” “姨娘费心了,”左其星将桌上的冰碗摆到小姑娘面前:“三妹妹尝尝。” 左明瑶看着面前的玉质小碗,里面装着切成块的几种瓜果,用奶白质地的汤汁拌匀,看着就十分爽口。 她端起碗,吃了一口,一阵清甜的凉意沁人心脾,让人觉得这暑气都消了不少。 “大姐姐好巧思,”左明瑶又吃了一口,放下碗,真心夸赞。 左其星笑着吩咐宝丰将方子誊下来,一会儿给三小姐带上。 又说了几句,左明瑶不经意道:“姨娘刚接管家里的庶务,这几天正有些为难,账都有些算不明白了,也不知是按着旧例好,还是重新开始好。” 第15章 坏账 这是说已经发现姨娘管家的不妥之处了,来问问要不要清算呢。 左其星只当听不懂,带着些无奈的笑容道:“竟然还有连申姨娘都算不明白的账,可见其中繁琐。不过,我想着吧,有些账,揣度着算,倒不如摆在明面上算,省得到最后,对了错了讨不到好。” 有坏账,挑明了同靖安侯去说,让他来拿主意,省得吃力不讨好,一旦让人秋后算账更麻烦。 左明瑶眸光亮了亮:“大姐姐通透。” 在左其星的印象里,这个三妹妹一直四平八稳,少年老成,此时看着她发亮的眼睛,才觉得有些少年人模样。 等左明瑶走后没多久,公中便送来了好些东西,从大摆件到日常用冰,面面俱到。 这个申姨娘,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左其星帮她夺了管家权的缘故,竟是格外优待凝香院,还专门给她换了门外的几个丫鬟婆子,送来的新人连身契也一并带来了。 新来的两个一等大丫鬟,行事十分规矩妥帖,可见申姨娘是用了心的。 左其星给她们重新起了名字,一个叫金盈,一个叫瑞鑫。 宝丰忍不住打趣着自家小姐:“分明咱们凝香院这名字就取得文雅,可进了内里,就全不是这么回事了,什么宝啊,金啊,一堆金啊……咱们小姐这点喜好还真是一目了然。” 新名字还没念热乎就有了绰号的瑞鑫笑道:“奴只觉得自己这身上沉甸甸的,也不知是不是金子太多的缘故。” 金盈也跟着发表了一下感想:“奴只觉得自己是一只大瓶子,里面装的全是金子,满的都要冒出来了,富贵的紧!” 何嬷嬷笑道:“往后有人要讨好咱们小姐,都不用费心打听喜好,看丫鬟名字便知道了。” 几个丫头笑做一团。 新来的仆妇替了刘姨娘安排的那一批人,外院那些没用的过度清洁也不用做了。 能进屋的多了两个丫鬟,总算是让宝丰和何嬷嬷轻省了许多。 秋霜院里,左秋月抱着刘姨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回是真哭。 她想不明白,重活一世,如今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她前世的认知。 姨娘被父亲厌弃,左其星受到父亲重视,自己在左其星那里碰的钉子,左其星超出常理的强势,这一切,都与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上一世,娘亲借着她高嫁不能丢了侯府脸面的借口,给她置办的嫁妆比身为嫡女的左其星还要多上三分,父亲完全没有提出异议。 左其星则是自持侯府嫡女的身份,十分清高,对于身外物并不看重。 但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好像,这一切变数的根源,都出在左其星身上! 难不成,她也是重生的?! 左秋月悚然一惊,吓出一身冷汗。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如果她也重生了,怎么可能同意换亲,把一个一品护国将军换成国公府短命鬼,这是用多少嫁妆也弥补不了的损失啊。 霍四可是比左其星还要早死的,任谁也不能这么想不开。 刘姨娘被禁足在院中,打扮十分素净,卸了当家时繁复的钗环首饰,看着有些憔悴。 她轻拍着左秋月的后背,柔声道,“月儿,娘看着,凝香院那位如今是个混不吝的,咱们暂且避其锋芒吧。” “那我怎么办?”左秋月带着哭腔,只觉得心里堵的难受,自从与大姐换亲,竟是没有遇到半分好事。 “或许是好事多磨,”刘姨娘安慰道:“先别急,急易生错。” 这一回的事,不就因着疏忽被人揪到了错处吗。 “可我这点嫁妆,真就这么进了将军府的门,怕是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月儿别忧心,娘还有些体己银子,回头都给你添上。而且,你父亲正在气头上,回头消了气,自不会亏待了你,你毕竟是你父亲最疼爱的女儿。” “娘,这一次的事,怕是弟弟也在父亲面前失了体统,父亲不会……” “不会,”刘姨娘镇定道:“你父亲子嗣不丰,只得两个儿子。且二小子出生时亲娘就难产死了,这些年越发畏畏缩缩,你弟弟便是侯府唯一的希望。” 左秋月心下稍定,想着过几日父亲气消了便去求他原谅。 —— 被遣到各处庄子的仆妇渐渐回到京城,管事小厮们交给吕先生管着,丫鬟仆妇则是宝丰来安置。 不到一个月,先夫人的陪房便全数回京,之前六十三个人的身契,回来了七十二个,里面有人已经去世,也有新添的人口。 这一回外院内院跟着上课的人更多了,俨然成了男女分开的两处小学堂。 外院校场几乎被左其星的人占了,看的其他府兵更加眼热。 那一部分的人数增加到六十多,他们穿着崭新的黑色制服,十分结实美观,便于行动。 每日早晨天刚亮就在校场上排着队跑圈,之后才去吃早饭,又开始十分规律的上课。 一个月不到,整个队伍面貌一新,每个人的精气神看着都不同了,也不说不清哪里不同,只觉得神采奕奕的。 就这么训了三个月后,左其星召唤了宝丰与吕先生。 二人按照大小姐的要求,分别把外院、内院所有人的情况整理成册上报。 左其星坐在主座,翻看着手里的册子,里面记录了每个人的年龄、性格、特长、人际关系、过往经历以及近期学习情况的总结,并给出意见。 “吕先生推荐这个陈良友做队长?” “是。这个陈良友,原是府兵第五小队队长,各科目考核成绩都是优等,并且擅长处理人际关系,调停矛盾,在队里威望很高。” 左其星点头:“倒也合适,再把各科目第一名调出来,各带一小队,到凝香院外轮值。” “是。” 府兵们接受训练的同时,吕先生同先生们也在持续观察着他们的情况,左其星要求,必须知人善任。 “从外面回来的这批人里面有没有特别的?”左其星问。 第16章 庄头和管事 吕先生想了想,回道:“有一个名叫岳青的庄头,每年交上来的东西比别的庄子多一成,并且他们庄子过来的这些人看着也比别的庄子来的精神些。” 左其星把手中的册子翻到岳青的那一页,一边看着,一边听吕先生说。 岳青所在的庄子无论位置大小都只能算中等偏下,但出产却是所有庄子里最高的,庄子里的人过得又比别人好,管理者定是有能力的。 “把他叫来我看看。”左其星对这个岳青还挺感兴趣。 没一会儿,一个身着统一黑色制服的男人急步走了进来。 他生着一张国字脸,三十多岁的样子,看着十分普通,很不显眼。 岳青进门后直直走到房间正中间,拱手道:“属下岳青,见过大小姐。” “先说说你是如何管理庄子的?”吕先生问。 “是。”岳青正色道:“属下庄子所在的乡里,有一位酷爱研究农耕的秀才,属下曾找他帮忙重新规划了每处耕地的种植品类,秀才还教了新的种植与灌溉方法,让属下庄子亩产增加许多。 除此之外,属下对庄子里的农人实施了奖励措施,规定了每亩标准产量,凡超过者,可得超量的三成。农人们想要这多出来的三成,侍弄田地更加尽心,所以收成很好。” 左其星端详他一眼,问:“你上交的产出是庄子全部所得?” 这话问的过于直接,让在座三人心里都是一咯噔。 各处庄子是什么情况,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农产本就没有那么精细,庄头有所克扣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从未有人这样问话。 岳青也被问的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心下定了定,迎上左其星的目光,道:“不是。” 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本账册,双手递给吕先生,然后退回原位,恭敬的行了一礼,实话实说:“实际田地亩产已经翻倍,但……” 岳青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才继续道:“属下本是先夫人的管事,八年前先夫人过世后被遣到庄子上。庄子也从之前的勉强维持渐渐转好。自五年前庄子出产超过别人,属下便一直上交同等数量的出息,余下的,除去对庄户的奖励以外,皆寻了出路卖了,所得记在这本账册当中。 属下想着,大小姐嫁人时,属下的庄子应也在陪嫁之中。” 他的意思很明显,夫人去世了,庄子落到刘姨娘手里,他便不想再多给,省得便宜了刘姨娘,剩下的东西攒在手里留给大小姐。 左其星看着他递上来的账册,这几年庄子上扣下来的东西卖了竟已经攒出两千两。 这是个脑子活泛,又懂得变通的。 在人名册中,岳青的来历是南地受灾流民,一家人逃荒途中被林氏所救,之后一直在林氏身边当差。 林氏去世之后,这岳青一家是最先被刘放出去的。 左其星合上账册,问:“我如今嫁妆里一共有十二处庄子,若我全部交给你来打理,可能胜任?” 岳青毫不犹豫的拱手应道:“必不负大小姐所托!” 岳青接了新差事,心绪复杂的走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是在第一次见到大小姐的时候便出了这样的头,大小姐用人还真是,不拘一格。 天气已经转冷,尽管挂着帘子,开门的动作还是让一阵冷风趁虚而入。 宝丰将一个精致的手炉塞进左其星手中,防着她着凉。 左其星哭笑不得,这才九月,哪里用得着手炉这么夸张。 左其星还在翻着手中的册子,口中与吕先生问道:“队里可有奸滑之人?” 吕先生被问愣了,“何谓奸滑之人?” 左其星沉吟道:“就是有没有一种人,会利用规则漏洞达成自己的目的?处理事情滴水不漏,或者让你看不惯他又找不到他的错处的?” “倒是有一人,”吕先生想了想道:“一个叫程典的小子,每次大家一起犯错,他总是能置身事外,看着还参加了,但却次次都与他无关。我总觉得,他想做的事情都能达成,但倒回去查的时候,又查不到他身上。” 左其星从小册子中找到了程典的那一页。 吕先生对于他亲手整理的册子内容了如指掌:“这小子从前是个状师,后面帮人打官司得罪了人,被人追着打断了两次腿,也再无人敢找他写状子,走投无路,这才卖身到侯府做了府兵。” “程典?”左其星来了兴致,这个程典,在原书中,可是徐盛最倚仗的门客,在他数次大事件中起到决定性作用。 “把他叫过来看看。” 趁人还没过来的空档,吕先生继续介绍道:“这程典,文、医、杂类都十分擅长,骑射与武艺相对平平,但也能过及格线。” 原书中并没有介绍程典的来历,只说这是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家伙,为了想到达到的目标不择手段。 这一点很合左其星的胃口。 没过多久,程典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头上还带着些汗珠,显然是刚从训练场出来的。 进来的人还是那身黑色制服,身型不算高,长着一张小圆脸,没个谋士的模样。 见礼后,左其星端详了他一阵,道:“程先生可有什么志向?” 程典微微愣怔:“不知大小姐这是何意?” “就是在我们开设的五门课程当中,程先生未来更想从事哪方面工作。” 程典立刻就明白了左其星的用意,她这是要挑心腹呢。 他心下立刻有了计较。 “大小姐,属下想从商。” 对于程典这样的人来说,分析利弊几乎是本能的行为,大小姐如今待嫁之身,她身边最大的权利就是管钱的。 若是他往后注定要跟着大小姐,目前在外经商就是最好的选择。 “哦?”左其星有些意外,“你还有从商经验?” “不瞒大小姐,属下出身苏南程氏,家中本就世代经商。” “苏南程氏?”左其星挑了挑眉,这苏南程氏从前也曾富甲一方,后因私盐案落罪,被抄了家,从此败落。 没想到程典竟是程氏的人,他这可真是从商从文又从武,没有他没干过的。 “这样吧,”左其星道:“我先给你三个铺子试试水,两个月后看看铺子营收如何再做决定。” “多谢大小姐抬爱,属下必将竭尽所能!” 第17章 前世的谋士 书中这个程典能落到徐盛手下,想必也是因着左其星带到徐家的。 想到那个徐盛,花着她的钱,用着她的人,最后升官发财死老婆,和左秋月双宿双飞了,她就十分不爽,书中的左其星,还真是无敌血包大冤种。 这可不是她的风格。 既然如今是她来了,她的便宜,谁都别想占去分毫。 程典走后,左其星又同吕先生宝丰二人商定了那些招回仆妇的去处,按照各自的能耐做了分配,直到日头偏西,这才结束了这次会面,与宝丰一起从花厅走出。 待回到后院,却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等在院门外,正是靖安侯小儿子,十二岁的庶出子左南辰。 左南辰的生母邵姨娘本是侯府老夫人的贴身大丫鬟,后面给了靖安侯做姨娘,在生左南辰的时候难产死了。 所以她这个小弟,是自出生开始便没了娘亲的。 左南辰听到脚步声,忙抬头看过去,见到是大姐姐回来,拔腿向前迎了几步,嗫嚅着叫人:“大姐姐。” “进来说。” 左其星带着左南辰进了后院,对于这个庶弟,她其实并不熟悉,平素见面少之又少,只知道他在侯府也不是个受宠的,亲娘难产死后,刘姨娘怕他影响左秋阳的地位,刻意淡化他的存在,把他养的性子有些怯懦。 “今日书院休沐?”左其星带着他进了花厅,才开口问道。 左南辰摇了摇头,他的眼睛看向地面,一双脚不安的挪动着,带着明显的局促。 “那为何从书院回来?来找姐姐可是有事?” 左南辰紧抿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抬头看向左其星,道:“大姐姐,我不想去书院了。我可不可以回家,跟着你的侍卫们一起上课?” 如今校场上每日热火朝天,他也曾偷偷去看过,那些侍卫们既学文也学武,令他十分心动。 想要同侍卫们一起上课的事,他在心里想了许多天,今日才终于鼓起勇气到大姐姐这里来提。 “可同父亲说过?”左其星问。 左南辰又摇了摇头,他不敢去说。 靖安侯两个儿子,老大左秋阳被送到名声极好的格致书院读书,老二左南辰因着十分不起眼,刘姨娘以他学问不佳为由,送到了私人开设的慧心书院。 慧心书院是个只要交了钱就能上的私塾,里面的学生鱼龙混杂,什么样人家的孩子都有。 “可在书院遇到什么事了?受欺负了?” 面对姐姐的询问,左南辰低垂着头,本不想作答。 但是大姐姐与想象中的严厉模样不同,她对待自己十分温柔,让他鼻子发酸。 他在这府中,已经太久没有人这样对自己说话了。 左南辰嘴唇咬的发白,最后还是抬头看向大姐姐,道:“我,我不想上学了,私塾里的先生学问不好,处事不公,同窗们也,也不甚友好。” 看来是在那慧心书院受了不小的委屈。 左其星走到他身前,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一个私塾而已,不想去就不去。” 小少年猛的抬头看向姐姐,眼睛忍不住有些红了。 “书院不去便不去了,但阿辰可否告诉姐姐,书院里处事不公的先生是哪个?不友善的学生又是哪几个?他们都做了什么?” 她说着,取了一块点心递给他,金盈又适时递上一杯甜茶。 左南辰接过点心放入口中,手捧热茶,沉默了半晌,才似下定决心般的开口道:“书院的姚新汉和方天和,带着几个别的人,常常打我。还撕我的书本,弄坏我的东西,我告诉孙夫子,孙夫子却说,一个巴掌拍不响。” “知道了,”左其星又递给他一块点心:“孙夫子,姚新汉和方天和对吧,还有别人吗?” 左南辰摇了摇头:“剩下的都是跟班。” “好,”左其星道:“那你想跟着侍卫们上课,是因为害怕上学了躲回家,还是想学了本事打回去?” “我……”小少年犹豫着,不知如何回答才是正确答案。 “怎么想的便怎么说,姐姐要听实话。” 左南辰抬起头,看着左其星,语带坚定道:“我想打回去。之前我便想打回去,但打不过,还被他们推入水中。” 左其星点头,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很好,先学好本事,然后打回去,放心打,打坏了姐给你赔!” 左南辰不可置信的望向大姐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中的茶盏太热,连心里都是暖融融的。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还会从家人这里得到这样的支持。 说起同窗间的矛盾,家里难道不全是劝和劝忍的吗?在他为数不多见到父亲的记忆当中,父亲对他说的最多的便是让他谦恭有礼,让他印象深刻,想忘都忘不掉。 左其星直视他的眼睛,又道:“这一回,你能回家来找姐姐,这就做的很好,如果一件事,你自己的能力解决不了,便要好好想想如何借力,知道吗?” 左南辰郑重的点了点头,终于有种脊背都硬气了的感觉。 “你明日便去校场找他们上课吧,好好学。” “大姐姐放心,我一定努力跟上!” 手中的茶已经不烫了,但小少年还是觉得手心发热。 左其星又道:“大姐给你换个小厮如何?” 左南辰愣了一瞬,几乎没有思考便同意了。 “我不喜欢王二,”左南辰皱着眉道:“他过于贪玩,平时里但凡有空闲,便总想着拉我出去。” 左其星却觉得,那小厮怕是刘姨娘“千挑万选”出来的,不但不能护他,怕是还要往坏了引导他,带着小公子往纨绔方向走呢。 “除了拉你出去,还做了什么?”左其星问:“说具体些。” 左南辰想了想,道:“平日里就好吃懒做的,指使不动。若是在书院里遇到事,便躲到我身后去,推我出来挡着。有时还会因他惹事,惹完事便躲起来,还时常会说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前些日子更是在我院子里弄了个赌钱的玩意,叫我去玩,不过我没去。” “竟有此事!”这简直是明晃晃的把人往邪路上引呢,左其星怒道:“何嬷嬷,你带两个人,却把二公子身边那个叫王二的小厮抓来。” 第18章 二公子的小厮 何嬷嬷领命走了,不多时,便押进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子。 那王二长得尖嘴猴腮,一双眼睛贼兮兮的乱转,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进了门,看到坐在堂上的左南辰,口中叫道:“二公子,大小姐,可是奴才犯了什么事?奴才冤枉啊!” 左南辰没说话。 左其星却是漫不轻心道:“先赏他一百个嘴巴子。” 押着他的粗使婆子立即抢圆了膀子就扇到王二脸上。 “啊!”王二一声惨呼,立即惊恐的看向左南辰,巴望着左南辰能站出来替他说话。 左南辰看了看他,却没动。 王二见状愣了一瞬,第二巴掌随即落下,发出“啪”的一声重响。 “二公子!二公子,您救救我啊!”王二呼救。 “啪!”又是一巴掌。 “二公子,奴好歹也侍候了您两年多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啪!” …… 左南辰坐着没动。 他知道大姐姐这是在为他做主呢。若是今天他在这里叫了停,去替王二求情,那便是抹了大姐姐的好意,怕是从这之后,大姐姐便再也不会管他的事了。 王二的叫嚷声在挨了二十几巴掌之后便渐渐没了动静,到五十巴掌时,头也垂下去了。后面另一个嬷嬷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脸露出来,直到他完完整整挨完了一百个巴掌。 此时的王二,整张脸已经不堪入目,牙也掉了几颗。 左其星面无表情的看着,等打完了,才说道:“何嬷嬷替我跑一趟,去申姨娘那里把这小子的卖身契找出来,明儿个便卖了吧。顺便再要个年纪差不多的家生子给二公子。” “是。” 左南辰眼看着大姐姐以雷霆手段处置了他的小厮,心中对这大姐姐敬畏之情又多了几分。 大姐姐与他印象中极为不同,他也说不清,就像个杀伐果断的大将军一样! 左其星处理完小厮,也没有去费口舌安慰这小弟。 左南辰也没有别的话要说,但还是吃完了点心又喝了一盏茶才离开。 等左南辰走了,宝丰才开口道:“小姐,奴怎么觉得小少爷没有传说中的那样怯懦。” 他小小年纪,看着大小姐处理他的小厮,也没有露出多少慌张之色。 “你觉得很对 ,”左其星也喝了一口热茶:“真正怯懦的人,不会有胆量说出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 宝丰恍然大悟,惊道:“那为何……” 说到一半,看着自家小姐意味深长的眼神,一下子便明白了。 刘姨娘磋磨这孩子的意图十分明显,生怕他抢了自家儿子的风头,让侯爷注意了去。 这小公子,怕是也有些独特的自保之道呢,这回能来找大小姐,怕也是看着最近大小姐折腾出来的这些事情,是个能扛事的,这才敢过来。 宝丰感慨万千,即便是身为侯府的公子,也是十分不容易。 “小姐,公子读书这事,不用同侯爷知会一声吗?” 左其星不以为意:“不必,等他发现了再说。” “那,您可要去秋霜院找刘姨娘?” “找她做什么,”左其星好笑的看着宝丰说:“难不成还真能去打她一顿?” 宝丰皱了皱鼻子,不吱声了。 最近大小姐的战绩太过辉煌,让她有那么一瞬间不自觉的产生了一种她真的会冲到秋霜院打刘姨娘一顿的错觉来。 思忖间,听得小姐叫她:“宝丰,你去前院把程典叫来。” “是!” 程典没想到一天之内第二次接到通传,他快步走到花厅,见左其星已经等在那里,连忙拱手道:“大小姐。” “此番找你来,有件事让你去办。” “大小姐尽管吩咐。” “小少爷在慧心书院受了欺负,”左其星把孙夫子几人的名字说出来,然后道:“这口气我得出了。” “属下领命!” 程典也不多说,办这种事他最擅长了。 左其星想了想又补充道:“顺便查查这个慧心书院是不是只有这一个孙夫子是这样的。” “是!” 程典领了差事,转身便出门去了。 三日后便是慧心书院的休沐日,孙夫子同平常一样收拾东西往家走。 他是个到老都没中举的秀才,但在这慧心书院也算混的风生水起。 学生们尊敬他不说,那些家里有条件的,哪个不是节节不落的送礼,只求对自家后生更为照顾着些。 孙夫子这人一向捧高踩低,对于那些家境不好的弟子,多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更别说发生冲突时,穷的那个永远是最没理的。 而在他的眼里,左南辰就属于不受重视的一类。 他平日穿着虽还齐整,但身边只跟着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厮,家里人从来没有在书院出现过,更别说找他这个夫子照顾了,完全是不闻不问,被欺负到几天不敢来上学,家里也没有任何动静。 孙夫子神情悠哉,背着手行至一处人烟稀少的小道时,突然间,不知从哪里出来几个黑衣人,一麻袋套到他头上,不由分说便开始拳打脚踢。 孙夫子立刻被打得嗷嗷大叫,“啊啊!好汉饶命!啊!不知小人哪里得罪了各位!啊!应是误会啊!定是误会呐!” 然而一片鬼哭神嚎声中,外面打他的人却并没有停手。还变本加利的往他的脸上招呼,直把他打得整张脸都肿了,眼睛都睁不开了。 脸上的剧痛让他不停惨嚎,只觉得自己整张脸都骨折了似的。 那些人伴着他的惨呼还在说笑着:“什么误会不误会的,我们今日既然打你,便定是你的错,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一个巴掌拍不响。” 另一个人一边打他的脸一边说道:“我可最喜欢这句话了,一个巴掌拍不响,拍不响,拍不响,孙夫子觉得响不响?” 他每说一句拍不响,便重重的拍他一巴掌,打得他晕头转向。 第19章 一个巴掌能不能拍得响 到这时,孙夫子终于明白自己这一遭是为了什么被打了。 他在书院是常说这句话的,几乎每次有学生来找他评理,他都会用到这句话。 想要袒护特殊学生又没有理由时,“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就是最好的搪塞之词。 孙夫子还在想,那些被他用这些句话说过的学生,哪个是这些人的主子。 电光石火间,他突然想起那个左南辰已经好几天没来上学了,加上之前他数次找自己告状时,自己每回都说他“一个巴掌拍不响”,怕就是他了。 此时的孙夫子只觉得后悔万分,这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呐。 万万没想到他竟是惹到了这样的狠角色,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孙夫子大声嚎叫,喊得破了音:“我知道错了!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饶命啊,好汉饶命啊!” 这形状,还哪里有为人师表的样子。 外面的人没理会他,只把他打了个透彻。 打够了,鼻梁都断了,这才像扔垃圾一样扔下他,扬长而去。 孙夫子躺在地上半晌动弹不得,要昏不昏的,直到再次有人路过,才帮着他把头上的麻袋取下来。 这一动弹,他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疼,被拿下来的麻袋上染了他的血渍,脏污一片。 孙夫子迷迷糊糊的想着,那左南辰,平时里畏畏缩缩的,在学院已经被欺负了许久也没见家人找来,以他多年教学经验,判定他是个没人管的。 这种只能上慧心学院的孩子,家里也好不到哪里去,又无人在意,这才敢怠慢于他,没想到却是给自己招了如此大祸。 如今自己这情形,怕是一时半会儿都别想再出门了。 顶着这样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还哪里能去给学生上课,甚至都不知道这脸往后还能不能好了。 没过多久,京里茶楼酒肆流传出一则传闻,让街头巷尾的人好一番谈论。 【听说了吗,那个慧心书院,有个姓孙的夫子与他们院长搞到一起了,还被人家老婆抓到现行,好打了一顿!】 【真的假的?这么劲爆的吗?】 【自然是真的!孙夫子我认识,就住在水门胡同,昨儿个我亲眼看到他被打得满脸是血!门牙都掉了,说话还漏风,是让人抬着回来的!】 【看不出来啊!这简直是有辱斯文啊!这读书人,还是开书院的!想想在他们书院上课的学生,能学到什么礼仪廉耻!】 【简直猪狗不如啊!畜生行径!不行,我得回去,我侄子在慧心书院读书,我得让他赶紧换个书院!】 【我听说距离慧心书院二里地的青山书院治学严谨,从院长到夫子都很有风骨,每年都能出几个秀才呢,去慧心书院还不如去青山书院。】 【当真?那我得告诉李二狗,让他家大郎上青山书院去,可别再去什么狗屁的慧心书院了。】 …… 在市井当中,这样的桃色八卦流传最快,几天就传遍了上京城。 一时间,谁在慧心书院读书都成了污点,学子们哪怕没学可上,也不想待在慧心书院了。 就读于慧心书院的学子们纷纷退学,没几日,整个书院的学子就走的七七八八。 慧心书院竟是迅速沉寂,关了大门。 那书院的院长,据说也是被打得不轻,许多日都不曾出现在人前。 程典办完了事,回到侯府后花园找左其星复命。 过了夏天最热的几天之后,左其星特别喜欢待在后花园当中。 木系异能喜草木之气,她成日与花草相伴,虽异能还是没什么提升,但草木的生气也会滋养她的身体,令她身体素质更好。 见到程典,左其星问:“可是查出那慧心书院还有别的不妥之处?” 她想着,若只是左南辰一个人的事,程典怕是不会闹到让整个书院关门大吉的程度。 “的确,”程典正色道:“属下先去查了书院,除了时有霸凌事件,孙夫子会收受贿赂,以收钱多少决定对待学生的态度。那院长的问题更大,他……会找贫苦人家的孩子,以免除束修为由收入书院,行不轨之事。” “竟是如此!简直禽兽!”左其星眯了眯眼睛,没想到一个书院,竟也能发生这样腌臜事,也不知道这些年,有多少孩童惨遭毒手。 “那院长收拾了没?”左其星问。 “收拾了,”程典回道:“怕是现在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如若他不离京,属下想着,每十天就收拾他一顿。” 左其星端起茶盏,吹了吹道:“不用为他浪费时间,一次性让他无法再祸害人就好。” 程典觉得菊花一紧,道:“属下这就去办。” 这种事情放在这个年代,是无法将真相公之于众的,被害的学子怕是无法面对世人的眼光。 若是拿到明面上,怕是有好多人都要因此活不下去了。 还不如直接阉了,一了百了。 “那两个学生,叫姚新汉和方天和的,怎么处理的?”左其星问。 “打断了一条腿,二人的父亲也教训了一顿。” “可以了,若是阿辰有不满意的地方,可以学好了本事自己打回去,”左其星点了点头,说:“此番辛苦程先生了。” 身侧的宝丰递过去一个荷包。 “多谢主子。”程典双手接过,恭敬退下。 清心茶室的后院。 霍景安盯着属下呈上来的折子看了半晌,他的这个小未婚妻,行事还真是出人意料,却桩桩件件的对他胃口。 如今他看着这每三日一封的折子,就如同亲自参与了左其星的日常一样,越发对她感兴趣。 想到这样的女子进了安国公府,霍景安突然就有些期待了,成婚之后的日子,应该会很有趣。 “拙石。” “属下在。” “那个慧心书院的院长,处理了吧。” “是!” 拙石领命而去。 如此又过了些时日,直到慧心书院关门的事情传的人尽皆知,靖安侯回府问了大管家,才终于知道,自家小儿子已经私自退学,跟随大姑娘的侍卫一起上了好几天的课了。 靖安侯大发雷霆,立即将左其星和左南辰叫到书房。 两人一进门,迎头便是一个茶盏砸过来。 左其星带着小弟灵活躲开,那茶盏便摔在了地上,天青色瓷器片片碎开,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第20章 色厉内荏 这是靖安侯第二次在左其星面前摔茶具了,她完全不为所动,施施然走上前,口中笑道:“父亲好大的威风,这样成色的汝窑茶盏,少说也要十两银子,父亲却说摔就摔,还不如给女儿添做嫁妆呢。” 靖安侯紧皱眉头,心中怒意更盛。 这个大女儿,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成天嫁妆嫁妆,院子里的丫鬟不是金就是玉,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财迷。 “你们好大的胆子!”靖安侯怒道:“从书院退学这样大的事情竟是一声不吭就私自决定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他胸中怒意翻腾,声音也不受控制的大了起来,吼的震天响。 左南辰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被他这么一吼,条件反射般的缩了缩脖子,向后退了半步。 左其星却是笑意未减,反而上前一步,笑道:“何至于此,父亲如今已经知道慧心书院的事情了吧,事实证明,我们这个决定果真是英明神武,睿智非凡!父亲应该对我们赞赏有加才是,不赏我们几十锭金子都说不过去。” 她身后的左南辰头低得更深了,却是为了掩饰微微上扬的唇角。 “少给我模糊重点!慧心书院是不是办不下去了我不管,但你们连进学这样大的事情都不同我商量便私下做决定,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这个家里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干的!” “哎呀,”左其星满脸震惊,故做惊讶道:“父亲难道不是觉得阿辰在哪里进学都是一样的吗?那么,在书院还是在家,有什么区别?” “胡说!”靖安侯怒道:“他毕竟是我侯府公子,自然应该接受更好的教导!” “那父亲为何让二弟去慧心书院?难道是不知道格致书院更好吗?” 左秋阳去了格致,左南辰却是去的慧心,慧心那样的书院,里面没有一个勋贵子弟,乱七八糟的,他竟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靖安侯声音稍低,却仍是眉头紧锁:“自然是因为他的学问不好,上不了格致,只能去慧心!” “父亲哪里听说他的学问不好的?父亲可曾考校过二弟?”左其星步步紧逼。 靖安侯一时语塞,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每次左其星如此咄咄逼人,都非得把他这个当爹的脸面踩在脚下碾一碾不可。 他仔细回想着,当初这个儿子要进学的时候,是刘姨娘同他说的,请的夫子评价左南辰生性懦弱,学问心性皆是下下乘,远远达不到格致书院的入学标准。 他便信了刘姨娘所说,同意让刘姨娘为他另寻一处书院,对于刘姨娘说话的真假,他的确不曾核实。 再加上这个儿子平时畏畏缩缩的样子众所周知,这事情便全权交给刘姨娘处理了。 此时被左其星这么一问,靖安侯竟生出一丝心虚来。 左其星也没有再多说,自顾自走过去,熟练的为自己倒茶,顺便也给身后的左南辰倒了一杯。 书房静默了一阵,好半晌,靖安侯才重新开口,他转向左南辰,问道:“你,若让你去考格致书院,可能考上?” 左南辰仍是那副老实模样,却迎着靖安侯的目光回视过去,道:“儿子能考上。” 靖安侯大为震惊,这个一直以来都默默无闻的儿子,在这一刻,突然让他觉得陌生起来。 眼前这一儿一女,都与他印象中的极为不同,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们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一句句的似乎都在谴责他是个不负责的父亲。 刚才的嚣张气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心虚之感。 刘姨娘糊涂啊!如此瞒他,让他生生在一双儿女面前失了脸面。 若是左其星知道他此时的想法,怕是又要对他大肆嘲讽,事到如今,他所怨怪的,竟还是失了面子这样的事,全然不觉得这两年儿子受了天大的委屈。 到这时,靖安侯心里突然又想起几个月前,商议换亲时,左其星说刘姨娘把他拿捏的死死的,竟是一点点被印证了。 左其星却在此时继续说道:“父亲为何不问问二弟弟因着什么事从慧心书院退了学?” 靖安侯转身看向她,目光中带着不解,难道不是对慧心书院不满。 “因为二弟在书院时常受到欺凌,夫子处事不公,刘姨娘安排的贴身小厮不但不帮忙,回来也不上报,父亲觉得,我们这个学不该退吗?” 竟是如此! 靖安侯对此一无所知,回过神来,看向左南辰,问道:“为何,为何不告诉我?” “呵。” 随着靖安侯的话落,左其星发出一声嗤笑,嘲讽的眼神根本不加掩饰,就那么似笑非笑的斜睨着这个当父亲的。 左南辰说过,初时也曾想过去找靖安侯,那时还未靠近,便被心情不佳的靖安侯喝退了。 靖安侯看着左其星嘲讽拉满的表情,心中再次涌起一团莫名怒火,直想立刻就把这女儿打将出去。 但眼角余光瞥见另一边的小儿子,他又升起一丝丝愧疚来。 想想这几年,他对面前这两个孩子还真是多有忽视,只一心关注着刘姨娘所出的两个孩子,终究是他疏忽了。 “父亲打算如何处置刘姨娘?” 左其星目光灼灼的看向靖安侯,语气仍然强势迫人。 靖安侯对上她的目光,心中气恼。 好像自家里两个女儿换亲开始,他每每看到这个大女儿,心绪都无法平静。 “你放肆!哪有做女儿的还管到父亲的妾室身上了!” 靖安侯的样子看在左其星眼里,只觉得色厉内荏。 她面色不见丝毫缓和,仍是那副嘲讽的姿态,道:“有些人呐,有好事的时候就当主母般作威作福,有坏事呢,立刻又成了委屈求全的妾室。父亲说我管不到妾室身上,那不知,这世间可有哪里的规矩妾室都能苛待主家的子嗣了!” 第21章 我能忤逆,你不能 “你!”靖安侯被她气的手都抖了,胸口起伏着怒吼:“逆女!逆女!” 左其星却不把他这样子当回事,端起茶盏幽幽的叹了一句:“这圣人说了,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圣人诚不欺我啊!” 站在她身后的左南辰面皮忍不住抽搐了几下,先不说自家平常高高在上的父亲被气得直哆嗦,就什么后娘后爹的,怎么就和圣人扯到一起去了? 几息之后,靖安侯终是放下指着左其星的手臂,深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平复自己的心绪。 这两个月,左秋月常来陪着他说话,十分乖巧懂事,他本已经心软想要把刘姨娘放出来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此时的靖安侯心中万分矛盾。 刘姨娘陪伴在他身边多年,对他的一切事情处理的都十分妥帖,这几个月,少了刘姨娘,他竟有一些不习惯。 半晌之后,靖安侯叹了一口气,道:“让刘姨娘继续禁足吧。” 左其星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这偏心眼的爹,幸好没有对他抱有什么希望。 刘姨娘这种搅家精,还是个妾室,经历了两次这么大的事,都只是禁足而已。 临出门前,左其星语带轻蔑的说道:“齐家、治国、平天下,父亲连个家都齐不了,在朝堂上……啧啧。” 她说完也不等靖安侯做出反应,转身就走。 出门的一刹那,从屋里传出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响,左其星拉了拉唇角,脚步轻快的走了。 带着左南辰出了院子,左其星冲他眨了眨眼睛,才低声道:“趁父亲最近对你正愧疚着,多来同他培养一下父子情,说话多顺着他些。” 左南辰看向大姐姐,她在来时的路上就让他不要出声,现在又让他去讨好父亲,不禁问道:“为何大姐姐如此顶撞父亲?” “因为我快出嫁了,又有外祖家这个靠山,他不能拿我怎么样,但是你不一样。人呢,要学会审时度势。” 左南辰心中明白这一点,他离不开侯府,这侯府就是他所有的依仗。本就没有母亲,如果惹了父亲厌弃,再传出不孝的名声,怕是要前途尽毁。 若他也想像大姐姐一样随意,那只能是站到可以随意说话的高度才可以。 左其星回到凝香院之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努努力,往后大姐姐若是在夫家过的不好,还指望着侯府有人能给我撑腰呢。” 尽管左其星奉行的是万事靠自己,但也不影响她故意这么说一下,对于一个半大的小少年,适当的给他责任感,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小少年眸色暗了暗,一脸正色道:“大姐姐放心!” 刘姨娘经过这两次事情,却还只是禁足,左其星十分不满。 于是第二天,她便提了两盒点心,去申姨娘的院子待了大半天。 等她出来之后,申姨娘很快便带着整理好的一沓册子找到了靖安侯,向他详细列举了侯府账目这些年存在的问题。 最后给出总结,刘姨娘自掌家以来,府上账目不对之处,加起来不止三万两银子,就这些,还都是账目中能看出不对的,那些查不出来的还不知有多少。 靖安侯明知道是左其星在其中动作,却也说不出半点错处。 左其星如今对付他,使的是纯纯的阳谋,就正大光明的告诉他,对他处置刘姨娘的事情不满了! 八年贪没三万多两,着实不是一个小数目,若是没有林夫人嫁妆与左南辰的事,刘姨娘贪这些银钱他即便知道,怕是也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只当是赏她的又如何。 但短短几天时间,三桩事情加起来,即便靖安侯再偏袒刘姨娘,如今不处理也是不行了。 左其星这么明目张胆的打上来,若是不随了她的意,怕是还有更大的事在后面等着。 靖安侯叹息着,沉声下令,把刘姨娘送到家庙,好好反省。 但这命令下了,心里却是十分复杂,强忍着一簇不知来自哪里的怒火。 若说刘姨娘犯事,他是定要处置的,但这回的处置,却很是不自在,像是一步一步,都被人逼迫着做的决定。 这大女儿,还真是咄咄逼人,半分不让。 昨日因着对辰哥的事处置的不如她的意,便去找申姨娘那里找刘氏管家不利的证据,实在是睚眦必报,令人心中不爽快。 看到靖安侯不爽快,左其星便爽快了。主打一个我知道你不高兴,但你先忍着。 气得靖安侯不知如何是好。 这火气发也发不出,忍着还憋闷的慌,便是对左秋月姐弟,也冷了几分。 —— 十月初三是左其星生母林氏的忌日,护国寺供奉着林氏的长生牌位,也有左其星为她点的长明灯。 每年的这一天,她都要去护国寺为母亲祈福。 提前两天,何嬷嬷便已经将出行要用到的东西准备好。 “小姐,这次出行,咱们要带多少人?”宝丰一边帮左其星梳头,一边问道。 “点两个小队同去。” “是。” 如今左其星的护卫队人员扩张,每个小队的人数由从前的六人增加到了十人,两个小队二十人统一的黑色劲装,个个面上都透着军人的肃杀感,站在一起十分惹眼。 马车晃晃悠悠的上路,二十人护卫队分散着远远的围在四周跟随。 刚降了一场霜,山路有些难走,左其星吩咐下降行进速度,并让车夫将马车的轮子做了防滑处理。 若是今日赶不上,便是在寺中住上一晚也无妨。 一路还算顺利,眼见着护国寺所在的泊山就在前方,很快就就到达。 却在此时,从山路两旁突然跳出一群黑衣蒙面人,手持刀剑,直直冲向左其星所在的马车。 突发的情况令随行队伍大吃一惊,纷纷做出防御动作。 第22章 杀人不眨眼 在左其星的记忆里,这条路安全的很,京城地界,本就没什么山匪强盗之流,再加上这些人训练有素的样子,左其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是有预谋的袭击。 围在四周的护卫队迅速向前,一队与袭击者战在一起,另一队围在左其星的马车周围,将左其星护在中间。 左其星从马车出来,站在车辕上向外看过去,两批人马打得有来有往,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 也不知是谁,为着一个深闺小姐如此兴师动众,竟是出动这样一大批刺客。 看着自己这几个月训练出来的护卫们,战斗能力还是可以的,只是有些缺乏实战经验,对上这些刺客,虽能打得有来有回,但并不见什么优势。 对方显然是专业的。 若是就这么放任他们搏杀下去,她这两小队的护卫怕是也要伤亡过半了。 左其星抿了抿唇,转身从马车的座位底下抽出一柄短剑来。 形势所迫,实在不行,她只能亲自上场了。 左其星解开身上的披风向后一甩,提剑便冲了下去。 对战中的两方人马便见着一位身着粉衫的身影加入战局,她身法灵活,招式简单又刁钻,出手便是杀招,所过之处,刺客一个又一个的倒地。 左其星的实战经验是从丧尸群当中磨炼出来的,在长年累月的战斗中磨练出来最快最狠的招式,杀得刺客们措手不及。 本以为是最为简单的一次任务,谁曾想竟是踢到了铁板。 这些家丁们一个个极为难缠不说,就连那个他们以为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杀起来人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简直超出了这些刺客的认知。 特别是,随着这位大小姐开始动手,不知从哪里又出来了两个身手顶尖的灰衣女子,鬼魅一般,打得他们毫无招架之力。 刺客中领头的一个见状,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啸,示意所有人撤退。 他们虽然已经减员许多,但只说逃跑,想要拦住这些训练有素的刺客也不容易。 听到首领的信号,一群人便分散着向四周冲去,不过几息时间便冲出去几个。 然后就在刺客们心生退意之时,从外围又杀进来一些人,分散着追击刺客而去。 这些人并没有统一着装,看着像是毫不相关的一群人,他们身法轻盈,速度极快,那几个冲出去的刺客,每个身后都有追兵。 左其星手握短剑站在原地,遥遥看了看追出去的人,很快便收回目光,看向陈良友,道:“查一下有没有活口。” “是!” 陈良友条理清晰的指挥着护卫们清理了战场,然后上前两步,站在左其星面前,道:“主子,目前留下的刺客一共二十人,已经死了十八人,有两人还活着。所有人身上并没有明显标识,嘴里也没有毒药,只搜出些许碎银,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左其星点了点头:“好,受伤的妥善安置。” “是!” 左其星眯了眯眼睛,她来这里大半年,很少出门,也没有认识几个人。若说有人恨她,怕是只有她们家的那位二小姐,但是以左其星对她的了解,这个时候的她,还没有动用这么多人来袭击她的实力。 那么,这些人,又是谁派来的? 还有那些后面出来的友军,又是哪来的? 左其星一时没想通,便也不去想了,反正抓了两个活口,回去审审就是。 “大小姐,我们继续前进?”陈良友将那两个俘虏绑在马上,并安排了两个护卫看守着。 左其星往远处看了看,回道:“再等等。” 她带出来的那二十个护卫队成员,此刻心里都十分不平静,大战之后,精神亢奋。 再加上他们的这位大小姐,竟是如此出人意料。虽听说她在院子里放了教武的女夫子,但也是万万没想到她会这样厉害。 那杀人的果决利落,他们当中竟无一人能与之匹敌。 还有那两个不知从哪里出来的灰衣高手,打完了就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让他们觉得那两个人的出现就好像是他们的幻觉一样,他们这才知道,除了他们之外,大小姐还有暗卫。 左其星安排完就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宝丰与何嬷嬷也是形容狼狈的跟了过来。 她们二人虽也经历了几个月的训练,但战力仍是有限,打起来只牢记小姐说的“不拖后腿”原则,以东躲西藏的自保为主,倒也没有受伤。 此刻见到左其星全须全尾的回来了,终是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宝丰麻利的将披风重新披到左其星身上。 “小姐注意,别着凉。” 经过一场厮杀,左其星身上的粉色衣裙已经布满血污,看着着实惊心动魄。 不多时,只听“砰砰”两声,前方空地上被抛下来两团黑影,那是两个黑衣人,就像是被当做垃圾扔过来一样,瘫在地上好半晌没有动静。 随着蒙面人落地,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几乎同时落在两团黑色的中间,那人落地后,还嫌弃碍事似的踢了踢地上的两团。 那两个刺客死狗一样被踢着只往旁边歪了歪,软成一滩泥。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胆子小的都吓了一跳,就连宝丰都有些紧张的扯了扯左其星的袖口。 左其星心中感叹了一句:好俊的轻功! 面前的玄衣男子身材高挑,相貌气度都十分惹眼。小麦色皮肤,剑眉如墨,鼻梁挺直,微深的眼眶中,一双黑瞳深?如星,本是极英武的相貌,却又生生被那超出常人的苍白唇色所中和,显出一股无法掌控的绝艳之姿,好看得很。 在他身后,那些追出去的人也陆续回来了,好几个人手上都提着抓到的俘虏。 左其星站在马车前方,面对着两个从天而降的蒙面人也并没有表现出惊慌,只遥遥施了一礼,道:“多谢四公子出手相助。” 霍景安微不可察的愣怔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她会直接认出自己,这应该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才对。 但不过须臾,他便爽朗的笑了出来,“小姐果真好眼力!” 他站在她面前,少年意气风发,带着些不羁的痞气,与京中那些彬彬有礼的贵公子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第23章 够不够压惊 左其星也是在看到他出现的时候才确定这一批帮忙的人的身份,毕竟这家伙派了两个暗卫跟着她已经几个月了,她发现时反跟踪过一次,在清心茶肆见到是他,知道没有恶意,便没再管那两个暗卫。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是左其星第二次见他。 霍景安抬腿将脚下的两个人踢的再远些,道:“大小姐可是与张忧家有仇怨?” “张忧家?”左其星一时想不起来谁是张忧家。 “张尚书家的老四。”霍景安适时补充道,“与镇南侯大房嫡女定了亲的。” “原来是他,”经过这么一提醒,左其星一下子就想了起来,正是林雪晴的未婚夫婿。 “我与他并无任何交集。” 霍景安点了点头,道:“刺客的说法是,他们并没有伤人的意思,只是想从小姐身上拿一样东西。” 左其星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他,并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宝物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一个二品大员家的公子,再不济也不至于出来劫道。 霍景安继续说道:“他们想要的是小姐手上的一只翡翠玉镯。” “竟是如此!”左其星恍然大悟,瞬间理清了事情的脉络。 上次她去外祖家借人,外祖母将手上的帝王绿镯子给了她,当时表姐林雪晴的面色便不太好,还说了不中听的话,原来竟是因着这只镯子。 想必她是已经将这只玉镯当做自己的囊中之物,觉得是自己抢了她的东西,然后便去未婚夫婿面前提了此事,而那个张忧家,多半是为了讨未婚妻欢心,便雇了人来抢。 左其星只觉得无语。 这个被劫的理由,她在此之前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张尚书家的老四,她听说是个极儒雅的公子,做了个什么八品官的,林雪晴还一直觉得他前途无量。 如今看到这个张忧家还真够狠的,她一个侯府小姐,在路上被劫了道,就算只是被抢了镯子,传出去少不得被人编排,名节受损,若真是个古代大家闺秀,说不得闹出人命来也是有可能的。 什么仇什么怨也值得这个张忧家买凶抢劫。 左其星琢磨着在这件事情当中,林雪晴定也不无辜。 霍景安看着左其星的脸色,大约也猜出了些许原由,他面上带笑的开口说道:“既然这张忧家是替镇南侯小姐出头,那我便也有理由替你出头,今日回去我便去他家揍他一回,往后每次见他都揍他一回,直到把他揍老实了,如何?” 他把话说的理直气壮,仿佛这事就当如此解决,去当朝尚书府揍人是件再应当不过的事情,听得左其星忍俊不禁。 此前她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未来的夫婿会是这样的风格,十分独树一帜,但不知怎的就是十分合她心意。 “或是左大小姐有什么解决之法,尽可说与我听。”霍景安见左其星已经笑出来,又补充了一句。 左其星笑意未收,回道:“定然是要教训几顿的,就说我被吓坏了,然后再收些压惊的费用,若是压不住我的惊,那便押着这些刺客报官去吧。” “好主意!”听到左其星这么说,霍景安顿时觉得有了新的乐趣,朗声笑道:“定不叫小姐失望了去。” 他说着,拱了拱手:“小姐可还有别的事情吩咐?若是没有,我这便去了。” 左其星福了福身:“那便劳烦四公子了。” 至于他是如何知道自己会遇到袭击,又如何知道是谁人指使,这些定是有他自己的消息渠道,她也不想多问。 霍景安便带着那几个俘虏,连同之前还活着的那两个一起往回走。 上京户部尚书府。 张忧家从早上起眼皮就断断续续的跳个不停,一整个上午都没消停过。 “松年,今儿个这眼皮也不知是怎的,跳的厉害。” 名唤松年的小厮弓着个腰,回道:“爷是左眼跳还是右眼跳?” “还有什么说法不成?” “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小厮靠近了观察了一下张忧家的眼皮子,道:“爷要是左眼跳,那便是顶顶的好事儿了。” 张忧家微不可察的撇了撇嘴:“我啊,一会儿左眼跳,一会儿右眼跳,你倒是说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哎呦,爷您这大概就是,就是,就是好事多磨!” “油嘴滑舌的狗奴才!不过今儿个这事,是星罗会夜枭出手,必定万无一失!” 星罗会是大弘境内最大的暗杀组织,其中的杀手按等级分为影煞、锋刃、暗刺、夜枭四等,张忧家为了对付一个闺阁女子,能花大价钱去星罗会雇人,便是从没想过会失手。 对付一个左其星,原本他带着家丁护院也就够了,但这些人毕竟都是尚书府的,在京里熟人颇多,出去做这种事若是被人认出来了就难办了。 他思来想去,还是费些钱财买个安心才好。 松年连忙附和着:“那是必然的,爷就等着瞧好吧,侯府的大小姐这回必然会吓的不轻。” “哼,”张忧家冷哼一声:“她敢抢雪晴的东西,我定是不能放过她。” “爷对雪晴小姐这样好,这京里不知多少人家的小姐要羡慕死呢。” 松年嘴上说着好话,心里却腹诽着,真要是什么独一无二的手镯,就算真的抢回来了,林雪晴也带不出去的,不然还不得立刻就让人发现了。 但张忧家可不管那一套,这镯子但凡不落在旁人手里就好。 临近午时,在府里还没有等到消息的张忧家带着松年出了门,想着许是在外面探听消息更方便。 然而消息还没有听到,主仆二人便被人拖进了一处巷子当中。 “你,你们什么人!”张忧家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形,疾言厉色的呵斥着,看着拙石带人堵了巷子口,内心的惊惧之意越发明显。 第24章 你说不想就不想? 霍景安进京时间不长,平日深居简出,也从未参加过京里公子们的宴会,所以张忧家并不认识他,但这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着实震慑住了这个京里颇富盛名的贵公子。 “呵,不认识我?”霍景安笑的不怀好意:“不如你再好好想想?” 说话间,拙石已经走近,三拳两脚直接把松年打趴在地上。 张忧家更怕了,说话都带上点颤音:“我是朝廷命官,当街殴打朝廷命官可是大罪!” “没事,”霍景安还是面上带笑,态度极好:“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你无法证明是我打的你。” 张忧家左顾右盼,四下张望了一下,终是绝望了。 这偏僻的小巷子里面如今空无一人,两边都是高墙,唯一的出入口还被几个魁梧大汉把守着。 “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户部尚书张怀济!那是我父亲!你若是动了我,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霍景安又走近一步:“我倒是有些好奇,他会怎么不放过我。” 他说着,一脚踹在了张忧家的肚子上。 张忧家四体不勤,成日里附庸风雅,以文人雅士自居,哪里能受得住这样的一脚。 他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伴随着剧痛,整个人急速倒退,撞在小巷的墙壁上。 回过神来时,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疼得呼吸都极为困难,更别说站起身,只能瘫软成一团,死人似的倒在那,离岸的鱼一般张着嘴喘息着。 他平日里维持着文人公子的表象,行事多是来阴的,但是如今在这群人面前,什么阴的也不好使了,浑身上下只剩下恐惧。 “说说吧,你因着何事要买凶杀我未婚妻?” 霍景安用脚扒拉了一下张忧家的脑袋,让他由弓成一团的姿势改为仰面朝上。 张忧家在一阵眩晕中勉强听到了霍景安的话,过了几息时间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买凶杀人?未婚妻? 他只买了劫道的凶,劫的是靖安侯府的大小姐,而这位左大小姐的未婚夫,那……是安国公府刚回京不久的传说中克亲的四公子! 所以,他这是事情败露了,人家未婚夫找上门了! 反应过来的这一瞬,张忧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虽身为二品尚书之子,也知道有些人家惹不得。欺压了平民百姓,他父亲还能给压下去,但是国公府勋贵之家,与皇室沾亲带故的,可就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了。 “误,误会!”张忧家艰难开口:“我并没有想杀人!” “呵,不杀人你雇星罗会的人?” 霍景安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听在张忧家耳中,却无异于一道平地惊雷。 他们竟是连他雇了星罗会的人都查到了! 星罗会这种组织,等级分明,其中最高级别的影煞全都是死士,若是任务不成被俘,口中都含着毒药,直接就自裁了。 但张忧家雇的是最末等的夜枭,被抓起来审讯一番,可不就说出什么都有可能。 张忧家不知道的是,就算一个活口没抓到,他的事情也是瞒不住的,如今拿住这些俘虏,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不是!不是!”张忧家急的都破音了,慌忙解释道:“我真不是要杀人的!你既然审了夜枭,自然知道,我找他们只是想把我未婚妻的镯子抢回来而已!啊啊!” 他话没说完,又挨了霍景安一脚。 “你未婚妻的镯子怎么会在我未婚妻的手上,说谎也不挑个别人能相信的!” “不,不是!雪晴说的,说,说她的镯子被镇南侯府的老太太给了左大小姐!” 张忧家已经痛得直不起身,弓在那里也没了当初要替未婚妻出头的意气风发,如今一门心思只想如何将自己身上的责任降到最低。 “她想要回那只镯子,”张忧家接着说:“我与左大小姐素未谋面,只得想出如此下策,找人去抢回来!” 霍景安听了只轻嗤一声,露出满脸的鄙夷之色:“狗东西成日里装的人模人样,满嘴仁义道德,谁知内里却如此龌龊。人家外祖母赏了个镯子,也值当你们这对狗男女如此嫉妒不平,伪君子的书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被人这么当面道破心思,张忧家羞愤不已,买凶去抢一个深闺小姐的镯子,这事说出去着实太不体面。 此时的张忧家,不占理不说,还被人踩在脚下随意蹂躏,面子里子全没了,从出生起他就没落到过如此境地,忍不住就有些埋怨起林雪晴来。 若不是她非要找自己哭诉被表妹抢了什么破镯子,他又怎么会一时昏了头,出了这样的昏招! 可如今的形势也不容他多想,只一门心思想让霍景安放过他。 于是万分恳求道:“是我做错了,是我猪油蒙了心做错了事!霍四公子今儿个便饶了我一回吧!” “我未婚妻是一个弱女子,无故受了如此灾祸,已经被吓的卧床不起,你和我说就这么饶了你?” 霍景安说到弱女子时,表面上脸不红心不跳的,但却忍不住在心里抖了一下,眼前出现的是之前左其星手持短剑,果断的抹了刺客脖子的一幕。 但这也说明不了左其星没有受到惊吓。 张忧家听到他如此说,立刻顺杆往上爬:“我赔!我赔偿左大小姐的所有损失!” “哦?”霍景安听他这么说,这才把脚从他的身上抬了抬,“那你仔细说说,想怎么赔?” “我,我赔银子!我愿意赔偿左大小姐一万两银子!” 他话音刚落,身上就又被踢了一脚。 “打发叫花子呢?买凶劫杀侯府嫡出大小姐,你一万两就要了事?要不要我把刺客送到大理寺,看看你这个八品小官是不是就做到头了。” “啊!”张忧家痛呼出声,心里苦的像是吞了一斤黄莲,他是真没有买凶杀人啊,但是雇了星罗会的人,说只想抢个镯子也没人愿意信他啊! 如今主动权全数落在了霍景安手里,还不是他说什么是什么,自己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那星罗会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简直空有其名,连个闺阁小姐都对付不了,还大弘第一杀手组织呢,简直狗屁不是! 第25章 拿出诚意来 “不不不!”张忧家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来,“五万!我出五万两白银!我只有这么多了啊!再多我也拿不出来了!” 实际上,这些他也是拿不出来的,但他娘宠他,回头之后找娘哭一番,把银子凑齐应该不难。 “哼。” 听到霍景安的冷哼声,张忧家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 “那便五万两吧,现在就回去取!我在安远楼等着。” 张忧家没想到他竟这么容易就同意了,连忙表示自己马上就回家取银票。 可主仆二人被打了这一顿,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霍景安一挥手,守在巷子口的两个大汉立刻进来,像拎小鸡一样,一人一个把主仆二人带上,直接回身出去,快速把二人扔到了张尚书府的大门口。 当张忧家同松年连滚带爬的进了府,把张府的门房小厮吓得不轻,一群人手忙脚乱的把张忧家搀扶回了院子。 这么大的动静,立刻把全家都惊动了。 张尚书刚好下朝在家,听说小儿子被人打了,眉头皱得死紧。 他堂堂户部尚书,朝廷二品大员,已经到达了权力中枢的位置。 就算这京里达官显贵多,也没有这么不给他张怀济面子的。 他倒要看看,是谁,竟然打上了他们尚书府来。 等看到张忧家与他的小厮松年,又觉得情况似乎没没有多严重,虽然二人躺在那里痛得一直叫,但身上除了衣衫不整之外,并没有明显外伤。 叫了府医来看,也只说并没有受伤。 张怀济紧抿着唇,严肃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张忧家想到还在安远楼等着的活阎王,终是战战兢兢的开了口,把今日发生之事都讲了一遍。 为了尽量少受些责罚,他愣是把自己想要逞英雄在林雪晴面前表现一番的事,说成是林雪晴哭得厉害,他想要仗义行事,打抱不平。 可张尚书老狐狸一样浸淫官场多年,哪能听不出他说话的技巧。 “混账!”张怀济气的胡子都被吹了起来,万万没想到张忧家竟然是这么一个蠢东西。 他走科举入仕,名次不高,起初并没得到一官半职,这几年他费了多少力气才为他弄了个八品国子监丞,可他倒好,不想着怎么才能在仕途上走得更远,却像个后宅妇人一般,为着一个什么狗屁镯子犯下如此祸事。 今儿个那国公府公子若能饶他一回还好,如若不然,他这前途也算是毁了。 “你说霍景安同意你赔五万两银子了事?”张怀济问。 “对,”张忧家说起来还愤愤不平:“他还真是狮子大开口,我说赔一万两,他还不同意!” “蠢材!”张怀济气得不轻:“那他可有说,抓住了几个刺客,给钱之后会不会把人放回来?如何保证他收了银子之后不再追究?” “这……”张忧家一时语塞,那些事刚才他都完全没想到。 “哎,”张怀济叹了口气,自己也忍不住踹了张忧家两脚,暗恨这个败家子不争气,做事连个轻重都没有。 都涉及到星罗会了,那还说什么要抢东西,直接就是害人性命无疑了,这一下子,京中靖安侯府、安国公府、镇南侯府,让这孽子一下子得罪了个遍! 真是造孽啊! “那安远楼,为父便替你走上这一回吧。” 于是坐在安远楼悠闲饮茶的霍景安,最后等来的却是张尚书本人。 他倒也不意外,从座位上站起来,拱手笑道:“巧啊张大人。” “竟是贤侄。”张怀济见到霍景安如此表现,还哪有不明白的,人家怕是早就料到他这个尚书大人会亲自来这一趟了。 张怀济取出一只木匣递过去,开门见山道:“小儿无状,惹了这些事端,回家只同老夫说要对左大小姐赔偿一二。但这事情牵连甚广,贤侄这边也多费心了,这便准备了双份补偿,还望贤侄高抬贵手。” 言外之意,他们出双份,这事情过去便不再追究了。 霍景安借坡下驴,接过匣子,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道:“尚书大人实在客气了,此事就此揭过,往后自不会再提。” 然后将匣子递给身后的拙石,道:“快去将先前捉到的几个贼人带过来,交由张大人处置。” “不必了,”张尚书连忙拒绝,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道:“老夫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这便告辞了,贤侄还请留步!” 这事情最好还是悄无声息处理的好,再大张旗鼓把人押送过来,难道是怕别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霍景安挑了挑眉,果然还是这老狐狸更精明。 实际上,张怀济身为户部尚书,拿出这十万两银子还真伤不到他们家什么,但是这赔偿的索要也是有个度的。 张怀济走后,霍景安打开匣子把银票数了数,心中琢磨着,这些银两应该是能压住左大小姐这个惊的吧,若是她说压不住,少不得再想想别的办法。 左其星临近傍晚才回到侯府。 到院子里梳洗过后,便传了锦玉与朱嬷嬷进来回话。 “今日我去护国寺,京里可有什么趣事发生?” “有!” 提起新鲜事,锦玉便来了兴致:“鸿胪寺少卿钱家的小姐与李学士家的公子闹退亲,两家人当街打了起来,打得头破血流,整个京里人都在看热闹。” “可还有别的?” 锦玉想了想,摇了摇头:“都忙着看这两家的热闹,把别的都衬的没意思起来。” 朱嬷嬷在一旁补充道:“老奴还听说了一个事,户部张尚书家的小公子好像是让人打了,还打的不轻,是被抬着回府的,有人看着了,说是挺惨的。” “哦?”左其星听到这个就来兴致了:“可是那个叫张忧家的小公子?” “叫什么名字老奴倒是不清楚,不过听说是和林家雪晴表小姐定了亲的。” 左其星立刻心情舒畅的笑了出来,霍景安这办事效率可真不错。 “没事了,”左其星面上带笑,很明显是心情不错。 第26章 分赃 宝丰把从护国寺里带回来的素糕分给丫鬟们,又格外关照了锦玉与朱嬷嬷:“张尚书府若是有什么热闹消息只管过来说给小姐听。” “老奴明儿个就再去打听。” 几个人高高兴兴的走了。 左其星回到屋里,便看到桌上青瓷花瓶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明日午时,安远楼三号雅间。 那字体狂放不羁,透着一股子洒脱劲,左其星心道:还真是字如其人。 她将字条收起,倒也没背着侍候在一旁的宝丰。 宝丰今日白天吓得不轻,不过看到自家小姐这镇定的样子,最后自己也没好意思继续大惊小怪,渐渐倒也平静了。 这时候看到字条,还有心思打趣人了:“四公子这可是想着汇报事情的进展呢。” “今日咱们也是受了大惊吓的。” 左其星也是第一次让霍景安办事,当时还想着若是他办不好这事,自己也断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回头便让程典出些阴招,那张忧家,短时间是别想好了。 不过看样子,这霍四,事情办得还是漂亮的。 这一日临睡前,左其星觉得自己沉寂许久的异能,竟是有些许活跃上升。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的异能就一直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即便整日身处花草之中,也只勉强能够滋养自身,再多的都用不出来。 但今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大战一场的原因,那许久没有动弹过的异能竟是微微起了波澜,就像是一截半死不活的枯木,突然间焕发出一丝生机来。 左其星不确定导致异能活跃的原因是什么,她打算先观察一下,若真是因着战斗导致的,那往后少不得要出去搞些事情了。 第二日临近午时,左其星便带着宝丰出了门。 那安远楼是她名下的产业,也不知霍景安是否知情,她只当去巡视一下自家铺子就是。 二楼的三号雅间,名为醉月轩,正对着永安大街,是上京城里最繁华的一处地段,当初还是靖安侯因着嫁妆的事赔给她的。 她接手之后重新装修了一下,搜罗了几个厉害的厨子,程典又对这酒楼十分上心,所以进益十分不错。 左其星进到三号雅间的时候,霍景安的小厮拙石等在门口,见到左其星立刻将她迎了进去,霍景安已经等在里面。 见到左其星进来,霍景安笑着迎了两步,第一时间扬了扬手里的几张纸:“快来看看这些能不能压住你的惊,压不住我再去找他商量商量。” 等在门口的拙石抽了抽嘴角,什么商量不商量的,用拳头商量也叫商量? 左其星接过他手中的几张纸,看了看,心下有些吃惊,竟是有十万两银票,霍景安这厮还挺敢要的,也不知张尚书现在是不是有种想灭了他的心思。 “可以啊,”左其星看着他的目光带着肯定与赞赏,这一眼让霍景安莫名有种成就感。 将手中的银票一分为二,把其中五万两递回给霍景安:“我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 “哈哈那我便收了,”霍景安也不推拒,接过那一半银票收入怀中,道:“只当是……给我的零用钱。” 中间也不知省略了个什么称呼,惹得左其星白了他一眼。 “你那两个暗卫,昨儿个既然已经露面了,就别再闲着了吧,正好可以调教一下我的人。” “自然。”霍景安没有丝毫犹疑之色,道:“若是不够,我还可以再调去几个。” 昨天晚上,一个暗卫回去汇报了白日里整个事情的经过,听到她见到平白出了两个人连问都没问,回头再消失她当只当没事人一样,霍景安便想明白了,原来暗卫的人,左其星早就已经知道了。 对于这个不一般的未婚妻子,霍景安越来越好奇了,她那一身本事,着实不像是闺阁女子应该有的。 她比自己想的更强,可能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那倒不用了。”这两个的本事,调教一下她的护卫丫鬟们已经足够用了。 这时,他们正并排坐在雅间的桌前,距离很近。 左其星突然觉得体内的异能又似昨天一般,有了隐隐活跃的迹象。 她又细细体会了一番,今日并没有什么战斗,与昨天所有相似之处,大概只是与面前这人的接触…… 难不成…… 为了验证她的想法,左其星突然伸出手拍了拍霍景安的肩头,口中还说着感谢的话:“这两天的事,多谢了。” 霍景安一头雾水的转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莫名有种被未婚妻哥俩儿好的意思。 而左其星,心里却泛起一丝波澜来。 她不禁想起,末世之中有一种特殊体质的人,本身看不出什么不同,但与他在一起的异能者,异能等级会有所提升,靠得越近,提升越快。 这种人极为少见,但只要出现一个,便会引起各方激烈争抢。 霍景安不会就是这种体质吧…… 她竟是捡到宝了不成? 其实早先她已经想过,即便她的木系异能一直处于最低等级,也足够她在这里好吃好喝的混到死了,但意外之喜也是喜,谁会嫌东西多呢。 这靠近了再去接触他身体,异能的波动果然更加明显了一点,虽然说也并不太明显。 意识到这一点,本来办完了事情就要离开的左其星,硬是直接叫来了店里的伙计,直接点了几道招牌菜,说是为表达谢意要请霍景安吃一顿。 为此还特意提了,这家安远楼正是自己的产业之一。 霍景安在惊讶当中,又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如今左其星再整出些什么出人意料的事,他接受起来已经十分容易了。 而站在后面侍候的拙石听了这话,却是激动起来。 这个吃货,整日里到处寻摸好吃的,这安远楼里正好有道香辣脑花,十分美味,但每日却是限量供应,来得稍晚些便买不到了。 这回安远楼整个都是自家未来主母的,哪里还愁吃不到脑花! 拙石已经畅想出未来吃啥啥没够的美好生活了。 一顿饭下来,左其星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她十分确定,这未来夫婿,真是个能够提升异能的特殊体质! 原先还觉得同谁成婚并没有什么区别的左其星立刻便转变了想法,这个霍景安,现在就必须是她的,谁来抢也没有用! 第27章 大张旗鼓去告状 异能重新焕发生机的感觉太好了,左其星沉溺其中。 于是她慢条斯理的吃完了午饭,又依依不舍的喝了消食的茶水,最后又吃了几块餐后水果,实在无事可做,这才站起来同霍景安告别。 临出门前,左其星语重心长的同霍景安说道:“四公子,男子在外,也要学会保护自己。” 左其星走后,霍景安没头没脑的看着拙石:“狗石,你说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拙石挠了挠头,回道:“奴才琢磨着,大概是让您保重吧,像昨天那样遇到匪徒,别伤到自己?” 霍景安皱了皱眉头,总觉得不像是那么回事。 直到晚上睡觉时,才突然想到,因着她那个庶妹当街与徐二抱在一起,他们这才被换了亲,成了未婚夫妻。 若是没有那当街越矩的事情发生,如今她还是徐盛的未婚妻呢。 这么想着,会不会是她在说,别让别的女子沾上他,再被换亲了? 如此,左其星是不是对他十分满意,不想让他再同徐盛一样被人算计了去,这才要告诫他一番的? 看来,在左大小姐心里,定是对他万分满意的!拙石那榆木脑壳,就是不通气,什么都想不到点子上。 而左其星,回到自家院子后,便进了里屋,细细体会了一下自己的异能波动。 经过这小半天的接触,她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的异能真的涨了一点。 这真是个不错的开始。 转念一想,原书上记录的,霍景安与她都没能活到三十岁,可现在,她还不想死,最好是能带着霍景安长长久久活着。 书里也没有记载霍景安的死因,也不知是意外还是生病,但既然她和左秋月姻缘都换了,就说明这书里的内容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时间还长着,她会想到办法的。 这一晚,左其星就在纷纷扰扰的思绪中睡了过去,梦里还想着如何改变她与霍四两个人的炮灰命运。 同一时间的镇南侯府,林雪晴却睁着眼睛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 听说张忧家被打的消息之后,她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前两天她同张忧家见面,明里暗里的指责左其星抢了她的嫁妆镯子,让张忧家义愤填膺,十分替她打抱不平,最后信誓旦旦的说要帮她把镯子夺回来。 可,如何能从一个贵女手中夺回一只镯子,还是外祖母亲自从手上退下来送给她的,怎么想也不是正常手段能实现的。 林雪晴已经预见到要有不好的事情在左其星身上发生,她忐忑又期待,这几天一直差遣院子里的婆子出去打听消息。 她知道十月初三怕就是张忧家行动的日子,因为小姑姑的忌日,左其星会去护国寺上香。 但她万万没想到,最后听到的消息竟然是张忧家被打得惨叫连连的扔回了尚书府。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林雪情一无所知,可那一刻,她心里突突直跳。 在她的预想中,左其星从护国寺狼狈归来,到家后闭门不出。而张忧家,则会带着那只极品镯子登门讨她欢心。 一切她想要得到的东西,兜兜转转都会回到她自己的手里。 可她最后也没等到张忧家上门,然而左其星却来了。 听到左其星来镇南侯府的瞬间,林雪晴突然就有些慌了,六神无主的抓着贴身大丫鬟的胳膊问:“秀儿,你说,她是不是上门来找我算账的?” “小姐何必惊慌,你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要怪也怪不到小姐头上啊。” 秀儿的话让林雪晴定了定神,她说的对,自己也就是在张忧家面前隐隐提了几句而已,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怪不到她头上的。 更别说,她的确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 所以,当老太太差人来叫的时候,林雪晴的心绪已经平静下来。 她整理了衣衫,便带着秀儿去了正厅。 老太太拉着左其星的手一起坐着,尽显亲昵姿态,让林雪晴看着便觉得心里十分不舒服。 祖母平日在家对她们这些姐妹也没有这么亲近的。 “老太太,前儿个去护国寺,正好赶上慧空大师讲经,我便求了这道平安符,由大师亲自开的光,给老太太随身带着,求个心安。” “好好好!”林老太太一叠声说着,显然很满意于外孙女这份用心。 林雪晴进门时便听到了两人这句对话,顿时手里的帕子便被揪紧了。 她阴沉着脸走到位置上坐下,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老太太那里,似乎也没人发现她的神情不对。 只听老太太又问:“乖孙儿,这回去护国寺可还顺利?可与谁搭伴同去了?” “只我一个人去的,”左其星笑着在老太太肩膀蹭了蹭,做足了亲昵之色,看的林雪晴直皱眉。 心道这个左其星,尽会使些旁门左道。 左其星却一个眼神也没落到林雪晴身上,继续道:“不过,路上倒是发生了一些小波折。” “哦?”老太太立刻坐直了身子,担忧的看向左其星:“快同外祖母说说,遇上了什么事情?可有受伤?” 看到老太太的样子,在座的小姐们不觉得有什么,但夫人们心里却是各情心思。 特别的林雪晴的母亲许氏,心里突然跳了跳。 这左其星,虽说是借着平安符的由头来的林府,但张忧家被打了的事情她可是听说了的,难免不往坏处去想。 “老太太快把心放进肚子里去吧,”左其星笑的一派轻松:“我可是一点事也没有,因着一个人出门,我带了二十多人护卫着,想轻易伤到我也不容易。” 老太太明显松了口气,转而又气愤道:“快与我仔细说说,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外祖母可要与你做主的!” 坐在下首的林雪晴心,不受控制的又提了起来,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左其星竟是张口就来。 “老太太能与我做主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她说着,第一次转头看向坐在众人当中的林雪晴,那一眼,让林雪晴心下一惊,莫名就有种被盯上了的感觉。 第28章 父亲不知道? 她只看着左其星那张嘴开开合合,说出来的话没有一句是她想听的。 “那天下了霜,路上滑,我们队伍便走的极慢。好不容易到了泊山前面的那块山坡,队伍突然就停了,马都惊的嘶鸣出声,极为骇人。您猜怎么着,突然就从四面八方跳出来一群蒙面杀手,个个凶狠异常,带着反光的大钢刀,冲着我的马车就攻了过来。” 她说的绘声绘色,在座的除了林雪晴母女都听得聚精会神,就像是在茶肆听人说书似的。 老太太紧张的握着她的手都紧了紧。 左其星又杜撰了一大篇两方人马如何激烈交锋,眼见不敌之时,来了一队援军,把他们解救出来。 情节跌宕起伏,惊险万分,把一屋子人都说的大气不敢出,静静等着她说下文。 “最后,我们终于捉住了几个蒙面刺客,带回去一审,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老太太不自觉的问出了声。 “那些刺客啊,竟是咱们大弘朝最大的杀手组织星罗会的杀手!” “怎会如此!”老太太一拍桌子,怒道:“究竟是谁人与你一个闺阁小姐有如此深仇大怨,竟是要置人于死地不成!好狠的心!” “是户部尚书府的四公子,名唤张忧家的!” “什么?!可审出是因着什么事?”老太太惊的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扭头便看向林雪晴母女,看得二人脸都白了。 林雪晴母女也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结局。 林雪晴不禁在心里想,这个张忧家,办事也有些太不靠谱了,就这么点事,搞的这么大阵仗,连杀手组织都出手了,最后却让人抓了把柄。 她却不知,张忧家也是觉得冤屈的要死,千思万想的,也没想明白,对付一个闺阁小姐,怎么出动了三十个夜枭都能失败,任是如何也想象不出这三十个夜枭是怎么败的。 老太太如今也算是听出些门道了,张忧家与左其星素不相识,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去星罗会买凶杀人的,外孙女之所以在她面前说这些,怕也是变相的在告状呢。 自己的孙女林雪晴,在其中怕是做了什么。 左其星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上的镯子退下来,慎重的放到了老太太手中,道:“不过,老太太这个镯子着实太贵重了些,上回我带回去就总觉得压手,在外面也容易着人惦记,还是您来收着的好。” 老太太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听到这话还哪有不明白的。 这是孙女因着镯子惹出来的祸事呢。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林雪晴,想不明白侯府养出来的嫡小姐,怎么眼皮子会这么浅,一个镯子而已,就算送出去了,府里还哪能差了她的! “哎,”千头万绪,老太太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可报了官?” “不曾,”左其星对着老太太狡黠一笑,道:“毕竟是尚书府的公子,如今也是有品级的官身,孙女也不好断人前程不是。” 林雪晴母女听到这里,终是舒了一口气。 左其星再厉害,也只是个闺阁女子,办事终不会那么狠厉。 但左其星还没说完:“不过,我这次虽没受伤,可却被吓得不轻,所以就找张四公子要了点银子压惊,这事就算过去了。” “要的要的!”老太太连声说着,她心中也矛盾万分,孙女这事做的着实不地道,即便左其星报官她也说不出什么,但毕竟是雪晴的未婚夫婿,若是前程尽毁,她心里也不是滋味。 好在左其星是个大度的,要些银钱压惊那是好不过的。 说到这里,她将那翡翠镯子再次套在了左其星手上,道:“乖孙儿受委屈了,外祖母少不得也要给你压压惊的。” 说到这里,虽没挑明,但是说的人和听的人都懂了,这也就够了。 左其星目的达到,也不多留,带着林老太太给的好东西回了府。 以她从前的脾气,这林雪晴敢挑唆别人来找她麻烦,定是要暴打她一顿的。 不过如今镇南侯府还是她的靠山,老太太对她也不错,便把武斗改成了文斗,不就是挑唆吗,好像谁不会似的。 反正这亏,她是不会吃的。 果然,左其星回府的第二天,镇南侯府便来人送礼了。 来的人是老管家福伯,他指挥着仆从们,把各种稀有布料、首饰头面、玉石摆件摆了一院子,最后又递给左其星一个木匣,道:“大小姐,这是侯爷给的压惊礼,您看着有什么不合心的,尽管提,老奴便回去给您换了。” 左其星打开那木匣看了看,里面装了五万两银票。 她笑着看向老管家,道:“辛苦福伯跑这一趟,都是再好不过的。只是,昨儿个老太太才给了我那些好处,怎的今日又送了这么多来?” 福伯是老太太的人,是看着林氏长大的,对于林氏的女儿也是十分亲近。 见她问了,便解释道:“是老侯爷知道了这件事,然后禁足了雪晴小姐,还斥责了大夫人。” 原来如此。 看来她这个外祖父行事还算可以。 送来的东西没有推出去的道理,左其星便吩咐院里子的仆妇们把这些收起来,回头就加到嫁妆单子里去。 直到这时,靖安侯才终于知道左其星遇到了什么事。 他将左其星叫到前院书房,重新听了一遍左其星的讲述,听着女儿在外涉险,而他身为父亲,第五天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不免有些内疚。 但转念一想,这女儿主意也太大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竟是说都没同他说一声,又皱了皱眉。 “遇到这样的事,怎么的也不回来同为父说?”对于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靖安侯还是颇有微词。 左其星如今面对他,只想给他翻上几个大白眼,见他还能问出这样的话,便嗤笑道:“年年十月初三去护国寺,又不是临时起意,家里又带出去二十五个下人,还有好几个负伤回来的,父亲问都不问,到现在只知道来找我抖威风,呵。” 第29章 若府里注定有一个人俗不可耐,请让女儿来承受那份痛苦吧 她护国寺来回一趟,没有任何事是避着靖安侯干的,他眼瞎心盲的,竟还好意思质问她,给他脸了。 这几个月相处下来,这父亲的威严早就不知道掉到哪个犄角旮旯了。 靖安侯摸了摸鼻子,心下有些懊恼。 最近与这大女儿对上,自己总是会变成无理那方,他应该引以为戒的。 过了半晌,无人说话。 靖安侯还是开了口,语气生硬的安慰道:“你受惊了,最近就好好歇着吧。” 左其星面无表情:“五天了,我都歇好了。” 靖安侯一噎,又是半天没缓过来。 “张家四公子那事,为父觉得你处理的很好。张怀济稳坐户部尚书之位,这事就算告到圣上那去,也动摇不了他的位置,倒不如卖个人情。” 靖安侯没什么说的,又想说点什么,便对她的做法提出表扬。 已经五天了,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了,完全没有用上他的地方。 “呵,”左其星再次冷哼,打断了靖安侯的长篇大论。 她这个父亲,见亲生女儿受了这样的委屈,毫不动容,还有那闲心在那分析利弊呢,谁用得着他分析了。 “您啊,若是真关心女儿的话,女儿这回受了惊吓,张四公子、外祖母、外祖父都给了银子压惊的,您怎么说?” 明晃晃的要钱。 父爱可以不要,钱不能不要。 靖安侯无语,怎么关心她一句,又关心到银子上了! “胡闹!”靖安侯佯怒:“为父对你的关心,怎能用银子衡量。” “怎就不能用银子衡量?”左其星一脸好奇的问道:“不用银子衡量又能用什么衡量?嘴皮子吗?” “你!”靖安侯怒:“你一个姑娘,怎的如此看重俗物!简直俗不可耐!” 靖安侯从前遇到过的所有女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有像这样成日里把银子挂在嘴上的,也不知这孩子是怎么教出来的。 “父亲您可真真是个清高人儿,”左其星笑:“不如女儿便收了那些影响您清高的俗物可好?若是这府里注定有一个人俗不可耐,请让女儿来承受那份痛苦吧!” “你!”靖安侯再次语塞,手指着左其星半晌,才道:“因着上回嫁妆的事,我这侯府的家底都要被你搬空了!你竟还不满足吗!” “瞧您说的,”左其星讲了半天,也口渴了,径直到桌前为自己沏了茶,又拿起一颗枣子扔进嘴里,边嚼边说:“事情呢,一码归一码,父亲您可别总是翻后账。嫁妆丢一赔二的事,当初可是您亲口答应的,该不会回去之后便后悔了吧。” 说到这,左其星眯了眯眼睛,看向靖安侯:“该不会,您每回想起来,便觉得是我这做女儿的坑了您吧。” 靖安侯还真被她说中了心思,脸色便更难看了。 当初答应下来的时候完全没想过竟是那么一大笔银子,当时虽咬牙认了下来,回过头去每每想起,都觉得懊悔万分。 侯府虽有些家底,但早已经不如从前,让一个女儿拿去那么多银子,整个侯府这些年都宽松不了了。 左其星不用看他脸色便知道他是如何想的,立即出言道:“若父亲真这么想,那可不是君子所为了啊。男子汉大丈夫,吐口唾沫钉个钉,说出来的话,就如同屙出来的屎,可万万没有往回坐的。这事,归根结底,症结还是在您的爱妾身上啊。” “你你!你!粗俗!简直粗鄙不堪!”靖安侯只觉得气血上涌,已经被这孽女气的迷糊了,只觉得再听下去,非得昏过去不可。 左其星见状,也懂事的闭了嘴,闲闲站起身,把门口的王志叫进来,可别到时候晕倒了再赖上她。 靖安侯就那么看着左其星潇洒离开,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喉咙,恨不得一下子喷出来。 难受归难受,等到第二天,王志还是送来了五千两银票,左其星高高兴兴的收了,聊胜于无吧。 天气越来越冷,左其星已经早早点上了炭盆。 这样的天气,她喜欢懒散的窝在软榻上看书。 半下午的时候,程典前来回话,左其星只得离开她的宝地,整理仪容去了花厅。 程典应是刚从外面回来,并没有穿府里统一的黑色训练服,而是一身月白色长衫,看着就像是一个人畜无害的读书人。 “主子,西城山的庄子拆完了,工匠也已经找齐,明日便可开工。”见到左其星进屋,程典拱手回道。 这些消息,平日里管事的都会回到金盈那里,左其星只要想知道,随时问金盈即可。 很显然,程典这时前来,必不是为了汇报一下开工进度的。 “可是遇到什么难题?” “倒是没有太难的,”程典的小圆脸上一派轻松,显有游刃有余的姿态:“按着主子的要求,新建山庄用的东西许多都是舶来品,所以属下最近跑裕景商行比较勤。” 裕景商行在上京的商行里面是十分特别的存在,他们以出售海外商品闻名。 左其星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程典:“上个月,他们刚来了一大批好东西,有许多是大弘从未有过的物件。属下一时好奇,便私下查了他们的货源。” 说到这,程典抬头看向左其星,见她面色丝毫未变,这才继续道:“属下查到他们的货,都来源于安洋船运。 那安洋船运,在此之前,属下还从未听说过,貌似只与裕景商行一家合作。” 左其星赞同:“裕景商行能得这上京独一份的货源,自是有其特殊渠道。” “属下想与安洋船运搭上线,看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左其星思忖片刻,道:“合作虽是好事,但这安洋船运既然只供货给裕景商行,想必他们之间是有协议的,或者,二者有着同一个东家也未可知。” 程典点头道:“的确。若是容易,这京里早便会有别的商铺出售泊来品了。不过,属下并不是要他们的货,而是看他们出海时,能不能捎上咱们的货。 北面林东县两处庄子,生产一种柞蚕丝,与南方的桑蚕比起来,颜色有些发黄,质地更为硬挺。京里人偏爱柔软细腻的面料,这几年也卖不上好价。 属下便想着,安洋船运所到之处必定遥远,能不能想出个噱头,将咱们这柞蚕丝带到海外销售。柞蚕丝本身防潮防蛀,适合长途海运,想来利润也不会差。若是这条路可行,咱们便可以扩大柞蚕的产量。” 第30章 定要为你出气 左其星沉吟片刻:“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那你便放手去做吧,不必吝惜银钱,有任何需要,可直接来找我商议。” 左其星比所有人都知道,海运在任何时候都是最赚钱的生意,再过几千年也一样。只不过海航许可太难拿,若是没有人带着,出海风险也太大,她这才没有打海运的主意。 但若是真能同安洋船运搭上线,带这点货倒是其次,最好的结果是能让他们也打造几艘船一同出海,即便利润分给安洋一部分,也十分合适。 只不过,左其星也知道,这绝对不是轻易能做到的。 海运这么暴利的行业,若是那个安洋船运放出口子来,这上京城还不得打破头去争。 回到内院,左其星又想了想,便也不去纠结了。 如今她的商业版图,正按部就班的沿着她的规划在发展,即便没有海运这条线,也够用了。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没几天,程典便兴冲冲的回来了,见着左其星时,激动的神色还没收回,眼睛亮晶晶的说道:“主子,成了!” “什么成了?”左其星还没反应过来。 “海运的事!”程典兴奋的扬了扬手里的几张纸,道:“安洋船运答应帮我们带货了,下个月出海,可以带我们一仓货,契书已经签了!” 左其星皱了皱眉,这事情顺利的有点不正常,让她觉得诡异。 “程先生不妨详细说说。” 程典道:“属下初时设法结交了安洋船运的掌柜,宴饮时旁敲侧击的想要打听一下他们是否能带货。可谁知,那掌柜似是早已认得属下,当时便说,别人或许不行,但是左大小姐的货,多少都是带得的。” 左其星一愣,她自来到这里,并未有过多社交,也确认不管是她,还是原主都不认识安洋船运的人。 所以,这个安洋船运,到底是谁的产业? 和裕景商行又是个什么关系? 裕景商行,安洋船运,裕景,安洋,左其星在心中默念了几遍,突然顿住了。 裕景安洋,景安……她似乎,是有了新的发现。 所以,这些会不会都是霍景安的产业?但是一个二十年一直养在外地的国公府小公子,有可能是他吗? 书里可没写他这么多情节啊。 转念又想到,一般人谁养那么多暗卫。 左其星笑着摇了摇头,唤了声:“水寒。” “在!” “去你主子那帮我带句话,约他明日午时,老地方见面。” “是!” 水寒领命而去。 水寒与浸月正是霍景安派到左其星身边的那两个暗卫,过了明路之后也不再隐藏了,出门时便当护卫带着,在府里时便去教导护卫队和左其星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十分的物尽其用。 正好自上次见面之后,左其星又有几日没见到霍景安了,上次活跃了一阵子的异能又沉寂下去了,说起来还怪想他的。 镇南侯府中,林雪晴整整一个月才解了禁足,再次重获自由时,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看起来十分憔悴。 大夫人许氏见她如此,心疼的直落泪。 “晴儿,别钻了牛角尖,母亲必不叫你委屈了去。” 林雪晴倔强的抿着唇,看向许氏的目光透着些许埋怨:“说什么不叫我受了委屈,这委屈我受的还少吗?祖父祖母父亲都来呵斥我,还禁足我,我早就定下要去的赏梅宴最后都没去成,还不知别人在背后怎么编排我呢!让我以后还如何在姐妹面前自处!” 许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柔声道:“禁足的事母亲也是没有办法,那是你祖父下的令,这整个镇南侯府,哪里有人能违逆了他去。” “可女儿不服!”林雪晴跺了跺脚,直想摔两个杯子解解气,又顾忌着母亲在场,只恨声道:“张忧家做的事情女儿半分不知,怎的就怪到女儿头上来了?再说那左其星一根汗毛都没掉,怎的就有脸装腔作势的来咱们府上告状。祖母也是老糊涂了,竟是不管不顾的去偏帮一个外姓人!她若是个好的,人家明威将军府能和她退亲?她也就能配那个克亲的野种罢了。” 一番话说出来,把许氏的冷汗都吓出来了,连忙看看左右,作势拍了林雪晴的肩膀一下,假意斥道:“可不兴胡说!你这冲动的性子也该改改了,这番话要是让你别人听了去,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我管他什么后果不后果的,大不了再禁我的足!干脆永远不许我出门算了!” “你这孩子!”许氏轻拍着她的背,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母亲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也没必要去同那泼皮玩意计较,她一个没娘养的,在府里能是个什么处境,好好的亲事还不是说被换就被换。再说那个霍四,在国公府里怕是连人都认不全,你待看看她嫁过去能过个什么好日子。” “我等不了那么久!”林雪晴气的转过身去:“祖母的那只镯子你原本说是要讨来给我做嫁妆的,最后还不是被别人抢走了?现在又让我忍着去等她过得不好,我怎么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你都是诓我的!” 说起这个,许氏便觉得有些理亏。 当初的确是她说的,等林雪晴出嫁时,让老太太把她那只价值连城的镯子拿出来做嫁妆,这才让女儿惦记上那只镯子,以至于后面惹了这许多事情。 然后又忍不住怨上了张忧家,这孩子都已经是官身了,行事还是这么不妥贴,平白让晴儿受了这种委屈。 许氏看着郁结于心的女儿,终是不忍心,咬了咬牙道:“晴儿放心,母亲定要为你出了这口恶气,不让你多等!” 第31章 她有的我也要有 自从上回左秋月去凝香院被收拾了之后,便再也没有主动往左其星面前凑。 刘姨娘被送到家庙后,靖安侯也对这个女儿存了一点歉意,想着,大人们的事,说来说去,还是不应该波及到孩子身上。 更何况,她已经议亲了,这事传出去,亲家怕是要有想法。 左秋月也深知这一点,她改变了策略,开始伏低做小的装可怜。 每日汤汤水水的关怀着,嘘寒问暖,又常常勾着靖安侯怀念从前的日子,终是让他心软了,给左秋月的嫁妆添置了好些东西。 左其星现在人手充足,侯府的事情大大小小的都瞒不过她,得了消息之后,不依不饶的去找靖安侯闹了一阵,只说当父亲的必须一碗水端平,直到也得了同样的好处才罢休。 气得左秋月饭都吃不下去,靖安侯却是彻底无奈了。 侯府三小姐左明瑶听到这事,一向少年老成的人也不禁有些乐不可支,似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更愿意往大姐姐院子里跑了。 “大姐姐,我听说,二姐最近出门还挺频繁的,到处去结交官家小姐,也不知是要做些什么。”左明瑶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奶酥,同左其星闲话家常。 左其星反应平淡:“随她去。” 实际上,她当然知道是为什么。 左秋月重生而来,带着前世的记忆。 徐二成为一品护国将军后,她少不得要出席一些宴会,搞搞夫人外交。 但那时她是二嫁之身,又因着妾室扶正的身份被贵女圈子排挤,很难融入其中。 所以这一世,她才会不惜一切代价与徐二相逢在未嫁时,此时频繁社交,也是要在婚前就提前经营好关系网。 还真是够努力的。 “父亲最近很是亲近二姐,想来是存了把刘姨娘接回来的心思。” 左其星笑得十分自信,道:“放心,只要我在,就接不回来。” 左明瑶点了点头,心中却思忖着,过了年大姐姐就要出嫁,若是大姐姐不在家,二姐姐再去央求一下,父亲说不定就要把刘姨娘接回来了。 左其星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放下手中喝了一口的奶酥,漫不经心道:“申姨娘在府里这些年少与娘家走动吧,也不知是否想念父母亲人,若是方便,可以把家人接到府里聚一聚。要是有年轻小姑娘,留下来做个伴也好。” 虽没明说,但也是隐晦的出了个主意。趁着刘姨娘被发配去了家庙,不如再找个年轻貌美的姑娘,给府里添个妾室,分了刘姨娘在靖安侯心中的位置。 左明瑶聪慧,听着大姐说话的意思,似乎一下子就开窍了。 果然,没几天,申姨娘的娘家就来人探亲了,除了申姨娘的父母,还带着一个极美貌的表妹。 探亲结束后,那美貌小表妹就顺势留了下来,时常陪着申姨娘去后花园踏雪赏梅的,刷足了存在感。 几次与靖安侯偶遇后,终是入了靖安侯的眼。 小姑娘极为懂事,见了面都会用崇敬的眼神看着靖安侯,柔柔的唤一声“侯爷”。 靖安侯人到中年,竟是又有了一种重回少年时的感觉。 从前府里被刘姨娘把持着,后院已经许久没进新人了。 如今刘姨娘离得远,侯府中无人阻拦,靖安侯又许久未接触这样年轻鲜亮的姑娘,再加上姑娘本身有意,不时送些汤汤水水的,小意奉承着,天时地利人和,什么都占了,没几天,那个姓王的小姑娘便被靖安侯收做了妾室,成了王姨娘。 对于这件事,最为着急的莫过于左秋月母女。 左家的家庙位于京郊,每个月左秋月都会过去看看刘姨娘,有些事也让她帮忙出出主意。 王姑娘被抬做姨娘后,左秋月第一时间便去了家庙,将这件事告诉刘姨娘。 刘姨娘听了这个消息,失魂落魄了好半晌,之后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 “姨娘!”左秋月摇了摇她的胳膊,把她摇醒,道:“姨娘你别这样,你倒是想想办法啊。若如此放任不管,往后这府里还哪有我们的位置!” 她的婚期就在左其星成婚三个月后,如今她与左其星的嫁妆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前一段时间好不容易哄着父亲给她添置了一些,又被左其星强赖上非得要一样的,搞的父亲都不能再给她添置东西。 这件事把她气的好几日都吃不好睡不着。 想着等姨娘回来再想想办法,却没想到还没等姨娘回来,父亲却已经有了新人。 刘姨娘从自己的情绪中出来,低落道:“我还能怎么办?如今我是连侯爷的面都见不到,我还能如何?” “怎么说您与父亲也有这许多年的情份,父亲总会顾念一二的。” 左秋月不甘心,她重生而来,有着先知之能,重新设计了自己的婚事,本想着,想要的都唾手可得。 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退婚的刺激,左其星的行为与前世简直大相径庭,把她的盘算全都打乱了。 “对,你说的对,”刘姨娘眼中重现了几分光彩,道:“月儿,你想想办法,回去之后,同你弟弟多去找你父亲说说,先让他把娘放回去。咱们娘仨,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刘姨娘这几个月在家庙,失去了养尊处优的生活,眼见着苍老许多。 左秋月皱眉:“如今这侯府里,父亲颇为顾虑左其星,我与弟弟多次提过想将您接回家去,父亲看着意动,却怕左其星闹他,并不松口。” 她说着,想起没有母亲庇护之后受的那些委屈,眼泪都止不住的掉下来。 换了别人当家,原本享受着府中最好的资源没了,公中送来的东西都是极为普通的货色,吃喝穿戴都与从前天差地别。好不容易哄着父亲掏出点东西,又被左其星追着闹,最终半点便宜都没占去。 想起前世她出嫁时带走的那些嫁妆,如今看来,简直半点希望都没有了。 第32章 让她犯错 “不能这么继续下去,”刘姨娘道:“你父亲顾忌着左其星,那便打消他那些顾忌。” “如何做到?” “既然娘是因着犯错失了管家权,进了家庙,那便让左其星也犯错,让她犯的错更大,不就行了。” 左秋月思索半晌,垂头掩下眼底沉思。 姨娘说的对,若是左其星犯了大错,那她必定不会像如今一样霸道,手里的那么多东西怕是也留不住的,到时候,受益的可不就是她了。 父亲定会看到她的好。 回府后左秋月便向林雪晴递了帖子,左其星与林雪晴之间的事她也略有耳闻,她相信,林雪晴此时必定十分憎恶左其星。 事实也是如此,二人果真一见如故,靠着左其星这个共同话题,竟是成了至交好友,三五不时便相约着一起出去宴饮游玩。 没多久,上京城贵女圈子里就传出一些流言来。 说是靖安侯府大小姐品行不佳,自己的妹妹和表姐都十分不待见她,竟是越过她去互相成了好朋友,可见其恶劣不堪。 左其星的人早就把事情上报给她,对此,左其星的态度是,无能叫嚣的日常都不用管,什么时候有了行动再报上来。 冬月二十是雅安大长公主的寿辰。 雅安大长公主喜爱热闹,每年的寿宴,都会邀请上京官家公子小姐们赴宴,年年如此。 在这个上京年轻人最全的宴会上,多年以来,有几十户人家互相相看上了,以至于京城官宦人家都把雅安大长公主的寿宴当做相亲宴,各家长辈都打起精神,帮自家孩子留意着。 即便左其星不喜欢这种宴会,大长公主的寿宴也是要去的。 冬月二十,一大早,天上便飘起了小雪。 左其星收拾妥当出门时,正瞧见左秋月走到侯府马车前。 看到左其星出来,左秋月唇角弧度上弯,脸上挂起温柔但虚假的笑容:“大姐姐今日装扮的极美。” 左其星身披一身火红貂绒大氅,白色狐毛镶边,帽子戴上,那一圈白色绒毛中,左其星粉面桃腮,精致又艳丽。 反观左秋月,因着一惯的素雅形象,今日也是一身白衣,弱柳扶风的站在雪里,几乎与雪溶为一体。 左其星斜睨了她一眼,淡声道:“瞧这身穿的,知道的说去祝寿,不知道的还以为去奔丧呢。” 左秋月被她这么一说,身体晃了晃,泫然欲泣道:“大姐姐何必如此编排我,我只因着这冬日雪景心生喜悦,一心想要与之相称罢了。” “省省吧你,”左其星越过她,走向另一辆马车,声音却清晰的留了下来:“等到人多时再开始你的表演,现在就咱俩,你演给谁看啊。” 左其星并不与左秋月同车,她财大气粗,出门有自己的马车,里面布置的比侯府的车架更为舒适。 她怼完左秋月,便径直登上自己的马车,站在原地的左秋月咬了咬牙,深深看了那架豪华的马车一眼,终是没再说话。 她们那点微不足道的姐妹情,经过这几个月的事情,现在更是连表面工夫都懒得做了。 但不是要紧,今日这个宴会之后,她倒要看看,左其星还摆不摆得出这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雅安大长公主府占地面积很大,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一步一景,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 到的早的姑娘们便成群结队的都逛园子,因着寿宴在冬日,大长公主特意选了一处有梅林的园子。 此时伴着小雪,梅花开的正盛,一团团一簇簇的,分外喜人。 左其星选了梅林外的一处地势较高的亭子,视野很好,欣赏着梅林景色,也看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姑娘们。 与别的热热闹闹的姑娘们相比,左其星看起来格格不入。 不多时,左秋月与林雪晴带着几个贵女走到左其星所在的亭子。 “大姐姐,怎的就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待着,不如我们一起去赏梅,总不好辜负了公主府这开得正好的梅花。” 左秋月带着希冀之意,上前邀请左其星。 林雪晴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表妹既然出来了,就与大家熟识一下,往后也可以一起玩。” 两个人的姿态放得很低,说话谦谦有礼,端出一副贵女的教养来。 左其星见状,也扯了扯嘴角,假笑道:“不了,你们俩这表情一看就不怀好意,我怕你们把我推到湖里。” “表妹说笑了,”林雪晴笑的天真:“我们现在这座园子可是公主府专门用来办冬日宴的,景观以梅林奇石为主,不临湖的。” “哦,”左其星语气敷衍,微微眯了眯眼睛道:“那我说错了,现在我重说,我怕你们雇佣蒙面杀手来杀我。” 她说着,还意有所指的看向林雪晴,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之色。 自上个月遇到蒙面杀手,这什么表姐表妹的,也没什么情份了。 林雪晴的脸色当下便有些挂不住了,因着这莫名其妙的蒙面杀手,她被家里罚的很惨。 她再怎样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对心思的掩饰还有些欠缺。 站在她旁边的左秋月见她藏不住的火气上涌,连忙拉了她一把,面上笑容不减,道:“大长公主府守卫森严,哪里来的杀手刺客的,大姐姐这么一说,真真是吓死人了。” 她们身后的贵女们看着眼前上演的一幕,心下都对左其星的反应竟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段时间,左其星嚣张跋扈、对姐妹不友善的流言在贵女圈大肆传扬,这些人本就对她带着些偏见,此时见状,只觉得她嚣张跋扈的传言是真的无疑。 在这上京城中,自家姐妹不管在家里如何,出门在外都是一副关系极好的样子,很少看到有姐妹在外面反目的。 这左其星就这么大剌剌的与亲妹妹和表姐撕起来,简直是她们无法理解的。 第33章 计划 然而说起蒙面杀手,她们当中有些人也听说过,左其星在去护国寺的路上遇到过什么刺客的,看这三姐妹如今这话语,这表情,难不成,左其星所遇的杀手,还真是与林雪晴有关?看林雪晴的笑容都维持不住了。 所以,究竟孰是孰非。 聪明谨慎的已经在思考了,但也有些与林雪晴相好的,开始在后面议论,这左其星身为侯府嫡长女,怎么如此不知礼数,着实失了侯府颜面之类。 左秋月听着这些议论声,心下暗自高兴,说吧,就往这上面说,最好也能让靖安侯听听,听听他这个好女儿在别人嘴里都是个什么样子的。 左其星却连眼神都没给左秋月一个,任她一个人说完话就被晾在那里。 她仍是看着林雪晴,语带嘲讽:“你们这是听不懂人话?赶快离我远点,晦气东西。” “你!”林雪晴用手指着左其星,再也压不住自己的脾气。 左秋月也是紧咬着后槽牙,强忍着被驱赶的羞耻捏了捏林雪晴的胳膊,倾身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算了,别坏了计划。” 林雪晴深深的呼吸几次,让冰冷的空气进入肺里,冷静了几息时间,终是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等她们一行人走远,水寒才轻声道:“刚才二小姐说,别坏了计划。” 左其星轻轻笑了笑,“她们若是敢动手,就要承受动手的后果。” 水寒安静退回原位,在心里为表小姐点了根蜡。 这时,脚步声又起,刚才一直站在另一边,远远看着她们的一位高挑女子迈步进了亭子,站在左其星的身边,开口便道:“我喜欢你这性子。” 左其星转头去看她,来人身着一身大红锦缎长袄,外套一件白色兔毛马甲,浓眉杏眼,目光有神,是女子中极英气的长相,一看就是个爽利人。 “见笑了。”左其星冲她笑了笑,笑容比面对庶妹表姐时要真诚不少。 那女子见状爽朗笑道:“认识一下,我是英国公府的廉染。” 左其星挑了挑眉,这廉染可以说是上京城家喻户晓的人物,贵为英国公嫡出女儿,性格张扬飒爽,喜好舞枪弄棒。 前两年榜下捉婿,选了一位探花郎相公,欢欢喜喜的出嫁了。 可谁知,只过了一年多,便与探花郎一家子闹了起来,最后带人把探花郎院子都给砸了,直接和离回府。 这事闹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的,连圣上都惊动了。 可英国公却护短的很,不但立刻接纳了和离的女儿,还扬言谁要他女儿不好过,他便要谁不好过。 探花郎贫寒出身,胳膊掰不过大腿,只能做罢,但这廉染却也彻底坏了名声,再无人敢去提亲,和离过一次不算,更怕的是家宅不宁。 如今已经马上就二十了,还是住在英国公府中,当老姑娘。 这京中贵女们平常说起来,也都是明里暗里的贬低她,参加宴会也都远着她。 左其星听说她是那个鼎鼎大名的廉染,笑容却是愈发真诚了几分,她将手从汤婆子上拿下来,与廉染握了握,道:“我这时要说一句久仰大名,那可真不是客套话。” “哈哈!”廉染知道自己声名在外,对此毫不介意,道:“这京中贵女都无趣的很,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 “巧了,”左其星道:“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 廉染哈哈大笑:“若是咱俩玩到一起,这张扬跋扈的名声怕是要翻倍了。” “名声这东西,又不能当饭吃,”左其星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可不是那么回事:“要习惯欣赏她们看不惯你又干不掉你的样子。” “哈哈哈哈,”廉染只觉得这一会儿工夫比这一个月笑得还多,这左其星说话还真是有意思得很,她怎么就没早点发现这样一个妙人儿。 “往后这些假惺惺的东西再来找你麻烦,我便帮你抽她们一顿可好?” 廉染只觉得与左其星一见如故,臭味相投,想起刚才那姐妹俩,当下就护上了。 “暂时不必,”左其星道:“杀鸡焉用牛刀,有需要的时候我自会叫你。” “那可说定了,”廉染变戏法似的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来,在手中掂了掂,道:“好叫妹妹看一看,我这鞭子可是随身带着的。” 左其星早听说她好武,此时见她鞭子不离手,顺势道:“我在院中请了武先生,往后你若无聊,可来我院中,咱们切磋一二。” “竟有此事!” 廉染听左其星这么说,更加惊讶,她见左其星一副娇柔的相貌,本以为只是个嘴皮子利害的,没想到竟也会习武,心下更加高兴了:“一言为定!我明日便去你家!” 左其星也是十分愉快。 廉染张扬肆意,在这个对女子束缚极深的地方,也敢于冲破礼教去和离,后面即便和离坏了名声,被上京城贵女圈合力排斥,却仍是乐观豁达,可见是个内心坚定的。 二人如今这一搭上话,说得便格外投机。 直到客人都到齐了,大长公主召集了贵女们到宴会厅,要在开席前,办个小小的诗会。 参与的年轻女眷们每人一个小桌子,放上文房四宝。 待众人落座,站在前方一位夫人开口道:“我是大长公主府的女官,夫家姓孙。咱们今日的题目便是祝寿,两炷香时间,不拘着大家写多少,最后由前院几位大人评出前三名,大长公主重重有赏!” 这是一个出风头的好时机,诗文写完送到前院,也是让少年们知道谁文采更好的机会。 年轻的姑娘们都想在这样的地方出彩,若真是得了大长公主青眼,往后的婚配说不定都能更上一个台阶。 所有人跃跃欲试,除了左其星和廉染。 这二人说起来,在诗文方面可都不怎么样,只想着随意糊弄一下就算了。 此时每个贵女桌前,都有一个侍候笔墨的小丫鬟。 左其星面前的这个丫鬟,个子小小的,低着头,半蹲着看似不熟练的倒水研墨。 她水倒的有点多,那墨条也不知得磨多久才能好,但是左其星也没说,反正她对写诗也没有头绪。 过了一会儿,眼见着眼前的墨汁越来越黑,等到终于磨好,别人都已经动笔了。 那研墨的丫鬟放下墨条起身。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第34章 第一个环节,失败! 那丫鬟也不知是身上哪里勾住了砚台,随着她站起身来,那砚台一下子被带翻了。 因着丫鬟起身的速度有点快,砚台被带的老高,里面本就满到快要溢出来的墨汁一下子飞浅出来,朝着左其星的方向泼洒过来。 丫鬟猛的抬起头,一双眼睛惊恐的看向左其星,像是生怕她立刻发怒就要打人似的。 但这一看之下,她却是更为吃惊了,面前的场景让她呆愣当场,脸色更白了。 左其星完好无损的站在她左前方,身前一块溅了墨的红色大方巾飘落在地,而左其星本身,却是一滴墨汁也没碰上,好的不能再好,正笑吟吟的看着这个丫鬟。 反观相临的几位小姐,有三人被这带翻的墨汁溅到身上,浅色的衣裙上带着几个大黑点,此时正惊叫着站起来,现场一片嘈杂之声。 “怎么回事?”主持诗会的孙夫人走到近前,面色严肃的问道。 研墨的小丫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着说:“回夫人,是奴婢失职,左大小姐不小心碰翻了砚台,奴婢反应太慢,没能阻止,让墨汁溅到了几位小姐身上。” 随着她的话,在场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左其星身上,看着还真就像是这么回事。 临近的三位小姐身上都带了墨点,只有左其星身上半点没脏,从从容容的站在那里。 左其星饶有兴味的看着那个小丫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就已经开始攀扯了。 小丫鬟抬头与左其星对视了一眼,立刻瑟缩着低下头去,身体也向后缩了缩,做足了害怕左其星找她麻烦的样子。 众人见她如此,对她所说的话更信了几分。 “我大姐姐也是无意之失,”左秋月娉娉袅袅的走上前来,对主持诗会的夫人福了一礼,道:“大姐姐性子直些,我替她向各位赔个不是。” 这迫不及待出来认领的样子,让左其星立刻下了个决定,她完了。 站在左秋月身后的林雪晴眉头紧锁,恶狠狠的瞪了那小丫鬟一眼。 这么小的一件事都做不好,让她后面的计划怎么继续。 可事已至此,无力回天,只能在已经发生事情上做文章。 “表妹可是今日无人同游,心气不顺,何必将这些气发在无关的小丫头身上!” 今日跟着她的一众贵女立刻想到刚才她一个人在亭子中,冲着林雪晴冷嘲热讽的样子。 孙夫人目光看向左其星,带着些许不满之色,今日大长公主寿宴,她负责招待女眷,一心想着怎么顺顺利利的把差事办好。 可宴席还没开始,就已经出了乱子。 对于搞事情的人,她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 左其星将目光从左秋月脸上移到林雪晴脸上,然后看向孙夫人,笑道:“事情怎么样还没搞清楚,就已经跳出两个人来替我认错了,还真是荣幸至极。” 孙夫人虽面色不好,却也不是专横之人。 她抿了抿唇道:“那你便说说是怎么回事?” 左其星下巴点了点那个小丫鬟,道:“这小丫鬟,从进来时便与别人不同。其一,她个子不高,本可以以直立姿势轻松研墨,但她却一直弯腰弓着身子。其二,往砚台中倒水时,她比别人多出三倍不止,只差没溢出来了。其三,她突然站直身体时,桌子没有动,只有砚台翻了,我分析,她一直弯着腰,怕就是想着如何不动声色的打翻砚台,让墨汁泼 到我身上。最后,在事情发生后,她第一时间攀咬上我,更印证了我的猜测。” “你二人各执一词,如何证明谁是对的?”孙夫人面色沉肃。 那小丫鬟听着左其星的话,面色更白了几分,整个人摇摇欲坠的,好不可怜。反观左其星,却盛气凌人的站在那里,看向小丫鬟的目光咄咄逼人。 这让不少人忍不住更偏信小丫鬟一些。 “我看到了,”说话的是廉染,她上前几步,把左秋月挤到一边,道:“适才我写不出来诗,便全场看了看,正巧看到这小丫鬟突然直起身,带翻了砚台。” 她这话一出,人群里立刻响起一阵议论声。 【竟然是她,她出来参加个寿宴也不消停。】 【我要是她,定然有多远躲多远,怎的生怕事情找不上她。】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看着,这廉染和左其星是有些臭味相投的,都是跋扈性子。】 【那小丫鬟有点可怜了,竟是摊上这么一个客人,如今还能如何,谁的错都是这丫鬟的错了。真要是泼她,怎么只有她身上一点也没脏。】 【真是的,要我说,她这妹妹与表姐定是最了解她的人,她在家里说不定也是以欺负姐妹为乐。】 …… 孙夫人深深看了廉染一眼,这两个,一个是英国公家的嫡小姐,一个是靖安侯府的嫡小姐,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既然如此,那便这样吧,”孙夫人道:“春桃,差人带这三位小姐去换一下衣服,稍后备上一份厚礼,等三位姑娘走时带上。” “稍等。”出声的是左其星。 孙夫人没想到,她想要息事宁人,这位左大小姐却是不配合。 左其星还是带着和煦的笑容,道:“刚才夫人问我如何证明,我还没有回答呢。” 她说着,捡起地上的大方巾,在众人面前展开。 只见那大红的方巾上,被泼了好大一块墨汁,黑色氤氲开来,把方巾染的不成样子,一看就是刚泼上去不久的。 “因着刚才我说的那丫鬟的几处疑点,我便做了一点准备。所以在她要站起来的瞬间,我便将方巾挡在身前。 这方巾至少可以说明几件事,第一,我的砚台当中,墨汁的确比别人多,我有理由怀疑,这是预谋。第二,这墨汁是泼向我的,如此一大片都在我的方巾上,三位小姐只是受了零星的波及。第三,想要把这方巾展开,我需要两只手一起用,所以无法去掀自己的砚台。 我的桌子没动,桌子上的纸笔都在原位,这砚台在我没有手的情况下,是怎么翻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如此,可能证明,不是我动的手?” 第35章 左秋月最丢人的一天 孙夫人面色变了变,左其星条理清楚,证据确凿,看来的确是这丫鬟有意为之。 可若不是左其星的问题,这就是说,她们大长公主府出了纰漏,竟是由着府里的奴才去陷害贵客,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往后来大长公主府做客的人会如何作想。 想到这里,孙夫人厉声喝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来人,把这丫鬟拖下去,好好审一审。” 小丫鬟一下子瘫坐在地,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心中知道自己这是完了。 贵人交待的事情没办好,反倒让公主府捉了去,她这回怕是活不了了。 她一下子跪伏在左其星面前,一个劲磕头,哭嚎不止:“左大小姐,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奴这次吧!求您!就饶了奴这次吧!” 她哭的凄惨,头往地上撞,几下便磕出了血。 若是真能取得左大小姐的谅解,把这事往无意上说,她的过错便会小许多。 好几个贵女不忍的别开视线。 “大姐姐,”左秋月换了个方向站出来道:“大姐姐,事已至此,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事说起来也没有造成多大的后果,你又何必揪着不放!这也是一条性命,饶了她吧。” 那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令人侧目,也忍不住赞一句,这是个心善的女子。 归根结底,三个贵女的裙子污了,也的确算不得什么大罪。 左其星转头看向她,一句话没说,直接抡起胳膊,猝不及防的甩了她一个大耳光。 这一下子打得极狠,那响亮的“啪”的一声,让在场的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左秋月万万没想到,左其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整个上京城贵女的面打她,这一下,把她直接打懵了。 然后还没过一息时间,她另一面脸上也挨了一下,直把她打得脑袋嗡嗡作响,一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左其星却是面色未变,打完之后仍是那副淡淡的样子,道:“妹妹不懂事,你那姨娘又进了家庙,我这个做姐姐的少不得要帮忙管教一二。” “你!你打我!”左秋月死死盯着左其星,脸上火辣辣的疼,除了因为被打,也因为过于羞愧。 这是左秋月两辈子人生当中最丢脸的一次,她似乎已经听到了身边人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左其星正色道:“妹妹,好叫你知道,今日之事,是长公主府出了家贼,要如何处理,饶不饶她,自然是主家说了算,与我们何干? 你身为客人,就要有客人的样子,在这里三番五次阻碍主家处理背主的家仆,知道的赞你一句心善,不知道的是要误会你居心叵测,让长公主府背上一个纵容婢女谋害客人的恶名。 出门在外,行事需得谨慎,可不能堕了咱们靖安侯府的名声啊。” 一番话说的左秋月哑口无言,又把这丫鬟的事从自己身上摘了出去。 孙夫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觉得一顶大帽子压得她透不过气来,连忙让几个婆子把那小丫鬟拖下去。 “左大小姐受委屈了,这事,我们公主府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待。” 左其星回了一礼,“那便有劳夫人了。” 诗会恢复正常,孙夫人重新给左其星安排了一个研墨的小丫鬟。 但最后左其星也只是敷衍着写了一首打油诗交了上去,字迹也不甚好看。 等到大多数人交了祝寿诗,那些姑娘们便聚在一起聊些家常。 左其星耳力不错,听到的只言片语中,几次有人提到左秋月的姨娘是怎么被罚进了家庙,那都是犯了大错的人才会有的待遇,两姐妹反目成仇不会也是因为左秋月姨娘的事吧。 还有人提出疑问,靖安侯府也没人女主人,现在是谁在当家。 反正因着这次的事,众人的话题大多围着靖安侯府这两姐妹转。 左其星泰然处之,没事人一样。 左秋月却是如坐针毡,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今日,可算是丢了大脸了。 廉染却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对着左其星比了个大拇指,这姑娘果然是个不吃亏的。 泼墨的事情看似就这么过去了,后面收了全部诗稿,拿去前院品评不提。 左其星却是早已经知道她们的计划的。 先用墨汁弄脏她的衣服,然后把她引到偏僻处换衣服,在房间里放个男人,再引着大伙去捉奸,一套程序走下来,左其星的名声就算坏了,与安国公府的亲事定然是要吹,说不定就要嫁给那个污她名声的男人。 这计划十分俗套,放到小说里都是被用烂的梗,但不得不说,对付这些闺阁女子,还是好用的。 此番她们费了大工夫,定不会就此作罢。 墨泼不成,下一步估计就是开席后洒点汤汁菜品之类。 不过左其星已经不耐烦同她们纠缠了,既然她们要玩,那便让她们玩个大的吧,只看她们能不能承受住后果便是。 没过多久,前院的评选结果便有了反馈。 此时大长公主在各位官家夫人的簇拥下,盛装出席,坐在首位。 夫人们先前便陪着大长公主在里面说话,小姑娘们的游戏她们不参与。 此时诗会已经到了结尾,也到了正主出席的时候了。 孙夫人喜气洋洋的上前,将出彩的诗作拿出来,当着雅安大长公主的面诵读,惹得大长公主连声叫好,直夸姑娘们有才华。 夺冠的是丞相府的千金沈重阳。 沈重阳生得极美,气质温润如玉,满身书卷气,看着就是个博学多才的。 第二的名是霍美玉,安国公府唯的一小姐。 左其星挑了挑眉,特意去看了一眼这个霍美玉。 安国公府的小姐,那就是霍景安的妹妹。 霍美玉的长相偏向小家碧玉,虽也是很漂亮的,但与沈重阳站在一起,就觉得有种不够大气的感觉。 此时听到沈重阳压她一头拿了头名,霍美玉虽仍是满面笑容,左其星却觉得她笑得有些勉强,看向沈重阳的目光也不那么友善。 第36章 想阴我,就闹大 这些小姑娘的眉眼官司夫人们只当不知,大长公主高兴的让人取来奖励。 沈重阳得了两匹上好的蜀锦、六颗品相极好的大东珠、一块极品羊脂玉籽料,外加一个红封。 霍美玉则是得了一匹蜀锦,一块没有加工过的上好翡翠,并一个红封。 相对比起来,在价值上差了不止半数。 霍美玉虽礼数周全的谢恩,后面与周围的小姐妹也相谈甚欢,左其星却能够看得出,她是个掐尖要强的性子。 对于沈重阳在她之上十分不服。 想来做为安国公府唯一的小姐,是被娇宠惯了的。 除此之外,她对左其星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一个眼神也欠奉,由此能看出她对于霍景安应是陌生的很,也并没有试图亲近的意思。 霍景安也曾同她讲过,对于国公府,里面的家人除了老夫人之外都不亲近,她大概能体会一二。 待诗会结束,已经午时,收了前面的热闹,宾客们开始入席。 座位安排基本上都是与各家官位爵位对应的,靖安侯虽不掌实权,因着还是个侯爵的关系,左其星的位置比较靠前。 时辰一到,精心准备好的菜品陆续端上来,热菜冷盘、点心汤水搭配美观,山珍海味、家常小菜一应俱全,可见筹备寿宴的人十分用心。 此时站在桌前布菜的,都是各家自己带来的丫鬟们,只上菜的人来来回回的穿梭在场地当中。 因着泼墨事件,水寒对那些上菜的丫鬟们盯的很紧。 到一盅翡翠白玉汤端上来,那丫鬟走近时让水寒盯的手都抖了,那汤盅与底盘碰撞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分外引人注目。 左其星侧了侧身子,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上菜的丫鬟:“这回可一定得端稳了,别再泼出来。” 她说话的声音不小,引得周围的不少人都看向她们这边。 那丫鬟脸色白了白,迎着那么多道探究的目光,终是将汤稳稳的放到了左其星面前。 她是被安排了要将汤洒出来的,可是,对方早已有所防备,那么多人在注视着她,若是真的将汤洒到左其星身上,她怕是也不用活了。 左其星只当什么也没发觉,低头慢条斯理的挑拣着面前的食物吃了几口。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发出一阵杂乱的骚动声,女眷们纷纷转头向后看去,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敞着衣襟嗷嗷叫着冲进了宴客厅蛮横的撞倒了好几个前来拦截的丫鬟婆子,眼见着就冲着夫人小姐们去了。 在座的夫人小姐们哪里见过这阵仗,一个个吓的花容失色,惊叫着从座位上站起来,向着墙边靠拢。 慌乱之中,碰倒的杯盘碗碟不计其数。 现场一片喧哗声伴着瓷器落地的脆响,乱成一团。 左其星低头间,唇角微不可察的弯了弯,随即也如同其他人一样,面色慌张的站起来跟着大部队向前跑。 一边跑,她还有闲心去观察别人的神情,混乱中,林雪晴母女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 与别人单纯的惊慌不同,这二人的表情中还带着明显的不可置信,特别是许氏,跑到墙边站定后,脸上甚至带出了一丝绝望之色。 首座的雅安大长公主看到这满厅混乱的场景,气得拍案而起,厉声道:“来人,快抓住他!” 此刻,不管是五品官家的姑娘还是高贵如郡主,都被吓得不轻,大长公主的这场寿宴,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大事故。 可以想见,今天之后,怕是关于这场寿宴的事,会成为整个上京城的谈资。 一个袒胸露怀的男子,惊扰了整个上京城的贵女,这样劲爆的话题,定然会经久不衰。 守在园子外围的护卫们快速赶了过来,把那男子制住,按在地上。 此时的男子在一众婆子丫鬟的阻拦下,也冲到了大厅中央。 被暴力强行压在地上之后,他似是终于平静下来,面上一片死灰之色。 场中已经有人认出这男子的身份,竟是承恩伯府的独子,上京城有名的纨绔袁强。 这袁强,是承恩伯小妾所出,但承恩伯子嗣不丰,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全府上下宠爱非常,半点委屈不受,养出了一身坏脾性。 平常在京中就是欺男霸女,横行无忌。惹出祸事来,承恩伯府便出面摆平,让他更加肆无忌惮。 但此时,在雅安大长公主的寿宴上,他以这样的形象,唐突了整个上京城的贵女,就算再不懂事,也知道了此刻的利害。 被拖走之前,他好似刚反应过来一样,高声叫喊着:“有人害我!我是冤枉的!有人害我啊!救命!” 大厅中终于恢复了平静,大长公主面沉似水,双目似要冒出火来。 寿宴年年办,如此荒唐的一幕还从未出现过,大长公主此刻,想立刻杀了这袁强的心思都有了。 “你说,有人害你?” 大长公主一发话,正把人往外拖的护卫也停止了动作。 袁强死狗一样瘫在地上,说话都破了音:“大长公主,给小子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如此行事啊!” 大长公主冷哼一声:“我看你倒是敢得很!” “不是,不是,”袁强语无伦次道:“我本在一间屋子里歇着,但不知怎的就睡过去了,再醒来时,就好像不受控制似的横冲直撞,这定是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各位夫人小姐们!” 事到如今,他本能的胡乱推脱,将自己的责任减小。 左其星隐在人群中,不动声色的抬了抬眉头。 这个袁强便是许氏她们搞过来的,在换衣屋子里等着她的男人,泼墨事件失败之后,想到再等到人,得到开宴的时候了,这家伙等的无聊,还真就睡了过去。 左其星的暗卫便是在他睡着后,给他喂了一颗短时致人兴奋混乱的药丸,送到了宴客大厅外,然后弄醒他,悄无声息的撤退出去。 第37章 演技派 这些过程袁强一无所知,但他本能的觉得不该如此。 大长公主却不是那么好糊弄,听他一顿狡辩后,微眯着眼睛问:“你说你在屋子里休息?是哪里的屋子?这梅园,整个园子只招待女眷,你就算休息,如何能休息到梅园里来?” 袁强突然就不吱声了。 他自知自己这个园子进的不应该,初时也是因着在外面犯了事,被人威胁着来的。 后面她想着,这些女眷们一个个的把脸面看得比天还大,他顺势还能白得一个美貌贵女做妾,也是赚的,便铤而走险干了这活。 那时他是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如今的样子,若是早知道,打死他也不能同意干这事啊。 此时被侍卫押着,直接对上大长公主的怒火,他心里又怕又悔,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说!”大长公主喝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一五一十说出来!” 这一声厉喝,瑟缩的不仅是袁强,还有人群后方的林雪晴母女。 她们站在距离袁强最远的地方,似乎隐在后面就不会被发现似的。 其实事情不是她们亲自去做的,袁强也并不认识她们,可他已经被抓,那事情抽丝剥茧的,最后免不了会查到她们头上。 袁强的目光捕捉到人群中自家祖母,承恩伯府的老太太,但此时,大长公主盛怒在身,老太太也完全不敢站出来说句求情的话,只能目光焦急的看着自家孙子,心里对那撺掇着自家乖孙做下此等恶事的人咒骂不已。 “我,我,我也是无意间进来的……”袁强的目光左右闪躲,最后看向地面。 但凡看到他这表现的人哪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袁家老太太身体晃了晃,险些昏厥过去,身边侍候的嬷嬷赶紧扶住她,这个时候要是晕了,简直无异于明摆着妨碍大长公主问话,错上加错了。 大长公主厌恶的皱了皱眉,语气终是平静下来,但说出来话却令人胆寒。 “拖下去吧,打到他愿意说实话为止。” “是!” 侍卫应着声就伸手去拖拽袁强,当着女眷们的面,还能顾忌几分,真拉下去用了刑,谁也救不了他。 袁强眼见着平日里最疼爱他的祖母一声也没敢吭,大长公主又一点面子也没给承恩伯府留,当下便绝望了。 本就不是个硬气的人,都不用打,只吓唬一下,便已经崩溃了。 袁强趴伏在地上,四肢扒着地面不让人拖走,口中哀嚎道:“不不不,我说,我全说!” 大长公主使了个眼色,侍卫便停了去拖他的动作。 袁强伏在地上,呜咽着说:“起先因着在楼子里与人起了争执,打,打断了一个人的腿,那人要,要报官,后来有个叫王民的公子出面帮我解决了这个事,我,我便心生感激。 后来,后来王民就请我吃酒,同我提起长公主的寿宴,说是有个稳赚不赔的买卖让我做,万无一失,成了就能得个漂亮贵女做妾,还能得一大笔银子,我便应了。 然后,今日有一个婆子把我从后门带进梅园,安置在后面的厢房里,说是,说是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只要等着便好,稍后,就,会有贵女进屋来换衣,只要拖住她不让她出门,事就算成了。 只不过,后来,后来等了许久人也没来,我便睡着了,再醒来不知为何就来到这里了。” “是哪个婆子,叫什么名字?” 袁强摇了摇头,颤声道:“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是个方脸的,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灰衣,个头比我矮半个头,对了,她手上,虎口那里,有一道疤。” 长公主身边的嬷嬷小声道:“是梅园看门的陈婆子。” 这么一说,前后竟然经历了许多天,可见背后这人早有预谋,袁强这个蠢货,只不过是被人挑中的工具人而已。 大长公主狠狠拍了一下座椅的扶手,道:“去把那陈婆子带来!” 然后又看向袁强,问:“那人说让你等的贵女是谁?” 袁强慌忙抬眼看了前面一群女眷们,又立刻低下头,瑟缩着说:“我,我也不知……” 雅安大长公主此时已经对他失去了耐心,挥了挥手道:“拖下去吧。” “不要,不要!”袁强慌极了,鬼哭神嚎着喊道:“我说我说!那婆子和我说,若是左大小姐进来便拖住了,不拘使用什么手段,若是别的小姐误入了,便只当没看见!” 这话一出,厅里夫人小姐们的眼神一下子便集中到左其星身上,左其星反应极快,在众人看向她时,适时的身形晃动,竟是吓的连站都站不住了。 水寒连忙扶住自家小姐,面上焦急万分,心里却是赞叹连连,要不是与她一共经历了一场与夜枭的对战,看到大小姐砍人如切瓜彪悍的模样,她也要忍不住相信了。 事情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开宴之前的诗会上,那个小丫鬟故意将墨汁泼到左其星身上,原来后手在这里。 今天左大小姐若真的被泼上了墨汁,再带到后院去换衣服,一切都连贯上了,后果可想而知。 好些官家小姐忍不住打个哆嗦,什么深仇大怨,这是要毁了靖安侯府的大小姐的一辈子呢。 大长公主看了左其星一眼,不辨喜怒。 在这些上位者眼中,说不定也会责怪受害者惹出这许多祸端来。 左其星只做惊吓过度状,她不关心别人心里怎么想,只要是挑不出她的错处来就好。 大长公主本想问问左其星都与谁结过怨,但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又忍住了。 不多时,前去叫陈婆子的人回来了,说陈婆子一上午也没见着人,去找了住处,表面上看着一切如常,但金银细软已经不在,想来是早已经不在府中了。 很明显,这是逃了。 大长公主什么话也没说,只定定的坐在那,几息之后,站起来,扶着嬷嬷的手,转身离席了。 这一场原本盛大的寿宴,就此不欢而散,草草收场。 各家夫人小姐带着喜气来,受了惊吓走,回去之后少不得议论一阵子。 第38章 霍景安怎么了 袁强最后还是被侍卫拖走了,虽陈婆子跑了,也还有别的线索,大长公主想查这点后宅阴私,有的是门道。 林雪晴母女忐忑不已的坐上自家马车,等回到镇南侯府自己的院子,许氏的手都是抖的。 “母亲,如今怎么办?大长公主不会查到我们头上吧。” “别怕,”许氏虽自己也怕的要命,还是安慰着女儿道:“母亲已经安排好了,就算查到咱们头上也不怕,贵叔只会说是他一个人做下的,我们全当不知。” 哪个当家主母手里还没几个忠仆,这事查到他们头上也是早早晚晚的事。 她没说的是,虽可以说是奴才自作主张,有些人该不信的怕是也不会信,能逃过的,也只是明面上的责罚罢了。 可今日之事,实在过于蹊跷,那袁强,好端端的藏在后院偏僻的房间当中,就算再蠢,也不至于跑了那么远,专门冲到宴会大厅闹事。 而且那个左其星,就像是早有防备似的,离的那么近,墨都没泼到她身上。 等等,早有防备?难不成……她们这是被左其星将计就计了? 许氏恨的牙痒,大闹长公主寿宴,她怎么敢的! 左其星小小年纪,好狠辣的手段!她是怎么做到的?!还有上次,夜枭出手都让她逃了,这绝对不是偶然! 许氏忌恨中夹杂了些许忌惮,看来左其星,并不像她看起来那么简单。 雪还在继续下着,左其星坐在烧着炭的马车上慢慢晃悠着往回走。 走到永安大街,最东头的一家便是清风茶肆。 左其星叫住了车夫:“先停一下,我下去看看。” 前几日与霍景安见面,他曾说过,今日大长公主寿宴会去参加,也算是回京之后露个脸。 但是今日霍景安却并没有去。 正好路过清风茶肆,左其星便决定下去看看。 清风茶肆的结构,前面是营业的二层小楼,后面带着个三进的院子,别有乾坤,是霍景安日常办公的地方。 左其星进门后直接往后院走去。 自二人名下的商行在海运方面有了合作,左其星也来过几次这里的后院。 霍景安一早便嘱咐过管事的,遇到左大小姐,不需通报,可直接放行。 往日左其星只要进了后院的门,霍景安就能迎出来。 但今日,清风茶肆的后院,显得过于安静了。 拙石与抱朴二人守在后院的厢房门口,见着左其星走近,面露为难之色。 与左其星更为熟悉的拙石上前几步,挤出个笑脸,道:“大小姐怎的这时候来了?” 今日是雅安大长公主的寿辰,这事整个京里人都知道,而现在,还不到散席的时候。 因着太多人去参加寿宴,这京里许多店铺都受到了影响,显得冷清不少。 左其星点了点头道:“出了点事,便早散了。你家公子呢?” 拙石的眼神不自觉的往身后的厢房看了一眼,回道:“公子今日身子不适,所以并没有出门。” 拙石与抱朴是霍景安的贴身小厮,二人现在都守在这,说明霍景安定是在这院子里无疑。 但这二人的表情都不怎么好,尽管已经尽力在掩饰,却仍是能看出他们内里忧心忡忡。 而且霍景安一个习武之人,一人能打一群的那种,壮得很,哪里就能病到连门都出不了了。 左其星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有事,而且还不小! “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其星面色也沉了沉,见二人还是不说话,她转向拙石,道:“拙石你说!” 拙石为难的搓了搓手,欲言又止的张了几次口,都没能说出来。 这时,厢房里传出了霍景安虚弱的声音:“拙石,让大小姐进来。” 他的声音很小,带着气声,一句话,说得十分费力。 左其星顾不上许多,直接推开厢房的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没有烧炭,冷冰冰的一片。 桌上燃着香炉,散发出一阵安神香的味道。 再往里走便是床榻,霍景安便和衣倒在床榻上,面色惨白。那么冷的天,他脸上却冷汗涔涔。 霍景安身上穿着一身祥云绣纹深蓝缂丝锦袍,比日常的穿着更为正式,看得出,他曾是准备好要去赴宴的。 但此时,那锦袍的前襟却洒着点点血迹,应是吐了血。 床上的人见到左其星进来,只勉强笑了一下,想来也是没有力气说更多话了。 左其星上前两步,将手搭在他冰凉的手腕上,刚恢复了一点点的木系异能探过去,一下子便知道了原委,这人竟是中毒了! 可是,中毒为何不叫大夫来看?只一个人在屋里挺着,让两个小厮守着门,这是什么道理? 但是不管如何,这事她遇上了,也不能放任不管。 左其星将木系异能输入到他的体内,因着恢复的异能还少,只得尽力去压榨,用了一炷香时间,才暂时压制住他体内的毒性。 霍景安肉眼可见的好转了一些,而左其星的面色却白了许多。 从桌上的茶壶中倒出一杯已经凉了的茶,递给霍景安。 霍景安就着她的手,把茶喝了,嗓子总算没有之前那么干痒。 刚才,左其星抓住他手腕的时候,他能明显感觉到有一种令人极为舒适的力量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像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内力。 此时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左其星,但也没有开口去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好像他一样。 左其星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眉头微微皱了皱,因为实在太凉了,冷的人浑身发僵。 霍景安见状,开口解释了一下:“咳咳,冷一些,会让我毒发稍微减轻。” “什么时候中的毒?为何没叫大夫?”左其星问。 “胎里带的毒,”霍景安似乎早就习以为常,露出一抹笑容道:“苏神医替我压制了毒性,平常与常人无异,但每个月都会毒发一次。” “原来如此。”左其星点了点头,心中却别有一番心思。 第39章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每个月毒发一次,没有解决办法,所以只能自己扛着。 原来左其星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他十年之后会死,若是意外,那很难防范,但若是毒,就简单多了。 她这个木系异能者,最擅长的就是解毒。 虽现在还不能拔除他的毒,但成婚后整日都有接触,她的异能上升速度也会变快。把从他这里升级的异能,用来治疗他自己,霍景安这算不算是自救的一种。 霍景安躺在床上,看着她陷入深思的样子,抿了抿唇,道:“我这毒已经深入五脏六腑,即便被苏神医压制住,也十分影响寿数,大约是活不过三十五的。” 他说完这话,观察着左其星的脸色,若是她不愿早早做了寡妇,想要悔婚,他便应了吧。如今已经熟悉了,总不好硬害了她的前程。 左其星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想的却是,兄弟,你高估你自己了,你哪里活到三十五了,你三十就死了好不好。 霍景安看着左其星的笑容有点不明所以。 听说他活不过三十五,她竟高兴的笑出了声?这未婚妻看着似乎有些危险呢。 左其星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即便病弱,也掩不住的好颜色,十分赏心悦目。 她好心的收了笑容,安慰道:“你是个有福气的,这毒刚好我能解。” 霍景安听了她说的话,先是满脸震惊,然后细细观察着她的表情,看她是不是在同他开玩笑。 他自娘胎里带出来的毒,与他一起共存了二十年,早已经与他溶为一体,连苏神医都束手无策,她竟然能解? 可,突然之间,他想起适才流入到他体内的那股力量,竟是在他正毒发时将他体内沸腾的毒质压制住了。 要知道,这么多年,他深受每月一次的折磨,早已习惯,这毒发之痛,不到子时绝对消退不了,而左其星,只一炷香时间,就把他的痛楚解除了! 这是不是说,她还真的有可能会解了他的毒…… 霍景安眼里燃起了一丝希望,身体向上坐了坐,道:“当真?” 左其星抬了抬眉毛,笑道:“当然,不过也得看你表现。” 霍景安笑得更显真诚:“放心!” 即便自小师父便教他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难掩内心动容。 他生性洒脱不羁,并不怕死。但他还有许多事没做完,这条命,于他还有大用。 左其星坐了一会儿,感觉刚才被用掉的异能正在慢慢回归。 虽然霍景安此刻正虚弱着,但他激活异能的能力完全没受影响。 距离成婚还有不到三个月,想到后面也还是有可能要用上异能,左其星便提议道:“我们从今日开始,便每日治疗一个时辰如何。” “好。”霍景安答应的十分干脆。 左其星便将重新将手搭在他的腕上,口中说道:“我也不方便每日出门,你自己想办法到我院子里来吧。” 其实她是懒得动弹,这么冷的天,天天出门这事她是真的做不到。 至于到她院子里,就连暗卫都能做到的事,霍景安自然也是没有问题。 谁知霍景安听了她的话,耳根却泛起红晕,只讷讷的应了一声:“嗯。” 来自末世的左其星,天然没什么太强的道德感,平日行事,也只是注意着入乡随俗,不与旁人不同。 而霍景安,心里想的却是,每日都要去小姐闺房,这是个什么事啊? 然后劝慰自己,这是他的未婚妻,再过不到三个月就要成婚了,而且还是为了解毒,应该也不算太逾矩吧。 左其星握着他的手腕,一直没有放开。 异能的活跃增长,直接接触比待在他身边效果更好。 霍景安细细体会着,这一回,好半天才能感受到一丝丝那种治愈的力量,还断断续续的,他只当是日常治疗与急救的不同。 他不知道的是,左其星这半天什么也没干,只握着他的腕子运行异能了,完全修炼状态。 反正毒性压制住了,一时半会复发不了,治他还有的是时间,不如先提升自己。 等左其星终于放开手,霍景安才后知后觉的感觉耳根有点热。 刚才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她奇特内力的感知上,如今这么一放开,才突然反应过来,她握了自己好久。如今她将手拿开,温暖消失,腕子上便有些凉,但那轻柔的触感却久久不散。 霍景安颇有些不自然的把手背到身后蹭了蹭被子,不去与她的目光对视。 左其星该做的事情全都做完,便提出告辞。 此时的霍景安已经可以从床上坐起来,他看向左其星道:“不如留下来用晚饭?” “不了,”左其星站起来理了理衣襟,道:“回去还有点事。” 霍景安便不再多问,嘱咐拙石将左其星送了出去。 拙石见到自家主子没事了,惊讶万分,一张嘴张的能放下一颗鸡蛋。 他陪伴霍景安多年,这每月一次的酷刑他不知见过多少次,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无法减轻痛苦,直到夜半子时才能停歇。 往往到那个时候,自家主子都会如同在水里捞出来一样,整个人虚弱到极限。 可是今日,左大小姐进去也没多久,怎么就好了? 拙石生怕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看,主子还是面色和缓,竟还能从床上坐起身来了! “主子您这是……好了?” 霍景安心情很好,他挑了挑眉,瞥了左其星一眼,打趣道:“运气好,遇到个神医。” 寻常女子被人这么打趣,少不得要害羞一下。 但左其星明显不在寻常之列,她回视过去,竟是回了他一个得意的笑容,十分肯定他的说法。 拙石看看自家主子,再看看左大小姐,一头雾水,但也不便再多过问,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左其星送出门去。 第40章 暴打左秋月 左其星马车中赏雪,慢悠悠的回到侯府时,已经申时末了。 王志等在二门口,头上积了一层雪,可见等的时间不短。 一看到左其星回来,连忙迎上去,有些口齿不清的说道:“哎哟大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侯爷正在书房等着您呢。” 等她做什么,想也知道没好事。 左右不过是左秋月先回来告了状,这耳根子软的爹便想为他的宝贝女儿做主了。 左其星皮笑肉不笑的回了王志一个笑,口中话语格外冰冷:“那便劳烦父亲多等一会儿了。” 王志愣住了,万万没想到等到的回答竟然是这样。 “大小姐,您既然已经回府了,何不现在就去书房见侯爷?若是耽搁太久,侯爷怕是会不高兴。” “左右已经不高兴了,”左其星说着,便越过他向前走去:“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左其星行走的方向正是左秋月的院子。 等到了院门口,那守门的婆子连忙上前行礼道:“奴这就去里面通报一声。” 靖安侯府里,从前各处院子都是不需要通报的,但自从左其星立了这个规矩,别的院落也有样学样,都安排上了守门的婆子。 左其星却完全不等那婆子说完话,直接大步往院子里走去。 几个仆妇想拦又不敢拦,就这么让她直接进了院子。 而王志,进不了后院,只看着大小姐面色不善的往二小姐院子走去,心下忐忑极了,站在原地思量片刻,终是跺了跺脚,回去禀报侯爷去了。 左其星没让丫鬟跟,水寒与浸月也是暗中观察着。 她直接走到左秋月的屋子,此刻,左秋月因着上午的事已经哭的眼睛都肿了。 听到外面有动静,她抬头看过去,便见着左其星大步流星的冲进来,一下子便到了她的面前,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比在公主府更大的耳光便抽了过来。 “啊!”左秋月惊叫出声。 只这一下子,左秋月不但是眼睛肿了,脸颊也迅速肿起。 一耳光下去,在左秋月的惊叫声中,左其星快速出手,抓住左秋月的头发,一把把她薅到地上,抬脚便踹。 一时间,在屋里的丫鬟婆子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左秋月已经惨叫连连。 这场景过于骇人,即便是生于市井的婆子,也难以见到这样打架的姐妹俩。 不,不是打架,是姐姐单方面殴打妹妹。 本着“能动手别bb”的原则,左其星自进门起,一句话也没说,只对着左秋月拳脚相向,打得左秋月全无淑女形象,在地上蜷缩着惨叫连连。 间或还能听到她的呼喊:“大姐姐何故打我?救我!救命!啊……” 她注定听不到左其星的回答。 这个时候,仆妇们已经开始上来拉人,她们也不敢太过,只拽着左其星的衣服把她往外拖,可左其星的力气竟是出奇的大,那么多人来拉她的情况下,还是又踹了左秋月好几脚,才被拉出一段距离。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匆匆的脚步声,得到报信的靖安侯快步走了进来。 见到面前的场景,靖安侯目眦欲裂。 只见大女儿站在屋里正中前,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二女儿头发散乱的蜷缩在那里,口中还发出阵阵惨嚎。 “住手!住手!”靖安侯快步上前扶起左秋月,见她鼻青脸肿的模样,心下惊骇万分。 随即猛的转头看向左其星,那目光好似要冒出火来。 “逆女!逆女!你们是亲姐妹!” 左其星早知会如此,所以进来之后先打了再说。 她轻嗤一声,道:“我嫡她庶,她有什么资格和我相提并论。” “你!”靖安侯气急:“那你便可以戕害自家姐妹了吗?传出去是个什么名声?你的亲事还想不想要了?今日我便罚你去家庙,与刘姨娘一同反省!” “父亲实在无需威胁我,”左其星眯了眯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的亲事怎么样父亲尽可随意,家庙什么的,您想罚,我便去。 但是,容女儿多说一句,谁要是让我难受了,就算是拼了命,我也要与其同归于尽的。” 此时靖安侯已经将左秋月扶到榻上坐好,看着这个被打得凄惨的女儿,靖安侯心里极其不好受。 转向左其星时,语气里的怒意已经掩藏不住:“逆女!今日你在大长公主府当众打你妹妹的事我还没同你算账!你不思悔改,回家后竟还要打人,你简直是丢尽了侯府的脸面!” “呵,父亲可知今日我为何当众打了她的脸?”左其星闲闲的弹了弹指甲,一派从容。 “你犯了错事,妹妹出来替你说和,你不领情便罢了,竟还当众打你妹妹的脸,有你这么做姐姐的吗?!” 左其星冷笑,掀了掀眼皮,道:“父亲,就算是大理寺,给人定罪,也得允许双方陈词,您啊,在家里偏听偏信便罢了,出门在外,可别丢了侯府的脸面。” 靖安侯被她气的差点昏厥过去,好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 左秋月院子里侍候的嬷嬷眼疾手快的上前帮他顺气,良久之后,终是平复了一下心绪,强忍着怒气,道:“那你说说,你是为何打你妹妹的?” “父亲您可听好了,我这个人是很有原则的,我的原则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鱼死网破!” 靖安侯听了她的话,一时竟是没反应出是什么意思。 左其星继续道:“您要是不想自己的宝贝女儿挨打,就看好了她,别一天到晚像个疯狗似的到处乱吠。她老老实实的,我只当看不见她,再到我面前乱跳,我只能打得比这回还狠,一回比一回狠。她若不信,大可一试。” 正掩面哭泣的左秋月听到这话,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从内心产生出一种恐惧感来。 重活一世,她已经完全不认识这个大姐了。 如今的左其星,真是半点脸面也不顾,行事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是不是,她再也不能用从前的眼光去看待这个大姐姐了?难道这就是她换亲所带来的改变吗? 前世,她寡居后进府做了贵妾,也没见她如此行事过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41章 徐家后悔了 靖安侯冷静下来后,也明白了左其星话里的意思。 也就是说,今日的事是左秋月先惹上了她? 看了看周围,左其星没有带丫鬟进来,靖安侯便看向左秋月的大丫鬟墨香,道:“你来说,把今天的事,事无巨细的说清楚!” 墨香吓得连忙上前跪下,心道今日一顿罚是免不了了。 她便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两位小姐都在场,她也不敢说谎,只把叙述的重点偏向于自家二小姐多一点。 靖安侯这才知道,左其星在长公主寿宴上受了委屈,竟是有人要害她,心里不禁有一丝心虚,不过二女儿也并没有说什么太过激的话,怎的就如此大动干戈。 她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不是吗。 想到这,他干咳两声,语气有所缓和道:“其星,你们是姐妹,姐妹俩在外,就是一体,也代表了我们靖安侯府的脸面,只因着这点小事便对妹妹动手,实在过于顽劣了些!” 左其星毫不掩饰的白了他一眼,他管这叫小事,也不知什么是大事。 “我与您关于大事小事的理解不同,说不到一块去。您只要记着,关键是让左秋月记着,不管大事小情,都离我远点,再凑上来犯贱,结果只会比今天更糟。” 左其星说完,转身便走。 有些人,无需多费唇舌,只告知后果便可。 靖安侯眼睁睁看着左其星甩袖而去,一边生着气,一边安抚着受了伤的二女儿。 待所有人走后,左秋月大哭一场。 她漂亮的脸蛋青紫肿胀,对着镜子看一眼都会吓得晚上睡不着觉,为此,左秋月摔了铜镜,又把屋子里的瓷器砸了个遍。 墨香不敢上前劝说,只默默收拾了残局,心道,她们院子如今不比从前,这些上好的瓷器摔了,再送来的,怕就是一般货色了。 府中这鸡飞狗跳的一幕不为外人所知。另一头的明威将军府,今日也甚平静。 徐夫人石氏从大长公主府回来后,面色沉郁,一时间,带得家里的气氛十分低迷。 这一回参加大长公主的寿宴,着实发生了许多事。 左其星当众掌掴庶妹,并爆出刘姨娘进了家庙的事,让她一时觉得左其星果然是个跋扈的,这亲事换了也好,一时又觉得左秋月不是个省心的,拎不清形势。 最重要的是,刘姨娘被罚进了家庙! 原本还觉得换过来的庶女是个受宠的,主母早亡,嫡女无人教养,姨娘管家也与嫡女无异,但经过这一回,石氏惊恐的发现,靖安侯府管家权竟然已经易主了! “怎么回事!”石氏拉住徐盛的胳膊问道:“可知侯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刘姨娘被罚进了家庙?” 徐盛也是一头雾水,这几个月他也曾与左家二姑娘见过几次,但并没有说起家里管家什么的闲话,料想这样不体面的事情左二姑娘也不会主动同他提起。 但是做为当家主母的石氏知道,侯府并没有娶新妇,刘姨娘被夺了权,只能是犯了大错。 “娘,左二小姐温柔纯善,就算她姨娘受了罚,也牵扯不到她身上的。”徐盛不想她娘因着刘姨娘的事对左秋月产生坏印象,语气温和的劝说着。 石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这小子平日只知道舞刀弄枪的,哪里知道这后宅的门道。 刘姨娘管不管家,对左二小姐来说,差距大了去了。那几乎是一个嫡女与普通庶女的差距。 不说别的,若是亲娘掌家,单单带来的嫁妆,那定是天差地别的。 可自己这傻儿子却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 眼见着徐盛什么也说不出来,石氏立即去了前院,找到徐将军。 “老爷,你可知靖安侯发生了什么大事?为何刘姨娘不再管家?” 徐将军脱了朝服,正在净手,闻言诧异的看向妻子,道:“竟有此事?” 他极少关注别人家后宅事务,什么也不知道。 “是!今日在大长公主的寿宴上听说的,刘姨娘被罚进了家庙。” 徐将军听到此事也严肃了脸色,立刻便差人出去打探。 夫妻二人蹙眉对坐着,满面愁容。 到了夜里,打探的人才回了府,把之前刘姨娘在家里因着贪没先夫人嫁妆被送进家庙一事报给了徐将军,连带着后面又出了贪没公中银钱与苛待庶子的事。 数罪并罚,怕是一时半会儿都出不来了。 “竟是如此!”徐将军拍案而起,“这亲事……” 站了半晌,胸口起伏着,但也知道木已成舟,再难更改。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懊悔的神色。 亲娘是个这样的人,那她教出来的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当初那么轻易同意换亲,也是因着靖安侯刘姨娘管家,想来管家娘子教导出来的姑娘,与生母早亡的姑娘也差不到哪里去,可谁知…… “盛儿糊涂啊,怎的就心地那么纯善,让人在大街上就算计了去!”石氏此时只觉得懊悔,恨不得猛捶自己胸口几下,也好通通这一口郁气。 徐将军并没有附和她,面色不愉的沉吟半晌,然后摇了摇头,道:“这亲事已成定局,无法更改了。” “可是,可是……”石氏此时只觉得郁结于心,一口浊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令人难受。 “哎,”徐将军也叹了口气,道:“那便只能劳烦夫人了,在她进门之后约束一二,好好管教着,不惹出祸事便好。” 石氏一脸苦闷,今日观左秋月行事,只觉得带着一分小家子气,再想到左其星生母那十里红妆,料想若是成婚,那些嫁妆也都是她的,还有镇南侯府这个外家,两相对比,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半晌后,长叹一声,道:“也只能如此了。” 年后便是左其星与霍四的婚期,即便再不情愿,换亲的所有程序也都走完了,想要换回来,是再不可能的了。 石氏胸闷,到了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抓心挠肝的难受。 将军府如今已经不富裕了,再给几个儿子娶了媳妇,就更加捉襟见肘了。 原想着娶个嫁妆丰厚的儿媳,对家里也是个帮衬,谁曾想…… 第42章 上门拜访 从长公主府回来的第三日,廉染便上门拜访了。 她一身红衣劲装,整个人英气逼人,十分与众不同。 和离并没有让她情绪低迷,怨天尤人,反而整日里神采奕奕,这也是左其星特别欣赏她的一点。 “左其星,我来了!”廉染进了院子,便直呼其名,存在感十足。 左其星从屋里迎出来,笑道:“来了,先进屋喝口热茶。” 廉染笑得极灿烂,道:“不喝了,整日都有喝不完的茶水,都喝烦了。你的武夫子在哪里?快叫出来让我见识一下。” 左其星轻轻拍了她一下:“天寒地冻的,你也不嫌冷。” “要是真冷了,喝多少热茶也不如活动活动筋骨。”廉染几步走进院子,左右环视一圈,似是想看看武夫子有没有出现,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左其星拿她没有办法,冲身后招了招手:“浸月,你来和廉三小姐过几招。” 廉染诧异的发现,出来的竟是一个做丫鬟打扮的姑娘。 转头疑惑的看向左其星,心道,再不济,也不至于拿个丫鬟来搪塞我吧。 不过二人毕竟也算是初相识,廉染想着她大约是还不清楚自己的实力,等她露一手之后,大概就能上厉害的了。 于是廉染爽快的冲浸月招了招手:“来吧!” 二人走到院子中央、她们平日里练功的地方。左其星看着两人摆好架势,叮嘱道:“下手轻些,别打坏了。” 浸月生性沉稳少言,只轻轻点了点头。 廉染却以为这是在同她说的,直接大剌剌的笑道:“放心,打不坏!” 说着,二人便动了手。 廉染虽自小练武,身手比一般人强许多,即便对上成年男子,武艺不好的也打不过她。 但浸月是专业暗卫,从小生死搏杀出来的,与廉染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 两个人一对上,廉染便觉察出不对来,她打得竟是十分吃力。 想用的招式用不出来,力量也被对方压制了。 到这时,她终于发现,这丫鬟是个真正的练家子。 意识到这一点,她的斗志更强了,浑身的干劲都被激发出来,越打越精神,看着浸月的眼神都带着热度。 浸月被她的热情感染,配合着尽力将她潜力激发出来,打了两炷香时间,才将她打败。 廉染被架住脖子,完全没有颓丧之意,脸蛋红扑扑的,笑道:“过瘾,太过瘾了!” 浸月看她站稳了,放开她退回到左其星身后。 廉染的眼神却一直盯着她不放,口中却对左其星说道:“你让这么一个高手做丫鬟,你暴殄天物啊!” 左其星见她那副捶胸顿足的惋惜样,耐心的给了她一个解释:“她不是丫鬟,只是扮作丫鬟。” “扮作丫鬟?”廉染转头看她,片刻之后恍然道:“这样的确是比较方便。” 左其星带着廉染走到屋里,防止出汗后吹了凉风,边走边说:“我这人惜命,可不 敢忽视了这上京城的危险,出门带的人多了也不方便,浸月扮作丫鬟却是刚好。” “说得了是,瞅瞅大长公主府的寿宴,好悬你就被算计了去。” “嗯,”左其星吩咐宝丰给廉染倒上一杯热奶茶,又道:“左右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廉染捧着奶茶喝了一口,眼睛一亮:“这是什么?还挺好喝的!” “是奶茶,”左其星道:“走的时候给你写张方子带上。” “那我先谢了。” 廉染捧着奶茶,四下看了看。 左其星的屋子布置的十分简单,完全没有别家那种奢华又刻板的摆件,甚至略显凌乱。 随处可见的胖乎乎的抱枕,软榻上铺着厚厚的毛皮垫子,上面丢着一本翻开的书。可见其主人离开之前,就懒洋洋的靠在软枕上悠闲的看着闲书。 唯一能彰显主人身份的地方,大约就是房间四周散开摆放的几盆昂贵的银丝炭,把这屋子的里外间都熏的暖洋洋的。 “你倒是个会享受的。”廉染又啜了一口奶茶,心道难怪行事那么合她心意,看着就是个不受拘束的性子。 “彼此彼此。”左其星意有所指。要说这京里谁最不受拘束,非面前这位莫属。 廉染把奶茶喝完时,又坐不住了,眼睛直往左其星身后瞟。 蠢蠢欲动道:“不如再去活动活动?” 上一波的汗还没消,左其星怕她着凉,于是转移话题道:“我还有个侍卫队,每日都会在校场训练,你可要看看?” “好啊!”廉染立刻来了兴致,当下便要起身与左其星出去。 “先消了汗,多穿件衣服,才能出门。” 廉染还没等说话,候在一旁的豆蔻立刻上前,不容分说的将狐毛披风给她披上了。 冬日里,侯府的府兵除了巡逻的时间都待在屋子里,校场上练的热火朝天的全是左其星的人。 五六十人分成几队,骑射的、对战的、练体能的,个个训练有素,可见平日里管理严格。 廉染到了校场,再次震惊了:“这些人全是你的护卫?不是你们靖安侯府的府兵吧。” 而且就算是府兵,也没有这么整齐划一的,所有人看起来都严阵以待,不像护卫,更像是兵卒。 “都是我的护卫。” 左其星也不藏私,直接向她介绍了自己这些人的管理方法,听得廉染啧啧称奇,只觉得左其星更加合她的心意了。 “等我回府,也要专门训练一些护卫,就按你这个方法练!” 廉染斗志昂扬,待把所有训练都看完了,又央着左其星把浸月叫出来与她对打了一回,这才老实的回到屋子里。 这时已经申时中,小厨房的饭菜就已经做好了。 冬日天短,寻常人家开饭也早。 廉染不舍得走,最后留下来用饭了。 小厨房的饭食竟是出人意料的美味,廉染只觉得今日这一行,真是处处合她心意。 等霍景安按着约定过来治疗,就看到左其星与一位贵女坐在一起吃饭。 第43章 申斥镇南侯 他是走的暗卫的路子来的,见着别人自然不好现身,便跃上房梁,做了一回梁上君子。 对此,廉染毫无所觉,左其星却是不动声色的向上方看了一眼。 没办法,现在这家伙只要靠近她,她的异能便立刻有所察觉,离得越近,异能越活跃,以至于就算没露面,她连对方的距离都能估计的八九不离十。 廉染与左其星一边吃着饭,一边说起闲话。 “听说,寿宴那天,客人都走了以后,大长公主发了大脾气的。” 左其星挑了挑眉,这是可以预见的事。 大长公主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廉染喝了一口菌汤,舒服的眯了眯眼睛,又道:“听说当天便处置了许多家仆,到现在还在到处抓那个逃出来的陈婆子呢。” “可查到主使人了?”左其星问。 “查没查到主使人我就不知道了,”廉染嚼着东西,含混的回道:“不过,听说今日早朝,圣上单独将镇南侯,呃,就是你外公,把他单独提出来,狠狠申斥了一番。” 这么说,左其星心里便有数了,这是已经查出谁是主谋了。 后宅的阴私手段,用到了大长公主府里,还搞砸了大长公主精心准备的寿宴,怎么能不让人恼火。 廉染还在边吃边说:“要是申斥镇南侯真的与大长公主府的事有关,那主谋应就是你那位大舅母了。啧啧,都是实在亲戚,什么仇什么怨呐。” “是有点仇怨不假。”左其星便将先前被劫道的事说了,听得廉染咋舌。 “莫名其妙,就因为一只镯子?”廉染表示理解不了。 “大约是好日子过够了。” 左其星还真就是这么想的。从前在末世时,能填饱肚子那都是奢望,谁还在意争一只镯子还是争一口气的。 将软弹的鸡肉放入口中,再次感叹一下如今天堂般的好生活。 左其星已经可以想到,林雪晴母女现在在府里的日子定然不好过。 她想的不错,如今的镇南侯是左其星的外公,林雪晴的父亲虽然已经中年,却还是侯府的世子。 镇南侯一辈子要强,没想到年近六十,还被圣上指着鼻子大骂了一顿,一张老脸都挂不住了。 一下朝,他便匆匆回府。 静下心来一想,他平日里循规蹈矩的,根本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圣上骂他内帷不修,治家不严,不用想也知道是家里的不肖子孙惹出来的事。 “林坚,立刻给我查一查,这府里什么人惹了事,着重往涉及皇家的方向查!” “是!”前院大管事领命退下,今日侯爷在宫里被申斥的事他是知道的,圣上发了那么大火,这事儿它就小不了。 将府里大大小小的管事集中在一起,很快便看出些端倪。 只有大夫人院子的管事林贵突然就不见了,问过去只说请了病假。差人去他的住处查看,也没有人。 林坚能当上镇南侯府的大管家,自不是泛泛之辈,他立刻就联想到,近期京里闹得最大的,怕就是承恩伯府那个纨绔大闹雅安大长公主寿宴的事。 巧的是,与侯爷一同被申斥的,就有承恩伯。 这么一联想,林坚立刻就觉得背后起了一身冷汗。 大夫人那里他是不敢审的,所以便回去便将自己的怀疑禀报镇南侯。 镇南侯自是也听说了这件事,只说在寿宴上,那袁强想陷害的正是他的外孙女左其星,为此他还专门遣人去靖安侯府问了,得知丫头没事才放心。 可,现在,难不成这事竟是他自家人所为? 想到前月,林雪晴那个未婚夫婿便雇佣过夜枭去对付外孙女,为此雪晴还难得的受了罚,这么一联想,镇南侯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把许氏院子里的人都抓起来,分开挨个审!” “是!” 林坚领命而去。 不多时,下人们的供词就全递上来了,虽说没有一个知道详细内情的,但把一条条抽丝剥茧的整理到一起,得出的结论就是,大长公主府的事,真就是许氏做的! “竟是如此!”镇南侯拍案而起,怒道:“许氏好大的胆子!” 林坚连忙上前劝慰:“侯爷息怒,身子要紧!” 镇南侯还哪里顾得上身子不身子的,厉声道:“去,把林永平那个孽子给我叫过来!” 林永平还完全不知道有自己什么事,正乐呵呵的品鉴新收的字帖,见林坚亲自来请,又见他凝重的脸色,才惊觉似乎是发生了不太好的事。 刚进书房的门,迎面就飞来一只茶杯,他本能的躲了一下,那茶杯贴着他的耳朵摔到后面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吓了林永平一跳。 刚要问发生了什么事,镇南侯的怒吼已经到了:“孽子!我们镇南侯府可要败在你手上了!” 林永平瑟缩了一下,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寻常时候父亲责骂可没有这样厉害过,想来这次是气得不轻。 “父亲息怒,您先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儿子有错定然会改!” “你问我?”镇南侯恨不得再砸他一个茶杯,恨声道:“你不如去问问你的好夫人到底干了什么?!我们与他许家是结了什么大仇,竟如此坑害我们镇南侯府!” 林永平心里咯噔一下,许氏犯错,他这个为人夫的自然脱不了干系,而且,听父亲的意思,似乎是关乎到镇南侯府的大事。 他左右看了看,这书房中除了他们父子,只有立在一旁候着的林坚。林永平朝林坚使了个眼色,但林坚只当没看到。 没办法,他只得硬着头皮,试探着问道:“还望父亲明示,许氏究竟做了什么,儿子也好回去好生教导。” “教导个屁!”镇南侯竟是破口大骂:“都说妻贤夫祸少,你娶这个简直就是个搅家精!不如现在就去写一封休书,从此与她一刀两断,别再被她拖累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44章 我不和离! 林永平干着急,父亲发了这么大的火,他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于是转向林坚,开口道:“坚叔,您告诉我一下,许氏到底是做了什么事?” 他都开口了,林坚也不能当听不见,看了一眼镇南侯,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回道:“世子可知前几日大长公主寿宴上发生了什么?” 林永平点了点头,那么大的事,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承恩伯府的独苗袁强混进梅园,大闹大长公府的寿宴,把女眷们吓得不轻,到现在还被扣在大长公主府没回去呢。 “可,这又与我们镇南侯府有什么关系?” 林坚叹了口气,道:“这事,幕后谋划的,便是大夫人。” “什么?!”林永平大惊:“怎么可能?会不会是弄错了?许氏怎会如此大胆,敢在大长公主的寿宴上搞事?而且,她又有什么动机去做这件事?!” 镇南侯听到这,又忍不住骂道:“蠢货!又毒又蠢的蠢货!” 林永平整个心都悬了起来,看向林坚。 林坚继续道:“大夫人的管事林贵在外安排的,至于动机,还得问问大夫人,不过,大夫人与表小姐之前的恩怨,左右不过是前月那件事了。” 林永平到这时,终于将整件事情的原委理清楚了。 上个月林雪晴因为左其星的事被罚,许氏不服,于是想要为女儿出气,谋划着在宴会上让左其星失了名声,嫁给袁强做妾。 而左其星一般不出门,近来就只参加了大长公主寿宴,她们便铤而走险,在大长公主府动了手。 结果不知哪个环节出错,败露了,袁强被抓,查到了镇南侯府头上,以至于镇南侯被圣上斥责。说不得整个镇南侯府都遭了皇上厌弃,以为他们家风不正,往大了说,府里公子小姐们的前程都要受到影响。 林永平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他如遭雷劈,木然的看向林坚,道:“坚叔,劳烦您走一趟,把许氏带过来。” 林坚应承着出去了。 镇南侯怒道:“叫什么叫,你就直接写一封休书,我们家庙小,容不下她这座大佛!” 林永平颓丧的低着头:“儿子先问问她。” 不多时,许氏便跟着林坚走了进来,没一会儿,老太太也跟着过来了。 府里闹了这么大动静,必然是瞒不过老太太的,而且对于儿媳妇,做公公的总不好直接处置。 老太太坐到镇南侯旁边,看着跪在地上的林永平夫妇,脸上是难掩失望的表情。 以往觉得老大这个媳妇好歹出自书香门第,父亲是圣上没登基之前的太子太傅,在读书人当中颇具声望。 后面娶进门后,许氏持家虽说一般,但好歹无功无过,却没想到,一声不响的,就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 许氏头低得很深,心中惶恐不已,到此时,她终是后悔了。她不该这么自信,觉得这样一个计策万无一失,她不该在大长公主的寿宴上动手,因为失败的后果是她承受不起的。 她也不该如此心急,非要立刻替女儿出了这口恶气,左其星如今的形势,不必做什么也讨不到好,何必呢。 “许氏,都是你做的?”林永平率先开口。 许氏没有抬头,但声音中已经带出颤音:“不是,不是我,我不知情,都是林贵自作主张。” 这个错她不能认,如果认了,轻则进家庙,重则被休,她得咬死了。 “放屁!” 见她拿出这副样子,镇南侯怒气上涌,忍不住开口斥骂,把许氏吓的一个哆嗦,险些坐在地上。 林永平咬了咬牙,又道:“林贵是你的人,没有你的授意,他为何要去做这样的事?左家大小姐怕是连林贵是谁都不知道。” 许氏摇着头,艰难开口道:“林贵,林贵看着雪晴长大,大约,大约是想替雪晴出出气。他,他大概也只是想吓唬吓唬外甥女的。” 到这里,她也实在是编不下去了,哪里有吓唬人吓唬到大长公主府的,而且还专门找了袁强这个不着四六的。 “我看是你想出这口气吧。”说话的是老太太。 她的目光如炬,似乎看透了许氏一般。 许氏更加不敢抬头,即便无比慌张,只一口咬死了自己不知情。 老太太叹息一声,道:“事到如今,你认不认差别不大了。你与永平,就和离吧。” 她做出这样大的事,得一封休书也不为过。但好歹也顾念着些情分,和离说出去也更好听些。 许氏彻底慌了,她猛的抬头看向老夫人,又转头去看林永平,哭道:“夫君,你不能休我!我替你生儿育女,我替你生了三个孩子啊,我操持全家二十六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休我!我不和离!” “你做出这样的事,我们家再容不得你了。”林永平看着发妻,心中也有不舍,毕竟做了将近三十年夫妻。 但是这事情已经闹得太大,连圣上都斥责父亲了,若是不做处理,他家镇南侯府绝对没好果子吃。 “不!我不!”许氏这些年在镇南侯府日子过得滋润,也遇不到什么糟心事,完全失了警惕与敬畏之心,这才造成如此后果。 可若是和离回许家,他的父亲和大哥绝对容不下她了。 许氏嚎哭出声,不顾形象的躺倒在地上不起来。 听着声音赶过来的林雪晴冲了进来,跪在许氏身边,求道:“祖父、祖母!饶了我母亲这次吧!” 林雪晴冲出来也不全是为了许氏,她还未出嫁,若是现在母亲被休,她会得个什么好名声,连亲事保不保得住也未可知。 “祖父,祖母!你们不看看我,也看看我大哥和大姐啊,母亲若是被休,大姐在婆家会是个什么处境?大哥好不容易有了差事,这回是不是也要出变故!祖母,您就饶了母亲这次吧!” 许氏也爬起来不住的磕头,蓬头垢面、状若癫狂,那平时里端庄持重的贵妇人,如今面目全非的让人不敢认识。 第45章 要名声还是要林小姐 僵持间,林永平的大儿子林清书也回来了,见到母亲如此模样,惊讶万分,随即跟着一起跪倒在地,祈求祖父祖母饶了母亲一回。 “祖母,母亲只是犯了这一次错误,罪不至此啊,人非圣贤,还望祖母让孙儿在外有留点脸面吧。” 林雪晴膝行几步,上前抱住老太太的腿,哭道:“祖母,您看看我们兄妹,还有您那嫁出去的大孙女,母亲再如何,也做了您二十多年的儿媳! 孙女知道您疼爱表妹,但表妹这不也没事吗?况且,再如何表妹也是姓左的,是外姓人,只有我们才是林家人呐!您可不能里外不分啊。” “住口!”镇南侯“嚯”的起身,“反了天了!这侯府若是装不下你们,你们就一起给我滚出去!” 兄妹俩见镇南侯如此大怒,都不敢继续说话了。 而此时,老太太却面色颓然,这兄妹二人说出来的话,还真是令人齿寒。 一个觉得她这个当祖母不给他脸面了,一个又觉得她这个当祖母的偏袒外孙女了。 殊不知,他们母亲这事惊动了圣上,若是不处理妥当,才是他们林家的祸端。 孙女一个姑娘家也就罢了,林清书已经在刑部得了个文书的职位,却如此没有大局观,怎不叫人失望。 罢了罢了,他们既然如此想,那便退上一步吧,只希望他们日后不会后悔才好。 “你们起来吧,”老太太声音低沉的说:“你们既然坚持,那便不和离了。但圣上亲自申斥的事,若是不处理,后果你们也是知道的吧,许氏现在便收拾东西,去家庙吧。” 林雪晴顿了顿,知道祖母已经很不高兴了。 虽说去家庙这责罚也很严重,但是毕竟还有转圜的余地。 过一段时间,等风波平息了,再想法子把母亲接回来。 这么想着,林雪晴与林清书对视一眼,都停了话头。 事情就这么定了。 老太太被丛嬷嬷扶着,往书房外面走去。 临出门前,她回头深深的看了林雪晴一眼。 这件事最终是许氏背下了,但她知道,若说这里面没有林雪晴的撺掇,她是一万个不信的。 这孙女不省心,再嫁到尚书府,配上那个同样不省心的小子,还不知道能惹出什么祸端来。 张怀济是正二品户部尚书,正经的实权人物,消息自然是灵通的很。 下朝回家之后,便同妻子说了镇南侯府的事。 张夫人大为震惊,在她的印象里,后宅女眷们的争斗,都只局限于自家。 像这样算计到大长公主府,闹得满城皆知的,真是世所罕见。 张怀济忧心忡忡:“夫人,这门亲事,还需仔细斟酌。” “你想给忧家退亲?” 张怀济点了点头,道:“一代无好妻,代代无好子。林家这丫头,心思大,度量窄,不是个容人的,谋算却跟不上,手段低劣,这种妇人娶回家,我们张家,怕是再无宁日。” 张夫人想了想,上个月儿子出事也是因着这丫头从中挑唆,这才过了一个半月,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说是个搅家精也不为过。 当下心里便有些认同夫君的话。 “可,这要是退了亲,不但会得罪镇南侯府,怕是京里人也会说我们寡恩薄情。” “长痛不如短痛,”张怀济当机立断:“流言蜚语只是一时,结亲嫁娶却是一世,孰重孰轻,应有取舍。” 张夫人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林雪晴这还没进门,便出了这么多事,真等她进了门,那还不得闹得家宅不宁。 二人商议妥当,只等过几日,风波平息一些,去镇南侯府退亲。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番对话,全让站在墙外的张忧家听了去。 张忧家忧心忡忡的回到自己的院子,急的在屋子里直打转。 他与林雪晴定亲之后时常见面,早已互生情愫,哪里能甘心就这么被拆散了。 “松年,这可如何是好?”张忧家拉磨似的走了一圈又一圈:“定是祖父给我起的名字不好,哥哥们就是忧国忧民忧世,到我,就是忧家,忧家忧家,忧心成不了家,这下要一语成谶了!” 松年宽慰道:“公子不必忧心,老爷定不会让您成不了家的,林小姐或是退了亲,定要再为您寻一门亲事的。” “我不想再寻一门亲,我只想要雪晴!”张忧家怒道:“你个狗奴才若是今日想不出法子来,我便打你十个板子!” 松年心下就是一哆嗦,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呐。 “容奴才想想。” 松年眼珠子转了转,想起京里有哪些家里不愿意,却还不得不成亲的例子。 半晌之后,突然拍了拍脑门,道:“公子,你想想,前两天大公主府这事。” “大公主府什么事?” 松年:“承恩伯府袁强的事啊。他不是进了梅园要等姑娘去换衣服吗?” “嗯,真是个登徒子,有辱斯文!” “您别管斯文不斯文,您就说,若是左大小姐真被设计了去,到那间房里换衣被捉到,会是个什么后果?” 张忧家想了想,道:“袁强已经娶妻,若真被撞见了,少不得要嫁到袁家做妾了。” 说到这里,张忧家想起自己被打又被讹钱的事,啧啧两声道:“可惜了,怎么就不叫袁强这厮成功了去,让霍四再冲我耀武扬威。” 松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又道:“若是袁强没娶妻呢?” 张忧家突然之间就明白过来松年想表达的意思。 这是让他效仿袁强,与林雪晴把男女私情落实,便任是谁也更改不了这个结果了。 “的确是个法子,”张忧家皱着眉头,带着疑虑道:“只不过,这样做,于名声有碍啊。” “那的确是,”松年道:“那奴才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除非您能说服老爷和夫人不去退亲。” “废话,能说服我还用你!” 张忧家踢了松年一脚,松年两手捂着屁股一蹦三尺高,口中还在说:“那您就好好想想,要名声还是要林小姐!” 第46章 都是大小姐的 靖安侯府,霍景安等了好半晌,廉染酒足饭饱,又说了半天闲话,天都黑透了,才终于依依不舍的走了。 霍景安终于从房梁上跳下来,活动活动筋骨,长长舒了一口气。 左其星看着他笑道:“何方歹人,竟敢夜闹香闺,还不束手就擒!” 话音刚落,一双手就举到了她的面前——霍景安十分上道的束手就擒了。 左其星用右手握住他左手的腕子,与他并排坐在小桌前。 霍景安本是来同她说说今日镇南侯府的事,不过刚才廉染已经同她说过了,便换了个话题,道:“下个月便要过礼了,我家后娘给准备的聘礼,比一个庶子还不如。” 左其星一下子便明白了,安国公府的这个继夫人,怕是个连表面工夫都懒得做的。 “无碍,我嫁妆多,饿不死你。”左其星打趣的说。 事实上,她也知道,霍景安有海航许可,京里铺子也不少,私产颇丰,说不定外地还有产业,定然看是不上安国公府那三瓜两枣的。 霍景安笑道:“那便多谢……了,这饭啊,还是软的香。” 左其星白了他一眼。 这还是第一次听人把吃软饭说得如此荡气回肠的,脸上还带着自得之色。 霍景安开过了玩笑,便切入了正题,道:“聘礼的事,你可有想法?需要多大的排场?” “不需要,”左其星当机立断,连点犹豫都没有的说道:“排场也不能当饭吃,为人还是韬光养晦些的好。依我看,你就把你府里公中出的聘礼送过来,大张旗鼓的送,别到最后,排场搞大了,还让人以为安国公府对你多好呢,回头出点什么事,想起国公府对你的好,都会说成你的不是。” 那国公府的继夫人,大约是盘算着府里出不够的东西,霍景安为着面子好歹也会自己补上些。 左其星偏不让她如愿。 她对霍景安不好,那便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着,自己花钱替她捂着这种事,能让左其星憋屈死。 她的原则就是,谁要是暗地里让她不舒服,她便会当众让所有人不舒服。 谁要是暗地里搞些小动作,她便要把这点小动作放大一百倍,公之于众,谁的脸面也别想要! 左其星这人,爱吃的东西太多了,只不包含闷亏。 霍景安倏地笑了,他笑得极为好看,让左其星都忍不住为美色所惑,看了他好几秒。 “那便如大小姐的愿,”他一只手腕还握在对方手中,笑得前所未有的放松:“那么,我单独准备的那份,便待成婚后,全部交于娘子手中,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左其星这个性可太如他的意了。 原本他便想这么干,只不过未婚妻的面子也不能不顾,那么少的聘礼送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府里有多看不上这个新媳妇呢。 若是左其星有要求,他定是要满足的。大不了安国公府继夫人给的这个暗亏,他后面再讨回来。 但左其星的想法竟是与他不谋而合! 霍景安登时有种找到知己的感觉,这京里人一个个的把面子看得比天大,他是一万个看不过眼,现在未婚妻这个性,那可真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因着有暗卫在靖安侯府里长期驻扎,他也知道左其星是不待见靖安侯的。 过礼的排场若是搞大了,全了府里继夫人的面子,便宜又全让靖安侯府得了,到最后,吃亏的就他们小夫妻二人,令人恼火。 想到这,霍景安连忙表决心:“我这条命都是大小姐救的,全部身家自然也都是大小姐的,往后便任大小姐随意差遣。” 左其星就喜欢听这话,一高兴,便又凝聚了一缕木系异能输入他的体内。 二人相视一笑,皆大欢喜。 第二日,前院的管事嬷嬷一大早便来到凝香院,寻着左其星说话。 左其星很少见到这个孙嬷嬷,她是前院专门打理靖安侯庶务的,在府里十分得脸。 “问大小姐安。”孙嬷嬷见着左其星,礼数周全,带着一丝笑意。 “孙嬷嬷来凝香院,所为何事?” 孙嬷嬷又福了一礼,才道:“老奴此番前来,是为侯爷带句话。” “请说。” “昨儿个,可是英国公府的三小姐来了咱们府里?” 左其星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提起这个,她大约已经猜到孙嬷嬷想说的是什么了。 果然,就听她继续说道:“侯爷的意思是,大小姐与廉三小姐还是少来往些为好,毕竟她在京里的名声……不太好,怕大小姐您,无端受了连累。” “哦,”左其星冲着她甜甜一笑,道:“之前崇光伯府没落了,可那家的老太君却无病无灾活到了九十八岁,孙嬷嬷可知为何?” “为何?”孙嬷嬷一下子就被她带走了话头,随着左其星的话问道。 “因为啊,”左其星闲闲道:“因为这老太君,可从来不管闲事呢。” 孙嬷嬷本来带着点好奇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早就听说这大小姐说话不留情面,却没想到竟是到了如此地步。 这是明着说侯爷管闲事要短命吗?是她理解的这个意思吧? “这……”孙嬷嬷一下子为了难,这让她怎么去回侯爷的话。 左其星却是若无其事的说:“就原话直说就好,我父亲他老人家呢,这难听话,听着听着就习惯了呢。” 孙嬷嬷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出了凝香院,等见着靖安侯,嗫诺着半晌也说不出左其星的那番话。 靖安侯一下子就明白了,道:“你原话复述便好。” 孙嬷嬷于是把同左其星的对话重复了一遍,靖安侯听完,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觉得每天有发不完的脾气,累了。 “这京里官家小姐不知凡几,她怎么偏偏与那英国公家的和离女交好,难不成,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第47章 豁得出去 孙嬷嬷心里极为认同靖安侯这话,但嘴上却安慰着:“侯爷何必挂心,大小姐亲事已定,翻过年去就要成婚了,即便与英国公家的三小姐交好,想来也影响不到什么。” “哎,”靖安侯长叹一声,道:“这逆女的性子,半点亏也不肯吃,自家妹妹说她一句都要大打出手,怕是在夫家一言不合就要学那廉家小姐一般,打人和离啊。到时候,这京里又多了一个笑柄,这让我们靖安侯的脸面往哪搁!” “或许,或许大小姐与霍家四公子会相处得很好,琴瑟和鸣也不一定。” 孙嬷嬷这话说的,自己都觉得虚,靖安侯又哪里听不出来。 又叹了口气,颓然的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经过这一件事,左其星完全没有受到影响,整日里比从前忙碌了许多,除了巡视铺子,如今又多了两样,找霍景安提升异能,还有与廉染一起厮混。 靖安侯看着她被自己警告之后,还频繁同廉染来往,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也拿她没有办法。 如今她翅膀已经硬了,虽是住在侯府之中,手里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还有外祖家这个大靠山,并且十分豁得出去,就连亲事,也是被他换过一次,再无更改的可能。 靖安侯看着她便觉得堵心,若是想要惩治她,除非在家里与她开战,让两方人马大打出手,现在想想,她问自己要的那三十个府兵,还有那些林氏陪嫁的人家,说不定就是想好了训练出来,预备着与他对上。 腊月初十,便是与安国公府过礼的日子。 霍景安十分积极,半上午时便骑上高头大马,带着他那又压缩了一下的八抬聘礼,招摇过市的走了出来。 此时正是街上人最多的时候。 安国公府送聘礼,这样的大热闹,但凡有工夫的人都跑出来看,沿途便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有许多人甚至跟着队伍一起前进,誓要把这热闹瞧到底。 但很快,围观人群便发现了不对劲。 这送聘礼的队伍,也过短了些。 从头到尾数下来,总共加起来才八抬。 这可是国公府!就算一般的商贾人家,聘礼也没有只八抬的! 前儿个鸿胪寺少卿家过礼,才一个从五品官,那聘礼也抬出来三十六抬呢。 怎的如今一个堂堂国公府,竟是只有八抬! 有好事的便开口询问抬聘礼的家丁。 “兄弟,这聘礼是分批送的?怎的才八抬,是不是大头还没有出府?” 那家丁早得了霍景安的嘱咐,当下也没有替国公府掩饰,大大方方的回道:“没有分批,咱们府里给出的就这些。” 说着还大大方方的掀开一抬聘礼上面的红布,露出里面上不得台面的几样东西。 路人大为惊讶,不敢相信国公府的聘礼只有这点破烂东西,这都没比街头陈屠户成婚时的聘礼多多少。 惊讶的民众一传十,十传百,不多时,街上便全是议论声。 【这霍四公子不是说是国公府嫡出的公子吗?据说亲娘是个县主呢。】 【咱们以前也没见过这位公子不是,据说是从小就养在外地,没进过京呢。】 【哎,老话不是说吗,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这孩子也不容易啊。】 【头几个月不有个传闻说他克亲?是不是因为这个,国公府便不想认他啊。我也想不出别的可能了,这简直是连面子都懒得做了。】 【克亲的事谁知道真假,那道士不是说二十岁之前养在外头就可以破除吗?他现在已经二十了吧。】 【啧啧啧,不养在身边还哪有感情,但是好歹该给孩子的也不能少啊,这安国公府,不地道啊。】 【长辈一个也没跟来啊,这就很有意思了啊。这寒碜的聘礼抬到靖安侯府,不会被人打出来吧。】 【好歹人家亲娘的东西也不能全给贪了吧,我可记得,那福康县主,出嫁时可是风光得很呢。】 …… 议论声传入霍景安的耳中,他毫不在意,反而有种想让他们说的更大声的想法。 何必成日在府里蝇营狗苟的算计,他倒要看看,这一趟下来,最丢脸的人是谁。 安国公府中,文氏听着手下婆子的汇报,大惊失色。 “你是说,他带着八抬聘礼招摇过市?!” “夫人息怒,”婆子见她盛怒,心中害怕,“老奴看了,东西都是咱们给的那些,只是他把原本的十二抬合并了。” “岂有此理!”文氏万万没想到,霍景安竟是这么豁得出去。 他二十年来养在外头,今年才回府。文氏从他日常衣着用度琢磨出他手中定是不缺银钱的。寻常府里月钱都没给过他,也没见他来要过,所以断定他会自己准备聘礼。 要知道,过礼可是一个人人生当中的一等大事,这关乎着他在岳家的地位,他在京城百姓眼中的地位,也是给自己和妻子的脸面。 可这个霍景安,如此行事,竟是为了坑自己这个后娘一把,使出这样的招式。 在她看来,这种行为无异于杀敌一千,自损两千。 且双方定亲时,虽未明说,也大略互相知道对方的聘礼与嫁妆数额,此时他如此行径,就不怕到了靖安侯府被打出门! 想到这事如果传到安国公耳中,他会有什么反应,文氏立刻就觉得坐不住了。 “他们走到哪里了?现在还能追回来吗?” 婆子摇了摇头,道:“老奴回来时,四公子已经走到春花巷了。” 春花巷已经处于安国公府与靖安侯府中间位置了,再加上婆子又回来报信的时间,此时怕是再不能追回了。 文氏恨的咬牙切齿,坐在榻上深思半晌,终是抬起头,吩咐道:“着人再准备一份聘礼,把单子列长些,按照府里嫡出公子的常例来。” “是!”管事的嬷嬷领命而去。 “若是国公爷回来问起,便说已经准备了四公子的聘礼,是他自己拿错了。”文氏嘱咐院子里的仆妇们。 众人一一应是。 第48章 吃软饭的态度相当诚恳 与文氏预料的不同,靖安侯府门前,左其星早已安排了人,除了四队护卫,还有几个身强体壮嗓门大的婆子。 被左其星要到凝香院的朱嬷嬷可算有了用武之地,精神抖擞的很。 见到霍景安到了,赶忙迎出来,边走边叫:“哟,霍四公子,您说说,这么客气,人来了就行呗,带什么礼物呐。” 围观众人一听朱嬷嬷这发言,发出一阵哄笑声。 过礼不带礼,那还叫过礼吗?那是倒插门的女婿! 堂堂安国公府的四公子,难不成要入赘不成? 霍景安听了朱嬷嬷的话,竟是浑然不觉有何不妥,笑呵呵的回道:“往后只能仰仗左大小姐了。” 这吃软饭的态度摆的相当诚恳,简直惊掉了众人的下巴。 安国公府,不是要倒了吧。嫡出公子都出来明着吃软饭了。 朱嬷嬷大笑着将人迎进去,口中说道:“不碍事,咱们大小姐,富裕着呢。” 一行人很快进了靖安侯府的大门。 大门关上,门外围观的人却久久不肯散去,都在津津有味的谈论着,这安国公府的秘辛。 靖安侯府里面,靖安侯看着只霍景安一个人上门,并只带了这点寒酸的聘礼后,万分不悦,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而左其星与霍景安两个人却心情颇好,互相对视一眼,俱都忍俊不禁。 左其星吩咐道:“赶快把这八抬聘礼抬到公中库房登记造册,这可是安国公府给的聘礼。” 申姨娘早从左其星那里得了指示,十分配合着把八抬聘礼收起来。 擅长八卦的朱嬷嬷带着准姑爷进门后,便闲了下来,马不停蹄的又从侧门出去,在街上与人绘声绘色的讲述着自家准姑爷的故事。 在她口中,那霍四公子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回京后就被后娘欺负,爹爹明明看在眼里,却不闻不问,任由他自生自灭。 他娘留下的东西,也都被府里新夫人霸占了,只差没把他赶出国公府了。 这一回成亲,问名,纳吉,过礼,都是公子一个人来的,可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 安国公下朝后,与英国公一同出来吃酒。 只觉得今日街上众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十分特别,似乎是,带着点好奇打量,又带点说不清的鄙夷之色,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英国公却是经验十足,毕竟他的好女儿在京里是话题中心人物,被人看着看着就看习惯了。 “允达啊,你们府里今日可有什么事?” “无事。”安国公皱了皱眉毛,根本没记住今日是老四过礼的日子,反正这些事他都不管。 “不对,定是有事。”英国公十分有经验,立刻吩咐随行小厮出去打探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小厮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回来了,毕竟这街上的人到处都在说这件事。 “发生了何事?”英国公问。 小厮有些胆怯的看了一眼安国公,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的委婉一些。 “你就直接说。”英国公哪里肯放弃这样一个嘲笑安国公的机会,当初他家廉染和离,安国公可没少损咄他。 小厮得了令,便没了顾忌,直接把从街上人口中打听出来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英国公越听越高兴,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反观安国公,那脸色沉的,像是能滴出水来。 “我先走了。”安国公已经没有耐心再去听后续那些人都是怎么评论他们安国公府狼心狗肺了,站起来便要回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诶诶诶,”英国公叫他:“别着急走呀。你不是说今日你们府中无事吗?你是连自己儿子过礼的事都不记得了?还是根本就不知道呀,啧啧啧,有你这么当父亲的吗?你那儿子不会是捡来的吧?” 他的话已经得不到回应了,安国公已经快速下楼,消失在大街上。 英国公乐得不行,有种终于扳回一局的舒畅感。 笑了半晌,又转向小厮,道:“快快,再去多打听打听,我要听完整版的,不要错过一个细节。” “得嘞!”小厮也很喜欢这个差事,立刻便跑了下去,混到吃瓜一线群众中去了。 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原则,好兄弟就该一起被骂,英国公在这件事上又添了一把火,派出几个会说故事的,添油加醋,就差没把安国公的底裤掀了。 靖安侯府内,因着对聘礼的不满,根本就没招待霍景安,左其星便出面招呼他。 这样一来,两个人更加惬意。 小丫鬟锦玉三五不时的跑回来汇报朱嬷嬷在外的战况,传回最新的消息。 待听到版本升级了,安国公连自家儿子过礼的日子都不知道时,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这是有友军加入了? 这倒是挺合他们心意,既然闹了这一场,自然是帮忙宣传的人越多越好。 想到这,左其星同霍景安说道:“我想整个戏班子,往后想要传播出去的事,就编成一出大戏,满京城的演。” 霍景安立刻来了兴致:“这事我来办!” “再办一份报刊,养一些擅长打探消息的人,把京城有趣的事刊印到一起,每月卖一次。” 这件事给了左其星启发,从前在末世,安全区建立之后,报纸是人们日常必不可缺的消遣,毕竟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好主意,”霍景安又立刻发声支持:“你来办报刊,我负责打探消息,这个我擅长。” 左其星看他一眼:“难不成你还要派暗卫去打探?那可就大材小用了。” 小报记者,就街头巷口成日东家长李家短的那些人,就能胜任, “不是,”霍景安解释道:“玄机阁你知道吧?玄机阁阁主,是我……我朋友。” 其实玄机阁是他大师兄的,不过师兄弟几个,为了不引起麻烦,在外面只朋友相称。 左其星嘴角抽了抽,好嘛,这比暗卫还奢侈。 江湖中最大的消息贩卖组织,给一个小报当记者,这谁不得赞一句专业对口。 第49章 无知蠢妇 左其星突然想起一件事,坐直了身子,问:“这么说,上一次我在去护国寺的路上遇险,你那么快赶到,可是因为玄机阁。” “正是。” 当时大师兄得知了张忧家雇了夜枭去对付左其星,便立刻通知了他,毕竟那是小师弟的未婚妻。 霍景安怕那两个跟着的暗卫拦不住,便亲自带人前往。可谁知,却让他好好开了一番眼界,见识到了他这未婚妻彪悍的一面,甚是惊喜。 “啧啧,今年才刚回京,也没耽误你交朋友呀。”左其星揶揄道。 “不是回京之后交的,好多年了。” 可不是好多年了,他自三岁上了南临山,便认得大师兄了。 左其星知道他养在外面那二十年,定也是有所经历的,也没再多问。 “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左其星拍板,当下便找人去通知程典,得空时回来一趟。 到了午时,左其星的小厨房已经备下了丰盛的饭食,霍景安吃了饭才从靖安侯府出来。 门口看热闹的人散了不少,但还是有些好事的,就想看看霍景安能出来时是个什么情形。 如今见到了,那翩翩公子从大门走出,仍是俊美无双,只面上带着些笑意,竟是比进门时要高兴了许多。 有人实在好奇,忍不住问道:“霍公子,这聘礼送的,可顺利?” “顺利,”霍景安看似心情很好,乐呵呵的回道:“侯爷大约是有些恼了我们家的,不过左大小姐说了,她有嫁妆,饿不着我。” 人群一下子变得闹哄哄的,不时有议论声传入霍景安的耳朵。 【这霍四公子还真是个实诚人,净说大实话。】 【不是老实人也不会被这样欺负啊,你瞧瞧,那安国公府办的都是什么事哟。】 【左大小姐当真是有情有义,只是这么着,她嫁妆再多,也不够那国公府贪的。想想福康县主……】 【不过瞧这架势,那么寒碜的聘礼,可见霍四公子在府里艰难。左大小姐嫁过去定是过不上什么好日子了。】 【可不是,说不得就要被婆婆磋磨呢。我可听说了,高门大户里,当家主母想磋磨儿媳妇,可有的是方法。】 …… 安国公回府时,浑身的怒气似要化为实质。 想想如今的京里,有多少人正看着他们安国公府的笑话,他们会在背后怎么说他,想他堂堂国公爷,一生从未行差踏错,怎就如此落人口舌。 自己这个继夫人小门小户出身,实在是不够大气。 文氏见安国公回府,连忙迎了上去,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国公爷,今日外间的事,都是误会呐。” “无知蠢妇!”安国公一甩袍袖,从未像今天这样看不上文氏。 文氏被他这么一甩,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但很快稳住身形,又凑上来道:“国公爷,真是个误会呀,我是另给他准备了一份聘礼的,可,可谁知,他连知会一声都没有,就直接带出去一些不值钱的东西。” “哼!愚蠢至极!成日里算计着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堪为一府主母!”安国公岂能被她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给骗过去,很明显,这是算计老四不成,眼见事情败露,赶紧找补呢。 老四回京才几个月,这府里的东西,若不是文氏给他的,他能带走什么。 更何况,真有体面的聘礼,谁会带着寒酸的去岳家,那不是找不自在吗。 文氏被他骂的也有了火气。 如今她已经是国公府的正头夫人,为他生了两子一女,地位稳固,已经多久没有人这么指着鼻子骂她了。 但看着安国公震怒的样子,她还是识趣的选择了闭嘴。 等安国公发泄了一通怒气,气息渐渐平稳,文氏才又说道:“如今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更改,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把风波平息下来。” “那你说说,应该怎么办?”安国公现在看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碍眼的很。 文氏顿了顿,道:“我们只说那份聘礼是为府里管事准备的,下人们送礼单出了纰漏,四公子也没过问,便直接抬出了府。” 安国公眉头紧皱,这理由过于牵强,什么样的人家会把下人的聘礼与主人的搞混,这家得乱成什么样子。 “先不管那些了,市井百姓见识短浅,又能知道什么。我们现在便把新的聘礼单子送到靖安侯府,只说这才是为四公子准备的聘礼。” 这就是一块遮羞布,尽管明白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安国公府就这么说了,别人谁还能非得来查个究竟还是怎么的。 安国公思虑再三,还是同意了。 “老四那边,让老大去说说,别让他在外面败坏国公府的名声。” 老大霍延辉是霍景安一母同胞的亲大哥,血缘最近,让他去说项,估计老四会听。 于是,当霍景安再次回到安国公府他那个偏僻的小院子,就见到了已经等在那里的霍延辉。 霍景安挑了挑眉,笑道:“哟,稀客啊。” 霍延辉被他说的顿了顿,有种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的感觉。 “四弟,”霍延辉声音温和道:“今日之事,是父亲失察,他听说之后已经立刻下令改正,给你做了补偿。” “哦,”霍景安绕过他,信步走进屋里,没事人一样。 国公府这个院子他不常住,院里只有几个老仆。府里的份例常常短缺他的,以至于大冬天的,这屋子里只放了一个炭盆,冷得很。 霍延辉被他这个态度噎了一下,片刻之后,继续道:“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前面聘礼是搞错了,如今父亲重新备了礼,送到靖安侯府,你这里便就此揭过了如何?” 老大这是来他这做说客来的。 霍景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个嫡亲的大哥,道:“我回京也有大半年了,大哥还是第一次踏足我这破烂院子。哎,我有一事不明。” “何事?”霍延辉皱眉问道。 第50章 将靖安侯府掘地三尺 霍景安坐到桌前,右手轻轻拍了拍椅子的扶手,道:“我想问,你是怎么有脸来开这个口的。” 这句一出,霍延辉面色骤变。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四弟说话会如此直白不中听。 即便沉稳如霍延辉,被如此下了面子,也只想甩袖而去。 但是,想到父亲的嘱托,还是忍了下来。 “四弟,今日国公府被全京城人看热闹,丢的是整个国公府的脸面。你也是国公府的一份子,国公府有事,你又怎能独善其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应该也是懂的。” “我不懂,”霍景安一副懵懂的表情,笑道:“大哥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二十年都在外面放养,哪里有人教过我这么深奥的道理。您可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霍延辉心累,沉默半晌,才继续道:“你也是安国公府的公子,今日之事闹出去,人尽皆知,整个国公府都要成为别人的谈资,你也不例外。在这件事里,没有赢家。” “有啊,”霍景安一副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他:“我不就是赢家?若没这么一遭,我哪来的新的聘礼?说不得,因着虐待前夫人子嗣的名声,这位文夫人还得把我在府中份例发了呢。哦对了,大哥不会不知道吧,我自回府,文夫人还没给过我月例银子呢。” 霍延辉又是一窒,这天实在有些聊不下去了。 “应是,应是母亲疏忽了,往后定不会如此。” “啧啧啧啧,这声母亲叫得可真亲切,”霍景安戏谑的看着他这大哥,忽的想起左其星怼靖安侯的话,笑道:“你这人吧,没骨气,为了活的好认贼做母,也没义气,对亲兄弟漠视不理。我断定你这种人是得不到重用的,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一旦遇到危险,你就是最先叛变的那类人。汉奸体质,说的就是你啊。” “你!”霍延辉气的浑身发抖。 他已经二十八岁,到现在只领了一个从七品闲差。 但他自认君子端方,别人见面都赞他一声沉稳有度,可今日,却被这个比他小八岁的弟弟贬的一文不值,气得他面色涨红,难堪到下不来台。 他也实在是劝不下去了。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霍延辉果决的转身,拂袖而去,心中下定决心,老四这院子,他往后再也不来了,管他是死是活。 霍景安见他出门,还在后面补刀,口中大声喊着:“大哥啊,即便你再巴结讨好文氏,她也不会为你使力啊,你看看二哥,都当上五品工部郎中了,再看看你自己!你个嫡长子,快三十了,连个世子都不是呢。” 霍延辉没有回头,但脚步微顿。 这番话可以说是直击霍延辉内心最脆弱的一处。 他自认为学识能力样样不比老二差,只老二是文氏亲生,他的仕途便走的更加容易,父亲在朝中也多为二弟筹谋出力。 反而他这个嫡长子,很少被父亲提起。 正常来说,做为嫡长子,他早该被请封为安国公府世子了,可是到现在,他真的快三十了,父亲也没有递这个请封折子。 说不得,他们属意的人其实是二弟,而自己这个嫡长子,正是阻挡他们的最大障碍。 霍延辉浑浑噩噩的走回自己的院子。 安国公如何也不会想到,让老大去劝说老四,最后得到的结果却是与老大父子离心,生了隔阂。 安国公府为了挽回名声,重新抬了四十八抬聘礼敲锣打鼓的送到靖安侯府去。 随行的婆子能说会道的,一路上只说四公子搞错了,这聘礼可是早就准备好的。如若不然,哪里能现凑这么多东西。 看热闹的人当中,有人觉得他们这是欲盖弥彰。但也有人认同了国公府的说法,觉得都是个误会,不然无法解释堂堂国公府怎么会那么寒碜。 街上发生的事,锦玉立刻报给左其星。 左其星一笑,哟,搞起舆论战了,这题她会啊。 说着就把朱嬷嬷找回来,教了她一段详细的话术。 朱嬷嬷兴奋的转身出门。 她在侯府从丫鬟变成嬷嬷,三十年多了,今日总算觉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 不多时,外面的口风就又变了,说是安国公因着此事被同僚耻笑,回府后大发雷霆,继夫人无奈之下,只能重新送了聘礼。里面好些东西都是从五公子的聘礼中挪出来的呢。 而且啊,送到侯府的聘礼单子上还盖着安国公府的印章呢,哪有什么出错的一说,只不过亡羊补牢罢了。 新的说法很得吃瓜人喜欢,也更合逻辑。 这欲盖弥彰的重新送礼,让吃瓜人聊得更热烈了。 再加上左其星和霍景安派人从中引导,很快便传得整个上京城人人皆知了。 安国公府想要扭转局势不成,反倒火上浇油,偷鸡不成蚀把米,面子里子全没了。 气得安国公摔了一套上好的官窑茶具,又把文氏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第二日早朝,遇到熟识的人都少不得上来打趣几句,官阶低说不上话的,则是偷偷用眼睛瞄他,令安国公整个人如坐针毡。 结果就如同霍景安所说,他在府里的待遇不降反升,连月钱都领到了。 而左其星,看着重新送进府的丰厚聘礼,拿着礼单找上了靖安侯。 “父亲,这聘礼单子我可是要抄录一份的,回头要与明威将军府送来的聘礼对比一下,若是比明威将军府多,那我便要把多出来的带走。” 靖安侯愣了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半晌之后,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霎时间,气的不知如何是好。 “逆女!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你这是想出嫁时把靖安侯府地皮也掀三尺啊!” 左其星两手一摊:“我倒是想。” “堂堂侯府嫡女,怎的在黄白之物上如此贪心!竟是处处要与你妹妹别苗头!” 左其星笑道:“父亲,您看您这话说的,家里要出嫁的暂时就我们俩,我不找她别苗头又要找谁?不过父亲放心,到三妹时,您给她陪送金山银山我也定不置喙的。” 第51章 上京月报 “为何非要针对你二妹妹?”靖安侯问道。 此时他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左其星有钱的很,对她手下的仆妇手也很松,听说就连铺子里的伙计,都会根据售卖金额,按比例给提成。 好似只有对上他和左秋月,便格外小气,锱铢必较。 “父亲,您这年纪也不大,怎的就失忆了。前些天我才说过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啊。” “可,前两回,你不是已经出了气?” “对啊,”左其星道:“所以这一次,同前几回也没什么关系。” “那与什么有关系?” “与父亲有关系啊。”左其星笑得很假:“您给我和左秋月添置嫁妆,说要一碗水端平,给的一样多,所以这聘礼呢,也得一碗水端平,收的也要一样多才行,父亲您说呢?” 靖安侯眉头皱得死紧:“可你的嫁妆比你二妹多出几十倍不止!如何说得上一碗水端平?” 左其星毫不掩饰的给了他一个大白眼:“连父亲都替二妹妹打抱不平呢,可惜我这东西是我娘留下的,您那么心疼左秋月,不如让刘姨娘努努力,多赚点家当给左秋月做嫁妆。我可不像某些眼皮子浅的,总是觊觎人家母亲留下来的那点东西。” 她说完,站起身来,目光中透出不耐:“同父亲说话真是累心,哎,我还是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这与指着鼻子骂靖安侯蠢有什么区别!还说他眼皮子浅! 靖安侯气得直喘气,似乎只要对上左其星,他必要气上一回。 其实他心里知道左其星说的没错,为何嫡庶有别。因为嫡出的是正经嫁娶,门当户对、礼节繁复,结亲双方势均力敌,财富也是传承下来的。 但左秋月是他最疼爱的女儿,看着她出嫁那微薄的嫁妆,他私心里十分不忍,只想多给她添置一些,让她往后过得好点。 可左其星盯得死死的,他但凡有一点动静,必要出来争个高低。 左其星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笑道:“父亲,咱们府里,或是左秋月那里,往后我也会盯着的。” 她说完走了,靖安侯却觉得她最后那个笑容令人胆寒。 什么意思,他连靖安侯府的东西都不能随意支配了吗?!岂有此理! 靖安侯怒到极致,在心里想出一百个方法对付她。 然后又一一否定了。 若是强行去拿她,她现在府里人手充足,府外还有大量他不知道的人手。若是让她病逝,她自己专门有个小厨房,吃食都不经他人之手。若是传出她不孝的名声,她似乎也不在乎名声。 靖安侯憋屈的要死,追本溯源,想想都是自换亲开始出的事端。 她一步步的筹谋,要银子,要人,接管嫁妆,在外面培植势力……以至于到最后脱离了他的掌控。 十月的那次,就连星罗会的杀手都奈何不了她。 后来他详细打听了,三十个夜枭出动,全军覆没,而她,却连护卫都没有死一个。 想到这,靖安侯打了个寒颤。 回头还是劝劝月儿吧,别再去招惹她姐,否则别到时候突然暴毙了。 冬日里天寒地冻,左其星犯了懒,连铺子都不去了,只天天窝在温暖的内室。 霍景安每日来治疗的时间越来越长,天天这么一起待着,左其星发现,她的异能竟是升了一级。 腊月二十的那天,霍景安再次毒发,她异能比以前充沛很多,很容易就化解了。 霍景安形容,这一次毒发时,没有从前那样难受了。 是个进步,但想要完全拔除混入他五脏六腑中的毒,则是个十分漫长的大工程,怕是一年半载都做不到。 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左其星的“上京月报”第一期终于发售了。 上京月报说是报纸,实际上做出来是个小册子,内容一共分为四部分:科普、时评、广告、闲谈。 科普方面,主要以农工为主,例如如何更快更好的培育秧苗,农耕工具的普及使用等,霍景安专门拜托他大师兄找人撰稿,图文并茂。 时评则是收录了一些上京学子们的文章,能被录用的还会发放稿费,许多令人耳目一新的文章能够让更多人看到,倍受学子们的好评。 广告这方面,则是让人联系京里各大铺面,比如哪家饭馆出了新菜色,哪里开了一家别具一格的铺子之类。 因着上京日报的售价只勉强够着成本,这部分便成了报纸的主要收入来源。 最后是闲谈部分。这里才是左其星想要办报纸的灵感来源,专门讲八卦的。 这一期的头版便是安国公府聘礼事件。文章隐晦的使用了某富商做代称,写的生动有趣,细节满满,就好似当事人一般,把门门道道都说得极清楚,即便是普通人,也完全能听得懂。 但吃过安国公府瓜的人都知道,这就是在说国公府呢,当即津津乐道的好不愉快。 上京月报一发售,立即便被抢购一空。 几天后,还衍生出一个新职业,替人读报纸。 有些茶肆酒楼,还在自家专门开辟了一块地方,请说书人读报,用来吸引生意。 若说谁最不想看这份报纸,那定然非安国公夫妻莫属。 “简直胡言乱语!”安国公雷霆震怒,将屋里的屏风都推倒了。 “查!去给我查!这到底是谁搞出来的东西,把这个狗屁上京月报给我砸了!” 管家一脸为难,小心翼翼的回道:“国公爷,这,这月报上说的是李姓的富商,若是咱们打过去,岂不是上门认领了这是咱们国公府的事?” 安公国气结,他背着手在屋里走了两圈,恨声道:“让他们先得意几天。” 心中想的却是,到他知道这个消息时,这一期的月报已经卖完了,该看过的人也全都看过了,收不回来。 现在打上门的确不明智,等过几个月再派人暗中去找麻烦,便不会有那么多事了。 他不知道的是,左其星为了防止这种状况的发生,特意将报社地址选在京兆府旁边,再安排几十个护院,有个风吹草动,方便立刻报官。 安国公想要暗地里使手段,也不容易。 第52章 探花错 而霍景安新组的戏班子,已经开始排练。 他们排的第一出戏,就是左其星找人以廉染为原型改编的。 高门贵女下嫁探花郎,结果那一家人都是狼心狗肺,贵女进门后,供养全家吃穿用度,还请了奴仆侍候他们。 但那探花郎的母亲还是不满,觉得儿媳妇身份高,压儿子一头。为了挫她的锐气,每天想着法子让儿媳妇立规矩,还试图给儿子塞小妾。 探花郎怕收了小妾惹贵女不快,便当众拒绝了,做出一副深情模样,回头却花着贵女的钱在外面养了外室。 对于母亲的刁难,却以孝道压人,试图将贵女洗脑成对母亲言听计从的乖顺儿媳。 贵女渐渐失望,与这家人生了隔阂。 后来无意中听到一家人谈话,得知了外室已经怀孕,而那家人还在算计如何让那外室子进门得个嫡子身份,甚至商量着给她下药让她不孕,然后以收养的名义把外室子记到她名下。 过几年再让她病逝,这样她的嫁妆也能留下了。 贵女得知了他们的阴谋,彻底怒了,找了一群打手把那探花郎家里砸了,又逼迫他写了和离书,带着嫁妆回娘家了。 贵女和离之后,外面许多人对她指指点点。面对流言蜚语,贵女却不后悔。 大戏的最后,那贵女唱道:“且看那世间多有俏儿郎,却不知皮下尽是黑心肠,寻夫觅婿乃是人生事,细辨人品再成双。” 霍景安把戏班子请到凝香院,给左其星唱了一遍。 这戏排得十分精彩,先抑后扬,打渣男那段锣鼓齐鸣,能看得人热血沸腾。 左其星十分满意,第二日把廉染叫过来,又给她也演了一遍。 廉染看得痛快,大方的给了戏班子一大笔赏钱。 刚好快过年了,许多大户人家都会找戏班子进府热闹一下,霍景安便吩咐戏班管事老吕,把这出大戏“探花错”加入到可选名录里。 戏班子的目录很少更新,这么多年翻来覆去那几出戏,京里女眷们每年轮着看,都没新鲜感了。 但今年冒出来这个奇音堂,提前便在上京月报上登了广告,打上“新面孔、新唱腔、新戏文”的标签,让许多人家生了好奇心,都想让这个新戏班子到府里来唱上几出。 小年过后,奇音堂的排期便排到了正后往后了。 对于新戏班子的新戏,大家都表现出了十足的热情。 由于左其星借鉴了自己看过的爽文套路,这出戏一经开唱,便广受京城里夫人小姐们的喜欢。 英国公府的夫人连看了好几场,每次看完,都要抱着廉染哭上一场,直呼“苦了我的儿啊。” 最后还是廉染不胜其烦,把那被包了场的奇音堂强行放假,送了回去。 正月里各府的宴会很多,借着过年的喜庆劲儿,夫人小姐们聚到一起,闲话家常。 丞相府的赏梅宴上,几家小姐坐在一起看戏,前面正是奇音堂在唱“探花错”。 等整部戏唱完,一众小姐们只觉得意犹未尽。 “这出戏,果然与旧时看的不同。”一位小姐看完后发出感叹。 文远伯府三小姐李诗竹若有所思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一出戏,似曾相识?” 众人很快便反应过来,除却中间内宅相处的部分不提,前面下嫁探花和后面带人砸了探花家,暴打探花又和离的部分,竟是与廉染的经历一模一样。 “或许……我们也应该向廉三小姐问问和离的原由。” “戏文是戏文,哪里就能对号入座了?”吏部尚书府的小姐陆紫嫣撇了撇嘴,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与廉染有什么关系。 寻常她是最瞧不上廉染的,一个和离女,整日里还好意思穿红戴绿的抛头露面,没的丢英国公府的脸。 李诗竹看了陆紫嫣一眼,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道:“这世上女子但凡成婚的,又有几个不想过夫妻和美的日子,廉三小姐和离,我们也并不知她在那探花郎家里受过什么苦,怎可断言。” “怎么就不能断言了?”陆紫嫣冷哼一声:“看她的样子便知道,在婆家也定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 “若按你所说,大理寺办案也也不用找证据了,直接看面相就行。” “好了,都是姐妹之间的,可别闹的不愉快。”霍美玉适时开口劝说:“廉三小姐今日也没来,不管她如何,都不影响我们看戏不是吗?” 陆紫嫣撇了撇嘴,道:“她是没来,你那个未来的四嫂也没来,我听说啊,她们俩个可是走的很近,整日混在一起。物以类聚,也不知嫁到你们国公府会是个什么光景。” 陆紫嫣脾气上来了,谁的面子也不给。 那左其星下个月就要嫁入安国公府了,这还没进门呢,前月因着过礼的事便闹了一通,给了安国公府好一顿没脸,要是进了府,也不知会如何。 霍美玉显然也是想起了这件事,面色便带上了几丝不愉。 “可左家大小姐极少出门,虽说是有些乱子,但也与她无关呐,”李诗竹皱着眉,有着明显的不赞同:“没的出了事,都怪上受害者了吧。” 陆紫嫣一声轻嗤:“呵,那怎么别人过礼就没事,她就有事?” 为什么就她有事?在座的一下子都想起了上京月报上面李姓富商的故事,条件反射般的看向霍美玉。 上京月报在座的每一位小姐都看过,里面明里暗里说的安国公府苛待四公子的事,所有人都知道。 为什么就左其星过礼有事?那自然是霍美玉的亲娘不做人。以小官之女的身份扶正成为国公夫人,霸占了先夫人的东西,苛待先夫人的子嗣。 尽管文夫人已经在极力挽回形象,但是京里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 陆紫嫣看着霍美玉的目光也不像之前那样尊重,说到底,这霍美玉其实算是个庶出,亲娘是个妾室扶正的,还好意思整日里在外面做出一副目下无尘的样子。 霍美玉面色白了白,立刻便感觉有些下不来台。 第53章 退亲不成 霍美玉做为安国公府唯一的小姐,万千宠爱在一身,家里父亲、母亲、哥哥们都护着她,在外也因着家世、相貌、才情受人追捧。 没想到如今已经有人在这样的宴会上直接不给她脸面了。 这一会儿,突然之间静了下来。 陆紫嫣似乎也觉得自己过于不加掩饰了,抿了抿唇,不再出声。 “我们不如去暖房看看?” 沈重阳打破了沉默。 做为这一次宴会的主人家,她直接转移了话题,提议小姐们赏花去。 丞相府的暖房在京里是独一份,只因丞相夫人爱花,便耗费大量银钱打造了这样一处冬日里也能开花的暖房。 各家小姐欣然应允,欢欢喜喜的站起来,也好摆脱此时尴尬的场面。 霍美玉看向沈重阳,面色却更加不好了。 她自幼便被拿来与沈重阳做比较,每次沈重阳出头,她都条件反射般的不悦。 就好像这一次,她出来说和,便没得着好,沈重阳出面,别人便都十分给面子,实着令人心塞。 偏偏为了她一贯的淡然人设,也不能明着表现出来,心里窝了一肚子火,对那个还没过门便是话题中心人物的四嫂更加不喜。 但无论如何,廉染在贵女中的名声,到底是好了很多。 没几日廉染便找到左其星,说最近京里小姐们最近看人鼻孔朝上的少了,竟还有个小官托了媒人上门,想要给自家儿子求娶廉染。 她自然是没有答应,经历过一次,觉得没意思极了。 “你说,为什么女子就必须嫁人生子?”廉染挠了挠头,这一回上门这个,面都没见,家里也一般,她娘却小心翼翼的来征求她的意见。 她心里知道,她娘还是觉得嫁人才是正道。 左其星不以为意的反问:“是谁说女子必须嫁人生子的?” 廉染让她问的愣了愣,谁说的她也不知道,只是所有人都这么说的而已。 左其星又问:“多数人认为对的事情,就一定是对的吗?” 廉染这回回答的很果断:“不一定。” “那不就得了。年前大理寺为一个杀人犯翻案的事听说了吧,在翻案之前,所有人不都以为人是他杀的吗?” 这一瞬间,廉染似乎豁然开朗:“所以,女子必须嫁人这事,也不一定是对的,说不定有一天,这个观点就会被推翻!” 左其星挑了挑眉,伸手去戳了一下廉染的脸,赞了句:“孺子可教!” 两人说话的当口,正赶上霍景安前来“治疗”,蹲在房梁上听着左其星的话,霍景安心道:她说女子不一定非要嫁人,但她却同意嫁我了。 这么想着,莫名其妙的就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待廉染走后,霍景安熟络的从房梁跳下来,走到左其星身边,自觉的将手臂伸过来,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左其星伸手搭上他的腕子,觉得这人今日看起来似乎与往常有一点点不同,笑得有些荡漾的样子。 “可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左其星问。 霍景安正了正表情,道:“无事。” 左其星便没有继续追问。 “说起事情,昨儿个的确有件大事发生。”霍景安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半晌才想起来有事要说。 “哦?哪家的?” “你表姐,”霍景安看了看她的面色,没什么变化,这才继续道:“你表姐的母亲,就是你那败家舅母,因着上回大长主府的事不是被罚进家庙了吗,户部尚书府便想退亲。” 他说着,用闲着的左手取了桌上一块小点心放入口中。 “退亲?那张忧家为了林雪晴都能去找星罗会的杀手了,还能同意退婚?” 左其星想着应是没有退成,毕竟她在外面的人也没递进来这个消息。 果然,就听霍景安道:“没退成,而且,这回是非成这个婚不可了。” “哦?”左其星来了兴致,身子直了直,做出洗耳恭听状。 “张尚书已经要去退亲了,但张忧家那个狗东西,带着林雪晴在镇南侯府后院的罩房,把生米煮成了熟饭,正好让林雪晴的奶娘撞见了。” 左其星挑了挑眉毛:“这情节怎的与我在大长公主府被设计好的结局如此相象。” “说不得就是从那得到的启发呢,”霍景安继续道:“张老头气的要命,这回这个亲,定然是退不成了的。不但不能退,还得把原定的婚期提前,就怕你那表姐再有了身孕,好说不好听。” “也好,”左其星笑道:“这两个人,也算是相配的。” “这倒是。”霍景安十分赞同:“但这事毕竟不光彩,两家捂得倒挺紧,说不得要同我们前后脚成亲了。” 左其星倒是无所谓,只笑着叹道:“也不知我那个好舅母在家庙中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会不会很高兴。” “会会会,一定会,毕竟她可是最喜欢看这种戏码的。” 事情正如同霍景安所说的那样,张家没再提退亲,而是由张夫人去了一趟护国寺,回来便说,近日两府诸事不顺,找慧空大师重新看了个更为和顺的日子,定在了二月十五,只比左其星的婚期迟几天。 唯一没被料中的是,被关在家庙的许氏听了这个消息,并不高兴。 聘者为妻奔为妾,她之所以出手设计左其星正是因为这个道理。 自家女儿这样婚前便失了身子的,对方若是想要改妻为妾都是使得的。 想来张尚书也是忌惮镇南侯府,这才咬牙认了。 而且,这事的起因是张家想要退亲,林雪晴嫁过去便不被公婆待见,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许氏更加忧心,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最后只能往好了去想,自家女儿若是真被张家退了亲,想要找个好夫婿,就难了。 这么想着,也算是福祸相依吧。 二月初九便是左其星与霍景安的婚期。 双方忙碌着,也没忘了把新一期上京月报出了。 许多闲人拿到小册子后,第一反应就是去翻八卦内容。 第54章 颓废 这一期的头版写的是最近大热的“探花错”的故事。 “探花错”这出戏最近在京里火的不行,许多别的戏班子也跟着排了起来。 除了被请到府里的戏班子以外,戏楼里、各种堂每天都会唱,引发的讨论也十分热烈。 关于女子到底是应该勇于反抗还是从一而终,学府的学子们、市井的贩夫走卒们都各持己见。 为此,上京月报专门在安远楼的大厅中设置了一个讨论区,把这个做为题目,大家可以在这里进行辩论,学子们也可以把自己的观点写成文章上交,上京日报会选择优秀的文章在下一期发表。 能让自己的文章被整个上京人看到,说不定还会流传到更远的地方,这是个扬名的好机会。 许多上京学子激动不已,摩拳擦掌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 一时间,安远楼热闹非常,门前车马不绝,成了学子们的聚集地。 而这个月的上京月报,把“探花错”的故事写的更加完善,其中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写得十分明白,关于那位贵女和探花郎的细节写得也更多。 这一回,所有人都对上号了,那贵女可不正是廉染本人! 所以,那忘恩负义的探花郎,就是前年的探花马良仁! 顺着这个线索,马良仁在外面养外室并生下长子的事也被发现,时间正是与廉染和离之前,再去细抠个中细节,竟是无一不对得上。 马良仁这几日都不敢出门,但凡他露面,就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上来搭话,阴阳怪气的问他为何与英国公府的大小姐和离,那探究又鄙夷的眼神,令他浑身难受。 桐花巷的一处宅子中,马良仁又灌了一口酒,重重叹了口气。 在他身边,坐着他的外室,那个东城豆腐王家的女儿王秀香。 “相公,少喝些酒水吧,妾给你炖了解酒汤,你先喝上一口。”王秀香端上来一个汤碗,说话的声音温柔,看人时目光含情。 马良仁转头看了一眼,又立刻转了回来,语气十分不耐:“不喝!” 就刚才转头那一眼,他瞧见了装汤的那只碗,正是城中摊位上随处可见的粗瓷大碗。 这让他立刻想到,廉染还在时,他所用的杯盘碗碟,无一不出自上京官窑,质地细腻、釉色柔和,是这种粗瓷碗万万不能相比的。 再看王秀香,从前只觉得她是一个温柔秀丽的小美人儿,但是现在再看她,已经旧了的衣衫再也衬不出她的肤色,离得近了,粗糙的皮肤无所遁形,再没有从前半分可人。 王秀香也不多话,只微微垂首,做出一副柔弱又委屈的模样。 从前只要她露出这种神情,马良仁便会立刻拥她入情,一叠声的哄着。 可她等了又等,也没等来熟悉的怀抱。 马良仁又喝了几口酒,桌上的花生米已经见底,他瞥一眼王秀香,口中呵斥道:“就不知道多做两个下酒菜!” 王秀香紧抿着唇,强忍着怒气又给他做了一碟小菜端上来。 自从马良仁与他那贵女妻子和离后,他便再没有给过她一文钱。 现在的花用的,都是当初他送来的首饰典当出来的钱,并且已经马上就没有东西可当了。 银钱短缺,可马良仁,却还是如从前一般作威作福,认不清形势。 王秀香心中郁结,但是却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手中帕子被攥的死紧。 去年马良仁和离时,她便提出想要进府,但马良仁却说,府里正乱着,让她等等。 可她一等再等,如今女儿都已经过了百天了,他却还是没有把自己接入府中的意思。 别说正头娘子,连个妾室的位置都没想给她。 当初因着被探花郎看中,得了个相貌英俊又有前途的相公,即便是做外室,她也是愿意的。 可谁知,这人一朝和离,竟是沦落到如此光景。 “夫君,咱娘在府中可好,不若明日妾便同你入府,也好多陪娘说说话。”王秀香带着浅浅的笑意,依偎在马良仁的身边,轻轻用脸颊蹭着他的肩膀。 还是那副温柔小意的模样,可马良仁却一把推开了她。 此时的马良仁已经颇有些醉意,他斜睨了王秀香一眼,冷哼道:“别妄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就安安生生在这里待着。” 他怎么可能会把王秀香接回府中,别说她生的是个女孩,就算生了男孩她也是进不了马府的门的。 他马良仁堂堂探花郎,相貌才情俱佳,国公府的嫡女都娶得,怎么会屈就一个卖豆腐家的女儿! 廉染与他和离又怎样,定会有别的官家小姐看上他。 而想娶好人家的女儿,自然不能在人家进门前就收了妾室,更不能先弄出孩子来。 所以,他从来就没想过要把王秀香接回府里,之前的那些说法,都是推托之词罢了。 王秀香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眼见着前途无望,自己这么没名没分的跟着他,能吃饱穿暖还好,如今的情形,怕是用不了几天,连饭都要吃不起了。 这么想着,她便再也不想忍了,反正再如何伏低做小也没用了。 “夫君,”此刻的她还是带着笑意的,那种想哭却强颜欢笑的笑:“妾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啊。现如今,妾身上的首饰已经全都典当了,再往后,妾与囡囡可怎么活啊,难道 要饿死在这里不成?” 她其实想说,你个废物,不给钱不说,还反倒在我这里吃吃喝喝装大爷,去你奶奶的。 但忍住了。 谁知这样的顺从却没有换回想要的结果,马良仁将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转身看向王秀香的目光里再也没有从前的爱重。 “没钱?没钱你不会想办法吗?你不是还有私房钱?再不然也可以回娘家要啊。我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姓廉的走时就差没把我家地皮刮下三尺,你找我要钱?我找谁去!” 王秀香到此时终于死了心,这男人冷心薄情,她又失了那股子新鲜劲,想要进马家的门,怕是这辈子都不能了。 第55章 外室的真容 如此,还不如回家同爹娘一起卖豆腐,好歹能维持个生计。 于是,王秀香的面色也沉了下去,不再同他虚与委蛇,道:“那你以后便别再来了,连自己的女人都养不起,你个窝囊废,要你何用?!” 马良仁…… 马良仁呆愣的表情挂在脸上,好半天没动弹。 面前的这个女人让他觉得陌生,这还是他那个温柔解语花吗?那些柔弱无依,楚楚可怜,从前种种,难不成都是假的吗?怎么这一会儿,却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 他却不知,就这,都是王秀香因着想进他家门,强忍着多装出来的。 “你,你竟是,竟是个泼妇!”马良仁手指着王秀香,满脸不敢置信。 “呵,可笑!”王秀香是再也不想装了,干脆一把把桌子掀了,破罐子破摔道:“还自命不凡觉得自己是个探花郎,想再娶个高门贵女呢?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现在整个上京城,谁人不知你是个什么货色,哪家当官的还敢将女儿嫁给你?别说当官的了,就算是稍有家资的,都得躲着你走!你个狗娘养的,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来我这装什么大尾巴狼,我呸!你就是个窝囊废!废物!” 马良仁哪里见过这阵仗,被她连珠炮一般骂的懵了。 他从不知,自己这个外室竟是如此性子。 怎会如此?她不是最为小意温柔、善解人意吗? 从前每每拿她与廉染相比,都觉得廉染不够好,只是胜在了出身,可如今再看,廉染即便怒气最盛,砸了他家时,也没有说出如此粗鄙不堪的话。 所以,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自己竟是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为了这样一个女人的孩子,亲手毁了自己的姻缘与前程! 王秀香还在骂,她生于市井,骂人可是一把好手,炮仗一般,都不带重样的。 而马良仁却只看着她的嘴唇开开合合,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 突然之间,一股海浪一般的悔意涌上心头,差点将他淹没。 其实他早就后悔了,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廉染明艳如火,气度华贵,那本是他所见过的女子当中最为出挑的一个。 是什么让他厌恶起这样一个女子的? 是了,有一次他与旁人发生了口角,那人竟直接骂他吃软饭的凤凰男,这让他完全不能忍受,当即便与人动了手。 他分明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与才华中了探花,实现了阶级的提升,但就因为娶了廉染,他便成了旁人嘴里的软饭男! 或者,他厌恶的从来不是廉染,而是“软饭男”这个称呼。 马良仁从怔愣中清醒过来,看着满地杯盘狼藉,和面前面目全非的外室,好半晌,转身夺门而逃。 他浑浑噩噩的跑出去,不知不觉间,竟是跑到了英国公府门外。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那里。 周围有人对他指指点点,投来异样的目光。 马良仁向后缩了缩,躲在了一棵大树的后面。 这里是英国公府东面,是廉染日常出入的侧门,他站了约摸一个时辰,冻得手都僵了,那侧门突然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红衣胜火的女子,身后带着两个丫鬟和一个嬷嬷。 一行人很快上了马车,朝南行去。 马良仁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的抬起腿,远远的跟在那辆马车的后面。 马车用上好的金丝楠木制作而成,四周都挂着厚厚的挡风帘子,他知道,那里面还烧着炭炉,十分温暖舒适。 曾几何时,他也是乘坐这样的马车出行的,但现在,那些日子都像是做了一场梦一般。 那马车上的女子显得如此高不可攀,但那原本是他的妻子! 廉染的马车走过三条街,最后停在了永安大街的安远楼门前。 安远楼最近俨然已经成了上京城学子们的聚集地,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马良仁站在原地看着廉染进了安远楼,心里突然就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她去安远楼做什么?一个和离妇人,为何要来这样的地方?难不成,她又看上了这里的哪个学子? 驻足在安远楼门口的马良仁引很快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哟,这不是马探花吗?”一位白袍青年迈步走近,笑嘻嘻的打着招呼:“听说马探花新得了一位千金?怎的不说一声,也让兄弟们去吃杯喜酒。” 他一出声,好些人都围了上来,一口一个“马探花”的叫着。 “马探花,站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啊。上回你可是答应了要在安远楼做东的,这都多长时间了,我们还等着呢。” 曾经的他意气风发,在外面出手阔绰的很,现在听到人这么说,就连他自己,也忘了有没有许诺过了。 “马探花,这楼里的辩论正激烈着呢,就等着你来做这个破题人呢。” 之前,他们多是称呼他“马兄”的,但如今确定了他就是“探花错”的主人公,这声“马探花”就显得意味深长起来。 而辩论,他自是知道,那是关于“探花错”当中关于妇人的辩论。 一时间,马良仁像是失语了一般,说不出一个字。 他脸色涨红,羞愤难当,想要转身就走,抬眼的那一刻,无意间看到了二楼的窗口露出的半张明艳贵气的脸。 虽然只露出半张脸,他却一眼便认出,那正是廉染! 那一瞬间,也不知是什么给了马良仁勇气,他奋力扒开人群,冲进了安远楼内。 一楼正在高谈阔论的学子们纷纷转头看向他,却只见他直接冲上楼梯,直奔三号雅间。 三号雅间内,廉染与左其星正说笑着,大门突然被人打开,冲进来一个一身青衣的青年人。 来人看得出是个俊美的长相,但此时胡子拉碴,颇有些憔悴,身上的青衫上还沾着几片污渍,不像是时下学子必须收拾妥当才出门的样子。 左其星身后的水寒立即上前就想出手,被左其星一个眼神拦住了。 她知道这是马良仁,所以转过头去看了看廉染的反应。 第56章 后悔 廉染却完全不受影响。 她看着这样邋里邋遢的马良仁,突然笑了。 “马探花这是走错雅间了?”廉染好整以暇的问着,还抽空同左其星挑了挑眉毛,毫不避讳的大声说道:“这便是我那和离的前夫,马良仁马探花。” “哦~”左其星这声哦一波三折,用看货物一般的眼神来回打量着马良仁,然后回视廉染道:“这也不怎么样嘛。” 左其星的面上故意露出夸张的不解之色,似是不明白,廉染为何为选择这样一个人做夫婿。 廉染耸了耸肩,又撇了撇嘴,冷哼一声道:“谁还没有个眼瞎的时候!” 马良仁站在门口进退不得,面前一个丫鬟挡住了他向前的脚步,而雅间里面,两位贵女正毫不留情的把他贬低的一文不值。 廉染竟说,看上他是瞎了眼! 可是,他不服! 马良仁深吸一口气,突然大声道:“染儿!染儿我知道错了!没有你的日子我茶饭不思,痛苦不堪!你就原谅我这一次,我们和好吧,我们像从前一样,我保证,从此之后定会好好待你,绝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廉染嫌弃的皱了皱眉,看他的样子就像在看一堆垃圾。 她说:“你茶饭不思,定是因为你没钱买茶饭了!” 马良仁一张深情的脸僵住一瞬,但他不相信廉染会对他一点情意也没有了,毕竟夫妻一场,他们也是恩爱过的。 “染儿,你回来好不好,我许你今生都不再纳妾,那个外室,我已经解决了!” 他不死心,如今只想着回到从前的日子。 那时的他何等风光,只是一次行差踏错,一切便烟消云散了,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此时的楼梯上站满了人,都伸着脖子向三号雅间张望着呢,听到马良仁求复合的话,个个惊掉了下巴。 从前也是曾经一起读书宴饮的人,没想到竟是如此不顾脸面。 都发生那样的事了,全家人谋划着对人家出手,谋财害命了都,现在还好意思出来求复合! 也不知那廉三小姐是否会心软,真的原谅他。 人群当中自也有人觉得浪子回头金不换,夫君知错了,而且如此低声下气的求饶,就应该给他一次机会才是。 大家竖起耳朵认真的听着雅间里面的声音。 廉染看着面前的男人,突然觉得倒胃口。 左其星说的太对了,那时候的她,怕是真的被猪油糊了眼睛。 廉染像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冷声道:“别叭叭了,快滚吧!” 水寒便立即去推马良仁。 他双手扒着门框不肯出去,口中嚷道:“染儿,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夫妻一场,怎么会如此绝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也不能因为我犯了一次错就如此对我!我已经悔了啊!” “豆蔻,”廉染叫了一自己的大丫鬟:“过去给他几个铜板,打发了吧。” “是!” 豆蔻真就走过去,抓了一把铜钱砸到了马良仁脸上,口中说道:“小姐赏你的,拿着吧。”比打发叫花子还轻蔑的语气。 马良仁堂堂探花郎,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登时恨不得晕死过去。 还待继续叫嚷时,左其星开口道:“马探花,你如今与廉三小姐已无半点关系,闯入我们的雅间已是失仪,若你还不赶快离开,我们便要对你不客气了。” “你是谁?”马良仁还是死死的扒着门框,叫道:“定是你撺掇着染儿不肯原谅我对不对!” 左其星没有耐心与他废话,只对水寒使了个眼色。 水寒立即动作,一把薅着马良仁的衣领就把他拽进雅间内,顺势将门关上。 马良才本就扒着门框朝里使劲,被这么一拽,一下子就进去了。 关上门之后,门外的看热闹的人们更加来了精神,一个个恨不得把耳朵贴到那扇门上。 却听见里面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夹杂着几声呜呜咽咽的闷哼,持续了一会儿,门突然就开了,一个人从里面跌了出来,可不正是马良仁。 只见他满脸青紫,脸颊都肿了,身上的衣服上还多了几个脚印,嘴里还塞着一块安远楼的布巾,看起来十分滑稽,哪里还有探花郎的样子。 门外的人立刻笑声一片。 马良仁万万没想到,那丫鬟真的会一言不合就动手,打的他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如今被丢到门外,看着四周密密麻麻嘲笑着他的人,马良仁后知后觉得发现,自己干了件蠢事。 这种被放到人群正中间嘲笑的事,令他羞窘到无地自容。他只能踉跄的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脸冲了出去,心中只恨不得再也不见那些人才好。 雅间里终于平静下来,二人同时端起茶抿了一口。 安静了几息时间,廉染突然哈哈大笑:“哈哈,他的样子真是太滑稽了。” “往后出门,还是要多带些人,免的被不相干的人冲撞到了。”左其星提议。 “听你的!”廉染是个能接受别人意见的,立刻答应道:“正好最近用你的方法训练了一些人,往后出门都带着。倒是你,马上就要成婚了,怎么不见你紧张?” 左其星心道,天天见现拉手手,有什么好紧张的。 很快便到了二月初九。 这天一大早,左其星便被何嬷嬷叫起来,由着申氏请来的全福娘子给她梳头开脸,好一通折腾。 穿上十几个绣娘精心绣制的大红嫁衣,凤冠霞帔,层层叠叠,带着隆重的仪式感,宣示着她自今日开始便步入了新的人生阶段。 堂亲与表亲的姐妹们也都过来给她添妆,在出门前与新娘说说话。 左秋月也来了。自上回被左其星打成猪头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踏入凝香院。 将近三个月时间,她一直闭门不出,连徐盛都没有见过,终是把脸面都养回了原样。但心中却对左其星生出了深深的恐惧感。 就觉得,她这个大姐疯起来,怕是连父亲都敢打。 “恭贺大姐姐新婚之喜。”左秋月将手中的盒子递出来,面上带着极为真切的笑意。 心中却忍不住想着,这两个短命鬼终于还是凑到了一起,她有一种一块大石终于落地的了轻松感。 第57章 真的是她 左其星接过盒子,当着她的面打开看了看,是一整套青玉头面。 “二妹妹有心了,”左其星随手把东西放下,连盖子都没关。 青玉成色普通,不值什么钱的品相,只包装的盒子看着却是华贵。 左其星这么敞开着一放,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能看到那套头面,左秋月立刻有种被公开处刑的尴尬。 紧接着,左其星又接过一旁三妹妹左明瑶的礼。 因着今天是个喜庆日子,左明瑶的打扮也比平日多了一分明媚之色,行事却仍是四平八稳。 左明瑶递过来的盒子中规中矩,打开后,里面也是一套头面,却整个全是黄金打造,看着晃眼的那种。 看到这一整套俗套笨重的黄金头面,左其星的眼睛立刻肉眼可见的弯了起来。 “三妹妹可真是个贴心人儿,这礼物大姐姐可太喜欢了。” “大姐姐喜欢便好,”左明瑶微微笑着打趣道:“妹妹也是因着看到金盈姐姐的名字才想到的。” 屋子里的姐妹们立刻笑做一团,左其星的爱好还真是摆在明面上的。 青玉与黄金摆在一处,对比明显,左秋月面色更加难看了。 她明显是故意的,故意在这么多姐妹们面前下她的脸! 做大姐的,嫁妆比她多那么多,不想着如何帮扶一下就算了,还刻意嫌弃冷落自己送的礼,简直小肚鸡肠! 当然,这些话左秋月也只敢在心里想想,面对左其星,她是连表现出来都不敢的。 左其星面对姐妹二人的表情变化实在过于明显,到这时,左秋月尴尬的低着头,整张脸都红了。 屋子里姐妹们神色各异,对于左其星与左秋月姐妹二人之间的龃龉,心下也有了计较。 这几个月,霍四公子克亲的事不知怎么被传了出来,这样一来,左秋月不愿意嫁,设计嫡姐换亲便有了理由。 什么当街被救,怎么偏偏只有她遇上惊马,又偏偏被准姐夫所救,哪里有那么多巧合。 再加上看左秋月前一阵子一直和林雪晴走在一起,对嫡亲的姐姐避之唯恐不及,又联想到在大长公主寿宴上的种种,一时间,众人看着左秋月的面色也带上些了审视。 众人心里千回百转,各有计较。 只林雪晴站了出来,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打着圆场道:“表妹何必如此,这黄金虽富贵,青玉却是雅致端庄,同样都是妹妹们的心意,不应厚此薄彼才是。” 这话说的,句句暗指左其星俗不可耐,爱好黄白之物,连点欣赏眼光都没有,又不友爱姐妹。 林雪晴与左其星之间已经没了姐妹情,今日她本是不想来的,可母亲被罚家庙,祖母看得紧,只得不情不愿的来了。 不过也不想对左其星有好脸色就是了。 左其星看她一眼,这个表姐几次三番的挑战她的底线,着实令人厌烦。 而她并没有忍声吞声的习惯,也不爱这种弯弯绕绕。 “雪晴表姐说的是,”左其星从善如流,真诚笑道:“我这人俗气得紧,青玉确实不得我心,不过既然雪晴表姐喜欢,妹妹自然要好好留着,左右再过几天就是表姐出阁的日子,就拿这套首饰来给表姐做添妆吧,也全了表姐的品味与对这套头面的喜爱之情。” 林雪晴笑不出来了。 那套青玉头面就摊开摆在那里,所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套头面上。 青玉的质地十分一般,不够透也不够润,把那套黄金头面卖了,指不定能买个几十上百套这种成色的青玉。 左其星却说要把这套送给林雪晴做添妆。 林雪晴真是有苦说不出。 她的丫鬟带的都要比这套青玉的好,左其星这是羞辱谁呢! 可毕竟是她刚刚说出口话,如今可真是圆都圆不回来。 而且提什么几日后她便成婚,她的婚事是怎么来的,提起来真是叫人脸红。 沉默片刻,左其星又捏着手帕装模作样的说道:“表姐与秋月妹妹的感情真好,想来很是有共同话题呢。” 什么共同话题,在座的谁人不知,林雪晴与左秋月最大的共同话题就是,生母都被罚去了家庙。 一时间,林雪晴与左秋月的脸色都阴沉无比,林雪晴更是不顾在场众人的目光,直接带着丫鬟转身出了房间。 房门外,正好与走进来的廉染碰了个正着。 林雪晴冷哼一声,低声咕哝着:“和离妇人也来添妆,晦气,就等着以后和离收场吧。” 廉染自然也是听到了她的嘀咕,这要是平常,少不得给她点教训。但今天是左其星的好日子,廉染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同人闹起来。 于是临进门前,她也大声嘀咕道:“亲娘都进家庙了还有脸出来说三道四,还真是一脉相承。” 她说完便进了房门。 林雪晴怒极,正要返回去找她,就被门口的两个丫鬟拦住了。 “林小姐既然已经送过了妆礼,那便请去前厅吧。”浸月说话十分硬气,身上的气势也很足。 林雪晴软硬都讨不着好,终是带着丫鬟气冲冲的走了,也没去什么前厅,而是直接坐车回了镇南侯府。 回到府中的林雪晴,回想起今天的事,越想越气,把左其星恨到了骨头里。 又想到那套让她丢了颜面的青玉头面,只觉得拿出那样一套头面的左秋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提起左秋月,她这两个月还是第一次见,往常总是在她身边围着,殷勤的很,自她母亲被罚,便从此消失,连面都不露,还真是一个势利眼。 想到母亲被罚,林雪晴又联想到了陷害左其星那件事,说起来这主意还是她出的。 当时她与姐妹们一起喝茶,有人提起多年以前一位闺阁小姐因为与外男私会被发现,最后削发当了姑子的事,她突然就受到了启发。 等等,这事是谁说的来着?她想起来了,是左秋月! 竟然真的是她! 第58章 大婚 林雪晴立刻将那天的事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就是左秋月,就是她在姐妹们讨论廉染和离的事情时故意说出来的! 所以,本是左秋月想要对付左其星,却把她当了枪使!岂有此理! 这一刻,林雪晴咬牙切齿,该死,真该死啊。 左秋月!左其星!往后定要她们好看! 左其星却早已把林雪晴抛到了脑后,她收到了廉染送的一匣金珠子,正笑得见牙不见眼。 廉染也说了些吉祥话,场面一派其乐融融。 其实前日她们还见过面,当时廉染说的是:往后若是有人欺负你,我们便一起打上门去,定不让他们好过! 左其星看着廉染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样子,笑得更欢快了。 到申时初,安国公府迎亲的队伍便来到靖安侯府门口。 来接亲的队伍与京中其他迎亲的队伍相比并不多隆重,若是结合着国公府的门第,甚至显得冷清许多。 这样的场面也是左其星与霍景安提前商量好的。 一身喜服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霍景安,带着迎亲队伍一路热闹的到了靖安侯府门口。 只见翻身下马之人身量极高,挺拔修长,穿着一身绣金线云纹红袍,繁复的金线自领口蜿蜒至袍角,几根精致的金色链条点缀腰间,与头顶的红珊瑚金冠遥相呼应,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然而如此绚丽的颜色却仍是无法与他卓绝的相貌争锋。 他眉目俊逸如画卷中走出一般,令在场不少人不自觉的怔忪了片刻,而霍景安,已径直跨过侯府大门。 行走间衣袂翻飞,自带一股潇洒气韵,令人见之忘俗。 侯府人少,左其星的两个弟弟连同已经分府出去的几个堂弟挡在前院,但也不敢闹得太过,要了两首催妆诗,走过场的为难了几下子便让霍景安通过了。 左其星不想有人背她,直接被宝丰扶着从凝香院走了出来。 霍景安在凝香院门口接到左其星,她一身鲜红喜服,头上蒙着红盖头,款款走来。 霍景安上前两步,从宝丰手里接过红绸,牵着她走向大门口。 左其星的视线只有眼下这一片地面,只觉得这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当她还在末世时,资源极为匮乏,即便后来她靠着卓越的能力成为了基地首领,吃穿用度也都极为简朴。 来到这里后,她起先只把富足生活当做目标,拿着大笔嫁妆做个快乐的寡妇。 后面与人有了交集,渐渐的又有了不同的想法。 或许,她也是可以对未来的生活有所期待的。 左其星的嫁妆抬出来十分惹眼,长长的队伍,足有一百二十八抬,是真正的十里红妆。 事实上,就这还是收敛着来的,她的嫁妆里,银票、田产、铺面才是真正的大头。 与她的嫁妆比起来,安国公府即便是后面送过来的聘礼,也只能说中规中矩,没丢面子罢了。 这是一场盛大但却并不热闹的婚礼,霍景安从小长在外面,就连与自家的五个兄弟都不相熟,更别说京里的公子少爷们。 宾客虽多,认得霍景安的人却少。 到了国公府,下了喜轿,一路上,左其星看着盖头下面的一方地面,只偶尔一方绣着金线袍角和靴子会在她的眼前闪现。 按部就班的拜了堂,左其星被簇拥着送到新房之中。 宝丰把她扶到喜床上坐好。 喜娘在一旁说着吉祥话:永结同心,佳偶天成,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新郞则被留在前院招待宾客。 约摸一个时辰之后,那双镶金鞋面才再次出现在左其星的视野当中。 应付完客人,霍景安洗去一身酒气才进了喜房。他看着眼前坐的安稳规矩的新娘,就如同所有的大家千金一样。 但他知道,这端庄的表象之下的人,与规矩二字完全沾不上边。 他与他所知道的贵女都不一样,爱恨分明,灵气十足。 霍景安心下有些雀跃,手持称杆轻轻挑开了新娘的盖头。 新娘随着盖头的离去抬起脸,与霍景安四目相对,一双灵动的眼睛如盈盈秋水动人心魄。 他们几乎天天见面,但今天,他才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认真的看着她的面容。 她长着一副大气美艳的相貌,线条流畅的鹅蛋脸,眉如远黛,微微上扬的弧度本应显出凌厉与果敢之气,却被她那双猫儿般灵动的眼睛抢了锋芒,被人生生忽略了去。 特别是眼尾那一颗小小的红痣,无端透着些许媚意。 大红嫁衣的衬托之下,女子肤白胜雪,那鲜红的小痣更加娇艳欲滴。 而对于左其星来说,霍景安也是完完全全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那双眼睛,像是漆黑的深渊,令人望过去,便如同要被吸走了魂魄一般。 左其星一时竟无法通过这双眼睛看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四目相对,二人互相看着彼此,竟就这么看了几息时间。 “哟,新婚小夫妻,都看呆了呢,”喜娘笑着打趣。 左其星回过神来,笑着点了点头,回了她一句:“的确好看。” 惹得喜娘哈哈大笑,直道参与过几次婚礼,都没见过如此有趣的新娘。 反倒是霍景安,竟是有些脸红,微微敛了目光。 喜娘还在一旁不厌其烦的说着吉祥话,指导着二人喝了合卺酒,又剪下一缕发丝结在一起,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算完成了所有仪式。 丫鬟们快速把屋子里的东西收拾干净,退了出去。 终于,喜房里只剩下两个人。 相对无言了半晌之后,霍景安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收敛了身上的气势,整个人变得柔和几分,道:“在国公府里,不必拘束。” 他知道左其星的性子,就算他不说这话,这小女子也不是个肯吃亏的。 果然,左其星立即笑问道:“可以多不拘束?” 这话问的真是毫不客气。 霍景安也跟着她弯了弯唇角,回道:“只当在自己家。” “可以比在自己家更不拘束吗?”左其星打蛇随棍上,想试试这个他对这国公府是个什么态度。 “其实,”霍景安意味深长道:“我倒是希望你越不受拘束越好。” 第59章 很神奇 他语调淡淡的,左其星却听出了几分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思。 左其星乐了,这题她会啊,而且特别擅长。 她环顾左右,尽管已经因为大婚而做了一些修整,左其星仍然能看得出,霍景安的这个院子不怎么样。 位置偏远不说,许多陈设都是凑数的,没个国公府嫡出公子的样子。 “那,我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左其星问。 霍景安弯了弯唇角:“对老太太敬重一二即可。” 左其星回了他一个“明白了”的眼神。 “那你对我可有要求?”霍景安问。 他还挺上道,知道要求是相互的。 左其星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活动了一下,道:“我想要,每天睡到自然醒,银钱多的花不完。院子里再设个小厨房,我自带了做菜好吃的厨师,有事的时候可随意出府,看不顺眼的人不想惯着。” 在这个年代,女子的自由是一件大事,她也想试探一下对方的底线,对妻子的要求。 而她,也会根据对方的反应调整两个人婚后的相处模式。 霍景安在心里做了个总结:她想要的,吃好,睡好,心情好。 “这些都没问题,在国公府里,除了老太太,别人都可以随便对待。” 老太太,就是霍景安的祖母,老国公夫人。在左其星所知道的故事版本当中,霍景安出生时便克死了娘,随即老公国也死了,老太太当时也重病,险些也跟着没了,这是霍景安被送出京的原因。 但因着霍景安如今的态度,左其星隐隐觉得事实并不和她想的一样。 霍景安能在两人订婚之后就派暗卫潜伏在她身边,自己的身手又深不可测,这人也定是不能用寻常眼光去看待。 无论如何,霍景安的反应,她很满意就是了。 于是左其星伸手拍了拍霍景安的肩膀道:“那祝我们日后一切顺利。” 两个人愉快的商定了往后的相处之道。 “歇息吧。”霍景安说着便向前走了一步,握住了左其星的手。 左其星看着他突然红透了的耳朵,只觉得面前这人各方面都十分贴合她的心意,便痛快的反手握住了他。 一握之下,左其星便感觉到,他的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竟然这么紧张。 看到他这么不自在,左其星便自在了,开始从他极力装作镇定的表情中寻找乐趣。 霍景安虽因着在外面长大,带着江湖儿女的洒脱不羁,但再如何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一个女子。 他身上带着一股沐浴之后的淡淡香气,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药香,非常好闻。 霍景安的羞窘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当第一个吻落下时,他便像是解开了封印似的,别的全忘了。 红烛摇曳,见证了一双新人的新婚夜。 第二天早上,左其星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人了。 等在外面的宝丰见小姐醒来,连忙小跑进来,递上漱口水。 左其星皱了皱眉,暗自为昨夜的霍景安下了个评语:人菜瘾大,体力好,本钱足,亏了她这个木系异能者修复能力极强,才没有太难过。 令人惊喜的是,今早醒来,她便有一种精力十分充沛的感觉,运行一下自己的异能之后,发现竟是又提升了一级! 左其星突然有种自己是个吸了人精气的妖精的感觉,她这好夫君,还真是大补! 果然更直接更亲密的接触,比起整日握着手腕的效果要好太多了。 正想着,霍景安拎着一柄剑从外面走了进来,头上还带着细细的汗珠。 见到左其星定定的看着他,霍景安俊脸一红,便想起昨夜一些旖旎的事情,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我先去沐浴。” 说着便拐去了偏厅。 等他再次回来时,左其星还是斜倚在床榻上,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丫鬟们正在往圆桌上摆早膳,因着小厨房没开,这些都是从大厨房要的,十分清淡简单。 想到她昨天提出的要求,霍景安坐下,道:“从今天开始,便在我们院子单独做饭吧。” 左其星点了点头,对着立在一旁的丫鬟们道:“你们先下去吧。” 她从榻上直起身,一手撑在床榻边缘,另一手伸出去握住霍景安的手腕,新升级的木系异能更为精纯,甫一接触,霍景安便感觉到一股力量冲入体内,令他整个人仿佛浸泡在温暖的药水当中一样,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 一种治愈的能量当中,霍景安只觉得从未如此舒适过。 虽然看不到体内,但是他就是有种被绿色光点溶入到体内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将那些沉积的毒素一点点蚕食的感觉。 前所未有的轻松。 片刻之后,左其星收回了手,问他:“你感觉怎么样?” “不能再好了,”霍景安面上一派轻松,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道:“很神奇,感觉毒已经解了。” 左其星笑了:“那倒不至于。” 霍景安想了想,说:“其实,昨天晚上,我就,有一种,嗯,很奇特的感觉,就和现在差不多……” 他想表达的是,在他们二人融为一体的时候,他有种强烈的被修复的体验。 但面对着新婚的小妻子,他还是有些说不出口。 左其星却是懂了,嘿,这不就是双修吗! 谁能想到,在这样一个时代,竟也能有如此奇事。 但总归是好事就是了。 “虽说你的毒不能立刻就解掉,但会比我预计的时间提前许多。” 左其星说话的时候眉眼弯弯,甚是好看。 霍景安愣了愣,然后拱手一揖道:“那便有劳娘子了!” 早饭过后,便到了去主院敬茶认亲的时候。 左其星倒也没急,一板一眼的吃饭、漱口、梳妆,都收拾好了,才带着水寒浸月出门。 主院当中,安国公夫妇带着五子一女以及三个儿媳已经等候多时了。 “母亲,这四弟妹的架子也太大了些,新媳妇敬茶倒让婆母在这等了这许久。”三少夫人林秋竹不满的抱怨着,手上的端着换过一次又冷掉的茶,完全没有心情去喝。 第60章 认亲 国公夫人文氏冷着一张脸,看得出,已经在极力隐忍,对这个新儿媳,还没见到,便已经心生不满。 大公子霍延辉则是转身看向霍美玉,关切的说:“玉儿实在不必在这里等候着,天气寒冷,小心着了凉。” 霍美玉是整个国公府唯一的女孩,被千娇万宠着长大,坐在厅里等人这样的事,她还没说话呢,哥哥们都替她觉得委屈。 “是啊,新来的反正也是住在府里,早晚都能认得,等她做什么。”老五霍子原皱着眉,对小妹极为心疼。 霍延辉是先国公夫人莫氏所出,与霍景安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霍子原则是文氏所出,都是国公府的嫡子。 按说霍延辉既为长又为嫡,早就可以请封世子,但安国公府的世子到现在还没有定下来。 前面过礼的时候,霍景安便因着这事把霍延辉刺激了一顿。 霍美玉微微蹙了蹙眉,手中茶盏往桌上不轻不重的一放,发出“当”的一声响,已是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口中却说道:“哥哥们不必担忧,上回在大长公主府的寿宴上,我与四嫂是已经见过了的。” 只说见过,是个什么样的人,便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二少夫人王芳苓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早就听说啊,这靖安侯府因着好多年也没个主母,家里的女儿养得娇气,怕是日日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能起呢,端的是好福气啊!” “谁说不是呢,咱们这些个守规矩的,在家时哪个不是卯时便起,晨昏定省,从不敢怠慢,偏她就随心所欲的,真真是个不得了的主儿。”林秋竹一边说着,还配合着露出不屑的神情,阴阳怪气的。 坐在国公夫人身边的大少夫人薛清歌看着就更稳重些,端着茶盏优雅的喝了一口,道:“许是什么事耽搁了,有没有派人过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老五霍子原“腾”的站了起来,做势就要往外走:“一个没规矩的娶了另一个没规矩的,平白丢了国公府的脸!” “子原!”安国公开口喊住了他,“怎的这么沉不住气。” 霍子原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自家脸色不好的父亲,还是不情不愿的坐了回去。 另外四位公子看着老五被父亲呵斥了,原本想说的话也给吞了回去,只面色都不怎么好就是了。 又等了一刻钟,外面才急匆匆的跑进来一个丫鬟,口中说道:“来了来了,已经到院门口了!” 厅中坐着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坐直了身体,面上表情各异。 有的整理平静了一下,也有的更加怒气上涌,表现在面上,似乎是只等人来了要好好发作一番。 不多时,霍景安与左其星便一起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四个衣着光鲜的丫鬟。 左其星穿金戴玉,全身上下金光灿灿,真是怎么华丽怎么打扮,带着四个丫鬟走入厅内时,众人只觉得派头十足,架子端得老高。 在座众人怔愣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随即对这个装腔作势的新媳妇更加不满。 还没等两个新人说话,林秋竹便攥着手帕,状似随意的说道:“今儿我也算是开了眼界了,新媳妇来给婆母敬个茶,竟是要带四个大丫鬟,好大的排场。” 这话说的颇为无礼,在场的却没有一人反驳她。 左其星环顾了一周,把在座众人的表情全看了一遍,心中对霍景安在这国公府的处境又有了新的理解。 还真是爹不亲娘不爱的,小可怜。 左其星看着说话的林秋竹,笑得十分真诚道:“这位大婶,您可真是的,从前没见过丫鬟吗,就四个也值得大惊小怪的。” 上场就开大,嘲讽技能一下子拉满。 林秋竹豁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用手指颤抖着指向左其星,气得脸都红了。 “你管谁叫大婶!” 她正要发作,坐在她身边的三公子霍开程伸手拉了她一下,林秋竹只得咬着牙重新坐了回去。 一时只觉得受了大委屈,眼泪都涌出来了,在眼眶打转。 坐在一旁的霍子原忍不住了,他本就脾气暴躁,此时眉头皱得更深,不喜之情已经显露无疑。 碍着父亲的威严才没有发作出来,只口中嘀咕着:“呵,又俗又蠢,怪道是有娘生没娘养的。” 他看似自言自语,说话的声音却不小,但这厅堂之上,所有人都听见了。 左其星面色未变,直直看向霍子原,皱了皱眉,再刻意转头对身旁的霍景安小声道:“要说我这身世啊,与咱们国公府倒是一模一样呢,我与你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与霍子原一样,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大家全能听见而已。 霍景安极配合的点头:“娘子说的极是。” 国公府前头夫人早亡,现在的文氏也是当初的贵妾扶正的,要说相似之处,除了刘姨娘没有扶正,还真是极为相似了。 她没娘养,在座的谁也别想有娘养。 这毫不留情面的话一出,除了霍景安之外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结合着霍子原刚才嘀咕的内容,怎么看,这左氏都是把他们所有人都骂进去了。 其效果等于反弹。 主座上的国公夫人终是忍不住了,沉声道:“好了!都像什么话!” 本想说话的几个人也都闭了嘴,整个厅里寂静了一瞬。 但安国公府地位尊崇,府里的公子夫人们走到哪里都备受优待。像今天这样被人指着鼻子骂的还真是从未有过。 一时间,厅里众人看向左其星的目光更像淬了毒似的。 就连一向不理内务的安国公,面上都染了寒霜,看向厅中央二人的目光越发不善。 霍景安一声不吭,微微低着头,像是没他什么事一样。 左其星斗志昂扬,满身金玉晃的整个大厅都好似亮堂起来。 “老四!”安国公厉声呵斥,这才一个照面,便闹成这样,这个老四还真是废物,养在外面的就是不行,连个女人都管不住。 霍景安拱了拱手:“父亲唤我何事?” 安国公…… 何事还用他说明白吗!这个逆子! 第61章 敬茶(改) 左其星却是把霍景安往后面拉了拉,道:“哎呀,公爹您堂堂一国公,气量一定大得不得了,怎会与我们这两个没娘的计较,我们虽已经成婚,却都还是孩子呢。” 安国公此刻只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说话如此噎人,句句说自己,句句却像是在骂别人。 你们俩是孩子,你们是个屁孩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想打人的冲动,冷哼一声道:“敬茶吧。” 再闹下去,他们安国公府娶新妇第二天便打起来,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安国公一发话,旁边准备好的大丫鬟便端着茶盘走到安国公与文氏身前,等着左其星过来端茶。 左其星向前两步,端起其中一盏茶,就站着捧到安国公面前,真诚的笑道:“父亲,请用茶。” 一屋子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左其星,从没听说谁家亲媳妇敬茶连跪都不跪的。 果然,安国公并不去接,目光沉沉的看着左其星,不满的情绪似乎就要溢出来。 左其星只睁着她清澈的大眼睛,故作不知,摆出一副“你怎么还不接”的表情。 气氛一时凝滞。 薛清歌只得出来打了个圆场,道:“四弟妹,大约是没人教你出嫁的规矩,新媳妇敬茶都是要跪父母的。” 左其星不明所以的看向薛清歌,又看看自己脚下,好奇的提出疑问:“那为何连个垫子都没有,是要跪在这青石地面上吗,这么冷的天气,难不成,这就是国公府磋磨儿媳妇的手段?” 她说着,还往后退了两步,面上就露出夸张的惊恐之色,仿佛这国公府上下都不是好人,只她一个羊入虎穴似的。 安国公活到快五十岁,还从没遇到过这样不顾脸面的女子,一时气得不知说什么。 立在屋子最后方的一个嬷嬷连忙站了出来,手中拿着软垫,道:“是老奴疏忽了,这就给四少夫人垫上。” 她说着,将那垫子铺在安国公面前。 左其星看向那嬷嬷,笑容不变,道:“这是来国公府养老的老太君?这样的小事都干不好,还没主子责罚,啧啧。” 言外之意,你们看看吧,到底是谁更没规矩。 这嬷嬷本是揣摩着主子的心意故意刁难,可谁知,这四少夫人是个滚刀肉,还把她的错处给拿住了,反倒上国公府的主子们没脸。 这时候,再说责罚她的话,也显得太刻意了。 薛清歌只得再次开口,道:“已经不早了,弟妹还是先敬茶吧。” 左其星倒也没有抓着这件事不放,伸出手把垫子摸了一遍,好像是生怕有人在垫子里面放仙人掌似的,之后才矩矩的跪在垫子上,给安国公敬茶。 霍景安依着她的样子跪在她身边,一言不发,像个工具人。 安国公被她的作为气了个倒仰,此刻真恨不得这两个人早早从他眼前消失才好,立刻便端起茶盏,做样子的喝了一口。 等他放下茶盏,却发现,这四儿媳并没有起身,还是那个动作,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他,似在等待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安国公还是没反应,左其星冷不丁开口道:“父亲,儿媳这改口茶都喝了,怎的连点赏赐都没有。” 安国公被她说的愣了愣,一时也分不清他是不是应该送礼。 分明前面三个儿媳都是夫人准备的礼物。 但面前这人就这么不动,定定的看着他开口要东西,他不管做为公爹还是国公,都说不出不给的话。 礼物他是没有准备的,看了自己身上,只手上戴着一只玉扳指。 那是一只顶级的羊脂玉扳指,通体细腻温润,没有一丝瑕疵,很得安国公喜爱。 安国公不想给,但他身上也只有这个能送的。 他顿了顿,不情不愿的退下手上的扳指,递给了左其星。 左其星高高兴兴的接过,收进自己的荷包里,笑容都真切了几分,道:“多谢父亲!” 安国公一点也不想再看到她这贪财的嘴脸,将脸扭到一边去。 左其星却完全不以为意,拉着霍景安站起身来挪到文氏面前,也不动作,只上下左右一通打量。 那目光很是随意,让文氏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心中厌烦至极。 左其星很快将目光移到文氏身旁桌上的乌木盒子上,笑道:“这可是要送儿媳的见面礼?” 她说着,也不去管文氏是个什么脸色,竟是直接伸手拿起来便打开了,露出里面一只翡翠手镯。 那手镯看着勉强算到糯种,水头也不足,干巴巴的,着实再普通不过。 左其星看着翡翠手镯,突然向上伸出左手,让袖子往下掉了些,露出了一只通体碧绿,没有一丝瑕疵的镯子来,正是在镇南侯府时,老夫人送的那只。 随后便把文氏送她的那只镯子放到她的帝王绿跟前比了比,在帝王绿的衬托下,那只单看着普普通通的镯子立刻就变得如同地摊货一般暗淡无光。 左其星对着霍景安小声嘟哝了一句:“有点不想要诶。” 文氏就在面前听着,脸色更差了。 左其星啧啧两声,转头看向三位嫂子,问道:“嫂子们进门时得的礼物也是这般?” 场面一时僵住。 三个前面嫁进来的媳妇得的礼物自是比这要好得多,但是没有人说话。 左其星看了她们两眼,然后扭过头来,对着霍景安小声道:“咱们国公府还真是落魄,往后不会要花我的嫁妆银子过活吧。” 她说完还配合着拧了拧眉头,似是想到些什么,悄声的对霍景安说话:“当初送到我们府上的聘礼也是寒酸的很,就连我父亲那个铁公鸡都没要,又给我带过来了,不然我们还给府里吧,我看着府里也不容易。” 全场都能听到的悄悄话,说的安国公面上更黑。 新进门的儿媳妇嫌弃国公府落魄,怕他们要花她的嫁妆银子,这话传出去,他们国公府怕是要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上回因着过礼的事败坏的名声好不容易好了些,这要是再改一次,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第62章 徐盛的梦境(改) 安国公十分厌恶这两个不知礼数的,然后想起当初过礼那件事,对文氏也带出些不满。 让他操持老四的婚事,竟是办出如此模样,连样子都做不好,实在是令他面上无光。 搞得他们国公府成了京城笑柄。 再加上这个口无遮拦的四儿媳,他已经不愿意去想这件事会传成什么样子了。 左其星却还没完,她举着那只糯种手镯,忽然笑了,对霍景安道:“不过这也是夫人的一片心意,我是不会嫌弃的。明儿个咱们回门我就戴这个,回头我但凡出门都要戴这只镯子。” 霍景安配合着点了点头,要多诚恳有多诚恳的回道:“应该的,礼轻情义重。” 左其星说的好像是多珍惜婆母送的东西似的,但是戴着它满京城的宣传这是国公夫人送的敬茶礼,他们安国公府的脸面怕是真就不用要了。 安国公那脸色,都快滴出墨汁来了,沉声喝道:“文氏!” 文氏被气了个倒仰,面色铁青的给身后嬷嬷使了个眼色。 那嬷嬷立刻上前,笑道:“瞅瞅老奴,这是不小心拿错了,倒让四少夫人误会了,这才是送给四少夫人的礼物。” 她说着,上前收走了原来的乌木盒子,重新递上一个紫檀木盒。 这盒子里面装的是一只羊脂玉手镯,品相与安国公刚才送的那个玉扳指差不多,看着就是好东西。 左其星立刻眉开眼笑,拿着镯子道:“没事没事,就知道咱们府上的嬷嬷记性不好,往后我也要学着习惯呢。” 说完便将那镯子收了起来,同霍景安直接转了个弯,从文氏面前走开了。 文氏目瞪口呆,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她还没行礼敬茶呢,便将当作敬茶礼的镯子拿走了,简直岂有此理! 可刚才,又的确是王嬷嬷亲手将镯子递给她的,如今她这个国公府的当家夫人,还真能下去抢回来不成。 文氏气得胸口起伏,说不出话来。 她身旁的王嬷嬷立刻对着左其星说道:“四少夫人,这茶还没敬,不合规矩的。” 左其星带着霍景安停住脚步,转头看向那嬷嬷道:“主子还没说话,你这老奴才便出来说三道四,更不合规矩。” 说完,理也不理的转身。 老五霍子原当下就坐不住了,立刻就要起身,被坐在他身旁的老二拉了一把。再看看安国公的眼神,勉强咬牙坐了回去,憋的面色涨红。 他瞪老二一眼,老二回了他一个眼神,有父亲在此,哪里有你当儿子的发作的余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或明或暗的看向安国公。 安国公铁青着一张脸,嘴唇抿了又抿,最后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这一通操作,让在座的兄弟妯娌们彻底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老四媳妇是个豁得出去的,行事完全没有一丝顾忌。 那些他们惯常用的刁难手段,在她面前完全不可行,世人最看重的脸面,在她这里一文不值。 别人遇到了抹不开面子的事,到了她这里,就非得揭开来,让所有人都没脸才算完。 三个妯娌互相对视一眼,连国公爷都没在她身上讨着好,她们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同她对上。 明的不行还可以来暗的,反正住在国公府里,对付她的机会还不多的是。 这便让她后面与兄弟妯娌们认亲的过程显得和谐多了,平辈之间的赠礼也都没什么可挑的。 堂上坐着霍景安的三个兄长以及他们的夫人,两个没成亲的弟弟,和一个独苗妹妹。 其中只有老大是霍景安一母同胞的哥哥,是兄弟几个里面唯一面上带笑的,但笑容不达眼底,看起来与霍景安并不亲厚。 书中对这五兄弟描述的不够详细,只记得庶出的老三是个阴狠狡猾的,对曾经的左秋月使了不少绊子。 文氏所出的老五冲动凶狠,左秋月再嫁时,因着钱物的事冲上去与徐盛打了一架。 剩下的几个着墨不多,只有一点,全家都极为宠爱唯一的女孩霍美玉。 左其星送出去的全都是一副绣品,丫鬟们学绣活时绣的,这样的东西她多的是。 霍美玉收到一柄绣牡丹花团扇,她斜睨了一眼,随手便搁在了边几上,明晃晃透着不喜。 做为安国公府上唯一的大小姐,霍美玉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种丫鬟绣出来的瑕疵品,简直污人眼睛。 林秋竹看了一眼面前的团扇,小声嘀咕了一句:“穷酸。” 左其星看她一眼,也不反驳,只伸了伸手,再次露出她那只外祖母送的翡翠手镯,气得林秋竹不顾淑女仪态的翻了一个大白眼。 走了一圈,把人都认全了,左其星便携着霍景安,带着身后四个威风凛凛的大丫鬟扬长而去,留下安国公府一群人,个个面色难看。 安国公直接拂袖而去,今日这场面闹成这样,老四家的固然可恨,但文氏这事办的也的确不体面,一桩桩一件件的,失了当家主母的气度。 文氏母家官阶最高的是个五品,还是因着国公府提拔上来的。小门小户出来的还是不行,压不住侯府出来的滚刀肉。 文氏更气。 这一遭准备的下马威全都没用上不说,还平白损失了一只上好的羊脂白玉手镯,还真是面子里子全没了。 见安国公走了,文氏也立刻起身,随之离去。 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也没什么话可说,一场认亲,不欢而散。 而此时,明威将军府中,徐盛正坐在书房对着一幅山水画发呆。 昨天是左其星与霍景安成婚的大日子,他借着巡城的由头也混在人群里去观了礼。 谁知晚上回来,他便做了一个梦。 在他的梦中,左其星身披大红嫁衣,坐在床榻边含羞带怯的看着他,红烛闪烁,映出一张如花面容。 而那个掀开她盖头的新郎,却是他徐盛! 左其星十里红妆,带着十分丰厚的嫁妆嫁给了他,那场景真实到令他疑惑,似乎就像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一样。 早上醒来,那些梦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活灵活现的。 徐盛静静的坐了许久,难不成就是因为左其星来应是他的妻子,就算后面虽然亲事被换,他们也是定亲了许多年的,所以才梦到了如此离谱的场景? 徐盛决定,把这件事烂到肚子里,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觊觎妻姐,那可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第63章 银票使人真诚 此时安国公府的衡庐院中,左其星与霍景安进了院子,便双双换了一副面孔,与适才在正厅时截然不同。 左其星想起刚才的事,没忍住笑了,揶揄道:“霍四公子果然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 霍景安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心情也十分不错。 “还要多谢夫人护我。” “好说好说,”左其星语带笑意:“我既已与夫君成婚,自会护你周全。” 霍景安…… 自会护你周全这种话,是对他说的?怎么有种被抢了台词的违和感。 左其星觉得以他的个性,还能在家里这般装装样子,定是有什么目的要达成,但霍景安不说,她也不想问,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不过原本打算着要分家出去的事情怕是一时半会实现不了了,只能先看看再说。 霍景安看她笑了一会儿,才道:“先休息一下,下午我们还要去拜见老太太。” “老太太可有什么特殊的喜好?” 霍景安曾说,在这个家里,只有老国公夫人一人是需要特殊对待的,可见这个祖母在他心里的地位,送的礼物自然也不能同上午一样敷衍。 “祖母礼佛,并没有什么缺的,对她敬重些就是。” 左其星点头,想起自己嫁妆里有一串沉香木佛珠,是外祖母曾经在护国寺求的,慧空大师开过光,据说十分难得,便吩咐宝丰去把那串佛珠找了出来。 过了午休,左其星便与霍景安一同去了老太太所在的福寿居。 这一回她换下了那套张扬的装扮,气质柔和许多。 霍老夫人年近七十,花白着头发,看着精神还不错。 见到霍景安带着新媳妇进来,忙不迭的招呼他们,态度十分亲近。 “安儿,祖母可算是见着你成亲了,”老太太用帕子拭了拭眼角,道:“也算是对你母亲有所交待了。” “祖母。”霍景安随意行了个礼,但可以看出,他的态度与上午对侍别人还是有区别的,亲昵了许多。 “这些年苦了你了,”老太太把着霍景安的胳膊,看似万分不舍。 她这孙子自小顶了克亲的名声,独自一人在外二十年,到如今马上就二十一了,才终于回京成家,真是太不容易了。 因着霍景安的叮嘱,左其星对待这位老夫人自然也是拿出了她记忆中侯府贵女的仪态,言语举止都规范无比,完全看不出上午敬茶时的样子,让老太太看的万分满意。 再加上左其星送上的礼物极合老太太心意,更是哄的她眉开眼笑,当下便招呼着二人坐下,摆上茶点,便要与他们多说一会儿话。 “你这身子可还好着呢?”老夫人看着霍景安,目露关切。 左其星看着,大概是知道霍景安中毒的。 霍景安面上一派轻松,回道:“并无大碍。苏神医一直在调理着,已经见强了。” 事实就是,他的确是好多了,只不过是这位新婚小妻子的功劳,但这事也不便在外明说,便只说是苏神医调理的。 老太太拉起他的手拍了拍,轻轻叹了口气道:“若是……哎,算了。你这孩子,命苦啊。” “祖母说的什么话,我可好着呢,保准走不到您前头就是了。”霍景安的表情看着十分混不吝。 “你这猴子!”老太太作势拍了他一下,也被他逗笑了:“那可就说定了,老婆子我虽然六十多了,但是身子骨可好得很,再活个三十年不在话下。” “那可好着呢,不过您回头下去了要想再见着我,还得在底下再等我三十年!” “哈哈,好好好,”这话老太太爱听,“你可得说到做到!” 左其星也跟着笑了:“还没见过哪家祖孙俩见了面就是死呀活呀的,你们全都长命百岁就是了。” “好好好,”老太太笑弯了眼睛:“还是我这乖孙媳妇会说话。” “可不是,”霍景安反过来拍了拍老太太的手,道:“你孙子我啊,从这次的姻缘开始,可算是转运了,您这孙媳妇啊,可真是我的福星呢。” “好啊!好!”老太太更高兴了,一叠声的说好,又去拉左其星的手,把两个人的手放在一起握了握,说道:“你们俩就好好过,至于这府里那些人,不理会便是,有什么难事,尽管来找祖母!” “那可真是好极了,”霍景安一点也不客气:“您这话都说这了,往后可别嫌我们烦人就是,回头少吃了一顿肉也得来找您。” 三人聊了一个时辰,老太太看着乏了,左其星与霍景安二人便站起来行礼告辞。 临走前,老太太身边的全嬷嬷跟了出来,递给左其星一只木匣。 “这是老太太给四少夫人的见面礼,只盼望着您与四公子和和美美,老太太特意嘱咐,有需要什么的自己添置。” “劳烦嬷嬷了,”左其星接过木匣道:“还请嬷嬷帮我谢过老太太。” 全嬷嬷施了一礼,道:“老奴这便回了。” 左其星又看了一眼福寿居的方向,这才随着霍景安一同回了衡庐院。 老太太送的匣子没什么重量,左其星打开一看,里面竟是装了一沓子银票,数了数,足有六万两之多。 手里有钱好办事,想来也是知道霍景安在这府里的难处的。 霍景安看着左其星拿着银票眉开眼笑的样子,想起来之前说单独准备的聘礼,又给了她一个匣子,里面竟是装着二十万两的银票。 看着手里厚厚的一沓二十六万两银票,左其星作势掂了掂,笑道:“夫君好大的手笔!” 霍景安作势一揖,笑道:“我的都是夫人的。” 聘礼什么的,若是进了侯府,还不知道便宜了谁,他看自己那个前未婚妻可是半点顺眼之处也没有。 这做法正合了左其星的意,她收起那厚厚的一沓银票,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几分。 霍景安看着她的笑容,只觉得晃得人眼晕。 “那我也有礼物送给夫君,”左其星迎着他期待的目光,送出去一个扁方型小匣子。 第64章 媳妇的礼物 霍景安看着她促狭的眼神,只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竟能收到礼物,自是十分期待的伸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脸色就变了。 几息之间,竟是五颜六色的变了好几回,再抬头时,看向左其星的目光连温度都升高了。 打死他也想不到,小妻子送给他的礼物,竟是两本厚厚的精装避火图! 这是什么意思?是他昨个夜里表现的不好吗?他自己还十分满意的好吗!叫了四次水,竟还是不行的吗? 一时间,霍景安五味杂陈,只恨不得立刻就把她抱到榻上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才好。 然而左其星的的表情却完全没露出什么不好意思的神色来,对视的目光带着笑意,她只觉得自己得了这样一个能增进异能等级的大宝贝,少不得要多亲近些,既然是要亲近,自然越是身心愉悦越好了。 霍景安纠结了半晌,还是带着匣子去了书房,这种书还是一个人躲起来看吧。 天色渐晚,屋子里的烛光摇曳,左其星处理完当天的事务,转身去了净室。 金盈与瑞鑫侍候着她沐浴,偌大的浴涌中,泡着珍贵的草药与香料,只要温度稍低,金盈便会适时加入热水。 左其星舒服的喟叹一声,感叹这才是人过的好日子。 等她沐浴之后,披着寝衣回到卧室,便看到霍景安已经坐在床上。 他面色微红,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湿意,显然也是刚沐浴出来。 面对款款走近的左其星,霍景安目光灼灼的起身快走两步,从金盈手中接过自家媳妇,抿了抿唇,才开口道:“已经看完了。” 他说的是那两本避火图。 成亲之前他也是看过这种东西的,但今日左其星给他的那一本却十分不同,似乎更倾向于教授如何让女子更加愉悦。 左其星看着身前的男人,他看向自己的眼睛似乎着了火一般,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她由着男人牵起自己的手,顺着他走向床边,口中却道:“夫君前院可有多余的房间?我需要一间书房。” 霍景安现今完全不想理会别的:“那些明日再说,娘子还是先检验一下为夫的学习成果吧。” 他说着,便不容分说的带着左其星倒在了榻上。 左其星在半宿的颠簸中感受到了双重快乐。 这一回,她细细体会着,因着霍景安而活跃增长的能量,滋养着她的木系异能,让她被柔软的绿色光点包裹着,宛若置身云层之中,身心愉悦。 霍景安也是如此,这一回,竟是比昨夜更为畅快,那治愈的能量也更为精纯,让他只觉得从未如此舒畅过。 月上中天,内室的动静才终于停了下来。 霍景安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气息,低头去看怀里人,左其星一张小脸透着红晕,昏昏欲睡。 “媳妇,你感觉怎么样?”他紧了紧手臂,非要立刻得出结论不可。 左其星轻轻挪了挪,嘴里嘟哝着:“很好。” 霍景安这才满意了,揽着媳妇沉沉睡去。 新婚第三天是回门的日子,左其星仍是睡到自然醒,日上三竿才由着金盈与瑞鑫为自己梳妆。 等终于收拾好了出门,霍景安早已经等在前院,一身藏蓝色袍子穿在他身上,衬得整个人越发挺拔俊逸。 看到左其星过来,他迎了几步,握了握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出门上了马车。 到这时,靖安侯府的正厅里,众人已经等了有些时候了。 差出去的人打听回来说,安国公府的确已经有马车在备着,可大半个时辰都过去了,也没见人影。 只有左秋月十分气定神闲。 霍景安这个人,是绝对不会陪着左其星回门的。 他甚至很少出现在国公府,日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根本找不着人。 上一世,就连新婚夜,她也仅仅是见了一面而已,连话都没说,那男人就走了。 怕是这一回,左其星少不得要丢面子了。 “父亲,大姐姐到现在还没回来,许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估摸着是不会回来了。”左秋月斟酌着开口道。 靖安侯虽不说,也觉得怕是不会见到大女儿回门了。这大女儿性子越来越烈,在婆家惹了什么事也未可知。 那个女婿也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就连他,也只见过三次面而已。 这二人搞到一起,怕是真不会在意什么回门礼了。 如今眼看着快到午时,他叹了口气,道:“也罢,那我们便散了吧。” 说着就要起身。 然而就在这时,王志急步从外面进来,禀报道:“侯爷,大小姐带着姑爷已经到门口了。” 靖安侯一怔,颇有些意外,都这个时辰了……不过回来就好吧。 于是说道:“好好好,我们也出去迎一下。” 他已经站了起来,索性也不再坐下,带着一众家里人往门口去。 出了大门,正见着霍景安牵着左其星的手,将她从马车上扶下来,姿态认真小心,很是看重的样子。 靖安侯瞬间便觉得放心了些。 这婚事毕竟是他做主换出去的,若是左其星过得不好,依着她的性子,少不得来他这里闹上一阵,让他想起来就觉得头疼的那种。 如今见着二人相处融洽,也算是了了他的一桩心事。 而站在他身后的左秋月,却是惊骇万分,眼睛都瞪大了。 怎么会!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为何霍景安竟然会同左其星一同回门! 重来一世,同是嫁给了这个刚回京的霍四公子,她的相貌也不比左其星差几分,为何就出现了如此大的差别? 左秋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怀疑,她的重生,会不会只是一场梦。否则为何,人还是那些人,但事情的走向却与前世完全不同了! 跟着国公府马车过来的小厮正从车上往下抬回门礼。 左秋月震惊了半晌,这才把视线从霍景安身上挪开,转移到那些回门礼上。 带回来的礼物中规中矩,只普通的回门规制,放在普通人家身上很正常,但是与国公府的身份比起来,却稍显不足。 这让她心下稍稍慰藉几分,由此可见,左其星在安国公府也没有多受待见。 第65章 回门 此时,霍景安已经将左其星扶下马车,并有意朝街道右侧瞥了一眼。 正站在那里身着巡城司粗布官服的徐盛不由的顿住了脚步,似是有些心虚,但也没有后退。 他知道今日正是左大小姐回门的日子,从一早上开始,他的巡城范围就一直拘泥于靖安侯府这一块。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就是想看一眼他的前未婚妻,这个本该与他成婚的左大小姐。 在他前日的梦里,左大小姐如真实一般嫁给了他,昨日他又做梦,梦到了二人日常的相处,那是一个十分温和而有韧性的女人,对他也是全心付出的,为了他的仕途也做了许多。 再加上,自过了年,家里父母每次提左二小姐便是一阵唉声叹气,令他也不自觉受到些影响。 他觉得左二小姐很好,是处处十分合他心意的。可还是没忍住过来看一眼本是他未婚妻的左大小姐,那个在梦里嫁了他的女人。 左其星抬头时,徐盛正正的看到了她的样子。 这一刻,他也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下车的女子身着红色披风,一圈雪白的狐毛镶边,衬得她整个人如同落入凡间的精灵一般,竟是比他印象中还要精致貌美! 同她相比,站在对面的左二小姐竟是被比的黯淡下去,也不是单说容貌,就是一种说不上来的灵气。 那抹身影同靖安侯福了福身,便由霍四扶着进了门,再也看不见了。 徐盛一时呆愣当场,心中五味杂陈。 他本是从未后悔过换亲,但此时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怅然若失之感,一时竟是连左秋月投过来的视线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靖安侯府大门关上,他又在原地怔愣了一阵子,这才转身,往别处巡查去了。 左其星与霍景安进门后便分开了,霍景安被靖安侯叫到前院叙话,左其星则是跟着女眷们去了后院。 她径直往凝香院去了,如今正当家的申姨娘与左明瑶陪着一起。 没有人招呼左秋月,但她还是跟了过来。 此刻左秋月的内心万分复杂。 她重生而来,用尽手段终是将二人的婚事调换过来,让她在未嫁时便定了自己未来的夫君。 安国公府是个什么情形,她比任何人都知道。 那掌家的文夫人只会做做表面工夫,实则小肚鸡肠,三个妯娌没一个好相处的,小姑子从小娇生惯养,看似文静,实则掐尖要强。 最关键是,她所嫁的这个霍四,短命不说,浑身都是江湖气,完全没有把国公府当家,平日里完全见不到人影。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就是想看看,她这个大姐姐,嫁过去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 凝香院还是从前的陈设,一草一木都与她离开时没有半分区别,只少了许多侍候的人。 左秋月先一步上前,在左明瑶之前占了离左其星最近的位置,也不去管别人是否欢迎她。 左其星看了她一眼,把她那点小心思看的透透的,无非是重生了之后,想看看她过得有多不好而已。 “大姐姐,”左秋月也顾不上左其星对她的冷淡,径直开口道:“不知大姐姐在国公府过的可好?可还习惯?” “很好。”左其星敷衍的答道。 这个答案并不让左秋月满意。 她观察着左其星的面色,心里只觉得她是在为了面子强撑着。 “听说国公府的继夫人是个和善的,”左秋月继续试探着,仿若好奇的仰着一张小脸问:“果如传言中一样吗?” 左其星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答道:“我也是只见了一面,和不和善的还得往后相处才知。但是,” 她将左手伸出来,露出大拇指上带着的扳指和腕子上的羊脂玉镯子,特意往左秋月眼前晃了晃,让她看清楚,才继续说:“这是国公爷和夫人给的见面礼,想来都是不错的人呢。” 左秋月看着她手上的两样东西,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 怎么可能! 她一眼便认出了那两件东西,扳指是安国公不离身的稀罕物件,她曾不止一次看到他戴在手上,直到她离开国公府再嫁,那扳指也仍然是国公爷的心头好,不曾送人。 至于那成色极佳的白玉手镯,上一世,文氏是把它放进了霍美玉的嫁妆当中的,让她眼红了好久。 可是如今,怎么会全都到了左其星的手中! 大家都是新婚之后见了一面,区别为什么这么大! 她到现在还记得,自己新婚第二天去敬茶,是一个人去的,那个霍四见了一面便不知所踪。 敬茶之后安国公什么东西都没给,文氏还让人为难了她一阵子,才不情不愿的给了一只成色十分普通的翡翠镯子。 若说刚才她还觉得左其星在强颜欢笑,到现在,她是不信也得信了。此时的她内心不甘的同时也万分好奇,就像是被猫爪挠了似的,这左其星到底是使了什么诡计,才能在国公府得到这样的优待。 由于左秋月目光过于惊讶,让整个厅里的女眷们都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片刻之后,她才觉出不妥,稍稍坐直了身子,笑道:“看我,见到成色这样好的玉,惊艳到了。” 左其星嘴上不留情,讽刺道:“二妹妹往后还是注意着些吧,你这表现怪不像我们侯府小姐的。” 听到左其星这样说,左秋月一下子便把手中的帕子攥紧了,这简直就是在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眼皮子浅,没见识,嫌弃她丢人。 左秋月的面色就难看了起来,她本是不想过来讨这个嫌的,自两个人换亲之后,这个大姐姐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对他的态度极为不好,上次更是把她打得养了许久。 只是今天,她迫切的想知道左其星在国公府的情况,这才让自己再次踏足凝香院。 可,这半晌,被左其星怼了两句,却是完全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左秋月尤不死心,又道:“大姐夫看着可是很贴心的,大姐姐应是极满意的了。” 说到这个,左其星眼睛就亮了。 “满意!再满意不过了,”左其星发自内心的笑道:“既温柔又热情,只除了一点,就是有点太粘人了。” 第66章 没有共同语言 这话说的万分真心,霍四可是一个能够增强异能等级的大宝贝,她简直就是捡到宝了,左其星看着左秋月不可置信的表情,真诚的表达了谢意:“还要多谢二妹妹,把这样好的亲事换给我,这几日大姐姐每每想起,都觉得庆幸呢。” 左秋月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满意不满意的另说,热情是什么鬼话?太粘人了又是什么鬼! 霍四和热情?粘人?真的是可以放在一起的词吗? 她到现在还依稀记得霍四是多么冷漠无情的一个人,他的身上就像是自带着一层阴郁寒气,令人不敢直视。 这不是真的! 左秋月完全不想相信她所说的。 但回想起刚才霍四扶着左其星下马车时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再看看坐在她面前的左其星那粉面含春的一张脸,霎时间就如同一根软刺扎到她心上,说不上有多疼,就是十分的不舒服,哪哪都难受。 不是这样的才对! 这一切都和她知道的那么不同,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有些怀疑她经历过的一世是不是真的。 但,这半年与徐盛的相处又让她重新找回信心。 徐盛的爱好、脾性,就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他还是她的徐郎! 左其星回了左秋月的话之后,便不再理会她,转身去同左明瑶说笑起来。 左秋月心不在焉,坐的也不安稳,此时听着左其星同旁人说那些没意义的话也觉得入不了耳。 没一会儿,便站起来推说身体不适先走了。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一阵孤独感袭上心头,姨娘被送到家庙已经快半年了,这让她就算有事都找不到人商量。 如今左其星已经出嫁,是时候到父亲眼前使使劲,把姨娘从家庙接回来了。 可王姨娘那个贱人总是霸着靖安侯,把靖安侯整个人都笼络去了,想要接刘姨娘回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凝香院里,见到左秋月走了,申姨娘笑道:“你这一出嫁,咱们侯府更显冷清了。” 本来就是没有主母,刘姨娘进了家庙,左其星出嫁,左秋月不与申姨娘走动,只剩一个王姨娘,最近成了靖安侯的新宠。 偌大一个靖安侯府,像是空的一样。 “我看这倒不是件坏事,”左其星道:“人少,事也少,清静。” “说的是,如今只等过几年,两位公子成婚,这后院才能再热闹一些。” “也不一定,”左其星顿了顿,抬头看着申姨娘道:“父亲许是想续弦了。” “哦?”申姨娘这回是有些吃惊了,“侯爷倒是没提过。” 左其星之所以知道这件事,还是程典报给她的,说是靖安侯曾与御史台秦御史以及礼部李郎中见过面,还去找过文远伯老夫人。 秦御史与李郎中有个共同点,就是两家都有待嫁的“老姑娘”,秦御史家的大女儿因着守孝耽搁了婚事,至今已经二十一岁了,还未婚配,李郎中家的女儿却是因着婚前定亲的人家获罪,耽搁了,也是老大不小。 靖安侯与这二人平常也没什么交往,现在能单独见面,少不得让人多想。 而文远伯老夫人,正是靖安侯的亲姨母。 靖安侯父亲早逝,之前没有娶续弦除了刘姨娘从中作梗之外,还因着家里也没有人操持此事,这才耽搁了。 如今若是有了想法,少不得托个关系近些的长辈帮忙说和。 根据这些事,左其星得出的结论就是,靖安侯想娶续弦了。 申姨娘听左其星说完,愣了一会儿,才道:“这是好事。” 左明瑶也跟着点了点头,面色很是郑重。 “我们侯府也应该有个主母才是,平常人家有个宴请之类,我们侯府都没有女眷参加,长久下来便与别家都疏远了。” 左明瑶年纪虽小,说话却四平八稳,像个小大人。 就如她所言,靖安侯便是从前宠爱刘姨娘,如今宠爱王姨娘,也没有带着姨娘去赴宴的道理。 自林夫人去世也有八九年了,回回这样的场合都是靖安侯一人前往,的确少了很多与别家交好的机会。 “正是如此,”申姨娘说着拍了拍左明瑶的手,补充道:“如今府里还有两位公子快到了成婚的年纪,再加上瑶儿,若是有了正经主母,说亲也容易些。” 说起婚事,左明瑶也不见羞涩之意,仍是一本正经的,还认同的点了点头。 申姨娘又道:“不过,我倒是看出来侯爷大约是有把刘姨娘放出来的心思。” 左其星并不意外,靖安侯这个人,自诩正直,但耳根子软,易煽动,心也不狠。 刘姨娘与他少年夫妻,被罚去家庙时间一久,又总能想起她的好处来了。 王姨娘虽是受宠,能阻了这许久,也是不易了。 左其星未出阁之前,他还怕接回来之后左其星要同他闹,如今大女儿已经不在府中,二女儿再三五不时去说说,那点本就不牢固的坚持自然就松动了。 再加上再过三个月左秋月就要出阁了,少不得想要自己的姨娘亲自操办。 而且对徐家来说,迎娶新妇的亲娘因被罚到家庙缺席婚礼,说出去总是不好听。 左其星点了点头,道:“若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可差人到国公府找我。” 申姨娘母女齐齐道谢。 前院,靖安侯父子三人同霍景安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一阵,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靖安侯率先打破沉默,道:“景安,你如今回京已经快一年了吧。” 霍景安点头,例行公事的回道:“是。” “那,对于你的前程,国公可有安排?” 正经勋贵家的公子哥,到了年纪通常都会被安排个一官半职,巡城司也好,金吾卫也好,再好些也可以进六部或是大理寺。 可霍景安已经二十一岁了,回京这也有十个月了,还没有半点动静。 霍景安面色无波,淡声道:“不曾。” “那……你可有什么想法?” 第67章 你竟是后悔了不成? 靖安侯想说可以先捐个官,又想到国公府大概是不会在这个儿子身上花钱,靖安侯府自然也不能出这个钱,于是顿了顿,道:“星儿嫁妆银子较为丰厚,或者你们可以商量一下,先在京里谋个一官半职,未来也好慢慢往上发展。” 家里这么多人在朝堂之上总是能提携一二的。 毕竟靖安侯府与安国公府也是姻亲,靖安侯还想着搭上安国公府这条大船,往后也好为左秋阳的前程铺铺路。 霍景安眉毛皱了皱,对靖安侯这番说辞十分不满,这是明着撺掇女婿贪图女儿的嫁妆呢,这都是什么迷惑发言。 但顾着左其星的关系倒也没有发作,只肃着一张脸,道:“不用。” 然后他便闭口不言了,拒绝继续交谈的意思十分明显。 两个小的更是找不到共同话题,厅中便重新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尴尬沉默。 幸好各自叙话没多久,便到了午膳时间了,实在是因为他们来得太晚了。 靖安侯府人少,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外加一个靖安侯,只简单分成两桌。 霍景安进门后第一眼就去看自己媳妇,见她仍是言笑晏晏,便放下一颗心,坐下用餐。 女子一桌,因着妾室不能上桌,便只坐着左家姐妹三人。 左秋月面色不太好看,坐下之后频频看向另外一边霍景安的方向。 这人看着仍是同她印象中一样冷淡严肃,但,好像是更为俊美了。 举手投足间,不自然的带着些恣意潇洒,好似这些年在江湖中沾染的风流气。 其实就这么看着,他比徐盛可要强上不止一星半点,若把两人放在一起做比较,高下立现。 只可惜,这些都只是暂时的。 徐盛将来前途光明,获封一品护国将军,而霍景安却是个短命的,还穷,只靠着安国公府那点可怜的月例银子过活。 这么一想,又觉得还是徐盛更好。 不过若是二人能综合一下就更好了,霍景安的相貌,徐盛的前途,那就完美了。 只一刻钟时间,左秋月已经盯着霍景安看了不下二十回,霍景安的眉头越皱越深,就连靖安侯都发现了左秋月不妥。 哪有未出阁的女子这么去看自家姐夫的。 左明瑶看着左秋月的做派,心下不喜,因着人多,只干咳两声,让左秋月收敛着些。 但左秋月无知无觉,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神已经不知去往何处。 她在心中阴暗的想着,霍景安本就是她的夫君,上一世到死也是。若是能勾得霍景安也钟情于她,那左其星又该如何自处?怕是要伤心欲绝了吧! 就在这时,左其星猝不及防的将筷子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再看我男人,眼珠子给你抠出来!” 这突然间的发作吓了在场众人一跳,堂中顿时一片寂静,也让左秋月心里咯噔一下。 只有霍景安,对于左其星的反应,面上不显,心里却满意极了。 这种被据为己有的感觉,很陌生,但却十分窝心,令人沉迷。就好像自己对她来说十分重要一样,不能让别人染指半分。 他已经在心里规划起二人未来的相处之道来。 左其星这样大的反应,让两桌人的目光霎时间全都集中到她的身上,每个人面色各异。 靖安侯心道:这大女儿如此满意这个女婿,当初换亲时却让他费了那么多劲,又是谈判又是答应条件的,早知道就直接把人拉过来见见了,说不定不费一兵一卒她就答应了。 左南辰:大姐姐好霸气!喜欢大姐姐!下回有委屈了就去找大姐姐做主! 左明瑶:若想如大姐姐这般硬气的说话,就必须让自己站到相应的位置。往后成婚,还是要尽量寻地位高些的人家才是。 左秋阳:太没有礼数了,像什么话!虽说是家宴,但这样疾言厉色,实在有损贵女气度,父亲应该严加惩罚才是。 一片寂静当中,左秋月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然后她的眼泪簌簌掉落,哽咽道:“大姐姐何必如此说我,我又能碍到你什么。” 那样子,似是受了数不尽的委屈似的。 左其星冷哼一声,斥道:“碍着我吃饭了,看你恶心。” 左秋月的脸瞬间白了,似是承受不住打击一样,身形晃动,但还是坚强着为自己辩解:“我、我是看了姐夫几眼,可是,可是我也只是好奇,毕竟,毕竟之前与我订婚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声更为响亮的放筷子声打断。 只见霍景安阴冷着一张脸把筷子拍在桌上,随后站起身,目光与左其星相对,冷声道:“我们走!” 原就是因着左秋月对婚事不满,自己闹着换亲,不惜私下与当初的准姐夫接触。 如今别人已经成婚,她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惺惺作态,令人不齿。 还说什么本来与她定亲的是霍景安,这样的事情两家藏还来不及,非要摆出来说,置他霍景安于何地,随他们靖安侯府挑选的东西不成! 左其星十分配合,紧跟着站起身,同霍景安一起往外走去。 这令人难受的午膳,不吃也罢。 “哎,贤婿留步!”靖安侯不满的瞥了一眼左秋月,站起来挽留道:“不必因些许小事介怀!” 霍景安顾着左其星的关系,还是停下脚步,对着靖安侯敷衍的拱了拱手:“晚辈先行一步!” 他身边的左其星更是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说,将不满的情绪表达的十分清楚。 靖安侯恼怒左秋月的出格举动,也恼左其星的不服管教。 从前在家时她时常忤逆也就罢了,现今更是当着女婿的面下他的脸,着实令人恼火。 这本应交好的女婿,倒还惹出了嫌隙。 等那夫妇二人走的不见了影子,靖安侯转身瞪了左秋月一眼,呵斥道:“这婚事是你要死要活非要换的,如今却是后悔了不成?” “不不不,”左秋月连连摆手,摇着头否认道:“女儿没有!父亲,女儿万万没有此意。女儿刚才也只是好奇罢了。” 靖安侯胸口起伏,但是想来小女孩对自己险些要嫁的人有点好奇心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表现的太过了些。最终还是没有过多责罚,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第68章 文氏的不平 一场回门家宴不欢而散。 而左其星夫妻二人,一上马车,便俱是放松下来,左其星面露促狭,调侃道:“新姑爷好大的脾气!” 霍景安面上不显,眸子却染了笑意:“彼此彼此。” 二人相视而笑。 霍景安回味着刚才自家媳妇护食一样的举动,越想越觉得有意思,片刻之后,微眯着眼睛道:“星星,今日之事,我心甚悦。” 左其星愣了一下,什么时候自己又多了一个称呼?什么猩猩狒狒的?还有,这家伙的高兴点在哪里,她怎么看不出来。 霍景安还在继续道:“往后也要这样。” 左其星懵懂点头,然后决定换个话题:“你回京之前的二十年,住在哪里?” “南临山,”霍景安提起自己离家在外的二十年并不见失落,回答的就好像昨天在哪里吃饭一样:“本来是由一个奶娘带着住到那边的庄子上的,不到三岁奶娘死了,我便被南临山的道士捡回去收做弟子。” 左其星的重点却被吸引了:“被道士收做弟子?那你岂不是个小道士?如今可是破戒了?” 霍景安…… “师父并未要求我出家。” 他提起以前的生活并不显愁苦,左其星莞尔一笑,拍了拍胸脯,故作受到惊吓:“还好还好,省了我去同三清道祖抢人了。” “那他大概是抢不过你的。” 左其星…… 这厮的玩笑有点冷。 “那,与京里一直没有来往?” 霍景安笑了笑,笑容有点奇怪:“祖母每年会差人去南临山送些东西,别的,大约也算是偶有联系吧……” 左其星点头:“看得出,你师父定是个好人。” 把他教的也很好。 “是个老顽童。”这一回,霍景安的笑容明显带出一些暖意,可见这个师父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文氏自敬茶时被左其星下了面子,便一直耿耿于怀,回去便思量着如何收拾左其星。 在这个年代,一个婆婆想收拾儿媳妇,办法简直不要太多。 不过从敬茶那天的事来看,这个儿媳怕也不是个好拿捏的。 文氏身边的王嬷嬷,就是那个在敬茶时帮文氏递东西的嬷嬷,上前两步,悄声说道:“从来新媳妇进了门都是要立规矩的,夫人可不能太过心慈,这该立的规矩,咱们国公府可不能少。” “说的也是。”文氏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边的发丝,只觉得王嬷嬷这话说的极对她胃口,只不过也不好表现出什么欣喜的神色而已。 自古婆婆便有资格耍这个威风,让媳妇伺候天经地义。 “那便让她自明日起,卯时初刻来春山居伺候吧。”文氏吩咐着。 王嬷嬷立刻应是,退出去给大丫鬟春柳使了个眼色。 春柳点头退下去,不多时,一个主院的小丫鬟便到了衡庐院。 “请四少夫人安,”那丫鬟经过通报进了院中,对着左其星施了一礼道:“奴婢来帮夫人传个话儿。” 左其星没言语。 那丫鬟等不到回音,只得继续说道:“夫人说,如今新婚头三天已过,回门礼也走完了,所以让四少夫人自明儿个起,早上卯时初刻开始,去春山居伺候夫人用早饭。” “哦。”左其星眼皮都没抬,淡淡回了一声。 那丫鬟已经把话带到了,便又行了一礼退了下去,神情看着十分怠慢,很显然,奴才的态度就反应出了主子的态度。 她出去没多久,霍景安便从外面回来了,看着坐在榻上的左其星随口问道:“刚才出去那小丫鬟,是春山居的吧?她来做什么?” 左其星也没起身,斜躺在那看着霍景安自己脱了外衣换上常服,口中懒洋洋的说道:“来传话的,让我从明天起,去春山居立规矩呢。” “立个屁的规矩,”霍景安手上动作不停,口中冷哼一声:“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不用理她。” “那可不行,”左其星饶有兴味的笑着说:“我这样孝顺的儿媳妇,自然要听婆母的话,从明天开始,我定将她伺候的服服贴贴的。” 霍景安换衣服的手顿了顿,片刻后理了理衣襟,坐到左其星身边,才说:“那你便随便玩吧,别打死了就行。” 什么别打死就行,当她是个土匪不成! 左其星假意捶他一下,霍景安便作势捂住心口,往榻上倒去,那演技,是越发精湛了。 二人在屋中闹做一团,几个服侍的小丫鬟都见怪不怪的走远了些。 春山居,文夫人将适才传话的小丫鬟唤来。 “秀莲,话可带到了?衡庐院那边怎么说的?” 名唤秀莲的小丫鬟恭敬的行了礼,回道:“回夫人的话,四少夫人应了一声。” “怎么应的?” 秀莲皱了皱眉:“她说‘哦’。” 文氏的眉毛也皱了起来,对于这个回答很是不解。 她坐直了身子问:“你说详细些,把从你进门到回来,所有过程全说一遍,一句话也不许漏。” “是。” 秀莲便一五一十的同文氏说了去衡庐院传话的过程,末了还说:“奴出来的时候正遇上四公子进门,急匆匆的,也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 文氏沉吟片刻,说道:“你下去吧。” 待小丫鬟走了,文氏才看向王嬷嬷,问:“嬷嬷你说,明儿个她能来吗?” 王嬷嬷伸手去给文夫人捏着肩膀,笑道:“来不来的有什么关系?若是来了,好好教教她规矩便是,若是不来,那便是忤逆婆母,不孝这个名头,她是摘不下来了。” “也是。”文氏点了点头,想着她从前本来挺好的名声,都是因着这老四毁了,心中便更是积了怨气,已经想好了明日要如何磋磨这个老四媳妇呢。 她却不知,衡庐院那两个人,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过,正自顾自的逍遥快活呢。 第二日一早,寅时过半,左其星就起来了。 她如今天天有霍景安这么个大补的宝贝,又因着木系异能,身体健壮的很,几天几夜不睡也没什么问题,更别说只是起个大早。 霍景安见她起来,不舍的去勾她,眼睛要睁不睁,口中嘟哝着:“这外面多冷啊,何必理会。” 左其星安抚的拿手拍了拍霍景安的脸颊,轻声说:“乖,你先睡着,我一会儿就回。” 然后便起身穿好衣服,也不带丫鬟,一个人径直去了春山居。 第69章 鬼啊 此时的春山居一片寂静,很明显,文氏还睡着。 凌晨四点,正是一个人最松懈的时候。院门口值夜的婆子也睡了过去,左其星没有惊醒她,悄无声息的进了院子。 安国公府多少年也没个动静,各个院子都安全的很,守夜的小丫鬟也没什么警惕之心。 左其星则是直接从窗户跳进了文氏的房间,悄么声的站在她的床头,取出一颗夜明珠放在胸口处,夜明珠的光映得她整张脸惨白惨白的。 然后她轻声叫道:“母亲,母亲,母亲……” 那声音细长悠远,带着一股子聊斋味,轻缓又顽强的钻入了文氏的耳朵。 文氏被她惊醒,皱了皱眉毛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面无血色的脸,长长的黑发垂下来几缕,挡住半边脸颊,一双黑眸死死的盯着她,正对着她阴恻恻的叫着,活脱脱一只地府爬出来的厉鬼。 “啊!!!啊!啊!” 伴随着一阵凄厉的惨叫,文氏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光着脚跳下床,慌不择路的就要往外跑。 这暴烈的一声惊醒了守夜的丫鬟,连外面守门的婆子也快速冲进了屋里。 小丫鬟进门时带了烛台,登时就把房间照亮了。 到这时才看清屋里的情况。 左其星就站在房间的正中央,衣衫和头发不甚整齐,但面色平静,并无什么不妥。文氏则是身着里衣、光着脚缩在房间的角落里瑟瑟发抖,那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看便是受了大惊吓。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小丫鬟放下烛台就过去搀扶文氏,婆子也赶了过来,又是按头又是揉胸口的。 好半晌,文氏终是缓过神来。 她长舒了一口气,看向左其星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怨恨。 “你怎么在这里?!” 文氏厉声喝问,然后惊觉自己的样子十分不妥,又快速走到床榻旁,让丫鬟服待她穿上外衣。 左其星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笑得极其温柔,回答道:“母亲,昨儿个您房里的丫鬟特意寻我过来伺候您呢,难不成她是假传了您的话?” 那语气,颇有一种立刻就要去找人算账的感觉。 文氏夫人气得胸口起伏,她是让她来站规矩的,不是让她来吓人的! 这时,院子里其它人听到主屋的动静,也都陆续出来了。 王嬷嬷首当其冲的跑了进来,见到屋里情形,第一时间便去扶着文氏,目光看向值夜的小丫鬟,问:“怎么回事?” 小丫鬟此时也是一脸懵,纠结了片刻,还是实话实说道:“王嬷嬷,奴听到夫人的声音,进屋便见着四少奶奶站在屋子里。” 再多她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形容四少夫人淡定的站着,自家夫人吓得缩到了角落。这话她也不敢说。 文氏穿上外衫,又喝了一口热茶压了压,这才端正的坐在榻边,冲着左其星正色开口道:“谁准你来的这样早的?而且,你是怎么进来的?不经通传就进了内室,你还有没有点规矩!” “哎呀母亲,瞧您说的,母亲让我卯时到,我这个做儿媳的自然要更早一些。来都来了,哪能只伺候吃饭,定然是要顺带着也伺候您起床了。” 文氏在丫鬟婆子们的包围下,这时才有了些安全感,但刚才被她吓着的那一下也够她受的,此时看到左其星的脸便觉得浑身不得劲。 今日要是对着她,怕是连饭都吃不下了。 想到这,她怒气更盛,便吩咐道:“你惊扰婆母的举动属实不孝,今日便去院子里跪一个时辰反省反省吧。” 文氏看她,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如今便是站也不想让她站着了,只让她跪着都难消她的心头之气,恨不得把她拖下去打个二十板子才解气。 左其星听到文氏让她去院子里跪着,开头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然后慢慢的睁大了眼睛,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用帕子捂脸,泣声道:“我只道婆母是个和善的,可谁知竟是如此刻意刁难磋磨新媳妇。寅时便来伺候着都不满意,还在寒冬腊月的让人跪院子,这便是个奴仆,也不带这么欺辱的!今儿个我便回去同我外祖母分说一二,让她老人家给做主为我和离了吧。嘤嘤嘤!” 她一边说着,一边推门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回了衡庐院。 那被帕子挡着的脸上,哪有半点泪痕,反而是笑得像只小狐狸。 文氏惊叫着爬起来的那一幕真是太好笑了,还哪里有什么高门贵妇的样子,活像是见了鬼。 实际上也就是见了鬼。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笑,到了院子里,还没停下来。 霍景安早便起来了,听到声音就迎了出去,看到左其星的表情,他也放松了下来,向前几步把人揽在怀里,一边往屋里带,一边问:“如何?” 其实看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也知道定是没事的。 左其星还在笑,边笑边说:“挺好玩的,明天还去。” 霍景安在心里替文氏捏了一把汗,然后把左其星带到屋里,询问细节去了。 听到后面,他也乐不可支道:“我派了几个暗卫跟着你呢,闹大了也不怕。” 有人兜底的感觉还不赖,左其星便也回手抱了他一下。 天还黑着,二人便又进行了一番深度去除毒素活动,治到天亮才罢休。 而此时的春山居中,已经人仰马翻了。 左其星猝不及防的跑了,文氏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她已经有了三个儿媳,哪一个不是对她恭敬有加,让她们往东绝对不敢往西。 一个女人,嫁到婆家,婆母便是顶头的大山,哪里有敢如此忤逆的。 从前她也没听说靖安侯府的女儿是这样的品行啊,若是早知道,这个亲是绝对结不成的,拼了她的老命,也要把这一门亲事搅黄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文氏气得直哆嗦,胸口起伏,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只差没晕过去。 王嬷嬷站在她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背:“夫人消消气,为了这样的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就不好了。” 第70章 群殴 “嬷嬷你说她,她怎么敢的!” 文氏从前别说遇到这样的人,便是想都想象不到的。 半夜扮鬼到婆母房间里吓唬人,婆母罚跪她直接跑了,这是儿媳妇吗?这简直就是个来讨债的! 王嬷嬷活了一大把年纪,也是从没见过这样的,只得顺着文氏说道:“想来是靖安侯府没有主母,无人教导她规矩,这才把她养成了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 “人都说没娘的长女不能娶,我现在算是见识到了。” “夫人消消气,”王嬷嬷又起身去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往好处去想,这人啊,得亏是给四公子娶的。” 文氏顺着王嬷嬷的话想了想,倒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若是她的嫡亲儿子娶了这么个媳妇,那还不得把她闹死! 如今是老四娶了,回头老二承了爵,把其他几个儿子全分出去就是了,就算闹心,也是老四自己闹心。 “不对,”文氏想到这又道:“这种泼妇,我们国公府哪里能容她,不敬婆母,没有规矩,我要让国公爷直接把她休了!” “我的夫人啊,您可想想,哪里有新婚五天便休妻的?这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呐。再说,这四少夫人也不是没有背景的人家,靖安侯与镇南侯,两家也不好全闹翻了不是?” 文氏抚着胸口,从榻上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走,半晌还是无法平静。 “嬷嬷,我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啊。” “咽不下咱们就把这口气出了,”王嬷嬷道:“明日还叫她来,让她必须卯时来,这一回,把外院强壮的婆子全招来,还能制不住一个小娘子?” 文氏听了王嬷嬷的话,总算是舒畅了些,又回到榻上坐下,想了想一群强壮的嬷嬷抓住了左其星的场景,那还不是任她搓扁揉圆了随意处置。 若是她不服,先给她几个大耳光,再把她按在条几上打上几板子,就不信直不过来她那顽劣性子。 只这么想着,便觉得十分解气。 “那便依嬷嬷所说。”文氏总算是平静了些,但这一早上胃口全无,饭也没吃下几口。 到了午时,秀莲便又来到衡庐院,说是夫人今日受了寒,身体不适,让左其星明日卯时正去春山居侍疾。 说完还特意强调了一下,必须是卯正,不可以早去,若是夫人还没起,便在院子里等着,不许进门。 左其星愉快的答应了。 第二日一早,左其星果然没有再去吓人,而是如同文氏所说的那样,规规矩矩的在卯正,也就是早上六点左右去了春山居,仍是只身一人,没有带丫鬟。 她一人惹了事文氏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但若是丫鬟跟出来,那即便不动手也是有错了,到时只怕她不在时被人发落。 春山居仍是一片寂静,只是在左其星进门之后,那院门便被守门的婆子关上了,颇有种瓮中捉鳖的感觉。 左其星挑了挑眉,并没有理会,而是步伐轻快的走到正屋门口,问守在门前的小丫鬟:“夫人可起身了?” 丫鬟摇了摇头,回道:“不曾,还请四少夫人在院中等上一会儿。” “外面可太冷了,会把我冻坏的。既然夫人病着,到现在也不曾起身,想来这是病得不轻,今日也不知还能不能起来了。我就算在这等也没什么意义,这就回去了,什么时候夫人起身再去衡庐院叫我便是。” “四少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那小丫鬟已经听得恼了,哪里有儿媳妇站在婆母门口诅咒婆母病重的?连在院子里等上一会儿都不肯。 但左其星完全没理会她,说完之后转身便走。 “且慢!” 就在这时,王嬷嬷带着一群人自侧面厢房走了出来。 那群人个个膀大腰圆的,都是外院的粗使婆子,个个拿出来都有带着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十几个婆子立刻分散开,把左其星团团围住。 在她们的想象中,如此娇滴滴的小娘子被这样虎视眈眈的包围,定然是要吓得花容失色的。 然而事实却与她们的预期完全不同。 被围住的左其星面色如常,不见任何惊异之色,就好像早就料到了一般,淡定得很。 虽是如此,王嬷嬷还是站了出来,正色道:“四少夫人,您既然已经嫁入国公府,便要守着咱们国公府的规矩,在这个府里,做媳妇的不敬婆母,可是大罪。” 左其星看着她,没说话。 王嬷嬷没等到回应,又继续道:“昨日夫人便因着四少夫人的关系受了惊吓,又着了凉,今日便对四少夫人小惩大戒,还望您日后有所收敛,孝敬公婆,做个乖顺的好儿媳。” 文氏此时也已经走到门边,看着左其星插翅难逃的处境,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她还想着,今日之后,便派两个嬷嬷去衡庐院,好好教一下这个左其星规矩,定要将她的反骨全抽了,獠牙全拔了,调教的没了脾气才好。 左其星却回视王嬷嬷,笑道:“你这老狗倒是自信,不如把头伸进恭桶里照一照,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对我动手。” 她说完,便转身往门外走去。 王嬷嬷被她气了个半死,她跟随文氏夫人三十多年,在府里哪有人不敬着她,俨然就是半个主子,谁知有一日竟会被如此羞辱,一张老脸都憋红了。 当下便是一挥手,让婆子们上去拿住左其星。 这一回,不但是要为文夫人出口气,还带上了她自己。 王嬷嬷心中所想的惩罚,此时已经平白多出一倍来。 那十几个婆子得了王嬷嬷的令,便一同冲向了左其星,在前面的近了身,后面的还挤不进去,只把人围了个死紧。 文氏站在门前看着,对这样的形势,心中十分满意,就连抓住她之后要说什么,怎么羞辱她都想好了。 然而,院子里的发展却超乎了所有人意料,只见那左其星也不知便了什么手段,近她身的几个婆子便哀嚎着倒了下去,有的捂着肚子,有的捂着腿,叫做一团。 第71章 不敬的地方多了去了 因为被一群人围着,文氏甚至都没看到她做了什么。 直到里圈的人全倒了,剩下外面稀稀拉拉的几个,文氏与王嬷嬷这才看清楚里面的情形。 只见左其星也不知用的什么身法,出手很快,只两下,便将一个婆子击倒在地,再起不来。 左其星的那身格斗术,是末世中经过无数次生死大战练出来的,招招都是致人于死地的狠辣。 对于她来说,这些婆子虽说孔武有力,但完全没有练过,顶多算是个力气大点的普通人。 这种她一个人能打一百个! 不多时,那十几个婆子便全部倒在地上,再无法起身,此时,王嬷嬷的嘴张的已经能装下一个鸡蛋。 她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左其星竟还是个练家子! 眼见着那些强壮的婆子在她面前倒下,左其星上前两步,走到王嬷嬷的面前,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拳捣在了她的肚子上。 王嬷嬷在震惊当中,感受到一阵剧痛自腹部蔓延开来,疼得她“嗷”的一声就弓成了一团,那圆润的老腰便再直不起来。 文氏站在门口目睹了这一切,继昨天之后,又以另一种方式受到了惊吓。 王嬷嬷倒下之后,文氏吓得迅速缩回了屋里,再也不想露面。 临关门前,她看到左其星回头看向她,四目相对,左其星冲她露出一个笑容来。 不知为什么,那本应是甜甜的一笑,却让文氏夫人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她有一种被警告了的感觉,就好像,左其星会立刻冲上来也给她一拳,才不管她的身份是不是她的婆母。 左其星放倒了一地婆子,扬长而去。 文氏忐忑不安的在屋子里踱步。 春柳找了几个人,把院子里乌乌秧秧一地的婆子抬了出去,好半晌,春山居才终于恢复了平静。 已经到了早饭时间,厨房把各色餐点端上来,摆放整齐,文氏都没有心情去看上一眼。 此时的她,焦躁、烦闷、气恼、恐惧……各种反应综合在一起,令她难以平静。 门从外面打开,霍美玉走了进来。 她惯常无事时便来同文氏一起吃早饭,今日进院子后,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院门口连个守门的婆子都见不着,也没有丫鬟迎出来,从来都在院子里等她的王嬷嬷也不见了踪影。 霍美玉匆匆走入正屋,便见到了惶惶不安的文氏。 “母亲,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美玉,”文氏像是见到了主心骨,连忙上前握住女儿的手道:“美玉,听娘说,你那新进门的四嫂,左其星,你往后定要远着些才是。” “为何?”霍美玉疑惑的问:“可是她惹母亲不快了?” “别提了,太糟心了。” 文氏拉着女儿坐下,便同她讲了这两日的事。 听到左其星半夜出来吓人,今日把母亲找来的婆子全打了,又把王嬷嬷打了,霍美玉惊诧万分,回过神后,立刻关切的问道:“她可有对母亲不敬?” 文氏眉头皱得死紧,还说什么敬不敬的,不敬的地方多了去了。 但她也知道女儿如今问的是左其星有没有对她动手,文氏便微微摇了摇头。 见文氏否认,霍美玉才放下心,顿了顿,她说:“不能这样下去了,母亲,若是就这样被她拿捏住了,这国公府岂不是成了她的天下?母亲还哪里有威严可谈?怕是连哥哥们也要受牵连。” “那我又能如何?如今看她,名声是完全不顾了,打又打不过她。” “只能告诉父亲,让父亲请家法了。”霍美玉沉吟着说道:“这样的恶媳,任是哪家也无福消受,若是实在不行,只能把她休出霍家了。她犯了七出之条, 就算是靖安侯府,也怪不上咱们。” 文氏长长叹了口气,心道也只能如此了。 她本是不想拿着内宅的事情去烦安国公,上回因着老四过礼丢了脸,他便对自己冷淡了许多。 那一回的名声还没挽回,又要休了新进门的儿媳妇,也不知国公是个什么反应。 光是想着,文氏便不想去面对。 母女二人没滋没味的吃了早饭,神情都有些凝重。 文氏当初只是随意给霍景安定了侯府的庶女,万万没想到最后竟会引来这么一尊大佛。 要是早知如此,先前她必不能同意换亲。这样的女子嫁去明威将军府,自有武将去收拾她。 霍美玉放下筷子,正色道:“母亲,我记起一件事。” “何事?” “年前有一次,我在宴上听说,左其星问靖安侯要了三十个府兵,专门找人训练出来当做护卫,从前就养在靖安侯府。如今她嫁到我们国公府,也不知这些人被安排在何处?” “竟有此事?”文氏更加惊讶了,急忙问道:“消息可当真?从何处听说的?” 霍美玉:“说是从她那庶妹口中传出来的,她与自家庶妹关系极为不睦,当初在大长公主府中,当众就敢掌掴庶妹,也不知背后会是个什么光景。那次之后,她那庶妹三个月未曾在京里露面。” “造孽啊,”文氏叹息道:“就她那性子,跋扈无礼到如此境地,能与谁关系好?” 霍美玉抿了抿唇,说:“倒是有一个关系好的,英国公家那个。” “呸!还真是物以类聚,蛇鼠一窝!早知如此,是万万不能让她进门的!”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霍美玉皱眉,“人已经进了门,当是不好打发,还是找父亲好好商量商量吧。” 霍美玉用过早饭便带着丫鬟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出了春山居,就看到霍忠国迎面走来。 “二哥。”霍美玉对他露出一个轻浅的微笑。 霍忠国皱了皱眉,上前两步,拉住霍美玉道:“玉儿你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难处?” 若是寻常,她定然会扯着他的袖子柔声细语的说上几句的,但这一回,小妹竟是连笑容都勉强了。 “二哥,”霍美玉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倒也不算是大事,只是新进门的四嫂,对母亲多有不敬,我也是心生忧虑了。” 第72章 不是好惹的 “四弟妹?”霍忠国一时间并没有太多想法,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婚后认亲时,只记得那的确是个很无礼的女子。 但,再无礼的女子,也只是个女子而已。 “既然是对母亲无礼,那便让母亲罚她就是,何必忧心,仔细伤了身子。” 霍美玉看着自家二哥面上那副轻巧的样子,心下叹了一口气,道:“还是让母亲同二哥哥说吧。” 言罢,就要转身离去。 霍忠国连忙叫住她,往她手里塞了一只小巧的方形木盒,上面刻着精致的云纹珠翠图案,下面三个小字:萃华楼。 正是京里最时兴的首饰铺子出的东西。 那萃华楼说起来只兴起了几个月时间,里面所有首饰都分外别致,做工极为精巧,相应的,价钱也格外昂贵。 “路过萃华楼,进去买的,玉儿拿去玩吧。” 霍美玉接过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样式十分简洁的粉色珍珠耳环。 为了衬托那对价值不菲的粉珍珠,耳环没有多余设计,只两只白金圆环下坠着珍珠。但看得出,做工极为精妙,完全看不出任何打磨过的痕迹,巧夺天工。 霍美玉一眼便喜欢上了,对着霍忠国露出一抹真情实感的笑容来:“二哥哥有心了。” 霍忠国看着她的样子,与粉珍珠十分相称,笑着夸赞道:“好看,很配你。” 对于自家这个唯一的女孩,一家人都万般宠爱,哥哥们出门时便经常会带回一些小玩意儿讨妹妹欢心。 霍美玉收了耳环,倒也不急着走了。 “二哥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没有去早朝吗?” 霍忠国便拉着她一同往文氏屋里走,口中说道:“昨儿个领了差事,今日便要出门一趟,大约三五日回,正要同母亲说一声。” 文氏在屋里已经听到二人隐约的说话声,见到自己的大儿子进来,面色缓和了几分。 “是什么差事?怎的如此突然?” “是博城修堤坝的事,”霍忠国接过春柳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道:“这不是快开春了,钦天监说今年多雨,全国各地的堤坝都要修缮,我领了博城的差事,离得近,倒也不难。” “不管远不远,出门也需得小心,”文氏叮嘱道:“多带些人,出门在外也别吝惜钱财。” 对于这个儿子,文氏是报以极大的期望的。安国公府之所以迟迟没有请封世子,正是她的小心思,她这么优秀的儿子,必能胜任这世子之位。 “儿子晓得了,”霍忠国答应:“对了,听妹妹说,母亲在儿媳那里受了气?” 文氏长叹一声:“可不是吗,这可真是娶进来一个祖宗啊。” “母亲何必动气,有错便罚她就是。” 文氏再次叹气,将左其星折腾她的事说了一遍。 霍忠国听罢,怒目圆睁,拍案而起,口中喝道:“反了天了!我却是从未听说过如此做派的女子,实在不堪为人妇!” 霍美玉扯了扯他的袖子,揶揄道:“二哥刚才还让母亲不要动气,这会儿自己倒是气上了。” “从未听说过,当婆母的还能让儿媳妇给欺负了去,这样的女子,便应将她撵出去才是!” “我与母亲也正说这件事呢,若想如此,只能惊动父亲了。” 霍忠国眼睛眯了眯,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口中说道:“那便先让父亲处理,若是处理不了,那便等我自博城回来。” 不多时,霍忠国与文氏说完了话,又与霍美玉一同出了门。 霍美玉看着霍忠国的神色,目光转动,状似不经意的说道:“我听说,那左其星不是个好招惹的,从前有人雇了星罗会的杀手,都没把她怎么样。” 霍忠国嗤笑一声:“没看出来,还是个有本事的。” 多了他也没说,在这上京城,想让一个人不明原因的消失,绝对算不上难事。 霍美玉顿了顿,看向霍忠国,一语双关道:“那,二哥哥定要小心。” “小妹放一百个心,二哥这便走了。” 他要先回自己院子拿了行李。 思量院中,王芳苓已经等了他一会儿了,见他回来,忙迎了上去,笑问:“与母亲辞行了?” 霍忠国点了点头,道:“这几日我不在家,家里有事多照看着些,多去陪美玉说说话。” 王芳苓已经将他出门要用的东西整理好放在案几上,这会儿口中应承着,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霍忠国对上她的目光,咧嘴笑了笑,道:“等我回来吧,今日时间不够了。” “说些什么荤话呢,”王芳苓伸手便去捶他:“我问你,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霍忠国摸了摸头,他还能忘记什么。 见他如此表情,想来是真忘了,王芳苓便带着些羞赧的提醒道:“我听说,昨儿你去萃华楼买了东西?” 霍忠国点了点头,道:“的确是买了一对耳坠子,今儿在院子里看到美玉,便让她拿去玩了。” 王芳苓当下便有些笑不出来了。 她从小厮那得知,夫君昨日在萃华楼买了首饰,自然觉得是要送给她的,可谁知竟是白欢喜了一场。 想到刚才她那含羞带怯的提醒人家的样子,王芳苓一时脸都红了,只觉得委屈的不能自已。 “怎么了?”霍忠国对此浑然不觉,看着王芳苓眼圈都红了,这才觉察出她的情绪,拧眉道:“你当嫂子的,不会连这么个小玩意也放在眼里吧,美玉是咱们府里头唯一的女孩,翻过年就要议亲了,我们多宠着她一些也是应该的。” “怎么会,”王芳苓咬牙忍下了心中的委屈,强笑道:“我自是不会与小妹争什么的,少不得明儿个还得挑两样东西给小妹送过去呢。” 霍忠国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道:“这才对,做嫂子的,大度些准没错。” 他说完,便提着行李出了门,与等在门口的小厮茂祥一起出了府。 留在屋子里的王芳苓却再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她应该已经习惯了才是。 自她嫁入国公府,丈夫便事事以小姑子为先,还反过来要求她孝敬婆母、善待小姑,可是谁来善待她! 第73章 安远楼的热闹 国公府里没有人找事,左其星便愉快的约了廉染,一同去安远楼看热闹。 近来关于探花错的辩论还在继续,有时也会穿插着一些别的辩题,安远楼俨然已经成了京中文人墨客的聚集地。 左其星看着一楼密集的人群,对廉染说道:“回头得去问问隔壁铺子卖不卖,打通了专门做个书肆倒是可以。” “那可难了,”廉染笑道:“因着你这个安远楼,这一条街的生意都跟着好了许多,怕是都不想出手呢,你这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那大概要看我给的价码够不够了。” 左其星一边回她,一边带着她上了楼,俗话说,没有挖不动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小三,左其星还是打算让程典去问问。 两个人上了二楼,也没进雅间,就倚在栏杆处看着楼下。 此时楼下正吵得厉害,一群人泾渭分明的对峙着,辩的正是“探花错”中关于女主角行为对错的题目。 这是上京月报下一期的主题,距离收稿截止日期还有五日,许多人都想要在这一辩题上大展拳脚,一鸣惊人。 以白衣文士为首的一群人赞同女人就应该从一而终,他站在人群中央,慷慨激昂的引经据典:“圣人有云: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我朝女子应自幼熟读女诫,女诫中明确记载: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探花错’中的探花自然有错,但那贵女应做的是感化引导,将一家人引入正途,而非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置婆家颜面于不顾。试想,若是这京里所有女子都学那戏中李氏,在夫家受了点委屈便如此行事,岂不天下大乱!” 他说完,不少学子都点头附和,在这个时代,圣人说的话,份量太重了。 站在他对面的青衣男子却不为所动。 等白衣男人说完,他才开口道:“林兄此言差矣,这天下乱不乱的,难道是因着弱女子身受委屈才能成就?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若行君子之道,女子自可安身立命,夫为妻纲。若行小人之道,妻离子散也怨怪不了旁人。难道作奸犯科者,妻必同流合污?” 他的话,也引起了一阵讨论,不少人都表示赞同他的观点。 二人你来我往说了几个回合。 廉染懒懒的倚着二楼的栏杆,说:“这个穿青衫的说话还中听些。” 左其星看着有点犯困,掩袖打了个哈欠:“都在说什么圣人言不言的,终究是缺了点格局。” 这些人的见识多是从书上得来的,把书里的那套奉为圭臬,缺少一些独立思考的能力。 左其星觉得双方都挺没意思的。 廉染却道:“女子难为,这人能以德行为先,已是不易。” “这就不易了?”左其星抬手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那等回去,我给你辩一辩,让你长长见识。” 廉染捂着脑袋,正要回击,却有一道男声自楼下传上来:“这位夫人何必等回去再说,不如现在就来辩一辩,让我等也跟着长长见识!” 声音就来自她们所在位置的正下方,在她们的视野盲区。 等他说完了话,才从下面走出来,是个高瘦的青年,头戴文士方巾,身着一身洗了发白的灰色粗布短衣。 他说话的声音不小,引得那些辩论的人也停了动静,转头看向二楼方向。 楼上二人都不是扭捏的,被人注视着也安然自若。 左其星看向那高瘦青年,开口问道:“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于墨。”高瘦青年又退了两步,对着楼上拱了拱手,礼数倒也周全,只是脸上的神情却是不羁。 左其星心念一动,这名字……她想起来了。 原书中,这于墨,是五皇子最倚重的幕僚,在五皇子登基的过程中,可是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没想到,此刻却还混迹于市井之间。 左其星立刻来了兴趣,大约是在基地做首领时间久了,人才什么的,她最喜欢了。 “既然于公子有心相请,那我便献丑了,”左其星说着,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了一圈大厅里的文人墨客们,最后把目光定在于墨身上,开口说道:“于公子饱读诗书,若是一朝得势,所求为何?” 于墨没想到她有此一问,顿了顿,却还是正色答道:“治世安邦,为民请命!” 左其星点了点头:“于公子心怀天下,可敬可叹。那么,于公子想为民请的命,是什么样的命?” 这话问出,一楼的许多学子们都皱了眉头,他们时常把“为民请命”四个字挂在嘴边,可是如何请命,请什么样的命,他们却是完全没想过。 于墨却很快给了回答:“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左其星再次点了点头,又道:“那么,若是圣人之说与你心中宏愿相悖,你会如何取舍?是以圣人言为准则,还是坚持本心?” 这话一出,下面乌秧秧一阵嘈杂声。 【这是问的什么话?圣人所说自是真理!】 【圣人言怎会与为民请命相悖?为民请命不也是圣人所言?】 【她说这些,与我们今日辩题又有何干?】 …… 其实,许多人读书也只为了实现阶级跃迁,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宏图大志。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人会这么说,他们在外面永远会把大义挂在嘴边。 于墨的回答却很坚定,他说:“墨选择坚持本心!” “好,那我便要问关于今日辩题的第一个问题,女子若是在夫家被谋财害命,是否与你刚才所说的‘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相悖?” 都被谋害了,还哪里有所养?这是把人家本来有所养的给整没了。 场上静了一瞬,很多人根本就没把这两件事放到一起想过。 许多人想不明白,特别是刚才同林少弘站在一起的那些守旧派,个个面露不耐之色。 第74章 收集 【这只是假设,那李氏不是没死吗?】 【这是什么话?死了不就晚了?】 【可‘探花错’的故事中写的就是在即将被谋财害命时发现了夫家的阴谋啊。】 …… 众人说什么的都有,一时间整个大厅都是嗡嗡的讨论声。 于墨却没有继续纠结,他再次朝二楼拱了拱手,道:“墨受教了。” 左其星什么道理也没说,只是问了他几个问题,所有内容都是由他的口中说出,如此才更具说服力。 于墨只觉得豁然开朗,这么多文人墨客在这里辩了足足十天,也没个定论,但让左其星这么一说,立刻就好像一层薄雾散开了,眼前一片清晰。 左其星却还没有说完。 她看着楼下那些人,把目光锁定在林少弘身上,道:“适才林公子说,李氏应引导夫家向善。敢问林公子,这刘文举都已经中了探花了,那么多圣贤书都无法做到的事,却要指望着一个在夫家要被谋害的女子?” 林少弘的面色便有些不愉,强撑着说道:“都是强词夺理,自古妻贤夫祸少,历朝历代,出了多少祸国妖姬,若是妇人都能引导夫君向善,这世间又会少多少纷争!” “啧啧啧,”左其星对这个林少弘的轻蔑之色明晃晃的挂在脸上,笑道:“这天下事啊,夫无才德怪女子不贤,宗庙丘墟怪女子祸国,用不到时就叹一句‘女子嘛,头发长见识短’,用到时,便是女子不贤,天下大乱。敢情这女子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尤其擅长背黑锅是吧。” “你!”林少弘手指着二楼,一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在文人当中颇有名望,熟读经史子集,以满腹经纶着称。平日里极为自傲,何曾被一个女子这样说的下不来台。 周围的议论声都让林少弘难以忍受,只觉得这次丢了大脸,好似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一样。 不过片刻,他的脸都红了,直接一甩袍袖,夺门而出。 大厅因着林少弘的离开安静了一瞬。 左其星却是看着于墨的表情,问:“于公子可要继续?” “夫人还有高见?墨愿闻其详。” “那我便再说一下从一而终吧。”左其星接着刚才的内容说道:“于公子所说的民生,我愿为其总结为四个字,衣食富足,于公子可有异义?” 若是缺衣少食,别说矜、寡、孤、独、废疾者有所养,就是好好的人,也活不了。 而且,仓廪实而知礼节,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民生富足之上。 于墨想了想,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左其星又问:“衣食因何而来?” 于墨答:“劳作。” 左其星:“谁来劳作?” 于墨:“人。” 左其星:“即如此,人多时富足还是人少时富足?” 于墨:“人多时富足。” 历朝历代,国力最富强时,人口定是最多的。一旦发生战乱或是天灾,百姓流离失所,人口便会急速减少,更谈不上温饱。 左其星:“于公子心中所期望的盛世,人多还是人少?” 于墨:“人多。” 左其星:“若一寡居妇人再嫁,生三子,那这天下便多三人,生五子便多五人。” 话说到这,于墨还哪有不明白的。 人多劳动力就多,劳动力多物资就丰富,物资丰富了才能实现他心中所想。 于民而言,是丰衣足食,于国而言,又是多大一笔税银! 于墨大为震撼。 从未想过,妇人再嫁竟还能与民生息息相关。 一个寡妇再嫁多生三五口人,那一个国家的寡妇呢。 若是朝廷鼓励寡妇、被休女、和离妇再嫁,那又能多多少劳动力! 他第一次觉得,真有一些圣人言是误国之说! 左其星也不再多言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有些思想根深蒂固,多说无益,只能稍做启发,跳出书本那点范围,让他们自己想去。 现如今,去同他们说女人的社会价值,女人在哪些方面比男人优秀,怕是要适得其反。 没有什么是比改变人的思想更难的事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改变也要一点一点的来,先摆出利弊关系,从他们关心的事情上入手。 于墨双手交握,对着左其星深施一礼,道:“今日于某受教了。” 左其星对他的反应极为满意,这人懂变通,不迂腐,心思坚定,的确是个人才。 楼下的讨论声更大了,左其星却带着廉染回了三号雅间,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当中。 不用看也知道,这些人当中,定是还有许多人抱着固有的思想,认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呢。 但总有头脑灵活的能想明白。 左其星招来店小二,让他去把程典找来。 小二领命而去。 等门关上,廉染十分兴奋的扯着左其星的胳膊道:“今天可把你厉害坏了!” 廉染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左其星,她其实也没有同那些人辩论什么,只问了几个很简单的问题,便问得那于墨心服口服,最后都给她们作揖了。 一时间,只觉得这个朋友交的太好了。 刚才看着还顺眼的青衫男子,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二人吃吃喝喝的过了两刻钟,程典敲门进来了。 见着左其星先行了一个礼:“主子。” “先坐下再说,”左其星招呼他坐下,又让人多上了两样茶点,才说:“楼下有个叫于墨的读书人,回头你便去招揽一下。他若是不应,便资助他科考。” “是!” 程典也不多问,他如今是完全相信,自己这个主子是个有成算的,她吩咐下来的事,照着做便是。 “另外,我看大厅里这些人,也有几个头脑灵活的,你近期多留意着些,有能用的上的,就招揽过来。外面遇到会些奇技淫巧的匠人,也收集一些。” 程典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人数上,可有限制?” “没有,”左其星十分大气:“把能用的都收着就是。” 程典痛快的领命而去。 不过一个时辰,就又返了回来,向左其星汇报说,那个于墨,已经答应了,被他安排到新修的庄子里。 左其星点头道:“可以,正好缺个招待文人雅士的。他可还有其它要求?” 程典道:“他还是想继续科考。” “可以,”左其星手指敲了敲桌子:“待遇安排好,月银也多发些,不拘束他做些什么。” 程典笑着打趣道:“主子再说下去,怕是连我也要羡慕了。” 第75章 你们合离吧 “拿你和他换换可好。” 程典连忙摆手:“嘿嘿,那就不必了。” 程典只是那么一说,羡慕是不可能羡慕的,他如今拿着左其星所有铺子的分红,钱多到花不完。 等事情解决了,时间还早,廉染便同左其星八卦马良仁的事。 “上回他跟到这里来找我忏悔,我就觉得不太对,这些日子派了个人去跟着他,你猜怎的?” 左其星十分配合的投来感兴趣的目光,催促她别卖关子,快点说。 廉染没形象的白了她一眼,才道:“他的那个外室,眼看着进不了门,带着孩子回了娘家。然后外室她哥带着一群市井泼皮,去马良仁家把他又打了一顿。” 左其星笑出了声:“这场面没亲眼看看,还真是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廉染撇了撇嘴:“回来我就把那小厮说了一顿,下回有这样的事,还不得第一时间来找我去看。” “那也顺便叫上我,这种热闹我可最爱看了。” “你都嫁进国公府了,还能随意出来看热闹吗?”廉染表示怀疑。 “那可太能了,”左其星笑着说:“我们院子离西北方的角门最近,我在那放了个姓梅的婆子。” 就是当初那个守着她母亲库房的梅婆子,被她要过来之后,去角门守着了,不放过去一个厉害的,镇不住那些魑魅魍魉。 “那可太好了,我正愁你成亲之后没法寻你呢。”廉染万分高兴,又接着说道:“这马良仁,当初一边花着我的银子,一边怕人说他是个吃软饭的。如今由奢入俭难,重新回到穷苦时候,可难受得紧呢,上回豁出去脸面的来找我,怕也是因着这个。” “倒是挺能演。”左其星评价道。 当初表现的那个悔恨啊,深情啊,凄惨啊,真是没眼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可不是,”廉染嚼着点心说:“前几天,又来找了我一回,我没理他,转头便去偶遇陆紫嫣了,就是吏部陆尚书家的姑娘。还真是想得美,以为傍上吏部尚书家的女儿,就能平步青云了。” 不得不说,这规划的确不错,吏部尚书可是专管人事任免,真傍上了,可不就是一条最大的捷径吗。 “然后呢?”左其星让小二上了一碟瓜子,这会儿吃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 “还能如何,如今他的大名整个京里谁人不知,哪个还敢嫁他。而且,就算他没能出名,同我和离过的男人,陆紫嫣那个小孔雀也绝对看不上他。” 左其星想了想那个叫陆紫嫣的小姐,的确总是一副鼻孔看人的高傲姿态。 然后又打量了一廉染一下,嫌弃道:“你眼瞎的时候是真瞎啊。” “谁说不是呢。”廉染皱眉喝了口茶,也十分不理解当初的自己。 “他这丢了几次大脸,翰林院的掌院学士直接让他在家闭门思过,最近都不必去上值了,怕是前程堪忧呢。” “品行不端,走不长的。”左其星感慨道:“有的人自视过高,得了不属于自已的东西也不知珍惜,只以为自已值得更好的,只有失去了才能认清现实。” “是啊,”廉染耸了耸肩说:“他那个以为自己生了个文曲星的老娘,这些日子一直在家闹着呢。因为发不起月钱,家里那些仆妇都跑了,那老家伙又要重新自已做家事,正捶胸顿足的后悔着呢。” “挺好,高门儿媳一年体验,到期了。” 与廉染在外八卦完她前夫家的事,回到国公府,便听说安国公把霍景安叫走了。 不用想也知道为了什么,她也没有去管,取出纸笔,开始画首饰样子。 近期萃华楼的生意越来越好,有些高端定制的首饰,都需要她亲自来画。 左其星已经琢磨着要培训出一批设计师团队了。 霍景安就如同她想的那样,被安国公叫到了书房。 “知道我叫你来所为何事?”安国公开门见山,整个人面沉似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霍景安却恍若未觉,直直的回视着安国公的眼睛,答道:“不知。” 安国公皱着眉,看他极其不顺眼,最近家里频繁出事,桩桩件件都与他有关。 “你那个新娶的左氏,今日回去便同她说说,和离放出去吧。” “父亲说的什么话!” 虽然霍景安早有准备,却还是做惊恐状后退了一步,道:“我与左氏成婚只六日,其间琴瑟和鸣,她也并无任何不妥之处,为何要同她和离?她可是侯府的正经嫡女,岂是我们想如何便如何的!” “什么正经嫡女,我看她便是个搅家精!”安国公看着他那副样子,气便不打一处来,不耐烦道:“仅成婚六日,她便几次三番不敬婆母,天长日久,她还不飞上天去!” “父亲怎知她不敬婆母?儿子看她有礼的很。这些日子,我们安分守己,除了母亲差人来叫了两回,我们可是连院门都没有出过的。” 这话说的,摆明了告诉安国公,挑事的人是文氏。 安国公又岂能不知文氏是个什么性子,若说是想要小小的刁难一下新媳妇他是信的,但是像今天这样拉着他痛哭诉苦的,定然是受不了了才会如此。 文氏知道他对后宅事务极其没有耐心,这些年也未曾因着后宅的事情烦他,如今这样,他也是第一次见。 且听着文氏的诉说,那左氏还真是目无尊长,无法无天。 霍景安却不配合。 他不服气的反驳道:“父亲把我放到外地二十年不闻不问,想来是已经不把我当儿子的,如若不然,怎的会听信一面之词,便要拿儿子的姻缘做儿戏?儿子若是和离再娶,还能娶到个什么好人家的女儿不成?” 安国公被他这话堵的深吸了一口气,“说话就说话,就事论事,提什么当不当儿子的?” 一开口就是道德绑架,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就事论事好,就事论事的话,官府审案都还需要个人证物证呢,父亲却武断的判了我妻子有罪,可是色令智昏才至于此?” “放肆!”安国公大怒:“你这逆子,竟对父亲如此说话!” 第76章 利诱 “我说的不对吗!”霍景安据理力争:“当初我母亲过世,您贵为国公爷,想娶个什么高门贵女做续弦不成,非要将老文扶正,您自已说,这不是色令智昏是什么! 这些年,您任由她在府里作威作福,她给我准备的聘礼连下人都不如,也没见您发这么大的火,你即便自己说一百遍不是色令智昏,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走出这国公府问一问,除了您自己,还有谁信!” 安国公一下子被气了个倒仰,这逆子,管继母叫老文,骂父亲色令智昏……果然是养在外面的,一点教养也没有。 他抬起手便要一巴掌扇到霍景安脸上。 霍景安岂能让他如愿,反应极快的向后退了半步,头一歪,便躲过了这一巴掌。转头看向安国公的眼神,更冷了几分。 “父亲这是何意!先是无故要我新婚便和离,又动我拳脚相加,这是不顾念一丝父子之情了吗?” 安国公哪里还能听进去他说了什么,只觉得被忤逆的彻底,怒意更盛。 自己的儿子,出言不逊,他一个当老子的,打还打不得了?!还想反了天去不成! 当下便是沉了脸,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道:“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都必须与那左氏和离!” 霍景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有些人,沟通不了,说再多也是浪费口舌。 霍景安刚出门,安国公便在书房掀了桌子,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把门口几个小厮都吓得直缩脖子。 安国公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对待,他生了六个儿子,只霍景安自小在外,剩下的五个,就算是脾气最爆的霍子原,在他面前也是恭恭敬敬。 可这个老四,平日里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对于他这个父亲,却是半丝敬意也没有,着实令人气恼。 若是让他继续这样下去,那还了得。这阵邪风,他是必须给他制住了!这个儿子,如今也是不管不行了! 书房当值的小厮隔了一会儿,还是进了屋,把被安国公掀翻的桌子收拾好,然后悄么声的退出去。 安国公平息了一会儿怒气,便将管家霍远叫了进来。 “你去,同那逆子说,若是他乖乖听话,回头我便在朝中给他谋个差事。若是执意忤逆我,便让他一辈子入不了仕!” 霍远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安国公,最后还是没有说话,躬身退了下去。 当宝丰进来通报,说外院的大管事霍远来了的时候,霍景安正与左其星分食一盘瓜果。 如今将将要开春,这些瓜果还是左其星的温泉庄子里产出的。二人你一口我一口,顺便说说外面的八卦,竟是完全没有被什么和离的威胁影响到。 霍远被带到偏厅等着,过了没多久,霍景安夫妻二人便相携走了进来。 二人脸上神情自若,就好像完全不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一样。 左其星见到他,还热情的打了个招呼。 “远叔安好,远叔可是大忙人,今天亲自登门,定是有要紧事的。” 霍远看看左其星,再看看霍景安,一时有些开不了口。 “远叔有话便说吧,”还是霍景安给他解了围,笑道:“父亲让您来传话?就如实说吧,他要说什么,大约我已经知道了。” 霍远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把安国公的意思传达到了。 要说起来,入仕这个诱惑对于普通人来说,的确很大。 这关系到一个男人一生的前程,没几个人能不动心的。而且安国公在朝堂上颇有能量,若是真的肯使力,往后少不得能沾上光。 但用自家儿子的前程去威胁他和离,这事,话本子怕是都不敢这么写。 果然,霍景安听到他说的话之后,面色都没变一下,还是笑着说道:“远叔传达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 霍远还要回去复命,便强撑着问:“那四公子您的意思……” “他若问起,你便回他,我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霍远面色凝重的离开了衡庐院。 不用说也知道,回去之后,国公爷定然又要发作一通了。 偏厅里,左其星双手捧着热茶,揶揄的看向霍景安,说:“你爹还不如我爹呢。至少我爹更好拿捏。” 霍景安瘪嘴:“五十步笑百步。” “你回京都快一年了,要是操心你前程,早些怎么不提?” “要不是有如今这事,他压根就没想起过我,”霍景安站起来跳了两下,把身上的衣服跳平整些,口中继续说道:“就看老大老二和老三,他明显只把精力放在老二身上。” 他二哥能力平平,如今在兄弟几个里面却是官职最高,这里面也少不得文氏在运作。 而他那个没用的大哥,跟着文氏后面巴结人家,也讨不到什么好。 他就没弄明白一件事,他的存在本身,就挡了人家的道。 左其星直了直身体,问:“那你,想入仕吗?” 若是想要入仕,少不得为他想想办法。 霍景安却是摇了摇头,“放心,真想当官,我也有自己的门道。” 左其星便不再去管。 当天晚上,睡到子时,霍景安悄悄起床出了门,左其星知道他起来了,也没去管他。 直到天快亮时人才回来,带回了一身冷气。 左其星迷迷糊糊的不想睁睛,含糊的嘟哝着:“这大半夜的,做贼去了?” 霍景安想伸手去拍她一下,又觉得手凉,缩了回来,回道:“你猜对了,可不就是做贼去了。” “偷着什么了?” “偷了点东西回来,还没看呢。” 几句话下来,左其星也醒了,从榻上坐起来,正看到霍景安脱掉夜行衣,露出里面一身线条流畅的肌肉。 左其星想吹个口哨。 不过天已经快亮了,霍景安并不打算再睡个回笼觉,左其星便也跟着起床了。 丫鬟们听到动静,进来服侍左其星洗漱,完事后又安静的退了出去。 等屋里只剩下夫妻二人,霍景安拿出一个小匣子来,打开之后,从里面取出一沓信件,信着烛火的光,坐在案前看了起来。 第77章 抓起来打一顿 他并没有避着左其星,左其星也没主动上前。 霍景安解释道:“刚才去了我父亲的书房,这一回我逆了他的意,他怕是不肯善罢甘休的,说不得要把咱们赶出去。” 左其星歪了歪脑袋,问:“用不用我装装样子,让他们放放心?” “不必,”霍景安回答的十分果断:“别说是你了,即便是我,也不愿意装样子的,咱们受什么也不能受气。” 左其星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道:“我在外头有两座宅子,都是收拾好的,随时能住。” “那为夫便仰仗娘子收留了,”霍景安一边说笑一边看信,不多时,已经看了十封了。 “要找什么?”左其星问。 即便他已经完全不避着自己了,她便问问他的目的。 “我想查一下我母亲真正的死因,以及我身上的毒。”霍景安言简意赅:“我在外二十年间,也时有人追杀,还有那带走我之后很快便死了的乳母。疑点太多,我要找找。” “你怀疑你爹?” “我母亲的事我更怀疑文氏,我已经在查二十年前在她身边的那些老人了,以及为我母亲接生的稳婆。” “何必如此麻烦?”左其星坐到桌子的另一边,取出她还没完成的设计图,道:“将文氏抓起来,打一顿,不就知道了。” 还真是简单粗暴的方法。 霍景安赞同的点了点头,但也有些犹豫:“之前是怕打草惊蛇。” “我倒是觉得如今就是要打草惊蛇才好,”左其星已经将颜料摆了出来,边摆边说:“你想啊,二十一年了,真想查从前的真相,好些线索怕是都断了,将文氏抓起来,抠出她知道的东西,同时派人盯着那些你认为还有嫌疑的,他们受了惊吓,怕是要露出马脚来。” 霍景安看信的手顿了顿,深深觉得自家媳妇说的对。 “那便这么干!”他说:“那我也先把这些信件看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二人到天亮后便停了手中的活计。 今日是镇南侯府林雪晴成婚的日子,左其星是需要去镇南侯府送她出门的。 她拿上前些日子自己成婚时左秋月送的那套青玉头面,带着水寒与浸月便径直出了府。 左其星到镇南侯府时,林雪晴已经打扮的差不多了,画着新娘妆端坐在床榻上,面上难掩喜气。 许多与她交好的姑娘以及自家姐妹过来送添妆,多是左其星不认识的。 这里面最熟悉的,当数左秋月了。 自从上次回门不欢而散后,左其星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左秋月看了一眼左其星,没敢说话。 但左其星看得出,左秋月最近过得不错。 想来她出嫁之后,家里没人镇着她了,或者,刘姨娘要放出来了? 左其星路过左秋月身边时,故意耷拉着眼皮斜睨了她一眼,发出一声轻嗤。 左秋月果然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再也笑不出来了。 林雪晴看到左其星,面色也不太好,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左其星却像是完全看不出来一样,递上手中的盒子,笑道:“表姐,我来给你送添妆了,这可是你心心念念的青玉头面,今日便让你得偿所愿,也算是全了你我的姐妹情谊。” 说罢,也不管林雪晴接不接,直接放到了面前的案几上,还好心的打开,让大家都看了看。 自家亲亲表妹,送出来的妆礼竟然是这样一套头面,便显得有些小气了。 然而左其星说的是,这可是新娘心心念念的东西,许多人十分好奇。 有些知道内情的已经开始给身边的小姐妹诉说原委了。 林雪晴杏眸圆睁,没想到她还真是把左秋月送的东西带来了。 但那天她所说的话,许多人都是听到了的,此时要再说这套头面不好,便是自打嘴巴了。 这个左其星,竟是如此记仇,小肚鸡肠! 她在心里把左其星骂了一百遍,顺带着用眼刀剜了一眼左秋月。 左秋月脸色白了白,向后退了两步减少存在感。 林雪晴好一会儿没说话,直到左其星把东西放下了,才道:“表妹,这可是秋月妹妹送你的妆礼,我又怎好夺人所爱。” “可是我不爱啊,”左其星回的理所应当:“她送的时候我便说了不喜欢,只表姐说青玉有品味,是应当被珍视的礼物,我当场便答应表姐将这套头面送你了。” 她说话的神情还挺骄傲,一副“看我为表姐做了多少”的神情。 气得林雪晴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若非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她定是要起身与左其星撕扯到一起的。 左其星送完了妆礼,便退到门口处,左明瑶也隐在这里,此时便与左其星汇合,一起说说小话。 林雪晴的母亲许氏被罚进家庙,在自家女儿成婚的日子也没有放出来,府里主事的是二房的邱氏。 但刚才左其星看着林雪晴的样子,这事也丝毫没有影响她成婚的喜意,想来对张忧家这个夫婿是相当满意的。 距离新郎来接亲还有大半天时间,这一屋子的姐姐妹妹们便聚在一起闲话家常。 “咱们这些姐妹啊,一个个都出嫁了,往后再见面都不那么容易了呢。”一位小姐感慨了一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只盼着姐妹们个个嫁得好,往后美满顺遂吧。” “要说啊,咱们雪晴这亲事才真是顶顶的好呢,不说尚书府,单单张四公子,便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国子监任职,前程一片大好呢。”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张公子对咱们雪晴的情义,那才真的是没话说。” “谁说不是呢,不过还好雪晴没个同龄的庶妹什么的,否则非得眼红这门亲事,给抢了去不可。” 一屋子的人,瞬间齐刷刷把目光集中到左秋月身上。 做为庶出妹妹,竟成功抢了嫡姐的未婚夫,这事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 这个说话的小姐,与林雪晴关系最为要好,也是知道林雪晴十分不待见这个左秋月,才如此直白的下她面子。 再加上头一段时间,这个左秋月笼着林雪晴,可是冷落了她好一阵子呢。 左秋月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的,像是随时都要倒下似的。 第78章 真打起来了 她再是想不到,竟然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羞辱她。 此刻的左秋月,只想就地挖个洞钻进去。 都说官家小姐最好掩饰,有什么事,也是看破不说破,怎的轮到她,就是如此让人下不来台。 惶惑中,她抬眼看向坐在榻上的林雪晴,正好与她目光相对。 林雪晴的目光中透出浓浓的嘲讽之色,见到左秋月的窘相,不但没有出来解围,反而给了她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左秋月倒退半步,右手捂住心口。 怎会如此! 她与林雪晴分明是一队的!她们都仇视左其星,她们是共同战线的才是! 就在今日,她还看到林雪晴与左其星不对付,怎么突然就把火引到她身上了? 左秋月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林雪晴正是因为想起了左秋月当时的挑唆之举,这才恨上了她。 此时此刻,左秋月只看到林雪晴的嘴里吐出刀子一样的话语来:“现在这世道啊,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若真有个这样不知廉耻的妹妹,我可少不得要叮嘱四郎一声,出门可要小心,可不能乱发善心,再让人赖上了,后悔也没地方哭去。” 这番话说的,简直就是指着左秋月的鼻子在骂她,完全不留一丝情面。 左秋月被骂的脑子一片混沌,那一瞬间,只觉得气血上头,竟是不管不顾的反驳了出来。 “你以为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左秋月声音都劈了叉:“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呢,张家本来都要退亲了,你这门亲事来的光彩不光彩,自己心里没数吗?前些日子便使手段让张四公子去对付左其星,最后挨了一顿好打,母亲也被罚进家庙,打量着别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像你这样的恶毒心肠,与你交好的小姐们可小心着些吧,别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曾经的好友反目成仇,这杀伤力可是翻倍的! 一番话说出来,惊的在场的人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其中的内情竟如此之多。 林雪晴怒极了,不顾一切的从榻上站起来,厉声喝道:“住口住口住口!” 她拿起手边的东西砸向左秋月,不巧正是左其星带来并打开的那套青玉头面,连盒子带东西全落到左秋月身上,砸了她满身狼狈。 那些青玉摔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来人,快把她给我打出去!”林雪晴大喊道。 左秋月也上来那个劲了,对着林雪晴叫嚷道:“婚期提前那么多,说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怕是再过些日子要显怀了吧!” “啊啊啊,”林雪晴要疯了,不顾一切的冲上来就要去打左秋月,她怎敢如此,怎敢如此说她! 左其星站在后面看得津津有味,这一出大戏,可比‘探花错’还要好看,早知道出门就带一包瓜子来了。 左秋月也是豁出去了,想了想上一世她死前,林雪晴后来几年的生活,也是过得不怎么样。 当丫鬟上来拉她的时候又喊道:“你就算与张忧家成婚了又能怎么样,他能新鲜你几日?回头定然美妾成群,让你成为深闺怨妇!公婆妯娌不睦,晚景凄凉!说的就是你!你林雪晴注定没什么好收场的!” 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小,因为人已经被丫鬟拖出去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林雪晴被气的直掉眼泪,新娘妆都花了。 谁能忍受在大婚之日被人这么诅咒,什么夫妻不睦、晚景凄凉,是个人能在别人大婚时说这话吗! 更令人无助的是,如今她即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的母亲也不在身边,连个安慰她和出主意的人都没有。 好半晌,适才说话的小姐才上前拉了拉她的手,说:“别同那疯婆子一般计较,若是她说什么是什么,还用出来抢姐夫?直接在屋里说姐夫往后是她的便成了。” 话是这么说,但事却不是这么回事。 不过林雪晴好歹顾忌着今天是她的大日子,便强行让自己平静了一些。 左秋月已经被撵出去了,她便看向隐在屋子最后的左其星,这可是未婚夫被抢的主角。 被当众这么讨论,妹妹也被撵出去了,林雪晴倒要瞧瞧她会是个什么反应。 随着林雪晴的目光,屋子里其他的小姐们也纷纷看向左其星。 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左其星镇定自若的同她们打了个招呼,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令人半点错处也寻不到。 “大概这边也没什么事了,”左其星笑道:“我这便去找外祖母闲聊几句,自过了年也有些日子没见了。”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屋子。 留下的林雪晴紧抿着唇,更加不悦。 祖母自上回她与哥哥为母亲求情之后,待他们便冷淡了许多,都怪左其星,这一切的起源都是左其星! 左其星却早已走出了林雪晴的院子,完全不知道她在怨些什么,当然,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就是了。 左秋月回到靖安侯府后便冷静下来,这时不禁有些后悔。 刚才与林雪晴闹翻着实不是明智之举,过了今日,她在京里的名声怕是要糟。 也不知她是在哪里得罪了林雪晴,让她竟如此尖锐。早知如此,今日便不该去参加林雪晴的婚礼,被人挑剔礼数,也比闹成这样要好。 正纠结着,墨香敲门进来,福了一礼,道:“二小姐,姨娘马上就到了。” 左秋月顾不得思东想西,一下子站了起来。 “真的?!” 自上回左其星回门后,左秋月就“病”了几天,日日想念姨娘,再加上左秋阳也时不时在靖安侯面前伤春悲秋,哭诉姐弟两的不易,靖安侯终是松了口,答应让刘姨娘回府,但还是要禁足在秋霜院。 这已经是极好的结果了。 左秋阳立刻派了仆妇去家庙接人,这才让刘姨娘这么快就回了府。 左秋月见到刘氏的第一眼便哭着扑进了她怀里,仿佛这些日子以来受了太多委屈,都想发泄出来。 从前的十五年,她一直过得顺风顺水,可是自从去年开始,除了成功把亲事换过来,竟是没有一件顺心事。 第79章 物是人非 大部分嫁妆没了,母亲被罚,她自己,被左其星欺负的毫无还手之力,如今更是连林雪晴都闹掰了。 就好像,这世间的所有事,都在与她作对一样。 母女俩抱头痛哭,好半晌都没有缓过来。 林雪晴的婚礼还是如期举行了,街上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 左其星在街上看了一会儿热闹,等带着浸月和水寒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了。 然而左其星进出的角门,却已经落了锁。 天色才将将发暗,根本就没到落锁的时候。 左其星一看便知这是个什么情况。无非是文氏气不愤,想要找点不痛快。 水寒上前叫了几次门,也没有人出来。她也不废话,直接翻墙而过,从里面开了门,把左其星一行人放了进去。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过几息时间。 躲在院子里的门房看着惊呆了,心中思量着四少夫人到底什么来头,她的丫鬟竟然有如此俊的工夫,这谁能拦得住她! 衡庐院中,霍景安一天没出门,将他自安国公书房中拿出来的所有信件全看了,并做了记录,还原成之前的样子。 直到左其星推门进来,他才停了手。 起身帮左其星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问:“今日这婚礼怎么样?有趣吗?” 霍景安自是知道她与林雪晴不睦,但也相信她是个不会吃亏的。 左其星接过热茶,吹了吹,喝了一口,道:“有趣极了,今日可是看了好一出大戏。” 她便把左秋月与林雪晴闹翻的了事同霍景安说了一遍。 霍景安感慨道:“所以说啊,不能随意与人结盟,风险太大,一个不小心,便是要翻船。” 左其星意有所指的看了看他整理完的匣子:“你还说别人?” 指的就是霍景安轻易把自己的计划也都同她说了。 “那不一样,”霍景安撩开袍角坐到她对面:“我们俩能一样吗?我们可是连百年之约都结了的!” “结了也能离。” 如今这府里可不就是就在为着和离的事闹着吗。 “别想了,和离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和离的。” 左其星斜了他一眼,这人还挺有自信的。 别的不说,若是她真不想过了,任谁也休想拦住她的。 霍景安似是看懂了她心中的想法,上前揽住她的肩便把她往内室带,口中不正经道:“保证娘子满意就是。” 左其星任他带着,一个时辰后,觉得还是很满意的。 两个人斜躺在床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左其星突然想起进门时被人为难的事,侧了侧身,问道:“文氏那边你有什么打算?” “嗯,”霍景安道:“等她出门时,便将她打昏绑走,再审讯便是。” “这事交给我办吧。”左其星自告奋勇。 霍景安看了她一眼,还是点了点头道:“那你小心,有事就让浸月和水寒去做。” “嗯,”左其星含糊的说着:“等明天的。” 今天是十五,安国公是要到文氏那里的,两个人一起处理起来要麻烦一些。 “不急,先睡吧。” 二人相携睡去。 与此同时,户部尚书府中,来观礼的人群已经散去,张忧家高高兴兴的进了新房。 林雪晴是他心心念念的未婚妻,如今大婚,他心中着实欢喜。 但主院中,他的父母却是难掩忧色。 张母皱眉听着丫鬟报上来张忧家的情况,知道他已经兴高采烈的入洞房了,颇有些无奈。 “老爷,今日上午的事你可听说了?” “何事?”张怀济显然还没有关注过内宅的事。 张夫人卢氏便将今日镇南侯府中,林雪晴与左秋月之间的纠纷说给了张尚书听。 张怀济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只化作一声长叹。 “果然如此。这逆子……哎,有他后悔的。” “那可如何是好?”卢氏愁道:“那不若寻几个严厉些的嬷嬷,去教导一下她的规矩?” “不妥。”张怀济摇了摇头:“不要明着做这些,容易激起忧家的反骨,到时反而更难办。” “那……”卢氏为难。 “暂时先别管了,正是新婚,兴头上。过三四个月吧,寻两个貌美的丫头去伺候忧家,等二人没那么亲了,再出手去管教,才会事半功倍。” 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晚上。 靖安侯府中,被接回府禁足在秋霜院的刘姨娘梳洗打扮一番之后,让大丫鬟送了一方粉色丝帕去外院书房。 靖安侯看着那方丝帕,上面绣着一片片粉白的桃花,不由想起当年他们初相识时,便是他伤了手,刘姨情急之下用自己的丝帕替他包扎,后来他带着这方绣着桃花的丝帕找到了刘氏,把她收进府中做了通房。 后来的很多年,他对刘姨娘的感情一直都是最特别的。 想起二人年轻时,他在书房读书,刘姨娘红袖添香,小意温柔的伺候着笔墨,那时,这方桃花丝帕时常出现在他的眼前,令他分外熟悉。 罢了,左右是陪了他那么多年的女人,倒也无法做到完全无动于衷。 靖安侯这么想着,便站起身来,推开书房的门往外走,就去一趟秋霜院吧。 这时,王姨娘正端着一盅炖好的补汤走到书房门口,恰巧与出门的靖安侯碰了个正着。 王姨娘未语先笑,柔声道:“侯爷这是要出去?不如先喝几口汤,暖暖身子,外面凉得很。” 看着端着汤的小美人,靖安侯终是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又退回到书房中,用汤盅盛出一小碗,喝了起来。 但是明显能看得出,他有些心不在焉。 王姨娘捏着他的肩膀笑道:“侯爷可有什么心事?可方便同妾说说?” 靖安侯顿了顿,回道:“倒是有点事情,刚才出去便是想着去秋霜院看看刘姨娘,她今日回府了。” “应该的,”王姨娘手上动作不停,口中的话万分贴心:“妾便是最爱侯爷这重情的性子,侯爷喝了这碗汤,便去秋霜院看看姐姐吧。这大半年,姐姐也不容易。” 靖安侯大为熨帖,拍了拍王姨娘的手道:“你是个懂事的。” 第80章 各怀心事 王姨娘捏肩的动作不停,“刘姐姐也是一时爱女心切,才辜负了侯爷的情谊,如若不然,以侯爷的长情,何至于此。” 她的手搭在靖安侯的脖子上,俯下身去,将一张漂亮白皙的小脸放大出现在靖安侯的面前,道:“妾定然以此为戒,往后必不辜负侯爷对妾的一片心。” 这话说的,句句通情达理,却给靖安侯输出了一个信号,刘姨娘是因为做了错事才被罚的,她辜负的你的信任,而我,一定不辜负你。 靖安侯不觉间,对刘姨娘的心思便淡了几分,又更加信任王姨娘几分。 一盅汤喝完,他还是起身去了秋霜院。 刘姨娘打扮妥当在院门口迎着,见靖安侯过来,急走两步上前,颤抖着双唇忍着眼泪看向靖安侯,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从前整日见面不觉得,此时大半年没见,才知道这个男人的宠爱对她来说才是所有。 此刻的刘姨娘,只恨不得拿出浑身解数,好让这个男人重新宠爱自己。 然而看在靖安侯眼中,却与刘姨娘想象完全不同。 刘姨娘在家庙青灯古佛的住了大半年,缺衣少食,保养的自然不好。皮肤也粗糙了很多,眼神都变得有些浑浊。 大半年不见,再次骤然看到,靖安侯一时竟感觉十分陌生。 她好像,与从前大相径庭了。 特别是靖安侯刚从年轻貌美的王姨娘身边出来,王姨娘那张年轻娇美的脸庞刚刚还放大在他面前,肌肤吹弹可破。 对比下来,已经三十多岁的刘姨娘,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再做娇媚之态,已经失了年轻时的那番风韵。 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他才没有转身便走,而是随着刘姨娘进了秋霜院。 自院门到正屋的一路上,靖安侯内心冒出许多想法。 一时觉得这人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好似再没年轻时的灵动柔美之气,一时又觉得这是陪了他将近二十年的女人,应该善待她一些,回头又大约受了王姨娘说话的影响,又觉得是刘姨娘先辜负了他的,就算他不善待她,也挑不出他的理来…… 理由王姨娘已经替他找好,靖安侯完全没了心理压力。 夜色渐深,尽管刘姨娘已经尽力,靖安侯最后也没有留宿,只推脱累了,便回书房歇息去了。 刘姨娘看着靖安侯离去的背影,呆呆坐在榻上,如丧考妣。 不会是这样的,他们二十年的感情,不会是这样的…… 秋霜院的油灯燃了半夜,映照出一个枯坐着的女人。 直到天快亮时,刘姨娘才回过神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道:已经回来了,那便是一个好的开始,后面便是事在人为。 她自诩对靖安侯最为了解,只要住在府里,往后有的是机会。 而明威将军府中,徐高延与石氏也是半宿没睡。 今日左秋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口出恶言,早已经在京城贵人圈子里传遍了。 石氏咬着牙道:“在别人大婚的当日口出诅咒之言,那真是一个高门贵女能做出来的事吗?怕是市井泼妇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徐高延也甚是不喜,但再有两个多月便是婚期,自家儿子又当街对左秋月有逾矩之行,退婚是想都不要想的。 他叹了口气,回道:“往好处看,听说她姨娘已经被接回来了。” 石氏也跟着叹气,她已经不知多少次怨怪儿子怎么就在街上救了那扫把星,好好的娶了嫡出的左其星不好吗? 不说左其星教养如何,至少她成婚那日,那嫁妆的排场就盛大的令人眼热不已。 只明面上的便奢华非常,更别说还有不知多少田产铺子,那都是固定的进项,每年只坐着收钱,怕是都够得上全府用度了。 他们府上三个儿子,老大徐毅娶了徐高延副将之女,跟本就没带过来什么嫁妆,老二徐盛本想着能娶到高门贵女,这方面应是不用愁了,可谁知却出了这样的变故。 如今只得把注意力放在老三徐昌身上,石氏在心中思量着,这一回,必不能让老三的婚事随意决定了去。 安国公府中。 正值十五,安国公宿在文氏房里。 对于霍远去老四那传回来的话,安国公恼怒的很。 “这个逆子!”安国公半晌不肯上榻,在地上走来走去,气愤道:“不孝不悌,忤逆成性,要他何用,合该将他逐出族谱去!” 他不上榻,文氏也只得陪他站着,口中假意安慰道:“老爷何必如此动怒,仔细伤了身子。老四正值新婚,对那左氏定然是最起腻的时候,且容他想想吧。” “想个屁!”安国公气得直吹胡子:“怪道自小就是个克亲的,我看放在外面二十年也太少了,再放个二十年才是!” 文氏在心中暗喜,嘴上却说道:“毕竟是姐姐的孩子,老爷别的不看,也要看在姐姐的情份上。” “哼!”说起先夫人,安国公冷哼一声,面色更加不善,抬脚走到榻前,倒头躺下,背对着文氏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文氏就知道会如此,这些年,在安国公这里每提一次福康县主,他便气上一回,也不知当年是与福康县主发生了什么。 一整个晚上,上京城各色人家各怀心事的睡去。 到第二天天亮时,安国公府侧门大开,外出办差的二公子霍忠国回来了。 霍忠国回来的第一站,便是去了霍美玉的院子。 此时霍美玉已经在自己的院子里用了早饭,见到二哥回府,也是万分高兴,迎上去问:“二哥这是赶了夜路?” “倒也没有,”霍忠国笑道:“昨夜回来的晚,误了进城的时辰,这才歇在了城外的客栈。” 霍美玉这才放了心,亲自给霍忠国倒了热茶送上去:“二哥辛苦了。” “那倒也没多辛苦,”霍忠国还是笑,然后将手中的布袋子放到霍美玉面前的小几上,神秘兮兮的说道:“妹妹快看看这是什么?” 霍美玉带着期待的拆开布袋,里面是一只长条形的木匣,打开木匣,竟是一卷画轴。 第81章 开会讨论 霍忠国带着希冀的神情看着霍美玉道:“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霍美玉自他的神色中便能觉察出,这物件定非凡品。 果然,画卷展开,霍美玉细细一看,忍不住惊叹道:“竟是顾亭之的青岚玉水图!” 顾亭之是前朝最具盛名的书画大家,这幅青岚玉水图更是他一生中的巅峰之作,整幅画,山上所用的颜料都是珍贵的青金石制成,色彩绚烂夺目,久存不减。 霍忠国听她一口便道出这幅画的出处,自得一笑:“还是妹妹有眼光,这样珍稀的画作便应该由妹妹品鉴才是。” “二哥哪里来的如此奇珍!”霍美玉即便见惯了好东西,此刻也是连连惊叹,并把画作小心的放置到长案上,防止不小心污了碰了。 她惯常喜爱风雅之物,对这幅青岚玉水图简直是爱不释手。 “妹妹别管是从哪里来的,你只说喜欢不喜欢吧。” “自是喜欢的,”霍美玉笑容灿烂:“还是二哥最为懂我!” 对于霍美玉毫不掩饰的喜爱之色,霍忠国心中十分熨帖,仿佛是自己的心意得到了极大的认可一样,也跟着笑逐颜开。 他惯常喜爱这些字画,自己也收藏了许多,但是这一幅能得小妹这样欢心,送出去也是值了。 “收好了,别被你五哥看见,小心他偷了你的画去换马。” “二哥提醒的是,”霍美玉又欣赏了一会儿,这才万般仔细的将青岚玉水图收了起来。 送礼环节过后,霍忠国才正色问道:“这几日我不在家里,家里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说起这个,霍美玉的神色便淡了几分,道:“我听说,父亲叫了四哥说话,想让他与左氏和离,四哥不肯,还顶撞了父亲。” “竟有此事!”霍忠国“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在他印象里,父亲肃穆威严,哪里容得了儿子忤逆。 “没想到,这老四养在外面,竟是养出了一个情种来。”霍忠国的语气也不知是感叹还是嘲讽,老四敢忤逆父亲,无异于自毁前途,简直愚不可及。 霍美玉继续道:“你不在家这几日,四哥也很少出现,但四嫂这样一个……她在府里,我,我也不太出院门,也怕触了她的霉头。” 言外之意,这么一个炮仗一样的混不吝,还能打,要是出去惹了她,再挨一顿打,她往后还怎么见人。 霍忠国更气了,从来只听说媳妇嫁进婆家被欺负的,没听说有媳妇进了婆家作威作福的。 只要一想起这些日子他娘同他妹妹所受的委屈,霍忠国便觉得怒发冲冠,恨不得立刻结果了那个左氏才好。 他在屋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半晌,说道:“把老大老三老五叫来,一起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说着,他便回身,吩咐身后小厮道:“茂祥,你去,把大公子,三公子,五公子都叫过来,就说有事情要商议。” “是。”茂祥转身便走。 “等一下,”霍忠国叫住他说:“把老六也叫上吧。” 不多时,五兄弟便齐聚在霍美玉的碧澜院中。 安国公府这六兄弟里面,老大与老四是已逝的先夫人福康县主所出,老二与老五并霍美玉乃是一母同胞,为文氏所出,剩下的老三和老六则是庶出子。 安国公后院五个妾室,只周氏生了老三,已故的卫氏生了老六,别的都无所出。 如今除了霍景安,其余五个全数到齐了。 霍忠国把左其星之前对文氏做过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观察了一下兄弟们的反应。 老大沉默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老三眉头紧锁,从表情看得出,十分不满。老五这个火爆脾气直接窜了起来,恨不得现在就打到衡庐院中。最小的老六今年十六岁,一惯畏首畏尾的低着头,看不清是个什么神色。 霍忠国看着神色各异的兄弟几个,开口道:“都什么意思,咱们拿出个章程来。” 老五霍子原先忍不住了,扬声道:“章程什么章程,什么事都要掉书袋整出个一二三来吗。都被人骑到头上拉屎了,如何能忍!现在兄弟几个就打过去,我就不信了,咱们五个大老爷们儿还能连个小娘皮都打不过!” “老五你先坐下,”霍忠国提高了声音皱眉道:“你这冲动的性子也该改改了。且不说那左氏是会武的,只她身边藏了多少高手,你都不知。她敢在咱们国公府如此放肆,又岂能没点后路!” 霍子原不服,但是在兄弟几个里面,如今他二哥官位最高,也最得父亲器重,话语权自然也是最重的。 他梗着脖子站了半晌,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坐下了。 霍忠国把目光转向霍延辉,道:“大哥有什么想法。” 霍延辉本是不想说话,但已经问到他身上了,只得讷讷的张了张嘴,道:“先前因着过礼的事,我去过一次衡庐院。老四是个混不吝的,听不进去劝说。” “呵,”霍子原冷嗤一声:“想来大哥是顾忌着同出一母的兄弟情分,不想与四弟交恶吧。” “不……”霍延辉似有一肚子话想说,但说什么又都显得很无力。 他的身份在这一众兄弟当中十分尴尬。 他本是这安国公府的嫡长子,生母又是那样尊贵的身份,本应是六兄弟当中主事的那个,是训导弟弟们的那个。 可,如今站在主位上以上位者姿态同他们几个说话的,却是文氏所出的二弟。 反倒是他,一个当大哥的,年近三十,只能坐着听二弟的安排。 这时的霍延辉,突然想到那时他去劝霍景安,霍景安对他说的话。 你一个嫡长子,快三十了,为什么还不是国公府世子?你是不是挡了别人的道?你就算再讨好别人也是徒劳的,因为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块拦路石。 所以还说什么呢?他普普通通一句话,也没有帮老四说话,到了霍子原嘴里,就成这样了,怕是他做什么都是错的吧。 霍延辉挫败的微低下头,也不再过多辩解。 第82章 那便让他们忙些吧 这会儿,霍忠国才假意呵斥道:“子原,乱说什么话!大哥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能不知道吗?!” 霍子原被老二说了后不再开口,但那眼神却仍是桀骜不驯,看向霍延辉时仍旧带着不忿,带着迁怒的责怪。 “老三怎么看?”霍忠国问。 霍开程皱紧的眉头就没松开过,问到他头上,他沉吟半晌,才道:“父亲都还没有动手,怕是也不想我们府中闹得太厉害,让外人看了热闹。所以若是直接打过去,必须要有十足的把握,不然就需要从长计议。” “瞻前顾后!”霍子原斜了他一眼,“要是事事都要想个万全之法,那什么也不用做了,当缩头乌龟去吧!没见小妹都受了惊吓吗?多拖一天,就多一天的惊吓!” “事关重大,最好是能想出一种两全之法,既能解决了她,又不损害我们国公府的名声。”霍开程看了一眼霍子原,还是耐心的解释道。 “说的容易,两全之法,哪来那么多两全之法?” 霍开程被霍子原说的也起了点脾气,咬了咬牙道:“就比如先下毒废了她,随后处置起来就容易很多,再或者让她出门时遇到山匪,或是坠崖、落水……事在人为,真想找到两全之法,总会有的。” 霍子原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其实霍忠国心中是有一个想法的,在他还没有出去办差之前,那个法想就自他脑中形成,现在听了老三说话,更加笃定了几分。 老六霍文泽等哥哥们都争执完了,小声开口道:“我,我都听哥哥们的。” 比起其他五个哥哥,老六身形微胖,平日在府里因着没有人管,生活也有些潦草,说话做事也没什么自信。 几人也早就习惯了。 霍忠国叫他来,也没指望他出主意。 这一会儿,各人都表达完自己的想法,霍忠国又转向霍美玉,柔声问:“玉儿可有什么想说的?” 霍美玉轻声道:“做事先考虑国公府的声望吧,别惹父亲生气。” 霍忠国点了点头,转向霍开程:“老三文采好,你便写一篇文章吧,把左氏不敬父母、在国公府肆意妄为的事写出来,投到上京月报去,就算出事,我们也要是有理的一方。” “好。”霍开程同意了。 “子原也不必过于心急,等开程的文章发出来,我们再做什么,也无可指摘。” “哼,”霍子原不服气,要按他的脾气,根本就用不着讨论,直接带人冲过去平了老四的院子就是,敢在国公府里不敬父母,谁给他们的胆子。 “要是上京月报不发三哥的文章,又待如何?” “不会的,”霍忠国肯定道:“上京月报专门有几版写家长里短的事,对这种内宅之事会感兴趣的。若是实在不行,那我们便出银子,出银子让他们登,怎会登不上。” 霍开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这文章由我来写没问题,若是去刊发需要银子,由谁来付?” 霍子原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霍开程:“三哥你不会如此小气吧,这样的小钱也不舍得花?咱们兄弟几个就你私房最多吧,平常与旁人小气些也就罢了,自家兄弟,又是为自己办事,还差这三瓜两枣?” 霍开程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多说,就算是认了下来。 别的兄弟也没把这当回事,身为国公府的公子,哪里差那几两碎银了。 到最后,霍忠国定了个基调,道:“往后出门交友宴饮之类,对于老四媳妇的事,也不必避讳着,适当说一说,为以后做准备。” 败坏名声这事,细水长流,需得一点一点的渗透。 一场兄弟间的讨论就这么散了,其实到最后,也没商议出什么有用的章程,只定了第一步,先把左氏的恶行宣扬出去。 霍延辉有些不在状态的起身,面无表情的往外走,到门口时,听到霍忠国在后面说道:“子原,你先留一下,我还有话要同你说。” 同是兄弟,不是一个娘生的,终究是不一样,他们都走了,亲兄弟两个还单独有事要商量,避着他们,或许主要想避着的就是他。 霍延辉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思绪飞到了哪里去。 直到人都走了,只剩下霍忠国与霍子原二人,霍忠国才开口道:“这个老四媳妇,之前曾被夜枭袭击过,但全身而退了,身边高手不少,你惯常冲动,行事还要小心。” “知道了。”霍子原回的不情不愿。 霍忠国沉吟了半刻又道:“我想,夜枭毕竟是星罗会最低等级的杀手,任务失败率高也正常。实在不行,三月清明节,我们都要去家庙祭祖,到时候,说不定是个机会。” 想要杀人这样的想法,霍忠国不想在别的兄弟面前直说,只单独留了霍子原。 霍子原听到这就来了精神:“二哥你是说……我们去找影煞?” “到时候再看看,或许用不着也说不定。” “还真是麻烦,”霍子原叹了口气:“要我说,就直接让父亲去府衙办个文书,直接将她休了便是,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休了之后呢?让老四夫妻大闹安国公府?打得满京城看热闹?再去惊动官府?若真是如此,在圣上眼里,咱们父亲还哪有脸面?” “麻烦!”霍子原踢了踢桌脚,只觉得心中郁气难消。 霍忠国何尝不是如此:“如今也算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回头我便去找父亲商议一下吧。” 他们不知道的是,转过身暗卫便把他们商量的事报到了衡庐院。 霍景安听了之后立刻沉下脸来,他的这些兄弟,虽对他不善,但自小便没有养在一起,不亲近也正常。 他本没想与这些兄弟们井水不犯河水的,可没想到,他们却先把主意打到他头上了。 左其星却是笑了:“既然他们这么空闲,还能专门聚集在一起讨论怎么对付我,那便让他们忙一些吧。” 第83章 绑了文氏 国公府里还是太安静了,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即便二人整日闭门不出,不与旁人交往,麻烦也能找到他们头上,那便让国公府乱起来吧,乱到他们自顾不暇,是不是就没有精力来关注他们了。 当天夜里,左其星再次潜入春山居,迷药放倒了值夜的几个丫鬟婆子,无声无息的将文氏扛了出来。 她没有将文氏带出国公府,而是大摇大摆的将文氏带回了衡庐院,捆上手脚堵住嘴扔进了柴房,自己则是回屋重新睡了个回笼觉。 文氏没多久便清醒了过来,她惊恐的发现,自己被绑架了! 是谁绑了她?!绑她是要做什么?索要钱财还是有过节寻仇的?谁能悄无声息的潜入国公府来绑她! 问题很多,但文氏心绪大乱,恐惧非常,一时竟是半分也理不清。 与文氏醒来差不多的时辰,春山居守夜的几个丫鬟婆子也醒了,春柳看着自家主子空空如也的床榻,心下一片惊恐,夫人不见了! 她捂住自己的嘴,止住刚要溢出的呼喊,转身出去找了王嬷嬷。 王嬷嬷听说之后也是大惊。 “你是说,夫人不见了?” 春柳眨着透出惧色的眸子,点了点头。 “先不要声张。只说夫人病了,别让人进屋。派两个心腹在府里找找,许是夫人只是出去走走。但是,一旦是被人掳走的,那便是关乎到夫人名节的大事,万万不可让别人知道,能瞒一时是一时。” 天光大亮时,左其星醒了。 她慢条斯理的洗漱穿衣吃早饭,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才进了关着文氏的柴房。 文氏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听到声音立刻抬头看去,眼中一片惊骇之色。 在看到来人是左其星的时候,她反而是放心了一些。 幸好,幸好不是什么歹人,只是这个不服管教的儿媳妇。想来是前两日的事情让她不满了,要出出气。 料想她再如何,也是不敢杀了婆婆的,而且自己还在府中,便不存在被掳出去名节有失的事。 想到这,她定了定神,在左其星解了她的束缚时,努力摆出一副婆婆姿态,道:“左氏!你是要反了天了不成?竟是在府里对婆母不利!” 左其星笑道:“都成阶下囚了,就少摆点谱吧。” 文氏色厉内荏,瞪着眼睛叫道:“你待如何?你好大的胆子!” 左其星二话没说,走上前踹了她一脚。 “啊!”文氏一声惨呼,这一脚踹在她的腰眼上,疼痛异常。 只这一下,她便再也拿不出婆婆的威风来了。 “嘘……”左其星将手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别说话,不然会后悔。” 文氏瘫在地上想要往后退,但退无可退。 她突然觉得这个儿媳妇太过可怕,若是时光可以倒流,她定不会再想要去寻她的麻烦,只能有多远离多远,再不与她有半点牵连。 但现在想这些都已经晚了。 左其星笑着蹲下,目光与她平视,轻声道:“我请婆母来,主要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她分明是笑着的,看在文氏的眼中,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你问。”文氏还是屈服了。 “福康县主是你杀的吗?”左其星开门见山。 “什么?!”文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万万没想到,左其星要问的竟是这样的问题。 都二十年了,你一个新进门的媳妇,怎么会想起问这些? 难道是霍景安指使的?霍景安想要干嘛?! 这一瞬间,文氏身体紧绷,做出防御姿态,目光下移,看向地面,口中说道:“不,我不知道!不是我!” 左其星毫不留情的又给了她一脚:“想好了再说,说不好,今日你是再无法全须全尾的出去了。” 文氏心中怕极了,说话都开始哆嗦,但还是强撑着说道:“真的!真的不是我啊!我一个妾室,我,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对主母动手啊。” “呵,你是个妾室还能扶正呢。”左其星又踹了她两脚:“谁得利就是谁动的手,别跟我在这废话,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让我满意了,我便放你出去,若是再不说实话,那就来二十道刑罚让你尝个遍,再扒光了扔到永安大街上去。你可想好了,这个后果你能不能承担得起!” 这个后果描述的太可怕了,二十道刑罚会受多少折磨不说,只扒光了扔到闹市区这一条,她整个后半生就毁了,现在所有的生活都将不复存在。 丢了那么大的人,怕是连活都没法活了。 左其星已经作势要来抓她了,文氏惊恐到无以复加。 她知道,这个左其星疯起来什么事都能干出来,不然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把她这个当婆母的绑来,既然能把她绑来,那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等等,等等!我说!”文氏双手抱住自己,对于自己现在的处境十分惊惶。 左其星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 “我,我真的没有害夫人。当时,当时我的确是想要夫人流产,我,我曾私下里往夫人的补品中加了红花,可是那些补品虽送到夫人那里,却好似并没有被夫人用过。这些,夫人从前伺候在身边的老人应该都是知道的。” 文氏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左其星的声音冰冷无情:“继续。” 文氏抹了抹眼泪,道:“但是,夫人虽然没用红花,身体却是弱了下来,随着月份增加,面色渐渐变得惨白,到后来,已经无法下地走动了。” 根据文氏的说法,福康县主在孕期便已经中毒了,到孕晚期,毒发连走路都困难,这与霍景安的情况也算对上了。 “府里可有别的妾室有可能下毒?”左其星问。 文氏想了想,道:“当时府里,连我,连我在内,一共有六个妾室,但剩下几个,都不受宠,想是,想是舞不到夫人面前的。” 左其星又给了她一脚:“再好好想想,除了那几个妾室,府里可还有什么别的有危险的人物?” 说着还去把她的衣领扯开,一阵冷气冲入衣服中,激起满身鸡皮疙瘩。 第84章 胆怯 文氏终于受不住了,痛哭流涕的把二十年前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讲了出来,就差回忆自己喜欢穿什么颜色的内裤了。 左其星来回问了好几次,细节也都对得上,这才相信了她说的话。 “那么,那段时间,可有外人来访?” 文氏冥思苦想,半晌才道:“都是与各家正常往来,只宫里来送过几回赏赐。” 宫里的赏赐?左其星想了想,县主与皇家沾亲带故的,宫里有赏大约也是正常的。 “还有别的吗?” 文氏思索再三,终是摇了摇头。 看来在文氏这里也只能得到这些信息了。 左其星脱离问话模式,微眯起眼睛看着她道:“你一个小妾,竟敢往主母的补品中下红花,你胆子不小啊。” “我错了,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虽然中毒的事与她无关,但是她也的确是有了做坏事的动机,也付出行动了,顶多算是未遂。 左其星也没放过她,打沙包一样对她拳脚相加了一番,直打得文氏鬼哭神嚎,丝毫没了样子才罢休。 文氏被左其星扔出了衡庐院,整个人衣衫不整,发髻散乱。她一个人跌跌撞撞,拣着没人的小路回了春山居,一路上生怕被人撞见。 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的王嬷嬷与春柳,见到自家夫人回来了,终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夫人你去了哪里,可把我们急坏了。”春柳一边把文氏往里屋扶,一边口中念叨着。 被春柳扶着,文氏呲牙咧嘴,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疼,连肉都碰不得。 待终于回了回屋,文氏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精神一放松,整个人失魂落魄的,颓靡得很。 “夫人可是遇到了什么事?”王嬷嬷也问。 文氏一言不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被左其星抓去打了一顿吗?这事如果宣扬出去,对她也不好,还容易被左其星报复。 今日左其星能够不知不觉的掳走她一次,保不齐明儿个还能再掳走她第二次,到时候她怕是就要彻底完了。 “别问了。”三个字,文氏说的有气无力。 福康县主死了已经二十一年了,她留下来的嫡长子早已经被驯化,构不成威胁,可是万万没想到,竟是那个被扔在外面二十年的老四,找了回来,开始刨根问底。 二十年前自己做的那点事,最后也没能成功,她以为早已经过去,不曾想,竟是以这样的方式被刨了出来。 看着文氏的状态,王嬷嬷与春柳识趣的闭了嘴,不再追问。 衡庐院中,左其星与霍景安相对而坐。 霍景安眉头微拧,道:“所以说,我母亲所中的毒,与后宅的争斗无关?” “应是如此。”左其星把对文氏的问话一五一十同霍景安说了。 二人一起,把得到的信息逐条分析,最后得出结论,最有可能做成这件事的,是安国公或者宫里的某一位。 “时间太久远,也不知能否查到母亲当年与谁有仇怨。” “我已经找到了当年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再过几天就能到京城,到时问问她。” “只能如此了。”左其星拍了拍霍景安的肩:“二十年都过去了,也不差这三五日的,我们总会查到事情的真相。” 霍景安点了点头。 要说感情,他与母亲从未见过面,谈不上什么深厚的感情,但身为人子,有些事情不止感情,也是义务,是为了给予自己生命的人必须要做的。 更何况,在他成长的二十年间,自己也遭受到数次生死劫难,这件事,怕是还未结束。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左其星突然凑过来,满脸希冀的问道:“你父亲,能不能动?” 文氏的手感很好,左其星有点想抓安国公了,整个人跃跃欲试的。 霍景安看她一眼,无奈道:“现在还不行。” 安国公势力繁杂,在朝中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动他,需要踩在他的底线上,过犹不及。 左其星撇了撇唇角,颇有些惋惜。 霍景安见她如此,赶紧抱起人来进行了一番白日解毒,忙到她没空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这媳妇如今是放飞自我了,再过几天,怕是连圣上都想抓来玩玩了。 —— 徐盛这几日也不知怎的,频繁做梦,而且那些梦境,都真实的可怕,即便醒来,也深深烙印在脑中,像是回忆一般真实。 在梦中,他与左其星成婚后,生活十分顺遂。 左其星在家中与他母亲嫂子都相处的十分融洽,家里事都被她处理的井井有条。 他的仕途也一片坦荡、节节高升,自己的才能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不过几年时间,一路从巡城司做到从三品京卫指挥使。 只不过,梦中的所有场景,陪在他身边的,一直是靖安侯的大小姐左其星,而不是他现在的未婚妻左秋月,左秋月则是嫁到了左其星现在的夫家,安国公府去了。 他不禁想到,如今二人交换了亲事,他与左秋月成婚后,也会官运亨通吗?会一路高升,几年时间便达到从三品的高度吗? 想到最后,他给了自己肯定的答复。 能力是自己的,他一步一步平稳走上去的,旺夫这种事,只是民间传闻而已。 再加上看看如今的霍景安,竟是连一官半职也没有的。 只不过,随着梦境的增加,他控制不住的更加关注起左其星来。 在他的梦中,京城最火的安远楼就是左其星的产业,他不知真实情况是否如此,只在巡城时特意挑选永安大街方向,时常在安远楼门口徘徊,还真让他发现了,左其星与她那闺中好友廉染,三五不时便会来安远楼吃饭。 徐盛也有些迷惑,因为在他的梦中,左其星并没有廉染这样一位出格的朋友。 他如今也是说不清,自己这离奇的梦境究竟是前世发生的,还是纯属巧合。 反倒是左秋月,时常与他见面,隔几日便会在百味斋买一份荷花酥给他带上孝敬母亲。 还有,每次见面,左秋月都会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他已经升到从三品指挥使了一般,令他十分受用。 罢了,徐盛想,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也该知足的。 第85章 欠揍 不几日,廉染找梅婆子传话,说有事要见上一面。 二人便再次约到了安远楼的三号雅间。 廉染一见面便冲上来抱了左其星一把,随后长叹一口气,道:“星啊,你猜怎么着,我二哥,也和离了。” “嗯?” 左其星有点惊讶,拉着廉染坐好,才问:“怎么回事?” 这年头可不像后世,和离可是件稀奇事。 寻常时候京里若是有个和离的,都会被津津乐道好几天,更别说英国公府一门和离了两个。 儿子女儿都和离了,英国公也不知要愁白了多少头发。 廉染皱了皱鼻子,道:“我二嫂受不了了呗。” 左其星做出洗耳恭听状。 “我二哥那人,整日在外与人饮酒作乐,不务正业,酒楼画坊的常客。” 左其星没接话,继续听着,她觉得这个时代的女子,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便和离归家。 果然,就听廉染继续说道:“这也就罢了,关键是,他还标榜着自己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雅士,从不肯沾染黄白之物。” “那是如何去酒楼画坊的?这些地方没钱可进不得。” “说的是什么,整日在外花天酒地,今儿个买个绝版的字画古籍,明儿个拯救一个身世凄惨的青楼姑娘,需要银钱便让人去府里找我二嫂要。我二嫂但凡露出些银钱方面的为难,他便斥责人家满身铜臭,俗不可耐。” 左其星咋舌。 这英国公府的二公子,还真是缺了社会的毒打,天真的可以。 廉染还没说完。 “不仅如此,他还在府中养了七个矫揉造作的小妾,自己称之为七仙女,整日陪着他吟诗作对,对月弹琴,那衣裳首饰不限量的供应着,绝版书画说送就送,把家底都要掏空了。二嫂每每劝戒,都引得他格外不喜,到最后干脆连二嫂的院子都不进了。” “这么看来,和离也很好啊,”左其星点着头道:“如此,你二哥少了束缚,便更加逍遥快活了,你该替他高兴才是。” “高兴个屁!”廉染咬牙气道:“二嫂走了,他更没了管束,那些要债的岂不是就得找到英国公府,我们还哪有宁日!” “那就不替他还啊,”左其星闲闲说道:“告诉所有店铺,从此之后,去英国公府要债的,统统不认,不就行了?” “那我二哥还不得在外面被人打死!” 左其星还是一派轻松:“可他不就是缺了那顿打吗?” 廉染愣了愣,想想左其星的话,也觉得十分有道理。 左其星又道:“其实最好的方法,是让你爹把你二哥连同他那七个小妾一起分出去,让他们分府单过,不再管他。” “可是,别人都说,父母在,不分家的……这不是常理?”廉染有些犹豫。 “可是,按常理,别人家也没几个和离的,别人家也没找齐七仙女的,别人家也没这么需要毒打的儿子。” “那,他若是实在过不下去了怎么办?” 左其星白了她一眼:“人家不食人间烟火,怎么会过不下去,你真是想多了。” 廉染也不是个迂腐的,很快便想通其中的关窍。若是他二哥真能懂事,再接回来就是了。 “那我回去找我爹!”她说着,便风风火火的跑了。 左其星看着面前刚上来,还没动过的菜,无奈的摇了摇头。 好大动静把她叫出来,这才说了几句话,就跑了。 她转头吩咐道:“宝丰,将这桌子菜打包吧,再多要一份香辣脑花,带回去给拙石,那吃货念叨着脑花好几天了。” 宝丰一边笑着,一边去问小二要食盒。 此时的安远楼,由于上京月报关于‘探花错’收稿的截止,此时已经换了新的辩题。 一众学子们或站或坐,也还是兴致高昂的谈笑着,个个意气风发。 到了二十二日,新一期的上京月报发行了。 这一期的小册子,似乎比上一期更厚一些,只时评一个版面,就占了整整六页。 其中最为醒目的位置上,于墨的文章赫然在列。 与别的拘泥于是非对错的文章不同,他并没有引经据典,而是着眼于天下,把女子被过度束缚的坏处讲了一遍,又由浅入深的剖析了一番,女子抛却从一而终的想法后,能对整个天下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左其星细细看了他的文章,这人思想极活跃,而且很会审时度势。上次被她启发后,看来是想了很多的,但写出来时,看得出是收着来的。 这世间最难的事情就是改变他人的想法,礼教思想已经深入人心,他知道循序渐进、过犹不及的道理。 这让左其星十分满意,于墨的确是个可用之材。 另外一个让左其星惊喜的,是科普版块,有一篇关于改良农具的文章,带着省力装置,变单排犁地为三排,让一头牛的效率提升三倍,并附上了具体的制作流程和图纸。 如今左其星已经将那个岳青口中善农科的秀才揽入麾下,就安排在上京月报负责科普版块。 那秀才名叫钟乐学,起先是不愿意为人所用的,他一辈子致力于农耕技术的改良提升,只想安心做研究、种地,顺便帮帮村里人。 然后岳青去给他画了个大饼,同他说,如今你在村里研究,条件有限不说,还只能帮到这村子附近的人。但若是为月报做事,除了仍旧可以做研究之外,主子还专门拨了一个庄子给你做试验田,里面耕种的农人农具都配齐了,还有专门做记录的书记员,全部听从你的调遣。 最重要的是,上京月报发布地域极广,你研究出来的东西刊登在上面,会被天下农人所知,受益者不知凡几,是真正能造福天下的大好事。 全部戳在需求点上,钟乐学果然被打动了,卷着铺盖直接搬到了京城,住在了左其星安排的“员工宿舍”当中。 这一回发布新型农具的人,也是他的朋友。 钟乐学此人心思全在研究上,既然来了,既然有上京月报这样一个媒介,他自然要不遗余力的利用上,争取做到最好的效果。 第86章 下毒 于墨在这一期的上京月报上出了大风头,市井相传已经被贵人看中,收去做了幕僚。 来安远楼的频率也从一两天来一次,改为五日一次。每次来时,便被许多学子们包围着问问题。 这一期上京月报的辩题是“法理”与“人情”,于墨每回来时,都被强行拉着辩上半天。 本是想着趁休息时来消遣的,但最后搞的,竟是比当值还要累。 而安远楼中聚集的学子则是越来越多了,掌柜的已经将一楼的一半都划出去了,还是显得十分拥挤。 左其星当机立断,让程典去收隔壁铺子。 说起来,隔壁是个卖瓷器的铺子,里面摆了些样品,精致是很精致的,但卖得死贵,似乎生意也并不怎么样。 里面只一个老掌柜带着一个小伙计。 程典去了不过一刻钟,便回来了。 “主子,那边掌柜的说,东家是个外地人,寻常也见不到面。后面答应给东家去信一封,但属下琢磨着,这事不好办。” 左其星略微一想,觉得他们说的应该是真的,若东家在上京城,那两个人又怎会如此散漫,也完全不想着怎么招揽生意赚钱。 见左其星没说话,程典又道:“或者属下想个别的法子……” 未尽之语,定不是什么好话。 左其星白了他一眼,程典这人,哪哪都好,就是正义感弱了点,行事总是“别具一格”。 “不用,”左其星沉吟片刻道:“也不是非得收人家铺子不可,实在不行,那便将安远楼搬走,寻个大院子,前面吃饭,后面做书肆外加接待这些人,也挺好。” “是。”程典立刻应承。 “在外行事,非常手段要用在非常事上,作奸犯科的事,不要沾。” “属下晓得了。” 虽然收了瓷器铺子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收不到也不必强求。 到了晚上,与霍景安例行一个“解毒疗程”后,二人并排躺着,左其星想起白天的事,懒洋洋的开口问道:“你可知这京里有哪处地角便利,地方又很大的铺面?” “做什么用?”霍景安把玩着她的一缕发丝,一下一下往手指上绕着。 “我那安远楼,最近是越发拥挤了,想收了隔壁的铺子,也不太顺利,便想着,实在不行,便重建一处,把安远楼搬走。” “收隔壁铺子?”霍景安思索片刻,问:“可是那瓷器铺子?” 左其星点头:“找不到东家。” “那便不必搬了,”霍景安道:“那铺子的东家我认识,明个儿我就让他们搬走,你想扩建,直接扩便是。” “啊?”左其星从他怀里坐直了身子,问:“你不会是想用什么强迫手段吧。” 霍景安敲了一下她的头:“乱说什么?那铺子是我四师兄的,他还托我给他看着呢。” “托你给他看铺子?”左其星的脸颊抽了抽:“你就是这么给他看铺子的?那生意冷清的,我那安远楼热闹成那样,都带不动。” “我四师兄这人,别的不多,就是钱多,不在乎这一个半个铺子的。这位置你便放心用着,那瓷器铺子我再给他换个地方。” 左其星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就解决了,临睡觉前还在叮嘱霍景安,换给四师兄的铺子只能更好些,别让人家吃了亏。 一夜无话,到早上起来时,左其星脑子里还在规划着两家铺子从哪里打通,又如何布局的事。 不多时,丫鬟们便把早饭端了上来。 衡庐院的早饭以简单清淡为主,清粥小菜的,并不奢华。 左其星伸手夹了一筷子酱胡瓜放进嘴里,立刻便感觉出有些不对。味道微苦带涩,不复从前的清爽。 她的木系异能在一天天的滋养中提升了许多,五感也都更为灵敏,这样的变化自是逃不过她的感知。 霍景安此时也伸出了筷子,被左其星眼疾手快的拦住了。 她吐出口中的东西,皱眉道:“竟还真把手伸进我们院子了。” 霍景安便知道是吃食出了问题。 他环顾左右,屋里伺候的只有宝丰与何嬷嬷。 这二人神色如常,直到看见左其星吐出那口胡瓜,才紧张的凑上来询问。 霍景安放下筷子,道:“把小厨房的人都带过来。” 很快,十二个仆妇并排跪在偏厅前,一个个噤若寒蝉。 左其星与霍景安坐在上首,半晌没有说话,只面色冷沉的盯着下面的十二个人看。 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传出来,整个院子的人都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没过多久,一个小厮两股战战,似是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跪着都要跪不住了。 时间似乎被拉长了,好似过了许久,实际只几息时间,左其星开口了。 “刘三,说说吧。” 别说他还表现得如此明显,即便心理素质更好,不露出这些马脚,左其星都能察觉到他心跳的速度。不管怎么样,想逃过这一劫,定是不可能的。 名唤刘三的小厮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天还冷着,冷汗却顺着脸和脖子往下流,面色一片惨白。 他就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了。 只是没想到,东窗事发的如此之快。 “奴才,奴才该死!”刘三以头抢地,磕得十分用力,那额头立时就红了。 “奴才实属无奈啊!”刘三一边磕头,眼泪也跟着不要钱似的往外流:“奴才真无害主子的心呐!” “不用说那些废话,”左其星打断他,道:“你只说两件事,谁指使的你,你是如何下的毒?” 刘三哽咽的不能自已:“奴才,是小厨房负责,负责担水劈柴的,药粉便是趁,趁担水时,下到腌胡瓜的坛子里的。至于是谁指使的,奴才是真的不知。 前几日,奴才的父亲,在外欠、欠了赌债,那人,那人说替他做一件事,那债便算了,如若不然,定要奴才全家,全家不得好死。他们,他们还砍了奴才父亲的一只手……呜呜呜。” 左其星其实并不需要他说什么指使人,因为在她心里已经有数了。 所以,还不等刘三啰里啰嗦的解释完,她便吩咐道:“把刘三拉下去吧,到衡庐院门外的空地上打死,让国公府的人都看看,这背主奴才的下场。” 刘三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身下洇湿了一片。 第87章 杀鸡儆猴 刘三是再也想不到,自己会就这么被打死。 他家本是平原县的农户,他小的时候家里遭灾,下大雨山体滑坡,直接把他家的屋子田地全毁了。一家人吃不上饭,逃荒到上京,饥寒交迫,大姐直接饿死了,剩下的几个也饿的只剩一口气时,遇上了左其星的母亲林氏,被林氏搭救,卖身做了林氏的家奴。 在他的印象里,主家一直都是极为和善好说话的,林氏故去之后,他们被安排在庄子里,到去年才被接回上京。 左大小姐对待下人比林氏还要宽松,极为大方,月钱给的也足,从未苛责打骂,让他以为自家的主子是软性子好拿捏的。 父亲也放松了警惕,自觉已经过上了安稳惬意的好生活,这才着了别人的道。 他当时被威胁,那人说下的药不是致命的,他便想着就算主家发现了,顶多把他赶出去,总不至于把他打死吧。 可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击。 左其星竟是连半分犹豫都没有,直接要将他杀鸡儆猴了。 “主子,主子饶命啊!”刘三哭嚎着求饶,两腿蹬地不肯轻易被拖走。 左其星不为所动,甚至都没有让人堵住他的嘴。 喊大点声更好,正好让那几位听听,想来他们会十分喜爱这声音。 而且刘三的噩梦还没有结束。 被压在院门外长条凳上的时候,他听到左其星口中说出更为冰冷的话语:“去查查他家还有几口人,所有有卖身契的,都卖到黑矿上去吧,没有卖身契的,我们也无权处置,全扔到大街上,自生自灭吧。” “是!”侍卫队长陈良友拱手领命,安排一队侍卫出去了。 刘三一下子瘫软下去,竟然是要卖到黑矿上去!黑矿是什么?那是人待的地方吗?去了黑矿还能有活路吗?!没有签身契的只有自己的两个小侄子,他无法想象,两个小侄子被扔出去,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无外乎是被丐帮捡去做了小乞儿。 他第一次直观的认识到,这个主子,的的确确是个狠人,只是平常不显而已。 但一切都晚了,此时再去后悔,已经无济于事了。 一整个院子的仆妇看着刘三的下场,个个胆战心惊,再不敢有半分松懈。若说从前还有什么敷衍的想法,此刻是再也生不出一丝一毫来了。 很快,刘三的惨叫声便传得大半个国公府都听得见。 各个院子里,主子们神色各异。 文氏本就被收拾过一次,此刻如惊弓之鸟一般,吓得连屋子都不敢出,忙不迭的吩咐春柳将院门关紧,又叮嘱春山居的人,都不许出去看热闹。 珍珑院中,霍美玉听着隐隐约约的叫声,面色一片惨白。 这个下毒的计划虽不是她主谋的,但她却是知情的。 二哥同五哥商量时,她就在一墙之隔的外间,对于他们的计划,当时她觉得并无什么不妥,可如今看来,竟是如此轻易便被破解了。 左其星如今将那小厮放到院子外公开处刑,这是在做什么不言而喻。 这是在警告他们呢,或者是在说,她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让他们好自为之? 虽然她并没有直接参与,但此刻,她就是有一种左其星在针对她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强烈,令她不安,总觉得心落不到实处,又恐怕左其星随时会对他们进行报复。 现在一大早的,安国公同霍忠国去上朝了,剩下的人品级不够,都在府里没有出去。 听到叫声的第一时间,霍开程便赶去了霍子原的院子,防止他再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来。 霍子原气的踹翻了两把椅子,还真就想冲出去同衡庐院的人真刀真枪的拼上一场,也好过躲在院子里憋屈着。 这是什么意思,这不就是明晃晃的杀鸡儆他这个猴! 霍开程费了好大的劲,才劝住他。毕竟是他动手在先,现在只希望衡庐院别找过来。 但霍子原十分有把握他们查不到他身上。 那毒是他从偶然认识的江湖游侠那里得到的,办事的人从未在府里出现过,是个脸生的,那小厮再如何也不会攀咬到他身上。 可他却不知,左其星此人,做事是从不讲证据的。 霍延辉也听到了动静,他还不知道下毒的事,但也总觉得衡庐院闹这么一场一定不是无的放矢就是了。 想了想,他还是派出去一个小厮打听情况。 没多久, 小厮便回来同他说了衡庐院发生了什么,霍延辉沉默片刻,因着上回兄弟们聚在一起商讨过,他心里隐约知道了些什么,但还是选择关上了院门。 他如今自己的问题都想不明白了,外面的事根本就不想理会。 衡庐院外惨嚎的声音直直叫了小半个时辰,才渐渐停了下来。 刘三的尸体被人拉着,从最显眼的路径抬出了国公府,扔到了城外的乱葬岗。 待院子重新收拾干净之后,拙石也把苏神医带了过来。 苏神医仔细验了那坛腌胡瓜,最后得出结论,这下的并不是常见的砒霜之类的毒药,而是一种银针验不出来的毒,名为黑沼风痹散。 中毒的人会有状似中风的症状,无法控制四肢,行走、说话都无法自控。虽不致命,却在某种程度上比死还可怕。 “苏神医可知这种毒的来历?”霍景安问。 苏神医点了点头:“此毒源自西南,是那边的武林人士传出来的,也算是极难得的毒药了。 若想制成这种黑沼风痹散,需一种只有西南边陲才有的毒物黑心草,所以我们中原地区,并没有这种毒药。” 还挺狠的。 虽说对于如今的左其星来说,这种毒就算真中了,她也很快会解决掉,但下毒的人不知道啊。 这是想他们生不如死呢,等他们不能动了,再来耀武扬威,极尽羞辱之能? 左其星岂能着了他们的道。 “让朱嬷嬷把今日下毒的事在府中传开,特别要提的是,下的是哪种毒,只说让府里人小心,幕后之人还没找到呢。” 朱嬷嬷高高兴兴的领命而去。 这种到处传话的事她最爱干了。 第88章 世子之位 朱嬷嬷走后,左其星又转向水寒,道:“这盘菜带下去,到霍延辉的晨风院中悄悄找个恶仆喂给他。” “是!”水寒端着碟子转身便走。 一直等到了晚上,水寒才带着东西出了院子。 这段时间以来,她对国公府的布局已经十分熟悉了。 此时悄无声息的潜入了晨风院中,找到了一个名为邱岩的管事。 朱嬷嬷曾说过,这个邱岩,手上可不干净,甚至间接沾染过人命,害死了一位农女,还不用负任何责任。 水寒特意找朱嬷嬷打听清楚,才选了这位邱管事做为目标。 一夜过后,第二天一早,霍延辉刚出内院,便看到院门口躺着一个人,正是他十分信重的邱管事。 此时的邱管事瘫倒在地上,口歪眼斜,嘴里还流着哈喇子,目光直愣愣的,话都说不出来。 霍延辉的第一反应是,邱管事中风了。 他连忙招呼小厮去请府医过来。 从他身后走出来的大少夫人薛清歌见状,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时之间,吓得脸都白了。 霍延辉又赶快去扶他的妻子。 “清歌,你怎么了?” 薛清歌好半晌才缓过来,有些断断续续道:“这,他,他这不是中风,他是中毒了!” 昨日里衡庐院中发生的事,在朱嬷嬷的大肆宣扬之下,如今整个国公府里不知道的人很少。 联想到传出来的那种黑沼风痹散,中毒的症状便如同中风一样,再看看面前口歪眼斜的邱岩,霍延辉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 霍延辉连忙喊来厨房的人问话,得到的结论是,昨个夜里,厨房炖了白玉鱼翅粥,是给主子夫妻准备的。 但是到戌时,邱管事说奉了大公子的命,来把粥端走了。 后面的事,便是谁也不知了。 霍延辉把小厨房的人挨个审了一遍,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所以,是邱管事偷吃了主子的鱼翅粥,这才中了毒?! 所以,这毒本是下给大公子与大少夫人的! 这个结论一出,薛清歌都有些站不住了,这是死里逃生啊。差一点,只差一点,这个软成一团不能动的人就是她了! “怎会如此!”她虚弱的说道:“到底是谁与我们府中有仇,竟要如此害人!” 霍延辉也劫后余生的扶着院门口的大树,大口喘息着。 这毒,与昨日下到衡庐院的一样!所以,定是一个人做的! 在这个国公府中,有谁对他和霍景安恨之入骨? 答案呼之欲出。 老二!霍忠国! 上一次,他已经明晃晃的召集兄弟们商议除去老四夫妻的计划,他恨老四夫妻毋庸置疑。 那么他呢?他应该比老四还要招恨!毕竟老四夫妻只是对文氏不敬,只是在府中强势,而他,却是老二继承国公府的绊脚石!是真真正正的障碍! 他是不想继续忍下去了吗?所以两个院子全投了毒,是想要一次性把他们兄弟全部解决掉! 霍延辉平息了半晌,拉着薛清歌回到内院,进屋后,将自己的猜测同薛清歌说了一遍。 薛清歌长叹一声,带着哭腔道:“我早便劝你,同老二老五远着些……” “远不远的,我都是他的绊脚石!难不成远了,他就能放过我了?!” 霍延辉在屋里拉磨一样的转着圈,口中呢喃着:“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薛清歌见他如此,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所嫁之人,的确是个无能之辈。 “转再多圈也解决不了问题,”薛清歌道:“怎么把事情解决掉才是关键。” “说的轻巧,解决,拿什么解决!”霍延辉又急又怕:“这都已经要害我性命了,还如何解?” 薛清歌也来气了,不耐烦的拍了一下身前的案几,发出“啪”的一声,高声道:“他都要害你性命了,你有什么豁不出去的?大不了鱼死网破!怎的你还以为,他这一次害你不成,下一次便不再害你了?” 霍延辉颓然的跌坐在太师椅上,神情木然:“我又能如何?如何鱼死网破,拿什么同他们鱼死网破?” “你去闹啊,你去找国公爷说,去问问霍氏族人,你一个县主所出的嫡长子,凭什么不给你世子之位?难不成真要把世子之位留着去给霍忠国吗?那又置祖宗礼法于何地!” 霍延辉似乎一下子被妻子打开了新思路,他豁然站起身,就要往外冲。 刚冲出去几步,还没到门口,又退了回去,自言自语道:“等等,等一下,等父亲下朝回来之后。” 薛清歌看着他瞻前顾后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起身回到主屋,去整顿院子里的仆妇去了。 如今已经被人下毒,他们必须比平常更为小心才是,别一不小心,把命搭上。 霍延辉今日没去上值,一直在家做心理建设。 对于安国公这个父亲,他是敬重中带着一丝恐惧的,平常没事很少往他眼前凑。 然而今日之事已经关乎到性命了,霍延辉在屋子里踱步了大半日,终是在午时过后,咬着牙冲到了外院。 当他面对神色威严的安国公时,突然就心生胆怯,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安国公带着威压的眼神看向他,道:“何事?” 霍延辉紧抿着唇,好半天说出个“我”字。 安国公不耐烦,皱眉道:“无事便回吧,你那祠祭署的差事也不能懈怠了,需知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又是一句不能懈怠,每次都说不能懈怠,一个从七品的祠祭署奉祀有什么懈不懈怠的。 同是安国公府的两兄弟,老二已经做到了正五品工部郎中,而他却还是领着这样一个从七品的闲差。他就不信,没有父亲的帮衬,老二能年纪轻轻就进了工部,做到了正五品的位置! 父亲还真是偏心的可以! 霍延辉一股火上来,突然间也不知从哪里来了勇气,梗着脖子叫道:“父亲,我是咱们国公府正经的嫡长子,父亲为何到现在还未替我请封世子之位?” 第89章 争一个立足之地 安国公被他诘问的愣住了片刻,他这个长子一惯循规蹈矩,对他敬重有加。他还从未想到过,有一天长子会站到他面前,问他为何没有替他请封世子。 但反应过来的安国公,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冷声道:“这国公府还没易主呢,何时请封世子,还没有你置喙的余地!” “为何!儿子只想知道为何!”霍延辉目色发红,却还是没有放弃,语气中带着十足的不甘:“遵循祖宗礼法,儿子也占了嫡长的位置,若是长久不立世子,实乃乱家之象!父亲可知,昨夜儿子险些遭遇毒手!” “胡闹!”安国公震怒,这些儿子也不知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会来指责他了,不是说他沉迷女色,就是说他无德乱家,简直反了他们了。 这一回,他简直是要把在老四那没发出来的怒气,都一股脑的发到老大身上似的,大声呵斥道:“这国公府,要给谁,要何时给,那都是我的事,你这逆子如此着急,是盼着我早死不成!” 霍延辉适才聚集起来的勇气,此刻被他这么一吓唬,一下子就消散了。 呆立半天,讷讷说不出话来。 安国公却还没有说完:“瞧你这点出息!俗话说,好男不吃分家饭,你堂堂七尺男儿,真有志向便自己建功立业,自己挣一份爵位出来,如今这样,手心朝上,竟有脸张口来讨,你个窝囊废!” 霍延辉想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老二的官职也不是自己挣来的,如何只说他一人!老二若是能自己挣一份家业、挣一个爵位,他如何还要来同自己抢,他不是窝囊废他自己挣去啊! 他心道:老二都要杀我了,你这个当父亲的,却无动于衷,只斥责我一人,什么狠话都能说出口,如何还把我当儿子看待了! 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果真如此,他爹这心,都偏到咯吱窝了! 此时无论他再说什么,怕都是错的!在他父亲那里,怕是他整个人的存在都是错的! 所以说,哪里是老二母子视他为眼中钉,这是他们一家三口都视自己为眼中钉呢! 霍延辉羞愤欲绝,蓦的转身,快速的跑出了安国公的书房,门都没有关。 这一下子,让怒气还没有发完的安国公也怔了片刻,随后更是恼火,这一个两个的,简直无法无天!还哪里有当儿子的样子! 可人已经跑了,此时想要训诫,却已经抓不到人了。 安国公在书房越想越气,气狠了,喊来霍远,差人去将霍延辉重新找回来,请了家法,打了十个板子才算解气。 霍延辉被抬回去时的表情带着一种生无可恋的悲伤,他不懂,他提出的要求难道不是正常的吗?看看这上京城的公侯府上,哪一家不是立了嫡长子做世子,为什么到了他这里就千难万难,只是提一句,便要被打十个板子! 薛清歌一边给他上药,心中想的也是,这国公府待他们大房实在过于苛刻。 该给的不给,不该罚的却一样不少。 好歹是已经快三十岁的人了,当着全府上下,就这么不留一丝颜面吗! “夫君,看来这府里,是没我们什么位置了。” 霍延辉悲从中来,长叹一声,一时都不知如何接话。 薛清歌接着道:“若是这偌大的安国公府中没我们的立足之地,我们便争一个立足之地!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就算为了我们的儿子也不可被他们踩在脚下!” 他们成婚已经九年,育有两子一女。若这爵位争不来,那她的儿子也从此失了机会! “争?如何争?我如今的处境,要品阶没品阶,要地位没地位,要银钱没银钱,我拿什么去争?!” “明来不行,那便暗着来。”薛清歌咬了咬牙:“既然这府里全都是向着老二的,那若是老二倒了,他们又当如何?” 霍延辉侧了侧头,目光看向薛清歌的脸,她一向爱笑的面庞此刻带着阴郁,透着一丝狠厉之色。 霍延辉不禁想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这国公府,竟是生生将他们最为老实的一家人逼到绝境了! 片刻之后,他终是敛了神色,郑重的回了一个“嗯”。 衡庐院中,左其星看着今日的一出闹剧,觉得十分满意。 既然这整个国公府中的人都闲出屁了,就给他们找点事做,让他们无暇去顾及衡庐院才好。 “对了,”左其星吩咐水寒道:“找人把霍忠国从博城带回青岚玉水图送给霍美玉的事透露给霍延辉。” “是!”水寒转身找人安排去了。 霍忠国对此一无所知,他今日才倒出空来,手里拿着最新一期上京月报,来来回回翻找了许久,也没看到他想要的东西,不禁眉头紧锁。 王芳苓看着他一副心事忡忡、愁眉不解的样子,若是寻常,定会过来询问、安慰他几句的。 但这一次,她只远远看着,并没有靠近。 前几日他外出博城办差,回来之后一星半点东西都没有给她带。但凡有心,临走时惹了她不快,少不得送样礼物表示一下,但他却是连件当地特产都没有带回来。 她可是听说,霍忠国回来的那天,进了府门第一时间便去了霍美玉的珍珑院,想来就算带回来了东西也轮不到她。 那么,排忧解难的事,便也让他那亲亲妹妹来做吧。 霍忠国将一套上京月报翻得哗哗作响,来来回回的又看了一遍,最终拿着报纸转身出了门,并没有注意到王芳苓的神色。 他拿着报纸径直去了老三的院子。 霍开程正在屋子里翻账本,一把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直到霍忠国进了院门,有小厮高声提醒,他才反应过来,收了东西,迎了出去。 打开门最先看到的就是一本册子。霍忠国把上京月报送向他的面前,直接问道:“不是让你写了文章?为何这期的上京月报中并没有看到?” 霍开程皱眉将身子向后靠了靠,伸手压下那份报刊,道:“二哥莫急,进来说。” “什么莫急不莫急的,你倒是先解释一下,这是为何?你的文章呢?” 第90章 投其所好 “文章我是写了的,”霍开程连忙解释,并将写好的文章取了出来,递到霍忠国面前给他看。 “我是已经早早投上去了的,但不知为何并没有发出来,想来是这类投稿太多,上京月报刊登不了那么多。” “不是让你使银子去登吗?你是不是舍不得银子?”霍忠国带着质疑的表情看向他,似乎料定他是一个一毛不拔的小气鬼。 “怎么会呢!”霍开程连连摆手:“如今我只知,安远楼一楼有收稿处,我便是将文章投到那里的。学子们时评的文章也都是那里在收。” 霍忠国皱眉:“没有别的渠道?” “倒是能找到几个广告版面负责的人,他们只收钱刊登广告。我找了两个人询问,他们说,若是交钱刊登,只能登在广告版面,那样的话,是按尺寸收费的,一两银子只能印上去二三十字,如此长的文章,若是登上去,少说也得三百两。” “三百两就三百两,难不成你连三百两都拿不出!”霍忠国不满,看霍开程的眼神越发不善。 “倒也不是银子的问题,我们若是花了三百两刊登,他们会将我们按在广告页面上,并标注上作者姓名出处。” 广告都是有商家的,寻常的标店名,若是个人打个什么广告,那便必须实名认证,以防有人以广告之名去污人名声。 再说这样的家长里短,不在闲谈版面,又有什么意思?发到广告里面去,任是谁不一眼就看出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真标上作者霍开程,他们安国公府,怕是要成为笑柄了。 霍忠国不满的看向霍开程,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来,只留下一句“你赶快把事情办妥”,便抬脚离开了。 从老三的院子出来,他又径直去了老五的院子。 霍子原身着一身黑色骑装,正要出门跑马,却被霍忠国堵了回去。 “二哥找我何事?”他有些不情愿的停住脚步。 霍忠国将他拉回屋里,屏退了左右,才道:“老大院里那邱管事,是你下的毒?” “没有啊,”霍子原瞪着眼睛道:“我只让那小厮下了衡庐院的。” 霍忠国郁结更甚,不是老五下的毒,那那个姓邱的管事是如何中的毒?难不成真是自己中风了?这世间真有如此巧合的事? “但老大似乎认定是我们做的。” 霍子原轻嗤一声,道:“认定就认定呗,老大那个窝囊废,认定了又能如何?我可是听说,他跑去同父亲要世子之位,结果被打了十个板子。呵呵,可笑。” 霍忠国也认同霍子原所说,但凡老大有些能耐,也不可能年近三十连个世子之位都拿不到,还在祠祭署领着无所事事的闲差。 寻常对他们兄弟、对玉儿、对母亲,都极力讨好着,这样的人,能翻出什么风浪。 但他还是说了一句:“那也小心着些吧,小心咬人的狗不叫。” “好好好,”霍子原应承着,心中却并不当一回事。 “那衡庐院的小厮,没说出什么来吧?” “放心吧二哥,我小心着呢,就算他想说,也不知道是谁指使的啊。” 霍忠国这才放下心来。 霍子原却是应付完事,一溜烟的跑了,他今日约了好友出去跑马,可不能迟了。 天气已经开始转暖,霍忠国站在院子中也没觉得太冷。 过了一会儿,他才迈步走出老五的院子。近来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总是有种诸事不顺的感觉。 向前走了几步,本是想要去珍珑院看看的,想了想老大的事,又调转脚步,去了外院。 安国公正在书房写字,看到霍忠国进来,搁下笔,让他入座。 “父亲,”霍忠国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这才撩起袍角,端正坐下。 书房伺候的丫鬟给二人倒上热茶,便退到一边。 “近来在工部可曾遇到难事?前几日外出办差可还顺利?”安国公问。 “劳父亲挂心,一切都好。若是遇到难事,少不得还要劳烦父亲帮忙。” “嗯,”安国公点头,道:“我听说,你近来得了一幅好画?” 指是就是顾亭之的青岚玉水图,毕竟那幅画,从各个方面来讲都十分珍贵。 “是。”霍忠国站起来拱手道:“的确是偶然得了一幅青岚玉水图,儿子想到玉儿曾几次提起过此画,这画的名字中也有个玉字,便将这幅画赠与小妹赏玩了。” “好好好,”安国公欣慰的点头,对于这种手足相和的事情乐见其成:“自家兄弟姐妹,正当和睦相处,你小妹年纪小,还是咱们府里唯一的女娃,多娇惯些也是使得的。” “儿子谨记父亲教诲!” 霍忠国此人,十分懂得投其所好,安国公喜欢看他是什么样的,他便是什么样的。 若说安国公平常最为疼爱哪个孩子,唯一的女孩霍美玉是头一份。若是对霍美玉好,那便比直接讨好安国公还要让他高兴。 如今这一遭,便哄得安国公又对他另眼相看了几分。 安国公对这个二儿子又满意了几分,与刚挨了板子的老大比起来,这个老二对待他这个父亲谦恭有礼,做事进退有度,又与兄弟妹妹关系融洽,在朝中也是左右逢源,也怪道自己总是更为看重老二。 而老大,平日里完全没个建树不说,还没怎么样,便急着来抢世子之位了,着实令人不喜。 安国公的心思便又偏向了老二一些。 只不过他心里也知道,若是此时越过嫡长子,上了请封老二的折子,圣上也是不会应允的,除非,霍延辉犯了什么大错。 而此时的霍延辉,却是已经酝酿着如何让老二犯下大错呢。 打瞌睡便有人送枕头,躺在床上养伤正无聊着,窗外就传来两个小丫鬟的说话声。 【要说起来,咱们府上的二公子,对待美玉小姐,可真是顶顶的上心呢。】 【别说二公子,这府里哪位公子对美玉小姐不上心?不都是放在心尖尖上疼着。】 【可二公子是格外不同的。听说了吗,头几天刚送了萃华楼的耳坠子,前儿个又送了一幅绝版的珍贵书画,叫什么青岚玉水图的。】 【真的吗?耳坠子的事我可听说了,说是连二少夫人都没得着,给了美玉小姐。那幅画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两天啊,二公子外出办差回来,进府就去了美玉小姐那。想来是在外地得的,回来后迫不及待便送到了美玉小姐手里。】 【哎呀,美玉小姐可真是令天下女子羡慕啊。】 …… 第91章 跑马的老五 霍延辉听着,却从两人的对话里提炼出了重点。 老二从博城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霍美玉的院子,送出去一幅贵重的青岚玉水图,那么,这幅画是从何处而来就十分明显了。 他去博城是做什么的?是督修水利的,那从哪里来的画,定是别人投其所好送的,那别人为何要送他如此珍贵的画,那定是所求不小! 一瞬间,霍延辉只觉得抓到了老二的把柄,一轱辘想要爬起来,牵动了伤口又呲牙咧嘴的趴下了。 而趴在那里直抽气的人,此刻心里却是已经开始燃起了希望,他似乎找到了对付老二的方法。 稍晚些时候,衡庐院中,暗卫正在向左其星汇报今日马场情景。 霍子原骑着他的追风,一路风驰电掣,跑赢了其它所有马,拿了第一名。 他兴奋异常,豪掷百两文银在安远楼摆了两桌,请一同跑马的朋友们敞开吃了一顿,惹得人人称羡。 左其星听了,莞尔一笑,道:“可曾约好下回跑马的时间?” “回主子,他们约了三月初三。” “那便三月初三吧。” 暗卫领命而去。 霍延辉挨的这十板子,足足三天才下了地,到第五天,才勉强销了假,重新回到祠祭署当差。 随后几天,他在外应酬的异常频繁,特别是互工部的人走的很近。 宴饮聚会很多,月银都花完了,又与薛清歌要了些许银子。 薛清歌得知了他的打算,也是支持的,为了他们在府中岌岌可危的位置,少不得要多些付出一些。 已经进入三月,府里人已经脱下冬衣,换上新做的春装。 令人惊讶的是,这一回衡庐院却并没有短缺的迹象,而是一应用度与旁人的院子无异,中规中矩得很,甚至那些可上可下的地方,都是紧着高的来的。 左其星看着新送进来的衣服和月银,同霍景安笑道:“看吧,有时候讲礼是最没有用的,让她怕了你,比什么都强。” 霍景安皱了皱眉,道:“不过盯着府里动向的人说,最近并没有可疑的人或者事,这打草惊蛇似乎没成功。” “那便再继续查,”左其星比较轻松:“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总会露出马脚的。想来文氏是怕了,回去之后也没有声张,没出息。” “太没出息了!”霍景安附和。 左其星白他一眼,“我思来想去,宫里应是脱不了干系。你母亲一个县主,有孕在身,也不至于让宫里如此重视。我曾打探过,你母亲怀你大哥的时候,宫里只送过一次赏,而怀你时,四五次都有了,你的面子为何如此之大?” 霍景安颔首:“的确是没这个道理的,特别是,我母亲这个县主,是因着外祖与舅舅的战功得来的,与皇室并无亲缘。” 左其星还是第一听他提起母亲的身世,微微敛起神色,用目光鼓励他继续说。 “我外祖名为莫元丰,三十年前在北境与昂宿大战中战死,舅舅临危受命接管了莫家军,将昂宿人打回老巢。那一战之后,外祖母也随之去了,只剩舅舅一人镇守北境。皇上因着这一场战事的功劳,封赏了我母亲为福康县主。” “所以,宫里多次来人就显得更加不正常了。” “宫里的事不好查,”霍景安沉吟道:“回头找玄机阁帮帮忙。” 左其星又问:“那如今你母亲家里还剩下什么人?为何你成婚时,不曾见过?” “只余一个舅舅,镇守北境,二十年不曾回京。” 当初莫家只剩一个女儿在京里,女儿故去之后,消息传到北境已经二月有余,霍景安的舅舅莫佑归,身为北境守将,无诏不得回京,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这许多年,也没有联系吗?” “有联系,”霍景安道:“早些年便已经联系上了,如今北境因莫家军震慑,已经多年不起战事,这对皇上来说,也是个尾大不掉的存在。这些年,每年拨到北境的钱粮都短缺的厉害,北境苦寒之地,到冬季格外难熬,现在更是连五成都发不到。莫家军近三年的粮草,都是我在供应。” 左其星挑了挑眉,有点意思了。代替朝廷供应北境兵马的粮草,这件事要看别人如何解读。 往好了说,那是为国分忧,心系万民,往坏了说,那便是居心不良,豢养私兵。 在这个人治的社会当中,好与坏,只能看当权者是怎么想的,这可一点保障都没有。 左其星不喜欢这种命运被握到别人手上的感觉。 “你供应粮草的事,瞒不住的吧?” 运送粮草那么大的动静,想悄无声息进行是不可能的。 霍景安点头:“目前只说是舅舅向我求援,借的。” 左其星没有心提出异议,但已经在心里做出决定,这事需得做两手准备了。 三月初三那天,外面刮起了大风,但并没有阻碍爱马的少年们出去疯跑。 霍子原一大早便将他的追风牵出来在外面街上遛了一圈。 追风今日的状态奇好,神情很兴奋,跑得又快又稳,令霍子原十分满意。 这匹马是他十六岁生辰时父亲送的,已经陪了他两年。 追风平时在府里被养得极好,毛色油亮,肌肉健美,一看便是不可多得的好马。 做完热身,霍子原拍了拍追风的脖子,牵着它一同出门,前往约定的跑马场。 “追风,今日就看你的了!”霍子原上场前,再次拍了拍它,语重心长的说着。 上一次的胜利让他心绪澎湃,那种成为人群当中焦点的感觉实在太让人上瘾了,他渴望今天也能一举夺魁。 很快,所有参赛的马匹都准备就绪,裁判一挥令旗,二十多匹马蜂拥而出,箭一般冲向前方。 追风一马当先,状态比平时还要好。 霍子原心中万分激动,从前在马场胜率最高的奔雷都被他落下了大半个马身。 拐弯的当口回身看一眼,坐在奔雷上的沈瑞年面色凝重,紧皱着眉头,看得出已经用了十分力气,但还是慢他半分。 霍子原心中万分得意,他的追风,这两年养的越发的好了。 第92章 老五废了 一大圈过去,赛马便已是过了半程,霍子原更加亢奋,将整个身体伏在马背上,手中挥动着马鞭,心中只想让追风再快些,更快些,只恨不得飞起来才好。 飞驰的骏马带来的风,混着今日大风的天气,吹得他面皮颤抖,但霍子原只觉得畅快无比。 行至倒数第二个弯道时,变故突生。 跑在第一位的追风突然僵直了身体,整个马一边跑,一边不受控制的向一旁歪倒。 “不好!”看台上的许多人都惊的站起了身,但为时已晚。 他们眼睁睁看着追风口在行进中吐白沫,最后踉跄着倒在地上。 追风身后的马,在它出现不正常时,便离纷纷躲闪,离他远远的,直到追风倒地,后面的马有的向侧边避开,也有的躲闪不及的从它身上越过,没多一会儿,场上就只剩下倒地的追风和人事不醒的霍子原。 马场的小厮立刻上前处理,把人搬到安全区,守在马场的大夫立即上前,为昏迷不醒的霍子原诊治。 半晌之后,给出结论:“性命无碍,但右腿,怕是废了。” 若是有个后世的医生给出诊断,他就是右侧大腿到膝盖粉碎性骨折,想要恢复,只能送到骨科做手术。 但如今这个年代,并没有手术这一说,对于粉碎性骨折来说,便是无解了。 马场的大夫把霍子原的伤腿做了固定处理之后,又去检查了那匹突然倒地的马。 看了那匹马全身上下的情况,大夫说道:“似是服用了一种能让马不知疲倦的药物,此物能让马在一段时间内耐力增加,在这种赛马场上很容易拿到好名次。但坏处是对马的伤害较大,多次服用后,就有可能造成今天的结果,严重的话,马会累死。” 他在马场做大夫多年,从前也遇到过几次类似的事件。 这一下,马场的人一下子就明白了。 “难怪,上一回他也是拿了第一,说不得就是尝到了甜头。” “大约这滋味,有了第一回,就想着第二回,终是可惜了这匹马了。” “哎,何苦呢,跑马而已,赢的只是个彩头,对于这些高门公子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吧……” “这也分人,霍五公子为人便是格外好强些。” “这一下多不值当,废了右腿,怕是以后再也无法骑马了。” ……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霍子原悠悠转醒。 他脑袋迷糊着,一时也不知身处何处。 好半晌,才想起今日是来跑马来的,后来,后来…… 不好! 他一下子就想坐起身来,但一阵剧痛从腿上传来,他大叫一声,又倒了下去。 此时的霍子原,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睁着惊恐的眼睛,声音颤抖又急切的问一旁的大夫:“我这是怎么了?我的腿如何了?” 大夫很镇定,只淡淡开口道:“你的腿受了点伤,已经差人通知了国公府,待你回府之后,可以请太医过来看看。” 霍子原的心不受控制的往下沉。 这番说辞他岂能不懂,他的意思就是他已经无能为力了,只能看看太医有没有办法。 霍子原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他大声喊道:“不不不,你再重新看看,不可能的!” 此刻外面的赛马已经结束,沈瑞年和他的奔雷再次夺回第一的宝座。 而霍子原和他上一场的夺魁,就如同昙花一现般,绚烂过后,再无痕迹。 一同跑马的少年们走到霍子原所在的屋子外面,便听到里面霍子原凄厉的惨嚎与不认命的咆哮声。 其实对于这种坠马事件,就算是命丧当场,也是常见的事,这种还能大喊大叫的,说明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沈瑞年站在门口朝里看了一眼,想着大约霍子原也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如此狼狈不堪的一面,便在打听清楚伤情后转身离开了。 剩下的少年们面面相觑,最后也没有进门,有的走了,也有的远远的站着。 不到半个时辰,安国公府的大管事霍远带着一些府兵急匆匆的赶到了,府兵把崩溃的霍子原抬上马车,送回到国公府。 霍远留下来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打探清楚,又将那匹已经恢复了一些的马带走了。 安国公府中一片兵荒马乱。 文氏已经哭的站不住了,她一共生了两儿一女,原本这三个都是极好的。老二已经做到正五品工部郎中,老五虽没有入仕,却因着在家里受宠,活得十分恣意,可谁曾想,一场跑马,竟是落到如此境地! 丫鬟嬷嬷们个个噤若寒蝉,生怕主子一个不顺心把怒气发到自己头上。 安国公回来一趟又赶忙出去请太医,就连福寿居一心礼佛的老太太都被惊动了,匆匆出来看了看,见孙子好在是性命无忧,念了句“阿弥陀佛”,便又被扶着回去小佛堂为孙子念经祈福了。 不多时,太医院的祁院正随着安国公来到府中,看了霍子原的伤势之后,一句话将所有人的希望彻底打碎了。 “性命无虞,只右腿,是没有恢复如初的可能了。” 右腿废了,这对于霍子原来说,简直是天都塌了。 他一个爱马成痴的少年人,完全无法接受自己从此以后再也无法骑马的现实! 在这一片混乱当中,只有衡庐院,世外桃源一般,宁静祥和。 左其星听着锦玉一遍一遍来回跑着汇报前面的情景,笑着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废了一条腿而已,何必大惊小怪。毕竟他是那种给人下毒也要让别人中风一样全身瘫痪、生不如死的狠人,怎么轮到自己身上就接受不了了?” “针不扎到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啊,”霍景安将窗台边的奇石盆景摆正,又左右看了看,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老五横行跋扈惯了,这回让他长点记性也是好的,说不定就把缺的那些德行补回来了。” 左其星笑着点头附和:“俗话说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这一回,福大命大,说不得的确是件好事呢。若是没这一遭,难说下回坠马,连命都搭上呢。所以啊,从这个方向看,老五真是要多谢这一份缘份呐。” 第93章 遇刺 二人一唱一和说的起劲,站在一旁的宝丰听着心里直咋舌,这夫妇二人阴阳起人来,还真是够损的,幸好五公子没听到,否则难说不能把另一条腿也气瘸了。 无论别人如何评论,霍子原却是再无法面对如今的自己。 祁院正开完了药方子,还没等走出院门,便听到屋子里噼噼啪啪砸东西的声响。 祁院正摇了摇头,这样类型的病人,若是心态平和些,对于伤势的好转也是十分有好处的。若是如此不管不顾,情绪激烈,怕是会伤上加伤,要拖的比寻常人更久一些。 霍子原的脾气发了两天,就连他最亲爱的二哥来了都被撵了出去。 第三天,霍美玉亲自登门,端了一盅补身子的汤过去,好歹是没有再被赶出来。 许是这几天他也累了,认命了,或者是因着自小便刻入心底对小妹的宠爱,总之是勉强喝了那碗汤。 待霍美玉走后,霍子原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崩溃的大哭了一场,哭嚎声传得半个国公府都听得见。 文氏难免又跟着痛哭了一场,整个人的神情都委顿了,完全不复之前的盛气凌人。 此时更是忍着儿子废掉的悲痛,强撑着安排起主子们出府的后勤事务。 此时已经三月初五,霍氏的清明祭祖早已经准备妥当,也不能因着霍子原的关系受到影响。 三月初六,安国公带着全府的公子和家眷一同出门,前往莲花山祭祖。 这是霍氏的头等大事,其它的都要为其让路。 莲花山位于京城西南五十里外,那里是霍氏的祖坟所在地,每年清明,京城的霍氏全族都会聚集在莲花山祭拜祖先,祈求祖先庇佑。 安国公府出行排场摆得不小,长长的车队,府兵开道,后面是各院主子,最后还带着两马车的一应日常用品,还有随行的仆妇们。 左其星同霍景安也按时出现在队伍中,按照序齿排列。最前头的老大板着一张脸,看着就好像谁欠了他钱一样,他如今整日里在外应酬着,更是看府里人不顺眼。 老二面色更为阴沉,他的嫡亲弟弟出事,自然不能置身事外,这些日子也在调查霍子原坠马的事,目前还是一无所获。 老三的存在感本就弱,见到老大老二不笑,便也肃着一张脸,不去同人交流。 老四霍景安夫妻,却是面带笑意的四下看着热闹,像是出来郊游的一样。这副情景看在霍忠国眼中,只觉得他二人更加面目可憎。 自家兄弟废了一条腿,这二人连看都不去看,还整日嬉笑无状,毫无兄弟之情,也难怪是养在外头的,与他们根本就不像一家人! 再往后,老五因伤缺席,老六一副老实相跟在后面,然后是一身素衣的霍美玉。 这种祭祖的场合,原本家里的姑娘都是不去的,但霍美玉的地位似乎与众不同,即便是祭祖这样的事,安国公也允她同行。 而且,霍美玉的仪仗是整个国公府所有小辈当中最豪华的一个,仆妇环绕,马车都是上好的紫檀木制成,拉车的马毛色油亮,膘肥体壮。 霍美玉本身,虽是一身素衣,但布料却是极珍贵的祥云锦,头上只点缀了几样简单的配饰,那两颗硕大的珍珠,一看便价值不菲。 这全家人的掌上明珠,果然不一样。 时辰一到,整个队伍便开始启程。 先是穿过城中街道,再出南门走五十里。 这一路行来,到莲花山,需要整整一天时间。 半下午时,一行人走到英业河边,依水停下,稍作休整。 此时,莲花山已经就在众人面前了。 霍家在莲花山的庄子就位于山脚下,今日他们便要在庄子住上一晚,明天上山祭祖。 坐了一天马车,各院主子们都下车来活动活动,也让马儿去河边饮水吃草。 就在众人放松之际,突然有一团黑影自河水中窜了出来,细看竟是一个黑衣蒙面人。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黑衣人自水下跃出,口中吐出呼吸用的苇杆。 霍家的侍卫队长立刻紧张万分,连忙喊道:“列队准备!保护主子!” 那些散在各处的府兵一下子扔下手中的活计,迅速向中间围拢。 那群黑衣人,一看便知都是武功高强的。他们四下看了看,目光在霍景安与左其星身上定了定。 左其星反应何其敏锐,与霍景安对视一眼,二人立刻明白,这些人,怕是冲着他们来的。 上一次那兄弟几个在府里密谋对付左其星的时候,老二便提过清明祭祖是个机会。 对于这次出行,他们是早已经做好了应对之策的。 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 夫妇二人在别人还在惊慌失措时,第一时间行动起来,十分默契的齐齐向前跑去。 按照之前商议的第一应对方案,两个人目标明确的一直向前,直到跑到安国公的车架旁,二人身形灵活万分的钻了进去,泥鳅一般。 老二不是找星罗会来对付她吗,左其星倒要看看,他敢不敢也对安国公出手。 安国公与文氏此刻坐在马车中神情凝重,霍家年年清明祭祖,但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国公府这样的勋贵人家,出行带那么多府兵,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谁会没事来找他们的晦气?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还不如找富商下手,钱多根基浅,难度低,后果小。 所以,这是寻仇? 可,谁会惹了这样的仇家?竟不管不顾到如此地步?! 正沉思着,马车的门突然被打开,钻进两个人来。 安国公夫妻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刺客进来了,文氏更是吓得惊叫连连。 随后看到是老四夫妻,她的面色也丝毫没有变好。 由于上一次被左其星整出来的阴影,此刻在文氏心里,左其星与外面那些刺客也不差什么,都是一样的可怕。 而安国公,却不知文氏的那些心思,他现在一看到这个老四就烦,忤逆无状,满身江湖气,看着就不像正经官家的公子。 第94章 挑拨离间 此时见是他们二人钻进来,立刻便不高兴了,沉声道:“放肆!赶快下去!” 左其星瞬间便戏精上身的演上了,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瞪着眼睛惊慌道:“哎呀父亲,外面来了好多黑衣人,可吓死我们了。儿媳见识短浅,还从未见识过如此阵仗,实在是吓坏了,这才跑到父亲这里寻求庇护,想着只有父亲这样威严的人才能镇住他们!” 说着,肩膀还晃了晃,就好像真的被吓得不轻的样子。 霍景安连忙上前安慰她,真事一样。 文氏看着装模作样的左其星,心里却快速把她进府之后到如今所做过的事一一过了一遍。 一见面便让她损了面子又丢了镯子,让她立规矩她半夜扮鬼来吓人,安排那么多婆子都没制住她,最后还被她生生在府中掳去,被暴打了一顿,承认了有意谋害主母的事,又险些酿成大祸…… 一瞬间,文氏打了个冷战,这个左其星,真是狠辣又会装! 她想对安国公说,千万别相信她,她才不会害怕,定是有什么阴谋,一定不是好事! 可是看着左其星的样子,她又不敢。反而是更往后缩了缩,尽量想要离她更远一些。 安国公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几个子女当中,他最不想管的就是老四。 于是皱着眉头道:“外面自有府兵保护,伤不到你们,赶快下去!” “我不!”霍景安见装着也没用,干脆耍起赖来:“我就不下去。” “你!”安国公手指着他,只能念出一连串的“逆子”! 左其星也不装了,与霍景安二人老神在在的坐在一起,甚至拿起桌上的枣子一人吃了一个。 安国公气得直吹胡子,却拿他们没有办法。 此刻外面的府兵都在全力对付外敌,他这边只是儿子上了车,着实无法分出人手来赶人,自己又不如霍景安年轻力壮,嘴上赶人又赶不走,只能干瞪眼。 安国公的马车十分宽敞,多坐了两个人也丝毫不显拥挤,已经开春的天气,里面还燃着小炭炉,温暖怡人。 左其星撩开马车窗帘子向外看去,那群黑衣人果然目标明确,原是想要直奔他们那辆马车,但左其星二人反应太快了,在他们还被府兵阻挠着的时候,已经上了安国公的马车。 霍忠国大约是雇人时便说好了只要老四媳妇的性命,其余人顶多就是被打晕。 而那些府兵,很明显不是刺客的对手,被一片一片的击倒,多数也只是受伤,并不致命。 不多时,黑衣人追着霍景安二人直直到了安国公马车近前。 尽管近卫已经拼死阻挡,还是无法拦住星罗会受过训练的高级杀手。 他们在一点点的逼近。 而这半晌的战斗,那些黑衣人当中,只一个被围攻时倒下,可见其实力之强。 安国公明显有些慌了神,自言自语道:“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是为什么找来的!” 这一瞬间,他开始回想最近在朝中是否有得罪什么人,但最后也想不出谁对他恨的想要买凶杀人。 突然间,他猛的看向霍景安夫妻俩,喝道:“是不是你们在外面惹了什么仇家?他们是奔着你们来的?!” “父亲说的什么话?”霍景安的神色完全不见慌张,面带着一丝笑容道:“我可是养在外面二十年,刚回京的,也没个差事,能得罪什么人?我妻子一个侯府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更不可能了。” 安国公眯了眯眼,对他们的话十分怀疑。 这件事定是与他们有关,所以他们才会在第一时间爬上他的马车! 可还不等他继续思索,霍景安却是掀开后面的帘子,用下巴点了点窗户的方向,笑着说:“父亲不妨看看外面,您瞅瞅老二那表情。” 此时外面的马车队列已经散乱了,但有一点,所有人都躲在马车里不出来,除了老二。 他站在刺客的后面,拧着眉头、神情带着忧色的看着安国公的马车方向,似乎很是矛盾。 第一眼,安国公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只当是这个儿子忧心他这个当父亲的。 但一个声音带着蛊惑的在他耳畔响起:“父亲您看啊,所有人都吓得躲在马车里不出来,只有他一人完全不担心呢。二哥好像知道这些人不会伤害他哦,你看他的眼神,都不带瞄那些黑衣人的。” 安国公顺着他的方向去想,好像的确如此。老二的表现还真是挺奇怪的。 他好像是在忧心,但又好似忧心的事并不和那些刺客有关。 事实上,霍忠国的确是在忧心,他只说要杀死老四媳妇,这会儿老四夫妻跑到父亲车上,这些刺客难保不伤到父亲母亲,他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霍景安也知道他的心思,但他继续编道:“父亲您看,他即不害怕,也不上前来,他是不是在担心那些黑衣人杀不死您啊。他是不是想当咱们国公府的主人了啊,难道是着急了?他的朋友里面,可是有个不到二十就承了爵的呢。” 霍景安说话的语气更像是自言自语,像是想不通似的,一边说,还一边做出认真思考状。 安国公晃了晃脑袋,立刻把自己从他的思路里挣脱出来。 “不可能,今日就算我死了,继承国公府的只能是老大,对他有什么好处。” 霍景安嗤笑一声,这时候安国公可知道老大是正经的嫡长子,是自然应该继承爵位的人呢。 不过掰扯这个也没什么意义。 “哎呀,如果老大也没了呢?”霍景安是丝毫也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下子就打破了他的念头:“我可是听说了,前几天,老大险些在府里中毒变成废人呢,您说,这毒会是谁下的?谁那么恨我那个官位从七品、为人又中庸的大哥啊。” 老大在官场没什么建树,平日里又是以老好人形象示人,性格温吞,实在没什么结仇的本事。 这也是安国公最不喜欢老大的原因。 此时,外面的黑衣人已经越来越近,安国公退无可退之下,心中便难免起了疑。 难道,老二还真是在觊觎他这个国公的位置?! 第95章 救兵来了,二哥为何不高兴 当这个念头升起,他不禁想起,自古那些弑父弑兄的皇室子弟,人为了权势,还真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 但此刻,府兵们早已落败,他的近卫们也明显难以支撑。 安国公急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可是有什么法子?!” 安国公发现了,霍景安到现在还是一派气定神闲,说不定还真有什么救命之法。 “有啊,”霍景安轻松道:“我也带了人来的,但是父亲,那些都是我在外面认识的江湖人士,这些高手脾气都很大,他们每出手一次,都会问我要一大笔钱,您看……” 安国公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这老四夫妻,第一时间跑到他身边,这是要趁火打劫!敲他竹杠呢! 可现在形势已经很分明,再不来救兵,后果不堪设想! 安国公急忙道:“给!这银子我出!” “好嘞父亲,诚惠五万两。” 五万两!他怎么不去抢! 但性命攸关,就算十万两,他也得给啊。 安国公咬着牙应承道:“我给!” “好嘞!”霍景安话音刚落,便将手指抵在唇上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那一瞬间,约摸有二三十人从后面的林子里,大树上跃出来,速度极快,没一会儿便到了近前,直接同黑衣人战在一处。 霍景安再次掀开窗帘,又用下巴点了点外面,道:“父亲您再看看。” 安国公见这么多人出来,总算是安了心,再往外看时,还能看到老二站在那里。 但此刻,他似乎比刚才更为担忧了。 霍景安魔鬼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您快猜猜,救兵来了,二哥为何不高兴啊?” 他说完,也不去看安国公的神色,径直把帘子又放下了,给安国公充分的想象空间。 车里一时十分寂静,只听得到外面兵刃相加的声音。 文氏此时已经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她想说不是的,老二才不会有那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可是左其星就那么笑盈盈的看着她,看似温柔和善,实则不怀好意。 她很怕,心中却想着,等到了庄子里,离了老四两口子,定要好好同安国公说说。 安国公这会儿心绪难平,免不了胡思乱想。 半晌之后又对着老四十分生气,怒道:“既然你有人在这里,为何不早些出手,平白伤了这么多人!” “父亲这话说的,敢情我这出来救您,还救出错了?”霍景安不满的直视着安国公:“早说了这些人用上一次要好些银两的,您也知道,儿子穷困得很,每次花钱都要同娘子借,哪能随意花钱,那钱都是要花在刀刃上的,要花在救命上的!” 安国公一时语塞,他只觉得不应当是这样的,但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会儿,他认定了老四两口子过来,就是要来用那些救兵赚钱的! 这件事从逻辑上就闭环了。 老二找刺客的事不知怎的就被老四知道了,老四就提前找了江湖人来保护,所以刺客刚一出来,老四就跑到他这里来,只等着危急时刻要钱呢。 老二不是东西,老四也不是什么好鸟! 安国公心下一片冰凉,自己这都是养的什么儿子! 相对比来说,这个老四一直在外面,长歪了也是无法避免的,但这个老二,自小就承欢膝下,他是付出了心血的,怎么就养出了一个白眼狼! 这时,十分了解安国公的文氏看到他的神情,暗道不好,他这怕是要怨上儿子了。 一时间,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撇开眼不去看左其星,为老二辩解了一句:“老爷,老二一向谦恭,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呵。”左其星适时发出一个音节,把文氏吓得又坐了回去。 霍景安立刻不加掩饰的瞪了文氏一眼,又转向安国公道:“父亲,您回府后,不如先查查老二的账目,看看他近来有没有大笔银两流出不就完了。 咱们府里一应用度俱全,当家的又是他的嫡亲母亲,您想啊,他但凡近期有大笔银两支出,那必定与这脱不了干系。 哦也别漏了二嫂的嫁妆,二哥虽人模狗样的,说不得也会花用女人嫁妆呢,毕竟连我都知道,这软饭吃得就是香。” 左其星适时捧场:“放心,我嫁妆多着呢,养十个你也够了。” 安国公被这一句堵的一口气上不来,想想过礼的事,也能知道他们在府中的用度怕是也不怎么样。 想到这,他转头剜了文氏一眼。再次感叹小官家的女儿,到底不如世家贵女有气度。 文氏不说话了,她现在只在心里祈祷,老二最近可别动什么大笔银子,否则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外面的动静很快就消失了,战局已定,黑衣人死了五个,剩下的带伤逃跑了。 而那些江湖人士,在黑衣人败退后也快速消失,就好像从没来过一样。 安国公坐在马车里,有惊无险的过了这一关,短短不到两刻钟的事,他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漫长感。 霍景安又去撩帘子,见外面都平静了,便要带着左其星出去。 临走之前,他还不放心似的叮嘱:“父亲,别忘了五万两哟,到时候我拿不出来,人家再找上门来就不好看了。” “滚滚滚!”安国公恨不得上脚去踹他。 霍景安携着左其星出了马车,边走还边同左其星嘀咕:“娘子你看到了吧,这就叫卸磨杀驴,哎,好人难做啊。” 左其星立刻配合着点头,主打一个事事有回应,给足情绪价值。 霍忠国是万万没想到,他花费巨资请的星罗会杀手,最后竟是连霍景安两口子的毛都没碰到就铩羽而归了。 星罗会的规矩,若是对目标的实力有所隐瞒,即便失败也不会退钱。 这些救援的人,怕是会被星罗会认为他有意隐瞒,说不得那几个死了的也要算到他头上。毕竟他当时说的就是要杀一个左其星而已。 他有种捶胸顿足之感,这么一大笔钱打了水漂! 此刻的霍忠国,还不知道霍景安在马车里同安国公说了什么呢,如果真知道了,怕是会吐血三升,昏厥当场! 第96章 指桑骂槐 这想杀个弟媳妇,最后莫名其妙变成了弑父,他哪里能担得起这样的大罪! 霍景安两口子离开马车之后,安国公越想越气,“啪”的一声拍在案几上,那盘枣子撒了一地。 外面侍卫仆妇们正在收拾残局,伤员们也开始包扎伤口。 霍景安与左其星却是走到死了的那几个黑衣人身边,拉开面巾仔细看了看,随后吩咐拙石道:“先搜身,然后找人把这几个刺客抬回去,就抬到京兆府门口,同衙役讲清楚事情原委。” “是!”拙石领命。 “等等,”此时出声的却是霍忠国。 他自是不想把这件事闹大,虽然星罗会的原则是不牵连雇主,但他也想有丝毫风险。 “你们何必在这里越俎代庖?此事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霍忠国试图阻止拙石等人来动尸体。 “什么越俎代庖?”霍景安轻飘飘的上下打量着霍忠国,说道:“这群狗东西,也不知是受了哪个畜生不如的指使,竟敢对我们安国公府出手,此事不交给京兆尹去查清楚怎么行?难不成要让背后那个该吃屎绝嗣的畜生逍遥法外?!” 霍忠国一时脸都绿了,老四竟是当着他的面如此骂他!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但他又无法发作,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发作了难免令人起疑。 这一会,憋得他脑仁疼! 霍景安却像是发现了好玩的东西,同左其星你一句我一句的越骂越顺口。 霍景安:“那指使之人定是个生孩子没屁眼的!” 左其星:“对,定然是肠子烂穿了,满肚子屎,才能沤出如此黑心肝!” 霍景安:“这人定然不得好死,不得善终,五福不享,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左其星:“对,永世不得轮回,下辈子遁入畜生道,托生成狗,天天吃屎!” …… 霍忠国气得已经马上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在即将发作时甩袖而去,怒发冲冠的回到了自己的马车。 他们争论的地方距离安国公的马车不远。 这样的对话让安国公更加相信,这些刺客与老四无关。而看着老二的神色,他心中更加冰冷。 “来人,”安国公喊道:“把老二叫来!” 不多时,霍忠国走到马车上。 他先是恭敬的拱了拱手,充满孺慕之情的叫了一声:“父亲。” 又转向文氏:“母亲。” 安国公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阴沉着脸问:“这些刺客是你找来的?” 霍忠国万万没想到,父亲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他脸上惊慌之色一闪而过,心中忐忑无比。 但此刻,他是万万不能承认的。 不管他想杀的是谁,他都是让安国公也受了惊吓,也伤了国公府的那么多府兵和侍卫。父亲如今怕是恼极了幕后指使之人。 “父亲,绝无此事啊!”反应过来的霍忠国立刻跪在了马车中间:“父亲,儿子万万不敢做出此事!” 安国公眯了眯眼:“那你为何要阻挠老四报官?” “不不不,”霍忠国慌忙道:“儿子并不是要阻止报官,儿子只是想着,国公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如何也轮不到老四来做主,不管是否报官,都应由父亲定夺!” 安国公还是眯缝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车厢中一片寂静,霍忠国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直响,震得他头皮发麻。 好半晌,就在霍忠国忍不住要流下冷汗之时,安国公再次开口了,他淡声道:“老二,有些事,着急是没用的,小心适得其反。” 霍忠国一时想不到父亲是个什么意思,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向安国公。 安国公摆了摆手,声音冷淡道:“你下去吧。” 文氏看着安国公的神色,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被老四这么一挑拨,老二怕是要地位不稳! 她一共这两个儿子,老五已经废了腿,老二可不能再出事! 但面对面色阴沉的安国公,她也不敢冒然开口。 一个说不好,怕是要起到反作用。如今只能祈祷这事别真是老二干的,或者就算是老二,也别被人抓到了把柄才是。 又过了两刻钟,车队才又重新整顿好。 这一回,开路的府兵多少都带上了伤,有些不能走的,便包扎好原地等着,回头到了庄子再派人来接。 安国公坐在重新行驶的马车上,越想越气。 老二不成器,八成就是他搞的这些幺蛾子,且十分没有担当。 老大老三老六全都是缩头乌龟,事到临头,只会自己躲起来。 老四倒是个胆子大的,只不过把他的胆子和心眼全都用在了他这个当爹的身上! 再加上那个总是冲动行事的老五,如今废了腿躺在家里,他生了六个儿子,竟是没一个好的,怎不令人恼火! 马车晃晃悠悠的,终是在天黑之前,平安到达了莲花山下的庄子。 庄子里的仆妇们早已经将院子收拾好,把各位主子请进来。 正房自然是由安国公夫妇来住,子女们则是住在厢房或是偏院。 庄子不比国公府,地方有限,大伙也只能将就着住上两天,明日祭祖,后日他们便会动身回京。 那些霍家别的族人,许多都寄住在山下农户家里。 早上启程之前,安国公还在想着是不是可以扩建一下庄子,至少让来祭祖的族人都能住下。 但此刻,经过了一番刺杀,再想想自己那几个闹心的儿子,他也没了扩建庄子的心思。 霍忠国到了庄子之后,在自己的房间里静坐着,回想起安国公之前在马车上对他说的话。 很明显,安国公已经怀疑这次刺杀是自己做的,尽管他已经极力否认,但应该还是无法取信于人。 那么,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说,“有些事,着急是没用的,小心适得其反”。 什么事?什么着急?突然间,他生出一种可怕的想法。 父亲他,不会是以为,这一回的事,是自己找杀手来杀他这个父亲的吧! 第97章 迫不得已的坦白 只是这么一想,霍忠国的冷汗立刻冒了出来。 之前他没有深想,一心只想着就算父亲发现了,也只能说他行事冲动,不顾手足之谊。 他自己想杀的是老四媳妇,他便一心想着,就算父亲发现,也是发现他要杀老四媳妇的事! 可是,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去了! 父亲竟是以为,刺客的目标是他! 霍忠国“嚯”的一下站起身,若他想得没错,这事可就大了,大到他已经扛不起了! 仔细想想,那些刺客一门心思往安国公的马车那里冲,老四两口子同安国公坐在一起,谁能分清他们想杀的到底是安国公还是老四媳妇! 一时间,他脑门冒汗,竟是有种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的感觉。 父亲说话的意思,很明显是在点他呢,说的就是他想当下一任安国公了! 这可如何是好! 霍忠国颓然的坐了回去,被吓得脸都白了。 王芳苓远远看着他,看着他时而纠结、时而恐惧的脸色,再联想到他前两天问自己要的一万两银子,心里顿觉不妙。 今日遇险,她这个夫君都未曾伸手护过他。 但这时候再细想,他也没有去护别人,甚至没有去护他那个最宝贝的妹妹。 这十分反常。 所以,一万两银子,他不会是用来找了这些杀手吧…… 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时间,王芳苓也被吓得面色惨白,他们,不会有事吧。 霍忠国枯坐半晌,终是下定了决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步朝外走去。 王芳苓没忍住,在后面喊他:“夫君,天已经黑了,你要去哪里?” 霍忠国头也不回道:“别操那些心。” 王芳苓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心中不安。 霍忠国却是直接去了安国公的主院。 他在门口定了定神,心中反复思量还有没有别的解决方法,最终结论是没有。 他别无选择了。 霍忠国深吸了一口气,让春柳进去通报一声。 得到允许后,他走进屋里,对着坐在堂前椅子上的安国公便跪了下去。 膝盖与地砖碰撞的声音让文氏的心都抖了一下。 霍忠国却是以头抢地,伏地不起道:“父亲,是儿子错了。” 安国公还哪有不明白的,这老二,是觉得瞒不住了,这才过来坦白了。 “你何错之有?”安国公冷沉着脸,说话的语气如同对待陌生人一般冰冷。 霍忠国心中难过至极,但他知道,如今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他将面临更加艰难的局面,怕是要父子离心,爵位更是与自己无缘了。 “父亲!”他再次磕了一个头:“下午时,是儿子说了谎。今日的刺客,的确是儿子找的!” 安国公没有说话,但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开来,表明了他的态度。 霍忠国心中一片苦涩。 “父亲!儿子有错!”霍忠国等不到安国公的回应,自顾自的往下说:“儿子因着母亲在四弟妹那里受了委屈,心中气不过,便策划了这场刺杀。儿子的目标只有四弟妹一人,可谁知她半路跑到父亲那里,这才让父亲受了惊扰,这一切都是儿子的错!” 安国公冷哼一声,还是没有说话。 他自是知道文氏在左其星那里没讨到好,为此他还让老四和离,老二这么说,的确有一定道理。 但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很难拔除。 如今的情形,说他要杀的是老四媳妇,的确说得过去,但若说他是想杀他这个父亲,也不无可能,此刻他到自己面前,再说目标是老四媳妇,便有种找借口脱罪的感觉。 霍忠国咬了咬牙,道:“儿子当初曾与五弟商议过此事,所以儿子想杀的是四弟妹,五弟是知道的。” 安国公仍是沉默不语。 老二与老五一奶同胞,要互相通个气,再容易不过。 霍忠国见父亲仍是不信他,实在无奈,可弑父这件事,他是万万背不得的。 于是破釜沉舟般闭了闭眼,道:“起先儿子是没想要花钱处理此事的,前一阵子,儿子与五弟商议后决定先给四弟妹下毒,但那一次失败了,四弟妹发现了下毒的小厮,然后当众打死了他,这件事整个府里都知道,还望父亲明察!” 这真的是无奈之举了。 用另一件错事来证明今日的动机,霍忠国心中胆颤,在府里投毒可不是件小事。 安国公自是想到了这件事,当时小厮被打死在府里的主道上,他是万般不喜的,简直是晦气至极。 当初还以为老四两口子在作妖,但没想到老二就这么认了。 他哪里能控制好只毒死老四媳妇,他这是连老四都没放过啊! 所以,老大院子里下毒的事也是真的了! 他这是要把福康留下来的两个孩子一网打尽?!好狠毒的心思! 安国公冷声道:“老大院子里的毒,也是你们下的?” 他想的是,老大死了对谁有利?在这个府中,老大死了,老二便是爵位的正经继承人,这动机,不用说也明摆着! 霍忠国哪里能认,连忙伏地回道:“不!父亲,大哥院子里的毒,不是我们下的!这件事我们完全不知!” 这对于安国公来说,就是狡辩。 一模一样的毒,还是那么稀有的毒,哪里是别人随便能拿到的!既然认了老四院子里的事,那老大的不管认不认,他都脱不了干系。 到底他还是觊觎这个爵位的。 平日里在他面前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难不成都是装给他看的! 安国公一时只觉得疲惫万分,不欲多言,只摆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 霍忠国面色凝重的从地上起来,恭恭敬敬的后退到门边,临出门前,还是郑重说道:“父亲,儿子敢对天发誓,这一次的事,只是针对四弟妹一人的!前面大哥院子里的毒也不是儿子做的,若有说谎,天打雷劈!” 文氏捂住嘴,眼泪已经掉下来了,却不敢哭出声。 老二是她最优秀的儿子,如今竟是已经到了如此境地了! 第98章 暴打霍忠国 安国公不置可否,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虽说这里人对于发毒誓的事心存敬畏,但也保不齐谁会因为必须取信于人而豁出去。 二人沉默片刻,屋子里的气氛再次凝滞住。 突然间,一声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清晰到让所有人都能听清。 “天呐,我找到给我们下毒的真凶了,还说他要买凶杀我们!太可怕了!” 这一瞬间,霍忠国与安国公二人面色齐齐一变,他们在国公府中时,各人有各人的院子,说话没有压低声音的习惯,却不想,在这庄子里,众人住得太近,让隔墙有耳的风险大大增加。 安国公还没想到怎么处置老二,但是这事让老四夫妻知道,必定无法善了。 他不知道的是,左其星二人是故意来听墙角的,从霍忠国一进门,他们便来了。 霍忠国面色铁青的推开门,门口果真站着老四两口子。 说话的正是左其星。 其实他们早就知道是老二老五搞的鬼,而且左其星都已经开始了报复行动,但是他们的表情却像是刚刚发现似的,一副要拼命的架式。 霍景安二话不说,只不管不顾的冲上来,一拳打在了霍忠国的眼睛上,只一下子,霍忠国的那只眼睛便成了乌眼青。 然后,他更是拽着霍忠国的衣领子,上来就是一顿拳脚相加。 当着安国公的面,将老二摁在地上一顿好打。哪里疼打哪里,直打得霍忠国哭爹喊娘娘,只觉得眼前都是黑的。 而左其星,便站在他们身后,时不时的补上一脚,十分精准,只去踢霍忠国最疼的穴位,一次也没有踢到纠缠在一起的霍景安身上。 文氏见到霍忠国的惨状已经尖叫出声:“啊啊啊!快停下!你们快停下!” 但两个人谁也不听。 她想冲上来,左其星总是能轻易把她推走。 “住手!住手!”安国公见二人不像样的撕打在一起,不对,是老四单方面暴打老二,气得胸口起伏,连忙制止:“快住手,谁犯了什么错自有家法处置!” 什么家法不家法的,霍景安此时就只想打老二一顿而已。 他的仇他自己会报,并不需要什么狗屁的家法。 这一顿暴打,只当收点利息,给他松松筋骨。 一片嘈杂声中,将安国公府其余人也招了出来,院子里站满了人。 天色渐暗,霍美玉模模糊糊看着被打得如此凄惨的二哥,表情十分焦急,想要上前来帮忙的样子,但又无从下手。 一时间急得在原地直跺脚。 “四哥,你先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她四哥只当没听见。 她又转向左其星:“四嫂,你倒是劝劝四哥,都是亲兄弟,怎可下如此重的手!” “什么狗屁的亲兄弟!”左其星可不带吃亏的,一边还是见缝插针的补刀,一边口中骂道:“你当你四哥为何打他,我们院子里的毒就是他下的!他亲口承认的! 还说什么亲兄弟,哪有亲兄弟是想毒死对方的!我们老四不就是没养在府里吗,没养在府里也不是他的错,反而是你们,你们全都享受着荣华富贵,却把他一人丢在外面自生自灭!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到现在,人好不容易回了府,你们还想害死他!你们都是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这一下子,把安国公府所有人都骂进去了。 老大霍延辉站在最外围,黄昏中身形模糊,沉默不语。 这一刻,看着老二的惨状,看着他被打得在地上翻滚的样子,他只觉得心里痛快极了。 就连左其星把他骂进去也完全没有在意。 他在心里阴暗的想着,最好是这一下子把老二打死才好,那父亲便再也没理由要把爵位给老二了。 老五现在也废了,老三老六是庶出,老四又是个混不吝,他这个嫡长子,想不继承国公府都不行了! 面对这样的场景,老六霍文泽一向懦弱,自是不敢出声,而老三,惯常明哲保身,见势不妙,直接隐去身形,只当这里没他这个人。 霍景安两口子又打了一会儿,直到侍卫也进了院,安国公连忙喊道:“霍勤!快分开他们!快!” 霍景安注意着四周的动静着,不等霍勤动手,他便主动退开,拉着左其星站到边上了。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地上的霍忠国身上,他露在外面的脸上,青紫交加,开了染坊一样。 “我的儿啊!”文氏嗷的一声便扑了上去,只压得霍忠国再次闷哼了一声。 霍美玉也抹着泪走上前,连连吩咐自己的奶嬷嬷去找随行府医。 霍景安二人打痛快了,转身便走,临走前,霍景安还转过身,痛心疾首的对地上已经不怎么清醒的霍忠国说道:“二哥,你可要记得,我们是亲兄弟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你糊涂啊!” 说完带着左其星面色沉重的走了。 留下一院子的人面面相觑,个个都有种不真实的错乱感。 什么相煎何太急,这被煎的是老二吧…… 不过再一想到刚才老四说的话,是因为什么打老二的,众人心下便有些唏嘘。 安国公深深吸了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让府医来给他看看。” 说完也转身回房了。 文氏与霍美玉带着几个嬷嬷小厮,把霍忠国抬回了房间。 随行张府医很快便到了,见到霍忠国的样子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给他诊治开药。 “好在都是皮外伤,看着严重,不过养几天就能好。”张府医开完方子对文氏说:“夫人不必太过忧心,并无大碍。” 霍景安手上十分有数,只挑最疼的地方打,却并不想当众把老二打出毛病来。 安国公看着自己悉心养大的孩子如此惨状,心下便是一叹。 罢了,只当他说的是真的吧。 但心里,却是再也无法与霍忠国回到从前的父子关系。 那一份无论如何都抹除不掉的戒备心,还是让他再也不能对老二亲近起来。 每次见到他,都忍不住会想到,这老二,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真想要他这个做父亲的命,好继承他的爵位。 第99章 觉醒空间异能1 而此刻,霍忠国的房间里,烛火摇曳。 王芳苓像旁观者一样,看着霍美玉抹着眼泪给霍忠国上药的场景,只觉得迷幻,觉得仿佛自己这个霍忠国明媒正娶的妻子更像是个局外人,像个摆设。 他同他的亲亲妹妹才是最亲近的家人,而她,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个。 在一次一次的失望中,王芳苓也渐渐冷了心。 既然做妹妹的如此勤快懂事,那便将事情都交给她也好,也省得自己劳心劳力,又得不着半句好话。 整个庄子的人因为兄弟相残这件事,都陷入到一种诡异的沉默气氛中,大家住在一个大院里,所有人都生怕整出声音来似的,说话走路都小心的很。 所幸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有几个院子的人就直接睡下了。 到了半夜,霍忠国终于清醒了,他用尽全力的想要睁开眼睛,但那上下眼皮就好像被粘住了一样,好半晌,才开了一条细缝。 若是他能看到自己的样子,定会知道,这双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还能扒开一条缝,已经属实不易。 “水……”他声音沙哑,许是傍晚挨打时喊的,“水……”霍忠国叫了三四声,才有丫鬟从外面进来,给他倒上一杯已经凉了的茶。 见他无法起身,丫鬟便找了勺子,喂他喝了几口。 霍忠国总算是觉得好了一些。 “二少夫人呢?”他沙哑着声音问道。 丫鬟小声说:“睡在外间榻上呢。” 霍忠国心里便有些不悦,自己受了伤,他妻子竟是都没有陪在他身边照顾他,还真称不上是个贤妻。 随即,他便想起了自己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了。 老四那个畜生,竟是不管不顾的就上来打他,还打得这样重,简直不是人! 想到这个,他对老四两口子恨意更浓了,只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才好!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不报此仇,决不罢休! 王芳苓在外间,其实已经听到了他的动静,但是她就是不想起身。 三月的天气,还凉着,她一点也不想为了霍忠国离开自己温暖的被窝。 可惜霍美玉昨夜便走了,如若不然,此时便可以再次上演一番兄妹情深了。 人家这对亲兄妹,当哥的因为妹妹名字里有个玉字,便把青岚玉水图这样价值连城的名画巴巴送过去,那画,她这个做娘子的可是连见都没见过一面的。 她不配看那么高贵的画,也不配伺候这么高贵的人儿。 里头霍忠国恨了半晌,最终还是骂骂咧咧的被丫鬟伺候着睡下了。 第二天便是祭祖的日子。 一大早,所有本家霍氏子弟便按照辈分上了山。 宗祠便建在半山腰上,霍家的坟地一辈一辈的从高往下埋,如今已经排了八九行了。 吉时一到,宗祠大门打开,露出一排排霍氏逝者的牌位来。 霍氏族长站在最前方,念了一段请神词,然后便是敲锣打鼓的一阵喧闹,昭告祖先,他们来祭拜了。 随后,以族长为首,族中男丁按照辈分,一个一个进去上香,行三跪九叩之礼。 女眷们则是在稍远处看着,大约是要增加家族归属感。 等所有人全部敬香完毕,族长才吩咐人将已经准备好的三牲祭礼抬上来,摆在正中间,随后将饭菜酒水一一呈上。 待所有祭品摆放好,族长取出几张纸,当众诵读祭文。列举先祖功德品行,祈求保佑后世子孙。 在这个过程当中,还有两名乐师在后面弹奏,渲染气氛。 左其星在远处看着咋舌,这古人的仪式感还真是没得说,连bgm都配上了。 后面又是一阵漫长的祭拜,最后又走了送神的流程,整个祭祖仪式才算完成。 霍忠国因着伤势,这个祭祖的过程并没有参加。 他躺在房间里,听着外面一阵阵的声音,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整个祭祖仪式完成,已经是下午了。 霍景安从队伍中一出来,立刻看向左其星的方向。 左其星与他对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朝着相同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变故突发。一支箭矢自山林中飞出,直奔左其星头颅而来。 那箭矢似带着万钧之力,看得出是出自一个内力深厚之人。 箭矢疾驰而来,参与祭祖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便已经到了左其星近前。 因着昨日那些刺客被打跑,左其星也的确有些放松警惕了。再加上这时山上有太多人,实在不好分辨是敌是友。 左其星只能条件反射一般伸出手,凭着直觉与战斗经验,一把握住了那只飞驰而来箭矢。 箭矢的冲力极大,即便被左其星握住,仍是在她手中又向前窜了一段,才堪堪停住。 此时,左其星握住箭的左手已经被磨得流出鲜血来。 左其星没空理会,她一手举着那只箭,目光锐利的看向不远处的林子,只见有轻微的树影晃动,她知道,那人怕是已经逃了。 霍景安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她的面前,去拿下她手中的羽箭。 他看得清楚,那只箭力道极大,被握住后又往前冲了好大一截。 左其星手中流下的鲜血已经顺着手臂蜿蜒向下,流进了衣袖当中,所过之处,把那只顶级帝王绿手镯都染红了。 霍景安一把抱起她,便向山下冲去,他恨不得飞下去,赶紧找府医帮她包扎。 人群到此时才终于反应过来,有人大喊一声“小心有刺客”! 紧接着,便是各种女眷们慌乱的呼喊声,整个霍氏族人乱作一团。 但那刺客只是昙花一现般,一箭过去,便再没有出现。 射箭的正是星罗会的一位影煞,最高级别的杀手。 昨日霍忠国花钱找的,本是星罗会二级杀手锋刃,但十五个锋刃出来,却杀不死一个后宅妇人,还折损了五个。 剩下的十人回去之后,引得星罗会长老极为不满。 这位左大小姐,已经是他们第二次失手了,这难不成是要砸了他们星罗会的招牌? 长老一气之下,派出一名善于隐藏和放暗箭的影煞,有他出手,想必再不会失误。 可谁知,这左其星竟有如此本事,竟能徒手接住影煞的暗箭! 第100章 觉醒空间异能2 霍景安抱着左其星快速回到庄子,一叠声的派人去找府医。 不多时,张府医带着他的药箱匆匆赶来。 原以为是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如此着急,却不曾想,只是手蹭破了皮而已。 这点伤,放在女子身上虽说有点吓人,但严重程度完全没有昨天霍二公子的十之一二好吗,用得着急成这样吗。 张府医带着点无语的表情,把左其星的手包扎完,连口服的药都没开,就走了。 左其星完全没事人一样。 这点小伤对她来说完全算不得什么,但是,她现在有一种极为玄妙的感觉,她的那只染了血的手镯,正在微微发热! 这个发现让她内心十分雀跃。 自末世而来,她曾听说,有人的空间异能,便是这么来的。 但是,她如今并不敢确定,只能静静坐着,细细感受着那股暖流自手腕处泛开,一点点遍布她的全身。 左其星如同沐浴在暖阳之中,十分舒服,舒服到不想说话。 可这一幕看在霍景安眼里,便是自己媳妇被吓到了,现在目光都没了焦距,定是受惊不小。 霍忠国还是打得轻了! 左其星没动静,霍景安闲着无聊,又去了霍忠国的房里,将那个已经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霍忠国又拉了出来,咣咣打了十几拳。 但他的那张脸,已经有点无处下手了。 守在院中的侍卫实在看不过去,现身出来劝架。 霍景安冷哼一声,将霍忠国扔在地上,重新回到自己房间守着自家媳妇去了。 霍忠国倒在地上浑身发抖,抖得如同筛糠一样,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心里更是第一万遍发誓,往后定要让老四不得好死! 左其星经过漫长的等待,其间就那么呆坐着,一动不动。 安国公带着大部队回来时,找她问话,都是霍景安代劳的。 只说她什么也不知道,只受了这一箭的无妄之灾,如今吓到了,已经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刺客并没有抓到,也不知与昨天的是不是一伙,只能就此作罢。那根箭,被安国公拿到手里,回去之后要交到京兆府去查查。 到这里,连安国公心里都直打突,恨不得立刻回京才好。 霍景安临从安国公房里出去时,还不忘回头提醒:“父亲,待明日回府,别忘了五万两啊。” 只收获了安国公重重的一个“滚”字。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四下渐渐陷入安静。 霍景安亲自动手,伺候着左其星脱掉外衣,把她放在榻上。 屋子里熄了灯,左其星闭上眼睛,渐渐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间,她似乎来到了一处空旷之地。 一望无垠的土地上,什么也没有的一大片空间。 左其星悚然一惊,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随身空间? 她回过神来,摸索着起身点亮了烛台,对着烛火去看自己左手上面的那只镯子。 也不知是不是光线的问题,此刻她只觉得那镯子失了往日的那份光彩,似乎没有从前那么透亮了。 在镯子下方位置,隐隐生出一片白色树叶形状的胎记来,淡淡的,不细看还真就看不出来。 左其星回想起之前见过的空间异能者,试着将意识集中到那片树叶上去。 一瞬间,场景变换,竟真是那片宽广无垠的土地! 左其星难掩心中喜悦,将桌上一只杯子收入空间,等了一会儿,又把杯子放出来,竟真的是随身空间! 她想了想,又将手上的镯子退下,重新试着沟通空间,也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摘下来的镯子在烛光的映衬下,左其星真切的感觉到,它的水头没有从前那么足了。 空间能力剥离之后,那只镯子已经与普通手镯没什么区别了。 霍景安躺在床榻里侧没有起身。 其实在左其星醒来的第一时间,他便也醒了,他默默的看着自家媳妇折腾了一顿,心中万分惊讶,他的媳妇,似乎真不是个普通人! 她拥有能救他性命的奇特内力,如今又像变戏法似的把一只杯子变没又变出来。 只不过,媳妇不说,他便不问。 左其星一晚上没睡,从前在末世时,她便十分眼馋这个空间异能,没想到当时没有觉醒,却在穿越之后实现了。 这种感觉可真是好极了,回去之后便把她的银票们都收入空间,重要之物全部收入空间,安全感拉满。 尽管一宿没睡,到第二天出发回京时,她却神采奕奕,满面红光。 反观霍忠国,却是被人抬着上了马车。左其星在旁边看着,只觉得再给他头上蒙一块白布,差不多就是个死人了。 那张脸啊,啧啧,肿得看不出模样来,自家这个下手还真没吝惜力气。 安国公早早避开他们上了马车,他如今是一眼也不想看到自己这些不孝子孙,他只想静静。 回去时的人数明显比来时要少,不过多数府兵受伤后,安国公还是从京里又调来一批侍卫。 车队缓缓前行,这一次,却是再没有遇到刺客了。 霍景安同左其星坐在马车里闲聊。 “娘子对于昨日放冷箭的可有猜测?” “不管是谁,我都算在星罗会头上了,回去便对付他们。” 这么喜欢接她的单子,还不如覆灭了的好。 而且在原书中,这星罗会,是五皇子隐在暗中的势力,五皇子又是徐盛最大的靠山,左其星本就不想放过的。 “你要如何做?直取还是智取?我知道他们的老巢,还有几个队长的身份。” “哟,那可真是要省我不少劲呢。” 她已经在路上对回去之后的行动做规划了。 安国公自从知道刺客的事是老二搞出来的,就对那几具送到京兆府的尸体没什么期待了。 但是,尽管如此,他也是感到有些意外。 因为他回京之后,京兆尹立即亲自登门,态度极为诚恳,只说这个案件一定会尽力督办,但还没有头绪。 三天了,他竟是连“星罗会”三个字都没有提起。 安国公不信,这个在京城几乎人人皆知的星罗会,在官府却没有任何记录。 第101章 夜探星罗会 看着京兆尹的表情,安国公判断,他定是受到了哪一方的压力,让他把这件事压住,拖成悬案吧。 但是在上京城,能让京兆尹连他这个一品国公都敷衍的存在,会是谁? 安国公决定按兵不动。 星罗会一个杀手组织,能存在至今自是有他的门道,而他这次遇刺的事,又确定是老二搞出来的,星罗会如何,于他已经不重要了。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不出手,自有人出手。 左其星夫妻两个回京之后就研究着怎么搞个大的了。 两个人一番商量,最后决定夜探星罗会总部。 二人说干就干,当夜,过了宵禁时间,两个黑衣人便悄无声息自上京城偏僻的街道穿梭而过。 早在星罗会第一次对左其星动手后,霍景安便找大师兄打探了所有星罗会的情报。 他们在城中闹市有三处联络点,但总部却设在下城区,那个整个上京城最危险的地段。 混乱的下城区与繁华的上京城仿佛两个世界,这里住着许多乞讨的、偷窃的甚至逃犯,寻常上京百姓都并不会靠近下城区,巡城司也只巡到下城区外面,并不入内。 下城区位于上京城最边缘的地方,之所以叫下城区,并不是因为这里是城中的一个区,而是这里的地势就像是一个大沟,进这个区域,就需要“下”到这一处沟里,因此得名下城区。 谁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星罗会,竟是把总部设在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一队暗卫已经等在了下城区的入口,霍景安只让他们随行待命。 刚进到下城区,二人便感觉到这里的与众不同。 单说气味,便带着一股酸腐之气,好像是汗臭味与坏掉的食物气时间的结合体。 宵禁之后,外面都是十分安静的,而这里,却时不时还能听到阵阵喧闹声,一些建在沟里的小型私人赌坊还在彻夜狂欢。 霍景安带着左其星,在夜色中穿过几条凌乱不堪的街道,停在了一处临着山壁的建筑群。 大约因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里建造的完全就像是平民的住房,十几栋房子零零散散、没有规律的排列着,从外面看不出一点不妥之处。 外面也没有巡逻的守卫,与下城区旁的民房毫无区别。 霍景安在出发前已经向左其星做了介绍,这十几栋房子便是星罗会的不同部门,比如说账房、库房、议事堂之类,由屋脊上的不同标识来区分。 杀手们则是住在距离这里不远处的另外几个院子。 当时左其星便对库房来了兴趣。 她可是刚得了随身空间,正好来这星罗会试试水。 所以到这里之后,她第一时间便去看屋脊上的兽件,找到了象征着财富的貔貅。 左其星自暗处靠近,霍景安紧跟在她身后。 将到院子外面,左其星给了他一个手势,让他在外面把风。 霍景安虽说有些不放心,但还是照做了。 左其星并没有着急,末世时与别的基地抢物资的事时有发生,她经验多的是。 只见她悄无声息的将身体贴在院墙边,然后凝神将木系异能放到院中的植物上,细细感受这院中的活物气息。 活人只有两个,院中树上一个放风的,屋里矮榻上一个睡觉的。 大约是从没有人胆敢把念头打到星罗会身上,再加上不远处就住着上百个杀手,这里的防守并不严密。 左其星借着异能的感应,将自制的袖珍弩箭取出来,一下子便贯穿了他的太阳穴。 那人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的情况下,直挺挺的倒下了。 左其星迅速上前,一根绳子绕住了他,把他吊在树杈上。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发出的轻微声响还不如远处传来的吆喝声大。 院子里除了这个放风的,还布置了机关陷阱。 只有中间那条正经石板路上是安全的,大约布置机关的人觉得打上门的都不会走正经大道。 左其星便大摇大摆的进了屋,那个睡着了的家伙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皱着眉头想要醒来,却被一刀毙命,再没有睁开眼睛的机会。 四间房,与寻家农家院一样,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若不是左其星有备而来,只怕会当做这只是一户普通住户。 但她知道这里是星罗会的库房。 经过细细搜查,终是在最西边的屋子里发现了一处暗室的机关。 一个金属花瓶,旋转一百八十度之后,左其星发现这个西屋并没有反应,反而是东边的房间地上,出现了地窖的入口。 左其星在入口处听了一阵子,确认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她这才小心的手持短剑,轻缓的迈步进了地窖。 地窑中,四边墙壁上镶嵌着几十颗巨大的夜明珠,让她进来后也能看清里面的场景。 整整两间房那么大的地窑,码得整整齐齐的箱子一排排的叠放着。 左其星随手掀开一个,里面竟是满满一箱的金条! 这个房间竟是堆满了黄金! 真不愧是大弘第一杀手组织,赚钱就是容易。 左其星看着满屋的箱子,觉得再犹豫一下就是对这满屋黄金的不尊重。 随着左其星一排排走过,那些箱子一只一只的消失,直到最后,整个地窑全都空了。 临走时,看着空空如也的巨大房间,她顿住脚步,又把墙上的夜明珠全收了起来。 尽管有科学表明,某些夜明珠含有放射性物质,对身体不好。不过对左其星来说,东西不分好坏,说不定哪一下就用上了。 到这时,整间地下库房,便只剩下四面空墙了。 左其星原路返回,与霍景安汇合。 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账房。 就如同刚才一样,二人一里一外,左其星进门将账房洗劫一空,各种账本、来往名册、还没有换成黄金的银票,拉拉杂杂的也装了好几箱子。 之后再次汇合,两人正要往下一栋屋子去的时候,库房那边突然响起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声。 星罗会的人发现库房那边死人了! 第102章 搬空星罗会库房 左其星与霍景安将身形隐在暗处,看着不远处正逐渐聚拢过来的人,乌乌泱泱的又显得十分有序。 很快,各个院子都有了动静,账房也发现出事了。 这问题就太大了,整个星罗会的库房与账房,两个最重要的地方被洗劫一空,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别说他们藏的隐秘,就算是摆在明面上,想要转移那么多东西,也绝非易事,怎么可能在无声无息间就能做到! 更何况,观那几个死人的状态,应是连半个时辰都没有。 首领看着空空如也的两间屋子,目眦欲裂,面目狰狞的叫道:“定然还没走远,各小队,给我分头去追!” 别说首领,星罗会的所有人都没想到,还真会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搞到他们星罗会头上来了,也不怕被追杀到天涯海角! 黑白两道,星罗会都是别人不敢惹的顶尖存在,几十年来屹立不倒,也从未被人这么打上门来,这简直是在明晃晃的打他们的脸! 很快,一队队黑衣人便快速出发了,他们速度极快,几息之前便窜出去老远。 他们的第一目标是马车。因为那么多的东西,必定需要大肆搬运。 然而,打死他们也想不到,搞出这样大动静,把所有东西扫荡一空的,竟然会只是一个人! 剩下的一队在附近搜查了一番,最后什么也没找到。 首领断定贼人已经跑了,更是气愤难当,将最后一队人也派了出去。 “你们,就在下城区内搜索!说不定他们还没来得及转移,还藏在某个地方!” 顿了顿,他又道:“不用隐藏踪迹,再和熊哥那边说说,找到东西,赏千两黄金!” 很快,整个星罗会区域内便空了。 最重要的两处地方被洗劫一空,没有人会认为这里还有危险。 但,左其星与霍景安就敛住呼吸,躲在山壁下的一处大树顶上。 霍景安轻功极好,多带左其星一个也完全不是问题。 等到星罗会的杀手都忙着出去抓人,她便悄无声息的再次出现了。 这一回,左其星瞄准的是外事堂。 与刚才比起来,如今就连外面值夜的都没了,更是方便了左其星行动。 成功搜刮了一遍外事堂,又拿到了各处联络人的名册,左其星确定别处都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这才轻飘飘的与霍景安退出了下城区。 那些隐藏在出口的暗卫们,白白出了一次没用处的任务,往回走时,还颇为惆怅。 有时候主子太强了,暗卫们有种自己没用武之地的感觉。 对于安国公府来说,这仍旧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霍景安二人悄么声的出去,又了无痕迹的回来,没有人知道。 第二日,街上竟是多了许多巡城搜查的官兵,只说是有人家里失窃,丢了极重要的东西,搞得整个京里人心惶惶,生怕牵连到自己。 左其星只当没事人一样,惬意得很。 有空间在手,果然是方便许多,想要找到东西,他们怕是做梦。 果然,一连三天,星罗会的人与官兵们都是一点收获也没有,最终还是偃旗息鼓了。 五皇子府中,这个消息终是报给了五皇子。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五皇子大怒,掀了议事厅的桌子,又砸碎了房间里的屏风,好半天才平静下来,恶狠狠的盯着来报事的属下道:“事隔三天才报上来,你胆子不小啊。 ” 属下连忙战战兢兢的躬身回道:“殿下息怒!属下也是才知道,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星罗会那边,一直密而不发,只隐秘的全城搜查。” “全城搜查?呵,那搜到了吗?!” 属下不敢多言,别说搜到了,就连一丝痕迹都没有。 一屋子的黄金,就算搬走,那车辙印都得老深了,可现场却什么都没能留下。 星罗会在整个下城区掘地三尺,也完全没有发现,那些东西,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千古迷案也没它更迷。 星罗会的负责人急急从外面赶回来,却只见到一个空了的星罗会。 即便他发再大的火,也无济于事,最后不得已,只得将消息先报上去。 对于五皇子来说,星罗会不但是铲除异己的手段,更是他的钱袋子。 这些他笼络群臣,豢养门客,所用银钱多数来自星罗会。 那一屋子的黄金,着实是动了五皇子的根本了。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到底是谁,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将那么多黄金悄无声息的一下子搬空了。 五皇子强打起精神,面色阴鸷道:“跟住我那几个好兄弟。” “是!”属下立刻领命,不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 五皇子想的是,敢动到他的头上,敢如此明目张胆与他作对,非他那几个兄弟莫属。 打死他也想不到,一切的起因,只是因为他们接了两单再平常不过的小单子而已。 左其星等了三天,待街上巡查的官兵变少了,才拉着霍景安再次出来行动。 这一回,换成左其星警戒,霍景安干活。 于是到了第二天,整个上京城的人发现,上京各处人口密集的地点,都贴上了一张大字报。 大字报上面的内容十分惊悚。 星罗会账册泄露,经手案件公开大揭秘! 【元崇十五年,时任大理寺卿被杀,盖因查到都江知府因当年替考一事被其查出,故买凶杀人,以五万两白银雇佣星罗会杀手成事。】 【元崇十九年,博城知名的富商杀父案,凶手并不是死者长子,而是其次子以三万五千两雇佣星罗会出手,杀死父亲,嫁祸长兄,最终成功继承全部家业。】 未完待续。 大字报上只写了这两起案件,然而却都是百姓们耳熟能详的案子。 当年的大理寺卿死状极惨,到如今已经七年过去了,仍是一桩悬案。 上京城里,天子脚下,朝廷三品大员就这么被害,搞得整个京城人心惶惶。 皇上震怒,要求彻查此事,但七年过去了,还是完全没有头绪。 最后只得将责任推到江湖人士身上,说大理寺卿得罪了江湖中人,遭遇仇杀。 第103章 弹劾 第二件博城首富的命案更是挑战了伦理纲常的。 儿子弑父,简直罪不可赦,当年证据确凿,判得又快又狠。 被冠上弑父大罪的长子,很快被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当时的社会影响十分广泛,长子被斩首之后仍是被万众唾骂,到现在,说谁不孝不悌,都会把他拿出来再说上几次。 可谁曾想,这样一个轰动一时的大案,真相竟是次子的一石二鸟之计! 而这两桩案件,其中有一个极重要的关联,那就是,动手的都是星罗会! 星罗会这三个字在大弘流传甚广,从前普通百姓都只当是坊间传说,吓唬小孩子的常用语,例如“再哭星罗会来抓你啦”。 可也没谁真的打着星罗会的名号出来招摇。 但这一次,星罗会,真真正正走进了百姓们的视野当中。 许多人恍然大悟,原来,竟还真的有星罗会这样一个组织! 一时间,传说照进现实,大字报上的内容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一个早上,便传播开来,茶楼酒肆全在议论,闹得沸沸扬扬。 借着这个热闹劲,左其星也在各处安排了人手, 【听说了吗,还真有星罗会这样一个杀手组织啊!这也太可怕了,朝廷怎么能允许这样一个组织存在!】 【这是真的吗?不是谁贴出来忽悠人的吧。】 【那么大一张纸,不是钱吗?谁会花那么大力气,满城去贴这种东西,吃力不讨好,再让星罗会的看到了可不得了。】 【那要是真的,这些人连朝廷三品大员都敢随意杀害,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这组织即然存在,定然是受了庇护的……第一个案子不就是吗,一位朝廷命官花钱买了另一个的命呢。】 【那这星罗会可比这两件大案本身还要可怕百倍呢!】 【我悄悄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我朋友的亲戚说的,这星罗会啊,是五……的势力!】 …… 舆论一时甚嚣尘上,官衙很快有了行动,派人去各处把大字报全都撕了下来。 这一行动,却让百姓们对这些更信了几分,毕竟结合着前几日整个城里搜寻失物又不说是什么失物,到现在突然就出现流传出来的星罗会账册,那么结果可想而知。 那些官兵们,搜的难道竟是星罗会的账本吗?现在又到处撕告示,这是摆明了和星罗会是一伙的?! 难不成,还真有官匪勾连的事情! 这一下子,背后议论猜测的更多了。 与此同时,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柳清渠突然在家里收到了一本册子,里面详细介绍了五皇子与星罗会的关系,并列举了几条星罗会所犯的大案,五皇子的银钱往来。 这个柳清渠的侄女是三皇子妃,他们柳家一门全是三皇子一派的死忠,这会儿收到五皇子的罪证,岂能坐视不理。 于是柳清渠立刻拿着那些证据前往三皇子府,与三皇子及其幕僚们协商一番,对着那本册子上所写的内容细细研究。 半晌之后,终是做出了决定。 第二日,柳清渠便在早朝在参了兵部尚书胡文忠一本,称他与当朝第一大杀手组织星罗会同流合污,包庇纵容,几年内便犯下数十起大案要案,甚至七年前大理寺卿被害一案,星罗会也是因他才逃过追查。 如今此事已经人尽皆知,坊间尽是星罗会的传闻,对朝廷形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希望圣上严查。 谁都知道,胡文忠是胡贵妃的堂兄,也就是五皇子的舅舅,这一遭,看似在参胡文忠,实则与直接参五皇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柳清渠说完,朝堂之上一片寂静,但没一会儿工夫,胡文忠便跳了出来,大声斥责道:“一派胡言!我堂堂朝廷正二品官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能与什么星罗会有关!” 话是这么说,但胡文忠暗地里已经惊出一身冷汗,不为别的,正是因为柳御史所说的句句属实!看来,那星罗会的东西的确是落到了三皇子手里,这便不好办了。 可,无论如何,他是万万不能承认这事与他相关的,若真认了,那便是轻则流放,重则掉脑袋的大罪! 元崇帝面上也带了些许凝重之色,沉声问道:“柳卿可有实证?” 柳清渠恭敬行了一礼,直接拿出了星罗会的来往账目与人员名单,呈到御前,道:“星罗会五日前账目失窃,暗中派了大量人手寻找。令人无法理解的是,一个杀手组织失窃,却能劳动五城皇马司的人到处帮忙搜查。 如今整个上京城民怨沸腾,所有人都在谈论此事。 五城皇马司关乎京城安危,如此与外敌勾结,我等身在京中,却不知自己早已身处险境!今日是一个杀手组织,若他朝外敌来犯,是不是给足了好处,五城皇马司就可以敞开大门迎接外敌入内!” 胡文忠目眦欲裂,手指着柳清渠厉声喝道:“柳清渠你休要血口喷人!本官对你所说之事一无所知!” 柳清渠身为御史,嘴上功夫了得,自是不能让他就这么蒙混过去。 “胡尚书来来回回只会这么一句不成?如今铁证如山,你还是如实交待为好!五城皇马司是你的直属部门,没有兵部的调令,岂能在城中肆意搜查?” “你又如何得知五城皇马司搜查的就是星罗会失窃之物?” 胡文忠此时的样子着实有些色厉内荏了,但毕竟在朝为官多年,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寻找柳清渠说话的漏洞。 柳清渠冷哼一声:“是与不是,自有陛下定夺!” 三皇子一党好几位大臣站出来,共同要求彻查星罗会重案。 五皇子的人则是极力保全胡文忠。 此时的朝堂之上,已经不是讲道理的地方,全都在站队互掐,乱作一团。 此时的元崇帝已经看完了呈上来的小册子,里面一桩桩一件件,罗列的十分详尽,还有胡文忠的心腹去支取银钱的画押。 第104章 人去楼空 元崇帝冷沉着脸,目光扫视全场,令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所有人噤若寒蝉。 半晌之后,他才看向柳清渠,问道:“柳卿的证据从何得来?” “陛下,”柳清渠拱手深施一礼道:“此物是臣昨日下朝之后在书房所得。臣料想,得到证物之人定然想要将之呈于圣前,却苦于求助无门,这才找到了微臣。” 元崇帝目光微敛,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又是静默了一阵,他才下令道:“将潘凌峰带上来。” 胡文忠心下一惊,陛下竟是要亲审此事? 潘凌峰就是账册中涉及到的胡文忠的心腹,当初胡文忠还在战场上时,潘凌峰是他的副将。到如今又跟着他到兵部任职,可见其深得胡文忠的信重。 潘凌峰便是如今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正六品,无上朝资格,不过上职之处却也离朝堂不远。 不多时,潘凌峰便被带到了御前。 他来时便已经预感到不妙,此时见到圣上,便直挺挺的跪下,趴伏在地。 “潘凌峰,”元崇帝威严的声音传来:“你与星罗会是什么关系?” 只这一句,潘凌峰立刻知道,自己完了。 这事情能闹到圣上面前,定是已经有了充足的证据,他如今已经注定凶多吉少了。 他不自觉的就想要看向胡文忠的方向,但又强忍住了。 片刻之后,他以头抢地,沙哑着声音沉痛的回道:“臣有罪。” 竟是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便认下了。 胡文忠心下便是一紧,立刻冲了出来,对着潘凌峰吼道:“你!你竟真是如此!怎会如此!糊涂啊你!你,你可叫我好生失望!” 潘凌峰低头不语,他已经知道了胡文忠的选择。 这一次,他注定是那个被牺牲掉的,但愿在他死后,胡尚书能善待他的家人。 满朝文武看着胡文忠的做派,心下都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样子的,怕是所有人心里都已经有数了。 现在只看圣上的心意了。 别人不说话,柳清渠可不放过这个机会。 他再次上前两步,站到潘凌峰面前,端详了他片刻,才开口道:“你倒是一个能顶事的,但账册上有记录,光是经你手流出的银两,便有三十万之巨,这些钱,你都花在了哪里?” 潘凌峰怔愣了片刻,似乎一时没想到认了罪还有追查财产这一环节。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回道:“买宅子,置地,娶妻妾,日常花用了。” 柳清渠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你名下有多少宅子多少地,家里妻妾几何,都有定数,这些查一查便知道了,料想也花不了多少银子,那剩下的你都放在哪里?” 潘凌峰咬了咬牙,他哪知道放在哪里,说起来他也只是个经手的,经手这些银两不过他们流水的十之一二,大头的银两来往哪能经由他手。 可就这三十万两,他也是拿不出来的啊。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若是交不出这个钱,那他想担这个主责,就难了。 胡文忠心中忐忑,生怕潘凌峰一个不注意,把他给漏出来,甚至在心中暗自祈祷潘凌峰不要转头看他。 所幸潘凌峰只是低着头,隔了一会儿才道:“罪臣、罪臣日常花用较为奢靡……” 这话说的实在没有底气,他身为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日常用度如何,朋友同僚们有眼睛的都看得见。 这人惯常是喜欢呼朋唤友的喝几杯,但去的也都是些寻常饭馆,消费与旁人并无太大差别。 柳清渠刚要再说,元崇帝说话了:“来人,将潘凌峰打入天牢,问出他到底有多少私产!” 事情发展到现在,任谁都能看出胡文忠的问题了。 在场的所有人心知肚明,就算打死了潘凌峰,他也是拿不出这三十万两的。 圣上在这个节骨眼上把潘凌峰带走,那是在给胡文忠机会呢。 果然是简在帝心的宠臣!果然是深得圣心的胡贵妃的堂兄! 胡文忠听到元崇帝这么说,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但这也不代表他绝对安全。那三十万两他是必须凑齐了放到潘凌峰家里的,否则这银子搜不出来,这事就不算完。 要说之前,星罗会还没有被洗劫一空之前,这三十万两他想要拿出来轻而易举,但如今,他只能动用家里的银子了。 陛下若真想轻轻揭过,便不会将潘凌峰提到御前。如今人来了,又收押了,这是恩威并施呢。 他还没从到哪里搞银子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只听圣上再次开口道:“宋向德可在?” 御林军统领出列,躬身行礼道:“微臣在。” “即刻带人清剿星罗会,务必将其一网打尽!” “臣领旨!” “退朝吧。” 元崇帝没有再给群臣说话的机会,面色不虞的从龙椅上站起来,甩袖而去。 立在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一个个面面相觑,君心难测,也不知圣上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胡文忠狠狠瞪了柳清渠一眼,冷哼一声,然后急匆匆的走了。 柳清渠站在原地思索片刻,虽有些遗憾,但似乎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朝堂之上讲究着一个制衡之术,至少目前,皇上是不会将后部尚书之位让出来,坐视三皇子一家独大的。 当天下午,御林军便全体出动,将星罗会所在地全封了。 然而此刻,星罗会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几栋空荡荡的屋子。 宋向德面如土色的站在下城区脏乱的街道上,心中只想到一件事,如何向圣上交待? 人没抓到一个不说,连银子都没能拿到一两。 思索良久,宋向德最终决定,就直接说星罗会得了消息提前跑了,为今之计,只能明哲保身。 星罗会如今心里也苦得很,他们如今还哪里有银子?库房的黄金被洗劫一空不说,就连账房那些银票碎银都半点不留,还真是雁过拔毛,扫荡的彻底! 街上贴了大字报的当天,他们便做出了分散隐藏的决定,此事怕是绝对不能善了。 第105章 暗暗叫苦 却说胡文忠匆匆回家之后,急忙从库房拿出银票,派出府中功夫最好的侍卫送到潘凌峰府上,特意交待,要在书房找一本厚些的书,夹到书页当中。 侍卫领命而去,很快便顺利完成了任务。 胡文忠总算是放心了一些,连忙让天牢里的自己人把这个消息递给了潘凌峰。 破财消灾,银子没了也总比人都进去了的好。 可他不知道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侍卫放好银票,走了没多久,霍景安派过去的暗卫便潜入潘凌峰的书房,将那藏好的银票又拿走了。 以至于当潘凌峰受了刑,交待说银票就藏在书房里时,御林军去将潘凌峰家的书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半点银票的影子。 元崇帝勃然大怒。 他如此给胡文忠留脸面,给他机会补救一二,谁曾想,这人竟是如此不识好歹,竟是已经不把他这个做皇帝的放在眼里了! 胡贵妃来到养心殿的时候,正听到里面元崇帝斥骂宋向德的声音。 说起来,这事与宋向德关系不大,但谁让他就赶上了呢,前一回带人围剿星罗会,一无所获,就被斥责了一顿。 宋向德心中暗暗叫苦,这种事再来上两回,怕是他这乌纱要不保了。 就在这时,太监总管福喜入内禀报,胡贵妃求见陛下。 “退下吧。”元崇帝冲宋向德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宋向德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微臣告退!”他拱手弯腰退出了养心殿。 胡贵妃已年近四十,已经没了年轻时的娇嫩容颜,但岁月沉淀下来的通身气质,贞静娴雅,让人看着就觉得很舒服。 元崇帝见了她,面色稍霁,但也没有如同寻常一样露出笑容来。 一是正在气头上,二也是因为这犯事的,正是胡贵妃的堂兄。 胡贵妃带笑上前,亲手给元崇帝斟上一杯茶,递过去道:“陛下处理政事着实过于辛苦了些,还望陛下保重龙体啊。” 说着,顺手捏着元崇帝的肩膀给他放松,一边笑道:“想来是有些奴才办事不力,让陛下烦心了。” 元崇帝不自觉的点了点头,最近还真是诸事不利。 这御林军也不知是怎么了,围剿一个星罗会,最后人财两空,现在就连去搜一个六品小官的家,也是空手而归,着实废物了些。 “陛下何必如此动怒,这普天之下,都是天下都是陛下的,一波人办事不利,那便换一波去办好了,事情总是能够办好的。” 此时胡贵妃的人已经快马加鞭的出宫,将消息传到胡文忠手里。 胡文忠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他叫来那名侍卫,再三确认已经将银票放到书房。 到这时,他才突然发现,或许,还有另外一股势力正在盯着他! 意识到这一点,胡文忠身上冒出冷汗来。 “备马,我要进宫!” 皇宫里,胡贵妃说动了元崇帝换一批人去办事的时候,胡文忠恰好赶到,主动请缨,说要戴罪立功,自己属下犯的错,他要亲自带人去处理。 态度极为诚恳,再加上胡贵妃在一旁使劲,元崇帝最终还是答应了。 这一遭,胡文忠亲自带人,带着那个放银票的侍卫一起,去了潘家书房。 此时的书房中早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那本原来夹着银票的厚书也被扔在地上,里面哪有半点银票的影子。 胡文忠迫不得已,紧咬着后槽牙又从府中取了三十万两出来,亲自带进了宫。 银票从潘凌峰家中“搜”出,此事便算是告一段落,但对于这曲折不顺的过程,元崇帝已经心生不满。 胡文忠大气不敢喘一下,躬着身子不说话。 半晌,元崇帝开口道:“还是胡尚书办事妥当,御林军没办到的事,到了胡尚书这里倒不是问题了。” “臣惶恐。”胡文忠的头低得很深。 “既然如此,那追查星罗会的事情便也交给胡卿吧,朕觉得对于胡卿来说,也不是难题。” 怎么不是难题! 胡文忠在心中呐喊,如今星罗会的人到底躲在哪他的确也是不知道啊,知道的那些与星罗会相关的人也都是五皇子一脉的,可不能牵扯出来,这可不像是银子,说拿出来便拿出来了,这些人,让他去哪里寻! 但元崇帝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他,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微臣遵旨!”这四个字,用了胡文忠莫大的力气。 走出去时,他已经在心里下了决心,拼着担个办事不力的罪名,也不能动了五皇子的根基。 可他哪里知道,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 左其星夫妻二人正窝在房间里数银票,三十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 “可惜了,你说,他怎么不再送一回呢,又能搞三十万两。”左其星数完了还觉得意犹未尽。 霍景安取笑她:“想得美。” 左其星也不恼,喜滋滋将银票收起,转身歪在他身上说:“对了,霍美玉定亲了吗?” 霍景安摇头:“不曾。” “都十五了,还不定亲?”在这个年代,大户人家的姑娘,十五岁还没有议亲的,着实不多。 霍景安眉头挑了挑:“许是理想远大吧。”他瞥了一眼皇宫的方向,意有所指。 左其星正是因着回忆起原书中的情节才问的,霍美玉在书中的确是嫁给了五皇子的,只不过,不是正妃,而是侧妃。 五皇子的正妃是谁来着?好像是沈重阳! 可,国公府这个门第,霍美玉做个皇子正妃已经足够用了,为何最后却成了侧妃?左其星有些不解。 “近日霍美玉可与五皇子有过接触?”左其星问。 这几天她忙着扩建安远楼的事,寻常事务都没太关注。 霍景安想了想,回道:“三日前,大长公主府又办了场春日宴,去的都是些未婚的姑娘,五皇子与六皇子也去了。” “五皇子可曾与谁定亲?” 霍景安摇了摇头,然后补充道:“听说,宫里属意沈丞相之女。” 果然是沈重阳。 书中五皇子登基,安国公府也是出了不少力的,最后得了从龙之功。 可惜这一回,她来了。 第106章 无知者无畏 左其星没有就霍美玉的话题继续下去,而是又拿出银票扇了扇,像拿着一把软塌塌的小扇子。 霍景安见她如此,试探着提议:“那不然,我们去洗劫了兵部尚书府?”总不会比星罗会还难吧。 “也不是不行,”左其星想了想,道:“不过也不急于一时,让他先把星罗会的事办了吧。” “自己人抓自己人?这事怕是不成。” 左其星笑得狡黠,像个小狐狸一样:“我们帮他一把,给他一个必须办的理由。” 于是当天晚上,上回贴上大字报的地方再次出现了新的告示,上面明确罗列出替星罗会办过事的五位朝廷官员,每个人在什么时间,办了什么事,都写得清清楚楚。 胡文忠不是查不到吗,他们便帮帮助吧。 这告示第二日便在京城广泛流传开来,官匪勾结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 胡文忠愁的一个头两个大,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这上面写的全是实情,这可彻底打乱了他想要当作什么也查不到的计划。 如今他是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一根筋变成两头堵,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五皇子气急,勒令属下立刻把全城告示全部撕下来,并追查到底是谁大胆到在城中到处张贴告示。 然而属下们从上一次就开始查了,到如今还是完全没有头绪,那贴告示的人就好像凭空出现的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他们甚至在作案地点附近挨家走访,都没有人看到什么张贴告示的人。 五皇子第一次有种受挫的无力感。 因着柳清渠当朝弹劾胡文忠,他认定了星罗会的事是三皇子出的手,这几日,他与三皇子的关系越发紧张起来,甚至连表面工夫都难以维持了。 安国公府中,近些时日显得格外平静。 霍忠国被打得爹妈不认之后,就请了病假没有去上朝,整日在家中静养。 前面几日,他整天都觉得头昏沉沉的有些恶心,用左其星的话来说,就是有些脑震荡了。 霍美玉近来也是忙得很。 每日要先去催烈院看看躺在床上颓废着的霍子原,再去思量院照看霍忠国一阵子。 王芳苓便冷眼观察着霍忠国,被打之后,他整日阴沉着脸,也不爱说话,不知一天天的在想些什么。 只有每日霍美玉来看他的时候,才会露出些笑脸,与他亲爱的妹妹说笑一阵。 每到这时,王芳苓便退到外间坐着,也不参与到他们的话题当中。 “二哥哥,昨日南边送来的三月红,你来尝尝。” 名叫三月红的荔枝,到府里只有一筐,想分给所有主子是不太现实的,便老太太处一份,安国公与文氏处一份,剩下的就都是霍美玉的。 霍美玉带过来,亲手给霍忠国剥开几个,晶莹剔透的果肉,甘甜可口。 霍忠国赞道:“果然美味,怪道是一骑红尘妃子笑呢。” “谁说不是呢,毕竟南边儿来的,是个稀罕物。” “对了,玉儿,前日可是去大长公主的春日宴?” 虽然名叫春日宴,却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未婚男女相亲宴。 最重要的是,皇子们也会参加,也有可能在其中挑选皇子妃。 说起这个来,霍美玉的神情便淡了些,想到丰神俊朗的五皇子,又暗恨沈重阳抢了自己的风头。 自小便是如此,无论在什么场合,只要沈重阳在场,她总是会沦落成陪衬。 如今,更是连五皇子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霍美玉心中十分不甘,可又无可奈何。 霍忠国就见不得霍美玉这神情落寞的样子,连忙问道:“玉儿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尽管同二哥说,自有二哥替你做主。” 霍美玉也不好直接自己看上五皇子了,五皇子却好似更看中沈重阳,便轻飘飘转移了重点,道:“春日宴上,沈姑娘戴了一整套萃华楼的蓝宝石头面,甚是华贵。” 此刻,霍美玉脑中只能记住那天沈重阳极为贵气夺目的首饰了,她想,若是当时她能带出一套红宝石或是红珊瑚,定能压沈重阳一头的。 霍忠国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话外之音,立即接话道:“那有何难?正好月底便是你生辰了,二哥便去萃华楼定一套更好的送你如何!” 霍美玉露出一个笑容,道:“那便多谢二哥了。” 虽说霍忠国并没有理解她真正的意思,但能大方的送她一套比沈重阳更好的头面,也算是意外之喜。 坐在一门之隔的外间,王芳苓满脸的冷笑,霍忠国真是对自己一点数都没有,他手里有多少银两,买凶杀人的一万两还是从她这里拿的,还想买萃华楼的顶级首饰?还要比沈重阳戴的整套蓝宝石头面还要好?她倒要看看,这牛皮吹出去了,他该怎么去圆! 里面的谈话还在继续。 霍美玉得了一套顶极头面的承诺,面色到底松快了一些,看着霍忠国脸上的伤,十分心疼道:“二哥,你与四哥的事……” “哼,”霍忠国冷哼一声,养伤的这几天,每次他独处的时候,都在想着怎么整死老四两口子,他在心里已经为那二人安排了一百种死法。 他却不知,从他算计左其星的那一刻起,他便再难有安宁的一天了。 “玉儿不用操心,二哥自有成算。” 无知者无畏,此刻的霍忠国还十分自信,老四夫妻的确有些棘手,但事在人为,实在不行,那便拿出对待政敌的手段来。 没两日,霍忠国便可以下地走动了,只脸上还是五颜六色的无法见人。 但想着已经答应小妹的事,便带上帷帽,与霍美玉、王芳苓一同去了萃华楼。 王芳苓本是不想与他们同去的,但是又有些好奇霍忠国究竟会给霍美玉买套什么头面,便同意一起去了。 名为萃华楼的首饰店就位于东市,并不在中心区域,但占地面积极大。 一进门,便是一间极宽敞的大厅,大厅贴着墙的四周一圈是由昂贵玻璃制成的透明柜台,那柜台设计的极为精巧,从外面很远处便能看清里面金灿灿的首饰样式,令人眼花缭乱。 大厅的正中央是环状的长椅,供客人休息用的。 三三两两的姑娘媳妇散在大厅的各处,围观着店里的各种首饰,不时发出几声惊叹声。 第107章 同去萃华楼 萃华楼除了柜台里面站着的伙计,大厅里也有几个做接引的。 霍忠国一行人进门后,便吸引了店里所有人的注意。 进来的几人,为首霍忠国带着帷帽看不出来,但他身旁的一位夫人和一位小姐,各个都穿着极为考究,佩戴的首饰配件都属精巧之物,连仆人都很有派头,一看就是出身高门。 萃华楼掌柜的立刻迎了出来,满面带笑道:“各位贵人快里面请!” 他说着,便将人引到室内。 三人带着仆妇鱼贯入内,让本就人数不少的店里显得有些拥挤。 霍美玉便不悦的皱了皱眉。 掌柜的察颜悦色,立刻发现了她的不满,赔笑介绍道:“各位贵人,小店共有三层,各位可要上楼看看。” “有何不同?”王芳苓问。 “回贵人的话,小店一楼的首饰为量产出售,都是固定的款式,二楼出售的是大师傅限量打造款,每款只做五件,三楼是贵宾私人定制区,师傅会根据每个人不同的要求打造最适合客人的独一无二的款式。” 虽然掌柜的没说,但是很明显,层数越高,价格也越贵。 霍美玉连想都没想,直接对掌柜的说道:“我们去三楼。” 掌柜的二话没说,恭敬的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让这一行十余人沿着宽敞的楼梯上了楼。 路过二楼时,几人驻足了一会儿,见到零星几个人坐在那里挑选侍者捧上来的首饰,果然比起一楼来,人与东西都少了许多。 而三楼,此时竟是只有一行四人在与侍者沟通。 霍美玉带着哥哥嫂子径直走到最大的一处雅座,主子们坐下后,便有侍者送上瓜果点心,以及两本画册。 “贵人们先休息一二,看看我们的画册,这里面的首饰头面,都是曾经订出去的,可当做参考。稍后会有匠人过来,与贵人们商量具体定制的事宜。” 那画册的画工极为精妙,把首饰画的栩栩如生,上面镶嵌的宝石通透感十足,连放置的阴影都没有落下,竟是如同见到实物一般。 霍忠国目光灼灼的盯着那画册,心中极为惊讶。 这样的画工,竟然给一个首饰铺子画花样,这萃华楼究竟是什么背景! “掌柜的,不知这画册是何人所画?” 若说霍忠国有什么爱好,那便是字画了。生平见过各种名家画作不计其数,但这种如同活过来一般的画工,他还是生平仅见。 掌柜的笑道:“承蒙贵人看重,这画册乃是出自小店东家之手。” 霍忠国更加惊讶了,如此大才之人,竟然只是个开店的商贾? “敢问,东家除了这些画册,可还有别的画作?” 掌柜的摇了摇头,“小的对东家了解不多,并不知道东家有没有其它画作。” 霍忠国皱了皱眉,这种绘画技法他以前从未见过,想来至少是没有在市面上流传的。 这般有才能的人,竟然毫无名气,只屈居在此开一间首饰铺子,实在暴殄天物。 “二哥,你怎么又犯痴了,”霍美玉轻轻推了推他,笑道:“这里是首饰铺子,不是字画铺子,快看看这些首饰才是。” 被小妹催促着,霍二也不便再多问,专心看起册子来,但眼里看着首饰,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细细观赏每一页精巧的画工。 画册被翻了几页,王芳苓指着一支镶蓝色琉璃蝴蝶金钗,道:“这支金钗我见到陆尚书家的姑娘戴过,倒也算得上精巧。” 她说着,看了一眼霍忠国,意有所指。 “这萃华楼果然与京中其它首饰铺子不同,做出来的东西都是从前很少见到的,十分惹眼。” 霍美玉翻着册子,越看越觉得这些定制款的首饰别致又美观,戴出去参加宴会,都是独一份的,很是长脸。 上回二哥哥送她的珍珠耳坠子她便极为喜欢,但想来只是一楼的货色。 “可不是,这蝴蝶金钗的翅膀都是活的,行动时一颤一颤的,像是要飞起来一般。”王芳苓说着,又看了一眼霍忠国。 她想知道,自己这般夸赞一件首饰,自己的夫君会是个什么反应。 成婚至今,她这夫婿还没有为她买过首饰,却一再为自己的妹妹添置。 果然,霍忠国与她对视一眼,然后像是没像是什么也没发现似的转过了头。 王芳苓心下冰冷,却已经早有预料。 她指向那蝴蝶金钗,问:“掌柜的,这样一支金钗要多少银两?” “回贵人的话,”掌柜的笑着回道:“这只蝴蝶钗用料并不算珍贵,胜在工艺奇巧,售出价格是一千八百两。” 王芳苓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咋舌,这三楼的首饰竟是如此昂贵,只一小件便要上千两,她想不出霍忠国承诺霍美玉,比沈重阳那一整套蓝宝石头面还要好的,会是什么可怕的数字。 而且听掌柜的意思,这还是三楼比较便宜的一种。 霍美玉却是跟着掌柜的话问过去:“那用料珍贵的都是什么样子的?” 掌柜的熟练的回话:“这画册的第十页,就是卖出去最贵的一套头面,两万九千两。只因用料为纯正的南海红珊瑚,过于稀有。” 当他的话说完,霍美玉也将画册翻到了第十页,看到了一套十分华美的红珊瑚镶金头面。 京里戴红珊瑚首饰的小姐夫人也不算少,但是能把红珊瑚做到如此美貌的却是第一次见。 只一眼,霍美玉便爱不释手。 “这套头面已经卖出去了?” “是的,贵人若是喜欢红珊瑚,我们店里还有另一套设计图,没有卖出去,而且还可以根据客人的要求做适当的修改。” “那你去拿过来看看。”霍美玉道。 不多时,一本未售出的设计图册便被送了上来。 掌柜在拿过画册时,当着霍家人的面,打开活页本,把中间一页珍珠头面的图纸取了下来。 一边动作,一边态度极好的笑道:“这一页是刚才贵人已经选定的,小的需要取下来,不在待选方案之中了。” 第108章 三万三 霍美玉看着那套珍珠头面,打眼看过去只觉得有些朴素,亮银色的底托,花纹极少,线条十分简洁,但是细看过去,却越看越耐看,透着一种极力隐藏的奢华感,就好像一位穿着素裙的高门贵女,面上再不显,气质摆在那。 她忍不住问道:“这套珍珠头面是何人所定?” 这一点客人并未要求保密,而且京里的小姐们时常相聚,左右知道不过早早晚晚的事。 掌柜的便笑着答道:“这一套,乃是丞相家的沈大小姐所定。实物会与图册中略有不同,沈小姐特意要求把簪子的珍珠坠饰做短些,以防转头时有所妨碍。” 霍美玉暗自撇了撇嘴,贵女自然以娴静为美,沈重阳却要是怕转头时打到脸,可见真真不是个表里如一的。 她便带着些惋惜的语气道:“可惜了,这原本的设计长度,倒是刚刚好的。” 掌柜的赔笑道:“霍大小姐好眼光。” 看着掌柜的笑脸,再想到沈重阳戴上这套头面时的样子,霍美玉鬼使神差的问道:“若是有别人还想要这套头面,能够转让吗?” “这,店里的规矩严,定出去的首饰就算是已经售出了,是不能转让的。” “加钱也不行?” 掌柜的仍是笑脸相迎,摇了摇头,语带歉意道:“小店开门做生意,自是有一套规矩的,定出的首饰除非是客人违约不要,便不可更改,还望贵人见谅。” 霍美玉倒也不是多喜欢这套珍珠头面,对她来说过于素淡了些,但是一想到沈重阳的气质配上这套头面,再让五皇子看到她恬静淡雅的一面,霍美玉便觉得十分不适。 “那,这套头面作价几何?” “回贵人的话,这套珍珠头面九千两,咱们的规矩是先付五成定金。” 霍美玉咬了咬牙,这萃华楼在京里火起来也不过几个月,她还是第一次亲自来,可沈重阳,就连完整的头面都有两套了,还都是这么贵的。 都说国公府宠女儿,这么一看,与丞相府比起来,那真是差的不是一点半点。送点时兴的果子糕点算什么宠爱,真正实惠的东西都见不到。 虽说自家国公府四季衣裳首饰都没有短缺过,可之前合作的老首饰铺子,那些个样式看都看腻了。 这其实也怪不得别人,自家母亲出身小官之家,自来嫁妆银子便不多,可沈重阳的母亲,出自闵阳王氏,是出了名的顶极门庭,只这一点,她便觉得自己平白低了沈重阳一头。 可是人就是这样,越是在某一方面欠缺的,就越想补足。 霍美玉放下册子,又问:“前些时日,店里可定出一套蓝宝石头面?” 掌柜的立刻点头:“有的有的,这三楼定出去的每一样物件,小的都铭记于心呢。这蓝宝石是南洋的泊来品,不是咱们这里的东西,通透无比,所以定价也不低,要一万八千两呢,也是被沈小姐买走的。” 霍美玉抿着唇,对于沈重阳的有钱程度有了新的认识,但心里却十分不服气。 她也只是仗着自己母亲嫁妆多罢了,相比之下,自己这个国公之女,论身份才更要贵重几分。 那个一万八,这个九千两,加起来便要接近三万两,好大的手笔! 霍美玉一时便有些置气,所幸二哥答应她要送她一套比沈重阳更好的头面,自己这一回便选一套要盖过她两套加起来的! 她这么想着,就翻到了掌柜说的那套红珊瑚头面,看着竟是比前面的那套还要华美精致。 而霍忠国此时却心里没底了,来此之前,他还真没想到过女子的头面竟是如此贵重。 前些日子送给小妹的那对耳坠子,也不过八十两银子,怎的三楼的价格竟是如此昂贵。 就算找星罗会的杀手,也只花了一万两啊,首饰难道比人还要值钱?!这京里那么多首饰铺子,也没见谁家首饰卖这么贵的! 那他说要送一套比沈重阳的更好的头面给玉儿…… 霍忠国摸了摸自己带的三千两银子,皱紧了眉头。 如今人都已经到了店里,更是骑虎难下。 他条件反射般看向王芳苓,先前的一万两银子,便是他问王芳苓要的。 但王芳苓只当没有察觉,就好像刚才暗示他,他也没有察觉一样。 正想着,霍美玉已经转向了他,娇声道:“二哥,我喜欢这套。” 霍忠国看着那套鲜亮的红珊瑚头面,设计的的确美轮美奂,可,他的钱袋子不允许啊。 “玉儿,这才看了几页,不如把全册都看完再决定吧。”霍忠国干巴巴的提了句建议,也不知是不是在期望着她在后面看到更美的,放弃这套最贵的。 “不用了,我觉得这套最适合我。”霍美玉坚持。 她的确是很喜欢这套,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这套头面贵,只一套就抵得上沈重阳两套还多。 若是下一次宴会,她与沈重阳同时出席,沈重阳带着九千两的头面,而她却带着三万三千两的,感觉只这一下子,就能把被沈重阳抢去的风头占回来。 便只为了这一点,她也必须要拿下这套红珊瑚。 王芳苓在一旁凉凉笑着,说道:“这套的确好,和小妹最为相配!” 霍忠国此刻真是有苦说不出,三万三千两,若是让他用俸禄去衡量,十年不吃不喝都买不起。 可他也知道,此刻万万不可拆了小妹的台,他也不忍心让自家小妹在这上面受了委屈。 少不得回去之后再想别的办法。 他咬了咬牙,说道:“掌柜的,可否先定下,回头去安国公府支取银两?” “自然可以。”掌柜没有犹豫的一口答应了下来,“那贵人可细看看这套图,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尽可与小的说。” 霍美玉心下松了一口气,她也知道自己选的这套首饰超出了二哥的承受范围,生怕二哥直说买不起,那样的话,他们的脸就要丢大了。 她也在赌,二哥不会在这里抹了她的脸面,也失了国公府的颜面。 她还是赌对了。 第109章 没钱付账 掌柜的见他们定了这套头红珊瑚头面,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深了几分,好话更是不要钱一样往外冒:“这套头面上镶嵌的红珊瑚无论是品相还是大小,都是极品中的极品,我们东家在所有红珊瑚中留了最好的安排到这套头面上,那可真是精挑细选呐。” 霍美玉听着更加舒心,已经计划起下一次宴会搭配什么衣裳。 王芳苓的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三万三千两银子,她这夫君为了妹妹说花就花。可她呢,嫁入霍家这几年,夫君何曾为她费过半丝心神! 别说什么三万两的头面,便是三十两的,她都没从这个夫君手里得到过。 娘家还有人羡慕她嫁的好,她只能说,过日子便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这三万两,她倒是有些好奇,霍忠国究竟能从哪里拿出来。 定了红珊瑚头面后,霍美玉很是重视,极细致的对匠人提了要求,又约定了交货时间,便不再停留,带了一行人回了国公府。 三人一同出来,最后心中欢喜着回去的,只有霍美玉一人。 等回到了思量院,霍忠国便立刻拉住王芳苓的手,赔笑道:“娘子啊,你看今日的事,我也是骑虎难下啊。” 王芳苓此刻已经完全拉下了脸,连强装的笑模样也装不出来了。 这人如此做派,竟是把主意打到了她头上不成?还要不要点脸面了,想要拿妻子的嫁妆,给自家妹子买头面? 左其星有一句话说得不错,难不成国公府竟是要沦落到靠媳妇嫁妆过活了?! “什么叫骑虎难下,”她皱起眉头,说话也没了和气劲,语气不善道:“没有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你没银子你装什么大瓣蒜!” “可已经答应了给玉儿买件首饰,她要了那套,我也是被架在那了。”霍忠国辩解着,心中对妻子如此不客气的话极为不满。 “呵,你要是就说没钱,掌柜的还能强卖你不成。而且霍美玉可是有六个哥哥,怎么就显出你来了!这一回是三万两,要是她要买三百万两的,难不成还要把国公府卖了?” 霍忠国被她损的也有些不悦,也没了刚才哄人的耐心,道:“玉儿月末生辰,而且也快出嫁了,只当我们提前给妹妹添妆了吧,你且借我些银两,回头再还给你。” 他根本就没那么多钱,但是想着已经答应了小妹送她首饰,还是不要惊动母亲的好。 虽知道自家夫人的小气性子,却还是想尝试借一下,大不了往后慢慢还给她便是。 他们工部想要收取些银钱,也是有门路的,只不过从前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缺银子罢了,那幅送给小妹的青岚玉水图,便是博城的官员所赠,说起来也是价值不菲的。 “你说什么?”王芳苓“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指着霍忠国的鼻子骂道:“你是什么意思?霍二你个窝囊废还想花我的嫁妆银子不成!先前就拿走一万两,这才几天!简直不知所谓!” 真被他这么败下去,她的嫁妆很快就要被掏空了,到时候她还有什么立足之本! “何必说话那么难听!”霍忠国也恼了,“清风大师说了,小妹是我们国公府的福星,有了她才让我们国公府一直延续至今!我们多宠小妹一些,那不是应该的吗?” “反正我没钱,”王芳苓彻底冷了脸,“你自己要送的,你有钱就出,没钱就去找你娘。” “你!简直不可理喻!” 霍忠国转身便走,到外面转了半天,最后还是往文氏的院子走去。 左其星很快便得知了这个消息,她眼珠子转了转,拉着霍景安道:“走,我们去祖母院子里,陪老人家说说话。” 二人便立即起身,提着几样瓜果点心,去了老太太的福寿居。 老太太正在院子里走动着,见到二人过来十分高兴,立刻带着夫妻俩进屋说话去了。 左其星一边说着话,一边分出心神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果然如她所料,没过多久,外面便进来一个婆子,走到近前小声道:“老太太,前院来了个萃华楼的掌柜的,说是来府里收定金的,孙婆子把人领到咱们院门口了。” 老太太皱了皱眉毛,面色便带上些愠色:“可知是什么事?” 那婆子回道:“听说,上午咱们家二公子带着美玉小姐去了萃华楼,在那定了套头面。因着没带够银子,便让掌柜的来府里取。” 左其星听着这话,眉毛挑了挑,不动声色的低头去喝了口茶。 老太太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哪里能不明白这里的这点弯弯绕绕,领到福寿居来,这明显是想着让她付银子,从她手里扣东西呢。 “呵,还真是一群孝子贤孙,”老太太斥道:“老婆子我还没死呢,就惦记着我这点东西了。” 回话的婆子缩了缩脖子,立在那不说话。 老太太又问:“可知他们定了多少银子的东西?” 婆子顿了顿,颤颤巍巍的回道:“听说,听说是三、三万三千两。” 这个数说出来,饶是见多识广的老太太,也动了怒。 她一巴掌拍到身侧的案几上,厉声道:“好好好,好一群败家子,买一套头面就要花三万三千两,我们国公府再大的家业也没有这么败的!” 坐在老太太身侧的左其星默默的又喝了一口茶,心里想着,毕竟是整个店里最贵的一套。想来富贵人家并不在乎银子,下回整个再贵些的镇店之宝,想来也是有人买账的。 屋里侍候的丫鬟婆子一见老太太动怒,一个也不敢出声。 还是跟随老太太四十年的全嬷嬷,为老太太顺着气,劝道:“老太太您可别气坏了身子,儿孙的事就让他们自己操心去吧。” 看到全嬷嬷开口劝说,屋子里别的丫鬟嬷嬷们也纷纷劝慰。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才冷着脸继续道:“把那掌柜的带到春山居去,以后这种事让他们别来烦我。” “是,”回话的婆子福了福身,犹豫着又补了一句:“不过,夫人现在不在府中……” “呵,这是躲出去了,”老太太冷哼:“还真是好算计,我看她这家干脆也别管了,一股子小家子气。” 那婆子再次行礼,不再多说什么便退了出去,到外面领掌柜的去文氏的春山居候着了。 第110章 我爱吃瓜 左其星从福寿居出来后,便立刻吩咐浸月:“你去春山居那边瞧瞧,看看那边的情况。” “是!” 浸月立刻领命而去。 霍景安看着她那副好事的样子,只觉得好笑,“这是想要看热闹?” 左其星白他一眼,看热闹总得有始有终吧。 嘴上却说道:“那毕竟是我的三万两,我总得知道收没收回来。” 霍景安光是笑,也不去戳穿她,二人相携回了衡庐院。 浸月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主子,春山居那边,萃华楼的掌柜的等到天黑,夫人也没回来,他便走了。” “哦?”左其星兴味盎然道:“可知夫人是何时出府的?” “属下听说,午时二爷去了夫人的院子,随后夫人便出了门,到现在还没回来。” 结合孙婆子把掌柜的往福寿居领,这事便是秃头上面的虱子,明摆着的。 霍忠国答应给霍美玉的东西拿不出银子来了,想不到办法只得去找文氏要,结果文氏并不想替他解决,便躲出去了,然后想要推到老太太那,老太太也拒绝了,这才让掌柜的扑了个空。 这还真是,买东西的时候要面子,回来之后谁也不想负责。 “宝丰。” “在。” “你去外院找一下程典,让他找人通知霍美玉,订单已经取消,如果还想要那套头面,就带着银子去萃华楼现结,往后安国公府的单子,都必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再上门取钱。” “是。” 宝丰领命而去。 霍景安啧啧两声:“我那可怜的小妹妹啊,这下子可要难受了。” 面上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笑容。 霍美玉如此珍惜脸面,让人找上门去通知她被列入失信人名单,这脸可往哪里搁,今日在家里不管怎么闹腾,也得把那套头面买回来,不然要成京城笑柄了。 她料想的不错。 第二日霍美玉收到通知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昨个她也知道掌柜的上门要定金的,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二哥哥堂堂一个正五品,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 在这个安国公府里,别说三万两,就是三十万两,想拿出来也是完全不费劲的,怎的就差在她这一套小小的头面上了! 霍美玉伏在榻上哭了一气,只觉得无比委屈。 都说她是安国公府唯一的小姐,是所有人的掌上明珠,可谁家掌上明珠是被人如此羞辱的! 二哥说好的事又变了卦,母亲与祖母也不说帮帮她,如今还只是一套头面,往后她若是出了阁,在外面受了委屈,这些家里人还哪有一个能管她的! 这么想着,她不禁连霍忠国也有些埋怨上了。 是他主动说要送她一副比沈重阳还好的头面的,可现在,头面没见着,脸却丢了个大的! 而霍忠国这边,眼瞧着今日到了时辰,霍美玉还没有来思量院看他,便知事情要糟。 可若是让他主动去找霍美玉,他又实在觉得没这个脸。 从昨日王芳苓拒绝借银子给他时,他便看王芳苓哪哪都不顺眼,她对自己这个夫君还真是半分敬意都没有,怠慢得很。 应是好日子过够了,霍忠国想着等他养好了伤,便抬一房妾室,挫挫这王氏的威风。 接近午时,霍美玉还是来了。 她红着双目,肉眼可见的情绪低落。 霍忠国见她如此,心下便是一紧,连忙上前,虚扶了她一把,道:“玉儿,你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二哥不该是最清楚的吗?”霍美玉甩了他的手:“一套头面,若是二哥不想送,实在无需如此!妹妹又岂是非要贪图这点东西来的!” 霍忠国自然知道昨日萃华楼掌柜的上门要账无果的事,此时也颇觉得尴尬,摸了摸鼻子说:“玉儿放心,二哥定会将那套头面买回来,送到你手上。” “还说什么买不买回来的,今日一早,那萃华楼便来人了,”霍美玉说着,便有些哽咽:“说定单已经取消了,若咱们还想要,便让人带着银子去萃华楼买。而且,而且往后,咱们府里若是到萃华楼定首饰,都需要带现银去结。 因着这样的事被人找上门来,我还有什么脸面!” 霍忠国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严重,一个小小的萃华楼,胆子倒是不小! 当下,他便也有些生气了:“这萃华楼如此不知好歹,往后我们再不去他们那里买东西便是!” “然后呢?”霍美玉眼泪都流了下来:“别人问为何不去,我们怎么说?就说人家不接我们的预定吗? 再问为何不接我们的预定,我们怎么说?因为我们定了东西却失信在先,不给银子,让别人白白空等了一个下午?” 霍忠国也知道理亏,连忙保证:“玉儿放心,二哥说什么都得把你那套头面买下来,快别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 好不容易把霍美玉哄了回去,霍忠国长叹一口气,只觉得头更疼了。 此时的衡庐院内,浸月正在描述她所见到的场景:“美玉小姐走后,二公子又求了一遍二少夫人,但二少夫人咬死了不肯出钱。二公子无法,又去了一趟福寿居,老太太没见他。这会儿,正在往春山居的方向去呢。” 左其星挑了挑眉,这套头面就是非买不可吗?这也太执着了,她这个卖家都没有如此着急呢。 “去看看他是怎么求的。” 浸月很高兴的领命而去。 春山居。 文氏坐在主座上,看着站在对面垂着头的儿子,他面上青青紫紫的痕迹未消,也着实让人心疼。 霍忠国面带沮丧之色,即便不说话,文氏也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忠国,娘让王嬷嬷带你去库房给你妹妹选一套上好的头面可好?” 霍忠国摇了摇头:“这套红珊瑚头面是玉儿在萃华楼定好的,消息都已经传出去了,断没有说话不算的道理!今日玉儿因着此事,已经哭过两场了,若就此作罢,怕是她往后都无法出门去了!” 第111章 开个好头 想也知道,别的小姐妹怕是要在背后说她没银子充大头,定了又不买,这也太失颜面了。 文氏眉头微皱:“但是,三万两着实太多了,你身上没银子,怎可允诺如此贵重的首饰?” 霍忠国还是低着头道:“玉儿正与沈重阳别着苗头,此番沈小姐已经在萃华楼买了两套极贵重的头面,玉儿在京中与她齐名,自是不想被她比了下去!” 文氏想到霍美玉春日宴之后同她说的话,也明白了自家女儿的想法,这是正在五皇子面前争表现机会的时候,她自是也不想就这么被沈重阳完全盖住了风头。 沈重阳为何近日买那么多贵重首饰,还不是想在五皇子面前得脸,也更能体现出自家实力来。 “母亲,您便当是心疼一下玉儿吧。” 文氏叹了口气:“老二,这事情终归也是因你而起,你是个什么章程?” 霍忠国双唇紧抿,过了半晌才讷讷道:“母亲,此番是儿子思虑不周,但这么些银子儿子也的确拿不出来,不若,不若就由公中支出,只当为小妹添一份嫁妆吧。” 国公府并没有立世子,眼瞅着老大也不得安国公的心。 原本在没出星罗会那件事之前,他们都默认了这世子之位最后是霍忠国的,但现在,却有些不好说了。 这会儿他说这钱从公中出,若他是世子,这事还好说一些,但若不是,那便十分不妥了。 文氏也想不出别的方法,若是不满足美玉,怕是会成了她的一块心病,沉吟半晌,她终是点了头。 “那便从公中取三万两,那三千的零头,你便自己填了吧。” 霍忠国连忙点头应允。 “让韩管事过来一下,”文氏吩咐着:“就说来商量一下美玉生辰的事。” 从公中去取这么一大笔银子,还是要保密些才好,不然这么一大家子人,见这个有了,另一个再来要,给是不给。 等韩管事过来的空当,文氏想着王芳苓好歹也是伯府出身,嫁妆不菲,却不肯拿出来帮老二救救急,心下便有些不满的说:“你如今已经入朝为官,可不能在家连个妇人都管不住。” 霍忠国低低应了声“是”,知道他娘这是对自家媳妇不满呢,顿了顿,又低声说了句:“娘上回提的思巧那丫头,过几日便把她调到思量院吧。” “嗯,”文氏对老二肯让她的人进院子这事表示满意,但还是说道:“咱们国公府又不是外面的破落户,自是不指望着去花儿媳妇的嫁妆银子。但是老二,这人啊,遇到事情方能看出品行来,过于看重钱财的,怕是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啊。” “儿子晓得了,”霍忠国的声音低沉,心中也是埋怨王芳苓的,就算拿不出三万两,拿个五千两出来也是个态度,都不至于让他如此下不来台,女子以夫为天,显然王芳苓并不这么想。 不多时,韩管事便到了。 来的路上他心中便已经有数了,昨日有人来收账的事情他也知道。此番唤他过来,少不得是要从公中支取银两了。 果然不出所料,文氏开门见山道:“小姐要买一套头面,便从公中支取银钱吧,归入小姐嫁妆采买当中。” “是。”韩管事应的干脆,但心中十分不平静,这公中的银子若是能随便支取,还要各房月例做什么,这做法实在是坏了规矩。 但是掌家夫人发话,这事就得办。 文氏又补充道:“这事,便不需要声张了吧。” “是,”韩管事低着头回道:“那老奴明日便把银票送过来。只不过……想要瞒住各个院子,怕是不易。” “无妨,”文氏道:“只说是从我私库取的。” 霍忠国接话道:“银子今日就送来吧!” 韩管事应承着退出去取银子了。 等韩管事送来银票,霍忠国便立即带上帷帽,往萃华楼去了。 直到霍忠国出府,浸月才回到衡庐院,向左其星一字一句禀报了事情的经过。 听说文氏悄么声的从公中取了银子给霍美玉买头面,还想对其他人保密,左其星唇角弯起弧度,转头对霍景安道:“我们要不要善良一些,帮夫人宣传一下,毕竟大家都是一家人,同住在一个府里,互相隐瞒着可不是好事。” “要的要的,这是我们应尽的义务。”霍景安一本正经的点着头,并迅速安排拙石去处理,行动力一流。 这几天上京城里不太平。 自那张揭露官员与星罗会勾结的告示出来之后,便成了京里最热门的话题。 特别是年轻的学子们,热血又激进,空怀一腔报国之心,怎奈请缨无路,投笔无门。而那些重要位置却被如此蛀虫占据着,怎不令人义愤填膺! 于是这几日,安远楼中时常人声鼎沸,学子们难得意见如此一致,每日总要将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拿出来批上一顿。 正赶上左其星把隔壁稍加装饰,中间打通。以前瓷器店的那边,一楼仍是供文人们歇脚谈论之用,也顺带着用作上京月报收稿。 二楼却是被做成了书肆,开辟出一方专门可供阅读的阅览室。 客人若是不将书籍带走,便不需要支付任何费用,就可以坐在宽敞的二楼看上一整天,这让那些出身贫寒、买不起太多书的学子们欣喜若狂。 安远楼更是成了京中最热闹的地方。 胡文忠在告示事件发生之后又拖延了几日,还想着若是风声过去,他便就那么稀里糊涂的报上去,只说没有更多的发现,反正连御林军也并没有抓到星罗会的人。 然后只过了五日,众人见朝廷还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严查的打算,民怨便翻了倍的沸腾起来。 那些每日对那几名官员大肆叱骂的学子们,更是组织起来跑到宫门口静坐,要求朝廷彻查此事,还大弘朝一方朗朗青天。 事情一下子闹得整个京城震动,就连元崇帝,都被惊动了。 这时再去回看整个事件的经过,胡文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简直一目了然。 元崇帝眉头紧锁,对福喜道:“朕还没死呢,这些朝臣,一个个的,都急着站队,这是想搏个从龙之功呢。” 第112章 内斗 福喜看着元崇帝的表情,斟酌着回道:“陛下何必忧心,历朝历代都少不了那些结党营私的,陛下看不惯的,换了便是。” “说的容易,换了难道就是好的?这为官做宰的,贪一些倒是无妨,只怕有二心的。” “陛下的意思是……” “胡文忠倒是不至于,只是把宝都押在了老五身上罢了。” 元崇帝寻常对五皇子是多有偏宠的,有意将五皇子做为皇位继承人来培养。 舅家掌兵部,又有意将沈丞相之女许给他,这样不管文官还是武将,他都是有依仗的。 只是自己想给,和别人来拿,又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经过这事,元崇帝便多了几分气恼,那是有什么事情脱离他掌控的不悦。 就在此时,五皇子过来求见。 一进门,他便跪倒在地,伏在元崇帝的脚边,悲恸道:“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元崇帝没说话,只看着他的神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五皇子痛心疾首:“是儿臣御下不力,让父皇操心了。” “起来吧。”元崇帝面上看不出喜怒。 五皇子没有立即起身,而是更加谦卑的低着头,对着元崇帝坚定道:“父皇,是儿臣识人不清,此番惹出祸乱,儿臣愿一力承担!” “你想如何承担?” “如今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犯了大错,儿臣愿带领五城兵马司捉拿星罗会余孽,定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元崇帝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终是点头道:“那朕便准了,康儿可别让父皇失望才是。” 五皇子叩首:“儿臣谢父皇宽宥!儿臣定不负皇恩!” 五皇子躬身告退,临出门前,对元崇帝投出孺慕的一眼,道:“近日天凉,父皇注意龙体,切莫过于忧虑。” 等人走后,元崇帝终是叹了一口气,对福喜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好在康儿也是个有担当的。” 而五皇子,出了养心殿后,心中想的却是,母妃对付父皇,还是有办法,不愧是二十年盛宠不断的贵妃。 至于清剿星罗会余党,那实在简单的很,随便找些人杀了,就说是星罗会的,他就不信父皇还能挨个去查。 此事在五皇子的刻意安排之下,很快传出来,让整个京里人都知道了他主动请缨,要追查星罗会为民除害。 闹事的学子们这才消停一些。 有时候,底层的民众,所期望的,也只不过那么一点点态度而已。 现如今,胡文忠纠结在处不处理那些官员上,五皇子又领了剿灭星罗会的差事,五皇子一党,现在就处在风头浪尖上。 左其星自然不能让他们的小心思得逞。 星罗会将近二百号人,一夕之间全部撤离,怎么可能不留下什么痕迹,那些转移出去,又藏在暗处的势力,霍景安的暗卫一直关注着他们的动向。 此时五皇子想要混水摸鱼,那是痴心妄想。 不过两日,一份在逃星罗会成员的具体信息便出现在了柳清渠书案上。 三皇子一党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们连怀疑都没有,直接派出人手,对星罗会进行了围剿。 每次行动有所收获时,便全城敲锣打鼓的宣扬,将抓到的或是杀死的星罗会成员抬出来,游街示众。 这让五皇子极为难受。 他本想阳奉阴违的留住自己在暗中的势力,既想邀功,又不想伤及自身。 可三皇子党这么一折腾,他便骑虎难下了。 要是不处理吧,三皇子一个一个的出成绩,显得他十分无能。要是真下手去整治吧,毕竟曾是他的人,如此卸磨杀驴难免令其他人寒心。 想要滥竽充数,随便杀一些人当做星罗会杀手的事更是完全没戏了,三皇子的人把整个星罗会内部记录的杀手名单及个人特征全都公布了出来,每次抓到一个,便在名单上划掉一个,他就连钻空子都没法钻。 五皇子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嘴上都起了燎泡。 权力斗争就是这样,此消彼长,他不能坐视老三一人独大。 五皇子一咬牙,做了决定,从其它方面攻击三皇子的人。 于是,朝堂之上争端不断,两方人马斗得不可开交。 而在民间,五皇子的声望却大大受损。 那么壮志昂扬的宣扬要铲除星罗会成员,为民除害,可结果呢,什么实绩也没看到,只会嘴上说说,搞些表面工夫。 星罗会就这样在两方人马的争斗之中灰飞烟灭,财产全被左其星收了,组织成员也在一次次围剿中所剩无几。 那些在各处负责联络的中间人,曾经神秘且不可一世的存在,如今也是逃的逃,散的散。 横行大弘几十年、各种关系盘根错节的星罗会,就此消失。 左其星与霍景安二人在院子里支了个烧烤架,再摆上下酒菜,小酌了两杯,表示庆祝。 霍景安感慨:“星罗会怕是到最后也没想明白,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覆灭的。” “还能因为什么,”左其星咬了一口烤得外焦内嫩的羊肉道:“多行不义呗。” “是是是,”霍景安也不去拆穿她的胡说八道,附和着说:“娘子替天行道,实乃义举!” 左其星显得意犹未尽:“我们大弘朝这种组织还有别家吗?既然替天行道了,总不能只行这一下,你说是吧?” 这是扫荡库房上瘾了。 “是!”霍景安回答的十分干脆,此时终于意识到,面前的小妻子,怕是要一跃成为大弘最富有的女人了。 “不过在上京城,星罗会是一家独大的,其余的都很不成气候,外地应是有挺多,等回头问一下大师兄。” “这回的事,也要给大师兄分成,他的提供的消息可帮了大忙了。”左其星眼睛亮晶晶的坐直了些:“你去和大师兄说,以后我们分工合作,他提供消息,我们去干活,回头分他两成利,不比他辛辛苦苦开个玄机阁来钱快。” 霍景安连连称是。 玄机阁内,严文韬突然打了个大喷嚏。他若是知道这夫妻二人如何在背后说他的玄机阁,非得上前理论一番不可,没有玄机阁,又哪来的这些消息! 第113章 大家都行动起来 酒足饭饱,夫妻二人正打算出去消消食,外面突然传来暗卫的信号。 霍景安正了正神色,停住脚步。 这个时候暗卫若是没有大事是不会出现的,他连忙叫人进来。 来人风尘仆仆,发髻蓬乱,一身灰衣短打上面全是褶皱,看着就是赶了急路的。 他几步上前,单膝跪地,对着霍景安行了个大礼,道:“属下办事不利,接云思姑姑来京路上,三次遭遇伏击,属下等带人绕了远路,回来迟了。” 霍景安皱了皱眉头:“如今情况怎么样?人可还安全?” “云思姑姑已经带回上京,但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如今在清心茶肆后院,苏神医已经赶过去救治。暗卫营折损二人,伤九人。” “可知是什么人动的手?” “不知,”那暗卫道:“不过看战斗风格,似乎出身行伍。” 霍景安点了点头:“退下吧,受伤的好好安顿。 ” “是!” 暗卫领命而去。 霍景安在玄机阁的帮助下,查到福康县主生前的大丫鬟云思的去处,也是颇费了一番工夫的,谁曾想,只是把人接到上京,便出了这许多波折。 这几乎就是明摆着他母亲的死绝非偶然,而动手之人,必然与凶手脱不开干系。 并且,他们正在观察着他的动向! 原本计划的云思到京时间应是六七日前,到了时候却还是没见到人,霍景安心中便已经有了猜测,果然不出他所料。 “我去看看吧。” 左其星说着便站了起来,这件事,事关重大,云思极有可能是唯一知道内情的人,绝对不能让她死了。 夫妇二人很快动身,往清心茶肆赶去。 清心茶肆中,云思苍白着一张脸,双目紧闭躺在厢房的床上,她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却已经满面沧桑,看着便知这些年在外面过得不好。 苏神医正极力救治,往云思身上下针,他的脸上已经流下了汗水。 “怎么样?”霍景安等苏神医空档时问道。 苏神医摇了摇头:“伤及心脉,恐有性命之危。” 先前暗卫便说,能带回来,全凭参片吊着一口气,但现在看来,凶险万分。 床榻上的云思面白如纸,呼吸已经十分微弱了。 “让我看看,”左其星走上前,站在苏神医身侧。 医神医对她的能耐多少有些猜测,像霍景安那样已经毒入骨髓的,她都能有办法压制住,可见其医术之精湛。 此时左其星站出来,他立刻向旁边让了让,为左其星留出空档来。 左其星伸手握住云思的手腕,一缕精纯的木系异能带着生机,顺着手腕流入她的体内,聚拢在受损的心脉上,缓缓修复着。 过了一炷香时间,左其星收回了手。 躺在床上的云思虽然还是没有醒来,但脸色已经肉眼可见的好转了几分。 苏神医激动万分,立刻上前重新把脉,发现刚才还命悬一线的人,生命体征已经平稳了下来。 “快,把我刚才煎的药端上来!” 此时的苏神医已经沉浸在救人的兴奋情绪之中,他不便多问自家女主子用了什么法子,但心中对霍景安娶的这位妻子,可是认可的不得了。 没办法,有什么能比救活一个将死之人更能征服一名医者的?特别是连他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 云思虽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敌在暗处,不得不防。 当夜,霍景安与左其星都没有回府,双双住在了清心茶肆。 就如他们预料的那样,夜里果然迎来了一波刺杀。 约摸三十个身着夜行衣的刺客突然出现,齐齐朝着院内攻来。 然而霍景安早已做了部署,两排弓箭手早已经准备就位,只等着刺客到来。 若是突破箭阵进了院里,还有设好的埋伏,尖刺木桩,兽夹套索,以及更多的暗卫。 左其星也混迹在弓箭手当中,冷箭放得十分过瘾。 回到上京城后,这些人再也不是在路上那样弱势,被着追着打,反而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瓮中捉鳖。 这些刺客是接了死令来的,完全没有回头路,只不要命的往前冲,最终全军覆没。 那些受伤没死的,也咬破了口中的毒药,自绝当下,最终是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左其星走出来,挨个用脚踢了踢,安排人对他们进行搜身和全面检查。 “不要紧,”霍景安一边安排人收拾一地的死尸,一边同左其星说道:“京城有这样的人员调动,瞒不过玄机阁的眼睛,就算没留活口也没什么妨碍。” 左其星哪里是在忧心有没有活口的事,她如今想的是,这又是一个新的目标,是个很不错的发财的机会。 她只觉得,自己的空间,已经蠢蠢欲动了。 尽管这一回的刺客被全灭了,左其星二人还是没有回安国公府,在清心茶肆后院连住了三天。 他们不在的这三天里,安国公府也不太平。 老二支取了公中三万两银子为霍美玉买红珊瑚头面的事被传播开来之后,各院的兄弟妯娌们不管嘴上说不说,心里都不怎么舒服。 老六一惯懦弱,只当不知。 老三本就爱钱,只恨自己是个庶出,没有上前一争的底气。 但原本那些需要去公中支取的银钱却变多了起来,能占的便宜绝不手软。 反正这个家的规矩也就那样,你们都可以用三万两买首饰了,我们三百二百两的,定是不会计较的吧。 令人没想到的是,与霍忠国一母同胞的霍子原竟也表现出了不满。 第二日霍忠国到催烈院看他时,霍子原开口便是一句:“如今这国公府,可真真是二哥的囊中之物了。” “五弟说的什么话!”霍忠国皱眉反驳,对他如此阴阳怪气的语气极为不满。 “我说什么话?我一个废人还能说什么话!”霍子原如今手边已经没什么趁手的东西可以扔了,只说话越发难听:“二哥好大的手笔,出手就是三万三千两,可你的亲弟弟如今瘫在床上,也没见你拿出三万两来找个好大夫为他看看!” 第114章 老二老五闹翻 “子原!”霍忠国沉下脸呵斥道:“这府中可曾亏待过你?你的腿摔坏了,二哥一直都没放弃寻找罪魁祸首,父亲也为你请了太医院的院正,要说起好大夫,还有谁能比得过祁院正!” “呵,说的比唱的好听,你没放弃,你没放弃你倒是说说,你找到什么了?是谁要害我?怎么害的我?你倒是找出来,给我报仇啊!嘴上耍花活儿谁不会? 再说祁院正,他医术再好也不是专门治腿的,我倒是听说民间有许多奇人异士,也有能断腿再生的,你们可曾为我寻过?! 能用到我时一口一个弟弟,如今我是废了,你看看你的脸色,还哪里有半丝耐心烦!你要不说是我哥,我走到路上怕都认不出你来!” “你!”霍忠国气急:“你这人受了伤,怎的连想法都如此偏激!只是支取了三万两银子而已,到你这,怎么就变成天大的事了? 再说,这银子也是给玉儿用的,月末便是她的生辰,又到了出嫁的年纪,添一两件贵重首饰怎么了?难不成我们堂堂国公府,为小妹买一件首饰都拿不出钱来?!” “为玉儿买首饰我自是舍得,但是你办的那叫人事吗?”霍子原伸手指着霍忠国的鼻子骂:“你一天不是这安国公府的主人,这府里的东西也都有我一份,你拿着一份我的东西给玉儿买首饰,却让玉儿全记了你一个人的好,我倒是连个名字都不配被提及是吧!” 霍忠国咬了咬牙,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绕了一大圈子,就在气他为什么只用了自己的名义给小妹买东西,小妹都没念着他的好。 这都是个什么事啊! 霍忠国只觉得被老四打过的脸又隐隐作痛,看着面前瘫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弟弟,咬牙道:“是二哥的不是,二哥这便去同小妹说说,那套红珊瑚头面,算是咱们哥俩儿一起送的,你看行不?” “哼,”霍子原冷哼一声,道:“不行!你再给我也取三万两,不,三万五千两!我要单独为小妹买一套首饰当作生辰礼!” 霍忠国的耐心几乎要消耗殆尽,老五伤了腿之后,怎么连脾气都越发怪异了。 从前还只是急躁冲动了些,如今则是连讲理都不成了,整个人都在胡搅蛮缠。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打消老五的这个念头,道:“你也知道,支取银子的事哪能有我说话的份?” “怎么没你说话的份了?没你说话的份你的三万两哪来的?”霍子原反唇相讥,原本还有的那点对哥哥的敬意荡然无存,只剩下乖张暴戾:“你有本事取出一个三万两,你就有本事取出第二个,第三个。你先取出三万给我,我给玉儿买首饰,之后再去取三万,到外面给我找几个专门医腿的大夫!” 霍忠国此时也彻底没了耐心,烦躁的斜了霍子原一眼,抬腿便往门外走去,只留下冰冷无情的四个字:“不可理喻!” 霍子原斜在床上不能动,见他甩袖而去,气得直想砸东西。 可惜前一段时间砸得太厉害,手边能砸的全砸光了,只得握紧双拳,狠狠的砸向床榻。 转瞬间,又不服气的冲着窗外喊道:“都说患难见真情,我这也算是见了你们这些没用的虚情!呸!” 霍忠国往外走的脚步更快了。 而此时的霍延辉,也正在晨风院与薛清歌说这三万两的事。 因为打定主意要争这个世子之位,霍延辉此刻是已经把国公府当作私人财产来看待了。 霍忠国从公中取出这么一大笔钱,那基本上就相当于从他口袋里往外掏的。 “真是岂有此理!”霍延辉背着手在地上踱来踱去,“只买一副头面就要三万三千两,这还只是我们知道的,如今中馈都掌握在别人手里,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还不知道多少个三万两就这么被支走了呢!” 薛清歌自然也是不悦的,冷着脸道:“那你便去闹,这事闹大了他们也是没理。” 霍延辉立刻便不说话了。 要说不满,他比谁都不满,但要是真让他出去闹,他还真就迈不开那一步。 上回在父亲面前争取世子之位,那是耗费了他近三十年的勇气,最后还被打了十板子。 一想起来,他便恨的咬牙切齿。 薛清歌抿唇扭过头去。 霍延辉若是真出去闹上一场,她还真就敬他是条汉子。 可她这夫君,只会窝里横,一对上外面人,立马就变成了软蛋,薛清歌实在是不想多看一眼他那副色厉内荏的表情。 霍延辉不敢明着来,却在暗地里更加卖力的出门交友。 他已经计划好了对付老二的方法,如今只等时机一到,便能实施。 到时候,老二不死也得被扒层皮,什么世子之位更是不用想了。 这么想着,他便平静了些许。 罢了,等国公府到手,多少个三万两没有。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先忍着。 已经忍了这么些年,也不差这三两个月了。 左其星每日都用木系异能为云思治疗两次,到了第三天下午,云思终于睁开了眼睛。 苏神医欣喜若狂,看左其星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神女下凡,冒着崇拜的光。 心里则是忍不住想道,女主子这手医术若是可以外传,他便立刻跪地行礼,认一个师父。 然而左其星的注意力却没在苏神医身上。 她观察着云思的状态,等她慢慢适应。 到第二天,云思已经可以正常说话了,才让霍景安进门来问话。 霍景安与云思对视片刻,才开口道:“云思姑姑,如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形势不由人,我想知道我母亲生前的事。” 云思目光复杂的看着霍景安,似乎是透过霍景安的样子看到了福康县主,又或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露出一抹厌恶之色。 好半天,还是一言不发。 “云思姑姑,”霍景安又道:“如今敌人隐在暗处,若我们还是对其一无所知,实在过于被动了。还望姑姑将我母亲的事如实告知。” 第115章 凑热闹 又是长长的沉默,良久,云思终是用沙哑的声音说出三个字:“别问了。” 这话一出,就连一向洒脱如霍景安,也不禁皱紧了眉。 已经被追杀到这种程度了,别人打上门来都要杀人灭口了,云思怎么竟是这样的态度,着实令人费解。 “云思姑姑,这些年,我也屡次遭遇刺杀,再加上现在他们愈发猖狂,若是不加以防范,恐怕哪日便会着了他们的道。您也不想最后是这样的结果吧。” 霍景安说这话的语气严肃了许多,对待云思的态度也带了稍许强硬。 云思却是低头不语,左其星见到她身前的锦被被洇湿了一块,看来那些她不想提及的,也是她的伤心事,或许,更是福康县主的伤心事。 左其星拉了拉霍景安的衣袖,把他往后拽了拽,让自己更靠近云思,轻声说:“云思姑姑不想说的话,那咱们先不说了。” 云思快速抬头看了左其星一眼,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此止住不问。 然后她再次低头,一语不发。 左其星等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不过,云思姑姑,你也知道我们的处境十分危险,如今我们可以先不去了解当年发生了什么,但总得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也好有所防备。是谁一直不想放过我们,这,总是可以说的吧。” 云思垂头,嗫喏了半晌,终是开口道:“我,奴,奴料想,是,胡贵妃的人。” 左其星听她这样说,竟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胡贵妃,五皇子的生母,在原书中未来的太后。 书中对她着墨并不多,但左其星对她莫名就有种心狠手辣的印象。 霍景安想不出是什么原因让云思死活不肯说出母亲离世前发生了什么。 左其星却是直接把他拉了出去,道:“何必去想那么多,说不得这也是母亲不想让你知道的。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手是谁,那便足够了。” 已经是正午时分,春日的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霍景安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左其星道:“我发现,你看问题总有自己的角度。你说的对,若是母亲想让我知道,云思怕是也不会躲藏这么多年不露面。” 阳光打在左其星的笑容上,让她更加明艳了几分。 她倒退着走了两步,边走边说:“世间那么多事,何必都要事无巨细的了解来龙去脉,如今我们也是有了目标,左右就奔着胡贵妃和五皇子去准没错,干就完了。” 霍景安受她影响,也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 走到大门口,左其星神拉着霍景安上了马车,然后神秘兮兮对他耳语:“听说府里如今因为三万两银子正热闹着,这事怎么能少了咱们的份?” 霍景安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不是刚得了三十万两,还以为你看不上那三万两万的。” “这说的什么话?就算是得了三千万两,也完全不影响我对三万两的兴趣!” 二人互相打趣着回了安国公府。 刚进衡庐院,小丫鬟锦玉便迫不及待的跑出来,分享他们不在这几天府里的消息。 “昨日里,五公子院子又有响动传出来,后面一个叫桃花的丫鬟跑出来,脸上流了好多血。” “听说是二公子去催烈院之后,惹了五公子发了好一通火气,手边没东西可扔,竟是把瓷枕丢了出来,砸在了桃花头上,真真可怕。” 左其星就爱听这样的消息,下饭。 她掏出两颗银瓜子递给锦玉,鼓励道:“还有吗?” 小丫头接过银子,眼睛都笑弯了:“有有有,奴去给桃花送伤药了,听她说呀,五公子因着三万两的事,与二公子大闹了一顿,让他再取出两个三万两出来,一个三万给美玉小姐买首饰,另一个三万为自己请治腿的医生。” 听到这里,左其星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一个想法在脑海中闪现,若是她去把霍子原的腿治好,是不是就能赚三万两银子。然后再把他搞断一次,再赚三万,再搞断,再赚……周而复始,简直就是个无敌的好生意。 说干就干,这么想着,她便让金盈去把程典叫过来,立马就去安排合适的人。 金盈出去后,左其星才又转向锦玉,问道:“大公子那里可有动静?” 锦玉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动静,也或许是奴不曾注意,就挺平静的。” 左其星冲霍景安撇了撇嘴,道:“老大果然是个怂货,当王八这个职业挺适合他的。” 霍景安想了想这个拎不清的大哥,也跟着媳妇做了个撇嘴的动作。 锦玉还没退下,等二人挤眉弄眼完毕,又道:“六公子那边完全没反应,不过三公子昨日在账房,据说与韩管事拌了几句嘴。” “老三也出来闹了?”左其星饶有兴味。 “倒也没闹,只不过三公子去账房说,他们章台院的落地屏风坏了,要支取三百两银子买个新的。韩管事就说,这种院子里的东西,都是统一配备的,坏了等他们检查一下,重新配置就好。 三公子就说,他就喜欢那个屏风,都已经买完了,让账房给他核销就好。 韩管事就说没这个规矩。三公子就回他,没规矩的事多了去了,也不差他这一件。 最后还是取走了三百两银子。” 左其星听完了直乐:“你瞧瞧,就连庶出的老三都出来薅点羊毛,你那个乌龟大哥平白占了原配嫡长子的名头,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霍景安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那我,是不是也得去闹上一场?” “自然要去,”左其星回答的理所当然:“这种热闹怎么能少了我们!刚好我相中了北面的一个马场,正好三万两,你现在就去要钱买!” 霍景安站起身,弹了弹袍子下摆,做出一副冲锋陷阵的架势。 他以前从没想过,自己还有闹着问家里要钱的一天。 临出门前,左其星还在他身后叮嘱:“老文要是给钱不痛快,你就说,回来之后让我亲自去要。” 第116章 霍美玉也要 在安国公府里,老四两口子是极特殊的存在。 霍景安养在外面二十年,与府里所有人都不亲厚。回来之后更是半点规矩也没有,连安国公都敢顶撞,无法无天的。 这国公府里的人,都只当这两口子是住在府里的陌生人,平日里家长里短的事,谁也不会带上他们。 偏偏谁也不想惹到他们头上,特别是已经狠狠吃了一次大亏的文氏。 所以,当霍景安去到文氏的春山居,说自己看上一个马场,要三万两去买的时候,文氏瞬间就明白了。 说什么马场不马场的,三万两这个数一出,她便知道,这霍景安就是来要钱的。 在文氏的心里,她是一百万个不愿意给这份钱,但是,想想可怕的左其星,她便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都没用霍景安开口说让左其星亲自来要,文氏便已经吩咐春柳去找韩管事过来了。 若是没有先头老二这个事,她还能以府里规矩推脱一二,可是先例已开,再想推脱都没了理由。 难不成买头面就可以花三万,买马场就不行? 此时的文氏,无比后悔之前放任老二支取了公中的银子送霍美玉头面的事了。 若是早知如此,还不如就直接走她的私库,也惹不出后面这许多事端来。公中的银子,有机会再往外掏呗,少量多次,便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但不管怎样,事情已成定局,霍景安借着媳妇的威慑力,很快便拿到了三万两。 等霍景安拿着银票回到衡庐院,左其星立刻便将朱嬷嬷叫了过来,把霍景安要到三万两银子的事同朱嬷嬷说了一遍。 朱嬷嬷秒懂。 她自来嘴碎,无风能起三尺浪,别说确有其事的。 主子对自己这个能力如此信重,朱嬷嬷只觉得整个人生都有了价值,拿着赏银斗志昂扬的出了院子,开始在府里宣扬起来。 那架势,就仿佛只要是个人,都能去文氏那里拿银子似的。 不过一天时间,继霍忠国之后,霍景安也成功支取了三万两银子的事便传得满府皆知。 最气愤的人是霍子原。 他如今废人一个,瘫在屋子里哪也去不了,不管是下人还是兄弟,对他都多有怠慢,与往日风光不可同日而语。 特别是霍忠国,他的亲亲好二哥,从前他还得用时,哪回有事不是他在顶在前头,如今他是没用了,霍忠国自来和他吵了一架后,如今是连人影都不见了。 说什么三万两他做不得主,就连霍景安都能提出三万两,他做为文氏的亲儿子,怎么就不行了! 躺在床上不能动的人,满脑子胡思乱想,越想越觉得生气,气到睡不着觉。 “来人!快来人!准备软轿,我要去春山居!” 催烈院的人急忙找到软轿把霍子原抬了上去,霍子原咬牙忍痛被抬到文氏面前。 “母亲!”霍子原拖着伤腿悲切喊道:“难道儿子受了伤,便不是您的儿子了吗?您可好狠的心!” 文氏见他如此,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连忙走到他面前,想伸手打他一下,又下不去手,泣声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你这是在挖为娘的心呐!” 霍子原梗着脖子道:“母亲何必诓我!您能给二哥三万两,能给老四三万两,只您这个受伤的儿子却什么也不配得到是吧?!儿子先前便同二哥说,民间指不定就有专门医腿的神医能把儿子治好,可是这许多天过去了,府里竟是都曾试图为儿子寻过吗?难道母亲就忍心看着儿子就这么废了吗?” 文氏张了张嘴,想说连祁院判都说,这腿是没得医了。可话到嘴边,又不忍心说出来刺激儿子。 憋了半晌,终是安慰道:“原儿别急,母亲定要为你寻到更好的医生来为你诊治!” “既然如此,母亲便将我那三万两给了我吧,左右这府里的嫡子都有一份,您也不能少了我的!” 他说完,便直勾勾盯着文氏,就好像只要文氏不答应 ,他便会撒泼打滚,闹个翻天覆地。 文氏左右为难,没想到最后竟是如此难受。 但霍子原如今的样子还真是令人忧心,那样子状似疯魔,若是不如了他的愿,今日怕是无法收场了。 文氏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屈服了,只当这回是为府里几个嫡出子女各自发放的体己银子吧。 银票到手,霍子原才终于消停了,命人把他重新抬回了催烈院。 朱嬷嬷自然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在她的八卦当中,又加入了老五得了三万两的事。 这一回,安国公府的内院更乱了。 思量院中,王芳苓倚着软榻,语气闲闲的嘲讽:“如今啊,这三万两成了例银了,各个院子都得了。只不过,人家别的院子都是为自己添置东西,只咱们这思量院,三万两什么没得着,还倒贴了三千,啧啧。” 霍忠国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他如今已经快好了,脸上的乌青渐渐泛出黄色,配上表情,显得更为阴森。 人就是这样,之前给霍美玉买头面的时候,只他一人从公中支取出银子,他还颇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十分得意。 可如今,每个人都有了这三万两,那性质就不同了。 从借花献佛直接变成了挖自己的肉,自然就笑不出来了。 这种感觉,这种落差,还不如当初就花他自己三万两银子送这份礼呢。 同样纠结的还有霍美玉。 她见到几个哥哥都能去公中支取三万两,自己也是十分意动。 然而二哥取的那三万两,是为她买了头面的,要说起来,她也算是得了三万两的。 但是这头面是二哥送的,理应不算在她头上的。 如果不去要那三万两,就好像是自己花钱买了这套红珊瑚头面,可若是再去要,又显得过于贪心。 思来想去,三万两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霍美玉还是在老五要完钱的第二天早上去了春山居。 反正她也时常会在早上去陪文氏用早膳,此时过去也不显眼。 第117章 假神医 当文氏听到霍美玉说,也想要三万两的时候,她已经波澜不惊了。 她不忍心直接拒了女儿的要求,只拍了拍她的手道:“玉儿,你那套红珊瑚头面,已经是三万两了。” “那如何能算?”霍美玉露出早已准备好的诧异表情道:“那套头面是二哥哥送给我的,怎能算是公中支的?” 文氏也不知如何反驳,但总觉得她已经得了三万两了,又要三万,也太多了。 便强笑着解释道:“玉儿,如今公中现银也不多了,再这么支下去,怕是遇到点突发事件都难以应对啊。” “可是,在这么多子女当中,母亲却偏偏要短了我的吗?” 她说着,便泫然欲泣,拿起帕子抵住眼睛,只觉得自己被薄待了。 “母亲怎可如此偏心。”越说越难过,没一会儿,竟真的哭了出来。 “玉儿别哭,”文氏一个头两个大,终是扛不住女儿的软磨硬泡,屈服了。 “别哭了,母亲这就让韩管事过来给你支银子,快别哭了。” 霍美玉得了满意的答复,这才缓缓收住泪水,心中已经计划着用这三万两再去萃华楼买一套另一种风格的首饰了。 韩管事再次去春山居的事也瞒不住,朱嬷嬷再次来了精神,添油加醋的把美玉小姐得了两个三万两的后续加上,把一套故事打造的更加引人入胜。 晨风院的气氛很低迷。 下人们干活的动作都轻了不少,生怕弄出动静惹到主子不快。 霍延辉这回是真坐不住了。 他是这国公府未来的主人,公中这些银子,那都是国公府的财产,就算分家,那绝大多数都是嫡长子的。 可现在,就这么三万三万的被分出去,难不成最后只给他留个空壳子不成! 但是,他还不是世子,这事他只能在心中不满,却无法说出口来。 薛清歌最是知道他的想法,看着他愁的直挠头的样子,劝道:“多思无益,还不如把能拿到的先拿到手里。” 这是让他也学那些弟弟妹妹,去问文氏要三万两呢。 霍延辉也知道妻子说的对,可心中却总是不甘又别扭,胸口像是被什么堵着,上不来这口气。 又唉声叹气了好半晌,才终于停下了纠结,看向薛清歌,说:“清歌,不如,不如明日,你便去母亲那里,说你也需要一套体面的头面出门用。” 薛清歌眉毛动了动,万万没想到,这男人竟能怂到这种程度。 别的弟弟妹妹都是亲自上阵,连打带闹的去要钱,只这个占了嫡长的老大,窝囊着不敢闹大不说,连那三万两,还让她这个做妻子的去要。 儿媳妇去要钱像什么话?那地位能一样吗? 更别说儿媳妇在婆婆面前天然就矮着一头,霍延辉这是让她上赶着去找不自在呢。 薛清歌失望至极,冷哼一声道:“那便不要了,区区三万两,想来霍大公子也是不放在心上的。” 她说着,一甩帕子,便出了屋,真是不想再多看这男人一眼。 霍延辉一个人在内室待了好久,既想要这三万两巨款,又不想出这个头。 左右为难之下,还是对银子的渴望占了上风,他不情不愿的出了门,去了春山居。 文氏在一个个子女过来要钱的过程当中,早已预料到霍延辉会来。 此时已经做好了准备。 与对自己的亲生子女不同,也没有左其星那恐怖的威慑力,她对霍延辉的脸色并不是很好。 霍延辉嗫喏着上前问了好,半晌才道出来意,说自己近来在外面应酬同僚,银子花得太多,应付不来了。 文氏明知他的意思,却不接他的话茬,只说道:“应酬的事?那好办,有两千两银子便足够用的了。” 她说的也没错,两千两银子并不是小数目,寻常宴请好友,花上一年都绰绰有余。 可霍延辉要的并不是这两千两啊。 他有些急,便又改口道:“我,我是相中了城外一处庄子,想买下来,招待好友。” 文氏不耐的抿了抿唇,心道他能有什么好友,还需要买个庄子去招待,还真是连个借口都找不好。 “如今家里情况也不容乐观,”文氏沉着脸说:“能支出来的,顶天也就两万两,不过两万两,也够你买好几个庄子的,你就去支这些吧。” 口气强硬,不容置喙。 看人下菜碟,在文氏这里,真是被她用的炉火纯青。 霍延辉张了张嘴,想说别人都是三万两,到他这个嫡长子这里,只有多的哪有少的,没这个道理。 可看着文氏已经明显不悦的神情,又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拱了拱手,退下去了。 到了门口还在心里想着,有就比没有强。等到他继承了国公府,多少个三万两没有,也不必计较这一时得失。 经过了几天的准备,程典安排的人也准备就位了。 在文氏放出风声要给儿子寻一位医腿的神医时,程典安排的人等到热度差不多了,才从人群中站出来,推荐了这位名为“贾棋”的大夫。 那人说自己多年前曾在山上被巨石砸断了腿,当时正遇上上山采药的贾棋神医,本以为没希望了,可谁知贾棋神医却把他的腿接上了,当年虽遭了些罪,但现在已经行走自如了。 正巧前些日子听说神医进京了,前几天他还带着礼物去感谢贾神医当年的救命之恩了。 文氏并未全信他的说辞。 毕竟老五的腿可是连祁院正都束手无策的。 她放出话来找神医,初时只不过是想做做样子,好安一安老五的心,可没想过有人真能医好老五的腿。 前面已经来过几个大夫,都摇着头离开了。 这一回,文氏本也没抱什么希望,就说,先带回府里看看。 这个贾棋,自然也是程典找来的人,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中医形象,令人一眼看过去,还没医病,便信了几分的那种。 神医进府看了霍子原的腿,面色沉重,捋着胡须叹了一句:“好重的伤。” 第118章 生不如死的治疗 听到他这么说,文氏与霍子原都是一脸失望之色。 虽说已经预料到结果,但每次都这样被否定,一次次失望,霍子原难免更加烦躁。 刚要开口赶人,那贾神医却是话风一转,来了句:“倒也不是全无办法。” 霍子原到了嘴边的话被咽了回去,双目迸发出希冀的光,急切问道:“可当真?!我的腿真的能治?!治完我能站起来吗?!” “能倒是能,”贾神医一脸纠结道:“只是……哎,还是算了吧。” “只是什么?神医快说!”霍子原急得就差没从床上滚下来,一叠声的追问着。 文氏也是满脸好奇的看着贾棋。 贾棋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公子的腿骨碎得严重,想要重新长好绝非易事,需要多次治疗,且,需要用上许多珍稀药材。” “用!多珍稀的药材都用!”霍子原急忙说道:“只要能让我的腿好起来,用到什么神医尽管提!” 说到银钱的事,这个开头不禁让文氏有些怀疑。 许多骗子也是这么出来行骗的。 她没有如同霍子原一样急切,看着贾棋,目光中带着审视。 贾棋见她如此,双手抱拳行了一礼道:“贾某治病救人须得你情我愿,绝没有勉强的道理,既然夫人疑我,那贾某这便告辞了,贵府另请高明吧。” 说完便要转头往外走,干脆的很。 “先生留步!”霍子原急了,他腿伤至今,看过的所有大夫,只有这一个说能治好的,那对他来说就是救命稻草,怎么可能放过。 “母亲!你这是何意?难不成要夺去儿子最后这点希望吗!只是银钱而已,您舍得给小妹买三万两的首饰,舍得给老四买马场,你舍得的那么多,就是不舍得给儿子治腿是吧!” 文氏被贾棋落了面子,又被自家儿子斥责,气的脸都红了。 但此时若是不答应,那老五怕是要闹翻了天去。 无奈之下,文氏深深的吸了口气,看向贾棋道:“贾神医勿怪,只是,之前来过的大夫很多,就连太医院的祁院正,给出的结论都是没有办法,所以……” 言外之意,这种情况下,有疑虑才是正常的好吧。 贾棋却不管她的想法,开门见山道:“老夫医治这种程度的重伤,明码标价两万九千八百两,治疗需要二十天时间,且独门秘方,医治过程不可观看。贵人想好了再找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有疑虑,只能说明我们缘分未到,不必强求。” 他说完,便又要抬腿,神医架子大,哪有求人治病的道理。 霍子原却是急了,大声喊道:“治!我治!两万九千八我有!现在就给钱!” 文氏连挡都挡不住,霍子原却已经把从她那里闹来的三万两银子拱手送人了。 贾棋等了一会儿,见无人上前来阻拦,这才收了银票。 “公子且稍做休息,老夫稍后便遣人来接您出去,做第一次治疗。” “还需要出去治?”文氏惊讶的问。 从来没听说过谁治病还要挑地方的。 “正是,”贾棋回答的理直气壮:“老夫只在自己的地方医治。若是公子不方便,这银子还你便是。” 他说着,就把收起来的银票又取了出来,作势递还给霍子原。 文氏是恨不得霍子原赶紧把银票收回,这个贾神医怎么看怎么像“假神医”,浑身都是骗子做派。 但霍子原哪里肯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贾棋越是规矩多,越是不近人情,他越是觉得这才是神医的派头,更是没什么不答应的。 “贾神医,我对您是一万个信任,不管有什么需要配合的,您尽管提,我自没有不应的!” “那公子便等着吧,一会儿就有人来接你,治完了再送回来。” 文氏忐忑的看着这个贾神医怀揣着两万九千八,大摇大摆的走了,只觉得这个银子怕是打了水漂。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没过一个时辰,还真有两个小厮打扮的年轻人到府中接霍子原出门。 霍子原强忍着疼痛,被两个小厮抬上板车,拉着去了一处小巷子里。 板车停在一处小院中,两个小厮取出一条黑布和一捆绳子。黑布蒙上霍子原的眼睛,绳子将他的双手捆上。 口中解释道:“公子忍耐着些,贾神医的医术乃是不传之秘,进入治疗室之前,病人都是要蒙住眼睛的。” 霍子原连忙表示理解。 而这处小宅子里,与贾棋一起等着的,正是左其星。 没多一会儿,霍子原被绑住双手,蒙着眼睛抬进了屋。 左其星给了贾棋一个眼神,他便开口道:“霍公子,你的伤势过重,正骨的过程中会有些痛苦,还望做好准备。” 霍子原视死如归:“来吧。” “啊!!!啊啊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觉得有人去捏他的断腿,似乎正把里面碎掉的骨头往一起凑。 这种钻心的疼痛让霍子原立刻惨叫出声,杀猪一般,震得左其星揉了揉耳朵。 贾棋见状,立刻找出一块软木,塞到霍子原口中。 手上动作却没有停,将那些碎骨强行往一起掰,疼得霍子原面色惨白,冷汗把衣衫都浸湿了。 不过一炷香时间,生生把霍子原疼晕了过去。 等到人没了动静,左其星才让贾棋退下,亲自出手用木系异能把聚拢在一起的骨头做了修复。 做完之后,她便转身从后门走了,心情相当愉悦。 这个霍子原,寻常叫嚣的多么厉害,喊打喊杀的不说,还敢给她下毒,她不发火,这厮便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霍子原被一阵冷风吹醒,春日的风本已经柔和了,无奈他身上冷汗涔涔,被风这么一吹,整个人都像泡在冰水当中。 此时的他,已经被板车拉着,走到了国公府门前。 国公府里来接应的小厮抬出软轿,小心翼翼的将霍子原接过去,送回催烈院。 霍子原醒来之后,腿上还是疼的要命,但他就是有一种很玄妙的感觉,似乎那条腿,里面蓄积了力量,正在缓慢愈合着,甚至,他都能感觉到来自身体内部的麻痒感。 那贾神医,还真是个神医! 第119章 三千两打发你 只有一点不好,这个治疗的过程,简直太疼了,简直痛不欲生,治一回简直就能要了半条命,像是被天牢里的酷刑折磨了一整遍的感觉。 想起贾神医说后天还要来接他,霍子原真是又期待又害怕。 好消息是他的腿终于是看到了一丝曙光,但那过程真不是人遭的罪啊,只是想一想,他便心惊胆战。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过放弃,不去遭这个活罪,但如今回到自己院子,面对无法动弹的现实,面对成为一辈子废人的恐惧,他还是咬牙下定了决心,不管过程有多难,他一定要坚持住。 不就是十次吗,今日已经过了一次,那就是还有九次,一定要坚持住,一定! 左其星这边却是已经哼着歌回到清心茶肆后院,想想霍子原疼不欲生的样子,就觉得很下饭。 霍景安见她如此高兴,凑过来低声询问:“你还真要把他治好?” “当然,”左其星看他一眼,一本正经道:“我这么有诚信精神的人,怎能做那等坑蒙拐骗之事!既然收了两万九千八,自然就要把他医好。” 后面一句她没说出来,不医好这次,又怎么会有下次。 霍景安满眼赞赏之色:“你人真好。” 霍子原不知自己未来将要面临的困局,还在不知疲倦的给自己做精神建设。 为了不做一辈子的废人,这一时之痛又算什么。 只这一次治疗他便已经感觉到如此神奇的进步,往后定会一次比一次好。 如果一直瘫在床上,别说什么仕途,就算婚约,怕是也保不住的。 别以为他不知道,些日子,与他定了亲的李家,在听说他残废了之后,已经流露出退亲的意思。 从前上赶着与他们国公府结亲的李家,如今可算是露出丑恶的嘴脸了。 这亲事,要退便退,等他的腿治好了,定要让李家高攀不起! 老三霍开程这边,听说兄弟几个全都去要银子了,也动了心思。 左右去一趟也少不了一块肉,便也找了个由头去春山居要钱。 只不过他一个庶子,终究还是差上一层,文氏好大的面子给了三千两打发了他。 霍开程拿着银票站在自己的院门口,心绪难平。 按说若是平常,能得三千两银子巨款,他一定高兴得睡不着觉,但是现在,别的兄弟都得了三万两,只他一个被人用三千两打发了。 虽说他是庶出,但大家不都是国公的孩子吗,皇上的庶子也能继承皇位呢。 再说,文氏被扶正之前,老二老五,那不都是庶出吗?如今得了嫡子名头,便高人一等了,他是一万个不服。 不患寡而患不均,如今的霍开程,只觉得心里极其不平衡,对文氏与兄弟几个,也生出嫌隙来。 即便如此,到了月中,他还是去思量院找到霍忠国,商议登报纸的事。 “二哥,上京月报我上回联系的中间人说,这样的文章,有诋毁之嫌,要三千两银子才肯给我们刊登出来。” 霍开程说的时候,就已经打算好了这事不能成。 什么冤大头会花三千两就为了登个报纸。 可是,看霍忠国的面色,明显就是意动了。 霍开程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三千两,他院子里的一等大丫鬟,月银也不过一两五钱,三千两银子,那是多少钱! 而现在,把这么一大笔钱花在发布一篇没用的文章上,老二竟真能干出来?!他是魔怔了不成? 他想的也没错,霍忠国是真有些魔怔了,他最近就没发生过一件顺心的事。 花了那么多钱子雇的杀手,什么也没干成,最后组织都被人灭了,他的一万两打了水漂。 然后这事又让老四夫妻知道了,被老四一顿好打,连父亲在眼前他都不管不顾的打自己,完全没留一点余地! 现在养伤在家,工部的事务都荒废了,这么下去,很明显要被边缘化了。 如今在这国公府里,他只觉得更加压抑。 以往关系最好的老五与他撕破了脸,为小妹买首饰又生了这么多波折,所有兄弟都得了三万两,他却两手空空。 到现在,老三来找他说发表文章的事,若是三万两在手,又哪里在乎什么三千两千的。 霍开程沉默不语,真怕老二说出三千两也要去发的话。 但事与愿违,霍忠国顿了顿,还是做了决定。 “三千就三千,你给他就是。”霍忠国现在只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对付老四两口子,只要是对他们不利的事情,他都想做。 “但是……”霍开程眉头紧锁,试探着问:“那三千两……” “你不是刚得了三千两吗?”霍忠国瞥了他一眼,对他如此小气表示不满。 “别以为我不知道,昨日你去找母亲,要了三千两,这银子你拿着也没用,就用来发这篇文章吧。” 霍开程的心如坠冰窟,老二这说的还是人话吗?他身为嫡子,三万两说用就用,而他,好不容易才得了三千两,竟是连这区区三千两也留不住吗?! “二哥,”霍开程吞吞吐吐:“这银子,我昨日已经给了秋竹了,她看玉儿从萃华楼买的头面好看,也央着我想要一套,我便把钱给她,让她自去买了。” “胡闹!”霍忠国斥道:“她如何与玉儿相比!玉儿是个姑娘家,亲事未定,正是要多多参加宴请的时候。弟媳一个已婚妇人,已经嫁人生子,再去打扮又有何用?你去把银子要回来,就说有大用处。” 霍开程微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在想,老二一门心思去对付老四,与他又有什么相干?他与老四至今未曾发生什么龃龉,老四回府也没碍着他什么,为何要大动干戈的掏空口袋去害他? 霍忠国见他久久不语,心中更气了。 “你竟是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就为了这三千两银子?” “二哥,”霍开程满脸苦涩:“银子已经给出去,还哪里有往回要的道理?若是真要了,如此出尔反尔,往后我在家中,可哪里还有威信可言啊二哥?” 第120章 洗劫胡府 霍忠国不满,但是说不动霍开程。 思虑半晌才道:“你把东西准备好,银子的事,我来想办法。” 霍忠国如今可想的法子不多,王芳苓彻底封住了自己的钱匣子,一两银子也不给他,他手头那点银子也都花光了。 此时方觉出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的意思来。 思来想去,他还是把目光放到了霍美玉身上。 自己所有的钱全花了给玉儿买头面,后面她又得了三万两,加起来,她共占了六万三千两之多,自己若是去问玉儿借三千两,想来她是不会介意的,毕竟玉儿自小就懂事又善良。 霍忠国越想就越觉得霍美玉有六万三千两,绝对不会差那三千两的零头。 于是便起身去珍珑院,找了霍美玉表明来意。 “二哥最近急用一笔银子,需要三千两,玉儿手头宽裕的话,可否先给二哥周转一二?” 霍美玉的笑容有片刻僵住,但也只片刻而已。 “二哥这么说可见外了,”霍美玉转身吩咐道:“青碧,去我屋里取三千两银票出来。” 大丫鬟抿了抿唇,应了声“是”,便转身进了屋。 霍美玉亲手为霍忠国递茶,口中说道:“妹妹最近相中了两间铺子,刚好买完剩下这三千两,二哥来的可巧了。” 她的言外之意,我可就这三千两了,别以为那三万两还在,往后不必再来找我要钱。 霍忠国却是没多想,只觉得小妹只剩三千都愿意给他,果然善良可爱。 他很快便拿着三千两出了门,把钱交给霍开程,让他去办事。 而在他的身后,霍美玉却是冷下了脸色。 青碧看着自家小姐的样子,颇有些抱不平,道:“二公子莫不是送了头面又后悔了?怎的还带往回要钱的?” 霍美玉目光闪了闪:“许是我这回得的太多了吧。” 心中却想着,都说二哥对我最好,可是看吧,在银子面前,还不是这样。 本就因着上回被萃华楼下了面子的事有些不满,这回更是埋怨上了。 霍忠国不知,他这三万三千两头面的情分,迅速被消耗掉了。 霍开程拿着三千两去找中间人的事不提,左其星正与霍景安商量新的计划。 “我看胡文忠也就那样了,十个狗官他只上报了三个,后面的就推脱说证据不足。”左其星不满的嘀咕着。 “也正常,他总得替五皇子保存实力。” “话是这么说,但看着就让人欢喜不起来,特别是这个胡文忠还是胡贵妃的人,胡贵妃又是想杀你的人。” 霍景安顺杆就爬:“要怎样才能让娘子欢喜起来?” 左其星听到这话眼神一亮,与霍景安对视一眼,二人什么话也没说,却心有灵犀的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走?” “走!” 二人一拍即合,等到后半夜,换上夜行衣,便往胡府的方向去了。 胡府做为胡贵妃的娘家,这二十多年深受圣宠,胡老太爷被封为忠肃侯,过得相当奢华。 家中子弟入朝为官的很多,越发让胡氏昌盛起来。 就看胡文忠,拿出三十万两又三十万两的,那家底自然是厚得很。 霍景安轻功极好,带着左其星翻墙而过,然后藏在屋顶暗处观察着。 胡府府兵不少,也一队队的出来巡逻,但模样都很松散,没什么精神,空当和破绽简直不要太多。 毕竟在这上京城当中,也没谁那么想不开,对胡贵妃的娘家动手。 可左其星来了,带着她的空间来了。 于是这一晚,胡府在不知不觉中被左其星洗劫一空,那一排库房连带着地下暗室,全都被左其星扫了一遍,什么金银玉器,字画古玩,布料首饰一个也没落下,就连那些给家里儿女准备嫁娶用的东西,木质的床榻家具都没放过,主打一个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收完了胡家的财富,二人又奔着胡家的粮仓去了,将满满五仓存粮全收了。 夫妻俩心满意足刚要离开时,左其星却突然抬手做了个手势。 因为她发现,比起寻常院子,最北面一处偏僻的院落,看起来荒无人烟的一处地方,值夜的府兵竟是更多一些,也看起来更认真。 那里定然有猫腻! 二人相视一眼,决定下去探探。 于是左其星负责指挥,霍景安则是用轻功带着她,二人配合默契,一路避开守卫,进了那处院子。 院子里果真是没有人居住的,但这里却存着一个巨大的地下室。 左其星找到入口潜下去发现,那硕大的地下室当中,竟满满当当全是兵器与甲胄! 再联想到那五大仓的粮食,数不清的金银,还有一处库房里装满了冬衣……很明显,胡家这是要造反呐! 或者,是为了五皇子随时准备着。 但无论如何,这玩意拿出去,便是杀头的大罪。 好一个忠肃侯! 左其星不管那么多,把一排排的兵器甲胄全都收了起来,这回是真正的“片甲不留”。 等两口子悄无声息的溜出了胡府,回到自家换上中衣,二人互相看看对方,突然就笑了。 “这回欢喜了?”霍景安调侃。 “欢喜极了,没有什么是一库房银子治愈不了的。” 霍景安笑了半晌,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问:“那些……不用留在那?” 他说的是那些兵器,但凡被皇上发现,胡氏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留下又如何?谁能去胡府搜?除非胡府犯了抄家的大罪。” 霍景安想了想引人去胡府搜到那些东西的难度,举报到皇上面前,或者揭露他犯的大罪,又或者有更加位高权重的硬闯,不管哪个,难度都太大了。 左其星又说:“最主要的是,这些东西不错,我也想要。” 霍景安转头看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看着她,良久没有说话。 左其星继续道:“而且,胡家中间那座粮仓底下,我留了别的东西,效果和这些兵器差不多。” 实际上,在收完第三仓粮食之后,她将事先准备好的一件龙袍用箱子装好,埋在了粮仓下面,若真有抄家的那一天,抄出兵器还是抄出龙袍,也没什么区别。 第121章 你想做什么 “你想……”霍景安终是开口问了出来。 做为一个古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忠君思想,特别是外祖还是在朝中最具名望的莫元丰,担得上一代忠良之名。 前面虽在莫家军粮草一事上对朝廷有所不满,也没有想过要翻天覆地。 “未雨绸缪。”左其星回答的很直接。 然后又看着霍景安的眼睛,道:“我知你回京一直在查母亲的事,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如今查起来很难。但此事虽真相不明,我们却是已经知道了目标是谁。有这一点便已经足够了,你说呢?” 云思说出胡贵妃后,霍景安也从玄机阁得了消息,那日夜闯清心茶肆的,果然是胡贵妃的人。 所以,左其星的意思是,无论真相如何,直接干掉胡贵妃准没错。 但是干掉胡贵妃,用得着造反吗? 左其星似是看出他的疑惑,又道:“胡贵妃如此行事,大张旗鼓,你猜皇上知不知道?” 霍景安没说话,他也在思考。 “我们假设他知道,那他便是敌非友。若他不知道,那他便是昏庸无能,无论哪一点,这位置都可以换个人坐了。” 霍景安发现,他这个小妻子看问题总是直击要害,抓最重要的那个点,从不在细枝末节上费工夫。 什么证据,什么真相,在她眼里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想想也对,自己处理事情,又不是报官需要别人断案,只要是自己认定的,那便足够了。 “还有,”左其星继续:“莫家军显然已成大患,你猜皇上还能忍到几时?” 这个道理,是个人都懂,只是都没往那方面去想。 自古以来,手握重兵的很少有好下场,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绝不是随便说说。 如今朝廷克扣莫家军的军饷,很显然,这是个不好的兆头。 “你现在的处境不容乐观,支援北境军三年粮草,若是被有心人盯上,你猜会怎样?北境莫家军又会怎样?” 会怎样?会被说成居心叵测,豢养私兵,意图不轨。莫家军,怕是皇上早就容不下了,只等一个时机。 如今的形势就是看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但危机四伏,隐藏的风险极大。 霍景安随着左其星的说法一步步深入,竟真被左其星这三言两语打动了。 他本就不是在礼教束缚中长大的,只不过揭竿而起这种事牵扯甚广,霍景安一时竟都想到南临山去了。 若是他成了反贼,朝廷会不会迁怒师门之类。 左其星却在此时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闲适的笑容来:“别想太多,又不是现在就要怎么样。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只不过多做准备总是没错的,毕竟退路不嫌多。” 她说得轻松,就好像商量明天去哪里郊游一样,说完便自顾自躺下了,还伸了个惬意的懒腰。 可霍景安却思绪扩散,脑中闪过一道又一道想法。 若是真的朝左其星说的那条道去,想想也不是不行,只不过,需要安排的事情就比较多。 海运那边,往后进出的货物是否应该更有针对性?海外铁矿是否应该找起来?是否应该提前找一处海岛做冶炼或藏身之用…… 在一连串的“是否”中,直到天光微亮,霍景安才沉沉睡去。 此时胡府的许多仆妇们已经早起干活了,很快便有人发现不对劲。 他们偌大一个忠肃侯府,一夜之间,竟然空了! 主子们很快被吵醒,看到府里的情形,震惊的不知如何是好。 如今胡府里住了胡老太太和两房儿子,老二胡林庄就是现在的忠肃侯,也就是胡贵妃的父亲。老大胡林伟是胡文忠的父亲,一大家子也住在侯府之中。 因着老太太的关系,两房还没有分家。 两房一贯同气连枝,胡贵妃在宫里吹枕头风,胡文忠在朝堂替五皇子笼络大臣,内外配合,十分默契。 这使得两房相处也融洽万分,老太太和两房的夫人们都以此为傲,在外面时,少不得要说几句“家和万事兴”之类的话,好突显一下自身的优势。 两房人住在一起,多数财产都在公中府库中,而如今,一觉醒来,这府中库房、粮仓全都只剩下空壳子,里面的东西全部不翼而飞! 而胡文忠与忠肃侯,则是第一时间跑向最背面的偏院,那里的守卫还在,可不等他们放下心来,便见护卫队长匆匆赶来,面对二人时,看他的表情,即便不说话,也能明白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二人的心沉到了谷底。 胡文忠不信邪,急匆匆跑到地下室中查看,可偌大一个地下库房,里面竟是如同新建好一般,什么东西都没有! 胡文忠在地下室来回跑了两遍,没有,还是没有,这不是幻觉,他准备许久的好东西,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这事件情的重要性,不单单是损失了兵器钱财,若是让皇上的人知道了,他们胡氏将来面临的,就是灭顶之灾啊。 “二叔,怎会如此?”胡文忠回头去问胡林庄。 胡林庄整个人也处在懵圈的状态,木着脸回道:“是啊,怎会如此。” “若是传出去……”胡文忠面露焦急之色,心中躁动难安。 “先回去,清点一下都丢了什么。”胡林庄强行让自己镇定一些,带着胡文忠往主院走。 胡文忠神色恹恹的:“有什么好清点的,只看看还剩下什么吧。” 如今的府中一片兵荒马乱,主子下人乱成一锅粥。 主子们六神无主,有种胡府要倒了的感觉,下人们则是觉得前途无望,金银粮食都丢没了,府中下一步该往外撵人了吧…… 这一次忠肃侯府被洗劫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动摇了整个胡府的根基! 如今的忠肃侯府,只剩下一个这么一处大宅子。 除此之外,只有各院主子私存的银子还能留下,放在公中的,一两不剩,全都没了! 胡林庄与胡文忠两人将府中昨夜值夜的人审了个遍,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件事,就好像仙人手段一般,在不知不觉中,就什么都没了! 第122章 内鬼? 胡家自己查了半天的案子,一无所获,胡文忠便主张报官。 京兆尹是个识趣的,以往对五皇子一脉很给面子,这样大的盗窃案,需得内外兼查。 胡林庄却不同意。 “若是真报了官怎么说?那些不应该出现在侯府的东西怎么解释?若真深究下来,我们说不得反倒陷入了被动!” “二叔何需如此小心!”胡文忠明显持有不同意见:“报案时只说丢了金银财物,不能说的东西都不说就好。” “那若是真找到了呢?真找到了,那些东西便无所遁形,我们能讨个什么好?” “真找到了,那便只说有一部分是我们的,别的不认就是了!” “你说不认就可以不认?犯人的供词如何解释?若真顺藤摸瓜,咱们那些东西的来历可都能查出来的!你要用全府的性命去赌能不能被发现吗?!” “那我们丢了这么多东西,不去报官也很令人生疑好吧!” “你是官部尚书,手底下也是有人的,只说自己查案,不惊动旁人便好。总之是比拿胡家人命去赌的强!” 二人各执一词,争执半晌,终是胡林庄占了上风,胡家最终决定不去报官,自己私下里查找。 胡文忠闷闷不乐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的妻子江氏正一筹莫展的坐在院中垂泪。 如今整个侯府的财产全没了,他们往后又该如何? 胡文忠不走心的安慰道:“别哭了,我们还有田庄铺子,不会过不下去的。” 提起这个,江氏哭得更惨了:“田庄铺子的收益都是一季一结,前两天才送过来,等下一次,还要三个月!” “那又如何,我就不信各院自己都没留银子,先花用着。” 江氏不语,只嘤嘤哭泣。 她手里的确是有些银钱的,可那些都是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怎么能就这么拿出去! 胡文忠低头想事情,都没有注意到江氏的神情。 江氏哭了一阵,看着愁眉不展的夫婿,问道:“夫君只会劝我,你自己还不是忧心着。” “不是,”胡文忠像是在喃喃自语:“我想不明白,二叔为何死活不让报官?” “为何不报官!”江氏一下子激动起来:“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报官!除非是有内鬼!” 让她这么一说,胡文忠一下子眉头皱得更紧:“内鬼?” “是啊,”江氏越想越对,回答得万分笃定:“夫君你想想,咱们府中这么多东西,如何能在不知不觉间搬走?说不得大头早就被硕鼠一点点掏空了,只是我们都没有发现,剩下最后这点,才是昨儿夜里丢的,硬是说成一夜之间全部消失,这是在糊弄谁!” 胡文忠的思绪不受控制的发散了。 若是府里的东西都让二房收走,那他们大房这些年的努力便也全归了二房,再加上二叔无论如何不肯报官,难不成,是做贼心虚?! 想想这侯府,本就是二叔的。 但是如今在朝中手握大权的,是他们大房,是他官拜二品的胡文忠! 老太太已经八十,若是不在了,两房分家,他们大房若是不肯吃亏,少不得要分掉一大半家产。 那二叔能愿意吗? 所以,他才找人一点点搬空侯府,最终让侯府成了空壳?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很难拔除。 江氏有一点说的对,胡府如此大的家业,府库里的东西,粮仓里的东西,地下室里的东西,没有内鬼想不知不觉的搬走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立刻吩咐手下,追查财物线索时,多关注着二房的动静,特别是胡林庄,一举一动都不要放过。 一个家族想要和睦是很不容易的事,但是想要产生裂痕,那可就只需要一个契机。 熬了夜的左其星两口子,一觉睡到自然醒。 醒来便已经过了午时了。 上京月报的属下来报,说霍三已经交了三千两银子,问他那篇文章要不要发。 左其星果断回道:“不发。” 霍景安歪在那里直乐,手中把玩着她的一缕头发,道:“也不知是谁说的,诚信经营,收了钱就要办事的。” 他说的是霍子原那两万九千八。 左其星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霍三走的不是正规渠道,被人骗了。” 收了他钱的人只是临时工,已经被开除了,所以,关他们上京月报什么事。 霍景安佩服的竖起大拇指,真诚赞上一句:“娘子霸气!” 霍开程交出三千两之后,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只等着上京月报发行了。 上京月报的确是按时发行了,他买了一份回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写的那篇文章,甚至在广告区都没有看到。 这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他分明已经交了钱,为什么文章却还没有发出来! 与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霍忠国,他吩咐人去买上京月报时,心里还在想着,这一回便上整个上京城的人都看看老四媳妇那不孝不悌的德行,让她出一回大名,让她像廉染一样,成为整个京城人口中的谈资。 她不是同廉染关系好吗?这一回,便让她们成为真正的“好姐妹”。 然而,他满怀希望的打开报纸,第一时间去寻找那篇文章,却连那篇文章的半个字都没看到! 没刊登出来?那他花掉的三千两算怎么回事? 再贵的版面,也没有三千两买不来的! 难道……是老三见财起意,从中贪墨了他那三千两?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来! 定是老三! 简直岂有此理! 霍忠国二话不说,气冲冲的冲向老三的院子,刚一见面,便一拳挥了过去,重重砸在霍开程的脸上。 先前被霍景安打,那是因为霍景安身负武功,他打不过。 而霍开程,是与霍忠国一样的读书人,二人半斤八两,且霍开程还因着自己是个庶出的身份不敢太过回手。 于是霍忠国这一回,竟是显得异常英勇,拳打脚踢,拳拳到肉,把霍开程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好半晌,霍忠国才停了手,他坐在院中的木椅上,心想,打人的感觉果然比被打好多了。 第123章 霍三的泄愤方式 到这时,霍开程终是找到机会,他趴在地上,肿着眼睛为自己辩解:“二哥,为何打我?那三千两,我是全数给了的啊!” 此刻的霍开程,只觉得委屈的想哭,有种被冤枉后,百口莫辩的憋闷感。 “呵,”霍忠国冷哼一声:“你说给了就给了?若是真给了,为何没刊登出来!你当我是傻的?” “我真给了啊!”霍开程梗着脖子叫着:“我真的给了,我对天发誓,若是银子没送出去,让我天打雷劈!” 不曾想,霍忠国听到他这么说,心中更气了,又过去踹了他两脚,道:“什么天打雷劈地打雷劈的!我只知道你文章没发出来!不管什么原因,没发出来就把我的三千两还给我!” “可是,可是二哥,三千两已经交出去了啊,二哥可以去查!收我钱的中人就在西街街口,名叫刘三!此事千真万确!” “我管你刘三李三!多说无益,你只还钱便是!若是再推三阻四,我便将你设计骗钱的事告知父亲,让你受家法处置!” 霍开程心中苦涩难当,这事做的,力气是他出的,文章是他写的,如今便是银子,也要他自己出了吗? 看老二这架势,跟本就不是来讲理的,他似乎一门心思只想要回那三千两! 罢了罢了!霍开程心中悲凉,那自公中取出来的三千两还是难逃被收走的命运啊! 第二日,霍开程便将三千两送到了霍忠国手中,霍忠国这才作罢。 霍开程自己脸上挂了彩,不便出门,便让小厮常青去西街寻刘三,问清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常青过了约莫两个时辰才回来,带回的消息是,刘三已经两天没有在西街出现过了,往常一起吃酒的那几个也说,找不到他了。 去了他家,发现早已经人去楼空,那人,竟是携款潜逃了! 竟是如此! 霍开程猛的一拳砸向桌面,震得上面的茶水都打翻了。 真是岂有此理!当初吹嘘的那么厉害,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谁曾想,曾是个骗子。 为了骗他这三千两,可难为那刘三潜在西城这么长时间了! “报官,必须报官,让京兆府去抓他,追回银子!” 霍开程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已经知道了结局。 这种行骗的出了城,已经走了两天,还哪里能找到了。而且说不得他连名字都可能是假的,找到这样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他也只能自认倒霉。 外面的人抓不着,他便将注意力回到府中。 老二未必不知他是着了别人的道,可他冲进来一通发作,把他又好一顿打,桩桩件件都表明了一件事,他要银子! 霍忠国这个伪君子,只会捡软柿子捏。上回被老四打成那样,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却只会窝里横,为了三千两与他如此大打出手,简直就是个卑鄙小人。 他还哪里有什么正五品的气度?他那个官,怕也不是真才实学所得。 霍开程越想越气,这口气无论如何都下不去了。 忍无可忍之下,他取出纸笔,以一个五品工部郎中为主人公,写了一篇官员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为祸一方的故事。 在这篇故事当中,霍开程将他所有愤懑的心绪全都抒发出来,将这个五品工部郎中写得要多可恶有多可恶,成功塑造了一个内里做恶多端、面上却是一派温和的伪君子形象。 写完之后,他自己看了都觉得解气。 代入霍忠国想想,就觉得他马上就要被罢官免职,受到惩戒,送进大牢了。 如此看了六七遍,才觉得那被打的郁气纾解了些许。 第二日,他看着自己写出来的东西,只觉得这是他写文章以来最为满意的一篇,情节与情绪都十分到位,比那篇写老四媳妇坏话的文章不知好出去多少倍来。 鬼使神差的,他蒙着面出门,把这篇文章投进了安远楼的收稿处。 对此,霍忠国完全不知。 他此时正忙着纳妾的事。 从春山居要来的思巧,在霍忠国伤好后就被开脸做了姨娘,对此,文氏是乐见其成的。 霍忠国也觉得是给了王芳苓一个下马威,面对王芳苓的时候也不见一丝愧色。 但王芳苓却显露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该吃吃,该喝喝,接妾室茶的时候都没有半分为难之色。 对此,霍忠国只觉得王芳苓是在强撑,回头少不得找他哭的时候。 这几天他的心情终于愉悦了一些。 好歹从老三那“要”回三千两,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销了假重新回工部当值,又纳了新姨娘……只要不想起别人都有的三万两,他就觉得日子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霍子原却是度过了人生当中最艰难的一个月。 十次治疗,每一次都痛不欲生,如同一次又一次的酷刑,让他几次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好在十次治疗完成后,他的腿伤终于是好了。 只不过太长时间没下地,他还需要过复健这一关。 练习站起来,又是一番死去活来。 就这么折腾到五月份,霍子原终于颤颤巍巍的站住了两个呼吸的时间。 就这,也让他欣喜若狂。 安国公请到祁院正来看,祁院正也惊呆了,一直追问那位贾神医的下落。 但“贾神医”在医好了霍子原之后,便说要出门游历,不见了踪影,再也寻不到人了。 霍子原心下庆幸万分,只觉得自己是个天选之人,受到了老天的庇佑,如若不然,怎么解释他如此重的伤都能被医好? 至于他的那门亲事,那个五品御史大夫的李家,他本就看不上,经过了这次的事情,更加反感,出门当众说看不上李家要退亲。 李纯正五品御史大夫,早先霍子原伤了腿,家里夫人便主张退婚,但李纯身为御史,不想背上不义的骂名,便一直压着没让退。 谁知霍子原伤还真就好了,并已经扬言他家配不上他了。 李纯便借坡下驴,顺势找安国公把这门亲事退了。 第124章 霍二名满京城 安国公因着这事又气了一场,这老五行事越发没有章法,退了李家的亲事,他还想找个什么人家! 但这个儿子刚刚死里逃生,本来已经没了希望,又奇迹般好了,安国公便把这怒意忍了下来,只申斥了几句,没有动用家法。 新一期的上京日报已经出来好几天了,这一期最显眼的位置,刊登了一篇文章,写的是一位工部郎中不做人的故事。 文章写得情绪饱满,情节环环入扣,十分吸引人,引得讨论声一片。 就连安远楼,这几天在辩论的空闲处,也时常有人探讨这篇文章。 【我看啊,这故事可不像是编的,有理有据,有始有终的,实在过于真实。】 【工部郎中啊,这细节描写,怎么看怎么能对得上号啊……】 【说的是什么,看故事里这个名叫郭仲的主人公,这身材气质描写,再加上只是中过举人,因着家里的帮衬才做到正五品工部郎中,有点太像了吧……咳咳。】 【说不得就是他啊,写文章的人怕惹祸上身,这才用了化名。】 【你们只说化名,你们把郭仲的名字倒过来念试试?】 …… 销假没几天,还在重新上手工部事务的霍忠国十分敏感的发现,同僚们看他的目光都有些奇怪。 上峰也找他谈了一次话,大意就是让他把心沉下来,好好当差,前途必然大好,如果走了歪路那就不好了。 霍忠国后知后觉的过了好几天才看到上京月报的那篇文章。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气血上头,两眼发黑,好险没昏过去。 到底是谁?如此针对他! 看了看文章的署名,作者叫王和。 他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一个名叫王和的人! 霍忠国的第一反应,是工部的同僚干的,定是觊觎他的位置,想要取而代之,才故意陷害他。 可他观察了好几天,也没有发现这个王和的半点痕迹,只得悻悻作罢。 而安国公府中,霍开程却很是提心吊胆。 他当时一冲动就投了稿,可是万万没想到,那上京月报真就给刊出来了,若是这事让二哥知道,那可是要不得了的! 因为心虚,霍开程好几天没有出门,只闷在院子里看书。 然而该来的还是没能躲过去。 这日下午,常青小跑着进了院子,手中拿着一只荷包,走到近前回禀道:“公子,外面来了一个人,送来二两银子,指名让递给三公子,只说是上京月报的稿酬。” 霍开程本就悬着的心,一下子掉了下来,摔得稀巴烂。 “什么?你说什么?”霍开程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急切的走近两步,抓着常青的衣袖问:“稿、稿酬?” 他去投稿的事谁都不知道,连贴身小厮常青也没带,只一个人戴着帷帽去的,怎么会有人认出他来?这不可能! 常青被他抓的有些迷糊,还傻愣愣的挺高兴的:“公子,奴可听说了,能在上京月报发表文章的,那都是有大才的人!没想到公子竟是有如此才华,明年若是下场科考,定会取个好名次!” 霍开程还哪里顾得上考不考,名次不名次的,他如今只关心这件事会不会被霍忠国知道。 “你好好说说,那人来送稿酬的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他问的有些小心翼翼,目光死死盯着常青的表情,期待他说出一句“只有我一人知道”。 然而事与愿违,常青虽纳闷自家主子的反常,却还是如实道来:“门房的人一定知道,因为这荷包就是守门的老刘给奴的,与他在一处的还有孙婆子,别人奴就不知道了。” 霍开程颓然的坐回到椅子上,心跳如鼓,只希望这件事不要传到霍忠国的耳朵里。 但是怎么可能。 就算只有常青一个人知道,左其星都能让朱嬷嬷满世界的宣传,别说还有那么多人一起看到了。 都没用上第二天,霍忠国便得知了这个消息。 “你说什么?上京月报的人来给老三送稿酬?他发表了什么文章?” 茂祥一五一十回道:“小的不知是发表了什么文章,不过听说三公子并不想很多人知晓。” 不想别人知道?为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在上京月报发文,那是多荣耀的事,都恨不得别人知道才是。 而且老三他写过什么文章?他似乎只写了老四媳妇的坏话。 可那篇文章根本就没能发出来,花了三千两都没能发出来。 那如今,这稿酬又是哪一篇的稿酬?! 猛然间,霍忠国想到他上个月暴打了霍开程一顿的事,那么,这一期的报纸上……难道是那篇!那篇对他极尽污蔑的文章,难道是出自老三之手?! 霍忠国越想越是,除去他不想让人知道的稿酬,那作者的署名是王和,把王和加起来,那不就是个程字! 想到这里,还有什么可说的,定然是他没错了! 霍忠国拍案而起,他在工部寻了这些天都没有头绪的事,万万没想到,竟是自家兄弟搞出来的的! 枉他那么信任他,简直,简直猪狗不如! 一时间,霍忠国怒气上涌,压都压不住。 他气势汹汹的冲到章台院中,却发现霍开程没在院中,似是知道他要来找麻烦,已经躲了出去。 霍忠国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气得把章台院的摆设全砸了一遍,惊得下人们都不敢露面,三少夫人林秋竹更是被吓得直接抱着一岁的儿子回了娘家。 朱嬷嬷再次上阵,不过一天,满府都知道霍忠国去章台院发了一顿疯,把弟妹直接吓回了娘家,老三更是不知所踪。 只这一回,霍忠国多年建立起来的形象,友爱手足的人设,一下子便破灭了。 安国公听到霍远报来的消息,久久不曾言语。 这些年,老二竟是一直在演戏给他看吗?他那些对弟弟妹妹的好,难道都是假的? 那回下毒就有他的份,起初他还想着老二和老五对刚回来、又有克亲之名的老四不喜是正常的,可是如今看来,他对老三也没好到哪里去。 也难怪有上一回的刺杀事件,他说是要刺杀左其星,可实际上…… 第125章 左秋月大婚 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怀疑,一举一动都会被赋予特殊的含义。 老二从前千好万好,但是自从安国公疑他想要刺杀自己之后,看老二总是带着审视的目光。 好时千好万好,疑时,做什么都是错的。 安国公府中,老三连续五天没有回家,而靖安侯府,左秋月的婚事,已经操办起来。 左其星自然不肯错过这个热闹。 五月初十,左其星难得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去了靖安侯府。 她留在府里的人时时向她禀报府中情况,一旦靖安侯多给了左秋月一点东西,她便要回去讨个说法。 靖安侯拿她没有办法,一点多余的嫁妆也没敢给左秋月添置。 为此,刘姨娘哭的梨树带雨——因为已经没花了,但也没能打动靖安侯。 偶尔哪一阵子想起来,他还暗自庆幸过,大女儿这样监控着他也挺好的,省了他不少银钱,并且还不用遭埋怨。 刘姨娘只得拿出自己这些年积攒的压箱底的东西,给左秋月添妆,不让她嫁到明威将军府后,被婆婆妯娌看不起。 只能说,男人喜欢你的时候,你自是千好万好,无所不应,当色衰爱弛,剩下的便全是无奈。 左秋月盛装打扮。 她寻常都以素雅形象示人,这猛然间穿上嫁衣,反而有种压不住那艳红的感觉。 妆娘便为她上了更浓的妆,涂了更浓的口脂。 这时候的左秋月,心中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压不住的喜色。 终于,她终于能如愿以偿的嫁给徐郎。 曾经多少次,她感叹“恨不相逢未嫁时”,重生一次,她不顾一切的只想在第一次嫁人时便嫁给徐盛。 今日,她终于如愿以偿了! 就算看着神情倨傲的左其星、表面没有差别但多有怠慢的左明瑶,都没有影响她雀跃的心情,从今天开始,她一定会与徐郎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那些看不起她的人,那些薄待她的人,等她做了一品护国将军夫人,她再一个一个清算! 上一世,她与徐盛,好日子过了没几年,便在一次出门时遇到匪徒,她所在的马车,因为惊马坠下山崖,她是万万不舍的。 但这次不会了。 她已经知道了前世所有大事的走向,有她在,徐盛一定会更加顺利,更早的到达巅峰! 她要证明,她比左其星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想到这,她看向坐在一旁与左明瑶说话的左其星,她说是来添妆,实际上就是来看热闹的。添妆礼也只带来一套不值钱的青玉头面,与左其星大婚时她送的那套极像。 这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毕竟礼尚往来。 而且在坐的姑娘们应该都是知道的,她送左其星的那套,已经被她给林雪晴做了添妆。 说起林雪晴,自上次闹掰了,两个人就再没见过面,如今她大婚,林雪晴更是连面都没露,说不得还在背后说着她的坏话呢。 不过没关系,用不了多久,她便要让她们高攀不起! 左其星看了一圈来添妆的人,几乎全是小官家的姑娘或者同左秋月一样的庶出。 前两个月跟着林雪晴认识的那些贵女,竟是如同说好了一般,一个也没来。 左秋月却没有受到影响,似乎笃定了这些都是暂时的。 也是,书中的徐盛十年后便因着从龙之功成为了一品护国将军,她大概觉得等成了一品诰命夫人后,该来的总会来吧。 可惜了,她这么美好的愿望,怕是永远都无法实现了。 明威将军府,徐盛穿着新婚喜服,却不知为何心中总是有些忐忑,迈出去的腿就感觉有些沉重。 这些日子他断断续续的做了好些梦,多数都是与左其星的相处,她是个极称职的主母,好几次他仕途的关键时刻,都是她出手相帮,替他打点关系。 他知道梦境不是现实,但就是忍不住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时辰到了,徐盛还是怀着矛盾的心情迈出了接亲的脚步。 事已至此,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已成定局。 外面的鼓乐声,恭喜声不绝于耳,让他觉得恍惚,有哪一瞬间,似乎与梦中情景混淆了。 到了靖安侯府,他的反应似乎就慢上半拍。 对方让他作催妆诗,本是已经在家作好的,却回想了有一会儿才想起来。 左秋阳背着左秋月出了门,将她送上花轿,徐盛这才如梦初醒似的,骑上马,带着接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的回了明威将军府。 二人在司仪的提示下,按部就班的完成了婚礼流程。 当徐盛用秤杆掀开新娘的红盖头,露出新娘子含羞带怯的面容,他才终于从混沌中清醒。 此刻,他清晰的认识到,他已经换了新,他的新娘不是左其星,而是她的妹妹左秋月。 左秋月看着面前她熟悉的、却年轻了许多的男人,心中彻底安稳了下来。 她终于,如愿以偿的嫁给了徐盛! 自她重生以来,放弃了许多东西,只一门心思的谋求这门婚事,如今,终是成了! 与这件事比起来,被左其星为难的那些事,那些被收走的嫁妆,亲娘失去的权力,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左秋月坚信,只要徐盛是她的,那些失去的东西,未来全都会只多不少的回到她身边! 徐盛看着面前娇羞的新娘,面如春花,含羞带怯。 这是他一见便觉得亲切的姑娘,当初救了她,他也是从来未曾后悔过的。 “夫君,”左秋月低眉浅笑,脸颊上带着一团红晕。她对徐盛并没有太多的生疏之感,毕竟在她的记忆里,二人曾经无比亲密。 “娘子,”徐盛将酒杯递给她,二人喝了合卺酒。 喜娘在一旁不要钱似的说着好话,等所有礼成,得了徐盛的赏钱,才终是带着丫鬟们出去了。 徐盛看着面前的新婚妻子,说道:“往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夫妻一体,还望娘子孝敬父母,友爱妯娌,照顾弟妹。愿我二人互相扶持、互敬互爱,将我们明威将军府家风传承下去。” 左秋月温驯的低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声音温柔悦耳:“夫君放心,定不叫夫君失望。” 第126章 人心难测 第二日,二人一大早便起床收拾妥当,去了前院正厅。 徐盛知道,因着前面几件事,自己的父母对于左秋月这个儿媳已是多有不满,现在新婚第一日敬茶,更是不敢让父母等他们。 两个人等了两刻钟,在左秋月站得腿酸的时候,徐高延终于带着石氏走了进来。 在他们身后,依次跟着府里的几个子女。 徐高延共有三子四女,徐盛行二。上头一个哥哥徐毅已经成婚,娶了徐高延已故副将之女,那副将曾在战场上救过徐高延一条命,徐高延为了报恩,便把那副将留下来的孤女接进府中,给老大做了媳妇。 为了这事,他没少挨石氏的埋怨,老大又做错了什么,若是能娶一门上得了台面的媳妇,少不得会得些岳家的帮衬,往后在仕途上定然比现在要顺利许多。 要按石氏的想法,娶娄氏还不如娶个富商之女,至少银钱不缺。 但娄氏既然占了这个救命之恩的名头,在这府中,她就算身为婆母,也得让上三分。 老三徐昌今年十六,还没有成亲,长得文弱书生一样,完全看不出出自将军府。 长女徐敏玉已经出嫁,昨日回来参加了酒席又回了婆家。 次女徐敏诗十四岁,正是议亲的年纪,日常最喜装扮。 三女与四女,一个十二,一个十一,都是徐高延在边关时与妾室所生,年纪小,看人的目光还带着天真。 待几人落座,徐盛带着左秋月立即上前敬茶行礼。 徐高延并没有多做为难,接过茶抿了一口就算了。 但石氏却是从进门起,便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左秋月。 就是这个狐狸精,使手段让盛儿着了道,被逼着放弃了大好姻缘娶了这么个祸害。 看了她的嫁妆单子,就更加火大。 亲娘在侯府管账多年,竟是就这么三瓜两枣,加起来怕是连她姐姐的零头都没有。 这么想着,看她就越发不顺眼。 左秋月跪在蒲团上,双手将茶盏举过头顶,口中恭敬道:“母亲请喝茶。” 石氏定定看着她的头顶,也不说话。 好半晌,左秋月的手都已经微微颤抖了,徐盛才接话道:“母亲,请用茶。” 石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自家这个二儿子,这才不情不愿的接了茶。 那茶杯只是放在唇边做了做样子便被放下,然后她敷衍着给出个荷包,就算是认了这个媳妇了。 左秋月放下酸胀的胳膊,心里不禁生出些许委屈来,但转念一想,大约时间长了,婆母自会发现她的好,便强忍着将委屈收了起来。 敬完长辈茶,便是平辈之间的认亲。 左秋月对府里几个都十分了解,按照各自的喜好准备了贵重的礼物,三弟是一册古籍,二妹是一支上好的红宝石金簪,三妹四妹年纪小,各准备了一个金项圈。 就连本应是收礼的大嫂也没落下,送了一对上好的羊脂白玉耳坠子,毕竟所有人都有礼物的情况下,只大嫂一个人没有也很尴尬。 果然如她所料,收了礼物之后,这兄妹几个都十分高兴。 徐敏诗把玩着簪子说:“二嫂,你送我这只簪子,上面的红宝石成色可真好呢,艳丽又通透。” 左秋月颇有些得意的解释道:“这红宝石金簪是我在萃华楼选的,那红宝石是海外的舶来品,的确是很少见的。” 徐敏诗听了这话,就更喜欢了,这萃华楼里的东西都贵得很,她到现在还没有一件萃华楼的首饰呢。 “那可多谢二嫂了,我很喜欢!”徐敏诗说着,就把那只簪子往头上比划,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左秋月心中熨帖,不枉她费了这么多工夫,也多亏是对家里这几口人比较了解。 拿人手短,想来这些人往后不会为难她才是。 然而左秋月完全估错了人心。 大嫂娄氏一介孤女,出嫁时浑身上下凑不出几百两银子,自是不可能给弟弟妹妹们准备这么好的礼物。 这会儿见徐敏诗拿着簪子的高兴样,心中不免酸涩。 新来的二弟妹如此行事,大家同住一府的妯娌,她进门便送这样的大礼,这明显是在打她的脸! 这让府里人怎么看她这个当大嫂的? 她是长房长媳,将来是要成为这府里下一任女主人的,如今就这么让左秋月明晃晃的搞事,以后她的威信何在! 所以,与旁人不同,娄氏接到礼物后,并没露出什么高兴的神情。 但她已经进府有两年了,倒也没当众撕破脸,只把玩着手中的玉坠子,笑容不达眼底:“弟妹好大的手笔,可算是咱们将军府的头一份了,嫂子竟都不知回你什么才好了。” “大嫂何需如此客气,”左秋月却是笑得真诚:“这些也只是我的小小心意罢了,大嫂不必认真。” “那我便放心了。”娄氏来回捻着那两颗坠子,眸色晦暗不明。 徐敏诗就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似的,小姑娘正是爱美的时候,加上左秋月前世便对她有所了解,这一支红宝石金簪算是送到她的心里去了,徐敏诗的喜色也不隐藏,明晃晃的刺着娄氏的眼睛。 “二嫂,走,我带你出去走走,熟悉熟悉咱们将军府!” 她说着,便热情的挽起左秋月的手,带着她往外走去。 左秋月其实并不想出去熟悉环境,她对于这座府邸并不陌生,反而是因为昨夜受了累,今日敬茶站了许久又被石氏刁难了一番,觉得十分疲累,只想回屋休息一二。 可这小姑子看不出她的心思,只兴冲冲的拉着她往外跑。 徐盛对于这姑嫂和睦的场景乐见其成,便也没拦着。左秋月也不想在进门第一天就拂了小姑子的好意,于是便忍着身上的不适,同她一起逛起了宅子。 留在厅内的娄氏垂着眼睛,心中更为不喜。 想当初她进门时,徐敏诗哪里有这么热情过,又是挽手又是逛园子的。她父亲还是公爹的救命恩人呢,可见不管什么门弟还是感情,有钱才能使鬼推磨! 第127章 三瓜两枣 石氏见女儿因着一支簪子便同左秋月如此亲近,心下也十分不喜。 等到中午时,徐敏诗兴高采烈的回来用了饭,石氏才将女儿叫到身前来,带着严肃的语气教育道:“诗儿,平素休要与你二嫂交往过密,莫将她的做派学了去,少了贵女气度。” 十四岁的姑娘有些不服:“哪里就如此轻易学了这个学了那个,我十四年都与母亲在一起,若说学,也是学母亲才是。” 石氏被她说的一时竟是无言以对,半晌愠怒道:“母亲总不会害你,总之你就远着她点吧,别被她那三瓜两枣的就收买了去。” 徐敏诗抿了抿唇,很明显的不服气,又不想因此同母亲置气,便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终是将袖子挽起来,露出里面一条红宝石手串,道:“刚才陪二嫂在府里逛了逛,又得了二嫂的谢礼,我看二嫂是个出手大方的,没有母亲说的小家子气。” 只一天时间,徐敏诗便得了红宝石金簪和手串,这两样首饰,寻常她们将军府是不会给女儿买的。 石氏也自知府中的情况,定定的看了看女儿,难免觉得也是亏欠了女儿良多。 再去想左秋月,便觉得好歹也是侯府出来的,那嫁妆虽说没有自家姐姐多,也是比寻常人家要丰盈数倍,便看她日后表现吧。 永安大街,安远楼内。 左其星与廉染坐在一起喝茶。 这间雅间最近清静了许多,因为安远楼护建之后,辩论的文人雅士们去了隔壁,原来这片,便又恢复了往日酒楼的样子。 廉染语气夸张,瞪着眼睛比划着:“阿星,你猜怎么着?” 左其星十分配合,不带感情的念道:“怎么着?” 廉染得到回应,继续描述:“我那二哥,养七仙女的那个二哥,出去住了一个月,就受不住了。没银子,什么都做不了,风花雪月全没了,整天柴米油盐的,只一个多月,七仙女就跑了四个!” “做人妾室的还能跑?”左其星来了兴趣,这年头逃奴可挺难的。 廉染挑了挑眉,语带揶揄的说道:“我二哥的七仙女,那是一般的妾吗?那都是自由之身,来去无拘的!从前都是自愿跟着我二哥的,我二哥常常以此为荣,志得意满。这会儿穷了,人就跑了,他可别提多沮丧了。” “应该的。”左其星没有半分同情,十足的幸灾乐祸。 “谁说不是,”廉染耸了耸肩:“这会儿已经后悔了,拉下面子去求我父亲,想回府,我父亲硬着心肠没答应。” “不答应就对了。”左其星捧哏一流。 “他刚出去的时候,花钱也没个节制,带出去的银子很快就见底了,就开始问七仙女要从前送给她们的东西典当换钱,七仙女不肯往外掏钱,这才一个个都跑了。” “那不是还有三个吗?” “也长久不了,”廉染说的口渴,喝了一口茶:“你看那些个穷人为什么不纳妾,是他们不想吗?七仙女都不是什么闺阁女子,看人准着呢,能跟着我二哥,还不是因为他出身高贵,出手大方。如今他穷了,自然另当别论。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跟着个要花她钱的穷人,还只是个妾,这亏谁愿意吃!” “让你这么一说,那三个还没死心?”左其星问。 “可不是,毕竟也是背靠英国公府,还想着府里总归不会不管他,只看什么时候彻底没盼头吧。” 左其星挑了挑眉:“这情形,就算真回了英国公府,怕是也不会如同从前一样恣意了。” “可不是,我爹这是下定决心要整治我二哥了,那几个看开了的就走了,还没想明白的就得再等上一阵。” 说到这,两个人沉默了一阵。一壶茶见了底,又重新沏上,左其星才开口道:“你回去之后,若是你二哥有意在外谋个差事,便让他来安远楼找程典。” “哦?”廉染抽了抽脸颊道:“我二哥那德性,能干点什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只喜爱些诗文歌赋,附庸风雅的,根本就不是真才实学。” “你可真是个亲妹子。”左其星斜了她一眼,对自家二哥的评价,这也太到位了。 她二哥要是听到,还不得气晕过去。 “实话实说,”廉染不知悔改:“反正也没外人,他的确是没啥用,你要是用他,可别被他给搞砸了。” “你二哥还不一定愿意出来干活呢。再说,雇工而已,你也不用担心我是看你面子,能干好就干,干不好就算了。” 左其星知道,廉染这么说,八成是怕她看在朋友的情份上帮衬她二哥一把。 不过她是想多了。 人家一个英国公府的嫡出公子,父母亲人俱在,哪里用得着她帮衬了。 “我在城外建了一座很大的温泉山庄,做宴请聚会所用,马上就要开业了,正缺一个附庸风雅的来帮忙。” 这事廉染倒是听说过,那个小圆脸程典好几次来汇报工作,她都听过一耳朵。 她悄悄松了口气,道:“那他要来便来,干不好,你就把他辞了。” 左其星但笑不语。 这事并不是她一时起意。 温泉庄子那边,想要做高端,那品味就必须跟得上,不然谁会花大价钱过去做宴请。 那些工匠、管事,做事能力虽好,眼界却不行。 然而,谁能比一个整日钻营这些风雅之物的国公府败家公子更懂高端品味呢?左其星这就叫物尽其用。 主打一个,没有不能用的人,只有用不对地方的人。 廉染回去之后,等她二哥廉渊再次登门时,便瞅准时机去了前院。 廉渊再次被拒,心情正低落着,抬头见三妹过来了。 他也没说话,似是觉得在妹妹面前失了哥哥的气度,有些窘迫。 廉染却是开口道:“二哥,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廉渊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低着头,想说话又不知说点什么。 廉染循序渐进:“二哥,你有没有想过,就算父亲同意你回府了,你仍是受制于人的,顶多也只能做到衣食无忧,想买些什么用些什么,还是得靠你的月例银子。” 第128章 聚贤庄 “嗯,”廉渊微不可察的嗯了一声,再没了从前意气风发少年郎的傲气。 他顺着廉染的话想了想,也的确是这样,他怕是再无法过上以前的逍遥日子了。 想到这里,一股悲伤之意涌上心头。 到如今,自己过日子了,他才终于知道了吴氏的难处,可吴氏已经和离归家,连面都见不到了。 廉染等他悲伤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二哥,你不如出去找份差事,自己赚了银钱,便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必受制于人,不必看人脸色,还能发挥你的聪明才智。” 廉渊茫然的看着三妹妹,她说的每个字自己都能听懂,怎么串在一起就这么难以理解了呢? 他身无功名,只一手字还拿得出手,这样的只能去衙门做个文书。 一个文书能赚几个钱?怕是连仆妇都养不起。 廉染见他茫然的样子,才点出话头:“二哥,城郊要开一家聚贤庄,做宴会的,正在招一个大管事,给的待遇极好,我觉得你正适合。” “可我,可我不通经营之道……” 廉染撇嘴,这时候倒是有自知之明了。 “经营自有旁人负责,人家招的大管事,是专管宴会组织的。比如说装饰、菜品、活动、歌舞娱乐之类。想想你从前成日都混在宴会这中,这些东西还不是手到擒来!” 廉渊的眼睛亮了亮。 经营他是不行,但这些吃喝玩乐的,这京里还有谁比他还在行! 虽说有些自降身份,但大管事总比穷到吃不起饭要好多了吧。 他心动了。 回去之后又想了一夜,第二日便按着廉染所说,去安远楼寻了程典。 程典早得了主子的吩咐,正等着他呢。 人到了,他便把之前准备好的条条框框全部列出来,整理成几页纸,放到了廉渊的面前。 “廉公子,”程典待人不卑不亢,语气平和道:“这是我们聚贤庄的规章制度,您先看一下能否接受。” 当差就要是当差的样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一定是不行。 这规章制度里对于上值、休假、迟到早退、甚至与客户发生矛盾等所有事情详细说明,奖惩措施列的清清楚楚。 这大管事的工钱,一个月三十两银子,对普通人来说是一笔巨款,但对于一个国公府的败家公子来说,可能只是从前的一顿饭钱。 但是他的收入还有一项是带客奖励。 若是经由他介绍过来的客人,消费后,他可以提一成利。 这就厉害了。 想他廉二公子,交友满京城,又全是些花钱如流水的世家纨绔,整日宴饮玩乐。 他们去哪里不是去,就来聚贤庄,给他加业绩正好! 大不了他就把聚贤庄的宴会做得更丰富有趣些就是! 就算他成功回了英国公府,一个月的例银也只不过六十两,说不定还没有他在外面赚得多呢。 廉渊越想越可行,兴冲冲的就在协议上签了大名,正式成了聚贤庄的宴会总管事。 聚贤庄在左其星还未出嫁时便已经在筹备了,到如今万事俱备。 于墨在庄子里负责内务,按左其星的话说,分公司总经理,新来的廉渊,那就是公关经理,至于程典,就是集团总裁。 廉渊斗志昂扬的上岗了。 正值英国公府老夫人要过七十大寿了,这厮想着自己上任第一炮必须打响,便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祖母头上。 想回府难,这回自己干了正经事,捧场总是容易的吧。 于是再次回府,跑到老夫人的院子一顿撒泼打滚,脸面都不要了。 “祖母,您可得给孙儿撑这个场面,孙儿如今自食其力第一步,若是不干出个名堂来,哪里有脸再在上京城行走!” 老夫人被他磨的无法,其实关于寿宴的事,府里一直在筹备着,现在只剩下十天,府里好些东西都已经布置好了。 但孙子这回求过来,老夫人不忍看着他失望,到底是被他说动了,同意将宴会地点从府中移至他的聚贤庄。 事情到了英国公这边,他也只能同意了。 其实英国公也不是就怨上自己亲儿子了,只是想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别往后一直犯浑,成了败家子。 如今这孩子肯出去自食其力,对英国公来说,也是件老怀欣慰的事。 相对比来说,只是寿宴摆在哪而已,答应就答应了。 于是,聚贤庄开业第一单,便是英国公府老夫人的七十大寿。 英国公府将请柬发出,几乎整个上京城的权贵人家都在邀请之列。 众人收到请柬一看,聚贤庄?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但请柬做的十分精致,里面对聚贤庄的位置标注也清晰明确。 因为是专门为了宴会开设的地方,旁边专门准备了一处停放马车的院子,大到能停下二三百架马车。 从庄子到城内距离很短,左其星深谙修路的重要性,就这一段短路,让聚贤庄给修的宽阔又平整,马车走在上面,一点也不颠簸,行路体验十分完美。 道路的两旁还做了提示牌,“参加寿宴的宾客请直行三里”,树木花草也做了修饰,还真是一路上都是景观。 来赴宴的夫人小姐们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外看。 已经入夏,一路上整整齐齐的树丛,花园一样的花草,很是别开生面。 沈重阳与母亲坐在车里,忍不住赞道:“这个聚贤庄,连路上都做得如此用心,也不知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王夫人笑道:“英国公府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他们能把宴席定在这里,定是有其独特之处,我倒是期待得很呢。” 沈重阳掩唇微笑:“我听说,这是英国公府那位有七仙女的二公子,与这庄子有关系。” “再有关系,也关乎着国公府的颜面,断不能马虎了,且看着吧。” 马车一路平稳的走到路的尽头,远远便看到一个巨大的门楼,上书“聚贤庄”三个大字,十分气派。 门楼外,便是出来接应的工作人员,先是引着马车到园子门口,主人下车后,再将马车接引到停车处安顿好,连同来的仆人都有专门的休息处。 第129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三师兄 下车的主子们,被引着向里走。男女虽然分席,但中间只隔着一处景致,互相远远的可以看见彼此,又不失礼节。 聚贤庄的里面,亭台掩映,绿树成荫,三步一景,全是新鲜景致。 冰盆摆的到处都是,散发出缭绕仙雾。 一进园子,还什么也没做,便觉得神清气爽,浑身舒畅。 男女宾客之间,有一处循环的活水,这会儿,男男女女的少年们,正围坐在各自区域的水道旁,玩曲水流觞的游戏呢。 廉渊不愧是个专业玩家,做出来的东西即令人心生萌动,又让人指不出什么错处来。 夫人们还有专门的棋牌室,相熟的可以聚在一起打叶子牌,还有新鲜的麻将玩法,爱动的也有投壶之类的游戏室,甚至后院还建了一个蹴鞠场地,再往后,还有马场。 可以说,只有宾客想不到,就没有聚贤庄做不到的。 只要你想玩的,应有尽有。 若是有人想办多日宴会的,相连通的还有一处院子,建得像客栈一样,专门供人住宿。 夫人小姐们玩得乐不思蜀,只想着下次谁家有宴会,也能办到这聚贤庄来。 霍景安第一次正式出现在众人面前。 到现在,他已经回京一年有余了,京里有好些人已经见过他,特别是来参加过他们婚礼的,只不过熟悉的没几个。 此时见他,只觉得好一个英武俊秀的少年郎。 霍景安出现在骑射的场地。 原本他是站在比较靠后的位置,并不显眼。 张忧家一见到霍景安,便想起自己那顿打,皱着眉向旁边挪了挪,尽量减少存在感,离这个煞神远一些。 然而总有人注意到他。 开口的是刑部郎中孔图。 “哟,这可是霍四公子?久仰大名,一直没找到机会坐下一叙,幸会幸会!” 霍景安无奈的看了看孔图,这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元崇十六年的武状元,正是他的三师兄。 这会促狭的装作不认识他呢。 从前在南临山时,老头子说了,身在朝廷,结党营私是大忌讳,让师兄弟们在外不必将关系摆明,不管是与官员之间,还是与江湖之间,只当作不认识。 霍景安也没想着在这里与三师兄叙旧,没想到这家伙倒是会惹事。 孔图为人仗义直爽,身居五品在青年人当中也足够有份量,于是他这一开口,不少人就开始与霍景安打起招呼。 霍景安十分温和的一一拱手回礼,做足了世家公子的端方仪态。 孔图却还是不满意,继续道:“来都来了,正好大家要比试一下骑射,霍四公子不如来凑个热闹?” 霍景安看一眼他这捣乱的三师兄,轻轻一笑,道:“却之不恭。” 沈瑞年从旁附和道:“这是霍四公子第一次参与我们的活动,不如我们提点彩头如何?” “好啊!”周围的公子们一个个跟着叫好,只有张忧家没吱声。 这些人看霍景安长得好,气质随和,定是以为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但他可是知道的,这个霍景安,武力值高得很,若是以貌取人去看他,那定会输得很惨。 可是别人都不知道,小伙子们兴高采烈的每人出了添头,放在一起,只等谁最后获胜,就可以全部带走。 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只不过少年意气,在这个聚集了整个上京少年的场合,得了彩头便是一份荣耀。 就在大家准备好马匹弓箭,即将开始比赛的时候,场外传来一声高呼:“五皇子到。” 众人听到这声传唤,纷纷停下动作,朝着来人方向拱手行礼。 五皇子在众人的瞩目下走到校场,朗声笑道:“这样的好事,怎能少了本宫的份!” 他说着,走上前来,解下随身一枚玉佩放在前头桌上,与那些彩头放在一起,然后回身说:“也算本宫一个!” 此时,前面听说这里有比赛的女眷们也三三两两的聚了过来,在场外高处远远的看着。 不知是想看这里的热闹,还是听说五皇子来了,想要一睹皇子的风采。 观众的到来,更是让少年们心情复杂。 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都想在人前出出风头,特别是有年轻女子在场,那要是个孔雀都恨不得立刻开屏。 可是偏偏五皇子加入了。 有些人心里也开始嘀咕起来,皇子入局,他们还能不能好好表现。 若是真的胜了皇子,惹他不悦,怕是对家里也不好吧…… 这种事,真是让人瞻前顾后、左右为难。 好好一个皇子,高高在上的做什么不好,非得来这里参与这种小打小闹,平白不让人尽兴。 但五皇子既然发话了,自然没有人驳了他面子。 很快所有人都准备妥当。 孔图堂堂一个武状元,并未上场欺负人,而是充当了裁判的角色。 有皇子参与,自然是第一个出场。 五皇子也不谦让,在皇家,骑射都是基础课程。 他双脚夹紧马鞍,那毛色油亮的高头大马便快速向前冲去。行至中途,五皇子张弓搭箭,起手又快又稳,“嗖”的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一箭过后,他没有调整,再次射出一箭,还是靶心。 接连三箭,无一失手。 跑了一圈之后回到起点,四周鼓掌叫好声接连不断,远处观众那边也传来一些姑娘们的惊呼声。 五皇子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 在他之后,少年们一个接着一个上场,但成绩都与五皇子差上几分,就连最善骑射的沈瑞年也只有两箭正中靶心,第三箭偏了一点。 也不知到底是技不如人,还是不敢如人。 到最后,所有人都默契的默认了,这一回的彩头,是五皇子拿了。 沈瑞年不禁在心里嘀咕,若是知道五皇子要来,他定是不会提议出什么彩头的,弄成如今的样子,有什么意思啊。 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个了,就是那个看着好看的过分的霍景安。 没有人对他抱有希望,毕竟骑射这种技能,都是从小请先生教的。 而霍景安,上京城谁人不知,自小就养在外面,怕是连规矩教养都学不全,与山野村夫也无甚差别,又岂能精通这骑射工夫! 第130章 你说五皇子坏话! 霍景安却是丝毫不露异色,他朝着女眷方向看了一眼,那里正好是左其星的所在。 然后规规矩矩的翻身上马,随即眼神一凛,也没见他如何动作,那马便前蹄一扬,快速奔出,动作俊得很。 只这一下,场下的少年们便发出一阵叫好声。 随即张弓搭箭,连犹豫都没有,一箭射在靶心上。 那支箭入靶很深,箭尾颤动着,彰显着射箭人力量之大。 然后,霍景安竟是一次取出两支箭,同时搭在弦上齐齐发出,两支箭一前一后的到达,第二支劈开第一支的箭尾,钉在了原来的那个点上,第三支又劈开了第二支的箭尾直入靶心。 到最后,竟是只剩下一支完好的羽箭留在靶上,微微的颤动着。 场上的少年们似乎都惊住了,寂静了好半天,才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这一手箭术,简直出神入化! 不说准到后来者直接破开前面的箭身,只说后面两箭出时发出,却是一前一后到达,这一份控制力,便远非常人能及。 这本身就是出人意料的结果,霍四养在外面二十年,竟有如此身手。 再加上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京城少年们自己不敢赢五皇子,但是看着别人赢,也觉得很爽,于是纷纷上前道喜。 孔图更是立即就宣布了霍景安获胜,彩头全部归他所有。 全场只有五皇子的脸色不太好。 但是为了彰显气度,他也挤出一抹笑容,上前拍了拍霍景安的肩膀道:“好身手!这些年在外面竟是也没有耽误。” 五皇子还以为被放在外面二十年是霍景安的痛楚,故意拿出来提一提,但是霍景安却毫不在意,从容的拱手回礼,道:“殿下谬赞了。” 孔图也上来拍他,揶揄着笑道:“霍四公子可以啊,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霍景安也学着他的样子拍回来:“多谢孔大人抬爱!” 那手上也是用了力的,转瞬之间,两个人便暗暗打了场眼神官司。 “呵,狂妄无知!” 一道声音突然插进来,带着不屑与恼怒。 众人寻声望去,说话的正是胡府的公子,胡文忠的三儿子胡兆庭。 他近来日子颇为不好过,自上个月胡府被人洗劫一空,他的逍遥日子便到了头。 公中再发不出银钱不说,各院还要自己负担支出。 这事报到贵妃姑姑那,她虽震怒,也派人查案,却始终没有贼人半点消息。 随后贵妃送了些银钱,案子也成了悬案。 可贵妃送的银子府里都用来日常开销了,衣食住行、仆妇随从、交际打点,哪里都少不了银子。 这一回,他来参加英国公府的寿宴,礼物都是从母亲内室摆设里拿的,公中也因此给了他三十两银子。 刚才往上加彩头的时候,别人都几十两几十两的加,或是加上随身玉佩什么的,他因着自己的情况,玉佩以从前的东西,是少说也值二百两的好玉,便把身上仅有的三十两银子加了进去。 看到五皇子来他还挺高兴的,若是这银子让五皇子赢了去,那也算是进了自家人的口袋。 霍景安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见是胡家人,他心中好笑,面上却不显,带着疑惑真诚发问:“这位公子是……” 离他最近的孔图介绍道:“这位是胡尚书家的三公子。” 霍景安像是才知道似的,一本正经道:“原来是胡三公子,久仰久仰!” “哼,”胡兆庭一贯倨傲,现在五皇子在场,也似乎是增加了他的底气,说话更是不客气:“养在外面的果然不知天高地厚,不分场合偏要做那出头的椽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霍景安做惊吓状向后退了一步,吓了身边的孔图一跳。 只见他迅速转向五皇子方向,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五皇子半晌,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才斩钉截铁的说道:“不可能,即便我在外地长大,也是听说了的,五皇子向来礼贤下士,胸襟开阔,断不会因着我出了一回头便怀恨在心,暗中给我使绊子!” 他说着,还用真诚的眼神看着五皇子,似乎在等着他表态。 胡兆庭??? 一众少年…… 孔图…… 五皇子!!!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胡兆庭说话的暗谕,可人在京城,谁说话不是说一半留一半的,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行了,哪有这么大剌剌直说的,整得所有人都有种尴尬到下不来台的感觉。 胡兆庭恼了,看五皇子的脸色也不太好,梗着脖子反驳道:“谁说五皇子会忌恨你了!休要胡说!” 霍景安却不坚持,拿出知错就改的态度:“是在下理解错了,胡三公子勿怪!” 又转身看向五皇子说:“还望殿下宽宥一二,胡三公子说他适才并没有对殿下有所猜度的意思。” 胡兆庭…… 这话说的,怎么就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 五皇子大约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形,好半天才说出一句:“本宫岂会因着这样的小事恼火!” “正是!”霍景安连忙接上:“胡公子应是以己度人了。” “你!”胡兆庭怒极,指着霍景安道:“竖子休要猖狂,你可敢与我比武!” 胡兆庭的父亲身为兵部尚书,行伍出身,胡家的子弟多以习武为主,胡兆庭对此极为自信。 可霍景安却不买账,摇头道:“我可不能不知天高地厚,不分场合偏要做那出头的椽子,我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啊。” 这是把刚才胡兆庭说他的话全数还了回去,几乎一字不差。 好几个小少年已经捂嘴偷乐了,只觉得这个霍四果然不是京里长大的,性子是真的与众不同的直白。 “比试一下也无妨,”孔图几可不察的动了动自己被这老六拍过的肩膀,撺掇道:“不必在意输赢,只图一乐。” 五皇子见孔图参和进来,只以为孔图这是在为他解围,毕竟他与胡兆庭自小一起练过,对他的武力值还是十分有信心的。 “孔大人说的对,”五皇子道:“霍四公子初与大家熟识,切磋一二也是使得的。只不过,比试点到为止,切不可伤了对方才好。” 他说着看了胡兆庭一眼,心里却想着,若是因为这事伤了,可是与他无关的。 第131章 一招制胜 五皇子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跟着起哄,闹哄哄的让他们俩比试。 气氛烘托到这了,霍景安便也没再推脱。 只见他上前几步,从自己刚才赢的一霍彩头中,精准的取出了胡兆庭刚才放进去的三十两,往前一推道:“既然点到为止,咱俩这回也来点彩头。” 他说完,就定定的看着胡兆庭,等着他动作。 他们胡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形,没有人比霍景安更了解,这胡兆庭驴粪蛋子表面光,想要这个面子,他偏不给。 胡兆庭哪里还能拿出三十两,他如今已经身无分文了。可对方已经拿出彩头,他若不应,便平白低出一头来,就好似他怕了人家一样。 反正他对自己有信心,这么一想,胡兆庭便咬牙将刚才没舍得的玉佩摘了下来,放到那三十两一起。 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的玉佩可远不止三十两,想让霍景安加钱。但那三十两是霍景安先拿出来的,着实也不知如何开口。 反倒是霍景安,还煞有介事的把玉佩拿起来看了看成色才又放下。 而胡兆庭,看着面前那三十两和一块羊脂玉佩,只觉得无比心塞。无他,只因面前这些东西,原本全是他的,这让他觉得就算赢了,也和没赢一样,屁也没得着。 “好好好,”孔图见两人如此,便又担起了裁判的职责,将二人带到一旁的比武台上国,宣布规则。 “今日比试以切磋为主,无论什么原因,掉下擂台者输。” 二人点头表示知道。 胡兆庭一个鹞子翻身,轻盈的跃到台上,动作极漂亮,一看就是练过的。 站在台上,他挑衅的看向霍景安,等着他露出惊讶的表情。 霍景安却是恍若未见,让胡兆庭觉得自己媚眼抛给了瞎子看,闹心无比。 再看对方,沿着台阶一步步走上来,不慌不忙,闲庭信步一般。 这么一对比,让胡兆庭原本令人叫好的动作,无端变得有点装,有点多余,有点尴尬…… 二人终是面对面站在台上。 孔图也不多说废话,手臂一挥,说了句:“开始!” 胡兆庭对于刚才霍景安不紧不慢的动作十分不满,此时便想快速将其打出去,好挽回他丢掉的面子。 只见他两步跨上前,一拳挥出,直奔霍景安面门而去。 然而令胡兆庭失望的是,想象中对方惊慌失措被打倒的情形并没有发生。 霍景安看似随意的往旁边挪了一步,刚好避开他挥来的拳头,同时伸了一下腿,只那么一下,众人还没有看清他到底是用了什么动作,胡兆庭已经飞了出去。 胡兆庭也是懵的。 他自己也没有看清对面的动作,只觉得他想抬脚来绊自己,但是这一下绝对不只是绊他这么简单,他感觉后面又接着来了一脚,力气大的惊人,让他一下子就飞了出去。 台下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就这? 他们刚准备摆个舒服的动作开始看比武呢,结果怎么样,还没等站好呢,胜负已分了! 胡兆庭从地上爬起来,整张脸都是红的,恨不得冒出热气的那种。 他这一下,下台与上台同样快速,不但没拿回面子,反而丢了更大的人。 只听台上人拱手笑道:“承让了。” “我不服!他使诈!”胡兆庭不知怎么下来的,反正就觉得不对劲。 面对着正款款走下比武台的霍景安,他大声叫着比赛不公。 他的武艺还一招都没使出来呢,比赛就已经结束了,这个结果他实在无法接受! 霍景安停下脚步,看向立在一旁的孔图。 孔图大声道:“本次比武,双方行动都在规则范围内,比赛结果真实有效,霍景安胜!” 霍景安毫不客气的去将那枚玉佩外加三十两收走,只留胡兆庭憋屈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十八年的人生当中,还从未有过如此委屈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胡兆庭只觉得别人看他的目光都带着嘲讽,这里他是一时一刻也待不下去了,狠狠深吸了几口气,冷哼一声,便跑了出去。 场外远处看热闹的女眷越来越多,很多人都没见过霍景安,还在互相打听,这个人是谁,他在骑射比赛中胜了五皇子,又在比武中胜了胡三公子,着实有些厉害了。 众多贵女当中,林雪晴沉默不语。 她自是认得霍景安的,但她完全不想说话。 认识她的人都能够看出,如今的林雪晴,即便涂了很厚的粉,也遮不住她面容的憔悴。 姑娘们也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对,但心里都会忍不住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成婚这么几个月便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林雪晴也不想说。 她如今是苦不堪言。 她那个只会装贤良的婆婆,面甜心苦,打着为她好的旗号,撺掇着让张忧家同意给她找了教规矩的嬷嬷,说什么难得的从宫里出来的,又说是花大价钱请的,整日只会折腾她,让她白日里精疲力竭,晚上累的手指头都不想抬。 张忧家已经许多天没有宿在她的院子了。 可以说,成婚之后,只过了一个多月的舒心日子。 今日看着左其星那明艳动人的样子,本就心生不喜,又见她的夫君如此出风头,着实令人不爽。 人就怕放到一起比。 平常看到张忧家,文质彬彬的样子,也是个端方君子。 但现在,整个上京城的少年齐聚一堂,对比一下子就明显了。 看着霍景安那潇洒的骑射工夫,三箭归一的神技,再看看张忧家不甚优雅的骑马姿势,还有一箭直接脱了靶…… 这让一向好胜,事事要争个第一的林雪晴更加难受,就好像,她在夫婿这方面,彻底输给了左其星一样。 最关键的是,这样的张忧家,如今对她,也热情退却了,完全没了当初的柔情蜜意。 怎能不让人难受! 但这种心理上的纠结难过还远远没有结束,不多时,一个小丫鬟来到女眷们的地方找到了左其星。 第132章 红宝石需要配套 小丫鬟手里拿着一个盒子,递给左其星道:“霍四公子托人送来的,只说是他赢的彩头,全凭夫人做主。” 左其星笑着接过木盒,里面是一堆银票玉佩之类的东西,都是刚才赢的。其中还有一块是五皇子从身上摘下来的,定然价值不菲。 这一下子,也不用旁人介绍,女眷们便全都知道了那个出类拔萃的男子是谁了。 没想到,安国公府那个传说中克亲的四公子,竟是如此人物。 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 霍美玉坐在不远处,定定的看着那个木盒。 五皇子的那枚玉佩她是心动的,可偏偏,想要的人得不到,什么都没做的人,却能轻易得到她想要的。 霍美玉绞着帕子,脑中一直琢磨着如何能够从左其星那里拿到那枚玉佩。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左其星也在心里思索一件事,那就是如何能把这枚玉佩以更好的价钱卖给霍美玉。 可以说,姑嫂二人在某种程度上心有灵犀了。 左其星见已经没有热闹可看了,便离开校场外围,回到聚贤庄里面去了,也正好看看廉渊的本事。 只能说,廉渊不愧是征服过七仙女的人,他深谙人心之道,偌大一个庄子,那么多片区,每一处都有所不同。 有的雅致精巧,有的富贵奢华,还有的质朴粗犷,充满野趣。 比如说雅致的,那便要足够雅。墙上挂的字画、房间摆设之类都是品位十足,有几幅字画,左其星就看到署名是杨淮。 这个杨淮,是上京文人圈里有名的书画双绝,她在安远楼也常听人提起他。 杨淮是个落榜的学子,出身落魄贵族,但他就凭着那一手书画在上京站住了脚。 这人是个浪荡子,平日有钱了便出入青楼楚馆,挥金如土,穷困了再出来卖几幅字画,寻常臭毛病多,还挑剔的很,志不同道不合的还不搭理。 廉渊弄来他这么多字画,想来是交友广泛,平常同杨淮就是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 那些贵气的、粗犷的,也做到了寻常官宦人家达不到的极致。 廉渊这些年当中,若说别的不行,吃喝玩乐那绝对是无人能出其右的。更别说他心中还存着一个想法。 这么多年,家里家外的人都说他不学无术没出息,他这回便打着主意想让他家人看看,他的附庸风雅、奢靡无度也是能有用的,也是能整出名堂来的! 廉二公子也想让所有人对他刮目相看。 这么要强的结果就是,整个来到聚贤庄的人感觉都好极了,一处处如仙境一般,不但美,还舒适。 甚至每个园子的门口,都等着几个拉轿撵的婆子,以便让走累了还想去别处的女眷们更加方便。 可以说,只这一回,聚贤庄便一炮而红,给了上京城一个意外的冲击:这可比在家里办宴会有排面多了! 虽说价格不菲,但若是有需要撑场子的大型宴会,那定要选到聚贤庄来的。 快到开宴时间,明威将军府的马车才急匆匆来到聚贤庄外。 一家人也算是起个大早赶个晚集,本应是早早就到了的,可谁知,临到出发,徐敏诗却是突然来到左秋月的院子。 她头上带着左秋月送的红宝石金簪,手上是配套的红宝石手串,搭配石榴色轻纱薄裙,很是娇俏可人。 然而她的面色却有些不太好,哭丧着脸进了院子,跑过去拉住左秋月的手道:“二嫂,好二嫂,你可快帮帮我吧。” “怎么了?”左秋月正是在府中收拢人气的时候,自是对她百般关怀。 “二嫂你看我,”她说着原地转了一圈,红宝石的光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左秋月看不出什么不妥。 “二嫂,你看,我这簪子和手串都是配套的,这就显得我这项圈格外突兀了。” 左秋月把目光集中到她的项圈上,是镶着红玛瑙的赤金项圈。 与头顶的红宝石比起来,玛瑙的颜色偏润且暗,也没有通透的反光,的确是不搭的。 左秋月点了点头道:“这项圈看着的确突兀了些,不如换一个?” 徐敏诗跺了跺脚,嗔道:“哎呀二嫂,我若是真有能配上的项圈,那不早就戴上了!” 很明显,找过来帮忙,这便是想要让左秋月再送个配套的项链的意思了。 左秋月理解了这一点,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她送金簪时便是花了大价钱的,只因她知道,这个妹妹与徐盛关系最近,与这位二妹妹搞好关系,对她在府中立足好处很多。 后来紧接着,又送出去了红宝石手串。 如今还没过几天,便觉得没有配套,要上门来了。 这东西,自己给,和别人要,是两种感觉。 可此时,徐盛也正在院子里,他见到如此情景,并没觉得有何不妥,反而轻描淡写道:“秋月,诗儿既然没有能配上的,你便让她在你的首饰里挑一件吧。” 左秋月顿了顿,还是带着徐敏诗去了她的妆匣挑选。 妆匣里也没有红宝石项链,徐敏诗挑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徐盛催促她了,这才选定了一条红色碧玺镶金项链。 回去之后又打扮了半天,等出门时,便已经晚了。 大约是因为左秋月提供了项链的缘故,徐敏诗出门后,便上了左秋月所在的马车,与左秋月和徐盛坐在一起,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徐盛见妻子与妹妹相处融洽,也是乐见其成的,对左秋月的满意程度又多了几分。 马车行至永安大街中段,远远的便看到了萃华楼的匾额。 这时,徐敏诗突然就来了兴致:“停车,快停车!” 徐盛和左秋月诧异的看向她,也不知她又想起什么。 “二嫂,我觉得,这个碧玺和红宝石还是不搭,而且我还没有红宝石的耳坠子,现在刚好路过萃华楼,不如我们顺路去搭配上如何?” 徐敏诗兴致盎然,目光灼灼的看向左秋月,似乎已经笃定她一定会同意。 左秋月大为震惊,见过要东西的,没见过这么要东西的! 第133章 其乐融融 可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徐敏诗拉着左秋月便往马车外面走。 左秋月一边被拉着往下走,一边看向徐盛,期望他能说点什么。 可徐盛却笑着望向这姑嫂二人,仿佛对她们俩这样其乐融融的相处其是满意。 左秋月心下苦涩,被拉着下了马车,进了萃华楼。 红宝石这种舶来品,卖的就是个稀罕,一楼是没有的,至少也得到二楼去。 而二楼,就没有低于百两的东西。 徐敏诗也没管那些,兴冲冲拉着左秋月上了二楼,便开始逃选。 二楼有一处柜台专门放红宝石首饰,各种大小款式都有。 徐敏诗第一次来到这里,简直大开眼界,这些红宝石,大部分都比她身上的两个要好。 那簪子还是好的,手串都是捡着边角料做的,在这些红宝石饰品当中,是最便宜的一种。 徐敏诗立刻就觉得这手串也不那么配了,闹着左秋月还想再要一只宝石更大的手链。 徐盛看着自家妹子撒娇卖乖的样子,忍不住也觉得有趣,便对左秋月说道:“那便给她买了吧。” “可……”左秋月的嗓子有些干涩,这些东西哪能说买就买,就算是她自己,也都没能戴上一套红宝石,而徐敏诗却是一下子就想买三样,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左秋月抿了抿唇,还是对徐盛解释道:“夫君,我也没带那么多银子……” 这是很明显的在告诉他,你快看看这些东西多少钱啊,徐敏诗拿出来看的那几条,最便宜的也要三百两啊。 徐盛还没说话,徐敏诗接话道:“要不,我先挑着,二嫂回府取钱呗。” 左秋月眉头都皱了起来,让她自己选,她回府取钱,那她可真怕是个无底洞啊。 她的嫁妆银子一共也就那么多,花一点少一点,哪能这么随意挥霍。 徐盛这时劝道:“诗儿,我们时间来不及了,不如明日再买?” “不要!”徐敏诗瞪了一眼徐盛,赌气道:“请柬上说了,午时中才开宴,还早得很呢!而且,这宴会对我来说也很重要,这可是我第一次参加这么盛大的场合,若是连个首饰都搭配不好,怕是京城的贵女们往后也不再想同我玩了。” 左秋月心说,你想搭你倒是自己搭啊,为什么是我给你搭?我自己还没搭上这么好的首饰好吗! 然而,徐敏诗说着说着,便泫然欲泣,眼看就要哭出来。 徐盛一下子便被说服了,转向左秋月道:“那我们还是给她买了吧。” 似乎也是看出左秋月的为难,他又道:“往后我的俸禄,都交给你保管,随娘子支配可好?” 左秋月似乎是被这一句触动。 往后的俸禄都是她的,虽然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巡城司差役,但没用几年,这位可就官居一品护国将军了,若是往后这么一看,今天这小小的首饰也算不得什么了。 买就买吧,左右往后都会回来的,目前还是先拢住徐盛的心最重要。 想到这,她便指使墨香道:“回去在我嫁妆银子里取出一千两送过来。” “是。”尽管墨香对徐敏诗这做派极为不喜,可主子都同意了,也没她一个奴婢说话的份。 于是墨香便返回取钱,让徐敏诗继续挑选。 徐敏诗在心中窃喜,一千两,那是她寻常想都不敢想的数目。 尽管在这萃华楼买不到顶级的,但撑场面也是够了的。 她便计算着在一千两的范围内去挑,项链显眼,宝石定要大的,耳坠子反倒小一点也没事,手链的话,就可着剩下的钱来选。 到最后,项链就花了七百两,耳坠与手链三百两,竟是把这一千两花的分文不剩。 左秋月有种不知说什么的无力感,却无法表现出来。 钱都已经花了,再去摆脸色出气,自己这钱岂不是白花了。 所以当徐敏诗心满意足的戴上新首饰,左秋月一叠声的夸她好看,二人再次恢复说说笑笑的状态,只不过心里是怎么想的,却是没人知道了。 徐高延带着石氏走到一半,发现后面少了一辆车,便停在路边等候,同时差人回去询问,得知内情,石氏也只是皱了皱眉,女儿最近是有些任性了。 但是想到这也算是左秋月给女儿添了嫁妆,便也没有那么恼火了。 徐高延对于女儿的教养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对于他们迟迟不走有些不耐烦,催了三波人回去叫。 好在他们在他要发怒之前赶了过来。 但有时候,越是着急,越是有事。 一家人走到半路,正赶上两伙人撞了马车,挡在了路中间,堵着来往的车辆好久才疏通开。 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到最后赶到聚贤庄时,已经是午时了。 什么皇子、王爷、国公、侯爷全到了,偏他这个四品明威将军,压轴似的成了最后一个。 徐高延急匆匆往里走,见着主家一个劲的赔礼,好话说了一箩筐。 其实,并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他来没来,这么一道歉,反倒是引人注意,惹来了好些调侃。 女眷被引领着走进园子,徐敏诗便离开左秋月,去找她的闺中密友玩耍去了,顺便显摆一下自己整套的红宝石。 娄氏面色也不好看,随后也径直走了,留下左秋月一人,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她来得晚,别人都已经成群结队的在院子里逛了。 左秋月无奈,只得找来侍者寻问开宴的地点,打算直接过去,宴席过后再做打算。 侍者指了方向后便离开了,左秋月带着墨香沿着所指的路一直向前走。 恰在这时,迎面正遇上了从别处游玩回来的林雪晴。 林雪晴一看到左秋月,那双眼睛便像是要冒出火来。 想她大婚那日,可恶的左秋月差点把她的婚礼给毁了! 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她私通,诅咒她将来过得不好,公婆不睦,妯娌不和,夫君不爱,如今她过得这样辛苦,定然是这贱人诅咒她的原因! 再加上这贱人利用她对付左其星,害得她母亲现在还在家庙中回不来,旧仇新恨同时涌上心头,林雪晴的怒气压都压不住,奔着左秋月就去了。 第134章 落水 两人此时正走在池塘中间的小桥上,可以说是狭路相逢。 左秋月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一个人冲着她奔来,直接一个大力,把她整个人推倒。 “啊啊啊!”随着一声惊呼,左秋月不受控制的摔了出去,翻过栏杆,掉进了池塘当中。 聚贤庄开业之初,左其星便强调过安全的问题,办宴会,最怕人多口杂,再动起手来出麻烦,所以这里的安保工作做的极好。 左秋月这一声惊呼,立刻把池塘边值守的婆子惊动了出来,几个人训练有素,一人拿着竹竿站在岸上捞,两人下水去救人,还有二人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大披风取出来。 人一捞上来,立刻用披风兜住往屋里一带,外面便恢复了风平浪静,仿佛那一声惊呼只是别人的错觉。 墨香从惊慌失措到目瞪口呆,等她慌忙冲进屋里,左秋月已经被披风包着放在了屏风后面。 在她身边,整齐摆放着一套新衣,颜色与她穿来的竟然十分相近。 墨香在蒙圈中替左秋月换了衣服,这时,事情已经被快速上报给了程典。 这样重要的场合,程典自然是亲自坐镇的。 听说掉到水里的是左秋月,程典便皱了皱眉头,招来管事的李嬷嬷,对她吩咐了几句。 所以,当左秋月穿好衣服准备出去找人评评理时,李嬷嬷先一步出现在她面前。 “这位夫人,是我们照顾不周了。”李嬷嬷说话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左秋月倒也没真的恼他们聚贤庄,她知道推她的人是林雪晴。 但被推下水,她的表情实在也算不得好,开口便道:“是张尚书家的四少夫人推的我!” 李嬷嬷没有反驳,只十分平静的问道:“那夫人想如何处置?” “我……我要她同我赔不是!我要她当众承认推我下水!我要找人评评理!” 左秋月情绪激动,她才刚到聚贤庄,还没走上几步,便被推进了池塘。 今日她可真是诸事不顺,一大早便破了财,这会儿又被推入水中,还不知后面有什么在等着她! 想起早上的一千两,她不禁觉得委屈加倍,眼中都蓄起了泪水。 墨香在她身后,用巾子替她擦头发。这屋子东西齐全,婆子已经把熏头发的熏笼准备好了。 墨香注意到,一旁的架子上摆着大约三十几套各色衣服,想来是这聚贤庄专门为突发事件准备的,无论落水的姑娘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总能找到差不多颜色的,不至于太过引人注目。 李嬷嬷仍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问道:“夫人可想过,若是直接公开您落水,会有什么后果?” 左秋月收到这样的问话,总算冷静了片刻。 会有什么后果?那得看别人会怎么想。 落水后救她的人是男是女?还有没有别人看到?在哪里换的衣服?即便聚贤庄的人出来做证,这里只是女眷区,那也挡不住流言蜚语。 他们总归是觉得当众落水,是一件极失仪的事。 再加上这是英国公府老太太的寿宴,若是因为她闹大,即便她是无辜的,也少不得被人怪罪。 左秋月沉默了。 李嬷嬷继续道:“想来夫人与张家少夫人有旧怨,此事不如等英国公府老夫人的寿宴过后,两家再私下解决如何。” 墨香也在左秋月的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袖,这嬷嬷说的有道理,不管什么原因,这委屈也只能暂时受着了。 嬷嬷虽然说的客气,那意思表达得也很明显,有招回去使,没招就忍着。 左秋月还是选择忍了。 回想刚才她被推下水的过程,似乎只有她与墨香是见证人,若是林雪晴和她的丫鬟咬死不认,这事怕是一时半会都分不出个对错来。 最重要的就是李嬷嬷说的名节一事,她不能冒这个险。 至于林雪晴,如今的她还拿她没有办法。 张尚书官拜二品且是实权人物,而她的公爹是个挂着虚职的四品,绝对不会为了她与户部尚书对上。 可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笔账她先记上,用不上十年,徐盛便会成为一品护国将军,到时候,什么林雪晴林雪阴的,还不是任她拿捏。 今日她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羞辱,他日必当加倍奉还! 此时的左其星不知她的想法,不然非要给她一句“白日做梦”。 李嬷嬷见目的达成,便躬身施礼退了出去。 左秋月却是半点没了逛园子的想法。 这一整天,先是被坑了一千两,再被推落水,她是连寿宴都不想参加了,只恨不得今日就没出过门才好。 等到重新梳妆完毕,在左秋月的要求下,聚贤庄派了个婆子带着她直接去了宴会场地。 这一场寿宴人数众多,廉渊选了最大的园子,中间一条溪水相隔,两边男女宾客分开入席。 主桌就设在中线前端,左右都能看得到,十分精巧。 左秋月找到徐家女眷所在的那一桌,刚坐下,娄氏便皱眉问道:“怎么来的这么迟?” 石氏也看了她一眼,来得晚,的确是有点显眼了。 徐敏诗玩笑样的看着她,笑道:“二嫂定是看这园子精巧,玩过头了呢。” 左秋月心里委屈,却不知如何解释。 看着满身红宝石却没说出什么好话的徐敏诗,再看看面色不善的石氏与娄氏,左秋月差点当场哭了出来。 偏偏这时,隔壁桌的谈话声清晰的传了过来。 【刚才去校场看了吧,那个得了骑射彩头的,竟然是安国公府的四公子。】 【谁说不是,我可是大吃了一惊,没想到养在外面二十年竟还能如此精于骑射,他还一招便胜了胡三公子,若是一直养在京里……】 【那他全家都好不了了,不都说克亲吗?】 【谁知道呢,不过他得了彩头,倒是知道第一时间交给媳妇,可真是个乖觉的。】 【嘻嘻,大约是左大小姐擅长御夫之道!】 …… 左秋月听在耳中,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玄幻。 他们在说谁?霍四公子是霍景安吗?她怎么不知道他还会骑射武功?还把战利品第一时间交给左其星? 这不可能! 第135章 结交纨绔 如今的左秋月不停的为自己做心理建设,那就是她的选择是对的,她是知道这世界后续的走向的! 五皇子最后登基,徐盛得了从龙之功,这一次,她一样会辅佐徐盛,让他走上前世一样的道路! 没一会儿,左其星来了。 左秋月眼睁睁看着她坐在比自己靠前许多的位置,因着夫家的缘故,她要低左其星一头。 那本来是她的位置! 但这婚事也是她自己提出要换的。 左秋月只能在心中默念,这些只是暂时的,短命鬼活不了几年,到时候有她哭的!最后的赢家必定是她! 而一溪之隔的男客那边,徐盛进了园子,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得很靠前的霍景安。 那人看起来意气风发,被一群京中纨绔簇拥着,十分受欢迎的样子。 几人也不知聊些什么不正经的话题,时不时便是一阵笑声传来,似乎说的极为投机。 霍景安前二十年就是个江湖人士,说起江湖事来头头是道,快速收服了一群长在京里向往江湖的小公子们。 秦国公家的五公子何洪友从前是个谁都不服的主,京城六大纨绔之一,如今却见他对着霍景安一口一个兄弟,叫得极为亲热。 还有燕王府的小公子赵孟舟,也是一副对霍景安极为推崇的样子。 徐盛惊恐的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霍景安竟然已经融入了京城顶级纨绔们的圈子! 他不知道,霍景安与这些人也只是初相识,只不过少年们的友谊有时就是这么简单。霍景安敢于当众胜了五皇子,又一招制敌把胡兆庭踢下比武台,那便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更何况他还有个江湖人士的加分项,引得京城少年好奇不已,特别是那些有点侠客梦想的,人人都想上来聊上两句。 所以就形成了那些优秀子弟都离他远远的,觉得此人定是没个规矩教养的,而那些本来就不守规矩的,反而对霍景安更为亲近,快速将他拉入了纨绔的圈子。 徐盛抿了抿唇,转过头去。他目光在场中转了一圈,去寻胡兆庭的身影。 在他的梦境中,正是因着与胡兆庭结交,自己才进了兵部尚书胡文忠的视线,后面几次剿匪的机会都给了他,后面又替五皇子办了几件事,这才在短短几年时间升做三品京卫指挥使。 可是细细查看了一圈,徐盛失望的发现,胡兆庭今日竟是没有来。 有点不对劲,这样的场合,他应该到场的才是,但徐盛只看到了他的两个哥哥。 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只能回头有机会再去结识了。 宴席很快开始了。 五皇子因为身份原因,只与英国公府老夫人见了一面,送了寿礼便离开了。 所以到开席时,他已经不在场了。 这一回开席,每桌十八道菜,每道菜都极为精美。又让所有人大开眼界。 聚贤庄的丫鬟们穿着统一的绿色裙装,姿态优美的上菜。行走间,端庄得体,只裙角处泛起波澜,宛如六月里水上的荷叶一般,清新怡人。 第一道菜端上来,只见云雾缭绕间,一只巨大的金鸡立在盘子中央,四周分布着晶莹的冰块,冰块上摆着四季富贵凉菜。 这道菜寓意极好。英国公府老夫人过七十大寿,正是属鸡的,而这盘菜,却不知为何,从那冰块上散发出阵阵白雾,搞得好像那只鸡腾云驾雾了一般,如临仙境。 众人啧啧称奇。四季富贵这道菜原本没什么特别的,可以说是家家宴请的必备凉菜。 但被这个盘子这么一装,就变得高贵起来,让人忍不住怀疑,这还是他们吃惯的四季富贵吗?看起来身价就不一样,平白贵出百倍有余,成了平常人吃不起的样子。 开席的一第道菜,便震住了所有人。 英国公府的老夫人高兴的合不拢嘴,一个劲念叨:“好好好,这寓意好!渊儿用心了!” 英国公也带着赞赏的眼神看向廉渊,此刻的廉渊,且不说这一次寿宴的提成,便是分文不收,也觉得值了。 这还是第一次,他从父亲眼里看到的认同的神色,这种被认可的感觉,简直太好了,他终于有种找到了自己的价值的感觉。 十八道菜上完,似乎每一道菜都不是什么新鲜菜品,可偏偏端上来都让人眼前一亮。 吃起来,那口味也是比他们以往吃过的任何一道菜都要好,与安远楼的味道倒是有几分相似。 那自然是因为两家是同一个主子,在左其星的建议下,添加了新的调味料的原因。 可这些人不知道,他们游了这样丰富多彩的园子,吃了这样色香味俱全的宴席,只觉得从前自家办的席面太不够格了,若是下一次宴请,还是要来这聚贤庄来办,定然让客人们都能满意。 廉渊不知道一大批单子将要到来,还在算计着下一个去找哪个狐朋狗友开刀,好几个常混风月场的公子吃着吃着,就觉得后背发凉。 等散了席,年轻人们再次分散到各个园子玩。 霍景安带着几个没规矩的纨绔,彻底展示了一番武林人士的优势。 什么投壶,再远也能百发百中,骑马什么姿势上马都游刃有余,演武场的梅花桩,站上去如履平地、行动自如。把小少年们看得双眼发光,俨然已经把霍景安当成了他们的中心人物。 直到暮色西沉,来参加寿宴的各家都已经回去了,那六个京城纨绔的代表人物还是依依不舍。 霍景安大手一挥,爽朗笑道:“从现在起,我做东,今日便宿在这里,饮食游玩都随意!住几天都行!” “好!霍兄大气!”几个纨绔倒也不缺这一顿请客,只是霍景安这种豪爽的作风着实令人喜欢。 七个人把酒言欢,秉烛长谈,到了第二日,就差没结拜为异姓兄弟了,相约回去之后再聚,往后要每七天一大聚,每五天一小聚! 然而,从聚贤庄回去之后,便开始下雨,连续下了半个月都没有停。 第136章 衡量利弊 左其星没有留宿,前一日跟着安国公府的车队回去了。 由于霍景安不在,左其星便一人独霸一辆马车。不过马车还未开始行驶,霍美玉却是找了来,经过左其星同意后坐在了左其星的马车上。 坐下之后,直到马车启动,她才有些扭捏的开口道:“四嫂,我,我相中了四哥赢来的一块玉佩。” “哦?”左其星故作惊讶状,问道:“妹妹何时见过你四哥赢来的那些东西?” 霍美玉扭着帕子:“见过的,有一枚四爪龙佩,是白玉的。” “你是说这个?”左其星快速取出一块玉佩,正是五皇子拿出来做添头的那块。 这玉佩不愧是皇子所用,玉质温润通透,是一整块极品籽料雕刻而成,雕工极好,那龙活灵活现的,很是漂亮。 霍美玉双眼看着那块玉佩,点头道:“就是它。” 左其星用手掂了掂那块玉,说:“这可是个好东西,我本是打算把它放到牙行找地方拍卖的。” 霍美玉一听拍卖,有些急了,连忙道:“这是五皇子的随身玉佩,就这么拿出去拍卖,是否有对皇家不敬之嫌?” “我倒是不怕这个,”左其星轻描淡写:“毕竟五皇子拿出来做添头的,输出去的东西若是被卖了就要恼人对他不敬,那他的气量也太小了。” 霍美玉抿唇不语。 其实五皇子也没想到这玉佩会输,原来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他的骑射功夫本来就好,只有沈瑞年那两个人与他不相上下。 他相信那几个人想赢他也得掂量掂量。 可谁知道半路杀出霍景安这么一个愣头青,竟是完全没有顾忌的将他的玉佩赢走了。 他敢保证,那一大堆彩头加起来,都没他这块玉佩值钱。 “那不若……”霍美玉试探道:“不若四嫂也别费这个劲儿了,这玉佩,便直接卖给妹妹如何?” “好啊,”左其星伸出三根手指:“三万两。” “啊?”霍美玉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一块玉佩而已,她可真敢要啊! 左其星见她那惊讶的神色,立即把玉佩收了回去,也不多说,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 “是否……”霍美玉艰涩说道:“是否太贵了些。” “这有什么贵的,”左其星振振有词:“这玉佩本身就价值不菲,再加上是皇子的贴身之物,有的是富商巨贾想要买回去做传家宝。要是拿去拍卖,说不定还能卖出五万两呢。” 霍美玉心下暗恨,但此刻是她有求于人,且又是因着一个外男的东西,便更带着些羞窘,语气柔和道:“四嫂,都是家里人,这些银两也太贵了些。” 左其星毫不客气的白了她一眼:“哟,这时候想起我是家里人了?你买套头面都要三万三千两,我一个皇子用的极品玉佩难不成还赶不上你一套头面?这是何道理?说三万就三万,少一两也不行。” 霍美玉手上的帕子都快绞碎了,沉默半晌,还是同意了。 只当从母亲那里拿到的三万两是白拿了吧。 左其星见她同意,便将玉佩收回口袋。 “四嫂……”霍美玉急了,都已经成交了,怎么还收回去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等回府了,你拿着三万两来我院子换玉。” 她说完,便闭眼假寐,不再去与霍美玉搭话。 霍美玉长到十五岁,家里所有人都纵着她顺着她,这还是第一次被如此冷待,气得眼圈都有些红了,在心里疯狂骂了左其星一百遍。 左其星眼睛都没睁,只口中说道:“我怎么感觉有人在骂我,e on baby,反弹一百倍回去!” 霍美玉没听懂她中间说了什么,只觉得是一句不得了的咒语,立刻又觉得自己被诅咒了。当下便要求停车,第一时间冲出去,阴沉着一张脸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她是再不愿意和左其星待在一起,一息也不行。 另一边明威将军府,到家的徐盛终于将疑问问了出来:“月儿,你为何换了一套衣服?可是在聚贤庄发生了什么?” 说起这个,左秋月的委屈一下子便涌了上来,再也控制不住的扑到徐盛怀中,眼泪簌簌往下流:“夫君,那林雪晴简直欺人太甚!” 她便将自己进了园子后,立刻就被林雪晴推进池塘的事说了。 又断断续续说了好些林雪晴嚣张跋扈的事,越说越委屈哭得一抽一抽的停不下来。 徐盛将她的头搂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 在左秋月看不到的地方,徐盛的表情凝肃。 从前左秋月与林雪晴有矛盾的事他们早已有所耳闻,为此他的父母还很是不满意了一阵子,他极力劝说,这才又重新接受了。 以他对左秋月的了解,她应该是真的被林雪晴欺负了。 不过,他在想的是,这件事如何处理。 自从开始梦到那些事情,他的性格也渐渐有了改变,若是从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站在左秋月这一边。 可是现在,他已经开始权衡利弊了。 若是因着左秋月与户部尚书府闹得不愉快,会不会影响他的仕途? 他是打算投到兵部尚书门下的,断不可因为什么儿女私情耽搁了正事。 想到这,徐盛揉了揉左秋月的头发,柔声说道:“月儿,你受委屈了。” 左秋月抱着他哭出了声。 然而徐盛紧接着说:“不过张府势大,我们现在就与他们对上,也得不到什么好。不过这事咱们先记上,待为夫在朝廷有所建树,定要为你讨回这个公道如何?” 左秋月抽噎的声音停了片刻。 这是让她忍了? 尽管她知道徐盛说的没错,原先她也是想着等以后徐盛做到一品护国将军再给他们好看,可如今,这话从自己的夫君口中说出,不知怎的,心里就是觉得十分不是滋味。 她忍不住去想,若是这件事发生在左其星身上,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随后她沮丧的发现,若今日之事换作左其星,在聚贤庄时,她怕是就不会吃这个亏,定会不管不顾的让所有人难堪。 可她却只能选择忍下来。 这分明是她来做主选择的婚事,为何最后会变成这样? 第137章 还玉佩 霍美玉回府之后,便亲自带着三万两到衡庐院去换玉佩。 左其星也没为难她,痛痛快快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把玉佩递给了她。 那么贵重的玉佩,外面连块包着的布都没有,被人像地摊上十文钱一个似的对待,让霍美玉眉头皱了皱。 她珍而重之的接过玉佩,转身便出了左其星的院子。 回到自己的院子,霍美玉轻轻抚了抚这块玉佩,拿到眼前细细端详,似要记住它的每一条纹路。 五皇子这样的才俊,才是她梦想中的夫婿人选,有权势有品貌,若是能嫁给她,说不定将来还能到达更高的位置…… 如果那样的话,她的身份将会无比尊贵,沈重阳想要再压她一头,那是再也不可能的事了。 这块玉佩,就是她的敲门砖。 霍美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私下里进行这件事,若是成了更好,若是不成,便只当没有发生。 她相信,五皇子也并不会将不该说的事到处去说的。 于是第二日,五皇子收到了来自安国公府的请柬,约他到安远楼四号雅间一叙。 五皇子看着这张只有标识、没有署名的请柬,若有所思。 他有了一种猜测,但还需要证实。 到了未时,五皇子按时到了安远楼,走进四号雅间,果然如他所料,坐在其中的不是安国公或是霍忠国,而是安国公府唯一的女儿霍美玉。 霍美玉忐忑不安的等了许久,终于见到推门而入的五皇子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美玉见过殿下。”她起身福了一礼,规矩问好。 五皇子风度翩翩的伸手虚扶了下,柔声道:“霍小姐不必多礼。” 霍美玉见他如此态度,心下就是一喜,觉得这事她还是有机会的。 二人落座,这边雅间早要了茶点,吩咐小二不要过来打扰。青碧便充当了小二的角色,为二人沏上茶,然后退到一旁。 五皇子率先开口道:“昨日在聚贤庄,本宫也曾见过霍小姐。” 他呷了一口茶,只说这一句,并不往下继续,适可而止,说多了便显得轻浮孟浪了。 霍美玉心中又是一喜,昨日男女分席,她只在他们比试时远远看过五皇子,他却说见过她,那么远的距离,是否也说明,五皇子也是注意着她的。 她低头抿唇一笑,面露娇羞道:“殿下,我也正是因着此事来寻殿下的。” “哦?”五皇子微微有些惊讶:“愿闻其详。” 霍美玉取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打开之后,里面又衬着一层细软的绢布,将绢布掀开,才露出里面一枚润白的玉佩,正是五皇子昨日当做彩头输掉的那块。 五皇子带着笑意看向霍美玉,眸光温润的如同面前这枚玉佩一般,说:“霍小姐有心了。” 霍美玉对上他的目光,又立即低下头去,声音都小了几分,道:“殿下的随身玉佩又岂能随意流落民间。我那四哥自小便长于乡野,在府里也惯是没什么规矩的,大约总是与那些江湖蛮人混在一处的,殿下勿怪才是。” “哈哈,愿赌服输,你四哥有这个本事,赢了便是赢了。霍小姐的心意本宫心领了,只不过这玉佩本就是当时的彩头,哪里还有往回要的道理,霍小姐收回吧。” 霍美玉却是将玉佩又往前推了推,柔声道:“殿下说笑了,这玉佩上刻着四爪金龙,岂是旁人能用得上的?我看那些彩头,多是些几十两银子的小东西,怎的别人都出几十两,只坑殿下拿出如此贵重的物件?殿下便将这彩头收回吧,换上个百十两银子,也好让我们拿出去花用一二。” 五皇子意动了,这玉佩是元崇帝送给他的生辰礼,若是轻易送出的确不妥。只是昨日正赶上那当口,身上只挂了这枚玉佩,再加上也没想过会输,这才押上了。 听霍美玉说的如此坚定,五皇子便也没再推辞,伸手把装玉佩的盒子接了过来。 “于顺,”五皇子唤了声身后的小太监,那小太监躬身上前,递过来一个荷包。 五皇子接过荷包,放到刚才玉佩的位置上,道:“盛情难却,本宫便收下了,这里是三百两银子,便换做那时的彩头吧。” “殿下客气了。”霍美玉本是不想要的,她伸手碰了碰那荷包,上面绣着一树红梅,清新淡雅。 看着那红梅的图案,她又改变了主意,将荷包收起,羞涩一笑:“殿下气量非常,着实令人折服。” 五皇子立刻顺势回道:“这话正应形容霍小姐才是,本宫早听闻霍小姐慧质兰心,及大家闺秀的典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自见到霍美玉开始,五皇子便一直在思索,权衡利弊。 很明显,她独自找上来,是对他有意的,然而母妃给他相中的皇子妃是丞相沈辙家的女儿。 若论起在朝中的影响力和对他的帮助,沈辙定是要比安国公强的,丞相是个实权位置,门生遍天下,在文人学子中有很高的威信。 但安国公也不是个空架子,而且他的女儿是找上门来的,做个侧妃也不是不行。若是有沈丞相与安国公两方共同相助,那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个念头出来,五皇子在心中反复衡量了几次,都觉得可行。 到这时,他看向霍美玉的目光中便带上了些许情意,似是被眼前这美貌、智慧、气度并存的女子打动了一般,甚至亲自起身,为霍美玉斟上一盏茶。 霍美玉受宠若惊,心中喜了又喜。 到这时,她对于用三万两银子换回三百两的事已经完全没有芥蒂了,只觉得这大概是世上最划算的买卖。 若是五皇子妃这个位置可以买卖,别说三万两,一百三十万两怕也卖得出去。 到二人从安远楼分开时,虽未表明,那眼神中却已经拉出了丝,霍美玉更是羞红了脸,频频低头,那套价值不菲的红珊瑚饰品,就在五皇子面前晃动,彰显着她在安国公府所受的宠爱。 那似乎已经不单单是一套头面,更是她自身价值的体现。 第138章 决堤 京城开始下雨之时,南方已经连着下了十多天的大雨。 大雨造成了南方地区大量庄稼、民房被淹,许多河坝因着年久失修很快便被冲毁。 当这个消息传到京城时,南方已经有许多难民开始流离失所了。 皇上震怒,只因今年,钦天监已经提前算出雨量充沛,让朝廷做好准备。 而元崇帝,在去年冬天时,便将任务派给工部,拨了许多银两用来修缮堤坝。 本以为堤坝已修,就算雨势大,也能万无一失,可谁知,那堤坝修和没修完全没有区别,几场雨下来,便决堤了! 特别是江城、白城一带,受灾严重。这两处本是产粮重地,这一受灾,大部分田地全部被淹了,今年怕是要颗粒无收。 百姓们实在过不下去,一批批逃亡出来,北上寻找生机。 元崇帝盛怒之下要求彻查工部,将所有银钱去向找去,把所有督办堤坝修建的官员逐一详查,责任落实到底! 又派钦差去江、白二城,调查当地堤坝修缮情况,对当地官员进行追责。 这一番大动作,整个朝野都跟着震动了,人人自危。 霍忠国下朝回府之后,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还好当初他负责的是京城附近的博城。 博城的地势虽处在“两山夹一沟”的不利位置,但北方少雨,很少有发大水的情况发生。 他觉得自己逃过了一劫。 然而天不遂人愿,就在朝廷中对工部展开彻查的时候,连续几天的大雨之后,一个噩耗传来,博城的堤坝垮了! 霍忠国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不可能! 博城已经多少年没有发过水了,怎么可能就下了这么几天雨,堤坝就能被冲垮?! 可这事就是发生了。 霍忠国忐忑不安之下,彻夜难眠。有人却悄悄将他的罪证送到了刑部。 送罪证的正是工部另一位郎中,与霍忠国有着竞争关系的司衡。上一年,他的考评本应是最好的,但就因为安国公府找了关系,便把霍忠国的放到了他头上。 二人同为工部郎中,资历到了,往上升的机会难得。若按照这个势头,他定要等到霍忠国升迁之后才有机会,若是他之后再来一个关系户呢?他还不知要在这个位置等上多少年。 他早已经想要找个机会不动声色的断了霍忠国的升迁之路,恰巧这时,霍忠国的大哥霍延辉出现了。 霍延辉早已将霍忠国那幅青岚玉水图的来历调查清楚,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二人一拍即合。 一个想在朝堂中干掉他,要升迁的机会,另一个则是想要在府中干掉他,要继承爵位。 一件事,解决两个人的难题,岂不是事半功倍。 晨风院中,霍延辉与薛清歌相对而坐。 薛清歌眉头紧锁,颇为不赞同道:“你是说,博城堤坝崩溃,是人为的?” “也不全是,”霍延辉斟酌着说:“那堤坝迟早要垮的,早几天晚几天的事。” “可是,博城已经许多年没发过水了。” “正因为许多年没发过水,才终于轮到今年了。”霍延辉眉头皱得死紧:“司兄所选的地方也十分安全,并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 “可是,再小的损失也是损失,死了一个人也是人命!”薛清歌不赞同道:“这么做,实在有伤天和。” 霍延辉停顿了一会儿,才道:“与我们无关,我也只是把老二犯事的证据给了他,做什么选择,那都是他自己的事。” 薛清歌不再说话了,但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这事说来说去,也是因霍延辉而起,没想到却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 霍延辉也不欲再谈,敷衍道:“博城地处两山中间,但凡下雨,山上的水都往中间流,那条河涨水也很快,决堤是迟早的事,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他心里也有些忐忑,这话是说给妻子听的,也是在劝慰他自己。 不过三日,霍忠国便被刑部传唤,当天夜里便没有回来。 第二天,官兵又上门寻了霍美玉。 闺阁女儿哪经历过这个,当即就把那幅青岚玉水图交了出去,别的她倒是一概不知,官兵也没有为难她。 安国公在霍忠国被抓后立刻便得了消息,托人去打听事情原委。 得知刚好撞到了圣上严查的风口上,安国公的心里便是一紧。 若是平常事,打点一二便能放出来,可正好犯到这次水患头上,想捞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但好歹也是自己儿子,安国公还是想方设法的在外面寻找出路,试图捞人。 至少在刑部大牢里别太受罪。 珍珑院中,霍美玉惊魂未定的抚着心口,也顾不得心疼那幅珍贵的青岚玉水图,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二哥这事能不能连累到她身上。 随后她摸到身上那只五皇子给的荷包,心下稍定,她想着,五皇子不会让她出事的吧,而且她也的确不知那青岚玉水图是脏物啊。 反复确定自己没事,她又开始有些担心起霍忠国了。 说什么也是她二哥,那幅画第一时间也是送给她的,虽说后面因为头面的事闹得有点不愉快,但想想这些年他送来的那么多东西,对她的嘘寒问暖,想来二哥也是疼她的。 正心思百转间,外头青碧进来传话道:“小姐,夫人唤您去一趟春山居。” 霍美玉想着,文氏大约也是担心她的,便立刻起身,带着青碧往春山居走去。 春山居的王嬷嬷老远的就出来迎人了,看到霍美玉赶紧上前虚扶着她的手,边走边说:“哎哟我的小姐哟,你可算来了,夫人可担心坏了!” “让母亲忧心了。”霍美玉轻声回道:“母亲今日可好好用饭了?” “哪里还能吃得下哟,”王嬷嬷哎了一口气:“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连一碗粥都没吃上,这儿女啊,都是当母亲的债呢。” “待我去安慰母亲一番,外面的事自有父亲出面,她该放心的。” 二人说着,便进了春山居院内。 文氏躺在里屋的榻上,面色苍白,头上还搭着一块方巾,看着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第139章 救你二哥 “母亲,”霍美玉上前拉住文氏的手,轻声唤道:“母亲,何至于此啊。” 文氏听到霍美玉的声音,挣扎着想从榻上坐起,被霍美玉拦住了,最后只靠着引枕半躺着。 她抓着霍美玉的手不放,声音虚弱无力道:“玉儿,玉儿救救你二哥!” “母亲,”霍美玉拍了拍她的手背说:“母亲莫要如此忧心,父亲已经在外面走动了,二哥定会没事的!” “不不,”文氏恐惧的抓紧了霍美玉的手:“不,这回,这回正赶上风口,你父亲,他怕是也难办啊,玉儿,玉儿只有你能救你二哥了!” 霍美玉皱了皱眉,心下便有些不悦。本以为母亲是担心她,这才让她来说说话,可谁知自进了门,三句话不离二哥,竟是连一句也没问起她。 “连父亲都办不到,女儿又能有什么办法?”霍美玉声音便有些淡。 “你有办法的,”文氏对她的态度转态恍若未觉,还继续拉着她的手说:“只有你有办法了,你去求求五皇子,五皇子一定有办法。刑部尚书是五皇子的舅舅,他一定能把你二哥救出来的!” 霍美玉听到她的话,惊的一下子从榻前的凳子上站了起来。 “母亲如何得知……”她说了个开头,猛的转身看向身后的青碧,青碧被她这么一看,微微低下了头,缩了缩肩膀。 是了,这些年她都快忘了,这个丫鬟本就是文氏送到她院子的,用了这么久,竟是忘了她并不是以她为先的。 霍美玉心中暗下决定,回去之后便换了这丫头,养在她身边,心却还在母亲这里的,干脆就回春山居当差吧。 文氏还拉着她的手,霍美玉这么突然一站起来,将文氏拉得一趔趄,就从原来的地方挪了窝。 霍美玉回过神来,连忙把文氏扶正,重新躺回原位,这才继续道:“母亲,您既然已经从青碧这里得了信儿,便应该知道,女儿与五皇子也无甚交集,只能算是一面之缘,又有何颜面去求他?” “有,你有!”文氏想要挣扎着起身,语气颇为激动道:“你花费三万两银子也要将五皇子的玉佩赎回来,他应该领你这个情的。你去求他,他定会答应!” “母亲您也知道我不惜一切谋来的这一面之缘,您如何忍心让我现在去求他,这要置女儿于何地!” 文氏却不松手,使出全身力气去拉她,口中说道:“玉儿,玉儿,你二哥是咱们的主心骨啊,惹是没有他,我们娘儿几个往后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还有什么指望!这不仅是在救你二哥,也是在救咱们几个啊。” 霍美玉不为所动,她想着,若是她能嫁给五皇子,做了皇子妃,哪里还用仰仗二哥一个五品郎中,而且这五品郎中也许也是干到头了。 可接下来,文氏的一句话,却让她犹豫了。 “玉儿,你好好想想,你若是有个获罪的哥哥,皇家会如何想你?五皇子会如何待你?胡贵妃还会同意五皇子迎你进门吗?” 霍美玉终是认真想了想,二哥这件事,人是刑部抓的,最后若是真的判了,这对于安国公府绝对是个耻辱,对她也是。 皇上势必会过问,到时候,还真怕是会影响到她的婚事。 想到这,霍美玉终是咬了咬牙,看来,她必须得豁出去这一回了。 此刻主意已定,她思考的方向就变了,既然必须要救霍忠国,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既能救回人,又能让五皇子满意的。 沉思片刻之后,她开口道:“母亲,五皇子那里,女儿便豁出脸面去求上一求,可求人办事哪里有空手去的道理,特别是对上皇子,咱们家可不能小气了。” 文氏明白她的意思,可府里现银有限,前一阵子这个三万两,那个三万两的,给折腾的差不多了。 为此她还吃了安国公一顿挂落,说她持家无方。 她当时辩解说,儿女们已经成年,各院都分些安家的银钱,让他们手头也宽裕些。 因着并不算厚此薄彼,安国公虽不喜,最后也没掺和到这里面去。 “玉儿,你看,我们拿出多少合适?”文氏试探着问道。 “少不得也要十万两打底吧,再少也太过拿不出手了。” 霍美玉开口就是十万两,文氏却愁上了。 “账上现银只剩下不到五万,一时半会儿凑不够啊。”文氏只觉得口中发苦。 她想到原由,不禁有些埋怨起霍美玉。若不是她非要买那套三万两的头面,公中账上的钱也是够十万两的。 可现今还有求于这个女儿,明知是她的问题,还不能得罪了她。 霍美玉想了想,道:“母亲不若去找四哥商量一下,这一回他便拿了六万两,再加上原先四嫂的嫁妆,多少个十万两也能拿得出的。” 文氏一想到左其星,便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本能的就感到恐惧,不想再去找她。 提起老四,她不禁想起老四的生母福康县主,福康县主嫁过来时,嫁妆极丰厚,到现在还封存在府里。 她几次想打那批嫁妆的主意,都没有成功。 只因福康县主的嫁妆是安国公自己管的,她到现在都没有机会插手。 她想着要去找安国公想办法,但如今他已经在外面奔波了,何况府中中馈都在她手上,少不得这个问题还得回到她这里。 在对左其星的恐惧和救儿子之间,文氏还是狠了狠心,派人去衡庐院找左其星来。 左其星早有准备。 早在文氏叫了霍美玉去春山居开始,左其星便开始向霍景安打听安国公府的产业了。 这会儿连半个时辰都没过上,文氏就派人来了,左其星与霍景安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左其星两口子到春山居时,霍美玉已经回去了,要钱的事她也不便在场。 文氏起来喝了点水,又吃了块点心,打起精神等着左其星。 即便这样,见到左其星时,仍是有些打怵。 第140章 我要燕山以北的地 这一回,她连王嬷嬷和春柳都没留,只她一人面对着老四夫妻,这才小心开口道:“府中最近有些难处,需要些现银……” “啊?”左其星惊讶道:“咱们好歹也是堂堂国公府,怎么连银子都拿不出了?” 她面上露出一副国公府是不是个空壳子的震惊表情。 文氏顿了顿才道:“国公府并没有问题,只是,公中现银前些日子被支取得差不多了……” 看着左其星“那也不应该啊”的表情,文氏只好换了个说法:“府里田庄铺子并不少,田地也有许多,并不穷困,只是周转的现银不够了。” 左其星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既然周转不灵,那便卖出一些铺子田地便是了。” 她说的轻巧,就好像卖家产就和卖了一筐鸡蛋一样简单。 文氏再次苦笑道:“府中急用钱,如今往外卖田地铺子,一时半会成交不了不说,根本也卖不上好价。” “那便找我们?” 左其星面色便有些不愉,露出“难道我就是冤大头”的表情,这让文氏莫名有些发冷,连忙解释道:“也可用田产铺子来换现银的,自家人总是方便些,而且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意思摆得就明显了,要便宜些卖给他们一些东西,换现银用。 左其星这些放缓了脸色,道:“那倒是可以接受,先把府里田地产业都拿来看看吧,让我们选选。” 霍景安坐在一旁当背景板,时不时附和着左其星的话点点头。 文氏已经将各种田产地契的汇总准备好了,递给左其星,有厚厚的好几页纸。 左其星一边看,文氏还在一旁补充道:“江南的田地不能卖,那是霍家的祖田,是要留在国公府的。” 就是说,将来只有世子承爵了才能继承祖田。 “哦。”左其星敷衍的回应着。 她其实是十分有目的的在看这汇总。 自霍景安同她说起莫家军的事情起,她在心里便已经有了成算。 先前已经派出几波人往北探查去了,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数。 这会儿别说文氏不卖江南的田产,就算她要卖,左其星也是不要的,她的目光一直盯着最北的土地。 一刻钟后,左其星放下单子,果断道:“那便不要江南的田地了,别处产粮的也算了,我就要最北的这块地吧。” 文氏寻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左其星要的竟是他们国公府最没用的一块地。 那一片位于燕山以北,是一大片草原连着几个山头。面积倒是极大的,可惜气候不好,种不了地,这些年只在那里放养些羊和马,根本没什么收益。 看到左其星要这样一大片没用的土地,文氏忍不住心中窃喜。 他们安国公府,最不差的就是这样一块地。 “我出三万两,要这块地。”左其星补充道。 文氏停顿了一下,本想要还个价,抬头看着左其星的脸,又退缩了。 罢了,这样一片根本没用的地方,马上就快到镇北军的驻扎地了,紧临着昂宿人的地盘,前些年一直是战乱的缓冲区,就算往外卖,都没有人要的一块地,有三万两就不错了。 于是文氏点了点头,就这么将硕大的一片地,以三万两的价格卖给了左其星。 随后又道:“还差三万两,不如,再选一处?” 左其星挑眉笑了笑,心道,霍美玉还挺敢要的。 但这样的好事摆在面前,也没有不要的道理。 她又重新看了看,与北面她刚买的那一片地相临的地方,有一大片湖泊,府里冬季的冰鲜鱼,便是从这湖里捕捞的。 左其星想了想刚进府中时吃过的鱼,突然发现,这片湖,似乎不是淡水湖。 她心中狠狠一动,面上却不显,状似随意的指了指这处,道:“那便要这里吧,与我那片地接壤,就当是一处了。不过只一个湖,也不值三万两,再来点添头吧,燕山以北,还剩的那个庄子也给我吧。” 安国公府大多产业都在江南与上京,北面的只有这三处,占地虽大,却并不顶什么用,一年当中有半年都是冰雪覆盖的,种不了庄稼,顶多冬天能多吃点鱼。 左其星来之前,文氏也曾幻想,要是她只要这最北面的田地就好了。 没想到梦想竟然实现了,左其星也不知是不懂还是突然大发善心了,竟然真的只要了最北的地方。虽然这三处加起来着实有些多了,但总比要京里赚钱的铺子、江南产粮的良田要好。 这三处地方给了她,往后也完全不影响府中的收益啊。 文氏只略一思索,便同意了她的要求。 因为时间太紧,当天就去衙门过了户。 左其星心满意足的将早就相中的区域收入囊中,把从归根结底还是从文氏那里得的六万两又还给了她,双方都得到了最满意的结果。 文氏拿到钱,一刻不停的又去将霍美玉找来,十万两给了她,让她快去找五皇子求情去。 霍美玉拿着十万两,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青碧留在了院子里,带着红丹出了门。 天上下着小雨,这个夏天的雨水似乎就没停过,大大小小的,整日见不着太阳。 上一次临走前,五皇子曾经同她说过,往后再要找他,不必着人送帖子,直接到皇子府找他便是,他会吩咐门房放行。 于是,霍美玉便领着红丹直接去了五皇子府东侧门。 她今日出行,用的是一架最不起眼的马车,也没有带安国公府的标识。 到了地方,霍美玉在马车上没有下去,让红丹去和门房说一声。 结果那门房还真得了指示,不用进去通报,便放行了。 婆子引着霍美玉往里走时,早有侍卫进去向五皇子汇报,说霍小姐到府了。 五皇子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起初他还觉得让霍美玉做侧妃有可能霍家不能同意,要费一番工夫才行,现在看来,却是十拿九稳了。 霍美玉还未走到正院,五皇子已经迎了出来。 第141章 有事相求 看到撑着伞迎面而来的五皇子,霍美玉是有些窘迫的。 一个正经贵女,单独去外男府中,这事若是传出去,她的名节就算毁了。 但如今情况特殊,文氏救子心切,再加上她又有些刻意为之,想要坐实了二人之间的事,不让五皇子有反悔的机会,这才将原本打算约到安远楼计划,改为直接上门的。 “霍小姐,”五皇子见到她,疾行几步,用自己的伞替换了婆子撑的伞,带着霍美玉往书房走去。 油纸伞下,二人肩并着肩,行走间已经能够触碰到对方。 霍美玉第一次离一个外男如此近距离,红着脸的同时,心跳如鼓,有种想要靠近又满是忌讳的紧张感。 这会儿,她也不知这条路是长是短,一时觉得为何还没有到,一时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些,没有尽头才好。 胡思乱想间,二人到了五皇子外院书房。 伞被收起来,尴尬的氛围也终于有所缓解。 五皇子将霍美玉安置到座位上,亲手为她沏了杯茶,然后便带笑看着她,也不去问她这一次来所为何事。 霍美玉自己喝着茶,平静了好一会儿心绪。 来的路上她曾在脑海中演示过无数遍,见了面应该说什么、做什么,可是真到了地方,见到了人,似乎预演的那些全都失了作用,再也想不起来了。 直到一盏茶喝完,五皇子再次为她续了一杯,霍美玉才终是行动了。 她从袖笼中取出一个荷包,放到桌上,向前推了推。 五皇子装作不知她的打算,目光澄澈的看着霍美玉,竟还带出了一丝羞赧来。 在霍美玉看来,是他误会这荷包是自己送他的定情信物了。 霍美玉也红了脸,半晌,轻声道:“殿下,臣女有事相求。” “霍小姐实在无需如此客气,快请讲。” 霍美玉顿了顿,再次伸出手,将那荷包向前送了送。 五皇子见状,便将那荷包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八万两银票! “霍小姐这是何意?”他故作惊讶状,须臾,又似恍然,目光复杂的看向霍美玉道:“霍小姐放心,就算你不来说这件事,本宫也定当全力以赴。” 霍美玉福了福身,感激道:“多谢殿下!” “快别如此客气!”五皇子说着便伸手去扶她。 这一次,他并没有发乎情止乎礼的虚扶一把,而是直接上手,真真正正将霍美玉扶了起来。 霍美玉心下微惊,但也没有表示反对。 五皇子能如此亲近对她,定然是与她有意的。 片刻之后,等霍美玉站直身体,她望向五皇子的目光中,已经满含情愫。 二人深情款款的对望了一会儿,霍美玉才羞红了脸低下头去,口中娇嗔道:“殿下……” 五皇子借势握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拥着她,声音低沉道:“本宫这就去同母妃商议……” 他并没有把话说全,不过霍美玉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他要与他母妃商量他们二人的婚事了吗? 一时间,霍美玉心跳如鼓,使出全身力气才能止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最后连怎么出的府都有些记不清了。 更是忘了那被遣落在桌上,装着八万两的荷包。 五皇子收了这么大一笔钱,又得了霍家唯一的小姐的情意,人财兼备,只觉得春风得意,走路带风。 霍美玉走后,他便约了胡文忠,一起商讨一下刑部近期抓的人如何处置。 皇上要求彻查,但怎么查,查到后如何上报,还是要看他们的意思。 如今朝廷已经派出官员前往南方赈灾,皇上这两日脸色虽还是阴沉着,却不似之前盛怒了。 “你是想把霍忠国给放了?”胡文忠惊讶问道:“他可是证据确凿,连赃物都收了,自己也认罪了。” “改成从犯,罢官回家的程度如何?”五皇子问。 胡文忠皱了皱眉头,颇有些不赞同:“你想用他?他不是个可用之人,受家里庇护做上五品,政绩没出一个,祸事倒是没缺了他。” 在外人看来,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事件出来之前,他便被人含沙射影的放到上京月报上去讽刺了一顿,现在看来,那篇文章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再加上被刑部这么一提审,此人就算被判了无罪,仕途也算是毁了。 别人只会以为他犯了事,被安国公府捞出来了。 “不是用他,”五皇子解释道:“是想娶他妹妹。” 胡文忠皱眉:“与沈丞相之女齐名的那个霍美玉?” 他说完又摇了摇头道:“不妥,虽说在外有京城双姝之名,但真论起家世品貌,还是沈家女儿更合适。” 放着沈重阳不娶,去娶霍美玉,还得替她捞人,这可真是太不划算了。 五皇子点头道:“舅舅说的是,不过若是侧妃呢?” 此话一出,饶是胡文忠都惊了:“霍允达能让他女儿给你做侧妃?” 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五皇子笑了笑:“事在人为。” 顿了顿,他又道:“这事也是她求到我这儿来的。” “谁求的?霍允达?”胡文忠看了看五皇子的表情,又改口道:“霍美玉?她求到你这?” 五皇子轻笑着点了点头。 胡文忠哈哈大笑道:“行行行,有你的!” 娶国公府的嫡女做侧妃属实在些委屈了,但若是人家上赶着来做这个侧妃,那就另当别论了。 文氏交拿出十万两交给霍美玉之后,便惴惴不安的等在院子中,只等着霍美玉回来。 等霍美玉终于回府,她第一时间便将女儿叫到春山居。 “怎么样玉儿?五皇子可答应了?”文氏急切问道。 霍美玉此时面色还带着微红,见文氏如此着急问话,也没恼。 她轻轻点了点头。 文氏见她点头,心中便是一松,长长舒了口气,又问:“那十万两,全给五皇子了?” 霍美玉此时才想起那被遗忘在桌上的八万两,五皇子,这算是收下了?还是当时只顾着与她互诉衷肠,忘记了? 第142章 放心便是 定然是忘记了,八万两,对于一个皇子来说,应也算不得什么诱惑吧。 她却不知,五皇子野心不小,手下养的门客谋士不知凡几,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特别是星罗会被一锅端了之后,他的钱袋子也凭空消失。 八万两,对他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 这些,霍美玉是不明白的。 文氏问她,她便答道:“全给了,五皇子答应竭尽全力。” “那就好,那就好。”文氏总算是放了点心。 王嬷嬷趁机过来劝慰道:“夫人可别过于忧心,再拖坏了身子,二公子回来又要担忧您了。” “对,对,”文氏这才有了心思,让春柳传膳,在王嬷嬷的服侍下吃了几口,精神头也回来一些。 到了傍晚,安国公从外面回来,到春山居同文氏吃了顿晚饭。 他这两日一直在外面走动,想为老二找找关系。 可这一回,因着是皇上亲自督办的案子,任是谁都觉得难办。 安国公府与胡家素来没什么交集,此时只能托相熟的去胡文忠那里递话,得到的回馈都不太好。 可是没想到,回到家里,文氏却说,五皇子答应帮忙了。 “你是说,五皇子?”安国公诧异道:“五皇子为何会帮忙?谁找的人?” 文氏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道:“是玉儿,我拿了十万两给她,让她去找五皇子办的。” 安国公眉头皱得死紧,在心里将前因后果想了想,看向文氏,面色便有些不好:“你让玉儿去找五皇子?” 文氏见他表情如此不好,心下一紧,便将霍美玉之前去找过五皇子的事说了。 “二人如此也算相识,我便让玉儿带着银子去求一求五皇子,事情应是有转机。” “糊涂!怎的如此糊涂!”安国公面对文氏,再次有种无力感,这蠢妇,着实误事! 文氏缩了缩,心里却还是不服。 安国公在外面没办成的事,玉儿办成了,这说明他们这个做法就是对的,不然怎么办,等着宣判吗? 安国公看着她的样子,好半天没说出话,最后长叹一声道:“你可知,玉儿如此与五皇子接触,有何后果?” “有、有何后果?”文氏顺着他的话问。 实则心里却笃定五皇子定也对美玉有意,否则不会这样一再同她有交集。 “哎。”安国公无比嫌弃的看了文氏一眼,实在懒得多说,转身拂袖而去。 当年的事,他实在无心再娶,便将府中出身官家的贵妾文氏扶正了。 如今看来,这个做法真是大错特错。 主母的眼界见识对子孙后代都有极大的影响,出身不够的,还真是难当大任。 如今二十年过去,这府中事,一桩桩一件件,令他不满的也太多了。 聘者为妻奔为妾,她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的吗?还是说她自己从妾扶正,便不觉得做妾有何不妥? 胡贵妃曾当众表示过对沈相之女有意,玉儿与沈重阳比起来哪里有优势?不说别的,单看母亲,人家母亲出身闵阳王氏,她只是个五品官之女。父亲虽地位相当,沈相却手握实权,用脚后跟想也知道聘谁为皇子妃更有利。 安国公只觉得心累,一整天在外面奔波,回家又被这样背刺。 他之所以没有与胡家交好,也只是不想在夺嫡之争中过早站队,这点事从前也同她说过,她怎么就总是说不明白呢,真是愚不可及! 回到书房,安国公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差了婆子去把霍美玉叫了过来。 霍美玉收到消息时,正屏退左右,一个人在屋里将她的两万两银票收起来。 这一次的事,她与五皇子一样欣喜,都是人财两得的结局。 与五皇子表明了心意,又从中得了两万两的好处。 银票刚收好,便被叫去安国公书房。 霍美玉一边走,一边在想父亲寻她何事,左右不过就是与五皇子有关的。 霍美玉有些忐忑。 到了书房,安国公见女儿温婉柔和的样子,完全想不到她竟是胆大到与外男私下见面。 “玉儿,”安国公尽量放缓语气道:“听你母亲说,你近来与五皇子有来往?” “女儿知错。” 霍美玉福身行礼,第一时间认错,态度极好,让安国公一点脾气都没了。 “玉儿,你的婚事,为父自有打算,但绝不能是五皇子,你明白吗?” 霍美玉不明白,她也不想明白,但此时面对安国公,她定了定神,又福了福身,乖巧回道:“女儿全凭父亲安排。” 安国公看了看乖巧听话的女儿,对她这样的态度极满意:“玉儿放心,为父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多谢父亲!” 霍美玉认真道谢,说完还用孺慕的眼神看向安国公,令他的戒心一下子便消散了。 实际上,霍美玉心中却想着,这世上还哪里有比五皇子更好的夫婿,父亲也不知到底在忧心些什么,不管如何,先糊弄过去再说。 安国公不疑有他,很快便放霍美玉回自己院子了。 第二日,五皇子便托人进来递了话,邀霍美玉过府一叙,有要事相商。 想来是霍忠国的事有了着落。 霍美玉在院中将自己收拾得极完美,自己再找不到瑕疵才出了门。 进五皇子府也不是第一回了,门房不用问便直接放行。 霍美玉由着婆子将她引到书房,上次见五皇子的地方。 五皇子这一回似是没有得到消息一般,见到霍美玉进来十分惊喜,立刻起身去拉她。 婆子识趣的退了下去,顺便带走了霍美玉的贴身丫鬟红丹。 五皇子拉着霍美玉的手引她入座,口中说道:“怕你在府里担忧,这便叫你出来给你吃颗定心丸。” “可是有好消息?”霍美玉双眼希冀的看向五皇子,眼睛里闪着欣喜的光。 “自然。”五皇子也随她坐下,喝了口茶,才带着笑意说道:“你二哥的事,我已经交待下去了,会按从犯来判,不会有性命之忧,你放心便是。” 第143章 雇佣 “当真?”霍美玉惊喜道:“多谢殿下!” 五皇子顺势牵起她的手,说:“只不过还得等上几日,刑部牢房里面你也尽可放心,我已经安排下去,定不会让二哥受罪。” 他现在连本宫都不说了,直接自称为“我”,给足了霍美玉优越感。 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如此真诚待她,她简直太幸福了。 于是,霍美玉看着二人交握的双手,低声道:“昨日,我父亲回家后,听说我们有来往,他,他并不是十分赞成……” 五皇子立刻将手握得更紧了,一叠声道:“玉儿,你可信我?玉儿,我与你一见如故,实不想被这样拆散啊。” 霍美玉心中小鹿乱撞,羞得不敢抬头,若此刻她能抬起头,便能看到,正说着甜言蜜语的五皇子,眼中满是算计,还哪有一丝情意可言。 “我相信你,你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霍美玉说着,她觉得身为皇子想娶谁都不是件难事,只要说通皇上,下一道圣旨,谁还敢抗指不成。 “会的,”五皇子喃喃道:“我一定想办法尽快将你娶回府中。” 他说着低下头,顺势抬起霍美玉的下巴,双唇便与霍美玉贴上了。 霍美玉脑中一片空白,一时分不清今昔何昔,被五皇子吻的头昏脑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安国公府衡庐院中,霍景安从外面应酬回来,带回一屋的水气。 左其星便笑他:“这大下雨天的,也没挡住你们出去喝酒。” “这不是天天下雨吗?那几个已经闲出屁了,撒泼打滚的要出来透透气呢。” 左其星瞥他一眼:“与京城纨绔们玩在一起,可去花船酒坊见识见识?” 霍景安头摇的像拨浪鼓,连忙辩解道:“没有没有,我都与那几个人说了,家里娘子管的严,若闻到脂粉气,是要打人的!” 左其星笑着骂他:“何方贼子平白污我名声,该打!” 霍景安便把脑袋伸过来:“打打打,随便打!” 那伸过来的脑袋立刻便被推走了,左其星问:“那他们就由着你?” “哦,我说咱们比武决定谁说了算,他们就都老实了。” 霍景安此人在外面与在家里还不同。 外人都评价他爽朗大气,人好话少,能动手绝不吵吵。 偏那些纨绔少爷们还都乐意听他的,很有些坏蛋头子的架势。 二人说笑了一会儿,左其星正色道:“我想去一趟北面。” “新收的那片地?” “嗯,”左其星放下手中的笔,微转了转身,面向他说道:“我打算在北面建个据点。如今朝廷对北方控制力低,那一片都在莫家军的管控范围,正好赶上洪灾,往北逃荒的人不少,也可以收留一些灾民。” “你有计划了?”霍景安问:“毕竟如今那里还只有一个庄子,放不进多少人。” 左其星摇了摇头道:“正值夏季,冻不死人,让他们以工代赈,自己建房自己住。” 霍景安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那我和你一起去。” 第二日雨势小了些,左其星将岳青叫到安远楼见了一面,将要做的事情吩咐下去。 岳青便带着银票和左其星给的护卫,领命而去。 之后左其星将程典叫了进来。 “程先生,近期我要出远门一次,京里的事便交与先生全权负责了。” 程典拱手道:“定不辱命。” “这一趟让衣长河、秦方、王大夫和钱李氏跟我一起走。” 左其星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这几人都是程典先前招揽的人才,衣长河擅长建造殿台楼阁,秦方有一手祖传的打铁的手艺,王大夫擅长医术。 钱李氏则是左其星救助的寡妇,纺织手艺非常好。之前左其星发下来的工装多是她带着人做的。 “属下这便回去通知他们。”程典立刻应承着,便退出去找人了。 却说岳青,带着两队侍卫,架着两辆空马车出了城,一路向南行去。 一路上,每经过一个城镇,便收购大量粮食与药材装进马车,两辆马车装满了,便再添置新的马车,等到与南地难民遇上时,他们的马车数量已经达到了十辆。 难民大军一眼望不到头,但也并不集中,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一般都是一家一家的。 岳青原本就是南地来的灾民,对这些场景熟悉得很,当下只觉得心酸又无奈。 那些难民看到有人架着马车走近,一下子便来了精神,好几个试着冲上来,拿着空碗讨要一口吃的。 陈良友带着两队侍卫分列在岳青两侧,“歘”的一声抽出了配刀,惊得那些人齐齐停了脚步,不敢再多言。 逃难过来的这些天里,忍饥挨饿的,多数人已经虚弱不堪,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等着这支车队路过。 可谁知,岳青却是停了下来,他抬手向下压了压,人群立刻安静下来。 “我们要招一些干活的人,去北境修庄子,管吃住,可有人愿意前往?” 灾民们犹犹豫豫的互相看了看,有点不信天上能掉馅饼。 这些人不会是想把他们骗到什么地方全杀掉吧? 不过这种沉默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一个汉子首先站了出来,喊道:“我去!” 反正他家只剩下他只身一人,现在就算不跟他们走,也快饿死了,倒不如豁出去,拼上一次,是死是活全看天意了。 “行,过来登记按手印。”岳青取出提前准备好的契书,后面留着长长的表格,只要同意的人,全都要登记按手印。 第一个出来的汉子名叫刘山,个子不高,身形也瘦,看着十分单薄。 他走上前去,记录人员在表格第一行为他登记了姓名、年龄、籍贯等信息,最后他按上手印,这简单的契书就算成立了。 刘山登记完,领了个身份牌,便站到了岳青身侧,却见一位黑衣护卫走到他向前,递给他两个杂面窝头。 刘山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有多久没吃过这样正儿八经的食物了! 片刻之后,他反应过来,迫不及待的接过窝头吃了起来。 杂面窝头的口感并不好,但他却觉得无比美味,整个人如同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第144章 分头行动 其余的灾民见刘山出来登记后便得了吃的,一下子躁动起来,好几个只身一人的汉子冲了出来,要去签契书领吃的。 “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岳青喊了一声:“破坏规矩的,我们不收!” 那几个往前抢的人立刻停下,自发排起队来。 后面好些老弱妇孺都十分心动,但是修庄子,定是要青壮年的,他们这些人,到最后,怕是难免饿死的命运了。 到了如今的地步,也是十分凄凉的。 人群中有人叹气,有人低泣,也有小孩子看到别人发了窝头,馋到直哭。 岳青见前面几个青年已经有序登记,又开口道:“有一技之长者,不分男女老幼,皆可报名,若是有孩子老人,也可以带上,只不过我们只给够资格的人发口粮。” 也就是说,一个大人领两个窝头,若是带个孩子,就可以一人一个,虽然吃不饱,但也饿不死! 听到这里,后面的人群再也坐不住了。 能走到这里的老人已经很少了,一路奔波劳苦,又没有吃的,体弱一些的早几天便坚持不住了。 也有一些是十分健康的。 没多久,一位老妇走了进来,迟疑着开口问道:“我,五十九岁,有酿、酿酒的手艺,不知、不知道符不符合要求?” 别人建庄子,大约是不需要这手艺的,但是万一呢,万一庄头喜欢喝酒,或是主家有什么爱好,老妇便大着胆子出来试了试。 “可以,”谁知岳青答得十分爽快,立刻将那老妇带过去登记上,又发了两个窝头。 那老妇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不可置信的领到窝头之后,便分了一个给孙子,一人一个啃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后面更多人站了出来。 【我力气大,行吗?】 【我会种地!】 【我,我会算术。】 【我会制陶!】 【我是个木匠!】 …… 人头攒动,岳青忙又叫人开了两列用来登记,将这一片灾民愿意走的全都登记上了。 半天工夫,便登记了两千余人。 直到人都收集完了,岳青又重新给他们分配了一下工作,力气大的那一批,挑出来做了护卫,其余人则是跟在车队后面走。 岳青直接调头,朝着燕山以北走去。 南地灾民又何止千数,但左其星已经提前告知,他们只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进行救助。 路上,岳青又拣着年轻力壮的收了一千人,便不再往队伍里加人了。只放出话去,若是灾民们愿意去北境,也会有位置可以安排。 岳青带着这样大队人马一路向北,每日架起几口大锅,以菜粥充饥,对于灾民们来说,自是千好万好的。 但偶尔也会出现几个不服管的。 刘二从前便是村里的泼皮无赖,到中午时发的菜粥,是一人一碗的,他吃不饱,便打了坏主意,去抢了一个女子的身份牌子,重新去领粥。 结果被人发现了。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名叫何翠花的。 刘二不服,还嚷嚷着:“哪有雇人干活不给人吃饱的!” 试图煽动同村几个汉子造反,抢了岳青的车队,他们便什么都有了。 这车队的人明显是好拿捏的,心又善,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对灾民有什么打骂的情形发生,让人觉得岳青几人都是软柿子。 然而那几个人并没有像在村里一样对他唯命是从。 他刚要继续说话,岳青却是一挥手,两个护卫骤然靠近,在刘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他打倒在地。 左其星训练出来的护卫已经不是普通人能比的,本就是以军队的要求做的训练,后面更是由霍景安的暗卫来教,个个功夫极好,能跟出来执行任务的,更是个中翘楚。 刘二只觉得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便已经无法动弹。 他躺在地上哭嚎不止,口中还在叫嚷:“救命啊!杀人啦!还有没有王法啦!” 两个护卫却是用上了巧劲,直往他要紧处去打,让人看起来伤的不重,实则已经受了内伤。 不过一会儿,那刘二便哼哼叽叽的倒在地上无法起身。 “将他除名,往后有谁不服管教,便赶出去!”岳青沉着脸,看得那几个同村的汉子缩了缩脖子。 “我们走!” 随着岳青一声令下,队伍重新启动,到晚上扎营时,岳青带着护卫队,将三千余人分了组。 十人一小队,百人一大队,千人一营。 往后小队长管理小队十人,大队长管十个小队长,营长由岳青带出来的人担任,管十个大队长。 若是谁出了问题,直接责任落实到负责人。 自此之后,果然更加顺利了。 至于受了内伤倒在路边的刘二,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他们走到一半时,左其星与霍景安带着人已经到了北境。 左其星在跟上便是一路采购,将沿路上他们能用到的东西全买了。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也是带了一队马车,将收来的东西装到马车上带走,只不过有许多都是放进了左其星的空间当中。 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光是土地就足足有两百余顷,旁边还带着一个巨大的盐湖。 那庄子说是个庄子,只是十几间很破旧的草房,带着一个大院。 院墙因为年久失修,已经有些破败了。 里面住着几户人家,倒是个个养得很壮。 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守着湖,又放着羊,那吃喝用度可不能差了。 然而一家人的逍遥日子就结束在左其星一行人到来的这一天。 他们是万万没想到的,主家竟然能换人! 左其星倒也没说要处理这些人,只是派暗卫过去让他们把院子倒出来,他们一行人要住进去。 可谁知,这几户人家地头蛇当惯了,竟是对来人极其不客气起来。 “你们说换人就换人?谁能证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来抢劫的?”宋大喜横得很,挺着腰杆极不服气,一边还使眼色,让二喜出去叫人。 左其星堵在门口,扬了扬手中的地契道:“这是地契,这一片,从此以后,是我的了。” 第145章 年轻女子 “你说是地契就是地契? 我读书少,不识字!”宋大喜才不想管那套,他在这里与土皇帝无异,就算这姑娘真是买了这块地,他也要给她个下马威。 然而他选错了对象,左其星可不管他那一套。 微微一笑,轻轻摆了摆手,说:“打。” 暗卫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出了手,只一脚,那宋大喜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踹飞到了墙上,然后滑落下来,半天不动了。 “大哥,大哥!”宋二喜吓得赶忙冲过去查看。 眼见着来者不善,都不是好惹的,宋二喜迅速滑跪,冲过去磕头道:“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贵人,都是我们的错,我们这就搬走,贵人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左其星转身走向院子,留下两个字:“晚了。” 不过须臾,宋家兄弟五个,连同妻儿父母,全部被绑了起来。 家里的东西被暗卫丢出来,洒扫一番,换上他们带来的新被褥。 在此期间,暗卫竟然从主屋中搜出六百多两银子。 这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可是一笔巨款。 在这个十两银子便能让全家吃喝不愁的过上一年的时代,他们能有六百多两,可见这些年,宋家人靠着这偏远庄子没少为自己牟利,吃得脑满肠肥不说,还攒下这么多银两。 每年往京里只送些冻鱼冻肉,难怪文氏觉得这里根本可有可无。 一家人被绑在院子里,宋家老头五六十岁的样子,胖墩墩的。五兄弟老大看着将近四十岁,最小的老五二十三四岁。 可同他们一起的,却有十二个年轻姑娘,带着一堆未成年的小孩。 这几个姑娘看起来神情都有些木讷,有好几个被绑起来都没有任何反应。 左其星眯了眯眼睛,只觉得不对劲。 她上前两步靠近她最近的姑娘,那姑娘身体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 左其星过去抬起她的头,只见她脸颊处还带着几处淤青,又去将她袖子往上拉了拉,那姑娘的胳膊上也满是淤青,由此也可以看出那些隐藏在衣服之下的地方是何等惨状了。 霍景安也发现了不对劲,挥手让暗卫退出去。 左其星将那姑娘松了绑,带进屋子里。 宋大喜这时已经醒了过来,梗着脖子还是不服气,见左其星带走那姑娘,还在叫嚷着:“你们做什么?你们这是来打家劫舍的吗!还有没有天理了!” 被绑在他旁边的宋二喜却明显识实务一些,拿身子去碰宋大喜,不让他说话,自己求饶道:“贵人莫听我大哥胡言,他是糊涂了,我们绝没有对贵人不敬的意思!求贵人饶了我们!” “是啊,饶了我们吧。往年我们也算兢兢业业,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主家的事啊!” 其余几个兄弟也跟着求饶。 老大看着这情形,终是闭了嘴。虽然还是不服气,但现在自家处境不妙,只能忍着。 霍景安又给了老大一脚,在他嚎叫时,撕下他的一块袖子塞到他的嘴里,顺便又给了他一拳。 其他几人见状,谁也不敢再出声了。 屋子里,左其星面对那姑娘,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目光飘忽,好半天才落到左其星身上,嗫喏着说:“ 池、池青霞。” 这名字好似已经许久没有从她口中说出,以至于显得如此生疏。 “你从哪里来?”左其星继续问她。 名叫池青霞的女子声音有些沙哑,目光转动都比常人慢些,半晌道:“燕、燕州。” “被拐来的?”左其星直接问道,这样有名有姓的女子。 池青霞看向左其星,眼中迸发出一阵希冀的光,片刻之后又熄灭了。 她木木的点了点头。 这些人,应是能救了她们的,可又有什么用呢?像她这样被卖出来的残花败柳,回家只会遭人诟病,还不如就在外面自生自灭算了。 然而,没了宋家人,她的命运如何,还是一个未知数。 左其星看出了她的顾虑。 “池青霞!”她声音突然提高叫了她的名字,让对面的女子浑身一震,忍不住抬头去看她。 左其星目光坚定的回视着她,一字一句道:“后面的事不用担心,我这里会招女工。” “招女工”三个字进入到池青霞的脑子里,终于让她平静了下来。 她听明白了,这女子,说要给她一条生路。 直到此时,池青霞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片刻之后变成嚎啕大哭。 她本是燕州富商之女,十四岁被拐来这人烟稀少的草原,这些年,她受了太多委屈。 挨饿受冻、羞辱打骂、失去尊严像牲口一样坚持到现在,终于有拨云见日的一天了。 左其星等她哭够了,才道:“你可识字?” 她点了点头。 “你若是想,可以修书一封,让我的人送到你家里去。” 池青霞摇了摇头:“不用了。” 左其星也不勉强:“不急于一时,往后想与家里联系,随时找我。” 池青霞再次摇了摇头,起身便伏跪在左其星面前,一边磕头一边说:“主子,往后青霞可以当牛做马,以报主子相救之恩!” “起来吧,”左其星话风一转,又问:“外面的年轻女子全是被拐来的?” “也不全是,”池青霞想了想道:“有三个是被家里卖过来的,还有两个,是他们抢来的,还,还为此打死过人……” 左其星皱了皱眉,在这样偏远的地区,一家子奴才竟是成了独霸一方的土皇帝,无法无天了。 “你身上的伤是谁打的?这里的所有姑娘都挨打吗?” 池青霞哆嗦着,似是很不想回忆从前的事,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一家子,谁心气不顺了,就会打人。我、我没有生孩子,所以被打得多,生了孩子的能强一些,只有,只有阿宣,没生孩子,也不挨打。” “为何?” “她最为貌美,而且,顺、顺从。” 左其星直觉有些不对劲,她回忆了一下,那十二个姑娘里面,确实有个看起来格外漂亮的,身上穿的衣服也干净,看着的确是比别的姑娘过得更好。 将池青霞安顿好,左其星便将那个名为阿宣的女子带进了屋。 第146章 这是个狠人 阿宣看起来二十左右的年纪,穿着粗布衣衫,头发梳得整齐,皮肤白皙,看外表的确没有受到虐待的痕迹。 不过左其星看她的眼睛,只觉得格外幽深,看不出情绪来。 令人没想到的是,阿宣竟是在左其星开口前率先发问:“贵人是这里的新主人?对宋家人,贵人想如何处置?” 她说话吐字清晰,也并不见畏缩恐惧之色。 左其星饶有兴味的看着她,反问道:“依你看,应如何处置?” “贵人说笑了,”阿宣扯了扯嘴角,笑容却不达眼底:“奴但凭主子处置。” 实际上,左其星虽拿了这片地的所有权,宋家人的身契却还是在文氏手里,更别说这个被拐来的女子,她怕是连个身份都没有。 可这个阿宣,一开口便是表明了立场,愿认左其星为主,是个极识时务的。 “若我说,你想如何便如何呢?” 阿宣目光灼灼:“可是当真?生死不论?” 左其星眉毛动了动,这还是个狠角色呢。 “若真如你所愿呢?” 阿宣突然“咚”的一声跪了下去,对着左其星叩首道:“若真如此,我余生愿为主子效犬马之劳!纵有千险,万死不辞!” 她说话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决绝,和快要压制不住的恨意。 左其星定定的看着她。 这个女子让她惊叹。 她能在这样艰难的环境当中周全得当,将恨意藏得如此之深,又能在遇到机会的时候敢于放手去抓,这份胆识、智谋与心性,绝非一般人可比。 左其星对她很感兴趣,这样的人,心志坚定,处事能屈能伸,在这个年代,别说是个女子,便是男子也十分难得了。 “阿宣,你先起来,同我说说你的来历如何?” 阿宣也没有犹豫,痛快的站起来点了点头道:“我名严令宣,父亲是燕州知府严经纶。” 严令宣说话平铺直叙,但只这一句,左其星就是一惊。 知府乃是正四品,已经属于真正的高官要职了,他的女儿竟然会沦落至此,简直荒谬! 她没有停,还在继续说。 “十五岁那年的上元节,闺中密友约我去看花灯,我并无防备,结果被她设计卖给了人牙子。” 左其星又是一惊,这姑娘心中怕是恨意滔天了。 什么样的闺中密友,竟如此歹毒。 严令宣似乎看出左其星的疑惑,多解释了一句道:“人牙子把我绑走时同我说,因为我挡了她的道,她是想要我的亲事,所以设计让我消失。” 这个理由离谱却在情理之中,就好像左秋月也想要她的婚事一样。 然而为了抢人婚事便毁了别人一辈子,这女子实在够歹毒的。 严令宣说到她时,眼中恨意滔天,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人牙子收了她的钱,原本说好将我卖到北边昂宿去的,但我假装生了重病,他们便中途把我卖给了宋家。 我在宋家六年,前面两年怀过两个孩子,都让我有意折腾掉了。后面取得了宋家人的信任,他们偶尔外出放羊打鱼也会带上我,我便在外面找了些寒凉的草药,给自己了绝了子嗣。” 说到这,左其星都忍不住皱眉。 这姑娘的遭遇实在太惨了,然而这绝对是个狠人。 左其星又问了关于这十二个姑娘的事。 严令宣说话有理有据,把这些姑娘分分门别类的介绍了一番。 最后特别提示了一句:“刘娘子和陈娘子,这二人已经以宋家人自居,不能掉以轻心。” 左其星点了点头,正色道:“你若想回燕州府,过些日子我回京便带上你,把你送回去。” 严令宣却是摇了摇头:“不回去了,若是方便,还请替我捎封信回去给我父亲。” 她说到这,认真的看向左其星说道:“若主子不嫌弃,以奴之能,做个管事,处理些杂事绰绰有余。” 左其星笑了,握了握她的手道:“求之不得。” 严令宣还要再跪,这一次被左其星制止了。 “以后不必如此行礼,也不必以奴自称,你若诚心跟我,我便承诺你一句,你有多大的能耐,便能坐多高的位置。” 此时的严令宣还没有意识到,左其星说的这个多高的位置,究竟能高到什么程度。 “好了,”左其星道:“现在你便是这里的管事了,外面宋家人便随你处置,死伤不论。” 这样偏远的地方,死个把人又能如何。 更何况,文氏将这一片地卖给了她,今年燕北没有羊肉鱼肉送回京里,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当真?”严令宣再次确认。 “当真。”左其星给了肯定的回复。 严令宣站起身,走到外屋拿起一把宰羊的剔骨刀,然后便走到外面院子。 此时除了那十二个年轻姑娘之外的宋家人,全部被堵了嘴绑在院中。 看到严令宣拿着刀出来,宋大喜还露出希冀的神色,似乎觉得严令宣是自己人,拿刀出来是要给他们松绑的。 严令宣直接便走到宋大喜身前,二人对视一眼,宋大喜突然发现,阿宣的表情不对劲,以前那种乖顺讨巧不再,反倒是看着恨不得撕碎了他一样。 突然间,严令宣动了,她手中那柄长长的剔骨刀一下子没入了宋大喜的下身,正中脐下三寸处,鲜血一下子便将他的裤子染红了。 宋大喜睁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严令宣,疼得五官都扭曲了,不过片刻,便冒出一头冷汗。 被堵着的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眼睛中一片血红。 严令宣微不可察的笑了一下,抬手将刀抽了出来,又转向了宋二喜。 有了老大的前车之鉴,老二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一直摇头,口中发出“唔唔”的求饶声。 他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阿宣分明是最乖巧懂事的,对他们百依百顺,从未有过反抗之心,而且知情识趣,时不时还会给他们出些赚钱的好主意。 这个拿着刀,捅了大哥又站到他面前要捅他的凶残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47章 虐杀 没有给他多想的时间,严令宣的刀已经刺入了他的身体。 同样的地方,那种痛苦与恐惧,是他此生从未体验过的。 原本站在他们身后远远看着的池青霞,突然就有了一种爽快的感觉,那种往常都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这一次,终于轮到这兄弟几个了。 这一瞬间,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让她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对着已经受伤的老大拳打脚踢。 左其星在后面看着,觉得她打得太轻,便顺脚将一根木棍往前踢了踢,正好滚在池青霞的脚边。 池青霞低头看到棍子,顺势拾起,对着宋大喜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打完了宋大喜,又去打宋老头和宋老太,直把人打得鼻青脸肿才算。 在她的带动下,又有两个姑娘冲了出来,对着宋家人就是一通撕打。其中一个,扒着老四的脑袋,直接将他的耳朵咬下来一块。 现场一片混乱。 左其星观察着严令宣所说的刘娘子和陈娘子,这二人的年岁看着比其他人大一些,约摸能有三十岁了。 果然,这二人神色惊恐的站在一旁,几次想要开口,又去看左其星所在的位置。 左其星像是不管事一样,完全不理会她们。 终于,在严令宣走到老三面前的时候,刘娘子开口喊道:“阿宣住手,你好好想想,要是宋家人都死了,我们怎么办?!我们已经是宋家的媳妇了,你想想啊!” “是啊阿宣,”陈娘子也跟着劝道:“要不你就打他们一顿出出气吧,往后的日子还是要过的啊!” 而严令宣,连头都没回。 老三已经吓尿了,裤子上一片濡湿,瞪着惊恐的眼睛将身体往后缩,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远离那把刀一样。 严令宣不为所动,干净利落的一刀刺入,仍是脐下三寸的位置。 这一刀下去,她的笑容越发明显了。 她笑看着老三,轻轻说道:“这滋味怎么样?喜欢吗?你不也经常问我喜欢吗?我和你一样喜欢啊。” 老四见到这样的场景,已经完全瘫在地上了,一夕之间,他们宋家五兄弟,从天堂掉到地狱,今天是要全都交待在这里吗? “阿宣!你别冲动!不为了别了,还有那么多孩子呢!他们死了,谁养孩子!” 陈娘子哭着冲过来,想要拉住严令宣。她口口声声说着孩子,她也的确是这些女子当中生孩子最多的,只她一人,就生了四个。 就在她的手碰到严令宣胳膊的时候,严令宣回手就是一刀,正好砍在她伸过来的那只胳膊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一下子喷了出来,触目惊心。 “啊啊啊!”陈娘子惨叫一声,手捂着自己的伤口喊道:“快,快帮我包扎一下!” 可是,这么多人当中,只有刘娘子犹豫着上前,扯了布条帮她绑上,别人都是动都没动。 严令宣还在继续。 但这一回,再没有人敢上前阻止。 她将兄弟五个全废了之后,又走向宋老头。 左其星皱了皱眉,这宋家一家子还真是烂到根子里了,从老到小,没一个好东西。 老头子挨了一刀直接昏了过去,严令宣却还没停手,她看向绑在宋老头身边的宋老太,微微眯了眯眼,抬手一刀扎在了她的嘴里。 大量鲜血顺着宋老太的嘴往外冒,不多时,她的身下便是一片水渍与血污的混合,气味令人作呕。 “老东西不是最爱骂人吗?帮你把嘴开开光,以后骂得更难听好不好?” 她说着,又往宋老太口中扎了一刀,刀抽出来,立刻就砍到宋老太的右手上,一下子那伤口便深可见骨。 “哪只手打人最疼?不是还会用针扎,我现在没有针,就扎你几刀怎么样?” 说着又是几刀下去。 宋老太只能发出呜咽声,表情痛得扭曲在一起,大滴大滴的冷汗带着眼泪,沿着沟壑遍布的老脸流了下来。 严令宣一连往宋老太口中、手上扎了十几刀才停下,又转向了绑在另一边老大的大儿子,已经十四岁的少年。 对着那还满脸青涩的小伙子,她毫不犹豫的手起刀落,又是身下同样的位置。 鲜血喷涌,这一回,整个宋家人都目眦欲裂。 “啊!”刚绑好了胳膊的陈娘子一下子跳了起来,不顾一切的跑过去想要撕扯严令宣。 那十四岁的少年,正是她的大儿子。 严令宣许是杀红了眼,回身便刺,几刀下去,陈娘子便倒在地上无法起身了。 她提着刀,目光巡视这满是血腥气的院子一圈,又眯眼看了看陈、刘两位娘子,无人再敢直视她。 此时满院子都是她的杰作,严令宣站在那欣赏了一阵。 池青霞带着那几个受尽了委屈的女子,把所有欺负她们的人又打了一顿,这让本就受了伤的宋家人伤上加伤,没多久就现出奄奄一息的样子。 几个姑娘见状停了手,要说复仇,她们恨不得扒了他们的皮,抽了他们的筋,可要是真杀人,几个姑娘还真下不去手。 严令宣就提着刀在那里等着,看所有人都发泄完了,她这才重新出现,一刀直接抹了宋大喜的脖子。 “啊啊啊!”这时能发出声的只有刘娘子,她双眼无神的瘫在陈娘子身前,看着这一院子惨状,只觉得自己已经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这不是真的,这样的人间炼狱不是真的! 可她不愿意看到的事还在继续,宋大喜很快便没了声息,之后便是宋二喜。 排队等死的感觉真是太令人绝望了。 宋家五兄弟从未想过自己有被这弱女子反杀的一天。 特别是这个阿宣,平常就属她最为温顺。 而且,他们对她还不够好吗?对比其他几个,她挨打最少,也没饿过她几顿,怎的就如此心狠手辣!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们定不会买这么个杀神回来! 或者直接把她搞残,便再没有后面这些祸患。 可此时就算后悔也晚了,他们再也没了反悔的机会。 而严令宣,若不是因为左其星还在后面等着,这一大家子人,她怕是能玩上三天三夜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第148章 休妻 天色渐暗,院子里死了九个人。 宋家兄弟五个,宋老头宋老太,大孙子和他妈陈娘子。 霍景安吩咐暗卫将尸体处理了。 此时院子当中还剩下九个孩子,全是男孩,不用说也知道,那些出生的女孩都去了哪里。 九个孩子都被吓懵了,脸上全是眼泪鼻涕,这场景对他们的冲击太大了。 严令宣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终是将刀放下,走到左其星身边。 “处理完了?”左其星问。 严令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剩下的几个孩子,明日问一下她们,看谁愿意养,若是没人养,便卖出去如何?” 当初她曾无数次想过怎么处理这些人,她想杀了宋家全家,把所有人全杀光,让宋家绝后。 但事到临头,还是对孩子下不去手。 这些女子或许有人对自己亲生的孩子无法割舍,便让她们自己选择吧。 “既然交给你处置,你便不用再问我。那些女子,你去说说,若是愿意留下来的,可以做工养活自己,若想捎信回家的,我也可以帮忙。” 严令宣行了个礼出去了,她很快便进入了下属的角色当中,出去安排那些姑娘们了。 这些人当中,刘娘子她是不准备放走了,其他人,便去留随意吧。 第二日,整个院子已经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就好像昨日那场屠杀并没有发生过一样。 严令宣已经向那十个女子介绍了主家要在这里建新庄子,她们可以留下来挣口饭吃。 九个孩子当中,有三个是已经死去的陈娘子的,并没有人要认养,还有三个女子生了四个孩子,想了想,都说要留下了。 出人意料的是刘娘子,她的两个孩子,竟然被放弃了。 她流着泪对两个孩子说:“娘没能耐,留下你们也养不活,还不如就放你们出去,说不定能寻个好人家,有个好前程。” 两个孩子哭得直抽气,一直说不想走,可以留下来帮娘干活。 刘娘子最终还是没同意。 她的心意严令宣看得明白,也极为不耻。 这是眼见着宋家人都死了,她还想着回头再嫁,留着两个孩子便是拖油瓶,怕是找不到好人家了。 但严令宣并不管那些,见所有人都做了决定,便留下那四个孩子,把陈娘子和刘娘子的五个孩子绑住手脚放到柴房。 这里太过偏僻,想找个人牙子都是极不容易的事。 左其星对严令宣十分满意,她把这些女子和孩子都处理的很妥当。 带着孩子的一个房间,没孩子的一个房间,还将每个人的姓名、年龄、能做的事都整理成册交给左其星,让她看得一目了然。 院子里的事处理完毕,左其星便带着人出去丈量土地、做规划。 按照她的想法,这个地方就要建成末世基地的那种,最外层就是铜墙铁壁,易守难攻,里面把生活区和工作区分开。 另一边湖与山中间那处,便做成训练场,用做工兵训练。 这里巨大的盐湖,就是最大的宝藏。她有制盐的法子,回头第一个就建盐场。 其它类型的工厂也要列入计划当中。 这么多人住在这里,产出必须要形成规模才行。 将整个草原地形看完,左其星开始绘制规划图。 因为照搬基地的模式,只稍做改动,所以并不费劲。 等图画完时,岳青也带着大部队赶到了。 几千个灾民,浩浩荡荡的一眼望不到头。 前面车队和护卫开道,百人一个方队,看得出极为规整有序。 到了地方,一片空旷的草原上,三千个灾民,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有些灾民看着这样的场景,心中已经有些绝望了。 他们想过北面劳作的环境艰难,但完全没想到过,这里竟是什么也没有啊! 岳青面无表情,抬起胳膊压了压,让队伍原地休整。 灾民们席地而坐,想到这一路上他们每日都能按时领到粥食,生病的人也能得到及时救治,这才让大部分人安然走到这里,他们的心定了定,倒也没有人跳出来闹事。 这一路上,凡是闹事的全被赶出了队伍,无一例外,已经不再有人敢于出头了。 当大部队停好之后,岳青骑上马,奔着不远处庄子的方向跑去。 左其星与霍景安带着人已经等在庄子门口。 岳青看到左其星,远远勒住缰绳跳下马,疾行两步走到近前,双手抱拳:“主子,幸不辱命!人已经按计划全部带到!” “辛苦了,”左其星道:“这里的建设往后就由你负责,有问题往京里去信。” “是!” 不多时,左其星带着人与马车到了灾民们聚集的区域。 岳青将大队长与营长找出来开会。 一行三十几人走到马车另一边。 岳青介绍道:“这便是我们的主子,也就是雇佣你们的人。” 三十个大队长都是灾民出身,万万没想到主事的竟是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左其星目光环视了一下大队长们,当下便把他们心里那点轻视的心思看透了。 她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有谁对我这个主家有意见的,现在就站出来。” 三十人面面相觑,没有人出列。 左其星冷着脸,声音像淬了冰:“没有人?” 她看着那些队长,停顿了一会儿,气氛令人莫名紧张。 大队长们一个个放轻了呼吸,只觉得左其星目光所到之处,压迫感十足。 万万没想到,一个如此年轻的妇人,竟有这样的威慑力。 当下,三十几人收起心中依照左其星外貌产生的印象,连站姿都端正了许多。 “即如此,我便开始布置你们在这里的任务,”左其星从浸月手中取过一本册子,递给岳青道:“这是管理制度,从现在起,这片地界便更名叫做燕北镇,这里的所有人,都需要遵循这套规章制度,奖惩措施也都白纸黑字写着。 回去之后,你们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你们各自队里人熟悉这本册子当中的内容,有异议的,便逐出队伍,选择留下来的,就必须按规行事。”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你们也是一样。” 第149章 安国公的怒火 大队长们纷纷附和,不敢有任何异议。 开什么玩笑,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被驱逐出去,他们还有什么活路! 左其星很满意他们态度的转变,以及如此积极配合的姿态。 接下来,便将燕北镇的规划图取出,给岳青看了看,又交给随她而来的衣长河。 “岳青是这里的总负责,这位衣长河衣先生,是建造负责人,往后建造方面的事,便由他来管。 生产所需基础工具和第一批材料我都带来了,就在马车里。人员调配岳青做主便好,至于如何以工代赈的方案,册子里面都有。” 岳青大略翻了翻册子,即便对左其星已经有所了解,还是忍不住赞叹她思维的缜密。 对于管理这些人工,左其星采用的是工分制,也就是,把不同工种每日的劳动兑换成工分,多劳多得。 之后让他们使用工分兑换吃食、衣物、日常用品、乃至房屋。 燕北镇建成后,争取让所有人家能用工分换出房子,那往后便多半是落户在这里,轻易不会迁走了。 到那时,便取消工分,直接用银子结算,正式开始货币流动。 所以,说是雇佣灾民来建庄子,实际上,这些人往后十有八九会成为燕北镇的第一批居民。 建设城镇只是第一步,实际上,与之同步的还有做盐场、开设纺织局、进山寻矿打猎等,整个流程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岳青大为震惊,对左其星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突然就有种自己走了大运,跟对了主子的感觉。 随后,严令宣带着九个女子单独组成一小队,加入到灾民当中,刘娘子被单独分出来交给岳青,这一行人就算是正式参与到劳作当中。 左其星与霍景安又待了两天,见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便要动身离开了。 走之前,左其星将岳青叫到眼前,吩咐道:“趁如今季节正好,先把住房建好,冬天也好有地方过冬。” “是,”岳青道:“衣先生大才,他已经提出这里天寒,每栋房屋都要盘上火炕,做饭取暖两不误。” “嗯,便按照他的法子来,”左其星想了想:“待我回京之后,后续资源会分批送过来,若有急需,便给我去信。” “主子尽管放心就是!” “严令宣是个可用之才,可用来分担内务。” “是。” 岳青明白,左其星这是在说严令宣可用,也是在说人才不拘男女。 随后左其星又见了严令宣一面,拿了她写给父亲的家书。 在这十位女子当中,愿意给家里带信的,暂时只有严令宣一人。 有三个已经不知道自己家在哪,还有几个被家里卖过来的,最后只有池青霞一人还在犹豫,她担忧给家里带来麻烦,也担忧家里姐妹们的名节,是否会因为她影响别人的婚配。 再加上燕北镇正热火朝天的建设着,她突然生出些对未来的期望,或许,她可以在这里找到最适合她的位置。 至于宋家那五个孩子,则是直接被岳青圈禁了起来,放到木工那里干刨花的活去了。也算是变相的卖给了岳青。 左其星留下口信,这几个孩子和那个刘娘子管严一些,想跑想搞事,就直接处理了吧。 最后将几架马车上的东西留下来,又格外多放了许多粮食出来,这才带着空了的马车回京。 此时的上京城里,安国公正一片愁云惨淡的坐在书房中,只因近日京中流言四起,好些人传得有鼻子有眼,说看到安国公府的霍美玉进了五皇子府,好半晌都没出来,定是与五皇子有私情了。 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作为这国公府的一家之主,他三令五申的同文氏说、同霍美玉说,不能和五皇子有所牵扯,这件事简直说破了嘴。 可是她们呢?还是我行我素,丝毫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特别是文氏,鼠目寸光,还在做皇子丈母娘的美梦呢,那个头脑简单的玩意儿,心里想点什么简直一目了然! 还不就是想着胡贵妃与五皇子最得圣宠,想着此番能沾上五皇子,指不定将来就一飞冲天呢。 简直白日做梦! 安国公气得脑袋发晕,一口口灌着凉茶也无法熄灭心中的火气。 偏偏就在这时候,文氏火急火燎的来了。 她急匆匆跑进门,见到安国公立刻叫道:“老爷!外面有人造谣诋毁玉儿的名声!” 文氏也是听到了外面对霍美玉的传言,毕竟府里有朱嬷嬷这种宣传型人才,对外面的消息传播及时得很。 她一听便着急了,玉儿同五皇子若真有情谊,也只能是心照不宣的情谊。 若是因着被人传出这样的名声才进了皇子府,无异于伤敌八百,自损一千,那是绝对讨不了好的! 五皇子府要进,但绝对不是这么个进法! 听到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她这才急了,想要同安国公商议一下对策。 可她万万没想到,一句话问出去,等待她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文氏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这是她入府以来见到安国公发火最厉害的一次,已经算得上暴怒,那双看着她的眼睛,似是要冒出火来。 文氏不可思议的捂着被打的脸,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蠢妇!”安国公气得口不择言,回手又是一个耳光,把文氏打得倒退几步,撞倒了身后的屏风。 “猪头狗脑的东西,简直鼠目寸光、愚不可及!睁大你的一双狗眼,也只能看到脚边三寸之地!” 夫妻一场,安国公虽时常对文氏有所不满,却从未用如此恶毒的话语羞辱过文氏,一番话下来,直骂的文氏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老、老爷,何至于此!”文氏捂着脸,心中充满了恐慌。 那种恐慌覆盖了来时对霍美玉的担忧,让她的脸色煞白。她甚至在安国公脸上看到了恨意,似乎下一刻,就能上来掐死她的恨意。 文氏被吓得又退了两步,被倒在地上的屏风绊倒,整个人跌坐在地,惶恐万分。 第150章 休了 安国公看着她倒在地上的狼狈样子,心中满是心累与后悔。 怪道人都说,一代无好妻,代代无好子。 如果能回到从前,安国公恨不得掐死那个把文氏扶正的自己。 看着地上的文氏,安国公竟是又向前两步,抬脚踹向她的胸口,直踹得文氏惨叫着翻倒半圈,趴在地上无法起身。 安国公犹不解气,一撩袍子,转身到桌案前,提笔就写,开头便是“休书”二字。 文氏在地上缓了半晌,好不容易爬起来,就见安国公在写休书。 这对文氏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震得她心口发麻。 安国公竟是要休妻!她在这个年纪被休弃,又能有什么活路! 她的娘家只是五品小官,连上门讨说法的资格都没有。 安国公如此做法,简直要了她的老命! “老爷!老爷你不能如此啊!”文氏不管不顾的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抓住了安国公写字的胳膊:“老爷不可啊!你我二十年夫妻,何至于此啊!” 安国公见她扑上来,便去推她,文氏巴得极紧,一时竟没挣开。 “无知蠢妇!”安国公骂道:“我曾多少次与你说过,国公府如今不宜站队,离皇子远着些,你竟是当我的话是放屁!” “不,不,没有啊,妾没有啊!妾为霍家开枝散叶,生儿育女,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爷你不能休我,不能如此对我!” “你放屁!”安国公破口大骂:“狗屁的功劳苦劳!难怪去年来为玉儿相看的人家一个都没成,你竟是早早便存了这样的心思!今日你说什么也没用,我定是要休了你的!” 文氏哭得如同一个疯婆子,她的确是存了攀高枝的心思,她的女儿,才貌双全,被誉为京城双姝之一,哪里配不上一个皇子了。 她知道不能火上浇油,反驳安国公的话,但她也无法理解安国公为何会如此动怒。 与皇家结亲有何不妥?就算退一万步讲,五皇子最后无法继承大统,那也是皇族血脉,天皇贵胄,如何就结不得亲了! 安国公看着她的表情便知她心中所想,一时只觉得心塞又无奈。 同她说朝廷之中皇子夺嫡,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之地,她根本就听不懂。 如今玉儿若是进了五皇子的府中,他即便什么事也不做,所有人连同皇上都会把他归于五皇子一党,即便他什么事都不做,所有有关于他的那些朝中盘根错节的关系,那些他的人脉资源,五皇子便可随意取用。 从此之后,所有主动权全都掌握在五皇子手中。 像这样的事,就算霍美玉能得个正妃,他都是不乐意的,更何况,此情此景,眼瞅着霍美玉只能进门做个侧妃了。 真是面子里子全没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越想越气,安国公一把甩开文氏,又冲着她的心口踹了两脚,直踹得文氏倒在地上无法动弹,他也不去扶,反身回到案前,重新取了一张纸,再次写下“休书”二字。 这一次,安国公一气呵成的将休书写完,又取出印章盖上,随后看着那盖了印的休书,竟是有种一块大石落了地的感觉。 到这时,书房里的动静早已经传到了府中别处。 霍美玉的事虽在府中传遍了,却没人敢舞到正主面前找不自在,所以她竟是没有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听说母亲会被休,霍美玉差点惊得跳起来,她慌忙起身,换了衣服便赶到前院书房外。 听到书房里面的动静,霍美玉顾不上许多,便冲过去拍门。 守在门口的霍远劝道:“小姐,国公爷正在气头上,不如等他消消气再来?” 霍美玉哪里听得进那些,门拍得更加用力,见里面没反应,便直接推开门往里闯。 霍远一个家仆,不敢伸手去拦小姐,便让她径直冲了进去。 进了门的霍美玉,看到的场景便是,母亲虚弱的倒在地上,父亲身前正放着写好的休书。 “父亲!父亲不可啊!”霍美玉急走几步,直接走到案桌前,伸手就想去拿那份休书,却被安国公转身躲开。 安国公看着这个平日里他最为宠爱的女儿,他唯一的女儿,心中却是渐渐发冷。 她自门外冲进来,看到自己母亲倒在地上,没有去过问一句母亲如何了,反而是第一时间越过母亲来抢这份休书! 这是何等凉薄心性! 她的那点心思倒也好猜。 如今她与五皇子有了私情,心中正做着成为五皇子妃的美梦,自然不容此事有失。 若是她的母亲被休,那便是人生的污点,皇家哪里肯要一个母亲被休的皇子妃! 所以归根结底,霍美玉能冲进来,还是为了她自己! 此刻的安国公只觉得可笑,他往常一直觉得霍美玉是个小女儿心性,固有些才名,却是单纯天真了些。 可是最后他才发现,单纯天真的人竟是他自己。 他这个女儿,可是主意大得很呢! 今日她能如此无视自己的母亲,他日谁又知道会不会如此对待他这个父亲! “别白费工夫了,”安国公一改平常对待女儿温和慈爱的模样,声音冷淡的说道:“今日无论休不休文氏,你都无法以正妃身份入五皇子府。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你也只能得个侧妃的位置,便是到顶了。” “什、什么?”霍美玉似是没听明白,呆愣当场,半天没有反应。 “父、父亲……您说什么?” 安国公解气一般重复道:“我说,你想做五皇子正妃,是不可能的,你只能过去做妾。” 霍美玉不可思议的看着父亲,无法相信这样冰冷的话语是出自父亲之口。 她踉跄的后退两步,蓦地捂住心口,艰涩开口道:“为、为何?” 安国公冷笑一声,说出来的话冷到没有一丝温度。 “你问我为何?呵,那自然是因为,五皇子从始至终都只想把你收做侧妃啊。” “不可能!”霍美玉摇着头否认,也不知是说给安国公听的,还是说出来安慰自己的。 第151章 夜探香闺 在霍美玉心目中,五皇子君子端方,身为一国皇子,又怎会欺骗自己的感情,岂会有意欺瞒于她。 他若是对她无意,又何故对她、对她做出那些事…… 不过片刻,霍美玉便回过神来,看向安国公,语气肯定的说道:“不会的,不会的,父亲,您定是误会了什么。五皇子,五皇子他说过,要回去为我们请旨赐婚的!” “他说的你就信?”安国公冷淡的看着她,道:“我是你父亲,我说的你都不信,他说的你却全信了?可笑!” 霍美玉摇着头,眸子当中满是不可置信。 “我,我要去问问他!” 她说着,便想转身往外走。 安国公在她身后冷哼一声:“我劝你现在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霍美玉不明所以的看向安国公,只觉得今日的父亲与往常全不一样,冰冷又无情,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她都不认识了。 安国公继续用冷冰冰的语气说道:“如今外面全是在说你私下进出五皇子府的事,你说,若是五皇子有意聘你为正妃,可会容许这种言论传得满大街都是?” 可若只是个侧妃就不一样了。 特别是这个侧妃出身太高的情况下,这种舆论正好可以降一降她的身价,让她更“配得上”这侧妃之位。 霍美玉脸上的血色就像是瞬间被抽干了一般,面白如纸。 此前,她从未想过,自己国公之女,会做不上正妻。 可若是将结果代入,将那个她不愿意面对的结果代入,一切就变得合理起来。 五皇子他,只口头说心悦于她,还未有婚约便对她做亲昵之事,让她直接去五皇子府中找人,便是为了今天的流言吗? 只一刹那之间,从前的柔情蜜意似乎都浸了毒,变得腻中带苦。 “不可能,不会的……”霍美玉摇着头,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他一定是心悦于我,却没有说服皇上下旨,这才出此下策的!一定是这样的……” 霍美玉喃喃自语,无法面对现实,却已经在心中为别人找了一百个借口。 “不可能的!”霍美玉大喊一声,转身哭着跑了出去。 安国公立在原地,苦笑一声,只觉得自己是自食恶果。 地上的文氏已经醒来,伏在那里嘤嘤哭泣着。 安国公口中说出来的话是如此冰冷无情:“你今日便回去,将中馈整理清楚,交给霍远吧。三日之后,我便送你回文府去。” “不不不!不要!”文氏几乎要哭死过去,爬过去抓住安国公的袍角不肯松手。 “不要啊老爷,您就发发善心,饶了我这回吧!不要送我走!” 回应她的只有无情的一脚和一个决绝的背影。 文氏如丧考妣,失了魂一样的倒在地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却说霍美玉,哭着跑回珍珑院,进门便将头埋在床榻的引枕中,放声痛哭。 如今的结果同她心中所想,差距太大,令人无法接受。 五皇子人中龙凤,绝对不是诓她之人!可如今的形势,她十有八九是要进府做侧妃的。 一想到她如果真同沈重阳一同进了五皇子府,被她死死压在头上,她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霍美玉哭得正伤心之际,红丹悄悄走了进来,给她带来一张纸条。 纸条上,五皇子劲瘦有力的字迹写道:“今日亥时,等我。” 似是知道霍美玉如今出门不易,五皇子贴心的没有约她出去,只说夜里等他,难道,五皇子竟是要夜闯香闺不成? 这样可怕的想法一出,霍美玉连哭都忘了。 她坐下来仔细沉淀了一番,反复斟酌着要如何对待五皇子才好。 最后无奈的发现,如今她是没有选择的。 等待她的只有一条路:给五皇子做侧妃。 若是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那么,得罪五皇子便不是明智之举。 如果她注定没有正妃之位,那她至少也要担个宠妃之名。地位与宠爱,她不能一个都没有! 想到这里,霍美玉渐渐冷静下来。 她擦了泪痕,平复心情,让红丹重新给她梳妆,不多时,便恢复到从前貌美恬静的样子。 亥时中,整个国公府都已经陷入沉睡之中时,五皇子翻墙而入! 霍美玉梳妆整齐,怀着忐忑的心情坐在房间内。 蜡烛燃到一半时,一个黑影推开门,闪身进了屋。 “五……” 霍美玉倏地站起身,刚要叫人,却被五皇子制止了。 “嘘……”五皇子轻轻挡住了她想要说话的唇,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 “玉儿,我好想你。” 霍美玉此时已经化作一汪春水。 她感动的看向五皇子,这样仪表堂堂的皇子,竟然为了她,甘愿半夜翻墙,做那宵小之事。 这一瞬间,她从心里相信,五皇子是对她有情的。 这么想着,她委屈的心情一下子便忍不住了,眼泪顺着面庞一滴滴滑落。 同样是哭,这一会儿比起白日来,却是哭得梨花带雨,令人心生怜惜。 “玉儿,”五皇子轻柔的为她擦泪,语气中全是满满的歉意:“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因着母妃心中已有正妃人选,我与她据理力争,已经有过数次争吵。 此事被父皇知道了,母妃担心我担个忤逆不孝的骂名,便同父皇说,我是有意聘你为侧妃。 父皇不允,认为只给一个侧妃之位是辱没了国公府,而母妃又早已对父皇提了正妃的事,我,我实在没有办法,又实在太想娶你过门,这才出此下策,都是我没用,是我做不了主,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别这么说,”霍美玉流着泪去捂他的嘴:“我明白,我能理解你的苦衷。” 她是如此善解人意,口中话虽这么说,眼里的泪水却没有忍住,赚足了五皇子的怜爱。 五皇子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吻上她的泪痕,激动的应承道:“玉儿,我心悦你,只心悦你一人,若是,若是有那么一天,我定要补偿你今日所受的委屈。” 霍美玉心中一震,若是有那么一天,若是五皇子有登基为帝的一天,他会怎么补偿她?以她的身份,以她的宠爱,也不是没有母仪天下的可能。 这历代皇室,以妃为后的事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为何就不能多她一个! 第152章 认贼做女 左其星一行人回京的所经过的第一座城便是燕州。 燕州府的府衙就设在这里,知府便是严令宣的父亲严经纶。 燕州地处燕山以南,与左其星的燕北镇只隔了一片绵延的燕山山脉。 只是这样一片山脉,便隔开了严家父女六年时光,让一个才华横溢的官家女子生生受了六年生不如死的凌辱,着实可叹。 左其星轻车简从,只带了霍景安、拙石与两名暗卫进城,她没有第一时间去府衙寻人,先在街上逛了逛。 这座城池中的建筑极为简洁,没有过多繁杂装饰,与它的位置一样朴实无华。 城中街道热闹繁荣,各色店铺齐全,主街尤以酒家居多。 街上随处可以听到小贩的各种叫卖声,行人多是被阳光晒着的健康肤色,衣着朴素却整齐,极少见面黄肌瘦之人,可见这一方官员定不是鱼肉百姓之辈。 左其星走得很慢,认真看着四周的店铺,偶有感兴趣的便走进去看一看。 遇到需要的东西,便买下来装到马车上。 一条街逛完,买回来的东西都快装满一辆马车了。 拐过这一条最为繁华的主街,到下一条街道时,两边的店铺就变为比较实用的类别。 基本都是布店、粮店、油坊之类与民生相关的店铺。 左其星径直走进一家粮店,看着店里出售的粮食,大米、面粉、豆类都有,品种还挺齐全。 “掌柜的,面粉怎么卖?” “八文钱一斤。”掌柜的乐呵呵的回道,看左其星衣着鲜亮,又补充了一句:“若是长期大量供应,可以给您算七文钱。” 左其星看了看这面粉,微微发黄,质地也比京里吃的粗糙些,也不知口味如何。 “那,便先来三百斤吧。” “好嘞!”掌柜的眼睛一亮,笑容更深了几分,没想到这便来了个大主雇。 “贵人您稍等,小的这便让伙计进库房去搬!” 他说着,便指挥着小伙计去后院搬面粉。 两个小伙计麻利的答应,小跑着去了。 掌柜的笑的真诚,道:“好叫贵人知道,小的店里的面粉,都是今年的新粉,放个两年都不成问题!” “今年的新粉?”左其星饶有兴趣的问:“本地的麦子?” “自然!”掌柜的笑道:“要是外地来的,也不会是这个价了。” 燕州虽说在燕山以南,冬季气温也是极低的,这里今年成熟的小麦,那自然是冬小麦的种。 “掌柜的可有这种小麦的种子?我倒想在自家庄子里种上一些。” “有的!”老板笑道:“倒是不太多,每年留种也就那些。” “都卖给我如何?”左其星问。 “这……”老板有些犹豫,麦种若是卖掉,下一年他们地里种什么啊。 左其星看出他的犹豫,道:“掌柜的可以出价高些。” 掌柜的一听这话,立马就答应了:“行!” 这种子虽是自家留的,但若是价钱合适,回头再出去收些便是,这么一进一出,还能赚一笔银子。 霍景安在左其星身后看着她买粮买种,明白她的心思,她这是想让燕北镇也种上这种冬小麦。 等从粮店出来,霍景安道:“出海的船快回来了,我先前让他们出去多留意可以在极寒之地种植的作物,料想能带回来几样。” 船出海时还是去年,左其星挑眉,笑道:“这么有先见之明?” “这不是想着,若是有,给莫家军送去一些,让他们在北境也好过些。” 说到这,今年的冬天也不知朝廷会如何对待北境的驻军,前面几年都是一年比一年给得少,等着他们坚持不住裁军呢。 要霍景安说,前几年对昂宿的大战打得就是太好了,让朝廷没了顾忌,若要他说,便是要打得轻些,让他们还有时不时来犯之力,又别留太多,以寇养兵,朝廷便不敢如此拿捏他们。 二人正讨论着,左其星不经意间听到人群中有人在议论知府。 她寻着声音走过去,就见一群大娘巷子口的磨盘处唠嗑。 【你们听说了吗?钱知州要调任榆州知府了!】 【听说了,说还是咱们严知府一力促成的。】 【可不是,自从那年严知府的千金丢了,钱家女儿就日日陪着严夫人,说是替好友尽孝,那个用心哟,后来可不就收做干女儿了。】 【何止啊,亲生的丢了,连婚事都落到了干女儿头上,活脱脱是当做亲生的在养啊。】 【啧啧,钱知州是养了个好女儿啊。】 【还记得当初钱仪出嫁时那个风光啊,咱可是第一次见到什么叫十里红妆,一眼望不到头。】 【可不是,两家陪送,能少了吗?】 …… 左其星站在后面听了半天,提炼出一些有效信息,总结来看,严令宣的父母,竟是将那个害她之人认做干亲了! 而且还又给张罗婚事,又是送嫁妆的,连人家父亲的前程都给考虑到了…… 这一瞬间,左其星只庆幸严令宣没有跟来,不然看到这样的场景,父母把仇人认做女儿,还不得活活气死过去。 连她一个外人,听着这样的议论,都已经心理不适了。 若是代入她自己,这钱家人,一个也别想活。 等确定这里没更多有用的信息的时候,一行人才继续向前。 霍景安皱着眉头,显然是在心中愤愤不平。 “不如我们……”霍景安紧了紧拳头,对钱家蠢蠢欲动。 左其星摇了摇头道:“把信送到即可,剩下的交给严经纶自己来办,若是他不行再说。” “就是想想就气不过。” 左其星看了看他,倾身到他耳边道:“严令宣在燕北也挺不易的,我们这次便帮她把属于她的东西拿走吧。报仇的事,先问问她的意见,我觉得她定是想要自己来的。” 换位思考,若这是她的仇人,别人帮她处理了,怎么能有她自己处理来得爽。 不过严令宣如今是她的人,那么这钱家,从现在起,便不能让他们快活了。 不是发家致富升职了?今日便叫他们一无所有。 她倒要看看,一无所有的钱家,会是个什么样子! 第153章 真相 一行人在城中最大的客栈住下。 到了半夜,两口子轻车熟路的从客栈翻窗出来,悄无声息的溶于夜色之中。 钱仪在严令宣失踪两年后嫁给了燕南盐运司运同长子汪集斌。 汪家便是二人的第一站。 汪家之所以如此被惦记,也是因为汪集斌的父亲汪德厚,时任燕南盐运司运。论官位,他只是从四品,但在燕州府,他怕是连知府都要礼让三分的人。 众所周知,凡是和盐搭上边的,银钱都少不了,这是个不可多得的肥差。 汪家从外表看并不显山露水,规规矩矩的宅子,一副清官做派。 内里却并非如此。 主子们的吃穿用度,没一处不精。 钱仪也因着知府义女的身份、丰厚的嫁妆,在汪家颇有地位。 但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对于洗劫这件事,二人有着丰富的经验。 不说曾经的星罗会,便是比起京城胡府,这汪府的守卫也是形同虚设,对左其星来说,有和没有一个样。 左其星看不出哪些是严令宣的嫁妆,便先是全府搜了一遍。 这一搜不要紧,汪府中的富庶程度,出人意料,甚至比忠肃侯胡府还要富! 成箱的黄金堆在一个破旧的府库中,竟是都没有修个地窑存放,难不成是觉得天高皇帝远的,没人管得着他? 盐运司的差事还真是富得流油,汪这是贪了多少! 罢了,那便勉为其难,替天行道一回吧。 二人轻车熟路,悄无声息之间,把汪府搜刮一空。 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只要搬空了,那这里面就必然会有严令宣的嫁妆! 这汪府中,但凡是能搬得动的东西,全被扫空。 除了金银玉器,还有衣食住行种种,掘地三尺,说的就是他俩的做派。 收完了汪府,自然也不能冷落了钱府。 钱府虽没有汪府富裕,但也不遑多让。燕州有知府镇着,他们还能攒下如此丰富的家底,可见钱宏胜此人手段高超。 收获满满的一晚上过去,第二日的钱家与汪家彻底乱了。 钱、汪两家,可以说是燕州城除了知府之外,最有权势的两家。 一夜之间两家同时被搬空,引起的震动简直山呼海啸一般。 燕州城第一时间被封城了,来往人员车辆都要经过盘查,城中所有兵卒官吏全数出动,将每一个可能藏匿财物的地方都搜了个遍,可他们注定一无所获。 左其星第二日差人去严府送了拜帖,贴上写着有关于严令宣的事情相商,请到如归客栈一叙。 谁知约定的时辰还没到,严经纶便匆匆赶来。 他一个人坐在客栈一楼的一张空桌前,要了一壶茶,慢慢的喝着。 左其星出来,在二楼观察了他一会儿。 严经纶独自一人进了客栈,带来的两个护卫等在客栈外面。 他看起来年近四十,衣着并不显华贵,面上带着一丝化不去的愁容,即便只有一个人,那眉头也是拧在一起,不见放松。 喝茶的间隙,会时不时望一眼大门方向,目光中带着点希冀。 左其星与霍景安二人缓步下楼,径直坐在了严经纶对面的空位上。 严经纶抬头看向二人,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问起女儿的事,又怕失望,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左其星也没说话,把严令宣的家信取出来,推到他的面前。 看着信封上那熟悉又带着点陌生的字迹,严经纶的手微微颤抖。 只信封上的一行字,他便能看出很多东西了。 女儿留在家中的东西他们日日都看,字迹娟秀又极具风骨,多年前他曾以此为傲,觉得自己养了个不得了的女儿。 可是今日再看这字,很明显这些年是没有再练过了,微微凌乱中带着攻击性,严经纶一下子就被冲击到了。 这些年,他的女儿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深深呼吸几口,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这才拆开了那封信。 严令宣在信中平铺直叙的讲了她这几年的经历,说的尽量轻描淡写,但已经足够严经纶窒息。 后面又写到她是如何被钱仪骗出去看花灯,然后被她联合人伢子强行绑了卖出去。 严经纶看到这里时,突然双目圆睁、面色大变,片刻之后,一拳狠狠砸面自己的心口。 他是万万没想到,害自己女儿的竟然是钱仪! 如此恶狼潜伏在身边,他竟还能将她认作干亲! 若是此事被女儿知道,他不敢想象女儿会有多么伤心、愤怒、委屈以及失望。 他真该死,身为一州知府,查不出女儿去处便罢了,竟还能让仇人放在身边,占了女儿原本的位置! 想想这些年,钱仪几乎继承了女儿的一切,宠爱、钱财、声望,就连姻缘,都被她拿走了。 再看看女儿在信中说的缘由,钱仪本就是因着要抢她的姻缘才对她出手,严经纶就恨不得打死识人不清的自己。 他的面色越来越白,然后猛的一口血吐了出来。 吐血的刹那,严经纶把手中信纸抬高,好别让血渍污了信纸。 左其星夫妻二人见他如此,也没动作,只静静等着他平复心绪。 好半晌,严经纶从悲伤中挣脱出来,强撑着把信看完。 在信的最后一段,严令宣说了她是如何受左其星帮助解脱出来,又说事情既然发生,那便是她命中有此一劫,但是,祸兮,福之所倚,经此一劫,她的心境也发生了变化,从一个困于闺阁的身份中走出来,也想在外面闯荡一番,让父亲母亲不必担忧。 末了留了地址,说如果父母担心,可派人来送信,待女儿在外面站稳脚跟,有能力时便回家看看。 严经纶看完信,老泪纵横,哽咽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到这时,左其星才终于开口了。 “你那干女儿,是怎么回事?” 严经纶抬头,哀戚的看向夫妻二人,开口道:“那年宣儿被掳走,我带人赶到时,只看到躺在血泊中的钱仪,她说看着贼人对宣儿动手,她上前帮忙,结果没能把人救下,反倒是自己险些因此丧命。” 第154章 掘地三尺 说到这,严经纶心痛万分,又平复了一阵,才继续道:“钱仪受伤极重,再加上她是宣儿最好的朋友,我对她的话完全没有怀疑,派出大批人马沿着她提供的路线追查,但一无所获。 宣儿的母亲,也因宣儿的事伤心过度病倒了,那钱仪伤势刚有起色,便强撑着日日上门,对宣儿母亲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我们……”严经纶面露苦涩:“我们一直以为,钱仪为了宣儿的事在自责,也想替宣儿尽一份心,加之宣儿失踪前与她关系最好,料想也是不希望她太难过的,我们便对她多有照拂。可谁曾想……” 从前一叶障目,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如今看了女儿的信,诸多疑点便浮上心头。 比如说,当初她信誓旦旦指着城南方向,说匪徒劫持宣儿向那个方向逃窜,结果他们出动大批人马,追击良久,什么线索也没有找到。 又比如说,当初劫匪既然要掳走年轻女子,为什么要伤她,直接全掳走不就好了,费力去把她砍死还是一条人命,还不如一起卖了合适。 再比如说,当初那个被支走的丫鬟,她给出来的信息是,钱小姐相中了兔子花灯,让她出来买。 还比如说,那个汪集斌,怎么糊里糊涂最后就同她结了亲,若是没有她在背后使力,怎么会这么巧。 …… 事情一旦被怀疑,那往回去推,疑点就一个一个的显现。 严经纶回忆良久,面上的神色越来越愤怒,没想到他堂堂四品知府,竟被一个小姑娘骗得团团转,让害了他女儿的凶手享受了原本属于他女儿的一切,他可真该死。 愤怒之后,他看向左其星,深吸一口气,道:“你们,可有我女儿的信物?” 左其星点了点头,取出严令宣给她的一根头绳递过去。 严经纶看到这根头绳,眼眶瞬间红了。 这是宣儿的母亲亲手为她编的头绳,在她十五岁生辰那天为她绑上的。 看着十分平常的一根头绳,若是一般人,是绝对想不到用这条头绳来当做信物的。 所以是了,没错了,这就是她女儿的消息。 确定了这个消息之后,严经纶立刻将门口的一个侍卫招进来。 “严青,笔墨!” 那侍卫很快为他准备上纸笔。 严经纶提笔挥毫,给他的上峰写了一封信。 关于举荐钱宏胜的事情,是他识人不清,此事不宜继续推进。 写完之后,他当着左其星夫妻俩的面封了信,让严青亲自跑一趟,以最快速度把信送到。 严青走后,严经纶站起身来,朝着左其星深深施了一礼。 “严某多谢夫人救命之恩,此事定然铭记于心,往后若有任何能用到严某的地方,某必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左其星抬手做了个虚扶的动作:“严知府何需如此多礼,令爱心志坚定,将来定非池中之物,严知府放宽心才好。” “待严某处理些家事,便要北上看望女儿,届时还需叨扰一二。” “好说,”左其星立刻答应下来,在她来之前,便已经有猜测,若是真心疼爱女儿的父母,定然会去燕北看一看的。 左其星便借着严经纶写信的纸笔,给岳青写了一封信,然后交给严经纶。 “严知府,可以带着这封信去找燕北镇的管事岳青,他会带您去见您女儿。” “多谢!”严经纶又施一礼,对于左其星二人出门在外,为何主要说话的都是这位夫人,他是只字没提,也没露出任何不解之色。 等严经纶离开,霍景安才开口道:“那钱仪,小小年纪,心性却是毒辣。” “呵,有些人的毒,大概是胎里带的。” 一语双关,骂了钱仪也不忘调侃他一下。 霍景安却是凑过来,笑道:“即便是胎里带的毒,也是怕媳妇的,上个月竟是都没有发作,是不是已经好了。” “想得美,回头放点血出来,看看能不能毒倒一头牛。” 说起这个,左其星突然眼睛一亮:“趁毒还没解完,放些出来也好,回头找到给你下毒之人,咱们喂给他看看效果。” “好!”霍景安答应的极为痛快:“娘子说的都对,回京便多放些出来。” “倒也不必如此,”左其星白他一眼:“一次少放点,少量多次。” “都听娘子的。”霍景安从善如流,一副唯娘子马首是瞻的样子。 左其星又白了他一眼,怎么越来越没个正形,当初一身漂亮轻功跃到她身前的英武身形越来越模糊了,让左其星有种想给他找点麻烦事的冲动。 解决完严令宣的事,二人还是没有走。 钱、汪两家的地契房契也被他们拿在手里,这些东西不能过户,但可以看到他们都经营着哪些铺子。 令人惊讶的是,燕州最大的钱庄,竟然是汪家的产业。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绸缎庄、首饰铺、书斋等,产业极多。 而钱家,则是经营着城中最大的粮店,还有些饭庄、马场之类的。 到入夜后,打劫二人组再次出动,直奔汪家的钱庄而去,将钱庄里面的现银洗劫一空,然后就是逐家走访,把钱、汪两家所有店铺中能搬走的东西全部搬空,一点不留。 等这些事情全做完,天都快亮了。 第二日,解决了所有事的两个人,坐上马车,重新踏上了回京城的路。 左其星好奇后续,要留下一人看看严经纶的动作。 本想留个暗卫下来,谁知拙石竟是自告奋勇要留下,原因说来可笑,只因这燕州城好吃的地方太多,他舍不得走,还想再品尝几日。 于是吃货被无情抛弃,剩下的人走到城门处,便被守城兵挡了下来。 近日燕州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全城戒严,都知道是汪、钱两府失窃了,却没有人知道他们丢了什么。 只不过,今天一早,巡城的兵卒更加忙碌了,说是连几家店铺都被搬空了。 真是匪夷所思,令人不敢置信。 街头巷尾,许多人都在议论此事,这种说出来都没人信的离奇案件,到最后,人们给出的总结,只有四个字:别有内情。 第155章 回京 左其星一行人被拦住之后,守城兵例行检查。 霍景安将自己的身份印信从窗户递出去,让兵卒看清楚。 上面是安国公府的标识,通关文牒上也有写明身份。 但这里不是京城,燕州地处北方,兵卒对于国公府的公子并不买账,仍是要求查看马车。 只不过态度缓和了几分。 霍景安十分配合的下了车,带着左其星走远一些,让兵卒将四辆马车全部检查了个遍。 这里面装的全是买来的东西,粮食、蔬菜、布料、日用品之类,大批的货物都是有购买记录的,守城兵也挑不出不对,最后只得放行。 等人出了城,左其星便吩咐下去,几个暗卫带着物资重新回到燕北,将东西送给岳青。 特别是那一批冬小麦的种子,左其星特意用木系异能滋养过,让岳青先着人开荒,把划出来的农田准备好,她回去之后便将钟乐学送来。 醉心农学的秀才这不就有了用武之地,这里的土地,保准让他种都种不过来。 马车一辆不剩,左其星几人便骑马赶路,速度极快的回了京。 京城的雨早已经停了,不过短短一个月,京里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廉染听说左其星回来,迫不及待的就将她找出来,到安远楼一聚。 “我说阿星,”廉染埋怨着捶了她一拳:“你外出游玩也不带上我,这一个月,你都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吃香喝辣的日子?”左其星笑着打量她:“我怎么觉得你都吃胖了一圈?” “啊!这都被你发现了!”廉染又捶她一拳道:“最近京里热闹可多了呢,我整日看得目不暇接!” “说说看。”左其星也对吃瓜很感兴趣。 “最大的热闹就数你们安国公府了!”廉染眼睛都亮了:“不过这个你应该知道的。” 左其星十分配合道:“那我还想再听一遍。” “妥了!”廉染对她的上道十分满意,兴高采烈道:“你们安国公府,竟是把当家主母给休了!你可不知道,那天啊,那个文氏简直完全失了当家主母的气度,死赖着不肯离开国公府,又哭又闹的,好多人在门外看热闹,最后被人强塞进马车,送回文府去,文府连个屁都没敢放!” “仔细说说如何哭闹的?哭出鼻涕泡了吗?” 廉染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快收起你那奇怪的关注点。我和你说,你们国公府,文氏那几个子女,竟是一个也没有出来说情的,简直奇葩!” 左其星耸了耸肩:“老二不是进去了吗,到现在还没出来吧。” “那不是还有老五和霍美玉吗?说起来,老五那腿,真好了!我看到他拄着拐杖走出来了,虽然走的还有些吃力,却真是能走了。他娘被休,他得出来拦啊,拖着伤腿就更方便了,直接以命相搏,说不定文氏还有一线生机。” 廉染却是不知,霍子原心里正对文氏存着怨气呢。 他伤了腿,这样的事,府里合该为他治疗,为他寻医问药出银子。可最后,却是他自己拿出三万两来治腿。 而二哥,贪了银子被捉到刑部大牢,文氏却舍得花十万两去捞。 人就算偏心也没有这么偏的,简直偏到咯吱窝去了! “腿好了啊,是好事啊。”左其星敷衍着,极不走心。 “最大的热闹我还没说到呢,那就是霍美玉,她竟是与五皇子有了私情!而且传得街头巷尾全都是,这些天所有人都在议论此事。上面大约也是知道了,前天下了圣旨,将沈重阳指给五皇子做正妃,霍美玉做侧妃。 啧啧啧,五皇子真是好福气,这一下子,就把京城双姝全都娶回府了,上京城的公子们不知多少人羡慕嫉妒的要命呢,啧啧啧。” “大可不必,”左其星心道,沈重阳如何不知,这霍美玉,公子们还是应该多谢她的不嫁之恩呐。 廉染饶有兴趣的看着左其星,问:“你说,霍美玉在府里有没有被气死?她这两年一直与沈重阳别苗头,事事争强好胜,到最后,竟是同嫁一人,她却是个侧妃。” “并没有,”左其星想了想道:“好像还挺正常的,没闹出什么动静来。” 想到这点,左其星就有点不满意,嫌弃这热闹不够大,至少她回来之后,没看到什么霍美玉的热闹。 左其星决定,让霍景安去他大师兄那里打探一二,看看其中还有什么隐情没有。 廉染说够了安国公府的八卦,又好一番评价,然后话锋一转,道:“马良仁的官职彻底没了,办不事利,被革职了。” “哟,”左其星打趣道:“恭喜恭喜,人生两大喜事,前夫丢官职,美食随便吃。” “那一般人可消受不起。” 一般人谁有前夫啊。 左其星笑她:“这福份,你是独一份的。” “哈哈,”廉染大笑着接了这份福气道:“如今他是更加落魄了,” “对了,”廉染凑到左其星近前,小声道:“这回,因着水患的事,抓进去四十多个呢。” 左其星挑了挑眉毛,这是要严办的节奏啊,这种事,她绝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霍美玉送钱的事,那不能替她藏着啊。 第二日,霍景安特意去了玄机阁一趟,拎着两壶自家庄子酿的酒。 严文韬一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还不等说话,一脚已经踢了过来。 “大师兄今日好生暴躁!”霍景安一边躲,一边还不忘护着手上的酒壶,间或还能回击一二。 不多时,二人已经打了几十个回合。 “我问你,你的脸呢?”严文韬一边攻击一边骂他:“手上好东西那么多,又是海运又是商会的,你就拿两壶破酒来糊弄我?” “哎大师兄,礼轻情意重啊!”霍景安挡住他的飞腿,叫道:“而且,你师弟这不是成婚了吗?再多东西都得上交啊,身不由己啊!” 严文韬手上不停:“怕媳妇让你说得还挺清新脱俗!” 第156章 受罚 几番过招之后,师兄弟二人还是就着严文韬的好菜好肉把酒喝了。 “大师兄,快和我说说,这一个月我不在京里,都有什么新鲜消息?” 还没喝上几口,霍景安便迫不急待的开始问消息。 严文韬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下,口中斥道:“你这两壶酒是有多值钱,合着我搭着鸡鸭鱼肉不行,还得搭上消息是吧。” “是呗,”霍景安完全没有来占便宜的自觉,笑嘻嘻道:“这两壶酒,里面每一滴都包含着我的心意!” “呸!”严文韬只想吐他一脸。 但最后还是说了。 “你那妹妹,从家里要了十万两捞霍忠国,然后给了五皇子八万,自己留了两万。” “哟,没想到啊,这层皮扒得有点厚啊。” “也是个傻的,五皇子哪有什么真心实意,诓骗着她罢了,她还真当自己得了宠爱,还在幻想进端王府之后压正妻一头呢。对了,五皇子赐婚封王了,端王。” “挺好,”霍景安喝了一口酒道:“也算是各取所需。” “你那妹子,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只要安国公府不倒,她在端王府,也受不了多大的委屈。” 霍景安想了想霍美玉对沈重阳那事事相争的心态,撇了撇唇角道:“谁知道呢。” 受不受委屈什么的,终究还是要看自己觉不觉得受了委屈。 本想凭着宠爱压正妻一头,这美梦破灭后,也不知她该如何自处。 这老文教导子女真是不行啊,个个都是些目光短浅的。 话锋一转,霍景安说起水患的事:“听说这一回,朝廷想大办?相关的都抓进去了,工部不剩几个人了?” “别说工部了,连户部都进去一大批,你三师兄在刑部最近忙的脚不沾地,到处抓人。” 严文韬帮他把酒满上:“你那二哥,说起来,是冤也不冤。” “哦?怎么说?” “他的确是收了博城那边的贿赂,不过博城决堤的事,却是政敌所为,只为了把他装进去。” 霍景安皱了皱眉毛,问:“司衡?” 严文韬点头:“料到了?” 这其实不难猜,同为工部郎中,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司衡和霍忠国只能升一个。 司衡能力更强,但霍忠国有家世和人脉,二人的关系不言而喻。 更何况,从几个月前,霍延辉便有意交好工部那几个人,与这个司衡尤其密切。 因果关系很好猜,只不过霍景安着实不喜他们的做派。 为了一官半职刻意捣毁堤坝,视人命于无物,实在不配为官。 这种人坐上高位,往后怕是什么灭绝人伦的事都能干出来。 “大师兄可有司衡破坏堤坝的证据?”霍景安问。 “可以有,”严文韬将壶中最后一口酒喝了,说道:“不过得等几天。” “无妨。” 早点晚点的无所谓,这事不能就这么埋没了。 从玄机阁出来,还没等霍景安有所行动,朝廷水患大案便已经审理宣判了。 皇上御批,主要涉案人员斩了六个,其中五个都是三皇子一脉的,其余人等被判流放、杖责、抄家不等。 霍忠国同一批工部、户部的几小人物一起,被判了杖五十,贬为庶民,永不录用。 这还是因为胡文忠在认罪书上给他做了文章,写了仅收受字画一幅,无现银,至于字画价值几何,却是只字未提。 这判决对于这一批被抓的官员来说,已经是最轻的那一类了,然而对于霍忠国来说,却是天都要塌了的大事。 杖五十,直接要了他半条命不说,又丢了前程,而且是没有半点希望的丢了前程。 罢官永不录用,这是连他起复的机会都断送了,让他这个一向以自身才学官位为傲的人如何能够接受! 从前他在国公府小一辈中,做到正五品,谁不赞一句前途无量!不用说别的,只这一点,也会默认他是安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当之无愧的。 可现在呢,他永远的失去了做官的机会,很显然,受了这样的责罚,什么世子之位,国公府的将来,都再与他无缘了。 这样的落差,让霍忠国如坠冰窟。 被抬回来趴在榻上养伤时,整个人连一点儿精气神都提不起来了。 最糟糕的是,这一回,连上门来探望他的人都没有了。 母亲在他入狱后被休,老大因着世子之位下毒的事对他怀恨在心,老三自从上次躲出府,便甚少能看到人,老四自不用说,那是你不动弹都要来砸几拳的,见他受伤,不过来补刀都是好的,老五之前因着钱财的事与他生了嫌隙,连一句问候都没有,老六唯唯诺诺的,没人叫都不出院子。 而从前与他最为亲厚的小妹,最近的所有精力也都放在端王身上,来他院子门口装模作样的问了一句便回去了。 到这时,就连本应对他嘘寒问暖的妻子,也表现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冷漠的很。 喂他吃药、给他换药的都是丫鬟小厮,他的妻子连手都不沾一下。 再一次被丫鬟喂药时,霍忠国怒气上涌,突然出手将药碗打碎,冲着立在一旁看热闹的妻子吼道:“王芳苓!你是死的吗!” “怎么了?”王芳苓闲闲回话,那神态,只差没拿出一包瓜子嗑起来:“我死的活的你都看不出来了?” “照料夫君是为人妻子的责任,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夫君吗!” “哟,现在想起来我是你妻子了?”王芳苓笑得事不关己:“花三万两买首饰的时候怎么就忘了我这个做妻子的呢?这人啊,钱花在谁身上,就让谁来照顾着呗。” “你!”即便趴在榻上,霍忠国的怒气也要喷薄而出:“你这个不贤惠的女人!胡吣些什么!玉儿一个黄花大闺女,你让她来我这个衣衫不整的哥哥房里照料吗!” “诶?原来你也知道她是黄花大闺女啊,送三万三千两的首饰时,我还以为你当自己是情郎呢。” 第157章 头版头条 这话简直扎心至极,话音落下,霍忠国气的差点就从榻上翻下来与她拼命。 “放屁!放屁!你听听你在说些什么屁话!有这么编排自家夫君和小姑子的吗?简直毫无礼仪廉耻!你这贱妇!我要休了你!” 霍忠国气得狠了,拼了一口气喊完,剧烈咳嗽几声,整个人差点摔到地下去。 王芳苓也不去扶他,只依着门框笑着打量着他。 “正好我也不想同你这个废物过了,咱们这便和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滚吧你!” “啊!啊!啊!”霍忠国怒极攻心,激动的滚到了地上,伤口再次受创,疼得连声惨叫,骂人的气势一下子就消失了。 王芳苓假模假样冲着门外喊道:“来人,快来人,二公子摔了!” 外面的婆子立刻进来几个,去把霍忠国重新抬上床。 这一活动,又把他痛得死去活来。 “毒妇!你这个毒妇!”霍忠国缓过一口气,指着王芳苓的鼻子骂道。 王芳苓用帕子掩面,泣声道:“夫君竟是如此说我,我不活了!呜呜……” 她说着,便借机用帕子遮着脸跑了出去,再也不去管霍忠国了。 霍忠国一口气憋回了肚子里,只觉得恨不得吐出一口老血来。 水患的事情闹得整个上京沸沸扬扬,城里也多了许多南地逃荒来的灾民。 刚开始的几日,还有上京城还允许灾民进入,不过五日,便因灾民太多,关闭了城门。 灾民们困在城外绝望之际,一个消息在人群中流传开来。 说北面快到昂宿边界处,有个城镇愿意接收灾民,不分男女老少。 消息传的很真,有鼻子有眼的,那些实在没办法、还有余力的,便又往北去了。 而此时,上京月报再一次发售了。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早已习惯了每月一次的刊物。 因着价钱定得便宜,稍有闲钱的就能买得起。 说书的、讲古的都等着这一天,走在街上就能看到好些人手里拿着纸张装订的册子。 经过大半年的发展,册子比原来又大了一倍,看着更加方便了。 这个月的上京月报格外引人注目,头版头条竟是以真名报道,这在以往十分少见。 工部郎中司衡,因一己私利,伙同山贼凿开博城堤坝,致使博城受灾,冲毁良田无数,死伤十余人。 下面列举了他行事的证据,条条框框都有理有据,极为详尽。 这件事引发了极大的震动。 刚刚结束的水患案中,四五十人被处置,事情才过去几天,就出了司衡这样的新闻。 如果说被处置的这些人,贪赃枉法,借着修堤坝中饱私囊,那司衡这事,便是蓄意杀人,毁坏财物,简直罪该万死! 民众看着报纸,许多人无法忍受朝中还有如此草菅人命之人,文人们再次聚集起来,到宫门口请愿。 看到这一幕,胡文忠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往下沉。 无他,此人涉及到霍忠国一案,若是一个不慎,怕是还能带来后续的麻烦。 可这件事闹得太大,连圣上也知道了,第二日早朝便专门点他的名字过问此事。 胡文忠无法,只得站出来,掷地有声道:“臣定严查此案,绝不放作恶之人!” 元崇帝眉头皱得死紧,只觉得今年真是多事之秋。 老三老五不省心,官员也不省心。 片刻之后,他沉着脸道:“便着大理寺与刑部同审此案,务必查到水落石出!” “陛下!”胡文忠立刻上奏道:“此事刑部便可查清,无需大理寺介入。” 大理寺卿鲍鲲鹏是三皇子齐王的人,岂能如了胡文忠的愿,立刻出列道:“此事性质过于恶劣,实乃为患社稷的大案,臣愿与刑部共领此案,定要还博城百姓一个公道!” 胡文忠冷声拒绝道:“无需如此麻烦。” “哼,”鲍鲲鹏冷笑一声,提高音量道:“胡大人如此紧张,不想让大理寺介入,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说道不成?” 他这么一说,整个朝上的官员,连带着龙椅上的皇上,都往胡文忠身上看去。 胡文忠心下一紧,立刻斥道:“休要血口喷人!一个还没审理的案子,能有什么隐情!你非要加入,那便同审就是!” 鲍鲲鹏微微一笑,见目的已经达到,便心满意足的闭了嘴。 却说司衡,见事情已经暴露到如此程度,自知无法活命,连夜将家人送走,自己则是束手就擒了。 大理寺与刑部联手办案,双方都派出得力干将,一起将司衡带走。 司衡没有做任何抵抗,让抓捕没有一点难度。 胡文忠的人十分强硬,要把司衡带到刑部受审,大理寺这次没有坚持,但却是鲍鲲鹏亲自上阵,带着大理寺少卿一起去刑部审案。 司衡垂头跪在堂上,心如死灰,带着肉眼可见的颓丧之气。 “司衡,你可知罪!”胡文忠不放心旁人,也怕刑部别人压不住鲍鲲鹏,便亲自上阵,坐在了堂上。 “知罪。” 司衡的声音低低的,没有狡辩与抵抗。 所有东西上京月报都写得清清楚楚,他已经无从抵赖了。 “你伙同山贼,故意捣毁博城堤坝,此事可属实?”胡文忠厉声喝问。 “属实。”司衡答得十分规矩。 “好,司衡已经认罪,来人,将他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胡文忠一锤定音,便要差人将他带走。 “慢着!”鲍鲲鹏立即出言阻止:“今日鲍某也算是涨了见识,原来胡大人就是如此审案的!” 胡文忠瞪着眼睛,沉声道:“犯人已经认罪,此案没有其它疑点,鲍大人还要如何!带下去!” “我看谁敢!”鲍鲲鹏也露出威严之色,站起来大声道:“今日皇上命我大理寺共审此案,这案子就没有这么囫囵吞枣的!” 胡文忠目光凶狠的瞪着鲍鲲鹏,鲍鲲鹏也毫不示弱的回视他,半分不让。 口中还说道:“若胡大人执意如此,某便即刻进宫,同皇上分说一二,看看胡大人这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第158章 身心俱疲 最后,胡文忠还是败下阵来,这事两部共审,着实难以糊弄过去。 鲍鲲鹏也没坐下,直接站在胡文忠身侧问道:“司衡,你身为工部郎中,与博城素无利益往来,因何损毁博城堤坝?从实招来!” 司衡抬头看向前方互相不对付的二位大人,一下子就想到了胡文忠想要快速拿下他的原因,心下便对胡文忠存了一份怨念。 他与霍忠国是一伙的! 心中不平的司衡于是看向鲍鲲鹏道:“因为,我想让霍忠国做的恶事曝于人前!他在博城收了一幅顾亭之的青岚玉水图,回来上报博城堤坝修缮完好。实则去年博城根本就没修过堤坝!” “哦?”鲍鲲鹏眯了眯眼睛:“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司衡回的掷地有声,仿佛这一瞬间找到了一线生机似的,紧接着急切道:“今年多雨,即便我不行此事,博城堤坝也撑不了几日,到那时,水位更高,博城受灾更重!” “那你是如何知晓霍忠国收了青岚玉水图?” 事到如今,司衡哪里还有隐瞒,直接说道:“是他兄长,祠祭署奉祀霍延辉亲口所说。” “可有实据?” “有!”司衡道:“月前证据已经递到刑部,胡大人却并没有采信。证据中有这幅青岚玉水图的交易记录,经手几人,何种途径,全部有详细记录。可惜,胡大人似乎与霍忠国颇有私交,贪了这样的东西,竟也只是轻轻放过了。” “大胆!”胡文忠猛的一拍惊堂木,不让司衡继续下去。 鲍鲲鹏却道:“原来如此,难怪胡大人再三阻拦我大理寺介入此案!” 胡文忠却大怒道:“一派胡言!简直就是一派胡言!先给我打上三十板子,看他还敢不敢胡说!” 刑部的差役刚想行动,却被鲍鲲鹏拦住了。 “怎么?被戳破穿了那些阴暗心思,恼羞成怒了?还是说,想直接把人打死,毁灭证据!别忘了,大理寺也是此案主理,此事你我二人若是不能达成一致,那便上报天听,让陛下圣裁!”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刑部的地盘对胡文忠如此不客气,胡文忠怒极,却对鲍鲲鹏无可奈何,只能冷哼一声,别过脸不去看他。 鲍鲲鹏见他熄了火,便转回头继续问司衡道:“你可说准了,要知道,朝廷对于贪腐受贿的案件,按律满三百两就要砍头的!” 司衡如今已经豁出去了,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坚定回道:“自然是真!我以我的项上人头保证此事为真!那幅青岚玉水图,月前胡大人便差人从霍府小姐手中收走,此时怕是已经入了他自己的口袋!” “放肆!”胡文忠怒道:“诬陷朝廷命官,你可知该当何罪!” “反正也是个死,我便要将我知道的全说出来!”他的目光迎向胡文忠,然后眯了眯眼睛。 那意思,如果胡文忠能保他不死,那他便不会出来攀咬他。 这样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鲍鲲鹏的眼睛,他呵呵一笑道:“别白费工夫了,这个案子由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审理,可容不得谁有机会徇私枉法!” 司衡抿了抿唇,没再继续说话。 胡文忠却是身体侧倾,靠向鲍鲲鹏的一面,与他耳语道:“霍忠国乃是安国公之子,就算报上去,圣上也断不会驳了安国公的面子,去处理一个霍忠国。” “呵呵,”鲍鲲鹏讽刺一笑:“胡大人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职责范围,皇上若是赦免霍忠国,我二话不说,但你的责任只是把案子审明白,而不是替皇上做主!怎么,这刑部尚书一职是装不下你了?” “你!休要血口喷人!” 鲍鲲鹏这大帽子扣下来,简直能把人压死。 不满意刑部尚书一职,要替皇上做决定,这与明着说他要造反有什么区别! 又问了司衡一些细节,鲍鲲鹏便下令传唤霍延辉前来问话。 霍延辉这一整天都惴惴不安,焦灼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口中念念有词。 自从听说司衡被抓,他就有种很不踏实的感觉,生怕有人突然来找他。 若是让人知道是他向司衡提供了证据怎么办?司衡要是把他交待出去怎么办?若是父亲知道是他出卖了二弟,会对他很失望吧。若是府里旁人知道是他做的,是不是整个府中的人对他的评价都会是负面的?若是朝中人知道是他出卖了二弟,会不会再无人与他相交? 这些事情从前他未曾想过,因为之前他万万没想到,司衡会牵扯到这样大的案件中去,又被刑部当做重犯抓了起来。 如今他已经后悔了,人必先三思而后行,这一回的事,他便是没考虑周全。 薛清歌看不惯他那一惊一乍的样子,带着丫鬟去院中水谢处坐着乘凉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一直忐忑不安到半下午,大理寺竟是来人传唤他了! 不是抓捕,是传唤。 然而霍延辉紧张万分,他担心的事情终是发生了! 跟着差役去往刑部的一路上,霍延辉都在思索到了地方要如何应对。 可是,真到了刑部大堂上,面对着那么着人,那样威严的场景,那些在路上想好的说辞一个也想不起来了。 别人问什么便答什么,老实得很。 他这样配合,加上又是国公府的大公子,确认了的确只是提供了证据,不是同伙,便被放了回来。 霍延辉回到府里时,冷汗已经将后背打湿了。 从国公府大门口到自己的晨风院,这一路上,他总觉得别人在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他不禁在心里想道,是不是府中已经传遍了他与司衡合谋举报霍忠国的事了。 实际上,几个主子的确是已经知道了。 安国公闷在书房不想出来,他现在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一年,他们安国公府怕是撞了哪路神仙,竟是没出一件好事。 儿子断腿、女儿毁誉、夫人被休、兄弟阋墙……再加上不停的破财,这一桩桩一件件,令他身心俱疲。 第159章 她好单纯 安国公想不通,这个府里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他这些儿女竟是没一个省心的! 而霍忠国,听到这个消息,却是再一次从床榻上翻了下来,伤处又双叒惨遭重创。 他是万万没想到,害他的源头竟是自家大哥! 霍延辉平常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谁知道他为了这国公府的世子之位,竟然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为了这点利益,他竟是真的丝毫手足之情也不顾,这简直就是想要置他于死地啊! 王芳苓远远在院中看着,还笑着同他打趣。 “哟,大哥怎会如此待你!你平常待他多好啊!啧啧啧,平白挨了这顿打,又丢了官职,谁曾想,竟都是你那好大哥干的。” “闭嘴!”霍忠国语带不善,对她的阴阳怪气更加恼火。 王芳苓却是不怕他,又闲闲道:“不过啊,也正常。你想想,你妹妹拿十万两去捞你,结果却是给你连打带罚的整出来了,和那些差不多的官员罚的一样。谁知道这十万两送没送出去啊,不至于十万两的巨款,连个官都保不住吧,啧啧啧!” 成婚五年有余,这还是霍忠国第一次面对王芳苓如此不管不顾的阴阳怪气,一时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王芳苓还没说完:“你想啊,你这种判法,不花钱也就这样了,好歹圣上也得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不能重判你,与现在有什么区别? 可是这十万两啊,十万两留着干什么不好?啧啧啧,你看你这样半死不活的,又再不能入仕,往后这国公府显然也不能是你的了,有这十万两,够你过一辈子的啊。哎,啧啧啧,真替你可惜呢。” 霍忠国不理她,也不想理她。 然而王芳苓的话却是顽固的钻进了霍忠国的耳朵里。 按朝廷律法,贪三百两都够斩首了,十万两能买多少个人头。 没听说谁家去捞个人要花费十万两之多的。 王芳苓虽然说话难听,但有一点她说的没错。 他只是收了一幅画,就算很是值些银子,皇上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也不能把他斩了。 所以,这十万两,是花了个寂寞? 好半晌,霍忠国才底气不足的反驳道:“许是小妹单纯,受了蒙骗。” “那可不,那可太单纯了!”王芳苓继续阴阳怪气:“单纯的上来就要三万三的首饰啊,单纯的直接跑到外男家里去了啊,单纯到想让她帮个忙,她开口就是十万两啊,啧啧啧,可真是太单纯了啊!单纯啊单纯,好单纯啊。” 霍忠国被她烦的实在受不了了,呵斥道:“去干你该干的事吧,别整日就会耍嘴皮子!” “那定是因为我不够单纯啊,哈哈哈……”王芳苓笑着走远,刺激了霍忠国一顿,果然心情舒爽,整个人都通透了。 她如今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他们永安伯府虽不如安国公府富庶,但兄弟姐妹之间关系和睦,就算她和离回家,也并非过不下去了,何必要整日忍气吞声,受这窝囊气。 更何况,如今霍忠国这个样子,怕是也不敢和离了。 一个永远无缘仕途、母亲被休、也继承不了家业的弃子,他能有什么底气。 王芳苓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什么温柔贤惠,那都是说给旁人听的,看看那些泼辣的女子,过得那才叫真正的好。 表现给外人看的,全是表面的光鲜,实则是苦了自己,得别人一两句溢美之词。 可是看看一进门就对所有人不敬的老四媳妇,到现在大半年过去了,谁敢说她一句不好! 自己立得住,男人靠得住,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就算实在不行,像英国公府的和离女廉染一样,那也算是潇洒快意的。 前些天都在传那个马探花后悔莫及,想要求她复合,结果被无情的拒绝并打了出去。 想开了的王芳苓,只想顾着自己,无论和离还是继续过,这委屈,她都不想再受了! 王芳苓走了,可霍忠国心中却极为不平静。 不管嘴上怎么说,他在心里已经起了疑。 玉儿不会真的是只拿了银子不办事吧? 其实这着实是有些冤枉了霍美玉,若不是那八万两银子,霍忠国少不得多挨一倍的板子,或者还有流放的危险,能得现在的结果,已经是减了的。 可霍忠国不知道,他越想越觉得这十万两银子花的冤,凭什么他十万两都花了,还是被打,还是被罢官! 这件事越想就越是觉得不对劲。 再加上,自他受伤,霍美玉只来看过一回,还是在院子外面问了问,都没进屋。 她这个表现,是不是因为她心虚?她做了错事,不敢面对自己这个对她最好的二哥? 霍美玉的确是有些心虚,她也没想到,端王答应的好好的,最后霍忠国的结局却并不太好。 对此,端王给出的解释是,舅舅已经答应轻办此事,但是折子呈到皇上面前时,出了差错,皇上亲手把霍忠国划到那一批处罚官员当中了。 这个解释着实有些牵强,但已经抬出了皇上,霍美玉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能默认了。 反正她这二哥,对她也就那样吧,送套头面便做出一副对她有恩的样子,回头还带来她院子要带的,那三千两,到现在都没还给她。 霍忠国心里却是扎了一根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根刺就像是扎了根,越来越稳固了。 鲍鲲鹏将案件查清,不顾胡文忠的反对,执意做成折子递了上去。 元崇帝没想到,这其中竟还有如此内情,一切的源头竟是以一场兄弟阋墙引起的。 于是对安国公更为不喜。 也不知他是怎么搞的,儿子儿子教育不好,女儿也不是个省心的,真担得上一句家宅不宁。 对于这个案子,元崇帝更为生气的一点是,胡文忠对他的欺瞒。 他自诩对胡家人相当宽和,上一次,胡文忠都卷进了星罗会的案子当中了,他都能在最后放他一马。 可是胡文忠呢,想保的人就轻报,想除掉的人就重报,他当自己这个皇帝是什么?是他铲除异己的工具吗! 第160章 三千两的十八学士 胡文忠对皇上了解甚深,自鲍鲲鹏把折子递出去,他便能想到皇上的震怒了。 于是,胡文忠也不等皇上传召他,主动跑到养心殿长跪不起,口中哭道:“陛下!微臣擅度圣意,罪该万死啊!” 元崇帝将桌上的折子甩到他头上,口中斥道:“呵,你倒是会装,你倒是说说,这一回处理的这些人,有多少是度了我这个圣意搞出来的?” 胡文忠以头抢地,悲怆道:“安国公与微臣素无往来,他的儿子入狱微臣本应秉公执法,可是,微臣是怕皇上您为难啊!” “让你这么一说,这事情最后还是怪朕咯?” “不不不,请皇上容微臣解释!”胡文忠满脸悲戚:“安国公乃是一等公爵,其祖上是咱们大弘朝的开国功臣,此事若是如实上报,臣怕皇上为难,若是处罚重了,怕会寒了功臣们的心,罚得轻了,又显得与其他人不同。臣三思之后,才斗胆做了决定,隐瞒了画作的价值,也好让皇上不必因此为难!臣擅自做主,是臣的错!” 元崇帝没有说话,但面色却的确是缓和了几分。 他细细想了想,若是让知道了实情,怕是也不会下令斩了安国公的嫡子。 这胡文忠是他的心腹重臣,此番怕也是在为他着想的。 可是欺瞒之事又的确属实,元崇帝沉吟片刻,语气不善道:“滚回去,禁足七日,罚俸半年!” “是,微臣遵旨!”胡文忠心下松了一口气,这一关总算是混过去了。 他躬身退下,出了门便抹了把头上的冷汗。 对于元崇帝如今生龙活虎的样子却是越发不满。 这样下去,也不知端王还要过多久才能继承大统。 等他回到尚书府,正赶上老三胡兆庭带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进门,正是自己想方设法取得了胡兆庭好感的徐盛。 徐盛见到胡文忠,心中一喜,连忙拱手行礼道:“晚辈明威将军府徐盛,拜见伯父。” 胡文忠略略打量了他一番,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越过二人往里走去。 胡兆庭不觉有异,反过来对徐盛笑道:“我爹这个人,严肃得很,他现在这个表现,已经算是十分亲近了。” “胡兄说哪里的话,”徐盛回道:“伯父身为长辈,合该如此。” “哈哈,走,我带你去看看我那盆十八学士!” 胡府遭劫,稀罕东西全没了,如今也只有花花草草能看看了。 胡兆庭将徐盛领到他的院中,摆放十八学士那处,介绍道:“这盆花当初可是花了我大价钱买的,回来之后悉心照料,如今已经开出三种颜色了!” 十八学士才开出三位来,显然并不够看的,但徐盛对这盆花却是面露欣赏之意,围着它转了两圈,口中夸赞:“看得出,的确是用了心的,花形饱满,分布有致,是盆不可多得的好花!” 胡兆庭听了自是十分高兴,笑道:“徐兄是个识货的,美中不足的是,如今花色还是少了些,因着时间还短,过几日定能开出更多花色,到时便是世所难见的了!” “好好好,”徐盛面露欣喜:“正合我意,不知徐某出三千两,胡兄可否能够割爱。” 胡兆庭挑了挑眉毛,心中就是一喜,这盆花,若真拿到市场上去卖,能卖出三十两就是高的,三千两,能买出一百盆来。 可他心中也明白,徐盛明着是买这盆花,实则是有结交之意。 “哈哈,”胡兆庭笑道:“既然徐兄对此有意,那便拿去就是,谈什么银子不银子的,平白伤了情份。” “花是花,情是情,”徐盛一本正经的拱了拱手:“遇上胡兄这般少年英雄的人物,是徐某的荣幸,遇上这十八学士,那也是某的缘份,二者岂能混为一谈?” “好好好,”胡兆庭当下便拍着徐盛的肩膀,颇有引他为知己的意思:“那这盆十八学士,往后便仰仗徐兄照料了。” “定不负所望!” 当天晚上,徐盛便带着他斥巨资买回的花回到府中。 左秋月看着他带回来的花,又打量了一下徐盛全身,确认再没带回别的东西,便上前询问道:“你同我说要买的重要东西,就是这盆花?” 徐盛点头:“正是。” “这盆花,三千两?” 还不等徐盛回答,左秋月便拧起了眉头,带着些不悦道:“二郞,哪里有这么贵的花,也不是多稀有的品种,不知是在哪里买的,定是遇到了骗子,还是赶紧退了吧。” 徐盛只觉得她这话说的扫兴,转身将花放到房间的桌子上,才道:“妇人之见,我这三千两,买的岂是一盆花。” 那买是的他往后的机会,是他的仕途。 但左秋月只顾着心疼她那三千两银子了。 她的嫁妆本就不多,如此这般给徐敏诗花一千,给徐盛花三千的,她的现银便所剩无几了。 从家中出嫁时,她的嫁妆加起来能有三万两之多,虽与左其星差距巨大,但对于平常贵女来说也已经不是小数目了。 只因靖安侯府早先家底丰厚,十分富足,对家里的女儿即便是庶出给的也不少。 不过后面她置办了几处田产铺子,想着不能坐吃山空,可如此一来,她能拿出来的现银便所剩无几,让这兄妹俩这么一花,更是显得捉襟见肘起来。 徐盛体会不到她的心情,看着那盆失败的十八学士,只觉得前途在朝着自己招手。 果然,不过两日时间,胡兆庭吆喝他的朋友们一起出门饮宴,便叫上了徐盛。 一群上京少年吃吃喝喝,把酒言欢,这样的场合,徐盛这个第一次参加的,自是不能落了胡兆庭的面子,到最后,便抢着把账结了。 这一回,又是五十两出去了。 结账的时候豪气冲天,掏银子毫不手软,等回了府,便有些心疼,自己与同僚小聚时,好酒好菜的花一两银子还有剩,这些败家子,一顿就吃掉了五十两,实在过于奢靡。 第161章 闹翻 为了平息民愤,不过五日,对司衡的判决就下来了,他还是没能逃过一死,被判了斩立决。 而霍忠国,却是没有再继续追究他的过错,便相当于就此揭过了。 除了说安国公府早先的功绩之外,对于将安国公嫡女指给皇子做侧妃的事,皇上多少也有一点愧疚之心在。 如此成了定局,霍忠国心中却是更加不平静了。 事情真如王芳苓所说,即便已经完全败露了,他还是这样的惩罚。 他罚得轻,完全是因为他是国公府的公子,而不是什么十万两银子。 霍忠国便更加确信了一件事,霍美玉拿走的那十万两银子,并没有用在他身上。 确认这件事的一瞬间,霍忠国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伤心,不平,失望,愤懑…… 他不明白,自己当初,身上只有三千两银子的时候,霍美玉要三万三千两的红珊瑚头面,自己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回来之后想尽了各种办法帮她把银子付了,他对这个妹妹,可以说是全心全意了。 怎么轮到他,妹妹却是不肯尽半分心,出半分力,只顾着中饱私囊,置他这个做哥哥的性命于不顾,真是好狠的心! 霍忠国趴在床上狠狠捶了几下床榻,巧的是,霍美玉正好进到思量院中。 时隔几天,她想着也该去看看二哥了,便去厨房拿了几样点心,带着红丹走了过来,也没着人通传。 当然,往常她来思量院,也是从来不用通传的。 “二哥,”霍美玉在门口喊了一声:“我来看你啦。” “进来。”霍忠国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些许怒意。 霍美玉还没意识到那股怒意与她有关,脚步轻快的走进了屋。 将手中点心匣子放在小几上,口中笑道:“二哥,妹妹特意做了你爱吃的点心,快来尝尝还合你口味不?” 霍忠国并没有像从前一样高兴起来,说一句“辛苦玉儿了”,他沉着一张脸,半晌没出声。 “二哥?”霍美玉试探着又叫了一声:“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是有点难事,”霍忠国抬头看着她说:“我问问你,从府里拿的十万两银子,可是用在了我身上?”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打得霍美玉措手不及,她是万万没想到二哥会问出这样的话的。 是不是,他知道了什么?他知道自己贪了两万两? 不会的,谁会跑到端王面前去问他收了多少银子不成?所以此事不会败露的! 霍美玉很快镇定下来,佯装生气道:“二哥哥说的什么话,这种事岂能开玩笑,那些银子,自然是都用在了二哥身上!” 但她刚才那一瞬间的慌乱却是没有逃出霍忠国的眼睛。 霍忠国从问话开始,便一直盯着霍美玉的表情,她的慌乱不是作假,是真真切切的做贼心虚了! 原来竟是真的,他这个好妹妹,竟真是拿了钱没办事,害得他挨打不说,还失了最重要的前程! 霍忠国死死盯着她,眼中似要冒出火来,好好好,在这个府里,他果然是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是吧!他灌注大量心血宠爱的小妹竟然是个白眼狼! “玉儿!”霍忠国强忍着怒气,压低声音道:“当初我之所以收了那幅青岚玉水图,也是为你收的!从博城回来,我第一时间便将画送到你的院中,想想当时你的喜悦之情!” 说到这个,霍美玉原本还在担心的事也抛到脑后了。 她反唇相讥道:“二哥这是在怪我?二哥收了画送我是真,可是我何尝同二哥说过我要这幅画?早知这幅画风险如此之大,我是万万不能收的。早知如此,又何必要这昙花一现的东西!” “你!”霍忠国气的胸口起伏,送她珍贵的画作,没得到感谢,反而遭了埋怨。 这种好心喂了狗的心情!他第一次觉得,霍美玉这张脸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你走吧,往后不必来看我了!”霍忠国气得说不出话来,便直接出言赶人。 “二哥你竟是如此绝情,这院子,往后我便不来也罢!” 霍美玉也来了气,丢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开了房门,看到站在外面的王芳苓,招呼也不打,直接越过她便跑走了。 王芳苓也没进屋,就着敞开的大门往里看,口中揶揄道:“哟呦呦,这是怎么了,怎么把咱们太单纯的小妹气跑了。人家那么单纯,你就不能让让人家吗,啧啧啧!” 霍忠国心中烦闷不堪,语气满是不耐:“滚滚滚,都给我滚!” “我就在这了,你有骨气你自己滚啊,你靠着自己的本事出去挣一份家业,养活婆娘孩子,你不是自视甚高吗?那么有本事不会连家都养不了吧。哦还有,以前从我嫁妆里拿的银子,可别忘了还!” 她嘲讽完,大摇大摆的走了,留下愤恨又羞窘的霍忠国,死猪一样趴在床上无法动弹。 左其星近来却是忙碌得很,她正在筹备一桩新生意——道观。 一个月没回来,程典又多收了一些人才,行行业业的都有,包括几个道士。 几个道士模样周正,身形劲瘦,留着长髯,看起来仙风道骨的。 按左其星的话说,那就是天然一副骗子相,不用起来怪可惜的。 于是这几天,左其星跑到京郊的出云观,用三千两的价钱,把整个道观买了下来。 这个出云观,据说在许多年前,也是风靡一时的存在。后来护国寺渐渐兴起,出云观便一点点被人淡忘了。 左其星买下道观之后,之前道观里的道士,愿意走的,都领了银子遣散了,不愿意.走的,便留下来继续做道士。 只不过,这道观从此之后,便是左其星的产业,地契则是落在了霍景安准备的一个空户上。 霍景安在这方面有些门道,手里正经有几个不知名的空户,有不想让人知道的产业便落到空户上,别人查起来也麻烦。 道观经过一番修整之后,悄无声息的开业了。 第162章 算得真准! 京里没人知道,出云观经历了什么,也不知又重新开张了。 只不过七月十八那天,京里裕景商行的掌柜的,突然敲锣打鼓的派了一队人前往出云观。 路上有人好奇他们在干什么,掌柜的便说,他们商行之前一直亏损,就要干不下去了。后来偶遇出云观的风潇子道长,道长为他们裕景商行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宜往南之水畔寻财路,财气于斯汇聚,若往之,财帛之运或可亨通。 结果怎么样,他们按照道长的启示,果然在一年之内扭亏为盈,把偌大一个商行给盘活了,现在盈利状态良好。 这一回,便是特意来感谢出云观的风潇子道长的。 一路上看热闹的人人称奇。 近几年京中佛教盛行,道教势微,让他们几乎忘了从前出云观也曾风靡一时。 传奇的事件最容易被人广泛流传,不过三两日,整个上京城都在传出云观中有个神仙道长的故事,而且越传越离谱,把风潇子道长传得神乎其神。 到最后,已经到了去出云观求财特别灵验的地步。 出云观一时间人满为患,过来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 道观后院,左其星与霍景安坐着闲聊。 霍景安啧啧称奇:“话说从前我在南临山的时候,我们道观的香火可没这么好。” 左其星笑道:“首先,你们那里人太少,富人也少。其次,没有塑造一个传奇人物。最重要的是,宣传手段没跟上。” 霍景安做恍然大悟状,拍了拍脑门:“我这便去信给我师父,让他老人家赶快宣传。” “别白费工夫了,”左其星白他一眼:“你师父现在有六个徒弟供着,哪里还能看上那点辛苦钱。” 不说别人,就左其星知道的,这个老六霍景安每逢年节,必要遣人去南临山送银子的。 京里还有他消息贩子大师兄和刑部当官的三师兄,都少不了。 更别说还有个江南首富的四师兄,做漕运的五师兄,只有二师兄,在南边做了个将军,怕是没多少东西可送的。 这样富裕的道长,会想要招一大堆人上门,赚那仨瓜俩枣的吗?除非他是闲着没事干,想让自家道观像菜市场一样热闹。 出人意料的是,徐盛也找来了。 因着这半年频繁做梦,还都能连贯得上,他对这些玄妙的东西十分感兴趣。 近来,习惯了梦中的顺遂,渐渐对现实的捉襟见肘感到无力。 在梦中,他似乎总是有花不完的银子,想要出去活动的时候,手头总是十分宽裕,从没像现在一样,每次出门,都会心中忐忑,生怕有了这顿没下顿。 到了出云观,徐盛花了些银子,单独与风潇子道长见了一面。 坐在仙风道骨的道长面前时,徐盛莫名就觉得烦乱的心境平和了几分。 他施了一礼道:“此番前来叨扰,还望道长不吝赐教。” 风潇子捋了捋胡须,声音空灵:“善信可是求前程?” 徐盛点头。 心下便是一惊,暗道这道长好眼力,他还什么也没说,他便看出他的来意,可见的确是个高人。 他哪里知道,上京城里与他们相关的或是位高权重的人物,左其星都是给风潇子培训过的。 有玄机阁这样强大的信息支持,再加上风潇子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两相叠加,更显真实。 徐盛只这一句话,便对风潇子信了几分,他目光真诚的看着风潇子,等着他继续说。 风潇子掐了个指诀,沉吟片刻道:“善信可是辰时生人?” 徐盛立刻点头。 一般给人卜卦的都先问生辰八字,可这风潇子竟是能自己看出来! 风潇子又看了他片刻,声音沉稳道:“贫道观善信面相,你祖上曾因功绩受封,家中亲友多武行,有金鸣刀戈之气。” 徐盛看着他的眼神更正式了几分,竟是全说中了! “只是,两代之内,无甚新绩,机遇有限,钱财不丰,有家道中落之忧。” 徐盛急了。 道长说的都对,他们徐家近两代之内,并没有显着战功,以至于只能勉强维持从前的体面。 “还请道长助我!” 风潇子微微皱了皱眉。 徐盛连忙递上一只荷包,道:“道长替人化解灾祸不易,这些是在下的一点心意,唯愿为道祖添些香油,聊表敬意。” 他说完,把荷包放到方桌上,然后退回原位。 “善信客气了,”风潇子取出一只龟甲,在手中摩挲了几下,放到一旁的火盆上面烤。 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一会儿工夫,龟甲自中间孔洞处开始出现裂纹,渐渐向外蔓延。 风潇子观察着裂纹的走向,半晌之后,才给出结论道:“善信不必过于忧心,你命中有一贵人相助,有了他,你会平步青云,位极人臣,家中荣光更胜从前。” “道长可否明示,贵人有何特征?” 风潇子又看了看那裂开的龟壳,道:“卦相显示,贵人已经出现,年龄比善信略小,善信多多留意便是。” “多谢道长!” 徐盛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出云观。 一个已经出现在他周围,年纪比他略小一些的贵人,那岂不正与胡兆庭对上了? 同样的,也是与他梦中的场景对上了。 所以说,胡兆庭定然就是他的贵人,这条线他可不能断了,即便与他相交颇有些费银子,也得咬牙挺住了。 待他位极人臣,要什么没有。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所谓的位极人臣,那……难道是端王上位? 这样的话,胡文忠是端王的舅舅,跟着胡兆庭自然是能融入权力的中心。 这么一想,徐盛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作为,那盆十八学士,该买得更贵些才是。 左秋月在家突然打了个大喷嚏,大热天的,身上莫名却有些发冷。 她心道,这又是谁念叨我了?莫不是徐敏诗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想要来她院子里占点便宜? 上辈子她来徐家时,徐盛这个二妹妹已经嫁为人妇多年,她着实没料到,这个小姑子在家时,竟是如此令人厌烦。 左秋月有种感觉,这表面上的平和友善,她都要装不下去了! 第163章 干票大的 徐盛走后,左其星与霍景安随后进了房间。 风潇子将他留下来的荷包递给左其星,里面放着三百两银票。 三百两求一卦,实在不是小数目,特别是对于徐盛这样的家庭来说,可他竟真就拿出来了。 左其星挑了挑眉,这厮在事关前途的事情上,总是很舍得。 想来左秋月对这个心心念念许久、无论如何也要得到的徐二公子,会舍得的很。 她看完之后,又把银票放回去,还给了风潇子。 风潇子起身接过银票,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多谢东家。” 那些信众们怕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仙风道骨的风潇子道长,竟还是个爱财的。 左其星坐在桌前,看了看风潇子,突然道:“我观道长面相,是个有大前途的,未来不会?于我这方寸之地。” 风潇子刚坐下的屁股又瞬间抬了起来,连忙拱手道:“某承蒙东家提携,对东家绝无二心!” 他这话说的也是真心。 从南地过来,做他们这行的,陌生环境下很难取信于人。 他们几个道士身上的银子花的都差不多了,好在遇上了正在收人的程典。 如今他能成为一观之主,能有现在的风光,已经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了。 左其星却是直接说道:“我想干票大的,把你送进宫。” “啊?”风潇子还从未想过自己会有那么大的造化,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左其星没给他反应时间,继续道:“你师弟涯道子,最近你可以多培养他,你若是走了,这里便让他负责。” 风潇子这才意识到左其星并没有在说笑。 “如何进宫?” “按我说的做便是。” 七月二十八,出云观办了一场盛大的法事,向整个上京城百姓开放,所有人都可以免费来观中听风潇子讲道。 并且提前在上京月报上刊登了广告,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消息。 到了日子,路上车水马龙,全是往出云观去的。 早先花了银子预定位置的在前排,免费来的则是被安排在外围。 几个年轻道士分列两旁,中间坐着的便是仙风道骨的风潇子。 时辰一到,风潇子便抬手掐了个诀,口中念道:“诸位善信,今日且于我出云观之中,论道说法。夫道者,乃万物之宗,万象之源。其形而上,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却洋洋乎盈于天地之间,贯穿古今,周流六虚,化生万有……” 他的声音平和沉稳,却偏偏连最外圈的观众都能听得清楚,令人惊叹。 半个时辰的讲道,风潇子一直气息平稳,面容沉静,即便许多人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也觉得自己似乎被道法祝福过一般。 随着最后一句“传承道之光辉,普度世间有缘”声音落下,五心向上坐姿的风潇子,左手掌心突然燃起一阵火苗,忽的蹿起老高。 明亮的火焰照得他面上更点着一丝仙气,与周围如同两界之人一般。 人群中一下子爆发出一阵惊呼,这突如其来的神奇现象出现在众人面前,实在过于震撼。 许多人当场跪下,祈求神迹庇佑。 前排那些有头有脸的,心中的震撼完全不比外围百姓们少。 因为那火焰就在他们眼前燃起,风潇子没有任何动作,最关键的是,那样的火焰燃在掌心,风潇子竟是没有半丝痛苦之色。 这可真是有道行的仙长! 风潇子抬眼望向周围乌鸦鸦一群人,开口道:“适才忽得天地感应之力,此乃贫道之大造化,各位善信今日在此见证,便是道缘。接下来,诸位若对天地自身心存疑虑,贫道可为各位答疑解惑,以十人为限。” 他话音刚落,周围人群便沸腾起来。 风潇子仙长免费算卦,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便宜事,必须抓住机会。 “我我我,选我!” “我有疑虑,我特别有疑虑!” “道长看我!” …… 眼见人群中越来越无序,风潇子抬手压了压,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说道:“既然如此,那便由天运定夺吧。” 风潇子说完,他师弟站出来继续道:“诸位进场时,都领过一个牌号,接下来,便由我从各位的号码中抽取十位出来,让风潇子道长为其答疑解惑。” 随即取出一个木箱,木箱上有个一手可以伸进去的圆形开口,涯道子伸手进去搅了搅,取出一块小木牌,放到眼前看了看,念道:“一百四十七号。” “是我是我!” 人群中发出一声欢呼,一个中年男子举起手中的号牌,举得高高的,以便让涯道子能清晰看到。 “这位善信,但问无妨。” 那男子兴奋劲儿过去,有些失落道:“我家中有人病着,此番我便是来观中求个安心,请问道长,我家的病人何时能好?” 风潇子看着他的面相,沉吟片刻道:“善信府中有两人身染重病,皆因野外饮水所致。” “什么!”那男子大惊失色,慌忙解释:“我家只有一位病人……” 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住了。 自家老母亲已经病重,近日他婆娘的身体也不太好,虽还未到卧床不起的程度,却整日手脚不协调,几次摔了碗碟,从前可都没出过这样的情况的。 所以,不但母亲病了,连婆娘也…… “仙长!”男人突然面露痛苦之色,恳求道:“求仙长救命!” 这时,所有人都看出他的问题了,他先是说一人生病,等仙长说完,他又恍然色变,显然是还有一人被忽视了。 本人都后知后觉,却被仙长一下子就看穿了,更显得仙长道法高明。 风潇子用悲悯的眼神看向那男子,道了一声“福生无量天尊”:“缘起缘灭,生死有命,善信与二位缘份已尽,不必强求。” 那男子听到这样的话,面色一下子灰败下去。 就像风潇子说的那样,他们一家在上个月去城外挖野菜,母亲与媳妇口渴,便喝了那处河沟里的水,谁曾想,后果竟是如此严重,竟是落到了天人两隔的地步! 第164章 不是托儿的托儿 人群中也是一阵唏嘘,感叹生死有命。 那男子得了这个消息,迅速转身跑了出去。 人已经留不住多久了,自然是要好好相处最后的时光。 不远处屋子里的左其星抬眼看了看霍景安,笑道:“这人演技不错。” 这次讲道后面的算卦环节都是计划好的,由霍景安负责安排“托儿”。 看着这个跑走的中年男子,连她都信以为真,太真实了! 霍景安却是笑着回道:“不是演的。” “嗯?”左其星疑惑。 虽说风潇子的确是有两把刷子,但是若说看得如此详尽,那定然是不行的。 霍景安解释道:“我找大师兄先在城中寻了些目标调查清楚,他们若是来了,便做特殊标记。” “原来如此,”左其星这么一想,那家人大约是喝了不干净的水,得了奇怪的寄生虫病。这种病别说在古代,便是再过千八百年,仍然是医学界的难题。 她赞道:“高明,如此也省得有些人演技不行,露了馅。” 霍景安连忙打蛇随棍上:“比不得娘子掌中生火来得震撼。” 二人商业互吹了一气,风潇子已经看完第二个人了。 到第三位时,涯道子再次伸手在箱子中翻找,取出一块木牌:“三十五号。” 这个号明显比较靠前,是内围有位置的人。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前排站起来一个高挑少年,正是安国公府的老五霍子原! 他的腿脚恢复了八成,如今已经可以自己慢慢走路了。 今年以来,霍子原总觉得自己运气差到离谱,事事不顺心。 好友说出云观的风潇子灵,吹得神仙一般,正好今日讲道,好友买了位置的,他便半信半疑的与好友一同过来求个心安,正好就当是郊游了。 本来看到道长掌心着火时便信了几分,这会儿自己中了签,又觉得果然可靠。 这至少说明,出云观的名额真是抽出来的,而不是找的什么托。 他站起来看向风潇子,心中忐忑,面上却是一派淡然,拱手道:“请道长为我解惑。” 竟是也不说所求为何,更像是出一道题为难人的感觉。 风潇子不以为意,对着他淡淡笑道:“善信今年可是受过重伤?” 霍子原面色肃然,回道:“正是。” 风潇子面露不解之色,半晌才重新开口道:“本是无解之局,但善信得遇千载难逢的机遇,这才化险为夷。” 他这么一说,霍子原再也没有疑惑了。 可不就是,谁都说他的腿好不了了,连祁院正都是这么说的,可他偏就遇到了贾神医! 这道士与他素昧平生,却能在一面之下精准说出他的情况,不得不说他是个有能耐的。 霍子原的面色更加郑重了,拱手行了个礼,问道:“敢问仙长,某何时转运?” 风潇子捋了捋长髯,摇了摇头道:“善信曾行不义之举,故而多有坎坷,贫道看来,善信你这一关还未过去,险象犹存。” “什么?!”霍子原大惊失色,都这样了,这一关还没过?他痛苦的在生死边缘挣扎多少次,才终于重获新生,现在告诉他,他的危险还没过去!开什么玩笑! “仙长请细说!”此时的霍子原已经急了。 他不就是下了个毒,再加上之前有过几次仗势欺人,最严重的一次也只是把人打残,还从未出过人命,怎么就能得这么大的报应?别的恶贯满盈之人也没见到别人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啊! “善信不必惊慌,”风潇子说话仍是不急不徐,沉稳有度:“你的难关并不难解,只要从今之后,多行善举,不做恶事,便可驱除灾祸,平安顺遂。” 霍子原这才定了定神,真诚道:“多谢仙长!” 风潇子随即补充道:“切记,一个月之内不要出门可保平安。” 霍子原长吸一口气,重新坐下,心中还想着,一个月不出门,倒也不是难事,只当腿又坏了一回罢。 等他坐下之后,霍景安转头去看左其星的表情:“一个月?这就要再动一次手?” 左其星挑了挑眉:“你猜。” 霍景安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这个霍子原可是左其星点名要的,他腿都好了,也是时候该坏一坏了。 正好用他给风潇子立立威,可谓一举两得,主打一个不浪费任何一根废柴。 第四个被抽出来的也是前排有座位的一位公子,很多人已经认出他来,正是鸿胪寺少卿尹平的次子尹子越。 他一身白衫,面容带着憔悴,黑眼圈有些严重,一幅纵欲过度的面相。 尹子越站起来,带着些不可置信的表情,没想到场上那么多人,竟然就选中了他。 他拱了拱手道:“仙长,我有一事不明。” 风潇子看了看他的面相,不待他开口便拒绝道:“贫道不便回答善信的疑惑。” “为何?”尹子越听他这么说,立刻就不高兴了:“你是不是看不出来?若是水平有限,就别吹嘘什么得道仙长!既然抽中了我,又不为我解惑,是何道理!” 风潇子沉默片刻,看着尹子越。 尹子越毫不退让,半晌,风潇子终是叹了口气,道:“既如此,那善信便问吧,只是善信此番怕是要后悔的。” “卜卦有什么好后悔的,”尹子越不以为意,看到风潇子屈服,这才满意,清了清嗓子道:“我时常觉得与父亲不甚亲近,他似乎对我不够满意,我的疑惑是,往哪个方向努力,会让父亲对我令眼相看?” 风潇子淡淡回道:“善信不要白费工夫,无论你往哪个方向努力,你父亲与你都不会亲近。” “为何!”尹子越提高了声音,面露怒色,显然对这个结果十分不满。 风潇子却是也没隐瞒,直接答道:“因为你并非你父亲亲生。” “胡说八道!”尹子越听到风潇子的话,怒气上涌,整张脸都涨红了。 血脉不纯,这种事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但辱了他,还辱了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以及他的整个家族! “我再给你个机会,让你重新说清楚,不然我今日便砸了你这狗屁的出云观!” 尹子越已经做势要出来打砸了,看着风潇子的眼神像是要冒出火来。 第165章 吃绝户 “道门中人,以诚信为基,善信何必如此动怒?你父十九岁成婚,妻妾过十之数,府中却只有嫡子二人,且全在你父二十六岁之后出生,你可知为何?” 为何,什么为何,还能为何。 这话说的,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会思考了。 一个男人,娶了十个媳妇,六七年没有怀孕的,还能为何?自然的男的不行! 可是如果真的不行,那两个儿子是哪里来的? 一时间,整个场地纷纷扬扬,闹哄哄一片,全部都是在研究尹子越与他大哥是从哪里出来的事。 【他说父亲对他没感情,这不是当众自暴其短吗?不过和仙长说的倒是刚好对上了。】 【很显然,尹平是知道他们不是亲生的,所以才对他不行啊!】 【我现在就想知道他是哪来的?抱养来的还是借了谁的种?】 【你这么说我可来精神了,借种这种事,大户人家也会有的吗?】 【那总比别人知道他不能生强吧,你们说……嘿嘿……】 …… 讨论的声音一浪一浪传到尹子越的耳中,让他一时之间头都是懵的。 巨大的羞耻感让他难以忍受,继而暴跳如雷。 “妖道!休要在此妖言惑众!” 尹子越再无法忍受,跳起来就要冲到台上去攻击风潇子。 然而这种情形左其星早就有所防范,自然不会让风潇子有危险。 要是真被打了,还怎么树立仙长形象! 所以尹子越一活动,便被隐在人群中的安保人员制服了。 别说是一个尹子越,便是身强力壮的汉子来一打,也休想碰到台上的风潇子半分! 人群骚乱了一瞬,但很快就平静下来。 没激起半点水花的尹子越被按住,还不服气,挣扎着抬头叫道:“妖道,你辱我家门,我定与你不死不休!” 风潇子看着他挣扎的样子,叹了口气道:“贫道没有半分诳语,令尊少时沉迷酒色,伤了身子,是故无法孕有子嗣。” 这下,尹子越更怒了。竟然还说他君子端方的父亲沉迷酒色,这是什么半道出来的假道士! “胡说!一派胡言!我父亲儒雅端正,京城人人皆知,岂是你这妖道可以诋毁的!” 风潇子正色道:“善信静观己身,汝固类尔父!” 这是说他自己沉迷酒色,就是像他父亲呢。 把尹子越气得面颊发红,恨不得头顶冒烟。 但在这样气怒的情况下,他突然抓住了风潇子说话的漏洞。 “妖道!你刚才还说我不是亲生的,现在又说我肖似父亲,你这前后矛盾的说词,完全无法自圆其说,一听便是假话!” “非也,”风潇子道:“你生父便是你如今的三叔。” 话说到这,人群中发出一阵轰鸣,这消息也太过劲爆了,已经到了夸张的地步。 【我的天,鸿胪寺少卿家里竟是如此乱套,兄弟两……嘿嘿】 【让我算算,他爹是他三叔,那他应该管他爹叫二伯,所以侄子像伯父,的确没什么问题。】 【所以,刚才仙长第一句就是让他别问了,可他不听,非得与仙长对着干。这下好了,全京城都知道他是他三叔的儿子了。】 【这个事还需要验证吧……】 【有什么好验证的,就他爹二十六七才得了两个儿子,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仙长会不会是知道他们府中的情况啊,还有刚才的几个,就好像都知道家里的情形似的,不会是打听清楚了吧?】 【胡说什么呢?你竟敢质疑仙长!这几个上到公侯之家,下到普通百姓,仙长难不成是把整个京城所有人打探一遍?想也知道不可能的!】 ……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尹子越只觉得羞愤欲死,想要起来打人又被制住,想要破口大骂又每次都被碾压。 就连他带的两个家丁,都被制住了。 他好气! 怒到尽头,尹子越血气上涌,再加上平素身子就弱,竟是一下子晕了过去! 守卫一看人都晕了,便让家丁把他带走了。 尹子越离场,但议论声又持续了许久。 这样的内宅私事,最能引发人们的好奇心。 霍景安看了全程,见人被抬走,朝着左其星笑道:“这人也是你指名要的,娘子这人选得极好。” “倒不如说是尹平站队站得好。” 左其星对于官员人选,都是以端王一党优先,这个尹平,以后是个挡道的。 而对于霍景安来说,大师兄那里花边私事一大堆,若是再办一次法事,他还能再找十个出来。 又过了两个之后,第八个中签的,坐在内围靠后的位置,是个黑脸壮实的青年人。 他见自己中了,十分激动的站起来举起手,冲着涯道子挥了挥,然后看向风潇子,大声道:“仙长,我母亲年前出门时遇害,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凶手!还请仙长帮我!” 人群中已经有人认出了这个青年,他名为崔海,因为这大半年一直没有放弃查这个案子,京里住的许多人都认得他。 风潇子此番看了他颇长时间,随后又问了她母亲的生辰八字,右手大拇指在指节处点着,半晌之后道:“你外祖家本是一方富户,可惜到了你母亲这代,只得了你母亲这一个女儿。” 崔海点头,表示仙长算得很对。 “你母亲二十方才成婚,招赘了一个老实的落魄书生,便是你父亲。” 听到这句,崔海眉头皱起,有些犹豫,因为他从不知道自己父亲曾是个落魄书生。 风潇子也没管他的表情,继续道:“招赘三年后,你外祖父病逝,之后你父母举家搬到了上京。” 他点头,这他倒是知道,父亲说他们之前住在博城,生了他之后才来到上京定居。 “你父亲有一个比你大三岁的儿子。” 风潇子一句话,令在场的人齐齐发出“啊”的一声。 黑脸青年不可思议的看向风潇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觉得不对又将手放下,口中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 人群中响起阵阵议论声,似乎只这一句话,好些人便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会不会是吃绝户?】 【不能吧,如今他母亲一死,这个家不全是他父亲的了?】 【所以说啊,还是得生儿子,再大的家业,没个儿子,最后还不是便宜了别人,许是还得不到善终呐。】 …… 第166章 我不允许 在一群人的议论声中,崔海的面色越来越不好。 他不想相信自己的父亲是那样的人,可是仙长最后这句话,似乎是意有所指的。 “仙、仙长,我,我父亲他……” 风潇子点了点头:“从你母亲八字来看,你外祖父乃是死于非命,而她自己也是被亲近之人所伤。” 青年一下子跌坐下去,面色灰败。 若是由着仙长所说的线索追溯过去,他父亲当年有意接近,隐瞒婚史成功入赘到富商家中,三年后,杀了富商,举家搬到京城,到京城后便没有人认出他是入赘的身份。 然后过上了当家做主的优渥日子。 “可是,可是,”青年双目无神,却还是坚持着问了出来:“可是我随父姓,而且今年已经十八了,父亲为何能忍耐这么久?” “因为他原配的夫人带着孩子找来了,而且除此之外,他还有个外室也为他生了两个孩子。” 崔海颤抖着问:“我母亲,她,她发现了?” 风潇子没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青年如遭雷击,怔愣半晌,突然转身跑出去了。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第一时间向父亲求证,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人群中的感叹声此起彼伏。 【所以说啊,人的眼睛要擦亮些,信错了人,那就有可能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啊。】 【人心最是难测,哪里那么容易看清。要我说,就谁也不能信!一不小心就容易招到恶狼!】 【难道我们现在不是应该关心,那负心汉杀人犯会不会被官府抓起来吗?】 【那还得看崔海报不报案吧……】 【仙长真是神了,崔海这事我知道,他闹哄哄的查了大半年,一直到处找线索,谁知凶手就在自己家里!】 …… 崔海之后的两个,跟崔海和尹子越比起来都不甚显眼,很快就算完了。 十个人算完之后,即便是风潇子也面露疲色,他站起来,转身朝主殿走去。 在他身后走过的地面上,升起一阵阵若有似无的白色烟雾,从后面看,就好像踏云而去一般,令人惊叹不已。 即便风潇子已经离开,聚集在一起的人群还是在一起讨论着刚才那几个事件,特别是尹子越和崔海的事,各种感叹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又感叹风潇子的神奇之处。 不说别的,这二人之事就绝对不可能是找的托儿,崔海调查母亲被害一事,京中许多人都知道不说,那尹子越的事,实属丑闻了,谁会愿意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来当托儿,何况还是家境优渥的鸿胪寺少卿家的公子。 经此一役,风潇子的名头彻底打了出去。 尽管他对外宣称讲道之后损耗太过,需要静养一个月,过来出云观上香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似乎就算是风潇子待过的地方,都特别灵验似的。 风潇子却是对自己的这个东家更为忌惮,这都是什么神鬼莫测的手段,有这样的东家,别说是他,随便从路边捡个老头子,就能当上这个“仙长”! 出云观的归属,事关重大,左其星并没有告诉廉染。 所以当她再次与廉染聚在一起时,廉染竟还兴致勃勃的朝她推荐出云观。 “那风潇子道长,简直神了!”廉染说的手舞足蹈:“他说那个尹子越不是亲生的,回头尹子越到家就被打了一顿,据说被打得皮开肉绽,到现在都没露面!” “哦?”左其星对这个倒是很感兴趣,追问道:“那有没有说到底是谁的儿子?” “那能随便说吗?都是要脸面的人家,”廉染喝了一口茶:“不对啊,看反应也知道了。尹家现在全家装死,闭门不出,全家上下,男的女的都不出来应酬了,像是从京中消失了一般。 据他家出来买菜的人说,二夫人直喊冤枉,寻死了一回,又被救下来了,也不知真假。” 说来也巧,这时候楼下也刚好传来讨论声,二人停了话头,侧耳去听。 只听得一人笃定道:“尹二定然是三老爷的儿子,你看他的长相,那双眼睛与尹三老爷简直一模一样!” 有人附和道:“可不是,不但如此,尹平对尹家兄弟二人怎么样连我都见过两回,当街就不给好脸色,难怪尹二把这个都拿去问仙长了。” “问错人了不是,这下子问出大乱子了!” “人家仙长本来也是不想说的,尹二嚣张跋扈,都想上去打人了,说他中了签就必须得算,得罪了仙长,这才被当众说出来的!” “尹家没承认,只说仙长算的不准呢。” “是你你能承认啊,别去找不自在了,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给人尹家留点面子吧,哈哈。” “他们都没敢去找出云观的麻烦,”一个糙汉子轻蔑道:“我看他们是生怕仙长再说出点别的秘辛来。” 廉染给了左其星一个眼神,那意思是,看吧,不管他们承不承认,这事都是真的了。 左其星笑了笑,鸿胪寺专管接待工作,这尹平是端王手下的重要人物之一。左其星记得在原书中,有一段外臣来使的剧情,这尹平便从中搭线,促成了端王与新盟人的合作。 这件事是左其星不愿意看到的,新盟位于东南方位,矿藏丰富,这条商路,她是必定要拿下的,回头要为燕北铺路。 又怎么能让尹平继续待在鸿胪寺。 廉染不知道这些,只一个劲啧啧称奇,只觉得自己吃到了了不起的大瓜。 “还有啊,”廉染好不容易从尹家的大瓜中出来,又转了个弯继续:“那个吃绝户的崔成山,你猜最后怎么了?” 左其星做洗耳恭听状。 “他那个一直没放弃追查母亲死因的孝顺儿子,知道是他爹动的手,竟然就销声匿迹了!据说官府上门去问时,那崔海只说他随意算卦的事,当不得真,不让官差拿人呢。” “崔成山不还是被抓了吗?” 那证据还是霍景安从他大师兄那里要的,提供给了京兆府。 毕竟把这事坐实,可是推风潇子上位的重要一环。 第1章 穿书与重生 元崇二十一年,夏日午后。 靖安侯府的凝香院里,左其星午睡刚醒,正懒散的歪在水榭中的躺椅上看书。 身侧石桌上摆着几盘没吃完的瓜果,一个青衣丫鬟站在旁边轻柔的为她打着扇子,一派闲适惬意。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扰了这份清静。 还没见到人,只听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唤道:“大小姐,大小姐,出大事了!” 这句话说完,一个十一二岁、梳着双髻的小丫鬟才出现在众人面前。 天气炎热,再加上跑了不短的路,小丫鬟面色泛红,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来。 打扇的大丫鬟轻斥道:“锦玉,做什么慌慌张张的,教你的规矩都喂了狗?” 名唤锦玉的小丫鬟闻言也发觉了自己的无状,立刻慢了下来,端着样子快走几步到近前,才又说道:“宝丰姐姐教训的是,奴也是刚听说二小姐的秋霜院闹得正凶,一时心急这才失了分寸……” 宝丰手上打扇的动作不停:“因着什么事闹起来的?” “听说是二小姐想要悔婚!”锦玉声音中透出些许看热闹的兴奋来:“但是刘姨娘不同意,二小姐要以死相逼!” 左其星听到这里,放下了手中的书,转头看向锦玉。 靖安侯府二小姐左秋月,定的是安国公府的四公子霍景安。 霍景安并不在京里长大,据说从小便外出求学,前月才刚刚回京。 左其星却知道其中缘由。 她穿书而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原书中写过,这四公子出生时,其母褔康县主难产而亡,还未满月,国公府老太爷就死了,紧跟着老太太病重。 当时还是世子的安国公找了道士来看,说霍景安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克亲,未成年之前若是养在国公府,怕是整府的人都有性命之忧。 因着这件事,才刚满月的霍景安就被送走了。 到四月份,霍景安已满二十岁,这才回到国公府,但也十分不受待见。 不过这件事别人却是不知的,攀上安国公府是门极好的亲事,他们的本意也是想聘嫡女的。 但左其星生母早亡,内宅事务都由刘姨娘掌管着,这样的好事自然是无论如何也要谋划到自己的女儿身上。 这婚事来之不易,不知费了刘姨娘多少工夫,无缘无故的,左秋月想要退婚,这事就透着怪异。 锦玉见着大小姐看过来的目光,更加来劲,道:“二小姐叫嚷着说那霍公子是个短命的,这么多年都养在外面,根本就不像是国公府的正经公子,她死也不要嫁过去。” 左其星玩味的勾了勾唇,短命?想来这位二妹妹与自己一样,不是知道剧情,就是重生一次的。 那么,她若是真的退了婚,下一步大概就是谋划她的婚事,也好早日与她的男主角相守。 又或者,锦玉并没有打听到全部,说不定现在已经在进行了。 左其星想的不错。 此时的秋霜院中,左秋月正拉着刘姨娘劝说。 “娘,姻缘是人生大事,您就不能体谅一下女儿!” “你也说是人生大事!”刘姨娘气息还没有平稳,抚着胸口道:“国公府是什么门第,他们当初想聘的就是你大姐姐,娘费了多大的工夫才帮你定了这门亲,哪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还这亏得主母早死,侯府如今的管家之权都在刘姨娘手里,不然这亲事是万万结不成的。 “娘,你想想,那国公府的四公子为何没有养在京里?”左秋月挽着刘姨娘的胳膊,凑近了说道:“女儿可是听说了,霍景安克亲而且短命,绝对活不到三十岁,您就忍心让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做寡妇?” 刘姨娘狐疑的看着左秋月,若真是如她所说,做娘的自然不能把她嫁过去受苦,但是谁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女儿自然有自己的渠道,”左秋月摇了摇她的胳膊,“不过他克亲这件事,国公府的老人应该都知道,娘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打听一下,便知女儿是否说假的。” 刘姨娘眸光闪了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事情若真是如月儿所言,这门亲便不是原先她以为的好亲事。 左秋月见刘姨娘动摇,再接再厉道:“娘,这事要说倒也不难,反正他们国公府当初要聘的也是嫡女,您便将我与大姐姐的婚约调换一下,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你大姐定的是明威将军家的次子,明威将军四品之家,如何能与国公府相提并论?”刘姨娘嗔怪的睇了一眼左秋月,道:“当初若不是徐将军与老侯爷有旧交,咱们家哪里能把嫡女定给将军府?” 按说四品也是高门第了,这两户人家,国公府娶嫡出、将军府配庶出也是刚刚好,但偏偏做主的是刘姨娘。 刘姨娘是靖安侯最宠爱的妾室,若不是出身太低,怕是早已经扶正。 如今除了主母的名头,她与正经侯夫人也不差什么。 “娘,结亲虽然也看门第,但更要看对方的潜力与前景。”左秋月倒了杯茶递到刘姨娘手中,柔声道:“女儿也曾通过闺中密友多方打探过,将军府二公子才学卓绝,文治武功,前途不可限量。” 重生一次,她自是知道徐盛的能耐,他借着从龙之功,前世不到三十便已经获封一品定国将军。 嫁给徐盛,一品诰命夫人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更何况,她知道自己与徐盛才是真正的两情相悦。 与那些相比,国公府不受重视的四公子不值一提。 实际上,嫁过去八年,那个人她连面都没见过几回就传回了死讯。 这一世,她是绝对不会再跳入那个火坑! 刘姨娘终是被她说动,安抚的拍了拍女儿的手,道:“我先差人去安国公府打听一下,若情况属实,娘再想办法。” 第2章 设计换亲 第二日,左秋月早早便带着贴身大丫鬟墨香出了府,径直往城中最大的点心铺子百味斋走去。 徐盛的母亲石氏偏爱百味斋的荷花酥,如今徐盛还未从军,只是在巡城司谋了个闲职,很有空闲在母亲面前尽一尽孝心。 他曾说过,年少在巡城司任职,会趁早巡时去百味斋给母亲带点心。 重生回来,仿若隔世,左秋月迫不及待的想要在第一时间看到自己的夫婿。 城区繁华,摊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各色行人来来往往,充斥着平民的烟火气。 百味斋的门前,是一个卖绢花的摊子,左秋月便站在摊位前,对着一摊子的绢花挑挑拣拣,面向着百味斋的方向。 她并没有等多久,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人远远走来,身量瘦长,面容清俊,穿着一身巡城司的蓝色粗布官服。 隔着街道,左秋月一眼便认出了徐盛,与前世身居高位的非凡气度不同,此时的徐盛还十分青涩,没有她印象中的从容高贵,布衣官服显得他如同那些平民一般无二。 但左秋月知道,这些都是暂时的,她的二郎,是块璞玉,假以时日必会长成参天大树。 终是见着了! 左秋月难掩激动之色,随着徐盛的靠近,她不自觉的离开摊位,朝着那人的方向走了几步。 这一世,无论如何,她也要在初嫁时就选对人! “小姐!”墨香见她走向街道中央,急忙喊她。 但左秋月恍若未闻,只定定看着徐盛的方向,人已经走到了路中间。 或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灼热,徐盛若有所感的回了头,便对上了一双含情的眸子。 那站在不远处的少女,身着藕荷色锦缎长裙,上面绣着星星点点的水仙散花,一张白嫩芙蓉面,带着娇媚之色,十分出挑。 特别是一双秋水般的眼睛,万分吸引人。 被她那样专注的看着,徐盛只觉的突然间心跳都快了几分。 左秋月那一双眼眸似会说话一般,脉脉含情,无声胜有声。 徐盛很快便回过神来,认出了那是靖安侯府的二小姐左秋月,他未婚妻的妹妹。 意识到这一点,他迅速回过头去,知道自己直视的目光有些唐突。 但心里却忍不住突突直跳,不知为何,这侯府二小姐让他有种莫名的好感,即便不看着她,那双含情的眼睛却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街上传来一声吆喝:“闪开!都闪开!” 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人纵马疾行而至,速度极快,一眨眼就到了他们面前。 左秋月正站在街道中央,看到那一人一骑迎面过来,一时间来不及反应,怔愣在当场。 若是再不躲闪,她怕是下一刻就要被撞飞出去,血溅当场。 千钧一发之际,徐盛条件反射般的冲过去,一把揽住不知所措的左秋月,旋身往一边躲去。 做为将军府的公子,徐盛身手不差,这一手临危救人,做的相当利落。 待二人回过神来,左秋月正窝在徐盛的怀中,惊恐的垂着头,双手死死抱住徐盛的腰身。 纵马疾行的人已经过去,直到路人发出惊呼声,左秋月才似从惊吓中醒来,慌慌张张的从徐盛怀里挣脱出来。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 跟着她的丫鬟墨香被这突发的一幕吓坏了,连忙跑过去查看左秋月有没有受伤。 发现她没什么事之后,另一种恐惧又涌上来,二小姐,她,她刚才与外男抱在一起! 这可如何是好! 虽说事出有因,但是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搂搂抱抱,对于一个千金贵女来说,实在有失体统。 若是这件事传出去,怕是亲事都难了。 左秋月面上仍是惊恐万分,但内心却在窃喜,初时只是想出来看他一眼,没想到却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有了这一遭,她的亲事是不换也得换了。 与此同时的凝香院中,左其星正闭着眼睛规划着,如何能从如今的形势中获取最大的利益。 穿书之前,已经经过了十年末世,物资匮乏,环境恶劣。 不但所有人都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更是随时都会遇到生命危险,连觉都睡不安稳。 如今这样锦衣玉食的生活,在末世是想都不敢想的。 她是个木系异能者,穿过来之后,异能还在,但弱了许多,这些天以来,她一直在努力寻找提升异能的方法,但收效甚微。 正思考着,小丫鬟锦玉再次步履匆匆的跑了进来。 这一回,她一直走到屋里,站稳了身形,恭敬的行了一礼,这才开口道:“大小姐,不得了了,我刚才听门房王二家的说,二小姐一早出门,在街上与外男抱在了一起!” “哦?”左其星稍稍坐直了身体,颇感兴趣的问道:“可知什么样貌的外男?” 锦玉绘声绘色的描述道:“听说,是个穿着巡城司官服的年轻男子,两人当街搂搂抱抱了许久,分开还依依不舍的!” 果然如此,只是没想到左秋月如此沉不住气,这是多怕错过自己的如意郎君啊。 左其星从身上取出几个铜板递给锦玉,笑道:“你做的很好,往后有事再来报。” “好咧!”小丫头接了赏钱,高高兴兴的跑了。 宝丰被这个消息震的半晌无语,看了主子的脸色,觉得没有什么变化,这才试探着问:“巡城司?难道是徐二公子……” 左其星点了点头,“无需担心。” “二小姐昨个才闹退婚,难不成,是相中的大小姐的婚事?她怎么什么都想抢!”宝丰愤愤不平。 “想抢就给她,不是多大的事。” 又不是想抢她钱。 况且徐盛这样的男人,她也的确是看不上,忘恩负义、软饭硬吃的狗东西。 “这还不是大事?!这都不是大事,那什么才是大事?!”宝丰急的直跺脚。 “吃不上饭才是大事,”左其星淡定道:“宝丰,你把我母亲当年的嫁妆单子找出来给我。” 这两桩婚事对于左其星来说,差别不大,她相信,只要有钱,在哪里都能过上舒服日子。 第3章 父亲的劝说 对比之下,反而是安国公府更加自在些。到时候谋划着分府单过,然后不受宠的四公子早亡,她便是坐拥金山的当家大寡妇,在这个时代,再没有更好的生活了。 宝丰应了声,转身去了内室。 左其星的母亲林妙言出自镇南侯府,是老侯爷唯一的嫡女,宠爱非常。 当年两大侯府联姻,林妙言十里红妆,打头的嫁妆抬进了靖安侯府,末尾的还没从镇南府出来,被人津津乐道的谈论了好多年。 如今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即将成婚,母亲的嫁妆自然是归她所有。 问题是林妙音已经亡故八年,这八年来,侯府的中馈都被刘姨娘掌管着,想要全须全尾的把东西拿回来,少不得要费些工夫。 长长的嫁妆单子到手后,宝丰仍是站在那里,嘴唇抿的紧紧的,满脸倔强神色。 婚姻这样的大事,大小姐怎么就那么不上心呢。 左其星没有抬头,只吩咐道:“宝丰,你去把今天锦玉打探到的消息透露给朱嬷嬷,要无意间的。” “是。”宝丰对于主子这一举动颇为不解,但也没多说,转身出去安排了。 朱嬷嬷是整个靖安侯府最嘴碎的嬷嬷,一件事情如果她知道了,那便是全府都知道了。 于是当左秋月回府时,只觉得今日整个侯府的气氛都有些奇怪。 刘姨娘派出来的丫鬟等在前院,见到二小姐回府的第一时间便将她带回了刘姨娘的院子。 “月儿,”刘姨娘已经迎了出来,“你这孩子,有没有受惊?” 她轻轻拍了两下左秋月的后背,不痛不痒的。 左秋月略显惊讶,没想到外面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回到府里。 “娘,您先别着急,我没事。” 说着拉住刘姨娘的手回到院中,屏退了下人,这才开始商议正事。 “月儿,你,你何必如此心急。”刘姨娘急的直拍手:“这事传出去,于你的名节有损。就算非要如此操作,将左其星与霍四凑作一堆不比什么都好!” 若是闹出今日事件的是左其星与安国公府四公子,他们就站在了有理的一方,那时局势必然不会这么被动,左其星那么多的嫁妆,她非得薅下来一块不可。 左秋月却不以为意。 “娘,左其星养在府中倒是好拿捏,但国公府的四公子京里少有人见过,也未曾参加过别人家的宴请,连面都见不到,如何能成事?” 刘姨娘想了想,也的确如此,霍四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事的难度的确太大。 “那你也没必要用自己来赌吧,你这傻孩子,娘也不是不去为你争取。” “今天的事情并非女儿所图,”左秋月拍了拍刘姨娘的后背解释道:“有人当街纵马,徐二公子只是在情急之下救了我而已。” 左秋月对于这件事产生的后果并不是很在意,名声而已,上一世,她以再嫁之身嫁入徐家,虽说初时只是个贵妾,但徐盛对她极为宠爱,左其星过世之后更是将她扶正,这一点因救人产生的小误会,实在不足挂齿。 刘姨娘还是难掩忧虑。 “罢了,事已至此,一会儿你爹爹下朝,娘便去同他说。” 当天下午,锦玉便又传回消息,侯爷下朝回府后发了好大一通火气,然后急匆匆的出了门,连衣服都没换。 左其星闻言只笑了笑,她就知道,以那母女二人的能耐,图谋一桩亲事而已,必定是可以成功的。 靖安侯在外面如何运作的左其星不知,三日后,靖安侯下朝便差人将左其星叫到书房。 “父亲,您叫我?” 左其星进门后,草草施了一礼,也不等靖安侯出声,便自顾自坐到桌前的太师椅上。 靖安侯左文柏只觉得今日的大女儿没有往日周全得体,但他有正事要说,便也没有过于在意。 “近日暑气太盛,星儿可还适应?若有什么需求,只需同父亲提。” 靖安侯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多谢父亲,”左其星带笑接过茶盏,放到面前,“父亲不妨有话直说。” 这个做父亲的,平常连面都见不到一回,若不是有事,哪里会找她来嘘寒问暖。 靖安侯被噎了一下,若是平常,少不得斥责她两句,但想想现在要说的事,他便直接问道:“星儿对于自己的婚事可有什么想法?” “祖父为女儿定下的这门亲事自是极好的,将军府清正之家,徐二公子料想也是端方仁善之人,女儿再满意不过的。” 靖安侯感觉又被噎了一下,随即细细看了看这个大女儿,她表情真诚,似乎还真是对这婚事满意至极似的。 这姑娘从小到大除了请安,并不往他眼前凑,不如二女儿同他亲厚,但他自认也没有短了她什么,嫡女该有的也没少了她的。 从前对她那些拘谨刻板的印象,今日看来也完全没有了。 靖安侯目光微闪,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斟酌道:“你二妹妹的婚事你觉得可好? ” “父亲说笑了,二妹妹的婚事自有父亲做主,哪里用我这个做姐姐的操心。” 靖安侯一时只觉得这女儿滑不溜手,与她说话,竟如同身在朝堂与那些老狐狸斗智一般。 “你可直说,安国公府可是一门好亲事?” “女儿不知,”左其星仍是笑的真诚:“父亲身在朝堂,对国公府自是多有了解,女儿听的都是些坊间传闻,做不得准。” “哦?都是什么坊间传闻,可否说与父亲听听。” 左其星抬头看着他,眼里沁着笑意,玩笑似的说道:“听说安国公府的四公子,因着天煞孤星的命格,自小便被送出上京,女儿觉得,这国公府虽是顶顶的门第,但是为了二妹妹,父亲也需慎重呢。” 靖安侯借着饮茶的动作闪避了她的目光,心里只觉得更堵了。 叫她来之前,靖安侯是觉得,低嫁换高嫁,大女儿一定会欣然应允,但是几番对话下来,他心里却是没数了。 “咳咳,”靖安侯正色道:“你也说这只是坊间传闻,当不得真的。” 第4章 我不要,也不能轻易给你 左其星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坐姿闲适,并不搭话。 二人沉默良久,左其星一盏茶都喝完了,但还是在那里转着茶盏,不动如山。 终究还是靖安侯败下阵来,沉吟道:“你毕竟是侯府嫡出,没有一府庶女嫁的比嫡女高的道理,所以为父想要将你与你二妹妹的婚约调换,让你嫁入安国公府,你意下如何?” 左其星手将手中的杯子放到桌上,发出一声轻响:“不如何。父亲莫非觉得婚姻大事乃是儿戏?说定就定,说换就换?” “为父也是为你好,”靖安侯忍着火气,劝说道:“难道你不以为安国公府要比明威将军府更好?” 是个人都知道国公府比一个四品将军府强吧。 但左其星偏不着他的道。 “不以为,”左其星寸步不让:“女儿即已定下了明威将军府,那将军府就是最好的。况且,父亲若真如此为女儿着想,那亲事定下之时为何不提,到如今,明年就是婚期了,何必再提如此无稽之事。” “你……”靖安侯又为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顺顺气,然后扬声道:“为父心意已决,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话说的已经相当重了,寻常闺阁女子怕是立刻就要跪下认错,但左其星岿然不动。 “便宜在哪里?克亲的国公府四公子是便宜吗?女儿这小细脖子可担不起如此大的一顶帽子。” 靖安侯是真被气到了,怒斥道:“荒唐!哪有女儿如此同父亲说话的!” 左其星仍是那副闲适表情,嘴上却半分不让:“父亲如此颠倒女儿婚事,岂不更加荒唐?” “你!”靖安侯将手中茶盏重重摔在左其星脚边,厉声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今天你不换也得换!” 茶盏着地发出一声脆响,立时四分五裂,茶水飞溅出来,打湿了左其星的裙摆。 坐着的姑娘却分毫不惧,没有移动半分。 “父亲想强换,女儿又能如何,少不得去外面找人分说一下,看看谁家父母是这样对待子女婚配的!” 左其星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颇有些严厉的样子。 立在书房门口的宝丰和靖安侯的贴身小厮王志听到书房如此大的动静,不禁面面相觑,心下惊骇莫名。 但侯爷有令,两人立在门口,不敢擅入。 靖安侯气的头顶冒烟,这一番对话下来,竟是没有一句在他的预想之中的。 “你你你!忤逆父母,你这是不孝!” 在这个以父为天年代,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过来,实在是极严重的事了。 左其星却不管不顾,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回视靖安侯,一字一句道:“祖父为我定的亲事,父亲却要强行更改,要说不孝,也是父亲违逆祖父意愿在先,有什么立场责怪女儿?!” 靖安侯看向左其星的眼睛都带了红,唤她过来时是想着好好说说,她定是会欣然接受。 到现在二人已经针锋相对,再也无法心平气和。 左其星却是还没有说完,继续道:“况且,您说我忤逆父母,我却是不认。我母亲若是知道你如此对我,怕是要从棺材里爬出来替我撑腰,叹一句这爹已经是别人的爹了!” “你你你!”靖安侯恨不得再找个茶碗去砸她:“我如此对你?我怎么对你了!难不成国公府不是更好的人家!我哪里有半分亏待于你!” “呵,父亲可是打量着我不知道二妹妹闹出的事情?”左其星似笑非笑的盯着他:“有好事时只想着二妹妹,把高门大户定给二妹妹,如今传出对方克亲,却拿我这个嫡出女儿来善后,爹爹可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靖安侯再也忍不住,大声喝骂道:“滚!你给我滚!” 左其星轻轻瞥了一眼靖安侯,头也不回的走了。 守在门口的宝丰见大小姐出来,连忙蹑手蹑脚的跟着她往凝香院走去。 等出了主院,四下无人,这才长长舒了口气,道:“大小姐不是说与那徐二公子的亲事,二小姐想要便拿去?” “嗯,的确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可是……奴婢不明白,”宝丰斟酌着道:“即是小事,大小姐又为何与侯爷如此大动干戈?” 她在外面听着,刚才书房里面是已经要打起来了。 “虽是小事,也不能轻易就被拿走。哪有从别人手里要东西,却一点好处不想给的。” 如今着急的是他们,定要成事的也是他们,那这件事对于她来说就是个筹码,不给足好处,想都别想。 左其星回到自己院子之后,刘姨娘很快就带着左秋月去了前院书房。 一家三口在书房里商量了到了晚膳时才散,靖安侯再出来时,也不如初时那么愤怒了。 翌日,左其星再次被叫到了书房。 书房陈设如故,地上昨日被摔碎的杯子早已打扫干净。 但左其星进门时,还是专门朝那个摔杯子的位置盯了几息,让靖安侯不禁想起昨日之事,面色就带上了几丝不自在。 他顿了顿,却还是开口道:“星儿先坐。” 左其星不客气的坐下,开门见山道:“父亲还是想与我商议换亲的事?” 靖安侯纠结着点了点头。 昨天二人不欢而散,说实话他是不想拉下这张老脸再去找大女儿,若是可以,他恨不得从此都不再理会她。 但是刘姨娘与月儿那边又不能不管。 靖安侯叹了口气,道:“今日为父同你好好商议,你有什么要求,只管同为父说,定不叫你觉得委屈。” 左其星好整以暇的把玩着桌上的一套新茶具,道:“若是如此,父亲便把刘姨娘和二妹妹叫过来,一起商量吧。” “为何?”靖安侯投来一丝诧异的目光。 “女儿是怕您一个人做不了主,”左其星笑道:“毕竟自我母亲去世之后,父亲便被刘姨娘拿捏的死死的,女儿也是怕您回头在刘姨娘那里不好交待。” 第5章 谈条件 “胡说!”靖安侯拍案而起,怒道:“我乃一家之主,有什么事还需要同别人交待!” 这大女儿也不知是不是彻底不装了,如今言语竟是如此锋利,不留情面。 “好好好,父亲没被拿捏,是女儿想左了,”左其星从善如流道:“那父亲有话便说吧,捡着您能做主的说。” 她还真是句句话戳人肺管子。 靖安侯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怒气,想着今天的目的,终究是坐了下来。 但语气也没有多好。 “你二妹妹与徐家二公子的事已成定局,我们庶女换嫡女,国公府也是答应的。亲事已定,你只需看看有什么要求。” “父亲既然已经定下,又何必与女儿分说?” 她适时的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但是演技有些拙劣,演出了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靖安侯抿了抿唇,大女儿虽然丧母,但外祖镇南侯府却还在,若是不让她满意,再出去乱说,他怕是也应付不来。 罢了,终究是他理亏在先。 “亲事调换虽已成定局,为父却可以在别的方面补偿于你,比如说田产、铺面或是金银首饰之类,可以添入你的嫁妆,保你一世无忧。” “父亲竟是如此有心,女儿甚感欣慰。”左其星说着,还取出手帕装模作样的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泪水,看得靖安侯眼睛疼。 此刻的靖安侯,突然想到在朝堂上问户部要银两的官员嘴脸,竟是与他这女儿一般无二。 “说说吧,为父也知你受了委屈,只能在别处尽量补偿于你。”靖安侯咬牙说道。 “当真?”左其星收了帕子,带着希冀的望向靖安侯,目光中全是孺慕之情,让他一时分不清,昨天那个咄咄逼人的女儿是不是他臆想出来的。 得到靖安侯肯定的答复,左其星坐直身体,也不装了,自随身的绣花荷包中取出一张纸,摊开铺在靖安侯的对面。 靖安侯定睛一看,那竟是一份补偿清单! 她竟是有备而来! 一时间,靖安侯内心翻江倒海,他这大女儿,是否从一开始便将他们全部看透,一步步只等着他说出这话来! 他的一番做派,他们的几回商议,他从最开始找她时的想法,在她面前竟无所遁形。 靖安侯手中拿着那张纸,一时懊恼、一时气苦、一时羞愤,最终竟是生出几许骄傲来,这女儿,竟是胆识心计俱全,只不过全用在了他的身上。 手中的纸上只列出三项,第一,嫁妆翻倍,并点名要京中同一街道的几家铺面,离京远近不一的几住庄子,并二十万两现银。 这嫁妆的分量着实不轻,也恰好踩在了靖安侯能承受的范围内,在他觉得足够多,又可以接受的程度。 第二条,靖安侯的府兵让她亲自挑选并带走三十人。 靖安侯皱了皱眉,不知道她要带走府兵做什么,但这也不是不行,府兵带走了可以再招,侯府招几个府兵还不成问题。 第三条,带走母亲所有嫁妆,连同被打发到外地与庄子上的六十八个仆从。 看到这一条,靖安侯心中起了一丝波澜。 妻子故去,只留下这一个女儿,按理说,妻子的嫁妆全都归女儿所有,这是理所应当的,可她却把这一条单独拿出来说,竟是怕靖安侯府贪没了她的东西似的。 再说那六十几个仆从,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除了一个奶嬷嬷,竟全都被刘氏给打发出去了。 那岂不是说,如今大女儿身边的那些人,都是刘氏安排的?他竟不知这些府里的弯弯绕绕。 看到这里,顿时觉得有一丝丝愧疚,感觉到了自己对这个大女儿的不闻不问。 靖安侯拿着单子,沉吟半晌,终是点了点头,道:“我同意了。” 左其星喜笑颜开,站起来对他行了一礼,竟是这两天最真心实意的一个施礼。 “即便父亲同意了,可不能偷工减料,我是要提前查验的。特别是我母亲的嫁妆,我会去外祖家找当初的管事,一件一件核对才行。” 靖安侯听她这样说,顿时又心生不悦,刚才的那一丝愧疚也消散了,板起脸道:“你放心,靖安侯府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你母亲那点东西,还不至于。” “那女儿便放心了!明日女儿便去请外祖家的管事,把母亲的嫁妆先清点完成,我就在凝香院收拾出几间库房,存放那些东西。” 左其星目的达成,欢欢喜喜的出了门,带着宝丰回去了。 靖安侯站在原地久久不语,只觉得她小人之心。 左其星走后没多久,刘姨娘便瞅着空闲走了进来。 她看向靖安侯的目光总是带着爱意,轻柔着声音问道:“侯爷,这一次,可与星儿说好了?” 刘姨娘已经三十出头,但看着还是十分貌美可人,对待他一如既往的温柔小意。 但此刻他却没忍住想起了左其星先前说的那句话,这些年,他被刘姨娘拿捏的死死的,家里大事小情都是刘姨娘说了算。 是否,这温柔乡便是她拿捏自己的武器? 但这想法只出现了一瞬,便被他强行驱除,刘氏这些年掌家也并无疏漏,他只是放心她而已。 靖安侯将刘姨娘让到座位上坐好,才回道:“已经说好了,只不过嫁妆需得多一些。她是嫡长女,嫁得又高,是该多准备些,别让国公府看轻了咱们。” 刘姨娘垂着头,掩住了眼中不悦之色。 两个女儿前后脚出嫁,此消彼长,给左其星多了,左秋月就要少些。 再加上她的出身不好,进府就没带什么嫁妆,不能贴补女儿。 好在这些年由她掌家,前头死了的林氏带来的嫁妆全在她手里,里面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她已经把最好的那一批挑出来,充入到女儿的嫁妆当中。 因着这些,她也没有反对,只顺从道:“侯爷说的是,星儿从小没了娘,少不得我们多替她考虑着些。” 第6章 去找外祖母借人 靖安侯听到她这样善解人意的话语,只觉得舒心,想着刘氏如此善良,竟被大女儿恶意揣摩,心中又对左其星的尖刻生出几许不满。 这样的刘氏,如何能想着拿捏他,又如何会图谋林氏的嫁妆,真是岂有此理。 想到这里,他也没说左其星要清点林氏嫁妆以及要府兵的事,左右那些东西来了就存在那,有什么好清点的,说出来平白让人觉得他们疑了刘氏。 左其星当天就给镇南侯府递了拜帖,第二日一早便坐上马车去了镇南侯府。 镇南侯府的老夫人接到外孙女的拜帖高兴极了,当天晚上更是多吃了半碗饭。 等左其星到镇南侯府时,已经有一群人等在大门口,老太太也亲自出了自己的院门,在前院等着外孙。 不多时,便见到左其星衣着华美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袭轻薄又繁复的淡青色苏锦衣裙,行走间轻盈灵动,仿若带着山间的轻风云雾,在夏日里尤显清凉。 再观她样貌,线条柔美的鹅蛋脸,面若凝脂,吹弹可破,一双猫儿一样的眼睛灵动非常,眼尾一颗小小的红痣,更衬得她明艳不可方物。 镇南侯府的人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都有些怔愣。 只因左其星,与母亲林妙言长得竟是有几分神似。 她比母亲更加貌美,但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觉得,妙言小姐的女儿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林老夫人拉着左其星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亲自将她带入自己的院子。 随着老夫人迎出来的还有镇南侯夫人许氏,以及林二夫人邱氏,带着她们没出阁的女儿。 一番见礼之后,左其星身后的宝丰与何嬷嬷便取出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在坐的女眷们。 林老夫人拉着左其星的手,叹道:“其星十六了吧,一眨眼的,明年也是要出阁了,趁这时间,可要多来看看外祖母。” “一定的!”左其星笑着应承道:“只怕老太太总是见我,次数多了就该嫌我闹人了。” “净会瞎说,”林老夫人做势拍了拍她的手背,“外祖母年纪大了,喜欢热闹,你就是天天来,也烦不着你。” 左其星笑道:“那我可当真了。改日招个戏班子来,让喜欢热闹的外祖母大人彻底热闹热闹。” “好好好!” 林老夫人被她逗的高兴,顺手就将腕子上一只碧绿的翡翠镯子退下来给她套上。 嫩豆腐一般的手腕配上翠色欲滴的镯子,格外晃眼。 林老夫人赞不绝口:“东西果然是得小姑娘带着才好看,我这一把老骨头,衬的那玉都没那么绿了。” 坐在许氏身边的林雪晴眸色暗了暗。 林老夫人送出去的镯子通体碧绿,没有一丝杂质,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只这样成色的,她还想着等自己出阁时央祖母给她添妆呢,谁曾想,就这么给了左其星。 林雪晴心里不痛快,说话时的语气也不太好:“其星妹妹,我怎么听说,我那未来的妹夫徐二公子,与秋月表妹关系匪浅呢。” “雪晴!”许夫人连忙拉了拉林雪晴的衣角,在林老夫人正高兴的时候说风凉话,她是胆子不小。 然而坐在林老夫人身侧的左其星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她说话一样,举着那只戴手镯的胳膊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的好外祖母,您送的这镯子可真是太过漂亮了些,我竟都不知如何处置了。戴着吧,又怕碰坏了,摘下来又觉得可惜,您可快帮我出出主意吧。” 林老夫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道:“瞅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送你的你就戴着,回头多给你几件,便不觉得稀奇了。” “那我长见识可全靠外祖母了!” 祖孙二人,竟没一人理会林雪晴的话。 到这时,连许氏的脸色也沉了沉,在外人面前,老太太真是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没脸。 林雪晴更是连笑都挤不出来了,祖母的好东西都给了外孙女,真是分不清亲疏,分明她才是姓林的。 但刚才的插话没人理会,她的脸上也火辣辣的,此刻便再不出声,只低头去看自己绣着牡丹的鞋面,心里却千回百转的不乐意。 这个姑母出嫁时本就掏空了小半个侯府,偏偏死了还能再留下一个过来打秋风,还不如全死绝了干净。 待用过午膳,林老夫人推说累了,便让其他人都回去了,只留了左其星说话。 “星儿,你的亲事可是有什么变数?”虽说在人前老太太没有说话,但是林雪晴说的,她还是听进去了。 左其星笑着回握住林老夫人的手,道:“劳外祖母记挂,正要同您说这事呢。” 果然。 林老夫人坐直了身体,面色也严肃了几分。 难怪这不年不节的,外孙女过来看她,难说就是来求救的。 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老太太立刻就对靖安侯心生了几分不喜。 “孩子别忧心,有什么事情同外祖母说!” “倒不是什么大事,”左其星笑道:“结亲的事,父亲有意将我许给安国公四公子,我这回来叨扰老太太,也是想要问老太太借几个人。” “借人?”林老夫人稍显惊讶,想不出借人做什么。 左其星点了点头,道:“婚期仍是定在年后二月里,倒是没什么影响。不过此番成亲,少不得要带走母亲当年的嫁妆。只是时间有些久远,想请府上当年的管事一起回去清点一二。” 林老夫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女儿过世已经八年,这八年,府上的中馈都掌握在那个刘姨娘那里,姨娘眼皮子浅,少不得动些手脚。 可自家外孙女的东西,哪里有让别人抢了去的道理。 林老夫人立刻表态:“要的要的,就让阿福同你走一趟,多带些人。” “那便多谢外祖母啦。” 目的达成,左其星下午便带着浩浩荡荡的十五个人回了靖安侯府。 第7章 清点嫁妆 靖安侯在前院书房听说她带了那么些人回来,心下便有些不喜。 一个两个的帮忙清点也就罢了,带回这么多人,看着就好像他们靖安侯府真的贪没了镇南侯府东西似的。 他自成婚那日起就没想过动林妙言的嫁妆,好好的封存至今,左其星这一出动静闹的,真是对自家连一点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 这么想着,靖安侯就不想理会她,坐在书房没有出来。 但他不出现,左其星却自己找了过来。 “父亲,女儿今日便要开始清点母亲嫁妆,还请您移步后院库房,做个见证。” 靖安侯极为不悦,沉声道:“这点小事,你自去办了,何必还要为父去看着。” 左其星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自顾自取了新茶盏烫了烫,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道:“这事说小也不小,财物交接有个见证人是必须的。您要是实在不愿意来也成,女儿出去请一位族中有名望的族叔罢。” 她说着,放下茶盏,半分劝说的意思也没有,转身就要出门。 “慢着。”靖安侯含着莫大的火气喊住了她,若真让她出去找了族里旁人来做见证,没事也变有事了。 “不必劳烦旁人。” 靖安侯说着起身,随左其星一起出去,连带着左其星的丫鬟仆从,一行二十多人声势浩大的走到府库门口。 掌管库房的婆子乍一见到这么多人,心下惊慌,连忙出来行礼。 左其星停下脚步,但没出声。 沉默片刻,靖安侯只得自己开口道:“把放置夫人嫁妆的库房打开。” “夫人……的嫁妆?” 那婆子一时愣怔,这些年府里管刘姨娘也叫夫人,这突然提起,竟是让她一时没分辨出侯爷说的夫人是哪个。 左其星站在靖安侯身侧,小声嘀咕了一句:“哎呦,这都分不清是哪个夫人了。” 她的声音很小,小到恰好能让靖安侯听见。 靖安侯默了默,这些年的确是对刘姨娘多有抬举,以至于让府里的下人都觉得刘姨娘已经是正经侯夫人了。 不过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左右侯府也没有正经夫人。 靖安侯因着左其星的提醒,在脑中过了一下,又不在意了。 左其星无所谓的笑了笑,她自然知道,这样的小事不会对她这个心都偏到胳肢窝老爹有什么影响,但是积少成多,她不放过任何一个上眼药的机会。 那婆子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侯爷带着大小姐来清点前夫人的嫁妆来了。 婆子顿了顿,试探着说了一句:“可是,没有对牌……” 想也知道,能占着库房这样重要位置定是刘姨娘的心腹。 左其星又悄声嘀咕:“哎哟,瞧瞧,这靖安侯本人来了,都没有个牌子好使,瞧这地位,啧啧。” 靖安侯面色黑沉,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这个糟心的女儿,然后严厉的对着婆子道:“你若是干不了,明儿个就卖了你吧。” 婆子大惊失色,再拎不清也知道这侯府是谁的。 “老奴马上就去!” 她慌忙去拿钥匙,开门的手都是哆嗦的,颤颤巍巍的几次都没有对准锁孔。 放置林氏嫁妆的库房足有三间,珠宝玉器、古玩字画、日常用具应有尽有,包含了生活所用的方方面面。 由此可见,镇南侯府真是疼女儿的人家。 左其星展颜一笑,冲着身后的管家道:“福伯,劳烦了!” “姑娘说的什么话,老奴哪里敢担一声劳烦。” 从镇南侯府跟过来的福伯立刻笑着上前,从口袋里取出嫁妆单子来。 他身后的仆从们,麻利的上前,开始对着单子清点。 这时,刘姨娘得了消息,带着左秋月慌慌张张的赶到现场,气息不稳道:“侯爷,你们这是做甚?” 靖安侯并没有把她的出现当回事,说起来,前头夫人的嫁妆,同刘姨娘按说是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去的。 但这么多人过来清点,为了避免刘姨娘觉得府里疑心了她,还是认真解释了一句:“明年星儿就要成亲了,这会儿她外祖母差人来把她娘的嫁妆重新清点造册,充入她的嫁妆单子里去。” 刘姨娘听他说完,脸色都白了,心下一片慌乱,连忙说道:“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改天再查。” “不用,”靖安侯还没说话,左其星先出声了:“福伯他们从镇南侯府过来,今日查完还要赶回去当差呢。” 完全没有回旋余地。 刘姨娘完全没想到这一茬,一个生母早死的女儿,从前也不得侯爷宠爱,哪来的这些成算! 就算是要嫁妆,把库房打开让她随便拿便是。 她从没想过左其星会去镇南侯府要人来清点,还闹出这样大的阵仗。 她掌管侯府后宅多年,这里面有多少猫腻怕是只有自己知道。 已经这么些年了,只要不是镇南侯府来人,在他们府里,绝对出不了什么事。 可是,现在这情形,已经容不得她存有侥幸心理了。 “侯爷,怎么没提前知会一声,我也好提前收拾一番。” 刘姨娘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柔弱的目光看向靖安侯。 她与靖安侯快二十年的情份,比林氏还早进府,也深得靖安侯信任宠爱。 如果这件事有谁能帮上她,非靖安侯莫属。 靖安侯终是发觉了刘姨娘声音中的不对劲,他心下一跳,忽的回头,看向面色发白、目光中带着祈求的刘姨娘,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从前的所有认知都有些崩塌。 大女儿前几天在他书房说的话一句句回荡在他的耳边,她说你被刘姨娘拿捏的死死的,她说自己这个爹已经是别人的爹,有好事都是老二的,收拾烂摊子才找她…… 包括刚才,她还在嘲笑他,把姨娘当做夫人,在府里没一个牌子好用。 还记得当初她说要一件件仔细清点林氏嫁妆时自己不悦的心情,还有刚才对她找那么多人回来的不满,靖安侯只觉得讽刺。 他觉得大女儿小人之心时,大女儿是否在心里觉得他是个任人愚弄的傻子。 想到这里,他又转头看向了二女儿。 第8章 我提两点 左秋月同刘姨娘一起过来,对于左其星搞出来的这次清点事件,她心中也十分忐忑。 她自是知道自己的嫁妆当中那几件好东西都是从哪来的,她姨娘出身小门小户,根本就没有嫁妆这种东西。 但是形势摆在眼前,她快速在心中计算,最后得出结论,这件事她还是不知道才好。 她必须是无辜的。 所以在靖安侯看向她的时候,左秋月一脸懵懂,似乎还在好奇这一大群人到底在做些什么。 靖安侯转回头去,对上刘姨娘哀怨乞求的目光,往常,但凡她对自己有所求,都会露出这样柔弱的姿态。 而今天,她示弱的表情比以往任何一次更甚,如果不是人多,她怕是会直接跪在他的面前。 一边是她对林夫人嫁妆伸手的恨铁不成钢,一边是两人将近二十年的情份,一时想到她对自己的欺瞒,一时又顾念着靖安侯府的颜面…… 只几息之间,靖安侯的面色几度变化,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他转过头,面向左其星的方向,嘴唇翕动几次,吐出两个字:“星儿。” 自刘姨娘过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左其星看在眼里。 此时靖安侯心里那点小九九,她早已了然于心。 左其星也不说话,只似笑非笑的与靖安侯对视着,只看得他一张老脸都要泛红,带着下不来台的尴尬。 虽然左其星什么也没说,他却觉得自己被人鄙视了个彻底。 他靖安侯还从来没丢过这样大的脸! 之前他还觉得靖安侯府又不是破落户,图谋夫人嫁妆,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让他羞愤难当。 可,这么多下人面前,若是这件事宣扬出去,他们靖安侯府的脸面可真是要被人放在地上摩擦了。 眼瞅着十几个人进进出出,在拓下来的单子上做着标记,靖安侯还是开了口。 “星儿,借一步说话。” 这时的靖安侯已经没了最初的气焰,若是让这些人继续清点下去,丢的是侯府颜面,可若是让他们立刻停下,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无异于告诉所有人这里面有问题,更何况还有虎视耽耽的大女儿看着。 左其星没有拒绝,乖顺的同靖安侯走到院子另一边。 “星儿,这件事是为父失察,”靖安侯服了软,“你也是侯府的女儿,侯府没脸,你也要受到牵连的。不如……,回头为父定要给你补全,只多不少。” 左其星没接话,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只那么看着靖安侯。 靖安侯此刻看她也没了对待女儿家的轻视,把她的表情对照着朝中那些要好处的官员,便立刻明白过来,这是好处没给够。 “别闹大,别的都好说,”靖安侯道:“靖安侯府也不是没有家业,这一回,是刘姨娘眼皮子浅……” 他说的真切,左其星也不会得理不饶人。 但就像她说的,什么事都好说,只看价钱合不合适。 左其星抿了抿唇,面上带着一丝为难,道:“既然是父亲开了口,自是没有不应的道理。只不过,这事也是可大可小,端看父亲的意思了。” 对于这种侵占财物的事,很多上不得台面的人家都有,只要不闹大,都是关起门烂在家里面。 但是若是想闹大,妾室偷盗主母嫁妆,去衙门告状,就要按律处置了。 真走到那一步,他们靖安侯府丢人是小,被御史参个治家不严也是跑不了的。 别说报官,靖安侯连这件事宣扬出去都不愿意。 左其星很能理解他的想法。 于是伸出手指,比了个二的手势,低声道:“我提两点。” 靖安侯连忙接话:“你说。” “第一,掌家权要交给申姨娘,直到父亲娶续弦为止。” “应该的。” 府里出了这样的事,哪里还能让刘姨娘继续管家。 申姨娘也是府里老人了,老实本分。入府前是商户之女,为靖安侯生了三姑娘左明瑶,平日里不太出院子,暂时交给她也行。 到这时,靖安侯突然就有种还是得娶正妻的想法,正经的官家小姐,能管家的,能拿得出手的那种。 姨娘再受宠,也只能当个玩意儿,权利大了,容易出大乱子,就像现在。 左其星见他同意,继续道:“第二,事情我不声张,但损失数目要查明,少的东西我也不要了,折成现银,双倍补偿。” 这意思,就是说,丢个价格一百两的瓶子,就拿两百两赔了就行,东西也不用找出来了。 靖安侯也咬牙同意了,此时只希望刘姨娘胆子小点,别拿走太多。 两人说定,左其星又定定看了靖安侯一会儿,这才转身回去了。 靖安侯面色变来变去,难看至极。 平常放在心上的刘姨娘,一下子就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男人说到底还是最爱自己,小意温柔时,千好万好,涉及到脸面与利益,那点感情也顶不了多大的用。 左其星回到库房时,将福伯单独叫出来说了几句话。 然后就同靖安侯一起站在一旁等候。 待全部嫁妆清点完毕,十几个人有序的退了出去,不发一言。 福伯走在最后,递上来一张纸,上面记录着所有嫁妆中对不上的东西。 左其星看着手中的单子,乐了。 她想到了刘姨娘会不老实,但是没想到她竟如此大胆。 母亲嫁妆里,顶级的古董玉器很多都被拿走了,用一些赝品顶替,现银直接少了十二万七千两,陪嫁过来的仆人身契一张也没找到,全被收走了,上好的衣服料子更是被用了大半。 左其星将单子递给靖安侯,笑道:“父亲先看看,有疑问的尽管亲自过去核对。” 靖安侯看着那张薄薄的纸,面色越来越难看,最终咬着牙道:“不用核对了。” “那好,”左其星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衣服布料就算了,权当送了,除此之外,损失的物件按现价折算,一共价值三十六万两,父亲若按双倍赔偿,便是七十二万两,都是自家人,零头便抹了,就七十万吧。” 第9章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靖安侯差点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此刻的他,是真的不想为这个愚蠢贪婪的刘姨娘兜底了。 侯府再大的家业,也没有这么祸害的! 七十万两!在这个五两银子就能买一个人的时代,七十万两是多大一笔钱! 量变引起质变,若是刘姨娘贪的少,大差不差就过去了,但如今数量巨大,远远超出了靖安侯的预期,导致他的怒气质也直线上升。 靖安侯两步走到刘姨娘眼前,抬手就是一个大耳光,直扇的刘姨娘嘴角淌血,耳朵嗡嗡作响。 “你这毒妇,你怎么敢!”靖安侯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刘姨娘身在侯府,多年来得他宠爱,吃穿用度都没缺过她的,没想到竟贪婪至此! 刘姨娘再也哭不出梨花带雨的感觉,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哀嚎出声,道:“侯爷,侯爷我没有!东西还在,还在的!” 靖安侯早已没了怜香惜玉的心思,一脚踹把她踹翻在地,“你说,东西都在哪?” 刘姨娘也顾不得其他,哭嚎道:“在,在隔壁库房。” 看她表述的不清不楚,靖安侯又想再踹,刘姨娘忙补充道:“就在,就在放置月儿嫁妆的库房里!” 竟是把夫人的东西用作给自己的女儿置办嫁妆了! 靖安侯转头看向左秋月,只见她一副被吓坏了的表情,小脸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时的靖安侯甚至迁怒到了二女儿,看她那副不堪大用的窝囊样也十分不顺眼。 靖安侯失望至极,又看向大女儿,犹豫着想要开口,左其星却似乎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在他说话前先对他摇了摇头。 “父亲,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想把东西还回来,她是不要的,那么多华而不实的东西,哪有银子实用。 “父亲若是想用物件来顶,我只接受京里的铺面。”左其星想了想,又道:“听说父亲有座能冬季种菜的温泉庄子。” 七十万实在太多了,靖安侯的确是动了把东西还回去的心思,可惜之前大话已经说出去了,如今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但那些已经归入老二嫁妆里的东西,自是要收回府中,多的一样都不能让她带走。 此时的左秋月,看着眼前的情景只觉得肝胆俱裂。 上一世可没有这么一遭! 她当然知道刘姨娘为她置办的东西里有什么,但上一世,她嫁妆里也是这些东西啊,她带走后什么也没发生! 为什么现在却发生了? 不对,这不对劲! 难道是,她提前图谋自己的亲事,改变了原有的轨迹?! 那现在怎么办?她的嫁妆,若是按照侯府庶女的惯例,全加起来也没有三万两,再加上父亲盛怒在身,怕是会更少。 事到如今,已无力回天,左秋月只能往好处去想,虽然嫁妆没了大半,但她有了徐盛,徐盛可比这些死物珍贵多了。 等她的夫君成了一品护国大将军,这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那左其星也是个短命的,同霍四前后脚去死,要那么多带走也没命花! 左其星不知左秋月如何在心里腹诽,她已经在查看刚送过来的陪房身契,原本有六十八人,如今只剩下六十三张契书。 “那五个人呢?”靖安侯冷声问道。 刘姨娘倒在地上,完全没了形象,抽抽噎噎的回道:“卖、卖了。” 那些人的身契落入她手之后,先前得罪过她的几个人都被卖掉了,剩下的也都被送到各处庄子上,眼不见为净。 “呵,”左其星把一叠身契拿在手里掂了掂,“有意思,什么时候妾室可以随意发卖主母的陪房了,父亲您年纪大,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这样的事?” 靖安侯臊的老脸通红,林夫人眼前伺候的人一个个消失,他若是用点心就会发现,但却选择了视而不见,只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如今被女儿用话这样噎着,真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更恨刘姨娘,一个妾室胆敢染指主母的东西,却完全不想自己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父亲给你补上。”靖安侯找补道。 左其星叹了口气,状似无奈的抿了抿唇,眉头都皱在一起:“我又能如何,就依父亲吧。” 她一副没办法的模样,嘴上却说得顺畅:“厨房的张妈妈,外院的朱嬷嬷,账房的吕先生,采买的程婆婆,外加这个管库房的婆子,就这五个吧,连同他们的家人。” 这几个人都是左其星有用的,趁这个机会一并要走。 厨房的张妈妈做菜最好吃,朱嬷嬷最会传八卦,程婆婆采买的东西品质最好,吕先生看账本最快最准,之前就帮她很多,至于那个管库房的婆子,敢在侯爷面前要对牌,胆子不小,她打算要过来看院门。 靖安侯自是没有不答应的。 几人连同家人的身契也很快被送了过来。 “父亲这几天便把各处庄子上的人找回来吧,我要先放到府里教教规矩。” 靖安侯满肚子气,狠狠的瞪了一眼刘姨娘,转身走了。 此时的兰馨院中,申姨娘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坐在堂屋,听着丫鬟在外面打听的事,不禁面露惊讶之色。 “侯府多久没出过这么大的乱子了,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申姨娘穿着一身素净的烟灰色衣裳,面上带着十足的随意。 丫鬟红娟斟酌着问道:“我们可用过去看看?” 申姨娘没说话,她身边的左明瑶淡淡开口道:“父亲这时怕是恨不得全府的人都老实待着,越少人知道越好。” 现在还往上凑的,怕不是傻子。 “三小姐说的是,”红娟道:“听说,大小姐把管家权要给了咱们姨娘,也不知是个什么章程。” “给了就拿着,”申姨娘也没露出什么激动欣喜之色:“正好明瑶也到了快议亲的年纪,相看也方便些。” 左明瑶听到自家姨娘说要给她议亲,面上也不露羞赧之色,一派从容的福了福身:“那便有劳姨娘了。” 第10章 与嫡女也不差什么 申姨娘见她小小的人儿,说话一本正经,打趣道:“那瑶儿对未来夫婿可有什么要求?不如说给姨娘听听。” 左明瑶还真就认真想了想,回道:“第一,不做妾,第二,人品好,在这两点的基础上,越富足的人家越好。” 前两条稳固自己的正妻之位,后面的就是生活水准了。 “贪花好色的算人品不好吗?” “懂礼法,知进退,不要宠妾灭妻的就可以。” 申姨娘看着眼前务实的女儿,不禁有些心酸,不受宠的姑娘,也少了许多对未来的期许。 “你大姐姐转了年就要出阁了,近期你也多去她那走动走动。” “女儿晓得。” 库房那边,左其星差人将母亲的嫁妆全都搬到自己的院子,那些赝品被直接丢弃,剩下的东西两间屋子挤一挤便装下了。 刘姨娘被赶回到秋霜院禁足,也没说什么时候放出来。 靖安侯现在就是恨不得掐死她。 之前答应左其星赔双倍的时候,他觉得赔个三万五万就是多的了。 谁能想到她那么大的胆子,竟是以次充好换了好大一批东西! 七十万两,账上现银根本就没有那么多,让他只得又让出了京里一处大宅、几间铺面和三个庄子。 七十万两,能买多少个刘姨娘! 除了银钱上的损失,他一想到福伯回到镇南侯府如何向林老夫人汇报家里的事,就觉得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本来两家同是侯府,地位相当,如今因着这事,平白就觉得自己这靖安侯府低了一头,因此对刘姨娘更怨了几分。 京中最繁华永安大街,清心茶肆的后院,一身玄衣的霍景安刚练完剑,坐在树下喝了口茶,把下属汇报靖安侯府的事当做说书的故事来听。 半晌后,忍俊不禁道:“竟是个泼辣的。” 汇报的曲管事抬头看了看他那张容色极盛的脸,也并不知如何回他的话,只沉默不语。 本来只是打算探探靖安侯府庶女换嫡女的亲事内里究竟有什么猫腻,没想到竟是看了这么一出大戏。 到现在,想探过之后就把人手撤出来的想法也发生了变化,霍景安手指碾着白玉杯子道:“继续盯着吧,别让她出危险。” “是。” “船场那边,新船何时能下水?”霍景安问。 “回主子,新船前些时日已经造好,但胡伯说这个月海上风浪太大,让入了八月再出海。”曲管事恭敬道。 霍景安点了点头,“南边的那批货慢慢往外放吧。另外,老头子生辰快到了,送一千两黄金过去。” “是!”曲管事拱手回应,然后退出了院子。 霍景安放下手中的杯子,身体放松向后,靠在太师椅上。 站在后头的拙石瞅着他心情不错的当口,进言道:“主子,街西头新开了个馆子,做的烤鸭据说十分有特色。” 霍景安闻言回头白了他一眼,倒也没有拒绝:“狗东西,脑子本就不大,还全让吃的占了。” “嘿嘿,”拙石搓了搓手回话:“主子放心,脑子虽不大,为主子办差的那一块地方,小的必定守住了,绝对不让吃的占了去!” —— 明威将军府这几日的气氛一直有些压抑。 徐盛与左二小姐的事出了之后,靖安侯亲自登门把亲事换了。 好好的嫡出的左大小姐换成了庶出的左二小姐,除了徐盛本人,其他人都高兴不起来。 徐夫人石氏更是因着这事病了一场。 徐盛请了几日假,专门在家陪伴母亲,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他惹出来的。 “母亲,先把药喝了。”徐盛从丫鬟手中接过药碗,送到石氏身前。 石氏喝了药,长叹一口气,道:“好好的亲事,嫡长女变成庶女,这都什么事啊。” 徐盛从母亲手中接过药碗,恭顺道:“母亲,靖安侯府主母早亡,后宅由二小姐生母管着,在他们府上,嫡庶的区别不大。”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石氏还是满脸忧虑:“但,这一交换,总觉得是吃了亏的。” 特别是,就算左大小姐母亲没了,还有个镇南侯府的外祖家,用好了少不得也是一处助益。 “母亲不必忧虑,儿子觉得,那左二小姐是个很不错的姑娘。” 徐盛说着,面色微微有些泛红,他想在母亲眼前多说一些左秋月的好话,让他们婆媳以后相处更融洽些。 徐夫人面上不显,内心却已经对这未过门的儿媳越发不喜。 看得出,儿子自上回街上的事之后,对这左二小姐是上了心的。 还没进门就勾的儿子对她如此偏心,等进了门,怕是她这个做母亲的都要退避三舍。 石氏怀疑连街上那次相遇,也是她费尽了心思自己筹谋的,还真是好重的心机。 但事已至此,除了咬牙认了还能怎么办! 好歹安慰自家,在侯府,二小姐同刘姨娘更得靖安侯宠爱,后面看在二小姐的份上,靖安侯应也会对自家儿子多有照拂。 刘姨娘掌家,想来就算是二小姐,嫁妆排场什么的也与嫡女差不了什么。 靖安侯府。 清点完嫁妆的第三日,靖安侯刚下朝回家,左其星就找上门了。 “父亲,说好的三十个府兵,现在就给我吧。” 左其星踏进靖安侯的书房,一开口就是要人。 靖安侯拧着眉,这孩子还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进门时行的那个礼,敷衍到他都没看清。 “现在就要?你如今还住在府里,要府兵做什么?不如等你出嫁时带到国公府?” “现在就得要,”左其星坚持:“我那么多财产需要保护,没几个人手怎么行。” 靖安侯一时无语。她那么多财产,她的确是好多的财产,一想到那些财产是从哪里来的,靖安侯心都在滴血。 所以这些府兵是要来守她的仓库的?还真是大材小用。 “行吧,”靖安侯叹了口气,早给晚给都是给,都是已经答应的事。 “给你的府兵,往后就当侍卫用着吧。” 不然再招府兵,他们侯府可就超规制了。 “那是自然。”左其星答应的爽快。 靖安侯只得吩咐随从:“王志,招集所有府兵,校场集合。” “是!” 第11章 三十个护卫 侯府现有府兵一百五十人,当值一百三十五人,全都被叫到校场。 左其星走到校场时,身边除了宝丰与何嬷嬷,还有她新得的账房吕先生。 吕先生背着一个小包袱,衣服上折痕明显,还留着几滴墨迹,看着就像是来投靠参军的穷书生。 左其星抬眼望过去,那些府兵站得齐而不整,离她心目中“兵”的样子差距还远。 她走到队伍正前方,审视的看着排成方队的一百多号人。 靖安侯也有些好奇她挑几个侍卫为什么还要带账房先生,挑选的标准是什么。 只听见左其星扬声道:“今日我来从你们当中挑三十个侍卫,被挑中的人从此之后就会脱离靖安侯府,成为我的私产。” 她说完,观察着这些人的表情。 停了一会儿,又继续道:“当然,这件事并不勉强。现在开始,我数二十个数,不愿意被我选中的,退出队伍,站到左侧十丈之外!” 到了这时,队伍中不禁响起一阵议论声。 许多人并不知道被挑选的三十人会怎么样,大小姐马上就要成婚,跟过去前途一片渺茫,不如留在侯府,事少月银也够花。 也有人觉得这是个机会,抓住了往后说不定能搏个更好的前程。 几息之后,队伍里开始有人走出去,陆陆续续的,出去了大约三分之一。 二十个数一到,队伍里大约剩下八九十人。 左其星举步上前,缓慢从每个人面前走过,观察他们不同的反应,时而问几个简单的问题。 经历末世,左其星对于哪类人能战斗到最后很有一番自己的总结,再加上她的木系异能对于人的身体情况也很敏感,虽说如今只有最低等级,大略的感应一下普通人的体质还是没问题的。 所以最后选出的三十人,高矮胖瘦参差不齐,竟是完全看不出规律来。 靖安侯看着她选出来的人,心中暗暗惊奇,虽然这些府兵他并不全认识,但他们十五人一小队,一共十队,这十个小队长他还是记得的。 除去休假一个和不想跟她的三个,剩下六个小队长当中,她选中了五个。 余下的那个没被挑走的,据他所知,好像是府里某个管事的亲戚,靠着这层关系才当上的小队长。 “父亲,我选好了。”左其星将那三十人带在身后,冲着靖安侯笑弯了眼睛,看起来十分满意的样子。 靖安侯心道,这不会是把府兵里面最好的都挑走了吧。 面上却还是和善道:“还有一队今日轮休,不用再看看?” “不用了,”左其星摆了摆手:“那一队大约是与我没有缘份。” 她说完,带着她挑选的三十人转向右侧,重新列队。 这时,吕先生站了出来,打开他背着的小包袱,给每个人发了一个装订好的小册子。 吕先生道:“这里面,写着你们的训练内容、考核标准、行为规范以及违规的惩罚措施。从今天开始,一个月后,大小姐会对你们进行第一次考核,选出队长,淘汰不达标的,表现优异的有额外奖励。” 什么?!那些府兵心思各异,淘汰不达标的是什么意思?他们被选出来还只是暂时的? 吕先生给了他们一段时间消化,然后道:“大小姐为你们请了几位教习先生,每日两个时辰习武,半个时辰习文,剩下的时间训练,时间安排也写在小册子里。” 这一回,不但是被选出来的那三十人,校场上剩下的一百多人以及还没来得及走的靖安侯都十分惊讶。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侍卫还需要学文的?还要请专门的夫子教,还真是有银子了不起! 起先不愿意跟随左其星而离队的那些人,此刻目光闪烁,似乎,大小姐与他们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而且,请夫子来府里授课,这样的事一般的小户人家亲生的子女怕是都没这样的待遇。 大小姐似乎是想培养心腹呢,这么一想,还真有些后悔了。 特别是自认为能力出众,只要留在队伍里就会被选中的那些人,似乎已经能看到那三十人更好的未来。 但这还没完,吕先生还在继续:“你们的基础月钱是一两银子,每隔六天休一天,有外出任务时会有额外补贴。月考一次不过警告,两次不过辞退。有特殊技能者月考标准可适当降低。此外,能力突出者,会有调岗升迁的机会,你们的前景也不会局限于一个侍卫。” 校场上立时响起了一阵议论声,一两月银!他们这些府兵,每个月的月银是五钱,当队长的七钱,这一会儿的工夫就翻倍了?!休息日也从十天一休变成六天一休了?而且外出办差还有额外补贴,这还不得抢破头!还有升迁机会,不再拘泥于一个侍卫身份! 那些离队退出的到此刻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也有几个人跃跃欲试,他们不是会有淘汰下来的吗,一旦有被淘汰的,是不是说就会空出名额,他们就有机会了? 但也有可能全员不淘汰啊,吕先生说话的意思好像是有一条合格线,过了线就不会被淘汰。 那还不得拼命练,傻子才会让自己被淘汰下来。 一群人默默在心里捶胸顿足,尤其是那三个小队长。其他队长都被选中了,他们若是留下也定然会被挑中,而且以他们的能力,必不能在考核中被淘汰。 而他们却为了保住这个小队长的位置坚定的退出了。 此时除了他们,脸色不好看的还有靖安侯。 这丫头,当着他的面提自己人月钱、给好处,是要给谁没脸! 没看他的府兵一个个都心思浮躁了吗。 左其星不为所动,就好像她不当面说,那些人就不知道了似的。 再说,把她的条件当面摆出来,传扬出去,说不得就能吸引几个有能之士来投奔她呢,正好她如今缺人。 第12章 军事化管理 第二日,从外面聘的教习先生就到岗了。 出人意料的是,来了整整五个先生,分别教不同类目,每人每日授课半个时辰。 除了骑射、武艺之外,还有医术,以及一个十分特别的类目是教杂项的,比如侦察、隐匿、寻踪之类。 与他们同来的,还有三位女先生。 三位女先生一文一武一医,并不去校场,只住在凝香院教导左其星以及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们。 左其星生性谨慎,誓要把自己周围打造成铁桶一般。 上完了当天的课程,左其星沐浴更衣,重新歪在榻上吃水果。 她可太喜欢这散发着自然味道的水果了,透着浓浓的生机,是与那暗无天日的末世完全相反的感觉。 宝丰站在她身后打扇子,忍不住问道:“大小姐,你早就料到侯爷会给你府兵?” 她可是知道,大小姐找教习先生的事从大半个月前就开始了,还专门提出最好要从军营退下来的伤兵。 外院的吕先生从那时就暗暗帮了忙,如今看来,以前看不明白的许多事,一下子就明白了。 请的夫子有了用处,吕先生也被正大光明的要了过来。 左其星放了一块西瓜在嘴里,含糊道:“事在人为。” “不过,”宝丰抿了抿唇,道:“出去打听别的事情不太顺利,报回来的都是市井流言能听到的。” “无碍,毕竟我们人手不足,”左其星道:“近期母亲那些被打发出去的陪房会陆续回来,你多留意一些,别出乱子。” “是。” 这时,守门的婆子来报,二小姐来了。 左其星勾了勾唇角,也没起身:“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左秋月被她的贴身大丫鬟墨香扶着走了进来。 她身着一身月白素衣,头上只插了两根银簪子,原本娇柔的一张脸因着哭肿的眼睛显得极为凄惨。 一进门,她便一下子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大姐姐,大姐姐,都是我的不对,是因着我才惹出了这些事端,这一回,妹妹是特意过来认错的,大姐姐,是我错了!” 左其星仍是坐没坐相的歪在那里,连眼神也没多给她一个,只懒散道:“起来吧。” 她这话说的,简直比对待最下等的奴才还要怠慢,那轻蔑讥讽的语气,让左秋月觉得自己像是个衣不蔽体的乞丐,等着别人的施舍。 衣袖之下,左秋月的手已经握成拳,指甲陷入手掌中,疼痛促使她忍耐,但心里却是将左其星骂了一万遍。 左秋月没起,她不起来,还跪在地上求着左其星。 “大姐姐!我姨娘也是一时糊涂,如今她拿走的东西多半也都交还回去了,大姐姐,姨娘她也知道错了,她已经悔过了!” “哦,”左其星又叉了一块西瓜放进嘴里,仍是没动地方,也不再叫她起来。 左秋月既然喜欢跪着,那就跪吧,她这个人,最是宽容,最不喜欢勉强别人的。 左秋月被她这冷漠至极的“哦”字噎住了,险些忘了哭,跪在她身旁的墨香扶着她,着急的安慰道:“二小姐,你也不要如此伤心,身体要紧啊。这几日你已经哭成这样,再这么下去,可如何受得住。大小姐心善,定能体谅你的苦衷。” 这一番做派,让左其星觉得索然无味,这出戏要是搬到街上演,她怕是一个铜板都不想投,一点新意都没有。 “体谅不了一点,”左其星道:“因为我也不知道你是有什么苦衷。” 她嚼着西瓜,让自己换了一种思路,演技差也有差的看法,折子戏看不成不是还有猴戏吗。 左秋月抽噎着道:“大姐姐,我们换亲的事,实属意外。我,我那日在街上,险些被人纵马冲撞,是徐,徐二公子救了我,那日救人实属情况危急,这才失了礼数,那真不是故意的。” “这么说,你还是意属霍四公子?” “不,”左秋月几乎脱口而出,然后回过神来,找补道:“不是这样的,婚配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凭父亲做主!” 她说着,跪在地上动了动,似乎是想要换个姿势,也是想要让左其星注意到她还在跪着。 为了更能打动左其星,她进门便跪,膝下连个软垫都没有,这一会儿,便有些难受。 “哦。”左其星没有接话的意思,又蹦出一个字,然后看着主仆二人还能演出什么来。 气氛一下子变得极为尴尬,厅内只剩下左秋月呜呜咽咽的哭声。 这静默时刻对于左秋月来说简直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展出一样,花厅里的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羞耻又愤怒。 此刻的左秋月真想站起来不管不顾的离开,但是想到来时的目的,她又不甘心。 她如今,除了徐盛,什么也不剩了。 掌家的姨娘被禁足,她嫁妆里的东西值钱的全被拿走了。 即便知道徐盛未来一定会被封为一品护国将军,那不是还有前面十年的积累吗? 若是就这么一穷二白的嫁入徐家,想也知道他那个婆母会怎么对她。 况且嫁妆就是女子出嫁的脸面,左秋月想多挣一分,也好在未来夫家好过一些。 父亲如今厌弃了姨娘,这是她始料不及的,只能忍着屈辱,来左其星这里讨些好处。 可左其星就像神游天外似的,看着她跪在那里哭求,竟是无动于衷。 她想象中的扶她起来,姐妹深情的戏码统统没有。 左其星竟是连表面工夫都不肯做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计划。 在左秋月断断续续的哭声当中,左其星歪在那里昏昏欲睡。 自左秋月到她这里来,就跟魔怔了似的,跪在那里反反复复的重复着那几句,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蚊子一般成了催眠的背景音。 就这么哭了两刻钟之后,突然自院外传出一阵嘈杂声,锦玉率先快步走进来,道:“大小姐,侯爷和大公子来了!” 第13章 另一种成人之美 跪在地上的左秋月听到这个消息,突然哭声变大,没几息工夫,竟是晕倒过去。 墨香大声叫道:“二小姐,你怎么了二小姐!二小姐,你别吓奴婢啊!” 伴着墨香的声音,靖安侯大步走了进来,见到的就是大女儿歪在榻上一派闲适,二女儿面脸是泪,凄惨的晕倒在地上无人理会的情景。 “月儿!”靖安侯立刻走上前去,将左秋月抱起来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冲身后叫道:“王志,传府医!” 王志没有进屋,在门外听到侯爷的声音,大声应了,快步离去。 同靖安侯一起进门的是侯府大公子左秋阳。 他与左秋月同为刘姨娘所出,十四岁,平常都在书院读书,今天刚好休沐在家。 “二姐!”左秋阳快步上前,关切的拉住她的手,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双目渐渐凝出怒火来。 “大姐姐,何至于此!”他冲着左其星怒道:“都是自家姐妹,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怨气,竟是如此折辱于人!” 左其星从榻上站起来,双目直直的望向左秋阳的眼睛,口中轻轻吐出四个字:“自取其辱。” “左其星!”靖安侯把左秋月放好,听到她这不着调的混账话,忍不住直呼其名:“这就是你大家闺秀的教养!” “父亲说的是,”左其星笑道:“可不就说,到底是谁教养的我,这么不称职。” 靖安侯一时语塞,她自幼丧母,要说教养不好,连怪的人都没有,难不成还能怪到自己头上。 他被如此忤逆,拐着弯的骂,怒意更甚,喝道:“她毕竟你是亲妹妹,你怎么狠的下心!” “呵,”左其星笑容依旧,但眼眸中却渐渐凝出冰冷之色,“父亲进门便是指责,我倒是不知,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你二妹妹已经晕倒了,你却不知自己错在哪!” 虽说刘姨娘犯了事,但这个二女儿毕竟是他十几年来最宠爱的女儿,是他四个女儿当中最为贴心的。 看到她晕倒的刹那,他便心疼了。 左秋阳适时插话道:“大姐姐埋怨姨娘我能理解,但二姐姐又有什么错?当街遇上纵马也非她所愿啊!姨娘犯的错,难道也都要算到她头上吗?!” 靖安侯顺着左秋阳的话一想,二女儿在这些事件当中还真是被他迁怒了。 想到这里,他便是又忆起被左其星坑走的那些银两铺面,心中更为不满,道:“换亲是意外,你的要求也全部都依了你,刘姨娘的事也给了你补偿,你还有什么不如意的,竟是要狠心如此对待秋月!” 左其星收了面上的笑容,冷哼一声道:“父亲不若看看这是哪里?她要过来是我请着她来的?她要跪着是我按着她跪的?她要晕倒是我把她打晕的?不若明日我便去父亲书房跪上一跪,顺便晕一下,说是您为父不慈,虐待了我?” “你!”靖安侯胸口起伏,道:“你这里这么多人,就眼睁睁看着你妹妹晕倒?” “父亲怎知晕倒不是二妹妹所求?我这叫成人之美!让她心愿达成!父亲竟是连如此拙劣的苦肉计都不能识破,如此憨直,女儿可真为咱们侯府前景担忧啊。” 这这这,就差明晃晃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愚蠢败家,难堪大用了,靖安侯只觉得气血上涌,只恨不得自己也晕过去。 “逆女!逆女!”靖安侯此刻也不知如何驳斥她,但怒气上头,即便已经知道二女儿怕是也不单纯,可是如今大女儿盛气凌人,二女儿昏迷不醒,想也知道这怒火要往哪里发。 恰在这时,外面有人通传,府医到了。 府医姓张,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进门之后,很识相的没有去理会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专心给左秋月看了看,道:“情志不畅,气血亏虚,往后还是要好好将养,不要劳累伤神为好。” 说完留下方子便离开了。 左秋月也恰在这时幽幽转醒,看着眼前人柔柔的叫了一声:“父亲……” 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看得靖安侯鼻子一酸。 这女儿娇养了十五年,何曾见过此等虚弱模样,即便左其星已经点破她用了苦肉计,看她如此情形,也不忍再做苛责。 左其星却向前两步,走到左秋月眼前,当着靖安侯的面,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冷声道:“下次再敢来我院子犯贱,就把你脸划花!” 这巴掌打下去,满院皆惊。 左秋月被打懵了,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人,当着父亲的面,这是当着父亲的面啊。 靖安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即举起手就要打上左其星,却被她轻巧躲过,回到刚才所站的位置,与靖安侯对峙着。 “反了!反了你!”靖安侯胸口起伏,厉声喝道:“来人,请家法!” 左其星眸色冷冽深沉,凌厉的看向靖安侯,一字一句道:“父亲今日除非把我打死,不然我便去找外祖家说道说道,顺便敲锣打鼓去街上替父亲宣扬一下您这宠妾灭妻,为了庶女苛待嫡女的行径!” “你!”靖安侯手指哆嗦着指向左其星,“我何时苛待于你!你要府兵有府兵,嫁妆怕是比所有京城贵女都多,我哪里苛待于你!” “父亲怕是忘了我这几样东西是如何得的了,交易时公平公正,双方认可,回头便成了全是您的恩赐了,父亲还真是好算计!” “你怎么能如此同父亲说话!这样不孝的女儿,父亲就算打杀了你,也无人可以置喙!” 左秋阳适时上前拱火。 谁料左其星立刻掉转矛头,指向左秋阳道:“还有你!小小年纪便钻营后宅妇人阴私手段,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大姐姐竟如此羞辱于我!我平时都在书院读书,哪里参与家里的事!”左秋阳辩解道。 “呵,打量着这里只你一个聪明人?”左其星轻蔑的看着他,道:“你十日一休沐,左秋月便专挑着今天哭晕在我院子?昨日前日怎么不来,专挑今日来?她来我院中,难不成还专门到前院寻你说说,提前演练一番?不然你怎知她会哭晕在这里,而不是与我姐妹情深谈天说地?你是因着什么笃定的去寻父亲来做主?未卜先知不成?!” 第14章 打出去 左秋阳顿住,十四岁的少年还从未被人如此诘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讷讷道:“二姐姐说的,要过来求你……” 靖安侯此刻也反应过来,的确如大姑娘所说,左秋阳如何知道大姐院子里的事?还专门跑去请自己? 这姐弟俩,是演了一出苦肉计给他看无疑,但是,看着咄咄逼人的左其星,他只觉得更加闹心。 所有儿女都不省心,全是些不孝的!演苦肉计诓骗他的、当众忤逆讥讽他的,竟是没一个好的。 “都是些混账东西!”靖安侯怒不可遏的大声斥骂着,甩袖而去。 待他离了凝香院,左其星便不客气的吩咐道:“来人,把这两个狗东西打出去!” 门口几个丫鬟婆子犹豫着迈脚,想进来却又不太敢,一副瑟缩模样。 宝丰与何嬷嬷见他们不动,便向前走了两步,做势要驱赶姐弟二人。 左秋阳冷哼一声,迅速扶着左秋月走了,好像后面有东西在追一样。 左其星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门口几个丫鬟婆子,淡淡道:“我看咱们院子也该收拾收拾了,你们几个这几天就去院子里干活吧。那些回廊轩窗都多擦几遍。池子里的杂物都清理干净,我要钓鱼,何嬷嬷监督着,别让他们偷懒。” “是。” 几人不情不愿的领命而去。 凝香院中按规制配了八个丫鬟,四个婆子,但除了宝丰与何嬷嬷以外,全是刘姨娘安排进来的人。 刘姨娘掌家之后,把院子里的旧人都换了,塞进来的有新买的粗笨丫头,以及她的心腹,身契全都在刘姨娘手里。 这里面也就一个锦玉,年纪小,常被左其星派出去打探消息,其余的都被她派到院子里干活,没事不得进她的屋。 今日左秋月与左秋阳来闹,她们自是不敢有所动作,但对于那些使唤不动的,左其星自然也留不得他们。 宝丰与何嬷嬷动手收拾凌乱的花厅,左其星淡淡说道:“等母亲的陪房来了,就把外面那几个不省心的给换了,你们也轻松些。” 何嬷嬷一边擦着桌子,一边说道:“姑娘院子里清净,我们事情并不多。” “那只当是我看外面那几个不顺眼了。”左其星玩笑道。 宝丰憋着一下午的话,到现在没人了,终是问出了口。 “小姐,你既然已经知道二小姐今日过来的目的,何必又要去得罪侯爷,委婉些处理不好吗?” “不好,”左其星笑着,完全不见刚才与那几人对峙时的气势,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就是要立这个威,省得以后什么猫三狗四的都敢来找麻烦。” 宝丰咋舌,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理由,拿亲爹立威,大小姐可真敢想! 不禁后怕道:“小姐就不怕侯爷发怒,责罚您?” “他不会,”左其星笃定的说:“府中子女忤逆也不是什么好名声,咱们侯爷重视声望,坏事都不想往外传。更别说我已经定了亲事,庚帖已经交换,本来之前就换了一次亲,现下他更不想横生枝节。” 宝丰偷偷吐了吐舌头,“小姐您胆子可太大了,刚才看候爷的样子,我腿都软了。” “侯爷倒是不能拿我怎么样,只不过他耳根子软,人也不够聪明,若是这次让他们糊弄过去,少不得以后再出什么妖蛾子。” 宝丰…… 平日里在他们眼里高大威严的靖安侯,让大小姐这么一说,那形象摇摇欲坠,竟是马上就要维持不住了。 刚才宝丰都吓坏了,但现在回过头去想想也对,人善被人欺,小姐在这府里没有母亲做靠山,自己立不住,别人便都当她好拿捏。 前几年,大小姐不争不抢,刘姨娘便是多有怠慢,府里发下来的东西,不管是摆件器具还是衣裳吃食,都是二小姐挑剩的,数量也少的只能充面子。 身边伺候的人一个个被调走,婚事更是由着刘姨娘做主,他们相中哪个抢哪个。 有一年的上元节,大小姐在街上还差点被拍花子的拐走,更不用说那些大大小小的意外,如今看来,也不知是真意外还是假意外,反正没见别家小姐意外那么多的。 他们小姐,能平安活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了。 这府里嫡庶待遇都倒过来了,也不见有人管管。 好在大约是因着亲事定了,有了依仗,大小姐最近终于知道反抗了。 宝丰悄悄抹了抹泪,小姐也算是熬出头了。 第二日,府里管事嬷嬷便送了秋季衣裳的面料样式让左其星挑选,一起过来的还有三小姐左明瑶。 左明瑶规规矩矩的对大姐姐行了一礼,“问大姐姐安。” “三妹妹过来坐。”左其星热情招呼着她,目光也跟着落在她的身上。 小姑娘穿着一身淡紫色纱裙,样式素简,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发饰都不是活泼样式,一眼看过去稳重大方,完全不像一个十三岁小姑娘的样子,少年老成得很。 她小步上前,口中说道:“大姐姐,姨娘让我来看看,凝香院可有什么缺漏之处,趁着这回做秋裳,一起给置办了。” “姨娘费心了,”左其星将桌上的冰碗摆到小姑娘面前:“三妹妹尝尝。” 左明瑶看着面前的玉质小碗,里面装着切成块的几种瓜果,用奶白质地的汤汁拌匀,看着就十分爽口。 她端起碗,吃了一口,一阵清甜的凉意沁人心脾,让人觉得这暑气都消了不少。 “大姐姐好巧思,”左明瑶又吃了一口,放下碗,真心夸赞。 左其星笑着吩咐宝丰将方子誊下来,一会儿给三小姐带上。 又说了几句,左明瑶不经意道:“姨娘刚接管家里的庶务,这几天正有些为难,账都有些算不明白了,也不知是按着旧例好,还是重新开始好。” 第15章 坏账 这是说已经发现姨娘管家的不妥之处了,来问问要不要清算呢。 左其星只当听不懂,带着些无奈的笑容道:“竟然还有连申姨娘都算不明白的账,可见其中繁琐。不过,我想着吧,有些账,揣度着算,倒不如摆在明面上算,省得到最后,对了错了讨不到好。” 有坏账,挑明了同靖安侯去说,让他来拿主意,省得吃力不讨好,一旦让人秋后算账更麻烦。 左明瑶眸光亮了亮:“大姐姐通透。” 在左其星的印象里,这个三妹妹一直四平八稳,少年老成,此时看着她发亮的眼睛,才觉得有些少年人模样。 等左明瑶走后没多久,公中便送来了好些东西,从大摆件到日常用冰,面面俱到。 这个申姨娘,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左其星帮她夺了管家权的缘故,竟是格外优待凝香院,还专门给她换了门外的几个丫鬟婆子,送来的新人连身契也一并带来了。 新来的两个一等大丫鬟,行事十分规矩妥帖,可见申姨娘是用了心的。 左其星给她们重新起了名字,一个叫金盈,一个叫瑞鑫。 宝丰忍不住打趣着自家小姐:“分明咱们凝香院这名字就取得文雅,可进了内里,就全不是这么回事了,什么宝啊,金啊,一堆金啊……咱们小姐这点喜好还真是一目了然。” 新名字还没念热乎就有了绰号的瑞鑫笑道:“奴只觉得自己这身上沉甸甸的,也不知是不是金子太多的缘故。” 金盈也跟着发表了一下感想:“奴只觉得自己是一只大瓶子,里面装的全是金子,满的都要冒出来了,富贵的紧!” 何嬷嬷笑道:“往后有人要讨好咱们小姐,都不用费心打听喜好,看丫鬟名字便知道了。” 几个丫头笑做一团。 新来的仆妇替了刘姨娘安排的那一批人,外院那些没用的过度清洁也不用做了。 能进屋的多了两个丫鬟,总算是让宝丰和何嬷嬷轻省了许多。 秋霜院里,左秋月抱着刘姨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回是真哭。 她想不明白,重活一世,如今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她前世的认知。 姨娘被父亲厌弃,左其星受到父亲重视,自己在左其星那里碰的钉子,左其星超出常理的强势,这一切,都与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上一世,娘亲借着她高嫁不能丢了侯府脸面的借口,给她置办的嫁妆比身为嫡女的左其星还要多上三分,父亲完全没有提出异议。 左其星则是自持侯府嫡女的身份,十分清高,对于身外物并不看重。 但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好像,这一切变数的根源,都出在左其星身上! 难不成,她也是重生的?! 左秋月悚然一惊,吓出一身冷汗。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如果她也重生了,怎么可能同意换亲,把一个一品护国将军换成国公府短命鬼,这是用多少嫁妆也弥补不了的损失啊。 霍四可是比左其星还要早死的,任谁也不能这么想不开。 刘姨娘被禁足在院中,打扮十分素净,卸了当家时繁复的钗环首饰,看着有些憔悴。 她轻拍着左秋月的后背,柔声道,“月儿,娘看着,凝香院那位如今是个混不吝的,咱们暂且避其锋芒吧。” “那我怎么办?”左秋月带着哭腔,只觉得心里堵的难受,自从与大姐换亲,竟是没有遇到半分好事。 “或许是好事多磨,”刘姨娘安慰道:“先别急,急易生错。” 这一回的事,不就因着疏忽被人揪到了错处吗。 “可我这点嫁妆,真就这么进了将军府的门,怕是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月儿别忧心,娘还有些体己银子,回头都给你添上。而且,你父亲正在气头上,回头消了气,自不会亏待了你,你毕竟是你父亲最疼爱的女儿。” “娘,这一次的事,怕是弟弟也在父亲面前失了体统,父亲不会……” “不会,”刘姨娘镇定道:“你父亲子嗣不丰,只得两个儿子。且二小子出生时亲娘就难产死了,这些年越发畏畏缩缩,你弟弟便是侯府唯一的希望。” 左秋月心下稍定,想着过几日父亲气消了便去求他原谅。 —— 被遣到各处庄子的仆妇渐渐回到京城,管事小厮们交给吕先生管着,丫鬟仆妇则是宝丰来安置。 不到一个月,先夫人的陪房便全数回京,之前六十三个人的身契,回来了七十二个,里面有人已经去世,也有新添的人口。 这一回外院内院跟着上课的人更多了,俨然成了男女分开的两处小学堂。 外院校场几乎被左其星的人占了,看的其他府兵更加眼热。 那一部分的人数增加到六十多,他们穿着崭新的黑色制服,十分结实美观,便于行动。 每日早晨天刚亮就在校场上排着队跑圈,之后才去吃早饭,又开始十分规律的上课。 一个月不到,整个队伍面貌一新,每个人的精气神看着都不同了,也不说不清哪里不同,只觉得神采奕奕的。 就这么训了三个月后,左其星召唤了宝丰与吕先生。 二人按照大小姐的要求,分别把外院、内院所有人的情况整理成册上报。 左其星坐在主座,翻看着手里的册子,里面记录了每个人的年龄、性格、特长、人际关系、过往经历以及近期学习情况的总结,并给出意见。 “吕先生推荐这个陈良友做队长?” “是。这个陈良友,原是府兵第五小队队长,各科目考核成绩都是优等,并且擅长处理人际关系,调停矛盾,在队里威望很高。” 左其星点头:“倒也合适,再把各科目第一名调出来,各带一小队,到凝香院外轮值。” “是。” 府兵们接受训练的同时,吕先生同先生们也在持续观察着他们的情况,左其星要求,必须知人善任。 “从外面回来的这批人里面有没有特别的?”左其星问。 第16章 庄头和管事 吕先生想了想,回道:“有一个名叫岳青的庄头,每年交上来的东西比别的庄子多一成,并且他们庄子过来的这些人看着也比别的庄子来的精神些。” 左其星把手中的册子翻到岳青的那一页,一边看着,一边听吕先生说。 岳青所在的庄子无论位置大小都只能算中等偏下,但出产却是所有庄子里最高的,庄子里的人过得又比别人好,管理者定是有能力的。 “把他叫来我看看。”左其星对这个岳青还挺感兴趣。 没一会儿,一个身着统一黑色制服的男人急步走了进来。 他生着一张国字脸,三十多岁的样子,看着十分普通,很不显眼。 岳青进门后直直走到房间正中间,拱手道:“属下岳青,见过大小姐。” “先说说你是如何管理庄子的?”吕先生问。 “是。”岳青正色道:“属下庄子所在的乡里,有一位酷爱研究农耕的秀才,属下曾找他帮忙重新规划了每处耕地的种植品类,秀才还教了新的种植与灌溉方法,让属下庄子亩产增加许多。 除此之外,属下对庄子里的农人实施了奖励措施,规定了每亩标准产量,凡超过者,可得超量的三成。农人们想要这多出来的三成,侍弄田地更加尽心,所以收成很好。” 左其星端详他一眼,问:“你上交的产出是庄子全部所得?” 这话问的过于直接,让在座三人心里都是一咯噔。 各处庄子是什么情况,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农产本就没有那么精细,庄头有所克扣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从未有人这样问话。 岳青也被问的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心下定了定,迎上左其星的目光,道:“不是。” 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本账册,双手递给吕先生,然后退回原位,恭敬的行了一礼,实话实说:“实际田地亩产已经翻倍,但……” 岳青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才继续道:“属下本是先夫人的管事,八年前先夫人过世后被遣到庄子上。庄子也从之前的勉强维持渐渐转好。自五年前庄子出产超过别人,属下便一直上交同等数量的出息,余下的,除去对庄户的奖励以外,皆寻了出路卖了,所得记在这本账册当中。 属下想着,大小姐嫁人时,属下的庄子应也在陪嫁之中。” 他的意思很明显,夫人去世了,庄子落到刘姨娘手里,他便不想再多给,省得便宜了刘姨娘,剩下的东西攒在手里留给大小姐。 左其星看着他递上来的账册,这几年庄子上扣下来的东西卖了竟已经攒出两千两。 这是个脑子活泛,又懂得变通的。 在人名册中,岳青的来历是南地受灾流民,一家人逃荒途中被林氏所救,之后一直在林氏身边当差。 林氏去世之后,这岳青一家是最先被刘放出去的。 左其星合上账册,问:“我如今嫁妆里一共有十二处庄子,若我全部交给你来打理,可能胜任?” 岳青毫不犹豫的拱手应道:“必不负大小姐所托!” 岳青接了新差事,心绪复杂的走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是在第一次见到大小姐的时候便出了这样的头,大小姐用人还真是,不拘一格。 天气已经转冷,尽管挂着帘子,开门的动作还是让一阵冷风趁虚而入。 宝丰将一个精致的手炉塞进左其星手中,防着她着凉。 左其星哭笑不得,这才九月,哪里用得着手炉这么夸张。 左其星还在翻着手中的册子,口中与吕先生问道:“队里可有奸滑之人?” 吕先生被问愣了,“何谓奸滑之人?” 左其星沉吟道:“就是有没有一种人,会利用规则漏洞达成自己的目的?处理事情滴水不漏,或者让你看不惯他又找不到他的错处的?” “倒是有一人,”吕先生想了想道:“一个叫程典的小子,每次大家一起犯错,他总是能置身事外,看着还参加了,但却次次都与他无关。我总觉得,他想做的事情都能达成,但倒回去查的时候,又查不到他身上。” 左其星从小册子中找到了程典的那一页。 吕先生对于他亲手整理的册子内容了如指掌:“这小子从前是个状师,后面帮人打官司得罪了人,被人追着打断了两次腿,也再无人敢找他写状子,走投无路,这才卖身到侯府做了府兵。” “程典?”左其星来了兴致,这个程典,在原书中,可是徐盛最倚仗的门客,在他数次大事件中起到决定性作用。 “把他叫过来看看。” 趁人还没过来的空档,吕先生继续介绍道:“这程典,文、医、杂类都十分擅长,骑射与武艺相对平平,但也能过及格线。” 原书中并没有介绍程典的来历,只说这是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家伙,为了想到达到的目标不择手段。 这一点很合左其星的胃口。 没过多久,程典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头上还带着些汗珠,显然是刚从训练场出来的。 进来的人还是那身黑色制服,身型不算高,长着一张小圆脸,没个谋士的模样。 见礼后,左其星端详了他一阵,道:“程先生可有什么志向?” 程典微微愣怔:“不知大小姐这是何意?” “就是在我们开设的五门课程当中,程先生未来更想从事哪方面工作。” 程典立刻就明白了左其星的用意,她这是要挑心腹呢。 他心下立刻有了计较。 “大小姐,属下想从商。” 对于程典这样的人来说,分析利弊几乎是本能的行为,大小姐如今待嫁之身,她身边最大的权利就是管钱的。 若是他往后注定要跟着大小姐,目前在外经商就是最好的选择。 “哦?”左其星有些意外,“你还有从商经验?” “不瞒大小姐,属下出身苏南程氏,家中本就世代经商。” “苏南程氏?”左其星挑了挑眉,这苏南程氏从前也曾富甲一方,后因私盐案落罪,被抄了家,从此败落。 没想到程典竟是程氏的人,他这可真是从商从文又从武,没有他没干过的。 “这样吧,”左其星道:“我先给你三个铺子试试水,两个月后看看铺子营收如何再做决定。” “多谢大小姐抬爱,属下必将竭尽所能!” 第17章 前世的谋士 书中这个程典能落到徐盛手下,想必也是因着左其星带到徐家的。 想到那个徐盛,花着她的钱,用着她的人,最后升官发财死老婆,和左秋月双宿双飞了,她就十分不爽,书中的左其星,还真是无敌血包大冤种。 这可不是她的风格。 既然如今是她来了,她的便宜,谁都别想占去分毫。 程典走后,左其星又同吕先生宝丰二人商定了那些招回仆妇的去处,按照各自的能耐做了分配,直到日头偏西,这才结束了这次会面,与宝丰一起从花厅走出。 待回到后院,却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等在院门外,正是靖安侯小儿子,十二岁的庶出子左南辰。 左南辰的生母邵姨娘本是侯府老夫人的贴身大丫鬟,后面给了靖安侯做姨娘,在生左南辰的时候难产死了。 所以她这个小弟,是自出生开始便没了娘亲的。 左南辰听到脚步声,忙抬头看过去,见到是大姐姐回来,拔腿向前迎了几步,嗫嚅着叫人:“大姐姐。” “进来说。” 左其星带着左南辰进了后院,对于这个庶弟,她其实并不熟悉,平素见面少之又少,只知道他在侯府也不是个受宠的,亲娘难产死后,刘姨娘怕他影响左秋阳的地位,刻意淡化他的存在,把他养的性子有些怯懦。 “今日书院休沐?”左其星带着他进了花厅,才开口问道。 左南辰摇了摇头,他的眼睛看向地面,一双脚不安的挪动着,带着明显的局促。 “那为何从书院回来?来找姐姐可是有事?” 左南辰紧抿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抬头看向左其星,道:“大姐姐,我不想去书院了。我可不可以回家,跟着你的侍卫们一起上课?” 如今校场上每日热火朝天,他也曾偷偷去看过,那些侍卫们既学文也学武,令他十分心动。 想要同侍卫们一起上课的事,他在心里想了许多天,今日才终于鼓起勇气到大姐姐这里来提。 “可同父亲说过?”左其星问。 左南辰又摇了摇头,他不敢去说。 靖安侯两个儿子,老大左秋阳被送到名声极好的格致书院读书,老二左南辰因着十分不起眼,刘姨娘以他学问不佳为由,送到了私人开设的慧心书院。 慧心书院是个只要交了钱就能上的私塾,里面的学生鱼龙混杂,什么样人家的孩子都有。 “可在书院遇到什么事了?受欺负了?” 面对姐姐的询问,左南辰低垂着头,本不想作答。 但是大姐姐与想象中的严厉模样不同,她对待自己十分温柔,让他鼻子发酸。 他在这府中,已经太久没有人这样对自己说话了。 左南辰嘴唇咬的发白,最后还是抬头看向大姐姐,道:“我,我不想上学了,私塾里的先生学问不好,处事不公,同窗们也,也不甚友好。” 看来是在那慧心书院受了不小的委屈。 左其星走到他身前,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一个私塾而已,不想去就不去。” 小少年猛的抬头看向姐姐,眼睛忍不住有些红了。 “书院不去便不去了,但阿辰可否告诉姐姐,书院里处事不公的先生是哪个?不友善的学生又是哪几个?他们都做了什么?” 她说着,取了一块点心递给他,金盈又适时递上一杯甜茶。 左南辰接过点心放入口中,手捧热茶,沉默了半晌,才似下定决心般的开口道:“书院的姚新汉和方天和,带着几个别的人,常常打我。还撕我的书本,弄坏我的东西,我告诉孙夫子,孙夫子却说,一个巴掌拍不响。” “知道了,”左其星又递给他一块点心:“孙夫子,姚新汉和方天和对吧,还有别人吗?” 左南辰摇了摇头:“剩下的都是跟班。” “好,”左其星道:“那你想跟着侍卫们上课,是因为害怕上学了躲回家,还是想学了本事打回去?” “我……”小少年犹豫着,不知如何回答才是正确答案。 “怎么想的便怎么说,姐姐要听实话。” 左南辰抬起头,看着左其星,语带坚定道:“我想打回去。之前我便想打回去,但打不过,还被他们推入水中。” 左其星点头,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很好,先学好本事,然后打回去,放心打,打坏了姐给你赔!” 左南辰不可置信的望向大姐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中的茶盏太热,连心里都是暖融融的。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还会从家人这里得到这样的支持。 说起同窗间的矛盾,家里难道不全是劝和劝忍的吗?在他为数不多见到父亲的记忆当中,父亲对他说的最多的便是让他谦恭有礼,让他印象深刻,想忘都忘不掉。 左其星直视他的眼睛,又道:“这一回,你能回家来找姐姐,这就做的很好,如果一件事,你自己的能力解决不了,便要好好想想如何借力,知道吗?” 左南辰郑重的点了点头,终于有种脊背都硬气了的感觉。 “你明日便去校场找他们上课吧,好好学。” “大姐姐放心,我一定努力跟上!” 手中的茶已经不烫了,但小少年还是觉得手心发热。 左其星又道:“大姐给你换个小厮如何?” 左南辰愣了一瞬,几乎没有思考便同意了。 “我不喜欢王二,”左南辰皱着眉道:“他过于贪玩,平时里但凡有空闲,便总想着拉我出去。” 左其星却觉得,那小厮怕是刘姨娘“千挑万选”出来的,不但不能护他,怕是还要往坏了引导他,带着小公子往纨绔方向走呢。 “除了拉你出去,还做了什么?”左其星问:“说具体些。” 左南辰想了想,道:“平日里就好吃懒做的,指使不动。若是在书院里遇到事,便躲到我身后去,推我出来挡着。有时还会因他惹事,惹完事便躲起来,还时常会说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前些日子更是在我院子里弄了个赌钱的玩意,叫我去玩,不过我没去。” “竟有此事!”这简直是明晃晃的把人往邪路上引呢,左其星怒道:“何嬷嬷,你带两个人,却把二公子身边那个叫王二的小厮抓来。” 第18章 二公子的小厮 何嬷嬷领命走了,不多时,便押进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子。 那王二长得尖嘴猴腮,一双眼睛贼兮兮的乱转,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进了门,看到坐在堂上的左南辰,口中叫道:“二公子,大小姐,可是奴才犯了什么事?奴才冤枉啊!” 左南辰没说话。 左其星却是漫不轻心道:“先赏他一百个嘴巴子。” 押着他的粗使婆子立即抢圆了膀子就扇到王二脸上。 “啊!”王二一声惨呼,立即惊恐的看向左南辰,巴望着左南辰能站出来替他说话。 左南辰看了看他,却没动。 王二见状愣了一瞬,第二巴掌随即落下,发出“啪”的一声重响。 “二公子!二公子,您救救我啊!”王二呼救。 “啪!”又是一巴掌。 “二公子,奴好歹也侍候了您两年多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啪!” …… 左南辰坐着没动。 他知道大姐姐这是在为他做主呢。若是今天他在这里叫了停,去替王二求情,那便是抹了大姐姐的好意,怕是从这之后,大姐姐便再也不会管他的事了。 王二的叫嚷声在挨了二十几巴掌之后便渐渐没了动静,到五十巴掌时,头也垂下去了。后面另一个嬷嬷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脸露出来,直到他完完整整挨完了一百个巴掌。 此时的王二,整张脸已经不堪入目,牙也掉了几颗。 左其星面无表情的看着,等打完了,才说道:“何嬷嬷替我跑一趟,去申姨娘那里把这小子的卖身契找出来,明儿个便卖了吧。顺便再要个年纪差不多的家生子给二公子。” “是。” 左南辰眼看着大姐姐以雷霆手段处置了他的小厮,心中对这大姐姐敬畏之情又多了几分。 大姐姐与他印象中极为不同,他也说不清,就像个杀伐果断的大将军一样! 左其星处理完小厮,也没有去费口舌安慰这小弟。 左南辰也没有别的话要说,但还是吃完了点心又喝了一盏茶才离开。 等左南辰走了,宝丰才开口道:“小姐,奴怎么觉得小少爷没有传说中的那样怯懦。” 他小小年纪,看着大小姐处理他的小厮,也没有露出多少慌张之色。 “你觉得很对 ,”左其星也喝了一口热茶:“真正怯懦的人,不会有胆量说出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 宝丰恍然大悟,惊道:“那为何……” 说到一半,看着自家小姐意味深长的眼神,一下子便明白了。 刘姨娘磋磨这孩子的意图十分明显,生怕他抢了自家儿子的风头,让侯爷注意了去。 这小公子,怕是也有些独特的自保之道呢,这回能来找大小姐,怕也是看着最近大小姐折腾出来的这些事情,是个能扛事的,这才敢过来。 宝丰感慨万千,即便是身为侯府的公子,也是十分不容易。 “小姐,公子读书这事,不用同侯爷知会一声吗?” 左其星不以为意:“不必,等他发现了再说。” “那,您可要去秋霜院找刘姨娘?” “找她做什么,”左其星好笑的看着宝丰说:“难不成还真能去打她一顿?” 宝丰皱了皱鼻子,不吱声了。 最近大小姐的战绩太过辉煌,让她有那么一瞬间不自觉的产生了一种她真的会冲到秋霜院打刘姨娘一顿的错觉来。 思忖间,听得小姐叫她:“宝丰,你去前院把程典叫来。” “是!” 程典没想到一天之内第二次接到通传,他快步走到花厅,见左其星已经等在那里,连忙拱手道:“大小姐。” “此番找你来,有件事让你去办。” “大小姐尽管吩咐。” “小少爷在慧心书院受了欺负,”左其星把孙夫子几人的名字说出来,然后道:“这口气我得出了。” “属下领命!” 程典也不多说,办这种事他最擅长了。 左其星想了想又补充道:“顺便查查这个慧心书院是不是只有这一个孙夫子是这样的。” “是!” 程典领了差事,转身便出门去了。 三日后便是慧心书院的休沐日,孙夫子同平常一样收拾东西往家走。 他是个到老都没中举的秀才,但在这慧心书院也算混的风生水起。 学生们尊敬他不说,那些家里有条件的,哪个不是节节不落的送礼,只求对自家后生更为照顾着些。 孙夫子这人一向捧高踩低,对于那些家境不好的弟子,多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更别说发生冲突时,穷的那个永远是最没理的。 而在他的眼里,左南辰就属于不受重视的一类。 他平日穿着虽还齐整,但身边只跟着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厮,家里人从来没有在书院出现过,更别说找他这个夫子照顾了,完全是不闻不问,被欺负到几天不敢来上学,家里也没有任何动静。 孙夫子神情悠哉,背着手行至一处人烟稀少的小道时,突然间,不知从哪里出来几个黑衣人,一麻袋套到他头上,不由分说便开始拳打脚踢。 孙夫子立刻被打得嗷嗷大叫,“啊啊!好汉饶命!啊!不知小人哪里得罪了各位!啊!应是误会啊!定是误会呐!” 然而一片鬼哭神嚎声中,外面打他的人却并没有停手。还变本加利的往他的脸上招呼,直把他打得整张脸都肿了,眼睛都睁不开了。 脸上的剧痛让他不停惨嚎,只觉得自己整张脸都骨折了似的。 那些人伴着他的惨呼还在说笑着:“什么误会不误会的,我们今日既然打你,便定是你的错,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一个巴掌拍不响。” 另一个人一边打他的脸一边说道:“我可最喜欢这句话了,一个巴掌拍不响,拍不响,拍不响,孙夫子觉得响不响?” 他每说一句拍不响,便重重的拍他一巴掌,打得他晕头转向。 第19章 一个巴掌能不能拍得响 到这时,孙夫子终于明白自己这一遭是为了什么被打了。 他在书院是常说这句话的,几乎每次有学生来找他评理,他都会用到这句话。 想要袒护特殊学生又没有理由时,“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就是最好的搪塞之词。 孙夫子还在想,那些被他用这些句话说过的学生,哪个是这些人的主子。 电光石火间,他突然想起那个左南辰已经好几天没来上学了,加上之前他数次找自己告状时,自己每回都说他“一个巴掌拍不响”,怕就是他了。 此时的孙夫子只觉得后悔万分,这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呐。 万万没想到他竟是惹到了这样的狠角色,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孙夫子大声嚎叫,喊得破了音:“我知道错了!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饶命啊,好汉饶命啊!” 这形状,还哪里有为人师表的样子。 外面的人没理会他,只把他打了个透彻。 打够了,鼻梁都断了,这才像扔垃圾一样扔下他,扬长而去。 孙夫子躺在地上半晌动弹不得,要昏不昏的,直到再次有人路过,才帮着他把头上的麻袋取下来。 这一动弹,他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疼,被拿下来的麻袋上染了他的血渍,脏污一片。 孙夫子迷迷糊糊的想着,那左南辰,平时里畏畏缩缩的,在学院已经被欺负了许久也没见家人找来,以他多年教学经验,判定他是个没人管的。 这种只能上慧心学院的孩子,家里也好不到哪里去,又无人在意,这才敢怠慢于他,没想到却是给自己招了如此大祸。 如今自己这情形,怕是一时半会儿都别想再出门了。 顶着这样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还哪里能去给学生上课,甚至都不知道这脸往后还能不能好了。 没过多久,京里茶楼酒肆流传出一则传闻,让街头巷尾的人好一番谈论。 【听说了吗,那个慧心书院,有个姓孙的夫子与他们院长搞到一起了,还被人家老婆抓到现行,好打了一顿!】 【真的假的?这么劲爆的吗?】 【自然是真的!孙夫子我认识,就住在水门胡同,昨儿个我亲眼看到他被打得满脸是血!门牙都掉了,说话还漏风,是让人抬着回来的!】 【看不出来啊!这简直是有辱斯文啊!这读书人,还是开书院的!想想在他们书院上课的学生,能学到什么礼仪廉耻!】 【简直猪狗不如啊!畜生行径!不行,我得回去,我侄子在慧心书院读书,我得让他赶紧换个书院!】 【我听说距离慧心书院二里地的青山书院治学严谨,从院长到夫子都很有风骨,每年都能出几个秀才呢,去慧心书院还不如去青山书院。】 【当真?那我得告诉李二狗,让他家大郎上青山书院去,可别再去什么狗屁的慧心书院了。】 …… 在市井当中,这样的桃色八卦流传最快,几天就传遍了上京城。 一时间,谁在慧心书院读书都成了污点,学子们哪怕没学可上,也不想待在慧心书院了。 就读于慧心书院的学子们纷纷退学,没几日,整个书院的学子就走的七七八八。 慧心书院竟是迅速沉寂,关了大门。 那书院的院长,据说也是被打得不轻,许多日都不曾出现在人前。 程典办完了事,回到侯府后花园找左其星复命。 过了夏天最热的几天之后,左其星特别喜欢待在后花园当中。 木系异能喜草木之气,她成日与花草相伴,虽异能还是没什么提升,但草木的生气也会滋养她的身体,令她身体素质更好。 见到程典,左其星问:“可是查出那慧心书院还有别的不妥之处?” 她想着,若只是左南辰一个人的事,程典怕是不会闹到让整个书院关门大吉的程度。 “的确,”程典正色道:“属下先去查了书院,除了时有霸凌事件,孙夫子会收受贿赂,以收钱多少决定对待学生的态度。那院长的问题更大,他……会找贫苦人家的孩子,以免除束修为由收入书院,行不轨之事。” “竟是如此!简直禽兽!”左其星眯了眯眼睛,没想到一个书院,竟也能发生这样腌臜事,也不知道这些年,有多少孩童惨遭毒手。 “那院长收拾了没?”左其星问。 “收拾了,”程典回道:“怕是现在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如若他不离京,属下想着,每十天就收拾他一顿。” 左其星端起茶盏,吹了吹道:“不用为他浪费时间,一次性让他无法再祸害人就好。” 程典觉得菊花一紧,道:“属下这就去办。” 这种事情放在这个年代,是无法将真相公之于众的,被害的学子怕是无法面对世人的眼光。 若是拿到明面上,怕是有好多人都要因此活不下去了。 还不如直接阉了,一了百了。 “那两个学生,叫姚新汉和方天和的,怎么处理的?”左其星问。 “打断了一条腿,二人的父亲也教训了一顿。” “可以了,若是阿辰有不满意的地方,可以学好了本事自己打回去,”左其星点了点头,说:“此番辛苦程先生了。” 身侧的宝丰递过去一个荷包。 “多谢主子。”程典双手接过,恭敬退下。 清心茶室的后院。 霍景安盯着属下呈上来的折子看了半晌,他的这个小未婚妻,行事还真是出人意料,却桩桩件件的对他胃口。 如今他看着这每三日一封的折子,就如同亲自参与了左其星的日常一样,越发对她感兴趣。 想到这样的女子进了安国公府,霍景安突然就有些期待了,成婚之后的日子,应该会很有趣。 “拙石。” “属下在。” “那个慧心书院的院长,处理了吧。” “是!” 拙石领命而去。 如此又过了些时日,直到慧心书院关门的事情传的人尽皆知,靖安侯回府问了大管家,才终于知道,自家小儿子已经私自退学,跟随大姑娘的侍卫一起上了好几天的课了。 靖安侯大发雷霆,立即将左其星和左南辰叫到书房。 两人一进门,迎头便是一个茶盏砸过来。 左其星带着小弟灵活躲开,那茶盏便摔在了地上,天青色瓷器片片碎开,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第20章 色厉内荏 这是靖安侯第二次在左其星面前摔茶具了,她完全不为所动,施施然走上前,口中笑道:“父亲好大的威风,这样成色的汝窑茶盏,少说也要十两银子,父亲却说摔就摔,还不如给女儿添做嫁妆呢。” 靖安侯紧皱眉头,心中怒意更盛。 这个大女儿,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成天嫁妆嫁妆,院子里的丫鬟不是金就是玉,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财迷。 “你们好大的胆子!”靖安侯怒道:“从书院退学这样大的事情竟是一声不吭就私自决定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他胸中怒意翻腾,声音也不受控制的大了起来,吼的震天响。 左南辰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被他这么一吼,条件反射般的缩了缩脖子,向后退了半步。 左其星却是笑意未减,反而上前一步,笑道:“何至于此,父亲如今已经知道慧心书院的事情了吧,事实证明,我们这个决定果真是英明神武,睿智非凡!父亲应该对我们赞赏有加才是,不赏我们几十锭金子都说不过去。” 她身后的左南辰头低得更深了,却是为了掩饰微微上扬的唇角。 “少给我模糊重点!慧心书院是不是办不下去了我不管,但你们连进学这样大的事情都不同我商量便私下做决定,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这个家里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干的!” “哎呀,”左其星满脸震惊,故做惊讶道:“父亲难道不是觉得阿辰在哪里进学都是一样的吗?那么,在书院还是在家,有什么区别?” “胡说!”靖安侯怒道:“他毕竟是我侯府公子,自然应该接受更好的教导!” “那父亲为何让二弟去慧心书院?难道是不知道格致书院更好吗?” 左秋阳去了格致,左南辰却是去的慧心,慧心那样的书院,里面没有一个勋贵子弟,乱七八糟的,他竟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靖安侯声音稍低,却仍是眉头紧锁:“自然是因为他的学问不好,上不了格致,只能去慧心!” “父亲哪里听说他的学问不好的?父亲可曾考校过二弟?”左其星步步紧逼。 靖安侯一时语塞,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每次左其星如此咄咄逼人,都非得把他这个当爹的脸面踩在脚下碾一碾不可。 他仔细回想着,当初这个儿子要进学的时候,是刘姨娘同他说的,请的夫子评价左南辰生性懦弱,学问心性皆是下下乘,远远达不到格致书院的入学标准。 他便信了刘姨娘所说,同意让刘姨娘为他另寻一处书院,对于刘姨娘说话的真假,他的确不曾核实。 再加上这个儿子平时畏畏缩缩的样子众所周知,这事情便全权交给刘姨娘处理了。 此时被左其星这么一问,靖安侯竟生出一丝心虚来。 左其星也没有再多说,自顾自走过去,熟练的为自己倒茶,顺便也给身后的左南辰倒了一杯。 书房静默了一阵,好半晌,靖安侯才重新开口,他转向左南辰,问道:“你,若让你去考格致书院,可能考上?” 左南辰仍是那副老实模样,却迎着靖安侯的目光回视过去,道:“儿子能考上。” 靖安侯大为震惊,这个一直以来都默默无闻的儿子,在这一刻,突然让他觉得陌生起来。 眼前这一儿一女,都与他印象中的极为不同,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们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一句句的似乎都在谴责他是个不负责的父亲。 刚才的嚣张气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心虚之感。 刘姨娘糊涂啊!如此瞒他,让他生生在一双儿女面前失了脸面。 若是左其星知道他此时的想法,怕是又要对他大肆嘲讽,事到如今,他所怨怪的,竟还是失了面子这样的事,全然不觉得这两年儿子受了天大的委屈。 到这时,靖安侯心里突然又想起几个月前,商议换亲时,左其星说刘姨娘把他拿捏的死死的,竟是一点点被印证了。 左其星却在此时继续说道:“父亲为何不问问二弟弟因着什么事从慧心书院退了学?” 靖安侯转身看向她,目光中带着不解,难道不是对慧心书院不满。 “因为二弟在书院时常受到欺凌,夫子处事不公,刘姨娘安排的贴身小厮不但不帮忙,回来也不上报,父亲觉得,我们这个学不该退吗?” 竟是如此! 靖安侯对此一无所知,回过神来,看向左南辰,问道:“为何,为何不告诉我?” “呵。” 随着靖安侯的话落,左其星发出一声嗤笑,嘲讽的眼神根本不加掩饰,就那么似笑非笑的斜睨着这个当父亲的。 左南辰说过,初时也曾想过去找靖安侯,那时还未靠近,便被心情不佳的靖安侯喝退了。 靖安侯看着左其星嘲讽拉满的表情,心中再次涌起一团莫名怒火,直想立刻就把这女儿打将出去。 但眼角余光瞥见另一边的小儿子,他又升起一丝丝愧疚来。 想想这几年,他对面前这两个孩子还真是多有忽视,只一心关注着刘姨娘所出的两个孩子,终究是他疏忽了。 “父亲打算如何处置刘姨娘?” 左其星目光灼灼的看向靖安侯,语气仍然强势迫人。 靖安侯对上她的目光,心中气恼。 好像自家里两个女儿换亲开始,他每每看到这个大女儿,心绪都无法平静。 “你放肆!哪有做女儿的还管到父亲的妾室身上了!” 靖安侯的样子看在左其星眼里,只觉得色厉内荏。 她面色不见丝毫缓和,仍是那副嘲讽的姿态,道:“有些人呐,有好事的时候就当主母般作威作福,有坏事呢,立刻又成了委屈求全的妾室。父亲说我管不到妾室身上,那不知,这世间可有哪里的规矩妾室都能苛待主家的子嗣了!” 第21章 我能忤逆,你不能 “你!”靖安侯被她气的手都抖了,胸口起伏着怒吼:“逆女!逆女!” 左其星却不把他这样子当回事,端起茶盏幽幽的叹了一句:“这圣人说了,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圣人诚不欺我啊!” 站在她身后的左南辰面皮忍不住抽搐了几下,先不说自家平常高高在上的父亲被气得直哆嗦,就什么后娘后爹的,怎么就和圣人扯到一起去了? 几息之后,靖安侯终是放下指着左其星的手臂,深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平复自己的心绪。 这两个月,左秋月常来陪着他说话,十分乖巧懂事,他本已经心软想要把刘姨娘放出来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此时的靖安侯心中万分矛盾。 刘姨娘陪伴在他身边多年,对他的一切事情处理的都十分妥帖,这几个月,少了刘姨娘,他竟有一些不习惯。 半晌之后,靖安侯叹了一口气,道:“让刘姨娘继续禁足吧。” 左其星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这偏心眼的爹,幸好没有对他抱有什么希望。 刘姨娘这种搅家精,还是个妾室,经历了两次这么大的事,都只是禁足而已。 临出门前,左其星语带轻蔑的说道:“齐家、治国、平天下,父亲连个家都齐不了,在朝堂上……啧啧。” 她说完也不等靖安侯做出反应,转身就走。 出门的一刹那,从屋里传出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响,左其星拉了拉唇角,脚步轻快的走了。 带着左南辰出了院子,左其星冲他眨了眨眼睛,才低声道:“趁父亲最近对你正愧疚着,多来同他培养一下父子情,说话多顺着他些。” 左南辰看向大姐姐,她在来时的路上就让他不要出声,现在又让他去讨好父亲,不禁问道:“为何大姐姐如此顶撞父亲?” “因为我快出嫁了,又有外祖家这个靠山,他不能拿我怎么样,但是你不一样。人呢,要学会审时度势。” 左南辰心中明白这一点,他离不开侯府,这侯府就是他所有的依仗。本就没有母亲,如果惹了父亲厌弃,再传出不孝的名声,怕是要前途尽毁。 若他也想像大姐姐一样随意,那只能是站到可以随意说话的高度才可以。 左其星回到凝香院之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努努力,往后大姐姐若是在夫家过的不好,还指望着侯府有人能给我撑腰呢。” 尽管左其星奉行的是万事靠自己,但也不影响她故意这么说一下,对于一个半大的小少年,适当的给他责任感,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小少年眸色暗了暗,一脸正色道:“大姐姐放心!” 刘姨娘经过这两次事情,却还只是禁足,左其星十分不满。 于是第二天,她便提了两盒点心,去申姨娘的院子待了大半天。 等她出来之后,申姨娘很快便带着整理好的一沓册子找到了靖安侯,向他详细列举了侯府账目这些年存在的问题。 最后给出总结,刘姨娘自掌家以来,府上账目不对之处,加起来不止三万两银子,就这些,还都是账目中能看出不对的,那些查不出来的还不知有多少。 靖安侯明知道是左其星在其中动作,却也说不出半点错处。 左其星如今对付他,使的是纯纯的阳谋,就正大光明的告诉他,对他处置刘姨娘的事情不满了! 八年贪没三万多两,着实不是一个小数目,若是没有林夫人嫁妆与左南辰的事,刘姨娘贪这些银钱他即便知道,怕是也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只当是赏她的又如何。 但短短几天时间,三桩事情加起来,即便靖安侯再偏袒刘姨娘,如今不处理也是不行了。 左其星这么明目张胆的打上来,若是不随了她的意,怕是还有更大的事在后面等着。 靖安侯叹息着,沉声下令,把刘姨娘送到家庙,好好反省。 但这命令下了,心里却是十分复杂,强忍着一簇不知来自哪里的怒火。 若说刘姨娘犯事,他是定要处置的,但这回的处置,却很是不自在,像是一步一步,都被人逼迫着做的决定。 这大女儿,还真是咄咄逼人,半分不让。 昨日因着对辰哥的事处置的不如她的意,便去找申姨娘那里找刘氏管家不利的证据,实在是睚眦必报,令人心中不爽快。 看到靖安侯不爽快,左其星便爽快了。主打一个我知道你不高兴,但你先忍着。 气得靖安侯不知如何是好。 这火气发也发不出,忍着还憋闷的慌,便是对左秋月姐弟,也冷了几分。 —— 十月初三是左其星生母林氏的忌日,护国寺供奉着林氏的长生牌位,也有左其星为她点的长明灯。 每年的这一天,她都要去护国寺为母亲祈福。 提前两天,何嬷嬷便已经将出行要用到的东西准备好。 “小姐,这次出行,咱们要带多少人?”宝丰一边帮左其星梳头,一边问道。 “点两个小队同去。” “是。” 如今左其星的护卫队人员扩张,每个小队的人数由从前的六人增加到了十人,两个小队二十人统一的黑色劲装,个个面上都透着军人的肃杀感,站在一起十分惹眼。 马车晃晃悠悠的上路,二十人护卫队分散着远远的围在四周跟随。 刚降了一场霜,山路有些难走,左其星吩咐下降行进速度,并让车夫将马车的轮子做了防滑处理。 若是今日赶不上,便是在寺中住上一晚也无妨。 一路还算顺利,眼见着护国寺所在的泊山就在前方,很快就就到达。 却在此时,从山路两旁突然跳出一群黑衣蒙面人,手持刀剑,直直冲向左其星所在的马车。 突发的情况令随行队伍大吃一惊,纷纷做出防御动作。 第22章 杀人不眨眼 在左其星的记忆里,这条路安全的很,京城地界,本就没什么山匪强盗之流,再加上这些人训练有素的样子,左其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是有预谋的袭击。 围在四周的护卫队迅速向前,一队与袭击者战在一起,另一队围在左其星的马车周围,将左其星护在中间。 左其星从马车出来,站在车辕上向外看过去,两批人马打得有来有往,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 也不知是谁,为着一个深闺小姐如此兴师动众,竟是出动这样一大批刺客。 看着自己这几个月训练出来的护卫们,战斗能力还是可以的,只是有些缺乏实战经验,对上这些刺客,虽能打得有来有回,但并不见什么优势。 对方显然是专业的。 若是就这么放任他们搏杀下去,她这两小队的护卫怕是也要伤亡过半了。 左其星抿了抿唇,转身从马车的座位底下抽出一柄短剑来。 形势所迫,实在不行,她只能亲自上场了。 左其星解开身上的披风向后一甩,提剑便冲了下去。 对战中的两方人马便见着一位身着粉衫的身影加入战局,她身法灵活,招式简单又刁钻,出手便是杀招,所过之处,刺客一个又一个的倒地。 左其星的实战经验是从丧尸群当中磨炼出来的,在长年累月的战斗中磨练出来最快最狠的招式,杀得刺客们措手不及。 本以为是最为简单的一次任务,谁曾想竟是踢到了铁板。 这些家丁们一个个极为难缠不说,就连那个他们以为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杀起来人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简直超出了这些刺客的认知。 特别是,随着这位大小姐开始动手,不知从哪里又出来了两个身手顶尖的灰衣女子,鬼魅一般,打得他们毫无招架之力。 刺客中领头的一个见状,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啸,示意所有人撤退。 他们虽然已经减员许多,但只说逃跑,想要拦住这些训练有素的刺客也不容易。 听到首领的信号,一群人便分散着向四周冲去,不过几息时间便冲出去几个。 然后就在刺客们心生退意之时,从外围又杀进来一些人,分散着追击刺客而去。 这些人并没有统一着装,看着像是毫不相关的一群人,他们身法轻盈,速度极快,那几个冲出去的刺客,每个身后都有追兵。 左其星手握短剑站在原地,遥遥看了看追出去的人,很快便收回目光,看向陈良友,道:“查一下有没有活口。” “是!” 陈良友条理清晰的指挥着护卫们清理了战场,然后上前两步,站在左其星面前,道:“主子,目前留下的刺客一共二十人,已经死了十八人,有两人还活着。所有人身上并没有明显标识,嘴里也没有毒药,只搜出些许碎银,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左其星点了点头:“好,受伤的妥善安置。” “是!” 左其星眯了眯眼睛,她来这里大半年,很少出门,也没有认识几个人。若说有人恨她,怕是只有她们家的那位二小姐,但是以左其星对她的了解,这个时候的她,还没有动用这么多人来袭击她的实力。 那么,这些人,又是谁派来的? 还有那些后面出来的友军,又是哪来的? 左其星一时没想通,便也不去想了,反正抓了两个活口,回去审审就是。 “大小姐,我们继续前进?”陈良友将那两个俘虏绑在马上,并安排了两个护卫看守着。 左其星往远处看了看,回道:“再等等。” 她带出来的那二十个护卫队成员,此刻心里都十分不平静,大战之后,精神亢奋。 再加上他们的这位大小姐,竟是如此出人意料。虽听说她在院子里放了教武的女夫子,但也是万万没想到她会这样厉害。 那杀人的果决利落,他们当中竟无一人能与之匹敌。 还有那两个不知从哪里出来的灰衣高手,打完了就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让他们觉得那两个人的出现就好像是他们的幻觉一样,他们这才知道,除了他们之外,大小姐还有暗卫。 左其星安排完就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宝丰与何嬷嬷也是形容狼狈的跟了过来。 她们二人虽也经历了几个月的训练,但战力仍是有限,打起来只牢记小姐说的“不拖后腿”原则,以东躲西藏的自保为主,倒也没有受伤。 此刻见到左其星全须全尾的回来了,终是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宝丰麻利的将披风重新披到左其星身上。 “小姐注意,别着凉。” 经过一场厮杀,左其星身上的粉色衣裙已经布满血污,看着着实惊心动魄。 不多时,只听“砰砰”两声,前方空地上被抛下来两团黑影,那是两个黑衣人,就像是被当做垃圾扔过来一样,瘫在地上好半晌没有动静。 随着蒙面人落地,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几乎同时落在两团黑色的中间,那人落地后,还嫌弃碍事似的踢了踢地上的两团。 那两个刺客死狗一样被踢着只往旁边歪了歪,软成一滩泥。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胆子小的都吓了一跳,就连宝丰都有些紧张的扯了扯左其星的袖口。 左其星心中感叹了一句:好俊的轻功! 面前的玄衣男子身材高挑,相貌气度都十分惹眼。小麦色皮肤,剑眉如墨,鼻梁挺直,微深的眼眶中,一双黑瞳深?如星,本是极英武的相貌,却又生生被那超出常人的苍白唇色所中和,显出一股无法掌控的绝艳之姿,好看得很。 在他身后,那些追出去的人也陆续回来了,好几个人手上都提着抓到的俘虏。 左其星站在马车前方,面对着两个从天而降的蒙面人也并没有表现出惊慌,只遥遥施了一礼,道:“多谢四公子出手相助。” 霍景安微不可察的愣怔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她会直接认出自己,这应该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才对。 但不过须臾,他便爽朗的笑了出来,“小姐果真好眼力!” 他站在她面前,少年意气风发,带着些不羁的痞气,与京中那些彬彬有礼的贵公子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第23章 够不够压惊 左其星也是在看到他出现的时候才确定这一批帮忙的人的身份,毕竟这家伙派了两个暗卫跟着她已经几个月了,她发现时反跟踪过一次,在清心茶肆见到是他,知道没有恶意,便没再管那两个暗卫。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是左其星第二次见他。 霍景安抬腿将脚下的两个人踢的再远些,道:“大小姐可是与张忧家有仇怨?” “张忧家?”左其星一时想不起来谁是张忧家。 “张尚书家的老四。”霍景安适时补充道,“与镇南侯大房嫡女定了亲的。” “原来是他,”经过这么一提醒,左其星一下子就想了起来,正是林雪晴的未婚夫婿。 “我与他并无任何交集。” 霍景安点了点头,道:“刺客的说法是,他们并没有伤人的意思,只是想从小姐身上拿一样东西。” 左其星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他,并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宝物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一个二品大员家的公子,再不济也不至于出来劫道。 霍景安继续说道:“他们想要的是小姐手上的一只翡翠玉镯。” “竟是如此!”左其星恍然大悟,瞬间理清了事情的脉络。 上次她去外祖家借人,外祖母将手上的帝王绿镯子给了她,当时表姐林雪晴的面色便不太好,还说了不中听的话,原来竟是因着这只镯子。 想必她是已经将这只玉镯当做自己的囊中之物,觉得是自己抢了她的东西,然后便去未婚夫婿面前提了此事,而那个张忧家,多半是为了讨未婚妻欢心,便雇了人来抢。 左其星只觉得无语。 这个被劫的理由,她在此之前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张尚书家的老四,她听说是个极儒雅的公子,做了个什么八品官的,林雪晴还一直觉得他前途无量。 如今看到这个张忧家还真够狠的,她一个侯府小姐,在路上被劫了道,就算只是被抢了镯子,传出去少不得被人编排,名节受损,若真是个古代大家闺秀,说不得闹出人命来也是有可能的。 什么仇什么怨也值得这个张忧家买凶抢劫。 左其星琢磨着在这件事情当中,林雪晴定也不无辜。 霍景安看着左其星的脸色,大约也猜出了些许原由,他面上带笑的开口说道:“既然这张忧家是替镇南侯小姐出头,那我便也有理由替你出头,今日回去我便去他家揍他一回,往后每次见他都揍他一回,直到把他揍老实了,如何?” 他把话说的理直气壮,仿佛这事就当如此解决,去当朝尚书府揍人是件再应当不过的事情,听得左其星忍俊不禁。 此前她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未来的夫婿会是这样的风格,十分独树一帜,但不知怎的就是十分合她心意。 “或是左大小姐有什么解决之法,尽可说与我听。”霍景安见左其星已经笑出来,又补充了一句。 左其星笑意未收,回道:“定然是要教训几顿的,就说我被吓坏了,然后再收些压惊的费用,若是压不住我的惊,那便押着这些刺客报官去吧。” “好主意!”听到左其星这么说,霍景安顿时觉得有了新的乐趣,朗声笑道:“定不叫小姐失望了去。” 他说着,拱了拱手:“小姐可还有别的事情吩咐?若是没有,我这便去了。” 左其星福了福身:“那便劳烦四公子了。” 至于他是如何知道自己会遇到袭击,又如何知道是谁人指使,这些定是有他自己的消息渠道,她也不想多问。 霍景安便带着那几个俘虏,连同之前还活着的那两个一起往回走。 上京户部尚书府。 张忧家从早上起眼皮就断断续续的跳个不停,一整个上午都没消停过。 “松年,今儿个这眼皮也不知是怎的,跳的厉害。” 名唤松年的小厮弓着个腰,回道:“爷是左眼跳还是右眼跳?” “还有什么说法不成?” “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小厮靠近了观察了一下张忧家的眼皮子,道:“爷要是左眼跳,那便是顶顶的好事儿了。” 张忧家微不可察的撇了撇嘴:“我啊,一会儿左眼跳,一会儿右眼跳,你倒是说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哎呦,爷您这大概就是,就是,就是好事多磨!” “油嘴滑舌的狗奴才!不过今儿个这事,是星罗会夜枭出手,必定万无一失!” 星罗会是大弘境内最大的暗杀组织,其中的杀手按等级分为影煞、锋刃、暗刺、夜枭四等,张忧家为了对付一个闺阁女子,能花大价钱去星罗会雇人,便是从没想过会失手。 对付一个左其星,原本他带着家丁护院也就够了,但这些人毕竟都是尚书府的,在京里熟人颇多,出去做这种事若是被人认出来了就难办了。 他思来想去,还是费些钱财买个安心才好。 松年连忙附和着:“那是必然的,爷就等着瞧好吧,侯府的大小姐这回必然会吓的不轻。” “哼,”张忧家冷哼一声:“她敢抢雪晴的东西,我定是不能放过她。” “爷对雪晴小姐这样好,这京里不知多少人家的小姐要羡慕死呢。” 松年嘴上说着好话,心里却腹诽着,真要是什么独一无二的手镯,就算真的抢回来了,林雪晴也带不出去的,不然还不得立刻就让人发现了。 但张忧家可不管那一套,这镯子但凡不落在旁人手里就好。 临近午时,在府里还没有等到消息的张忧家带着松年出了门,想着许是在外面探听消息更方便。 然而消息还没有听到,主仆二人便被人拖进了一处巷子当中。 “你,你们什么人!”张忧家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形,疾言厉色的呵斥着,看着拙石带人堵了巷子口,内心的惊惧之意越发明显。 第24章 你说不想就不想? 霍景安进京时间不长,平日深居简出,也从未参加过京里公子们的宴会,所以张忧家并不认识他,但这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着实震慑住了这个京里颇富盛名的贵公子。 “呵,不认识我?”霍景安笑的不怀好意:“不如你再好好想想?” 说话间,拙石已经走近,三拳两脚直接把松年打趴在地上。 张忧家更怕了,说话都带上点颤音:“我是朝廷命官,当街殴打朝廷命官可是大罪!” “没事,”霍景安还是面上带笑,态度极好:“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你无法证明是我打的你。” 张忧家左顾右盼,四下张望了一下,终是绝望了。 这偏僻的小巷子里面如今空无一人,两边都是高墙,唯一的出入口还被几个魁梧大汉把守着。 “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户部尚书张怀济!那是我父亲!你若是动了我,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霍景安又走近一步:“我倒是有些好奇,他会怎么不放过我。” 他说着,一脚踹在了张忧家的肚子上。 张忧家四体不勤,成日里附庸风雅,以文人雅士自居,哪里能受得住这样的一脚。 他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伴随着剧痛,整个人急速倒退,撞在小巷的墙壁上。 回过神来时,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疼得呼吸都极为困难,更别说站起身,只能瘫软成一团,死人似的倒在那,离岸的鱼一般张着嘴喘息着。 他平日里维持着文人公子的表象,行事多是来阴的,但是如今在这群人面前,什么阴的也不好使了,浑身上下只剩下恐惧。 “说说吧,你因着何事要买凶杀我未婚妻?” 霍景安用脚扒拉了一下张忧家的脑袋,让他由弓成一团的姿势改为仰面朝上。 张忧家在一阵眩晕中勉强听到了霍景安的话,过了几息时间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买凶杀人?未婚妻? 他只买了劫道的凶,劫的是靖安侯府的大小姐,而这位左大小姐的未婚夫,那……是安国公府刚回京不久的传说中克亲的四公子! 所以,他这是事情败露了,人家未婚夫找上门了! 反应过来的这一瞬,张忧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虽身为二品尚书之子,也知道有些人家惹不得。欺压了平民百姓,他父亲还能给压下去,但是国公府勋贵之家,与皇室沾亲带故的,可就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了。 “误,误会!”张忧家艰难开口:“我并没有想杀人!” “呵,不杀人你雇星罗会的人?” 霍景安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听在张忧家耳中,却无异于一道平地惊雷。 他们竟是连他雇了星罗会的人都查到了! 星罗会这种组织,等级分明,其中最高级别的影煞全都是死士,若是任务不成被俘,口中都含着毒药,直接就自裁了。 但张忧家雇的是最末等的夜枭,被抓起来审讯一番,可不就说出什么都有可能。 张忧家不知道的是,就算一个活口没抓到,他的事情也是瞒不住的,如今拿住这些俘虏,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不是!不是!”张忧家急的都破音了,慌忙解释道:“我真不是要杀人的!你既然审了夜枭,自然知道,我找他们只是想把我未婚妻的镯子抢回来而已!啊啊!” 他话没说完,又挨了霍景安一脚。 “你未婚妻的镯子怎么会在我未婚妻的手上,说谎也不挑个别人能相信的!” “不,不是!雪晴说的,说,说她的镯子被镇南侯府的老太太给了左大小姐!” 张忧家已经痛得直不起身,弓在那里也没了当初要替未婚妻出头的意气风发,如今一门心思只想如何将自己身上的责任降到最低。 “她想要回那只镯子,”张忧家接着说:“我与左大小姐素未谋面,只得想出如此下策,找人去抢回来!” 霍景安听了只轻嗤一声,露出满脸的鄙夷之色:“狗东西成日里装的人模人样,满嘴仁义道德,谁知内里却如此龌龊。人家外祖母赏了个镯子,也值当你们这对狗男女如此嫉妒不平,伪君子的书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被人这么当面道破心思,张忧家羞愤不已,买凶去抢一个深闺小姐的镯子,这事说出去着实太不体面。 此时的张忧家,不占理不说,还被人踩在脚下随意蹂躏,面子里子全没了,从出生起他就没落到过如此境地,忍不住就有些埋怨起林雪晴来。 若不是她非要找自己哭诉被表妹抢了什么破镯子,他又怎么会一时昏了头,出了这样的昏招! 可如今的形势也不容他多想,只一门心思想让霍景安放过他。 于是万分恳求道:“是我做错了,是我猪油蒙了心做错了事!霍四公子今儿个便饶了我一回吧!” “我未婚妻是一个弱女子,无故受了如此灾祸,已经被吓的卧床不起,你和我说就这么饶了你?” 霍景安说到弱女子时,表面上脸不红心不跳的,但却忍不住在心里抖了一下,眼前出现的是之前左其星手持短剑,果断的抹了刺客脖子的一幕。 但这也说明不了左其星没有受到惊吓。 张忧家听到他如此说,立刻顺杆往上爬:“我赔!我赔偿左大小姐的所有损失!” “哦?”霍景安听他这么说,这才把脚从他的身上抬了抬,“那你仔细说说,想怎么赔?” “我,我赔银子!我愿意赔偿左大小姐一万两银子!” 他话音刚落,身上就又被踢了一脚。 “打发叫花子呢?买凶劫杀侯府嫡出大小姐,你一万两就要了事?要不要我把刺客送到大理寺,看看你这个八品小官是不是就做到头了。” “啊!”张忧家痛呼出声,心里苦的像是吞了一斤黄莲,他是真没有买凶杀人啊,但是雇了星罗会的人,说只想抢个镯子也没人愿意信他啊! 如今主动权全数落在了霍景安手里,还不是他说什么是什么,自己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那星罗会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简直空有其名,连个闺阁小姐都对付不了,还大弘第一杀手组织呢,简直狗屁不是! 第25章 拿出诚意来 “不不不!”张忧家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来,“五万!我出五万两白银!我只有这么多了啊!再多我也拿不出来了!” 实际上,这些他也是拿不出来的,但他娘宠他,回头之后找娘哭一番,把银子凑齐应该不难。 “哼。” 听到霍景安的冷哼声,张忧家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 “那便五万两吧,现在就回去取!我在安远楼等着。” 张忧家没想到他竟这么容易就同意了,连忙表示自己马上就回家取银票。 可主仆二人被打了这一顿,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霍景安一挥手,守在巷子口的两个大汉立刻进来,像拎小鸡一样,一人一个把主仆二人带上,直接回身出去,快速把二人扔到了张尚书府的大门口。 当张忧家同松年连滚带爬的进了府,把张府的门房小厮吓得不轻,一群人手忙脚乱的把张忧家搀扶回了院子。 这么大的动静,立刻把全家都惊动了。 张尚书刚好下朝在家,听说小儿子被人打了,眉头皱得死紧。 他堂堂户部尚书,朝廷二品大员,已经到达了权力中枢的位置。 就算这京里达官显贵多,也没有这么不给他张怀济面子的。 他倒要看看,是谁,竟然打上了他们尚书府来。 等看到张忧家与他的小厮松年,又觉得情况似乎没没有多严重,虽然二人躺在那里痛得一直叫,但身上除了衣衫不整之外,并没有明显外伤。 叫了府医来看,也只说并没有受伤。 张怀济紧抿着唇,严肃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张忧家想到还在安远楼等着的活阎王,终是战战兢兢的开了口,把今日发生之事都讲了一遍。 为了尽量少受些责罚,他愣是把自己想要逞英雄在林雪晴面前表现一番的事,说成是林雪晴哭得厉害,他想要仗义行事,打抱不平。 可张尚书老狐狸一样浸淫官场多年,哪能听不出他说话的技巧。 “混账!”张怀济气的胡子都被吹了起来,万万没想到张忧家竟然是这么一个蠢东西。 他走科举入仕,名次不高,起初并没得到一官半职,这几年他费了多少力气才为他弄了个八品国子监丞,可他倒好,不想着怎么才能在仕途上走得更远,却像个后宅妇人一般,为着一个什么狗屁镯子犯下如此祸事。 今儿个那国公府公子若能饶他一回还好,如若不然,他这前途也算是毁了。 “你说霍景安同意你赔五万两银子了事?”张怀济问。 “对,”张忧家说起来还愤愤不平:“他还真是狮子大开口,我说赔一万两,他还不同意!” “蠢材!”张怀济气得不轻:“那他可有说,抓住了几个刺客,给钱之后会不会把人放回来?如何保证他收了银子之后不再追究?” “这……”张忧家一时语塞,那些事刚才他都完全没想到。 “哎,”张怀济叹了口气,自己也忍不住踹了张忧家两脚,暗恨这个败家子不争气,做事连个轻重都没有。 都涉及到星罗会了,那还说什么要抢东西,直接就是害人性命无疑了,这一下子,京中靖安侯府、安国公府、镇南侯府,让这孽子一下子得罪了个遍! 真是造孽啊! “那安远楼,为父便替你走上这一回吧。” 于是坐在安远楼悠闲饮茶的霍景安,最后等来的却是张尚书本人。 他倒也不意外,从座位上站起来,拱手笑道:“巧啊张大人。” “竟是贤侄。”张怀济见到霍景安如此表现,还哪有不明白的,人家怕是早就料到他这个尚书大人会亲自来这一趟了。 张怀济取出一只木匣递过去,开门见山道:“小儿无状,惹了这些事端,回家只同老夫说要对左大小姐赔偿一二。但这事情牵连甚广,贤侄这边也多费心了,这便准备了双份补偿,还望贤侄高抬贵手。” 言外之意,他们出双份,这事情过去便不再追究了。 霍景安借坡下驴,接过匣子,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道:“尚书大人实在客气了,此事就此揭过,往后自不会再提。” 然后将匣子递给身后的拙石,道:“快去将先前捉到的几个贼人带过来,交由张大人处置。” “不必了,”张尚书连忙拒绝,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道:“老夫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这便告辞了,贤侄还请留步!” 这事情最好还是悄无声息处理的好,再大张旗鼓把人押送过来,难道是怕别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霍景安挑了挑眉,果然还是这老狐狸更精明。 实际上,张怀济身为户部尚书,拿出这十万两银子还真伤不到他们家什么,但是这赔偿的索要也是有个度的。 张怀济走后,霍景安打开匣子把银票数了数,心中琢磨着,这些银两应该是能压住左大小姐这个惊的吧,若是她说压不住,少不得再想想别的办法。 左其星临近傍晚才回到侯府。 到院子里梳洗过后,便传了锦玉与朱嬷嬷进来回话。 “今日我去护国寺,京里可有什么趣事发生?” “有!” 提起新鲜事,锦玉便来了兴致:“鸿胪寺少卿钱家的小姐与李学士家的公子闹退亲,两家人当街打了起来,打得头破血流,整个京里人都在看热闹。” “可还有别的?” 锦玉想了想,摇了摇头:“都忙着看这两家的热闹,把别的都衬的没意思起来。” 朱嬷嬷在一旁补充道:“老奴还听说了一个事,户部张尚书家的小公子好像是让人打了,还打的不轻,是被抬着回府的,有人看着了,说是挺惨的。” “哦?”左其星听到这个就来兴致了:“可是那个叫张忧家的小公子?” “叫什么名字老奴倒是不清楚,不过听说是和林家雪晴表小姐定了亲的。” 左其星立刻心情舒畅的笑了出来,霍景安这办事效率可真不错。 “没事了,”左其星面上带笑,很明显是心情不错。 第26章 分赃 宝丰把从护国寺里带回来的素糕分给丫鬟们,又格外关照了锦玉与朱嬷嬷:“张尚书府若是有什么热闹消息只管过来说给小姐听。” “老奴明儿个就再去打听。” 几个人高高兴兴的走了。 左其星回到屋里,便看到桌上青瓷花瓶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明日午时,安远楼三号雅间。 那字体狂放不羁,透着一股子洒脱劲,左其星心道:还真是字如其人。 她将字条收起,倒也没背着侍候在一旁的宝丰。 宝丰今日白天吓得不轻,不过看到自家小姐这镇定的样子,最后自己也没好意思继续大惊小怪,渐渐倒也平静了。 这时候看到字条,还有心思打趣人了:“四公子这可是想着汇报事情的进展呢。” “今日咱们也是受了大惊吓的。” 左其星也是第一次让霍景安办事,当时还想着若是他办不好这事,自己也断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回头便让程典出些阴招,那张忧家,短时间是别想好了。 不过看样子,这霍四,事情办得还是漂亮的。 这一日临睡前,左其星觉得自己沉寂许久的异能,竟是有些许活跃上升。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的异能就一直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即便整日身处花草之中,也只勉强能够滋养自身,再多的都用不出来。 但今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大战一场的原因,那许久没有动弹过的异能竟是微微起了波澜,就像是一截半死不活的枯木,突然间焕发出一丝生机来。 左其星不确定导致异能活跃的原因是什么,她打算先观察一下,若真是因着战斗导致的,那往后少不得要出去搞些事情了。 第二日临近午时,左其星便带着宝丰出了门。 那安远楼是她名下的产业,也不知霍景安是否知情,她只当去巡视一下自家铺子就是。 二楼的三号雅间,名为醉月轩,正对着永安大街,是上京城里最繁华的一处地段,当初还是靖安侯因着嫁妆的事赔给她的。 她接手之后重新装修了一下,搜罗了几个厉害的厨子,程典又对这酒楼十分上心,所以进益十分不错。 左其星进到三号雅间的时候,霍景安的小厮拙石等在门口,见到左其星立刻将她迎了进去,霍景安已经等在里面。 见到左其星进来,霍景安笑着迎了两步,第一时间扬了扬手里的几张纸:“快来看看这些能不能压住你的惊,压不住我再去找他商量商量。” 等在门口的拙石抽了抽嘴角,什么商量不商量的,用拳头商量也叫商量? 左其星接过他手中的几张纸,看了看,心下有些吃惊,竟是有十万两银票,霍景安这厮还挺敢要的,也不知张尚书现在是不是有种想灭了他的心思。 “可以啊,”左其星看着他的目光带着肯定与赞赏,这一眼让霍景安莫名有种成就感。 将手中的银票一分为二,把其中五万两递回给霍景安:“我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 “哈哈那我便收了,”霍景安也不推拒,接过那一半银票收入怀中,道:“只当是……给我的零用钱。” 中间也不知省略了个什么称呼,惹得左其星白了他一眼。 “你那两个暗卫,昨儿个既然已经露面了,就别再闲着了吧,正好可以调教一下我的人。” “自然。”霍景安没有丝毫犹疑之色,道:“若是不够,我还可以再调去几个。” 昨天晚上,一个暗卫回去汇报了白日里整个事情的经过,听到她见到平白出了两个人连问都没问,回头再消失她当只当没事人一样,霍景安便想明白了,原来暗卫的人,左其星早就已经知道了。 对于这个不一般的未婚妻子,霍景安越来越好奇了,她那一身本事,着实不像是闺阁女子应该有的。 她比自己想的更强,可能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那倒不用了。”这两个的本事,调教一下她的护卫丫鬟们已经足够用了。 这时,他们正并排坐在雅间的桌前,距离很近。 左其星突然觉得体内的异能又似昨天一般,有了隐隐活跃的迹象。 她又细细体会了一番,今日并没有什么战斗,与昨天所有相似之处,大概只是与面前这人的接触…… 难不成…… 为了验证她的想法,左其星突然伸出手拍了拍霍景安的肩头,口中还说着感谢的话:“这两天的事,多谢了。” 霍景安一头雾水的转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莫名有种被未婚妻哥俩儿好的意思。 而左其星,心里却泛起一丝波澜来。 她不禁想起,末世之中有一种特殊体质的人,本身看不出什么不同,但与他在一起的异能者,异能等级会有所提升,靠得越近,提升越快。 这种人极为少见,但只要出现一个,便会引起各方激烈争抢。 霍景安不会就是这种体质吧…… 她竟是捡到宝了不成? 其实早先她已经想过,即便她的木系异能一直处于最低等级,也足够她在这里好吃好喝的混到死了,但意外之喜也是喜,谁会嫌东西多呢。 这靠近了再去接触他身体,异能的波动果然更加明显了一点,虽然说也并不太明显。 意识到这一点,本来办完了事情就要离开的左其星,硬是直接叫来了店里的伙计,直接点了几道招牌菜,说是为表达谢意要请霍景安吃一顿。 为此还特意提了,这家安远楼正是自己的产业之一。 霍景安在惊讶当中,又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如今左其星再整出些什么出人意料的事,他接受起来已经十分容易了。 而站在后面侍候的拙石听了这话,却是激动起来。 这个吃货,整日里到处寻摸好吃的,这安远楼里正好有道香辣脑花,十分美味,但每日却是限量供应,来得稍晚些便买不到了。 这回安远楼整个都是自家未来主母的,哪里还愁吃不到脑花! 拙石已经畅想出未来吃啥啥没够的美好生活了。 一顿饭下来,左其星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她十分确定,这未来夫婿,真是个能够提升异能的特殊体质! 原先还觉得同谁成婚并没有什么区别的左其星立刻便转变了想法,这个霍景安,现在就必须是她的,谁来抢也没有用! 第27章 大张旗鼓去告状 异能重新焕发生机的感觉太好了,左其星沉溺其中。 于是她慢条斯理的吃完了午饭,又依依不舍的喝了消食的茶水,最后又吃了几块餐后水果,实在无事可做,这才站起来同霍景安告别。 临出门前,左其星语重心长的同霍景安说道:“四公子,男子在外,也要学会保护自己。” 左其星走后,霍景安没头没脑的看着拙石:“狗石,你说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拙石挠了挠头,回道:“奴才琢磨着,大概是让您保重吧,像昨天那样遇到匪徒,别伤到自己?” 霍景安皱了皱眉头,总觉得不像是那么回事。 直到晚上睡觉时,才突然想到,因着她那个庶妹当街与徐二抱在一起,他们这才被换了亲,成了未婚夫妻。 若是没有那当街越矩的事情发生,如今她还是徐盛的未婚妻呢。 这么想着,会不会是她在说,别让别的女子沾上他,再被换亲了? 如此,左其星是不是对他十分满意,不想让他再同徐盛一样被人算计了去,这才要告诫他一番的? 看来,在左大小姐心里,定是对他万分满意的!拙石那榆木脑壳,就是不通气,什么都想不到点子上。 而左其星,回到自家院子后,便进了里屋,细细体会了一下自己的异能波动。 经过这小半天的接触,她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的异能真的涨了一点。 这真是个不错的开始。 转念一想,原书上记录的,霍景安与她都没能活到三十岁,可现在,她还不想死,最好是能带着霍景安长长久久活着。 书里也没有记载霍景安的死因,也不知是意外还是生病,但既然她和左秋月姻缘都换了,就说明这书里的内容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时间还长着,她会想到办法的。 这一晚,左其星就在纷纷扰扰的思绪中睡了过去,梦里还想着如何改变她与霍四两个人的炮灰命运。 同一时间的镇南侯府,林雪晴却睁着眼睛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 听说张忧家被打的消息之后,她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前两天她同张忧家见面,明里暗里的指责左其星抢了她的嫁妆镯子,让张忧家义愤填膺,十分替她打抱不平,最后信誓旦旦的说要帮她把镯子夺回来。 可,如何能从一个贵女手中夺回一只镯子,还是外祖母亲自从手上退下来送给她的,怎么想也不是正常手段能实现的。 林雪晴已经预见到要有不好的事情在左其星身上发生,她忐忑又期待,这几天一直差遣院子里的婆子出去打听消息。 她知道十月初三怕就是张忧家行动的日子,因为小姑姑的忌日,左其星会去护国寺上香。 但她万万没想到,最后听到的消息竟然是张忧家被打得惨叫连连的扔回了尚书府。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林雪情一无所知,可那一刻,她心里突突直跳。 在她的预想中,左其星从护国寺狼狈归来,到家后闭门不出。而张忧家,则会带着那只极品镯子登门讨她欢心。 一切她想要得到的东西,兜兜转转都会回到她自己的手里。 可她最后也没等到张忧家上门,然而左其星却来了。 听到左其星来镇南侯府的瞬间,林雪晴突然就有些慌了,六神无主的抓着贴身大丫鬟的胳膊问:“秀儿,你说,她是不是上门来找我算账的?” “小姐何必惊慌,你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要怪也怪不到小姐头上啊。” 秀儿的话让林雪晴定了定神,她说的对,自己也就是在张忧家面前隐隐提了几句而已,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怪不到她头上的。 更别说,她的确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 所以,当老太太差人来叫的时候,林雪晴的心绪已经平静下来。 她整理了衣衫,便带着秀儿去了正厅。 老太太拉着左其星的手一起坐着,尽显亲昵姿态,让林雪晴看着便觉得心里十分不舒服。 祖母平日在家对她们这些姐妹也没有这么亲近的。 “老太太,前儿个去护国寺,正好赶上慧空大师讲经,我便求了这道平安符,由大师亲自开的光,给老太太随身带着,求个心安。” “好好好!”林老太太一叠声说着,显然很满意于外孙女这份用心。 林雪晴进门时便听到了两人这句对话,顿时手里的帕子便被揪紧了。 她阴沉着脸走到位置上坐下,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老太太那里,似乎也没人发现她的神情不对。 只听老太太又问:“乖孙儿,这回去护国寺可还顺利?可与谁搭伴同去了?” “只我一个人去的,”左其星笑着在老太太肩膀蹭了蹭,做足了亲昵之色,看的林雪晴直皱眉。 心道这个左其星,尽会使些旁门左道。 左其星却一个眼神也没落到林雪晴身上,继续道:“不过,路上倒是发生了一些小波折。” “哦?”老太太立刻坐直了身子,担忧的看向左其星:“快同外祖母说说,遇上了什么事情?可有受伤?” 看到老太太的样子,在座的小姐们不觉得有什么,但夫人们心里却是各情心思。 特别的林雪晴的母亲许氏,心里突然跳了跳。 这左其星,虽说是借着平安符的由头来的林府,但张忧家被打了的事情她可是听说了的,难免不往坏处去想。 “老太太快把心放进肚子里去吧,”左其星笑的一派轻松:“我可是一点事也没有,因着一个人出门,我带了二十多人护卫着,想轻易伤到我也不容易。” 老太太明显松了口气,转而又气愤道:“快与我仔细说说,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外祖母可要与你做主的!” 坐在下首的林雪晴心,不受控制的又提了起来,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左其星竟是张口就来。 “老太太能与我做主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她说着,第一次转头看向坐在众人当中的林雪晴,那一眼,让林雪晴心下一惊,莫名就有种被盯上了的感觉。 第28章 父亲不知道? 她只看着左其星那张嘴开开合合,说出来的话没有一句是她想听的。 “那天下了霜,路上滑,我们队伍便走的极慢。好不容易到了泊山前面的那块山坡,队伍突然就停了,马都惊的嘶鸣出声,极为骇人。您猜怎么着,突然就从四面八方跳出来一群蒙面杀手,个个凶狠异常,带着反光的大钢刀,冲着我的马车就攻了过来。” 她说的绘声绘色,在座的除了林雪晴母女都听得聚精会神,就像是在茶肆听人说书似的。 老太太紧张的握着她的手都紧了紧。 左其星又杜撰了一大篇两方人马如何激烈交锋,眼见不敌之时,来了一队援军,把他们解救出来。 情节跌宕起伏,惊险万分,把一屋子人都说的大气不敢出,静静等着她说下文。 “最后,我们终于捉住了几个蒙面刺客,带回去一审,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老太太不自觉的问出了声。 “那些刺客啊,竟是咱们大弘朝最大的杀手组织星罗会的杀手!” “怎会如此!”老太太一拍桌子,怒道:“究竟是谁人与你一个闺阁小姐有如此深仇大怨,竟是要置人于死地不成!好狠的心!” “是户部尚书府的四公子,名唤张忧家的!” “什么?!可审出是因着什么事?”老太太惊的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扭头便看向林雪晴母女,看得二人脸都白了。 林雪晴母女也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结局。 林雪晴不禁在心里想,这个张忧家,办事也有些太不靠谱了,就这么点事,搞的这么大阵仗,连杀手组织都出手了,最后却让人抓了把柄。 她却不知,张忧家也是觉得冤屈的要死,千思万想的,也没想明白,对付一个闺阁小姐,怎么出动了三十个夜枭都能失败,任是如何也想象不出这三十个夜枭是怎么败的。 老太太如今也算是听出些门道了,张忧家与左其星素不相识,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去星罗会买凶杀人的,外孙女之所以在她面前说这些,怕也是变相的在告状呢。 自己的孙女林雪晴,在其中怕是做了什么。 左其星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上的镯子退下来,慎重的放到了老太太手中,道:“不过,老太太这个镯子着实太贵重了些,上回我带回去就总觉得压手,在外面也容易着人惦记,还是您来收着的好。” 老太太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听到这话还哪有不明白的。 这是孙女因着镯子惹出来的祸事呢。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林雪晴,想不明白侯府养出来的嫡小姐,怎么眼皮子会这么浅,一个镯子而已,就算送出去了,府里还哪能差了她的! “哎,”千头万绪,老太太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可报了官?” “不曾,”左其星对着老太太狡黠一笑,道:“毕竟是尚书府的公子,如今也是有品级的官身,孙女也不好断人前程不是。” 林雪晴母女听到这里,终是舒了一口气。 左其星再厉害,也只是个闺阁女子,办事终不会那么狠厉。 但左其星还没说完:“不过,我这次虽没受伤,可却被吓得不轻,所以就找张四公子要了点银子压惊,这事就算过去了。” “要的要的!”老太太连声说着,她心中也矛盾万分,孙女这事做的着实不地道,即便左其星报官她也说不出什么,但毕竟是雪晴的未婚夫婿,若是前程尽毁,她心里也不是滋味。 好在左其星是个大度的,要些银钱压惊那是好不过的。 说到这里,她将那翡翠镯子再次套在了左其星手上,道:“乖孙儿受委屈了,外祖母少不得也要给你压压惊的。” 说到这里,虽没挑明,但是说的人和听的人都懂了,这也就够了。 左其星目的达到,也不多留,带着林老太太给的好东西回了府。 以她从前的脾气,这林雪晴敢挑唆别人来找她麻烦,定是要暴打她一顿的。 不过如今镇南侯府还是她的靠山,老太太对她也不错,便把武斗改成了文斗,不就是挑唆吗,好像谁不会似的。 反正这亏,她是不会吃的。 果然,左其星回府的第二天,镇南侯府便来人送礼了。 来的人是老管家福伯,他指挥着仆从们,把各种稀有布料、首饰头面、玉石摆件摆了一院子,最后又递给左其星一个木匣,道:“大小姐,这是侯爷给的压惊礼,您看着有什么不合心的,尽管提,老奴便回去给您换了。” 左其星打开那木匣看了看,里面装了五万两银票。 她笑着看向老管家,道:“辛苦福伯跑这一趟,都是再好不过的。只是,昨儿个老太太才给了我那些好处,怎的今日又送了这么多来?” 福伯是老太太的人,是看着林氏长大的,对于林氏的女儿也是十分亲近。 见她问了,便解释道:“是老侯爷知道了这件事,然后禁足了雪晴小姐,还斥责了大夫人。” 原来如此。 看来她这个外祖父行事还算可以。 送来的东西没有推出去的道理,左其星便吩咐院里子的仆妇们把这些收起来,回头就加到嫁妆单子里去。 直到这时,靖安侯才终于知道左其星遇到了什么事。 他将左其星叫到前院书房,重新听了一遍左其星的讲述,听着女儿在外涉险,而他身为父亲,第五天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不免有些内疚。 但转念一想,这女儿主意也太大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竟是说都没同他说一声,又皱了皱眉。 “遇到这样的事,怎么的也不回来同为父说?”对于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靖安侯还是颇有微词。 左其星如今面对他,只想给他翻上几个大白眼,见他还能问出这样的话,便嗤笑道:“年年十月初三去护国寺,又不是临时起意,家里又带出去二十五个下人,还有好几个负伤回来的,父亲问都不问,到现在只知道来找我抖威风,呵。” 第29章 若府里注定有一个人俗不可耐,请让女儿来承受那份痛苦吧 她护国寺来回一趟,没有任何事是避着靖安侯干的,他眼瞎心盲的,竟还好意思质问她,给他脸了。 这几个月相处下来,这父亲的威严早就不知道掉到哪个犄角旮旯了。 靖安侯摸了摸鼻子,心下有些懊恼。 最近与这大女儿对上,自己总是会变成无理那方,他应该引以为戒的。 过了半晌,无人说话。 靖安侯还是开了口,语气生硬的安慰道:“你受惊了,最近就好好歇着吧。” 左其星面无表情:“五天了,我都歇好了。” 靖安侯一噎,又是半天没缓过来。 “张家四公子那事,为父觉得你处理的很好。张怀济稳坐户部尚书之位,这事就算告到圣上那去,也动摇不了他的位置,倒不如卖个人情。” 靖安侯没什么说的,又想说点什么,便对她的做法提出表扬。 已经五天了,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了,完全没有用上他的地方。 “呵,”左其星再次冷哼,打断了靖安侯的长篇大论。 她这个父亲,见亲生女儿受了这样的委屈,毫不动容,还有那闲心在那分析利弊呢,谁用得着他分析了。 “您啊,若是真关心女儿的话,女儿这回受了惊吓,张四公子、外祖母、外祖父都给了银子压惊的,您怎么说?” 明晃晃的要钱。 父爱可以不要,钱不能不要。 靖安侯无语,怎么关心她一句,又关心到银子上了! “胡闹!”靖安侯佯怒:“为父对你的关心,怎能用银子衡量。” “怎就不能用银子衡量?”左其星一脸好奇的问道:“不用银子衡量又能用什么衡量?嘴皮子吗?” “你!”靖安侯怒:“你一个姑娘,怎的如此看重俗物!简直俗不可耐!” 靖安侯从前遇到过的所有女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有像这样成日里把银子挂在嘴上的,也不知这孩子是怎么教出来的。 “父亲您可真真是个清高人儿,”左其星笑:“不如女儿便收了那些影响您清高的俗物可好?若是这府里注定有一个人俗不可耐,请让女儿来承受那份痛苦吧!” “你!”靖安侯再次语塞,手指着左其星半晌,才道:“因着上回嫁妆的事,我这侯府的家底都要被你搬空了!你竟还不满足吗!” “瞧您说的,”左其星讲了半天,也口渴了,径直到桌前为自己沏了茶,又拿起一颗枣子扔进嘴里,边嚼边说:“事情呢,一码归一码,父亲您可别总是翻后账。嫁妆丢一赔二的事,当初可是您亲口答应的,该不会回去之后便后悔了吧。” 说到这,左其星眯了眯眼睛,看向靖安侯:“该不会,您每回想起来,便觉得是我这做女儿的坑了您吧。” 靖安侯还真被她说中了心思,脸色便更难看了。 当初答应下来的时候完全没想过竟是那么一大笔银子,当时虽咬牙认了下来,回过头去每每想起,都觉得懊悔万分。 侯府虽有些家底,但早已经不如从前,让一个女儿拿去那么多银子,整个侯府这些年都宽松不了了。 左其星不用看他脸色便知道他是如何想的,立即出言道:“若父亲真这么想,那可不是君子所为了啊。男子汉大丈夫,吐口唾沫钉个钉,说出来的话,就如同屙出来的屎,可万万没有往回坐的。这事,归根结底,症结还是在您的爱妾身上啊。” “你你!你!粗俗!简直粗鄙不堪!”靖安侯只觉得气血上涌,已经被这孽女气的迷糊了,只觉得再听下去,非得昏过去不可。 左其星见状,也懂事的闭了嘴,闲闲站起身,把门口的王志叫进来,可别到时候晕倒了再赖上她。 靖安侯就那么看着左其星潇洒离开,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喉咙,恨不得一下子喷出来。 难受归难受,等到第二天,王志还是送来了五千两银票,左其星高高兴兴的收了,聊胜于无吧。 天气越来越冷,左其星已经早早点上了炭盆。 这样的天气,她喜欢懒散的窝在软榻上看书。 半下午的时候,程典前来回话,左其星只得离开她的宝地,整理仪容去了花厅。 程典应是刚从外面回来,并没有穿府里统一的黑色训练服,而是一身月白色长衫,看着就像是一个人畜无害的读书人。 “主子,西城山的庄子拆完了,工匠也已经找齐,明日便可开工。”见到左其星进屋,程典拱手回道。 这些消息,平日里管事的都会回到金盈那里,左其星只要想知道,随时问金盈即可。 很显然,程典这时前来,必不是为了汇报一下开工进度的。 “可是遇到什么难题?” “倒是没有太难的,”程典的小圆脸上一派轻松,显有游刃有余的姿态:“按着主子的要求,新建山庄用的东西许多都是舶来品,所以属下最近跑裕景商行比较勤。” 裕景商行在上京的商行里面是十分特别的存在,他们以出售海外商品闻名。 左其星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程典:“上个月,他们刚来了一大批好东西,有许多是大弘从未有过的物件。属下一时好奇,便私下查了他们的货源。” 说到这,程典抬头看向左其星,见她面色丝毫未变,这才继续道:“属下查到他们的货,都来源于安洋船运。 那安洋船运,在此之前,属下还从未听说过,貌似只与裕景商行一家合作。” 左其星赞同:“裕景商行能得这上京独一份的货源,自是有其特殊渠道。” “属下想与安洋船运搭上线,看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左其星思忖片刻,道:“合作虽是好事,但这安洋船运既然只供货给裕景商行,想必他们之间是有协议的,或者,二者有着同一个东家也未可知。” 程典点头道:“的确。若是容易,这京里早便会有别的商铺出售泊来品了。不过,属下并不是要他们的货,而是看他们出海时,能不能捎上咱们的货。 北面林东县两处庄子,生产一种柞蚕丝,与南方的桑蚕比起来,颜色有些发黄,质地更为硬挺。京里人偏爱柔软细腻的面料,这几年也卖不上好价。 属下便想着,安洋船运所到之处必定遥远,能不能想出个噱头,将咱们这柞蚕丝带到海外销售。柞蚕丝本身防潮防蛀,适合长途海运,想来利润也不会差。若是这条路可行,咱们便可以扩大柞蚕的产量。” 第30章 定要为你出气 左其星沉吟片刻:“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那你便放手去做吧,不必吝惜银钱,有任何需要,可直接来找我商议。” 左其星比所有人都知道,海运在任何时候都是最赚钱的生意,再过几千年也一样。只不过海航许可太难拿,若是没有人带着,出海风险也太大,她这才没有打海运的主意。 但若是真能同安洋船运搭上线,带这点货倒是其次,最好的结果是能让他们也打造几艘船一同出海,即便利润分给安洋一部分,也十分合适。 只不过,左其星也知道,这绝对不是轻易能做到的。 海运这么暴利的行业,若是那个安洋船运放出口子来,这上京城还不得打破头去争。 回到内院,左其星又想了想,便也不去纠结了。 如今她的商业版图,正按部就班的沿着她的规划在发展,即便没有海运这条线,也够用了。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没几天,程典便兴冲冲的回来了,见着左其星时,激动的神色还没收回,眼睛亮晶晶的说道:“主子,成了!” “什么成了?”左其星还没反应过来。 “海运的事!”程典兴奋的扬了扬手里的几张纸,道:“安洋船运答应帮我们带货了,下个月出海,可以带我们一仓货,契书已经签了!” 左其星皱了皱眉,这事情顺利的有点不正常,让她觉得诡异。 “程先生不妨详细说说。” 程典道:“属下初时设法结交了安洋船运的掌柜,宴饮时旁敲侧击的想要打听一下他们是否能带货。可谁知,那掌柜似是早已认得属下,当时便说,别人或许不行,但是左大小姐的货,多少都是带得的。” 左其星一愣,她自来到这里,并未有过多社交,也确认不管是她,还是原主都不认识安洋船运的人。 所以,这个安洋船运,到底是谁的产业? 和裕景商行又是个什么关系? 裕景商行,安洋船运,裕景,安洋,左其星在心中默念了几遍,突然顿住了。 裕景安洋,景安……她似乎,是有了新的发现。 所以,这些会不会都是霍景安的产业?但是一个二十年一直养在外地的国公府小公子,有可能是他吗? 书里可没写他这么多情节啊。 转念又想到,一般人谁养那么多暗卫。 左其星笑着摇了摇头,唤了声:“水寒。” “在!” “去你主子那帮我带句话,约他明日午时,老地方见面。” “是!” 水寒领命而去。 水寒与浸月正是霍景安派到左其星身边的那两个暗卫,过了明路之后也不再隐藏了,出门时便当护卫带着,在府里时便去教导护卫队和左其星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十分的物尽其用。 正好自上次见面之后,左其星又有几日没见到霍景安了,上次活跃了一阵子的异能又沉寂下去了,说起来还怪想他的。 镇南侯府中,林雪晴整整一个月才解了禁足,再次重获自由时,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看起来十分憔悴。 大夫人许氏见她如此,心疼的直落泪。 “晴儿,别钻了牛角尖,母亲必不叫你委屈了去。” 林雪晴倔强的抿着唇,看向许氏的目光透着些许埋怨:“说什么不叫我受了委屈,这委屈我受的还少吗?祖父祖母父亲都来呵斥我,还禁足我,我早就定下要去的赏梅宴最后都没去成,还不知别人在背后怎么编排我呢!让我以后还如何在姐妹面前自处!” 许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柔声道:“禁足的事母亲也是没有办法,那是你祖父下的令,这整个镇南侯府,哪里有人能违逆了他去。” “可女儿不服!”林雪晴跺了跺脚,直想摔两个杯子解解气,又顾忌着母亲在场,只恨声道:“张忧家做的事情女儿半分不知,怎的就怪到女儿头上来了?再说那左其星一根汗毛都没掉,怎的就有脸装腔作势的来咱们府上告状。祖母也是老糊涂了,竟是不管不顾的去偏帮一个外姓人!她若是个好的,人家明威将军府能和她退亲?她也就能配那个克亲的野种罢了。” 一番话说出来,把许氏的冷汗都吓出来了,连忙看看左右,作势拍了林雪晴的肩膀一下,假意斥道:“可不兴胡说!你这冲动的性子也该改改了,这番话要是让你别人听了去,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我管他什么后果不后果的,大不了再禁我的足!干脆永远不许我出门算了!” “你这孩子!”许氏轻拍着她的背,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母亲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也没必要去同那泼皮玩意计较,她一个没娘养的,在府里能是个什么处境,好好的亲事还不是说被换就被换。再说那个霍四,在国公府里怕是连人都认不全,你待看看她嫁过去能过个什么好日子。” “我等不了那么久!”林雪晴气的转过身去:“祖母的那只镯子你原本说是要讨来给我做嫁妆的,最后还不是被别人抢走了?现在又让我忍着去等她过得不好,我怎么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你都是诓我的!” 说起这个,许氏便觉得有些理亏。 当初的确是她说的,等林雪晴出嫁时,让老太太把她那只价值连城的镯子拿出来做嫁妆,这才让女儿惦记上那只镯子,以至于后面惹了这许多事情。 然后又忍不住怨上了张忧家,这孩子都已经是官身了,行事还是这么不妥贴,平白让晴儿受了这种委屈。 许氏看着郁结于心的女儿,终是不忍心,咬了咬牙道:“晴儿放心,母亲定要为你出了这口恶气,不让你多等!” 第31章 她有的我也要有 自从上回左秋月去凝香院被收拾了之后,便再也没有主动往左其星面前凑。 刘姨娘被送到家庙后,靖安侯也对这个女儿存了一点歉意,想着,大人们的事,说来说去,还是不应该波及到孩子身上。 更何况,她已经议亲了,这事传出去,亲家怕是要有想法。 左秋月也深知这一点,她改变了策略,开始伏低做小的装可怜。 每日汤汤水水的关怀着,嘘寒问暖,又常常勾着靖安侯怀念从前的日子,终是让他心软了,给左秋月的嫁妆添置了好些东西。 左其星现在人手充足,侯府的事情大大小小的都瞒不过她,得了消息之后,不依不饶的去找靖安侯闹了一阵,只说当父亲的必须一碗水端平,直到也得了同样的好处才罢休。 气得左秋月饭都吃不下去,靖安侯却是彻底无奈了。 侯府三小姐左明瑶听到这事,一向少年老成的人也不禁有些乐不可支,似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更愿意往大姐姐院子里跑了。 “大姐姐,我听说,二姐最近出门还挺频繁的,到处去结交官家小姐,也不知是要做些什么。”左明瑶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奶酥,同左其星闲话家常。 左其星反应平淡:“随她去。” 实际上,她当然知道是为什么。 左秋月重生而来,带着前世的记忆。 徐二成为一品护国将军后,她少不得要出席一些宴会,搞搞夫人外交。 但那时她是二嫁之身,又因着妾室扶正的身份被贵女圈子排挤,很难融入其中。 所以这一世,她才会不惜一切代价与徐二相逢在未嫁时,此时频繁社交,也是要在婚前就提前经营好关系网。 还真是够努力的。 “父亲最近很是亲近二姐,想来是存了把刘姨娘接回来的心思。” 左其星笑得十分自信,道:“放心,只要我在,就接不回来。” 左明瑶点了点头,心中却思忖着,过了年大姐姐就要出嫁,若是大姐姐不在家,二姐姐再去央求一下,父亲说不定就要把刘姨娘接回来了。 左其星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放下手中喝了一口的奶酥,漫不经心道:“申姨娘在府里这些年少与娘家走动吧,也不知是否想念父母亲人,若是方便,可以把家人接到府里聚一聚。要是有年轻小姑娘,留下来做个伴也好。” 虽没明说,但也是隐晦的出了个主意。趁着刘姨娘被发配去了家庙,不如再找个年轻貌美的姑娘,给府里添个妾室,分了刘姨娘在靖安侯心中的位置。 左明瑶聪慧,听着大姐说话的意思,似乎一下子就开窍了。 果然,没几天,申姨娘的娘家就来人探亲了,除了申姨娘的父母,还带着一个极美貌的表妹。 探亲结束后,那美貌小表妹就顺势留了下来,时常陪着申姨娘去后花园踏雪赏梅的,刷足了存在感。 几次与靖安侯偶遇后,终是入了靖安侯的眼。 小姑娘极为懂事,见了面都会用崇敬的眼神看着靖安侯,柔柔的唤一声“侯爷”。 靖安侯人到中年,竟是又有了一种重回少年时的感觉。 从前府里被刘姨娘把持着,后院已经许久没进新人了。 如今刘姨娘离得远,侯府中无人阻拦,靖安侯又许久未接触这样年轻鲜亮的姑娘,再加上姑娘本身有意,不时送些汤汤水水的,小意奉承着,天时地利人和,什么都占了,没几天,那个姓王的小姑娘便被靖安侯收做了妾室,成了王姨娘。 对于这件事,最为着急的莫过于左秋月母女。 左家的家庙位于京郊,每个月左秋月都会过去看看刘姨娘,有些事也让她帮忙出出主意。 王姑娘被抬做姨娘后,左秋月第一时间便去了家庙,将这件事告诉刘姨娘。 刘姨娘听了这个消息,失魂落魄了好半晌,之后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 “姨娘!”左秋月摇了摇她的胳膊,把她摇醒,道:“姨娘你别这样,你倒是想想办法啊。若如此放任不管,往后这府里还哪有我们的位置!” 她的婚期就在左其星成婚三个月后,如今她与左其星的嫁妆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前一段时间好不容易哄着父亲给她添置了一些,又被左其星强赖上非得要一样的,搞的父亲都不能再给她添置东西。 这件事把她气的好几日都吃不好睡不着。 想着等姨娘回来再想想办法,却没想到还没等姨娘回来,父亲却已经有了新人。 刘姨娘从自己的情绪中出来,低落道:“我还能怎么办?如今我是连侯爷的面都见不到,我还能如何?” “怎么说您与父亲也有这许多年的情份,父亲总会顾念一二的。” 左秋月不甘心,她重生而来,有着先知之能,重新设计了自己的婚事,本想着,想要的都唾手可得。 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退婚的刺激,左其星的行为与前世简直大相径庭,把她的盘算全都打乱了。 “对,你说的对,”刘姨娘眼中重现了几分光彩,道:“月儿,你想想办法,回去之后,同你弟弟多去找你父亲说说,先让他把娘放回去。咱们娘仨,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刘姨娘这几个月在家庙,失去了养尊处优的生活,眼见着苍老许多。 左秋月皱眉:“如今这侯府里,父亲颇为顾虑左其星,我与弟弟多次提过想将您接回家去,父亲看着意动,却怕左其星闹他,并不松口。” 她说着,想起没有母亲庇护之后受的那些委屈,眼泪都止不住的掉下来。 换了别人当家,原本享受着府中最好的资源没了,公中送来的东西都是极为普通的货色,吃喝穿戴都与从前天差地别。好不容易哄着父亲掏出点东西,又被左其星追着闹,最终半点便宜都没占去。 想起前世她出嫁时带走的那些嫁妆,如今看来,简直半点希望都没有了。 第32章 让她犯错 “不能这么继续下去,”刘姨娘道:“你父亲顾忌着左其星,那便打消他那些顾忌。” “如何做到?” “既然娘是因着犯错失了管家权,进了家庙,那便让左其星也犯错,让她犯的错更大,不就行了。” 左秋月思索半晌,垂头掩下眼底沉思。 姨娘说的对,若是左其星犯了大错,那她必定不会像如今一样霸道,手里的那么多东西怕是也留不住的,到时候,受益的可不就是她了。 父亲定会看到她的好。 回府后左秋月便向林雪晴递了帖子,左其星与林雪晴之间的事她也略有耳闻,她相信,林雪晴此时必定十分憎恶左其星。 事实也是如此,二人果真一见如故,靠着左其星这个共同话题,竟是成了至交好友,三五不时便相约着一起出去宴饮游玩。 没多久,上京城贵女圈子里就传出一些流言来。 说是靖安侯府大小姐品行不佳,自己的妹妹和表姐都十分不待见她,竟是越过她去互相成了好朋友,可见其恶劣不堪。 左其星的人早就把事情上报给她,对此,左其星的态度是,无能叫嚣的日常都不用管,什么时候有了行动再报上来。 冬月二十是雅安大长公主的寿辰。 雅安大长公主喜爱热闹,每年的寿宴,都会邀请上京官家公子小姐们赴宴,年年如此。 在这个上京年轻人最全的宴会上,多年以来,有几十户人家互相相看上了,以至于京城官宦人家都把雅安大长公主的寿宴当做相亲宴,各家长辈都打起精神,帮自家孩子留意着。 即便左其星不喜欢这种宴会,大长公主的寿宴也是要去的。 冬月二十,一大早,天上便飘起了小雪。 左其星收拾妥当出门时,正瞧见左秋月走到侯府马车前。 看到左其星出来,左秋月唇角弧度上弯,脸上挂起温柔但虚假的笑容:“大姐姐今日装扮的极美。” 左其星身披一身火红貂绒大氅,白色狐毛镶边,帽子戴上,那一圈白色绒毛中,左其星粉面桃腮,精致又艳丽。 反观左秋月,因着一惯的素雅形象,今日也是一身白衣,弱柳扶风的站在雪里,几乎与雪溶为一体。 左其星斜睨了她一眼,淡声道:“瞧这身穿的,知道的说去祝寿,不知道的还以为去奔丧呢。” 左秋月被她这么一说,身体晃了晃,泫然欲泣道:“大姐姐何必如此编排我,我只因着这冬日雪景心生喜悦,一心想要与之相称罢了。” “省省吧你,”左其星越过她,走向另一辆马车,声音却清晰的留了下来:“等到人多时再开始你的表演,现在就咱俩,你演给谁看啊。” 左其星并不与左秋月同车,她财大气粗,出门有自己的马车,里面布置的比侯府的车架更为舒适。 她怼完左秋月,便径直登上自己的马车,站在原地的左秋月咬了咬牙,深深看了那架豪华的马车一眼,终是没再说话。 她们那点微不足道的姐妹情,经过这几个月的事情,现在更是连表面工夫都懒得做了。 但不是要紧,今日这个宴会之后,她倒要看看,左其星还摆不摆得出这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雅安大长公主府占地面积很大,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一步一景,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 到的早的姑娘们便成群结队的都逛园子,因着寿宴在冬日,大长公主特意选了一处有梅林的园子。 此时伴着小雪,梅花开的正盛,一团团一簇簇的,分外喜人。 左其星选了梅林外的一处地势较高的亭子,视野很好,欣赏着梅林景色,也看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姑娘们。 与别的热热闹闹的姑娘们相比,左其星看起来格格不入。 不多时,左秋月与林雪晴带着几个贵女走到左其星所在的亭子。 “大姐姐,怎的就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待着,不如我们一起去赏梅,总不好辜负了公主府这开得正好的梅花。” 左秋月带着希冀之意,上前邀请左其星。 林雪晴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表妹既然出来了,就与大家熟识一下,往后也可以一起玩。” 两个人的姿态放得很低,说话谦谦有礼,端出一副贵女的教养来。 左其星见状,也扯了扯嘴角,假笑道:“不了,你们俩这表情一看就不怀好意,我怕你们把我推到湖里。” “表妹说笑了,”林雪晴笑的天真:“我们现在这座园子可是公主府专门用来办冬日宴的,景观以梅林奇石为主,不临湖的。” “哦,”左其星语气敷衍,微微眯了眯眼睛道:“那我说错了,现在我重说,我怕你们雇佣蒙面杀手来杀我。” 她说着,还意有所指的看向林雪晴,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之色。 自上个月遇到蒙面杀手,这什么表姐表妹的,也没什么情份了。 林雪晴的脸色当下便有些挂不住了,因着这莫名其妙的蒙面杀手,她被家里罚的很惨。 她再怎样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对心思的掩饰还有些欠缺。 站在她旁边的左秋月见她藏不住的火气上涌,连忙拉了她一把,面上笑容不减,道:“大长公主府守卫森严,哪里来的杀手刺客的,大姐姐这么一说,真真是吓死人了。” 她们身后的贵女们看着眼前上演的一幕,心下都对左其星的反应竟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段时间,左其星嚣张跋扈、对姐妹不友善的流言在贵女圈大肆传扬,这些人本就对她带着些偏见,此时见状,只觉得她嚣张跋扈的传言是真的无疑。 在这上京城中,自家姐妹不管在家里如何,出门在外都是一副关系极好的样子,很少看到有姐妹在外面反目的。 这左其星就这么大剌剌的与亲妹妹和表姐撕起来,简直是她们无法理解的。 第33章 计划 然而说起蒙面杀手,她们当中有些人也听说过,左其星在去护国寺的路上遇到过什么刺客的,看这三姐妹如今这话语,这表情,难不成,左其星所遇的杀手,还真是与林雪晴有关?看林雪晴的笑容都维持不住了。 所以,究竟孰是孰非。 聪明谨慎的已经在思考了,但也有些与林雪晴相好的,开始在后面议论,这左其星身为侯府嫡长女,怎么如此不知礼数,着实失了侯府颜面之类。 左秋月听着这些议论声,心下暗自高兴,说吧,就往这上面说,最好也能让靖安侯听听,听听他这个好女儿在别人嘴里都是个什么样子的。 左其星却连眼神都没给左秋月一个,任她一个人说完话就被晾在那里。 她仍是看着林雪晴,语带嘲讽:“你们这是听不懂人话?赶快离我远点,晦气东西。” “你!”林雪晴用手指着左其星,再也压不住自己的脾气。 左秋月也是紧咬着后槽牙,强忍着被驱赶的羞耻捏了捏林雪晴的胳膊,倾身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算了,别坏了计划。” 林雪晴深深的呼吸几次,让冰冷的空气进入肺里,冷静了几息时间,终是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等她们一行人走远,水寒才轻声道:“刚才二小姐说,别坏了计划。” 左其星轻轻笑了笑,“她们若是敢动手,就要承受动手的后果。” 水寒安静退回原位,在心里为表小姐点了根蜡。 这时,脚步声又起,刚才一直站在另一边,远远看着她们的一位高挑女子迈步进了亭子,站在左其星的身边,开口便道:“我喜欢你这性子。” 左其星转头去看她,来人身着一身大红锦缎长袄,外套一件白色兔毛马甲,浓眉杏眼,目光有神,是女子中极英气的长相,一看就是个爽利人。 “见笑了。”左其星冲她笑了笑,笑容比面对庶妹表姐时要真诚不少。 那女子见状爽朗笑道:“认识一下,我是英国公府的廉染。” 左其星挑了挑眉,这廉染可以说是上京城家喻户晓的人物,贵为英国公嫡出女儿,性格张扬飒爽,喜好舞枪弄棒。 前两年榜下捉婿,选了一位探花郎相公,欢欢喜喜的出嫁了。 可谁知,只过了一年多,便与探花郎一家子闹了起来,最后带人把探花郎院子都给砸了,直接和离回府。 这事闹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的,连圣上都惊动了。 可英国公却护短的很,不但立刻接纳了和离的女儿,还扬言谁要他女儿不好过,他便要谁不好过。 探花郎贫寒出身,胳膊掰不过大腿,只能做罢,但这廉染却也彻底坏了名声,再无人敢去提亲,和离过一次不算,更怕的是家宅不宁。 如今已经马上就二十了,还是住在英国公府中,当老姑娘。 这京中贵女们平常说起来,也都是明里暗里的贬低她,参加宴会也都远着她。 左其星听说她是那个鼎鼎大名的廉染,笑容却是愈发真诚了几分,她将手从汤婆子上拿下来,与廉染握了握,道:“我这时要说一句久仰大名,那可真不是客套话。” “哈哈!”廉染知道自己声名在外,对此毫不介意,道:“这京中贵女都无趣的很,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 “巧了,”左其星道:“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 廉染哈哈大笑:“若是咱俩玩到一起,这张扬跋扈的名声怕是要翻倍了。” “名声这东西,又不能当饭吃,”左其星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可不是那么回事:“要习惯欣赏她们看不惯你又干不掉你的样子。” “哈哈哈哈,”廉染只觉得这一会儿工夫比这一个月笑得还多,这左其星说话还真是有意思得很,她怎么就没早点发现这样一个妙人儿。 “往后这些假惺惺的东西再来找你麻烦,我便帮你抽她们一顿可好?” 廉染只觉得与左其星一见如故,臭味相投,想起刚才那姐妹俩,当下就护上了。 “暂时不必,”左其星道:“杀鸡焉用牛刀,有需要的时候我自会叫你。” “那可说定了,”廉染变戏法似的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来,在手中掂了掂,道:“好叫妹妹看一看,我这鞭子可是随身带着的。” 左其星早听说她好武,此时见她鞭子不离手,顺势道:“我在院中请了武先生,往后你若无聊,可来我院中,咱们切磋一二。” “竟有此事!” 廉染听左其星这么说,更加惊讶,她见左其星一副娇柔的相貌,本以为只是个嘴皮子利害的,没想到竟也会习武,心下更加高兴了:“一言为定!我明日便去你家!” 左其星也是十分愉快。 廉染张扬肆意,在这个对女子束缚极深的地方,也敢于冲破礼教去和离,后面即便和离坏了名声,被上京城贵女圈合力排斥,却仍是乐观豁达,可见是个内心坚定的。 二人如今这一搭上话,说得便格外投机。 直到客人都到齐了,大长公主召集了贵女们到宴会厅,要在开席前,办个小小的诗会。 参与的年轻女眷们每人一个小桌子,放上文房四宝。 待众人落座,站在前方一位夫人开口道:“我是大长公主府的女官,夫家姓孙。咱们今日的题目便是祝寿,两炷香时间,不拘着大家写多少,最后由前院几位大人评出前三名,大长公主重重有赏!” 这是一个出风头的好时机,诗文写完送到前院,也是让少年们知道谁文采更好的机会。 年轻的姑娘们都想在这样的地方出彩,若真是得了大长公主青眼,往后的婚配说不定都能更上一个台阶。 所有人跃跃欲试,除了左其星和廉染。 这二人说起来,在诗文方面可都不怎么样,只想着随意糊弄一下就算了。 此时每个贵女桌前,都有一个侍候笔墨的小丫鬟。 左其星面前的这个丫鬟,个子小小的,低着头,半蹲着看似不熟练的倒水研墨。 她水倒的有点多,那墨条也不知得磨多久才能好,但是左其星也没说,反正她对写诗也没有头绪。 过了一会儿,眼见着眼前的墨汁越来越黑,等到终于磨好,别人都已经动笔了。 那研墨的丫鬟放下墨条起身。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第34章 第一个环节,失败! 那丫鬟也不知是身上哪里勾住了砚台,随着她站起身来,那砚台一下子被带翻了。 因着丫鬟起身的速度有点快,砚台被带的老高,里面本就满到快要溢出来的墨汁一下子飞浅出来,朝着左其星的方向泼洒过来。 丫鬟猛的抬起头,一双眼睛惊恐的看向左其星,像是生怕她立刻发怒就要打人似的。 但这一看之下,她却是更为吃惊了,面前的场景让她呆愣当场,脸色更白了。 左其星完好无损的站在她左前方,身前一块溅了墨的红色大方巾飘落在地,而左其星本身,却是一滴墨汁也没碰上,好的不能再好,正笑吟吟的看着这个丫鬟。 反观相临的几位小姐,有三人被这带翻的墨汁溅到身上,浅色的衣裙上带着几个大黑点,此时正惊叫着站起来,现场一片嘈杂之声。 “怎么回事?”主持诗会的孙夫人走到近前,面色严肃的问道。 研墨的小丫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着说:“回夫人,是奴婢失职,左大小姐不小心碰翻了砚台,奴婢反应太慢,没能阻止,让墨汁溅到了几位小姐身上。” 随着她的话,在场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左其星身上,看着还真就像是这么回事。 临近的三位小姐身上都带了墨点,只有左其星身上半点没脏,从从容容的站在那里。 左其星饶有兴味的看着那个小丫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就已经开始攀扯了。 小丫鬟抬头与左其星对视了一眼,立刻瑟缩着低下头去,身体也向后缩了缩,做足了害怕左其星找她麻烦的样子。 众人见她如此,对她所说的话更信了几分。 “我大姐姐也是无意之失,”左秋月娉娉袅袅的走上前来,对主持诗会的夫人福了一礼,道:“大姐姐性子直些,我替她向各位赔个不是。” 这迫不及待出来认领的样子,让左其星立刻下了个决定,她完了。 站在左秋月身后的林雪晴眉头紧锁,恶狠狠的瞪了那小丫鬟一眼。 这么小的一件事都做不好,让她后面的计划怎么继续。 可事已至此,无力回天,只能在已经发生事情上做文章。 “表妹可是今日无人同游,心气不顺,何必将这些气发在无关的小丫头身上!” 今日跟着她的一众贵女立刻想到刚才她一个人在亭子中,冲着林雪晴冷嘲热讽的样子。 孙夫人目光看向左其星,带着些许不满之色,今日大长公主寿宴,她负责招待女眷,一心想着怎么顺顺利利的把差事办好。 可宴席还没开始,就已经出了乱子。 对于搞事情的人,她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 左其星将目光从左秋月脸上移到林雪晴脸上,然后看向孙夫人,笑道:“事情怎么样还没搞清楚,就已经跳出两个人来替我认错了,还真是荣幸至极。” 孙夫人虽面色不好,却也不是专横之人。 她抿了抿唇道:“那你便说说是怎么回事?” 左其星下巴点了点那个小丫鬟,道:“这小丫鬟,从进来时便与别人不同。其一,她个子不高,本可以以直立姿势轻松研墨,但她却一直弯腰弓着身子。其二,往砚台中倒水时,她比别人多出三倍不止,只差没溢出来了。其三,她突然站直身体时,桌子没有动,只有砚台翻了,我分析,她一直弯着腰,怕就是想着如何不动声色的打翻砚台,让墨汁泼 到我身上。最后,在事情发生后,她第一时间攀咬上我,更印证了我的猜测。” “你二人各执一词,如何证明谁是对的?”孙夫人面色沉肃。 那小丫鬟听着左其星的话,面色更白了几分,整个人摇摇欲坠的,好不可怜。反观左其星,却盛气凌人的站在那里,看向小丫鬟的目光咄咄逼人。 这让不少人忍不住更偏信小丫鬟一些。 “我看到了,”说话的是廉染,她上前几步,把左秋月挤到一边,道:“适才我写不出来诗,便全场看了看,正巧看到这小丫鬟突然直起身,带翻了砚台。” 她这话一出,人群里立刻响起一阵议论声。 【竟然是她,她出来参加个寿宴也不消停。】 【我要是她,定然有多远躲多远,怎的生怕事情找不上她。】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看着,这廉染和左其星是有些臭味相投的,都是跋扈性子。】 【那小丫鬟有点可怜了,竟是摊上这么一个客人,如今还能如何,谁的错都是这丫鬟的错了。真要是泼她,怎么只有她身上一点也没脏。】 【真是的,要我说,她这妹妹与表姐定是最了解她的人,她在家里说不定也是以欺负姐妹为乐。】 …… 孙夫人深深看了廉染一眼,这两个,一个是英国公家的嫡小姐,一个是靖安侯府的嫡小姐,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既然如此,那便这样吧,”孙夫人道:“春桃,差人带这三位小姐去换一下衣服,稍后备上一份厚礼,等三位姑娘走时带上。” “稍等。”出声的是左其星。 孙夫人没想到,她想要息事宁人,这位左大小姐却是不配合。 左其星还是带着和煦的笑容,道:“刚才夫人问我如何证明,我还没有回答呢。” 她说着,捡起地上的大方巾,在众人面前展开。 只见那大红的方巾上,被泼了好大一块墨汁,黑色氤氲开来,把方巾染的不成样子,一看就是刚泼上去不久的。 “因着刚才我说的那丫鬟的几处疑点,我便做了一点准备。所以在她要站起来的瞬间,我便将方巾挡在身前。 这方巾至少可以说明几件事,第一,我的砚台当中,墨汁的确比别人多,我有理由怀疑,这是预谋。第二,这墨汁是泼向我的,如此一大片都在我的方巾上,三位小姐只是受了零星的波及。第三,想要把这方巾展开,我需要两只手一起用,所以无法去掀自己的砚台。 我的桌子没动,桌子上的纸笔都在原位,这砚台在我没有手的情况下,是怎么翻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如此,可能证明,不是我动的手?” 第35章 左秋月最丢人的一天 孙夫人面色变了变,左其星条理清楚,证据确凿,看来的确是这丫鬟有意为之。 可若不是左其星的问题,这就是说,她们大长公主府出了纰漏,竟是由着府里的奴才去陷害贵客,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往后来大长公主府做客的人会如何作想。 想到这里,孙夫人厉声喝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来人,把这丫鬟拖下去,好好审一审。” 小丫鬟一下子瘫坐在地,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心中知道自己这是完了。 贵人交待的事情没办好,反倒让公主府捉了去,她这回怕是活不了了。 她一下子跪伏在左其星面前,一个劲磕头,哭嚎不止:“左大小姐,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奴这次吧!求您!就饶了奴这次吧!” 她哭的凄惨,头往地上撞,几下便磕出了血。 若是真能取得左大小姐的谅解,把这事往无意上说,她的过错便会小许多。 好几个贵女不忍的别开视线。 “大姐姐,”左秋月换了个方向站出来道:“大姐姐,事已至此,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事说起来也没有造成多大的后果,你又何必揪着不放!这也是一条性命,饶了她吧。” 那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令人侧目,也忍不住赞一句,这是个心善的女子。 归根结底,三个贵女的裙子污了,也的确算不得什么大罪。 左其星转头看向她,一句话没说,直接抡起胳膊,猝不及防的甩了她一个大耳光。 这一下子打得极狠,那响亮的“啪”的一声,让在场的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左秋月万万没想到,左其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整个上京城贵女的面打她,这一下,把她直接打懵了。 然后还没过一息时间,她另一面脸上也挨了一下,直把她打得脑袋嗡嗡作响,一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左其星却是面色未变,打完之后仍是那副淡淡的样子,道:“妹妹不懂事,你那姨娘又进了家庙,我这个做姐姐的少不得要帮忙管教一二。” “你!你打我!”左秋月死死盯着左其星,脸上火辣辣的疼,除了因为被打,也因为过于羞愧。 这是左秋月两辈子人生当中最丢脸的一次,她似乎已经听到了身边人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左其星正色道:“妹妹,好叫你知道,今日之事,是长公主府出了家贼,要如何处理,饶不饶她,自然是主家说了算,与我们何干? 你身为客人,就要有客人的样子,在这里三番五次阻碍主家处理背主的家仆,知道的赞你一句心善,不知道的是要误会你居心叵测,让长公主府背上一个纵容婢女谋害客人的恶名。 出门在外,行事需得谨慎,可不能堕了咱们靖安侯府的名声啊。” 一番话说的左秋月哑口无言,又把这丫鬟的事从自己身上摘了出去。 孙夫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觉得一顶大帽子压得她透不过气来,连忙让几个婆子把那小丫鬟拖下去。 “左大小姐受委屈了,这事,我们公主府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待。” 左其星回了一礼,“那便有劳夫人了。” 诗会恢复正常,孙夫人重新给左其星安排了一个研墨的小丫鬟。 但最后左其星也只是敷衍着写了一首打油诗交了上去,字迹也不甚好看。 等到大多数人交了祝寿诗,那些姑娘们便聚在一起聊些家常。 左其星耳力不错,听到的只言片语中,几次有人提到左秋月的姨娘是怎么被罚进了家庙,那都是犯了大错的人才会有的待遇,两姐妹反目成仇不会也是因为左秋月姨娘的事吧。 还有人提出疑问,靖安侯府也没人女主人,现在是谁在当家。 反正因着这次的事,众人的话题大多围着靖安侯府这两姐妹转。 左其星泰然处之,没事人一样。 左秋月却是如坐针毡,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今日,可算是丢了大脸了。 廉染却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对着左其星比了个大拇指,这姑娘果然是个不吃亏的。 泼墨的事情看似就这么过去了,后面收了全部诗稿,拿去前院品评不提。 左其星却是早已经知道她们的计划的。 先用墨汁弄脏她的衣服,然后把她引到偏僻处换衣服,在房间里放个男人,再引着大伙去捉奸,一套程序走下来,左其星的名声就算坏了,与安国公府的亲事定然是要吹,说不定就要嫁给那个污她名声的男人。 这计划十分俗套,放到小说里都是被用烂的梗,但不得不说,对付这些闺阁女子,还是好用的。 此番她们费了大工夫,定不会就此作罢。 墨泼不成,下一步估计就是开席后洒点汤汁菜品之类。 不过左其星已经不耐烦同她们纠缠了,既然她们要玩,那便让她们玩个大的吧,只看她们能不能承受住后果便是。 没过多久,前院的评选结果便有了反馈。 此时大长公主在各位官家夫人的簇拥下,盛装出席,坐在首位。 夫人们先前便陪着大长公主在里面说话,小姑娘们的游戏她们不参与。 此时诗会已经到了结尾,也到了正主出席的时候了。 孙夫人喜气洋洋的上前,将出彩的诗作拿出来,当着雅安大长公主的面诵读,惹得大长公主连声叫好,直夸姑娘们有才华。 夺冠的是丞相府的千金沈重阳。 沈重阳生得极美,气质温润如玉,满身书卷气,看着就是个博学多才的。 第二的名是霍美玉,安国公府唯的一小姐。 左其星挑了挑眉,特意去看了一眼这个霍美玉。 安国公府的小姐,那就是霍景安的妹妹。 霍美玉的长相偏向小家碧玉,虽也是很漂亮的,但与沈重阳站在一起,就觉得有种不够大气的感觉。 此时听到沈重阳压她一头拿了头名,霍美玉虽仍是满面笑容,左其星却觉得她笑得有些勉强,看向沈重阳的目光也不那么友善。 第36章 想阴我,就闹大 这些小姑娘的眉眼官司夫人们只当不知,大长公主高兴的让人取来奖励。 沈重阳得了两匹上好的蜀锦、六颗品相极好的大东珠、一块极品羊脂玉籽料,外加一个红封。 霍美玉则是得了一匹蜀锦,一块没有加工过的上好翡翠,并一个红封。 相对比起来,在价值上差了不止半数。 霍美玉虽礼数周全的谢恩,后面与周围的小姐妹也相谈甚欢,左其星却能够看得出,她是个掐尖要强的性子。 对于沈重阳在她之上十分不服。 想来做为安国公府唯一的小姐,是被娇宠惯了的。 除此之外,她对左其星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一个眼神也欠奉,由此能看出她对于霍景安应是陌生的很,也并没有试图亲近的意思。 霍景安也曾同她讲过,对于国公府,里面的家人除了老夫人之外都不亲近,她大概能体会一二。 待诗会结束,已经午时,收了前面的热闹,宾客们开始入席。 座位安排基本上都是与各家官位爵位对应的,靖安侯虽不掌实权,因着还是个侯爵的关系,左其星的位置比较靠前。 时辰一到,精心准备好的菜品陆续端上来,热菜冷盘、点心汤水搭配美观,山珍海味、家常小菜一应俱全,可见筹备寿宴的人十分用心。 此时站在桌前布菜的,都是各家自己带来的丫鬟们,只上菜的人来来回回的穿梭在场地当中。 因着泼墨事件,水寒对那些上菜的丫鬟们盯的很紧。 到一盅翡翠白玉汤端上来,那丫鬟走近时让水寒盯的手都抖了,那汤盅与底盘碰撞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分外引人注目。 左其星侧了侧身子,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上菜的丫鬟:“这回可一定得端稳了,别再泼出来。” 她说话的声音不小,引得周围的不少人都看向她们这边。 那丫鬟脸色白了白,迎着那么多道探究的目光,终是将汤稳稳的放到了左其星面前。 她是被安排了要将汤洒出来的,可是,对方早已有所防备,那么多人在注视着她,若是真的将汤洒到左其星身上,她怕是也不用活了。 左其星只当什么也没发觉,低头慢条斯理的挑拣着面前的食物吃了几口。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发出一阵杂乱的骚动声,女眷们纷纷转头向后看去,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敞着衣襟嗷嗷叫着冲进了宴客厅蛮横的撞倒了好几个前来拦截的丫鬟婆子,眼见着就冲着夫人小姐们去了。 在座的夫人小姐们哪里见过这阵仗,一个个吓的花容失色,惊叫着从座位上站起来,向着墙边靠拢。 慌乱之中,碰倒的杯盘碗碟不计其数。 现场一片喧哗声伴着瓷器落地的脆响,乱成一团。 左其星低头间,唇角微不可察的弯了弯,随即也如同其他人一样,面色慌张的站起来跟着大部队向前跑。 一边跑,她还有闲心去观察别人的神情,混乱中,林雪晴母女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 与别人单纯的惊慌不同,这二人的表情中还带着明显的不可置信,特别是许氏,跑到墙边站定后,脸上甚至带出了一丝绝望之色。 首座的雅安大长公主看到这满厅混乱的场景,气得拍案而起,厉声道:“来人,快抓住他!” 此刻,不管是五品官家的姑娘还是高贵如郡主,都被吓得不轻,大长公主的这场寿宴,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大事故。 可以想见,今天之后,怕是关于这场寿宴的事,会成为整个上京城的谈资。 一个袒胸露怀的男子,惊扰了整个上京城的贵女,这样劲爆的话题,定然会经久不衰。 守在园子外围的护卫们快速赶了过来,把那男子制住,按在地上。 此时的男子在一众婆子丫鬟的阻拦下,也冲到了大厅中央。 被暴力强行压在地上之后,他似是终于平静下来,面上一片死灰之色。 场中已经有人认出这男子的身份,竟是承恩伯府的独子,上京城有名的纨绔袁强。 这袁强,是承恩伯小妾所出,但承恩伯子嗣不丰,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全府上下宠爱非常,半点委屈不受,养出了一身坏脾性。 平常在京中就是欺男霸女,横行无忌。惹出祸事来,承恩伯府便出面摆平,让他更加肆无忌惮。 但此时,在雅安大长公主的寿宴上,他以这样的形象,唐突了整个上京城的贵女,就算再不懂事,也知道了此刻的利害。 被拖走之前,他好似刚反应过来一样,高声叫喊着:“有人害我!我是冤枉的!有人害我啊!救命!” 大厅中终于恢复了平静,大长公主面沉似水,双目似要冒出火来。 寿宴年年办,如此荒唐的一幕还从未出现过,大长公主此刻,想立刻杀了这袁强的心思都有了。 “你说,有人害你?” 大长公主一发话,正把人往外拖的护卫也停止了动作。 袁强死狗一样瘫在地上,说话都破了音:“大长公主,给小子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如此行事啊!” 大长公主冷哼一声:“我看你倒是敢得很!” “不是,不是,”袁强语无伦次道:“我本在一间屋子里歇着,但不知怎的就睡过去了,再醒来时,就好像不受控制似的横冲直撞,这定是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各位夫人小姐们!” 事到如今,他本能的胡乱推脱,将自己的责任减小。 左其星隐在人群中,不动声色的抬了抬眉头。 这个袁强便是许氏她们搞过来的,在换衣屋子里等着她的男人,泼墨事件失败之后,想到再等到人,得到开宴的时候了,这家伙等的无聊,还真就睡了过去。 左其星的暗卫便是在他睡着后,给他喂了一颗短时致人兴奋混乱的药丸,送到了宴客大厅外,然后弄醒他,悄无声息的撤退出去。 第37章 演技派 这些过程袁强一无所知,但他本能的觉得不该如此。 大长公主却不是那么好糊弄,听他一顿狡辩后,微眯着眼睛问:“你说你在屋子里休息?是哪里的屋子?这梅园,整个园子只招待女眷,你就算休息,如何能休息到梅园里来?” 袁强突然就不吱声了。 他自知自己这个园子进的不应该,初时也是因着在外面犯了事,被人威胁着来的。 后面她想着,这些女眷们一个个的把脸面看得比天还大,他顺势还能白得一个美貌贵女做妾,也是赚的,便铤而走险干了这活。 那时他是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如今的样子,若是早知道,打死他也不能同意干这事啊。 此时被侍卫押着,直接对上大长公主的怒火,他心里又怕又悔,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说!”大长公主喝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一五一十说出来!” 这一声厉喝,瑟缩的不仅是袁强,还有人群后方的林雪晴母女。 她们站在距离袁强最远的地方,似乎隐在后面就不会被发现似的。 其实事情不是她们亲自去做的,袁强也并不认识她们,可他已经被抓,那事情抽丝剥茧的,最后免不了会查到她们头上。 袁强的目光捕捉到人群中自家祖母,承恩伯府的老太太,但此时,大长公主盛怒在身,老太太也完全不敢站出来说句求情的话,只能目光焦急的看着自家孙子,心里对那撺掇着自家乖孙做下此等恶事的人咒骂不已。 “我,我,我也是无意间进来的……”袁强的目光左右闪躲,最后看向地面。 但凡看到他这表现的人哪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袁家老太太身体晃了晃,险些昏厥过去,身边侍候的嬷嬷赶紧扶住她,这个时候要是晕了,简直无异于明摆着妨碍大长公主问话,错上加错了。 大长公主厌恶的皱了皱眉,语气终是平静下来,但说出来话却令人胆寒。 “拖下去吧,打到他愿意说实话为止。” “是!” 侍卫应着声就伸手去拖拽袁强,当着女眷们的面,还能顾忌几分,真拉下去用了刑,谁也救不了他。 袁强眼见着平日里最疼爱他的祖母一声也没敢吭,大长公主又一点面子也没给承恩伯府留,当下便绝望了。 本就不是个硬气的人,都不用打,只吓唬一下,便已经崩溃了。 袁强趴伏在地上,四肢扒着地面不让人拖走,口中哀嚎道:“不不不,我说,我全说!” 大长公主使了个眼色,侍卫便停了去拖他的动作。 袁强伏在地上,呜咽着说:“起先因着在楼子里与人起了争执,打,打断了一个人的腿,那人要,要报官,后来有个叫王民的公子出面帮我解决了这个事,我,我便心生感激。 后来,后来王民就请我吃酒,同我提起长公主的寿宴,说是有个稳赚不赔的买卖让我做,万无一失,成了就能得个漂亮贵女做妾,还能得一大笔银子,我便应了。 然后,今日有一个婆子把我从后门带进梅园,安置在后面的厢房里,说是,说是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只要等着便好,稍后,就,会有贵女进屋来换衣,只要拖住她不让她出门,事就算成了。 只不过,后来,后来等了许久人也没来,我便睡着了,再醒来不知为何就来到这里了。” “是哪个婆子,叫什么名字?” 袁强摇了摇头,颤声道:“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是个方脸的,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灰衣,个头比我矮半个头,对了,她手上,虎口那里,有一道疤。” 长公主身边的嬷嬷小声道:“是梅园看门的陈婆子。” 这么一说,前后竟然经历了许多天,可见背后这人早有预谋,袁强这个蠢货,只不过是被人挑中的工具人而已。 大长公主狠狠拍了一下座椅的扶手,道:“去把那陈婆子带来!” 然后又看向袁强,问:“那人说让你等的贵女是谁?” 袁强慌忙抬眼看了前面一群女眷们,又立刻低下头,瑟缩着说:“我,我也不知……” 雅安大长公主此时已经对他失去了耐心,挥了挥手道:“拖下去吧。” “不要,不要!”袁强慌极了,鬼哭神嚎着喊道:“我说我说!那婆子和我说,若是左大小姐进来便拖住了,不拘使用什么手段,若是别的小姐误入了,便只当没看见!” 这话一出,厅里夫人小姐们的眼神一下子便集中到左其星身上,左其星反应极快,在众人看向她时,适时的身形晃动,竟是吓的连站都站不住了。 水寒连忙扶住自家小姐,面上焦急万分,心里却是赞叹连连,要不是与她一共经历了一场与夜枭的对战,看到大小姐砍人如切瓜彪悍的模样,她也要忍不住相信了。 事情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开宴之前的诗会上,那个小丫鬟故意将墨汁泼到左其星身上,原来后手在这里。 今天左大小姐若真的被泼上了墨汁,再带到后院去换衣服,一切都连贯上了,后果可想而知。 好些官家小姐忍不住打个哆嗦,什么深仇大怨,这是要毁了靖安侯府的大小姐的一辈子呢。 大长公主看了左其星一眼,不辨喜怒。 在这些上位者眼中,说不定也会责怪受害者惹出这许多祸端来。 左其星只做惊吓过度状,她不关心别人心里怎么想,只要是挑不出她的错处来就好。 大长公主本想问问左其星都与谁结过怨,但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又忍住了。 不多时,前去叫陈婆子的人回来了,说陈婆子一上午也没见着人,去找了住处,表面上看着一切如常,但金银细软已经不在,想来是早已经不在府中了。 很明显,这是逃了。 大长公主什么话也没说,只定定的坐在那,几息之后,站起来,扶着嬷嬷的手,转身离席了。 这一场原本盛大的寿宴,就此不欢而散,草草收场。 各家夫人小姐带着喜气来,受了惊吓走,回去之后少不得议论一阵子。 第38章 霍景安怎么了 袁强最后还是被侍卫拖走了,虽陈婆子跑了,也还有别的线索,大长公主想查这点后宅阴私,有的是门道。 林雪晴母女忐忑不已的坐上自家马车,等回到镇南侯府自己的院子,许氏的手都是抖的。 “母亲,如今怎么办?大长公主不会查到我们头上吧。” “别怕,”许氏虽自己也怕的要命,还是安慰着女儿道:“母亲已经安排好了,就算查到咱们头上也不怕,贵叔只会说是他一个人做下的,我们全当不知。” 哪个当家主母手里还没几个忠仆,这事查到他们头上也是早早晚晚的事。 她没说的是,虽可以说是奴才自作主张,有些人该不信的怕是也不会信,能逃过的,也只是明面上的责罚罢了。 可今日之事,实在过于蹊跷,那袁强,好端端的藏在后院偏僻的房间当中,就算再蠢,也不至于跑了那么远,专门冲到宴会大厅闹事。 而且那个左其星,就像是早有防备似的,离的那么近,墨都没泼到她身上。 等等,早有防备?难不成……她们这是被左其星将计就计了? 许氏恨的牙痒,大闹长公主寿宴,她怎么敢的! 左其星小小年纪,好狠辣的手段!她是怎么做到的?!还有上次,夜枭出手都让她逃了,这绝对不是偶然! 许氏忌恨中夹杂了些许忌惮,看来左其星,并不像她看起来那么简单。 雪还在继续下着,左其星坐在烧着炭的马车上慢慢晃悠着往回走。 走到永安大街,最东头的一家便是清风茶肆。 左其星叫住了车夫:“先停一下,我下去看看。” 前几日与霍景安见面,他曾说过,今日大长公主寿宴会去参加,也算是回京之后露个脸。 但是今日霍景安却并没有去。 正好路过清风茶肆,左其星便决定下去看看。 清风茶肆的结构,前面是营业的二层小楼,后面带着个三进的院子,别有乾坤,是霍景安日常办公的地方。 左其星进门后直接往后院走去。 自二人名下的商行在海运方面有了合作,左其星也来过几次这里的后院。 霍景安一早便嘱咐过管事的,遇到左大小姐,不需通报,可直接放行。 往日左其星只要进了后院的门,霍景安就能迎出来。 但今日,清风茶肆的后院,显得过于安静了。 拙石与抱朴二人守在后院的厢房门口,见着左其星走近,面露为难之色。 与左其星更为熟悉的拙石上前几步,挤出个笑脸,道:“大小姐怎的这时候来了?” 今日是雅安大长公主的寿辰,这事整个京里人都知道,而现在,还不到散席的时候。 因着太多人去参加寿宴,这京里许多店铺都受到了影响,显得冷清不少。 左其星点了点头道:“出了点事,便早散了。你家公子呢?” 拙石的眼神不自觉的往身后的厢房看了一眼,回道:“公子今日身子不适,所以并没有出门。” 拙石与抱朴是霍景安的贴身小厮,二人现在都守在这,说明霍景安定是在这院子里无疑。 但这二人的表情都不怎么好,尽管已经尽力在掩饰,却仍是能看出他们内里忧心忡忡。 而且霍景安一个习武之人,一人能打一群的那种,壮得很,哪里就能病到连门都出不了了。 左其星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有事,而且还不小! “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其星面色也沉了沉,见二人还是不说话,她转向拙石,道:“拙石你说!” 拙石为难的搓了搓手,欲言又止的张了几次口,都没能说出来。 这时,厢房里传出了霍景安虚弱的声音:“拙石,让大小姐进来。” 他的声音很小,带着气声,一句话,说得十分费力。 左其星顾不上许多,直接推开厢房的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没有烧炭,冷冰冰的一片。 桌上燃着香炉,散发出一阵安神香的味道。 再往里走便是床榻,霍景安便和衣倒在床榻上,面色惨白。那么冷的天,他脸上却冷汗涔涔。 霍景安身上穿着一身祥云绣纹深蓝缂丝锦袍,比日常的穿着更为正式,看得出,他曾是准备好要去赴宴的。 但此时,那锦袍的前襟却洒着点点血迹,应是吐了血。 床上的人见到左其星进来,只勉强笑了一下,想来也是没有力气说更多话了。 左其星上前两步,将手搭在他冰凉的手腕上,刚恢复了一点点的木系异能探过去,一下子便知道了原委,这人竟是中毒了! 可是,中毒为何不叫大夫来看?只一个人在屋里挺着,让两个小厮守着门,这是什么道理? 但是不管如何,这事她遇上了,也不能放任不管。 左其星将木系异能输入到他的体内,因着恢复的异能还少,只得尽力去压榨,用了一炷香时间,才暂时压制住他体内的毒性。 霍景安肉眼可见的好转了一些,而左其星的面色却白了许多。 从桌上的茶壶中倒出一杯已经凉了的茶,递给霍景安。 霍景安就着她的手,把茶喝了,嗓子总算没有之前那么干痒。 刚才,左其星抓住他手腕的时候,他能明显感觉到有一种令人极为舒适的力量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像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内力。 此时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左其星,但也没有开口去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好像他一样。 左其星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眉头微微皱了皱,因为实在太凉了,冷的人浑身发僵。 霍景安见状,开口解释了一下:“咳咳,冷一些,会让我毒发稍微减轻。” “什么时候中的毒?为何没叫大夫?”左其星问。 “胎里带的毒,”霍景安似乎早就习以为常,露出一抹笑容道:“苏神医替我压制了毒性,平常与常人无异,但每个月都会毒发一次。” “原来如此。”左其星点了点头,心中却别有一番心思。 第39章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每个月毒发一次,没有解决办法,所以只能自己扛着。 原来左其星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他十年之后会死,若是意外,那很难防范,但若是毒,就简单多了。 她这个木系异能者,最擅长的就是解毒。 虽现在还不能拔除他的毒,但成婚后整日都有接触,她的异能上升速度也会变快。把从他这里升级的异能,用来治疗他自己,霍景安这算不算是自救的一种。 霍景安躺在床上,看着她陷入深思的样子,抿了抿唇,道:“我这毒已经深入五脏六腑,即便被苏神医压制住,也十分影响寿数,大约是活不过三十五的。” 他说完这话,观察着左其星的脸色,若是她不愿早早做了寡妇,想要悔婚,他便应了吧。如今已经熟悉了,总不好硬害了她的前程。 左其星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想的却是,兄弟,你高估你自己了,你哪里活到三十五了,你三十就死了好不好。 霍景安看着左其星的笑容有点不明所以。 听说他活不过三十五,她竟高兴的笑出了声?这未婚妻看着似乎有些危险呢。 左其星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即便病弱,也掩不住的好颜色,十分赏心悦目。 她好心的收了笑容,安慰道:“你是个有福气的,这毒刚好我能解。” 霍景安听了她说的话,先是满脸震惊,然后细细观察着她的表情,看她是不是在同他开玩笑。 他自娘胎里带出来的毒,与他一起共存了二十年,早已经与他溶为一体,连苏神医都束手无策,她竟然能解? 可,突然之间,他想起适才流入到他体内的那股力量,竟是在他正毒发时将他体内沸腾的毒质压制住了。 要知道,这么多年,他深受每月一次的折磨,早已习惯,这毒发之痛,不到子时绝对消退不了,而左其星,只一炷香时间,就把他的痛楚解除了! 这是不是说,她还真的有可能会解了他的毒…… 霍景安眼里燃起了一丝希望,身体向上坐了坐,道:“当真?” 左其星抬了抬眉毛,笑道:“当然,不过也得看你表现。” 霍景安笑得更显真诚:“放心!” 即便自小师父便教他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难掩内心动容。 他生性洒脱不羁,并不怕死。但他还有许多事没做完,这条命,于他还有大用。 左其星坐了一会儿,感觉刚才被用掉的异能正在慢慢回归。 虽然霍景安此刻正虚弱着,但他激活异能的能力完全没受影响。 距离成婚还有不到三个月,想到后面也还是有可能要用上异能,左其星便提议道:“我们从今日开始,便每日治疗一个时辰如何。” “好。”霍景安答应的十分干脆。 左其星便将重新将手搭在他的腕上,口中说道:“我也不方便每日出门,你自己想办法到我院子里来吧。” 其实她是懒得动弹,这么冷的天,天天出门这事她是真的做不到。 至于到她院子里,就连暗卫都能做到的事,霍景安自然也是没有问题。 谁知霍景安听了她的话,耳根却泛起红晕,只讷讷的应了一声:“嗯。” 来自末世的左其星,天然没什么太强的道德感,平日行事,也只是注意着入乡随俗,不与旁人不同。 而霍景安,心里想的却是,每日都要去小姐闺房,这是个什么事啊? 然后劝慰自己,这是他的未婚妻,再过不到三个月就要成婚了,而且还是为了解毒,应该也不算太逾矩吧。 左其星握着他的手腕,一直没有放开。 异能的活跃增长,直接接触比待在他身边效果更好。 霍景安细细体会着,这一回,好半天才能感受到一丝丝那种治愈的力量,还断断续续的,他只当是日常治疗与急救的不同。 他不知道的是,左其星这半天什么也没干,只握着他的腕子运行异能了,完全修炼状态。 反正毒性压制住了,一时半会复发不了,治他还有的是时间,不如先提升自己。 等左其星终于放开手,霍景安才后知后觉的感觉耳根有点热。 刚才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她奇特内力的感知上,如今这么一放开,才突然反应过来,她握了自己好久。如今她将手拿开,温暖消失,腕子上便有些凉,但那轻柔的触感却久久不散。 霍景安颇有些不自然的把手背到身后蹭了蹭被子,不去与她的目光对视。 左其星该做的事情全都做完,便提出告辞。 此时的霍景安已经可以从床上坐起来,他看向左其星道:“不如留下来用晚饭?” “不了,”左其星站起来理了理衣襟,道:“回去还有点事。” 霍景安便不再多问,嘱咐拙石将左其星送了出去。 拙石见到自家主子没事了,惊讶万分,一张嘴张的能放下一颗鸡蛋。 他陪伴霍景安多年,这每月一次的酷刑他不知见过多少次,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无法减轻痛苦,直到夜半子时才能停歇。 往往到那个时候,自家主子都会如同在水里捞出来一样,整个人虚弱到极限。 可是今日,左大小姐进去也没多久,怎么就好了? 拙石生怕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看,主子还是面色和缓,竟还能从床上坐起身来了! “主子您这是……好了?” 霍景安心情很好,他挑了挑眉,瞥了左其星一眼,打趣道:“运气好,遇到个神医。” 寻常女子被人这么打趣,少不得要害羞一下。 但左其星明显不在寻常之列,她回视过去,竟是回了他一个得意的笑容,十分肯定他的说法。 拙石看看自家主子,再看看左大小姐,一头雾水,但也不便再多过问,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左其星送出门去。 第40章 暴打左秋月 左其星马车中赏雪,慢悠悠的回到侯府时,已经申时末了。 王志等在二门口,头上积了一层雪,可见等的时间不短。 一看到左其星回来,连忙迎上去,有些口齿不清的说道:“哎哟大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侯爷正在书房等着您呢。” 等她做什么,想也知道没好事。 左右不过是左秋月先回来告了状,这耳根子软的爹便想为他的宝贝女儿做主了。 左其星皮笑肉不笑的回了王志一个笑,口中话语格外冰冷:“那便劳烦父亲多等一会儿了。” 王志愣住了,万万没想到等到的回答竟然是这样。 “大小姐,您既然已经回府了,何不现在就去书房见侯爷?若是耽搁太久,侯爷怕是会不高兴。” “左右已经不高兴了,”左其星说着,便越过他向前走去:“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左其星行走的方向正是左秋月的院子。 等到了院门口,那守门的婆子连忙上前行礼道:“奴这就去里面通报一声。” 靖安侯府里,从前各处院子都是不需要通报的,但自从左其星立了这个规矩,别的院落也有样学样,都安排上了守门的婆子。 左其星却完全不等那婆子说完话,直接大步往院子里走去。 几个仆妇想拦又不敢拦,就这么让她直接进了院子。 而王志,进不了后院,只看着大小姐面色不善的往二小姐院子走去,心下忐忑极了,站在原地思量片刻,终是跺了跺脚,回去禀报侯爷去了。 左其星没让丫鬟跟,水寒与浸月也是暗中观察着。 她直接走到左秋月的屋子,此刻,左秋月因着上午的事已经哭的眼睛都肿了。 听到外面有动静,她抬头看过去,便见着左其星大步流星的冲进来,一下子便到了她的面前,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比在公主府更大的耳光便抽了过来。 “啊!”左秋月惊叫出声。 只这一下子,左秋月不但是眼睛肿了,脸颊也迅速肿起。 一耳光下去,在左秋月的惊叫声中,左其星快速出手,抓住左秋月的头发,一把把她薅到地上,抬脚便踹。 一时间,在屋里的丫鬟婆子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左秋月已经惨叫连连。 这场景过于骇人,即便是生于市井的婆子,也难以见到这样打架的姐妹俩。 不,不是打架,是姐姐单方面殴打妹妹。 本着“能动手别bb”的原则,左其星自进门起,一句话也没说,只对着左秋月拳脚相向,打得左秋月全无淑女形象,在地上蜷缩着惨叫连连。 间或还能听到她的呼喊:“大姐姐何故打我?救我!救命!啊……” 她注定听不到左其星的回答。 这个时候,仆妇们已经开始上来拉人,她们也不敢太过,只拽着左其星的衣服把她往外拖,可左其星的力气竟是出奇的大,那么多人来拉她的情况下,还是又踹了左秋月好几脚,才被拉出一段距离。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匆匆的脚步声,得到报信的靖安侯快步走了进来。 见到面前的场景,靖安侯目眦欲裂。 只见大女儿站在屋里正中前,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二女儿头发散乱的蜷缩在那里,口中还发出阵阵惨嚎。 “住手!住手!”靖安侯快步上前扶起左秋月,见她鼻青脸肿的模样,心下惊骇万分。 随即猛的转头看向左其星,那目光好似要冒出火来。 “逆女!逆女!你们是亲姐妹!” 左其星早知会如此,所以进来之后先打了再说。 她轻嗤一声,道:“我嫡她庶,她有什么资格和我相提并论。” “你!”靖安侯气急:“那你便可以戕害自家姐妹了吗?传出去是个什么名声?你的亲事还想不想要了?今日我便罚你去家庙,与刘姨娘一同反省!” “父亲实在无需威胁我,”左其星眯了眯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的亲事怎么样父亲尽可随意,家庙什么的,您想罚,我便去。 但是,容女儿多说一句,谁要是让我难受了,就算是拼了命,我也要与其同归于尽的。” 此时靖安侯已经将左秋月扶到榻上坐好,看着这个被打得凄惨的女儿,靖安侯心里极其不好受。 转向左其星时,语气里的怒意已经掩藏不住:“逆女!今日你在大长公主府当众打你妹妹的事我还没同你算账!你不思悔改,回家后竟还要打人,你简直是丢尽了侯府的脸面!” “呵,父亲可知今日我为何当众打了她的脸?”左其星闲闲的弹了弹指甲,一派从容。 “你犯了错事,妹妹出来替你说和,你不领情便罢了,竟还当众打你妹妹的脸,有你这么做姐姐的吗?!” 左其星冷笑,掀了掀眼皮,道:“父亲,就算是大理寺,给人定罪,也得允许双方陈词,您啊,在家里偏听偏信便罢了,出门在外,可别丢了侯府的脸面。” 靖安侯被她气的差点昏厥过去,好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 左秋月院子里侍候的嬷嬷眼疾手快的上前帮他顺气,良久之后,终是平复了一下心绪,强忍着怒气,道:“那你说说,你是为何打你妹妹的?” “父亲您可听好了,我这个人是很有原则的,我的原则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鱼死网破!” 靖安侯听了她的话,一时竟是没反应出是什么意思。 左其星继续道:“您要是不想自己的宝贝女儿挨打,就看好了她,别一天到晚像个疯狗似的到处乱吠。她老老实实的,我只当看不见她,再到我面前乱跳,我只能打得比这回还狠,一回比一回狠。她若不信,大可一试。” 正掩面哭泣的左秋月听到这话,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从内心产生出一种恐惧感来。 重活一世,她已经完全不认识这个大姐了。 如今的左其星,真是半点脸面也不顾,行事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是不是,她再也不能用从前的眼光去看待这个大姐姐了?难道这就是她换亲所带来的改变吗? 前世,她寡居后进府做了贵妾,也没见她如此行事过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41章 徐家后悔了 靖安侯冷静下来后,也明白了左其星话里的意思。 也就是说,今日的事是左秋月先惹上了她? 看了看周围,左其星没有带丫鬟进来,靖安侯便看向左秋月的大丫鬟墨香,道:“你来说,把今天的事,事无巨细的说清楚!” 墨香吓得连忙上前跪下,心道今日一顿罚是免不了了。 她便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两位小姐都在场,她也不敢说谎,只把叙述的重点偏向于自家二小姐多一点。 靖安侯这才知道,左其星在长公主寿宴上受了委屈,竟是有人要害她,心里不禁有一丝心虚,不过二女儿也并没有说什么太过激的话,怎的就如此大动干戈。 她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不是吗。 想到这,他干咳两声,语气有所缓和道:“其星,你们是姐妹,姐妹俩在外,就是一体,也代表了我们靖安侯府的脸面,只因着这点小事便对妹妹动手,实在过于顽劣了些!” 左其星毫不掩饰的白了他一眼,他管这叫小事,也不知什么是大事。 “我与您关于大事小事的理解不同,说不到一块去。您只要记着,关键是让左秋月记着,不管大事小情,都离我远点,再凑上来犯贱,结果只会比今天更糟。” 左其星说完,转身便走。 有些人,无需多费唇舌,只告知后果便可。 靖安侯眼睁睁看着左其星甩袖而去,一边生着气,一边安抚着受了伤的二女儿。 待所有人走后,左秋月大哭一场。 她漂亮的脸蛋青紫肿胀,对着镜子看一眼都会吓得晚上睡不着觉,为此,左秋月摔了铜镜,又把屋子里的瓷器砸了个遍。 墨香不敢上前劝说,只默默收拾了残局,心道,她们院子如今不比从前,这些上好的瓷器摔了,再送来的,怕就是一般货色了。 府中这鸡飞狗跳的一幕不为外人所知。另一头的明威将军府,今日也甚平静。 徐夫人石氏从大长公主府回来后,面色沉郁,一时间,带得家里的气氛十分低迷。 这一回参加大长公主的寿宴,着实发生了许多事。 左其星当众掌掴庶妹,并爆出刘姨娘进了家庙的事,让她一时觉得左其星果然是个跋扈的,这亲事换了也好,一时又觉得左秋月不是个省心的,拎不清形势。 最重要的是,刘姨娘被罚进了家庙! 原本还觉得换过来的庶女是个受宠的,主母早亡,嫡女无人教养,姨娘管家也与嫡女无异,但经过这一回,石氏惊恐的发现,靖安侯府管家权竟然已经易主了! “怎么回事!”石氏拉住徐盛的胳膊问道:“可知侯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刘姨娘被罚进了家庙?” 徐盛也是一头雾水,这几个月他也曾与左家二姑娘见过几次,但并没有说起家里管家什么的闲话,料想这样不体面的事情左二姑娘也不会主动同他提起。 但是做为当家主母的石氏知道,侯府并没有娶新妇,刘姨娘被夺了权,只能是犯了大错。 “娘,左二小姐温柔纯善,就算她姨娘受了罚,也牵扯不到她身上的。”徐盛不想她娘因着刘姨娘的事对左秋月产生坏印象,语气温和的劝说着。 石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这小子平日只知道舞刀弄枪的,哪里知道这后宅的门道。 刘姨娘管不管家,对左二小姐来说,差距大了去了。那几乎是一个嫡女与普通庶女的差距。 不说别的,若是亲娘掌家,单单带来的嫁妆,那定是天差地别的。 可自己这傻儿子却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 眼见着徐盛什么也说不出来,石氏立即去了前院,找到徐将军。 “老爷,你可知靖安侯发生了什么大事?为何刘姨娘不再管家?” 徐将军脱了朝服,正在净手,闻言诧异的看向妻子,道:“竟有此事?” 他极少关注别人家后宅事务,什么也不知道。 “是!今日在大长公主的寿宴上听说的,刘姨娘被罚进了家庙。” 徐将军听到此事也严肃了脸色,立刻便差人出去打探。 夫妻二人蹙眉对坐着,满面愁容。 到了夜里,打探的人才回了府,把之前刘姨娘在家里因着贪没先夫人嫁妆被送进家庙一事报给了徐将军,连带着后面又出了贪没公中银钱与苛待庶子的事。 数罪并罚,怕是一时半会儿都出不来了。 “竟是如此!”徐将军拍案而起,“这亲事……” 站了半晌,胸口起伏着,但也知道木已成舟,再难更改。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懊悔的神色。 亲娘是个这样的人,那她教出来的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当初那么轻易同意换亲,也是因着靖安侯刘姨娘管家,想来管家娘子教导出来的姑娘,与生母早亡的姑娘也差不到哪里去,可谁知…… “盛儿糊涂啊,怎的就心地那么纯善,让人在大街上就算计了去!”石氏此时只觉得懊悔,恨不得猛捶自己胸口几下,也好通通这一口郁气。 徐将军并没有附和她,面色不愉的沉吟半晌,然后摇了摇头,道:“这亲事已成定局,无法更改了。” “可是,可是……”石氏此时只觉得郁结于心,一口浊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令人难受。 “哎,”徐将军也叹了口气,道:“那便只能劳烦夫人了,在她进门之后约束一二,好好管教着,不惹出祸事便好。” 石氏一脸苦闷,今日观左秋月行事,只觉得带着一分小家子气,再想到左其星生母那十里红妆,料想若是成婚,那些嫁妆也都是她的,还有镇南侯府这个外家,两相对比,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半晌后,长叹一声,道:“也只能如此了。” 年后便是左其星与霍四的婚期,即便再不情愿,换亲的所有程序也都走完了,想要换回来,是再不可能的了。 石氏胸闷,到了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抓心挠肝的难受。 将军府如今已经不富裕了,再给几个儿子娶了媳妇,就更加捉襟见肘了。 原想着娶个嫁妆丰厚的儿媳,对家里也是个帮衬,谁曾想…… 第42章 上门拜访 从长公主府回来的第三日,廉染便上门拜访了。 她一身红衣劲装,整个人英气逼人,十分与众不同。 和离并没有让她情绪低迷,怨天尤人,反而整日里神采奕奕,这也是左其星特别欣赏她的一点。 “左其星,我来了!”廉染进了院子,便直呼其名,存在感十足。 左其星从屋里迎出来,笑道:“来了,先进屋喝口热茶。” 廉染笑得极灿烂,道:“不喝了,整日都有喝不完的茶水,都喝烦了。你的武夫子在哪里?快叫出来让我见识一下。” 左其星轻轻拍了她一下:“天寒地冻的,你也不嫌冷。” “要是真冷了,喝多少热茶也不如活动活动筋骨。”廉染几步走进院子,左右环视一圈,似是想看看武夫子有没有出现,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左其星拿她没有办法,冲身后招了招手:“浸月,你来和廉三小姐过几招。” 廉染诧异的发现,出来的竟是一个做丫鬟打扮的姑娘。 转头疑惑的看向左其星,心道,再不济,也不至于拿个丫鬟来搪塞我吧。 不过二人毕竟也算是初相识,廉染想着她大约是还不清楚自己的实力,等她露一手之后,大概就能上厉害的了。 于是廉染爽快的冲浸月招了招手:“来吧!” 二人走到院子中央、她们平日里练功的地方。左其星看着两人摆好架势,叮嘱道:“下手轻些,别打坏了。” 浸月生性沉稳少言,只轻轻点了点头。 廉染却以为这是在同她说的,直接大剌剌的笑道:“放心,打不坏!” 说着,二人便动了手。 廉染虽自小练武,身手比一般人强许多,即便对上成年男子,武艺不好的也打不过她。 但浸月是专业暗卫,从小生死搏杀出来的,与廉染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 两个人一对上,廉染便觉察出不对来,她打得竟是十分吃力。 想用的招式用不出来,力量也被对方压制了。 到这时,她终于发现,这丫鬟是个真正的练家子。 意识到这一点,她的斗志更强了,浑身的干劲都被激发出来,越打越精神,看着浸月的眼神都带着热度。 浸月被她的热情感染,配合着尽力将她潜力激发出来,打了两炷香时间,才将她打败。 廉染被架住脖子,完全没有颓丧之意,脸蛋红扑扑的,笑道:“过瘾,太过瘾了!” 浸月看她站稳了,放开她退回到左其星身后。 廉染的眼神却一直盯着她不放,口中却对左其星说道:“你让这么一个高手做丫鬟,你暴殄天物啊!” 左其星见她那副捶胸顿足的惋惜样,耐心的给了她一个解释:“她不是丫鬟,只是扮作丫鬟。” “扮作丫鬟?”廉染转头看她,片刻之后恍然道:“这样的确是比较方便。” 左其星带着廉染走到屋里,防止出汗后吹了凉风,边走边说:“我这人惜命,可不 敢忽视了这上京城的危险,出门带的人多了也不方便,浸月扮作丫鬟却是刚好。” “说得了是,瞅瞅大长公主府的寿宴,好悬你就被算计了去。” “嗯,”左其星吩咐宝丰给廉染倒上一杯热奶茶,又道:“左右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廉染捧着奶茶喝了一口,眼睛一亮:“这是什么?还挺好喝的!” “是奶茶,”左其星道:“走的时候给你写张方子带上。” “那我先谢了。” 廉染捧着奶茶,四下看了看。 左其星的屋子布置的十分简单,完全没有别家那种奢华又刻板的摆件,甚至略显凌乱。 随处可见的胖乎乎的抱枕,软榻上铺着厚厚的毛皮垫子,上面丢着一本翻开的书。可见其主人离开之前,就懒洋洋的靠在软枕上悠闲的看着闲书。 唯一能彰显主人身份的地方,大约就是房间四周散开摆放的几盆昂贵的银丝炭,把这屋子的里外间都熏的暖洋洋的。 “你倒是个会享受的。”廉染又啜了一口奶茶,心道难怪行事那么合她心意,看着就是个不受拘束的性子。 “彼此彼此。”左其星意有所指。要说这京里谁最不受拘束,非面前这位莫属。 廉染把奶茶喝完时,又坐不住了,眼睛直往左其星身后瞟。 蠢蠢欲动道:“不如再去活动活动?” 上一波的汗还没消,左其星怕她着凉,于是转移话题道:“我还有个侍卫队,每日都会在校场训练,你可要看看?” “好啊!”廉染立刻来了兴致,当下便要起身与左其星出去。 “先消了汗,多穿件衣服,才能出门。” 廉染还没等说话,候在一旁的豆蔻立刻上前,不容分说的将狐毛披风给她披上了。 冬日里,侯府的府兵除了巡逻的时间都待在屋子里,校场上练的热火朝天的全是左其星的人。 五六十人分成几队,骑射的、对战的、练体能的,个个训练有素,可见平日里管理严格。 廉染到了校场,再次震惊了:“这些人全是你的护卫?不是你们靖安侯府的府兵吧。” 而且就算是府兵,也没有这么整齐划一的,所有人看起来都严阵以待,不像护卫,更像是兵卒。 “都是我的护卫。” 左其星也不藏私,直接向她介绍了自己这些人的管理方法,听得廉染啧啧称奇,只觉得左其星更加合她的心意了。 “等我回府,也要专门训练一些护卫,就按你这个方法练!” 廉染斗志昂扬,待把所有训练都看完了,又央着左其星把浸月叫出来与她对打了一回,这才老实的回到屋子里。 这时已经申时中,小厨房的饭菜就已经做好了。 冬日天短,寻常人家开饭也早。 廉染不舍得走,最后留下来用饭了。 小厨房的饭食竟是出人意料的美味,廉染只觉得今日这一行,真是处处合她心意。 等霍景安按着约定过来治疗,就看到左其星与一位贵女坐在一起吃饭。 第43章 申斥镇南侯 他是走的暗卫的路子来的,见着别人自然不好现身,便跃上房梁,做了一回梁上君子。 对此,廉染毫无所觉,左其星却是不动声色的向上方看了一眼。 没办法,现在这家伙只要靠近她,她的异能便立刻有所察觉,离得越近,异能越活跃,以至于就算没露面,她连对方的距离都能估计的八九不离十。 廉染与左其星一边吃着饭,一边说起闲话。 “听说,寿宴那天,客人都走了以后,大长公主发了大脾气的。” 左其星挑了挑眉,这是可以预见的事。 大长公主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廉染喝了一口菌汤,舒服的眯了眯眼睛,又道:“听说当天便处置了许多家仆,到现在还在到处抓那个逃出来的陈婆子呢。” “可查到主使人了?”左其星问。 “查没查到主使人我就不知道了,”廉染嚼着东西,含混的回道:“不过,听说今日早朝,圣上单独将镇南侯,呃,就是你外公,把他单独提出来,狠狠申斥了一番。” 这么说,左其星心里便有数了,这是已经查出谁是主谋了。 后宅的阴私手段,用到了大长公主府里,还搞砸了大长公主精心准备的寿宴,怎么能不让人恼火。 廉染还在边吃边说:“要是申斥镇南侯真的与大长公主府的事有关,那主谋应就是你那位大舅母了。啧啧,都是实在亲戚,什么仇什么怨呐。” “是有点仇怨不假。”左其星便将先前被劫道的事说了,听得廉染咋舌。 “莫名其妙,就因为一只镯子?”廉染表示理解不了。 “大约是好日子过够了。” 左其星还真就是这么想的。从前在末世时,能填饱肚子那都是奢望,谁还在意争一只镯子还是争一口气的。 将软弹的鸡肉放入口中,再次感叹一下如今天堂般的好生活。 左其星已经可以想到,林雪晴母女现在在府里的日子定然不好过。 她想的不错,如今的镇南侯是左其星的外公,林雪晴的父亲虽然已经中年,却还是侯府的世子。 镇南侯一辈子要强,没想到年近六十,还被圣上指着鼻子大骂了一顿,一张老脸都挂不住了。 一下朝,他便匆匆回府。 静下心来一想,他平日里循规蹈矩的,根本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圣上骂他内帷不修,治家不严,不用想也知道是家里的不肖子孙惹出来的事。 “林坚,立刻给我查一查,这府里什么人惹了事,着重往涉及皇家的方向查!” “是!”前院大管事领命退下,今日侯爷在宫里被申斥的事他是知道的,圣上发了那么大火,这事儿它就小不了。 将府里大大小小的管事集中在一起,很快便看出些端倪。 只有大夫人院子的管事林贵突然就不见了,问过去只说请了病假。差人去他的住处查看,也没有人。 林坚能当上镇南侯府的大管家,自不是泛泛之辈,他立刻就联想到,近期京里闹得最大的,怕就是承恩伯府那个纨绔大闹雅安大长公主寿宴的事。 巧的是,与侯爷一同被申斥的,就有承恩伯。 这么一联想,林坚立刻就觉得背后起了一身冷汗。 大夫人那里他是不敢审的,所以便回去便将自己的怀疑禀报镇南侯。 镇南侯自是也听说了这件事,只说在寿宴上,那袁强想陷害的正是他的外孙女左其星,为此他还专门遣人去靖安侯府问了,得知丫头没事才放心。 可,现在,难不成这事竟是他自家人所为? 想到前月,林雪晴那个未婚夫婿便雇佣过夜枭去对付外孙女,为此雪晴还难得的受了罚,这么一联想,镇南侯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把许氏院子里的人都抓起来,分开挨个审!” “是!” 林坚领命而去。 不多时,下人们的供词就全递上来了,虽说没有一个知道详细内情的,但把一条条抽丝剥茧的整理到一起,得出的结论就是,大长公主府的事,真就是许氏做的! “竟是如此!”镇南侯拍案而起,怒道:“许氏好大的胆子!” 林坚连忙上前劝慰:“侯爷息怒,身子要紧!” 镇南侯还哪里顾得上身子不身子的,厉声道:“去,把林永平那个孽子给我叫过来!” 林永平还完全不知道有自己什么事,正乐呵呵的品鉴新收的字帖,见林坚亲自来请,又见他凝重的脸色,才惊觉似乎是发生了不太好的事。 刚进书房的门,迎面就飞来一只茶杯,他本能的躲了一下,那茶杯贴着他的耳朵摔到后面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吓了林永平一跳。 刚要问发生了什么事,镇南侯的怒吼已经到了:“孽子!我们镇南侯府可要败在你手上了!” 林永平瑟缩了一下,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寻常时候父亲责骂可没有这样厉害过,想来这次是气得不轻。 “父亲息怒,您先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儿子有错定然会改!” “你问我?”镇南侯恨不得再砸他一个茶杯,恨声道:“你不如去问问你的好夫人到底干了什么?!我们与他许家是结了什么大仇,竟如此坑害我们镇南侯府!” 林永平心里咯噔一下,许氏犯错,他这个为人夫的自然脱不了干系,而且,听父亲的意思,似乎是关乎到镇南侯府的大事。 他左右看了看,这书房中除了他们父子,只有立在一旁候着的林坚。林永平朝林坚使了个眼色,但林坚只当没看到。 没办法,他只得硬着头皮,试探着问道:“还望父亲明示,许氏究竟做了什么,儿子也好回去好生教导。” “教导个屁!”镇南侯竟是破口大骂:“都说妻贤夫祸少,你娶这个简直就是个搅家精!不如现在就去写一封休书,从此与她一刀两断,别再被她拖累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44章 我不和离! 林永平干着急,父亲发了这么大的火,他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于是转向林坚,开口道:“坚叔,您告诉我一下,许氏到底是做了什么事?” 他都开口了,林坚也不能当听不见,看了一眼镇南侯,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回道:“世子可知前几日大长公主寿宴上发生了什么?” 林永平点了点头,那么大的事,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承恩伯府的独苗袁强混进梅园,大闹大长公府的寿宴,把女眷们吓得不轻,到现在还被扣在大长公主府没回去呢。 “可,这又与我们镇南侯府有什么关系?” 林坚叹了口气,道:“这事,幕后谋划的,便是大夫人。” “什么?!”林永平大惊:“怎么可能?会不会是弄错了?许氏怎会如此大胆,敢在大长公主的寿宴上搞事?而且,她又有什么动机去做这件事?!” 镇南侯听到这,又忍不住骂道:“蠢货!又毒又蠢的蠢货!” 林永平整个心都悬了起来,看向林坚。 林坚继续道:“大夫人的管事林贵在外安排的,至于动机,还得问问大夫人,不过,大夫人与表小姐之前的恩怨,左右不过是前月那件事了。” 林永平到这时,终于将整件事情的原委理清楚了。 上个月林雪晴因为左其星的事被罚,许氏不服,于是想要为女儿出气,谋划着在宴会上让左其星失了名声,嫁给袁强做妾。 而左其星一般不出门,近来就只参加了大长公主寿宴,她们便铤而走险,在大长公主府动了手。 结果不知哪个环节出错,败露了,袁强被抓,查到了镇南侯府头上,以至于镇南侯被圣上斥责。说不得整个镇南侯府都遭了皇上厌弃,以为他们家风不正,往大了说,府里公子小姐们的前程都要受到影响。 林永平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他如遭雷劈,木然的看向林坚,道:“坚叔,劳烦您走一趟,把许氏带过来。” 林坚应承着出去了。 镇南侯怒道:“叫什么叫,你就直接写一封休书,我们家庙小,容不下她这座大佛!” 林永平颓丧的低着头:“儿子先问问她。” 不多时,许氏便跟着林坚走了进来,没一会儿,老太太也跟着过来了。 府里闹了这么大动静,必然是瞒不过老太太的,而且对于儿媳妇,做公公的总不好直接处置。 老太太坐到镇南侯旁边,看着跪在地上的林永平夫妇,脸上是难掩失望的表情。 以往觉得老大这个媳妇好歹出自书香门第,父亲是圣上没登基之前的太子太傅,在读书人当中颇具声望。 后面娶进门后,许氏持家虽说一般,但好歹无功无过,却没想到,一声不响的,就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 许氏头低得很深,心中惶恐不已,到此时,她终是后悔了。她不该这么自信,觉得这样一个计策万无一失,她不该在大长公主的寿宴上动手,因为失败的后果是她承受不起的。 她也不该如此心急,非要立刻替女儿出了这口恶气,左其星如今的形势,不必做什么也讨不到好,何必呢。 “许氏,都是你做的?”林永平率先开口。 许氏没有抬头,但声音中已经带出颤音:“不是,不是我,我不知情,都是林贵自作主张。” 这个错她不能认,如果认了,轻则进家庙,重则被休,她得咬死了。 “放屁!” 见她拿出这副样子,镇南侯怒气上涌,忍不住开口斥骂,把许氏吓的一个哆嗦,险些坐在地上。 林永平咬了咬牙,又道:“林贵是你的人,没有你的授意,他为何要去做这样的事?左家大小姐怕是连林贵是谁都不知道。” 许氏摇着头,艰难开口道:“林贵,林贵看着雪晴长大,大约,大约是想替雪晴出出气。他,他大概也只是想吓唬吓唬外甥女的。” 到这里,她也实在是编不下去了,哪里有吓唬人吓唬到大长公主府的,而且还专门找了袁强这个不着四六的。 “我看是你想出这口气吧。”说话的是老太太。 她的目光如炬,似乎看透了许氏一般。 许氏更加不敢抬头,即便无比慌张,只一口咬死了自己不知情。 老太太叹息一声,道:“事到如今,你认不认差别不大了。你与永平,就和离吧。” 她做出这样大的事,得一封休书也不为过。但好歹也顾念着些情分,和离说出去也更好听些。 许氏彻底慌了,她猛的抬头看向老夫人,又转头去看林永平,哭道:“夫君,你不能休我!我替你生儿育女,我替你生了三个孩子啊,我操持全家二十六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休我!我不和离!” “你做出这样的事,我们家再容不得你了。”林永平看着发妻,心中也有不舍,毕竟做了将近三十年夫妻。 但是这事情已经闹得太大,连圣上都斥责父亲了,若是不做处理,他家镇南侯府绝对没好果子吃。 “不!我不!”许氏这些年在镇南侯府日子过得滋润,也遇不到什么糟心事,完全失了警惕与敬畏之心,这才造成如此后果。 可若是和离回许家,他的父亲和大哥绝对容不下她了。 许氏嚎哭出声,不顾形象的躺倒在地上不起来。 听着声音赶过来的林雪晴冲了进来,跪在许氏身边,求道:“祖父、祖母!饶了我母亲这次吧!” 林雪晴冲出来也不全是为了许氏,她还未出嫁,若是现在母亲被休,她会得个什么好名声,连亲事保不保得住也未可知。 “祖父,祖母!你们不看看我,也看看我大哥和大姐啊,母亲若是被休,大姐在婆家会是个什么处境?大哥好不容易有了差事,这回是不是也要出变故!祖母,您就饶了母亲这次吧!” 许氏也爬起来不住的磕头,蓬头垢面、状若癫狂,那平时里端庄持重的贵妇人,如今面目全非的让人不敢认识。 第45章 要名声还是要林小姐 僵持间,林永平的大儿子林清书也回来了,见到母亲如此模样,惊讶万分,随即跟着一起跪倒在地,祈求祖父祖母饶了母亲一回。 “祖母,母亲只是犯了这一次错误,罪不至此啊,人非圣贤,还望祖母让孙儿在外有留点脸面吧。” 林雪晴膝行几步,上前抱住老太太的腿,哭道:“祖母,您看看我们兄妹,还有您那嫁出去的大孙女,母亲再如何,也做了您二十多年的儿媳! 孙女知道您疼爱表妹,但表妹这不也没事吗?况且,再如何表妹也是姓左的,是外姓人,只有我们才是林家人呐!您可不能里外不分啊。” “住口!”镇南侯“嚯”的起身,“反了天了!这侯府若是装不下你们,你们就一起给我滚出去!” 兄妹俩见镇南侯如此大怒,都不敢继续说话了。 而此时,老太太却面色颓然,这兄妹二人说出来的话,还真是令人齿寒。 一个觉得她这个当祖母不给他脸面了,一个又觉得她这个当祖母的偏袒外孙女了。 殊不知,他们母亲这事惊动了圣上,若是不处理妥当,才是他们林家的祸端。 孙女一个姑娘家也就罢了,林清书已经在刑部得了个文书的职位,却如此没有大局观,怎不叫人失望。 罢了罢了,他们既然如此想,那便退上一步吧,只希望他们日后不会后悔才好。 “你们起来吧,”老太太声音低沉的说:“你们既然坚持,那便不和离了。但圣上亲自申斥的事,若是不处理,后果你们也是知道的吧,许氏现在便收拾东西,去家庙吧。” 林雪晴顿了顿,知道祖母已经很不高兴了。 虽说去家庙这责罚也很严重,但是毕竟还有转圜的余地。 过一段时间,等风波平息了,再想法子把母亲接回来。 这么想着,林雪晴与林清书对视一眼,都停了话头。 事情就这么定了。 老太太被丛嬷嬷扶着,往书房外面走去。 临出门前,她回头深深的看了林雪晴一眼。 这件事最终是许氏背下了,但她知道,若说这里面没有林雪晴的撺掇,她是一万个不信的。 这孙女不省心,再嫁到尚书府,配上那个同样不省心的小子,还不知道能惹出什么祸端来。 张怀济是正二品户部尚书,正经的实权人物,消息自然是灵通的很。 下朝回家之后,便同妻子说了镇南侯府的事。 张夫人大为震惊,在她的印象里,后宅女眷们的争斗,都只局限于自家。 像这样算计到大长公主府,闹得满城皆知的,真是世所罕见。 张怀济忧心忡忡:“夫人,这门亲事,还需仔细斟酌。” “你想给忧家退亲?” 张怀济点了点头,道:“一代无好妻,代代无好子。林家这丫头,心思大,度量窄,不是个容人的,谋算却跟不上,手段低劣,这种妇人娶回家,我们张家,怕是再无宁日。” 张夫人想了想,上个月儿子出事也是因着这丫头从中挑唆,这才过了一个半月,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说是个搅家精也不为过。 当下心里便有些认同夫君的话。 “可,这要是退了亲,不但会得罪镇南侯府,怕是京里人也会说我们寡恩薄情。” “长痛不如短痛,”张怀济当机立断:“流言蜚语只是一时,结亲嫁娶却是一世,孰重孰轻,应有取舍。” 张夫人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林雪晴这还没进门,便出了这么多事,真等她进了门,那还不得闹得家宅不宁。 二人商议妥当,只等过几日,风波平息一些,去镇南侯府退亲。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番对话,全让站在墙外的张忧家听了去。 张忧家忧心忡忡的回到自己的院子,急的在屋子里直打转。 他与林雪晴定亲之后时常见面,早已互生情愫,哪里能甘心就这么被拆散了。 “松年,这可如何是好?”张忧家拉磨似的走了一圈又一圈:“定是祖父给我起的名字不好,哥哥们就是忧国忧民忧世,到我,就是忧家,忧家忧家,忧心成不了家,这下要一语成谶了!” 松年宽慰道:“公子不必忧心,老爷定不会让您成不了家的,林小姐或是退了亲,定要再为您寻一门亲事的。” “我不想再寻一门亲,我只想要雪晴!”张忧家怒道:“你个狗奴才若是今日想不出法子来,我便打你十个板子!” 松年心下就是一哆嗦,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呐。 “容奴才想想。” 松年眼珠子转了转,想起京里有哪些家里不愿意,却还不得不成亲的例子。 半晌之后,突然拍了拍脑门,道:“公子,你想想,前两天大公主府这事。” “大公主府什么事?” 松年:“承恩伯府袁强的事啊。他不是进了梅园要等姑娘去换衣服吗?” “嗯,真是个登徒子,有辱斯文!” “您别管斯文不斯文,您就说,若是左大小姐真被设计了去,到那间房里换衣被捉到,会是个什么后果?” 张忧家想了想,道:“袁强已经娶妻,若真被撞见了,少不得要嫁到袁家做妾了。” 说到这里,张忧家想起自己被打又被讹钱的事,啧啧两声道:“可惜了,怎么就不叫袁强这厮成功了去,让霍四再冲我耀武扬威。” 松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又道:“若是袁强没娶妻呢?” 张忧家突然之间就明白过来松年想表达的意思。 这是让他效仿袁强,与林雪晴把男女私情落实,便任是谁也更改不了这个结果了。 “的确是个法子,”张忧家皱着眉头,带着疑虑道:“只不过,这样做,于名声有碍啊。” “那的确是,”松年道:“那奴才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除非您能说服老爷和夫人不去退亲。” “废话,能说服我还用你!” 张忧家踢了松年一脚,松年两手捂着屁股一蹦三尺高,口中还在说:“那您就好好想想,要名声还是要林小姐!” 第46章 都是大小姐的 靖安侯府,霍景安等了好半晌,廉染酒足饭饱,又说了半天闲话,天都黑透了,才终于依依不舍的走了。 霍景安终于从房梁上跳下来,活动活动筋骨,长长舒了一口气。 左其星看着他笑道:“何方歹人,竟敢夜闹香闺,还不束手就擒!” 话音刚落,一双手就举到了她的面前——霍景安十分上道的束手就擒了。 左其星用右手握住他左手的腕子,与他并排坐在小桌前。 霍景安本是来同她说说今日镇南侯府的事,不过刚才廉染已经同她说过了,便换了个话题,道:“下个月便要过礼了,我家后娘给准备的聘礼,比一个庶子还不如。” 左其星一下子便明白了,安国公府的这个继夫人,怕是个连表面工夫都懒得做的。 “无碍,我嫁妆多,饿不死你。”左其星打趣的说。 事实上,她也知道,霍景安有海航许可,京里铺子也不少,私产颇丰,说不定外地还有产业,定然看是不上安国公府那三瓜两枣的。 霍景安笑道:“那便多谢……了,这饭啊,还是软的香。” 左其星白了他一眼。 这还是第一次听人把吃软饭说得如此荡气回肠的,脸上还带着自得之色。 霍景安开过了玩笑,便切入了正题,道:“聘礼的事,你可有想法?需要多大的排场?” “不需要,”左其星当机立断,连点犹豫都没有的说道:“排场也不能当饭吃,为人还是韬光养晦些的好。依我看,你就把你府里公中出的聘礼送过来,大张旗鼓的送,别到最后,排场搞大了,还让人以为安国公府对你多好呢,回头出点什么事,想起国公府对你的好,都会说成你的不是。” 那国公府的继夫人,大约是盘算着府里出不够的东西,霍景安为着面子好歹也会自己补上些。 左其星偏不让她如愿。 她对霍景安不好,那便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着,自己花钱替她捂着这种事,能让左其星憋屈死。 她的原则就是,谁要是暗地里让她不舒服,她便会当众让所有人不舒服。 谁要是暗地里搞些小动作,她便要把这点小动作放大一百倍,公之于众,谁的脸面也别想要! 左其星这人,爱吃的东西太多了,只不包含闷亏。 霍景安倏地笑了,他笑得极为好看,让左其星都忍不住为美色所惑,看了他好几秒。 “那便如大小姐的愿,”他一只手腕还握在对方手中,笑得前所未有的放松:“那么,我单独准备的那份,便待成婚后,全部交于娘子手中,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左其星这个性可太如他的意了。 原本他便想这么干,只不过未婚妻的面子也不能不顾,那么少的聘礼送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府里有多看不上这个新媳妇呢。 若是左其星有要求,他定是要满足的。大不了安国公府继夫人给的这个暗亏,他后面再讨回来。 但左其星的想法竟是与他不谋而合! 霍景安登时有种找到知己的感觉,这京里人一个个的把面子看得比天大,他是一万个看不过眼,现在未婚妻这个性,那可真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因着有暗卫在靖安侯府里长期驻扎,他也知道左其星是不待见靖安侯的。 过礼的排场若是搞大了,全了府里继夫人的面子,便宜又全让靖安侯府得了,到最后,吃亏的就他们小夫妻二人,令人恼火。 想到这,霍景安连忙表决心:“我这条命都是大小姐救的,全部身家自然也都是大小姐的,往后便任大小姐随意差遣。” 左其星就喜欢听这话,一高兴,便又凝聚了一缕木系异能输入他的体内。 二人相视一笑,皆大欢喜。 第二日,前院的管事嬷嬷一大早便来到凝香院,寻着左其星说话。 左其星很少见到这个孙嬷嬷,她是前院专门打理靖安侯庶务的,在府里十分得脸。 “问大小姐安。”孙嬷嬷见着左其星,礼数周全,带着一丝笑意。 “孙嬷嬷来凝香院,所为何事?” 孙嬷嬷又福了一礼,才道:“老奴此番前来,是为侯爷带句话。” “请说。” “昨儿个,可是英国公府的三小姐来了咱们府里?” 左其星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提起这个,她大约已经猜到孙嬷嬷想说的是什么了。 果然,就听她继续说道:“侯爷的意思是,大小姐与廉三小姐还是少来往些为好,毕竟她在京里的名声……不太好,怕大小姐您,无端受了连累。” “哦,”左其星冲着她甜甜一笑,道:“之前崇光伯府没落了,可那家的老太君却无病无灾活到了九十八岁,孙嬷嬷可知为何?” “为何?”孙嬷嬷一下子就被她带走了话头,随着左其星的话问道。 “因为啊,”左其星闲闲道:“因为这老太君,可从来不管闲事呢。” 孙嬷嬷本来带着点好奇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早就听说这大小姐说话不留情面,却没想到竟是到了如此地步。 这是明着说侯爷管闲事要短命吗?是她理解的这个意思吧? “这……”孙嬷嬷一下子为了难,这让她怎么去回侯爷的话。 左其星却是若无其事的说:“就原话直说就好,我父亲他老人家呢,这难听话,听着听着就习惯了呢。” 孙嬷嬷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出了凝香院,等见着靖安侯,嗫诺着半晌也说不出左其星的那番话。 靖安侯一下子就明白了,道:“你原话复述便好。” 孙嬷嬷于是把同左其星的对话重复了一遍,靖安侯听完,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觉得每天有发不完的脾气,累了。 “这京里官家小姐不知凡几,她怎么偏偏与那英国公家的和离女交好,难不成,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第47章 豁得出去 孙嬷嬷心里极为认同靖安侯这话,但嘴上却安慰着:“侯爷何必挂心,大小姐亲事已定,翻过年去就要成婚了,即便与英国公家的三小姐交好,想来也影响不到什么。” “哎,”靖安侯长叹一声,道:“这逆女的性子,半点亏也不肯吃,自家妹妹说她一句都要大打出手,怕是在夫家一言不合就要学那廉家小姐一般,打人和离啊。到时候,这京里又多了一个笑柄,这让我们靖安侯的脸面往哪搁!” “或许,或许大小姐与霍家四公子会相处得很好,琴瑟和鸣也不一定。” 孙嬷嬷这话说的,自己都觉得虚,靖安侯又哪里听不出来。 又叹了口气,颓然的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经过这一件事,左其星完全没有受到影响,整日里比从前忙碌了许多,除了巡视铺子,如今又多了两样,找霍景安提升异能,还有与廉染一起厮混。 靖安侯看着她被自己警告之后,还频繁同廉染来往,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也拿她没有办法。 如今她翅膀已经硬了,虽是住在侯府之中,手里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还有外祖家这个大靠山,并且十分豁得出去,就连亲事,也是被他换过一次,再无更改的可能。 靖安侯看着她便觉得堵心,若是想要惩治她,除非在家里与她开战,让两方人马大打出手,现在想想,她问自己要的那三十个府兵,还有那些林氏陪嫁的人家,说不定就是想好了训练出来,预备着与他对上。 腊月初十,便是与安国公府过礼的日子。 霍景安十分积极,半上午时便骑上高头大马,带着他那又压缩了一下的八抬聘礼,招摇过市的走了出来。 此时正是街上人最多的时候。 安国公府送聘礼,这样的大热闹,但凡有工夫的人都跑出来看,沿途便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有许多人甚至跟着队伍一起前进,誓要把这热闹瞧到底。 但很快,围观人群便发现了不对劲。 这送聘礼的队伍,也过短了些。 从头到尾数下来,总共加起来才八抬。 这可是国公府!就算一般的商贾人家,聘礼也没有只八抬的! 前儿个鸿胪寺少卿家过礼,才一个从五品官,那聘礼也抬出来三十六抬呢。 怎的如今一个堂堂国公府,竟是只有八抬! 有好事的便开口询问抬聘礼的家丁。 “兄弟,这聘礼是分批送的?怎的才八抬,是不是大头还没有出府?” 那家丁早得了霍景安的嘱咐,当下也没有替国公府掩饰,大大方方的回道:“没有分批,咱们府里给出的就这些。” 说着还大大方方的掀开一抬聘礼上面的红布,露出里面上不得台面的几样东西。 路人大为惊讶,不敢相信国公府的聘礼只有这点破烂东西,这都没比街头陈屠户成婚时的聘礼多多少。 惊讶的民众一传十,十传百,不多时,街上便全是议论声。 【这霍四公子不是说是国公府嫡出的公子吗?据说亲娘是个县主呢。】 【咱们以前也没见过这位公子不是,据说是从小就养在外地,没进过京呢。】 【哎,老话不是说吗,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这孩子也不容易啊。】 【头几个月不有个传闻说他克亲?是不是因为这个,国公府便不想认他啊。我也想不出别的可能了,这简直是连面子都懒得做了。】 【克亲的事谁知道真假,那道士不是说二十岁之前养在外头就可以破除吗?他现在已经二十了吧。】 【啧啧啧,不养在身边还哪有感情,但是好歹该给孩子的也不能少啊,这安国公府,不地道啊。】 【长辈一个也没跟来啊,这就很有意思了啊。这寒碜的聘礼抬到靖安侯府,不会被人打出来吧。】 【好歹人家亲娘的东西也不能全给贪了吧,我可记得,那福康县主,出嫁时可是风光得很呢。】 …… 议论声传入霍景安的耳中,他毫不在意,反而有种想让他们说的更大声的想法。 何必成日在府里蝇营狗苟的算计,他倒要看看,这一趟下来,最丢脸的人是谁。 安国公府中,文氏听着手下婆子的汇报,大惊失色。 “你是说,他带着八抬聘礼招摇过市?!” “夫人息怒,”婆子见她盛怒,心中害怕,“老奴看了,东西都是咱们给的那些,只是他把原本的十二抬合并了。” “岂有此理!”文氏万万没想到,霍景安竟是这么豁得出去。 他二十年来养在外头,今年才回府。文氏从他日常衣着用度琢磨出他手中定是不缺银钱的。寻常府里月钱都没给过他,也没见他来要过,所以断定他会自己准备聘礼。 要知道,过礼可是一个人人生当中的一等大事,这关乎着他在岳家的地位,他在京城百姓眼中的地位,也是给自己和妻子的脸面。 可这个霍景安,如此行事,竟是为了坑自己这个后娘一把,使出这样的招式。 在她看来,这种行为无异于杀敌一千,自损两千。 且双方定亲时,虽未明说,也大略互相知道对方的聘礼与嫁妆数额,此时他如此行径,就不怕到了靖安侯府被打出门! 想到这事如果传到安国公耳中,他会有什么反应,文氏立刻就觉得坐不住了。 “他们走到哪里了?现在还能追回来吗?” 婆子摇了摇头,道:“老奴回来时,四公子已经走到春花巷了。” 春花巷已经处于安国公府与靖安侯府中间位置了,再加上婆子又回来报信的时间,此时怕是再不能追回了。 文氏恨的咬牙切齿,坐在榻上深思半晌,终是抬起头,吩咐道:“着人再准备一份聘礼,把单子列长些,按照府里嫡出公子的常例来。” “是!”管事的嬷嬷领命而去。 “若是国公爷回来问起,便说已经准备了四公子的聘礼,是他自己拿错了。”文氏嘱咐院子里的仆妇们。 众人一一应是。 第48章 吃软饭的态度相当诚恳 与文氏预料的不同,靖安侯府门前,左其星早已安排了人,除了四队护卫,还有几个身强体壮嗓门大的婆子。 被左其星要到凝香院的朱嬷嬷可算有了用武之地,精神抖擞的很。 见到霍景安到了,赶忙迎出来,边走边叫:“哟,霍四公子,您说说,这么客气,人来了就行呗,带什么礼物呐。” 围观众人一听朱嬷嬷这发言,发出一阵哄笑声。 过礼不带礼,那还叫过礼吗?那是倒插门的女婿! 堂堂安国公府的四公子,难不成要入赘不成? 霍景安听了朱嬷嬷的话,竟是浑然不觉有何不妥,笑呵呵的回道:“往后只能仰仗左大小姐了。” 这吃软饭的态度摆的相当诚恳,简直惊掉了众人的下巴。 安国公府,不是要倒了吧。嫡出公子都出来明着吃软饭了。 朱嬷嬷大笑着将人迎进去,口中说道:“不碍事,咱们大小姐,富裕着呢。” 一行人很快进了靖安侯府的大门。 大门关上,门外围观的人却久久不肯散去,都在津津有味的谈论着,这安国公府的秘辛。 靖安侯府里面,靖安侯看着只霍景安一个人上门,并只带了这点寒酸的聘礼后,万分不悦,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而左其星与霍景安两个人却心情颇好,互相对视一眼,俱都忍俊不禁。 左其星吩咐道:“赶快把这八抬聘礼抬到公中库房登记造册,这可是安国公府给的聘礼。” 申姨娘早从左其星那里得了指示,十分配合着把八抬聘礼收起来。 擅长八卦的朱嬷嬷带着准姑爷进门后,便闲了下来,马不停蹄的又从侧门出去,在街上与人绘声绘色的讲述着自家准姑爷的故事。 在她口中,那霍四公子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回京后就被后娘欺负,爹爹明明看在眼里,却不闻不问,任由他自生自灭。 他娘留下的东西,也都被府里新夫人霸占了,只差没把他赶出国公府了。 这一回成亲,问名,纳吉,过礼,都是公子一个人来的,可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 安国公下朝后,与英国公一同出来吃酒。 只觉得今日街上众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十分特别,似乎是,带着点好奇打量,又带点说不清的鄙夷之色,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英国公却是经验十足,毕竟他的好女儿在京里是话题中心人物,被人看着看着就看习惯了。 “允达啊,你们府里今日可有什么事?” “无事。”安国公皱了皱眉毛,根本没记住今日是老四过礼的日子,反正这些事他都不管。 “不对,定是有事。”英国公十分有经验,立刻吩咐随行小厮出去打探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小厮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回来了,毕竟这街上的人到处都在说这件事。 “发生了何事?”英国公问。 小厮有些胆怯的看了一眼安国公,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的委婉一些。 “你就直接说。”英国公哪里肯放弃这样一个嘲笑安国公的机会,当初他家廉染和离,安国公可没少损咄他。 小厮得了令,便没了顾忌,直接把从街上人口中打听出来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英国公越听越高兴,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反观安国公,那脸色沉的,像是能滴出水来。 “我先走了。”安国公已经没有耐心再去听后续那些人都是怎么评论他们安国公府狼心狗肺了,站起来便要回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诶诶诶,”英国公叫他:“别着急走呀。你不是说今日你们府中无事吗?你是连自己儿子过礼的事都不记得了?还是根本就不知道呀,啧啧啧,有你这么当父亲的吗?你那儿子不会是捡来的吧?” 他的话已经得不到回应了,安国公已经快速下楼,消失在大街上。 英国公乐得不行,有种终于扳回一局的舒畅感。 笑了半晌,又转向小厮,道:“快快,再去多打听打听,我要听完整版的,不要错过一个细节。” “得嘞!”小厮也很喜欢这个差事,立刻便跑了下去,混到吃瓜一线群众中去了。 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原则,好兄弟就该一起被骂,英国公在这件事上又添了一把火,派出几个会说故事的,添油加醋,就差没把安国公的底裤掀了。 靖安侯府内,因着对聘礼的不满,根本就没招待霍景安,左其星便出面招呼他。 这样一来,两个人更加惬意。 小丫鬟锦玉三五不时的跑回来汇报朱嬷嬷在外的战况,传回最新的消息。 待听到版本升级了,安国公连自家儿子过礼的日子都不知道时,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这是有友军加入了? 这倒是挺合他们心意,既然闹了这一场,自然是帮忙宣传的人越多越好。 想到这,左其星同霍景安说道:“我想整个戏班子,往后想要传播出去的事,就编成一出大戏,满京城的演。” 霍景安立刻来了兴致:“这事我来办!” “再办一份报刊,养一些擅长打探消息的人,把京城有趣的事刊印到一起,每月卖一次。” 这件事给了左其星启发,从前在末世,安全区建立之后,报纸是人们日常必不可缺的消遣,毕竟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好主意,”霍景安又立刻发声支持:“你来办报刊,我负责打探消息,这个我擅长。” 左其星看他一眼:“难不成你还要派暗卫去打探?那可就大材小用了。” 小报记者,就街头巷口成日东家长李家短的那些人,就能胜任, “不是,”霍景安解释道:“玄机阁你知道吧?玄机阁阁主,是我……我朋友。” 其实玄机阁是他大师兄的,不过师兄弟几个,为了不引起麻烦,在外面只朋友相称。 左其星嘴角抽了抽,好嘛,这比暗卫还奢侈。 江湖中最大的消息贩卖组织,给一个小报当记者,这谁不得赞一句专业对口。 第49章 无知蠢妇 左其星突然想起一件事,坐直了身子,问:“这么说,上一次我在去护国寺的路上遇险,你那么快赶到,可是因为玄机阁。” “正是。” 当时大师兄得知了张忧家雇了夜枭去对付左其星,便立刻通知了他,毕竟那是小师弟的未婚妻。 霍景安怕那两个跟着的暗卫拦不住,便亲自带人前往。可谁知,却让他好好开了一番眼界,见识到了他这未婚妻彪悍的一面,甚是惊喜。 “啧啧,今年才刚回京,也没耽误你交朋友呀。”左其星揶揄道。 “不是回京之后交的,好多年了。” 可不是好多年了,他自三岁上了南临山,便认得大师兄了。 左其星知道他养在外面那二十年,定也是有所经历的,也没再多问。 “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左其星拍板,当下便找人去通知程典,得空时回来一趟。 到了午时,左其星的小厨房已经备下了丰盛的饭食,霍景安吃了饭才从靖安侯府出来。 门口看热闹的人散了不少,但还是有些好事的,就想看看霍景安能出来时是个什么情形。 如今见到了,那翩翩公子从大门走出,仍是俊美无双,只面上带着些笑意,竟是比进门时要高兴了许多。 有人实在好奇,忍不住问道:“霍公子,这聘礼送的,可顺利?” “顺利,”霍景安看似心情很好,乐呵呵的回道:“侯爷大约是有些恼了我们家的,不过左大小姐说了,她有嫁妆,饿不着我。” 人群一下子变得闹哄哄的,不时有议论声传入霍景安的耳朵。 【这霍四公子还真是个实诚人,净说大实话。】 【不是老实人也不会被这样欺负啊,你瞧瞧,那安国公府办的都是什么事哟。】 【左大小姐当真是有情有义,只是这么着,她嫁妆再多,也不够那国公府贪的。想想福康县主……】 【不过瞧这架势,那么寒碜的聘礼,可见霍四公子在府里艰难。左大小姐嫁过去定是过不上什么好日子了。】 【可不是,说不得就要被婆婆磋磨呢。我可听说了,高门大户里,当家主母想磋磨儿媳妇,可有的是方法。】 …… 安国公回府时,浑身的怒气似要化为实质。 想想如今的京里,有多少人正看着他们安国公府的笑话,他们会在背后怎么说他,想他堂堂国公爷,一生从未行差踏错,怎就如此落人口舌。 自己这个继夫人小门小户出身,实在是不够大气。 文氏见安国公回府,连忙迎了上去,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国公爷,今日外间的事,都是误会呐。” “无知蠢妇!”安国公一甩袍袖,从未像今天这样看不上文氏。 文氏被他这么一甩,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但很快稳住身形,又凑上来道:“国公爷,真是个误会呀,我是另给他准备了一份聘礼的,可,可谁知,他连知会一声都没有,就直接带出去一些不值钱的东西。” “哼!愚蠢至极!成日里算计着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堪为一府主母!”安国公岂能被她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给骗过去,很明显,这是算计老四不成,眼见事情败露,赶紧找补呢。 老四回京才几个月,这府里的东西,若不是文氏给他的,他能带走什么。 更何况,真有体面的聘礼,谁会带着寒酸的去岳家,那不是找不自在吗。 文氏被他骂的也有了火气。 如今她已经是国公府的正头夫人,为他生了两子一女,地位稳固,已经多久没有人这么指着鼻子骂她了。 但看着安国公震怒的样子,她还是识趣的选择了闭嘴。 等安国公发泄了一通怒气,气息渐渐平稳,文氏才又说道:“如今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更改,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把风波平息下来。” “那你说说,应该怎么办?”安国公现在看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碍眼的很。 文氏顿了顿,道:“我们只说那份聘礼是为府里管事准备的,下人们送礼单出了纰漏,四公子也没过问,便直接抬出了府。” 安国公眉头紧皱,这理由过于牵强,什么样的人家会把下人的聘礼与主人的搞混,这家得乱成什么样子。 “先不管那些了,市井百姓见识短浅,又能知道什么。我们现在便把新的聘礼单子送到靖安侯府,只说这才是为四公子准备的聘礼。” 这就是一块遮羞布,尽管明白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安国公府就这么说了,别人谁还能非得来查个究竟还是怎么的。 安国公思虑再三,还是同意了。 “老四那边,让老大去说说,别让他在外面败坏国公府的名声。” 老大霍延辉是霍景安一母同胞的亲大哥,血缘最近,让他去说项,估计老四会听。 于是,当霍景安再次回到安国公府他那个偏僻的小院子,就见到了已经等在那里的霍延辉。 霍景安挑了挑眉,笑道:“哟,稀客啊。” 霍延辉被他说的顿了顿,有种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的感觉。 “四弟,”霍延辉声音温和道:“今日之事,是父亲失察,他听说之后已经立刻下令改正,给你做了补偿。” “哦,”霍景安绕过他,信步走进屋里,没事人一样。 国公府这个院子他不常住,院里只有几个老仆。府里的份例常常短缺他的,以至于大冬天的,这屋子里只放了一个炭盆,冷得很。 霍延辉被他这个态度噎了一下,片刻之后,继续道:“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前面聘礼是搞错了,如今父亲重新备了礼,送到靖安侯府,你这里便就此揭过了如何?” 老大这是来他这做说客来的。 霍景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个嫡亲的大哥,道:“我回京也有大半年了,大哥还是第一次踏足我这破烂院子。哎,我有一事不明。” “何事?”霍延辉皱眉问道。 第50章 将靖安侯府掘地三尺 霍景安坐到桌前,右手轻轻拍了拍椅子的扶手,道:“我想问,你是怎么有脸来开这个口的。” 这句一出,霍延辉面色骤变。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四弟说话会如此直白不中听。 即便沉稳如霍延辉,被如此下了面子,也只想甩袖而去。 但是,想到父亲的嘱托,还是忍了下来。 “四弟,今日国公府被全京城人看热闹,丢的是整个国公府的脸面。你也是国公府的一份子,国公府有事,你又怎能独善其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应该也是懂的。” “我不懂,”霍景安一副懵懂的表情,笑道:“大哥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二十年都在外面放养,哪里有人教过我这么深奥的道理。您可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霍延辉心累,沉默半晌,才继续道:“你也是安国公府的公子,今日之事闹出去,人尽皆知,整个国公府都要成为别人的谈资,你也不例外。在这件事里,没有赢家。” “有啊,”霍景安一副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他:“我不就是赢家?若没这么一遭,我哪来的新的聘礼?说不得,因着虐待前夫人子嗣的名声,这位文夫人还得把我在府中份例发了呢。哦对了,大哥不会不知道吧,我自回府,文夫人还没给过我月例银子呢。” 霍延辉又是一窒,这天实在有些聊不下去了。 “应是,应是母亲疏忽了,往后定不会如此。” “啧啧啧啧,这声母亲叫得可真亲切,”霍景安戏谑的看着他这大哥,忽的想起左其星怼靖安侯的话,笑道:“你这人吧,没骨气,为了活的好认贼做母,也没义气,对亲兄弟漠视不理。我断定你这种人是得不到重用的,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一旦遇到危险,你就是最先叛变的那类人。汉奸体质,说的就是你啊。” “你!”霍延辉气的浑身发抖。 他已经二十八岁,到现在只领了一个从七品闲差。 但他自认君子端方,别人见面都赞他一声沉稳有度,可今日,却被这个比他小八岁的弟弟贬的一文不值,气得他面色涨红,难堪到下不来台。 他也实在是劝不下去了。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霍延辉果决的转身,拂袖而去,心中下定决心,老四这院子,他往后再也不来了,管他是死是活。 霍景安见他出门,还在后面补刀,口中大声喊着:“大哥啊,即便你再巴结讨好文氏,她也不会为你使力啊,你看看二哥,都当上五品工部郎中了,再看看你自己!你个嫡长子,快三十了,连个世子都不是呢。” 霍延辉没有回头,但脚步微顿。 这番话可以说是直击霍延辉内心最脆弱的一处。 他自认为学识能力样样不比老二差,只老二是文氏亲生,他的仕途便走的更加容易,父亲在朝中也多为二弟筹谋出力。 反而他这个嫡长子,很少被父亲提起。 正常来说,做为嫡长子,他早该被请封为安国公府世子了,可是到现在,他真的快三十了,父亲也没有递这个请封折子。 说不得,他们属意的人其实是二弟,而自己这个嫡长子,正是阻挡他们的最大障碍。 霍延辉浑浑噩噩的走回自己的院子。 安国公如何也不会想到,让老大去劝说老四,最后得到的结果却是与老大父子离心,生了隔阂。 安国公府为了挽回名声,重新抬了四十八抬聘礼敲锣打鼓的送到靖安侯府去。 随行的婆子能说会道的,一路上只说四公子搞错了,这聘礼可是早就准备好的。如若不然,哪里能现凑这么多东西。 看热闹的人当中,有人觉得他们这是欲盖弥彰。但也有人认同了国公府的说法,觉得都是个误会,不然无法解释堂堂国公府怎么会那么寒碜。 街上发生的事,锦玉立刻报给左其星。 左其星一笑,哟,搞起舆论战了,这题她会啊。 说着就把朱嬷嬷找回来,教了她一段详细的话术。 朱嬷嬷兴奋的转身出门。 她在侯府从丫鬟变成嬷嬷,三十年多了,今日总算觉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 不多时,外面的口风就又变了,说是安国公因着此事被同僚耻笑,回府后大发雷霆,继夫人无奈之下,只能重新送了聘礼。里面好些东西都是从五公子的聘礼中挪出来的呢。 而且啊,送到侯府的聘礼单子上还盖着安国公府的印章呢,哪有什么出错的一说,只不过亡羊补牢罢了。 新的说法很得吃瓜人喜欢,也更合逻辑。 这欲盖弥彰的重新送礼,让吃瓜人聊得更热烈了。 再加上左其星和霍景安派人从中引导,很快便传得整个上京城人人皆知了。 安国公府想要扭转局势不成,反倒火上浇油,偷鸡不成蚀把米,面子里子全没了。 气得安国公摔了一套上好的官窑茶具,又把文氏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第二日早朝,遇到熟识的人都少不得上来打趣几句,官阶低说不上话的,则是偷偷用眼睛瞄他,令安国公整个人如坐针毡。 结果就如同霍景安所说,他在府里的待遇不降反升,连月钱都领到了。 而左其星,看着重新送进府的丰厚聘礼,拿着礼单找上了靖安侯。 “父亲,这聘礼单子我可是要抄录一份的,回头要与明威将军府送来的聘礼对比一下,若是比明威将军府多,那我便要把多出来的带走。” 靖安侯愣了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半晌之后,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霎时间,气的不知如何是好。 “逆女!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你这是想出嫁时把靖安侯府地皮也掀三尺啊!” 左其星两手一摊:“我倒是想。” “堂堂侯府嫡女,怎的在黄白之物上如此贪心!竟是处处要与你妹妹别苗头!” 左其星笑道:“父亲,您看您这话说的,家里要出嫁的暂时就我们俩,我不找她别苗头又要找谁?不过父亲放心,到三妹时,您给她陪送金山银山我也定不置喙的。” 第51章 上京月报 “为何非要针对你二妹妹?”靖安侯问道。 此时他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左其星有钱的很,对她手下的仆妇手也很松,听说就连铺子里的伙计,都会根据售卖金额,按比例给提成。 好似只有对上他和左秋月,便格外小气,锱铢必较。 “父亲,您这年纪也不大,怎的就失忆了。前些天我才说过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啊。” “可,前两回,你不是已经出了气?” “对啊,”左其星道:“所以这一次,同前几回也没什么关系。” “那与什么有关系?” “与父亲有关系啊。”左其星笑得很假:“您给我和左秋月添置嫁妆,说要一碗水端平,给的一样多,所以这聘礼呢,也得一碗水端平,收的也要一样多才行,父亲您说呢?” 靖安侯眉头皱得死紧:“可你的嫁妆比你二妹多出几十倍不止!如何说得上一碗水端平?” 左其星毫不掩饰的给了他一个大白眼:“连父亲都替二妹妹打抱不平呢,可惜我这东西是我娘留下的,您那么心疼左秋月,不如让刘姨娘努努力,多赚点家当给左秋月做嫁妆。我可不像某些眼皮子浅的,总是觊觎人家母亲留下来的那点东西。” 她说完,站起身来,目光中透出不耐:“同父亲说话真是累心,哎,我还是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这与指着鼻子骂靖安侯蠢有什么区别!还说他眼皮子浅! 靖安侯气得直喘气,似乎只要对上左其星,他必要气上一回。 其实他心里知道左其星说的没错,为何嫡庶有别。因为嫡出的是正经嫁娶,门当户对、礼节繁复,结亲双方势均力敌,财富也是传承下来的。 但左秋月是他最疼爱的女儿,看着她出嫁那微薄的嫁妆,他私心里十分不忍,只想多给她添置一些,让她往后过得好点。 可左其星盯得死死的,他但凡有一点动静,必要出来争个高低。 左其星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笑道:“父亲,咱们府里,或是左秋月那里,往后我也会盯着的。” 她说完走了,靖安侯却觉得她最后那个笑容令人胆寒。 什么意思,他连靖安侯府的东西都不能随意支配了吗?!岂有此理! 靖安侯怒到极致,在心里想出一百个方法对付她。 然后又一一否定了。 若是强行去拿她,她现在府里人手充足,府外还有大量他不知道的人手。若是让她病逝,她自己专门有个小厨房,吃食都不经他人之手。若是传出她不孝的名声,她似乎也不在乎名声。 靖安侯憋屈的要死,追本溯源,想想都是自换亲开始出的事端。 她一步步的筹谋,要银子,要人,接管嫁妆,在外面培植势力……以至于到最后脱离了他的掌控。 十月的那次,就连星罗会的杀手都奈何不了她。 后来他详细打听了,三十个夜枭出动,全军覆没,而她,却连护卫都没有死一个。 想到这,靖安侯打了个寒颤。 回头还是劝劝月儿吧,别再去招惹她姐,否则别到时候突然暴毙了。 冬日里天寒地冻,左其星犯了懒,连铺子都不去了,只天天窝在温暖的内室。 霍景安每日来治疗的时间越来越长,天天这么一起待着,左其星发现,她的异能竟是升了一级。 腊月二十的那天,霍景安再次毒发,她异能比以前充沛很多,很容易就化解了。 霍景安形容,这一次毒发时,没有从前那样难受了。 是个进步,但想要完全拔除混入他五脏六腑中的毒,则是个十分漫长的大工程,怕是一年半载都做不到。 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左其星的“上京月报”第一期终于发售了。 上京月报说是报纸,实际上做出来是个小册子,内容一共分为四部分:科普、时评、广告、闲谈。 科普方面,主要以农工为主,例如如何更快更好的培育秧苗,农耕工具的普及使用等,霍景安专门拜托他大师兄找人撰稿,图文并茂。 时评则是收录了一些上京学子们的文章,能被录用的还会发放稿费,许多令人耳目一新的文章能够让更多人看到,倍受学子们的好评。 广告这方面,则是让人联系京里各大铺面,比如哪家饭馆出了新菜色,哪里开了一家别具一格的铺子之类。 因着上京日报的售价只勉强够着成本,这部分便成了报纸的主要收入来源。 最后是闲谈部分。这里才是左其星想要办报纸的灵感来源,专门讲八卦的。 这一期的头版便是安国公府聘礼事件。文章隐晦的使用了某富商做代称,写的生动有趣,细节满满,就好似当事人一般,把门门道道都说得极清楚,即便是普通人,也完全能听得懂。 但吃过安国公府瓜的人都知道,这就是在说国公府呢,当即津津乐道的好不愉快。 上京月报一发售,立即便被抢购一空。 几天后,还衍生出一个新职业,替人读报纸。 有些茶肆酒楼,还在自家专门开辟了一块地方,请说书人读报,用来吸引生意。 若说谁最不想看这份报纸,那定然非安国公夫妻莫属。 “简直胡言乱语!”安国公雷霆震怒,将屋里的屏风都推倒了。 “查!去给我查!这到底是谁搞出来的东西,把这个狗屁上京月报给我砸了!” 管家一脸为难,小心翼翼的回道:“国公爷,这,这月报上说的是李姓的富商,若是咱们打过去,岂不是上门认领了这是咱们国公府的事?” 安公国气结,他背着手在屋里走了两圈,恨声道:“让他们先得意几天。” 心中想的却是,到他知道这个消息时,这一期的月报已经卖完了,该看过的人也全都看过了,收不回来。 现在打上门的确不明智,等过几个月再派人暗中去找麻烦,便不会有那么多事了。 他不知道的是,左其星为了防止这种状况的发生,特意将报社地址选在京兆府旁边,再安排几十个护院,有个风吹草动,方便立刻报官。 安国公想要暗地里使手段,也不容易。 第52章 探花错 而霍景安新组的戏班子,已经开始排练。 他们排的第一出戏,就是左其星找人以廉染为原型改编的。 高门贵女下嫁探花郎,结果那一家人都是狼心狗肺,贵女进门后,供养全家吃穿用度,还请了奴仆侍候他们。 但那探花郎的母亲还是不满,觉得儿媳妇身份高,压儿子一头。为了挫她的锐气,每天想着法子让儿媳妇立规矩,还试图给儿子塞小妾。 探花郎怕收了小妾惹贵女不快,便当众拒绝了,做出一副深情模样,回头却花着贵女的钱在外面养了外室。 对于母亲的刁难,却以孝道压人,试图将贵女洗脑成对母亲言听计从的乖顺儿媳。 贵女渐渐失望,与这家人生了隔阂。 后来无意中听到一家人谈话,得知了外室已经怀孕,而那家人还在算计如何让那外室子进门得个嫡子身份,甚至商量着给她下药让她不孕,然后以收养的名义把外室子记到她名下。 过几年再让她病逝,这样她的嫁妆也能留下了。 贵女得知了他们的阴谋,彻底怒了,找了一群打手把那探花郎家里砸了,又逼迫他写了和离书,带着嫁妆回娘家了。 贵女和离之后,外面许多人对她指指点点。面对流言蜚语,贵女却不后悔。 大戏的最后,那贵女唱道:“且看那世间多有俏儿郎,却不知皮下尽是黑心肠,寻夫觅婿乃是人生事,细辨人品再成双。” 霍景安把戏班子请到凝香院,给左其星唱了一遍。 这戏排得十分精彩,先抑后扬,打渣男那段锣鼓齐鸣,能看得人热血沸腾。 左其星十分满意,第二日把廉染叫过来,又给她也演了一遍。 廉染看得痛快,大方的给了戏班子一大笔赏钱。 刚好快过年了,许多大户人家都会找戏班子进府热闹一下,霍景安便吩咐戏班管事老吕,把这出大戏“探花错”加入到可选名录里。 戏班子的目录很少更新,这么多年翻来覆去那几出戏,京里女眷们每年轮着看,都没新鲜感了。 但今年冒出来这个奇音堂,提前便在上京月报上登了广告,打上“新面孔、新唱腔、新戏文”的标签,让许多人家生了好奇心,都想让这个新戏班子到府里来唱上几出。 小年过后,奇音堂的排期便排到了正后往后了。 对于新戏班子的新戏,大家都表现出了十足的热情。 由于左其星借鉴了自己看过的爽文套路,这出戏一经开唱,便广受京城里夫人小姐们的喜欢。 英国公府的夫人连看了好几场,每次看完,都要抱着廉染哭上一场,直呼“苦了我的儿啊。” 最后还是廉染不胜其烦,把那被包了场的奇音堂强行放假,送了回去。 正月里各府的宴会很多,借着过年的喜庆劲儿,夫人小姐们聚到一起,闲话家常。 丞相府的赏梅宴上,几家小姐坐在一起看戏,前面正是奇音堂在唱“探花错”。 等整部戏唱完,一众小姐们只觉得意犹未尽。 “这出戏,果然与旧时看的不同。”一位小姐看完后发出感叹。 文远伯府三小姐李诗竹若有所思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一出戏,似曾相识?” 众人很快便反应过来,除却中间内宅相处的部分不提,前面下嫁探花和后面带人砸了探花家,暴打探花又和离的部分,竟是与廉染的经历一模一样。 “或许……我们也应该向廉三小姐问问和离的原由。” “戏文是戏文,哪里就能对号入座了?”吏部尚书府的小姐陆紫嫣撇了撇嘴,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与廉染有什么关系。 寻常她是最瞧不上廉染的,一个和离女,整日里还好意思穿红戴绿的抛头露面,没的丢英国公府的脸。 李诗竹看了陆紫嫣一眼,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道:“这世上女子但凡成婚的,又有几个不想过夫妻和美的日子,廉三小姐和离,我们也并不知她在那探花郎家里受过什么苦,怎可断言。” “怎么就不能断言了?”陆紫嫣冷哼一声:“看她的样子便知道,在婆家也定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 “若按你所说,大理寺办案也也不用找证据了,直接看面相就行。” “好了,都是姐妹之间的,可别闹的不愉快。”霍美玉适时开口劝说:“廉三小姐今日也没来,不管她如何,都不影响我们看戏不是吗?” 陆紫嫣撇了撇嘴,道:“她是没来,你那个未来的四嫂也没来,我听说啊,她们俩个可是走的很近,整日混在一起。物以类聚,也不知嫁到你们国公府会是个什么光景。” 陆紫嫣脾气上来了,谁的面子也不给。 那左其星下个月就要嫁入安国公府了,这还没进门呢,前月因着过礼的事便闹了一通,给了安国公府好一顿没脸,要是进了府,也不知会如何。 霍美玉显然也是想起了这件事,面色便带上了几丝不愉。 “可左家大小姐极少出门,虽说是有些乱子,但也与她无关呐,”李诗竹皱着眉,有着明显的不赞同:“没的出了事,都怪上受害者了吧。” 陆紫嫣一声轻嗤:“呵,那怎么别人过礼就没事,她就有事?” 为什么就她有事?在座的一下子都想起了上京月报上面李姓富商的故事,条件反射般的看向霍美玉。 上京月报在座的每一位小姐都看过,里面明里暗里说的安国公府苛待四公子的事,所有人都知道。 为什么就左其星过礼有事?那自然是霍美玉的亲娘不做人。以小官之女的身份扶正成为国公夫人,霸占了先夫人的东西,苛待先夫人的子嗣。 尽管文夫人已经在极力挽回形象,但是京里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 陆紫嫣看着霍美玉的目光也不像之前那样尊重,说到底,这霍美玉其实算是个庶出,亲娘是个妾室扶正的,还好意思整日里在外面做出一副目下无尘的样子。 霍美玉面色白了白,立刻便感觉有些下不来台。 第53章 退亲不成 霍美玉做为安国公府唯一的小姐,万千宠爱在一身,家里父亲、母亲、哥哥们都护着她,在外也因着家世、相貌、才情受人追捧。 没想到如今已经有人在这样的宴会上直接不给她脸面了。 这一会儿,突然之间静了下来。 陆紫嫣似乎也觉得自己过于不加掩饰了,抿了抿唇,不再出声。 “我们不如去暖房看看?” 沈重阳打破了沉默。 做为这一次宴会的主人家,她直接转移了话题,提议小姐们赏花去。 丞相府的暖房在京里是独一份,只因丞相夫人爱花,便耗费大量银钱打造了这样一处冬日里也能开花的暖房。 各家小姐欣然应允,欢欢喜喜的站起来,也好摆脱此时尴尬的场面。 霍美玉看向沈重阳,面色却更加不好了。 她自幼便被拿来与沈重阳做比较,每次沈重阳出头,她都条件反射般的不悦。 就好像这一次,她出来说和,便没得着好,沈重阳出面,别人便都十分给面子,实着令人心塞。 偏偏为了她一贯的淡然人设,也不能明着表现出来,心里窝了一肚子火,对那个还没过门便是话题中心人物的四嫂更加不喜。 但无论如何,廉染在贵女中的名声,到底是好了很多。 没几日廉染便找到左其星,说最近京里小姐们最近看人鼻孔朝上的少了,竟还有个小官托了媒人上门,想要给自家儿子求娶廉染。 她自然是没有答应,经历过一次,觉得没意思极了。 “你说,为什么女子就必须嫁人生子?”廉染挠了挠头,这一回上门这个,面都没见,家里也一般,她娘却小心翼翼的来征求她的意见。 她心里知道,她娘还是觉得嫁人才是正道。 左其星不以为意的反问:“是谁说女子必须嫁人生子的?” 廉染让她问的愣了愣,谁说的她也不知道,只是所有人都这么说的而已。 左其星又问:“多数人认为对的事情,就一定是对的吗?” 廉染这回回答的很果断:“不一定。” “那不就得了。年前大理寺为一个杀人犯翻案的事听说了吧,在翻案之前,所有人不都以为人是他杀的吗?” 这一瞬间,廉染似乎豁然开朗:“所以,女子必须嫁人这事,也不一定是对的,说不定有一天,这个观点就会被推翻!” 左其星挑了挑眉,伸手去戳了一下廉染的脸,赞了句:“孺子可教!” 两人说话的当口,正赶上霍景安前来“治疗”,蹲在房梁上听着左其星的话,霍景安心道:她说女子不一定非要嫁人,但她却同意嫁我了。 这么想着,莫名其妙的就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待廉染走后,霍景安熟络的从房梁跳下来,走到左其星身边,自觉的将手臂伸过来,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左其星伸手搭上他的腕子,觉得这人今日看起来似乎与往常有一点点不同,笑得有些荡漾的样子。 “可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左其星问。 霍景安正了正表情,道:“无事。” 左其星便没有继续追问。 “说起事情,昨儿个的确有件大事发生。”霍景安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半晌才想起来有事要说。 “哦?哪家的?” “你表姐,”霍景安看了看她的面色,没什么变化,这才继续道:“你表姐的母亲,就是你那败家舅母,因着上回大长主府的事不是被罚进家庙了吗,户部尚书府便想退亲。” 他说着,用闲着的左手取了桌上一块小点心放入口中。 “退亲?那张忧家为了林雪晴都能去找星罗会的杀手了,还能同意退婚?” 左其星想着应是没有退成,毕竟她在外面的人也没递进来这个消息。 果然,就听霍景安道:“没退成,而且,这回是非成这个婚不可了。” “哦?”左其星来了兴致,身子直了直,做出洗耳恭听状。 “张尚书已经要去退亲了,但张忧家那个狗东西,带着林雪晴在镇南侯府后院的罩房,把生米煮成了熟饭,正好让林雪晴的奶娘撞见了。” 左其星挑了挑眉毛:“这情节怎的与我在大长公主府被设计好的结局如此相象。” “说不得就是从那得到的启发呢,”霍景安继续道:“张老头气的要命,这回这个亲,定然是退不成了的。不但不能退,还得把原定的婚期提前,就怕你那表姐再有了身孕,好说不好听。” “也好,”左其星笑道:“这两个人,也算是相配的。” “这倒是。”霍景安十分赞同:“但这事毕竟不光彩,两家捂得倒挺紧,说不得要同我们前后脚成亲了。” 左其星倒是无所谓,只笑着叹道:“也不知我那个好舅母在家庙中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会不会很高兴。” “会会会,一定会,毕竟她可是最喜欢看这种戏码的。” 事情正如同霍景安所说的那样,张家没再提退亲,而是由张夫人去了一趟护国寺,回来便说,近日两府诸事不顺,找慧空大师重新看了个更为和顺的日子,定在了二月十五,只比左其星的婚期迟几天。 唯一没被料中的是,被关在家庙的许氏听了这个消息,并不高兴。 聘者为妻奔为妾,她之所以出手设计左其星正是因为这个道理。 自家女儿这样婚前便失了身子的,对方若是想要改妻为妾都是使得的。 想来张尚书也是忌惮镇南侯府,这才咬牙认了。 而且,这事的起因是张家想要退亲,林雪晴嫁过去便不被公婆待见,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许氏更加忧心,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最后只能往好了去想,自家女儿若是真被张家退了亲,想要找个好夫婿,就难了。 这么想着,也算是福祸相依吧。 二月初九便是左其星与霍景安的婚期。 双方忙碌着,也没忘了把新一期上京月报出了。 许多闲人拿到小册子后,第一反应就是去翻八卦内容。 第54章 颓废 这一期的头版写的是最近大热的“探花错”的故事。 “探花错”这出戏最近在京里火的不行,许多别的戏班子也跟着排了起来。 除了被请到府里的戏班子以外,戏楼里、各种堂每天都会唱,引发的讨论也十分热烈。 关于女子到底是应该勇于反抗还是从一而终,学府的学子们、市井的贩夫走卒们都各持己见。 为此,上京月报专门在安远楼的大厅中设置了一个讨论区,把这个做为题目,大家可以在这里进行辩论,学子们也可以把自己的观点写成文章上交,上京日报会选择优秀的文章在下一期发表。 能让自己的文章被整个上京人看到,说不定还会流传到更远的地方,这是个扬名的好机会。 许多上京学子激动不已,摩拳擦掌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 一时间,安远楼热闹非常,门前车马不绝,成了学子们的聚集地。 而这个月的上京月报,把“探花错”的故事写的更加完善,其中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写得十分明白,关于那位贵女和探花郎的细节写得也更多。 这一回,所有人都对上号了,那贵女可不正是廉染本人! 所以,那忘恩负义的探花郎,就是前年的探花马良仁! 顺着这个线索,马良仁在外面养外室并生下长子的事也被发现,时间正是与廉染和离之前,再去细抠个中细节,竟是无一不对得上。 马良仁这几日都不敢出门,但凡他露面,就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上来搭话,阴阳怪气的问他为何与英国公府的大小姐和离,那探究又鄙夷的眼神,令他浑身难受。 桐花巷的一处宅子中,马良仁又灌了一口酒,重重叹了口气。 在他身边,坐着他的外室,那个东城豆腐王家的女儿王秀香。 “相公,少喝些酒水吧,妾给你炖了解酒汤,你先喝上一口。”王秀香端上来一个汤碗,说话的声音温柔,看人时目光含情。 马良仁转头看了一眼,又立刻转了回来,语气十分不耐:“不喝!” 就刚才转头那一眼,他瞧见了装汤的那只碗,正是城中摊位上随处可见的粗瓷大碗。 这让他立刻想到,廉染还在时,他所用的杯盘碗碟,无一不出自上京官窑,质地细腻、釉色柔和,是这种粗瓷碗万万不能相比的。 再看王秀香,从前只觉得她是一个温柔秀丽的小美人儿,但是现在再看她,已经旧了的衣衫再也衬不出她的肤色,离得近了,粗糙的皮肤无所遁形,再没有从前半分可人。 王秀香也不多话,只微微垂首,做出一副柔弱又委屈的模样。 从前只要她露出这种神情,马良仁便会立刻拥她入情,一叠声的哄着。 可她等了又等,也没等来熟悉的怀抱。 马良仁又喝了几口酒,桌上的花生米已经见底,他瞥一眼王秀香,口中呵斥道:“就不知道多做两个下酒菜!” 王秀香紧抿着唇,强忍着怒气又给他做了一碟小菜端上来。 自从马良仁与他那贵女妻子和离后,他便再没有给过她一文钱。 现在的花用的,都是当初他送来的首饰典当出来的钱,并且已经马上就没有东西可当了。 银钱短缺,可马良仁,却还是如从前一般作威作福,认不清形势。 王秀香心中郁结,但是却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手中帕子被攥的死紧。 去年马良仁和离时,她便提出想要进府,但马良仁却说,府里正乱着,让她等等。 可她一等再等,如今女儿都已经过了百天了,他却还是没有把自己接入府中的意思。 别说正头娘子,连个妾室的位置都没想给她。 当初因着被探花郎看中,得了个相貌英俊又有前途的相公,即便是做外室,她也是愿意的。 可谁知,这人一朝和离,竟是沦落到如此光景。 “夫君,咱娘在府中可好,不若明日妾便同你入府,也好多陪娘说说话。”王秀香带着浅浅的笑意,依偎在马良仁的身边,轻轻用脸颊蹭着他的肩膀。 还是那副温柔小意的模样,可马良仁却一把推开了她。 此时的马良仁已经颇有些醉意,他斜睨了王秀香一眼,冷哼道:“别妄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就安安生生在这里待着。” 他怎么可能会把王秀香接回府中,别说她生的是个女孩,就算生了男孩她也是进不了马府的门的。 他马良仁堂堂探花郎,相貌才情俱佳,国公府的嫡女都娶得,怎么会屈就一个卖豆腐家的女儿! 廉染与他和离又怎样,定会有别的官家小姐看上他。 而想娶好人家的女儿,自然不能在人家进门前就收了妾室,更不能先弄出孩子来。 所以,他从来就没想过要把王秀香接回府里,之前的那些说法,都是推托之词罢了。 王秀香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眼见着前途无望,自己这么没名没分的跟着他,能吃饱穿暖还好,如今的情形,怕是用不了几天,连饭都要吃不起了。 这么想着,她便再也不想忍了,反正再如何伏低做小也没用了。 “夫君,”此刻的她还是带着笑意的,那种想哭却强颜欢笑的笑:“妾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啊。现如今,妾身上的首饰已经全都典当了,再往后,妾与囡囡可怎么活啊,难道 要饿死在这里不成?” 她其实想说,你个废物,不给钱不说,还反倒在我这里吃吃喝喝装大爷,去你奶奶的。 但忍住了。 谁知这样的顺从却没有换回想要的结果,马良仁将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转身看向王秀香的目光里再也没有从前的爱重。 “没钱?没钱你不会想办法吗?你不是还有私房钱?再不然也可以回娘家要啊。我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姓廉的走时就差没把我家地皮刮下三尺,你找我要钱?我找谁去!” 王秀香到此时终于死了心,这男人冷心薄情,她又失了那股子新鲜劲,想要进马家的门,怕是这辈子都不能了。 第55章 外室的真容 如此,还不如回家同爹娘一起卖豆腐,好歹能维持个生计。 于是,王秀香的面色也沉了下去,不再同他虚与委蛇,道:“那你以后便别再来了,连自己的女人都养不起,你个窝囊废,要你何用?!” 马良仁…… 马良仁呆愣的表情挂在脸上,好半天没动弹。 面前的这个女人让他觉得陌生,这还是他那个温柔解语花吗?那些柔弱无依,楚楚可怜,从前种种,难不成都是假的吗?怎么这一会儿,却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 他却不知,就这,都是王秀香因着想进他家门,强忍着多装出来的。 “你,你竟是,竟是个泼妇!”马良仁手指着王秀香,满脸不敢置信。 “呵,可笑!”王秀香是再也不想装了,干脆一把把桌子掀了,破罐子破摔道:“还自命不凡觉得自己是个探花郎,想再娶个高门贵女呢?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现在整个上京城,谁人不知你是个什么货色,哪家当官的还敢将女儿嫁给你?别说当官的了,就算是稍有家资的,都得躲着你走!你个狗娘养的,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来我这装什么大尾巴狼,我呸!你就是个窝囊废!废物!” 马良仁哪里见过这阵仗,被她连珠炮一般骂的懵了。 他从不知,自己这个外室竟是如此性子。 怎会如此?她不是最为小意温柔、善解人意吗? 从前每每拿她与廉染相比,都觉得廉染不够好,只是胜在了出身,可如今再看,廉染即便怒气最盛,砸了他家时,也没有说出如此粗鄙不堪的话。 所以,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自己竟是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为了这样一个女人的孩子,亲手毁了自己的姻缘与前程! 王秀香还在骂,她生于市井,骂人可是一把好手,炮仗一般,都不带重样的。 而马良仁却只看着她的嘴唇开开合合,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 突然之间,一股海浪一般的悔意涌上心头,差点将他淹没。 其实他早就后悔了,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廉染明艳如火,气度华贵,那本是他所见过的女子当中最为出挑的一个。 是什么让他厌恶起这样一个女子的? 是了,有一次他与旁人发生了口角,那人竟直接骂他吃软饭的凤凰男,这让他完全不能忍受,当即便与人动了手。 他分明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与才华中了探花,实现了阶级的提升,但就因为娶了廉染,他便成了旁人嘴里的软饭男! 或者,他厌恶的从来不是廉染,而是“软饭男”这个称呼。 马良仁从怔愣中清醒过来,看着满地杯盘狼藉,和面前面目全非的外室,好半晌,转身夺门而逃。 他浑浑噩噩的跑出去,不知不觉间,竟是跑到了英国公府门外。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那里。 周围有人对他指指点点,投来异样的目光。 马良仁向后缩了缩,躲在了一棵大树的后面。 这里是英国公府东面,是廉染日常出入的侧门,他站了约摸一个时辰,冻得手都僵了,那侧门突然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红衣胜火的女子,身后带着两个丫鬟和一个嬷嬷。 一行人很快上了马车,朝南行去。 马良仁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的抬起腿,远远的跟在那辆马车的后面。 马车用上好的金丝楠木制作而成,四周都挂着厚厚的挡风帘子,他知道,那里面还烧着炭炉,十分温暖舒适。 曾几何时,他也是乘坐这样的马车出行的,但现在,那些日子都像是做了一场梦一般。 那马车上的女子显得如此高不可攀,但那原本是他的妻子! 廉染的马车走过三条街,最后停在了永安大街的安远楼门前。 安远楼最近俨然已经成了上京城学子们的聚集地,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马良仁站在原地看着廉染进了安远楼,心里突然就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她去安远楼做什么?一个和离妇人,为何要来这样的地方?难不成,她又看上了这里的哪个学子? 驻足在安远楼门口的马良仁引很快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哟,这不是马探花吗?”一位白袍青年迈步走近,笑嘻嘻的打着招呼:“听说马探花新得了一位千金?怎的不说一声,也让兄弟们去吃杯喜酒。” 他一出声,好些人都围了上来,一口一个“马探花”的叫着。 “马探花,站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啊。上回你可是答应了要在安远楼做东的,这都多长时间了,我们还等着呢。” 曾经的他意气风发,在外面出手阔绰的很,现在听到人这么说,就连他自己,也忘了有没有许诺过了。 “马探花,这楼里的辩论正激烈着呢,就等着你来做这个破题人呢。” 之前,他们多是称呼他“马兄”的,但如今确定了他就是“探花错”的主人公,这声“马探花”就显得意味深长起来。 而辩论,他自是知道,那是关于“探花错”当中关于妇人的辩论。 一时间,马良仁像是失语了一般,说不出一个字。 他脸色涨红,羞愤难当,想要转身就走,抬眼的那一刻,无意间看到了二楼的窗口露出的半张明艳贵气的脸。 虽然只露出半张脸,他却一眼便认出,那正是廉染! 那一瞬间,也不知是什么给了马良仁勇气,他奋力扒开人群,冲进了安远楼内。 一楼正在高谈阔论的学子们纷纷转头看向他,却只见他直接冲上楼梯,直奔三号雅间。 三号雅间内,廉染与左其星正说笑着,大门突然被人打开,冲进来一个一身青衣的青年人。 来人看得出是个俊美的长相,但此时胡子拉碴,颇有些憔悴,身上的青衫上还沾着几片污渍,不像是时下学子必须收拾妥当才出门的样子。 左其星身后的水寒立即上前就想出手,被左其星一个眼神拦住了。 她知道这是马良仁,所以转过头去看了看廉染的反应。 第56章 后悔 廉染却完全不受影响。 她看着这样邋里邋遢的马良仁,突然笑了。 “马探花这是走错雅间了?”廉染好整以暇的问着,还抽空同左其星挑了挑眉毛,毫不避讳的大声说道:“这便是我那和离的前夫,马良仁马探花。” “哦~”左其星这声哦一波三折,用看货物一般的眼神来回打量着马良仁,然后回视廉染道:“这也不怎么样嘛。” 左其星的面上故意露出夸张的不解之色,似是不明白,廉染为何为选择这样一个人做夫婿。 廉染耸了耸肩,又撇了撇嘴,冷哼一声道:“谁还没有个眼瞎的时候!” 马良仁站在门口进退不得,面前一个丫鬟挡住了他向前的脚步,而雅间里面,两位贵女正毫不留情的把他贬低的一文不值。 廉染竟说,看上他是瞎了眼! 可是,他不服! 马良仁深吸一口气,突然大声道:“染儿!染儿我知道错了!没有你的日子我茶饭不思,痛苦不堪!你就原谅我这一次,我们和好吧,我们像从前一样,我保证,从此之后定会好好待你,绝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廉染嫌弃的皱了皱眉,看他的样子就像在看一堆垃圾。 她说:“你茶饭不思,定是因为你没钱买茶饭了!” 马良仁一张深情的脸僵住一瞬,但他不相信廉染会对他一点情意也没有了,毕竟夫妻一场,他们也是恩爱过的。 “染儿,你回来好不好,我许你今生都不再纳妾,那个外室,我已经解决了!” 他不死心,如今只想着回到从前的日子。 那时的他何等风光,只是一次行差踏错,一切便烟消云散了,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此时的楼梯上站满了人,都伸着脖子向三号雅间张望着呢,听到马良仁求复合的话,个个惊掉了下巴。 从前也是曾经一起读书宴饮的人,没想到竟是如此不顾脸面。 都发生那样的事了,全家人谋划着对人家出手,谋财害命了都,现在还好意思出来求复合! 也不知那廉三小姐是否会心软,真的原谅他。 人群当中自也有人觉得浪子回头金不换,夫君知错了,而且如此低声下气的求饶,就应该给他一次机会才是。 大家竖起耳朵认真的听着雅间里面的声音。 廉染看着面前的男人,突然觉得倒胃口。 左其星说的太对了,那时候的她,怕是真的被猪油糊了眼睛。 廉染像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冷声道:“别叭叭了,快滚吧!” 水寒便立即去推马良仁。 他双手扒着门框不肯出去,口中嚷道:“染儿,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夫妻一场,怎么会如此绝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也不能因为我犯了一次错就如此对我!我已经悔了啊!” “豆蔻,”廉染叫了一自己的大丫鬟:“过去给他几个铜板,打发了吧。” “是!” 豆蔻真就走过去,抓了一把铜钱砸到了马良仁脸上,口中说道:“小姐赏你的,拿着吧。”比打发叫花子还轻蔑的语气。 马良仁堂堂探花郎,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登时恨不得晕死过去。 还待继续叫嚷时,左其星开口道:“马探花,你如今与廉三小姐已无半点关系,闯入我们的雅间已是失仪,若你还不赶快离开,我们便要对你不客气了。” “你是谁?”马良仁还是死死的扒着门框,叫道:“定是你撺掇着染儿不肯原谅我对不对!” 左其星没有耐心与他废话,只对水寒使了个眼色。 水寒立即动作,一把薅着马良仁的衣领就把他拽进雅间内,顺势将门关上。 马良才本就扒着门框朝里使劲,被这么一拽,一下子就进去了。 关上门之后,门外的看热闹的人们更加来了精神,一个个恨不得把耳朵贴到那扇门上。 却听见里面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夹杂着几声呜呜咽咽的闷哼,持续了一会儿,门突然就开了,一个人从里面跌了出来,可不正是马良仁。 只见他满脸青紫,脸颊都肿了,身上的衣服上还多了几个脚印,嘴里还塞着一块安远楼的布巾,看起来十分滑稽,哪里还有探花郎的样子。 门外的人立刻笑声一片。 马良仁万万没想到,那丫鬟真的会一言不合就动手,打的他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如今被丢到门外,看着四周密密麻麻嘲笑着他的人,马良仁后知后觉得发现,自己干了件蠢事。 这种被放到人群正中间嘲笑的事,令他羞窘到无地自容。他只能踉跄的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脸冲了出去,心中只恨不得再也不见那些人才好。 雅间里终于平静下来,二人同时端起茶抿了一口。 安静了几息时间,廉染突然哈哈大笑:“哈哈,他的样子真是太滑稽了。” “往后出门,还是要多带些人,免的被不相干的人冲撞到了。”左其星提议。 “听你的!”廉染是个能接受别人意见的,立刻答应道:“正好最近用你的方法训练了一些人,往后出门都带着。倒是你,马上就要成婚了,怎么不见你紧张?” 左其星心道,天天见现拉手手,有什么好紧张的。 很快便到了二月初九。 这天一大早,左其星便被何嬷嬷叫起来,由着申氏请来的全福娘子给她梳头开脸,好一通折腾。 穿上十几个绣娘精心绣制的大红嫁衣,凤冠霞帔,层层叠叠,带着隆重的仪式感,宣示着她自今日开始便步入了新的人生阶段。 堂亲与表亲的姐妹们也都过来给她添妆,在出门前与新娘说说话。 左秋月也来了。自上回被左其星打成猪头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踏入凝香院。 将近三个月时间,她一直闭门不出,连徐盛都没有见过,终是把脸面都养回了原样。但心中却对左其星生出了深深的恐惧感。 就觉得,她这个大姐疯起来,怕是连父亲都敢打。 “恭贺大姐姐新婚之喜。”左秋月将手中的盒子递出来,面上带着极为真切的笑意。 心中却忍不住想着,这两个短命鬼终于还是凑到了一起,她有一种一块大石终于落地的了轻松感。 第57章 真的是她 左其星接过盒子,当着她的面打开看了看,是一整套青玉头面。 “二妹妹有心了,”左其星随手把东西放下,连盖子都没关。 青玉成色普通,不值什么钱的品相,只包装的盒子看着却是华贵。 左其星这么敞开着一放,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能看到那套头面,左秋月立刻有种被公开处刑的尴尬。 紧接着,左其星又接过一旁三妹妹左明瑶的礼。 因着今天是个喜庆日子,左明瑶的打扮也比平日多了一分明媚之色,行事却仍是四平八稳。 左明瑶递过来的盒子中规中矩,打开后,里面也是一套头面,却整个全是黄金打造,看着晃眼的那种。 看到这一整套俗套笨重的黄金头面,左其星的眼睛立刻肉眼可见的弯了起来。 “三妹妹可真是个贴心人儿,这礼物大姐姐可太喜欢了。” “大姐姐喜欢便好,”左明瑶微微笑着打趣道:“妹妹也是因着看到金盈姐姐的名字才想到的。” 屋子里的姐妹们立刻笑做一团,左其星的爱好还真是摆在明面上的。 青玉与黄金摆在一处,对比明显,左秋月面色更加难看了。 她明显是故意的,故意在这么多姐妹们面前下她的脸! 做大姐的,嫁妆比她多那么多,不想着如何帮扶一下就算了,还刻意嫌弃冷落自己送的礼,简直小肚鸡肠! 当然,这些话左秋月也只敢在心里想想,面对左其星,她是连表现出来都不敢的。 左其星面对姐妹二人的表情变化实在过于明显,到这时,左秋月尴尬的低着头,整张脸都红了。 屋子里姐妹们神色各异,对于左其星与左秋月姐妹二人之间的龃龉,心下也有了计较。 这几个月,霍四公子克亲的事不知怎么被传了出来,这样一来,左秋月不愿意嫁,设计嫡姐换亲便有了理由。 什么当街被救,怎么偏偏只有她遇上惊马,又偏偏被准姐夫所救,哪里有那么多巧合。 再加上看左秋月前一阵子一直和林雪晴走在一起,对嫡亲的姐姐避之唯恐不及,又联想到在大长公主寿宴上的种种,一时间,众人看着左秋月的面色也带上些了审视。 众人心里千回百转,各有计较。 只林雪晴站了出来,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打着圆场道:“表妹何必如此,这黄金虽富贵,青玉却是雅致端庄,同样都是妹妹们的心意,不应厚此薄彼才是。” 这话说的,句句暗指左其星俗不可耐,爱好黄白之物,连点欣赏眼光都没有,又不友爱姐妹。 林雪晴与左其星之间已经没了姐妹情,今日她本是不想来的,可母亲被罚家庙,祖母看得紧,只得不情不愿的来了。 不过也不想对左其星有好脸色就是了。 左其星看她一眼,这个表姐几次三番的挑战她的底线,着实令人厌烦。 而她并没有忍声吞声的习惯,也不爱这种弯弯绕绕。 “雪晴表姐说的是,”左其星从善如流,真诚笑道:“我这人俗气得紧,青玉确实不得我心,不过既然雪晴表姐喜欢,妹妹自然要好好留着,左右再过几天就是表姐出阁的日子,就拿这套首饰来给表姐做添妆吧,也全了表姐的品味与对这套头面的喜爱之情。” 林雪晴笑不出来了。 那套青玉头面就摊开摆在那里,所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套头面上。 青玉的质地十分一般,不够透也不够润,把那套黄金头面卖了,指不定能买个几十上百套这种成色的青玉。 左其星却说要把这套送给林雪晴做添妆。 林雪晴真是有苦说不出。 她的丫鬟带的都要比这套青玉的好,左其星这是羞辱谁呢! 可毕竟是她刚刚说出口话,如今可真是圆都圆不回来。 而且提什么几日后她便成婚,她的婚事是怎么来的,提起来真是叫人脸红。 沉默片刻,左其星又捏着手帕装模作样的说道:“表姐与秋月妹妹的感情真好,想来很是有共同话题呢。” 什么共同话题,在座的谁人不知,林雪晴与左秋月最大的共同话题就是,生母都被罚去了家庙。 一时间,林雪晴与左秋月的脸色都阴沉无比,林雪晴更是不顾在场众人的目光,直接带着丫鬟转身出了房间。 房门外,正好与走进来的廉染碰了个正着。 林雪晴冷哼一声,低声咕哝着:“和离妇人也来添妆,晦气,就等着以后和离收场吧。” 廉染自然也是听到了她的嘀咕,这要是平常,少不得给她点教训。但今天是左其星的好日子,廉染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同人闹起来。 于是临进门前,她也大声嘀咕道:“亲娘都进家庙了还有脸出来说三道四,还真是一脉相承。” 她说完便进了房门。 林雪晴怒极,正要返回去找她,就被门口的两个丫鬟拦住了。 “林小姐既然已经送过了妆礼,那便请去前厅吧。”浸月说话十分硬气,身上的气势也很足。 林雪晴软硬都讨不着好,终是带着丫鬟气冲冲的走了,也没去什么前厅,而是直接坐车回了镇南侯府。 回到府中的林雪晴,回想起今天的事,越想越气,把左其星恨到了骨头里。 又想到那套让她丢了颜面的青玉头面,只觉得拿出那样一套头面的左秋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提起左秋月,她这两个月还是第一次见,往常总是在她身边围着,殷勤的很,自她母亲被罚,便从此消失,连面都不露,还真是一个势利眼。 想到母亲被罚,林雪晴又联想到了陷害左其星那件事,说起来这主意还是她出的。 当时她与姐妹们一起喝茶,有人提起多年以前一位闺阁小姐因为与外男私会被发现,最后削发当了姑子的事,她突然就受到了启发。 等等,这事是谁说的来着?她想起来了,是左秋月! 竟然真的是她! 第58章 大婚 林雪晴立刻将那天的事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就是左秋月,就是她在姐妹们讨论廉染和离的事情时故意说出来的! 所以,本是左秋月想要对付左其星,却把她当了枪使!岂有此理! 这一刻,林雪晴咬牙切齿,该死,真该死啊。 左秋月!左其星!往后定要她们好看! 左其星却早已把林雪晴抛到了脑后,她收到了廉染送的一匣金珠子,正笑得见牙不见眼。 廉染也说了些吉祥话,场面一派其乐融融。 其实前日她们还见过面,当时廉染说的是:往后若是有人欺负你,我们便一起打上门去,定不让他们好过! 左其星看着廉染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样子,笑得更欢快了。 到申时初,安国公府迎亲的队伍便来到靖安侯府门口。 来接亲的队伍与京中其他迎亲的队伍相比并不多隆重,若是结合着国公府的门第,甚至显得冷清许多。 这样的场面也是左其星与霍景安提前商量好的。 一身喜服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霍景安,带着迎亲队伍一路热闹的到了靖安侯府门口。 只见翻身下马之人身量极高,挺拔修长,穿着一身绣金线云纹红袍,繁复的金线自领口蜿蜒至袍角,几根精致的金色链条点缀腰间,与头顶的红珊瑚金冠遥相呼应,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然而如此绚丽的颜色却仍是无法与他卓绝的相貌争锋。 他眉目俊逸如画卷中走出一般,令在场不少人不自觉的怔忪了片刻,而霍景安,已径直跨过侯府大门。 行走间衣袂翻飞,自带一股潇洒气韵,令人见之忘俗。 侯府人少,左其星的两个弟弟连同已经分府出去的几个堂弟挡在前院,但也不敢闹得太过,要了两首催妆诗,走过场的为难了几下子便让霍景安通过了。 左其星不想有人背她,直接被宝丰扶着从凝香院走了出来。 霍景安在凝香院门口接到左其星,她一身鲜红喜服,头上蒙着红盖头,款款走来。 霍景安上前两步,从宝丰手里接过红绸,牵着她走向大门口。 左其星的视线只有眼下这一片地面,只觉得这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当她还在末世时,资源极为匮乏,即便后来她靠着卓越的能力成为了基地首领,吃穿用度也都极为简朴。 来到这里后,她起先只把富足生活当做目标,拿着大笔嫁妆做个快乐的寡妇。 后面与人有了交集,渐渐的又有了不同的想法。 或许,她也是可以对未来的生活有所期待的。 左其星的嫁妆抬出来十分惹眼,长长的队伍,足有一百二十八抬,是真正的十里红妆。 事实上,就这还是收敛着来的,她的嫁妆里,银票、田产、铺面才是真正的大头。 与她的嫁妆比起来,安国公府即便是后面送过来的聘礼,也只能说中规中矩,没丢面子罢了。 这是一场盛大但却并不热闹的婚礼,霍景安从小长在外面,就连与自家的五个兄弟都不相熟,更别说京里的公子少爷们。 宾客虽多,认得霍景安的人却少。 到了国公府,下了喜轿,一路上,左其星看着盖头下面的一方地面,只偶尔一方绣着金线袍角和靴子会在她的眼前闪现。 按部就班的拜了堂,左其星被簇拥着送到新房之中。 宝丰把她扶到喜床上坐好。 喜娘在一旁说着吉祥话:永结同心,佳偶天成,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新郞则被留在前院招待宾客。 约摸一个时辰之后,那双镶金鞋面才再次出现在左其星的视野当中。 应付完客人,霍景安洗去一身酒气才进了喜房。他看着眼前坐的安稳规矩的新娘,就如同所有的大家千金一样。 但他知道,这端庄的表象之下的人,与规矩二字完全沾不上边。 他与他所知道的贵女都不一样,爱恨分明,灵气十足。 霍景安心下有些雀跃,手持称杆轻轻挑开了新娘的盖头。 新娘随着盖头的离去抬起脸,与霍景安四目相对,一双灵动的眼睛如盈盈秋水动人心魄。 他们几乎天天见面,但今天,他才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认真的看着她的面容。 她长着一副大气美艳的相貌,线条流畅的鹅蛋脸,眉如远黛,微微上扬的弧度本应显出凌厉与果敢之气,却被她那双猫儿般灵动的眼睛抢了锋芒,被人生生忽略了去。 特别是眼尾那一颗小小的红痣,无端透着些许媚意。 大红嫁衣的衬托之下,女子肤白胜雪,那鲜红的小痣更加娇艳欲滴。 而对于左其星来说,霍景安也是完完全全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那双眼睛,像是漆黑的深渊,令人望过去,便如同要被吸走了魂魄一般。 左其星一时竟无法通过这双眼睛看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四目相对,二人互相看着彼此,竟就这么看了几息时间。 “哟,新婚小夫妻,都看呆了呢,”喜娘笑着打趣。 左其星回过神来,笑着点了点头,回了她一句:“的确好看。” 惹得喜娘哈哈大笑,直道参与过几次婚礼,都没见过如此有趣的新娘。 反倒是霍景安,竟是有些脸红,微微敛了目光。 喜娘还在一旁不厌其烦的说着吉祥话,指导着二人喝了合卺酒,又剪下一缕发丝结在一起,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算完成了所有仪式。 丫鬟们快速把屋子里的东西收拾干净,退了出去。 终于,喜房里只剩下两个人。 相对无言了半晌之后,霍景安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收敛了身上的气势,整个人变得柔和几分,道:“在国公府里,不必拘束。” 他知道左其星的性子,就算他不说这话,这小女子也不是个肯吃亏的。 果然,左其星立即笑问道:“可以多不拘束?” 这话问的真是毫不客气。 霍景安也跟着她弯了弯唇角,回道:“只当在自己家。” “可以比在自己家更不拘束吗?”左其星打蛇随棍上,想试试这个他对这国公府是个什么态度。 “其实,”霍景安意味深长道:“我倒是希望你越不受拘束越好。” 第59章 很神奇 他语调淡淡的,左其星却听出了几分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思。 左其星乐了,这题她会啊,而且特别擅长。 她环顾左右,尽管已经因为大婚而做了一些修整,左其星仍然能看得出,霍景安的这个院子不怎么样。 位置偏远不说,许多陈设都是凑数的,没个国公府嫡出公子的样子。 “那,我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左其星问。 霍景安弯了弯唇角:“对老太太敬重一二即可。” 左其星回了他一个“明白了”的眼神。 “那你对我可有要求?”霍景安问。 他还挺上道,知道要求是相互的。 左其星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活动了一下,道:“我想要,每天睡到自然醒,银钱多的花不完。院子里再设个小厨房,我自带了做菜好吃的厨师,有事的时候可随意出府,看不顺眼的人不想惯着。” 在这个年代,女子的自由是一件大事,她也想试探一下对方的底线,对妻子的要求。 而她,也会根据对方的反应调整两个人婚后的相处模式。 霍景安在心里做了个总结:她想要的,吃好,睡好,心情好。 “这些都没问题,在国公府里,除了老太太,别人都可以随便对待。” 老太太,就是霍景安的祖母,老国公夫人。在左其星所知道的故事版本当中,霍景安出生时便克死了娘,随即老公国也死了,老太太当时也重病,险些也跟着没了,这是霍景安被送出京的原因。 但因着霍景安如今的态度,左其星隐隐觉得事实并不和她想的一样。 霍景安能在两人订婚之后就派暗卫潜伏在她身边,自己的身手又深不可测,这人也定是不能用寻常眼光去看待。 无论如何,霍景安的反应,她很满意就是了。 于是左其星伸手拍了拍霍景安的肩膀道:“那祝我们日后一切顺利。” 两个人愉快的商定了往后的相处之道。 “歇息吧。”霍景安说着便向前走了一步,握住了左其星的手。 左其星看着他突然红透了的耳朵,只觉得面前这人各方面都十分贴合她的心意,便痛快的反手握住了他。 一握之下,左其星便感觉到,他的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竟然这么紧张。 看到他这么不自在,左其星便自在了,开始从他极力装作镇定的表情中寻找乐趣。 霍景安虽因着在外面长大,带着江湖儿女的洒脱不羁,但再如何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一个女子。 他身上带着一股沐浴之后的淡淡香气,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药香,非常好闻。 霍景安的羞窘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当第一个吻落下时,他便像是解开了封印似的,别的全忘了。 红烛摇曳,见证了一双新人的新婚夜。 第二天早上,左其星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人了。 等在外面的宝丰见小姐醒来,连忙小跑进来,递上漱口水。 左其星皱了皱眉,暗自为昨夜的霍景安下了个评语:人菜瘾大,体力好,本钱足,亏了她这个木系异能者修复能力极强,才没有太难过。 令人惊喜的是,今早醒来,她便有一种精力十分充沛的感觉,运行一下自己的异能之后,发现竟是又提升了一级! 左其星突然有种自己是个吸了人精气的妖精的感觉,她这好夫君,还真是大补! 果然更直接更亲密的接触,比起整日握着手腕的效果要好太多了。 正想着,霍景安拎着一柄剑从外面走了进来,头上还带着细细的汗珠。 见到左其星定定的看着他,霍景安俊脸一红,便想起昨夜一些旖旎的事情,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我先去沐浴。” 说着便拐去了偏厅。 等他再次回来时,左其星还是斜倚在床榻上,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丫鬟们正在往圆桌上摆早膳,因着小厨房没开,这些都是从大厨房要的,十分清淡简单。 想到她昨天提出的要求,霍景安坐下,道:“从今天开始,便在我们院子单独做饭吧。” 左其星点了点头,对着立在一旁的丫鬟们道:“你们先下去吧。” 她从榻上直起身,一手撑在床榻边缘,另一手伸出去握住霍景安的手腕,新升级的木系异能更为精纯,甫一接触,霍景安便感觉到一股力量冲入体内,令他整个人仿佛浸泡在温暖的药水当中一样,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 一种治愈的能量当中,霍景安只觉得从未如此舒适过。 虽然看不到体内,但是他就是有种被绿色光点溶入到体内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将那些沉积的毒素一点点蚕食的感觉。 前所未有的轻松。 片刻之后,左其星收回了手,问他:“你感觉怎么样?” “不能再好了,”霍景安面上一派轻松,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道:“很神奇,感觉毒已经解了。” 左其星笑了:“那倒不至于。” 霍景安想了想,说:“其实,昨天晚上,我就,有一种,嗯,很奇特的感觉,就和现在差不多……” 他想表达的是,在他们二人融为一体的时候,他有种强烈的被修复的体验。 但面对着新婚的小妻子,他还是有些说不出口。 左其星却是懂了,嘿,这不就是双修吗! 谁能想到,在这样一个时代,竟也能有如此奇事。 但总归是好事就是了。 “虽说你的毒不能立刻就解掉,但会比我预计的时间提前许多。” 左其星说话的时候眉眼弯弯,甚是好看。 霍景安愣了愣,然后拱手一揖道:“那便有劳娘子了!” 早饭过后,便到了去主院敬茶认亲的时候。 左其星倒也没急,一板一眼的吃饭、漱口、梳妆,都收拾好了,才带着水寒浸月出门。 主院当中,安国公夫妇带着五子一女以及三个儿媳已经等候多时了。 “母亲,这四弟妹的架子也太大了些,新媳妇敬茶倒让婆母在这等了这许久。”三少夫人林秋竹不满的抱怨着,手上的端着换过一次又冷掉的茶,完全没有心情去喝。 第60章 认亲 国公夫人文氏冷着一张脸,看得出,已经在极力隐忍,对这个新儿媳,还没见到,便已经心生不满。 大公子霍延辉则是转身看向霍美玉,关切的说:“玉儿实在不必在这里等候着,天气寒冷,小心着了凉。” 霍美玉是整个国公府唯一的女孩,被千娇万宠着长大,坐在厅里等人这样的事,她还没说话呢,哥哥们都替她觉得委屈。 “是啊,新来的反正也是住在府里,早晚都能认得,等她做什么。”老五霍子原皱着眉,对小妹极为心疼。 霍延辉是先国公夫人莫氏所出,与霍景安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霍子原则是文氏所出,都是国公府的嫡子。 按说霍延辉既为长又为嫡,早就可以请封世子,但安国公府的世子到现在还没有定下来。 前面过礼的时候,霍景安便因着这事把霍延辉刺激了一顿。 霍美玉微微蹙了蹙眉,手中茶盏往桌上不轻不重的一放,发出“当”的一声响,已是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口中却说道:“哥哥们不必担忧,上回在大长公主府的寿宴上,我与四嫂是已经见过了的。” 只说见过,是个什么样的人,便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二少夫人王芳苓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早就听说啊,这靖安侯府因着好多年也没个主母,家里的女儿养得娇气,怕是日日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能起呢,端的是好福气啊!” “谁说不是呢,咱们这些个守规矩的,在家时哪个不是卯时便起,晨昏定省,从不敢怠慢,偏她就随心所欲的,真真是个不得了的主儿。”林秋竹一边说着,还配合着露出不屑的神情,阴阳怪气的。 坐在国公夫人身边的大少夫人薛清歌看着就更稳重些,端着茶盏优雅的喝了一口,道:“许是什么事耽搁了,有没有派人过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老五霍子原“腾”的站了起来,做势就要往外走:“一个没规矩的娶了另一个没规矩的,平白丢了国公府的脸!” “子原!”安国公开口喊住了他,“怎的这么沉不住气。” 霍子原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自家脸色不好的父亲,还是不情不愿的坐了回去。 另外四位公子看着老五被父亲呵斥了,原本想说的话也给吞了回去,只面色都不怎么好就是了。 又等了一刻钟,外面才急匆匆的跑进来一个丫鬟,口中说道:“来了来了,已经到院门口了!” 厅中坐着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坐直了身体,面上表情各异。 有的整理平静了一下,也有的更加怒气上涌,表现在面上,似乎是只等人来了要好好发作一番。 不多时,霍景安与左其星便一起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四个衣着光鲜的丫鬟。 左其星穿金戴玉,全身上下金光灿灿,真是怎么华丽怎么打扮,带着四个丫鬟走入厅内时,众人只觉得派头十足,架子端得老高。 在座众人怔愣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随即对这个装腔作势的新媳妇更加不满。 还没等两个新人说话,林秋竹便攥着手帕,状似随意的说道:“今儿我也算是开了眼界了,新媳妇来给婆母敬个茶,竟是要带四个大丫鬟,好大的排场。” 这话说的颇为无礼,在场的却没有一人反驳她。 左其星环顾了一周,把在座众人的表情全看了一遍,心中对霍景安在这国公府的处境又有了新的理解。 还真是爹不亲娘不爱的,小可怜。 左其星看着说话的林秋竹,笑得十分真诚道:“这位大婶,您可真是的,从前没见过丫鬟吗,就四个也值得大惊小怪的。” 上场就开大,嘲讽技能一下子拉满。 林秋竹豁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用手指颤抖着指向左其星,气得脸都红了。 “你管谁叫大婶!” 她正要发作,坐在她身边的三公子霍开程伸手拉了她一下,林秋竹只得咬着牙重新坐了回去。 一时只觉得受了大委屈,眼泪都涌出来了,在眼眶打转。 坐在一旁的霍子原忍不住了,他本就脾气暴躁,此时眉头皱得更深,不喜之情已经显露无疑。 碍着父亲的威严才没有发作出来,只口中嘀咕着:“呵,又俗又蠢,怪道是有娘生没娘养的。” 他看似自言自语,说话的声音却不小,但这厅堂之上,所有人都听见了。 左其星面色未变,直直看向霍子原,皱了皱眉,再刻意转头对身旁的霍景安小声道:“要说我这身世啊,与咱们国公府倒是一模一样呢,我与你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与霍子原一样,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大家全能听见而已。 霍景安极配合的点头:“娘子说的极是。” 国公府前头夫人早亡,现在的文氏也是当初的贵妾扶正的,要说相似之处,除了刘姨娘没有扶正,还真是极为相似了。 她没娘养,在座的谁也别想有娘养。 这毫不留情面的话一出,除了霍景安之外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结合着霍子原刚才嘀咕的内容,怎么看,这左氏都是把他们所有人都骂进去了。 其效果等于反弹。 主座上的国公夫人终是忍不住了,沉声道:“好了!都像什么话!” 本想说话的几个人也都闭了嘴,整个厅里寂静了一瞬。 但安国公府地位尊崇,府里的公子夫人们走到哪里都备受优待。像今天这样被人指着鼻子骂的还真是从未有过。 一时间,厅里众人看向左其星的目光更像淬了毒似的。 就连一向不理内务的安国公,面上都染了寒霜,看向厅中央二人的目光越发不善。 霍景安一声不吭,微微低着头,像是没他什么事一样。 左其星斗志昂扬,满身金玉晃的整个大厅都好似亮堂起来。 “老四!”安国公厉声呵斥,这才一个照面,便闹成这样,这个老四还真是废物,养在外面的就是不行,连个女人都管不住。 霍景安拱了拱手:“父亲唤我何事?” 安国公…… 何事还用他说明白吗!这个逆子! 第61章 敬茶(改) 左其星却是把霍景安往后面拉了拉,道:“哎呀,公爹您堂堂一国公,气量一定大得不得了,怎会与我们这两个没娘的计较,我们虽已经成婚,却都还是孩子呢。” 安国公此刻只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说话如此噎人,句句说自己,句句却像是在骂别人。 你们俩是孩子,你们是个屁孩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想打人的冲动,冷哼一声道:“敬茶吧。” 再闹下去,他们安国公府娶新妇第二天便打起来,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安国公一发话,旁边准备好的大丫鬟便端着茶盘走到安国公与文氏身前,等着左其星过来端茶。 左其星向前两步,端起其中一盏茶,就站着捧到安国公面前,真诚的笑道:“父亲,请用茶。” 一屋子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左其星,从没听说谁家亲媳妇敬茶连跪都不跪的。 果然,安国公并不去接,目光沉沉的看着左其星,不满的情绪似乎就要溢出来。 左其星只睁着她清澈的大眼睛,故作不知,摆出一副“你怎么还不接”的表情。 气氛一时凝滞。 薛清歌只得出来打了个圆场,道:“四弟妹,大约是没人教你出嫁的规矩,新媳妇敬茶都是要跪父母的。” 左其星不明所以的看向薛清歌,又看看自己脚下,好奇的提出疑问:“那为何连个垫子都没有,是要跪在这青石地面上吗,这么冷的天气,难不成,这就是国公府磋磨儿媳妇的手段?” 她说着,还往后退了两步,面上就露出夸张的惊恐之色,仿佛这国公府上下都不是好人,只她一个羊入虎穴似的。 安国公活到快五十岁,还从没遇到过这样不顾脸面的女子,一时气得不知说什么。 立在屋子最后方的一个嬷嬷连忙站了出来,手中拿着软垫,道:“是老奴疏忽了,这就给四少夫人垫上。” 她说着,将那垫子铺在安国公面前。 左其星看向那嬷嬷,笑容不变,道:“这是来国公府养老的老太君?这样的小事都干不好,还没主子责罚,啧啧。” 言外之意,你们看看吧,到底是谁更没规矩。 这嬷嬷本是揣摩着主子的心意故意刁难,可谁知,这四少夫人是个滚刀肉,还把她的错处给拿住了,反倒上国公府的主子们没脸。 这时候,再说责罚她的话,也显得太刻意了。 薛清歌只得再次开口,道:“已经不早了,弟妹还是先敬茶吧。” 左其星倒也没有抓着这件事不放,伸出手把垫子摸了一遍,好像是生怕有人在垫子里面放仙人掌似的,之后才矩矩的跪在垫子上,给安国公敬茶。 霍景安依着她的样子跪在她身边,一言不发,像个工具人。 安国公被她的作为气了个倒仰,此刻真恨不得这两个人早早从他眼前消失才好,立刻便端起茶盏,做样子的喝了一口。 等他放下茶盏,却发现,这四儿媳并没有起身,还是那个动作,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他,似在等待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安国公还是没反应,左其星冷不丁开口道:“父亲,儿媳这改口茶都喝了,怎的连点赏赐都没有。” 安国公被她说的愣了愣,一时也分不清他是不是应该送礼。 分明前面三个儿媳都是夫人准备的礼物。 但面前这人就这么不动,定定的看着他开口要东西,他不管做为公爹还是国公,都说不出不给的话。 礼物他是没有准备的,看了自己身上,只手上戴着一只玉扳指。 那是一只顶级的羊脂玉扳指,通体细腻温润,没有一丝瑕疵,很得安国公喜爱。 安国公不想给,但他身上也只有这个能送的。 他顿了顿,不情不愿的退下手上的扳指,递给了左其星。 左其星高高兴兴的接过,收进自己的荷包里,笑容都真切了几分,道:“多谢父亲!” 安国公一点也不想再看到她这贪财的嘴脸,将脸扭到一边去。 左其星却完全不以为意,拉着霍景安站起身来挪到文氏面前,也不动作,只上下左右一通打量。 那目光很是随意,让文氏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心中厌烦至极。 左其星很快将目光移到文氏身旁桌上的乌木盒子上,笑道:“这可是要送儿媳的见面礼?” 她说着,也不去管文氏是个什么脸色,竟是直接伸手拿起来便打开了,露出里面一只翡翠手镯。 那手镯看着勉强算到糯种,水头也不足,干巴巴的,着实再普通不过。 左其星看着翡翠手镯,突然向上伸出左手,让袖子往下掉了些,露出了一只通体碧绿,没有一丝瑕疵的镯子来,正是在镇南侯府时,老夫人送的那只。 随后便把文氏送她的那只镯子放到她的帝王绿跟前比了比,在帝王绿的衬托下,那只单看着普普通通的镯子立刻就变得如同地摊货一般暗淡无光。 左其星对着霍景安小声嘟哝了一句:“有点不想要诶。” 文氏就在面前听着,脸色更差了。 左其星啧啧两声,转头看向三位嫂子,问道:“嫂子们进门时得的礼物也是这般?” 场面一时僵住。 三个前面嫁进来的媳妇得的礼物自是比这要好得多,但是没有人说话。 左其星看了她们两眼,然后扭过头来,对着霍景安小声道:“咱们国公府还真是落魄,往后不会要花我的嫁妆银子过活吧。” 她说完还配合着拧了拧眉头,似是想到些什么,悄声的对霍景安说话:“当初送到我们府上的聘礼也是寒酸的很,就连我父亲那个铁公鸡都没要,又给我带过来了,不然我们还给府里吧,我看着府里也不容易。” 全场都能听到的悄悄话,说的安国公面上更黑。 新进门的儿媳妇嫌弃国公府落魄,怕他们要花她的嫁妆银子,这话传出去,他们国公府怕是要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上回因着过礼的事败坏的名声好不容易好了些,这要是再改一次,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第62章 徐盛的梦境(改) 安国公十分厌恶这两个不知礼数的,然后想起当初过礼那件事,对文氏也带出些不满。 让他操持老四的婚事,竟是办出如此模样,连样子都做不好,实在是令他面上无光。 搞得他们国公府成了京城笑柄。 再加上这个口无遮拦的四儿媳,他已经不愿意去想这件事会传成什么样子了。 左其星却还没完,她举着那只糯种手镯,忽然笑了,对霍景安道:“不过这也是夫人的一片心意,我是不会嫌弃的。明儿个咱们回门我就戴这个,回头我但凡出门都要戴这只镯子。” 霍景安配合着点了点头,要多诚恳有多诚恳的回道:“应该的,礼轻情义重。” 左其星说的好像是多珍惜婆母送的东西似的,但是戴着它满京城的宣传这是国公夫人送的敬茶礼,他们安国公府的脸面怕是真就不用要了。 安国公那脸色,都快滴出墨汁来了,沉声喝道:“文氏!” 文氏被气了个倒仰,面色铁青的给身后嬷嬷使了个眼色。 那嬷嬷立刻上前,笑道:“瞅瞅老奴,这是不小心拿错了,倒让四少夫人误会了,这才是送给四少夫人的礼物。” 她说着,上前收走了原来的乌木盒子,重新递上一个紫檀木盒。 这盒子里面装的是一只羊脂玉手镯,品相与安国公刚才送的那个玉扳指差不多,看着就是好东西。 左其星立刻眉开眼笑,拿着镯子道:“没事没事,就知道咱们府上的嬷嬷记性不好,往后我也要学着习惯呢。” 说完便将那镯子收了起来,同霍景安直接转了个弯,从文氏面前走开了。 文氏目瞪口呆,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她还没行礼敬茶呢,便将当作敬茶礼的镯子拿走了,简直岂有此理! 可刚才,又的确是王嬷嬷亲手将镯子递给她的,如今她这个国公府的当家夫人,还真能下去抢回来不成。 文氏气得胸口起伏,说不出话来。 她身旁的王嬷嬷立刻对着左其星说道:“四少夫人,这茶还没敬,不合规矩的。” 左其星带着霍景安停住脚步,转头看向那嬷嬷道:“主子还没说话,你这老奴才便出来说三道四,更不合规矩。” 说完,理也不理的转身。 老五霍子原当下就坐不住了,立刻就要起身,被坐在他身旁的老二拉了一把。再看看安国公的眼神,勉强咬牙坐了回去,憋的面色涨红。 他瞪老二一眼,老二回了他一个眼神,有父亲在此,哪里有你当儿子的发作的余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或明或暗的看向安国公。 安国公铁青着一张脸,嘴唇抿了又抿,最后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这一通操作,让在座的兄弟妯娌们彻底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老四媳妇是个豁得出去的,行事完全没有一丝顾忌。 那些他们惯常用的刁难手段,在她面前完全不可行,世人最看重的脸面,在她这里一文不值。 别人遇到了抹不开面子的事,到了她这里,就非得揭开来,让所有人都没脸才算完。 三个妯娌互相对视一眼,连国公爷都没在她身上讨着好,她们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同她对上。 明的不行还可以来暗的,反正住在国公府里,对付她的机会还不多的是。 这便让她后面与兄弟妯娌们认亲的过程显得和谐多了,平辈之间的赠礼也都没什么可挑的。 堂上坐着霍景安的三个兄长以及他们的夫人,两个没成亲的弟弟,和一个独苗妹妹。 其中只有老大是霍景安一母同胞的哥哥,是兄弟几个里面唯一面上带笑的,但笑容不达眼底,看起来与霍景安并不亲厚。 书中对这五兄弟描述的不够详细,只记得庶出的老三是个阴狠狡猾的,对曾经的左秋月使了不少绊子。 文氏所出的老五冲动凶狠,左秋月再嫁时,因着钱物的事冲上去与徐盛打了一架。 剩下的几个着墨不多,只有一点,全家都极为宠爱唯一的女孩霍美玉。 左其星送出去的全都是一副绣品,丫鬟们学绣活时绣的,这样的东西她多的是。 霍美玉收到一柄绣牡丹花团扇,她斜睨了一眼,随手便搁在了边几上,明晃晃透着不喜。 做为安国公府上唯一的大小姐,霍美玉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种丫鬟绣出来的瑕疵品,简直污人眼睛。 林秋竹看了一眼面前的团扇,小声嘀咕了一句:“穷酸。” 左其星看她一眼,也不反驳,只伸了伸手,再次露出她那只外祖母送的翡翠手镯,气得林秋竹不顾淑女仪态的翻了一个大白眼。 走了一圈,把人都认全了,左其星便携着霍景安,带着身后四个威风凛凛的大丫鬟扬长而去,留下安国公府一群人,个个面色难看。 安国公直接拂袖而去,今日这场面闹成这样,老四家的固然可恨,但文氏这事办的也的确不体面,一桩桩一件件的,失了当家主母的气度。 文氏母家官阶最高的是个五品,还是因着国公府提拔上来的。小门小户出来的还是不行,压不住侯府出来的滚刀肉。 文氏更气。 这一遭准备的下马威全都没用上不说,还平白损失了一只上好的羊脂白玉手镯,还真是面子里子全没了。 见安国公走了,文氏也立刻起身,随之离去。 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也没什么话可说,一场认亲,不欢而散。 而此时,明威将军府中,徐盛正坐在书房对着一幅山水画发呆。 昨天是左其星与霍景安成婚的大日子,他借着巡城的由头也混在人群里去观了礼。 谁知晚上回来,他便做了一个梦。 在他的梦中,左其星身披大红嫁衣,坐在床榻边含羞带怯的看着他,红烛闪烁,映出一张如花面容。 而那个掀开她盖头的新郎,却是他徐盛! 左其星十里红妆,带着十分丰厚的嫁妆嫁给了他,那场景真实到令他疑惑,似乎就像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一样。 早上醒来,那些梦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活灵活现的。 徐盛静静的坐了许久,难不成就是因为左其星来应是他的妻子,就算后面虽然亲事被换,他们也是定亲了许多年的,所以才梦到了如此离谱的场景? 徐盛决定,把这件事烂到肚子里,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觊觎妻姐,那可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第63章 银票使人真诚 此时安国公府的衡庐院中,左其星与霍景安进了院子,便双双换了一副面孔,与适才在正厅时截然不同。 左其星想起刚才的事,没忍住笑了,揶揄道:“霍四公子果然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 霍景安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心情也十分不错。 “还要多谢夫人护我。” “好说好说,”左其星语带笑意:“我既已与夫君成婚,自会护你周全。” 霍景安…… 自会护你周全这种话,是对他说的?怎么有种被抢了台词的违和感。 左其星觉得以他的个性,还能在家里这般装装样子,定是有什么目的要达成,但霍景安不说,她也不想问,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不过原本打算着要分家出去的事情怕是一时半会实现不了了,只能先看看再说。 霍景安看她笑了一会儿,才道:“先休息一下,下午我们还要去拜见老太太。” “老太太可有什么特殊的喜好?” 霍景安曾说,在这个家里,只有老国公夫人一人是需要特殊对待的,可见这个祖母在他心里的地位,送的礼物自然也不能同上午一样敷衍。 “祖母礼佛,并没有什么缺的,对她敬重些就是。” 左其星点头,想起自己嫁妆里有一串沉香木佛珠,是外祖母曾经在护国寺求的,慧空大师开过光,据说十分难得,便吩咐宝丰去把那串佛珠找了出来。 过了午休,左其星便与霍景安一同去了老太太所在的福寿居。 这一回她换下了那套张扬的装扮,气质柔和许多。 霍老夫人年近七十,花白着头发,看着精神还不错。 见到霍景安带着新媳妇进来,忙不迭的招呼他们,态度十分亲近。 “安儿,祖母可算是见着你成亲了,”老太太用帕子拭了拭眼角,道:“也算是对你母亲有所交待了。” “祖母。”霍景安随意行了个礼,但可以看出,他的态度与上午对侍别人还是有区别的,亲昵了许多。 “这些年苦了你了,”老太太把着霍景安的胳膊,看似万分不舍。 她这孙子自小顶了克亲的名声,独自一人在外二十年,到如今马上就二十一了,才终于回京成家,真是太不容易了。 因着霍景安的叮嘱,左其星对待这位老夫人自然也是拿出了她记忆中侯府贵女的仪态,言语举止都规范无比,完全看不出上午敬茶时的样子,让老太太看的万分满意。 再加上左其星送上的礼物极合老太太心意,更是哄的她眉开眼笑,当下便招呼着二人坐下,摆上茶点,便要与他们多说一会儿话。 “你这身子可还好着呢?”老夫人看着霍景安,目露关切。 左其星看着,大概是知道霍景安中毒的。 霍景安面上一派轻松,回道:“并无大碍。苏神医一直在调理着,已经见强了。” 事实就是,他的确是好多了,只不过是这位新婚小妻子的功劳,但这事也不便在外明说,便只说是苏神医调理的。 老太太拉起他的手拍了拍,轻轻叹了口气道:“若是……哎,算了。你这孩子,命苦啊。” “祖母说的什么话,我可好着呢,保准走不到您前头就是了。”霍景安的表情看着十分混不吝。 “你这猴子!”老太太作势拍了他一下,也被他逗笑了:“那可就说定了,老婆子我虽然六十多了,但是身子骨可好得很,再活个三十年不在话下。” “那可好着呢,不过您回头下去了要想再见着我,还得在底下再等我三十年!” “哈哈,好好好,”这话老太太爱听,“你可得说到做到!” 左其星也跟着笑了:“还没见过哪家祖孙俩见了面就是死呀活呀的,你们全都长命百岁就是了。” “好好好,”老太太笑弯了眼睛:“还是我这乖孙媳妇会说话。” “可不是,”霍景安反过来拍了拍老太太的手,道:“你孙子我啊,从这次的姻缘开始,可算是转运了,您这孙媳妇啊,可真是我的福星呢。” “好啊!好!”老太太更高兴了,一叠声的说好,又去拉左其星的手,把两个人的手放在一起握了握,说道:“你们俩就好好过,至于这府里那些人,不理会便是,有什么难事,尽管来找祖母!” “那可真是好极了,”霍景安一点也不客气:“您这话都说这了,往后可别嫌我们烦人就是,回头少吃了一顿肉也得来找您。” 三人聊了一个时辰,老太太看着乏了,左其星与霍景安二人便站起来行礼告辞。 临走前,老太太身边的全嬷嬷跟了出来,递给左其星一只木匣。 “这是老太太给四少夫人的见面礼,只盼望着您与四公子和和美美,老太太特意嘱咐,有需要什么的自己添置。” “劳烦嬷嬷了,”左其星接过木匣道:“还请嬷嬷帮我谢过老太太。” 全嬷嬷施了一礼,道:“老奴这便回了。” 左其星又看了一眼福寿居的方向,这才随着霍景安一同回了衡庐院。 老太太送的匣子没什么重量,左其星打开一看,里面竟是装了一沓子银票,数了数,足有六万两之多。 手里有钱好办事,想来也是知道霍景安在这府里的难处的。 霍景安看着左其星拿着银票眉开眼笑的样子,想起来之前说单独准备的聘礼,又给了她一个匣子,里面竟是装着二十万两的银票。 看着手里厚厚的一沓二十六万两银票,左其星作势掂了掂,笑道:“夫君好大的手笔!” 霍景安作势一揖,笑道:“我的都是夫人的。” 聘礼什么的,若是进了侯府,还不知道便宜了谁,他看自己那个前未婚妻可是半点顺眼之处也没有。 这做法正合了左其星的意,她收起那厚厚的一沓银票,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几分。 霍景安看着她的笑容,只觉得晃得人眼晕。 “那我也有礼物送给夫君,”左其星迎着他期待的目光,送出去一个扁方型小匣子。 第64章 媳妇的礼物 霍景安看着她促狭的眼神,只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竟能收到礼物,自是十分期待的伸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脸色就变了。 几息之间,竟是五颜六色的变了好几回,再抬头时,看向左其星的目光连温度都升高了。 打死他也想不到,小妻子送给他的礼物,竟是两本厚厚的精装避火图! 这是什么意思?是他昨个夜里表现的不好吗?他自己还十分满意的好吗!叫了四次水,竟还是不行的吗? 一时间,霍景安五味杂陈,只恨不得立刻就把她抱到榻上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才好。 然而左其星的的表情却完全没露出什么不好意思的神色来,对视的目光带着笑意,她只觉得自己得了这样一个能增进异能等级的大宝贝,少不得要多亲近些,既然是要亲近,自然越是身心愉悦越好了。 霍景安纠结了半晌,还是带着匣子去了书房,这种书还是一个人躲起来看吧。 天色渐晚,屋子里的烛光摇曳,左其星处理完当天的事务,转身去了净室。 金盈与瑞鑫侍候着她沐浴,偌大的浴涌中,泡着珍贵的草药与香料,只要温度稍低,金盈便会适时加入热水。 左其星舒服的喟叹一声,感叹这才是人过的好日子。 等她沐浴之后,披着寝衣回到卧室,便看到霍景安已经坐在床上。 他面色微红,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湿意,显然也是刚沐浴出来。 面对款款走近的左其星,霍景安目光灼灼的起身快走两步,从金盈手中接过自家媳妇,抿了抿唇,才开口道:“已经看完了。” 他说的是那两本避火图。 成亲之前他也是看过这种东西的,但今日左其星给他的那一本却十分不同,似乎更倾向于教授如何让女子更加愉悦。 左其星看着身前的男人,他看向自己的眼睛似乎着了火一般,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她由着男人牵起自己的手,顺着他走向床边,口中却道:“夫君前院可有多余的房间?我需要一间书房。” 霍景安现今完全不想理会别的:“那些明日再说,娘子还是先检验一下为夫的学习成果吧。” 他说着,便不容分说的带着左其星倒在了榻上。 左其星在半宿的颠簸中感受到了双重快乐。 这一回,她细细体会着,因着霍景安而活跃增长的能量,滋养着她的木系异能,让她被柔软的绿色光点包裹着,宛若置身云层之中,身心愉悦。 霍景安也是如此,这一回,竟是比昨夜更为畅快,那治愈的能量也更为精纯,让他只觉得从未如此舒畅过。 月上中天,内室的动静才终于停了下来。 霍景安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气息,低头去看怀里人,左其星一张小脸透着红晕,昏昏欲睡。 “媳妇,你感觉怎么样?”他紧了紧手臂,非要立刻得出结论不可。 左其星轻轻挪了挪,嘴里嘟哝着:“很好。” 霍景安这才满意了,揽着媳妇沉沉睡去。 新婚第三天是回门的日子,左其星仍是睡到自然醒,日上三竿才由着金盈与瑞鑫为自己梳妆。 等终于收拾好了出门,霍景安早已经等在前院,一身藏蓝色袍子穿在他身上,衬得整个人越发挺拔俊逸。 看到左其星过来,他迎了几步,握了握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出门上了马车。 到这时,靖安侯府的正厅里,众人已经等了有些时候了。 差出去的人打听回来说,安国公府的确已经有马车在备着,可大半个时辰都过去了,也没见人影。 只有左秋月十分气定神闲。 霍景安这个人,是绝对不会陪着左其星回门的。 他甚至很少出现在国公府,日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根本找不着人。 上一世,就连新婚夜,她也仅仅是见了一面而已,连话都没说,那男人就走了。 怕是这一回,左其星少不得要丢面子了。 “父亲,大姐姐到现在还没回来,许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估摸着是不会回来了。”左秋月斟酌着开口道。 靖安侯虽不说,也觉得怕是不会见到大女儿回门了。这大女儿性子越来越烈,在婆家惹了什么事也未可知。 那个女婿也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就连他,也只见过三次面而已。 这二人搞到一起,怕是真不会在意什么回门礼了。 如今眼看着快到午时,他叹了口气,道:“也罢,那我们便散了吧。” 说着就要起身。 然而就在这时,王志急步从外面进来,禀报道:“侯爷,大小姐带着姑爷已经到门口了。” 靖安侯一怔,颇有些意外,都这个时辰了……不过回来就好吧。 于是说道:“好好好,我们也出去迎一下。” 他已经站了起来,索性也不再坐下,带着一众家里人往门口去。 出了大门,正见着霍景安牵着左其星的手,将她从马车上扶下来,姿态认真小心,很是看重的样子。 靖安侯瞬间便觉得放心了些。 这婚事毕竟是他做主换出去的,若是左其星过得不好,依着她的性子,少不得来他这里闹上一阵,让他想起来就觉得头疼的那种。 如今见着二人相处融洽,也算是了了他的一桩心事。 而站在他身后的左秋月,却是惊骇万分,眼睛都瞪大了。 怎么会!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为何霍景安竟然会同左其星一同回门! 重来一世,同是嫁给了这个刚回京的霍四公子,她的相貌也不比左其星差几分,为何就出现了如此大的差别? 左秋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怀疑,她的重生,会不会只是一场梦。否则为何,人还是那些人,但事情的走向却与前世完全不同了! 跟着国公府马车过来的小厮正从车上往下抬回门礼。 左秋月震惊了半晌,这才把视线从霍景安身上挪开,转移到那些回门礼上。 带回来的礼物中规中矩,只普通的回门规制,放在普通人家身上很正常,但是与国公府的身份比起来,却稍显不足。 这让她心下稍稍慰藉几分,由此可见,左其星在安国公府也没有多受待见。 第65章 回门 此时,霍景安已经将左其星扶下马车,并有意朝街道右侧瞥了一眼。 正站在那里身着巡城司粗布官服的徐盛不由的顿住了脚步,似是有些心虚,但也没有后退。 他知道今日正是左大小姐回门的日子,从一早上开始,他的巡城范围就一直拘泥于靖安侯府这一块。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就是想看一眼他的前未婚妻,这个本该与他成婚的左大小姐。 在他前日的梦里,左大小姐如真实一般嫁给了他,昨日他又做梦,梦到了二人日常的相处,那是一个十分温和而有韧性的女人,对他也是全心付出的,为了他的仕途也做了许多。 再加上,自过了年,家里父母每次提左二小姐便是一阵唉声叹气,令他也不自觉受到些影响。 他觉得左二小姐很好,是处处十分合他心意的。可还是没忍住过来看一眼本是他未婚妻的左大小姐,那个在梦里嫁了他的女人。 左其星抬头时,徐盛正正的看到了她的样子。 这一刻,他也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下车的女子身着红色披风,一圈雪白的狐毛镶边,衬得她整个人如同落入凡间的精灵一般,竟是比他印象中还要精致貌美! 同她相比,站在对面的左二小姐竟是被比的黯淡下去,也不是单说容貌,就是一种说不上来的灵气。 那抹身影同靖安侯福了福身,便由霍四扶着进了门,再也看不见了。 徐盛一时呆愣当场,心中五味杂陈。 他本是从未后悔过换亲,但此时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怅然若失之感,一时竟是连左秋月投过来的视线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靖安侯府大门关上,他又在原地怔愣了一阵子,这才转身,往别处巡查去了。 左其星与霍景安进门后便分开了,霍景安被靖安侯叫到前院叙话,左其星则是跟着女眷们去了后院。 她径直往凝香院去了,如今正当家的申姨娘与左明瑶陪着一起。 没有人招呼左秋月,但她还是跟了过来。 此刻左秋月的内心万分复杂。 她重生而来,用尽手段终是将二人的婚事调换过来,让她在未嫁时便定了自己未来的夫君。 安国公府是个什么情形,她比任何人都知道。 那掌家的文夫人只会做做表面工夫,实则小肚鸡肠,三个妯娌没一个好相处的,小姑子从小娇生惯养,看似文静,实则掐尖要强。 最关键是,她所嫁的这个霍四,短命不说,浑身都是江湖气,完全没有把国公府当家,平日里完全见不到人影。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就是想看看,她这个大姐姐,嫁过去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 凝香院还是从前的陈设,一草一木都与她离开时没有半分区别,只少了许多侍候的人。 左秋月先一步上前,在左明瑶之前占了离左其星最近的位置,也不去管别人是否欢迎她。 左其星看了她一眼,把她那点小心思看的透透的,无非是重生了之后,想看看她过得有多不好而已。 “大姐姐,”左秋月也顾不上左其星对她的冷淡,径直开口道:“不知大姐姐在国公府过的可好?可还习惯?” “很好。”左其星敷衍的答道。 这个答案并不让左秋月满意。 她观察着左其星的面色,心里只觉得她是在为了面子强撑着。 “听说国公府的继夫人是个和善的,”左秋月继续试探着,仿若好奇的仰着一张小脸问:“果如传言中一样吗?” 左其星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答道:“我也是只见了一面,和不和善的还得往后相处才知。但是,” 她将左手伸出来,露出大拇指上带着的扳指和腕子上的羊脂玉镯子,特意往左秋月眼前晃了晃,让她看清楚,才继续说:“这是国公爷和夫人给的见面礼,想来都是不错的人呢。” 左秋月看着她手上的两样东西,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 怎么可能! 她一眼便认出了那两件东西,扳指是安国公不离身的稀罕物件,她曾不止一次看到他戴在手上,直到她离开国公府再嫁,那扳指也仍然是国公爷的心头好,不曾送人。 至于那成色极佳的白玉手镯,上一世,文氏是把它放进了霍美玉的嫁妆当中的,让她眼红了好久。 可是如今,怎么会全都到了左其星的手中! 大家都是新婚之后见了一面,区别为什么这么大! 她到现在还记得,自己新婚第二天去敬茶,是一个人去的,那个霍四见了一面便不知所踪。 敬茶之后安国公什么东西都没给,文氏还让人为难了她一阵子,才不情不愿的给了一只成色十分普通的翡翠镯子。 若说刚才她还觉得左其星在强颜欢笑,到现在,她是不信也得信了。此时的她内心不甘的同时也万分好奇,就像是被猫爪挠了似的,这左其星到底是使了什么诡计,才能在国公府得到这样的优待。 由于左秋月目光过于惊讶,让整个厅里的女眷们都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片刻之后,她才觉出不妥,稍稍坐直了身子,笑道:“看我,见到成色这样好的玉,惊艳到了。” 左其星嘴上不留情,讽刺道:“二妹妹往后还是注意着些吧,你这表现怪不像我们侯府小姐的。” 听到左其星这样说,左秋月一下子便把手中的帕子攥紧了,这简直就是在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眼皮子浅,没见识,嫌弃她丢人。 左秋月的面色就难看了起来,她本是不想过来讨这个嫌的,自两个人换亲之后,这个大姐姐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对他的态度极为不好,上次更是把她打得养了许久。 只是今天,她迫切的想知道左其星在国公府的情况,这才让自己再次踏足凝香院。 可,这半晌,被左其星怼了两句,却是完全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左秋月尤不死心,又道:“大姐夫看着可是很贴心的,大姐姐应是极满意的了。” 说到这个,左其星眼睛就亮了。 “满意!再满意不过了,”左其星发自内心的笑道:“既温柔又热情,只除了一点,就是有点太粘人了。” 第66章 没有共同语言 这话说的万分真心,霍四可是一个能够增强异能等级的大宝贝,她简直就是捡到宝了,左其星看着左秋月不可置信的表情,真诚的表达了谢意:“还要多谢二妹妹,把这样好的亲事换给我,这几日大姐姐每每想起,都觉得庆幸呢。” 左秋月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满意不满意的另说,热情是什么鬼话?太粘人了又是什么鬼! 霍四和热情?粘人?真的是可以放在一起的词吗? 她到现在还依稀记得霍四是多么冷漠无情的一个人,他的身上就像是自带着一层阴郁寒气,令人不敢直视。 这不是真的! 左秋月完全不想相信她所说的。 但回想起刚才霍四扶着左其星下马车时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再看看坐在她面前的左其星那粉面含春的一张脸,霎时间就如同一根软刺扎到她心上,说不上有多疼,就是十分的不舒服,哪哪都难受。 不是这样的才对! 这一切都和她知道的那么不同,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有些怀疑她经历过的一世是不是真的。 但,这半年与徐盛的相处又让她重新找回信心。 徐盛的爱好、脾性,就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他还是她的徐郎! 左其星回了左秋月的话之后,便不再理会她,转身去同左明瑶说笑起来。 左秋月心不在焉,坐的也不安稳,此时听着左其星同旁人说那些没意义的话也觉得入不了耳。 没一会儿,便站起来推说身体不适先走了。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一阵孤独感袭上心头,姨娘被送到家庙已经快半年了,这让她就算有事都找不到人商量。 如今左其星已经出嫁,是时候到父亲眼前使使劲,把姨娘从家庙接回来了。 可王姨娘那个贱人总是霸着靖安侯,把靖安侯整个人都笼络去了,想要接刘姨娘回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凝香院里,见到左秋月走了,申姨娘笑道:“你这一出嫁,咱们侯府更显冷清了。” 本来就是没有主母,刘姨娘进了家庙,左其星出嫁,左秋月不与申姨娘走动,只剩一个王姨娘,最近成了靖安侯的新宠。 偌大一个靖安侯府,像是空的一样。 “我看这倒不是件坏事,”左其星道:“人少,事也少,清静。” “说的是,如今只等过几年,两位公子成婚,这后院才能再热闹一些。” “也不一定,”左其星顿了顿,抬头看着申姨娘道:“父亲许是想续弦了。” “哦?”申姨娘这回是有些吃惊了,“侯爷倒是没提过。” 左其星之所以知道这件事,还是程典报给她的,说是靖安侯曾与御史台秦御史以及礼部李郎中见过面,还去找过文远伯老夫人。 秦御史与李郎中有个共同点,就是两家都有待嫁的“老姑娘”,秦御史家的大女儿因着守孝耽搁了婚事,至今已经二十一岁了,还未婚配,李郎中家的女儿却是因着婚前定亲的人家获罪,耽搁了,也是老大不小。 靖安侯与这二人平常也没什么交往,现在能单独见面,少不得让人多想。 而文远伯老夫人,正是靖安侯的亲姨母。 靖安侯父亲早逝,之前没有娶续弦除了刘姨娘从中作梗之外,还因着家里也没有人操持此事,这才耽搁了。 如今若是有了想法,少不得托个关系近些的长辈帮忙说和。 根据这些事,左其星得出的结论就是,靖安侯想娶续弦了。 申姨娘听左其星说完,愣了一会儿,才道:“这是好事。” 左明瑶也跟着点了点头,面色很是郑重。 “我们侯府也应该有个主母才是,平常人家有个宴请之类,我们侯府都没有女眷参加,长久下来便与别家都疏远了。” 左明瑶年纪虽小,说话却四平八稳,像个小大人。 就如她所言,靖安侯便是从前宠爱刘姨娘,如今宠爱王姨娘,也没有带着姨娘去赴宴的道理。 自林夫人去世也有八九年了,回回这样的场合都是靖安侯一人前往,的确少了很多与别家交好的机会。 “正是如此,”申姨娘说着拍了拍左明瑶的手,补充道:“如今府里还有两位公子快到了成婚的年纪,再加上瑶儿,若是有了正经主母,说亲也容易些。” 说起婚事,左明瑶也不见羞涩之意,仍是一本正经的,还认同的点了点头。 申姨娘又道:“不过,我倒是看出来侯爷大约是有把刘姨娘放出来的心思。” 左其星并不意外,靖安侯这个人,自诩正直,但耳根子软,易煽动,心也不狠。 刘姨娘与他少年夫妻,被罚去家庙时间一久,又总能想起她的好处来了。 王姨娘虽是受宠,能阻了这许久,也是不易了。 左其星未出阁之前,他还怕接回来之后左其星要同他闹,如今大女儿已经不在府中,二女儿再三五不时去说说,那点本就不牢固的坚持自然就松动了。 再加上再过三个月左秋月就要出阁了,少不得想要自己的姨娘亲自操办。 而且对徐家来说,迎娶新妇的亲娘因被罚到家庙缺席婚礼,说出去总是不好听。 左其星点了点头,道:“若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可差人到国公府找我。” 申姨娘母女齐齐道谢。 前院,靖安侯父子三人同霍景安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一阵,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靖安侯率先打破沉默,道:“景安,你如今回京已经快一年了吧。” 霍景安点头,例行公事的回道:“是。” “那,对于你的前程,国公可有安排?” 正经勋贵家的公子哥,到了年纪通常都会被安排个一官半职,巡城司也好,金吾卫也好,再好些也可以进六部或是大理寺。 可霍景安已经二十一岁了,回京这也有十个月了,还没有半点动静。 霍景安面色无波,淡声道:“不曾。” “那……你可有什么想法?” 第67章 你竟是后悔了不成? 靖安侯想说可以先捐个官,又想到国公府大概是不会在这个儿子身上花钱,靖安侯府自然也不能出这个钱,于是顿了顿,道:“星儿嫁妆银子较为丰厚,或者你们可以商量一下,先在京里谋个一官半职,未来也好慢慢往上发展。” 家里这么多人在朝堂之上总是能提携一二的。 毕竟靖安侯府与安国公府也是姻亲,靖安侯还想着搭上安国公府这条大船,往后也好为左秋阳的前程铺铺路。 霍景安眉毛皱了皱,对靖安侯这番说辞十分不满,这是明着撺掇女婿贪图女儿的嫁妆呢,这都是什么迷惑发言。 但顾着左其星的关系倒也没有发作,只肃着一张脸,道:“不用。” 然后他便闭口不言了,拒绝继续交谈的意思十分明显。 两个小的更是找不到共同话题,厅中便重新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尴尬沉默。 幸好各自叙话没多久,便到了午膳时间了,实在是因为他们来得太晚了。 靖安侯府人少,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外加一个靖安侯,只简单分成两桌。 霍景安进门后第一眼就去看自己媳妇,见她仍是言笑晏晏,便放下一颗心,坐下用餐。 女子一桌,因着妾室不能上桌,便只坐着左家姐妹三人。 左秋月面色不太好看,坐下之后频频看向另外一边霍景安的方向。 这人看着仍是同她印象中一样冷淡严肃,但,好像是更为俊美了。 举手投足间,不自然的带着些恣意潇洒,好似这些年在江湖中沾染的风流气。 其实就这么看着,他比徐盛可要强上不止一星半点,若把两人放在一起做比较,高下立现。 只可惜,这些都只是暂时的。 徐盛将来前途光明,获封一品护国将军,而霍景安却是个短命的,还穷,只靠着安国公府那点可怜的月例银子过活。 这么一想,又觉得还是徐盛更好。 不过若是二人能综合一下就更好了,霍景安的相貌,徐盛的前途,那就完美了。 只一刻钟时间,左秋月已经盯着霍景安看了不下二十回,霍景安的眉头越皱越深,就连靖安侯都发现了左秋月不妥。 哪有未出阁的女子这么去看自家姐夫的。 左明瑶看着左秋月的做派,心下不喜,因着人多,只干咳两声,让左秋月收敛着些。 但左秋月无知无觉,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神已经不知去往何处。 她在心中阴暗的想着,霍景安本就是她的夫君,上一世到死也是。若是能勾得霍景安也钟情于她,那左其星又该如何自处?怕是要伤心欲绝了吧! 就在这时,左其星猝不及防的将筷子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再看我男人,眼珠子给你抠出来!” 这突然间的发作吓了在场众人一跳,堂中顿时一片寂静,也让左秋月心里咯噔一下。 只有霍景安,对于左其星的反应,面上不显,心里却满意极了。 这种被据为己有的感觉,很陌生,但却十分窝心,令人沉迷。就好像自己对她来说十分重要一样,不能让别人染指半分。 他已经在心里规划起二人未来的相处之道来。 左其星这样大的反应,让两桌人的目光霎时间全都集中到她的身上,每个人面色各异。 靖安侯心道:这大女儿如此满意这个女婿,当初换亲时却让他费了那么多劲,又是谈判又是答应条件的,早知道就直接把人拉过来见见了,说不定不费一兵一卒她就答应了。 左南辰:大姐姐好霸气!喜欢大姐姐!下回有委屈了就去找大姐姐做主! 左明瑶:若想如大姐姐这般硬气的说话,就必须让自己站到相应的位置。往后成婚,还是要尽量寻地位高些的人家才是。 左秋阳:太没有礼数了,像什么话!虽说是家宴,但这样疾言厉色,实在有损贵女气度,父亲应该严加惩罚才是。 一片寂静当中,左秋月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然后她的眼泪簌簌掉落,哽咽道:“大姐姐何必如此说我,我又能碍到你什么。” 那样子,似是受了数不尽的委屈似的。 左其星冷哼一声,斥道:“碍着我吃饭了,看你恶心。” 左秋月的脸瞬间白了,似是承受不住打击一样,身形晃动,但还是坚强着为自己辩解:“我、我是看了姐夫几眼,可是,可是我也只是好奇,毕竟,毕竟之前与我订婚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声更为响亮的放筷子声打断。 只见霍景安阴冷着一张脸把筷子拍在桌上,随后站起身,目光与左其星相对,冷声道:“我们走!” 原就是因着左秋月对婚事不满,自己闹着换亲,不惜私下与当初的准姐夫接触。 如今别人已经成婚,她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惺惺作态,令人不齿。 还说什么本来与她定亲的是霍景安,这样的事情两家藏还来不及,非要摆出来说,置他霍景安于何地,随他们靖安侯府挑选的东西不成! 左其星十分配合,紧跟着站起身,同霍景安一起往外走去。 这令人难受的午膳,不吃也罢。 “哎,贤婿留步!”靖安侯不满的瞥了一眼左秋月,站起来挽留道:“不必因些许小事介怀!” 霍景安顾着左其星的关系,还是停下脚步,对着靖安侯敷衍的拱了拱手:“晚辈先行一步!” 他身边的左其星更是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说,将不满的情绪表达的十分清楚。 靖安侯恼怒左秋月的出格举动,也恼左其星的不服管教。 从前在家时她时常忤逆也就罢了,现今更是当着女婿的面下他的脸,着实令人恼火。 这本应交好的女婿,倒还惹出了嫌隙。 等那夫妇二人走的不见了影子,靖安侯转身瞪了左秋月一眼,呵斥道:“这婚事是你要死要活非要换的,如今却是后悔了不成?” “不不不,”左秋月连连摆手,摇着头否认道:“女儿没有!父亲,女儿万万没有此意。女儿刚才也只是好奇罢了。” 靖安侯胸口起伏,但是想来小女孩对自己险些要嫁的人有点好奇心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表现的太过了些。最终还是没有过多责罚,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第68章 文氏的不平 一场回门家宴不欢而散。 而左其星夫妻二人,一上马车,便俱是放松下来,左其星面露促狭,调侃道:“新姑爷好大的脾气!” 霍景安面上不显,眸子却染了笑意:“彼此彼此。” 二人相视而笑。 霍景安回味着刚才自家媳妇护食一样的举动,越想越觉得有意思,片刻之后,微眯着眼睛道:“星星,今日之事,我心甚悦。” 左其星愣了一下,什么时候自己又多了一个称呼?什么猩猩狒狒的?还有,这家伙的高兴点在哪里,她怎么看不出来。 霍景安还在继续道:“往后也要这样。” 左其星懵懂点头,然后决定换个话题:“你回京之前的二十年,住在哪里?” “南临山,”霍景安提起自己离家在外的二十年并不见失落,回答的就好像昨天在哪里吃饭一样:“本来是由一个奶娘带着住到那边的庄子上的,不到三岁奶娘死了,我便被南临山的道士捡回去收做弟子。” 左其星的重点却被吸引了:“被道士收做弟子?那你岂不是个小道士?如今可是破戒了?” 霍景安…… “师父并未要求我出家。” 他提起以前的生活并不显愁苦,左其星莞尔一笑,拍了拍胸脯,故作受到惊吓:“还好还好,省了我去同三清道祖抢人了。” “那他大概是抢不过你的。” 左其星…… 这厮的玩笑有点冷。 “那,与京里一直没有来往?” 霍景安笑了笑,笑容有点奇怪:“祖母每年会差人去南临山送些东西,别的,大约也算是偶有联系吧……” 左其星点头:“看得出,你师父定是个好人。” 把他教的也很好。 “是个老顽童。”这一回,霍景安的笑容明显带出一些暖意,可见这个师父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文氏自敬茶时被左其星下了面子,便一直耿耿于怀,回去便思量着如何收拾左其星。 在这个年代,一个婆婆想收拾儿媳妇,办法简直不要太多。 不过从敬茶那天的事来看,这个儿媳怕也不是个好拿捏的。 文氏身边的王嬷嬷,就是那个在敬茶时帮文氏递东西的嬷嬷,上前两步,悄声说道:“从来新媳妇进了门都是要立规矩的,夫人可不能太过心慈,这该立的规矩,咱们国公府可不能少。” “说的也是。”文氏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边的发丝,只觉得王嬷嬷这话说的极对她胃口,只不过也不好表现出什么欣喜的神色而已。 自古婆婆便有资格耍这个威风,让媳妇伺候天经地义。 “那便让她自明日起,卯时初刻来春山居伺候吧。”文氏吩咐着。 王嬷嬷立刻应是,退出去给大丫鬟春柳使了个眼色。 春柳点头退下去,不多时,一个主院的小丫鬟便到了衡庐院。 “请四少夫人安,”那丫鬟经过通报进了院中,对着左其星施了一礼道:“奴婢来帮夫人传个话儿。” 左其星没言语。 那丫鬟等不到回音,只得继续说道:“夫人说,如今新婚头三天已过,回门礼也走完了,所以让四少夫人自明儿个起,早上卯时初刻开始,去春山居伺候夫人用早饭。” “哦。”左其星眼皮都没抬,淡淡回了一声。 那丫鬟已经把话带到了,便又行了一礼退了下去,神情看着十分怠慢,很显然,奴才的态度就反应出了主子的态度。 她出去没多久,霍景安便从外面回来了,看着坐在榻上的左其星随口问道:“刚才出去那小丫鬟,是春山居的吧?她来做什么?” 左其星也没起身,斜躺在那看着霍景安自己脱了外衣换上常服,口中懒洋洋的说道:“来传话的,让我从明天起,去春山居立规矩呢。” “立个屁的规矩,”霍景安手上动作不停,口中冷哼一声:“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不用理她。” “那可不行,”左其星饶有兴味的笑着说:“我这样孝顺的儿媳妇,自然要听婆母的话,从明天开始,我定将她伺候的服服贴贴的。” 霍景安换衣服的手顿了顿,片刻后理了理衣襟,坐到左其星身边,才说:“那你便随便玩吧,别打死了就行。” 什么别打死就行,当她是个土匪不成! 左其星假意捶他一下,霍景安便作势捂住心口,往榻上倒去,那演技,是越发精湛了。 二人在屋中闹做一团,几个服侍的小丫鬟都见怪不怪的走远了些。 春山居,文夫人将适才传话的小丫鬟唤来。 “秀莲,话可带到了?衡庐院那边怎么说的?” 名唤秀莲的小丫鬟恭敬的行了礼,回道:“回夫人的话,四少夫人应了一声。” “怎么应的?” 秀莲皱了皱眉:“她说‘哦’。” 文氏的眉毛也皱了起来,对于这个回答很是不解。 她坐直了身子问:“你说详细些,把从你进门到回来,所有过程全说一遍,一句话也不许漏。” “是。” 秀莲便一五一十的同文氏说了去衡庐院传话的过程,末了还说:“奴出来的时候正遇上四公子进门,急匆匆的,也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 文氏沉吟片刻,说道:“你下去吧。” 待小丫鬟走了,文氏才看向王嬷嬷,问:“嬷嬷你说,明儿个她能来吗?” 王嬷嬷伸手去给文夫人捏着肩膀,笑道:“来不来的有什么关系?若是来了,好好教教她规矩便是,若是不来,那便是忤逆婆母,不孝这个名头,她是摘不下来了。” “也是。”文氏点了点头,想着她从前本来挺好的名声,都是因着这老四毁了,心中便更是积了怨气,已经想好了明日要如何磋磨这个老四媳妇呢。 她却不知,衡庐院那两个人,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过,正自顾自的逍遥快活呢。 第二日一早,寅时过半,左其星就起来了。 她如今天天有霍景安这么个大补的宝贝,又因着木系异能,身体健壮的很,几天几夜不睡也没什么问题,更别说只是起个大早。 霍景安见她起来,不舍的去勾她,眼睛要睁不睁,口中嘟哝着:“这外面多冷啊,何必理会。” 左其星安抚的拿手拍了拍霍景安的脸颊,轻声说:“乖,你先睡着,我一会儿就回。” 然后便起身穿好衣服,也不带丫鬟,一个人径直去了春山居。 第69章 鬼啊 此时的春山居一片寂静,很明显,文氏还睡着。 凌晨四点,正是一个人最松懈的时候。院门口值夜的婆子也睡了过去,左其星没有惊醒她,悄无声息的进了院子。 安国公府多少年也没个动静,各个院子都安全的很,守夜的小丫鬟也没什么警惕之心。 左其星则是直接从窗户跳进了文氏的房间,悄么声的站在她的床头,取出一颗夜明珠放在胸口处,夜明珠的光映得她整张脸惨白惨白的。 然后她轻声叫道:“母亲,母亲,母亲……” 那声音细长悠远,带着一股子聊斋味,轻缓又顽强的钻入了文氏的耳朵。 文氏被她惊醒,皱了皱眉毛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面无血色的脸,长长的黑发垂下来几缕,挡住半边脸颊,一双黑眸死死的盯着她,正对着她阴恻恻的叫着,活脱脱一只地府爬出来的厉鬼。 “啊!!!啊!啊!” 伴随着一阵凄厉的惨叫,文氏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光着脚跳下床,慌不择路的就要往外跑。 这暴烈的一声惊醒了守夜的丫鬟,连外面守门的婆子也快速冲进了屋里。 小丫鬟进门时带了烛台,登时就把房间照亮了。 到这时才看清屋里的情况。 左其星就站在房间的正中央,衣衫和头发不甚整齐,但面色平静,并无什么不妥。文氏则是身着里衣、光着脚缩在房间的角落里瑟瑟发抖,那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看便是受了大惊吓。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小丫鬟放下烛台就过去搀扶文氏,婆子也赶了过来,又是按头又是揉胸口的。 好半晌,文氏终是缓过神来。 她长舒了一口气,看向左其星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怨恨。 “你怎么在这里?!” 文氏厉声喝问,然后惊觉自己的样子十分不妥,又快速走到床榻旁,让丫鬟服待她穿上外衣。 左其星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笑得极其温柔,回答道:“母亲,昨儿个您房里的丫鬟特意寻我过来伺候您呢,难不成她是假传了您的话?” 那语气,颇有一种立刻就要去找人算账的感觉。 文氏夫人气得胸口起伏,她是让她来站规矩的,不是让她来吓人的! 这时,院子里其它人听到主屋的动静,也都陆续出来了。 王嬷嬷首当其冲的跑了进来,见到屋里情形,第一时间便去扶着文氏,目光看向值夜的小丫鬟,问:“怎么回事?” 小丫鬟此时也是一脸懵,纠结了片刻,还是实话实说道:“王嬷嬷,奴听到夫人的声音,进屋便见着四少奶奶站在屋子里。” 再多她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形容四少夫人淡定的站着,自家夫人吓得缩到了角落。这话她也不敢说。 文氏穿上外衫,又喝了一口热茶压了压,这才端正的坐在榻边,冲着左其星正色开口道:“谁准你来的这样早的?而且,你是怎么进来的?不经通传就进了内室,你还有没有点规矩!” “哎呀母亲,瞧您说的,母亲让我卯时到,我这个做儿媳的自然要更早一些。来都来了,哪能只伺候吃饭,定然是要顺带着也伺候您起床了。” 文氏在丫鬟婆子们的包围下,这时才有了些安全感,但刚才被她吓着的那一下也够她受的,此时看到左其星的脸便觉得浑身不得劲。 今日要是对着她,怕是连饭都吃不下了。 想到这,她怒气更盛,便吩咐道:“你惊扰婆母的举动属实不孝,今日便去院子里跪一个时辰反省反省吧。” 文氏看她,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如今便是站也不想让她站着了,只让她跪着都难消她的心头之气,恨不得把她拖下去打个二十板子才解气。 左其星听到文氏让她去院子里跪着,开头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然后慢慢的睁大了眼睛,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用帕子捂脸,泣声道:“我只道婆母是个和善的,可谁知竟是如此刻意刁难磋磨新媳妇。寅时便来伺候着都不满意,还在寒冬腊月的让人跪院子,这便是个奴仆,也不带这么欺辱的!今儿个我便回去同我外祖母分说一二,让她老人家给做主为我和离了吧。嘤嘤嘤!” 她一边说着,一边推门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回了衡庐院。 那被帕子挡着的脸上,哪有半点泪痕,反而是笑得像只小狐狸。 文氏惊叫着爬起来的那一幕真是太好笑了,还哪里有什么高门贵妇的样子,活像是见了鬼。 实际上也就是见了鬼。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笑,到了院子里,还没停下来。 霍景安早便起来了,听到声音就迎了出去,看到左其星的表情,他也放松了下来,向前几步把人揽在怀里,一边往屋里带,一边问:“如何?” 其实看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也知道定是没事的。 左其星还在笑,边笑边说:“挺好玩的,明天还去。” 霍景安在心里替文氏捏了一把汗,然后把左其星带到屋里,询问细节去了。 听到后面,他也乐不可支道:“我派了几个暗卫跟着你呢,闹大了也不怕。” 有人兜底的感觉还不赖,左其星便也回手抱了他一下。 天还黑着,二人便又进行了一番深度去除毒素活动,治到天亮才罢休。 而此时的春山居中,已经人仰马翻了。 左其星猝不及防的跑了,文氏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她已经有了三个儿媳,哪一个不是对她恭敬有加,让她们往东绝对不敢往西。 一个女人,嫁到婆家,婆母便是顶头的大山,哪里有敢如此忤逆的。 从前她也没听说靖安侯府的女儿是这样的品行啊,若是早知道,这个亲是绝对结不成的,拼了她的老命,也要把这一门亲事搅黄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文氏气得直哆嗦,胸口起伏,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只差没晕过去。 王嬷嬷站在她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背:“夫人消消气,为了这样的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就不好了。” 第70章 群殴 “嬷嬷你说她,她怎么敢的!” 文氏从前别说遇到这样的人,便是想都想象不到的。 半夜扮鬼到婆母房间里吓唬人,婆母罚跪她直接跑了,这是儿媳妇吗?这简直就是个来讨债的! 王嬷嬷活了一大把年纪,也是从没见过这样的,只得顺着文氏说道:“想来是靖安侯府没有主母,无人教导她规矩,这才把她养成了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 “人都说没娘的长女不能娶,我现在算是见识到了。” “夫人消消气,”王嬷嬷又起身去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往好处去想,这人啊,得亏是给四公子娶的。” 文氏顺着王嬷嬷的话想了想,倒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若是她的嫡亲儿子娶了这么个媳妇,那还不得把她闹死! 如今是老四娶了,回头老二承了爵,把其他几个儿子全分出去就是了,就算闹心,也是老四自己闹心。 “不对,”文氏想到这又道:“这种泼妇,我们国公府哪里能容她,不敬婆母,没有规矩,我要让国公爷直接把她休了!” “我的夫人啊,您可想想,哪里有新婚五天便休妻的?这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呐。再说,这四少夫人也不是没有背景的人家,靖安侯与镇南侯,两家也不好全闹翻了不是?” 文氏抚着胸口,从榻上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走,半晌还是无法平静。 “嬷嬷,我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啊。” “咽不下咱们就把这口气出了,”王嬷嬷道:“明日还叫她来,让她必须卯时来,这一回,把外院强壮的婆子全招来,还能制不住一个小娘子?” 文氏听了王嬷嬷的话,总算是舒畅了些,又回到榻上坐下,想了想一群强壮的嬷嬷抓住了左其星的场景,那还不是任她搓扁揉圆了随意处置。 若是她不服,先给她几个大耳光,再把她按在条几上打上几板子,就不信直不过来她那顽劣性子。 只这么想着,便觉得十分解气。 “那便依嬷嬷所说。”文氏总算是平静了些,但这一早上胃口全无,饭也没吃下几口。 到了午时,秀莲便又来到衡庐院,说是夫人今日受了寒,身体不适,让左其星明日卯时正去春山居侍疾。 说完还特意强调了一下,必须是卯正,不可以早去,若是夫人还没起,便在院子里等着,不许进门。 左其星愉快的答应了。 第二日一早,左其星果然没有再去吓人,而是如同文氏所说的那样,规规矩矩的在卯正,也就是早上六点左右去了春山居,仍是只身一人,没有带丫鬟。 她一人惹了事文氏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但若是丫鬟跟出来,那即便不动手也是有错了,到时只怕她不在时被人发落。 春山居仍是一片寂静,只是在左其星进门之后,那院门便被守门的婆子关上了,颇有种瓮中捉鳖的感觉。 左其星挑了挑眉,并没有理会,而是步伐轻快的走到正屋门口,问守在门前的小丫鬟:“夫人可起身了?” 丫鬟摇了摇头,回道:“不曾,还请四少夫人在院中等上一会儿。” “外面可太冷了,会把我冻坏的。既然夫人病着,到现在也不曾起身,想来这是病得不轻,今日也不知还能不能起来了。我就算在这等也没什么意义,这就回去了,什么时候夫人起身再去衡庐院叫我便是。” “四少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那小丫鬟已经听得恼了,哪里有儿媳妇站在婆母门口诅咒婆母病重的?连在院子里等上一会儿都不肯。 但左其星完全没理会她,说完之后转身便走。 “且慢!” 就在这时,王嬷嬷带着一群人自侧面厢房走了出来。 那群人个个膀大腰圆的,都是外院的粗使婆子,个个拿出来都有带着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十几个婆子立刻分散开,把左其星团团围住。 在她们的想象中,如此娇滴滴的小娘子被这样虎视眈眈的包围,定然是要吓得花容失色的。 然而事实却与她们的预期完全不同。 被围住的左其星面色如常,不见任何惊异之色,就好像早就料到了一般,淡定得很。 虽是如此,王嬷嬷还是站了出来,正色道:“四少夫人,您既然已经嫁入国公府,便要守着咱们国公府的规矩,在这个府里,做媳妇的不敬婆母,可是大罪。” 左其星看着她,没说话。 王嬷嬷没等到回应,又继续道:“昨日夫人便因着四少夫人的关系受了惊吓,又着了凉,今日便对四少夫人小惩大戒,还望您日后有所收敛,孝敬公婆,做个乖顺的好儿媳。” 文氏此时也已经走到门边,看着左其星插翅难逃的处境,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她还想着,今日之后,便派两个嬷嬷去衡庐院,好好教一下这个左其星规矩,定要将她的反骨全抽了,獠牙全拔了,调教的没了脾气才好。 左其星却回视王嬷嬷,笑道:“你这老狗倒是自信,不如把头伸进恭桶里照一照,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对我动手。” 她说完,便转身往门外走去。 王嬷嬷被她气了个半死,她跟随文氏夫人三十多年,在府里哪有人不敬着她,俨然就是半个主子,谁知有一日竟会被如此羞辱,一张老脸都憋红了。 当下便是一挥手,让婆子们上去拿住左其星。 这一回,不但是要为文夫人出口气,还带上了她自己。 王嬷嬷心中所想的惩罚,此时已经平白多出一倍来。 那十几个婆子得了王嬷嬷的令,便一同冲向了左其星,在前面的近了身,后面的还挤不进去,只把人围了个死紧。 文氏站在门前看着,对这样的形势,心中十分满意,就连抓住她之后要说什么,怎么羞辱她都想好了。 然而,院子里的发展却超乎了所有人意料,只见那左其星也不知便了什么手段,近她身的几个婆子便哀嚎着倒了下去,有的捂着肚子,有的捂着腿,叫做一团。 第71章 不敬的地方多了去了 因为被一群人围着,文氏甚至都没看到她做了什么。 直到里圈的人全倒了,剩下外面稀稀拉拉的几个,文氏与王嬷嬷这才看清楚里面的情形。 只见左其星也不知用的什么身法,出手很快,只两下,便将一个婆子击倒在地,再起不来。 左其星的那身格斗术,是末世中经过无数次生死大战练出来的,招招都是致人于死地的狠辣。 对于她来说,这些婆子虽说孔武有力,但完全没有练过,顶多算是个力气大点的普通人。 这种她一个人能打一百个! 不多时,那十几个婆子便全部倒在地上,再无法起身,此时,王嬷嬷的嘴张的已经能装下一个鸡蛋。 她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左其星竟还是个练家子! 眼见着那些强壮的婆子在她面前倒下,左其星上前两步,走到王嬷嬷的面前,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拳捣在了她的肚子上。 王嬷嬷在震惊当中,感受到一阵剧痛自腹部蔓延开来,疼得她“嗷”的一声就弓成了一团,那圆润的老腰便再直不起来。 文氏站在门口目睹了这一切,继昨天之后,又以另一种方式受到了惊吓。 王嬷嬷倒下之后,文氏吓得迅速缩回了屋里,再也不想露面。 临关门前,她看到左其星回头看向她,四目相对,左其星冲她露出一个笑容来。 不知为什么,那本应是甜甜的一笑,却让文氏夫人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她有一种被警告了的感觉,就好像,左其星会立刻冲上来也给她一拳,才不管她的身份是不是她的婆母。 左其星放倒了一地婆子,扬长而去。 文氏忐忑不安的在屋子里踱步。 春柳找了几个人,把院子里乌乌秧秧一地的婆子抬了出去,好半晌,春山居才终于恢复了平静。 已经到了早饭时间,厨房把各色餐点端上来,摆放整齐,文氏都没有心情去看上一眼。 此时的她,焦躁、烦闷、气恼、恐惧……各种反应综合在一起,令她难以平静。 门从外面打开,霍美玉走了进来。 她惯常无事时便来同文氏一起吃早饭,今日进院子后,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院门口连个守门的婆子都见不着,也没有丫鬟迎出来,从来都在院子里等她的王嬷嬷也不见了踪影。 霍美玉匆匆走入正屋,便见到了惶惶不安的文氏。 “母亲,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美玉,”文氏像是见到了主心骨,连忙上前握住女儿的手道:“美玉,听娘说,你那新进门的四嫂,左其星,你往后定要远着些才是。” “为何?”霍美玉疑惑的问:“可是她惹母亲不快了?” “别提了,太糟心了。” 文氏拉着女儿坐下,便同她讲了这两日的事。 听到左其星半夜出来吓人,今日把母亲找来的婆子全打了,又把王嬷嬷打了,霍美玉惊诧万分,回过神后,立刻关切的问道:“她可有对母亲不敬?” 文氏眉头皱得死紧,还说什么敬不敬的,不敬的地方多了去了。 但她也知道女儿如今问的是左其星有没有对她动手,文氏便微微摇了摇头。 见文氏否认,霍美玉才放下心,顿了顿,她说:“不能这样下去了,母亲,若是就这样被她拿捏住了,这国公府岂不是成了她的天下?母亲还哪里有威严可谈?怕是连哥哥们也要受牵连。” “那我又能如何?如今看她,名声是完全不顾了,打又打不过她。” “只能告诉父亲,让父亲请家法了。”霍美玉沉吟着说道:“这样的恶媳,任是哪家也无福消受,若是实在不行,只能把她休出霍家了。她犯了七出之条, 就算是靖安侯府,也怪不上咱们。” 文氏长长叹了口气,心道也只能如此了。 她本是不想拿着内宅的事情去烦安国公,上回因着老四过礼丢了脸,他便对自己冷淡了许多。 那一回的名声还没挽回,又要休了新进门的儿媳妇,也不知国公是个什么反应。 光是想着,文氏便不想去面对。 母女二人没滋没味的吃了早饭,神情都有些凝重。 文氏当初只是随意给霍景安定了侯府的庶女,万万没想到最后竟会引来这么一尊大佛。 要是早知如此,先前她必不能同意换亲。这样的女子嫁去明威将军府,自有武将去收拾她。 霍美玉放下筷子,正色道:“母亲,我记起一件事。” “何事?” “年前有一次,我在宴上听说,左其星问靖安侯要了三十个府兵,专门找人训练出来当做护卫,从前就养在靖安侯府。如今她嫁到我们国公府,也不知这些人被安排在何处?” “竟有此事?”文氏更加惊讶了,急忙问道:“消息可当真?从何处听说的?” 霍美玉:“说是从她那庶妹口中传出来的,她与自家庶妹关系极为不睦,当初在大长公主府中,当众就敢掌掴庶妹,也不知背后会是个什么光景。那次之后,她那庶妹三个月未曾在京里露面。” “造孽啊,”文氏叹息道:“就她那性子,跋扈无礼到如此境地,能与谁关系好?” 霍美玉抿了抿唇,说:“倒是有一个关系好的,英国公家那个。” “呸!还真是物以类聚,蛇鼠一窝!早知如此,是万万不能让她进门的!”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霍美玉皱眉,“人已经进了门,当是不好打发,还是找父亲好好商量商量吧。” 霍美玉用过早饭便带着丫鬟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出了春山居,就看到霍忠国迎面走来。 “二哥。”霍美玉对他露出一个轻浅的微笑。 霍忠国皱了皱眉,上前两步,拉住霍美玉道:“玉儿你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难处?” 若是寻常,她定然会扯着他的袖子柔声细语的说上几句的,但这一回,小妹竟是连笑容都勉强了。 “二哥,”霍美玉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倒也不算是大事,只是新进门的四嫂,对母亲多有不敬,我也是心生忧虑了。” 第72章 不是好惹的 “四弟妹?”霍忠国一时间并没有太多想法,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婚后认亲时,只记得那的确是个很无礼的女子。 但,再无礼的女子,也只是个女子而已。 “既然是对母亲无礼,那便让母亲罚她就是,何必忧心,仔细伤了身子。” 霍美玉看着自家二哥面上那副轻巧的样子,心下叹了一口气,道:“还是让母亲同二哥哥说吧。” 言罢,就要转身离去。 霍忠国连忙叫住她,往她手里塞了一只小巧的方形木盒,上面刻着精致的云纹珠翠图案,下面三个小字:萃华楼。 正是京里最时兴的首饰铺子出的东西。 那萃华楼说起来只兴起了几个月时间,里面所有首饰都分外别致,做工极为精巧,相应的,价钱也格外昂贵。 “路过萃华楼,进去买的,玉儿拿去玩吧。” 霍美玉接过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样式十分简洁的粉色珍珠耳环。 为了衬托那对价值不菲的粉珍珠,耳环没有多余设计,只两只白金圆环下坠着珍珠。但看得出,做工极为精妙,完全看不出任何打磨过的痕迹,巧夺天工。 霍美玉一眼便喜欢上了,对着霍忠国露出一抹真情实感的笑容来:“二哥哥有心了。” 霍忠国看着她的样子,与粉珍珠十分相称,笑着夸赞道:“好看,很配你。” 对于自家这个唯一的女孩,一家人都万般宠爱,哥哥们出门时便经常会带回一些小玩意儿讨妹妹欢心。 霍美玉收了耳环,倒也不急着走了。 “二哥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没有去早朝吗?” 霍忠国便拉着她一同往文氏屋里走,口中说道:“昨儿个领了差事,今日便要出门一趟,大约三五日回,正要同母亲说一声。” 文氏在屋里已经听到二人隐约的说话声,见到自己的大儿子进来,面色缓和了几分。 “是什么差事?怎的如此突然?” “是博城修堤坝的事,”霍忠国接过春柳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道:“这不是快开春了,钦天监说今年多雨,全国各地的堤坝都要修缮,我领了博城的差事,离得近,倒也不难。” “不管远不远,出门也需得小心,”文氏叮嘱道:“多带些人,出门在外也别吝惜钱财。” 对于这个儿子,文氏是报以极大的期望的。安国公府之所以迟迟没有请封世子,正是她的小心思,她这么优秀的儿子,必能胜任这世子之位。 “儿子晓得了,”霍忠国答应:“对了,听妹妹说,母亲在儿媳那里受了气?” 文氏长叹一声:“可不是吗,这可真是娶进来一个祖宗啊。” “母亲何必动气,有错便罚她就是。” 文氏再次叹气,将左其星折腾她的事说了一遍。 霍忠国听罢,怒目圆睁,拍案而起,口中喝道:“反了天了!我却是从未听说过如此做派的女子,实在不堪为人妇!” 霍美玉扯了扯他的袖子,揶揄道:“二哥刚才还让母亲不要动气,这会儿自己倒是气上了。” “从未听说过,当婆母的还能让儿媳妇给欺负了去,这样的女子,便应将她撵出去才是!” “我与母亲也正说这件事呢,若想如此,只能惊动父亲了。” 霍忠国眼睛眯了眯,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口中说道:“那便先让父亲处理,若是处理不了,那便等我自博城回来。” 不多时,霍忠国与文氏说完了话,又与霍美玉一同出了门。 霍美玉看着霍忠国的神色,目光转动,状似不经意的说道:“我听说,那左其星不是个好招惹的,从前有人雇了星罗会的杀手,都没把她怎么样。” 霍忠国嗤笑一声:“没看出来,还是个有本事的。” 多了他也没说,在这上京城,想让一个人不明原因的消失,绝对算不上难事。 霍美玉顿了顿,看向霍忠国,一语双关道:“那,二哥哥定要小心。” “小妹放一百个心,二哥这便走了。” 他要先回自己院子拿了行李。 思量院中,王芳苓已经等了他一会儿了,见他回来,忙迎了上去,笑问:“与母亲辞行了?” 霍忠国点了点头,道:“这几日我不在家,家里有事多照看着些,多去陪美玉说说话。” 王芳苓已经将他出门要用的东西整理好放在案几上,这会儿口中应承着,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霍忠国对上她的目光,咧嘴笑了笑,道:“等我回来吧,今日时间不够了。” “说些什么荤话呢,”王芳苓伸手便去捶他:“我问你,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霍忠国摸了摸头,他还能忘记什么。 见他如此表情,想来是真忘了,王芳苓便带着些羞赧的提醒道:“我听说,昨儿你去萃华楼买了东西?” 霍忠国点了点头,道:“的确是买了一对耳坠子,今儿在院子里看到美玉,便让她拿去玩了。” 王芳苓当下便有些笑不出来了。 她从小厮那得知,夫君昨日在萃华楼买了首饰,自然觉得是要送给她的,可谁知竟是白欢喜了一场。 想到刚才她那含羞带怯的提醒人家的样子,王芳苓一时脸都红了,只觉得委屈的不能自已。 “怎么了?”霍忠国对此浑然不觉,看着王芳苓眼圈都红了,这才觉察出她的情绪,拧眉道:“你当嫂子的,不会连这么个小玩意也放在眼里吧,美玉是咱们府里头唯一的女孩,翻过年就要议亲了,我们多宠着她一些也是应该的。” “怎么会,”王芳苓咬牙忍下了心中的委屈,强笑道:“我自是不会与小妹争什么的,少不得明儿个还得挑两样东西给小妹送过去呢。” 霍忠国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道:“这才对,做嫂子的,大度些准没错。” 他说完,便提着行李出了门,与等在门口的小厮茂祥一起出了府。 留在屋子里的王芳苓却再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她应该已经习惯了才是。 自她嫁入国公府,丈夫便事事以小姑子为先,还反过来要求她孝敬婆母、善待小姑,可是谁来善待她! 第73章 安远楼的热闹 国公府里没有人找事,左其星便愉快的约了廉染,一同去安远楼看热闹。 近来关于探花错的辩论还在继续,有时也会穿插着一些别的辩题,安远楼俨然已经成了京中文人墨客的聚集地。 左其星看着一楼密集的人群,对廉染说道:“回头得去问问隔壁铺子卖不卖,打通了专门做个书肆倒是可以。” “那可难了,”廉染笑道:“因着你这个安远楼,这一条街的生意都跟着好了许多,怕是都不想出手呢,你这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那大概要看我给的价码够不够了。” 左其星一边回她,一边带着她上了楼,俗话说,没有挖不动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小三,左其星还是打算让程典去问问。 两个人上了二楼,也没进雅间,就倚在栏杆处看着楼下。 此时楼下正吵得厉害,一群人泾渭分明的对峙着,辩的正是“探花错”中关于女主角行为对错的题目。 这是上京月报下一期的主题,距离收稿截止日期还有五日,许多人都想要在这一辩题上大展拳脚,一鸣惊人。 以白衣文士为首的一群人赞同女人就应该从一而终,他站在人群中央,慷慨激昂的引经据典:“圣人有云: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我朝女子应自幼熟读女诫,女诫中明确记载: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探花错’中的探花自然有错,但那贵女应做的是感化引导,将一家人引入正途,而非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置婆家颜面于不顾。试想,若是这京里所有女子都学那戏中李氏,在夫家受了点委屈便如此行事,岂不天下大乱!” 他说完,不少学子都点头附和,在这个时代,圣人说的话,份量太重了。 站在他对面的青衣男子却不为所动。 等白衣男人说完,他才开口道:“林兄此言差矣,这天下乱不乱的,难道是因着弱女子身受委屈才能成就?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若行君子之道,女子自可安身立命,夫为妻纲。若行小人之道,妻离子散也怨怪不了旁人。难道作奸犯科者,妻必同流合污?” 他的话,也引起了一阵讨论,不少人都表示赞同他的观点。 二人你来我往说了几个回合。 廉染懒懒的倚着二楼的栏杆,说:“这个穿青衫的说话还中听些。” 左其星看着有点犯困,掩袖打了个哈欠:“都在说什么圣人言不言的,终究是缺了点格局。” 这些人的见识多是从书上得来的,把书里的那套奉为圭臬,缺少一些独立思考的能力。 左其星觉得双方都挺没意思的。 廉染却道:“女子难为,这人能以德行为先,已是不易。” “这就不易了?”左其星抬手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那等回去,我给你辩一辩,让你长长见识。” 廉染捂着脑袋,正要回击,却有一道男声自楼下传上来:“这位夫人何必等回去再说,不如现在就来辩一辩,让我等也跟着长长见识!” 声音就来自她们所在位置的正下方,在她们的视野盲区。 等他说完了话,才从下面走出来,是个高瘦的青年,头戴文士方巾,身着一身洗了发白的灰色粗布短衣。 他说话的声音不小,引得那些辩论的人也停了动静,转头看向二楼方向。 楼上二人都不是扭捏的,被人注视着也安然自若。 左其星看向那高瘦青年,开口问道:“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于墨。”高瘦青年又退了两步,对着楼上拱了拱手,礼数倒也周全,只是脸上的神情却是不羁。 左其星心念一动,这名字……她想起来了。 原书中,这于墨,是五皇子最倚重的幕僚,在五皇子登基的过程中,可是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没想到,此刻却还混迹于市井之间。 左其星立刻来了兴趣,大约是在基地做首领时间久了,人才什么的,她最喜欢了。 “既然于公子有心相请,那我便献丑了,”左其星说着,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了一圈大厅里的文人墨客们,最后把目光定在于墨身上,开口说道:“于公子饱读诗书,若是一朝得势,所求为何?” 于墨没想到她有此一问,顿了顿,却还是正色答道:“治世安邦,为民请命!” 左其星点了点头:“于公子心怀天下,可敬可叹。那么,于公子想为民请的命,是什么样的命?” 这话问出,一楼的许多学子们都皱了眉头,他们时常把“为民请命”四个字挂在嘴边,可是如何请命,请什么样的命,他们却是完全没想过。 于墨却很快给了回答:“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左其星再次点了点头,又道:“那么,若是圣人之说与你心中宏愿相悖,你会如何取舍?是以圣人言为准则,还是坚持本心?” 这话一出,下面乌秧秧一阵嘈杂声。 【这是问的什么话?圣人所说自是真理!】 【圣人言怎会与为民请命相悖?为民请命不也是圣人所言?】 【她说这些,与我们今日辩题又有何干?】 …… 其实,许多人读书也只为了实现阶级跃迁,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宏图大志。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人会这么说,他们在外面永远会把大义挂在嘴边。 于墨的回答却很坚定,他说:“墨选择坚持本心!” “好,那我便要问关于今日辩题的第一个问题,女子若是在夫家被谋财害命,是否与你刚才所说的‘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相悖?” 都被谋害了,还哪里有所养?这是把人家本来有所养的给整没了。 场上静了一瞬,很多人根本就没把这两件事放到一起想过。 许多人想不明白,特别是刚才同林少弘站在一起的那些守旧派,个个面露不耐之色。 第74章 收集 【这只是假设,那李氏不是没死吗?】 【这是什么话?死了不就晚了?】 【可‘探花错’的故事中写的就是在即将被谋财害命时发现了夫家的阴谋啊。】 …… 众人说什么的都有,一时间整个大厅都是嗡嗡的讨论声。 于墨却没有继续纠结,他再次朝二楼拱了拱手,道:“墨受教了。” 左其星什么道理也没说,只是问了他几个问题,所有内容都是由他的口中说出,如此才更具说服力。 于墨只觉得豁然开朗,这么多文人墨客在这里辩了足足十天,也没个定论,但让左其星这么一说,立刻就好像一层薄雾散开了,眼前一片清晰。 左其星却还没有说完。 她看着楼下那些人,把目光锁定在林少弘身上,道:“适才林公子说,李氏应引导夫家向善。敢问林公子,这刘文举都已经中了探花了,那么多圣贤书都无法做到的事,却要指望着一个在夫家要被谋害的女子?” 林少弘的面色便有些不愉,强撑着说道:“都是强词夺理,自古妻贤夫祸少,历朝历代,出了多少祸国妖姬,若是妇人都能引导夫君向善,这世间又会少多少纷争!” “啧啧啧,”左其星对这个林少弘的轻蔑之色明晃晃的挂在脸上,笑道:“这天下事啊,夫无才德怪女子不贤,宗庙丘墟怪女子祸国,用不到时就叹一句‘女子嘛,头发长见识短’,用到时,便是女子不贤,天下大乱。敢情这女子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尤其擅长背黑锅是吧。” “你!”林少弘手指着二楼,一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在文人当中颇有名望,熟读经史子集,以满腹经纶着称。平日里极为自傲,何曾被一个女子这样说的下不来台。 周围的议论声都让林少弘难以忍受,只觉得这次丢了大脸,好似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一样。 不过片刻,他的脸都红了,直接一甩袍袖,夺门而出。 大厅因着林少弘的离开安静了一瞬。 左其星却是看着于墨的表情,问:“于公子可要继续?” “夫人还有高见?墨愿闻其详。” “那我便再说一下从一而终吧。”左其星接着刚才的内容说道:“于公子所说的民生,我愿为其总结为四个字,衣食富足,于公子可有异义?” 若是缺衣少食,别说矜、寡、孤、独、废疾者有所养,就是好好的人,也活不了。 而且,仓廪实而知礼节,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民生富足之上。 于墨想了想,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左其星又问:“衣食因何而来?” 于墨答:“劳作。” 左其星:“谁来劳作?” 于墨:“人。” 左其星:“即如此,人多时富足还是人少时富足?” 于墨:“人多时富足。” 历朝历代,国力最富强时,人口定是最多的。一旦发生战乱或是天灾,百姓流离失所,人口便会急速减少,更谈不上温饱。 左其星:“于公子心中所期望的盛世,人多还是人少?” 于墨:“人多。” 左其星:“若一寡居妇人再嫁,生三子,那这天下便多三人,生五子便多五人。” 话说到这,于墨还哪有不明白的。 人多劳动力就多,劳动力多物资就丰富,物资丰富了才能实现他心中所想。 于民而言,是丰衣足食,于国而言,又是多大一笔税银! 于墨大为震撼。 从未想过,妇人再嫁竟还能与民生息息相关。 一个寡妇再嫁多生三五口人,那一个国家的寡妇呢。 若是朝廷鼓励寡妇、被休女、和离妇再嫁,那又能多多少劳动力! 他第一次觉得,真有一些圣人言是误国之说! 左其星也不再多言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有些思想根深蒂固,多说无益,只能稍做启发,跳出书本那点范围,让他们自己想去。 现如今,去同他们说女人的社会价值,女人在哪些方面比男人优秀,怕是要适得其反。 没有什么是比改变人的思想更难的事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改变也要一点一点的来,先摆出利弊关系,从他们关心的事情上入手。 于墨双手交握,对着左其星深施一礼,道:“今日于某受教了。” 左其星对他的反应极为满意,这人懂变通,不迂腐,心思坚定,的确是个人才。 楼下的讨论声更大了,左其星却带着廉染回了三号雅间,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当中。 不用看也知道,这些人当中,定是还有许多人抱着固有的思想,认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呢。 但总有头脑灵活的能想明白。 左其星招来店小二,让他去把程典找来。 小二领命而去。 等门关上,廉染十分兴奋的扯着左其星的胳膊道:“今天可把你厉害坏了!” 廉染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左其星,她其实也没有同那些人辩论什么,只问了几个很简单的问题,便问得那于墨心服口服,最后都给她们作揖了。 一时间,只觉得这个朋友交的太好了。 刚才看着还顺眼的青衫男子,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二人吃吃喝喝的过了两刻钟,程典敲门进来了。 见着左其星先行了一个礼:“主子。” “先坐下再说,”左其星招呼他坐下,又让人多上了两样茶点,才说:“楼下有个叫于墨的读书人,回头你便去招揽一下。他若是不应,便资助他科考。” “是!” 程典也不多问,他如今是完全相信,自己这个主子是个有成算的,她吩咐下来的事,照着做便是。 “另外,我看大厅里这些人,也有几个头脑灵活的,你近期多留意着些,有能用的上的,就招揽过来。外面遇到会些奇技淫巧的匠人,也收集一些。” 程典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人数上,可有限制?” “没有,”左其星十分大气:“把能用的都收着就是。” 程典痛快的领命而去。 不过一个时辰,就又返了回来,向左其星汇报说,那个于墨,已经答应了,被他安排到新修的庄子里。 左其星点头道:“可以,正好缺个招待文人雅士的。他可还有其它要求?” 程典道:“他还是想继续科考。” “可以,”左其星手指敲了敲桌子:“待遇安排好,月银也多发些,不拘束他做些什么。” 程典笑着打趣道:“主子再说下去,怕是连我也要羡慕了。” 第75章 你们合离吧 “拿你和他换换可好。” 程典连忙摆手:“嘿嘿,那就不必了。” 程典只是那么一说,羡慕是不可能羡慕的,他如今拿着左其星所有铺子的分红,钱多到花不完。 等事情解决了,时间还早,廉染便同左其星八卦马良仁的事。 “上回他跟到这里来找我忏悔,我就觉得不太对,这些日子派了个人去跟着他,你猜怎的?” 左其星十分配合的投来感兴趣的目光,催促她别卖关子,快点说。 廉染没形象的白了她一眼,才道:“他的那个外室,眼看着进不了门,带着孩子回了娘家。然后外室她哥带着一群市井泼皮,去马良仁家把他又打了一顿。” 左其星笑出了声:“这场面没亲眼看看,还真是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廉染撇了撇嘴:“回来我就把那小厮说了一顿,下回有这样的事,还不得第一时间来找我去看。” “那也顺便叫上我,这种热闹我可最爱看了。” “你都嫁进国公府了,还能随意出来看热闹吗?”廉染表示怀疑。 “那可太能了,”左其星笑着说:“我们院子离西北方的角门最近,我在那放了个姓梅的婆子。” 就是当初那个守着她母亲库房的梅婆子,被她要过来之后,去角门守着了,不放过去一个厉害的,镇不住那些魑魅魍魉。 “那可太好了,我正愁你成亲之后没法寻你呢。”廉染万分高兴,又接着说道:“这马良仁,当初一边花着我的银子,一边怕人说他是个吃软饭的。如今由奢入俭难,重新回到穷苦时候,可难受得紧呢,上回豁出去脸面的来找我,怕也是因着这个。” “倒是挺能演。”左其星评价道。 当初表现的那个悔恨啊,深情啊,凄惨啊,真是没眼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可不是,”廉染嚼着点心说:“前几天,又来找了我一回,我没理他,转头便去偶遇陆紫嫣了,就是吏部陆尚书家的姑娘。还真是想得美,以为傍上吏部尚书家的女儿,就能平步青云了。” 不得不说,这规划的确不错,吏部尚书可是专管人事任免,真傍上了,可不就是一条最大的捷径吗。 “然后呢?”左其星让小二上了一碟瓜子,这会儿吃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 “还能如何,如今他的大名整个京里谁人不知,哪个还敢嫁他。而且,就算他没能出名,同我和离过的男人,陆紫嫣那个小孔雀也绝对看不上他。” 左其星想了想那个叫陆紫嫣的小姐,的确总是一副鼻孔看人的高傲姿态。 然后又打量了一廉染一下,嫌弃道:“你眼瞎的时候是真瞎啊。” “谁说不是呢。”廉染皱眉喝了口茶,也十分不理解当初的自己。 “他这丢了几次大脸,翰林院的掌院学士直接让他在家闭门思过,最近都不必去上值了,怕是前程堪忧呢。” “品行不端,走不长的。”左其星感慨道:“有的人自视过高,得了不属于自已的东西也不知珍惜,只以为自已值得更好的,只有失去了才能认清现实。” “是啊,”廉染耸了耸肩说:“他那个以为自己生了个文曲星的老娘,这些日子一直在家闹着呢。因为发不起月钱,家里那些仆妇都跑了,那老家伙又要重新自已做家事,正捶胸顿足的后悔着呢。” “挺好,高门儿媳一年体验,到期了。” 与廉染在外八卦完她前夫家的事,回到国公府,便听说安国公把霍景安叫走了。 不用想也知道为了什么,她也没有去管,取出纸笔,开始画首饰样子。 近期萃华楼的生意越来越好,有些高端定制的首饰,都需要她亲自来画。 左其星已经琢磨着要培训出一批设计师团队了。 霍景安就如同她想的那样,被安国公叫到了书房。 “知道我叫你来所为何事?”安国公开门见山,整个人面沉似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霍景安却恍若未觉,直直的回视着安国公的眼睛,答道:“不知。” 安国公皱着眉,看他极其不顺眼,最近家里频繁出事,桩桩件件都与他有关。 “你那个新娶的左氏,今日回去便同她说说,和离放出去吧。” “父亲说的什么话!” 虽然霍景安早有准备,却还是做惊恐状后退了一步,道:“我与左氏成婚只六日,其间琴瑟和鸣,她也并无任何不妥之处,为何要同她和离?她可是侯府的正经嫡女,岂是我们想如何便如何的!” “什么正经嫡女,我看她便是个搅家精!”安国公看着他那副样子,气便不打一处来,不耐烦道:“仅成婚六日,她便几次三番不敬婆母,天长日久,她还不飞上天去!” “父亲怎知她不敬婆母?儿子看她有礼的很。这些日子,我们安分守己,除了母亲差人来叫了两回,我们可是连院门都没有出过的。” 这话说的,摆明了告诉安国公,挑事的人是文氏。 安国公又岂能不知文氏是个什么性子,若说是想要小小的刁难一下新媳妇他是信的,但是像今天这样拉着他痛哭诉苦的,定然是受不了了才会如此。 文氏知道他对后宅事务极其没有耐心,这些年也未曾因着后宅的事情烦他,如今这样,他也是第一次见。 且听着文氏的诉说,那左氏还真是目无尊长,无法无天。 霍景安却不配合。 他不服气的反驳道:“父亲把我放到外地二十年不闻不问,想来是已经不把我当儿子的,如若不然,怎的会听信一面之词,便要拿儿子的姻缘做儿戏?儿子若是和离再娶,还能娶到个什么好人家的女儿不成?” 安国公被他这话堵的深吸了一口气,“说话就说话,就事论事,提什么当不当儿子的?” 一开口就是道德绑架,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就事论事好,就事论事的话,官府审案都还需要个人证物证呢,父亲却武断的判了我妻子有罪,可是色令智昏才至于此?” “放肆!”安国公大怒:“你这逆子,竟对父亲如此说话!” 第76章 利诱 “我说的不对吗!”霍景安据理力争:“当初我母亲过世,您贵为国公爷,想娶个什么高门贵女做续弦不成,非要将老文扶正,您自已说,这不是色令智昏是什么! 这些年,您任由她在府里作威作福,她给我准备的聘礼连下人都不如,也没见您发这么大的火,你即便自己说一百遍不是色令智昏,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走出这国公府问一问,除了您自己,还有谁信!” 安国公一下子被气了个倒仰,这逆子,管继母叫老文,骂父亲色令智昏……果然是养在外面的,一点教养也没有。 他抬起手便要一巴掌扇到霍景安脸上。 霍景安岂能让他如愿,反应极快的向后退了半步,头一歪,便躲过了这一巴掌。转头看向安国公的眼神,更冷了几分。 “父亲这是何意!先是无故要我新婚便和离,又动我拳脚相加,这是不顾念一丝父子之情了吗?” 安国公哪里还能听进去他说了什么,只觉得被忤逆的彻底,怒意更盛。 自己的儿子,出言不逊,他一个当老子的,打还打不得了?!还想反了天去不成! 当下便是沉了脸,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道:“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都必须与那左氏和离!” 霍景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有些人,沟通不了,说再多也是浪费口舌。 霍景安刚出门,安国公便在书房掀了桌子,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把门口几个小厮都吓得直缩脖子。 安国公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对待,他生了六个儿子,只霍景安自小在外,剩下的五个,就算是脾气最爆的霍子原,在他面前也是恭恭敬敬。 可这个老四,平日里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对于他这个父亲,却是半丝敬意也没有,着实令人气恼。 若是让他继续这样下去,那还了得。这阵邪风,他是必须给他制住了!这个儿子,如今也是不管不行了! 书房当值的小厮隔了一会儿,还是进了屋,把被安国公掀翻的桌子收拾好,然后悄么声的退出去。 安国公平息了一会儿怒气,便将管家霍远叫了进来。 “你去,同那逆子说,若是他乖乖听话,回头我便在朝中给他谋个差事。若是执意忤逆我,便让他一辈子入不了仕!” 霍远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安国公,最后还是没有说话,躬身退了下去。 当宝丰进来通报,说外院的大管事霍远来了的时候,霍景安正与左其星分食一盘瓜果。 如今将将要开春,这些瓜果还是左其星的温泉庄子里产出的。二人你一口我一口,顺便说说外面的八卦,竟是完全没有被什么和离的威胁影响到。 霍远被带到偏厅等着,过了没多久,霍景安夫妻二人便相携走了进来。 二人脸上神情自若,就好像完全不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一样。 左其星见到他,还热情的打了个招呼。 “远叔安好,远叔可是大忙人,今天亲自登门,定是有要紧事的。” 霍远看看左其星,再看看霍景安,一时有些开不了口。 “远叔有话便说吧,”还是霍景安给他解了围,笑道:“父亲让您来传话?就如实说吧,他要说什么,大约我已经知道了。” 霍远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把安国公的意思传达到了。 要说起来,入仕这个诱惑对于普通人来说,的确很大。 这关系到一个男人一生的前程,没几个人能不动心的。而且安国公在朝堂上颇有能量,若是真的肯使力,往后少不得能沾上光。 但用自家儿子的前程去威胁他和离,这事,话本子怕是都不敢这么写。 果然,霍景安听到他说的话之后,面色都没变一下,还是笑着说道:“远叔传达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 霍远还要回去复命,便强撑着问:“那四公子您的意思……” “他若问起,你便回他,我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霍远面色凝重的离开了衡庐院。 不用说也知道,回去之后,国公爷定然又要发作一通了。 偏厅里,左其星双手捧着热茶,揶揄的看向霍景安,说:“你爹还不如我爹呢。至少我爹更好拿捏。” 霍景安瘪嘴:“五十步笑百步。” “你回京都快一年了,要是操心你前程,早些怎么不提?” “要不是有如今这事,他压根就没想起过我,”霍景安站起来跳了两下,把身上的衣服跳平整些,口中继续说道:“就看老大老二和老三,他明显只把精力放在老二身上。” 他二哥能力平平,如今在兄弟几个里面却是官职最高,这里面也少不得文氏在运作。 而他那个没用的大哥,跟着文氏后面巴结人家,也讨不到什么好。 他就没弄明白一件事,他的存在本身,就挡了人家的道。 左其星直了直身体,问:“那你,想入仕吗?” 若是想要入仕,少不得为他想想办法。 霍景安却是摇了摇头,“放心,真想当官,我也有自己的门道。” 左其星便不再去管。 当天晚上,睡到子时,霍景安悄悄起床出了门,左其星知道他起来了,也没去管他。 直到天快亮时人才回来,带回了一身冷气。 左其星迷迷糊糊的不想睁睛,含糊的嘟哝着:“这大半夜的,做贼去了?” 霍景安想伸手去拍她一下,又觉得手凉,缩了回来,回道:“你猜对了,可不就是做贼去了。” “偷着什么了?” “偷了点东西回来,还没看呢。” 几句话下来,左其星也醒了,从榻上坐起来,正看到霍景安脱掉夜行衣,露出里面一身线条流畅的肌肉。 左其星想吹个口哨。 不过天已经快亮了,霍景安并不打算再睡个回笼觉,左其星便也跟着起床了。 丫鬟们听到动静,进来服侍左其星洗漱,完事后又安静的退了出去。 等屋里只剩下夫妻二人,霍景安拿出一个小匣子来,打开之后,从里面取出一沓信件,信着烛火的光,坐在案前看了起来。 第77章 抓起来打一顿 他并没有避着左其星,左其星也没主动上前。 霍景安解释道:“刚才去了我父亲的书房,这一回我逆了他的意,他怕是不肯善罢甘休的,说不得要把咱们赶出去。” 左其星歪了歪脑袋,问:“用不用我装装样子,让他们放放心?” “不必,”霍景安回答的十分果断:“别说是你了,即便是我,也不愿意装样子的,咱们受什么也不能受气。” 左其星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道:“我在外头有两座宅子,都是收拾好的,随时能住。” “那为夫便仰仗娘子收留了,”霍景安一边说笑一边看信,不多时,已经看了十封了。 “要找什么?”左其星问。 即便他已经完全不避着自己了,她便问问他的目的。 “我想查一下我母亲真正的死因,以及我身上的毒。”霍景安言简意赅:“我在外二十年间,也时有人追杀,还有那带走我之后很快便死了的乳母。疑点太多,我要找找。” “你怀疑你爹?” “我母亲的事我更怀疑文氏,我已经在查二十年前在她身边的那些老人了,以及为我母亲接生的稳婆。” “何必如此麻烦?”左其星坐到桌子的另一边,取出她还没完成的设计图,道:“将文氏抓起来,打一顿,不就知道了。” 还真是简单粗暴的方法。 霍景安赞同的点了点头,但也有些犹豫:“之前是怕打草惊蛇。” “我倒是觉得如今就是要打草惊蛇才好,”左其星已经将颜料摆了出来,边摆边说:“你想啊,二十一年了,真想查从前的真相,好些线索怕是都断了,将文氏抓起来,抠出她知道的东西,同时派人盯着那些你认为还有嫌疑的,他们受了惊吓,怕是要露出马脚来。” 霍景安看信的手顿了顿,深深觉得自家媳妇说的对。 “那便这么干!”他说:“那我也先把这些信件看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二人到天亮后便停了手中的活计。 今日是镇南侯府林雪晴成婚的日子,左其星是需要去镇南侯府送她出门的。 她拿上前些日子自己成婚时左秋月送的那套青玉头面,带着水寒与浸月便径直出了府。 左其星到镇南侯府时,林雪晴已经打扮的差不多了,画着新娘妆端坐在床榻上,面上难掩喜气。 许多与她交好的姑娘以及自家姐妹过来送添妆,多是左其星不认识的。 这里面最熟悉的,当数左秋月了。 自从上次回门不欢而散后,左其星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左秋月看了一眼左其星,没敢说话。 但左其星看得出,左秋月最近过得不错。 想来她出嫁之后,家里没人镇着她了,或者,刘姨娘要放出来了? 左其星路过左秋月身边时,故意耷拉着眼皮斜睨了她一眼,发出一声轻嗤。 左秋月果然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再也笑不出来了。 林雪晴看到左其星,面色也不太好,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左其星却像是完全看不出来一样,递上手中的盒子,笑道:“表姐,我来给你送添妆了,这可是你心心念念的青玉头面,今日便让你得偿所愿,也算是全了你我的姐妹情谊。” 说罢,也不管林雪晴接不接,直接放到了面前的案几上,还好心的打开,让大家都看了看。 自家亲亲表妹,送出来的妆礼竟然是这样一套头面,便显得有些小气了。 然而左其星说的是,这可是新娘心心念念的东西,许多人十分好奇。 有些知道内情的已经开始给身边的小姐妹诉说原委了。 林雪晴杏眸圆睁,没想到她还真是把左秋月送的东西带来了。 但那天她所说的话,许多人都是听到了的,此时要再说这套头面不好,便是自打嘴巴了。 这个左其星,竟是如此记仇,小肚鸡肠! 她在心里把左其星骂了一百遍,顺带着用眼刀剜了一眼左秋月。 左秋月脸色白了白,向后退了两步减少存在感。 林雪晴好一会儿没说话,直到左其星把东西放下了,才道:“表妹,这可是秋月妹妹送你的妆礼,我又怎好夺人所爱。” “可是我不爱啊,”左其星回的理所应当:“她送的时候我便说了不喜欢,只表姐说青玉有品味,是应当被珍视的礼物,我当场便答应表姐将这套头面送你了。” 她说话的神情还挺骄傲,一副“看我为表姐做了多少”的神情。 气得林雪晴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若非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她定是要起身与左其星撕扯到一起的。 左其星送完了妆礼,便退到门口处,左明瑶也隐在这里,此时便与左其星汇合,一起说说小话。 林雪晴的母亲许氏被罚进家庙,在自家女儿成婚的日子也没有放出来,府里主事的是二房的邱氏。 但刚才左其星看着林雪晴的样子,这事也丝毫没有影响她成婚的喜意,想来对张忧家这个夫婿是相当满意的。 距离新郎来接亲还有大半天时间,这一屋子的姐姐妹妹们便聚在一起闲话家常。 “咱们这些姐妹啊,一个个都出嫁了,往后再见面都不那么容易了呢。”一位小姐感慨了一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只盼着姐妹们个个嫁得好,往后美满顺遂吧。” “要说啊,咱们雪晴这亲事才真是顶顶的好呢,不说尚书府,单单张四公子,便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国子监任职,前程一片大好呢。”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张公子对咱们雪晴的情义,那才真的是没话说。” “谁说不是呢,不过还好雪晴没个同龄的庶妹什么的,否则非得眼红这门亲事,给抢了去不可。” 一屋子的人,瞬间齐刷刷把目光集中到左秋月身上。 做为庶出妹妹,竟成功抢了嫡姐的未婚夫,这事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 这个说话的小姐,与林雪晴关系最为要好,也是知道林雪晴十分不待见这个左秋月,才如此直白的下她面子。 再加上头一段时间,这个左秋月笼着林雪晴,可是冷落了她好一阵子呢。 左秋月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的,像是随时都要倒下似的。 第78章 真打起来了 她再是想不到,竟然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羞辱她。 此刻的左秋月,只想就地挖个洞钻进去。 都说官家小姐最好掩饰,有什么事,也是看破不说破,怎的轮到她,就是如此让人下不来台。 惶惑中,她抬眼看向坐在榻上的林雪晴,正好与她目光相对。 林雪晴的目光中透出浓浓的嘲讽之色,见到左秋月的窘相,不但没有出来解围,反而给了她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左秋月倒退半步,右手捂住心口。 怎会如此! 她与林雪晴分明是一队的!她们都仇视左其星,她们是共同战线的才是! 就在今日,她还看到林雪晴与左其星不对付,怎么突然就把火引到她身上了? 左秋月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林雪晴正是因为想起了左秋月当时的挑唆之举,这才恨上了她。 此时此刻,左秋月只看到林雪晴的嘴里吐出刀子一样的话语来:“现在这世道啊,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若真有个这样不知廉耻的妹妹,我可少不得要叮嘱四郎一声,出门可要小心,可不能乱发善心,再让人赖上了,后悔也没地方哭去。” 这番话说的,简直就是指着左秋月的鼻子在骂她,完全不留一丝情面。 左秋月被骂的脑子一片混沌,那一瞬间,只觉得气血上头,竟是不管不顾的反驳了出来。 “你以为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左秋月声音都劈了叉:“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呢,张家本来都要退亲了,你这门亲事来的光彩不光彩,自己心里没数吗?前些日子便使手段让张四公子去对付左其星,最后挨了一顿好打,母亲也被罚进家庙,打量着别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像你这样的恶毒心肠,与你交好的小姐们可小心着些吧,别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曾经的好友反目成仇,这杀伤力可是翻倍的! 一番话说出来,惊的在场的人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其中的内情竟如此之多。 林雪晴怒极了,不顾一切的从榻上站起来,厉声喝道:“住口住口住口!” 她拿起手边的东西砸向左秋月,不巧正是左其星带来并打开的那套青玉头面,连盒子带东西全落到左秋月身上,砸了她满身狼狈。 那些青玉摔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来人,快把她给我打出去!”林雪晴大喊道。 左秋月也上来那个劲了,对着林雪晴叫嚷道:“婚期提前那么多,说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怕是再过些日子要显怀了吧!” “啊啊啊,”林雪晴要疯了,不顾一切的冲上来就要去打左秋月,她怎敢如此,怎敢如此说她! 左其星站在后面看得津津有味,这一出大戏,可比‘探花错’还要好看,早知道出门就带一包瓜子来了。 左秋月也是豁出去了,想了想上一世她死前,林雪晴后来几年的生活,也是过得不怎么样。 当丫鬟上来拉她的时候又喊道:“你就算与张忧家成婚了又能怎么样,他能新鲜你几日?回头定然美妾成群,让你成为深闺怨妇!公婆妯娌不睦,晚景凄凉!说的就是你!你林雪晴注定没什么好收场的!” 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小,因为人已经被丫鬟拖出去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林雪晴被气的直掉眼泪,新娘妆都花了。 谁能忍受在大婚之日被人这么诅咒,什么夫妻不睦、晚景凄凉,是个人能在别人大婚时说这话吗! 更令人无助的是,如今她即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的母亲也不在身边,连个安慰她和出主意的人都没有。 好半晌,适才说话的小姐才上前拉了拉她的手,说:“别同那疯婆子一般计较,若是她说什么是什么,还用出来抢姐夫?直接在屋里说姐夫往后是她的便成了。” 话是这么说,但事却不是这么回事。 不过林雪晴好歹顾忌着今天是她的大日子,便强行让自己平静了一些。 左秋月已经被撵出去了,她便看向隐在屋子最后的左其星,这可是未婚夫被抢的主角。 被当众这么讨论,妹妹也被撵出去了,林雪晴倒要瞧瞧她会是个什么反应。 随着林雪晴的目光,屋子里其他的小姐们也纷纷看向左其星。 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左其星镇定自若的同她们打了个招呼,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令人半点错处也寻不到。 “大概这边也没什么事了,”左其星笑道:“我这便去找外祖母闲聊几句,自过了年也有些日子没见了。”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屋子。 留下的林雪晴紧抿着唇,更加不悦。 祖母自上回她与哥哥为母亲求情之后,待他们便冷淡了许多,都怪左其星,这一切的起源都是左其星! 左其星却早已走出了林雪晴的院子,完全不知道她在怨些什么,当然,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就是了。 左秋月回到靖安侯府后便冷静下来,这时不禁有些后悔。 刚才与林雪晴闹翻着实不是明智之举,过了今日,她在京里的名声怕是要糟。 也不知她是在哪里得罪了林雪晴,让她竟如此尖锐。早知如此,今日便不该去参加林雪晴的婚礼,被人挑剔礼数,也比闹成这样要好。 正纠结着,墨香敲门进来,福了一礼,道:“二小姐,姨娘马上就到了。” 左秋月顾不得思东想西,一下子站了起来。 “真的?!” 自上回左其星回门后,左秋月就“病”了几天,日日想念姨娘,再加上左秋阳也时不时在靖安侯面前伤春悲秋,哭诉姐弟两的不易,靖安侯终是松了口,答应让刘姨娘回府,但还是要禁足在秋霜院。 这已经是极好的结果了。 左秋阳立刻派了仆妇去家庙接人,这才让刘姨娘这么快就回了府。 左秋月见到刘氏的第一眼便哭着扑进了她怀里,仿佛这些日子以来受了太多委屈,都想发泄出来。 从前的十五年,她一直过得顺风顺水,可是自从去年开始,除了成功把亲事换过来,竟是没有一件顺心事。 第79章 物是人非 大部分嫁妆没了,母亲被罚,她自己,被左其星欺负的毫无还手之力,如今更是连林雪晴都闹掰了。 就好像,这世间的所有事,都在与她作对一样。 母女俩抱头痛哭,好半晌都没有缓过来。 林雪晴的婚礼还是如期举行了,街上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 左其星在街上看了一会儿热闹,等带着浸月和水寒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了。 然而左其星进出的角门,却已经落了锁。 天色才将将发暗,根本就没到落锁的时候。 左其星一看便知这是个什么情况。无非是文氏气不愤,想要找点不痛快。 水寒上前叫了几次门,也没有人出来。她也不废话,直接翻墙而过,从里面开了门,把左其星一行人放了进去。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过几息时间。 躲在院子里的门房看着惊呆了,心中思量着四少夫人到底什么来头,她的丫鬟竟然有如此俊的工夫,这谁能拦得住她! 衡庐院中,霍景安一天没出门,将他自安国公书房中拿出来的所有信件全看了,并做了记录,还原成之前的样子。 直到左其星推门进来,他才停了手。 起身帮左其星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问:“今日这婚礼怎么样?有趣吗?” 霍景安自是知道她与林雪晴不睦,但也相信她是个不会吃亏的。 左其星接过热茶,吹了吹,喝了一口,道:“有趣极了,今日可是看了好一出大戏。” 她便把左秋月与林雪晴闹翻的了事同霍景安说了一遍。 霍景安感慨道:“所以说啊,不能随意与人结盟,风险太大,一个不小心,便是要翻船。” 左其星意有所指的看了看他整理完的匣子:“你还说别人?” 指的就是霍景安轻易把自己的计划也都同她说了。 “那不一样,”霍景安撩开袍角坐到她对面:“我们俩能一样吗?我们可是连百年之约都结了的!” “结了也能离。” 如今这府里可不就是就在为着和离的事闹着吗。 “别想了,和离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和离的。” 左其星斜了他一眼,这人还挺有自信的。 别的不说,若是她真不想过了,任谁也休想拦住她的。 霍景安似是看懂了她心中的想法,上前揽住她的肩便把她往内室带,口中不正经道:“保证娘子满意就是。” 左其星任他带着,一个时辰后,觉得还是很满意的。 两个人斜躺在床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左其星突然想起进门时被人为难的事,侧了侧身,问道:“文氏那边你有什么打算?” “嗯,”霍景安道:“等她出门时,便将她打昏绑走,再审讯便是。” “这事交给我办吧。”左其星自告奋勇。 霍景安看了她一眼,还是点了点头道:“那你小心,有事就让浸月和水寒去做。” “嗯,”左其星含糊的说着:“等明天的。” 今天是十五,安国公是要到文氏那里的,两个人一起处理起来要麻烦一些。 “不急,先睡吧。” 二人相携睡去。 与此同时,户部尚书府中,来观礼的人群已经散去,张忧家高高兴兴的进了新房。 林雪晴是他心心念念的未婚妻,如今大婚,他心中着实欢喜。 但主院中,他的父母却是难掩忧色。 张母皱眉听着丫鬟报上来张忧家的情况,知道他已经兴高采烈的入洞房了,颇有些无奈。 “老爷,今日上午的事你可听说了?” “何事?”张怀济显然还没有关注过内宅的事。 张夫人卢氏便将今日镇南侯府中,林雪晴与左秋月之间的纠纷说给了张尚书听。 张怀济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只化作一声长叹。 “果然如此。这逆子……哎,有他后悔的。” “那可如何是好?”卢氏愁道:“那不若寻几个严厉些的嬷嬷,去教导一下她的规矩?” “不妥。”张怀济摇了摇头:“不要明着做这些,容易激起忧家的反骨,到时反而更难办。” “那……”卢氏为难。 “暂时先别管了,正是新婚,兴头上。过三四个月吧,寻两个貌美的丫头去伺候忧家,等二人没那么亲了,再出手去管教,才会事半功倍。” 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晚上。 靖安侯府中,被接回府禁足在秋霜院的刘姨娘梳洗打扮一番之后,让大丫鬟送了一方粉色丝帕去外院书房。 靖安侯看着那方丝帕,上面绣着一片片粉白的桃花,不由想起当年他们初相识时,便是他伤了手,刘姨情急之下用自己的丝帕替他包扎,后来他带着这方绣着桃花的丝帕找到了刘氏,把她收进府中做了通房。 后来的很多年,他对刘姨娘的感情一直都是最特别的。 想起二人年轻时,他在书房读书,刘姨娘红袖添香,小意温柔的伺候着笔墨,那时,这方桃花丝帕时常出现在他的眼前,令他分外熟悉。 罢了,左右是陪了他那么多年的女人,倒也无法做到完全无动于衷。 靖安侯这么想着,便站起身来,推开书房的门往外走,就去一趟秋霜院吧。 这时,王姨娘正端着一盅炖好的补汤走到书房门口,恰巧与出门的靖安侯碰了个正着。 王姨娘未语先笑,柔声道:“侯爷这是要出去?不如先喝几口汤,暖暖身子,外面凉得很。” 看着端着汤的小美人,靖安侯终是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又退回到书房中,用汤盅盛出一小碗,喝了起来。 但是明显能看得出,他有些心不在焉。 王姨娘捏着他的肩膀笑道:“侯爷可有什么心事?可方便同妾说说?” 靖安侯顿了顿,回道:“倒是有点事情,刚才出去便是想着去秋霜院看看刘姨娘,她今日回府了。” “应该的,”王姨娘手上动作不停,口中的话万分贴心:“妾便是最爱侯爷这重情的性子,侯爷喝了这碗汤,便去秋霜院看看姐姐吧。这大半年,姐姐也不容易。” 靖安侯大为熨帖,拍了拍王姨娘的手道:“你是个懂事的。” 第80章 各怀心事 王姨娘捏肩的动作不停,“刘姐姐也是一时爱女心切,才辜负了侯爷的情谊,如若不然,以侯爷的长情,何至于此。” 她的手搭在靖安侯的脖子上,俯下身去,将一张漂亮白皙的小脸放大出现在靖安侯的面前,道:“妾定然以此为戒,往后必不辜负侯爷对妾的一片心。” 这话说的,句句通情达理,却给靖安侯输出了一个信号,刘姨娘是因为做了错事才被罚的,她辜负的你的信任,而我,一定不辜负你。 靖安侯不觉间,对刘姨娘的心思便淡了几分,又更加信任王姨娘几分。 一盅汤喝完,他还是起身去了秋霜院。 刘姨娘打扮妥当在院门口迎着,见靖安侯过来,急走两步上前,颤抖着双唇忍着眼泪看向靖安侯,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从前整日见面不觉得,此时大半年没见,才知道这个男人的宠爱对她来说才是所有。 此刻的刘姨娘,只恨不得拿出浑身解数,好让这个男人重新宠爱自己。 然而看在靖安侯眼中,却与刘姨娘想象完全不同。 刘姨娘在家庙青灯古佛的住了大半年,缺衣少食,保养的自然不好。皮肤也粗糙了很多,眼神都变得有些浑浊。 大半年不见,再次骤然看到,靖安侯一时竟感觉十分陌生。 她好像,与从前大相径庭了。 特别是靖安侯刚从年轻貌美的王姨娘身边出来,王姨娘那张年轻娇美的脸庞刚刚还放大在他面前,肌肤吹弹可破。 对比下来,已经三十多岁的刘姨娘,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再做娇媚之态,已经失了年轻时的那番风韵。 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他才没有转身便走,而是随着刘姨娘进了秋霜院。 自院门到正屋的一路上,靖安侯内心冒出许多想法。 一时觉得这人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好似再没年轻时的灵动柔美之气,一时又觉得这是陪了他将近二十年的女人,应该善待她一些,回头又大约受了王姨娘说话的影响,又觉得是刘姨娘先辜负了他的,就算他不善待她,也挑不出他的理来…… 理由王姨娘已经替他找好,靖安侯完全没了心理压力。 夜色渐深,尽管刘姨娘已经尽力,靖安侯最后也没有留宿,只推脱累了,便回书房歇息去了。 刘姨娘看着靖安侯离去的背影,呆呆坐在榻上,如丧考妣。 不会是这样的,他们二十年的感情,不会是这样的…… 秋霜院的油灯燃了半夜,映照出一个枯坐着的女人。 直到天快亮时,刘姨娘才回过神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道:已经回来了,那便是一个好的开始,后面便是事在人为。 她自诩对靖安侯最为了解,只要住在府里,往后有的是机会。 而明威将军府中,徐高延与石氏也是半宿没睡。 今日左秋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口出恶言,早已经在京城贵人圈子里传遍了。 石氏咬着牙道:“在别人大婚的当日口出诅咒之言,那真是一个高门贵女能做出来的事吗?怕是市井泼妇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徐高延也甚是不喜,但再有两个多月便是婚期,自家儿子又当街对左秋月有逾矩之行,退婚是想都不要想的。 他叹了口气,回道:“往好处看,听说她姨娘已经被接回来了。” 石氏也跟着叹气,她已经不知多少次怨怪儿子怎么就在街上救了那扫把星,好好的娶了嫡出的左其星不好吗? 不说左其星教养如何,至少她成婚那日,那嫁妆的排场就盛大的令人眼热不已。 只明面上的便奢华非常,更别说还有不知多少田产铺子,那都是固定的进项,每年只坐着收钱,怕是都够得上全府用度了。 他们府上三个儿子,老大徐毅娶了徐高延副将之女,跟本就没带过来什么嫁妆,老二徐盛本想着能娶到高门贵女,这方面应是不用愁了,可谁知却出了这样的变故。 如今只得把注意力放在老三徐昌身上,石氏在心中思量着,这一回,必不能让老三的婚事随意决定了去。 安国公府中。 正值十五,安国公宿在文氏房里。 对于霍远去老四那传回来的话,安国公恼怒的很。 “这个逆子!”安国公半晌不肯上榻,在地上走来走去,气愤道:“不孝不悌,忤逆成性,要他何用,合该将他逐出族谱去!” 他不上榻,文氏也只得陪他站着,口中假意安慰道:“老爷何必如此动怒,仔细伤了身子。老四正值新婚,对那左氏定然是最起腻的时候,且容他想想吧。” “想个屁!”安国公气得直吹胡子:“怪道自小就是个克亲的,我看放在外面二十年也太少了,再放个二十年才是!” 文氏在心中暗喜,嘴上却说道:“毕竟是姐姐的孩子,老爷别的不看,也要看在姐姐的情份上。” “哼!”说起先夫人,安国公冷哼一声,面色更加不善,抬脚走到榻前,倒头躺下,背对着文氏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文氏就知道会如此,这些年,在安国公这里每提一次福康县主,他便气上一回,也不知当年是与福康县主发生了什么。 一整个晚上,上京城各色人家各怀心事的睡去。 到第二天天亮时,安国公府侧门大开,外出办差的二公子霍忠国回来了。 霍忠国回来的第一站,便是去了霍美玉的院子。 此时霍美玉已经在自己的院子里用了早饭,见到二哥回府,也是万分高兴,迎上去问:“二哥这是赶了夜路?” “倒也没有,”霍忠国笑道:“昨夜回来的晚,误了进城的时辰,这才歇在了城外的客栈。” 霍美玉这才放了心,亲自给霍忠国倒了热茶送上去:“二哥辛苦了。” “那倒也没多辛苦,”霍忠国还是笑,然后将手中的布袋子放到霍美玉面前的小几上,神秘兮兮的说道:“妹妹快看看这是什么?” 霍美玉带着期待的拆开布袋,里面是一只长条形的木匣,打开木匣,竟是一卷画轴。 第81章 开会讨论 霍忠国带着希冀的神情看着霍美玉道:“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霍美玉自他的神色中便能觉察出,这物件定非凡品。 果然,画卷展开,霍美玉细细一看,忍不住惊叹道:“竟是顾亭之的青岚玉水图!” 顾亭之是前朝最具盛名的书画大家,这幅青岚玉水图更是他一生中的巅峰之作,整幅画,山上所用的颜料都是珍贵的青金石制成,色彩绚烂夺目,久存不减。 霍忠国听她一口便道出这幅画的出处,自得一笑:“还是妹妹有眼光,这样珍稀的画作便应该由妹妹品鉴才是。” “二哥哪里来的如此奇珍!”霍美玉即便见惯了好东西,此刻也是连连惊叹,并把画作小心的放置到长案上,防止不小心污了碰了。 她惯常喜爱风雅之物,对这幅青岚玉水图简直是爱不释手。 “妹妹别管是从哪里来的,你只说喜欢不喜欢吧。” “自是喜欢的,”霍美玉笑容灿烂:“还是二哥最为懂我!” 对于霍美玉毫不掩饰的喜爱之色,霍忠国心中十分熨帖,仿佛是自己的心意得到了极大的认可一样,也跟着笑逐颜开。 他惯常喜爱这些字画,自己也收藏了许多,但是这一幅能得小妹这样欢心,送出去也是值了。 “收好了,别被你五哥看见,小心他偷了你的画去换马。” “二哥提醒的是,”霍美玉又欣赏了一会儿,这才万般仔细的将青岚玉水图收了起来。 送礼环节过后,霍忠国才正色问道:“这几日我不在家里,家里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说起这个,霍美玉的神色便淡了几分,道:“我听说,父亲叫了四哥说话,想让他与左氏和离,四哥不肯,还顶撞了父亲。” “竟有此事!”霍忠国“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在他印象里,父亲肃穆威严,哪里容得了儿子忤逆。 “没想到,这老四养在外面,竟是养出了一个情种来。”霍忠国的语气也不知是感叹还是嘲讽,老四敢忤逆父亲,无异于自毁前途,简直愚不可及。 霍美玉继续道:“你不在家这几日,四哥也很少出现,但四嫂这样一个……她在府里,我,我也不太出院门,也怕触了她的霉头。” 言外之意,这么一个炮仗一样的混不吝,还能打,要是出去惹了她,再挨一顿打,她往后还怎么见人。 霍忠国更气了,从来只听说媳妇嫁进婆家被欺负的,没听说有媳妇进了婆家作威作福的。 只要一想起这些日子他娘同他妹妹所受的委屈,霍忠国便觉得怒发冲冠,恨不得立刻结果了那个左氏才好。 他在屋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半晌,说道:“把老大老三老五叫来,一起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说着,他便回身,吩咐身后小厮道:“茂祥,你去,把大公子,三公子,五公子都叫过来,就说有事情要商议。” “是。”茂祥转身便走。 “等一下,”霍忠国叫住他说:“把老六也叫上吧。” 不多时,五兄弟便齐聚在霍美玉的碧澜院中。 安国公府这六兄弟里面,老大与老四是已逝的先夫人福康县主所出,老二与老五并霍美玉乃是一母同胞,为文氏所出,剩下的老三和老六则是庶出子。 安国公后院五个妾室,只周氏生了老三,已故的卫氏生了老六,别的都无所出。 如今除了霍景安,其余五个全数到齐了。 霍忠国把左其星之前对文氏做过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观察了一下兄弟们的反应。 老大沉默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老三眉头紧锁,从表情看得出,十分不满。老五这个火爆脾气直接窜了起来,恨不得现在就打到衡庐院中。最小的老六今年十六岁,一惯畏首畏尾的低着头,看不清是个什么神色。 霍忠国看着神色各异的兄弟几个,开口道:“都什么意思,咱们拿出个章程来。” 老五霍子原先忍不住了,扬声道:“章程什么章程,什么事都要掉书袋整出个一二三来吗。都被人骑到头上拉屎了,如何能忍!现在兄弟几个就打过去,我就不信了,咱们五个大老爷们儿还能连个小娘皮都打不过!” “老五你先坐下,”霍忠国提高了声音皱眉道:“你这冲动的性子也该改改了。且不说那左氏是会武的,只她身边藏了多少高手,你都不知。她敢在咱们国公府如此放肆,又岂能没点后路!” 霍子原不服,但是在兄弟几个里面,如今他二哥官位最高,也最得父亲器重,话语权自然也是最重的。 他梗着脖子站了半晌,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坐下了。 霍忠国把目光转向霍延辉,道:“大哥有什么想法。” 霍延辉本是不想说话,但已经问到他身上了,只得讷讷的张了张嘴,道:“先前因着过礼的事,我去过一次衡庐院。老四是个混不吝的,听不进去劝说。” “呵,”霍子原冷嗤一声:“想来大哥是顾忌着同出一母的兄弟情分,不想与四弟交恶吧。” “不……”霍延辉似有一肚子话想说,但说什么又都显得很无力。 他的身份在这一众兄弟当中十分尴尬。 他本是这安国公府的嫡长子,生母又是那样尊贵的身份,本应是六兄弟当中主事的那个,是训导弟弟们的那个。 可,如今站在主位上以上位者姿态同他们几个说话的,却是文氏所出的二弟。 反倒是他,一个当大哥的,年近三十,只能坐着听二弟的安排。 这时的霍延辉,突然想到那时他去劝霍景安,霍景安对他说的话。 你一个嫡长子,快三十了,为什么还不是国公府世子?你是不是挡了别人的道?你就算再讨好别人也是徒劳的,因为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块拦路石。 所以还说什么呢?他普普通通一句话,也没有帮老四说话,到了霍子原嘴里,就成这样了,怕是他做什么都是错的吧。 霍延辉挫败的微低下头,也不再过多辩解。 第82章 那便让他们忙些吧 这会儿,霍忠国才假意呵斥道:“子原,乱说什么话!大哥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能不知道吗?!” 霍子原被老二说了后不再开口,但那眼神却仍是桀骜不驯,看向霍延辉时仍旧带着不忿,带着迁怒的责怪。 “老三怎么看?”霍忠国问。 霍开程皱紧的眉头就没松开过,问到他头上,他沉吟半晌,才道:“父亲都还没有动手,怕是也不想我们府中闹得太厉害,让外人看了热闹。所以若是直接打过去,必须要有十足的把握,不然就需要从长计议。” “瞻前顾后!”霍子原斜了他一眼,“要是事事都要想个万全之法,那什么也不用做了,当缩头乌龟去吧!没见小妹都受了惊吓吗?多拖一天,就多一天的惊吓!” “事关重大,最好是能想出一种两全之法,既能解决了她,又不损害我们国公府的名声。”霍开程看了一眼霍子原,还是耐心的解释道。 “说的容易,两全之法,哪来那么多两全之法?” 霍开程被霍子原说的也起了点脾气,咬了咬牙道:“就比如先下毒废了她,随后处置起来就容易很多,再或者让她出门时遇到山匪,或是坠崖、落水……事在人为,真想找到两全之法,总会有的。” 霍子原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其实霍忠国心中是有一个想法的,在他还没有出去办差之前,那个法想就自他脑中形成,现在听了老三说话,更加笃定了几分。 老六霍文泽等哥哥们都争执完了,小声开口道:“我,我都听哥哥们的。” 比起其他五个哥哥,老六身形微胖,平日在府里因着没有人管,生活也有些潦草,说话做事也没什么自信。 几人也早就习惯了。 霍忠国叫他来,也没指望他出主意。 这一会儿,各人都表达完自己的想法,霍忠国又转向霍美玉,柔声问:“玉儿可有什么想说的?” 霍美玉轻声道:“做事先考虑国公府的声望吧,别惹父亲生气。” 霍忠国点了点头,转向霍开程:“老三文采好,你便写一篇文章吧,把左氏不敬父母、在国公府肆意妄为的事写出来,投到上京月报去,就算出事,我们也要是有理的一方。” “好。”霍开程同意了。 “子原也不必过于心急,等开程的文章发出来,我们再做什么,也无可指摘。” “哼,”霍子原不服气,要按他的脾气,根本就用不着讨论,直接带人冲过去平了老四的院子就是,敢在国公府里不敬父母,谁给他们的胆子。 “要是上京月报不发三哥的文章,又待如何?” “不会的,”霍忠国肯定道:“上京月报专门有几版写家长里短的事,对这种内宅之事会感兴趣的。若是实在不行,那我们便出银子,出银子让他们登,怎会登不上。” 霍开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这文章由我来写没问题,若是去刊发需要银子,由谁来付?” 霍子原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霍开程:“三哥你不会如此小气吧,这样的小钱也不舍得花?咱们兄弟几个就你私房最多吧,平常与旁人小气些也就罢了,自家兄弟,又是为自己办事,还差这三瓜两枣?” 霍开程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多说,就算是认了下来。 别的兄弟也没把这当回事,身为国公府的公子,哪里差那几两碎银了。 到最后,霍忠国定了个基调,道:“往后出门交友宴饮之类,对于老四媳妇的事,也不必避讳着,适当说一说,为以后做准备。” 败坏名声这事,细水长流,需得一点一点的渗透。 一场兄弟间的讨论就这么散了,其实到最后,也没商议出什么有用的章程,只定了第一步,先把左氏的恶行宣扬出去。 霍延辉有些不在状态的起身,面无表情的往外走,到门口时,听到霍忠国在后面说道:“子原,你先留一下,我还有话要同你说。” 同是兄弟,不是一个娘生的,终究是不一样,他们都走了,亲兄弟两个还单独有事要商量,避着他们,或许主要想避着的就是他。 霍延辉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思绪飞到了哪里去。 直到人都走了,只剩下霍忠国与霍子原二人,霍忠国才开口道:“这个老四媳妇,之前曾被夜枭袭击过,但全身而退了,身边高手不少,你惯常冲动,行事还要小心。” “知道了。”霍子原回的不情不愿。 霍忠国沉吟了半刻又道:“我想,夜枭毕竟是星罗会最低等级的杀手,任务失败率高也正常。实在不行,三月清明节,我们都要去家庙祭祖,到时候,说不定是个机会。” 想要杀人这样的想法,霍忠国不想在别的兄弟面前直说,只单独留了霍子原。 霍子原听到这就来了精神:“二哥你是说……我们去找影煞?” “到时候再看看,或许用不着也说不定。” “还真是麻烦,”霍子原叹了口气:“要我说,就直接让父亲去府衙办个文书,直接将她休了便是,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休了之后呢?让老四夫妻大闹安国公府?打得满京城看热闹?再去惊动官府?若真是如此,在圣上眼里,咱们父亲还哪有脸面?” “麻烦!”霍子原踢了踢桌脚,只觉得心中郁气难消。 霍忠国何尝不是如此:“如今也算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回头我便去找父亲商议一下吧。” 他们不知道的是,转过身暗卫便把他们商量的事报到了衡庐院。 霍景安听了之后立刻沉下脸来,他的这些兄弟,虽对他不善,但自小便没有养在一起,不亲近也正常。 他本没想与这些兄弟们井水不犯河水的,可没想到,他们却先把主意打到他头上了。 左其星却是笑了:“既然他们这么空闲,还能专门聚集在一起讨论怎么对付我,那便让他们忙一些吧。” 第83章 绑了文氏 国公府里还是太安静了,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即便二人整日闭门不出,不与旁人交往,麻烦也能找到他们头上,那便让国公府乱起来吧,乱到他们自顾不暇,是不是就没有精力来关注他们了。 当天夜里,左其星再次潜入春山居,迷药放倒了值夜的几个丫鬟婆子,无声无息的将文氏扛了出来。 她没有将文氏带出国公府,而是大摇大摆的将文氏带回了衡庐院,捆上手脚堵住嘴扔进了柴房,自己则是回屋重新睡了个回笼觉。 文氏没多久便清醒了过来,她惊恐的发现,自己被绑架了! 是谁绑了她?!绑她是要做什么?索要钱财还是有过节寻仇的?谁能悄无声息的潜入国公府来绑她! 问题很多,但文氏心绪大乱,恐惧非常,一时竟是半分也理不清。 与文氏醒来差不多的时辰,春山居守夜的几个丫鬟婆子也醒了,春柳看着自家主子空空如也的床榻,心下一片惊恐,夫人不见了! 她捂住自己的嘴,止住刚要溢出的呼喊,转身出去找了王嬷嬷。 王嬷嬷听说之后也是大惊。 “你是说,夫人不见了?” 春柳眨着透出惧色的眸子,点了点头。 “先不要声张。只说夫人病了,别让人进屋。派两个心腹在府里找找,许是夫人只是出去走走。但是,一旦是被人掳走的,那便是关乎到夫人名节的大事,万万不可让别人知道,能瞒一时是一时。” 天光大亮时,左其星醒了。 她慢条斯理的洗漱穿衣吃早饭,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才进了关着文氏的柴房。 文氏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听到声音立刻抬头看去,眼中一片惊骇之色。 在看到来人是左其星的时候,她反而是放心了一些。 幸好,幸好不是什么歹人,只是这个不服管教的儿媳妇。想来是前两日的事情让她不满了,要出出气。 料想她再如何,也是不敢杀了婆婆的,而且自己还在府中,便不存在被掳出去名节有失的事。 想到这,她定了定神,在左其星解了她的束缚时,努力摆出一副婆婆姿态,道:“左氏!你是要反了天了不成?竟是在府里对婆母不利!” 左其星笑道:“都成阶下囚了,就少摆点谱吧。” 文氏色厉内荏,瞪着眼睛叫道:“你待如何?你好大的胆子!” 左其星二话没说,走上前踹了她一脚。 “啊!”文氏一声惨呼,这一脚踹在她的腰眼上,疼痛异常。 只这一下,她便再也拿不出婆婆的威风来了。 “嘘……”左其星将手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别说话,不然会后悔。” 文氏瘫在地上想要往后退,但退无可退。 她突然觉得这个儿媳妇太过可怕,若是时光可以倒流,她定不会再想要去寻她的麻烦,只能有多远离多远,再不与她有半点牵连。 但现在想这些都已经晚了。 左其星笑着蹲下,目光与她平视,轻声道:“我请婆母来,主要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她分明是笑着的,看在文氏的眼中,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你问。”文氏还是屈服了。 “福康县主是你杀的吗?”左其星开门见山。 “什么?!”文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万万没想到,左其星要问的竟是这样的问题。 都二十年了,你一个新进门的媳妇,怎么会想起问这些? 难道是霍景安指使的?霍景安想要干嘛?! 这一瞬间,文氏身体紧绷,做出防御姿态,目光下移,看向地面,口中说道:“不,我不知道!不是我!” 左其星毫不留情的又给了她一脚:“想好了再说,说不好,今日你是再无法全须全尾的出去了。” 文氏心中怕极了,说话都开始哆嗦,但还是强撑着说道:“真的!真的不是我啊!我一个妾室,我,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对主母动手啊。” “呵,你是个妾室还能扶正呢。”左其星又踹了她两脚:“谁得利就是谁动的手,别跟我在这废话,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让我满意了,我便放你出去,若是再不说实话,那就来二十道刑罚让你尝个遍,再扒光了扔到永安大街上去。你可想好了,这个后果你能不能承担得起!” 这个后果描述的太可怕了,二十道刑罚会受多少折磨不说,只扒光了扔到闹市区这一条,她整个后半生就毁了,现在所有的生活都将不复存在。 丢了那么大的人,怕是连活都没法活了。 左其星已经作势要来抓她了,文氏惊恐到无以复加。 她知道,这个左其星疯起来什么事都能干出来,不然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把她这个当婆母的绑来,既然能把她绑来,那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等等,等等!我说!”文氏双手抱住自己,对于自己现在的处境十分惊惶。 左其星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 “我,我真的没有害夫人。当时,当时我的确是想要夫人流产,我,我曾私下里往夫人的补品中加了红花,可是那些补品虽送到夫人那里,却好似并没有被夫人用过。这些,夫人从前伺候在身边的老人应该都是知道的。” 文氏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左其星的声音冰冷无情:“继续。” 文氏抹了抹眼泪,道:“但是,夫人虽然没用红花,身体却是弱了下来,随着月份增加,面色渐渐变得惨白,到后来,已经无法下地走动了。” 根据文氏的说法,福康县主在孕期便已经中毒了,到孕晚期,毒发连走路都困难,这与霍景安的情况也算对上了。 “府里可有别的妾室有可能下毒?”左其星问。 文氏想了想,道:“当时府里,连我,连我在内,一共有六个妾室,但剩下几个,都不受宠,想是,想是舞不到夫人面前的。” 左其星又给了她一脚:“再好好想想,除了那几个妾室,府里可还有什么别的有危险的人物?” 说着还去把她的衣领扯开,一阵冷气冲入衣服中,激起满身鸡皮疙瘩。 第84章 胆怯 文氏终于受不住了,痛哭流涕的把二十年前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讲了出来,就差回忆自己喜欢穿什么颜色的内裤了。 左其星来回问了好几次,细节也都对得上,这才相信了她说的话。 “那么,那段时间,可有外人来访?” 文氏冥思苦想,半晌才道:“都是与各家正常往来,只宫里来送过几回赏赐。” 宫里的赏赐?左其星想了想,县主与皇家沾亲带故的,宫里有赏大约也是正常的。 “还有别的吗?” 文氏思索再三,终是摇了摇头。 看来在文氏这里也只能得到这些信息了。 左其星脱离问话模式,微眯起眼睛看着她道:“你一个小妾,竟敢往主母的补品中下红花,你胆子不小啊。” “我错了,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虽然中毒的事与她无关,但是她也的确是有了做坏事的动机,也付出行动了,顶多算是未遂。 左其星也没放过她,打沙包一样对她拳脚相加了一番,直打得文氏鬼哭神嚎,丝毫没了样子才罢休。 文氏被左其星扔出了衡庐院,整个人衣衫不整,发髻散乱。她一个人跌跌撞撞,拣着没人的小路回了春山居,一路上生怕被人撞见。 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的王嬷嬷与春柳,见到自家夫人回来了,终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夫人你去了哪里,可把我们急坏了。”春柳一边把文氏往里屋扶,一边口中念叨着。 被春柳扶着,文氏呲牙咧嘴,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疼,连肉都碰不得。 待终于回了回屋,文氏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精神一放松,整个人失魂落魄的,颓靡得很。 “夫人可是遇到了什么事?”王嬷嬷也问。 文氏一言不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被左其星抓去打了一顿吗?这事如果宣扬出去,对她也不好,还容易被左其星报复。 今日左其星能够不知不觉的掳走她一次,保不齐明儿个还能再掳走她第二次,到时候她怕是就要彻底完了。 “别问了。”三个字,文氏说的有气无力。 福康县主死了已经二十一年了,她留下来的嫡长子早已经被驯化,构不成威胁,可是万万没想到,竟是那个被扔在外面二十年的老四,找了回来,开始刨根问底。 二十年前自己做的那点事,最后也没能成功,她以为早已经过去,不曾想,竟是以这样的方式被刨了出来。 看着文氏的状态,王嬷嬷与春柳识趣的闭了嘴,不再追问。 衡庐院中,左其星与霍景安相对而坐。 霍景安眉头微拧,道:“所以说,我母亲所中的毒,与后宅的争斗无关?” “应是如此。”左其星把对文氏的问话一五一十同霍景安说了。 二人一起,把得到的信息逐条分析,最后得出结论,最有可能做成这件事的,是安国公或者宫里的某一位。 “时间太久远,也不知能否查到母亲当年与谁有仇怨。” “我已经找到了当年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再过几天就能到京城,到时问问她。” “只能如此了。”左其星拍了拍霍景安的肩:“二十年都过去了,也不差这三五日的,我们总会查到事情的真相。” 霍景安点了点头。 要说感情,他与母亲从未见过面,谈不上什么深厚的感情,但身为人子,有些事情不止感情,也是义务,是为了给予自己生命的人必须要做的。 更何况,在他成长的二十年间,自己也遭受到数次生死劫难,这件事,怕是还未结束。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左其星突然凑过来,满脸希冀的问道:“你父亲,能不能动?” 文氏的手感很好,左其星有点想抓安国公了,整个人跃跃欲试的。 霍景安看她一眼,无奈道:“现在还不行。” 安国公势力繁杂,在朝中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动他,需要踩在他的底线上,过犹不及。 左其星撇了撇唇角,颇有些惋惜。 霍景安见她如此,赶紧抱起人来进行了一番白日解毒,忙到她没空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这媳妇如今是放飞自我了,再过几天,怕是连圣上都想抓来玩玩了。 —— 徐盛这几日也不知怎的,频繁做梦,而且那些梦境,都真实的可怕,即便醒来,也深深烙印在脑中,像是回忆一般真实。 在梦中,他与左其星成婚后,生活十分顺遂。 左其星在家中与他母亲嫂子都相处的十分融洽,家里事都被她处理的井井有条。 他的仕途也一片坦荡、节节高升,自己的才能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不过几年时间,一路从巡城司做到从三品京卫指挥使。 只不过,梦中的所有场景,陪在他身边的,一直是靖安侯的大小姐左其星,而不是他现在的未婚妻左秋月,左秋月则是嫁到了左其星现在的夫家,安国公府去了。 他不禁想到,如今二人交换了亲事,他与左秋月成婚后,也会官运亨通吗?会一路高升,几年时间便达到从三品的高度吗? 想到最后,他给了自己肯定的答复。 能力是自己的,他一步一步平稳走上去的,旺夫这种事,只是民间传闻而已。 再加上看看如今的霍景安,竟是连一官半职也没有的。 只不过,随着梦境的增加,他控制不住的更加关注起左其星来。 在他的梦中,京城最火的安远楼就是左其星的产业,他不知真实情况是否如此,只在巡城时特意挑选永安大街方向,时常在安远楼门口徘徊,还真让他发现了,左其星与她那闺中好友廉染,三五不时便会来安远楼吃饭。 徐盛也有些迷惑,因为在他的梦中,左其星并没有廉染这样一位出格的朋友。 他如今也是说不清,自己这离奇的梦境究竟是前世发生的,还是纯属巧合。 反倒是左秋月,时常与他见面,隔几日便会在百味斋买一份荷花酥给他带上孝敬母亲。 还有,每次见面,左秋月都会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他已经升到从三品指挥使了一般,令他十分受用。 罢了,徐盛想,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也该知足的。 第85章 欠揍 不几日,廉染找梅婆子传话,说有事要见上一面。 二人便再次约到了安远楼的三号雅间。 廉染一见面便冲上来抱了左其星一把,随后长叹一口气,道:“星啊,你猜怎么着,我二哥,也和离了。” “嗯?” 左其星有点惊讶,拉着廉染坐好,才问:“怎么回事?” 这年头可不像后世,和离可是件稀奇事。 寻常时候京里若是有个和离的,都会被津津乐道好几天,更别说英国公府一门和离了两个。 儿子女儿都和离了,英国公也不知要愁白了多少头发。 廉染皱了皱鼻子,道:“我二嫂受不了了呗。” 左其星做出洗耳恭听状。 “我二哥那人,整日在外与人饮酒作乐,不务正业,酒楼画坊的常客。” 左其星没接话,继续听着,她觉得这个时代的女子,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便和离归家。 果然,就听廉染继续说道:“这也就罢了,关键是,他还标榜着自己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雅士,从不肯沾染黄白之物。” “那是如何去酒楼画坊的?这些地方没钱可进不得。” “说的是什么,整日在外花天酒地,今儿个买个绝版的字画古籍,明儿个拯救一个身世凄惨的青楼姑娘,需要银钱便让人去府里找我二嫂要。我二嫂但凡露出些银钱方面的为难,他便斥责人家满身铜臭,俗不可耐。” 左其星咋舌。 这英国公府的二公子,还真是缺了社会的毒打,天真的可以。 廉染还没说完。 “不仅如此,他还在府中养了七个矫揉造作的小妾,自己称之为七仙女,整日陪着他吟诗作对,对月弹琴,那衣裳首饰不限量的供应着,绝版书画说送就送,把家底都要掏空了。二嫂每每劝戒,都引得他格外不喜,到最后干脆连二嫂的院子都不进了。” “这么看来,和离也很好啊,”左其星点着头道:“如此,你二哥少了束缚,便更加逍遥快活了,你该替他高兴才是。” “高兴个屁!”廉染咬牙气道:“二嫂走了,他更没了管束,那些要债的岂不是就得找到英国公府,我们还哪有宁日!” “那就不替他还啊,”左其星闲闲说道:“告诉所有店铺,从此之后,去英国公府要债的,统统不认,不就行了?” “那我二哥还不得在外面被人打死!” 左其星还是一派轻松:“可他不就是缺了那顿打吗?” 廉染愣了愣,想想左其星的话,也觉得十分有道理。 左其星又道:“其实最好的方法,是让你爹把你二哥连同他那七个小妾一起分出去,让他们分府单过,不再管他。” “可是,别人都说,父母在,不分家的……这不是常理?”廉染有些犹豫。 “可是,按常理,别人家也没几个和离的,别人家也没找齐七仙女的,别人家也没这么需要毒打的儿子。” “那,他若是实在过不下去了怎么办?” 左其星白了她一眼:“人家不食人间烟火,怎么会过不下去,你真是想多了。” 廉染也不是个迂腐的,很快便想通其中的关窍。若是他二哥真能懂事,再接回来就是了。 “那我回去找我爹!”她说着,便风风火火的跑了。 左其星看着面前刚上来,还没动过的菜,无奈的摇了摇头。 好大动静把她叫出来,这才说了几句话,就跑了。 她转头吩咐道:“宝丰,将这桌子菜打包吧,再多要一份香辣脑花,带回去给拙石,那吃货念叨着脑花好几天了。” 宝丰一边笑着,一边去问小二要食盒。 此时的安远楼,由于上京月报关于‘探花错’收稿的截止,此时已经换了新的辩题。 一众学子们或站或坐,也还是兴致高昂的谈笑着,个个意气风发。 到了二十二日,新一期的上京月报发行了。 这一期的小册子,似乎比上一期更厚一些,只时评一个版面,就占了整整六页。 其中最为醒目的位置上,于墨的文章赫然在列。 与别的拘泥于是非对错的文章不同,他并没有引经据典,而是着眼于天下,把女子被过度束缚的坏处讲了一遍,又由浅入深的剖析了一番,女子抛却从一而终的想法后,能对整个天下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左其星细细看了他的文章,这人思想极活跃,而且很会审时度势。上次被她启发后,看来是想了很多的,但写出来时,看得出是收着来的。 这世间最难的事情就是改变他人的想法,礼教思想已经深入人心,他知道循序渐进、过犹不及的道理。 这让左其星十分满意,于墨的确是个可用之材。 另外一个让左其星惊喜的,是科普版块,有一篇关于改良农具的文章,带着省力装置,变单排犁地为三排,让一头牛的效率提升三倍,并附上了具体的制作流程和图纸。 如今左其星已经将那个岳青口中善农科的秀才揽入麾下,就安排在上京月报负责科普版块。 那秀才名叫钟乐学,起先是不愿意为人所用的,他一辈子致力于农耕技术的改良提升,只想安心做研究、种地,顺便帮帮村里人。 然后岳青去给他画了个大饼,同他说,如今你在村里研究,条件有限不说,还只能帮到这村子附近的人。但若是为月报做事,除了仍旧可以做研究之外,主子还专门拨了一个庄子给你做试验田,里面耕种的农人农具都配齐了,还有专门做记录的书记员,全部听从你的调遣。 最重要的是,上京月报发布地域极广,你研究出来的东西刊登在上面,会被天下农人所知,受益者不知凡几,是真正能造福天下的大好事。 全部戳在需求点上,钟乐学果然被打动了,卷着铺盖直接搬到了京城,住在了左其星安排的“员工宿舍”当中。 这一回发布新型农具的人,也是他的朋友。 钟乐学此人心思全在研究上,既然来了,既然有上京月报这样一个媒介,他自然要不遗余力的利用上,争取做到最好的效果。 第86章 下毒 于墨在这一期的上京月报上出了大风头,市井相传已经被贵人看中,收去做了幕僚。 来安远楼的频率也从一两天来一次,改为五日一次。每次来时,便被许多学子们包围着问问题。 这一期上京月报的辩题是“法理”与“人情”,于墨每回来时,都被强行拉着辩上半天。 本是想着趁休息时来消遣的,但最后搞的,竟是比当值还要累。 而安远楼中聚集的学子则是越来越多了,掌柜的已经将一楼的一半都划出去了,还是显得十分拥挤。 左其星当机立断,让程典去收隔壁铺子。 说起来,隔壁是个卖瓷器的铺子,里面摆了些样品,精致是很精致的,但卖得死贵,似乎生意也并不怎么样。 里面只一个老掌柜带着一个小伙计。 程典去了不过一刻钟,便回来了。 “主子,那边掌柜的说,东家是个外地人,寻常也见不到面。后面答应给东家去信一封,但属下琢磨着,这事不好办。” 左其星略微一想,觉得他们说的应该是真的,若东家在上京城,那两个人又怎会如此散漫,也完全不想着怎么招揽生意赚钱。 见左其星没说话,程典又道:“或者属下想个别的法子……” 未尽之语,定不是什么好话。 左其星白了他一眼,程典这人,哪哪都好,就是正义感弱了点,行事总是“别具一格”。 “不用,”左其星沉吟片刻道:“也不是非得收人家铺子不可,实在不行,那便将安远楼搬走,寻个大院子,前面吃饭,后面做书肆外加接待这些人,也挺好。” “是。”程典立刻应承。 “在外行事,非常手段要用在非常事上,作奸犯科的事,不要沾。” “属下晓得了。” 虽然收了瓷器铺子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收不到也不必强求。 到了晚上,与霍景安例行一个“解毒疗程”后,二人并排躺着,左其星想起白天的事,懒洋洋的开口问道:“你可知这京里有哪处地角便利,地方又很大的铺面?” “做什么用?”霍景安把玩着她的一缕发丝,一下一下往手指上绕着。 “我那安远楼,最近是越发拥挤了,想收了隔壁的铺子,也不太顺利,便想着,实在不行,便重建一处,把安远楼搬走。” “收隔壁铺子?”霍景安思索片刻,问:“可是那瓷器铺子?” 左其星点头:“找不到东家。” “那便不必搬了,”霍景安道:“那铺子的东家我认识,明个儿我就让他们搬走,你想扩建,直接扩便是。” “啊?”左其星从他怀里坐直了身子,问:“你不会是想用什么强迫手段吧。” 霍景安敲了一下她的头:“乱说什么?那铺子是我四师兄的,他还托我给他看着呢。” “托你给他看铺子?”左其星的脸颊抽了抽:“你就是这么给他看铺子的?那生意冷清的,我那安远楼热闹成那样,都带不动。” “我四师兄这人,别的不多,就是钱多,不在乎这一个半个铺子的。这位置你便放心用着,那瓷器铺子我再给他换个地方。” 左其星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就解决了,临睡觉前还在叮嘱霍景安,换给四师兄的铺子只能更好些,别让人家吃了亏。 一夜无话,到早上起来时,左其星脑子里还在规划着两家铺子从哪里打通,又如何布局的事。 不多时,丫鬟们便把早饭端了上来。 衡庐院的早饭以简单清淡为主,清粥小菜的,并不奢华。 左其星伸手夹了一筷子酱胡瓜放进嘴里,立刻便感觉出有些不对。味道微苦带涩,不复从前的清爽。 她的木系异能在一天天的滋养中提升了许多,五感也都更为灵敏,这样的变化自是逃不过她的感知。 霍景安此时也伸出了筷子,被左其星眼疾手快的拦住了。 她吐出口中的东西,皱眉道:“竟还真把手伸进我们院子了。” 霍景安便知道是吃食出了问题。 他环顾左右,屋里伺候的只有宝丰与何嬷嬷。 这二人神色如常,直到看见左其星吐出那口胡瓜,才紧张的凑上来询问。 霍景安放下筷子,道:“把小厨房的人都带过来。” 很快,十二个仆妇并排跪在偏厅前,一个个噤若寒蝉。 左其星与霍景安坐在上首,半晌没有说话,只面色冷沉的盯着下面的十二个人看。 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传出来,整个院子的人都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没过多久,一个小厮两股战战,似是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跪着都要跪不住了。 时间似乎被拉长了,好似过了许久,实际只几息时间,左其星开口了。 “刘三,说说吧。” 别说他还表现得如此明显,即便心理素质更好,不露出这些马脚,左其星都能察觉到他心跳的速度。不管怎么样,想逃过这一劫,定是不可能的。 名唤刘三的小厮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天还冷着,冷汗却顺着脸和脖子往下流,面色一片惨白。 他就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了。 只是没想到,东窗事发的如此之快。 “奴才,奴才该死!”刘三以头抢地,磕得十分用力,那额头立时就红了。 “奴才实属无奈啊!”刘三一边磕头,眼泪也跟着不要钱似的往外流:“奴才真无害主子的心呐!” “不用说那些废话,”左其星打断他,道:“你只说两件事,谁指使的你,你是如何下的毒?” 刘三哽咽的不能自已:“奴才,是小厨房负责,负责担水劈柴的,药粉便是趁,趁担水时,下到腌胡瓜的坛子里的。至于是谁指使的,奴才是真的不知。 前几日,奴才的父亲,在外欠、欠了赌债,那人,那人说替他做一件事,那债便算了,如若不然,定要奴才全家,全家不得好死。他们,他们还砍了奴才父亲的一只手……呜呜呜。” 左其星其实并不需要他说什么指使人,因为在她心里已经有数了。 所以,还不等刘三啰里啰嗦的解释完,她便吩咐道:“把刘三拉下去吧,到衡庐院门外的空地上打死,让国公府的人都看看,这背主奴才的下场。” 刘三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身下洇湿了一片。 第87章 杀鸡儆猴 刘三是再也想不到,自己会就这么被打死。 他家本是平原县的农户,他小的时候家里遭灾,下大雨山体滑坡,直接把他家的屋子田地全毁了。一家人吃不上饭,逃荒到上京,饥寒交迫,大姐直接饿死了,剩下的几个也饿的只剩一口气时,遇上了左其星的母亲林氏,被林氏搭救,卖身做了林氏的家奴。 在他的印象里,主家一直都是极为和善好说话的,林氏故去之后,他们被安排在庄子里,到去年才被接回上京。 左大小姐对待下人比林氏还要宽松,极为大方,月钱给的也足,从未苛责打骂,让他以为自家的主子是软性子好拿捏的。 父亲也放松了警惕,自觉已经过上了安稳惬意的好生活,这才着了别人的道。 他当时被威胁,那人说下的药不是致命的,他便想着就算主家发现了,顶多把他赶出去,总不至于把他打死吧。 可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击。 左其星竟是连半分犹豫都没有,直接要将他杀鸡儆猴了。 “主子,主子饶命啊!”刘三哭嚎着求饶,两腿蹬地不肯轻易被拖走。 左其星不为所动,甚至都没有让人堵住他的嘴。 喊大点声更好,正好让那几位听听,想来他们会十分喜爱这声音。 而且刘三的噩梦还没有结束。 被压在院门外长条凳上的时候,他听到左其星口中说出更为冰冷的话语:“去查查他家还有几口人,所有有卖身契的,都卖到黑矿上去吧,没有卖身契的,我们也无权处置,全扔到大街上,自生自灭吧。” “是!”侍卫队长陈良友拱手领命,安排一队侍卫出去了。 刘三一下子瘫软下去,竟然是要卖到黑矿上去!黑矿是什么?那是人待的地方吗?去了黑矿还能有活路吗?!没有签身契的只有自己的两个小侄子,他无法想象,两个小侄子被扔出去,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无外乎是被丐帮捡去做了小乞儿。 他第一次直观的认识到,这个主子,的的确确是个狠人,只是平常不显而已。 但一切都晚了,此时再去后悔,已经无济于事了。 一整个院子的仆妇看着刘三的下场,个个胆战心惊,再不敢有半分松懈。若说从前还有什么敷衍的想法,此刻是再也生不出一丝一毫来了。 很快,刘三的惨叫声便传得大半个国公府都听得见。 各个院子里,主子们神色各异。 文氏本就被收拾过一次,此刻如惊弓之鸟一般,吓得连屋子都不敢出,忙不迭的吩咐春柳将院门关紧,又叮嘱春山居的人,都不许出去看热闹。 珍珑院中,霍美玉听着隐隐约约的叫声,面色一片惨白。 这个下毒的计划虽不是她主谋的,但她却是知情的。 二哥同五哥商量时,她就在一墙之隔的外间,对于他们的计划,当时她觉得并无什么不妥,可如今看来,竟是如此轻易便被破解了。 左其星如今将那小厮放到院子外公开处刑,这是在做什么不言而喻。 这是在警告他们呢,或者是在说,她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让他们好自为之? 虽然她并没有直接参与,但此刻,她就是有一种左其星在针对她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强烈,令她不安,总觉得心落不到实处,又恐怕左其星随时会对他们进行报复。 现在一大早的,安国公同霍忠国去上朝了,剩下的人品级不够,都在府里没有出去。 听到叫声的第一时间,霍开程便赶去了霍子原的院子,防止他再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来。 霍子原气的踹翻了两把椅子,还真就想冲出去同衡庐院的人真刀真枪的拼上一场,也好过躲在院子里憋屈着。 这是什么意思,这不就是明晃晃的杀鸡儆他这个猴! 霍开程费了好大的劲,才劝住他。毕竟是他动手在先,现在只希望衡庐院别找过来。 但霍子原十分有把握他们查不到他身上。 那毒是他从偶然认识的江湖游侠那里得到的,办事的人从未在府里出现过,是个脸生的,那小厮再如何也不会攀咬到他身上。 可他却不知,左其星此人,做事是从不讲证据的。 霍延辉也听到了动静,他还不知道下毒的事,但也总觉得衡庐院闹这么一场一定不是无的放矢就是了。 想了想,他还是派出去一个小厮打听情况。 没多久, 小厮便回来同他说了衡庐院发生了什么,霍延辉沉默片刻,因着上回兄弟们聚在一起商讨过,他心里隐约知道了些什么,但还是选择关上了院门。 他如今自己的问题都想不明白了,外面的事根本就不想理会。 衡庐院外惨嚎的声音直直叫了小半个时辰,才渐渐停了下来。 刘三的尸体被人拉着,从最显眼的路径抬出了国公府,扔到了城外的乱葬岗。 待院子重新收拾干净之后,拙石也把苏神医带了过来。 苏神医仔细验了那坛腌胡瓜,最后得出结论,这下的并不是常见的砒霜之类的毒药,而是一种银针验不出来的毒,名为黑沼风痹散。 中毒的人会有状似中风的症状,无法控制四肢,行走、说话都无法自控。虽不致命,却在某种程度上比死还可怕。 “苏神医可知这种毒的来历?”霍景安问。 苏神医点了点头:“此毒源自西南,是那边的武林人士传出来的,也算是极难得的毒药了。 若想制成这种黑沼风痹散,需一种只有西南边陲才有的毒物黑心草,所以我们中原地区,并没有这种毒药。” 还挺狠的。 虽说对于如今的左其星来说,这种毒就算真中了,她也很快会解决掉,但下毒的人不知道啊。 这是想他们生不如死呢,等他们不能动了,再来耀武扬威,极尽羞辱之能? 左其星岂能着了他们的道。 “让朱嬷嬷把今日下毒的事在府中传开,特别要提的是,下的是哪种毒,只说让府里人小心,幕后之人还没找到呢。” 朱嬷嬷高高兴兴的领命而去。 这种到处传话的事她最爱干了。 第88章 世子之位 朱嬷嬷走后,左其星又转向水寒,道:“这盘菜带下去,到霍延辉的晨风院中悄悄找个恶仆喂给他。” “是!”水寒端着碟子转身便走。 一直等到了晚上,水寒才带着东西出了院子。 这段时间以来,她对国公府的布局已经十分熟悉了。 此时悄无声息的潜入了晨风院中,找到了一个名为邱岩的管事。 朱嬷嬷曾说过,这个邱岩,手上可不干净,甚至间接沾染过人命,害死了一位农女,还不用负任何责任。 水寒特意找朱嬷嬷打听清楚,才选了这位邱管事做为目标。 一夜过后,第二天一早,霍延辉刚出内院,便看到院门口躺着一个人,正是他十分信重的邱管事。 此时的邱管事瘫倒在地上,口歪眼斜,嘴里还流着哈喇子,目光直愣愣的,话都说不出来。 霍延辉的第一反应是,邱管事中风了。 他连忙招呼小厮去请府医过来。 从他身后走出来的大少夫人薛清歌见状,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时之间,吓得脸都白了。 霍延辉又赶快去扶他的妻子。 “清歌,你怎么了?” 薛清歌好半晌才缓过来,有些断断续续道:“这,他,他这不是中风,他是中毒了!” 昨日里衡庐院中发生的事,在朱嬷嬷的大肆宣扬之下,如今整个国公府里不知道的人很少。 联想到传出来的那种黑沼风痹散,中毒的症状便如同中风一样,再看看面前口歪眼斜的邱岩,霍延辉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 霍延辉连忙喊来厨房的人问话,得到的结论是,昨个夜里,厨房炖了白玉鱼翅粥,是给主子夫妻准备的。 但是到戌时,邱管事说奉了大公子的命,来把粥端走了。 后面的事,便是谁也不知了。 霍延辉把小厨房的人挨个审了一遍,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所以,是邱管事偷吃了主子的鱼翅粥,这才中了毒?! 所以,这毒本是下给大公子与大少夫人的! 这个结论一出,薛清歌都有些站不住了,这是死里逃生啊。差一点,只差一点,这个软成一团不能动的人就是她了! “怎会如此!”她虚弱的说道:“到底是谁与我们府中有仇,竟要如此害人!” 霍延辉也劫后余生的扶着院门口的大树,大口喘息着。 这毒,与昨日下到衡庐院的一样!所以,定是一个人做的! 在这个国公府中,有谁对他和霍景安恨之入骨? 答案呼之欲出。 老二!霍忠国! 上一次,他已经明晃晃的召集兄弟们商议除去老四夫妻的计划,他恨老四夫妻毋庸置疑。 那么他呢?他应该比老四还要招恨!毕竟老四夫妻只是对文氏不敬,只是在府中强势,而他,却是老二继承国公府的绊脚石!是真真正正的障碍! 他是不想继续忍下去了吗?所以两个院子全投了毒,是想要一次性把他们兄弟全部解决掉! 霍延辉平息了半晌,拉着薛清歌回到内院,进屋后,将自己的猜测同薛清歌说了一遍。 薛清歌长叹一声,带着哭腔道:“我早便劝你,同老二老五远着些……” “远不远的,我都是他的绊脚石!难不成远了,他就能放过我了?!” 霍延辉在屋里拉磨一样的转着圈,口中呢喃着:“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薛清歌见他如此,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所嫁之人,的确是个无能之辈。 “转再多圈也解决不了问题,”薛清歌道:“怎么把事情解决掉才是关键。” “说的轻巧,解决,拿什么解决!”霍延辉又急又怕:“这都已经要害我性命了,还如何解?” 薛清歌也来气了,不耐烦的拍了一下身前的案几,发出“啪”的一声,高声道:“他都要害你性命了,你有什么豁不出去的?大不了鱼死网破!怎的你还以为,他这一次害你不成,下一次便不再害你了?” 霍延辉颓然的跌坐在太师椅上,神情木然:“我又能如何?如何鱼死网破,拿什么同他们鱼死网破?” “你去闹啊,你去找国公爷说,去问问霍氏族人,你一个县主所出的嫡长子,凭什么不给你世子之位?难不成真要把世子之位留着去给霍忠国吗?那又置祖宗礼法于何地!” 霍延辉似乎一下子被妻子打开了新思路,他豁然站起身,就要往外冲。 刚冲出去几步,还没到门口,又退了回去,自言自语道:“等等,等一下,等父亲下朝回来之后。” 薛清歌看着他瞻前顾后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起身回到主屋,去整顿院子里的仆妇去了。 如今已经被人下毒,他们必须比平常更为小心才是,别一不小心,把命搭上。 霍延辉今日没去上值,一直在家做心理建设。 对于安国公这个父亲,他是敬重中带着一丝恐惧的,平常没事很少往他眼前凑。 然而今日之事已经关乎到性命了,霍延辉在屋子里踱步了大半日,终是在午时过后,咬着牙冲到了外院。 当他面对神色威严的安国公时,突然就心生胆怯,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安国公带着威压的眼神看向他,道:“何事?” 霍延辉紧抿着唇,好半天说出个“我”字。 安国公不耐烦,皱眉道:“无事便回吧,你那祠祭署的差事也不能懈怠了,需知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又是一句不能懈怠,每次都说不能懈怠,一个从七品的祠祭署奉祀有什么懈不懈怠的。 同是安国公府的两兄弟,老二已经做到了正五品工部郎中,而他却还是领着这样一个从七品的闲差。他就不信,没有父亲的帮衬,老二能年纪轻轻就进了工部,做到了正五品的位置! 父亲还真是偏心的可以! 霍延辉一股火上来,突然间也不知从哪里来了勇气,梗着脖子叫道:“父亲,我是咱们国公府正经的嫡长子,父亲为何到现在还未替我请封世子之位?” 第89章 争一个立足之地 安国公被他诘问的愣住了片刻,他这个长子一惯循规蹈矩,对他敬重有加。他还从未想到过,有一天长子会站到他面前,问他为何没有替他请封世子。 但反应过来的安国公,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冷声道:“这国公府还没易主呢,何时请封世子,还没有你置喙的余地!” “为何!儿子只想知道为何!”霍延辉目色发红,却还是没有放弃,语气中带着十足的不甘:“遵循祖宗礼法,儿子也占了嫡长的位置,若是长久不立世子,实乃乱家之象!父亲可知,昨夜儿子险些遭遇毒手!” “胡闹!”安国公震怒,这些儿子也不知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会来指责他了,不是说他沉迷女色,就是说他无德乱家,简直反了他们了。 这一回,他简直是要把在老四那没发出来的怒气,都一股脑的发到老大身上似的,大声呵斥道:“这国公府,要给谁,要何时给,那都是我的事,你这逆子如此着急,是盼着我早死不成!” 霍延辉适才聚集起来的勇气,此刻被他这么一吓唬,一下子就消散了。 呆立半天,讷讷说不出话来。 安国公却还没有说完:“瞧你这点出息!俗话说,好男不吃分家饭,你堂堂七尺男儿,真有志向便自己建功立业,自己挣一份爵位出来,如今这样,手心朝上,竟有脸张口来讨,你个窝囊废!” 霍延辉想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老二的官职也不是自己挣来的,如何只说他一人!老二若是能自己挣一份家业、挣一个爵位,他如何还要来同自己抢,他不是窝囊废他自己挣去啊! 他心道:老二都要杀我了,你这个当父亲的,却无动于衷,只斥责我一人,什么狠话都能说出口,如何还把我当儿子看待了! 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果真如此,他爹这心,都偏到咯吱窝了! 此时无论他再说什么,怕都是错的!在他父亲那里,怕是他整个人的存在都是错的! 所以说,哪里是老二母子视他为眼中钉,这是他们一家三口都视自己为眼中钉呢! 霍延辉羞愤欲绝,蓦的转身,快速的跑出了安国公的书房,门都没有关。 这一下子,让怒气还没有发完的安国公也怔了片刻,随后更是恼火,这一个两个的,简直无法无天!还哪里有当儿子的样子! 可人已经跑了,此时想要训诫,却已经抓不到人了。 安国公在书房越想越气,气狠了,喊来霍远,差人去将霍延辉重新找回来,请了家法,打了十个板子才算解气。 霍延辉被抬回去时的表情带着一种生无可恋的悲伤,他不懂,他提出的要求难道不是正常的吗?看看这上京城的公侯府上,哪一家不是立了嫡长子做世子,为什么到了他这里就千难万难,只是提一句,便要被打十个板子! 薛清歌一边给他上药,心中想的也是,这国公府待他们大房实在过于苛刻。 该给的不给,不该罚的却一样不少。 好歹是已经快三十岁的人了,当着全府上下,就这么不留一丝颜面吗! “夫君,看来这府里,是没我们什么位置了。” 霍延辉悲从中来,长叹一声,一时都不知如何接话。 薛清歌接着道:“若是这偌大的安国公府中没我们的立足之地,我们便争一个立足之地!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就算为了我们的儿子也不可被他们踩在脚下!” 他们成婚已经九年,育有两子一女。若这爵位争不来,那她的儿子也从此失了机会! “争?如何争?我如今的处境,要品阶没品阶,要地位没地位,要银钱没银钱,我拿什么去争?!” “明来不行,那便暗着来。”薛清歌咬了咬牙:“既然这府里全都是向着老二的,那若是老二倒了,他们又当如何?” 霍延辉侧了侧头,目光看向薛清歌的脸,她一向爱笑的面庞此刻带着阴郁,透着一丝狠厉之色。 霍延辉不禁想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这国公府,竟是生生将他们最为老实的一家人逼到绝境了! 片刻之后,他终是敛了神色,郑重的回了一个“嗯”。 衡庐院中,左其星看着今日的一出闹剧,觉得十分满意。 既然这整个国公府中的人都闲出屁了,就给他们找点事做,让他们无暇去顾及衡庐院才好。 “对了,”左其星吩咐水寒道:“找人把霍忠国从博城带回青岚玉水图送给霍美玉的事透露给霍延辉。” “是!”水寒转身找人安排去了。 霍忠国对此一无所知,他今日才倒出空来,手里拿着最新一期上京月报,来来回回翻找了许久,也没看到他想要的东西,不禁眉头紧锁。 王芳苓看着他一副心事忡忡、愁眉不解的样子,若是寻常,定会过来询问、安慰他几句的。 但这一次,她只远远看着,并没有靠近。 前几日他外出博城办差,回来之后一星半点东西都没有给她带。但凡有心,临走时惹了她不快,少不得送样礼物表示一下,但他却是连件当地特产都没有带回来。 她可是听说,霍忠国回来的那天,进了府门第一时间便去了霍美玉的珍珑院,想来就算带回来了东西也轮不到她。 那么,排忧解难的事,便也让他那亲亲妹妹来做吧。 霍忠国将一套上京月报翻得哗哗作响,来来回回的又看了一遍,最终拿着报纸转身出了门,并没有注意到王芳苓的神色。 他拿着报纸径直去了老三的院子。 霍开程正在屋子里翻账本,一把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直到霍忠国进了院门,有小厮高声提醒,他才反应过来,收了东西,迎了出去。 打开门最先看到的就是一本册子。霍忠国把上京月报送向他的面前,直接问道:“不是让你写了文章?为何这期的上京月报中并没有看到?” 霍开程皱眉将身子向后靠了靠,伸手压下那份报刊,道:“二哥莫急,进来说。” “什么莫急不莫急的,你倒是先解释一下,这是为何?你的文章呢?” 第90章 投其所好 “文章我是写了的,”霍开程连忙解释,并将写好的文章取了出来,递到霍忠国面前给他看。 “我是已经早早投上去了的,但不知为何并没有发出来,想来是这类投稿太多,上京月报刊登不了那么多。” “不是让你使银子去登吗?你是不是舍不得银子?”霍忠国带着质疑的表情看向他,似乎料定他是一个一毛不拔的小气鬼。 “怎么会呢!”霍开程连连摆手:“如今我只知,安远楼一楼有收稿处,我便是将文章投到那里的。学子们时评的文章也都是那里在收。” 霍忠国皱眉:“没有别的渠道?” “倒是能找到几个广告版面负责的人,他们只收钱刊登广告。我找了两个人询问,他们说,若是交钱刊登,只能登在广告版面,那样的话,是按尺寸收费的,一两银子只能印上去二三十字,如此长的文章,若是登上去,少说也得三百两。” “三百两就三百两,难不成你连三百两都拿不出!”霍忠国不满,看霍开程的眼神越发不善。 “倒也不是银子的问题,我们若是花了三百两刊登,他们会将我们按在广告页面上,并标注上作者姓名出处。” 广告都是有商家的,寻常的标店名,若是个人打个什么广告,那便必须实名认证,以防有人以广告之名去污人名声。 再说这样的家长里短,不在闲谈版面,又有什么意思?发到广告里面去,任是谁不一眼就看出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真标上作者霍开程,他们安国公府,怕是要成为笑柄了。 霍忠国不满的看向霍开程,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来,只留下一句“你赶快把事情办妥”,便抬脚离开了。 从老三的院子出来,他又径直去了老五的院子。 霍子原身着一身黑色骑装,正要出门跑马,却被霍忠国堵了回去。 “二哥找我何事?”他有些不情愿的停住脚步。 霍忠国将他拉回屋里,屏退了左右,才道:“老大院里那邱管事,是你下的毒?” “没有啊,”霍子原瞪着眼睛道:“我只让那小厮下了衡庐院的。” 霍忠国郁结更甚,不是老五下的毒,那那个姓邱的管事是如何中的毒?难不成真是自己中风了?这世间真有如此巧合的事? “但老大似乎认定是我们做的。” 霍子原轻嗤一声,道:“认定就认定呗,老大那个窝囊废,认定了又能如何?我可是听说,他跑去同父亲要世子之位,结果被打了十个板子。呵呵,可笑。” 霍忠国也认同霍子原所说,但凡老大有些能耐,也不可能年近三十连个世子之位都拿不到,还在祠祭署领着无所事事的闲差。 寻常对他们兄弟、对玉儿、对母亲,都极力讨好着,这样的人,能翻出什么风浪。 但他还是说了一句:“那也小心着些吧,小心咬人的狗不叫。” “好好好,”霍子原应承着,心中却并不当一回事。 “那衡庐院的小厮,没说出什么来吧?” “放心吧二哥,我小心着呢,就算他想说,也不知道是谁指使的啊。” 霍忠国这才放下心来。 霍子原却是应付完事,一溜烟的跑了,他今日约了好友出去跑马,可不能迟了。 天气已经开始转暖,霍忠国站在院子中也没觉得太冷。 过了一会儿,他才迈步走出老五的院子。近来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总是有种诸事不顺的感觉。 向前走了几步,本是想要去珍珑院看看的,想了想老大的事,又调转脚步,去了外院。 安国公正在书房写字,看到霍忠国进来,搁下笔,让他入座。 “父亲,”霍忠国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这才撩起袍角,端正坐下。 书房伺候的丫鬟给二人倒上热茶,便退到一边。 “近来在工部可曾遇到难事?前几日外出办差可还顺利?”安国公问。 “劳父亲挂心,一切都好。若是遇到难事,少不得还要劳烦父亲帮忙。” “嗯,”安国公点头,道:“我听说,你近来得了一幅好画?” 指是就是顾亭之的青岚玉水图,毕竟那幅画,从各个方面来讲都十分珍贵。 “是。”霍忠国站起来拱手道:“的确是偶然得了一幅青岚玉水图,儿子想到玉儿曾几次提起过此画,这画的名字中也有个玉字,便将这幅画赠与小妹赏玩了。” “好好好,”安国公欣慰的点头,对于这种手足相和的事情乐见其成:“自家兄弟姐妹,正当和睦相处,你小妹年纪小,还是咱们府里唯一的女娃,多娇惯些也是使得的。” “儿子谨记父亲教诲!” 霍忠国此人,十分懂得投其所好,安国公喜欢看他是什么样的,他便是什么样的。 若说安国公平常最为疼爱哪个孩子,唯一的女孩霍美玉是头一份。若是对霍美玉好,那便比直接讨好安国公还要让他高兴。 如今这一遭,便哄得安国公又对他另眼相看了几分。 安国公对这个二儿子又满意了几分,与刚挨了板子的老大比起来,这个老二对待他这个父亲谦恭有礼,做事进退有度,又与兄弟妹妹关系融洽,在朝中也是左右逢源,也怪道自己总是更为看重老二。 而老大,平日里完全没个建树不说,还没怎么样,便急着来抢世子之位了,着实令人不喜。 安国公的心思便又偏向了老二一些。 只不过他心里也知道,若是此时越过嫡长子,上了请封老二的折子,圣上也是不会应允的,除非,霍延辉犯了什么大错。 而此时的霍延辉,却是已经酝酿着如何让老二犯下大错呢。 打瞌睡便有人送枕头,躺在床上养伤正无聊着,窗外就传来两个小丫鬟的说话声。 【要说起来,咱们府上的二公子,对待美玉小姐,可真是顶顶的上心呢。】 【别说二公子,这府里哪位公子对美玉小姐不上心?不都是放在心尖尖上疼着。】 【可二公子是格外不同的。听说了吗,头几天刚送了萃华楼的耳坠子,前儿个又送了一幅绝版的珍贵书画,叫什么青岚玉水图的。】 【真的吗?耳坠子的事我可听说了,说是连二少夫人都没得着,给了美玉小姐。那幅画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两天啊,二公子外出办差回来,进府就去了美玉小姐那。想来是在外地得的,回来后迫不及待便送到了美玉小姐手里。】 【哎呀,美玉小姐可真是令天下女子羡慕啊。】 …… 第91章 跑马的老五 霍延辉听着,却从两人的对话里提炼出了重点。 老二从博城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霍美玉的院子,送出去一幅贵重的青岚玉水图,那么,这幅画是从何处而来就十分明显了。 他去博城是做什么的?是督修水利的,那从哪里来的画,定是别人投其所好送的,那别人为何要送他如此珍贵的画,那定是所求不小! 一瞬间,霍延辉只觉得抓到了老二的把柄,一轱辘想要爬起来,牵动了伤口又呲牙咧嘴的趴下了。 而趴在那里直抽气的人,此刻心里却是已经开始燃起了希望,他似乎找到了对付老二的方法。 稍晚些时候,衡庐院中,暗卫正在向左其星汇报今日马场情景。 霍子原骑着他的追风,一路风驰电掣,跑赢了其它所有马,拿了第一名。 他兴奋异常,豪掷百两文银在安远楼摆了两桌,请一同跑马的朋友们敞开吃了一顿,惹得人人称羡。 左其星听了,莞尔一笑,道:“可曾约好下回跑马的时间?” “回主子,他们约了三月初三。” “那便三月初三吧。” 暗卫领命而去。 霍延辉挨的这十板子,足足三天才下了地,到第五天,才勉强销了假,重新回到祠祭署当差。 随后几天,他在外应酬的异常频繁,特别是互工部的人走的很近。 宴饮聚会很多,月银都花完了,又与薛清歌要了些许银子。 薛清歌得知了他的打算,也是支持的,为了他们在府中岌岌可危的位置,少不得要多些付出一些。 已经进入三月,府里人已经脱下冬衣,换上新做的春装。 令人惊讶的是,这一回衡庐院却并没有短缺的迹象,而是一应用度与旁人的院子无异,中规中矩得很,甚至那些可上可下的地方,都是紧着高的来的。 左其星看着新送进来的衣服和月银,同霍景安笑道:“看吧,有时候讲礼是最没有用的,让她怕了你,比什么都强。” 霍景安皱了皱眉,道:“不过盯着府里动向的人说,最近并没有可疑的人或者事,这打草惊蛇似乎没成功。” “那便再继续查,”左其星比较轻松:“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总会露出马脚的。想来文氏是怕了,回去之后也没有声张,没出息。” “太没出息了!”霍景安附和。 左其星白他一眼,“我思来想去,宫里应是脱不了干系。你母亲一个县主,有孕在身,也不至于让宫里如此重视。我曾打探过,你母亲怀你大哥的时候,宫里只送过一次赏,而怀你时,四五次都有了,你的面子为何如此之大?” 霍景安颔首:“的确是没这个道理的,特别是,我母亲这个县主,是因着外祖与舅舅的战功得来的,与皇室并无亲缘。” 左其星还是第一听他提起母亲的身世,微微敛起神色,用目光鼓励他继续说。 “我外祖名为莫元丰,三十年前在北境与昂宿大战中战死,舅舅临危受命接管了莫家军,将昂宿人打回老巢。那一战之后,外祖母也随之去了,只剩舅舅一人镇守北境。皇上因着这一场战事的功劳,封赏了我母亲为福康县主。” “所以,宫里多次来人就显得更加不正常了。” “宫里的事不好查,”霍景安沉吟道:“回头找玄机阁帮帮忙。” 左其星又问:“那如今你母亲家里还剩下什么人?为何你成婚时,不曾见过?” “只余一个舅舅,镇守北境,二十年不曾回京。” 当初莫家只剩一个女儿在京里,女儿故去之后,消息传到北境已经二月有余,霍景安的舅舅莫佑归,身为北境守将,无诏不得回京,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这许多年,也没有联系吗?” “有联系,”霍景安道:“早些年便已经联系上了,如今北境因莫家军震慑,已经多年不起战事,这对皇上来说,也是个尾大不掉的存在。这些年,每年拨到北境的钱粮都短缺的厉害,北境苦寒之地,到冬季格外难熬,现在更是连五成都发不到。莫家军近三年的粮草,都是我在供应。” 左其星挑了挑眉,有点意思了。代替朝廷供应北境兵马的粮草,这件事要看别人如何解读。 往好了说,那是为国分忧,心系万民,往坏了说,那便是居心不良,豢养私兵。 在这个人治的社会当中,好与坏,只能看当权者是怎么想的,这可一点保障都没有。 左其星不喜欢这种命运被握到别人手上的感觉。 “你供应粮草的事,瞒不住的吧?” 运送粮草那么大的动静,想悄无声息进行是不可能的。 霍景安点头:“目前只说是舅舅向我求援,借的。” 左其星没有心提出异议,但已经在心里做出决定,这事需得做两手准备了。 三月初三那天,外面刮起了大风,但并没有阻碍爱马的少年们出去疯跑。 霍子原一大早便将他的追风牵出来在外面街上遛了一圈。 追风今日的状态奇好,神情很兴奋,跑得又快又稳,令霍子原十分满意。 这匹马是他十六岁生辰时父亲送的,已经陪了他两年。 追风平时在府里被养得极好,毛色油亮,肌肉健美,一看便是不可多得的好马。 做完热身,霍子原拍了拍追风的脖子,牵着它一同出门,前往约定的跑马场。 “追风,今日就看你的了!”霍子原上场前,再次拍了拍它,语重心长的说着。 上一次的胜利让他心绪澎湃,那种成为人群当中焦点的感觉实在太让人上瘾了,他渴望今天也能一举夺魁。 很快,所有参赛的马匹都准备就绪,裁判一挥令旗,二十多匹马蜂拥而出,箭一般冲向前方。 追风一马当先,状态比平时还要好。 霍子原心中万分激动,从前在马场胜率最高的奔雷都被他落下了大半个马身。 拐弯的当口回身看一眼,坐在奔雷上的沈瑞年面色凝重,紧皱着眉头,看得出已经用了十分力气,但还是慢他半分。 霍子原心中万分得意,他的追风,这两年养的越发的好了。 第92章 老五废了 一大圈过去,赛马便已是过了半程,霍子原更加亢奋,将整个身体伏在马背上,手中挥动着马鞭,心中只想让追风再快些,更快些,只恨不得飞起来才好。 飞驰的骏马带来的风,混着今日大风的天气,吹得他面皮颤抖,但霍子原只觉得畅快无比。 行至倒数第二个弯道时,变故突生。 跑在第一位的追风突然僵直了身体,整个马一边跑,一边不受控制的向一旁歪倒。 “不好!”看台上的许多人都惊的站起了身,但为时已晚。 他们眼睁睁看着追风口在行进中吐白沫,最后踉跄着倒在地上。 追风身后的马,在它出现不正常时,便离纷纷躲闪,离他远远的,直到追风倒地,后面的马有的向侧边避开,也有的躲闪不及的从它身上越过,没多一会儿,场上就只剩下倒地的追风和人事不醒的霍子原。 马场的小厮立刻上前处理,把人搬到安全区,守在马场的大夫立即上前,为昏迷不醒的霍子原诊治。 半晌之后,给出结论:“性命无碍,但右腿,怕是废了。” 若是有个后世的医生给出诊断,他就是右侧大腿到膝盖粉碎性骨折,想要恢复,只能送到骨科做手术。 但如今这个年代,并没有手术这一说,对于粉碎性骨折来说,便是无解了。 马场的大夫把霍子原的伤腿做了固定处理之后,又去检查了那匹突然倒地的马。 看了那匹马全身上下的情况,大夫说道:“似是服用了一种能让马不知疲倦的药物,此物能让马在一段时间内耐力增加,在这种赛马场上很容易拿到好名次。但坏处是对马的伤害较大,多次服用后,就有可能造成今天的结果,严重的话,马会累死。” 他在马场做大夫多年,从前也遇到过几次类似的事件。 这一下,马场的人一下子就明白了。 “难怪,上一回他也是拿了第一,说不得就是尝到了甜头。” “大约这滋味,有了第一回,就想着第二回,终是可惜了这匹马了。” “哎,何苦呢,跑马而已,赢的只是个彩头,对于这些高门公子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吧……” “这也分人,霍五公子为人便是格外好强些。” “这一下多不值当,废了右腿,怕是以后再也无法骑马了。” ……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霍子原悠悠转醒。 他脑袋迷糊着,一时也不知身处何处。 好半晌,才想起今日是来跑马来的,后来,后来…… 不好! 他一下子就想坐起身来,但一阵剧痛从腿上传来,他大叫一声,又倒了下去。 此时的霍子原,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睁着惊恐的眼睛,声音颤抖又急切的问一旁的大夫:“我这是怎么了?我的腿如何了?” 大夫很镇定,只淡淡开口道:“你的腿受了点伤,已经差人通知了国公府,待你回府之后,可以请太医过来看看。” 霍子原的心不受控制的往下沉。 这番说辞他岂能不懂,他的意思就是他已经无能为力了,只能看看太医有没有办法。 霍子原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他大声喊道:“不不不,你再重新看看,不可能的!” 此刻外面的赛马已经结束,沈瑞年和他的奔雷再次夺回第一的宝座。 而霍子原和他上一场的夺魁,就如同昙花一现般,绚烂过后,再无痕迹。 一同跑马的少年们走到霍子原所在的屋子外面,便听到里面霍子原凄厉的惨嚎与不认命的咆哮声。 其实对于这种坠马事件,就算是命丧当场,也是常见的事,这种还能大喊大叫的,说明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沈瑞年站在门口朝里看了一眼,想着大约霍子原也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如此狼狈不堪的一面,便在打听清楚伤情后转身离开了。 剩下的少年们面面相觑,最后也没有进门,有的走了,也有的远远的站着。 不到半个时辰,安国公府的大管事霍远带着一些府兵急匆匆的赶到了,府兵把崩溃的霍子原抬上马车,送回到国公府。 霍远留下来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打探清楚,又将那匹已经恢复了一些的马带走了。 安国公府中一片兵荒马乱。 文氏已经哭的站不住了,她一共生了两儿一女,原本这三个都是极好的。老二已经做到正五品工部郎中,老五虽没有入仕,却因着在家里受宠,活得十分恣意,可谁曾想,一场跑马,竟是落到如此境地! 丫鬟嬷嬷们个个噤若寒蝉,生怕主子一个不顺心把怒气发到自己头上。 安国公回来一趟又赶忙出去请太医,就连福寿居一心礼佛的老太太都被惊动了,匆匆出来看了看,见孙子好在是性命无忧,念了句“阿弥陀佛”,便又被扶着回去小佛堂为孙子念经祈福了。 不多时,太医院的祁院正随着安国公来到府中,看了霍子原的伤势之后,一句话将所有人的希望彻底打碎了。 “性命无虞,只右腿,是没有恢复如初的可能了。” 右腿废了,这对于霍子原来说,简直是天都塌了。 他一个爱马成痴的少年人,完全无法接受自己从此以后再也无法骑马的现实! 在这一片混乱当中,只有衡庐院,世外桃源一般,宁静祥和。 左其星听着锦玉一遍一遍来回跑着汇报前面的情景,笑着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废了一条腿而已,何必大惊小怪。毕竟他是那种给人下毒也要让别人中风一样全身瘫痪、生不如死的狠人,怎么轮到自己身上就接受不了了?” “针不扎到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啊,”霍景安将窗台边的奇石盆景摆正,又左右看了看,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老五横行跋扈惯了,这回让他长点记性也是好的,说不定就把缺的那些德行补回来了。” 左其星笑着点头附和:“俗话说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这一回,福大命大,说不得的确是件好事呢。若是没这一遭,难说下回坠马,连命都搭上呢。所以啊,从这个方向看,老五真是要多谢这一份缘份呐。” 第93章 遇刺 二人一唱一和说的起劲,站在一旁的宝丰听着心里直咋舌,这夫妇二人阴阳起人来,还真是够损的,幸好五公子没听到,否则难说不能把另一条腿也气瘸了。 无论别人如何评论,霍子原却是再无法面对如今的自己。 祁院正开完了药方子,还没等走出院门,便听到屋子里噼噼啪啪砸东西的声响。 祁院正摇了摇头,这样类型的病人,若是心态平和些,对于伤势的好转也是十分有好处的。若是如此不管不顾,情绪激烈,怕是会伤上加伤,要拖的比寻常人更久一些。 霍子原的脾气发了两天,就连他最亲爱的二哥来了都被撵了出去。 第三天,霍美玉亲自登门,端了一盅补身子的汤过去,好歹是没有再被赶出来。 许是这几天他也累了,认命了,或者是因着自小便刻入心底对小妹的宠爱,总之是勉强喝了那碗汤。 待霍美玉走后,霍子原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崩溃的大哭了一场,哭嚎声传得半个国公府都听得见。 文氏难免又跟着痛哭了一场,整个人的神情都委顿了,完全不复之前的盛气凌人。 此时更是忍着儿子废掉的悲痛,强撑着安排起主子们出府的后勤事务。 此时已经三月初五,霍氏的清明祭祖早已经准备妥当,也不能因着霍子原的关系受到影响。 三月初六,安国公带着全府的公子和家眷一同出门,前往莲花山祭祖。 这是霍氏的头等大事,其它的都要为其让路。 莲花山位于京城西南五十里外,那里是霍氏的祖坟所在地,每年清明,京城的霍氏全族都会聚集在莲花山祭拜祖先,祈求祖先庇佑。 安国公府出行排场摆得不小,长长的车队,府兵开道,后面是各院主子,最后还带着两马车的一应日常用品,还有随行的仆妇们。 左其星同霍景安也按时出现在队伍中,按照序齿排列。最前头的老大板着一张脸,看着就好像谁欠了他钱一样,他如今整日里在外应酬着,更是看府里人不顺眼。 老二面色更为阴沉,他的嫡亲弟弟出事,自然不能置身事外,这些日子也在调查霍子原坠马的事,目前还是一无所获。 老三的存在感本就弱,见到老大老二不笑,便也肃着一张脸,不去同人交流。 老四霍景安夫妻,却是面带笑意的四下看着热闹,像是出来郊游的一样。这副情景看在霍忠国眼中,只觉得他二人更加面目可憎。 自家兄弟废了一条腿,这二人连看都不去看,还整日嬉笑无状,毫无兄弟之情,也难怪是养在外头的,与他们根本就不像一家人! 再往后,老五因伤缺席,老六一副老实相跟在后面,然后是一身素衣的霍美玉。 这种祭祖的场合,原本家里的姑娘都是不去的,但霍美玉的地位似乎与众不同,即便是祭祖这样的事,安国公也允她同行。 而且,霍美玉的仪仗是整个国公府所有小辈当中最豪华的一个,仆妇环绕,马车都是上好的紫檀木制成,拉车的马毛色油亮,膘肥体壮。 霍美玉本身,虽是一身素衣,但布料却是极珍贵的祥云锦,头上只点缀了几样简单的配饰,那两颗硕大的珍珠,一看便价值不菲。 这全家人的掌上明珠,果然不一样。 时辰一到,整个队伍便开始启程。 先是穿过城中街道,再出南门走五十里。 这一路行来,到莲花山,需要整整一天时间。 半下午时,一行人走到英业河边,依水停下,稍作休整。 此时,莲花山已经就在众人面前了。 霍家在莲花山的庄子就位于山脚下,今日他们便要在庄子住上一晚,明天上山祭祖。 坐了一天马车,各院主子们都下车来活动活动,也让马儿去河边饮水吃草。 就在众人放松之际,突然有一团黑影自河水中窜了出来,细看竟是一个黑衣蒙面人。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黑衣人自水下跃出,口中吐出呼吸用的苇杆。 霍家的侍卫队长立刻紧张万分,连忙喊道:“列队准备!保护主子!” 那些散在各处的府兵一下子扔下手中的活计,迅速向中间围拢。 那群黑衣人,一看便知都是武功高强的。他们四下看了看,目光在霍景安与左其星身上定了定。 左其星反应何其敏锐,与霍景安对视一眼,二人立刻明白,这些人,怕是冲着他们来的。 上一次那兄弟几个在府里密谋对付左其星的时候,老二便提过清明祭祖是个机会。 对于这次出行,他们是早已经做好了应对之策的。 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 夫妇二人在别人还在惊慌失措时,第一时间行动起来,十分默契的齐齐向前跑去。 按照之前商议的第一应对方案,两个人目标明确的一直向前,直到跑到安国公的车架旁,二人身形灵活万分的钻了进去,泥鳅一般。 老二不是找星罗会来对付她吗,左其星倒要看看,他敢不敢也对安国公出手。 安国公与文氏此刻坐在马车中神情凝重,霍家年年清明祭祖,但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国公府这样的勋贵人家,出行带那么多府兵,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谁会没事来找他们的晦气?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还不如找富商下手,钱多根基浅,难度低,后果小。 所以,这是寻仇? 可,谁会惹了这样的仇家?竟不管不顾到如此地步?! 正沉思着,马车的门突然被打开,钻进两个人来。 安国公夫妻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刺客进来了,文氏更是吓得惊叫连连。 随后看到是老四夫妻,她的面色也丝毫没有变好。 由于上一次被左其星整出来的阴影,此刻在文氏心里,左其星与外面那些刺客也不差什么,都是一样的可怕。 而安国公,却不知文氏的那些心思,他现在一看到这个老四就烦,忤逆无状,满身江湖气,看着就不像正经官家的公子。 第94章 挑拨离间 此时见是他们二人钻进来,立刻便不高兴了,沉声道:“放肆!赶快下去!” 左其星瞬间便戏精上身的演上了,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瞪着眼睛惊慌道:“哎呀父亲,外面来了好多黑衣人,可吓死我们了。儿媳见识短浅,还从未见识过如此阵仗,实在是吓坏了,这才跑到父亲这里寻求庇护,想着只有父亲这样威严的人才能镇住他们!” 说着,肩膀还晃了晃,就好像真的被吓得不轻的样子。 霍景安连忙上前安慰她,真事一样。 文氏看着装模作样的左其星,心里却快速把她进府之后到如今所做过的事一一过了一遍。 一见面便让她损了面子又丢了镯子,让她立规矩她半夜扮鬼来吓人,安排那么多婆子都没制住她,最后还被她生生在府中掳去,被暴打了一顿,承认了有意谋害主母的事,又险些酿成大祸…… 一瞬间,文氏打了个冷战,这个左其星,真是狠辣又会装! 她想对安国公说,千万别相信她,她才不会害怕,定是有什么阴谋,一定不是好事! 可是看着左其星的样子,她又不敢。反而是更往后缩了缩,尽量想要离她更远一些。 安国公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几个子女当中,他最不想管的就是老四。 于是皱着眉头道:“外面自有府兵保护,伤不到你们,赶快下去!” “我不!”霍景安见装着也没用,干脆耍起赖来:“我就不下去。” “你!”安国公手指着他,只能念出一连串的“逆子”! 左其星也不装了,与霍景安二人老神在在的坐在一起,甚至拿起桌上的枣子一人吃了一个。 安国公气得直吹胡子,却拿他们没有办法。 此刻外面的府兵都在全力对付外敌,他这边只是儿子上了车,着实无法分出人手来赶人,自己又不如霍景安年轻力壮,嘴上赶人又赶不走,只能干瞪眼。 安国公的马车十分宽敞,多坐了两个人也丝毫不显拥挤,已经开春的天气,里面还燃着小炭炉,温暖怡人。 左其星撩开马车窗帘子向外看去,那群黑衣人果然目标明确,原是想要直奔他们那辆马车,但左其星二人反应太快了,在他们还被府兵阻挠着的时候,已经上了安国公的马车。 霍忠国大约是雇人时便说好了只要老四媳妇的性命,其余人顶多就是被打晕。 而那些府兵,很明显不是刺客的对手,被一片一片的击倒,多数也只是受伤,并不致命。 不多时,黑衣人追着霍景安二人直直到了安国公马车近前。 尽管近卫已经拼死阻挡,还是无法拦住星罗会受过训练的高级杀手。 他们在一点点的逼近。 而这半晌的战斗,那些黑衣人当中,只一个被围攻时倒下,可见其实力之强。 安国公明显有些慌了神,自言自语道:“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是为什么找来的!” 这一瞬间,他开始回想最近在朝中是否有得罪什么人,但最后也想不出谁对他恨的想要买凶杀人。 突然间,他猛的看向霍景安夫妻俩,喝道:“是不是你们在外面惹了什么仇家?他们是奔着你们来的?!” “父亲说的什么话?”霍景安的神色完全不见慌张,面带着一丝笑容道:“我可是养在外面二十年,刚回京的,也没个差事,能得罪什么人?我妻子一个侯府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更不可能了。” 安国公眯了眯眼,对他们的话十分怀疑。 这件事定是与他们有关,所以他们才会在第一时间爬上他的马车! 可还不等他继续思索,霍景安却是掀开后面的帘子,用下巴点了点窗户的方向,笑着说:“父亲不妨看看外面,您瞅瞅老二那表情。” 此时外面的马车队列已经散乱了,但有一点,所有人都躲在马车里不出来,除了老二。 他站在刺客的后面,拧着眉头、神情带着忧色的看着安国公的马车方向,似乎很是矛盾。 第一眼,安国公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只当是这个儿子忧心他这个当父亲的。 但一个声音带着蛊惑的在他耳畔响起:“父亲您看啊,所有人都吓得躲在马车里不出来,只有他一人完全不担心呢。二哥好像知道这些人不会伤害他哦,你看他的眼神,都不带瞄那些黑衣人的。” 安国公顺着他的方向去想,好像的确如此。老二的表现还真是挺奇怪的。 他好像是在忧心,但又好似忧心的事并不和那些刺客有关。 事实上,霍忠国的确是在忧心,他只说要杀死老四媳妇,这会儿老四夫妻跑到父亲车上,这些刺客难保不伤到父亲母亲,他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霍景安也知道他的心思,但他继续编道:“父亲您看,他即不害怕,也不上前来,他是不是在担心那些黑衣人杀不死您啊。他是不是想当咱们国公府的主人了啊,难道是着急了?他的朋友里面,可是有个不到二十就承了爵的呢。” 霍景安说话的语气更像是自言自语,像是想不通似的,一边说,还一边做出认真思考状。 安国公晃了晃脑袋,立刻把自己从他的思路里挣脱出来。 “不可能,今日就算我死了,继承国公府的只能是老大,对他有什么好处。” 霍景安嗤笑一声,这时候安国公可知道老大是正经的嫡长子,是自然应该继承爵位的人呢。 不过掰扯这个也没什么意义。 “哎呀,如果老大也没了呢?”霍景安是丝毫也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下子就打破了他的念头:“我可是听说了,前几天,老大险些在府里中毒变成废人呢,您说,这毒会是谁下的?谁那么恨我那个官位从七品、为人又中庸的大哥啊。” 老大在官场没什么建树,平日里又是以老好人形象示人,性格温吞,实在没什么结仇的本事。 这也是安国公最不喜欢老大的原因。 此时,外面的黑衣人已经越来越近,安国公退无可退之下,心中便难免起了疑。 难道,老二还真是在觊觎他这个国公的位置?! 第95章 救兵来了,二哥为何不高兴 当这个念头升起,他不禁想起,自古那些弑父弑兄的皇室子弟,人为了权势,还真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 但此刻,府兵们早已落败,他的近卫们也明显难以支撑。 安国公急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可是有什么法子?!” 安国公发现了,霍景安到现在还是一派气定神闲,说不定还真有什么救命之法。 “有啊,”霍景安轻松道:“我也带了人来的,但是父亲,那些都是我在外面认识的江湖人士,这些高手脾气都很大,他们每出手一次,都会问我要一大笔钱,您看……” 安国公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这老四夫妻,第一时间跑到他身边,这是要趁火打劫!敲他竹杠呢! 可现在形势已经很分明,再不来救兵,后果不堪设想! 安国公急忙道:“给!这银子我出!” “好嘞父亲,诚惠五万两。” 五万两!他怎么不去抢! 但性命攸关,就算十万两,他也得给啊。 安国公咬着牙应承道:“我给!” “好嘞!”霍景安话音刚落,便将手指抵在唇上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那一瞬间,约摸有二三十人从后面的林子里,大树上跃出来,速度极快,没一会儿便到了近前,直接同黑衣人战在一处。 霍景安再次掀开窗帘,又用下巴点了点外面,道:“父亲您再看看。” 安国公见这么多人出来,总算是安了心,再往外看时,还能看到老二站在那里。 但此刻,他似乎比刚才更为担忧了。 霍景安魔鬼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您快猜猜,救兵来了,二哥为何不高兴啊?” 他说完,也不去看安国公的神色,径直把帘子又放下了,给安国公充分的想象空间。 车里一时十分寂静,只听得到外面兵刃相加的声音。 文氏此时已经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她想说不是的,老二才不会有那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可是左其星就那么笑盈盈的看着她,看似温柔和善,实则不怀好意。 她很怕,心中却想着,等到了庄子里,离了老四两口子,定要好好同安国公说说。 安国公这会儿心绪难平,免不了胡思乱想。 半晌之后又对着老四十分生气,怒道:“既然你有人在这里,为何不早些出手,平白伤了这么多人!” “父亲这话说的,敢情我这出来救您,还救出错了?”霍景安不满的直视着安国公:“早说了这些人用上一次要好些银两的,您也知道,儿子穷困得很,每次花钱都要同娘子借,哪能随意花钱,那钱都是要花在刀刃上的,要花在救命上的!” 安国公一时语塞,他只觉得不应当是这样的,但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会儿,他认定了老四两口子过来,就是要来用那些救兵赚钱的! 这件事从逻辑上就闭环了。 老二找刺客的事不知怎的就被老四知道了,老四就提前找了江湖人来保护,所以刺客刚一出来,老四就跑到他这里来,只等着危急时刻要钱呢。 老二不是东西,老四也不是什么好鸟! 安国公心下一片冰凉,自己这都是养的什么儿子! 相对比来说,这个老四一直在外面,长歪了也是无法避免的,但这个老二,自小就承欢膝下,他是付出了心血的,怎么就养出了一个白眼狼! 这时,十分了解安国公的文氏看到他的神情,暗道不好,他这怕是要怨上儿子了。 一时间,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撇开眼不去看左其星,为老二辩解了一句:“老爷,老二一向谦恭,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呵。”左其星适时发出一个音节,把文氏吓得又坐了回去。 霍景安立刻不加掩饰的瞪了文氏一眼,又转向安国公道:“父亲,您回府后,不如先查查老二的账目,看看他近来有没有大笔银两流出不就完了。 咱们府里一应用度俱全,当家的又是他的嫡亲母亲,您想啊,他但凡近期有大笔银两支出,那必定与这脱不了干系。 哦也别漏了二嫂的嫁妆,二哥虽人模狗样的,说不得也会花用女人嫁妆呢,毕竟连我都知道,这软饭吃得就是香。” 左其星适时捧场:“放心,我嫁妆多着呢,养十个你也够了。” 安国公被这一句堵的一口气上不来,想想过礼的事,也能知道他们在府中的用度怕是也不怎么样。 想到这,他转头剜了文氏一眼。再次感叹小官家的女儿,到底不如世家贵女有气度。 文氏不说话了,她现在只在心里祈祷,老二最近可别动什么大笔银子,否则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外面的动静很快就消失了,战局已定,黑衣人死了五个,剩下的带伤逃跑了。 而那些江湖人士,在黑衣人败退后也快速消失,就好像从没来过一样。 安国公坐在马车里,有惊无险的过了这一关,短短不到两刻钟的事,他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漫长感。 霍景安又去撩帘子,见外面都平静了,便要带着左其星出去。 临走之前,他还不放心似的叮嘱:“父亲,别忘了五万两哟,到时候我拿不出来,人家再找上门来就不好看了。” “滚滚滚!”安国公恨不得上脚去踹他。 霍景安携着左其星出了马车,边走还边同左其星嘀咕:“娘子你看到了吧,这就叫卸磨杀驴,哎,好人难做啊。” 左其星立刻配合着点头,主打一个事事有回应,给足情绪价值。 霍忠国是万万没想到,他花费巨资请的星罗会杀手,最后竟是连霍景安两口子的毛都没碰到就铩羽而归了。 星罗会的规矩,若是对目标的实力有所隐瞒,即便失败也不会退钱。 这些救援的人,怕是会被星罗会认为他有意隐瞒,说不得那几个死了的也要算到他头上。毕竟他当时说的就是要杀一个左其星而已。 他有种捶胸顿足之感,这么一大笔钱打了水漂! 此刻的霍忠国,还不知道霍景安在马车里同安国公说了什么呢,如果真知道了,怕是会吐血三升,昏厥当场! 第96章 指桑骂槐 这想杀个弟媳妇,最后莫名其妙变成了弑父,他哪里能担得起这样的大罪! 霍景安两口子离开马车之后,安国公越想越气,“啪”的一声拍在案几上,那盘枣子撒了一地。 外面侍卫仆妇们正在收拾残局,伤员们也开始包扎伤口。 霍景安与左其星却是走到死了的那几个黑衣人身边,拉开面巾仔细看了看,随后吩咐拙石道:“先搜身,然后找人把这几个刺客抬回去,就抬到京兆府门口,同衙役讲清楚事情原委。” “是!”拙石领命。 “等等,”此时出声的却是霍忠国。 他自是不想把这件事闹大,虽然星罗会的原则是不牵连雇主,但他也想有丝毫风险。 “你们何必在这里越俎代庖?此事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霍忠国试图阻止拙石等人来动尸体。 “什么越俎代庖?”霍景安轻飘飘的上下打量着霍忠国,说道:“这群狗东西,也不知是受了哪个畜生不如的指使,竟敢对我们安国公府出手,此事不交给京兆尹去查清楚怎么行?难不成要让背后那个该吃屎绝嗣的畜生逍遥法外?!” 霍忠国一时脸都绿了,老四竟是当着他的面如此骂他!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但他又无法发作,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发作了难免令人起疑。 这一会,憋得他脑仁疼! 霍景安却像是发现了好玩的东西,同左其星你一句我一句的越骂越顺口。 霍景安:“那指使之人定是个生孩子没屁眼的!” 左其星:“对,定然是肠子烂穿了,满肚子屎,才能沤出如此黑心肝!” 霍景安:“这人定然不得好死,不得善终,五福不享,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左其星:“对,永世不得轮回,下辈子遁入畜生道,托生成狗,天天吃屎!” …… 霍忠国气得已经马上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在即将发作时甩袖而去,怒发冲冠的回到了自己的马车。 他们争论的地方距离安国公的马车不远。 这样的对话让安国公更加相信,这些刺客与老四无关。而看着老二的神色,他心中更加冰冷。 “来人,”安国公喊道:“把老二叫来!” 不多时,霍忠国走到马车上。 他先是恭敬的拱了拱手,充满孺慕之情的叫了一声:“父亲。” 又转向文氏:“母亲。” 安国公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阴沉着脸问:“这些刺客是你找来的?” 霍忠国万万没想到,父亲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他脸上惊慌之色一闪而过,心中忐忑无比。 但此刻,他是万万不能承认的。 不管他想杀的是谁,他都是让安国公也受了惊吓,也伤了国公府的那么多府兵和侍卫。父亲如今怕是恼极了幕后指使之人。 “父亲,绝无此事啊!”反应过来的霍忠国立刻跪在了马车中间:“父亲,儿子万万不敢做出此事!” 安国公眯了眯眼:“那你为何要阻挠老四报官?” “不不不,”霍忠国慌忙道:“儿子并不是要阻止报官,儿子只是想着,国公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如何也轮不到老四来做主,不管是否报官,都应由父亲定夺!” 安国公还是眯缝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车厢中一片寂静,霍忠国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直响,震得他头皮发麻。 好半晌,就在霍忠国忍不住要流下冷汗之时,安国公再次开口了,他淡声道:“老二,有些事,着急是没用的,小心适得其反。” 霍忠国一时想不到父亲是个什么意思,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向安国公。 安国公摆了摆手,声音冷淡道:“你下去吧。” 文氏看着安国公的神色,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被老四这么一挑拨,老二怕是要地位不稳! 她一共这两个儿子,老五已经废了腿,老二可不能再出事! 但面对面色阴沉的安国公,她也不敢冒然开口。 一个说不好,怕是要起到反作用。如今只能祈祷这事别真是老二干的,或者就算是老二,也别被人抓到了把柄才是。 又过了两刻钟,车队才又重新整顿好。 这一回,开路的府兵多少都带上了伤,有些不能走的,便包扎好原地等着,回头到了庄子再派人来接。 安国公坐在重新行驶的马车上,越想越气。 老二不成器,八成就是他搞的这些幺蛾子,且十分没有担当。 老大老三老六全都是缩头乌龟,事到临头,只会自己躲起来。 老四倒是个胆子大的,只不过把他的胆子和心眼全都用在了他这个当爹的身上! 再加上那个总是冲动行事的老五,如今废了腿躺在家里,他生了六个儿子,竟是没一个好的,怎不令人恼火! 马车晃晃悠悠的,终是在天黑之前,平安到达了莲花山下的庄子。 庄子里的仆妇们早已经将院子收拾好,把各位主子请进来。 正房自然是由安国公夫妇来住,子女们则是住在厢房或是偏院。 庄子不比国公府,地方有限,大伙也只能将就着住上两天,明日祭祖,后日他们便会动身回京。 那些霍家别的族人,许多都寄住在山下农户家里。 早上启程之前,安国公还在想着是不是可以扩建一下庄子,至少让来祭祖的族人都能住下。 但此刻,经过了一番刺杀,再想想自己那几个闹心的儿子,他也没了扩建庄子的心思。 霍忠国到了庄子之后,在自己的房间里静坐着,回想起安国公之前在马车上对他说的话。 很明显,安国公已经怀疑这次刺杀是自己做的,尽管他已经极力否认,但应该还是无法取信于人。 那么,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说,“有些事,着急是没用的,小心适得其反”。 什么事?什么着急?突然间,他生出一种可怕的想法。 父亲他,不会是以为,这一回的事,是自己找杀手来杀他这个父亲的吧! 第97章 迫不得已的坦白 只是这么一想,霍忠国的冷汗立刻冒了出来。 之前他没有深想,一心只想着就算父亲发现了,也只能说他行事冲动,不顾手足之谊。 他自己想杀的是老四媳妇,他便一心想着,就算父亲发现,也是发现他要杀老四媳妇的事! 可是,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去了! 父亲竟是以为,刺客的目标是他! 霍忠国“嚯”的一下站起身,若他想得没错,这事可就大了,大到他已经扛不起了! 仔细想想,那些刺客一门心思往安国公的马车那里冲,老四两口子同安国公坐在一起,谁能分清他们想杀的到底是安国公还是老四媳妇! 一时间,他脑门冒汗,竟是有种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的感觉。 父亲说话的意思,很明显是在点他呢,说的就是他想当下一任安国公了! 这可如何是好! 霍忠国颓然的坐了回去,被吓得脸都白了。 王芳苓远远看着他,看着他时而纠结、时而恐惧的脸色,再联想到他前两天问自己要的一万两银子,心里顿觉不妙。 今日遇险,她这个夫君都未曾伸手护过他。 但这时候再细想,他也没有去护别人,甚至没有去护他那个最宝贝的妹妹。 这十分反常。 所以,一万两银子,他不会是用来找了这些杀手吧…… 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时间,王芳苓也被吓得面色惨白,他们,不会有事吧。 霍忠国枯坐半晌,终是下定了决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步朝外走去。 王芳苓没忍住,在后面喊他:“夫君,天已经黑了,你要去哪里?” 霍忠国头也不回道:“别操那些心。” 王芳苓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心中不安。 霍忠国却是直接去了安国公的主院。 他在门口定了定神,心中反复思量还有没有别的解决方法,最终结论是没有。 他别无选择了。 霍忠国深吸了一口气,让春柳进去通报一声。 得到允许后,他走进屋里,对着坐在堂前椅子上的安国公便跪了下去。 膝盖与地砖碰撞的声音让文氏的心都抖了一下。 霍忠国却是以头抢地,伏地不起道:“父亲,是儿子错了。” 安国公还哪有不明白的,这老二,是觉得瞒不住了,这才过来坦白了。 “你何错之有?”安国公冷沉着脸,说话的语气如同对待陌生人一般冰冷。 霍忠国心中难过至极,但他知道,如今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他将面临更加艰难的局面,怕是要父子离心,爵位更是与自己无缘了。 “父亲!”他再次磕了一个头:“下午时,是儿子说了谎。今日的刺客,的确是儿子找的!” 安国公没有说话,但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开来,表明了他的态度。 霍忠国心中一片苦涩。 “父亲!儿子有错!”霍忠国等不到安国公的回应,自顾自的往下说:“儿子因着母亲在四弟妹那里受了委屈,心中气不过,便策划了这场刺杀。儿子的目标只有四弟妹一人,可谁知她半路跑到父亲那里,这才让父亲受了惊扰,这一切都是儿子的错!” 安国公冷哼一声,还是没有说话。 他自是知道文氏在左其星那里没讨到好,为此他还让老四和离,老二这么说,的确有一定道理。 但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很难拔除。 如今的情形,说他要杀的是老四媳妇,的确说得过去,但若说他是想杀他这个父亲,也不无可能,此刻他到自己面前,再说目标是老四媳妇,便有种找借口脱罪的感觉。 霍忠国咬了咬牙,道:“儿子当初曾与五弟商议过此事,所以儿子想杀的是四弟妹,五弟是知道的。” 安国公仍是沉默不语。 老二与老五一奶同胞,要互相通个气,再容易不过。 霍忠国见父亲仍是不信他,实在无奈,可弑父这件事,他是万万背不得的。 于是破釜沉舟般闭了闭眼,道:“起先儿子是没想要花钱处理此事的,前一阵子,儿子与五弟商议后决定先给四弟妹下毒,但那一次失败了,四弟妹发现了下毒的小厮,然后当众打死了他,这件事整个府里都知道,还望父亲明察!” 这真的是无奈之举了。 用另一件错事来证明今日的动机,霍忠国心中胆颤,在府里投毒可不是件小事。 安国公自是想到了这件事,当时小厮被打死在府里的主道上,他是万般不喜的,简直是晦气至极。 当初还以为老四两口子在作妖,但没想到老二就这么认了。 他哪里能控制好只毒死老四媳妇,他这是连老四都没放过啊! 所以,老大院子里下毒的事也是真的了! 他这是要把福康留下来的两个孩子一网打尽?!好狠毒的心思! 安国公冷声道:“老大院子里的毒,也是你们下的?” 他想的是,老大死了对谁有利?在这个府中,老大死了,老二便是爵位的正经继承人,这动机,不用说也明摆着! 霍忠国哪里能认,连忙伏地回道:“不!父亲,大哥院子里的毒,不是我们下的!这件事我们完全不知!” 这对于安国公来说,就是狡辩。 一模一样的毒,还是那么稀有的毒,哪里是别人随便能拿到的!既然认了老四院子里的事,那老大的不管认不认,他都脱不了干系。 到底他还是觊觎这个爵位的。 平日里在他面前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难不成都是装给他看的! 安国公一时只觉得疲惫万分,不欲多言,只摆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 霍忠国面色凝重的从地上起来,恭恭敬敬的后退到门边,临出门前,还是郑重说道:“父亲,儿子敢对天发誓,这一次的事,只是针对四弟妹一人的!前面大哥院子里的毒也不是儿子做的,若有说谎,天打雷劈!” 文氏捂住嘴,眼泪已经掉下来了,却不敢哭出声。 老二是她最优秀的儿子,如今竟是已经到了如此境地了! 第98章 暴打霍忠国 安国公不置可否,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虽说这里人对于发毒誓的事心存敬畏,但也保不齐谁会因为必须取信于人而豁出去。 二人沉默片刻,屋子里的气氛再次凝滞住。 突然间,一声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清晰到让所有人都能听清。 “天呐,我找到给我们下毒的真凶了,还说他要买凶杀我们!太可怕了!” 这一瞬间,霍忠国与安国公二人面色齐齐一变,他们在国公府中时,各人有各人的院子,说话没有压低声音的习惯,却不想,在这庄子里,众人住得太近,让隔墙有耳的风险大大增加。 安国公还没想到怎么处置老二,但是这事让老四夫妻知道,必定无法善了。 他不知道的是,左其星二人是故意来听墙角的,从霍忠国一进门,他们便来了。 霍忠国面色铁青的推开门,门口果真站着老四两口子。 说话的正是左其星。 其实他们早就知道是老二老五搞的鬼,而且左其星都已经开始了报复行动,但是他们的表情却像是刚刚发现似的,一副要拼命的架式。 霍景安二话不说,只不管不顾的冲上来,一拳打在了霍忠国的眼睛上,只一下子,霍忠国的那只眼睛便成了乌眼青。 然后,他更是拽着霍忠国的衣领子,上来就是一顿拳脚相加。 当着安国公的面,将老二摁在地上一顿好打。哪里疼打哪里,直打得霍忠国哭爹喊娘娘,只觉得眼前都是黑的。 而左其星,便站在他们身后,时不时的补上一脚,十分精准,只去踢霍忠国最疼的穴位,一次也没有踢到纠缠在一起的霍景安身上。 文氏见到霍忠国的惨状已经尖叫出声:“啊啊啊!快停下!你们快停下!” 但两个人谁也不听。 她想冲上来,左其星总是能轻易把她推走。 “住手!住手!”安国公见二人不像样的撕打在一起,不对,是老四单方面暴打老二,气得胸口起伏,连忙制止:“快住手,谁犯了什么错自有家法处置!” 什么家法不家法的,霍景安此时就只想打老二一顿而已。 他的仇他自己会报,并不需要什么狗屁的家法。 这一顿暴打,只当收点利息,给他松松筋骨。 一片嘈杂声中,将安国公府其余人也招了出来,院子里站满了人。 天色渐暗,霍美玉模模糊糊看着被打得如此凄惨的二哥,表情十分焦急,想要上前来帮忙的样子,但又无从下手。 一时间急得在原地直跺脚。 “四哥,你先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她四哥只当没听见。 她又转向左其星:“四嫂,你倒是劝劝四哥,都是亲兄弟,怎可下如此重的手!” “什么狗屁的亲兄弟!”左其星可不带吃亏的,一边还是见缝插针的补刀,一边口中骂道:“你当你四哥为何打他,我们院子里的毒就是他下的!他亲口承认的! 还说什么亲兄弟,哪有亲兄弟是想毒死对方的!我们老四不就是没养在府里吗,没养在府里也不是他的错,反而是你们,你们全都享受着荣华富贵,却把他一人丢在外面自生自灭!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到现在,人好不容易回了府,你们还想害死他!你们都是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这一下子,把安国公府所有人都骂进去了。 老大霍延辉站在最外围,黄昏中身形模糊,沉默不语。 这一刻,看着老二的惨状,看着他被打得在地上翻滚的样子,他只觉得心里痛快极了。 就连左其星把他骂进去也完全没有在意。 他在心里阴暗的想着,最好是这一下子把老二打死才好,那父亲便再也没理由要把爵位给老二了。 老五现在也废了,老三老六是庶出,老四又是个混不吝,他这个嫡长子,想不继承国公府都不行了! 面对这样的场景,老六霍文泽一向懦弱,自是不敢出声,而老三,惯常明哲保身,见势不妙,直接隐去身形,只当这里没他这个人。 霍景安两口子又打了一会儿,直到侍卫也进了院,安国公连忙喊道:“霍勤!快分开他们!快!” 霍景安注意着四周的动静着,不等霍勤动手,他便主动退开,拉着左其星站到边上了。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地上的霍忠国身上,他露在外面的脸上,青紫交加,开了染坊一样。 “我的儿啊!”文氏嗷的一声便扑了上去,只压得霍忠国再次闷哼了一声。 霍美玉也抹着泪走上前,连连吩咐自己的奶嬷嬷去找随行府医。 霍景安二人打痛快了,转身便走,临走前,霍景安还转过身,痛心疾首的对地上已经不怎么清醒的霍忠国说道:“二哥,你可要记得,我们是亲兄弟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你糊涂啊!” 说完带着左其星面色沉重的走了。 留下一院子的人面面相觑,个个都有种不真实的错乱感。 什么相煎何太急,这被煎的是老二吧…… 不过再一想到刚才老四说的话,是因为什么打老二的,众人心下便有些唏嘘。 安国公深深吸了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让府医来给他看看。” 说完也转身回房了。 文氏与霍美玉带着几个嬷嬷小厮,把霍忠国抬回了房间。 随行张府医很快便到了,见到霍忠国的样子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给他诊治开药。 “好在都是皮外伤,看着严重,不过养几天就能好。”张府医开完方子对文氏说:“夫人不必太过忧心,并无大碍。” 霍景安手上十分有数,只挑最疼的地方打,却并不想当众把老二打出毛病来。 安国公看着自己悉心养大的孩子如此惨状,心下便是一叹。 罢了,只当他说的是真的吧。 但心里,却是再也无法与霍忠国回到从前的父子关系。 那一份无论如何都抹除不掉的戒备心,还是让他再也不能对老二亲近起来。 每次见到他,都忍不住会想到,这老二,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真想要他这个做父亲的命,好继承他的爵位。 第99章 觉醒空间异能1 而此刻,霍忠国的房间里,烛火摇曳。 王芳苓像旁观者一样,看着霍美玉抹着眼泪给霍忠国上药的场景,只觉得迷幻,觉得仿佛自己这个霍忠国明媒正娶的妻子更像是个局外人,像个摆设。 他同他的亲亲妹妹才是最亲近的家人,而她,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个。 在一次一次的失望中,王芳苓也渐渐冷了心。 既然做妹妹的如此勤快懂事,那便将事情都交给她也好,也省得自己劳心劳力,又得不着半句好话。 整个庄子的人因为兄弟相残这件事,都陷入到一种诡异的沉默气氛中,大家住在一个大院里,所有人都生怕整出声音来似的,说话走路都小心的很。 所幸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有几个院子的人就直接睡下了。 到了半夜,霍忠国终于清醒了,他用尽全力的想要睁开眼睛,但那上下眼皮就好像被粘住了一样,好半晌,才开了一条细缝。 若是他能看到自己的样子,定会知道,这双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还能扒开一条缝,已经属实不易。 “水……”他声音沙哑,许是傍晚挨打时喊的,“水……”霍忠国叫了三四声,才有丫鬟从外面进来,给他倒上一杯已经凉了的茶。 见他无法起身,丫鬟便找了勺子,喂他喝了几口。 霍忠国总算是觉得好了一些。 “二少夫人呢?”他沙哑着声音问道。 丫鬟小声说:“睡在外间榻上呢。” 霍忠国心里便有些不悦,自己受了伤,他妻子竟是都没有陪在他身边照顾他,还真称不上是个贤妻。 随即,他便想起了自己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了。 老四那个畜生,竟是不管不顾的就上来打他,还打得这样重,简直不是人! 想到这个,他对老四两口子恨意更浓了,只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才好!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不报此仇,决不罢休! 王芳苓在外间,其实已经听到了他的动静,但是她就是不想起身。 三月的天气,还凉着,她一点也不想为了霍忠国离开自己温暖的被窝。 可惜霍美玉昨夜便走了,如若不然,此时便可以再次上演一番兄妹情深了。 人家这对亲兄妹,当哥的因为妹妹名字里有个玉字,便把青岚玉水图这样价值连城的名画巴巴送过去,那画,她这个做娘子的可是连见都没见过一面的。 她不配看那么高贵的画,也不配伺候这么高贵的人儿。 里头霍忠国恨了半晌,最终还是骂骂咧咧的被丫鬟伺候着睡下了。 第二天便是祭祖的日子。 一大早,所有本家霍氏子弟便按照辈分上了山。 宗祠便建在半山腰上,霍家的坟地一辈一辈的从高往下埋,如今已经排了八九行了。 吉时一到,宗祠大门打开,露出一排排霍氏逝者的牌位来。 霍氏族长站在最前方,念了一段请神词,然后便是敲锣打鼓的一阵喧闹,昭告祖先,他们来祭拜了。 随后,以族长为首,族中男丁按照辈分,一个一个进去上香,行三跪九叩之礼。 女眷们则是在稍远处看着,大约是要增加家族归属感。 等所有人全部敬香完毕,族长才吩咐人将已经准备好的三牲祭礼抬上来,摆在正中间,随后将饭菜酒水一一呈上。 待所有祭品摆放好,族长取出几张纸,当众诵读祭文。列举先祖功德品行,祈求保佑后世子孙。 在这个过程当中,还有两名乐师在后面弹奏,渲染气氛。 左其星在远处看着咋舌,这古人的仪式感还真是没得说,连bgm都配上了。 后面又是一阵漫长的祭拜,最后又走了送神的流程,整个祭祖仪式才算完成。 霍忠国因着伤势,这个祭祖的过程并没有参加。 他躺在房间里,听着外面一阵阵的声音,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整个祭祖仪式完成,已经是下午了。 霍景安从队伍中一出来,立刻看向左其星的方向。 左其星与他对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朝着相同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变故突发。一支箭矢自山林中飞出,直奔左其星头颅而来。 那箭矢似带着万钧之力,看得出是出自一个内力深厚之人。 箭矢疾驰而来,参与祭祖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便已经到了左其星近前。 因着昨日那些刺客被打跑,左其星也的确有些放松警惕了。再加上这时山上有太多人,实在不好分辨是敌是友。 左其星只能条件反射一般伸出手,凭着直觉与战斗经验,一把握住了那只飞驰而来箭矢。 箭矢的冲力极大,即便被左其星握住,仍是在她手中又向前窜了一段,才堪堪停住。 此时,左其星握住箭的左手已经被磨得流出鲜血来。 左其星没空理会,她一手举着那只箭,目光锐利的看向不远处的林子,只见有轻微的树影晃动,她知道,那人怕是已经逃了。 霍景安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她的面前,去拿下她手中的羽箭。 他看得清楚,那只箭力道极大,被握住后又往前冲了好大一截。 左其星手中流下的鲜血已经顺着手臂蜿蜒向下,流进了衣袖当中,所过之处,把那只顶级帝王绿手镯都染红了。 霍景安一把抱起她,便向山下冲去,他恨不得飞下去,赶紧找府医帮她包扎。 人群到此时才终于反应过来,有人大喊一声“小心有刺客”! 紧接着,便是各种女眷们慌乱的呼喊声,整个霍氏族人乱作一团。 但那刺客只是昙花一现般,一箭过去,便再没有出现。 射箭的正是星罗会的一位影煞,最高级别的杀手。 昨日霍忠国花钱找的,本是星罗会二级杀手锋刃,但十五个锋刃出来,却杀不死一个后宅妇人,还折损了五个。 剩下的十人回去之后,引得星罗会长老极为不满。 这位左大小姐,已经是他们第二次失手了,这难不成是要砸了他们星罗会的招牌? 长老一气之下,派出一名善于隐藏和放暗箭的影煞,有他出手,想必再不会失误。 可谁知,这左其星竟有如此本事,竟能徒手接住影煞的暗箭! 第100章 觉醒空间异能2 霍景安抱着左其星快速回到庄子,一叠声的派人去找府医。 不多时,张府医带着他的药箱匆匆赶来。 原以为是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如此着急,却不曾想,只是手蹭破了皮而已。 这点伤,放在女子身上虽说有点吓人,但严重程度完全没有昨天霍二公子的十之一二好吗,用得着急成这样吗。 张府医带着点无语的表情,把左其星的手包扎完,连口服的药都没开,就走了。 左其星完全没事人一样。 这点小伤对她来说完全算不得什么,但是,她现在有一种极为玄妙的感觉,她的那只染了血的手镯,正在微微发热! 这个发现让她内心十分雀跃。 自末世而来,她曾听说,有人的空间异能,便是这么来的。 但是,她如今并不敢确定,只能静静坐着,细细感受着那股暖流自手腕处泛开,一点点遍布她的全身。 左其星如同沐浴在暖阳之中,十分舒服,舒服到不想说话。 可这一幕看在霍景安眼里,便是自己媳妇被吓到了,现在目光都没了焦距,定是受惊不小。 霍忠国还是打得轻了! 左其星没动静,霍景安闲着无聊,又去了霍忠国的房里,将那个已经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霍忠国又拉了出来,咣咣打了十几拳。 但他的那张脸,已经有点无处下手了。 守在院中的侍卫实在看不过去,现身出来劝架。 霍景安冷哼一声,将霍忠国扔在地上,重新回到自己房间守着自家媳妇去了。 霍忠国倒在地上浑身发抖,抖得如同筛糠一样,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心里更是第一万遍发誓,往后定要让老四不得好死! 左其星经过漫长的等待,其间就那么呆坐着,一动不动。 安国公带着大部队回来时,找她问话,都是霍景安代劳的。 只说她什么也不知道,只受了这一箭的无妄之灾,如今吓到了,已经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刺客并没有抓到,也不知与昨天的是不是一伙,只能就此作罢。那根箭,被安国公拿到手里,回去之后要交到京兆府去查查。 到这里,连安国公心里都直打突,恨不得立刻回京才好。 霍景安临从安国公房里出去时,还不忘回头提醒:“父亲,待明日回府,别忘了五万两啊。” 只收获了安国公重重的一个“滚”字。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四下渐渐陷入安静。 霍景安亲自动手,伺候着左其星脱掉外衣,把她放在榻上。 屋子里熄了灯,左其星闭上眼睛,渐渐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间,她似乎来到了一处空旷之地。 一望无垠的土地上,什么也没有的一大片空间。 左其星悚然一惊,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随身空间? 她回过神来,摸索着起身点亮了烛台,对着烛火去看自己左手上面的那只镯子。 也不知是不是光线的问题,此刻她只觉得那镯子失了往日的那份光彩,似乎没有从前那么透亮了。 在镯子下方位置,隐隐生出一片白色树叶形状的胎记来,淡淡的,不细看还真就看不出来。 左其星回想起之前见过的空间异能者,试着将意识集中到那片树叶上去。 一瞬间,场景变换,竟真是那片宽广无垠的土地! 左其星难掩心中喜悦,将桌上一只杯子收入空间,等了一会儿,又把杯子放出来,竟真的是随身空间! 她想了想,又将手上的镯子退下,重新试着沟通空间,也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摘下来的镯子在烛光的映衬下,左其星真切的感觉到,它的水头没有从前那么足了。 空间能力剥离之后,那只镯子已经与普通手镯没什么区别了。 霍景安躺在床榻里侧没有起身。 其实在左其星醒来的第一时间,他便也醒了,他默默的看着自家媳妇折腾了一顿,心中万分惊讶,他的媳妇,似乎真不是个普通人! 她拥有能救他性命的奇特内力,如今又像变戏法似的把一只杯子变没又变出来。 只不过,媳妇不说,他便不问。 左其星一晚上没睡,从前在末世时,她便十分眼馋这个空间异能,没想到当时没有觉醒,却在穿越之后实现了。 这种感觉可真是好极了,回去之后便把她的银票们都收入空间,重要之物全部收入空间,安全感拉满。 尽管一宿没睡,到第二天出发回京时,她却神采奕奕,满面红光。 反观霍忠国,却是被人抬着上了马车。左其星在旁边看着,只觉得再给他头上蒙一块白布,差不多就是个死人了。 那张脸啊,啧啧,肿得看不出模样来,自家这个下手还真没吝惜力气。 安国公早早避开他们上了马车,他如今是一眼也不想看到自己这些不孝子孙,他只想静静。 回去时的人数明显比来时要少,不过多数府兵受伤后,安国公还是从京里又调来一批侍卫。 车队缓缓前行,这一次,却是再没有遇到刺客了。 霍景安同左其星坐在马车里闲聊。 “娘子对于昨日放冷箭的可有猜测?” “不管是谁,我都算在星罗会头上了,回去便对付他们。” 这么喜欢接她的单子,还不如覆灭了的好。 而且在原书中,这星罗会,是五皇子隐在暗中的势力,五皇子又是徐盛最大的靠山,左其星本就不想放过的。 “你要如何做?直取还是智取?我知道他们的老巢,还有几个队长的身份。” “哟,那可真是要省我不少劲呢。” 她已经在路上对回去之后的行动做规划了。 安国公自从知道刺客的事是老二搞出来的,就对那几具送到京兆府的尸体没什么期待了。 但是,尽管如此,他也是感到有些意外。 因为他回京之后,京兆尹立即亲自登门,态度极为诚恳,只说这个案件一定会尽力督办,但还没有头绪。 三天了,他竟是连“星罗会”三个字都没有提起。 安国公不信,这个在京城几乎人人皆知的星罗会,在官府却没有任何记录。 第101章 夜探星罗会 看着京兆尹的表情,安国公判断,他定是受到了哪一方的压力,让他把这件事压住,拖成悬案吧。 但是在上京城,能让京兆尹连他这个一品国公都敷衍的存在,会是谁? 安国公决定按兵不动。 星罗会一个杀手组织,能存在至今自是有他的门道,而他这次遇刺的事,又确定是老二搞出来的,星罗会如何,于他已经不重要了。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不出手,自有人出手。 左其星夫妻两个回京之后就研究着怎么搞个大的了。 两个人一番商量,最后决定夜探星罗会总部。 二人说干就干,当夜,过了宵禁时间,两个黑衣人便悄无声息自上京城偏僻的街道穿梭而过。 早在星罗会第一次对左其星动手后,霍景安便找大师兄打探了所有星罗会的情报。 他们在城中闹市有三处联络点,但总部却设在下城区,那个整个上京城最危险的地段。 混乱的下城区与繁华的上京城仿佛两个世界,这里住着许多乞讨的、偷窃的甚至逃犯,寻常上京百姓都并不会靠近下城区,巡城司也只巡到下城区外面,并不入内。 下城区位于上京城最边缘的地方,之所以叫下城区,并不是因为这里是城中的一个区,而是这里的地势就像是一个大沟,进这个区域,就需要“下”到这一处沟里,因此得名下城区。 谁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星罗会,竟是把总部设在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一队暗卫已经等在了下城区的入口,霍景安只让他们随行待命。 刚进到下城区,二人便感觉到这里的与众不同。 单说气味,便带着一股酸腐之气,好像是汗臭味与坏掉的食物气时间的结合体。 宵禁之后,外面都是十分安静的,而这里,却时不时还能听到阵阵喧闹声,一些建在沟里的小型私人赌坊还在彻夜狂欢。 霍景安带着左其星,在夜色中穿过几条凌乱不堪的街道,停在了一处临着山壁的建筑群。 大约因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里建造的完全就像是平民的住房,十几栋房子零零散散、没有规律的排列着,从外面看不出一点不妥之处。 外面也没有巡逻的守卫,与下城区旁的民房毫无区别。 霍景安在出发前已经向左其星做了介绍,这十几栋房子便是星罗会的不同部门,比如说账房、库房、议事堂之类,由屋脊上的不同标识来区分。 杀手们则是住在距离这里不远处的另外几个院子。 当时左其星便对库房来了兴趣。 她可是刚得了随身空间,正好来这星罗会试试水。 所以到这里之后,她第一时间便去看屋脊上的兽件,找到了象征着财富的貔貅。 左其星自暗处靠近,霍景安紧跟在她身后。 将到院子外面,左其星给了他一个手势,让他在外面把风。 霍景安虽说有些不放心,但还是照做了。 左其星并没有着急,末世时与别的基地抢物资的事时有发生,她经验多的是。 只见她悄无声息的将身体贴在院墙边,然后凝神将木系异能放到院中的植物上,细细感受这院中的活物气息。 活人只有两个,院中树上一个放风的,屋里矮榻上一个睡觉的。 大约是从没有人胆敢把念头打到星罗会身上,再加上不远处就住着上百个杀手,这里的防守并不严密。 左其星借着异能的感应,将自制的袖珍弩箭取出来,一下子便贯穿了他的太阳穴。 那人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的情况下,直挺挺的倒下了。 左其星迅速上前,一根绳子绕住了他,把他吊在树杈上。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发出的轻微声响还不如远处传来的吆喝声大。 院子里除了这个放风的,还布置了机关陷阱。 只有中间那条正经石板路上是安全的,大约布置机关的人觉得打上门的都不会走正经大道。 左其星便大摇大摆的进了屋,那个睡着了的家伙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皱着眉头想要醒来,却被一刀毙命,再没有睁开眼睛的机会。 四间房,与寻家农家院一样,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若不是左其星有备而来,只怕会当做这只是一户普通住户。 但她知道这里是星罗会的库房。 经过细细搜查,终是在最西边的屋子里发现了一处暗室的机关。 一个金属花瓶,旋转一百八十度之后,左其星发现这个西屋并没有反应,反而是东边的房间地上,出现了地窖的入口。 左其星在入口处听了一阵子,确认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她这才小心的手持短剑,轻缓的迈步进了地窖。 地窑中,四边墙壁上镶嵌着几十颗巨大的夜明珠,让她进来后也能看清里面的场景。 整整两间房那么大的地窑,码得整整齐齐的箱子一排排的叠放着。 左其星随手掀开一个,里面竟是满满一箱的金条! 这个房间竟是堆满了黄金! 真不愧是大弘第一杀手组织,赚钱就是容易。 左其星看着满屋的箱子,觉得再犹豫一下就是对这满屋黄金的不尊重。 随着左其星一排排走过,那些箱子一只一只的消失,直到最后,整个地窑全都空了。 临走时,看着空空如也的巨大房间,她顿住脚步,又把墙上的夜明珠全收了起来。 尽管有科学表明,某些夜明珠含有放射性物质,对身体不好。不过对左其星来说,东西不分好坏,说不定哪一下就用上了。 到这时,整间地下库房,便只剩下四面空墙了。 左其星原路返回,与霍景安汇合。 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账房。 就如同刚才一样,二人一里一外,左其星进门将账房洗劫一空,各种账本、来往名册、还没有换成黄金的银票,拉拉杂杂的也装了好几箱子。 之后再次汇合,两人正要往下一栋屋子去的时候,库房那边突然响起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声。 星罗会的人发现库房那边死人了! 第102章 搬空星罗会库房 左其星与霍景安将身形隐在暗处,看着不远处正逐渐聚拢过来的人,乌乌泱泱的又显得十分有序。 很快,各个院子都有了动静,账房也发现出事了。 这问题就太大了,整个星罗会的库房与账房,两个最重要的地方被洗劫一空,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别说他们藏的隐秘,就算是摆在明面上,想要转移那么多东西,也绝非易事,怎么可能在无声无息间就能做到! 更何况,观那几个死人的状态,应是连半个时辰都没有。 首领看着空空如也的两间屋子,目眦欲裂,面目狰狞的叫道:“定然还没走远,各小队,给我分头去追!” 别说首领,星罗会的所有人都没想到,还真会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搞到他们星罗会头上来了,也不怕被追杀到天涯海角! 黑白两道,星罗会都是别人不敢惹的顶尖存在,几十年来屹立不倒,也从未被人这么打上门来,这简直是在明晃晃的打他们的脸! 很快,一队队黑衣人便快速出发了,他们速度极快,几息之前便窜出去老远。 他们的第一目标是马车。因为那么多的东西,必定需要大肆搬运。 然而,打死他们也想不到,搞出这样大动静,把所有东西扫荡一空的,竟然会只是一个人! 剩下的一队在附近搜查了一番,最后什么也没找到。 首领断定贼人已经跑了,更是气愤难当,将最后一队人也派了出去。 “你们,就在下城区内搜索!说不定他们还没来得及转移,还藏在某个地方!” 顿了顿,他又道:“不用隐藏踪迹,再和熊哥那边说说,找到东西,赏千两黄金!” 很快,整个星罗会区域内便空了。 最重要的两处地方被洗劫一空,没有人会认为这里还有危险。 但,左其星与霍景安就敛住呼吸,躲在山壁下的一处大树顶上。 霍景安轻功极好,多带左其星一个也完全不是问题。 等到星罗会的杀手都忙着出去抓人,她便悄无声息的再次出现了。 这一回,左其星瞄准的是外事堂。 与刚才比起来,如今就连外面值夜的都没了,更是方便了左其星行动。 成功搜刮了一遍外事堂,又拿到了各处联络人的名册,左其星确定别处都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这才轻飘飘的与霍景安退出了下城区。 那些隐藏在出口的暗卫们,白白出了一次没用处的任务,往回走时,还颇为惆怅。 有时候主子太强了,暗卫们有种自己没用武之地的感觉。 对于安国公府来说,这仍旧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霍景安二人悄么声的出去,又了无痕迹的回来,没有人知道。 第二日,街上竟是多了许多巡城搜查的官兵,只说是有人家里失窃,丢了极重要的东西,搞得整个京里人心惶惶,生怕牵连到自己。 左其星只当没事人一样,惬意得很。 有空间在手,果然是方便许多,想要找到东西,他们怕是做梦。 果然,一连三天,星罗会的人与官兵们都是一点收获也没有,最终还是偃旗息鼓了。 五皇子府中,这个消息终是报给了五皇子。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五皇子大怒,掀了议事厅的桌子,又砸碎了房间里的屏风,好半天才平静下来,恶狠狠的盯着来报事的属下道:“事隔三天才报上来,你胆子不小啊。 ” 属下连忙战战兢兢的躬身回道:“殿下息怒!属下也是才知道,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星罗会那边,一直密而不发,只隐秘的全城搜查。” “全城搜查?呵,那搜到了吗?!” 属下不敢多言,别说搜到了,就连一丝痕迹都没有。 一屋子的黄金,就算搬走,那车辙印都得老深了,可现场却什么都没能留下。 星罗会在整个下城区掘地三尺,也完全没有发现,那些东西,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千古迷案也没它更迷。 星罗会的负责人急急从外面赶回来,却只见到一个空了的星罗会。 即便他发再大的火,也无济于事,最后不得已,只得将消息先报上去。 对于五皇子来说,星罗会不但是铲除异己的手段,更是他的钱袋子。 这些他笼络群臣,豢养门客,所用银钱多数来自星罗会。 那一屋子的黄金,着实是动了五皇子的根本了。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到底是谁,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将那么多黄金悄无声息的一下子搬空了。 五皇子强打起精神,面色阴鸷道:“跟住我那几个好兄弟。” “是!”属下立刻领命,不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 五皇子想的是,敢动到他的头上,敢如此明目张胆与他作对,非他那几个兄弟莫属。 打死他也想不到,一切的起因,只是因为他们接了两单再平常不过的小单子而已。 左其星等了三天,待街上巡查的官兵变少了,才拉着霍景安再次出来行动。 这一回,换成左其星警戒,霍景安干活。 于是到了第二天,整个上京城的人发现,上京各处人口密集的地点,都贴上了一张大字报。 大字报上面的内容十分惊悚。 星罗会账册泄露,经手案件公开大揭秘! 【元崇十五年,时任大理寺卿被杀,盖因查到都江知府因当年替考一事被其查出,故买凶杀人,以五万两白银雇佣星罗会杀手成事。】 【元崇十九年,博城知名的富商杀父案,凶手并不是死者长子,而是其次子以三万五千两雇佣星罗会出手,杀死父亲,嫁祸长兄,最终成功继承全部家业。】 未完待续。 大字报上只写了这两起案件,然而却都是百姓们耳熟能详的案子。 当年的大理寺卿死状极惨,到如今已经七年过去了,仍是一桩悬案。 上京城里,天子脚下,朝廷三品大员就这么被害,搞得整个京城人心惶惶。 皇上震怒,要求彻查此事,但七年过去了,还是完全没有头绪。 最后只得将责任推到江湖人士身上,说大理寺卿得罪了江湖中人,遭遇仇杀。 第103章 弹劾 第二件博城首富的命案更是挑战了伦理纲常的。 儿子弑父,简直罪不可赦,当年证据确凿,判得又快又狠。 被冠上弑父大罪的长子,很快被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当时的社会影响十分广泛,长子被斩首之后仍是被万众唾骂,到现在,说谁不孝不悌,都会把他拿出来再说上几次。 可谁曾想,这样一个轰动一时的大案,真相竟是次子的一石二鸟之计! 而这两桩案件,其中有一个极重要的关联,那就是,动手的都是星罗会! 星罗会这三个字在大弘流传甚广,从前普通百姓都只当是坊间传说,吓唬小孩子的常用语,例如“再哭星罗会来抓你啦”。 可也没谁真的打着星罗会的名号出来招摇。 但这一次,星罗会,真真正正走进了百姓们的视野当中。 许多人恍然大悟,原来,竟还真的有星罗会这样一个组织! 一时间,传说照进现实,大字报上的内容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一个早上,便传播开来,茶楼酒肆全在议论,闹得沸沸扬扬。 借着这个热闹劲,左其星也在各处安排了人手, 【听说了吗,还真有星罗会这样一个杀手组织啊!这也太可怕了,朝廷怎么能允许这样一个组织存在!】 【这是真的吗?不是谁贴出来忽悠人的吧。】 【那么大一张纸,不是钱吗?谁会花那么大力气,满城去贴这种东西,吃力不讨好,再让星罗会的看到了可不得了。】 【那要是真的,这些人连朝廷三品大员都敢随意杀害,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这组织即然存在,定然是受了庇护的……第一个案子不就是吗,一位朝廷命官花钱买了另一个的命呢。】 【那这星罗会可比这两件大案本身还要可怕百倍呢!】 【我悄悄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我朋友的亲戚说的,这星罗会啊,是五……的势力!】 …… 舆论一时甚嚣尘上,官衙很快有了行动,派人去各处把大字报全都撕了下来。 这一行动,却让百姓们对这些更信了几分,毕竟结合着前几日整个城里搜寻失物又不说是什么失物,到现在突然就出现流传出来的星罗会账册,那么结果可想而知。 那些官兵们,搜的难道竟是星罗会的账本吗?现在又到处撕告示,这是摆明了和星罗会是一伙的?! 难不成,还真有官匪勾连的事情! 这一下子,背后议论猜测的更多了。 与此同时,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柳清渠突然在家里收到了一本册子,里面详细介绍了五皇子与星罗会的关系,并列举了几条星罗会所犯的大案,五皇子的银钱往来。 这个柳清渠的侄女是三皇子妃,他们柳家一门全是三皇子一派的死忠,这会儿收到五皇子的罪证,岂能坐视不理。 于是柳清渠立刻拿着那些证据前往三皇子府,与三皇子及其幕僚们协商一番,对着那本册子上所写的内容细细研究。 半晌之后,终是做出了决定。 第二日,柳清渠便在早朝在参了兵部尚书胡文忠一本,称他与当朝第一大杀手组织星罗会同流合污,包庇纵容,几年内便犯下数十起大案要案,甚至七年前大理寺卿被害一案,星罗会也是因他才逃过追查。 如今此事已经人尽皆知,坊间尽是星罗会的传闻,对朝廷形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希望圣上严查。 谁都知道,胡文忠是胡贵妃的堂兄,也就是五皇子的舅舅,这一遭,看似在参胡文忠,实则与直接参五皇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柳清渠说完,朝堂之上一片寂静,但没一会儿工夫,胡文忠便跳了出来,大声斥责道:“一派胡言!我堂堂朝廷正二品官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能与什么星罗会有关!” 话是这么说,但胡文忠暗地里已经惊出一身冷汗,不为别的,正是因为柳御史所说的句句属实!看来,那星罗会的东西的确是落到了三皇子手里,这便不好办了。 可,无论如何,他是万万不能承认这事与他相关的,若真认了,那便是轻则流放,重则掉脑袋的大罪! 元崇帝面上也带了些许凝重之色,沉声问道:“柳卿可有实证?” 柳清渠恭敬行了一礼,直接拿出了星罗会的来往账目与人员名单,呈到御前,道:“星罗会五日前账目失窃,暗中派了大量人手寻找。令人无法理解的是,一个杀手组织失窃,却能劳动五城皇马司的人到处帮忙搜查。 如今整个上京城民怨沸腾,所有人都在谈论此事。 五城皇马司关乎京城安危,如此与外敌勾结,我等身在京中,却不知自己早已身处险境!今日是一个杀手组织,若他朝外敌来犯,是不是给足了好处,五城皇马司就可以敞开大门迎接外敌入内!” 胡文忠目眦欲裂,手指着柳清渠厉声喝道:“柳清渠你休要血口喷人!本官对你所说之事一无所知!” 柳清渠身为御史,嘴上功夫了得,自是不能让他就这么蒙混过去。 “胡尚书来来回回只会这么一句不成?如今铁证如山,你还是如实交待为好!五城皇马司是你的直属部门,没有兵部的调令,岂能在城中肆意搜查?” “你又如何得知五城皇马司搜查的就是星罗会失窃之物?” 胡文忠此时的样子着实有些色厉内荏了,但毕竟在朝为官多年,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寻找柳清渠说话的漏洞。 柳清渠冷哼一声:“是与不是,自有陛下定夺!” 三皇子一党好几位大臣站出来,共同要求彻查星罗会重案。 五皇子的人则是极力保全胡文忠。 此时的朝堂之上,已经不是讲道理的地方,全都在站队互掐,乱作一团。 此时的元崇帝已经看完了呈上来的小册子,里面一桩桩一件件,罗列的十分详尽,还有胡文忠的心腹去支取银钱的画押。 第104章 人去楼空 元崇帝冷沉着脸,目光扫视全场,令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所有人噤若寒蝉。 半晌之后,他才看向柳清渠,问道:“柳卿的证据从何得来?” “陛下,”柳清渠拱手深施一礼道:“此物是臣昨日下朝之后在书房所得。臣料想,得到证物之人定然想要将之呈于圣前,却苦于求助无门,这才找到了微臣。” 元崇帝目光微敛,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又是静默了一阵,他才下令道:“将潘凌峰带上来。” 胡文忠心下一惊,陛下竟是要亲审此事? 潘凌峰就是账册中涉及到的胡文忠的心腹,当初胡文忠还在战场上时,潘凌峰是他的副将。到如今又跟着他到兵部任职,可见其深得胡文忠的信重。 潘凌峰便是如今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正六品,无上朝资格,不过上职之处却也离朝堂不远。 不多时,潘凌峰便被带到了御前。 他来时便已经预感到不妙,此时见到圣上,便直挺挺的跪下,趴伏在地。 “潘凌峰,”元崇帝威严的声音传来:“你与星罗会是什么关系?” 只这一句,潘凌峰立刻知道,自己完了。 这事情能闹到圣上面前,定是已经有了充足的证据,他如今已经注定凶多吉少了。 他不自觉的就想要看向胡文忠的方向,但又强忍住了。 片刻之后,他以头抢地,沙哑着声音沉痛的回道:“臣有罪。” 竟是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便认下了。 胡文忠心下便是一紧,立刻冲了出来,对着潘凌峰吼道:“你!你竟真是如此!怎会如此!糊涂啊你!你,你可叫我好生失望!” 潘凌峰低头不语,他已经知道了胡文忠的选择。 这一次,他注定是那个被牺牲掉的,但愿在他死后,胡尚书能善待他的家人。 满朝文武看着胡文忠的做派,心下都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样子的,怕是所有人心里都已经有数了。 现在只看圣上的心意了。 别人不说话,柳清渠可不放过这个机会。 他再次上前两步,站到潘凌峰面前,端详了他片刻,才开口道:“你倒是一个能顶事的,但账册上有记录,光是经你手流出的银两,便有三十万之巨,这些钱,你都花在了哪里?” 潘凌峰怔愣了片刻,似乎一时没想到认了罪还有追查财产这一环节。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回道:“买宅子,置地,娶妻妾,日常花用了。” 柳清渠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你名下有多少宅子多少地,家里妻妾几何,都有定数,这些查一查便知道了,料想也花不了多少银子,那剩下的你都放在哪里?” 潘凌峰咬了咬牙,他哪知道放在哪里,说起来他也只是个经手的,经手这些银两不过他们流水的十之一二,大头的银两来往哪能经由他手。 可就这三十万两,他也是拿不出来的啊。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若是交不出这个钱,那他想担这个主责,就难了。 胡文忠心中忐忑,生怕潘凌峰一个不注意,把他给漏出来,甚至在心中暗自祈祷潘凌峰不要转头看他。 所幸潘凌峰只是低着头,隔了一会儿才道:“罪臣、罪臣日常花用较为奢靡……” 这话说的实在没有底气,他身为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日常用度如何,朋友同僚们有眼睛的都看得见。 这人惯常是喜欢呼朋唤友的喝几杯,但去的也都是些寻常饭馆,消费与旁人并无太大差别。 柳清渠刚要再说,元崇帝说话了:“来人,将潘凌峰打入天牢,问出他到底有多少私产!” 事情发展到现在,任谁都能看出胡文忠的问题了。 在场的所有人心知肚明,就算打死了潘凌峰,他也是拿不出这三十万两的。 圣上在这个节骨眼上把潘凌峰带走,那是在给胡文忠机会呢。 果然是简在帝心的宠臣!果然是深得圣心的胡贵妃的堂兄! 胡文忠听到元崇帝这么说,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但这也不代表他绝对安全。那三十万两他是必须凑齐了放到潘凌峰家里的,否则这银子搜不出来,这事就不算完。 要说之前,星罗会还没有被洗劫一空之前,这三十万两他想要拿出来轻而易举,但如今,他只能动用家里的银子了。 陛下若真想轻轻揭过,便不会将潘凌峰提到御前。如今人来了,又收押了,这是恩威并施呢。 他还没从到哪里搞银子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只听圣上再次开口道:“宋向德可在?” 御林军统领出列,躬身行礼道:“微臣在。” “即刻带人清剿星罗会,务必将其一网打尽!” “臣领旨!” “退朝吧。” 元崇帝没有再给群臣说话的机会,面色不虞的从龙椅上站起来,甩袖而去。 立在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一个个面面相觑,君心难测,也不知圣上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胡文忠狠狠瞪了柳清渠一眼,冷哼一声,然后急匆匆的走了。 柳清渠站在原地思索片刻,虽有些遗憾,但似乎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朝堂之上讲究着一个制衡之术,至少目前,皇上是不会将后部尚书之位让出来,坐视三皇子一家独大的。 当天下午,御林军便全体出动,将星罗会所在地全封了。 然而此刻,星罗会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几栋空荡荡的屋子。 宋向德面如土色的站在下城区脏乱的街道上,心中只想到一件事,如何向圣上交待? 人没抓到一个不说,连银子都没能拿到一两。 思索良久,宋向德最终决定,就直接说星罗会得了消息提前跑了,为今之计,只能明哲保身。 星罗会如今心里也苦得很,他们如今还哪里有银子?库房的黄金被洗劫一空不说,就连账房那些银票碎银都半点不留,还真是雁过拔毛,扫荡的彻底! 街上贴了大字报的当天,他们便做出了分散隐藏的决定,此事怕是绝对不能善了。 第105章 暗暗叫苦 却说胡文忠匆匆回家之后,急忙从库房拿出银票,派出府中功夫最好的侍卫送到潘凌峰府上,特意交待,要在书房找一本厚些的书,夹到书页当中。 侍卫领命而去,很快便顺利完成了任务。 胡文忠总算是放心了一些,连忙让天牢里的自己人把这个消息递给了潘凌峰。 破财消灾,银子没了也总比人都进去了的好。 可他不知道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侍卫放好银票,走了没多久,霍景安派过去的暗卫便潜入潘凌峰的书房,将那藏好的银票又拿走了。 以至于当潘凌峰受了刑,交待说银票就藏在书房里时,御林军去将潘凌峰家的书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半点银票的影子。 元崇帝勃然大怒。 他如此给胡文忠留脸面,给他机会补救一二,谁曾想,这人竟是如此不识好歹,竟是已经不把他这个做皇帝的放在眼里了! 胡贵妃来到养心殿的时候,正听到里面元崇帝斥骂宋向德的声音。 说起来,这事与宋向德关系不大,但谁让他就赶上了呢,前一回带人围剿星罗会,一无所获,就被斥责了一顿。 宋向德心中暗暗叫苦,这种事再来上两回,怕是他这乌纱要不保了。 就在这时,太监总管福喜入内禀报,胡贵妃求见陛下。 “退下吧。”元崇帝冲宋向德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宋向德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微臣告退!”他拱手弯腰退出了养心殿。 胡贵妃已年近四十,已经没了年轻时的娇嫩容颜,但岁月沉淀下来的通身气质,贞静娴雅,让人看着就觉得很舒服。 元崇帝见了她,面色稍霁,但也没有如同寻常一样露出笑容来。 一是正在气头上,二也是因为这犯事的,正是胡贵妃的堂兄。 胡贵妃带笑上前,亲手给元崇帝斟上一杯茶,递过去道:“陛下处理政事着实过于辛苦了些,还望陛下保重龙体啊。” 说着,顺手捏着元崇帝的肩膀给他放松,一边笑道:“想来是有些奴才办事不力,让陛下烦心了。” 元崇帝不自觉的点了点头,最近还真是诸事不利。 这御林军也不知是怎么了,围剿一个星罗会,最后人财两空,现在就连去搜一个六品小官的家,也是空手而归,着实废物了些。 “陛下何必如此动怒,这普天之下,都是天下都是陛下的,一波人办事不利,那便换一波去办好了,事情总是能够办好的。” 此时胡贵妃的人已经快马加鞭的出宫,将消息传到胡文忠手里。 胡文忠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他叫来那名侍卫,再三确认已经将银票放到书房。 到这时,他才突然发现,或许,还有另外一股势力正在盯着他! 意识到这一点,胡文忠身上冒出冷汗来。 “备马,我要进宫!” 皇宫里,胡贵妃说动了元崇帝换一批人去办事的时候,胡文忠恰好赶到,主动请缨,说要戴罪立功,自己属下犯的错,他要亲自带人去处理。 态度极为诚恳,再加上胡贵妃在一旁使劲,元崇帝最终还是答应了。 这一遭,胡文忠亲自带人,带着那个放银票的侍卫一起,去了潘家书房。 此时的书房中早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那本原来夹着银票的厚书也被扔在地上,里面哪有半点银票的影子。 胡文忠迫不得已,紧咬着后槽牙又从府中取了三十万两出来,亲自带进了宫。 银票从潘凌峰家中“搜”出,此事便算是告一段落,但对于这曲折不顺的过程,元崇帝已经心生不满。 胡文忠大气不敢喘一下,躬着身子不说话。 半晌,元崇帝开口道:“还是胡尚书办事妥当,御林军没办到的事,到了胡尚书这里倒不是问题了。” “臣惶恐。”胡文忠的头低得很深。 “既然如此,那追查星罗会的事情便也交给胡卿吧,朕觉得对于胡卿来说,也不是难题。” 怎么不是难题! 胡文忠在心中呐喊,如今星罗会的人到底躲在哪他的确也是不知道啊,知道的那些与星罗会相关的人也都是五皇子一脉的,可不能牵扯出来,这可不像是银子,说拿出来便拿出来了,这些人,让他去哪里寻! 但元崇帝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他,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微臣遵旨!”这四个字,用了胡文忠莫大的力气。 走出去时,他已经在心里下了决心,拼着担个办事不力的罪名,也不能动了五皇子的根基。 可他哪里知道,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 左其星夫妻二人正窝在房间里数银票,三十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 “可惜了,你说,他怎么不再送一回呢,又能搞三十万两。”左其星数完了还觉得意犹未尽。 霍景安取笑她:“想得美。” 左其星也不恼,喜滋滋将银票收起,转身歪在他身上说:“对了,霍美玉定亲了吗?” 霍景安摇头:“不曾。” “都十五了,还不定亲?”在这个年代,大户人家的姑娘,十五岁还没有议亲的,着实不多。 霍景安眉头挑了挑:“许是理想远大吧。”他瞥了一眼皇宫的方向,意有所指。 左其星正是因着回忆起原书中的情节才问的,霍美玉在书中的确是嫁给了五皇子的,只不过,不是正妃,而是侧妃。 五皇子的正妃是谁来着?好像是沈重阳! 可,国公府这个门第,霍美玉做个皇子正妃已经足够用了,为何最后却成了侧妃?左其星有些不解。 “近日霍美玉可与五皇子有过接触?”左其星问。 这几天她忙着扩建安远楼的事,寻常事务都没太关注。 霍景安想了想,回道:“三日前,大长公主府又办了场春日宴,去的都是些未婚的姑娘,五皇子与六皇子也去了。” “五皇子可曾与谁定亲?” 霍景安摇了摇头,然后补充道:“听说,宫里属意沈丞相之女。” 果然是沈重阳。 书中五皇子登基,安国公府也是出了不少力的,最后得了从龙之功。 可惜这一回,她来了。 第106章 无知者无畏 左其星没有就霍美玉的话题继续下去,而是又拿出银票扇了扇,像拿着一把软塌塌的小扇子。 霍景安见她如此,试探着提议:“那不然,我们去洗劫了兵部尚书府?”总不会比星罗会还难吧。 “也不是不行,”左其星想了想,道:“不过也不急于一时,让他先把星罗会的事办了吧。” “自己人抓自己人?这事怕是不成。” 左其星笑得狡黠,像个小狐狸一样:“我们帮他一把,给他一个必须办的理由。” 于是当天晚上,上回贴上大字报的地方再次出现了新的告示,上面明确罗列出替星罗会办过事的五位朝廷官员,每个人在什么时间,办了什么事,都写得清清楚楚。 胡文忠不是查不到吗,他们便帮帮助吧。 这告示第二日便在京城广泛流传开来,官匪勾结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 胡文忠愁的一个头两个大,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这上面写的全是实情,这可彻底打乱了他想要当作什么也查不到的计划。 如今他是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一根筋变成两头堵,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五皇子气急,勒令属下立刻把全城告示全部撕下来,并追查到底是谁大胆到在城中到处张贴告示。 然而属下们从上一次就开始查了,到如今还是完全没有头绪,那贴告示的人就好像凭空出现的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他们甚至在作案地点附近挨家走访,都没有人看到什么张贴告示的人。 五皇子第一次有种受挫的无力感。 因着柳清渠当朝弹劾胡文忠,他认定了星罗会的事是三皇子出的手,这几日,他与三皇子的关系越发紧张起来,甚至连表面工夫都难以维持了。 安国公府中,近些时日显得格外平静。 霍忠国被打得爹妈不认之后,就请了病假没有去上朝,整日在家中静养。 前面几日,他整天都觉得头昏沉沉的有些恶心,用左其星的话来说,就是有些脑震荡了。 霍美玉近来也是忙得很。 每日要先去催烈院看看躺在床上颓废着的霍子原,再去思量院照看霍忠国一阵子。 王芳苓便冷眼观察着霍忠国,被打之后,他整日阴沉着脸,也不爱说话,不知一天天的在想些什么。 只有每日霍美玉来看他的时候,才会露出些笑脸,与他亲爱的妹妹说笑一阵。 每到这时,王芳苓便退到外间坐着,也不参与到他们的话题当中。 “二哥哥,昨日南边送来的三月红,你来尝尝。” 名叫三月红的荔枝,到府里只有一筐,想分给所有主子是不太现实的,便老太太处一份,安国公与文氏处一份,剩下的就都是霍美玉的。 霍美玉带过来,亲手给霍忠国剥开几个,晶莹剔透的果肉,甘甜可口。 霍忠国赞道:“果然美味,怪道是一骑红尘妃子笑呢。” “谁说不是呢,毕竟南边儿来的,是个稀罕物。” “对了,玉儿,前日可是去大长公主的春日宴?” 虽然名叫春日宴,却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未婚男女相亲宴。 最重要的是,皇子们也会参加,也有可能在其中挑选皇子妃。 说起这个来,霍美玉的神情便淡了些,想到丰神俊朗的五皇子,又暗恨沈重阳抢了自己的风头。 自小便是如此,无论在什么场合,只要沈重阳在场,她总是会沦落成陪衬。 如今,更是连五皇子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霍美玉心中十分不甘,可又无可奈何。 霍忠国就见不得霍美玉这神情落寞的样子,连忙问道:“玉儿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尽管同二哥说,自有二哥替你做主。” 霍美玉也不好直接自己看上五皇子了,五皇子却好似更看中沈重阳,便轻飘飘转移了重点,道:“春日宴上,沈姑娘戴了一整套萃华楼的蓝宝石头面,甚是华贵。” 此刻,霍美玉脑中只能记住那天沈重阳极为贵气夺目的首饰了,她想,若是当时她能带出一套红宝石或是红珊瑚,定能压沈重阳一头的。 霍忠国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话外之音,立即接话道:“那有何难?正好月底便是你生辰了,二哥便去萃华楼定一套更好的送你如何!” 霍美玉露出一个笑容,道:“那便多谢二哥了。” 虽说霍忠国并没有理解她真正的意思,但能大方的送她一套比沈重阳更好的头面,也算是意外之喜。 坐在一门之隔的外间,王芳苓满脸的冷笑,霍忠国真是对自己一点数都没有,他手里有多少银两,买凶杀人的一万两还是从她这里拿的,还想买萃华楼的顶级首饰?还要比沈重阳戴的整套蓝宝石头面还要好?她倒要看看,这牛皮吹出去了,他该怎么去圆! 里面的谈话还在继续。 霍美玉得了一套顶极头面的承诺,面色到底松快了一些,看着霍忠国脸上的伤,十分心疼道:“二哥,你与四哥的事……” “哼,”霍忠国冷哼一声,养伤的这几天,每次他独处的时候,都在想着怎么整死老四两口子,他在心里已经为那二人安排了一百种死法。 他却不知,从他算计左其星的那一刻起,他便再难有安宁的一天了。 “玉儿不用操心,二哥自有成算。” 无知者无畏,此刻的霍忠国还十分自信,老四夫妻的确有些棘手,但事在人为,实在不行,那便拿出对待政敌的手段来。 没两日,霍忠国便可以下地走动了,只脸上还是五颜六色的无法见人。 但想着已经答应小妹的事,便带上帷帽,与霍美玉、王芳苓一同去了萃华楼。 王芳苓本是不想与他们同去的,但是又有些好奇霍忠国究竟会给霍美玉买套什么头面,便同意一起去了。 名为萃华楼的首饰店就位于东市,并不在中心区域,但占地面积极大。 一进门,便是一间极宽敞的大厅,大厅贴着墙的四周一圈是由昂贵玻璃制成的透明柜台,那柜台设计的极为精巧,从外面很远处便能看清里面金灿灿的首饰样式,令人眼花缭乱。 大厅的正中央是环状的长椅,供客人休息用的。 三三两两的姑娘媳妇散在大厅的各处,围观着店里的各种首饰,不时发出几声惊叹声。 第107章 同去萃华楼 萃华楼除了柜台里面站着的伙计,大厅里也有几个做接引的。 霍忠国一行人进门后,便吸引了店里所有人的注意。 进来的几人,为首霍忠国带着帷帽看不出来,但他身旁的一位夫人和一位小姐,各个都穿着极为考究,佩戴的首饰配件都属精巧之物,连仆人都很有派头,一看就是出身高门。 萃华楼掌柜的立刻迎了出来,满面带笑道:“各位贵人快里面请!” 他说着,便将人引到室内。 三人带着仆妇鱼贯入内,让本就人数不少的店里显得有些拥挤。 霍美玉便不悦的皱了皱眉。 掌柜的察颜悦色,立刻发现了她的不满,赔笑介绍道:“各位贵人,小店共有三层,各位可要上楼看看。” “有何不同?”王芳苓问。 “回贵人的话,小店一楼的首饰为量产出售,都是固定的款式,二楼出售的是大师傅限量打造款,每款只做五件,三楼是贵宾私人定制区,师傅会根据每个人不同的要求打造最适合客人的独一无二的款式。” 虽然掌柜的没说,但是很明显,层数越高,价格也越贵。 霍美玉连想都没想,直接对掌柜的说道:“我们去三楼。” 掌柜的二话没说,恭敬的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让这一行十余人沿着宽敞的楼梯上了楼。 路过二楼时,几人驻足了一会儿,见到零星几个人坐在那里挑选侍者捧上来的首饰,果然比起一楼来,人与东西都少了许多。 而三楼,此时竟是只有一行四人在与侍者沟通。 霍美玉带着哥哥嫂子径直走到最大的一处雅座,主子们坐下后,便有侍者送上瓜果点心,以及两本画册。 “贵人们先休息一二,看看我们的画册,这里面的首饰头面,都是曾经订出去的,可当做参考。稍后会有匠人过来,与贵人们商量具体定制的事宜。” 那画册的画工极为精妙,把首饰画的栩栩如生,上面镶嵌的宝石通透感十足,连放置的阴影都没有落下,竟是如同见到实物一般。 霍忠国目光灼灼的盯着那画册,心中极为惊讶。 这样的画工,竟然给一个首饰铺子画花样,这萃华楼究竟是什么背景! “掌柜的,不知这画册是何人所画?” 若说霍忠国有什么爱好,那便是字画了。生平见过各种名家画作不计其数,但这种如同活过来一般的画工,他还是生平仅见。 掌柜的笑道:“承蒙贵人看重,这画册乃是出自小店东家之手。” 霍忠国更加惊讶了,如此大才之人,竟然只是个开店的商贾? “敢问,东家除了这些画册,可还有别的画作?” 掌柜的摇了摇头,“小的对东家了解不多,并不知道东家有没有其它画作。” 霍忠国皱了皱眉,这种绘画技法他以前从未见过,想来至少是没有在市面上流传的。 这般有才能的人,竟然毫无名气,只屈居在此开一间首饰铺子,实在暴殄天物。 “二哥,你怎么又犯痴了,”霍美玉轻轻推了推他,笑道:“这里是首饰铺子,不是字画铺子,快看看这些首饰才是。” 被小妹催促着,霍二也不便再多问,专心看起册子来,但眼里看着首饰,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细细观赏每一页精巧的画工。 画册被翻了几页,王芳苓指着一支镶蓝色琉璃蝴蝶金钗,道:“这支金钗我见到陆尚书家的姑娘戴过,倒也算得上精巧。” 她说着,看了一眼霍忠国,意有所指。 “这萃华楼果然与京中其它首饰铺子不同,做出来的东西都是从前很少见到的,十分惹眼。” 霍美玉翻着册子,越看越觉得这些定制款的首饰别致又美观,戴出去参加宴会,都是独一份的,很是长脸。 上回二哥哥送她的珍珠耳坠子她便极为喜欢,但想来只是一楼的货色。 “可不是,这蝴蝶金钗的翅膀都是活的,行动时一颤一颤的,像是要飞起来一般。”王芳苓说着,又看了一眼霍忠国。 她想知道,自己这般夸赞一件首饰,自己的夫君会是个什么反应。 成婚至今,她这夫婿还没有为她买过首饰,却一再为自己的妹妹添置。 果然,霍忠国与她对视一眼,然后像是没像是什么也没发现似的转过了头。 王芳苓心下冰冷,却已经早有预料。 她指向那蝴蝶金钗,问:“掌柜的,这样一支金钗要多少银两?” “回贵人的话,”掌柜的笑着回道:“这只蝴蝶钗用料并不算珍贵,胜在工艺奇巧,售出价格是一千八百两。” 王芳苓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咋舌,这三楼的首饰竟是如此昂贵,只一小件便要上千两,她想不出霍忠国承诺霍美玉,比沈重阳那一整套蓝宝石头面还要好的,会是什么可怕的数字。 而且听掌柜的意思,这还是三楼比较便宜的一种。 霍美玉却是跟着掌柜的话问过去:“那用料珍贵的都是什么样子的?” 掌柜的熟练的回话:“这画册的第十页,就是卖出去最贵的一套头面,两万九千两。只因用料为纯正的南海红珊瑚,过于稀有。” 当他的话说完,霍美玉也将画册翻到了第十页,看到了一套十分华美的红珊瑚镶金头面。 京里戴红珊瑚首饰的小姐夫人也不算少,但是能把红珊瑚做到如此美貌的却是第一次见。 只一眼,霍美玉便爱不释手。 “这套头面已经卖出去了?” “是的,贵人若是喜欢红珊瑚,我们店里还有另一套设计图,没有卖出去,而且还可以根据客人的要求做适当的修改。” “那你去拿过来看看。”霍美玉道。 不多时,一本未售出的设计图册便被送了上来。 掌柜在拿过画册时,当着霍家人的面,打开活页本,把中间一页珍珠头面的图纸取了下来。 一边动作,一边态度极好的笑道:“这一页是刚才贵人已经选定的,小的需要取下来,不在待选方案之中了。” 第108章 三万三 霍美玉看着那套珍珠头面,打眼看过去只觉得有些朴素,亮银色的底托,花纹极少,线条十分简洁,但是细看过去,却越看越耐看,透着一种极力隐藏的奢华感,就好像一位穿着素裙的高门贵女,面上再不显,气质摆在那。 她忍不住问道:“这套珍珠头面是何人所定?” 这一点客人并未要求保密,而且京里的小姐们时常相聚,左右知道不过早早晚晚的事。 掌柜的便笑着答道:“这一套,乃是丞相家的沈大小姐所定。实物会与图册中略有不同,沈小姐特意要求把簪子的珍珠坠饰做短些,以防转头时有所妨碍。” 霍美玉暗自撇了撇嘴,贵女自然以娴静为美,沈重阳却要是怕转头时打到脸,可见真真不是个表里如一的。 她便带着些惋惜的语气道:“可惜了,这原本的设计长度,倒是刚刚好的。” 掌柜的赔笑道:“霍大小姐好眼光。” 看着掌柜的笑脸,再想到沈重阳戴上这套头面时的样子,霍美玉鬼使神差的问道:“若是有别人还想要这套头面,能够转让吗?” “这,店里的规矩严,定出去的首饰就算是已经售出了,是不能转让的。” “加钱也不行?” 掌柜的仍是笑脸相迎,摇了摇头,语带歉意道:“小店开门做生意,自是有一套规矩的,定出的首饰除非是客人违约不要,便不可更改,还望贵人见谅。” 霍美玉倒也不是多喜欢这套珍珠头面,对她来说过于素淡了些,但是一想到沈重阳的气质配上这套头面,再让五皇子看到她恬静淡雅的一面,霍美玉便觉得十分不适。 “那,这套头面作价几何?” “回贵人的话,这套珍珠头面九千两,咱们的规矩是先付五成定金。” 霍美玉咬了咬牙,这萃华楼在京里火起来也不过几个月,她还是第一次亲自来,可沈重阳,就连完整的头面都有两套了,还都是这么贵的。 都说国公府宠女儿,这么一看,与丞相府比起来,那真是差的不是一点半点。送点时兴的果子糕点算什么宠爱,真正实惠的东西都见不到。 虽说自家国公府四季衣裳首饰都没有短缺过,可之前合作的老首饰铺子,那些个样式看都看腻了。 这其实也怪不得别人,自家母亲出身小官之家,自来嫁妆银子便不多,可沈重阳的母亲,出自闵阳王氏,是出了名的顶极门庭,只这一点,她便觉得自己平白低了沈重阳一头。 可是人就是这样,越是在某一方面欠缺的,就越想补足。 霍美玉放下册子,又问:“前些时日,店里可定出一套蓝宝石头面?” 掌柜的立刻点头:“有的有的,这三楼定出去的每一样物件,小的都铭记于心呢。这蓝宝石是南洋的泊来品,不是咱们这里的东西,通透无比,所以定价也不低,要一万八千两呢,也是被沈小姐买走的。” 霍美玉抿着唇,对于沈重阳的有钱程度有了新的认识,但心里却十分不服气。 她也只是仗着自己母亲嫁妆多罢了,相比之下,自己这个国公之女,论身份才更要贵重几分。 那个一万八,这个九千两,加起来便要接近三万两,好大的手笔! 霍美玉一时便有些置气,所幸二哥答应她要送她一套比沈重阳更好的头面,自己这一回便选一套要盖过她两套加起来的! 她这么想着,就翻到了掌柜说的那套红珊瑚头面,看着竟是比前面的那套还要华美精致。 而霍忠国此时却心里没底了,来此之前,他还真没想到过女子的头面竟是如此贵重。 前些日子送给小妹的那对耳坠子,也不过八十两银子,怎的三楼的价格竟是如此昂贵。 就算找星罗会的杀手,也只花了一万两啊,首饰难道比人还要值钱?!这京里那么多首饰铺子,也没见谁家首饰卖这么贵的! 那他说要送一套比沈重阳的更好的头面给玉儿…… 霍忠国摸了摸自己带的三千两银子,皱紧了眉头。 如今人都已经到了店里,更是骑虎难下。 他条件反射般看向王芳苓,先前的一万两银子,便是他问王芳苓要的。 但王芳苓只当没有察觉,就好像刚才暗示他,他也没有察觉一样。 正想着,霍美玉已经转向了他,娇声道:“二哥,我喜欢这套。” 霍忠国看着那套鲜亮的红珊瑚头面,设计的的确美轮美奂,可,他的钱袋子不允许啊。 “玉儿,这才看了几页,不如把全册都看完再决定吧。”霍忠国干巴巴的提了句建议,也不知是不是在期望着她在后面看到更美的,放弃这套最贵的。 “不用了,我觉得这套最适合我。”霍美玉坚持。 她的确是很喜欢这套,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这套头面贵,只一套就抵得上沈重阳两套还多。 若是下一次宴会,她与沈重阳同时出席,沈重阳带着九千两的头面,而她却带着三万三千两的,感觉只这一下子,就能把被沈重阳抢去的风头占回来。 便只为了这一点,她也必须要拿下这套红珊瑚。 王芳苓在一旁凉凉笑着,说道:“这套的确好,和小妹最为相配!” 霍忠国此刻真是有苦说不出,三万三千两,若是让他用俸禄去衡量,十年不吃不喝都买不起。 可他也知道,此刻万万不可拆了小妹的台,他也不忍心让自家小妹在这上面受了委屈。 少不得回去之后再想别的办法。 他咬了咬牙,说道:“掌柜的,可否先定下,回头去安国公府支取银两?” “自然可以。”掌柜没有犹豫的一口答应了下来,“那贵人可细看看这套图,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尽可与小的说。” 霍美玉心下松了一口气,她也知道自己选的这套首饰超出了二哥的承受范围,生怕二哥直说买不起,那样的话,他们的脸就要丢大了。 她也在赌,二哥不会在这里抹了她的脸面,也失了国公府的颜面。 她还是赌对了。 第109章 没钱付账 掌柜的见他们定了这套头红珊瑚头面,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深了几分,好话更是不要钱一样往外冒:“这套头面上镶嵌的红珊瑚无论是品相还是大小,都是极品中的极品,我们东家在所有红珊瑚中留了最好的安排到这套头面上,那可真是精挑细选呐。” 霍美玉听着更加舒心,已经计划起下一次宴会搭配什么衣裳。 王芳苓的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三万三千两银子,她这夫君为了妹妹说花就花。可她呢,嫁入霍家这几年,夫君何曾为她费过半丝心神! 别说什么三万两的头面,便是三十两的,她都没从这个夫君手里得到过。 娘家还有人羡慕她嫁的好,她只能说,过日子便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这三万两,她倒是有些好奇,霍忠国究竟能从哪里拿出来。 定了红珊瑚头面后,霍美玉很是重视,极细致的对匠人提了要求,又约定了交货时间,便不再停留,带了一行人回了国公府。 三人一同出来,最后心中欢喜着回去的,只有霍美玉一人。 等回到了思量院,霍忠国便立刻拉住王芳苓的手,赔笑道:“娘子啊,你看今日的事,我也是骑虎难下啊。” 王芳苓此刻已经完全拉下了脸,连强装的笑模样也装不出来了。 这人如此做派,竟是把主意打到了她头上不成?还要不要点脸面了,想要拿妻子的嫁妆,给自家妹子买头面? 左其星有一句话说得不错,难不成国公府竟是要沦落到靠媳妇嫁妆过活了?! “什么叫骑虎难下,”她皱起眉头,说话也没了和气劲,语气不善道:“没有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你没银子你装什么大瓣蒜!” “可已经答应了给玉儿买件首饰,她要了那套,我也是被架在那了。”霍忠国辩解着,心中对妻子如此不客气的话极为不满。 “呵,你要是就说没钱,掌柜的还能强卖你不成。而且霍美玉可是有六个哥哥,怎么就显出你来了!这一回是三万两,要是她要买三百万两的,难不成还要把国公府卖了?” 霍忠国被她损的也有些不悦,也没了刚才哄人的耐心,道:“玉儿月末生辰,而且也快出嫁了,只当我们提前给妹妹添妆了吧,你且借我些银两,回头再还给你。” 他根本就没那么多钱,但是想着已经答应了小妹送她首饰,还是不要惊动母亲的好。 虽知道自家夫人的小气性子,却还是想尝试借一下,大不了往后慢慢还给她便是。 他们工部想要收取些银钱,也是有门路的,只不过从前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缺银子罢了,那幅送给小妹的青岚玉水图,便是博城的官员所赠,说起来也是价值不菲的。 “你说什么?”王芳苓“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指着霍忠国的鼻子骂道:“你是什么意思?霍二你个窝囊废还想花我的嫁妆银子不成!先前就拿走一万两,这才几天!简直不知所谓!” 真被他这么败下去,她的嫁妆很快就要被掏空了,到时候她还有什么立足之本! “何必说话那么难听!”霍忠国也恼了,“清风大师说了,小妹是我们国公府的福星,有了她才让我们国公府一直延续至今!我们多宠小妹一些,那不是应该的吗?” “反正我没钱,”王芳苓彻底冷了脸,“你自己要送的,你有钱就出,没钱就去找你娘。” “你!简直不可理喻!” 霍忠国转身便走,到外面转了半天,最后还是往文氏的院子走去。 左其星很快便得知了这个消息,她眼珠子转了转,拉着霍景安道:“走,我们去祖母院子里,陪老人家说说话。” 二人便立即起身,提着几样瓜果点心,去了老太太的福寿居。 老太太正在院子里走动着,见到二人过来十分高兴,立刻带着夫妻俩进屋说话去了。 左其星一边说着话,一边分出心神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果然如她所料,没过多久,外面便进来一个婆子,走到近前小声道:“老太太,前院来了个萃华楼的掌柜的,说是来府里收定金的,孙婆子把人领到咱们院门口了。” 老太太皱了皱眉毛,面色便带上些愠色:“可知是什么事?” 那婆子回道:“听说,上午咱们家二公子带着美玉小姐去了萃华楼,在那定了套头面。因着没带够银子,便让掌柜的来府里取。” 左其星听着这话,眉毛挑了挑,不动声色的低头去喝了口茶。 老太太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哪里能不明白这里的这点弯弯绕绕,领到福寿居来,这明显是想着让她付银子,从她手里扣东西呢。 “呵,还真是一群孝子贤孙,”老太太斥道:“老婆子我还没死呢,就惦记着我这点东西了。” 回话的婆子缩了缩脖子,立在那不说话。 老太太又问:“可知他们定了多少银子的东西?” 婆子顿了顿,颤颤巍巍的回道:“听说,听说是三、三万三千两。” 这个数说出来,饶是见多识广的老太太,也动了怒。 她一巴掌拍到身侧的案几上,厉声道:“好好好,好一群败家子,买一套头面就要花三万三千两,我们国公府再大的家业也没有这么败的!” 坐在老太太身侧的左其星默默的又喝了一口茶,心里想着,毕竟是整个店里最贵的一套。想来富贵人家并不在乎银子,下回整个再贵些的镇店之宝,想来也是有人买账的。 屋里侍候的丫鬟婆子一见老太太动怒,一个也不敢出声。 还是跟随老太太四十年的全嬷嬷,为老太太顺着气,劝道:“老太太您可别气坏了身子,儿孙的事就让他们自己操心去吧。” 看到全嬷嬷开口劝说,屋子里别的丫鬟嬷嬷们也纷纷劝慰。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才冷着脸继续道:“把那掌柜的带到春山居去,以后这种事让他们别来烦我。” “是,”回话的婆子福了福身,犹豫着又补了一句:“不过,夫人现在不在府中……” “呵,这是躲出去了,”老太太冷哼:“还真是好算计,我看她这家干脆也别管了,一股子小家子气。” 那婆子再次行礼,不再多说什么便退了出去,到外面领掌柜的去文氏的春山居候着了。 第110章 我爱吃瓜 左其星从福寿居出来后,便立刻吩咐浸月:“你去春山居那边瞧瞧,看看那边的情况。” “是!” 浸月立刻领命而去。 霍景安看着她那副好事的样子,只觉得好笑,“这是想要看热闹?” 左其星白他一眼,看热闹总得有始有终吧。 嘴上却说道:“那毕竟是我的三万两,我总得知道收没收回来。” 霍景安光是笑,也不去戳穿她,二人相携回了衡庐院。 浸月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主子,春山居那边,萃华楼的掌柜的等到天黑,夫人也没回来,他便走了。” “哦?”左其星兴味盎然道:“可知夫人是何时出府的?” “属下听说,午时二爷去了夫人的院子,随后夫人便出了门,到现在还没回来。” 结合孙婆子把掌柜的往福寿居领,这事便是秃头上面的虱子,明摆着的。 霍忠国答应给霍美玉的东西拿不出银子来了,想不到办法只得去找文氏要,结果文氏并不想替他解决,便躲出去了,然后想要推到老太太那,老太太也拒绝了,这才让掌柜的扑了个空。 这还真是,买东西的时候要面子,回来之后谁也不想负责。 “宝丰。” “在。” “你去外院找一下程典,让他找人通知霍美玉,订单已经取消,如果还想要那套头面,就带着银子去萃华楼现结,往后安国公府的单子,都必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再上门取钱。” “是。” 宝丰领命而去。 霍景安啧啧两声:“我那可怜的小妹妹啊,这下子可要难受了。” 面上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笑容。 霍美玉如此珍惜脸面,让人找上门去通知她被列入失信人名单,这脸可往哪里搁,今日在家里不管怎么闹腾,也得把那套头面买回来,不然要成京城笑柄了。 她料想的不错。 第二日霍美玉收到通知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昨个她也知道掌柜的上门要定金的,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二哥哥堂堂一个正五品,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 在这个安国公府里,别说三万两,就是三十万两,想拿出来也是完全不费劲的,怎的就差在她这一套小小的头面上了! 霍美玉伏在榻上哭了一气,只觉得无比委屈。 都说她是安国公府唯一的小姐,是所有人的掌上明珠,可谁家掌上明珠是被人如此羞辱的! 二哥说好的事又变了卦,母亲与祖母也不说帮帮她,如今还只是一套头面,往后她若是出了阁,在外面受了委屈,这些家里人还哪有一个能管她的! 这么想着,她不禁连霍忠国也有些埋怨上了。 是他主动说要送她一副比沈重阳还好的头面的,可现在,头面没见着,脸却丢了个大的! 而霍忠国这边,眼瞧着今日到了时辰,霍美玉还没有来思量院看他,便知事情要糟。 可若是让他主动去找霍美玉,他又实在觉得没这个脸。 从昨日王芳苓拒绝借银子给他时,他便看王芳苓哪哪都不顺眼,她对自己这个夫君还真是半分敬意都没有,怠慢得很。 应是好日子过够了,霍忠国想着等他养好了伤,便抬一房妾室,挫挫这王氏的威风。 接近午时,霍美玉还是来了。 她红着双目,肉眼可见的情绪低落。 霍忠国见她如此,心下便是一紧,连忙上前,虚扶了她一把,道:“玉儿,你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二哥不该是最清楚的吗?”霍美玉甩了他的手:“一套头面,若是二哥不想送,实在无需如此!妹妹又岂是非要贪图这点东西来的!” 霍忠国自然知道昨日萃华楼掌柜的上门要账无果的事,此时也颇觉得尴尬,摸了摸鼻子说:“玉儿放心,二哥定会将那套头面买回来,送到你手上。” “还说什么买不买回来的,今日一早,那萃华楼便来人了,”霍美玉说着,便有些哽咽:“说定单已经取消了,若咱们还想要,便让人带着银子去萃华楼买。而且,而且往后,咱们府里若是到萃华楼定首饰,都需要带现银去结。 因着这样的事被人找上门来,我还有什么脸面!” 霍忠国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严重,一个小小的萃华楼,胆子倒是不小! 当下,他便也有些生气了:“这萃华楼如此不知好歹,往后我们再不去他们那里买东西便是!” “然后呢?”霍美玉眼泪都流了下来:“别人问为何不去,我们怎么说?就说人家不接我们的预定吗? 再问为何不接我们的预定,我们怎么说?因为我们定了东西却失信在先,不给银子,让别人白白空等了一个下午?” 霍忠国也知道理亏,连忙保证:“玉儿放心,二哥说什么都得把你那套头面买下来,快别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 好不容易把霍美玉哄了回去,霍忠国长叹一口气,只觉得头更疼了。 此时的衡庐院内,浸月正在描述她所见到的场景:“美玉小姐走后,二公子又求了一遍二少夫人,但二少夫人咬死了不肯出钱。二公子无法,又去了一趟福寿居,老太太没见他。这会儿,正在往春山居的方向去呢。” 左其星挑了挑眉,这套头面就是非买不可吗?这也太执着了,她这个卖家都没有如此着急呢。 “去看看他是怎么求的。” 浸月很高兴的领命而去。 春山居。 文氏坐在主座上,看着站在对面垂着头的儿子,他面上青青紫紫的痕迹未消,也着实让人心疼。 霍忠国面带沮丧之色,即便不说话,文氏也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忠国,娘让王嬷嬷带你去库房给你妹妹选一套上好的头面可好?” 霍忠国摇了摇头:“这套红珊瑚头面是玉儿在萃华楼定好的,消息都已经传出去了,断没有说话不算的道理!今日玉儿因着此事,已经哭过两场了,若就此作罢,怕是她往后都无法出门去了!” 第111章 开个好头 想也知道,别的小姐妹怕是要在背后说她没银子充大头,定了又不买,这也太失颜面了。 文氏眉头微皱:“但是,三万两着实太多了,你身上没银子,怎可允诺如此贵重的首饰?” 霍忠国还是低着头道:“玉儿正与沈重阳别着苗头,此番沈小姐已经在萃华楼买了两套极贵重的头面,玉儿在京中与她齐名,自是不想被她比了下去!” 文氏想到霍美玉春日宴之后同她说的话,也明白了自家女儿的想法,这是正在五皇子面前争表现机会的时候,她自是也不想就这么被沈重阳完全盖住了风头。 沈重阳为何近日买那么多贵重首饰,还不是想在五皇子面前得脸,也更能体现出自家实力来。 “母亲,您便当是心疼一下玉儿吧。” 文氏叹了口气:“老二,这事情终归也是因你而起,你是个什么章程?” 霍忠国双唇紧抿,过了半晌才讷讷道:“母亲,此番是儿子思虑不周,但这么些银子儿子也的确拿不出来,不若,不若就由公中支出,只当为小妹添一份嫁妆吧。” 国公府并没有立世子,眼瞅着老大也不得安国公的心。 原本在没出星罗会那件事之前,他们都默认了这世子之位最后是霍忠国的,但现在,却有些不好说了。 这会儿他说这钱从公中出,若他是世子,这事还好说一些,但若不是,那便十分不妥了。 文氏也想不出别的方法,若是不满足美玉,怕是会成了她的一块心病,沉吟半晌,她终是点了头。 “那便从公中取三万两,那三千的零头,你便自己填了吧。” 霍忠国连忙点头应允。 “让韩管事过来一下,”文氏吩咐着:“就说来商量一下美玉生辰的事。” 从公中去取这么一大笔银子,还是要保密些才好,不然这么一大家子人,见这个有了,另一个再来要,给是不给。 等韩管事过来的空当,文氏想着王芳苓好歹也是伯府出身,嫁妆不菲,却不肯拿出来帮老二救救急,心下便有些不满的说:“你如今已经入朝为官,可不能在家连个妇人都管不住。” 霍忠国低低应了声“是”,知道他娘这是对自家媳妇不满呢,顿了顿,又低声说了句:“娘上回提的思巧那丫头,过几日便把她调到思量院吧。” “嗯,”文氏对老二肯让她的人进院子这事表示满意,但还是说道:“咱们国公府又不是外面的破落户,自是不指望着去花儿媳妇的嫁妆银子。但是老二,这人啊,遇到事情方能看出品行来,过于看重钱财的,怕是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啊。” “儿子晓得了,”霍忠国的声音低沉,心中也是埋怨王芳苓的,就算拿不出三万两,拿个五千两出来也是个态度,都不至于让他如此下不来台,女子以夫为天,显然王芳苓并不这么想。 不多时,韩管事便到了。 来的路上他心中便已经有数了,昨日有人来收账的事情他也知道。此番唤他过来,少不得是要从公中支取银两了。 果然不出所料,文氏开门见山道:“小姐要买一套头面,便从公中支取银钱吧,归入小姐嫁妆采买当中。” “是。”韩管事应的干脆,但心中十分不平静,这公中的银子若是能随便支取,还要各房月例做什么,这做法实在是坏了规矩。 但是掌家夫人发话,这事就得办。 文氏又补充道:“这事,便不需要声张了吧。” “是,”韩管事低着头回道:“那老奴明日便把银票送过来。只不过……想要瞒住各个院子,怕是不易。” “无妨,”文氏道:“只说是从我私库取的。” 霍忠国接话道:“银子今日就送来吧!” 韩管事应承着退出去取银子了。 等韩管事送来银票,霍忠国便立即带上帷帽,往萃华楼去了。 直到霍忠国出府,浸月才回到衡庐院,向左其星一字一句禀报了事情的经过。 听说文氏悄么声的从公中取了银子给霍美玉买头面,还想对其他人保密,左其星唇角弯起弧度,转头对霍景安道:“我们要不要善良一些,帮夫人宣传一下,毕竟大家都是一家人,同住在一个府里,互相隐瞒着可不是好事。” “要的要的,这是我们应尽的义务。”霍景安一本正经的点着头,并迅速安排拙石去处理,行动力一流。 这几天上京城里不太平。 自那张揭露官员与星罗会勾结的告示出来之后,便成了京里最热门的话题。 特别是年轻的学子们,热血又激进,空怀一腔报国之心,怎奈请缨无路,投笔无门。而那些重要位置却被如此蛀虫占据着,怎不令人义愤填膺! 于是这几日,安远楼中时常人声鼎沸,学子们难得意见如此一致,每日总要将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拿出来批上一顿。 正赶上左其星把隔壁稍加装饰,中间打通。以前瓷器店的那边,一楼仍是供文人们歇脚谈论之用,也顺带着用作上京月报收稿。 二楼却是被做成了书肆,开辟出一方专门可供阅读的阅览室。 客人若是不将书籍带走,便不需要支付任何费用,就可以坐在宽敞的二楼看上一整天,这让那些出身贫寒、买不起太多书的学子们欣喜若狂。 安远楼更是成了京中最热闹的地方。 胡文忠在告示事件发生之后又拖延了几日,还想着若是风声过去,他便就那么稀里糊涂的报上去,只说没有更多的发现,反正连御林军也并没有抓到星罗会的人。 然后只过了五日,众人见朝廷还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严查的打算,民怨便翻了倍的沸腾起来。 那些每日对那几名官员大肆叱骂的学子们,更是组织起来跑到宫门口静坐,要求朝廷彻查此事,还大弘朝一方朗朗青天。 事情一下子闹得整个京城震动,就连元崇帝,都被惊动了。 这时再去回看整个事件的经过,胡文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简直一目了然。 元崇帝眉头紧锁,对福喜道:“朕还没死呢,这些朝臣,一个个的,都急着站队,这是想搏个从龙之功呢。” 第112章 内斗 福喜看着元崇帝的表情,斟酌着回道:“陛下何必忧心,历朝历代都少不了那些结党营私的,陛下看不惯的,换了便是。” “说的容易,换了难道就是好的?这为官做宰的,贪一些倒是无妨,只怕有二心的。” “陛下的意思是……” “胡文忠倒是不至于,只是把宝都押在了老五身上罢了。” 元崇帝寻常对五皇子是多有偏宠的,有意将五皇子做为皇位继承人来培养。 舅家掌兵部,又有意将沈丞相之女许给他,这样不管文官还是武将,他都是有依仗的。 只是自己想给,和别人来拿,又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经过这事,元崇帝便多了几分气恼,那是有什么事情脱离他掌控的不悦。 就在此时,五皇子过来求见。 一进门,他便跪倒在地,伏在元崇帝的脚边,悲恸道:“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元崇帝没说话,只看着他的神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五皇子痛心疾首:“是儿臣御下不力,让父皇操心了。” “起来吧。”元崇帝面上看不出喜怒。 五皇子没有立即起身,而是更加谦卑的低着头,对着元崇帝坚定道:“父皇,是儿臣识人不清,此番惹出祸乱,儿臣愿一力承担!” “你想如何承担?” “如今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犯了大错,儿臣愿带领五城兵马司捉拿星罗会余孽,定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元崇帝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终是点头道:“那朕便准了,康儿可别让父皇失望才是。” 五皇子叩首:“儿臣谢父皇宽宥!儿臣定不负皇恩!” 五皇子躬身告退,临出门前,对元崇帝投出孺慕的一眼,道:“近日天凉,父皇注意龙体,切莫过于忧虑。” 等人走后,元崇帝终是叹了一口气,对福喜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好在康儿也是个有担当的。” 而五皇子,出了养心殿后,心中想的却是,母妃对付父皇,还是有办法,不愧是二十年盛宠不断的贵妃。 至于清剿星罗会余党,那实在简单的很,随便找些人杀了,就说是星罗会的,他就不信父皇还能挨个去查。 此事在五皇子的刻意安排之下,很快传出来,让整个京里人都知道了他主动请缨,要追查星罗会为民除害。 闹事的学子们这才消停一些。 有时候,底层的民众,所期望的,也只不过那么一点点态度而已。 现如今,胡文忠纠结在处不处理那些官员上,五皇子又领了剿灭星罗会的差事,五皇子一党,现在就处在风头浪尖上。 左其星自然不能让他们的小心思得逞。 星罗会将近二百号人,一夕之间全部撤离,怎么可能不留下什么痕迹,那些转移出去,又藏在暗处的势力,霍景安的暗卫一直关注着他们的动向。 此时五皇子想要混水摸鱼,那是痴心妄想。 不过两日,一份在逃星罗会成员的具体信息便出现在了柳清渠书案上。 三皇子一党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们连怀疑都没有,直接派出人手,对星罗会进行了围剿。 每次行动有所收获时,便全城敲锣打鼓的宣扬,将抓到的或是杀死的星罗会成员抬出来,游街示众。 这让五皇子极为难受。 他本想阳奉阴违的留住自己在暗中的势力,既想邀功,又不想伤及自身。 可三皇子党这么一折腾,他便骑虎难下了。 要是不处理吧,三皇子一个一个的出成绩,显得他十分无能。要是真下手去整治吧,毕竟曾是他的人,如此卸磨杀驴难免令其他人寒心。 想要滥竽充数,随便杀一些人当做星罗会杀手的事更是完全没戏了,三皇子的人把整个星罗会内部记录的杀手名单及个人特征全都公布了出来,每次抓到一个,便在名单上划掉一个,他就连钻空子都没法钻。 五皇子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嘴上都起了燎泡。 权力斗争就是这样,此消彼长,他不能坐视老三一人独大。 五皇子一咬牙,做了决定,从其它方面攻击三皇子的人。 于是,朝堂之上争端不断,两方人马斗得不可开交。 而在民间,五皇子的声望却大大受损。 那么壮志昂扬的宣扬要铲除星罗会成员,为民除害,可结果呢,什么实绩也没看到,只会嘴上说说,搞些表面工夫。 星罗会就这样在两方人马的争斗之中灰飞烟灭,财产全被左其星收了,组织成员也在一次次围剿中所剩无几。 那些在各处负责联络的中间人,曾经神秘且不可一世的存在,如今也是逃的逃,散的散。 横行大弘几十年、各种关系盘根错节的星罗会,就此消失。 左其星与霍景安二人在院子里支了个烧烤架,再摆上下酒菜,小酌了两杯,表示庆祝。 霍景安感慨:“星罗会怕是到最后也没想明白,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覆灭的。” “还能因为什么,”左其星咬了一口烤得外焦内嫩的羊肉道:“多行不义呗。” “是是是,”霍景安也不去拆穿她的胡说八道,附和着说:“娘子替天行道,实乃义举!” 左其星显得意犹未尽:“我们大弘朝这种组织还有别家吗?既然替天行道了,总不能只行这一下,你说是吧?” 这是扫荡库房上瘾了。 “是!”霍景安回答的十分干脆,此时终于意识到,面前的小妻子,怕是要一跃成为大弘最富有的女人了。 “不过在上京城,星罗会是一家独大的,其余的都很不成气候,外地应是有挺多,等回头问一下大师兄。” “这回的事,也要给大师兄分成,他的提供的消息可帮了大忙了。”左其星眼睛亮晶晶的坐直了些:“你去和大师兄说,以后我们分工合作,他提供消息,我们去干活,回头分他两成利,不比他辛辛苦苦开个玄机阁来钱快。” 霍景安连连称是。 玄机阁内,严文韬突然打了个大喷嚏。他若是知道这夫妻二人如何在背后说他的玄机阁,非得上前理论一番不可,没有玄机阁,又哪来的这些消息! 第113章 大家都行动起来 酒足饭饱,夫妻二人正打算出去消消食,外面突然传来暗卫的信号。 霍景安正了正神色,停住脚步。 这个时候暗卫若是没有大事是不会出现的,他连忙叫人进来。 来人风尘仆仆,发髻蓬乱,一身灰衣短打上面全是褶皱,看着就是赶了急路的。 他几步上前,单膝跪地,对着霍景安行了个大礼,道:“属下办事不利,接云思姑姑来京路上,三次遭遇伏击,属下等带人绕了远路,回来迟了。” 霍景安皱了皱眉头:“如今情况怎么样?人可还安全?” “云思姑姑已经带回上京,但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如今在清心茶肆后院,苏神医已经赶过去救治。暗卫营折损二人,伤九人。” “可知是什么人动的手?” “不知,”那暗卫道:“不过看战斗风格,似乎出身行伍。” 霍景安点了点头:“退下吧,受伤的好好安顿。 ” “是!” 暗卫领命而去。 霍景安在玄机阁的帮助下,查到福康县主生前的大丫鬟云思的去处,也是颇费了一番工夫的,谁曾想,只是把人接到上京,便出了这许多波折。 这几乎就是明摆着他母亲的死绝非偶然,而动手之人,必然与凶手脱不开干系。 并且,他们正在观察着他的动向! 原本计划的云思到京时间应是六七日前,到了时候却还是没见到人,霍景安心中便已经有了猜测,果然不出他所料。 “我去看看吧。” 左其星说着便站了起来,这件事,事关重大,云思极有可能是唯一知道内情的人,绝对不能让她死了。 夫妇二人很快动身,往清心茶肆赶去。 清心茶肆中,云思苍白着一张脸,双目紧闭躺在厢房的床上,她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却已经满面沧桑,看着便知这些年在外面过得不好。 苏神医正极力救治,往云思身上下针,他的脸上已经流下了汗水。 “怎么样?”霍景安等苏神医空档时问道。 苏神医摇了摇头:“伤及心脉,恐有性命之危。” 先前暗卫便说,能带回来,全凭参片吊着一口气,但现在看来,凶险万分。 床榻上的云思面白如纸,呼吸已经十分微弱了。 “让我看看,”左其星走上前,站在苏神医身侧。 医神医对她的能耐多少有些猜测,像霍景安那样已经毒入骨髓的,她都能有办法压制住,可见其医术之精湛。 此时左其星站出来,他立刻向旁边让了让,为左其星留出空档来。 左其星伸手握住云思的手腕,一缕精纯的木系异能带着生机,顺着手腕流入她的体内,聚拢在受损的心脉上,缓缓修复着。 过了一炷香时间,左其星收回了手。 躺在床上的云思虽然还是没有醒来,但脸色已经肉眼可见的好转了几分。 苏神医激动万分,立刻上前重新把脉,发现刚才还命悬一线的人,生命体征已经平稳了下来。 “快,把我刚才煎的药端上来!” 此时的苏神医已经沉浸在救人的兴奋情绪之中,他不便多问自家女主子用了什么法子,但心中对霍景安娶的这位妻子,可是认可的不得了。 没办法,有什么能比救活一个将死之人更能征服一名医者的?特别是连他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 云思虽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敌在暗处,不得不防。 当夜,霍景安与左其星都没有回府,双双住在了清心茶肆。 就如他们预料的那样,夜里果然迎来了一波刺杀。 约摸三十个身着夜行衣的刺客突然出现,齐齐朝着院内攻来。 然而霍景安早已做了部署,两排弓箭手早已经准备就位,只等着刺客到来。 若是突破箭阵进了院里,还有设好的埋伏,尖刺木桩,兽夹套索,以及更多的暗卫。 左其星也混迹在弓箭手当中,冷箭放得十分过瘾。 回到上京城后,这些人再也不是在路上那样弱势,被着追着打,反而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瓮中捉鳖。 这些刺客是接了死令来的,完全没有回头路,只不要命的往前冲,最终全军覆没。 那些受伤没死的,也咬破了口中的毒药,自绝当下,最终是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左其星走出来,挨个用脚踢了踢,安排人对他们进行搜身和全面检查。 “不要紧,”霍景安一边安排人收拾一地的死尸,一边同左其星说道:“京城有这样的人员调动,瞒不过玄机阁的眼睛,就算没留活口也没什么妨碍。” 左其星哪里是在忧心有没有活口的事,她如今想的是,这又是一个新的目标,是个很不错的发财的机会。 她只觉得,自己的空间,已经蠢蠢欲动了。 尽管这一回的刺客被全灭了,左其星二人还是没有回安国公府,在清心茶肆后院连住了三天。 他们不在的这三天里,安国公府也不太平。 老二支取了公中三万两银子为霍美玉买红珊瑚头面的事被传播开来之后,各院的兄弟妯娌们不管嘴上说不说,心里都不怎么舒服。 老六一惯懦弱,只当不知。 老三本就爱钱,只恨自己是个庶出,没有上前一争的底气。 但原本那些需要去公中支取的银钱却变多了起来,能占的便宜绝不手软。 反正这个家的规矩也就那样,你们都可以用三万两买首饰了,我们三百二百两的,定是不会计较的吧。 令人没想到的是,与霍忠国一母同胞的霍子原竟也表现出了不满。 第二日霍忠国到催烈院看他时,霍子原开口便是一句:“如今这国公府,可真真是二哥的囊中之物了。” “五弟说的什么话!”霍忠国皱眉反驳,对他如此阴阳怪气的语气极为不满。 “我说什么话?我一个废人还能说什么话!”霍子原如今手边已经没什么趁手的东西可以扔了,只说话越发难听:“二哥好大的手笔,出手就是三万三千两,可你的亲弟弟如今瘫在床上,也没见你拿出三万两来找个好大夫为他看看!” 第114章 老二老五闹翻 “子原!”霍忠国沉下脸呵斥道:“这府中可曾亏待过你?你的腿摔坏了,二哥一直都没放弃寻找罪魁祸首,父亲也为你请了太医院的院正,要说起好大夫,还有谁能比得过祁院正!” “呵,说的比唱的好听,你没放弃,你没放弃你倒是说说,你找到什么了?是谁要害我?怎么害的我?你倒是找出来,给我报仇啊!嘴上耍花活儿谁不会? 再说祁院正,他医术再好也不是专门治腿的,我倒是听说民间有许多奇人异士,也有能断腿再生的,你们可曾为我寻过?! 能用到我时一口一个弟弟,如今我是废了,你看看你的脸色,还哪里有半丝耐心烦!你要不说是我哥,我走到路上怕都认不出你来!” “你!”霍忠国气急:“你这人受了伤,怎的连想法都如此偏激!只是支取了三万两银子而已,到你这,怎么就变成天大的事了? 再说,这银子也是给玉儿用的,月末便是她的生辰,又到了出嫁的年纪,添一两件贵重首饰怎么了?难不成我们堂堂国公府,为小妹买一件首饰都拿不出钱来?!” “为玉儿买首饰我自是舍得,但是你办的那叫人事吗?”霍子原伸手指着霍忠国的鼻子骂:“你一天不是这安国公府的主人,这府里的东西也都有我一份,你拿着一份我的东西给玉儿买首饰,却让玉儿全记了你一个人的好,我倒是连个名字都不配被提及是吧!” 霍忠国咬了咬牙,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绕了一大圈子,就在气他为什么只用了自己的名义给小妹买东西,小妹都没念着他的好。 这都是个什么事啊! 霍忠国只觉得被老四打过的脸又隐隐作痛,看着面前瘫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弟弟,咬牙道:“是二哥的不是,二哥这便去同小妹说说,那套红珊瑚头面,算是咱们哥俩儿一起送的,你看行不?” “哼,”霍子原冷哼一声,道:“不行!你再给我也取三万两,不,三万五千两!我要单独为小妹买一套首饰当作生辰礼!” 霍忠国的耐心几乎要消耗殆尽,老五伤了腿之后,怎么连脾气都越发怪异了。 从前还只是急躁冲动了些,如今则是连讲理都不成了,整个人都在胡搅蛮缠。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打消老五的这个念头,道:“你也知道,支取银子的事哪能有我说话的份?” “怎么没你说话的份了?没你说话的份你的三万两哪来的?”霍子原反唇相讥,原本还有的那点对哥哥的敬意荡然无存,只剩下乖张暴戾:“你有本事取出一个三万两,你就有本事取出第二个,第三个。你先取出三万给我,我给玉儿买首饰,之后再去取三万,到外面给我找几个专门医腿的大夫!” 霍忠国此时也彻底没了耐心,烦躁的斜了霍子原一眼,抬腿便往门外走去,只留下冰冷无情的四个字:“不可理喻!” 霍子原斜在床上不能动,见他甩袖而去,气得直想砸东西。 可惜前一段时间砸得太厉害,手边能砸的全砸光了,只得握紧双拳,狠狠的砸向床榻。 转瞬间,又不服气的冲着窗外喊道:“都说患难见真情,我这也算是见了你们这些没用的虚情!呸!” 霍忠国往外走的脚步更快了。 而此时的霍延辉,也正在晨风院与薛清歌说这三万两的事。 因为打定主意要争这个世子之位,霍延辉此刻是已经把国公府当作私人财产来看待了。 霍忠国从公中取出这么一大笔钱,那基本上就相当于从他口袋里往外掏的。 “真是岂有此理!”霍延辉背着手在地上踱来踱去,“只买一副头面就要三万三千两,这还只是我们知道的,如今中馈都掌握在别人手里,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还不知道多少个三万两就这么被支走了呢!” 薛清歌自然也是不悦的,冷着脸道:“那你便去闹,这事闹大了他们也是没理。” 霍延辉立刻便不说话了。 要说不满,他比谁都不满,但要是真让他出去闹,他还真就迈不开那一步。 上回在父亲面前争取世子之位,那是耗费了他近三十年的勇气,最后还被打了十板子。 一想起来,他便恨的咬牙切齿。 薛清歌抿唇扭过头去。 霍延辉若是真出去闹上一场,她还真就敬他是条汉子。 可她这夫君,只会窝里横,一对上外面人,立马就变成了软蛋,薛清歌实在是不想多看一眼他那副色厉内荏的表情。 霍延辉不敢明着来,却在暗地里更加卖力的出门交友。 他已经计划好了对付老二的方法,如今只等时机一到,便能实施。 到时候,老二不死也得被扒层皮,什么世子之位更是不用想了。 这么想着,他便平静了些许。 罢了,等国公府到手,多少个三万两没有。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先忍着。 已经忍了这么些年,也不差这三两个月了。 左其星每日都用木系异能为云思治疗两次,到了第三天下午,云思终于睁开了眼睛。 苏神医欣喜若狂,看左其星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神女下凡,冒着崇拜的光。 心里则是忍不住想道,女主子这手医术若是可以外传,他便立刻跪地行礼,认一个师父。 然而左其星的注意力却没在苏神医身上。 她观察着云思的状态,等她慢慢适应。 到第二天,云思已经可以正常说话了,才让霍景安进门来问话。 霍景安与云思对视片刻,才开口道:“云思姑姑,如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形势不由人,我想知道我母亲生前的事。” 云思目光复杂的看着霍景安,似乎是透过霍景安的样子看到了福康县主,又或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露出一抹厌恶之色。 好半天,还是一言不发。 “云思姑姑,”霍景安又道:“如今敌人隐在暗处,若我们还是对其一无所知,实在过于被动了。还望姑姑将我母亲的事如实告知。” 第115章 凑热闹 又是长长的沉默,良久,云思终是用沙哑的声音说出三个字:“别问了。” 这话一出,就连一向洒脱如霍景安,也不禁皱紧了眉。 已经被追杀到这种程度了,别人打上门来都要杀人灭口了,云思怎么竟是这样的态度,着实令人费解。 “云思姑姑,这些年,我也屡次遭遇刺杀,再加上现在他们愈发猖狂,若是不加以防范,恐怕哪日便会着了他们的道。您也不想最后是这样的结果吧。” 霍景安说这话的语气严肃了许多,对待云思的态度也带了稍许强硬。 云思却是低头不语,左其星见到她身前的锦被被洇湿了一块,看来那些她不想提及的,也是她的伤心事,或许,更是福康县主的伤心事。 左其星拉了拉霍景安的衣袖,把他往后拽了拽,让自己更靠近云思,轻声说:“云思姑姑不想说的话,那咱们先不说了。” 云思快速抬头看了左其星一眼,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此止住不问。 然后她再次低头,一语不发。 左其星等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不过,云思姑姑,你也知道我们的处境十分危险,如今我们可以先不去了解当年发生了什么,但总得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也好有所防备。是谁一直不想放过我们,这,总是可以说的吧。” 云思垂头,嗫喏了半晌,终是开口道:“我,奴,奴料想,是,胡贵妃的人。” 左其星听她这样说,竟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胡贵妃,五皇子的生母,在原书中未来的太后。 书中对她着墨并不多,但左其星对她莫名就有种心狠手辣的印象。 霍景安想不出是什么原因让云思死活不肯说出母亲离世前发生了什么。 左其星却是直接把他拉了出去,道:“何必去想那么多,说不得这也是母亲不想让你知道的。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手是谁,那便足够了。” 已经是正午时分,春日的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霍景安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左其星道:“我发现,你看问题总有自己的角度。你说的对,若是母亲想让我知道,云思怕是也不会躲藏这么多年不露面。” 阳光打在左其星的笑容上,让她更加明艳了几分。 她倒退着走了两步,边走边说:“世间那么多事,何必都要事无巨细的了解来龙去脉,如今我们也是有了目标,左右就奔着胡贵妃和五皇子去准没错,干就完了。” 霍景安受她影响,也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 走到大门口,左其星神拉着霍景安上了马车,然后神秘兮兮对他耳语:“听说府里如今因为三万两银子正热闹着,这事怎么能少了咱们的份?” 霍景安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不是刚得了三十万两,还以为你看不上那三万两万的。” “这说的什么话?就算是得了三千万两,也完全不影响我对三万两的兴趣!” 二人互相打趣着回了安国公府。 刚进衡庐院,小丫鬟锦玉便迫不及待的跑出来,分享他们不在这几天府里的消息。 “昨日里,五公子院子又有响动传出来,后面一个叫桃花的丫鬟跑出来,脸上流了好多血。” “听说是二公子去催烈院之后,惹了五公子发了好一通火气,手边没东西可扔,竟是把瓷枕丢了出来,砸在了桃花头上,真真可怕。” 左其星就爱听这样的消息,下饭。 她掏出两颗银瓜子递给锦玉,鼓励道:“还有吗?” 小丫头接过银子,眼睛都笑弯了:“有有有,奴去给桃花送伤药了,听她说呀,五公子因着三万两的事,与二公子大闹了一顿,让他再取出两个三万两出来,一个三万给美玉小姐买首饰,另一个三万为自己请治腿的医生。” 听到这里,左其星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一个想法在脑海中闪现,若是她去把霍子原的腿治好,是不是就能赚三万两银子。然后再把他搞断一次,再赚三万,再搞断,再赚……周而复始,简直就是个无敌的好生意。 说干就干,这么想着,她便让金盈去把程典叫过来,立马就去安排合适的人。 金盈出去后,左其星才又转向锦玉,问道:“大公子那里可有动静?” 锦玉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动静,也或许是奴不曾注意,就挺平静的。” 左其星冲霍景安撇了撇嘴,道:“老大果然是个怂货,当王八这个职业挺适合他的。” 霍景安想了想这个拎不清的大哥,也跟着媳妇做了个撇嘴的动作。 锦玉还没退下,等二人挤眉弄眼完毕,又道:“六公子那边完全没反应,不过三公子昨日在账房,据说与韩管事拌了几句嘴。” “老三也出来闹了?”左其星饶有兴味。 “倒也没闹,只不过三公子去账房说,他们章台院的落地屏风坏了,要支取三百两银子买个新的。韩管事就说,这种院子里的东西,都是统一配备的,坏了等他们检查一下,重新配置就好。 三公子就说,他就喜欢那个屏风,都已经买完了,让账房给他核销就好。 韩管事就说没这个规矩。三公子就回他,没规矩的事多了去了,也不差他这一件。 最后还是取走了三百两银子。” 左其星听完了直乐:“你瞧瞧,就连庶出的老三都出来薅点羊毛,你那个乌龟大哥平白占了原配嫡长子的名头,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霍景安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那我,是不是也得去闹上一场?” “自然要去,”左其星回答的理所当然:“这种热闹怎么能少了我们!刚好我相中了北面的一个马场,正好三万两,你现在就去要钱买!” 霍景安站起身,弹了弹袍子下摆,做出一副冲锋陷阵的架势。 他以前从没想过,自己还有闹着问家里要钱的一天。 临出门前,左其星还在他身后叮嘱:“老文要是给钱不痛快,你就说,回来之后让我亲自去要。” 第116章 霍美玉也要 在安国公府里,老四两口子是极特殊的存在。 霍景安养在外面二十年,与府里所有人都不亲厚。回来之后更是半点规矩也没有,连安国公都敢顶撞,无法无天的。 这国公府里的人,都只当这两口子是住在府里的陌生人,平日里家长里短的事,谁也不会带上他们。 偏偏谁也不想惹到他们头上,特别是已经狠狠吃了一次大亏的文氏。 所以,当霍景安去到文氏的春山居,说自己看上一个马场,要三万两去买的时候,文氏瞬间就明白了。 说什么马场不马场的,三万两这个数一出,她便知道,这霍景安就是来要钱的。 在文氏的心里,她是一百万个不愿意给这份钱,但是,想想可怕的左其星,她便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都没用霍景安开口说让左其星亲自来要,文氏便已经吩咐春柳去找韩管事过来了。 若是没有先头老二这个事,她还能以府里规矩推脱一二,可是先例已开,再想推脱都没了理由。 难不成买头面就可以花三万,买马场就不行? 此时的文氏,无比后悔之前放任老二支取了公中的银子送霍美玉头面的事了。 若是早知如此,还不如就直接走她的私库,也惹不出后面这许多事端来。公中的银子,有机会再往外掏呗,少量多次,便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但不管怎样,事情已成定局,霍景安借着媳妇的威慑力,很快便拿到了三万两。 等霍景安拿着银票回到衡庐院,左其星立刻便将朱嬷嬷叫了过来,把霍景安要到三万两银子的事同朱嬷嬷说了一遍。 朱嬷嬷秒懂。 她自来嘴碎,无风能起三尺浪,别说确有其事的。 主子对自己这个能力如此信重,朱嬷嬷只觉得整个人生都有了价值,拿着赏银斗志昂扬的出了院子,开始在府里宣扬起来。 那架势,就仿佛只要是个人,都能去文氏那里拿银子似的。 不过一天时间,继霍忠国之后,霍景安也成功支取了三万两银子的事便传得满府皆知。 最气愤的人是霍子原。 他如今废人一个,瘫在屋子里哪也去不了,不管是下人还是兄弟,对他都多有怠慢,与往日风光不可同日而语。 特别是霍忠国,他的亲亲好二哥,从前他还得用时,哪回有事不是他在顶在前头,如今他是没用了,霍忠国自来和他吵了一架后,如今是连人影都不见了。 说什么三万两他做不得主,就连霍景安都能提出三万两,他做为文氏的亲儿子,怎么就不行了! 躺在床上不能动的人,满脑子胡思乱想,越想越觉得生气,气到睡不着觉。 “来人!快来人!准备软轿,我要去春山居!” 催烈院的人急忙找到软轿把霍子原抬了上去,霍子原咬牙忍痛被抬到文氏面前。 “母亲!”霍子原拖着伤腿悲切喊道:“难道儿子受了伤,便不是您的儿子了吗?您可好狠的心!” 文氏见他如此,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连忙走到他面前,想伸手打他一下,又下不去手,泣声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你这是在挖为娘的心呐!” 霍子原梗着脖子道:“母亲何必诓我!您能给二哥三万两,能给老四三万两,只您这个受伤的儿子却什么也不配得到是吧?!儿子先前便同二哥说,民间指不定就有专门医腿的神医能把儿子治好,可是这许多天过去了,府里竟是都曾试图为儿子寻过吗?难道母亲就忍心看着儿子就这么废了吗?” 文氏张了张嘴,想说连祁院判都说,这腿是没得医了。可话到嘴边,又不忍心说出来刺激儿子。 憋了半晌,终是安慰道:“原儿别急,母亲定要为你寻到更好的医生来为你诊治!” “既然如此,母亲便将我那三万两给了我吧,左右这府里的嫡子都有一份,您也不能少了我的!” 他说完,便直勾勾盯着文氏,就好像只要文氏不答应 ,他便会撒泼打滚,闹个翻天覆地。 文氏左右为难,没想到最后竟是如此难受。 但霍子原如今的样子还真是令人忧心,那样子状似疯魔,若是不如了他的愿,今日怕是无法收场了。 文氏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屈服了,只当这回是为府里几个嫡出子女各自发放的体己银子吧。 银票到手,霍子原才终于消停了,命人把他重新抬回了催烈院。 朱嬷嬷自然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在她的八卦当中,又加入了老五得了三万两的事。 这一回,安国公府的内院更乱了。 思量院中,王芳苓倚着软榻,语气闲闲的嘲讽:“如今啊,这三万两成了例银了,各个院子都得了。只不过,人家别的院子都是为自己添置东西,只咱们这思量院,三万两什么没得着,还倒贴了三千,啧啧。” 霍忠国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他如今已经快好了,脸上的乌青渐渐泛出黄色,配上表情,显得更为阴森。 人就是这样,之前给霍美玉买头面的时候,只他一人从公中支取出银子,他还颇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十分得意。 可如今,每个人都有了这三万两,那性质就不同了。 从借花献佛直接变成了挖自己的肉,自然就笑不出来了。 这种感觉,这种落差,还不如当初就花他自己三万两银子送这份礼呢。 同样纠结的还有霍美玉。 她见到几个哥哥都能去公中支取三万两,自己也是十分意动。 然而二哥取的那三万两,是为她买了头面的,要说起来,她也算是得了三万两的。 但是这头面是二哥送的,理应不算在她头上的。 如果不去要那三万两,就好像是自己花钱买了这套红珊瑚头面,可若是再去要,又显得过于贪心。 思来想去,三万两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霍美玉还是在老五要完钱的第二天早上去了春山居。 反正她也时常会在早上去陪文氏用早膳,此时过去也不显眼。 第117章 假神医 当文氏听到霍美玉说,也想要三万两的时候,她已经波澜不惊了。 她不忍心直接拒了女儿的要求,只拍了拍她的手道:“玉儿,你那套红珊瑚头面,已经是三万两了。” “那如何能算?”霍美玉露出早已准备好的诧异表情道:“那套头面是二哥哥送给我的,怎能算是公中支的?” 文氏也不知如何反驳,但总觉得她已经得了三万两了,又要三万,也太多了。 便强笑着解释道:“玉儿,如今公中现银也不多了,再这么支下去,怕是遇到点突发事件都难以应对啊。” “可是,在这么多子女当中,母亲却偏偏要短了我的吗?” 她说着,便泫然欲泣,拿起帕子抵住眼睛,只觉得自己被薄待了。 “母亲怎可如此偏心。”越说越难过,没一会儿,竟真的哭了出来。 “玉儿别哭,”文氏一个头两个大,终是扛不住女儿的软磨硬泡,屈服了。 “别哭了,母亲这就让韩管事过来给你支银子,快别哭了。” 霍美玉得了满意的答复,这才缓缓收住泪水,心中已经计划着用这三万两再去萃华楼买一套另一种风格的首饰了。 韩管事再次去春山居的事也瞒不住,朱嬷嬷再次来了精神,添油加醋的把美玉小姐得了两个三万两的后续加上,把一套故事打造的更加引人入胜。 晨风院的气氛很低迷。 下人们干活的动作都轻了不少,生怕弄出动静惹到主子不快。 霍延辉这回是真坐不住了。 他是这国公府未来的主人,公中这些银子,那都是国公府的财产,就算分家,那绝大多数都是嫡长子的。 可现在,就这么三万三万的被分出去,难不成最后只给他留个空壳子不成! 但是,他还不是世子,这事他只能在心中不满,却无法说出口来。 薛清歌最是知道他的想法,看着他愁的直挠头的样子,劝道:“多思无益,还不如把能拿到的先拿到手里。” 这是让他也学那些弟弟妹妹,去问文氏要三万两呢。 霍延辉也知道妻子说的对,可心中却总是不甘又别扭,胸口像是被什么堵着,上不来这口气。 又唉声叹气了好半晌,才终于停下了纠结,看向薛清歌,说:“清歌,不如,不如明日,你便去母亲那里,说你也需要一套体面的头面出门用。” 薛清歌眉毛动了动,万万没想到,这男人竟能怂到这种程度。 别的弟弟妹妹都是亲自上阵,连打带闹的去要钱,只这个占了嫡长的老大,窝囊着不敢闹大不说,连那三万两,还让她这个做妻子的去要。 儿媳妇去要钱像什么话?那地位能一样吗? 更别说儿媳妇在婆婆面前天然就矮着一头,霍延辉这是让她上赶着去找不自在呢。 薛清歌失望至极,冷哼一声道:“那便不要了,区区三万两,想来霍大公子也是不放在心上的。” 她说着,一甩帕子,便出了屋,真是不想再多看这男人一眼。 霍延辉一个人在内室待了好久,既想要这三万两巨款,又不想出这个头。 左右为难之下,还是对银子的渴望占了上风,他不情不愿的出了门,去了春山居。 文氏在一个个子女过来要钱的过程当中,早已预料到霍延辉会来。 此时已经做好了准备。 与对自己的亲生子女不同,也没有左其星那恐怖的威慑力,她对霍延辉的脸色并不是很好。 霍延辉嗫喏着上前问了好,半晌才道出来意,说自己近来在外面应酬同僚,银子花得太多,应付不来了。 文氏明知他的意思,却不接他的话茬,只说道:“应酬的事?那好办,有两千两银子便足够用的了。” 她说的也没错,两千两银子并不是小数目,寻常宴请好友,花上一年都绰绰有余。 可霍延辉要的并不是这两千两啊。 他有些急,便又改口道:“我,我是相中了城外一处庄子,想买下来,招待好友。” 文氏不耐的抿了抿唇,心道他能有什么好友,还需要买个庄子去招待,还真是连个借口都找不好。 “如今家里情况也不容乐观,”文氏沉着脸说:“能支出来的,顶天也就两万两,不过两万两,也够你买好几个庄子的,你就去支这些吧。” 口气强硬,不容置喙。 看人下菜碟,在文氏这里,真是被她用的炉火纯青。 霍延辉张了张嘴,想说别人都是三万两,到他这个嫡长子这里,只有多的哪有少的,没这个道理。 可看着文氏已经明显不悦的神情,又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拱了拱手,退下去了。 到了门口还在心里想着,有就比没有强。等到他继承了国公府,多少个三万两没有,也不必计较这一时得失。 经过了几天的准备,程典安排的人也准备就位了。 在文氏放出风声要给儿子寻一位医腿的神医时,程典安排的人等到热度差不多了,才从人群中站出来,推荐了这位名为“贾棋”的大夫。 那人说自己多年前曾在山上被巨石砸断了腿,当时正遇上上山采药的贾棋神医,本以为没希望了,可谁知贾棋神医却把他的腿接上了,当年虽遭了些罪,但现在已经行走自如了。 正巧前些日子听说神医进京了,前几天他还带着礼物去感谢贾神医当年的救命之恩了。 文氏并未全信他的说辞。 毕竟老五的腿可是连祁院正都束手无策的。 她放出话来找神医,初时只不过是想做做样子,好安一安老五的心,可没想过有人真能医好老五的腿。 前面已经来过几个大夫,都摇着头离开了。 这一回,文氏本也没抱什么希望,就说,先带回府里看看。 这个贾棋,自然也是程典找来的人,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中医形象,令人一眼看过去,还没医病,便信了几分的那种。 神医进府看了霍子原的腿,面色沉重,捋着胡须叹了一句:“好重的伤。” 第118章 生不如死的治疗 听到他这么说,文氏与霍子原都是一脸失望之色。 虽说已经预料到结果,但每次都这样被否定,一次次失望,霍子原难免更加烦躁。 刚要开口赶人,那贾神医却是话风一转,来了句:“倒也不是全无办法。” 霍子原到了嘴边的话被咽了回去,双目迸发出希冀的光,急切问道:“可当真?!我的腿真的能治?!治完我能站起来吗?!” “能倒是能,”贾神医一脸纠结道:“只是……哎,还是算了吧。” “只是什么?神医快说!”霍子原急得就差没从床上滚下来,一叠声的追问着。 文氏也是满脸好奇的看着贾棋。 贾棋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公子的腿骨碎得严重,想要重新长好绝非易事,需要多次治疗,且,需要用上许多珍稀药材。” “用!多珍稀的药材都用!”霍子原急忙说道:“只要能让我的腿好起来,用到什么神医尽管提!” 说到银钱的事,这个开头不禁让文氏有些怀疑。 许多骗子也是这么出来行骗的。 她没有如同霍子原一样急切,看着贾棋,目光中带着审视。 贾棋见她如此,双手抱拳行了一礼道:“贾某治病救人须得你情我愿,绝没有勉强的道理,既然夫人疑我,那贾某这便告辞了,贵府另请高明吧。” 说完便要转头往外走,干脆的很。 “先生留步!”霍子原急了,他腿伤至今,看过的所有大夫,只有这一个说能治好的,那对他来说就是救命稻草,怎么可能放过。 “母亲!你这是何意?难不成要夺去儿子最后这点希望吗!只是银钱而已,您舍得给小妹买三万两的首饰,舍得给老四买马场,你舍得的那么多,就是不舍得给儿子治腿是吧!” 文氏被贾棋落了面子,又被自家儿子斥责,气的脸都红了。 但此时若是不答应,那老五怕是要闹翻了天去。 无奈之下,文氏深深的吸了口气,看向贾棋道:“贾神医勿怪,只是,之前来过的大夫很多,就连太医院的祁院正,给出的结论都是没有办法,所以……” 言外之意,这种情况下,有疑虑才是正常的好吧。 贾棋却不管她的想法,开门见山道:“老夫医治这种程度的重伤,明码标价两万九千八百两,治疗需要二十天时间,且独门秘方,医治过程不可观看。贵人想好了再找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有疑虑,只能说明我们缘分未到,不必强求。” 他说完,便又要抬腿,神医架子大,哪有求人治病的道理。 霍子原却是急了,大声喊道:“治!我治!两万九千八我有!现在就给钱!” 文氏连挡都挡不住,霍子原却已经把从她那里闹来的三万两银子拱手送人了。 贾棋等了一会儿,见无人上前来阻拦,这才收了银票。 “公子且稍做休息,老夫稍后便遣人来接您出去,做第一次治疗。” “还需要出去治?”文氏惊讶的问。 从来没听说过谁治病还要挑地方的。 “正是,”贾棋回答的理直气壮:“老夫只在自己的地方医治。若是公子不方便,这银子还你便是。” 他说着,就把收起来的银票又取了出来,作势递还给霍子原。 文氏是恨不得霍子原赶紧把银票收回,这个贾神医怎么看怎么像“假神医”,浑身都是骗子做派。 但霍子原哪里肯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贾棋越是规矩多,越是不近人情,他越是觉得这才是神医的派头,更是没什么不答应的。 “贾神医,我对您是一万个信任,不管有什么需要配合的,您尽管提,我自没有不应的!” “那公子便等着吧,一会儿就有人来接你,治完了再送回来。” 文氏忐忑的看着这个贾神医怀揣着两万九千八,大摇大摆的走了,只觉得这个银子怕是打了水漂。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没过一个时辰,还真有两个小厮打扮的年轻人到府中接霍子原出门。 霍子原强忍着疼痛,被两个小厮抬上板车,拉着去了一处小巷子里。 板车停在一处小院中,两个小厮取出一条黑布和一捆绳子。黑布蒙上霍子原的眼睛,绳子将他的双手捆上。 口中解释道:“公子忍耐着些,贾神医的医术乃是不传之秘,进入治疗室之前,病人都是要蒙住眼睛的。” 霍子原连忙表示理解。 而这处小宅子里,与贾棋一起等着的,正是左其星。 没多一会儿,霍子原被绑住双手,蒙着眼睛抬进了屋。 左其星给了贾棋一个眼神,他便开口道:“霍公子,你的伤势过重,正骨的过程中会有些痛苦,还望做好准备。” 霍子原视死如归:“来吧。” “啊!!!啊啊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觉得有人去捏他的断腿,似乎正把里面碎掉的骨头往一起凑。 这种钻心的疼痛让霍子原立刻惨叫出声,杀猪一般,震得左其星揉了揉耳朵。 贾棋见状,立刻找出一块软木,塞到霍子原口中。 手上动作却没有停,将那些碎骨强行往一起掰,疼得霍子原面色惨白,冷汗把衣衫都浸湿了。 不过一炷香时间,生生把霍子原疼晕了过去。 等到人没了动静,左其星才让贾棋退下,亲自出手用木系异能把聚拢在一起的骨头做了修复。 做完之后,她便转身从后门走了,心情相当愉悦。 这个霍子原,寻常叫嚣的多么厉害,喊打喊杀的不说,还敢给她下毒,她不发火,这厮便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霍子原被一阵冷风吹醒,春日的风本已经柔和了,无奈他身上冷汗涔涔,被风这么一吹,整个人都像泡在冰水当中。 此时的他,已经被板车拉着,走到了国公府门前。 国公府里来接应的小厮抬出软轿,小心翼翼的将霍子原接过去,送回催烈院。 霍子原醒来之后,腿上还是疼的要命,但他就是有一种很玄妙的感觉,似乎那条腿,里面蓄积了力量,正在缓慢愈合着,甚至,他都能感觉到来自身体内部的麻痒感。 那贾神医,还真是个神医! 第119章 三千两打发你 只有一点不好,这个治疗的过程,简直太疼了,简直痛不欲生,治一回简直就能要了半条命,像是被天牢里的酷刑折磨了一整遍的感觉。 想起贾神医说后天还要来接他,霍子原真是又期待又害怕。 好消息是他的腿终于是看到了一丝曙光,但那过程真不是人遭的罪啊,只是想一想,他便心惊胆战。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过放弃,不去遭这个活罪,但如今回到自己院子,面对无法动弹的现实,面对成为一辈子废人的恐惧,他还是咬牙下定了决心,不管过程有多难,他一定要坚持住。 不就是十次吗,今日已经过了一次,那就是还有九次,一定要坚持住,一定! 左其星这边却是已经哼着歌回到清心茶肆后院,想想霍子原疼不欲生的样子,就觉得很下饭。 霍景安见她如此高兴,凑过来低声询问:“你还真要把他治好?” “当然,”左其星看他一眼,一本正经道:“我这么有诚信精神的人,怎能做那等坑蒙拐骗之事!既然收了两万九千八,自然就要把他医好。” 后面一句她没说出来,不医好这次,又怎么会有下次。 霍景安满眼赞赏之色:“你人真好。” 霍子原不知自己未来将要面临的困局,还在不知疲倦的给自己做精神建设。 为了不做一辈子的废人,这一时之痛又算什么。 只这一次治疗他便已经感觉到如此神奇的进步,往后定会一次比一次好。 如果一直瘫在床上,别说什么仕途,就算婚约,怕是也保不住的。 别以为他不知道,些日子,与他定了亲的李家,在听说他残废了之后,已经流露出退亲的意思。 从前上赶着与他们国公府结亲的李家,如今可算是露出丑恶的嘴脸了。 这亲事,要退便退,等他的腿治好了,定要让李家高攀不起! 老三霍开程这边,听说兄弟几个全都去要银子了,也动了心思。 左右去一趟也少不了一块肉,便也找了个由头去春山居要钱。 只不过他一个庶子,终究还是差上一层,文氏好大的面子给了三千两打发了他。 霍开程拿着银票站在自己的院门口,心绪难平。 按说若是平常,能得三千两银子巨款,他一定高兴得睡不着觉,但是现在,别的兄弟都得了三万两,只他一个被人用三千两打发了。 虽说他是庶出,但大家不都是国公的孩子吗,皇上的庶子也能继承皇位呢。 再说,文氏被扶正之前,老二老五,那不都是庶出吗?如今得了嫡子名头,便高人一等了,他是一万个不服。 不患寡而患不均,如今的霍开程,只觉得心里极其不平衡,对文氏与兄弟几个,也生出嫌隙来。 即便如此,到了月中,他还是去思量院找到霍忠国,商议登报纸的事。 “二哥,上京月报我上回联系的中间人说,这样的文章,有诋毁之嫌,要三千两银子才肯给我们刊登出来。” 霍开程说的时候,就已经打算好了这事不能成。 什么冤大头会花三千两就为了登个报纸。 可是,看霍忠国的面色,明显就是意动了。 霍开程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三千两,他院子里的一等大丫鬟,月银也不过一两五钱,三千两银子,那是多少钱! 而现在,把这么一大笔钱花在发布一篇没用的文章上,老二竟真能干出来?!他是魔怔了不成? 他想的也没错,霍忠国是真有些魔怔了,他最近就没发生过一件顺心的事。 花了那么多钱子雇的杀手,什么也没干成,最后组织都被人灭了,他的一万两打了水漂。 然后这事又让老四夫妻知道了,被老四一顿好打,连父亲在眼前他都不管不顾的打自己,完全没留一点余地! 现在养伤在家,工部的事务都荒废了,这么下去,很明显要被边缘化了。 如今在这国公府里,他只觉得更加压抑。 以往关系最好的老五与他撕破了脸,为小妹买首饰又生了这么多波折,所有兄弟都得了三万两,他却两手空空。 到现在,老三来找他说发表文章的事,若是三万两在手,又哪里在乎什么三千两千的。 霍开程沉默不语,真怕老二说出三千两也要去发的话。 但事与愿违,霍忠国顿了顿,还是做了决定。 “三千就三千,你给他就是。”霍忠国现在只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对付老四两口子,只要是对他们不利的事情,他都想做。 “但是……”霍开程眉头紧锁,试探着问:“那三千两……” “你不是刚得了三千两吗?”霍忠国瞥了他一眼,对他如此小气表示不满。 “别以为我不知道,昨日你去找母亲,要了三千两,这银子你拿着也没用,就用来发这篇文章吧。” 霍开程的心如坠冰窟,老二这说的还是人话吗?他身为嫡子,三万两说用就用,而他,好不容易才得了三千两,竟是连这区区三千两也留不住吗?! “二哥,”霍开程吞吞吐吐:“这银子,我昨日已经给了秋竹了,她看玉儿从萃华楼买的头面好看,也央着我想要一套,我便把钱给她,让她自去买了。” “胡闹!”霍忠国斥道:“她如何与玉儿相比!玉儿是个姑娘家,亲事未定,正是要多多参加宴请的时候。弟媳一个已婚妇人,已经嫁人生子,再去打扮又有何用?你去把银子要回来,就说有大用处。” 霍开程微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在想,老二一门心思去对付老四,与他又有什么相干?他与老四至今未曾发生什么龃龉,老四回府也没碍着他什么,为何要大动干戈的掏空口袋去害他? 霍忠国见他久久不语,心中更气了。 “你竟是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就为了这三千两银子?” “二哥,”霍开程满脸苦涩:“银子已经给出去,还哪里有往回要的道理?若是真要了,如此出尔反尔,往后我在家中,可哪里还有威信可言啊二哥?” 第120章 洗劫胡府 霍忠国不满,但是说不动霍开程。 思虑半晌才道:“你把东西准备好,银子的事,我来想办法。” 霍忠国如今可想的法子不多,王芳苓彻底封住了自己的钱匣子,一两银子也不给他,他手头那点银子也都花光了。 此时方觉出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的意思来。 思来想去,他还是把目光放到了霍美玉身上。 自己所有的钱全花了给玉儿买头面,后面她又得了三万两,加起来,她共占了六万三千两之多,自己若是去问玉儿借三千两,想来她是不会介意的,毕竟玉儿自小就懂事又善良。 霍忠国越想就越觉得霍美玉有六万三千两,绝对不会差那三千两的零头。 于是便起身去珍珑院,找了霍美玉表明来意。 “二哥最近急用一笔银子,需要三千两,玉儿手头宽裕的话,可否先给二哥周转一二?” 霍美玉的笑容有片刻僵住,但也只片刻而已。 “二哥这么说可见外了,”霍美玉转身吩咐道:“青碧,去我屋里取三千两银票出来。” 大丫鬟抿了抿唇,应了声“是”,便转身进了屋。 霍美玉亲手为霍忠国递茶,口中说道:“妹妹最近相中了两间铺子,刚好买完剩下这三千两,二哥来的可巧了。” 她的言外之意,我可就这三千两了,别以为那三万两还在,往后不必再来找我要钱。 霍忠国却是没多想,只觉得小妹只剩三千都愿意给他,果然善良可爱。 他很快便拿着三千两出了门,把钱交给霍开程,让他去办事。 而在他的身后,霍美玉却是冷下了脸色。 青碧看着自家小姐的样子,颇有些抱不平,道:“二公子莫不是送了头面又后悔了?怎的还带往回要钱的?” 霍美玉目光闪了闪:“许是我这回得的太多了吧。” 心中却想着,都说二哥对我最好,可是看吧,在银子面前,还不是这样。 本就因着上回被萃华楼下了面子的事有些不满,这回更是埋怨上了。 霍忠国不知,他这三万三千两头面的情分,迅速被消耗掉了。 霍开程拿着三千两去找中间人的事不提,左其星正与霍景安商量新的计划。 “我看胡文忠也就那样了,十个狗官他只上报了三个,后面的就推脱说证据不足。”左其星不满的嘀咕着。 “也正常,他总得替五皇子保存实力。” “话是这么说,但看着就让人欢喜不起来,特别是这个胡文忠还是胡贵妃的人,胡贵妃又是想杀你的人。” 霍景安顺杆就爬:“要怎样才能让娘子欢喜起来?” 左其星听到这话眼神一亮,与霍景安对视一眼,二人什么话也没说,却心有灵犀的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走?” “走!” 二人一拍即合,等到后半夜,换上夜行衣,便往胡府的方向去了。 胡府做为胡贵妃的娘家,这二十多年深受圣宠,胡老太爷被封为忠肃侯,过得相当奢华。 家中子弟入朝为官的很多,越发让胡氏昌盛起来。 就看胡文忠,拿出三十万两又三十万两的,那家底自然是厚得很。 霍景安轻功极好,带着左其星翻墙而过,然后藏在屋顶暗处观察着。 胡府府兵不少,也一队队的出来巡逻,但模样都很松散,没什么精神,空当和破绽简直不要太多。 毕竟在这上京城当中,也没谁那么想不开,对胡贵妃的娘家动手。 可左其星来了,带着她的空间来了。 于是这一晚,胡府在不知不觉中被左其星洗劫一空,那一排库房连带着地下暗室,全都被左其星扫了一遍,什么金银玉器,字画古玩,布料首饰一个也没落下,就连那些给家里儿女准备嫁娶用的东西,木质的床榻家具都没放过,主打一个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收完了胡家的财富,二人又奔着胡家的粮仓去了,将满满五仓存粮全收了。 夫妻俩心满意足刚要离开时,左其星却突然抬手做了个手势。 因为她发现,比起寻常院子,最北面一处偏僻的院落,看起来荒无人烟的一处地方,值夜的府兵竟是更多一些,也看起来更认真。 那里定然有猫腻! 二人相视一眼,决定下去探探。 于是左其星负责指挥,霍景安则是用轻功带着她,二人配合默契,一路避开守卫,进了那处院子。 院子里果真是没有人居住的,但这里却存着一个巨大的地下室。 左其星找到入口潜下去发现,那硕大的地下室当中,竟满满当当全是兵器与甲胄! 再联想到那五大仓的粮食,数不清的金银,还有一处库房里装满了冬衣……很明显,胡家这是要造反呐! 或者,是为了五皇子随时准备着。 但无论如何,这玩意拿出去,便是杀头的大罪。 好一个忠肃侯! 左其星不管那么多,把一排排的兵器甲胄全都收了起来,这回是真正的“片甲不留”。 等两口子悄无声息的溜出了胡府,回到自家换上中衣,二人互相看看对方,突然就笑了。 “这回欢喜了?”霍景安调侃。 “欢喜极了,没有什么是一库房银子治愈不了的。” 霍景安笑了半晌,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问:“那些……不用留在那?” 他说的是那些兵器,但凡被皇上发现,胡氏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留下又如何?谁能去胡府搜?除非胡府犯了抄家的大罪。” 霍景安想了想引人去胡府搜到那些东西的难度,举报到皇上面前,或者揭露他犯的大罪,又或者有更加位高权重的硬闯,不管哪个,难度都太大了。 左其星又说:“最主要的是,这些东西不错,我也想要。” 霍景安转头看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看着她,良久没有说话。 左其星继续道:“而且,胡家中间那座粮仓底下,我留了别的东西,效果和这些兵器差不多。” 实际上,在收完第三仓粮食之后,她将事先准备好的一件龙袍用箱子装好,埋在了粮仓下面,若真有抄家的那一天,抄出兵器还是抄出龙袍,也没什么区别。 第121章 你想做什么 “你想……”霍景安终是开口问了出来。 做为一个古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忠君思想,特别是外祖还是在朝中最具名望的莫元丰,担得上一代忠良之名。 前面虽在莫家军粮草一事上对朝廷有所不满,也没有想过要翻天覆地。 “未雨绸缪。”左其星回答的很直接。 然后又看着霍景安的眼睛,道:“我知你回京一直在查母亲的事,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如今查起来很难。但此事虽真相不明,我们却是已经知道了目标是谁。有这一点便已经足够了,你说呢?” 云思说出胡贵妃后,霍景安也从玄机阁得了消息,那日夜闯清心茶肆的,果然是胡贵妃的人。 所以,左其星的意思是,无论真相如何,直接干掉胡贵妃准没错。 但是干掉胡贵妃,用得着造反吗? 左其星似是看出他的疑惑,又道:“胡贵妃如此行事,大张旗鼓,你猜皇上知不知道?” 霍景安没说话,他也在思考。 “我们假设他知道,那他便是敌非友。若他不知道,那他便是昏庸无能,无论哪一点,这位置都可以换个人坐了。” 霍景安发现,他这个小妻子看问题总是直击要害,抓最重要的那个点,从不在细枝末节上费工夫。 什么证据,什么真相,在她眼里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想想也对,自己处理事情,又不是报官需要别人断案,只要是自己认定的,那便足够了。 “还有,”左其星继续:“莫家军显然已成大患,你猜皇上还能忍到几时?” 这个道理,是个人都懂,只是都没往那方面去想。 自古以来,手握重兵的很少有好下场,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绝不是随便说说。 如今朝廷克扣莫家军的军饷,很显然,这是个不好的兆头。 “你现在的处境不容乐观,支援北境军三年粮草,若是被有心人盯上,你猜会怎样?北境莫家军又会怎样?” 会怎样?会被说成居心叵测,豢养私兵,意图不轨。莫家军,怕是皇上早就容不下了,只等一个时机。 如今的形势就是看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但危机四伏,隐藏的风险极大。 霍景安随着左其星的说法一步步深入,竟真被左其星这三言两语打动了。 他本就不是在礼教束缚中长大的,只不过揭竿而起这种事牵扯甚广,霍景安一时竟都想到南临山去了。 若是他成了反贼,朝廷会不会迁怒师门之类。 左其星却在此时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闲适的笑容来:“别想太多,又不是现在就要怎么样。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只不过多做准备总是没错的,毕竟退路不嫌多。” 她说得轻松,就好像商量明天去哪里郊游一样,说完便自顾自躺下了,还伸了个惬意的懒腰。 可霍景安却思绪扩散,脑中闪过一道又一道想法。 若是真的朝左其星说的那条道去,想想也不是不行,只不过,需要安排的事情就比较多。 海运那边,往后进出的货物是否应该更有针对性?海外铁矿是否应该找起来?是否应该提前找一处海岛做冶炼或藏身之用…… 在一连串的“是否”中,直到天光微亮,霍景安才沉沉睡去。 此时胡府的许多仆妇们已经早起干活了,很快便有人发现不对劲。 他们偌大一个忠肃侯府,一夜之间,竟然空了! 主子们很快被吵醒,看到府里的情形,震惊的不知如何是好。 如今胡府里住了胡老太太和两房儿子,老二胡林庄就是现在的忠肃侯,也就是胡贵妃的父亲。老大胡林伟是胡文忠的父亲,一大家子也住在侯府之中。 因着老太太的关系,两房还没有分家。 两房一贯同气连枝,胡贵妃在宫里吹枕头风,胡文忠在朝堂替五皇子笼络大臣,内外配合,十分默契。 这使得两房相处也融洽万分,老太太和两房的夫人们都以此为傲,在外面时,少不得要说几句“家和万事兴”之类的话,好突显一下自身的优势。 两房人住在一起,多数财产都在公中府库中,而如今,一觉醒来,这府中库房、粮仓全都只剩下空壳子,里面的东西全部不翼而飞! 而胡文忠与忠肃侯,则是第一时间跑向最背面的偏院,那里的守卫还在,可不等他们放下心来,便见护卫队长匆匆赶来,面对二人时,看他的表情,即便不说话,也能明白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二人的心沉到了谷底。 胡文忠不信邪,急匆匆跑到地下室中查看,可偌大一个地下库房,里面竟是如同新建好一般,什么东西都没有! 胡文忠在地下室来回跑了两遍,没有,还是没有,这不是幻觉,他准备许久的好东西,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这事件情的重要性,不单单是损失了兵器钱财,若是让皇上的人知道了,他们胡氏将来面临的,就是灭顶之灾啊。 “二叔,怎会如此?”胡文忠回头去问胡林庄。 胡林庄整个人也处在懵圈的状态,木着脸回道:“是啊,怎会如此。” “若是传出去……”胡文忠面露焦急之色,心中躁动难安。 “先回去,清点一下都丢了什么。”胡林庄强行让自己镇定一些,带着胡文忠往主院走。 胡文忠神色恹恹的:“有什么好清点的,只看看还剩下什么吧。” 如今的府中一片兵荒马乱,主子下人乱成一锅粥。 主子们六神无主,有种胡府要倒了的感觉,下人们则是觉得前途无望,金银粮食都丢没了,府中下一步该往外撵人了吧…… 这一次忠肃侯府被洗劫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动摇了整个胡府的根基! 如今的忠肃侯府,只剩下一个这么一处大宅子。 除此之外,只有各院主子私存的银子还能留下,放在公中的,一两不剩,全都没了! 胡林庄与胡文忠两人将府中昨夜值夜的人审了个遍,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件事,就好像仙人手段一般,在不知不觉中,就什么都没了! 第122章 内鬼? 胡家自己查了半天的案子,一无所获,胡文忠便主张报官。 京兆尹是个识趣的,以往对五皇子一脉很给面子,这样大的盗窃案,需得内外兼查。 胡林庄却不同意。 “若是真报了官怎么说?那些不应该出现在侯府的东西怎么解释?若真深究下来,我们说不得反倒陷入了被动!” “二叔何需如此小心!”胡文忠明显持有不同意见:“报案时只说丢了金银财物,不能说的东西都不说就好。” “那若是真找到了呢?真找到了,那些东西便无所遁形,我们能讨个什么好?” “真找到了,那便只说有一部分是我们的,别的不认就是了!” “你说不认就可以不认?犯人的供词如何解释?若真顺藤摸瓜,咱们那些东西的来历可都能查出来的!你要用全府的性命去赌能不能被发现吗?!” “那我们丢了这么多东西,不去报官也很令人生疑好吧!” “你是官部尚书,手底下也是有人的,只说自己查案,不惊动旁人便好。总之是比拿胡家人命去赌的强!” 二人各执一词,争执半晌,终是胡林庄占了上风,胡家最终决定不去报官,自己私下里查找。 胡文忠闷闷不乐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的妻子江氏正一筹莫展的坐在院中垂泪。 如今整个侯府的财产全没了,他们往后又该如何? 胡文忠不走心的安慰道:“别哭了,我们还有田庄铺子,不会过不下去的。” 提起这个,江氏哭得更惨了:“田庄铺子的收益都是一季一结,前两天才送过来,等下一次,还要三个月!” “那又如何,我就不信各院自己都没留银子,先花用着。” 江氏不语,只嘤嘤哭泣。 她手里的确是有些银钱的,可那些都是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怎么能就这么拿出去! 胡文忠低头想事情,都没有注意到江氏的神情。 江氏哭了一阵,看着愁眉不展的夫婿,问道:“夫君只会劝我,你自己还不是忧心着。” “不是,”胡文忠像是在喃喃自语:“我想不明白,二叔为何死活不让报官?” “为何不报官!”江氏一下子激动起来:“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报官!除非是有内鬼!” 让她这么一说,胡文忠一下子眉头皱得更紧:“内鬼?” “是啊,”江氏越想越对,回答得万分笃定:“夫君你想想,咱们府中这么多东西,如何能在不知不觉间搬走?说不得大头早就被硕鼠一点点掏空了,只是我们都没有发现,剩下最后这点,才是昨儿夜里丢的,硬是说成一夜之间全部消失,这是在糊弄谁!” 胡文忠的思绪不受控制的发散了。 若是府里的东西都让二房收走,那他们大房这些年的努力便也全归了二房,再加上二叔无论如何不肯报官,难不成,是做贼心虚?! 想想这侯府,本就是二叔的。 但是如今在朝中手握大权的,是他们大房,是他官拜二品的胡文忠! 老太太已经八十,若是不在了,两房分家,他们大房若是不肯吃亏,少不得要分掉一大半家产。 那二叔能愿意吗? 所以,他才找人一点点搬空侯府,最终让侯府成了空壳?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很难拔除。 江氏有一点说的对,胡府如此大的家业,府库里的东西,粮仓里的东西,地下室里的东西,没有内鬼想不知不觉的搬走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立刻吩咐手下,追查财物线索时,多关注着二房的动静,特别是胡林庄,一举一动都不要放过。 一个家族想要和睦是很不容易的事,但是想要产生裂痕,那可就只需要一个契机。 熬了夜的左其星两口子,一觉睡到自然醒。 醒来便已经过了午时了。 上京月报的属下来报,说霍三已经交了三千两银子,问他那篇文章要不要发。 左其星果断回道:“不发。” 霍景安歪在那里直乐,手中把玩着她的一缕头发,道:“也不知是谁说的,诚信经营,收了钱就要办事的。” 他说的是霍子原那两万九千八。 左其星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霍三走的不是正规渠道,被人骗了。” 收了他钱的人只是临时工,已经被开除了,所以,关他们上京月报什么事。 霍景安佩服的竖起大拇指,真诚赞上一句:“娘子霸气!” 霍开程交出三千两之后,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只等着上京月报发行了。 上京月报的确是按时发行了,他买了一份回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写的那篇文章,甚至在广告区都没有看到。 这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他分明已经交了钱,为什么文章却还没有发出来! 与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霍忠国,他吩咐人去买上京月报时,心里还在想着,这一回便上整个上京城的人都看看老四媳妇那不孝不悌的德行,让她出一回大名,让她像廉染一样,成为整个京城人口中的谈资。 她不是同廉染关系好吗?这一回,便让她们成为真正的“好姐妹”。 然而,他满怀希望的打开报纸,第一时间去寻找那篇文章,却连那篇文章的半个字都没看到! 没刊登出来?那他花掉的三千两算怎么回事? 再贵的版面,也没有三千两买不来的! 难道……是老三见财起意,从中贪墨了他那三千两?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来! 定是老三! 简直岂有此理! 霍忠国二话不说,气冲冲的冲向老三的院子,刚一见面,便一拳挥了过去,重重砸在霍开程的脸上。 先前被霍景安打,那是因为霍景安身负武功,他打不过。 而霍开程,是与霍忠国一样的读书人,二人半斤八两,且霍开程还因着自己是个庶出的身份不敢太过回手。 于是霍忠国这一回,竟是显得异常英勇,拳打脚踢,拳拳到肉,把霍开程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好半晌,霍忠国才停了手,他坐在院中的木椅上,心想,打人的感觉果然比被打好多了。 第123章 霍三的泄愤方式 到这时,霍开程终是找到机会,他趴在地上,肿着眼睛为自己辩解:“二哥,为何打我?那三千两,我是全数给了的啊!” 此刻的霍开程,只觉得委屈的想哭,有种被冤枉后,百口莫辩的憋闷感。 “呵,”霍忠国冷哼一声:“你说给了就给了?若是真给了,为何没刊登出来!你当我是傻的?” “我真给了啊!”霍开程梗着脖子叫着:“我真的给了,我对天发誓,若是银子没送出去,让我天打雷劈!” 不曾想,霍忠国听到他这么说,心中更气了,又过去踹了他两脚,道:“什么天打雷劈地打雷劈的!我只知道你文章没发出来!不管什么原因,没发出来就把我的三千两还给我!” “可是,可是二哥,三千两已经交出去了啊,二哥可以去查!收我钱的中人就在西街街口,名叫刘三!此事千真万确!” “我管你刘三李三!多说无益,你只还钱便是!若是再推三阻四,我便将你设计骗钱的事告知父亲,让你受家法处置!” 霍开程心中苦涩难当,这事做的,力气是他出的,文章是他写的,如今便是银子,也要他自己出了吗? 看老二这架势,跟本就不是来讲理的,他似乎一门心思只想要回那三千两! 罢了罢了!霍开程心中悲凉,那自公中取出来的三千两还是难逃被收走的命运啊! 第二日,霍开程便将三千两送到了霍忠国手中,霍忠国这才作罢。 霍开程自己脸上挂了彩,不便出门,便让小厮常青去西街寻刘三,问清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常青过了约莫两个时辰才回来,带回的消息是,刘三已经两天没有在西街出现过了,往常一起吃酒的那几个也说,找不到他了。 去了他家,发现早已经人去楼空,那人,竟是携款潜逃了! 竟是如此! 霍开程猛的一拳砸向桌面,震得上面的茶水都打翻了。 真是岂有此理!当初吹嘘的那么厉害,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谁曾想,曾是个骗子。 为了骗他这三千两,可难为那刘三潜在西城这么长时间了! “报官,必须报官,让京兆府去抓他,追回银子!” 霍开程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已经知道了结局。 这种行骗的出了城,已经走了两天,还哪里能找到了。而且说不得他连名字都可能是假的,找到这样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他也只能自认倒霉。 外面的人抓不着,他便将注意力回到府中。 老二未必不知他是着了别人的道,可他冲进来一通发作,把他又好一顿打,桩桩件件都表明了一件事,他要银子! 霍忠国这个伪君子,只会捡软柿子捏。上回被老四打成那样,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却只会窝里横,为了三千两与他如此大打出手,简直就是个卑鄙小人。 他还哪里有什么正五品的气度?他那个官,怕也不是真才实学所得。 霍开程越想越气,这口气无论如何都下不去了。 忍无可忍之下,他取出纸笔,以一个五品工部郎中为主人公,写了一篇官员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为祸一方的故事。 在这篇故事当中,霍开程将他所有愤懑的心绪全都抒发出来,将这个五品工部郎中写得要多可恶有多可恶,成功塑造了一个内里做恶多端、面上却是一派温和的伪君子形象。 写完之后,他自己看了都觉得解气。 代入霍忠国想想,就觉得他马上就要被罢官免职,受到惩戒,送进大牢了。 如此看了六七遍,才觉得那被打的郁气纾解了些许。 第二日,他看着自己写出来的东西,只觉得这是他写文章以来最为满意的一篇,情节与情绪都十分到位,比那篇写老四媳妇坏话的文章不知好出去多少倍来。 鬼使神差的,他蒙着面出门,把这篇文章投进了安远楼的收稿处。 对此,霍忠国完全不知。 他此时正忙着纳妾的事。 从春山居要来的思巧,在霍忠国伤好后就被开脸做了姨娘,对此,文氏是乐见其成的。 霍忠国也觉得是给了王芳苓一个下马威,面对王芳苓的时候也不见一丝愧色。 但王芳苓却显露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该吃吃,该喝喝,接妾室茶的时候都没有半分为难之色。 对此,霍忠国只觉得王芳苓是在强撑,回头少不得找他哭的时候。 这几天他的心情终于愉悦了一些。 好歹从老三那“要”回三千两,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销了假重新回工部当值,又纳了新姨娘……只要不想起别人都有的三万两,他就觉得日子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霍子原却是度过了人生当中最艰难的一个月。 十次治疗,每一次都痛不欲生,如同一次又一次的酷刑,让他几次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好在十次治疗完成后,他的腿伤终于是好了。 只不过太长时间没下地,他还需要过复健这一关。 练习站起来,又是一番死去活来。 就这么折腾到五月份,霍子原终于颤颤巍巍的站住了两个呼吸的时间。 就这,也让他欣喜若狂。 安国公请到祁院正来看,祁院正也惊呆了,一直追问那位贾神医的下落。 但“贾神医”在医好了霍子原之后,便说要出门游历,不见了踪影,再也寻不到人了。 霍子原心下庆幸万分,只觉得自己是个天选之人,受到了老天的庇佑,如若不然,怎么解释他如此重的伤都能被医好? 至于他的那门亲事,那个五品御史大夫的李家,他本就看不上,经过了这次的事情,更加反感,出门当众说看不上李家要退亲。 李纯正五品御史大夫,早先霍子原伤了腿,家里夫人便主张退婚,但李纯身为御史,不想背上不义的骂名,便一直压着没让退。 谁知霍子原伤还真就好了,并已经扬言他家配不上他了。 李纯便借坡下驴,顺势找安国公把这门亲事退了。 第124章 霍二名满京城 安国公因着这事又气了一场,这老五行事越发没有章法,退了李家的亲事,他还想找个什么人家! 但这个儿子刚刚死里逃生,本来已经没了希望,又奇迹般好了,安国公便把这怒意忍了下来,只申斥了几句,没有动用家法。 新一期的上京日报已经出来好几天了,这一期最显眼的位置,刊登了一篇文章,写的是一位工部郎中不做人的故事。 文章写得情绪饱满,情节环环入扣,十分吸引人,引得讨论声一片。 就连安远楼,这几天在辩论的空闲处,也时常有人探讨这篇文章。 【我看啊,这故事可不像是编的,有理有据,有始有终的,实在过于真实。】 【工部郎中啊,这细节描写,怎么看怎么能对得上号啊……】 【说的是什么,看故事里这个名叫郭仲的主人公,这身材气质描写,再加上只是中过举人,因着家里的帮衬才做到正五品工部郎中,有点太像了吧……咳咳。】 【说不得就是他啊,写文章的人怕惹祸上身,这才用了化名。】 【你们只说化名,你们把郭仲的名字倒过来念试试?】 …… 销假没几天,还在重新上手工部事务的霍忠国十分敏感的发现,同僚们看他的目光都有些奇怪。 上峰也找他谈了一次话,大意就是让他把心沉下来,好好当差,前途必然大好,如果走了歪路那就不好了。 霍忠国后知后觉的过了好几天才看到上京月报的那篇文章。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气血上头,两眼发黑,好险没昏过去。 到底是谁?如此针对他! 看了看文章的署名,作者叫王和。 他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一个名叫王和的人! 霍忠国的第一反应,是工部的同僚干的,定是觊觎他的位置,想要取而代之,才故意陷害他。 可他观察了好几天,也没有发现这个王和的半点痕迹,只得悻悻作罢。 而安国公府中,霍开程却很是提心吊胆。 他当时一冲动就投了稿,可是万万没想到,那上京月报真就给刊出来了,若是这事让二哥知道,那可是要不得了的! 因为心虚,霍开程好几天没有出门,只闷在院子里看书。 然而该来的还是没能躲过去。 这日下午,常青小跑着进了院子,手中拿着一只荷包,走到近前回禀道:“公子,外面来了一个人,送来二两银子,指名让递给三公子,只说是上京月报的稿酬。” 霍开程本就悬着的心,一下子掉了下来,摔得稀巴烂。 “什么?你说什么?”霍开程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急切的走近两步,抓着常青的衣袖问:“稿、稿酬?” 他去投稿的事谁都不知道,连贴身小厮常青也没带,只一个人戴着帷帽去的,怎么会有人认出他来?这不可能! 常青被他抓的有些迷糊,还傻愣愣的挺高兴的:“公子,奴可听说了,能在上京月报发表文章的,那都是有大才的人!没想到公子竟是有如此才华,明年若是下场科考,定会取个好名次!” 霍开程还哪里顾得上考不考,名次不名次的,他如今只关心这件事会不会被霍忠国知道。 “你好好说说,那人来送稿酬的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他问的有些小心翼翼,目光死死盯着常青的表情,期待他说出一句“只有我一人知道”。 然而事与愿违,常青虽纳闷自家主子的反常,却还是如实道来:“门房的人一定知道,因为这荷包就是守门的老刘给奴的,与他在一处的还有孙婆子,别人奴就不知道了。” 霍开程颓然的坐回到椅子上,心跳如鼓,只希望这件事不要传到霍忠国的耳朵里。 但是怎么可能。 就算只有常青一个人知道,左其星都能让朱嬷嬷满世界的宣传,别说还有那么多人一起看到了。 都没用上第二天,霍忠国便得知了这个消息。 “你说什么?上京月报的人来给老三送稿酬?他发表了什么文章?” 茂祥一五一十回道:“小的不知是发表了什么文章,不过听说三公子并不想很多人知晓。” 不想别人知道?为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在上京月报发文,那是多荣耀的事,都恨不得别人知道才是。 而且老三他写过什么文章?他似乎只写了老四媳妇的坏话。 可那篇文章根本就没能发出来,花了三千两都没能发出来。 那如今,这稿酬又是哪一篇的稿酬?! 猛然间,霍忠国想到他上个月暴打了霍开程一顿的事,那么,这一期的报纸上……难道是那篇!那篇对他极尽污蔑的文章,难道是出自老三之手?! 霍忠国越想越是,除去他不想让人知道的稿酬,那作者的署名是王和,把王和加起来,那不就是个程字! 想到这里,还有什么可说的,定然是他没错了! 霍忠国拍案而起,他在工部寻了这些天都没有头绪的事,万万没想到,竟是自家兄弟搞出来的的! 枉他那么信任他,简直,简直猪狗不如! 一时间,霍忠国怒气上涌,压都压不住。 他气势汹汹的冲到章台院中,却发现霍开程没在院中,似是知道他要来找麻烦,已经躲了出去。 霍忠国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气得把章台院的摆设全砸了一遍,惊得下人们都不敢露面,三少夫人林秋竹更是被吓得直接抱着一岁的儿子回了娘家。 朱嬷嬷再次上阵,不过一天,满府都知道霍忠国去章台院发了一顿疯,把弟妹直接吓回了娘家,老三更是不知所踪。 只这一回,霍忠国多年建立起来的形象,友爱手足的人设,一下子便破灭了。 安国公听到霍远报来的消息,久久不曾言语。 这些年,老二竟是一直在演戏给他看吗?他那些对弟弟妹妹的好,难道都是假的? 那回下毒就有他的份,起初他还想着老二和老五对刚回来、又有克亲之名的老四不喜是正常的,可是如今看来,他对老三也没好到哪里去。 也难怪有上一回的刺杀事件,他说是要刺杀左其星,可实际上…… 第125章 左秋月大婚 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怀疑,一举一动都会被赋予特殊的含义。 老二从前千好万好,但是自从安国公疑他想要刺杀自己之后,看老二总是带着审视的目光。 好时千好万好,疑时,做什么都是错的。 安国公府中,老三连续五天没有回家,而靖安侯府,左秋月的婚事,已经操办起来。 左其星自然不肯错过这个热闹。 五月初十,左其星难得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去了靖安侯府。 她留在府里的人时时向她禀报府中情况,一旦靖安侯多给了左秋月一点东西,她便要回去讨个说法。 靖安侯拿她没有办法,一点多余的嫁妆也没敢给左秋月添置。 为此,刘姨娘哭的梨树带雨——因为已经没花了,但也没能打动靖安侯。 偶尔哪一阵子想起来,他还暗自庆幸过,大女儿这样监控着他也挺好的,省了他不少银钱,并且还不用遭埋怨。 刘姨娘只得拿出自己这些年积攒的压箱底的东西,给左秋月添妆,不让她嫁到明威将军府后,被婆婆妯娌看不起。 只能说,男人喜欢你的时候,你自是千好万好,无所不应,当色衰爱弛,剩下的便全是无奈。 左秋月盛装打扮。 她寻常都以素雅形象示人,这猛然间穿上嫁衣,反而有种压不住那艳红的感觉。 妆娘便为她上了更浓的妆,涂了更浓的口脂。 这时候的左秋月,心中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压不住的喜色。 终于,她终于能如愿以偿的嫁给徐郎。 曾经多少次,她感叹“恨不相逢未嫁时”,重生一次,她不顾一切的只想在第一次嫁人时便嫁给徐盛。 今日,她终于如愿以偿了! 就算看着神情倨傲的左其星、表面没有差别但多有怠慢的左明瑶,都没有影响她雀跃的心情,从今天开始,她一定会与徐郎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那些看不起她的人,那些薄待她的人,等她做了一品护国将军夫人,她再一个一个清算! 上一世,她与徐盛,好日子过了没几年,便在一次出门时遇到匪徒,她所在的马车,因为惊马坠下山崖,她是万万不舍的。 但这次不会了。 她已经知道了前世所有大事的走向,有她在,徐盛一定会更加顺利,更早的到达巅峰! 她要证明,她比左其星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想到这,她看向坐在一旁与左明瑶说话的左其星,她说是来添妆,实际上就是来看热闹的。添妆礼也只带来一套不值钱的青玉头面,与左其星大婚时她送的那套极像。 这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毕竟礼尚往来。 而且在坐的姑娘们应该都是知道的,她送左其星的那套,已经被她给林雪晴做了添妆。 说起林雪晴,自上次闹掰了,两个人就再没见过面,如今她大婚,林雪晴更是连面都没露,说不得还在背后说着她的坏话呢。 不过没关系,用不了多久,她便要让她们高攀不起! 左其星看了一圈来添妆的人,几乎全是小官家的姑娘或者同左秋月一样的庶出。 前两个月跟着林雪晴认识的那些贵女,竟是如同说好了一般,一个也没来。 左秋月却没有受到影响,似乎笃定了这些都是暂时的。 也是,书中的徐盛十年后便因着从龙之功成为了一品护国将军,她大概觉得等成了一品诰命夫人后,该来的总会来吧。 可惜了,她这么美好的愿望,怕是永远都无法实现了。 明威将军府,徐盛穿着新婚喜服,却不知为何心中总是有些忐忑,迈出去的腿就感觉有些沉重。 这些日子他断断续续的做了好些梦,多数都是与左其星的相处,她是个极称职的主母,好几次他仕途的关键时刻,都是她出手相帮,替他打点关系。 他知道梦境不是现实,但就是忍不住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时辰到了,徐盛还是怀着矛盾的心情迈出了接亲的脚步。 事已至此,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已成定局。 外面的鼓乐声,恭喜声不绝于耳,让他觉得恍惚,有哪一瞬间,似乎与梦中情景混淆了。 到了靖安侯府,他的反应似乎就慢上半拍。 对方让他作催妆诗,本是已经在家作好的,却回想了有一会儿才想起来。 左秋阳背着左秋月出了门,将她送上花轿,徐盛这才如梦初醒似的,骑上马,带着接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的回了明威将军府。 二人在司仪的提示下,按部就班的完成了婚礼流程。 当徐盛用秤杆掀开新娘的红盖头,露出新娘子含羞带怯的面容,他才终于从混沌中清醒。 此刻,他清晰的认识到,他已经换了新,他的新娘不是左其星,而是她的妹妹左秋月。 左秋月看着面前她熟悉的、却年轻了许多的男人,心中彻底安稳了下来。 她终于,如愿以偿的嫁给了徐盛! 自她重生以来,放弃了许多东西,只一门心思的谋求这门婚事,如今,终是成了! 与这件事比起来,被左其星为难的那些事,那些被收走的嫁妆,亲娘失去的权力,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左秋月坚信,只要徐盛是她的,那些失去的东西,未来全都会只多不少的回到她身边! 徐盛看着面前娇羞的新娘,面如春花,含羞带怯。 这是他一见便觉得亲切的姑娘,当初救了她,他也是从来未曾后悔过的。 “夫君,”左秋月低眉浅笑,脸颊上带着一团红晕。她对徐盛并没有太多的生疏之感,毕竟在她的记忆里,二人曾经无比亲密。 “娘子,”徐盛将酒杯递给她,二人喝了合卺酒。 喜娘在一旁不要钱似的说着好话,等所有礼成,得了徐盛的赏钱,才终是带着丫鬟们出去了。 徐盛看着面前的新婚妻子,说道:“往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夫妻一体,还望娘子孝敬父母,友爱妯娌,照顾弟妹。愿我二人互相扶持、互敬互爱,将我们明威将军府家风传承下去。” 左秋月温驯的低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声音温柔悦耳:“夫君放心,定不叫夫君失望。” 第126章 人心难测 第二日,二人一大早便起床收拾妥当,去了前院正厅。 徐盛知道,因着前面几件事,自己的父母对于左秋月这个儿媳已是多有不满,现在新婚第一日敬茶,更是不敢让父母等他们。 两个人等了两刻钟,在左秋月站得腿酸的时候,徐高延终于带着石氏走了进来。 在他们身后,依次跟着府里的几个子女。 徐高延共有三子四女,徐盛行二。上头一个哥哥徐毅已经成婚,娶了徐高延已故副将之女,那副将曾在战场上救过徐高延一条命,徐高延为了报恩,便把那副将留下来的孤女接进府中,给老大做了媳妇。 为了这事,他没少挨石氏的埋怨,老大又做错了什么,若是能娶一门上得了台面的媳妇,少不得会得些岳家的帮衬,往后在仕途上定然比现在要顺利许多。 要按石氏的想法,娶娄氏还不如娶个富商之女,至少银钱不缺。 但娄氏既然占了这个救命之恩的名头,在这府中,她就算身为婆母,也得让上三分。 老三徐昌今年十六,还没有成亲,长得文弱书生一样,完全看不出出自将军府。 长女徐敏玉已经出嫁,昨日回来参加了酒席又回了婆家。 次女徐敏诗十四岁,正是议亲的年纪,日常最喜装扮。 三女与四女,一个十二,一个十一,都是徐高延在边关时与妾室所生,年纪小,看人的目光还带着天真。 待几人落座,徐盛带着左秋月立即上前敬茶行礼。 徐高延并没有多做为难,接过茶抿了一口就算了。 但石氏却是从进门起,便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左秋月。 就是这个狐狸精,使手段让盛儿着了道,被逼着放弃了大好姻缘娶了这么个祸害。 看了她的嫁妆单子,就更加火大。 亲娘在侯府管账多年,竟是就这么三瓜两枣,加起来怕是连她姐姐的零头都没有。 这么想着,看她就越发不顺眼。 左秋月跪在蒲团上,双手将茶盏举过头顶,口中恭敬道:“母亲请喝茶。” 石氏定定看着她的头顶,也不说话。 好半晌,左秋月的手都已经微微颤抖了,徐盛才接话道:“母亲,请用茶。” 石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自家这个二儿子,这才不情不愿的接了茶。 那茶杯只是放在唇边做了做样子便被放下,然后她敷衍着给出个荷包,就算是认了这个媳妇了。 左秋月放下酸胀的胳膊,心里不禁生出些许委屈来,但转念一想,大约时间长了,婆母自会发现她的好,便强忍着将委屈收了起来。 敬完长辈茶,便是平辈之间的认亲。 左秋月对府里几个都十分了解,按照各自的喜好准备了贵重的礼物,三弟是一册古籍,二妹是一支上好的红宝石金簪,三妹四妹年纪小,各准备了一个金项圈。 就连本应是收礼的大嫂也没落下,送了一对上好的羊脂白玉耳坠子,毕竟所有人都有礼物的情况下,只大嫂一个人没有也很尴尬。 果然如她所料,收了礼物之后,这兄妹几个都十分高兴。 徐敏诗把玩着簪子说:“二嫂,你送我这只簪子,上面的红宝石成色可真好呢,艳丽又通透。” 左秋月颇有些得意的解释道:“这红宝石金簪是我在萃华楼选的,那红宝石是海外的舶来品,的确是很少见的。” 徐敏诗听了这话,就更喜欢了,这萃华楼里的东西都贵得很,她到现在还没有一件萃华楼的首饰呢。 “那可多谢二嫂了,我很喜欢!”徐敏诗说着,就把那只簪子往头上比划,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左秋月心中熨帖,不枉她费了这么多工夫,也多亏是对家里这几口人比较了解。 拿人手短,想来这些人往后不会为难她才是。 然而左秋月完全估错了人心。 大嫂娄氏一介孤女,出嫁时浑身上下凑不出几百两银子,自是不可能给弟弟妹妹们准备这么好的礼物。 这会儿见徐敏诗拿着簪子的高兴样,心中不免酸涩。 新来的二弟妹如此行事,大家同住一府的妯娌,她进门便送这样的大礼,这明显是在打她的脸! 这让府里人怎么看她这个当大嫂的? 她是长房长媳,将来是要成为这府里下一任女主人的,如今就这么让左秋月明晃晃的搞事,以后她的威信何在! 所以,与旁人不同,娄氏接到礼物后,并没露出什么高兴的神情。 但她已经进府有两年了,倒也没当众撕破脸,只把玩着手中的玉坠子,笑容不达眼底:“弟妹好大的手笔,可算是咱们将军府的头一份了,嫂子竟都不知回你什么才好了。” “大嫂何需如此客气,”左秋月却是笑得真诚:“这些也只是我的小小心意罢了,大嫂不必认真。” “那我便放心了。”娄氏来回捻着那两颗坠子,眸色晦暗不明。 徐敏诗就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似的,小姑娘正是爱美的时候,加上左秋月前世便对她有所了解,这一支红宝石金簪算是送到她的心里去了,徐敏诗的喜色也不隐藏,明晃晃的刺着娄氏的眼睛。 “二嫂,走,我带你出去走走,熟悉熟悉咱们将军府!” 她说着,便热情的挽起左秋月的手,带着她往外走去。 左秋月其实并不想出去熟悉环境,她对于这座府邸并不陌生,反而是因为昨夜受了累,今日敬茶站了许久又被石氏刁难了一番,觉得十分疲累,只想回屋休息一二。 可这小姑子看不出她的心思,只兴冲冲的拉着她往外跑。 徐盛对于这姑嫂和睦的场景乐见其成,便也没拦着。左秋月也不想在进门第一天就拂了小姑子的好意,于是便忍着身上的不适,同她一起逛起了宅子。 留在厅内的娄氏垂着眼睛,心中更为不喜。 想当初她进门时,徐敏诗哪里有这么热情过,又是挽手又是逛园子的。她父亲还是公爹的救命恩人呢,可见不管什么门弟还是感情,有钱才能使鬼推磨! 第127章 三瓜两枣 石氏见女儿因着一支簪子便同左秋月如此亲近,心下也十分不喜。 等到中午时,徐敏诗兴高采烈的回来用了饭,石氏才将女儿叫到身前来,带着严肃的语气教育道:“诗儿,平素休要与你二嫂交往过密,莫将她的做派学了去,少了贵女气度。” 十四岁的姑娘有些不服:“哪里就如此轻易学了这个学了那个,我十四年都与母亲在一起,若说学,也是学母亲才是。” 石氏被她说的一时竟是无言以对,半晌愠怒道:“母亲总不会害你,总之你就远着她点吧,别被她那三瓜两枣的就收买了去。” 徐敏诗抿了抿唇,很明显的不服气,又不想因此同母亲置气,便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终是将袖子挽起来,露出里面一条红宝石手串,道:“刚才陪二嫂在府里逛了逛,又得了二嫂的谢礼,我看二嫂是个出手大方的,没有母亲说的小家子气。” 只一天时间,徐敏诗便得了红宝石金簪和手串,这两样首饰,寻常她们将军府是不会给女儿买的。 石氏也自知府中的情况,定定的看了看女儿,难免觉得也是亏欠了女儿良多。 再去想左秋月,便觉得好歹也是侯府出来的,那嫁妆虽说没有自家姐姐多,也是比寻常人家要丰盈数倍,便看她日后表现吧。 永安大街,安远楼内。 左其星与廉染坐在一起喝茶。 这间雅间最近清静了许多,因为安远楼护建之后,辩论的文人雅士们去了隔壁,原来这片,便又恢复了往日酒楼的样子。 廉染语气夸张,瞪着眼睛比划着:“阿星,你猜怎么着?” 左其星十分配合,不带感情的念道:“怎么着?” 廉染得到回应,继续描述:“我那二哥,养七仙女的那个二哥,出去住了一个月,就受不住了。没银子,什么都做不了,风花雪月全没了,整天柴米油盐的,只一个多月,七仙女就跑了四个!” “做人妾室的还能跑?”左其星来了兴趣,这年头逃奴可挺难的。 廉染挑了挑眉,语带揶揄的说道:“我二哥的七仙女,那是一般的妾吗?那都是自由之身,来去无拘的!从前都是自愿跟着我二哥的,我二哥常常以此为荣,志得意满。这会儿穷了,人就跑了,他可别提多沮丧了。” “应该的。”左其星没有半分同情,十足的幸灾乐祸。 “谁说不是,”廉染耸了耸肩:“这会儿已经后悔了,拉下面子去求我父亲,想回府,我父亲硬着心肠没答应。” “不答应就对了。”左其星捧哏一流。 “他刚出去的时候,花钱也没个节制,带出去的银子很快就见底了,就开始问七仙女要从前送给她们的东西典当换钱,七仙女不肯往外掏钱,这才一个个都跑了。” “那不是还有三个吗?” “也长久不了,”廉染说的口渴,喝了一口茶:“你看那些个穷人为什么不纳妾,是他们不想吗?七仙女都不是什么闺阁女子,看人准着呢,能跟着我二哥,还不是因为他出身高贵,出手大方。如今他穷了,自然另当别论。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跟着个要花她钱的穷人,还只是个妾,这亏谁愿意吃!” “让你这么一说,那三个还没死心?”左其星问。 “可不是,毕竟也是背靠英国公府,还想着府里总归不会不管他,只看什么时候彻底没盼头吧。” 左其星挑了挑眉:“这情形,就算真回了英国公府,怕是也不会如同从前一样恣意了。” “可不是,我爹这是下定决心要整治我二哥了,那几个看开了的就走了,还没想明白的就得再等上一阵。” 说到这,两个人沉默了一阵。一壶茶见了底,又重新沏上,左其星才开口道:“你回去之后,若是你二哥有意在外谋个差事,便让他来安远楼找程典。” “哦?”廉染抽了抽脸颊道:“我二哥那德性,能干点什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只喜爱些诗文歌赋,附庸风雅的,根本就不是真才实学。” “你可真是个亲妹子。”左其星斜了她一眼,对自家二哥的评价,这也太到位了。 她二哥要是听到,还不得气晕过去。 “实话实说,”廉染不知悔改:“反正也没外人,他的确是没啥用,你要是用他,可别被他给搞砸了。” “你二哥还不一定愿意出来干活呢。再说,雇工而已,你也不用担心我是看你面子,能干好就干,干不好就算了。” 左其星知道,廉染这么说,八成是怕她看在朋友的情份上帮衬她二哥一把。 不过她是想多了。 人家一个英国公府的嫡出公子,父母亲人俱在,哪里用得着她帮衬了。 “我在城外建了一座很大的温泉山庄,做宴请聚会所用,马上就要开业了,正缺一个附庸风雅的来帮忙。” 这事廉染倒是听说过,那个小圆脸程典好几次来汇报工作,她都听过一耳朵。 她悄悄松了口气,道:“那他要来便来,干不好,你就把他辞了。” 左其星但笑不语。 这事并不是她一时起意。 温泉庄子那边,想要做高端,那品味就必须跟得上,不然谁会花大价钱过去做宴请。 那些工匠、管事,做事能力虽好,眼界却不行。 然而,谁能比一个整日钻营这些风雅之物的国公府败家公子更懂高端品味呢?左其星这就叫物尽其用。 主打一个,没有不能用的人,只有用不对地方的人。 廉染回去之后,等她二哥廉渊再次登门时,便瞅准时机去了前院。 廉渊再次被拒,心情正低落着,抬头见三妹过来了。 他也没说话,似是觉得在妹妹面前失了哥哥的气度,有些窘迫。 廉染却是开口道:“二哥,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廉渊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低着头,想说话又不知说点什么。 廉染循序渐进:“二哥,你有没有想过,就算父亲同意你回府了,你仍是受制于人的,顶多也只能做到衣食无忧,想买些什么用些什么,还是得靠你的月例银子。” 第128章 聚贤庄 “嗯,”廉渊微不可察的嗯了一声,再没了从前意气风发少年郎的傲气。 他顺着廉染的话想了想,也的确是这样,他怕是再无法过上以前的逍遥日子了。 想到这里,一股悲伤之意涌上心头。 到如今,自己过日子了,他才终于知道了吴氏的难处,可吴氏已经和离归家,连面都见不到了。 廉染等他悲伤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二哥,你不如出去找份差事,自己赚了银钱,便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必受制于人,不必看人脸色,还能发挥你的聪明才智。” 廉渊茫然的看着三妹妹,她说的每个字自己都能听懂,怎么串在一起就这么难以理解了呢? 他身无功名,只一手字还拿得出手,这样的只能去衙门做个文书。 一个文书能赚几个钱?怕是连仆妇都养不起。 廉染见他茫然的样子,才点出话头:“二哥,城郊要开一家聚贤庄,做宴会的,正在招一个大管事,给的待遇极好,我觉得你正适合。” “可我,可我不通经营之道……” 廉染撇嘴,这时候倒是有自知之明了。 “经营自有旁人负责,人家招的大管事,是专管宴会组织的。比如说装饰、菜品、活动、歌舞娱乐之类。想想你从前成日都混在宴会这中,这些东西还不是手到擒来!” 廉渊的眼睛亮了亮。 经营他是不行,但这些吃喝玩乐的,这京里还有谁比他还在行! 虽说有些自降身份,但大管事总比穷到吃不起饭要好多了吧。 他心动了。 回去之后又想了一夜,第二日便按着廉染所说,去安远楼寻了程典。 程典早得了主子的吩咐,正等着他呢。 人到了,他便把之前准备好的条条框框全部列出来,整理成几页纸,放到了廉渊的面前。 “廉公子,”程典待人不卑不亢,语气平和道:“这是我们聚贤庄的规章制度,您先看一下能否接受。” 当差就要是当差的样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一定是不行。 这规章制度里对于上值、休假、迟到早退、甚至与客户发生矛盾等所有事情详细说明,奖惩措施列的清清楚楚。 这大管事的工钱,一个月三十两银子,对普通人来说是一笔巨款,但对于一个国公府的败家公子来说,可能只是从前的一顿饭钱。 但是他的收入还有一项是带客奖励。 若是经由他介绍过来的客人,消费后,他可以提一成利。 这就厉害了。 想他廉二公子,交友满京城,又全是些花钱如流水的世家纨绔,整日宴饮玩乐。 他们去哪里不是去,就来聚贤庄,给他加业绩正好! 大不了他就把聚贤庄的宴会做得更丰富有趣些就是! 就算他成功回了英国公府,一个月的例银也只不过六十两,说不定还没有他在外面赚得多呢。 廉渊越想越可行,兴冲冲的就在协议上签了大名,正式成了聚贤庄的宴会总管事。 聚贤庄在左其星还未出嫁时便已经在筹备了,到如今万事俱备。 于墨在庄子里负责内务,按左其星的话说,分公司总经理,新来的廉渊,那就是公关经理,至于程典,就是集团总裁。 廉渊斗志昂扬的上岗了。 正值英国公府老夫人要过七十大寿了,这厮想着自己上任第一炮必须打响,便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祖母头上。 想回府难,这回自己干了正经事,捧场总是容易的吧。 于是再次回府,跑到老夫人的院子一顿撒泼打滚,脸面都不要了。 “祖母,您可得给孙儿撑这个场面,孙儿如今自食其力第一步,若是不干出个名堂来,哪里有脸再在上京城行走!” 老夫人被他磨的无法,其实关于寿宴的事,府里一直在筹备着,现在只剩下十天,府里好些东西都已经布置好了。 但孙子这回求过来,老夫人不忍看着他失望,到底是被他说动了,同意将宴会地点从府中移至他的聚贤庄。 事情到了英国公这边,他也只能同意了。 其实英国公也不是就怨上自己亲儿子了,只是想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别往后一直犯浑,成了败家子。 如今这孩子肯出去自食其力,对英国公来说,也是件老怀欣慰的事。 相对比来说,只是寿宴摆在哪而已,答应就答应了。 于是,聚贤庄开业第一单,便是英国公府老夫人的七十大寿。 英国公府将请柬发出,几乎整个上京城的权贵人家都在邀请之列。 众人收到请柬一看,聚贤庄?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但请柬做的十分精致,里面对聚贤庄的位置标注也清晰明确。 因为是专门为了宴会开设的地方,旁边专门准备了一处停放马车的院子,大到能停下二三百架马车。 从庄子到城内距离很短,左其星深谙修路的重要性,就这一段短路,让聚贤庄给修的宽阔又平整,马车走在上面,一点也不颠簸,行路体验十分完美。 道路的两旁还做了提示牌,“参加寿宴的宾客请直行三里”,树木花草也做了修饰,还真是一路上都是景观。 来赴宴的夫人小姐们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外看。 已经入夏,一路上整整齐齐的树丛,花园一样的花草,很是别开生面。 沈重阳与母亲坐在车里,忍不住赞道:“这个聚贤庄,连路上都做得如此用心,也不知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王夫人笑道:“英国公府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他们能把宴席定在这里,定是有其独特之处,我倒是期待得很呢。” 沈重阳掩唇微笑:“我听说,这是英国公府那位有七仙女的二公子,与这庄子有关系。” “再有关系,也关乎着国公府的颜面,断不能马虎了,且看着吧。” 马车一路平稳的走到路的尽头,远远便看到一个巨大的门楼,上书“聚贤庄”三个大字,十分气派。 门楼外,便是出来接应的工作人员,先是引着马车到园子门口,主人下车后,再将马车接引到停车处安顿好,连同来的仆人都有专门的休息处。 第129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三师兄 下车的主子们,被引着向里走。男女虽然分席,但中间只隔着一处景致,互相远远的可以看见彼此,又不失礼节。 聚贤庄的里面,亭台掩映,绿树成荫,三步一景,全是新鲜景致。 冰盆摆的到处都是,散发出缭绕仙雾。 一进园子,还什么也没做,便觉得神清气爽,浑身舒畅。 男女宾客之间,有一处循环的活水,这会儿,男男女女的少年们,正围坐在各自区域的水道旁,玩曲水流觞的游戏呢。 廉渊不愧是个专业玩家,做出来的东西即令人心生萌动,又让人指不出什么错处来。 夫人们还有专门的棋牌室,相熟的可以聚在一起打叶子牌,还有新鲜的麻将玩法,爱动的也有投壶之类的游戏室,甚至后院还建了一个蹴鞠场地,再往后,还有马场。 可以说,只有宾客想不到,就没有聚贤庄做不到的。 只要你想玩的,应有尽有。 若是有人想办多日宴会的,相连通的还有一处院子,建得像客栈一样,专门供人住宿。 夫人小姐们玩得乐不思蜀,只想着下次谁家有宴会,也能办到这聚贤庄来。 霍景安第一次正式出现在众人面前。 到现在,他已经回京一年有余了,京里有好些人已经见过他,特别是来参加过他们婚礼的,只不过熟悉的没几个。 此时见他,只觉得好一个英武俊秀的少年郎。 霍景安出现在骑射的场地。 原本他是站在比较靠后的位置,并不显眼。 张忧家一见到霍景安,便想起自己那顿打,皱着眉向旁边挪了挪,尽量减少存在感,离这个煞神远一些。 然而总有人注意到他。 开口的是刑部郎中孔图。 “哟,这可是霍四公子?久仰大名,一直没找到机会坐下一叙,幸会幸会!” 霍景安无奈的看了看孔图,这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元崇十六年的武状元,正是他的三师兄。 这会促狭的装作不认识他呢。 从前在南临山时,老头子说了,身在朝廷,结党营私是大忌讳,让师兄弟们在外不必将关系摆明,不管是与官员之间,还是与江湖之间,只当作不认识。 霍景安也没想着在这里与三师兄叙旧,没想到这家伙倒是会惹事。 孔图为人仗义直爽,身居五品在青年人当中也足够有份量,于是他这一开口,不少人就开始与霍景安打起招呼。 霍景安十分温和的一一拱手回礼,做足了世家公子的端方仪态。 孔图却还是不满意,继续道:“来都来了,正好大家要比试一下骑射,霍四公子不如来凑个热闹?” 霍景安看一眼他这捣乱的三师兄,轻轻一笑,道:“却之不恭。” 沈瑞年从旁附和道:“这是霍四公子第一次参与我们的活动,不如我们提点彩头如何?” “好啊!”周围的公子们一个个跟着叫好,只有张忧家没吱声。 这些人看霍景安长得好,气质随和,定是以为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但他可是知道的,这个霍景安,武力值高得很,若是以貌取人去看他,那定会输得很惨。 可是别人都不知道,小伙子们兴高采烈的每人出了添头,放在一起,只等谁最后获胜,就可以全部带走。 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只不过少年意气,在这个聚集了整个上京少年的场合,得了彩头便是一份荣耀。 就在大家准备好马匹弓箭,即将开始比赛的时候,场外传来一声高呼:“五皇子到。” 众人听到这声传唤,纷纷停下动作,朝着来人方向拱手行礼。 五皇子在众人的瞩目下走到校场,朗声笑道:“这样的好事,怎能少了本宫的份!” 他说着,走上前来,解下随身一枚玉佩放在前头桌上,与那些彩头放在一起,然后回身说:“也算本宫一个!” 此时,前面听说这里有比赛的女眷们也三三两两的聚了过来,在场外高处远远的看着。 不知是想看这里的热闹,还是听说五皇子来了,想要一睹皇子的风采。 观众的到来,更是让少年们心情复杂。 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都想在人前出出风头,特别是有年轻女子在场,那要是个孔雀都恨不得立刻开屏。 可是偏偏五皇子加入了。 有些人心里也开始嘀咕起来,皇子入局,他们还能不能好好表现。 若是真的胜了皇子,惹他不悦,怕是对家里也不好吧…… 这种事,真是让人瞻前顾后、左右为难。 好好一个皇子,高高在上的做什么不好,非得来这里参与这种小打小闹,平白不让人尽兴。 但五皇子既然发话了,自然没有人驳了他面子。 很快所有人都准备妥当。 孔图堂堂一个武状元,并未上场欺负人,而是充当了裁判的角色。 有皇子参与,自然是第一个出场。 五皇子也不谦让,在皇家,骑射都是基础课程。 他双脚夹紧马鞍,那毛色油亮的高头大马便快速向前冲去。行至中途,五皇子张弓搭箭,起手又快又稳,“嗖”的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一箭过后,他没有调整,再次射出一箭,还是靶心。 接连三箭,无一失手。 跑了一圈之后回到起点,四周鼓掌叫好声接连不断,远处观众那边也传来一些姑娘们的惊呼声。 五皇子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 在他之后,少年们一个接着一个上场,但成绩都与五皇子差上几分,就连最善骑射的沈瑞年也只有两箭正中靶心,第三箭偏了一点。 也不知到底是技不如人,还是不敢如人。 到最后,所有人都默契的默认了,这一回的彩头,是五皇子拿了。 沈瑞年不禁在心里嘀咕,若是知道五皇子要来,他定是不会提议出什么彩头的,弄成如今的样子,有什么意思啊。 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个了,就是那个看着好看的过分的霍景安。 没有人对他抱有希望,毕竟骑射这种技能,都是从小请先生教的。 而霍景安,上京城谁人不知,自小就养在外面,怕是连规矩教养都学不全,与山野村夫也无甚差别,又岂能精通这骑射工夫! 第130章 你说五皇子坏话! 霍景安却是丝毫不露异色,他朝着女眷方向看了一眼,那里正好是左其星的所在。 然后规规矩矩的翻身上马,随即眼神一凛,也没见他如何动作,那马便前蹄一扬,快速奔出,动作俊得很。 只这一下,场下的少年们便发出一阵叫好声。 随即张弓搭箭,连犹豫都没有,一箭射在靶心上。 那支箭入靶很深,箭尾颤动着,彰显着射箭人力量之大。 然后,霍景安竟是一次取出两支箭,同时搭在弦上齐齐发出,两支箭一前一后的到达,第二支劈开第一支的箭尾,钉在了原来的那个点上,第三支又劈开了第二支的箭尾直入靶心。 到最后,竟是只剩下一支完好的羽箭留在靶上,微微的颤动着。 场上的少年们似乎都惊住了,寂静了好半天,才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这一手箭术,简直出神入化! 不说准到后来者直接破开前面的箭身,只说后面两箭出时发出,却是一前一后到达,这一份控制力,便远非常人能及。 这本身就是出人意料的结果,霍四养在外面二十年,竟有如此身手。 再加上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京城少年们自己不敢赢五皇子,但是看着别人赢,也觉得很爽,于是纷纷上前道喜。 孔图更是立即就宣布了霍景安获胜,彩头全部归他所有。 全场只有五皇子的脸色不太好。 但是为了彰显气度,他也挤出一抹笑容,上前拍了拍霍景安的肩膀道:“好身手!这些年在外面竟是也没有耽误。” 五皇子还以为被放在外面二十年是霍景安的痛楚,故意拿出来提一提,但是霍景安却毫不在意,从容的拱手回礼,道:“殿下谬赞了。” 孔图也上来拍他,揶揄着笑道:“霍四公子可以啊,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霍景安也学着他的样子拍回来:“多谢孔大人抬爱!” 那手上也是用了力的,转瞬之间,两个人便暗暗打了场眼神官司。 “呵,狂妄无知!” 一道声音突然插进来,带着不屑与恼怒。 众人寻声望去,说话的正是胡府的公子,胡文忠的三儿子胡兆庭。 他近来日子颇为不好过,自上个月胡府被人洗劫一空,他的逍遥日子便到了头。 公中再发不出银钱不说,各院还要自己负担支出。 这事报到贵妃姑姑那,她虽震怒,也派人查案,却始终没有贼人半点消息。 随后贵妃送了些银钱,案子也成了悬案。 可贵妃送的银子府里都用来日常开销了,衣食住行、仆妇随从、交际打点,哪里都少不了银子。 这一回,他来参加英国公府的寿宴,礼物都是从母亲内室摆设里拿的,公中也因此给了他三十两银子。 刚才往上加彩头的时候,别人都几十两几十两的加,或是加上随身玉佩什么的,他因着自己的情况,玉佩以从前的东西,是少说也值二百两的好玉,便把身上仅有的三十两银子加了进去。 看到五皇子来他还挺高兴的,若是这银子让五皇子赢了去,那也算是进了自家人的口袋。 霍景安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见是胡家人,他心中好笑,面上却不显,带着疑惑真诚发问:“这位公子是……” 离他最近的孔图介绍道:“这位是胡尚书家的三公子。” 霍景安像是才知道似的,一本正经道:“原来是胡三公子,久仰久仰!” “哼,”胡兆庭一贯倨傲,现在五皇子在场,也似乎是增加了他的底气,说话更是不客气:“养在外面的果然不知天高地厚,不分场合偏要做那出头的椽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霍景安做惊吓状向后退了一步,吓了身边的孔图一跳。 只见他迅速转向五皇子方向,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五皇子半晌,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才斩钉截铁的说道:“不可能,即便我在外地长大,也是听说了的,五皇子向来礼贤下士,胸襟开阔,断不会因着我出了一回头便怀恨在心,暗中给我使绊子!” 他说着,还用真诚的眼神看着五皇子,似乎在等着他表态。 胡兆庭??? 一众少年…… 孔图…… 五皇子!!!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胡兆庭说话的暗谕,可人在京城,谁说话不是说一半留一半的,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行了,哪有这么大剌剌直说的,整得所有人都有种尴尬到下不来台的感觉。 胡兆庭恼了,看五皇子的脸色也不太好,梗着脖子反驳道:“谁说五皇子会忌恨你了!休要胡说!” 霍景安却不坚持,拿出知错就改的态度:“是在下理解错了,胡三公子勿怪!” 又转身看向五皇子说:“还望殿下宽宥一二,胡三公子说他适才并没有对殿下有所猜度的意思。” 胡兆庭…… 这话说的,怎么就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 五皇子大约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形,好半天才说出一句:“本宫岂会因着这样的小事恼火!” “正是!”霍景安连忙接上:“胡公子应是以己度人了。” “你!”胡兆庭怒极,指着霍景安道:“竖子休要猖狂,你可敢与我比武!” 胡兆庭的父亲身为兵部尚书,行伍出身,胡家的子弟多以习武为主,胡兆庭对此极为自信。 可霍景安却不买账,摇头道:“我可不能不知天高地厚,不分场合偏要做那出头的椽子,我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啊。” 这是把刚才胡兆庭说他的话全数还了回去,几乎一字不差。 好几个小少年已经捂嘴偷乐了,只觉得这个霍四果然不是京里长大的,性子是真的与众不同的直白。 “比试一下也无妨,”孔图几可不察的动了动自己被这老六拍过的肩膀,撺掇道:“不必在意输赢,只图一乐。” 五皇子见孔图参和进来,只以为孔图这是在为他解围,毕竟他与胡兆庭自小一起练过,对他的武力值还是十分有信心的。 “孔大人说的对,”五皇子道:“霍四公子初与大家熟识,切磋一二也是使得的。只不过,比试点到为止,切不可伤了对方才好。” 他说着看了胡兆庭一眼,心里却想着,若是因为这事伤了,可是与他无关的。 第131章 一招制胜 五皇子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跟着起哄,闹哄哄的让他们俩比试。 气氛烘托到这了,霍景安便也没再推脱。 只见他上前几步,从自己刚才赢的一霍彩头中,精准的取出了胡兆庭刚才放进去的三十两,往前一推道:“既然点到为止,咱俩这回也来点彩头。” 他说完,就定定的看着胡兆庭,等着他动作。 他们胡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形,没有人比霍景安更了解,这胡兆庭驴粪蛋子表面光,想要这个面子,他偏不给。 胡兆庭哪里还能拿出三十两,他如今已经身无分文了。可对方已经拿出彩头,他若不应,便平白低出一头来,就好似他怕了人家一样。 反正他对自己有信心,这么一想,胡兆庭便咬牙将刚才没舍得的玉佩摘了下来,放到那三十两一起。 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的玉佩可远不止三十两,想让霍景安加钱。但那三十两是霍景安先拿出来的,着实也不知如何开口。 反倒是霍景安,还煞有介事的把玉佩拿起来看了看成色才又放下。 而胡兆庭,看着面前那三十两和一块羊脂玉佩,只觉得无比心塞。无他,只因面前这些东西,原本全是他的,这让他觉得就算赢了,也和没赢一样,屁也没得着。 “好好好,”孔图见两人如此,便又担起了裁判的职责,将二人带到一旁的比武台上国,宣布规则。 “今日比试以切磋为主,无论什么原因,掉下擂台者输。” 二人点头表示知道。 胡兆庭一个鹞子翻身,轻盈的跃到台上,动作极漂亮,一看就是练过的。 站在台上,他挑衅的看向霍景安,等着他露出惊讶的表情。 霍景安却是恍若未见,让胡兆庭觉得自己媚眼抛给了瞎子看,闹心无比。 再看对方,沿着台阶一步步走上来,不慌不忙,闲庭信步一般。 这么一对比,让胡兆庭原本令人叫好的动作,无端变得有点装,有点多余,有点尴尬…… 二人终是面对面站在台上。 孔图也不多说废话,手臂一挥,说了句:“开始!” 胡兆庭对于刚才霍景安不紧不慢的动作十分不满,此时便想快速将其打出去,好挽回他丢掉的面子。 只见他两步跨上前,一拳挥出,直奔霍景安面门而去。 然而令胡兆庭失望的是,想象中对方惊慌失措被打倒的情形并没有发生。 霍景安看似随意的往旁边挪了一步,刚好避开他挥来的拳头,同时伸了一下腿,只那么一下,众人还没有看清他到底是用了什么动作,胡兆庭已经飞了出去。 胡兆庭也是懵的。 他自己也没有看清对面的动作,只觉得他想抬脚来绊自己,但是这一下绝对不只是绊他这么简单,他感觉后面又接着来了一脚,力气大的惊人,让他一下子就飞了出去。 台下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就这? 他们刚准备摆个舒服的动作开始看比武呢,结果怎么样,还没等站好呢,胜负已分了! 胡兆庭从地上爬起来,整张脸都是红的,恨不得冒出热气的那种。 他这一下,下台与上台同样快速,不但没拿回面子,反而丢了更大的人。 只听台上人拱手笑道:“承让了。” “我不服!他使诈!”胡兆庭不知怎么下来的,反正就觉得不对劲。 面对着正款款走下比武台的霍景安,他大声叫着比赛不公。 他的武艺还一招都没使出来呢,比赛就已经结束了,这个结果他实在无法接受! 霍景安停下脚步,看向立在一旁的孔图。 孔图大声道:“本次比武,双方行动都在规则范围内,比赛结果真实有效,霍景安胜!” 霍景安毫不客气的去将那枚玉佩外加三十两收走,只留胡兆庭憋屈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十八年的人生当中,还从未有过如此委屈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胡兆庭只觉得别人看他的目光都带着嘲讽,这里他是一时一刻也待不下去了,狠狠深吸了几口气,冷哼一声,便跑了出去。 场外远处看热闹的女眷越来越多,很多人都没见过霍景安,还在互相打听,这个人是谁,他在骑射比赛中胜了五皇子,又在比武中胜了胡三公子,着实有些厉害了。 众多贵女当中,林雪晴沉默不语。 她自是认得霍景安的,但她完全不想说话。 认识她的人都能够看出,如今的林雪晴,即便涂了很厚的粉,也遮不住她面容的憔悴。 姑娘们也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对,但心里都会忍不住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成婚这么几个月便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林雪晴也不想说。 她如今是苦不堪言。 她那个只会装贤良的婆婆,面甜心苦,打着为她好的旗号,撺掇着让张忧家同意给她找了教规矩的嬷嬷,说什么难得的从宫里出来的,又说是花大价钱请的,整日只会折腾她,让她白日里精疲力竭,晚上累的手指头都不想抬。 张忧家已经许多天没有宿在她的院子了。 可以说,成婚之后,只过了一个多月的舒心日子。 今日看着左其星那明艳动人的样子,本就心生不喜,又见她的夫君如此出风头,着实令人不爽。 人就怕放到一起比。 平常看到张忧家,文质彬彬的样子,也是个端方君子。 但现在,整个上京城的少年齐聚一堂,对比一下子就明显了。 看着霍景安那潇洒的骑射工夫,三箭归一的神技,再看看张忧家不甚优雅的骑马姿势,还有一箭直接脱了靶…… 这让一向好胜,事事要争个第一的林雪晴更加难受,就好像,她在夫婿这方面,彻底输给了左其星一样。 最关键的是,这样的张忧家,如今对她,也热情退却了,完全没了当初的柔情蜜意。 怎能不让人难受! 但这种心理上的纠结难过还远远没有结束,不多时,一个小丫鬟来到女眷们的地方找到了左其星。 第132章 红宝石需要配套 小丫鬟手里拿着一个盒子,递给左其星道:“霍四公子托人送来的,只说是他赢的彩头,全凭夫人做主。” 左其星笑着接过木盒,里面是一堆银票玉佩之类的东西,都是刚才赢的。其中还有一块是五皇子从身上摘下来的,定然价值不菲。 这一下子,也不用旁人介绍,女眷们便全都知道了那个出类拔萃的男子是谁了。 没想到,安国公府那个传说中克亲的四公子,竟是如此人物。 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 霍美玉坐在不远处,定定的看着那个木盒。 五皇子的那枚玉佩她是心动的,可偏偏,想要的人得不到,什么都没做的人,却能轻易得到她想要的。 霍美玉绞着帕子,脑中一直琢磨着如何能够从左其星那里拿到那枚玉佩。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左其星也在心里思索一件事,那就是如何能把这枚玉佩以更好的价钱卖给霍美玉。 可以说,姑嫂二人在某种程度上心有灵犀了。 左其星见已经没有热闹可看了,便离开校场外围,回到聚贤庄里面去了,也正好看看廉渊的本事。 只能说,廉渊不愧是征服过七仙女的人,他深谙人心之道,偌大一个庄子,那么多片区,每一处都有所不同。 有的雅致精巧,有的富贵奢华,还有的质朴粗犷,充满野趣。 比如说雅致的,那便要足够雅。墙上挂的字画、房间摆设之类都是品位十足,有几幅字画,左其星就看到署名是杨淮。 这个杨淮,是上京文人圈里有名的书画双绝,她在安远楼也常听人提起他。 杨淮是个落榜的学子,出身落魄贵族,但他就凭着那一手书画在上京站住了脚。 这人是个浪荡子,平日有钱了便出入青楼楚馆,挥金如土,穷困了再出来卖几幅字画,寻常臭毛病多,还挑剔的很,志不同道不合的还不搭理。 廉渊弄来他这么多字画,想来是交友广泛,平常同杨淮就是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 那些贵气的、粗犷的,也做到了寻常官宦人家达不到的极致。 廉渊这些年当中,若说别的不行,吃喝玩乐那绝对是无人能出其右的。更别说他心中还存着一个想法。 这么多年,家里家外的人都说他不学无术没出息,他这回便打着主意想让他家人看看,他的附庸风雅、奢靡无度也是能有用的,也是能整出名堂来的! 廉二公子也想让所有人对他刮目相看。 这么要强的结果就是,整个来到聚贤庄的人感觉都好极了,一处处如仙境一般,不但美,还舒适。 甚至每个园子的门口,都等着几个拉轿撵的婆子,以便让走累了还想去别处的女眷们更加方便。 可以说,只这一回,聚贤庄便一炮而红,给了上京城一个意外的冲击:这可比在家里办宴会有排面多了! 虽说价格不菲,但若是有需要撑场子的大型宴会,那定要选到聚贤庄来的。 快到开宴时间,明威将军府的马车才急匆匆来到聚贤庄外。 一家人也算是起个大早赶个晚集,本应是早早就到了的,可谁知,临到出发,徐敏诗却是突然来到左秋月的院子。 她头上带着左秋月送的红宝石金簪,手上是配套的红宝石手串,搭配石榴色轻纱薄裙,很是娇俏可人。 然而她的面色却有些不太好,哭丧着脸进了院子,跑过去拉住左秋月的手道:“二嫂,好二嫂,你可快帮帮我吧。” “怎么了?”左秋月正是在府中收拢人气的时候,自是对她百般关怀。 “二嫂你看我,”她说着原地转了一圈,红宝石的光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左秋月看不出什么不妥。 “二嫂,你看,我这簪子和手串都是配套的,这就显得我这项圈格外突兀了。” 左秋月把目光集中到她的项圈上,是镶着红玛瑙的赤金项圈。 与头顶的红宝石比起来,玛瑙的颜色偏润且暗,也没有通透的反光,的确是不搭的。 左秋月点了点头道:“这项圈看着的确突兀了些,不如换一个?” 徐敏诗跺了跺脚,嗔道:“哎呀二嫂,我若是真有能配上的项圈,那不早就戴上了!” 很明显,找过来帮忙,这便是想要让左秋月再送个配套的项链的意思了。 左秋月理解了这一点,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她送金簪时便是花了大价钱的,只因她知道,这个妹妹与徐盛关系最近,与这位二妹妹搞好关系,对她在府中立足好处很多。 后来紧接着,又送出去了红宝石手串。 如今还没过几天,便觉得没有配套,要上门来了。 这东西,自己给,和别人要,是两种感觉。 可此时,徐盛也正在院子里,他见到如此情景,并没觉得有何不妥,反而轻描淡写道:“秋月,诗儿既然没有能配上的,你便让她在你的首饰里挑一件吧。” 左秋月顿了顿,还是带着徐敏诗去了她的妆匣挑选。 妆匣里也没有红宝石项链,徐敏诗挑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徐盛催促她了,这才选定了一条红色碧玺镶金项链。 回去之后又打扮了半天,等出门时,便已经晚了。 大约是因为左秋月提供了项链的缘故,徐敏诗出门后,便上了左秋月所在的马车,与左秋月和徐盛坐在一起,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徐盛见妻子与妹妹相处融洽,也是乐见其成的,对左秋月的满意程度又多了几分。 马车行至永安大街中段,远远的便看到了萃华楼的匾额。 这时,徐敏诗突然就来了兴致:“停车,快停车!” 徐盛和左秋月诧异的看向她,也不知她又想起什么。 “二嫂,我觉得,这个碧玺和红宝石还是不搭,而且我还没有红宝石的耳坠子,现在刚好路过萃华楼,不如我们顺路去搭配上如何?” 徐敏诗兴致盎然,目光灼灼的看向左秋月,似乎已经笃定她一定会同意。 左秋月大为震惊,见过要东西的,没见过这么要东西的! 第133章 其乐融融 可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徐敏诗拉着左秋月便往马车外面走。 左秋月一边被拉着往下走,一边看向徐盛,期望他能说点什么。 可徐盛却笑着望向这姑嫂二人,仿佛对她们俩这样其乐融融的相处其是满意。 左秋月心下苦涩,被拉着下了马车,进了萃华楼。 红宝石这种舶来品,卖的就是个稀罕,一楼是没有的,至少也得到二楼去。 而二楼,就没有低于百两的东西。 徐敏诗也没管那些,兴冲冲拉着左秋月上了二楼,便开始逃选。 二楼有一处柜台专门放红宝石首饰,各种大小款式都有。 徐敏诗第一次来到这里,简直大开眼界,这些红宝石,大部分都比她身上的两个要好。 那簪子还是好的,手串都是捡着边角料做的,在这些红宝石饰品当中,是最便宜的一种。 徐敏诗立刻就觉得这手串也不那么配了,闹着左秋月还想再要一只宝石更大的手链。 徐盛看着自家妹子撒娇卖乖的样子,忍不住也觉得有趣,便对左秋月说道:“那便给她买了吧。” “可……”左秋月的嗓子有些干涩,这些东西哪能说买就买,就算是她自己,也都没能戴上一套红宝石,而徐敏诗却是一下子就想买三样,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左秋月抿了抿唇,还是对徐盛解释道:“夫君,我也没带那么多银子……” 这是很明显的在告诉他,你快看看这些东西多少钱啊,徐敏诗拿出来看的那几条,最便宜的也要三百两啊。 徐盛还没说话,徐敏诗接话道:“要不,我先挑着,二嫂回府取钱呗。” 左秋月眉头都皱了起来,让她自己选,她回府取钱,那她可真怕是个无底洞啊。 她的嫁妆银子一共也就那么多,花一点少一点,哪能这么随意挥霍。 徐盛这时劝道:“诗儿,我们时间来不及了,不如明日再买?” “不要!”徐敏诗瞪了一眼徐盛,赌气道:“请柬上说了,午时中才开宴,还早得很呢!而且,这宴会对我来说也很重要,这可是我第一次参加这么盛大的场合,若是连个首饰都搭配不好,怕是京城的贵女们往后也不再想同我玩了。” 左秋月心说,你想搭你倒是自己搭啊,为什么是我给你搭?我自己还没搭上这么好的首饰好吗! 然而,徐敏诗说着说着,便泫然欲泣,眼看就要哭出来。 徐盛一下子便被说服了,转向左秋月道:“那我们还是给她买了吧。” 似乎也是看出左秋月的为难,他又道:“往后我的俸禄,都交给你保管,随娘子支配可好?” 左秋月似乎是被这一句触动。 往后的俸禄都是她的,虽然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巡城司差役,但没用几年,这位可就官居一品护国将军了,若是往后这么一看,今天这小小的首饰也算不得什么了。 买就买吧,左右往后都会回来的,目前还是先拢住徐盛的心最重要。 想到这,她便指使墨香道:“回去在我嫁妆银子里取出一千两送过来。” “是。”尽管墨香对徐敏诗这做派极为不喜,可主子都同意了,也没她一个奴婢说话的份。 于是墨香便返回取钱,让徐敏诗继续挑选。 徐敏诗在心中窃喜,一千两,那是她寻常想都不敢想的数目。 尽管在这萃华楼买不到顶级的,但撑场面也是够了的。 她便计算着在一千两的范围内去挑,项链显眼,宝石定要大的,耳坠子反倒小一点也没事,手链的话,就可着剩下的钱来选。 到最后,项链就花了七百两,耳坠与手链三百两,竟是把这一千两花的分文不剩。 左秋月有种不知说什么的无力感,却无法表现出来。 钱都已经花了,再去摆脸色出气,自己这钱岂不是白花了。 所以当徐敏诗心满意足的戴上新首饰,左秋月一叠声的夸她好看,二人再次恢复说说笑笑的状态,只不过心里是怎么想的,却是没人知道了。 徐高延带着石氏走到一半,发现后面少了一辆车,便停在路边等候,同时差人回去询问,得知内情,石氏也只是皱了皱眉,女儿最近是有些任性了。 但是想到这也算是左秋月给女儿添了嫁妆,便也没有那么恼火了。 徐高延对于女儿的教养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对于他们迟迟不走有些不耐烦,催了三波人回去叫。 好在他们在他要发怒之前赶了过来。 但有时候,越是着急,越是有事。 一家人走到半路,正赶上两伙人撞了马车,挡在了路中间,堵着来往的车辆好久才疏通开。 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到最后赶到聚贤庄时,已经是午时了。 什么皇子、王爷、国公、侯爷全到了,偏他这个四品明威将军,压轴似的成了最后一个。 徐高延急匆匆往里走,见着主家一个劲的赔礼,好话说了一箩筐。 其实,并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他来没来,这么一道歉,反倒是引人注意,惹来了好些调侃。 女眷被引领着走进园子,徐敏诗便离开左秋月,去找她的闺中密友玩耍去了,顺便显摆一下自己整套的红宝石。 娄氏面色也不好看,随后也径直走了,留下左秋月一人,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她来得晚,别人都已经成群结队的在院子里逛了。 左秋月无奈,只得找来侍者寻问开宴的地点,打算直接过去,宴席过后再做打算。 侍者指了方向后便离开了,左秋月带着墨香沿着所指的路一直向前走。 恰在这时,迎面正遇上了从别处游玩回来的林雪晴。 林雪晴一看到左秋月,那双眼睛便像是要冒出火来。 想她大婚那日,可恶的左秋月差点把她的婚礼给毁了! 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她私通,诅咒她将来过得不好,公婆不睦,妯娌不和,夫君不爱,如今她过得这样辛苦,定然是这贱人诅咒她的原因! 再加上这贱人利用她对付左其星,害得她母亲现在还在家庙中回不来,旧仇新恨同时涌上心头,林雪晴的怒气压都压不住,奔着左秋月就去了。 第134章 落水 两人此时正走在池塘中间的小桥上,可以说是狭路相逢。 左秋月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一个人冲着她奔来,直接一个大力,把她整个人推倒。 “啊啊啊!”随着一声惊呼,左秋月不受控制的摔了出去,翻过栏杆,掉进了池塘当中。 聚贤庄开业之初,左其星便强调过安全的问题,办宴会,最怕人多口杂,再动起手来出麻烦,所以这里的安保工作做的极好。 左秋月这一声惊呼,立刻把池塘边值守的婆子惊动了出来,几个人训练有素,一人拿着竹竿站在岸上捞,两人下水去救人,还有二人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大披风取出来。 人一捞上来,立刻用披风兜住往屋里一带,外面便恢复了风平浪静,仿佛那一声惊呼只是别人的错觉。 墨香从惊慌失措到目瞪口呆,等她慌忙冲进屋里,左秋月已经被披风包着放在了屏风后面。 在她身边,整齐摆放着一套新衣,颜色与她穿来的竟然十分相近。 墨香在蒙圈中替左秋月换了衣服,这时,事情已经被快速上报给了程典。 这样重要的场合,程典自然是亲自坐镇的。 听说掉到水里的是左秋月,程典便皱了皱眉头,招来管事的李嬷嬷,对她吩咐了几句。 所以,当左秋月穿好衣服准备出去找人评评理时,李嬷嬷先一步出现在她面前。 “这位夫人,是我们照顾不周了。”李嬷嬷说话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左秋月倒也没真的恼他们聚贤庄,她知道推她的人是林雪晴。 但被推下水,她的表情实在也算不得好,开口便道:“是张尚书家的四少夫人推的我!” 李嬷嬷没有反驳,只十分平静的问道:“那夫人想如何处置?” “我……我要她同我赔不是!我要她当众承认推我下水!我要找人评评理!” 左秋月情绪激动,她才刚到聚贤庄,还没走上几步,便被推进了池塘。 今日她可真是诸事不顺,一大早便破了财,这会儿又被推入水中,还不知后面有什么在等着她! 想起早上的一千两,她不禁觉得委屈加倍,眼中都蓄起了泪水。 墨香在她身后,用巾子替她擦头发。这屋子东西齐全,婆子已经把熏头发的熏笼准备好了。 墨香注意到,一旁的架子上摆着大约三十几套各色衣服,想来是这聚贤庄专门为突发事件准备的,无论落水的姑娘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总能找到差不多颜色的,不至于太过引人注目。 李嬷嬷仍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问道:“夫人可想过,若是直接公开您落水,会有什么后果?” 左秋月收到这样的问话,总算冷静了片刻。 会有什么后果?那得看别人会怎么想。 落水后救她的人是男是女?还有没有别人看到?在哪里换的衣服?即便聚贤庄的人出来做证,这里只是女眷区,那也挡不住流言蜚语。 他们总归是觉得当众落水,是一件极失仪的事。 再加上这是英国公府老太太的寿宴,若是因为她闹大,即便她是无辜的,也少不得被人怪罪。 左秋月沉默了。 李嬷嬷继续道:“想来夫人与张家少夫人有旧怨,此事不如等英国公府老夫人的寿宴过后,两家再私下解决如何。” 墨香也在左秋月的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袖,这嬷嬷说的有道理,不管什么原因,这委屈也只能暂时受着了。 嬷嬷虽然说的客气,那意思表达得也很明显,有招回去使,没招就忍着。 左秋月还是选择忍了。 回想刚才她被推下水的过程,似乎只有她与墨香是见证人,若是林雪晴和她的丫鬟咬死不认,这事怕是一时半会都分不出个对错来。 最重要的就是李嬷嬷说的名节一事,她不能冒这个险。 至于林雪晴,如今的她还拿她没有办法。 张尚书官拜二品且是实权人物,而她的公爹是个挂着虚职的四品,绝对不会为了她与户部尚书对上。 可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笔账她先记上,用不上十年,徐盛便会成为一品护国将军,到时候,什么林雪晴林雪阴的,还不是任她拿捏。 今日她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羞辱,他日必当加倍奉还! 此时的左其星不知她的想法,不然非要给她一句“白日做梦”。 李嬷嬷见目的达成,便躬身施礼退了出去。 左秋月却是半点没了逛园子的想法。 这一整天,先是被坑了一千两,再被推落水,她是连寿宴都不想参加了,只恨不得今日就没出过门才好。 等到重新梳妆完毕,在左秋月的要求下,聚贤庄派了个婆子带着她直接去了宴会场地。 这一场寿宴人数众多,廉渊选了最大的园子,中间一条溪水相隔,两边男女宾客分开入席。 主桌就设在中线前端,左右都能看得到,十分精巧。 左秋月找到徐家女眷所在的那一桌,刚坐下,娄氏便皱眉问道:“怎么来的这么迟?” 石氏也看了她一眼,来得晚,的确是有点显眼了。 徐敏诗玩笑样的看着她,笑道:“二嫂定是看这园子精巧,玩过头了呢。” 左秋月心里委屈,却不知如何解释。 看着满身红宝石却没说出什么好话的徐敏诗,再看看面色不善的石氏与娄氏,左秋月差点当场哭了出来。 偏偏这时,隔壁桌的谈话声清晰的传了过来。 【刚才去校场看了吧,那个得了骑射彩头的,竟然是安国公府的四公子。】 【谁说不是,我可是大吃了一惊,没想到养在外面二十年竟还能如此精于骑射,他还一招便胜了胡三公子,若是一直养在京里……】 【那他全家都好不了了,不都说克亲吗?】 【谁知道呢,不过他得了彩头,倒是知道第一时间交给媳妇,可真是个乖觉的。】 【嘻嘻,大约是左大小姐擅长御夫之道!】 …… 左秋月听在耳中,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玄幻。 他们在说谁?霍四公子是霍景安吗?她怎么不知道他还会骑射武功?还把战利品第一时间交给左其星? 这不可能! 第135章 结交纨绔 如今的左秋月不停的为自己做心理建设,那就是她的选择是对的,她是知道这世界后续的走向的! 五皇子最后登基,徐盛得了从龙之功,这一次,她一样会辅佐徐盛,让他走上前世一样的道路! 没一会儿,左其星来了。 左秋月眼睁睁看着她坐在比自己靠前许多的位置,因着夫家的缘故,她要低左其星一头。 那本来是她的位置! 但这婚事也是她自己提出要换的。 左秋月只能在心中默念,这些只是暂时的,短命鬼活不了几年,到时候有她哭的!最后的赢家必定是她! 而一溪之隔的男客那边,徐盛进了园子,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得很靠前的霍景安。 那人看起来意气风发,被一群京中纨绔簇拥着,十分受欢迎的样子。 几人也不知聊些什么不正经的话题,时不时便是一阵笑声传来,似乎说的极为投机。 霍景安前二十年就是个江湖人士,说起江湖事来头头是道,快速收服了一群长在京里向往江湖的小公子们。 秦国公家的五公子何洪友从前是个谁都不服的主,京城六大纨绔之一,如今却见他对着霍景安一口一个兄弟,叫得极为亲热。 还有燕王府的小公子赵孟舟,也是一副对霍景安极为推崇的样子。 徐盛惊恐的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霍景安竟然已经融入了京城顶级纨绔们的圈子! 他不知道,霍景安与这些人也只是初相识,只不过少年们的友谊有时就是这么简单。霍景安敢于当众胜了五皇子,又一招制敌把胡兆庭踢下比武台,那便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更何况他还有个江湖人士的加分项,引得京城少年好奇不已,特别是那些有点侠客梦想的,人人都想上来聊上两句。 所以就形成了那些优秀子弟都离他远远的,觉得此人定是没个规矩教养的,而那些本来就不守规矩的,反而对霍景安更为亲近,快速将他拉入了纨绔的圈子。 徐盛抿了抿唇,转过头去。他目光在场中转了一圈,去寻胡兆庭的身影。 在他的梦境中,正是因着与胡兆庭结交,自己才进了兵部尚书胡文忠的视线,后面几次剿匪的机会都给了他,后面又替五皇子办了几件事,这才在短短几年时间升做三品京卫指挥使。 可是细细查看了一圈,徐盛失望的发现,胡兆庭今日竟是没有来。 有点不对劲,这样的场合,他应该到场的才是,但徐盛只看到了他的两个哥哥。 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只能回头有机会再去结识了。 宴席很快开始了。 五皇子因为身份原因,只与英国公府老夫人见了一面,送了寿礼便离开了。 所以到开席时,他已经不在场了。 这一回开席,每桌十八道菜,每道菜都极为精美。又让所有人大开眼界。 聚贤庄的丫鬟们穿着统一的绿色裙装,姿态优美的上菜。行走间,端庄得体,只裙角处泛起波澜,宛如六月里水上的荷叶一般,清新怡人。 第一道菜端上来,只见云雾缭绕间,一只巨大的金鸡立在盘子中央,四周分布着晶莹的冰块,冰块上摆着四季富贵凉菜。 这道菜寓意极好。英国公府老夫人过七十大寿,正是属鸡的,而这盘菜,却不知为何,从那冰块上散发出阵阵白雾,搞得好像那只鸡腾云驾雾了一般,如临仙境。 众人啧啧称奇。四季富贵这道菜原本没什么特别的,可以说是家家宴请的必备凉菜。 但被这个盘子这么一装,就变得高贵起来,让人忍不住怀疑,这还是他们吃惯的四季富贵吗?看起来身价就不一样,平白贵出百倍有余,成了平常人吃不起的样子。 开席的一第道菜,便震住了所有人。 英国公府的老夫人高兴的合不拢嘴,一个劲念叨:“好好好,这寓意好!渊儿用心了!” 英国公也带着赞赏的眼神看向廉渊,此刻的廉渊,且不说这一次寿宴的提成,便是分文不收,也觉得值了。 这还是第一次,他从父亲眼里看到的认同的神色,这种被认可的感觉,简直太好了,他终于有种找到了自己的价值的感觉。 十八道菜上完,似乎每一道菜都不是什么新鲜菜品,可偏偏端上来都让人眼前一亮。 吃起来,那口味也是比他们以往吃过的任何一道菜都要好,与安远楼的味道倒是有几分相似。 那自然是因为两家是同一个主子,在左其星的建议下,添加了新的调味料的原因。 可这些人不知道,他们游了这样丰富多彩的园子,吃了这样色香味俱全的宴席,只觉得从前自家办的席面太不够格了,若是下一次宴请,还是要来这聚贤庄来办,定然让客人们都能满意。 廉渊不知道一大批单子将要到来,还在算计着下一个去找哪个狐朋狗友开刀,好几个常混风月场的公子吃着吃着,就觉得后背发凉。 等散了席,年轻人们再次分散到各个园子玩。 霍景安带着几个没规矩的纨绔,彻底展示了一番武林人士的优势。 什么投壶,再远也能百发百中,骑马什么姿势上马都游刃有余,演武场的梅花桩,站上去如履平地、行动自如。把小少年们看得双眼发光,俨然已经把霍景安当成了他们的中心人物。 直到暮色西沉,来参加寿宴的各家都已经回去了,那六个京城纨绔的代表人物还是依依不舍。 霍景安大手一挥,爽朗笑道:“从现在起,我做东,今日便宿在这里,饮食游玩都随意!住几天都行!” “好!霍兄大气!”几个纨绔倒也不缺这一顿请客,只是霍景安这种豪爽的作风着实令人喜欢。 七个人把酒言欢,秉烛长谈,到了第二日,就差没结拜为异姓兄弟了,相约回去之后再聚,往后要每七天一大聚,每五天一小聚! 然而,从聚贤庄回去之后,便开始下雨,连续下了半个月都没有停。 第136章 衡量利弊 左其星没有留宿,前一日跟着安国公府的车队回去了。 由于霍景安不在,左其星便一人独霸一辆马车。不过马车还未开始行驶,霍美玉却是找了来,经过左其星同意后坐在了左其星的马车上。 坐下之后,直到马车启动,她才有些扭捏的开口道:“四嫂,我,我相中了四哥赢来的一块玉佩。” “哦?”左其星故作惊讶状,问道:“妹妹何时见过你四哥赢来的那些东西?” 霍美玉扭着帕子:“见过的,有一枚四爪龙佩,是白玉的。” “你是说这个?”左其星快速取出一块玉佩,正是五皇子拿出来做添头的那块。 这玉佩不愧是皇子所用,玉质温润通透,是一整块极品籽料雕刻而成,雕工极好,那龙活灵活现的,很是漂亮。 霍美玉双眼看着那块玉佩,点头道:“就是它。” 左其星用手掂了掂那块玉,说:“这可是个好东西,我本是打算把它放到牙行找地方拍卖的。” 霍美玉一听拍卖,有些急了,连忙道:“这是五皇子的随身玉佩,就这么拿出去拍卖,是否有对皇家不敬之嫌?” “我倒是不怕这个,”左其星轻描淡写:“毕竟五皇子拿出来做添头的,输出去的东西若是被卖了就要恼人对他不敬,那他的气量也太小了。” 霍美玉抿唇不语。 其实五皇子也没想到这玉佩会输,原来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他的骑射功夫本来就好,只有沈瑞年那两个人与他不相上下。 他相信那几个人想赢他也得掂量掂量。 可谁知道半路杀出霍景安这么一个愣头青,竟是完全没有顾忌的将他的玉佩赢走了。 他敢保证,那一大堆彩头加起来,都没他这块玉佩值钱。 “那不若……”霍美玉试探道:“不若四嫂也别费这个劲儿了,这玉佩,便直接卖给妹妹如何?” “好啊,”左其星伸出三根手指:“三万两。” “啊?”霍美玉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一块玉佩而已,她可真敢要啊! 左其星见她那惊讶的神色,立即把玉佩收了回去,也不多说,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 “是否……”霍美玉艰涩说道:“是否太贵了些。” “这有什么贵的,”左其星振振有词:“这玉佩本身就价值不菲,再加上是皇子的贴身之物,有的是富商巨贾想要买回去做传家宝。要是拿去拍卖,说不定还能卖出五万两呢。” 霍美玉心下暗恨,但此刻是她有求于人,且又是因着一个外男的东西,便更带着些羞窘,语气柔和道:“四嫂,都是家里人,这些银两也太贵了些。” 左其星毫不客气的白了她一眼:“哟,这时候想起我是家里人了?你买套头面都要三万三千两,我一个皇子用的极品玉佩难不成还赶不上你一套头面?这是何道理?说三万就三万,少一两也不行。” 霍美玉手上的帕子都快绞碎了,沉默半晌,还是同意了。 只当从母亲那里拿到的三万两是白拿了吧。 左其星见她同意,便将玉佩收回口袋。 “四嫂……”霍美玉急了,都已经成交了,怎么还收回去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等回府了,你拿着三万两来我院子换玉。” 她说完,便闭眼假寐,不再去与霍美玉搭话。 霍美玉长到十五岁,家里所有人都纵着她顺着她,这还是第一次被如此冷待,气得眼圈都有些红了,在心里疯狂骂了左其星一百遍。 左其星眼睛都没睁,只口中说道:“我怎么感觉有人在骂我,e on baby,反弹一百倍回去!” 霍美玉没听懂她中间说了什么,只觉得是一句不得了的咒语,立刻又觉得自己被诅咒了。当下便要求停车,第一时间冲出去,阴沉着一张脸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她是再不愿意和左其星待在一起,一息也不行。 另一边明威将军府,到家的徐盛终于将疑问问了出来:“月儿,你为何换了一套衣服?可是在聚贤庄发生了什么?” 说起这个,左秋月的委屈一下子便涌了上来,再也控制不住的扑到徐盛怀中,眼泪簌簌往下流:“夫君,那林雪晴简直欺人太甚!” 她便将自己进了园子后,立刻就被林雪晴推进池塘的事说了。 又断断续续说了好些林雪晴嚣张跋扈的事,越说越委屈哭得一抽一抽的停不下来。 徐盛将她的头搂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 在左秋月看不到的地方,徐盛的表情凝肃。 从前左秋月与林雪晴有矛盾的事他们早已有所耳闻,为此他的父母还很是不满意了一阵子,他极力劝说,这才又重新接受了。 以他对左秋月的了解,她应该是真的被林雪晴欺负了。 不过,他在想的是,这件事如何处理。 自从开始梦到那些事情,他的性格也渐渐有了改变,若是从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站在左秋月这一边。 可是现在,他已经开始权衡利弊了。 若是因着左秋月与户部尚书府闹得不愉快,会不会影响他的仕途? 他是打算投到兵部尚书门下的,断不可因为什么儿女私情耽搁了正事。 想到这,徐盛揉了揉左秋月的头发,柔声说道:“月儿,你受委屈了。” 左秋月抱着他哭出了声。 然而徐盛紧接着说:“不过张府势大,我们现在就与他们对上,也得不到什么好。不过这事咱们先记上,待为夫在朝廷有所建树,定要为你讨回这个公道如何?” 左秋月抽噎的声音停了片刻。 这是让她忍了? 尽管她知道徐盛说的没错,原先她也是想着等以后徐盛做到一品护国将军再给他们好看,可如今,这话从自己的夫君口中说出,不知怎的,心里就是觉得十分不是滋味。 她忍不住去想,若是这件事发生在左其星身上,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随后她沮丧的发现,若今日之事换作左其星,在聚贤庄时,她怕是就不会吃这个亏,定会不管不顾的让所有人难堪。 可她却只能选择忍下来。 这分明是她来做主选择的婚事,为何最后会变成这样? 第137章 还玉佩 霍美玉回府之后,便亲自带着三万两到衡庐院去换玉佩。 左其星也没为难她,痛痛快快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把玉佩递给了她。 那么贵重的玉佩,外面连块包着的布都没有,被人像地摊上十文钱一个似的对待,让霍美玉眉头皱了皱。 她珍而重之的接过玉佩,转身便出了左其星的院子。 回到自己的院子,霍美玉轻轻抚了抚这块玉佩,拿到眼前细细端详,似要记住它的每一条纹路。 五皇子这样的才俊,才是她梦想中的夫婿人选,有权势有品貌,若是能嫁给她,说不定将来还能到达更高的位置…… 如果那样的话,她的身份将会无比尊贵,沈重阳想要再压她一头,那是再也不可能的事了。 这块玉佩,就是她的敲门砖。 霍美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私下里进行这件事,若是成了更好,若是不成,便只当没有发生。 她相信,五皇子也并不会将不该说的事到处去说的。 于是第二日,五皇子收到了来自安国公府的请柬,约他到安远楼四号雅间一叙。 五皇子看着这张只有标识、没有署名的请柬,若有所思。 他有了一种猜测,但还需要证实。 到了未时,五皇子按时到了安远楼,走进四号雅间,果然如他所料,坐在其中的不是安国公或是霍忠国,而是安国公府唯一的女儿霍美玉。 霍美玉忐忑不安的等了许久,终于见到推门而入的五皇子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美玉见过殿下。”她起身福了一礼,规矩问好。 五皇子风度翩翩的伸手虚扶了下,柔声道:“霍小姐不必多礼。” 霍美玉见他如此态度,心下就是一喜,觉得这事她还是有机会的。 二人落座,这边雅间早要了茶点,吩咐小二不要过来打扰。青碧便充当了小二的角色,为二人沏上茶,然后退到一旁。 五皇子率先开口道:“昨日在聚贤庄,本宫也曾见过霍小姐。” 他呷了一口茶,只说这一句,并不往下继续,适可而止,说多了便显得轻浮孟浪了。 霍美玉心中又是一喜,昨日男女分席,她只在他们比试时远远看过五皇子,他却说见过她,那么远的距离,是否也说明,五皇子也是注意着她的。 她低头抿唇一笑,面露娇羞道:“殿下,我也正是因着此事来寻殿下的。” “哦?”五皇子微微有些惊讶:“愿闻其详。” 霍美玉取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打开之后,里面又衬着一层细软的绢布,将绢布掀开,才露出里面一枚润白的玉佩,正是五皇子昨日当做彩头输掉的那块。 五皇子带着笑意看向霍美玉,眸光温润的如同面前这枚玉佩一般,说:“霍小姐有心了。” 霍美玉对上他的目光,又立即低下头去,声音都小了几分,道:“殿下的随身玉佩又岂能随意流落民间。我那四哥自小便长于乡野,在府里也惯是没什么规矩的,大约总是与那些江湖蛮人混在一处的,殿下勿怪才是。” “哈哈,愿赌服输,你四哥有这个本事,赢了便是赢了。霍小姐的心意本宫心领了,只不过这玉佩本就是当时的彩头,哪里还有往回要的道理,霍小姐收回吧。” 霍美玉却是将玉佩又往前推了推,柔声道:“殿下说笑了,这玉佩上刻着四爪金龙,岂是旁人能用得上的?我看那些彩头,多是些几十两银子的小东西,怎的别人都出几十两,只坑殿下拿出如此贵重的物件?殿下便将这彩头收回吧,换上个百十两银子,也好让我们拿出去花用一二。” 五皇子意动了,这玉佩是元崇帝送给他的生辰礼,若是轻易送出的确不妥。只是昨日正赶上那当口,身上只挂了这枚玉佩,再加上也没想过会输,这才押上了。 听霍美玉说的如此坚定,五皇子便也没再推辞,伸手把装玉佩的盒子接了过来。 “于顺,”五皇子唤了声身后的小太监,那小太监躬身上前,递过来一个荷包。 五皇子接过荷包,放到刚才玉佩的位置上,道:“盛情难却,本宫便收下了,这里是三百两银子,便换做那时的彩头吧。” “殿下客气了。”霍美玉本是不想要的,她伸手碰了碰那荷包,上面绣着一树红梅,清新淡雅。 看着那红梅的图案,她又改变了主意,将荷包收起,羞涩一笑:“殿下气量非常,着实令人折服。” 五皇子立刻顺势回道:“这话正应形容霍小姐才是,本宫早听闻霍小姐慧质兰心,及大家闺秀的典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自见到霍美玉开始,五皇子便一直在思索,权衡利弊。 很明显,她独自找上来,是对他有意的,然而母妃给他相中的皇子妃是丞相沈辙家的女儿。 若论起在朝中的影响力和对他的帮助,沈辙定是要比安国公强的,丞相是个实权位置,门生遍天下,在文人学子中有很高的威信。 但安国公也不是个空架子,而且他的女儿是找上门来的,做个侧妃也不是不行。若是有沈丞相与安国公两方共同相助,那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个念头出来,五皇子在心中反复衡量了几次,都觉得可行。 到这时,他看向霍美玉的目光中便带上了些许情意,似是被眼前这美貌、智慧、气度并存的女子打动了一般,甚至亲自起身,为霍美玉斟上一盏茶。 霍美玉受宠若惊,心中喜了又喜。 到这时,她对于用三万两银子换回三百两的事已经完全没有芥蒂了,只觉得这大概是世上最划算的买卖。 若是五皇子妃这个位置可以买卖,别说三万两,一百三十万两怕也卖得出去。 到二人从安远楼分开时,虽未表明,那眼神中却已经拉出了丝,霍美玉更是羞红了脸,频频低头,那套价值不菲的红珊瑚饰品,就在五皇子面前晃动,彰显着她在安国公府所受的宠爱。 那似乎已经不单单是一套头面,更是她自身价值的体现。 第138章 决堤 京城开始下雨之时,南方已经连着下了十多天的大雨。 大雨造成了南方地区大量庄稼、民房被淹,许多河坝因着年久失修很快便被冲毁。 当这个消息传到京城时,南方已经有许多难民开始流离失所了。 皇上震怒,只因今年,钦天监已经提前算出雨量充沛,让朝廷做好准备。 而元崇帝,在去年冬天时,便将任务派给工部,拨了许多银两用来修缮堤坝。 本以为堤坝已修,就算雨势大,也能万无一失,可谁知,那堤坝修和没修完全没有区别,几场雨下来,便决堤了! 特别是江城、白城一带,受灾严重。这两处本是产粮重地,这一受灾,大部分田地全部被淹了,今年怕是要颗粒无收。 百姓们实在过不下去,一批批逃亡出来,北上寻找生机。 元崇帝盛怒之下要求彻查工部,将所有银钱去向找去,把所有督办堤坝修建的官员逐一详查,责任落实到底! 又派钦差去江、白二城,调查当地堤坝修缮情况,对当地官员进行追责。 这一番大动作,整个朝野都跟着震动了,人人自危。 霍忠国下朝回府之后,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还好当初他负责的是京城附近的博城。 博城的地势虽处在“两山夹一沟”的不利位置,但北方少雨,很少有发大水的情况发生。 他觉得自己逃过了一劫。 然而天不遂人愿,就在朝廷中对工部展开彻查的时候,连续几天的大雨之后,一个噩耗传来,博城的堤坝垮了! 霍忠国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不可能! 博城已经多少年没有发过水了,怎么可能就下了这么几天雨,堤坝就能被冲垮?! 可这事就是发生了。 霍忠国忐忑不安之下,彻夜难眠。有人却悄悄将他的罪证送到了刑部。 送罪证的正是工部另一位郎中,与霍忠国有着竞争关系的司衡。上一年,他的考评本应是最好的,但就因为安国公府找了关系,便把霍忠国的放到了他头上。 二人同为工部郎中,资历到了,往上升的机会难得。若按照这个势头,他定要等到霍忠国升迁之后才有机会,若是他之后再来一个关系户呢?他还不知要在这个位置等上多少年。 他早已经想要找个机会不动声色的断了霍忠国的升迁之路,恰巧这时,霍忠国的大哥霍延辉出现了。 霍延辉早已将霍忠国那幅青岚玉水图的来历调查清楚,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二人一拍即合。 一个想在朝堂中干掉他,要升迁的机会,另一个则是想要在府中干掉他,要继承爵位。 一件事,解决两个人的难题,岂不是事半功倍。 晨风院中,霍延辉与薛清歌相对而坐。 薛清歌眉头紧锁,颇为不赞同道:“你是说,博城堤坝崩溃,是人为的?” “也不全是,”霍延辉斟酌着说:“那堤坝迟早要垮的,早几天晚几天的事。” “可是,博城已经许多年没发过水了。” “正因为许多年没发过水,才终于轮到今年了。”霍延辉眉头皱得死紧:“司兄所选的地方也十分安全,并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 “可是,再小的损失也是损失,死了一个人也是人命!”薛清歌不赞同道:“这么做,实在有伤天和。” 霍延辉停顿了一会儿,才道:“与我们无关,我也只是把老二犯事的证据给了他,做什么选择,那都是他自己的事。” 薛清歌不再说话了,但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这事说来说去,也是因霍延辉而起,没想到却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 霍延辉也不欲再谈,敷衍道:“博城地处两山中间,但凡下雨,山上的水都往中间流,那条河涨水也很快,决堤是迟早的事,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他心里也有些忐忑,这话是说给妻子听的,也是在劝慰他自己。 不过三日,霍忠国便被刑部传唤,当天夜里便没有回来。 第二天,官兵又上门寻了霍美玉。 闺阁女儿哪经历过这个,当即就把那幅青岚玉水图交了出去,别的她倒是一概不知,官兵也没有为难她。 安国公在霍忠国被抓后立刻便得了消息,托人去打听事情原委。 得知刚好撞到了圣上严查的风口上,安国公的心里便是一紧。 若是平常事,打点一二便能放出来,可正好犯到这次水患头上,想捞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但好歹也是自己儿子,安国公还是想方设法的在外面寻找出路,试图捞人。 至少在刑部大牢里别太受罪。 珍珑院中,霍美玉惊魂未定的抚着心口,也顾不得心疼那幅珍贵的青岚玉水图,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二哥这事能不能连累到她身上。 随后她摸到身上那只五皇子给的荷包,心下稍定,她想着,五皇子不会让她出事的吧,而且她也的确不知那青岚玉水图是脏物啊。 反复确定自己没事,她又开始有些担心起霍忠国了。 说什么也是她二哥,那幅画第一时间也是送给她的,虽说后面因为头面的事闹得有点不愉快,但想想这些年他送来的那么多东西,对她的嘘寒问暖,想来二哥也是疼她的。 正心思百转间,外头青碧进来传话道:“小姐,夫人唤您去一趟春山居。” 霍美玉想着,文氏大约也是担心她的,便立刻起身,带着青碧往春山居走去。 春山居的王嬷嬷老远的就出来迎人了,看到霍美玉赶紧上前虚扶着她的手,边走边说:“哎哟我的小姐哟,你可算来了,夫人可担心坏了!” “让母亲忧心了。”霍美玉轻声回道:“母亲今日可好好用饭了?” “哪里还能吃得下哟,”王嬷嬷哎了一口气:“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连一碗粥都没吃上,这儿女啊,都是当母亲的债呢。” “待我去安慰母亲一番,外面的事自有父亲出面,她该放心的。” 二人说着,便进了春山居院内。 文氏躺在里屋的榻上,面色苍白,头上还搭着一块方巾,看着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第139章 救你二哥 “母亲,”霍美玉上前拉住文氏的手,轻声唤道:“母亲,何至于此啊。” 文氏听到霍美玉的声音,挣扎着想从榻上坐起,被霍美玉拦住了,最后只靠着引枕半躺着。 她抓着霍美玉的手不放,声音虚弱无力道:“玉儿,玉儿救救你二哥!” “母亲,”霍美玉拍了拍她的手背说:“母亲莫要如此忧心,父亲已经在外面走动了,二哥定会没事的!” “不不,”文氏恐惧的抓紧了霍美玉的手:“不,这回,这回正赶上风口,你父亲,他怕是也难办啊,玉儿,玉儿只有你能救你二哥了!” 霍美玉皱了皱眉,心下便有些不悦。本以为母亲是担心她,这才让她来说说话,可谁知自进了门,三句话不离二哥,竟是连一句也没问起她。 “连父亲都办不到,女儿又能有什么办法?”霍美玉声音便有些淡。 “你有办法的,”文氏对她的态度转态恍若未觉,还继续拉着她的手说:“只有你有办法了,你去求求五皇子,五皇子一定有办法。刑部尚书是五皇子的舅舅,他一定能把你二哥救出来的!” 霍美玉听到她的话,惊的一下子从榻前的凳子上站了起来。 “母亲如何得知……”她说了个开头,猛的转身看向身后的青碧,青碧被她这么一看,微微低下了头,缩了缩肩膀。 是了,这些年她都快忘了,这个丫鬟本就是文氏送到她院子的,用了这么久,竟是忘了她并不是以她为先的。 霍美玉心中暗下决定,回去之后便换了这丫头,养在她身边,心却还在母亲这里的,干脆就回春山居当差吧。 文氏还拉着她的手,霍美玉这么突然一站起来,将文氏拉得一趔趄,就从原来的地方挪了窝。 霍美玉回过神来,连忙把文氏扶正,重新躺回原位,这才继续道:“母亲,您既然已经从青碧这里得了信儿,便应该知道,女儿与五皇子也无甚交集,只能算是一面之缘,又有何颜面去求他?” “有,你有!”文氏想要挣扎着起身,语气颇为激动道:“你花费三万两银子也要将五皇子的玉佩赎回来,他应该领你这个情的。你去求他,他定会答应!” “母亲您也知道我不惜一切谋来的这一面之缘,您如何忍心让我现在去求他,这要置女儿于何地!” 文氏却不松手,使出全身力气去拉她,口中说道:“玉儿,玉儿,你二哥是咱们的主心骨啊,惹是没有他,我们娘儿几个往后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还有什么指望!这不仅是在救你二哥,也是在救咱们几个啊。” 霍美玉不为所动,她想着,若是她能嫁给五皇子,做了皇子妃,哪里还用仰仗二哥一个五品郎中,而且这五品郎中也许也是干到头了。 可接下来,文氏的一句话,却让她犹豫了。 “玉儿,你好好想想,你若是有个获罪的哥哥,皇家会如何想你?五皇子会如何待你?胡贵妃还会同意五皇子迎你进门吗?” 霍美玉终是认真想了想,二哥这件事,人是刑部抓的,最后若是真的判了,这对于安国公府绝对是个耻辱,对她也是。 皇上势必会过问,到时候,还真怕是会影响到她的婚事。 想到这,霍美玉终是咬了咬牙,看来,她必须得豁出去这一回了。 此刻主意已定,她思考的方向就变了,既然必须要救霍忠国,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既能救回人,又能让五皇子满意的。 沉思片刻之后,她开口道:“母亲,五皇子那里,女儿便豁出脸面去求上一求,可求人办事哪里有空手去的道理,特别是对上皇子,咱们家可不能小气了。” 文氏明白她的意思,可府里现银有限,前一阵子这个三万两,那个三万两的,给折腾的差不多了。 为此她还吃了安国公一顿挂落,说她持家无方。 她当时辩解说,儿女们已经成年,各院都分些安家的银钱,让他们手头也宽裕些。 因着并不算厚此薄彼,安国公虽不喜,最后也没掺和到这里面去。 “玉儿,你看,我们拿出多少合适?”文氏试探着问道。 “少不得也要十万两打底吧,再少也太过拿不出手了。” 霍美玉开口就是十万两,文氏却愁上了。 “账上现银只剩下不到五万,一时半会儿凑不够啊。”文氏只觉得口中发苦。 她想到原由,不禁有些埋怨起霍美玉。若不是她非要买那套三万两的头面,公中账上的钱也是够十万两的。 可现今还有求于这个女儿,明知是她的问题,还不能得罪了她。 霍美玉想了想,道:“母亲不若去找四哥商量一下,这一回他便拿了六万两,再加上原先四嫂的嫁妆,多少个十万两也能拿得出的。” 文氏一想到左其星,便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本能的就感到恐惧,不想再去找她。 提起老四,她不禁想起老四的生母福康县主,福康县主嫁过来时,嫁妆极丰厚,到现在还封存在府里。 她几次想打那批嫁妆的主意,都没有成功。 只因福康县主的嫁妆是安国公自己管的,她到现在都没有机会插手。 她想着要去找安国公想办法,但如今他已经在外面奔波了,何况府中中馈都在她手上,少不得这个问题还得回到她这里。 在对左其星的恐惧和救儿子之间,文氏还是狠了狠心,派人去衡庐院找左其星来。 左其星早有准备。 早在文氏叫了霍美玉去春山居开始,左其星便开始向霍景安打听安国公府的产业了。 这会儿连半个时辰都没过上,文氏就派人来了,左其星与霍景安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左其星两口子到春山居时,霍美玉已经回去了,要钱的事她也不便在场。 文氏起来喝了点水,又吃了块点心,打起精神等着左其星。 即便这样,见到左其星时,仍是有些打怵。 第140章 我要燕山以北的地 这一回,她连王嬷嬷和春柳都没留,只她一人面对着老四夫妻,这才小心开口道:“府中最近有些难处,需要些现银……” “啊?”左其星惊讶道:“咱们好歹也是堂堂国公府,怎么连银子都拿不出了?” 她面上露出一副国公府是不是个空壳子的震惊表情。 文氏顿了顿才道:“国公府并没有问题,只是,公中现银前些日子被支取得差不多了……” 看着左其星“那也不应该啊”的表情,文氏只好换了个说法:“府里田庄铺子并不少,田地也有许多,并不穷困,只是周转的现银不够了。” 左其星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既然周转不灵,那便卖出一些铺子田地便是了。” 她说的轻巧,就好像卖家产就和卖了一筐鸡蛋一样简单。 文氏再次苦笑道:“府中急用钱,如今往外卖田地铺子,一时半会成交不了不说,根本也卖不上好价。” “那便找我们?” 左其星面色便有些不愉,露出“难道我就是冤大头”的表情,这让文氏莫名有些发冷,连忙解释道:“也可用田产铺子来换现银的,自家人总是方便些,而且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意思摆得就明显了,要便宜些卖给他们一些东西,换现银用。 左其星这些放缓了脸色,道:“那倒是可以接受,先把府里田地产业都拿来看看吧,让我们选选。” 霍景安坐在一旁当背景板,时不时附和着左其星的话点点头。 文氏已经将各种田产地契的汇总准备好了,递给左其星,有厚厚的好几页纸。 左其星一边看,文氏还在一旁补充道:“江南的田地不能卖,那是霍家的祖田,是要留在国公府的。” 就是说,将来只有世子承爵了才能继承祖田。 “哦。”左其星敷衍的回应着。 她其实是十分有目的的在看这汇总。 自霍景安同她说起莫家军的事情起,她在心里便已经有了成算。 先前已经派出几波人往北探查去了,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数。 这会儿别说文氏不卖江南的田产,就算她要卖,左其星也是不要的,她的目光一直盯着最北的土地。 一刻钟后,左其星放下单子,果断道:“那便不要江南的田地了,别处产粮的也算了,我就要最北的这块地吧。” 文氏寻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左其星要的竟是他们国公府最没用的一块地。 那一片位于燕山以北,是一大片草原连着几个山头。面积倒是极大的,可惜气候不好,种不了地,这些年只在那里放养些羊和马,根本没什么收益。 看到左其星要这样一大片没用的土地,文氏忍不住心中窃喜。 他们安国公府,最不差的就是这样一块地。 “我出三万两,要这块地。”左其星补充道。 文氏停顿了一下,本想要还个价,抬头看着左其星的脸,又退缩了。 罢了,这样一片根本没用的地方,马上就快到镇北军的驻扎地了,紧临着昂宿人的地盘,前些年一直是战乱的缓冲区,就算往外卖,都没有人要的一块地,有三万两就不错了。 于是文氏点了点头,就这么将硕大的一片地,以三万两的价格卖给了左其星。 随后又道:“还差三万两,不如,再选一处?” 左其星挑眉笑了笑,心道,霍美玉还挺敢要的。 但这样的好事摆在面前,也没有不要的道理。 她又重新看了看,与北面她刚买的那一片地相临的地方,有一大片湖泊,府里冬季的冰鲜鱼,便是从这湖里捕捞的。 左其星想了想刚进府中时吃过的鱼,突然发现,这片湖,似乎不是淡水湖。 她心中狠狠一动,面上却不显,状似随意的指了指这处,道:“那便要这里吧,与我那片地接壤,就当是一处了。不过只一个湖,也不值三万两,再来点添头吧,燕山以北,还剩的那个庄子也给我吧。” 安国公府大多产业都在江南与上京,北面的只有这三处,占地虽大,却并不顶什么用,一年当中有半年都是冰雪覆盖的,种不了庄稼,顶多冬天能多吃点鱼。 左其星来之前,文氏也曾幻想,要是她只要这最北面的田地就好了。 没想到梦想竟然实现了,左其星也不知是不懂还是突然大发善心了,竟然真的只要了最北的地方。虽然这三处加起来着实有些多了,但总比要京里赚钱的铺子、江南产粮的良田要好。 这三处地方给了她,往后也完全不影响府中的收益啊。 文氏只略一思索,便同意了她的要求。 因为时间太紧,当天就去衙门过了户。 左其星心满意足的将早就相中的区域收入囊中,把从归根结底还是从文氏那里得的六万两又还给了她,双方都得到了最满意的结果。 文氏拿到钱,一刻不停的又去将霍美玉找来,十万两给了她,让她快去找五皇子求情去。 霍美玉拿着十万两,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青碧留在了院子里,带着红丹出了门。 天上下着小雨,这个夏天的雨水似乎就没停过,大大小小的,整日见不着太阳。 上一次临走前,五皇子曾经同她说过,往后再要找他,不必着人送帖子,直接到皇子府找他便是,他会吩咐门房放行。 于是,霍美玉便领着红丹直接去了五皇子府东侧门。 她今日出行,用的是一架最不起眼的马车,也没有带安国公府的标识。 到了地方,霍美玉在马车上没有下去,让红丹去和门房说一声。 结果那门房还真得了指示,不用进去通报,便放行了。 婆子引着霍美玉往里走时,早有侍卫进去向五皇子汇报,说霍小姐到府了。 五皇子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起初他还觉得让霍美玉做侧妃有可能霍家不能同意,要费一番工夫才行,现在看来,却是十拿九稳了。 霍美玉还未走到正院,五皇子已经迎了出来。 第141章 有事相求 看到撑着伞迎面而来的五皇子,霍美玉是有些窘迫的。 一个正经贵女,单独去外男府中,这事若是传出去,她的名节就算毁了。 但如今情况特殊,文氏救子心切,再加上她又有些刻意为之,想要坐实了二人之间的事,不让五皇子有反悔的机会,这才将原本打算约到安远楼计划,改为直接上门的。 “霍小姐,”五皇子见到她,疾行几步,用自己的伞替换了婆子撑的伞,带着霍美玉往书房走去。 油纸伞下,二人肩并着肩,行走间已经能够触碰到对方。 霍美玉第一次离一个外男如此近距离,红着脸的同时,心跳如鼓,有种想要靠近又满是忌讳的紧张感。 这会儿,她也不知这条路是长是短,一时觉得为何还没有到,一时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些,没有尽头才好。 胡思乱想间,二人到了五皇子外院书房。 伞被收起来,尴尬的氛围也终于有所缓解。 五皇子将霍美玉安置到座位上,亲手为她沏了杯茶,然后便带笑看着她,也不去问她这一次来所为何事。 霍美玉自己喝着茶,平静了好一会儿心绪。 来的路上她曾在脑海中演示过无数遍,见了面应该说什么、做什么,可是真到了地方,见到了人,似乎预演的那些全都失了作用,再也想不起来了。 直到一盏茶喝完,五皇子再次为她续了一杯,霍美玉才终是行动了。 她从袖笼中取出一个荷包,放到桌上,向前推了推。 五皇子装作不知她的打算,目光澄澈的看着霍美玉,竟还带出了一丝羞赧来。 在霍美玉看来,是他误会这荷包是自己送他的定情信物了。 霍美玉也红了脸,半晌,轻声道:“殿下,臣女有事相求。” “霍小姐实在无需如此客气,快请讲。” 霍美玉顿了顿,再次伸出手,将那荷包向前送了送。 五皇子见状,便将那荷包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八万两银票! “霍小姐这是何意?”他故作惊讶状,须臾,又似恍然,目光复杂的看向霍美玉道:“霍小姐放心,就算你不来说这件事,本宫也定当全力以赴。” 霍美玉福了福身,感激道:“多谢殿下!” “快别如此客气!”五皇子说着便伸手去扶她。 这一次,他并没有发乎情止乎礼的虚扶一把,而是直接上手,真真正正将霍美玉扶了起来。 霍美玉心下微惊,但也没有表示反对。 五皇子能如此亲近对她,定然是与她有意的。 片刻之后,等霍美玉站直身体,她望向五皇子的目光中,已经满含情愫。 二人深情款款的对望了一会儿,霍美玉才羞红了脸低下头去,口中娇嗔道:“殿下……” 五皇子借势握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拥着她,声音低沉道:“本宫这就去同母妃商议……” 他并没有把话说全,不过霍美玉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他要与他母妃商量他们二人的婚事了吗? 一时间,霍美玉心跳如鼓,使出全身力气才能止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最后连怎么出的府都有些记不清了。 更是忘了那被遣落在桌上,装着八万两的荷包。 五皇子收了这么大一笔钱,又得了霍家唯一的小姐的情意,人财兼备,只觉得春风得意,走路带风。 霍美玉走后,他便约了胡文忠,一起商讨一下刑部近期抓的人如何处置。 皇上要求彻查,但怎么查,查到后如何上报,还是要看他们的意思。 如今朝廷已经派出官员前往南方赈灾,皇上这两日脸色虽还是阴沉着,却不似之前盛怒了。 “你是想把霍忠国给放了?”胡文忠惊讶问道:“他可是证据确凿,连赃物都收了,自己也认罪了。” “改成从犯,罢官回家的程度如何?”五皇子问。 胡文忠皱了皱眉头,颇有些不赞同:“你想用他?他不是个可用之人,受家里庇护做上五品,政绩没出一个,祸事倒是没缺了他。” 在外人看来,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事件出来之前,他便被人含沙射影的放到上京月报上去讽刺了一顿,现在看来,那篇文章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再加上被刑部这么一提审,此人就算被判了无罪,仕途也算是毁了。 别人只会以为他犯了事,被安国公府捞出来了。 “不是用他,”五皇子解释道:“是想娶他妹妹。” 胡文忠皱眉:“与沈丞相之女齐名的那个霍美玉?” 他说完又摇了摇头道:“不妥,虽说在外有京城双姝之名,但真论起家世品貌,还是沈家女儿更合适。” 放着沈重阳不娶,去娶霍美玉,还得替她捞人,这可真是太不划算了。 五皇子点头道:“舅舅说的是,不过若是侧妃呢?” 此话一出,饶是胡文忠都惊了:“霍允达能让他女儿给你做侧妃?” 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五皇子笑了笑:“事在人为。” 顿了顿,他又道:“这事也是她求到我这儿来的。” “谁求的?霍允达?”胡文忠看了看五皇子的表情,又改口道:“霍美玉?她求到你这?” 五皇子轻笑着点了点头。 胡文忠哈哈大笑道:“行行行,有你的!” 娶国公府的嫡女做侧妃属实在些委屈了,但若是人家上赶着来做这个侧妃,那就另当别论了。 文氏交拿出十万两交给霍美玉之后,便惴惴不安的等在院子中,只等着霍美玉回来。 等霍美玉终于回府,她第一时间便将女儿叫到春山居。 “怎么样玉儿?五皇子可答应了?”文氏急切问道。 霍美玉此时面色还带着微红,见文氏如此着急问话,也没恼。 她轻轻点了点头。 文氏见她点头,心中便是一松,长长舒了口气,又问:“那十万两,全给五皇子了?” 霍美玉此时才想起那被遗忘在桌上的八万两,五皇子,这算是收下了?还是当时只顾着与她互诉衷肠,忘记了? 第142章 放心便是 定然是忘记了,八万两,对于一个皇子来说,应也算不得什么诱惑吧。 她却不知,五皇子野心不小,手下养的门客谋士不知凡几,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特别是星罗会被一锅端了之后,他的钱袋子也凭空消失。 八万两,对他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 这些,霍美玉是不明白的。 文氏问她,她便答道:“全给了,五皇子答应竭尽全力。” “那就好,那就好。”文氏总算是放了点心。 王嬷嬷趁机过来劝慰道:“夫人可别过于忧心,再拖坏了身子,二公子回来又要担忧您了。” “对,对,”文氏这才有了心思,让春柳传膳,在王嬷嬷的服侍下吃了几口,精神头也回来一些。 到了傍晚,安国公从外面回来,到春山居同文氏吃了顿晚饭。 他这两日一直在外面走动,想为老二找找关系。 可这一回,因着是皇上亲自督办的案子,任是谁都觉得难办。 安国公府与胡家素来没什么交集,此时只能托相熟的去胡文忠那里递话,得到的回馈都不太好。 可是没想到,回到家里,文氏却说,五皇子答应帮忙了。 “你是说,五皇子?”安国公诧异道:“五皇子为何会帮忙?谁找的人?” 文氏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道:“是玉儿,我拿了十万两给她,让她去找五皇子办的。” 安国公眉头皱得死紧,在心里将前因后果想了想,看向文氏,面色便有些不好:“你让玉儿去找五皇子?” 文氏见他表情如此不好,心下一紧,便将霍美玉之前去找过五皇子的事说了。 “二人如此也算相识,我便让玉儿带着银子去求一求五皇子,事情应是有转机。” “糊涂!怎的如此糊涂!”安国公面对文氏,再次有种无力感,这蠢妇,着实误事! 文氏缩了缩,心里却还是不服。 安国公在外面没办成的事,玉儿办成了,这说明他们这个做法就是对的,不然怎么办,等着宣判吗? 安国公看着她的样子,好半天没说出话,最后长叹一声道:“你可知,玉儿如此与五皇子接触,有何后果?” “有、有何后果?”文氏顺着他的话问。 实则心里却笃定五皇子定也对美玉有意,否则不会这样一再同她有交集。 “哎。”安国公无比嫌弃的看了文氏一眼,实在懒得多说,转身拂袖而去。 当年的事,他实在无心再娶,便将府中出身官家的贵妾文氏扶正了。 如今看来,这个做法真是大错特错。 主母的眼界见识对子孙后代都有极大的影响,出身不够的,还真是难当大任。 如今二十年过去,这府中事,一桩桩一件件,令他不满的也太多了。 聘者为妻奔为妾,她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的吗?还是说她自己从妾扶正,便不觉得做妾有何不妥? 胡贵妃曾当众表示过对沈相之女有意,玉儿与沈重阳比起来哪里有优势?不说别的,单看母亲,人家母亲出身闵阳王氏,她只是个五品官之女。父亲虽地位相当,沈相却手握实权,用脚后跟想也知道聘谁为皇子妃更有利。 安国公只觉得心累,一整天在外面奔波,回家又被这样背刺。 他之所以没有与胡家交好,也只是不想在夺嫡之争中过早站队,这点事从前也同她说过,她怎么就总是说不明白呢,真是愚不可及! 回到书房,安国公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差了婆子去把霍美玉叫了过来。 霍美玉收到消息时,正屏退左右,一个人在屋里将她的两万两银票收起来。 这一次的事,她与五皇子一样欣喜,都是人财两得的结局。 与五皇子表明了心意,又从中得了两万两的好处。 银票刚收好,便被叫去安国公书房。 霍美玉一边走,一边在想父亲寻她何事,左右不过就是与五皇子有关的。 霍美玉有些忐忑。 到了书房,安国公见女儿温婉柔和的样子,完全想不到她竟是胆大到与外男私下见面。 “玉儿,”安国公尽量放缓语气道:“听你母亲说,你近来与五皇子有来往?” “女儿知错。” 霍美玉福身行礼,第一时间认错,态度极好,让安国公一点脾气都没了。 “玉儿,你的婚事,为父自有打算,但绝不能是五皇子,你明白吗?” 霍美玉不明白,她也不想明白,但此时面对安国公,她定了定神,又福了福身,乖巧回道:“女儿全凭父亲安排。” 安国公看了看乖巧听话的女儿,对她这样的态度极满意:“玉儿放心,为父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多谢父亲!” 霍美玉认真道谢,说完还用孺慕的眼神看向安国公,令他的戒心一下子便消散了。 实际上,霍美玉心中却想着,这世上还哪里有比五皇子更好的夫婿,父亲也不知到底在忧心些什么,不管如何,先糊弄过去再说。 安国公不疑有他,很快便放霍美玉回自己院子了。 第二日,五皇子便托人进来递了话,邀霍美玉过府一叙,有要事相商。 想来是霍忠国的事有了着落。 霍美玉在院中将自己收拾得极完美,自己再找不到瑕疵才出了门。 进五皇子府也不是第一回了,门房不用问便直接放行。 霍美玉由着婆子将她引到书房,上次见五皇子的地方。 五皇子这一回似是没有得到消息一般,见到霍美玉进来十分惊喜,立刻起身去拉她。 婆子识趣的退了下去,顺便带走了霍美玉的贴身丫鬟红丹。 五皇子拉着霍美玉的手引她入座,口中说道:“怕你在府里担忧,这便叫你出来给你吃颗定心丸。” “可是有好消息?”霍美玉双眼希冀的看向五皇子,眼睛里闪着欣喜的光。 “自然。”五皇子也随她坐下,喝了口茶,才带着笑意说道:“你二哥的事,我已经交待下去了,会按从犯来判,不会有性命之忧,你放心便是。” 第143章 雇佣 “当真?”霍美玉惊喜道:“多谢殿下!” 五皇子顺势牵起她的手,说:“只不过还得等上几日,刑部牢房里面你也尽可放心,我已经安排下去,定不会让二哥受罪。” 他现在连本宫都不说了,直接自称为“我”,给足了霍美玉优越感。 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如此真诚待她,她简直太幸福了。 于是,霍美玉看着二人交握的双手,低声道:“昨日,我父亲回家后,听说我们有来往,他,他并不是十分赞成……” 五皇子立刻将手握得更紧了,一叠声道:“玉儿,你可信我?玉儿,我与你一见如故,实不想被这样拆散啊。” 霍美玉心中小鹿乱撞,羞得不敢抬头,若此刻她能抬起头,便能看到,正说着甜言蜜语的五皇子,眼中满是算计,还哪有一丝情意可言。 “我相信你,你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霍美玉说着,她觉得身为皇子想娶谁都不是件难事,只要说通皇上,下一道圣旨,谁还敢抗指不成。 “会的,”五皇子喃喃道:“我一定想办法尽快将你娶回府中。” 他说着低下头,顺势抬起霍美玉的下巴,双唇便与霍美玉贴上了。 霍美玉脑中一片空白,一时分不清今昔何昔,被五皇子吻的头昏脑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安国公府衡庐院中,霍景安从外面应酬回来,带回一屋的水气。 左其星便笑他:“这大下雨天的,也没挡住你们出去喝酒。” “这不是天天下雨吗?那几个已经闲出屁了,撒泼打滚的要出来透透气呢。” 左其星瞥他一眼:“与京城纨绔们玩在一起,可去花船酒坊见识见识?” 霍景安头摇的像拨浪鼓,连忙辩解道:“没有没有,我都与那几个人说了,家里娘子管的严,若闻到脂粉气,是要打人的!” 左其星笑着骂他:“何方贼子平白污我名声,该打!” 霍景安便把脑袋伸过来:“打打打,随便打!” 那伸过来的脑袋立刻便被推走了,左其星问:“那他们就由着你?” “哦,我说咱们比武决定谁说了算,他们就都老实了。” 霍景安此人在外面与在家里还不同。 外人都评价他爽朗大气,人好话少,能动手绝不吵吵。 偏那些纨绔少爷们还都乐意听他的,很有些坏蛋头子的架势。 二人说笑了一会儿,左其星正色道:“我想去一趟北面。” “新收的那片地?” “嗯,”左其星放下手中的笔,微转了转身,面向他说道:“我打算在北面建个据点。如今朝廷对北方控制力低,那一片都在莫家军的管控范围,正好赶上洪灾,往北逃荒的人不少,也可以收留一些灾民。” “你有计划了?”霍景安问:“毕竟如今那里还只有一个庄子,放不进多少人。” 左其星摇了摇头道:“正值夏季,冻不死人,让他们以工代赈,自己建房自己住。” 霍景安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那我和你一起去。” 第二日雨势小了些,左其星将岳青叫到安远楼见了一面,将要做的事情吩咐下去。 岳青便带着银票和左其星给的护卫,领命而去。 之后左其星将程典叫了进来。 “程先生,近期我要出远门一次,京里的事便交与先生全权负责了。” 程典拱手道:“定不辱命。” “这一趟让衣长河、秦方、王大夫和钱李氏跟我一起走。” 左其星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这几人都是程典先前招揽的人才,衣长河擅长建造殿台楼阁,秦方有一手祖传的打铁的手艺,王大夫擅长医术。 钱李氏则是左其星救助的寡妇,纺织手艺非常好。之前左其星发下来的工装多是她带着人做的。 “属下这便回去通知他们。”程典立刻应承着,便退出去找人了。 却说岳青,带着两队侍卫,架着两辆空马车出了城,一路向南行去。 一路上,每经过一个城镇,便收购大量粮食与药材装进马车,两辆马车装满了,便再添置新的马车,等到与南地难民遇上时,他们的马车数量已经达到了十辆。 难民大军一眼望不到头,但也并不集中,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一般都是一家一家的。 岳青原本就是南地来的灾民,对这些场景熟悉得很,当下只觉得心酸又无奈。 那些难民看到有人架着马车走近,一下子便来了精神,好几个试着冲上来,拿着空碗讨要一口吃的。 陈良友带着两队侍卫分列在岳青两侧,“歘”的一声抽出了配刀,惊得那些人齐齐停了脚步,不敢再多言。 逃难过来的这些天里,忍饥挨饿的,多数人已经虚弱不堪,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等着这支车队路过。 可谁知,岳青却是停了下来,他抬手向下压了压,人群立刻安静下来。 “我们要招一些干活的人,去北境修庄子,管吃住,可有人愿意前往?” 灾民们犹犹豫豫的互相看了看,有点不信天上能掉馅饼。 这些人不会是想把他们骗到什么地方全杀掉吧? 不过这种沉默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一个汉子首先站了出来,喊道:“我去!” 反正他家只剩下他只身一人,现在就算不跟他们走,也快饿死了,倒不如豁出去,拼上一次,是死是活全看天意了。 “行,过来登记按手印。”岳青取出提前准备好的契书,后面留着长长的表格,只要同意的人,全都要登记按手印。 第一个出来的汉子名叫刘山,个子不高,身形也瘦,看着十分单薄。 他走上前去,记录人员在表格第一行为他登记了姓名、年龄、籍贯等信息,最后他按上手印,这简单的契书就算成立了。 刘山登记完,领了个身份牌,便站到了岳青身侧,却见一位黑衣护卫走到他向前,递给他两个杂面窝头。 刘山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有多久没吃过这样正儿八经的食物了! 片刻之后,他反应过来,迫不及待的接过窝头吃了起来。 杂面窝头的口感并不好,但他却觉得无比美味,整个人如同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第144章 分头行动 其余的灾民见刘山出来登记后便得了吃的,一下子躁动起来,好几个只身一人的汉子冲了出来,要去签契书领吃的。 “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岳青喊了一声:“破坏规矩的,我们不收!” 那几个往前抢的人立刻停下,自发排起队来。 后面好些老弱妇孺都十分心动,但是修庄子,定是要青壮年的,他们这些人,到最后,怕是难免饿死的命运了。 到了如今的地步,也是十分凄凉的。 人群中有人叹气,有人低泣,也有小孩子看到别人发了窝头,馋到直哭。 岳青见前面几个青年已经有序登记,又开口道:“有一技之长者,不分男女老幼,皆可报名,若是有孩子老人,也可以带上,只不过我们只给够资格的人发口粮。” 也就是说,一个大人领两个窝头,若是带个孩子,就可以一人一个,虽然吃不饱,但也饿不死! 听到这里,后面的人群再也坐不住了。 能走到这里的老人已经很少了,一路奔波劳苦,又没有吃的,体弱一些的早几天便坚持不住了。 也有一些是十分健康的。 没多久,一位老妇走了进来,迟疑着开口问道:“我,五十九岁,有酿、酿酒的手艺,不知、不知道符不符合要求?” 别人建庄子,大约是不需要这手艺的,但是万一呢,万一庄头喜欢喝酒,或是主家有什么爱好,老妇便大着胆子出来试了试。 “可以,”谁知岳青答得十分爽快,立刻将那老妇带过去登记上,又发了两个窝头。 那老妇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不可置信的领到窝头之后,便分了一个给孙子,一人一个啃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后面更多人站了出来。 【我力气大,行吗?】 【我会种地!】 【我,我会算术。】 【我会制陶!】 【我是个木匠!】 …… 人头攒动,岳青忙又叫人开了两列用来登记,将这一片灾民愿意走的全都登记上了。 半天工夫,便登记了两千余人。 直到人都收集完了,岳青又重新给他们分配了一下工作,力气大的那一批,挑出来做了护卫,其余人则是跟在车队后面走。 岳青直接调头,朝着燕山以北走去。 南地灾民又何止千数,但左其星已经提前告知,他们只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进行救助。 路上,岳青又拣着年轻力壮的收了一千人,便不再往队伍里加人了。只放出话去,若是灾民们愿意去北境,也会有位置可以安排。 岳青带着这样大队人马一路向北,每日架起几口大锅,以菜粥充饥,对于灾民们来说,自是千好万好的。 但偶尔也会出现几个不服管的。 刘二从前便是村里的泼皮无赖,到中午时发的菜粥,是一人一碗的,他吃不饱,便打了坏主意,去抢了一个女子的身份牌子,重新去领粥。 结果被人发现了。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名叫何翠花的。 刘二不服,还嚷嚷着:“哪有雇人干活不给人吃饱的!” 试图煽动同村几个汉子造反,抢了岳青的车队,他们便什么都有了。 这车队的人明显是好拿捏的,心又善,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对灾民有什么打骂的情形发生,让人觉得岳青几人都是软柿子。 然而那几个人并没有像在村里一样对他唯命是从。 他刚要继续说话,岳青却是一挥手,两个护卫骤然靠近,在刘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他打倒在地。 左其星训练出来的护卫已经不是普通人能比的,本就是以军队的要求做的训练,后面更是由霍景安的暗卫来教,个个功夫极好,能跟出来执行任务的,更是个中翘楚。 刘二只觉得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便已经无法动弹。 他躺在地上哭嚎不止,口中还在叫嚷:“救命啊!杀人啦!还有没有王法啦!” 两个护卫却是用上了巧劲,直往他要紧处去打,让人看起来伤的不重,实则已经受了内伤。 不过一会儿,那刘二便哼哼叽叽的倒在地上无法起身。 “将他除名,往后有谁不服管教,便赶出去!”岳青沉着脸,看得那几个同村的汉子缩了缩脖子。 “我们走!” 随着岳青一声令下,队伍重新启动,到晚上扎营时,岳青带着护卫队,将三千余人分了组。 十人一小队,百人一大队,千人一营。 往后小队长管理小队十人,大队长管十个小队长,营长由岳青带出来的人担任,管十个大队长。 若是谁出了问题,直接责任落实到负责人。 自此之后,果然更加顺利了。 至于受了内伤倒在路边的刘二,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他们走到一半时,左其星与霍景安带着人已经到了北境。 左其星在跟上便是一路采购,将沿路上他们能用到的东西全买了。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也是带了一队马车,将收来的东西装到马车上带走,只不过有许多都是放进了左其星的空间当中。 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光是土地就足足有两百余顷,旁边还带着一个巨大的盐湖。 那庄子说是个庄子,只是十几间很破旧的草房,带着一个大院。 院墙因为年久失修,已经有些破败了。 里面住着几户人家,倒是个个养得很壮。 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守着湖,又放着羊,那吃喝用度可不能差了。 然而一家人的逍遥日子就结束在左其星一行人到来的这一天。 他们是万万没想到的,主家竟然能换人! 左其星倒也没说要处理这些人,只是派暗卫过去让他们把院子倒出来,他们一行人要住进去。 可谁知,这几户人家地头蛇当惯了,竟是对来人极其不客气起来。 “你们说换人就换人?谁能证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来抢劫的?”宋大喜横得很,挺着腰杆极不服气,一边还使眼色,让二喜出去叫人。 左其星堵在门口,扬了扬手中的地契道:“这是地契,这一片,从此以后,是我的了。” 第145章 年轻女子 “你说是地契就是地契? 我读书少,不识字!”宋大喜才不想管那套,他在这里与土皇帝无异,就算这姑娘真是买了这块地,他也要给她个下马威。 然而他选错了对象,左其星可不管他那一套。 微微一笑,轻轻摆了摆手,说:“打。” 暗卫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出了手,只一脚,那宋大喜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踹飞到了墙上,然后滑落下来,半天不动了。 “大哥,大哥!”宋二喜吓得赶忙冲过去查看。 眼见着来者不善,都不是好惹的,宋二喜迅速滑跪,冲过去磕头道:“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贵人,都是我们的错,我们这就搬走,贵人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左其星转身走向院子,留下两个字:“晚了。” 不过须臾,宋家兄弟五个,连同妻儿父母,全部被绑了起来。 家里的东西被暗卫丢出来,洒扫一番,换上他们带来的新被褥。 在此期间,暗卫竟然从主屋中搜出六百多两银子。 这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可是一笔巨款。 在这个十两银子便能让全家吃喝不愁的过上一年的时代,他们能有六百多两,可见这些年,宋家人靠着这偏远庄子没少为自己牟利,吃得脑满肠肥不说,还攒下这么多银两。 每年往京里只送些冻鱼冻肉,难怪文氏觉得这里根本可有可无。 一家人被绑在院子里,宋家老头五六十岁的样子,胖墩墩的。五兄弟老大看着将近四十岁,最小的老五二十三四岁。 可同他们一起的,却有十二个年轻姑娘,带着一堆未成年的小孩。 这几个姑娘看起来神情都有些木讷,有好几个被绑起来都没有任何反应。 左其星眯了眯眼睛,只觉得不对劲。 她上前两步靠近她最近的姑娘,那姑娘身体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 左其星过去抬起她的头,只见她脸颊处还带着几处淤青,又去将她袖子往上拉了拉,那姑娘的胳膊上也满是淤青,由此也可以看出那些隐藏在衣服之下的地方是何等惨状了。 霍景安也发现了不对劲,挥手让暗卫退出去。 左其星将那姑娘松了绑,带进屋子里。 宋大喜这时已经醒了过来,梗着脖子还是不服气,见左其星带走那姑娘,还在叫嚷着:“你们做什么?你们这是来打家劫舍的吗!还有没有天理了!” 被绑在他旁边的宋二喜却明显识实务一些,拿身子去碰宋大喜,不让他说话,自己求饶道:“贵人莫听我大哥胡言,他是糊涂了,我们绝没有对贵人不敬的意思!求贵人饶了我们!” “是啊,饶了我们吧。往年我们也算兢兢业业,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主家的事啊!” 其余几个兄弟也跟着求饶。 老大看着这情形,终是闭了嘴。虽然还是不服气,但现在自家处境不妙,只能忍着。 霍景安又给了老大一脚,在他嚎叫时,撕下他的一块袖子塞到他的嘴里,顺便又给了他一拳。 其他几人见状,谁也不敢再出声了。 屋子里,左其星面对那姑娘,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目光飘忽,好半天才落到左其星身上,嗫喏着说:“ 池、池青霞。” 这名字好似已经许久没有从她口中说出,以至于显得如此生疏。 “你从哪里来?”左其星继续问她。 名叫池青霞的女子声音有些沙哑,目光转动都比常人慢些,半晌道:“燕、燕州。” “被拐来的?”左其星直接问道,这样有名有姓的女子。 池青霞看向左其星,眼中迸发出一阵希冀的光,片刻之后又熄灭了。 她木木的点了点头。 这些人,应是能救了她们的,可又有什么用呢?像她这样被卖出来的残花败柳,回家只会遭人诟病,还不如就在外面自生自灭算了。 然而,没了宋家人,她的命运如何,还是一个未知数。 左其星看出了她的顾虑。 “池青霞!”她声音突然提高叫了她的名字,让对面的女子浑身一震,忍不住抬头去看她。 左其星目光坚定的回视着她,一字一句道:“后面的事不用担心,我这里会招女工。” “招女工”三个字进入到池青霞的脑子里,终于让她平静了下来。 她听明白了,这女子,说要给她一条生路。 直到此时,池青霞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片刻之后变成嚎啕大哭。 她本是燕州富商之女,十四岁被拐来这人烟稀少的草原,这些年,她受了太多委屈。 挨饿受冻、羞辱打骂、失去尊严像牲口一样坚持到现在,终于有拨云见日的一天了。 左其星等她哭够了,才道:“你可识字?” 她点了点头。 “你若是想,可以修书一封,让我的人送到你家里去。” 池青霞摇了摇头:“不用了。” 左其星也不勉强:“不急于一时,往后想与家里联系,随时找我。” 池青霞再次摇了摇头,起身便伏跪在左其星面前,一边磕头一边说:“主子,往后青霞可以当牛做马,以报主子相救之恩!” “起来吧,”左其星话风一转,又问:“外面的年轻女子全是被拐来的?” “也不全是,”池青霞想了想道:“有三个是被家里卖过来的,还有两个,是他们抢来的,还,还为此打死过人……” 左其星皱了皱眉,在这样偏远的地区,一家子奴才竟是成了独霸一方的土皇帝,无法无天了。 “你身上的伤是谁打的?这里的所有姑娘都挨打吗?” 池青霞哆嗦着,似是很不想回忆从前的事,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一家子,谁心气不顺了,就会打人。我、我没有生孩子,所以被打得多,生了孩子的能强一些,只有,只有阿宣,没生孩子,也不挨打。” “为何?” “她最为貌美,而且,顺、顺从。” 左其星直觉有些不对劲,她回忆了一下,那十二个姑娘里面,确实有个看起来格外漂亮的,身上穿的衣服也干净,看着的确是比别的姑娘过得更好。 将池青霞安顿好,左其星便将那个名为阿宣的女子带进了屋。 第146章 这是个狠人 阿宣看起来二十左右的年纪,穿着粗布衣衫,头发梳得整齐,皮肤白皙,看外表的确没有受到虐待的痕迹。 不过左其星看她的眼睛,只觉得格外幽深,看不出情绪来。 令人没想到的是,阿宣竟是在左其星开口前率先发问:“贵人是这里的新主人?对宋家人,贵人想如何处置?” 她说话吐字清晰,也并不见畏缩恐惧之色。 左其星饶有兴味的看着她,反问道:“依你看,应如何处置?” “贵人说笑了,”阿宣扯了扯嘴角,笑容却不达眼底:“奴但凭主子处置。” 实际上,左其星虽拿了这片地的所有权,宋家人的身契却还是在文氏手里,更别说这个被拐来的女子,她怕是连个身份都没有。 可这个阿宣,一开口便是表明了立场,愿认左其星为主,是个极识时务的。 “若我说,你想如何便如何呢?” 阿宣目光灼灼:“可是当真?生死不论?” 左其星眉毛动了动,这还是个狠角色呢。 “若真如你所愿呢?” 阿宣突然“咚”的一声跪了下去,对着左其星叩首道:“若真如此,我余生愿为主子效犬马之劳!纵有千险,万死不辞!” 她说话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决绝,和快要压制不住的恨意。 左其星定定的看着她。 这个女子让她惊叹。 她能在这样艰难的环境当中周全得当,将恨意藏得如此之深,又能在遇到机会的时候敢于放手去抓,这份胆识、智谋与心性,绝非一般人可比。 左其星对她很感兴趣,这样的人,心志坚定,处事能屈能伸,在这个年代,别说是个女子,便是男子也十分难得了。 “阿宣,你先起来,同我说说你的来历如何?” 阿宣也没有犹豫,痛快的站起来点了点头道:“我名严令宣,父亲是燕州知府严经纶。” 严令宣说话平铺直叙,但只这一句,左其星就是一惊。 知府乃是正四品,已经属于真正的高官要职了,他的女儿竟然会沦落至此,简直荒谬! 她没有停,还在继续说。 “十五岁那年的上元节,闺中密友约我去看花灯,我并无防备,结果被她设计卖给了人牙子。” 左其星又是一惊,这姑娘心中怕是恨意滔天了。 什么样的闺中密友,竟如此歹毒。 严令宣似乎看出左其星的疑惑,多解释了一句道:“人牙子把我绑走时同我说,因为我挡了她的道,她是想要我的亲事,所以设计让我消失。” 这个理由离谱却在情理之中,就好像左秋月也想要她的婚事一样。 然而为了抢人婚事便毁了别人一辈子,这女子实在够歹毒的。 严令宣说到她时,眼中恨意滔天,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人牙子收了她的钱,原本说好将我卖到北边昂宿去的,但我假装生了重病,他们便中途把我卖给了宋家。 我在宋家六年,前面两年怀过两个孩子,都让我有意折腾掉了。后面取得了宋家人的信任,他们偶尔外出放羊打鱼也会带上我,我便在外面找了些寒凉的草药,给自己了绝了子嗣。” 说到这,左其星都忍不住皱眉。 这姑娘的遭遇实在太惨了,然而这绝对是个狠人。 左其星又问了关于这十二个姑娘的事。 严令宣说话有理有据,把这些姑娘分分门别类的介绍了一番。 最后特别提示了一句:“刘娘子和陈娘子,这二人已经以宋家人自居,不能掉以轻心。” 左其星点了点头,正色道:“你若想回燕州府,过些日子我回京便带上你,把你送回去。” 严令宣却是摇了摇头:“不回去了,若是方便,还请替我捎封信回去给我父亲。” 她说到这,认真的看向左其星说道:“若主子不嫌弃,以奴之能,做个管事,处理些杂事绰绰有余。” 左其星笑了,握了握她的手道:“求之不得。” 严令宣还要再跪,这一次被左其星制止了。 “以后不必如此行礼,也不必以奴自称,你若诚心跟我,我便承诺你一句,你有多大的能耐,便能坐多高的位置。” 此时的严令宣还没有意识到,左其星说的这个多高的位置,究竟能高到什么程度。 “好了,”左其星道:“现在你便是这里的管事了,外面宋家人便随你处置,死伤不论。” 这样偏远的地方,死个把人又能如何。 更何况,文氏将这一片地卖给了她,今年燕北没有羊肉鱼肉送回京里,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当真?”严令宣再次确认。 “当真。”左其星给了肯定的回复。 严令宣站起身,走到外屋拿起一把宰羊的剔骨刀,然后便走到外面院子。 此时除了那十二个年轻姑娘之外的宋家人,全部被堵了嘴绑在院中。 看到严令宣拿着刀出来,宋大喜还露出希冀的神色,似乎觉得严令宣是自己人,拿刀出来是要给他们松绑的。 严令宣直接便走到宋大喜身前,二人对视一眼,宋大喜突然发现,阿宣的表情不对劲,以前那种乖顺讨巧不再,反倒是看着恨不得撕碎了他一样。 突然间,严令宣动了,她手中那柄长长的剔骨刀一下子没入了宋大喜的下身,正中脐下三寸处,鲜血一下子便将他的裤子染红了。 宋大喜睁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严令宣,疼得五官都扭曲了,不过片刻,便冒出一头冷汗。 被堵着的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眼睛中一片血红。 严令宣微不可察的笑了一下,抬手将刀抽了出来,又转向了宋二喜。 有了老大的前车之鉴,老二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一直摇头,口中发出“唔唔”的求饶声。 他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阿宣分明是最乖巧懂事的,对他们百依百顺,从未有过反抗之心,而且知情识趣,时不时还会给他们出些赚钱的好主意。 这个拿着刀,捅了大哥又站到他面前要捅他的凶残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47章 虐杀 没有给他多想的时间,严令宣的刀已经刺入了他的身体。 同样的地方,那种痛苦与恐惧,是他此生从未体验过的。 原本站在他们身后远远看着的池青霞,突然就有了一种爽快的感觉,那种往常都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这一次,终于轮到这兄弟几个了。 这一瞬间,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让她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对着已经受伤的老大拳打脚踢。 左其星在后面看着,觉得她打得太轻,便顺脚将一根木棍往前踢了踢,正好滚在池青霞的脚边。 池青霞低头看到棍子,顺势拾起,对着宋大喜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打完了宋大喜,又去打宋老头和宋老太,直把人打得鼻青脸肿才算。 在她的带动下,又有两个姑娘冲了出来,对着宋家人就是一通撕打。其中一个,扒着老四的脑袋,直接将他的耳朵咬下来一块。 现场一片混乱。 左其星观察着严令宣所说的刘娘子和陈娘子,这二人的年岁看着比其他人大一些,约摸能有三十岁了。 果然,这二人神色惊恐的站在一旁,几次想要开口,又去看左其星所在的位置。 左其星像是不管事一样,完全不理会她们。 终于,在严令宣走到老三面前的时候,刘娘子开口喊道:“阿宣住手,你好好想想,要是宋家人都死了,我们怎么办?!我们已经是宋家的媳妇了,你想想啊!” “是啊阿宣,”陈娘子也跟着劝道:“要不你就打他们一顿出出气吧,往后的日子还是要过的啊!” 而严令宣,连头都没回。 老三已经吓尿了,裤子上一片濡湿,瞪着惊恐的眼睛将身体往后缩,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远离那把刀一样。 严令宣不为所动,干净利落的一刀刺入,仍是脐下三寸的位置。 这一刀下去,她的笑容越发明显了。 她笑看着老三,轻轻说道:“这滋味怎么样?喜欢吗?你不也经常问我喜欢吗?我和你一样喜欢啊。” 老四见到这样的场景,已经完全瘫在地上了,一夕之间,他们宋家五兄弟,从天堂掉到地狱,今天是要全都交待在这里吗? “阿宣!你别冲动!不为了别了,还有那么多孩子呢!他们死了,谁养孩子!” 陈娘子哭着冲过来,想要拉住严令宣。她口口声声说着孩子,她也的确是这些女子当中生孩子最多的,只她一人,就生了四个。 就在她的手碰到严令宣胳膊的时候,严令宣回手就是一刀,正好砍在她伸过来的那只胳膊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一下子喷了出来,触目惊心。 “啊啊啊!”陈娘子惨叫一声,手捂着自己的伤口喊道:“快,快帮我包扎一下!” 可是,这么多人当中,只有刘娘子犹豫着上前,扯了布条帮她绑上,别人都是动都没动。 严令宣还在继续。 但这一回,再没有人敢上前阻止。 她将兄弟五个全废了之后,又走向宋老头。 左其星皱了皱眉,这宋家一家子还真是烂到根子里了,从老到小,没一个好东西。 老头子挨了一刀直接昏了过去,严令宣却还没停手,她看向绑在宋老头身边的宋老太,微微眯了眯眼,抬手一刀扎在了她的嘴里。 大量鲜血顺着宋老太的嘴往外冒,不多时,她的身下便是一片水渍与血污的混合,气味令人作呕。 “老东西不是最爱骂人吗?帮你把嘴开开光,以后骂得更难听好不好?” 她说着,又往宋老太口中扎了一刀,刀抽出来,立刻就砍到宋老太的右手上,一下子那伤口便深可见骨。 “哪只手打人最疼?不是还会用针扎,我现在没有针,就扎你几刀怎么样?” 说着又是几刀下去。 宋老太只能发出呜咽声,表情痛得扭曲在一起,大滴大滴的冷汗带着眼泪,沿着沟壑遍布的老脸流了下来。 严令宣一连往宋老太口中、手上扎了十几刀才停下,又转向了绑在另一边老大的大儿子,已经十四岁的少年。 对着那还满脸青涩的小伙子,她毫不犹豫的手起刀落,又是身下同样的位置。 鲜血喷涌,这一回,整个宋家人都目眦欲裂。 “啊!”刚绑好了胳膊的陈娘子一下子跳了起来,不顾一切的跑过去想要撕扯严令宣。 那十四岁的少年,正是她的大儿子。 严令宣许是杀红了眼,回身便刺,几刀下去,陈娘子便倒在地上无法起身了。 她提着刀,目光巡视这满是血腥气的院子一圈,又眯眼看了看陈、刘两位娘子,无人再敢直视她。 此时满院子都是她的杰作,严令宣站在那欣赏了一阵。 池青霞带着那几个受尽了委屈的女子,把所有欺负她们的人又打了一顿,这让本就受了伤的宋家人伤上加伤,没多久就现出奄奄一息的样子。 几个姑娘见状停了手,要说复仇,她们恨不得扒了他们的皮,抽了他们的筋,可要是真杀人,几个姑娘还真下不去手。 严令宣就提着刀在那里等着,看所有人都发泄完了,她这才重新出现,一刀直接抹了宋大喜的脖子。 “啊啊啊!”这时能发出声的只有刘娘子,她双眼无神的瘫在陈娘子身前,看着这一院子惨状,只觉得自己已经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这不是真的,这样的人间炼狱不是真的! 可她不愿意看到的事还在继续,宋大喜很快便没了声息,之后便是宋二喜。 排队等死的感觉真是太令人绝望了。 宋家五兄弟从未想过自己有被这弱女子反杀的一天。 特别是这个阿宣,平常就属她最为温顺。 而且,他们对她还不够好吗?对比其他几个,她挨打最少,也没饿过她几顿,怎的就如此心狠手辣!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们定不会买这么个杀神回来! 或者直接把她搞残,便再没有后面这些祸患。 可此时就算后悔也晚了,他们再也没了反悔的机会。 而严令宣,若不是因为左其星还在后面等着,这一大家子人,她怕是能玩上三天三夜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第148章 休妻 天色渐暗,院子里死了九个人。 宋家兄弟五个,宋老头宋老太,大孙子和他妈陈娘子。 霍景安吩咐暗卫将尸体处理了。 此时院子当中还剩下九个孩子,全是男孩,不用说也知道,那些出生的女孩都去了哪里。 九个孩子都被吓懵了,脸上全是眼泪鼻涕,这场景对他们的冲击太大了。 严令宣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终是将刀放下,走到左其星身边。 “处理完了?”左其星问。 严令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剩下的几个孩子,明日问一下她们,看谁愿意养,若是没人养,便卖出去如何?” 当初她曾无数次想过怎么处理这些人,她想杀了宋家全家,把所有人全杀光,让宋家绝后。 但事到临头,还是对孩子下不去手。 这些女子或许有人对自己亲生的孩子无法割舍,便让她们自己选择吧。 “既然交给你处置,你便不用再问我。那些女子,你去说说,若是愿意留下来的,可以做工养活自己,若想捎信回家的,我也可以帮忙。” 严令宣行了个礼出去了,她很快便进入了下属的角色当中,出去安排那些姑娘们了。 这些人当中,刘娘子她是不准备放走了,其他人,便去留随意吧。 第二日,整个院子已经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就好像昨日那场屠杀并没有发生过一样。 严令宣已经向那十个女子介绍了主家要在这里建新庄子,她们可以留下来挣口饭吃。 九个孩子当中,有三个是已经死去的陈娘子的,并没有人要认养,还有三个女子生了四个孩子,想了想,都说要留下了。 出人意料的是刘娘子,她的两个孩子,竟然被放弃了。 她流着泪对两个孩子说:“娘没能耐,留下你们也养不活,还不如就放你们出去,说不定能寻个好人家,有个好前程。” 两个孩子哭得直抽气,一直说不想走,可以留下来帮娘干活。 刘娘子最终还是没同意。 她的心意严令宣看得明白,也极为不耻。 这是眼见着宋家人都死了,她还想着回头再嫁,留着两个孩子便是拖油瓶,怕是找不到好人家了。 但严令宣并不管那些,见所有人都做了决定,便留下那四个孩子,把陈娘子和刘娘子的五个孩子绑住手脚放到柴房。 这里太过偏僻,想找个人牙子都是极不容易的事。 左其星对严令宣十分满意,她把这些女子和孩子都处理的很妥当。 带着孩子的一个房间,没孩子的一个房间,还将每个人的姓名、年龄、能做的事都整理成册交给左其星,让她看得一目了然。 院子里的事处理完毕,左其星便带着人出去丈量土地、做规划。 按照她的想法,这个地方就要建成末世基地的那种,最外层就是铜墙铁壁,易守难攻,里面把生活区和工作区分开。 另一边湖与山中间那处,便做成训练场,用做工兵训练。 这里巨大的盐湖,就是最大的宝藏。她有制盐的法子,回头第一个就建盐场。 其它类型的工厂也要列入计划当中。 这么多人住在这里,产出必须要形成规模才行。 将整个草原地形看完,左其星开始绘制规划图。 因为照搬基地的模式,只稍做改动,所以并不费劲。 等图画完时,岳青也带着大部队赶到了。 几千个灾民,浩浩荡荡的一眼望不到头。 前面车队和护卫开道,百人一个方队,看得出极为规整有序。 到了地方,一片空旷的草原上,三千个灾民,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有些灾民看着这样的场景,心中已经有些绝望了。 他们想过北面劳作的环境艰难,但完全没想到过,这里竟是什么也没有啊! 岳青面无表情,抬起胳膊压了压,让队伍原地休整。 灾民们席地而坐,想到这一路上他们每日都能按时领到粥食,生病的人也能得到及时救治,这才让大部分人安然走到这里,他们的心定了定,倒也没有人跳出来闹事。 这一路上,凡是闹事的全被赶出了队伍,无一例外,已经不再有人敢于出头了。 当大部队停好之后,岳青骑上马,奔着不远处庄子的方向跑去。 左其星与霍景安带着人已经等在庄子门口。 岳青看到左其星,远远勒住缰绳跳下马,疾行两步走到近前,双手抱拳:“主子,幸不辱命!人已经按计划全部带到!” “辛苦了,”左其星道:“这里的建设往后就由你负责,有问题往京里去信。” “是!” 不多时,左其星带着人与马车到了灾民们聚集的区域。 岳青将大队长与营长找出来开会。 一行三十几人走到马车另一边。 岳青介绍道:“这便是我们的主子,也就是雇佣你们的人。” 三十个大队长都是灾民出身,万万没想到主事的竟是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左其星目光环视了一下大队长们,当下便把他们心里那点轻视的心思看透了。 她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有谁对我这个主家有意见的,现在就站出来。” 三十人面面相觑,没有人出列。 左其星冷着脸,声音像淬了冰:“没有人?” 她看着那些队长,停顿了一会儿,气氛令人莫名紧张。 大队长们一个个放轻了呼吸,只觉得左其星目光所到之处,压迫感十足。 万万没想到,一个如此年轻的妇人,竟有这样的威慑力。 当下,三十几人收起心中依照左其星外貌产生的印象,连站姿都端正了许多。 “即如此,我便开始布置你们在这里的任务,”左其星从浸月手中取过一本册子,递给岳青道:“这是管理制度,从现在起,这片地界便更名叫做燕北镇,这里的所有人,都需要遵循这套规章制度,奖惩措施也都白纸黑字写着。 回去之后,你们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你们各自队里人熟悉这本册子当中的内容,有异议的,便逐出队伍,选择留下来的,就必须按规行事。”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你们也是一样。” 第149章 安国公的怒火 大队长们纷纷附和,不敢有任何异议。 开什么玩笑,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被驱逐出去,他们还有什么活路! 左其星很满意他们态度的转变,以及如此积极配合的姿态。 接下来,便将燕北镇的规划图取出,给岳青看了看,又交给随她而来的衣长河。 “岳青是这里的总负责,这位衣长河衣先生,是建造负责人,往后建造方面的事,便由他来管。 生产所需基础工具和第一批材料我都带来了,就在马车里。人员调配岳青做主便好,至于如何以工代赈的方案,册子里面都有。” 岳青大略翻了翻册子,即便对左其星已经有所了解,还是忍不住赞叹她思维的缜密。 对于管理这些人工,左其星采用的是工分制,也就是,把不同工种每日的劳动兑换成工分,多劳多得。 之后让他们使用工分兑换吃食、衣物、日常用品、乃至房屋。 燕北镇建成后,争取让所有人家能用工分换出房子,那往后便多半是落户在这里,轻易不会迁走了。 到那时,便取消工分,直接用银子结算,正式开始货币流动。 所以,说是雇佣灾民来建庄子,实际上,这些人往后十有八九会成为燕北镇的第一批居民。 建设城镇只是第一步,实际上,与之同步的还有做盐场、开设纺织局、进山寻矿打猎等,整个流程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岳青大为震惊,对左其星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突然就有种自己走了大运,跟对了主子的感觉。 随后,严令宣带着九个女子单独组成一小队,加入到灾民当中,刘娘子被单独分出来交给岳青,这一行人就算是正式参与到劳作当中。 左其星与霍景安又待了两天,见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便要动身离开了。 走之前,左其星将岳青叫到眼前,吩咐道:“趁如今季节正好,先把住房建好,冬天也好有地方过冬。” “是,”岳青道:“衣先生大才,他已经提出这里天寒,每栋房屋都要盘上火炕,做饭取暖两不误。” “嗯,便按照他的法子来,”左其星想了想:“待我回京之后,后续资源会分批送过来,若有急需,便给我去信。” “主子尽管放心就是!” “严令宣是个可用之才,可用来分担内务。” “是。” 岳青明白,左其星这是在说严令宣可用,也是在说人才不拘男女。 随后左其星又见了严令宣一面,拿了她写给父亲的家书。 在这十位女子当中,愿意给家里带信的,暂时只有严令宣一人。 有三个已经不知道自己家在哪,还有几个被家里卖过来的,最后只有池青霞一人还在犹豫,她担忧给家里带来麻烦,也担忧家里姐妹们的名节,是否会因为她影响别人的婚配。 再加上燕北镇正热火朝天的建设着,她突然生出些对未来的期望,或许,她可以在这里找到最适合她的位置。 至于宋家那五个孩子,则是直接被岳青圈禁了起来,放到木工那里干刨花的活去了。也算是变相的卖给了岳青。 左其星留下口信,这几个孩子和那个刘娘子管严一些,想跑想搞事,就直接处理了吧。 最后将几架马车上的东西留下来,又格外多放了许多粮食出来,这才带着空了的马车回京。 此时的上京城里,安国公正一片愁云惨淡的坐在书房中,只因近日京中流言四起,好些人传得有鼻子有眼,说看到安国公府的霍美玉进了五皇子府,好半晌都没出来,定是与五皇子有私情了。 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作为这国公府的一家之主,他三令五申的同文氏说、同霍美玉说,不能和五皇子有所牵扯,这件事简直说破了嘴。 可是她们呢?还是我行我素,丝毫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特别是文氏,鼠目寸光,还在做皇子丈母娘的美梦呢,那个头脑简单的玩意儿,心里想点什么简直一目了然! 还不就是想着胡贵妃与五皇子最得圣宠,想着此番能沾上五皇子,指不定将来就一飞冲天呢。 简直白日做梦! 安国公气得脑袋发晕,一口口灌着凉茶也无法熄灭心中的火气。 偏偏就在这时候,文氏火急火燎的来了。 她急匆匆跑进门,见到安国公立刻叫道:“老爷!外面有人造谣诋毁玉儿的名声!” 文氏也是听到了外面对霍美玉的传言,毕竟府里有朱嬷嬷这种宣传型人才,对外面的消息传播及时得很。 她一听便着急了,玉儿同五皇子若真有情谊,也只能是心照不宣的情谊。 若是因着被人传出这样的名声才进了皇子府,无异于伤敌八百,自损一千,那是绝对讨不了好的! 五皇子府要进,但绝对不是这么个进法! 听到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她这才急了,想要同安国公商议一下对策。 可她万万没想到,一句话问出去,等待她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文氏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这是她入府以来见到安国公发火最厉害的一次,已经算得上暴怒,那双看着她的眼睛,似是要冒出火来。 文氏不可思议的捂着被打的脸,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蠢妇!”安国公气得口不择言,回手又是一个耳光,把文氏打得倒退几步,撞倒了身后的屏风。 “猪头狗脑的东西,简直鼠目寸光、愚不可及!睁大你的一双狗眼,也只能看到脚边三寸之地!” 夫妻一场,安国公虽时常对文氏有所不满,却从未用如此恶毒的话语羞辱过文氏,一番话下来,直骂的文氏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老、老爷,何至于此!”文氏捂着脸,心中充满了恐慌。 那种恐慌覆盖了来时对霍美玉的担忧,让她的脸色煞白。她甚至在安国公脸上看到了恨意,似乎下一刻,就能上来掐死她的恨意。 文氏被吓得又退了两步,被倒在地上的屏风绊倒,整个人跌坐在地,惶恐万分。 第150章 休了 安国公看着她倒在地上的狼狈样子,心中满是心累与后悔。 怪道人都说,一代无好妻,代代无好子。 如果能回到从前,安国公恨不得掐死那个把文氏扶正的自己。 看着地上的文氏,安国公竟是又向前两步,抬脚踹向她的胸口,直踹得文氏惨叫着翻倒半圈,趴在地上无法起身。 安国公犹不解气,一撩袍子,转身到桌案前,提笔就写,开头便是“休书”二字。 文氏在地上缓了半晌,好不容易爬起来,就见安国公在写休书。 这对文氏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震得她心口发麻。 安国公竟是要休妻!她在这个年纪被休弃,又能有什么活路! 她的娘家只是五品小官,连上门讨说法的资格都没有。 安国公如此做法,简直要了她的老命! “老爷!老爷你不能如此啊!”文氏不管不顾的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抓住了安国公写字的胳膊:“老爷不可啊!你我二十年夫妻,何至于此啊!” 安国公见她扑上来,便去推她,文氏巴得极紧,一时竟没挣开。 “无知蠢妇!”安国公骂道:“我曾多少次与你说过,国公府如今不宜站队,离皇子远着些,你竟是当我的话是放屁!” “不,不,没有啊,妾没有啊!妾为霍家开枝散叶,生儿育女,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爷你不能休我,不能如此对我!” “你放屁!”安国公破口大骂:“狗屁的功劳苦劳!难怪去年来为玉儿相看的人家一个都没成,你竟是早早便存了这样的心思!今日你说什么也没用,我定是要休了你的!” 文氏哭得如同一个疯婆子,她的确是存了攀高枝的心思,她的女儿,才貌双全,被誉为京城双姝之一,哪里配不上一个皇子了。 她知道不能火上浇油,反驳安国公的话,但她也无法理解安国公为何会如此动怒。 与皇家结亲有何不妥?就算退一万步讲,五皇子最后无法继承大统,那也是皇族血脉,天皇贵胄,如何就结不得亲了! 安国公看着她的表情便知她心中所想,一时只觉得心塞又无奈。 同她说朝廷之中皇子夺嫡,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之地,她根本就听不懂。 如今玉儿若是进了五皇子的府中,他即便什么事也不做,所有人连同皇上都会把他归于五皇子一党,即便他什么事都不做,所有有关于他的那些朝中盘根错节的关系,那些他的人脉资源,五皇子便可随意取用。 从此之后,所有主动权全都掌握在五皇子手中。 像这样的事,就算霍美玉能得个正妃,他都是不乐意的,更何况,此情此景,眼瞅着霍美玉只能进门做个侧妃了。 真是面子里子全没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越想越气,安国公一把甩开文氏,又冲着她的心口踹了两脚,直踹得文氏倒在地上无法动弹,他也不去扶,反身回到案前,重新取了一张纸,再次写下“休书”二字。 这一次,安国公一气呵成的将休书写完,又取出印章盖上,随后看着那盖了印的休书,竟是有种一块大石落了地的感觉。 到这时,书房里的动静早已经传到了府中别处。 霍美玉的事虽在府中传遍了,却没人敢舞到正主面前找不自在,所以她竟是没有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听说母亲会被休,霍美玉差点惊得跳起来,她慌忙起身,换了衣服便赶到前院书房外。 听到书房里面的动静,霍美玉顾不上许多,便冲过去拍门。 守在门口的霍远劝道:“小姐,国公爷正在气头上,不如等他消消气再来?” 霍美玉哪里听得进那些,门拍得更加用力,见里面没反应,便直接推开门往里闯。 霍远一个家仆,不敢伸手去拦小姐,便让她径直冲了进去。 进了门的霍美玉,看到的场景便是,母亲虚弱的倒在地上,父亲身前正放着写好的休书。 “父亲!父亲不可啊!”霍美玉急走几步,直接走到案桌前,伸手就想去拿那份休书,却被安国公转身躲开。 安国公看着这个平日里他最为宠爱的女儿,他唯一的女儿,心中却是渐渐发冷。 她自门外冲进来,看到自己母亲倒在地上,没有去过问一句母亲如何了,反而是第一时间越过母亲来抢这份休书! 这是何等凉薄心性! 她的那点心思倒也好猜。 如今她与五皇子有了私情,心中正做着成为五皇子妃的美梦,自然不容此事有失。 若是她的母亲被休,那便是人生的污点,皇家哪里肯要一个母亲被休的皇子妃! 所以归根结底,霍美玉能冲进来,还是为了她自己! 此刻的安国公只觉得可笑,他往常一直觉得霍美玉是个小女儿心性,固有些才名,却是单纯天真了些。 可是最后他才发现,单纯天真的人竟是他自己。 他这个女儿,可是主意大得很呢! 今日她能如此无视自己的母亲,他日谁又知道会不会如此对待他这个父亲! “别白费工夫了,”安国公一改平常对待女儿温和慈爱的模样,声音冷淡的说道:“今日无论休不休文氏,你都无法以正妃身份入五皇子府。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你也只能得个侧妃的位置,便是到顶了。” “什、什么?”霍美玉似是没听明白,呆愣当场,半天没有反应。 “父、父亲……您说什么?” 安国公解气一般重复道:“我说,你想做五皇子正妃,是不可能的,你只能过去做妾。” 霍美玉不可思议的看着父亲,无法相信这样冰冷的话语是出自父亲之口。 她踉跄的后退两步,蓦地捂住心口,艰涩开口道:“为、为何?” 安国公冷笑一声,说出来的话冷到没有一丝温度。 “你问我为何?呵,那自然是因为,五皇子从始至终都只想把你收做侧妃啊。” “不可能!”霍美玉摇着头否认,也不知是说给安国公听的,还是说出来安慰自己的。 第151章 夜探香闺 在霍美玉心目中,五皇子君子端方,身为一国皇子,又怎会欺骗自己的感情,岂会有意欺瞒于她。 他若是对她无意,又何故对她、对她做出那些事…… 不过片刻,霍美玉便回过神来,看向安国公,语气肯定的说道:“不会的,不会的,父亲,您定是误会了什么。五皇子,五皇子他说过,要回去为我们请旨赐婚的!” “他说的你就信?”安国公冷淡的看着她,道:“我是你父亲,我说的你都不信,他说的你却全信了?可笑!” 霍美玉摇着头,眸子当中满是不可置信。 “我,我要去问问他!” 她说着,便想转身往外走。 安国公在她身后冷哼一声:“我劝你现在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霍美玉不明所以的看向安国公,只觉得今日的父亲与往常全不一样,冰冷又无情,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她都不认识了。 安国公继续用冷冰冰的语气说道:“如今外面全是在说你私下进出五皇子府的事,你说,若是五皇子有意聘你为正妃,可会容许这种言论传得满大街都是?” 可若只是个侧妃就不一样了。 特别是这个侧妃出身太高的情况下,这种舆论正好可以降一降她的身价,让她更“配得上”这侧妃之位。 霍美玉脸上的血色就像是瞬间被抽干了一般,面白如纸。 此前,她从未想过,自己国公之女,会做不上正妻。 可若是将结果代入,将那个她不愿意面对的结果代入,一切就变得合理起来。 五皇子他,只口头说心悦于她,还未有婚约便对她做亲昵之事,让她直接去五皇子府中找人,便是为了今天的流言吗? 只一刹那之间,从前的柔情蜜意似乎都浸了毒,变得腻中带苦。 “不可能,不会的……”霍美玉摇着头,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他一定是心悦于我,却没有说服皇上下旨,这才出此下策的!一定是这样的……” 霍美玉喃喃自语,无法面对现实,却已经在心中为别人找了一百个借口。 “不可能的!”霍美玉大喊一声,转身哭着跑了出去。 安国公立在原地,苦笑一声,只觉得自己是自食恶果。 地上的文氏已经醒来,伏在那里嘤嘤哭泣着。 安国公口中说出来的话是如此冰冷无情:“你今日便回去,将中馈整理清楚,交给霍远吧。三日之后,我便送你回文府去。” “不不不!不要!”文氏几乎要哭死过去,爬过去抓住安国公的袍角不肯松手。 “不要啊老爷,您就发发善心,饶了我这回吧!不要送我走!” 回应她的只有无情的一脚和一个决绝的背影。 文氏如丧考妣,失了魂一样的倒在地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却说霍美玉,哭着跑回珍珑院,进门便将头埋在床榻的引枕中,放声痛哭。 如今的结果同她心中所想,差距太大,令人无法接受。 五皇子人中龙凤,绝对不是诓她之人!可如今的形势,她十有八九是要进府做侧妃的。 一想到她如果真同沈重阳一同进了五皇子府,被她死死压在头上,她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霍美玉哭得正伤心之际,红丹悄悄走了进来,给她带来一张纸条。 纸条上,五皇子劲瘦有力的字迹写道:“今日亥时,等我。” 似是知道霍美玉如今出门不易,五皇子贴心的没有约她出去,只说夜里等他,难道,五皇子竟是要夜闯香闺不成? 这样可怕的想法一出,霍美玉连哭都忘了。 她坐下来仔细沉淀了一番,反复斟酌着要如何对待五皇子才好。 最后无奈的发现,如今她是没有选择的。 等待她的只有一条路:给五皇子做侧妃。 若是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那么,得罪五皇子便不是明智之举。 如果她注定没有正妃之位,那她至少也要担个宠妃之名。地位与宠爱,她不能一个都没有! 想到这里,霍美玉渐渐冷静下来。 她擦了泪痕,平复心情,让红丹重新给她梳妆,不多时,便恢复到从前貌美恬静的样子。 亥时中,整个国公府都已经陷入沉睡之中时,五皇子翻墙而入! 霍美玉梳妆整齐,怀着忐忑的心情坐在房间内。 蜡烛燃到一半时,一个黑影推开门,闪身进了屋。 “五……” 霍美玉倏地站起身,刚要叫人,却被五皇子制止了。 “嘘……”五皇子轻轻挡住了她想要说话的唇,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 “玉儿,我好想你。” 霍美玉此时已经化作一汪春水。 她感动的看向五皇子,这样仪表堂堂的皇子,竟然为了她,甘愿半夜翻墙,做那宵小之事。 这一瞬间,她从心里相信,五皇子是对她有情的。 这么想着,她委屈的心情一下子便忍不住了,眼泪顺着面庞一滴滴滑落。 同样是哭,这一会儿比起白日来,却是哭得梨花带雨,令人心生怜惜。 “玉儿,”五皇子轻柔的为她擦泪,语气中全是满满的歉意:“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因着母妃心中已有正妃人选,我与她据理力争,已经有过数次争吵。 此事被父皇知道了,母妃担心我担个忤逆不孝的骂名,便同父皇说,我是有意聘你为侧妃。 父皇不允,认为只给一个侧妃之位是辱没了国公府,而母妃又早已对父皇提了正妃的事,我,我实在没有办法,又实在太想娶你过门,这才出此下策,都是我没用,是我做不了主,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别这么说,”霍美玉流着泪去捂他的嘴:“我明白,我能理解你的苦衷。” 她是如此善解人意,口中话虽这么说,眼里的泪水却没有忍住,赚足了五皇子的怜爱。 五皇子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吻上她的泪痕,激动的应承道:“玉儿,我心悦你,只心悦你一人,若是,若是有那么一天,我定要补偿你今日所受的委屈。” 霍美玉心中一震,若是有那么一天,若是五皇子有登基为帝的一天,他会怎么补偿她?以她的身份,以她的宠爱,也不是没有母仪天下的可能。 这历代皇室,以妃为后的事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为何就不能多她一个! 第152章 认贼做女 左其星一行人回京的所经过的第一座城便是燕州。 燕州府的府衙就设在这里,知府便是严令宣的父亲严经纶。 燕州地处燕山以南,与左其星的燕北镇只隔了一片绵延的燕山山脉。 只是这样一片山脉,便隔开了严家父女六年时光,让一个才华横溢的官家女子生生受了六年生不如死的凌辱,着实可叹。 左其星轻车简从,只带了霍景安、拙石与两名暗卫进城,她没有第一时间去府衙寻人,先在街上逛了逛。 这座城池中的建筑极为简洁,没有过多繁杂装饰,与它的位置一样朴实无华。 城中街道热闹繁荣,各色店铺齐全,主街尤以酒家居多。 街上随处可以听到小贩的各种叫卖声,行人多是被阳光晒着的健康肤色,衣着朴素却整齐,极少见面黄肌瘦之人,可见这一方官员定不是鱼肉百姓之辈。 左其星走得很慢,认真看着四周的店铺,偶有感兴趣的便走进去看一看。 遇到需要的东西,便买下来装到马车上。 一条街逛完,买回来的东西都快装满一辆马车了。 拐过这一条最为繁华的主街,到下一条街道时,两边的店铺就变为比较实用的类别。 基本都是布店、粮店、油坊之类与民生相关的店铺。 左其星径直走进一家粮店,看着店里出售的粮食,大米、面粉、豆类都有,品种还挺齐全。 “掌柜的,面粉怎么卖?” “八文钱一斤。”掌柜的乐呵呵的回道,看左其星衣着鲜亮,又补充了一句:“若是长期大量供应,可以给您算七文钱。” 左其星看了看这面粉,微微发黄,质地也比京里吃的粗糙些,也不知口味如何。 “那,便先来三百斤吧。” “好嘞!”掌柜的眼睛一亮,笑容更深了几分,没想到这便来了个大主雇。 “贵人您稍等,小的这便让伙计进库房去搬!” 他说着,便指挥着小伙计去后院搬面粉。 两个小伙计麻利的答应,小跑着去了。 掌柜的笑的真诚,道:“好叫贵人知道,小的店里的面粉,都是今年的新粉,放个两年都不成问题!” “今年的新粉?”左其星饶有兴趣的问:“本地的麦子?” “自然!”掌柜的笑道:“要是外地来的,也不会是这个价了。” 燕州虽说在燕山以南,冬季气温也是极低的,这里今年成熟的小麦,那自然是冬小麦的种。 “掌柜的可有这种小麦的种子?我倒想在自家庄子里种上一些。” “有的!”老板笑道:“倒是不太多,每年留种也就那些。” “都卖给我如何?”左其星问。 “这……”老板有些犹豫,麦种若是卖掉,下一年他们地里种什么啊。 左其星看出他的犹豫,道:“掌柜的可以出价高些。” 掌柜的一听这话,立马就答应了:“行!” 这种子虽是自家留的,但若是价钱合适,回头再出去收些便是,这么一进一出,还能赚一笔银子。 霍景安在左其星身后看着她买粮买种,明白她的心思,她这是想让燕北镇也种上这种冬小麦。 等从粮店出来,霍景安道:“出海的船快回来了,我先前让他们出去多留意可以在极寒之地种植的作物,料想能带回来几样。” 船出海时还是去年,左其星挑眉,笑道:“这么有先见之明?” “这不是想着,若是有,给莫家军送去一些,让他们在北境也好过些。” 说到这,今年的冬天也不知朝廷会如何对待北境的驻军,前面几年都是一年比一年给得少,等着他们坚持不住裁军呢。 要霍景安说,前几年对昂宿的大战打得就是太好了,让朝廷没了顾忌,若要他说,便是要打得轻些,让他们还有时不时来犯之力,又别留太多,以寇养兵,朝廷便不敢如此拿捏他们。 二人正讨论着,左其星不经意间听到人群中有人在议论知府。 她寻着声音走过去,就见一群大娘巷子口的磨盘处唠嗑。 【你们听说了吗?钱知州要调任榆州知府了!】 【听说了,说还是咱们严知府一力促成的。】 【可不是,自从那年严知府的千金丢了,钱家女儿就日日陪着严夫人,说是替好友尽孝,那个用心哟,后来可不就收做干女儿了。】 【何止啊,亲生的丢了,连婚事都落到了干女儿头上,活脱脱是当做亲生的在养啊。】 【啧啧,钱知州是养了个好女儿啊。】 【还记得当初钱仪出嫁时那个风光啊,咱可是第一次见到什么叫十里红妆,一眼望不到头。】 【可不是,两家陪送,能少了吗?】 …… 左其星站在后面听了半天,提炼出一些有效信息,总结来看,严令宣的父母,竟是将那个害她之人认做干亲了! 而且还又给张罗婚事,又是送嫁妆的,连人家父亲的前程都给考虑到了…… 这一瞬间,左其星只庆幸严令宣没有跟来,不然看到这样的场景,父母把仇人认做女儿,还不得活活气死过去。 连她一个外人,听着这样的议论,都已经心理不适了。 若是代入她自己,这钱家人,一个也别想活。 等确定这里没更多有用的信息的时候,一行人才继续向前。 霍景安皱着眉头,显然是在心中愤愤不平。 “不如我们……”霍景安紧了紧拳头,对钱家蠢蠢欲动。 左其星摇了摇头道:“把信送到即可,剩下的交给严经纶自己来办,若是他不行再说。” “就是想想就气不过。” 左其星看了看他,倾身到他耳边道:“严令宣在燕北也挺不易的,我们这次便帮她把属于她的东西拿走吧。报仇的事,先问问她的意见,我觉得她定是想要自己来的。” 换位思考,若这是她的仇人,别人帮她处理了,怎么能有她自己处理来得爽。 不过严令宣如今是她的人,那么这钱家,从现在起,便不能让他们快活了。 不是发家致富升职了?今日便叫他们一无所有。 她倒要看看,一无所有的钱家,会是个什么样子! 第153章 真相 一行人在城中最大的客栈住下。 到了半夜,两口子轻车熟路的从客栈翻窗出来,悄无声息的溶于夜色之中。 钱仪在严令宣失踪两年后嫁给了燕南盐运司运同长子汪集斌。 汪家便是二人的第一站。 汪家之所以如此被惦记,也是因为汪集斌的父亲汪德厚,时任燕南盐运司运。论官位,他只是从四品,但在燕州府,他怕是连知府都要礼让三分的人。 众所周知,凡是和盐搭上边的,银钱都少不了,这是个不可多得的肥差。 汪家从外表看并不显山露水,规规矩矩的宅子,一副清官做派。 内里却并非如此。 主子们的吃穿用度,没一处不精。 钱仪也因着知府义女的身份、丰厚的嫁妆,在汪家颇有地位。 但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对于洗劫这件事,二人有着丰富的经验。 不说曾经的星罗会,便是比起京城胡府,这汪府的守卫也是形同虚设,对左其星来说,有和没有一个样。 左其星看不出哪些是严令宣的嫁妆,便先是全府搜了一遍。 这一搜不要紧,汪府中的富庶程度,出人意料,甚至比忠肃侯胡府还要富! 成箱的黄金堆在一个破旧的府库中,竟是都没有修个地窑存放,难不成是觉得天高皇帝远的,没人管得着他? 盐运司的差事还真是富得流油,汪这是贪了多少! 罢了,那便勉为其难,替天行道一回吧。 二人轻车熟路,悄无声息之间,把汪府搜刮一空。 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只要搬空了,那这里面就必然会有严令宣的嫁妆! 这汪府中,但凡是能搬得动的东西,全被扫空。 除了金银玉器,还有衣食住行种种,掘地三尺,说的就是他俩的做派。 收完了汪府,自然也不能冷落了钱府。 钱府虽没有汪府富裕,但也不遑多让。燕州有知府镇着,他们还能攒下如此丰富的家底,可见钱宏胜此人手段高超。 收获满满的一晚上过去,第二日的钱家与汪家彻底乱了。 钱、汪两家,可以说是燕州城除了知府之外,最有权势的两家。 一夜之间两家同时被搬空,引起的震动简直山呼海啸一般。 燕州城第一时间被封城了,来往人员车辆都要经过盘查,城中所有兵卒官吏全数出动,将每一个可能藏匿财物的地方都搜了个遍,可他们注定一无所获。 左其星第二日差人去严府送了拜帖,贴上写着有关于严令宣的事情相商,请到如归客栈一叙。 谁知约定的时辰还没到,严经纶便匆匆赶来。 他一个人坐在客栈一楼的一张空桌前,要了一壶茶,慢慢的喝着。 左其星出来,在二楼观察了他一会儿。 严经纶独自一人进了客栈,带来的两个护卫等在客栈外面。 他看起来年近四十,衣着并不显华贵,面上带着一丝化不去的愁容,即便只有一个人,那眉头也是拧在一起,不见放松。 喝茶的间隙,会时不时望一眼大门方向,目光中带着点希冀。 左其星与霍景安二人缓步下楼,径直坐在了严经纶对面的空位上。 严经纶抬头看向二人,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问起女儿的事,又怕失望,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左其星也没说话,把严令宣的家信取出来,推到他的面前。 看着信封上那熟悉又带着点陌生的字迹,严经纶的手微微颤抖。 只信封上的一行字,他便能看出很多东西了。 女儿留在家中的东西他们日日都看,字迹娟秀又极具风骨,多年前他曾以此为傲,觉得自己养了个不得了的女儿。 可是今日再看这字,很明显这些年是没有再练过了,微微凌乱中带着攻击性,严经纶一下子就被冲击到了。 这些年,他的女儿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深深呼吸几口,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这才拆开了那封信。 严令宣在信中平铺直叙的讲了她这几年的经历,说的尽量轻描淡写,但已经足够严经纶窒息。 后面又写到她是如何被钱仪骗出去看花灯,然后被她联合人伢子强行绑了卖出去。 严经纶看到这里时,突然双目圆睁、面色大变,片刻之后,一拳狠狠砸面自己的心口。 他是万万没想到,害自己女儿的竟然是钱仪! 如此恶狼潜伏在身边,他竟还能将她认作干亲! 若是此事被女儿知道,他不敢想象女儿会有多么伤心、愤怒、委屈以及失望。 他真该死,身为一州知府,查不出女儿去处便罢了,竟还能让仇人放在身边,占了女儿原本的位置! 想想这些年,钱仪几乎继承了女儿的一切,宠爱、钱财、声望,就连姻缘,都被她拿走了。 再看看女儿在信中说的缘由,钱仪本就是因着要抢她的姻缘才对她出手,严经纶就恨不得打死识人不清的自己。 他的面色越来越白,然后猛的一口血吐了出来。 吐血的刹那,严经纶把手中信纸抬高,好别让血渍污了信纸。 左其星夫妻二人见他如此,也没动作,只静静等着他平复心绪。 好半晌,严经纶从悲伤中挣脱出来,强撑着把信看完。 在信的最后一段,严令宣说了她是如何受左其星帮助解脱出来,又说事情既然发生,那便是她命中有此一劫,但是,祸兮,福之所倚,经此一劫,她的心境也发生了变化,从一个困于闺阁的身份中走出来,也想在外面闯荡一番,让父亲母亲不必担忧。 末了留了地址,说如果父母担心,可派人来送信,待女儿在外面站稳脚跟,有能力时便回家看看。 严经纶看完信,老泪纵横,哽咽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到这时,左其星才终于开口了。 “你那干女儿,是怎么回事?” 严经纶抬头,哀戚的看向夫妻二人,开口道:“那年宣儿被掳走,我带人赶到时,只看到躺在血泊中的钱仪,她说看着贼人对宣儿动手,她上前帮忙,结果没能把人救下,反倒是自己险些因此丧命。” 第154章 掘地三尺 说到这,严经纶心痛万分,又平复了一阵,才继续道:“钱仪受伤极重,再加上她是宣儿最好的朋友,我对她的话完全没有怀疑,派出大批人马沿着她提供的路线追查,但一无所获。 宣儿的母亲,也因宣儿的事伤心过度病倒了,那钱仪伤势刚有起色,便强撑着日日上门,对宣儿母亲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我们……”严经纶面露苦涩:“我们一直以为,钱仪为了宣儿的事在自责,也想替宣儿尽一份心,加之宣儿失踪前与她关系最好,料想也是不希望她太难过的,我们便对她多有照拂。可谁曾想……” 从前一叶障目,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如今看了女儿的信,诸多疑点便浮上心头。 比如说,当初她信誓旦旦指着城南方向,说匪徒劫持宣儿向那个方向逃窜,结果他们出动大批人马,追击良久,什么线索也没有找到。 又比如说,当初劫匪既然要掳走年轻女子,为什么要伤她,直接全掳走不就好了,费力去把她砍死还是一条人命,还不如一起卖了合适。 再比如说,当初那个被支走的丫鬟,她给出来的信息是,钱小姐相中了兔子花灯,让她出来买。 还比如说,那个汪集斌,怎么糊里糊涂最后就同她结了亲,若是没有她在背后使力,怎么会这么巧。 …… 事情一旦被怀疑,那往回去推,疑点就一个一个的显现。 严经纶回忆良久,面上的神色越来越愤怒,没想到他堂堂四品知府,竟被一个小姑娘骗得团团转,让害了他女儿的凶手享受了原本属于他女儿的一切,他可真该死。 愤怒之后,他看向左其星,深吸一口气,道:“你们,可有我女儿的信物?” 左其星点了点头,取出严令宣给她的一根头绳递过去。 严经纶看到这根头绳,眼眶瞬间红了。 这是宣儿的母亲亲手为她编的头绳,在她十五岁生辰那天为她绑上的。 看着十分平常的一根头绳,若是一般人,是绝对想不到用这条头绳来当做信物的。 所以是了,没错了,这就是她女儿的消息。 确定了这个消息之后,严经纶立刻将门口的一个侍卫招进来。 “严青,笔墨!” 那侍卫很快为他准备上纸笔。 严经纶提笔挥毫,给他的上峰写了一封信。 关于举荐钱宏胜的事情,是他识人不清,此事不宜继续推进。 写完之后,他当着左其星夫妻俩的面封了信,让严青亲自跑一趟,以最快速度把信送到。 严青走后,严经纶站起身来,朝着左其星深深施了一礼。 “严某多谢夫人救命之恩,此事定然铭记于心,往后若有任何能用到严某的地方,某必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左其星抬手做了个虚扶的动作:“严知府何需如此多礼,令爱心志坚定,将来定非池中之物,严知府放宽心才好。” “待严某处理些家事,便要北上看望女儿,届时还需叨扰一二。” “好说,”左其星立刻答应下来,在她来之前,便已经有猜测,若是真心疼爱女儿的父母,定然会去燕北看一看的。 左其星便借着严经纶写信的纸笔,给岳青写了一封信,然后交给严经纶。 “严知府,可以带着这封信去找燕北镇的管事岳青,他会带您去见您女儿。” “多谢!”严经纶又施一礼,对于左其星二人出门在外,为何主要说话的都是这位夫人,他是只字没提,也没露出任何不解之色。 等严经纶离开,霍景安才开口道:“那钱仪,小小年纪,心性却是毒辣。” “呵,有些人的毒,大概是胎里带的。” 一语双关,骂了钱仪也不忘调侃他一下。 霍景安却是凑过来,笑道:“即便是胎里带的毒,也是怕媳妇的,上个月竟是都没有发作,是不是已经好了。” “想得美,回头放点血出来,看看能不能毒倒一头牛。” 说起这个,左其星突然眼睛一亮:“趁毒还没解完,放些出来也好,回头找到给你下毒之人,咱们喂给他看看效果。” “好!”霍景安答应的极为痛快:“娘子说的都对,回京便多放些出来。” “倒也不必如此,”左其星白他一眼:“一次少放点,少量多次。” “都听娘子的。”霍景安从善如流,一副唯娘子马首是瞻的样子。 左其星又白了他一眼,怎么越来越没个正形,当初一身漂亮轻功跃到她身前的英武身形越来越模糊了,让左其星有种想给他找点麻烦事的冲动。 解决完严令宣的事,二人还是没有走。 钱、汪两家的地契房契也被他们拿在手里,这些东西不能过户,但可以看到他们都经营着哪些铺子。 令人惊讶的是,燕州最大的钱庄,竟然是汪家的产业。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绸缎庄、首饰铺、书斋等,产业极多。 而钱家,则是经营着城中最大的粮店,还有些饭庄、马场之类的。 到入夜后,打劫二人组再次出动,直奔汪家的钱庄而去,将钱庄里面的现银洗劫一空,然后就是逐家走访,把钱、汪两家所有店铺中能搬走的东西全部搬空,一点不留。 等这些事情全做完,天都快亮了。 第二日,解决了所有事的两个人,坐上马车,重新踏上了回京城的路。 左其星好奇后续,要留下一人看看严经纶的动作。 本想留个暗卫下来,谁知拙石竟是自告奋勇要留下,原因说来可笑,只因这燕州城好吃的地方太多,他舍不得走,还想再品尝几日。 于是吃货被无情抛弃,剩下的人走到城门处,便被守城兵挡了下来。 近日燕州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全城戒严,都知道是汪、钱两府失窃了,却没有人知道他们丢了什么。 只不过,今天一早,巡城的兵卒更加忙碌了,说是连几家店铺都被搬空了。 真是匪夷所思,令人不敢置信。 街头巷尾,许多人都在议论此事,这种说出来都没人信的离奇案件,到最后,人们给出的总结,只有四个字:别有内情。 第155章 回京 左其星一行人被拦住之后,守城兵例行检查。 霍景安将自己的身份印信从窗户递出去,让兵卒看清楚。 上面是安国公府的标识,通关文牒上也有写明身份。 但这里不是京城,燕州地处北方,兵卒对于国公府的公子并不买账,仍是要求查看马车。 只不过态度缓和了几分。 霍景安十分配合的下了车,带着左其星走远一些,让兵卒将四辆马车全部检查了个遍。 这里面装的全是买来的东西,粮食、蔬菜、布料、日用品之类,大批的货物都是有购买记录的,守城兵也挑不出不对,最后只得放行。 等人出了城,左其星便吩咐下去,几个暗卫带着物资重新回到燕北,将东西送给岳青。 特别是那一批冬小麦的种子,左其星特意用木系异能滋养过,让岳青先着人开荒,把划出来的农田准备好,她回去之后便将钟乐学送来。 醉心农学的秀才这不就有了用武之地,这里的土地,保准让他种都种不过来。 马车一辆不剩,左其星几人便骑马赶路,速度极快的回了京。 京城的雨早已经停了,不过短短一个月,京里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廉染听说左其星回来,迫不及待的就将她找出来,到安远楼一聚。 “我说阿星,”廉染埋怨着捶了她一拳:“你外出游玩也不带上我,这一个月,你都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吃香喝辣的日子?”左其星笑着打量她:“我怎么觉得你都吃胖了一圈?” “啊!这都被你发现了!”廉染又捶她一拳道:“最近京里热闹可多了呢,我整日看得目不暇接!” “说说看。”左其星也对吃瓜很感兴趣。 “最大的热闹就数你们安国公府了!”廉染眼睛都亮了:“不过这个你应该知道的。” 左其星十分配合道:“那我还想再听一遍。” “妥了!”廉染对她的上道十分满意,兴高采烈道:“你们安国公府,竟是把当家主母给休了!你可不知道,那天啊,那个文氏简直完全失了当家主母的气度,死赖着不肯离开国公府,又哭又闹的,好多人在门外看热闹,最后被人强塞进马车,送回文府去,文府连个屁都没敢放!” “仔细说说如何哭闹的?哭出鼻涕泡了吗?” 廉染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快收起你那奇怪的关注点。我和你说,你们国公府,文氏那几个子女,竟是一个也没有出来说情的,简直奇葩!” 左其星耸了耸肩:“老二不是进去了吗,到现在还没出来吧。” “那不是还有老五和霍美玉吗?说起来,老五那腿,真好了!我看到他拄着拐杖走出来了,虽然走的还有些吃力,却真是能走了。他娘被休,他得出来拦啊,拖着伤腿就更方便了,直接以命相搏,说不定文氏还有一线生机。” 廉染却是不知,霍子原心里正对文氏存着怨气呢。 他伤了腿,这样的事,府里合该为他治疗,为他寻医问药出银子。可最后,却是他自己拿出三万两来治腿。 而二哥,贪了银子被捉到刑部大牢,文氏却舍得花十万两去捞。 人就算偏心也没有这么偏的,简直偏到咯吱窝去了! “腿好了啊,是好事啊。”左其星敷衍着,极不走心。 “最大的热闹我还没说到呢,那就是霍美玉,她竟是与五皇子有了私情!而且传得街头巷尾全都是,这些天所有人都在议论此事。上面大约也是知道了,前天下了圣旨,将沈重阳指给五皇子做正妃,霍美玉做侧妃。 啧啧啧,五皇子真是好福气,这一下子,就把京城双姝全都娶回府了,上京城的公子们不知多少人羡慕嫉妒的要命呢,啧啧啧。” “大可不必,”左其星心道,沈重阳如何不知,这霍美玉,公子们还是应该多谢她的不嫁之恩呐。 廉染饶有兴趣的看着左其星,问:“你说,霍美玉在府里有没有被气死?她这两年一直与沈重阳别苗头,事事争强好胜,到最后,竟是同嫁一人,她却是个侧妃。” “并没有,”左其星想了想道:“好像还挺正常的,没闹出什么动静来。” 想到这点,左其星就有点不满意,嫌弃这热闹不够大,至少她回来之后,没看到什么霍美玉的热闹。 左其星决定,让霍景安去他大师兄那里打探一二,看看其中还有什么隐情没有。 廉染说够了安国公府的八卦,又好一番评价,然后话锋一转,道:“马良仁的官职彻底没了,办不事利,被革职了。” “哟,”左其星打趣道:“恭喜恭喜,人生两大喜事,前夫丢官职,美食随便吃。” “那一般人可消受不起。” 一般人谁有前夫啊。 左其星笑她:“这福份,你是独一份的。” “哈哈,”廉染大笑着接了这份福气道:“如今他是更加落魄了,” “对了,”廉染凑到左其星近前,小声道:“这回,因着水患的事,抓进去四十多个呢。” 左其星挑了挑眉毛,这是要严办的节奏啊,这种事,她绝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霍美玉送钱的事,那不能替她藏着啊。 第二日,霍景安特意去了玄机阁一趟,拎着两壶自家庄子酿的酒。 严文韬一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还不等说话,一脚已经踢了过来。 “大师兄今日好生暴躁!”霍景安一边躲,一边还不忘护着手上的酒壶,间或还能回击一二。 不多时,二人已经打了几十个回合。 “我问你,你的脸呢?”严文韬一边攻击一边骂他:“手上好东西那么多,又是海运又是商会的,你就拿两壶破酒来糊弄我?” “哎大师兄,礼轻情意重啊!”霍景安挡住他的飞腿,叫道:“而且,你师弟这不是成婚了吗?再多东西都得上交啊,身不由己啊!” 严文韬手上不停:“怕媳妇让你说得还挺清新脱俗!” 第156章 受罚 几番过招之后,师兄弟二人还是就着严文韬的好菜好肉把酒喝了。 “大师兄,快和我说说,这一个月我不在京里,都有什么新鲜消息?” 还没喝上几口,霍景安便迫不急待的开始问消息。 严文韬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下,口中斥道:“你这两壶酒是有多值钱,合着我搭着鸡鸭鱼肉不行,还得搭上消息是吧。” “是呗,”霍景安完全没有来占便宜的自觉,笑嘻嘻道:“这两壶酒,里面每一滴都包含着我的心意!” “呸!”严文韬只想吐他一脸。 但最后还是说了。 “你那妹妹,从家里要了十万两捞霍忠国,然后给了五皇子八万,自己留了两万。” “哟,没想到啊,这层皮扒得有点厚啊。” “也是个傻的,五皇子哪有什么真心实意,诓骗着她罢了,她还真当自己得了宠爱,还在幻想进端王府之后压正妻一头呢。对了,五皇子赐婚封王了,端王。” “挺好,”霍景安喝了一口酒道:“也算是各取所需。” “你那妹子,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只要安国公府不倒,她在端王府,也受不了多大的委屈。” 霍景安想了想霍美玉对沈重阳那事事相争的心态,撇了撇唇角道:“谁知道呢。” 受不受委屈什么的,终究还是要看自己觉不觉得受了委屈。 本想凭着宠爱压正妻一头,这美梦破灭后,也不知她该如何自处。 这老文教导子女真是不行啊,个个都是些目光短浅的。 话锋一转,霍景安说起水患的事:“听说这一回,朝廷想大办?相关的都抓进去了,工部不剩几个人了?” “别说工部了,连户部都进去一大批,你三师兄在刑部最近忙的脚不沾地,到处抓人。” 严文韬帮他把酒满上:“你那二哥,说起来,是冤也不冤。” “哦?怎么说?” “他的确是收了博城那边的贿赂,不过博城决堤的事,却是政敌所为,只为了把他装进去。” 霍景安皱了皱眉毛,问:“司衡?” 严文韬点头:“料到了?” 这其实不难猜,同为工部郎中,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司衡和霍忠国只能升一个。 司衡能力更强,但霍忠国有家世和人脉,二人的关系不言而喻。 更何况,从几个月前,霍延辉便有意交好工部那几个人,与这个司衡尤其密切。 因果关系很好猜,只不过霍景安着实不喜他们的做派。 为了一官半职刻意捣毁堤坝,视人命于无物,实在不配为官。 这种人坐上高位,往后怕是什么灭绝人伦的事都能干出来。 “大师兄可有司衡破坏堤坝的证据?”霍景安问。 “可以有,”严文韬将壶中最后一口酒喝了,说道:“不过得等几天。” “无妨。” 早点晚点的无所谓,这事不能就这么埋没了。 从玄机阁出来,还没等霍景安有所行动,朝廷水患大案便已经审理宣判了。 皇上御批,主要涉案人员斩了六个,其中五个都是三皇子一脉的,其余人等被判流放、杖责、抄家不等。 霍忠国同一批工部、户部的几小人物一起,被判了杖五十,贬为庶民,永不录用。 这还是因为胡文忠在认罪书上给他做了文章,写了仅收受字画一幅,无现银,至于字画价值几何,却是只字未提。 这判决对于这一批被抓的官员来说,已经是最轻的那一类了,然而对于霍忠国来说,却是天都要塌了的大事。 杖五十,直接要了他半条命不说,又丢了前程,而且是没有半点希望的丢了前程。 罢官永不录用,这是连他起复的机会都断送了,让他这个一向以自身才学官位为傲的人如何能够接受! 从前他在国公府小一辈中,做到正五品,谁不赞一句前途无量!不用说别的,只这一点,也会默认他是安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当之无愧的。 可现在呢,他永远的失去了做官的机会,很显然,受了这样的责罚,什么世子之位,国公府的将来,都再与他无缘了。 这样的落差,让霍忠国如坠冰窟。 被抬回来趴在榻上养伤时,整个人连一点儿精气神都提不起来了。 最糟糕的是,这一回,连上门来探望他的人都没有了。 母亲在他入狱后被休,老大因着世子之位下毒的事对他怀恨在心,老三自从上次躲出府,便甚少能看到人,老四自不用说,那是你不动弹都要来砸几拳的,见他受伤,不过来补刀都是好的,老五之前因着钱财的事与他生了嫌隙,连一句问候都没有,老六唯唯诺诺的,没人叫都不出院子。 而从前与他最为亲厚的小妹,最近的所有精力也都放在端王身上,来他院子门口装模作样的问了一句便回去了。 到这时,就连本应对他嘘寒问暖的妻子,也表现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冷漠的很。 喂他吃药、给他换药的都是丫鬟小厮,他的妻子连手都不沾一下。 再一次被丫鬟喂药时,霍忠国怒气上涌,突然出手将药碗打碎,冲着立在一旁看热闹的妻子吼道:“王芳苓!你是死的吗!” “怎么了?”王芳苓闲闲回话,那神态,只差没拿出一包瓜子嗑起来:“我死的活的你都看不出来了?” “照料夫君是为人妻子的责任,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夫君吗!” “哟,现在想起来我是你妻子了?”王芳苓笑得事不关己:“花三万两买首饰的时候怎么就忘了我这个做妻子的呢?这人啊,钱花在谁身上,就让谁来照顾着呗。” “你!”即便趴在榻上,霍忠国的怒气也要喷薄而出:“你这个不贤惠的女人!胡吣些什么!玉儿一个黄花大闺女,你让她来我这个衣衫不整的哥哥房里照料吗!” “诶?原来你也知道她是黄花大闺女啊,送三万三千两的首饰时,我还以为你当自己是情郎呢。” 第157章 头版头条 这话简直扎心至极,话音落下,霍忠国气的差点就从榻上翻下来与她拼命。 “放屁!放屁!你听听你在说些什么屁话!有这么编排自家夫君和小姑子的吗?简直毫无礼仪廉耻!你这贱妇!我要休了你!” 霍忠国气得狠了,拼了一口气喊完,剧烈咳嗽几声,整个人差点摔到地下去。 王芳苓也不去扶他,只依着门框笑着打量着他。 “正好我也不想同你这个废物过了,咱们这便和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滚吧你!” “啊!啊!啊!”霍忠国怒极攻心,激动的滚到了地上,伤口再次受创,疼得连声惨叫,骂人的气势一下子就消失了。 王芳苓假模假样冲着门外喊道:“来人,快来人,二公子摔了!” 外面的婆子立刻进来几个,去把霍忠国重新抬上床。 这一活动,又把他痛得死去活来。 “毒妇!你这个毒妇!”霍忠国缓过一口气,指着王芳苓的鼻子骂道。 王芳苓用帕子掩面,泣声道:“夫君竟是如此说我,我不活了!呜呜……” 她说着,便借机用帕子遮着脸跑了出去,再也不去管霍忠国了。 霍忠国一口气憋回了肚子里,只觉得恨不得吐出一口老血来。 水患的事情闹得整个上京沸沸扬扬,城里也多了许多南地逃荒来的灾民。 刚开始的几日,还有上京城还允许灾民进入,不过五日,便因灾民太多,关闭了城门。 灾民们困在城外绝望之际,一个消息在人群中流传开来。 说北面快到昂宿边界处,有个城镇愿意接收灾民,不分男女老少。 消息传的很真,有鼻子有眼的,那些实在没办法、还有余力的,便又往北去了。 而此时,上京月报再一次发售了。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早已习惯了每月一次的刊物。 因着价钱定得便宜,稍有闲钱的就能买得起。 说书的、讲古的都等着这一天,走在街上就能看到好些人手里拿着纸张装订的册子。 经过大半年的发展,册子比原来又大了一倍,看着更加方便了。 这个月的上京月报格外引人注目,头版头条竟是以真名报道,这在以往十分少见。 工部郎中司衡,因一己私利,伙同山贼凿开博城堤坝,致使博城受灾,冲毁良田无数,死伤十余人。 下面列举了他行事的证据,条条框框都有理有据,极为详尽。 这件事引发了极大的震动。 刚刚结束的水患案中,四五十人被处置,事情才过去几天,就出了司衡这样的新闻。 如果说被处置的这些人,贪赃枉法,借着修堤坝中饱私囊,那司衡这事,便是蓄意杀人,毁坏财物,简直罪该万死! 民众看着报纸,许多人无法忍受朝中还有如此草菅人命之人,文人们再次聚集起来,到宫门口请愿。 看到这一幕,胡文忠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往下沉。 无他,此人涉及到霍忠国一案,若是一个不慎,怕是还能带来后续的麻烦。 可这件事闹得太大,连圣上也知道了,第二日早朝便专门点他的名字过问此事。 胡文忠无法,只得站出来,掷地有声道:“臣定严查此案,绝不放作恶之人!” 元崇帝眉头皱得死紧,只觉得今年真是多事之秋。 老三老五不省心,官员也不省心。 片刻之后,他沉着脸道:“便着大理寺与刑部同审此案,务必查到水落石出!” “陛下!”胡文忠立刻上奏道:“此事刑部便可查清,无需大理寺介入。” 大理寺卿鲍鲲鹏是三皇子齐王的人,岂能如了胡文忠的愿,立刻出列道:“此事性质过于恶劣,实乃为患社稷的大案,臣愿与刑部共领此案,定要还博城百姓一个公道!” 胡文忠冷声拒绝道:“无需如此麻烦。” “哼,”鲍鲲鹏冷笑一声,提高音量道:“胡大人如此紧张,不想让大理寺介入,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说道不成?” 他这么一说,整个朝上的官员,连带着龙椅上的皇上,都往胡文忠身上看去。 胡文忠心下一紧,立刻斥道:“休要血口喷人!一个还没审理的案子,能有什么隐情!你非要加入,那便同审就是!” 鲍鲲鹏微微一笑,见目的已经达到,便心满意足的闭了嘴。 却说司衡,见事情已经暴露到如此程度,自知无法活命,连夜将家人送走,自己则是束手就擒了。 大理寺与刑部联手办案,双方都派出得力干将,一起将司衡带走。 司衡没有做任何抵抗,让抓捕没有一点难度。 胡文忠的人十分强硬,要把司衡带到刑部受审,大理寺这次没有坚持,但却是鲍鲲鹏亲自上阵,带着大理寺少卿一起去刑部审案。 司衡垂头跪在堂上,心如死灰,带着肉眼可见的颓丧之气。 “司衡,你可知罪!”胡文忠不放心旁人,也怕刑部别人压不住鲍鲲鹏,便亲自上阵,坐在了堂上。 “知罪。” 司衡的声音低低的,没有狡辩与抵抗。 所有东西上京月报都写得清清楚楚,他已经无从抵赖了。 “你伙同山贼,故意捣毁博城堤坝,此事可属实?”胡文忠厉声喝问。 “属实。”司衡答得十分规矩。 “好,司衡已经认罪,来人,将他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胡文忠一锤定音,便要差人将他带走。 “慢着!”鲍鲲鹏立即出言阻止:“今日鲍某也算是涨了见识,原来胡大人就是如此审案的!” 胡文忠瞪着眼睛,沉声道:“犯人已经认罪,此案没有其它疑点,鲍大人还要如何!带下去!” “我看谁敢!”鲍鲲鹏也露出威严之色,站起来大声道:“今日皇上命我大理寺共审此案,这案子就没有这么囫囵吞枣的!” 胡文忠目光凶狠的瞪着鲍鲲鹏,鲍鲲鹏也毫不示弱的回视他,半分不让。 口中还说道:“若胡大人执意如此,某便即刻进宫,同皇上分说一二,看看胡大人这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第158章 身心俱疲 最后,胡文忠还是败下阵来,这事两部共审,着实难以糊弄过去。 鲍鲲鹏也没坐下,直接站在胡文忠身侧问道:“司衡,你身为工部郎中,与博城素无利益往来,因何损毁博城堤坝?从实招来!” 司衡抬头看向前方互相不对付的二位大人,一下子就想到了胡文忠想要快速拿下他的原因,心下便对胡文忠存了一份怨念。 他与霍忠国是一伙的! 心中不平的司衡于是看向鲍鲲鹏道:“因为,我想让霍忠国做的恶事曝于人前!他在博城收了一幅顾亭之的青岚玉水图,回来上报博城堤坝修缮完好。实则去年博城根本就没修过堤坝!” “哦?”鲍鲲鹏眯了眯眼睛:“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司衡回的掷地有声,仿佛这一瞬间找到了一线生机似的,紧接着急切道:“今年多雨,即便我不行此事,博城堤坝也撑不了几日,到那时,水位更高,博城受灾更重!” “那你是如何知晓霍忠国收了青岚玉水图?” 事到如今,司衡哪里还有隐瞒,直接说道:“是他兄长,祠祭署奉祀霍延辉亲口所说。” “可有实据?” “有!”司衡道:“月前证据已经递到刑部,胡大人却并没有采信。证据中有这幅青岚玉水图的交易记录,经手几人,何种途径,全部有详细记录。可惜,胡大人似乎与霍忠国颇有私交,贪了这样的东西,竟也只是轻轻放过了。” “大胆!”胡文忠猛的一拍惊堂木,不让司衡继续下去。 鲍鲲鹏却道:“原来如此,难怪胡大人再三阻拦我大理寺介入此案!” 胡文忠却大怒道:“一派胡言!简直就是一派胡言!先给我打上三十板子,看他还敢不敢胡说!” 刑部的差役刚想行动,却被鲍鲲鹏拦住了。 “怎么?被戳破穿了那些阴暗心思,恼羞成怒了?还是说,想直接把人打死,毁灭证据!别忘了,大理寺也是此案主理,此事你我二人若是不能达成一致,那便上报天听,让陛下圣裁!”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刑部的地盘对胡文忠如此不客气,胡文忠怒极,却对鲍鲲鹏无可奈何,只能冷哼一声,别过脸不去看他。 鲍鲲鹏见他熄了火,便转回头继续问司衡道:“你可说准了,要知道,朝廷对于贪腐受贿的案件,按律满三百两就要砍头的!” 司衡如今已经豁出去了,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坚定回道:“自然是真!我以我的项上人头保证此事为真!那幅青岚玉水图,月前胡大人便差人从霍府小姐手中收走,此时怕是已经入了他自己的口袋!” “放肆!”胡文忠怒道:“诬陷朝廷命官,你可知该当何罪!” “反正也是个死,我便要将我知道的全说出来!”他的目光迎向胡文忠,然后眯了眯眼睛。 那意思,如果胡文忠能保他不死,那他便不会出来攀咬他。 这样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鲍鲲鹏的眼睛,他呵呵一笑道:“别白费工夫了,这个案子由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审理,可容不得谁有机会徇私枉法!” 司衡抿了抿唇,没再继续说话。 胡文忠却是身体侧倾,靠向鲍鲲鹏的一面,与他耳语道:“霍忠国乃是安国公之子,就算报上去,圣上也断不会驳了安国公的面子,去处理一个霍忠国。” “呵呵,”鲍鲲鹏讽刺一笑:“胡大人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职责范围,皇上若是赦免霍忠国,我二话不说,但你的责任只是把案子审明白,而不是替皇上做主!怎么,这刑部尚书一职是装不下你了?” “你!休要血口喷人!” 鲍鲲鹏这大帽子扣下来,简直能把人压死。 不满意刑部尚书一职,要替皇上做决定,这与明着说他要造反有什么区别! 又问了司衡一些细节,鲍鲲鹏便下令传唤霍延辉前来问话。 霍延辉这一整天都惴惴不安,焦灼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口中念念有词。 自从听说司衡被抓,他就有种很不踏实的感觉,生怕有人突然来找他。 若是让人知道是他向司衡提供了证据怎么办?司衡要是把他交待出去怎么办?若是父亲知道是他出卖了二弟,会对他很失望吧。若是府里旁人知道是他做的,是不是整个府中的人对他的评价都会是负面的?若是朝中人知道是他出卖了二弟,会不会再无人与他相交? 这些事情从前他未曾想过,因为之前他万万没想到,司衡会牵扯到这样大的案件中去,又被刑部当做重犯抓了起来。 如今他已经后悔了,人必先三思而后行,这一回的事,他便是没考虑周全。 薛清歌看不惯他那一惊一乍的样子,带着丫鬟去院中水谢处坐着乘凉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一直忐忑不安到半下午,大理寺竟是来人传唤他了! 不是抓捕,是传唤。 然而霍延辉紧张万分,他担心的事情终是发生了! 跟着差役去往刑部的一路上,霍延辉都在思索到了地方要如何应对。 可是,真到了刑部大堂上,面对着那么着人,那样威严的场景,那些在路上想好的说辞一个也想不起来了。 别人问什么便答什么,老实得很。 他这样配合,加上又是国公府的大公子,确认了的确只是提供了证据,不是同伙,便被放了回来。 霍延辉回到府里时,冷汗已经将后背打湿了。 从国公府大门口到自己的晨风院,这一路上,他总觉得别人在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他不禁在心里想道,是不是府中已经传遍了他与司衡合谋举报霍忠国的事了。 实际上,几个主子的确是已经知道了。 安国公闷在书房不想出来,他现在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一年,他们安国公府怕是撞了哪路神仙,竟是没出一件好事。 儿子断腿、女儿毁誉、夫人被休、兄弟阋墙……再加上不停的破财,这一桩桩一件件,令他身心俱疲。 第159章 她好单纯 安国公想不通,这个府里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他这些儿女竟是没一个省心的! 而霍忠国,听到这个消息,却是再一次从床榻上翻了下来,伤处又双叒惨遭重创。 他是万万没想到,害他的源头竟是自家大哥! 霍延辉平常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谁知道他为了这国公府的世子之位,竟然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为了这点利益,他竟是真的丝毫手足之情也不顾,这简直就是想要置他于死地啊! 王芳苓远远在院中看着,还笑着同他打趣。 “哟,大哥怎会如此待你!你平常待他多好啊!啧啧啧,平白挨了这顿打,又丢了官职,谁曾想,竟都是你那好大哥干的。” “闭嘴!”霍忠国语带不善,对她的阴阳怪气更加恼火。 王芳苓却是不怕他,又闲闲道:“不过啊,也正常。你想想,你妹妹拿十万两去捞你,结果却是给你连打带罚的整出来了,和那些差不多的官员罚的一样。谁知道这十万两送没送出去啊,不至于十万两的巨款,连个官都保不住吧,啧啧啧!” 成婚五年有余,这还是霍忠国第一次面对王芳苓如此不管不顾的阴阳怪气,一时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王芳苓还没说完:“你想啊,你这种判法,不花钱也就这样了,好歹圣上也得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不能重判你,与现在有什么区别? 可是这十万两啊,十万两留着干什么不好?啧啧啧,你看你这样半死不活的,又再不能入仕,往后这国公府显然也不能是你的了,有这十万两,够你过一辈子的啊。哎,啧啧啧,真替你可惜呢。” 霍忠国不理她,也不想理她。 然而王芳苓的话却是顽固的钻进了霍忠国的耳朵里。 按朝廷律法,贪三百两都够斩首了,十万两能买多少个人头。 没听说谁家去捞个人要花费十万两之多的。 王芳苓虽然说话难听,但有一点她说的没错。 他只是收了一幅画,就算很是值些银子,皇上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也不能把他斩了。 所以,这十万两,是花了个寂寞? 好半晌,霍忠国才底气不足的反驳道:“许是小妹单纯,受了蒙骗。” “那可不,那可太单纯了!”王芳苓继续阴阳怪气:“单纯的上来就要三万三的首饰啊,单纯的直接跑到外男家里去了啊,单纯到想让她帮个忙,她开口就是十万两啊,啧啧啧,可真是太单纯了啊!单纯啊单纯,好单纯啊。” 霍忠国被她烦的实在受不了了,呵斥道:“去干你该干的事吧,别整日就会耍嘴皮子!” “那定是因为我不够单纯啊,哈哈哈……”王芳苓笑着走远,刺激了霍忠国一顿,果然心情舒爽,整个人都通透了。 她如今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他们永安伯府虽不如安国公府富庶,但兄弟姐妹之间关系和睦,就算她和离回家,也并非过不下去了,何必要整日忍气吞声,受这窝囊气。 更何况,如今霍忠国这个样子,怕是也不敢和离了。 一个永远无缘仕途、母亲被休、也继承不了家业的弃子,他能有什么底气。 王芳苓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什么温柔贤惠,那都是说给旁人听的,看看那些泼辣的女子,过得那才叫真正的好。 表现给外人看的,全是表面的光鲜,实则是苦了自己,得别人一两句溢美之词。 可是看看一进门就对所有人不敬的老四媳妇,到现在大半年过去了,谁敢说她一句不好! 自己立得住,男人靠得住,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就算实在不行,像英国公府的和离女廉染一样,那也算是潇洒快意的。 前些天都在传那个马探花后悔莫及,想要求她复合,结果被无情的拒绝并打了出去。 想开了的王芳苓,只想顾着自己,无论和离还是继续过,这委屈,她都不想再受了! 王芳苓走了,可霍忠国心中却极为不平静。 不管嘴上怎么说,他在心里已经起了疑。 玉儿不会真的是只拿了银子不办事吧? 其实这着实是有些冤枉了霍美玉,若不是那八万两银子,霍忠国少不得多挨一倍的板子,或者还有流放的危险,能得现在的结果,已经是减了的。 可霍忠国不知道,他越想越觉得这十万两银子花的冤,凭什么他十万两都花了,还是被打,还是被罢官! 这件事越想就越是觉得不对劲。 再加上,自他受伤,霍美玉只来看过一回,还是在院子外面问了问,都没进屋。 她这个表现,是不是因为她心虚?她做了错事,不敢面对自己这个对她最好的二哥? 霍美玉的确是有些心虚,她也没想到,端王答应的好好的,最后霍忠国的结局却并不太好。 对此,端王给出的解释是,舅舅已经答应轻办此事,但是折子呈到皇上面前时,出了差错,皇上亲手把霍忠国划到那一批处罚官员当中了。 这个解释着实有些牵强,但已经抬出了皇上,霍美玉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能默认了。 反正她这二哥,对她也就那样吧,送套头面便做出一副对她有恩的样子,回头还带来她院子要带的,那三千两,到现在都没还给她。 霍忠国心里却是扎了一根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根刺就像是扎了根,越来越稳固了。 鲍鲲鹏将案件查清,不顾胡文忠的反对,执意做成折子递了上去。 元崇帝没想到,这其中竟还有如此内情,一切的源头竟是以一场兄弟阋墙引起的。 于是对安国公更为不喜。 也不知他是怎么搞的,儿子儿子教育不好,女儿也不是个省心的,真担得上一句家宅不宁。 对于这个案子,元崇帝更为生气的一点是,胡文忠对他的欺瞒。 他自诩对胡家人相当宽和,上一次,胡文忠都卷进了星罗会的案子当中了,他都能在最后放他一马。 可是胡文忠呢,想保的人就轻报,想除掉的人就重报,他当自己这个皇帝是什么?是他铲除异己的工具吗! 第160章 三千两的十八学士 胡文忠对皇上了解甚深,自鲍鲲鹏把折子递出去,他便能想到皇上的震怒了。 于是,胡文忠也不等皇上传召他,主动跑到养心殿长跪不起,口中哭道:“陛下!微臣擅度圣意,罪该万死啊!” 元崇帝将桌上的折子甩到他头上,口中斥道:“呵,你倒是会装,你倒是说说,这一回处理的这些人,有多少是度了我这个圣意搞出来的?” 胡文忠以头抢地,悲怆道:“安国公与微臣素无往来,他的儿子入狱微臣本应秉公执法,可是,微臣是怕皇上您为难啊!” “让你这么一说,这事情最后还是怪朕咯?” “不不不,请皇上容微臣解释!”胡文忠满脸悲戚:“安国公乃是一等公爵,其祖上是咱们大弘朝的开国功臣,此事若是如实上报,臣怕皇上为难,若是处罚重了,怕会寒了功臣们的心,罚得轻了,又显得与其他人不同。臣三思之后,才斗胆做了决定,隐瞒了画作的价值,也好让皇上不必因此为难!臣擅自做主,是臣的错!” 元崇帝没有说话,但面色却的确是缓和了几分。 他细细想了想,若是让知道了实情,怕是也不会下令斩了安国公的嫡子。 这胡文忠是他的心腹重臣,此番怕也是在为他着想的。 可是欺瞒之事又的确属实,元崇帝沉吟片刻,语气不善道:“滚回去,禁足七日,罚俸半年!” “是,微臣遵旨!”胡文忠心下松了一口气,这一关总算是混过去了。 他躬身退下,出了门便抹了把头上的冷汗。 对于元崇帝如今生龙活虎的样子却是越发不满。 这样下去,也不知端王还要过多久才能继承大统。 等他回到尚书府,正赶上老三胡兆庭带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进门,正是自己想方设法取得了胡兆庭好感的徐盛。 徐盛见到胡文忠,心中一喜,连忙拱手行礼道:“晚辈明威将军府徐盛,拜见伯父。” 胡文忠略略打量了他一番,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越过二人往里走去。 胡兆庭不觉有异,反过来对徐盛笑道:“我爹这个人,严肃得很,他现在这个表现,已经算是十分亲近了。” “胡兄说哪里的话,”徐盛回道:“伯父身为长辈,合该如此。” “哈哈,走,我带你去看看我那盆十八学士!” 胡府遭劫,稀罕东西全没了,如今也只有花花草草能看看了。 胡兆庭将徐盛领到他的院中,摆放十八学士那处,介绍道:“这盆花当初可是花了我大价钱买的,回来之后悉心照料,如今已经开出三种颜色了!” 十八学士才开出三位来,显然并不够看的,但徐盛对这盆花却是面露欣赏之意,围着它转了两圈,口中夸赞:“看得出,的确是用了心的,花形饱满,分布有致,是盆不可多得的好花!” 胡兆庭听了自是十分高兴,笑道:“徐兄是个识货的,美中不足的是,如今花色还是少了些,因着时间还短,过几日定能开出更多花色,到时便是世所难见的了!” “好好好,”徐盛面露欣喜:“正合我意,不知徐某出三千两,胡兄可否能够割爱。” 胡兆庭挑了挑眉毛,心中就是一喜,这盆花,若真拿到市场上去卖,能卖出三十两就是高的,三千两,能买出一百盆来。 可他心中也明白,徐盛明着是买这盆花,实则是有结交之意。 “哈哈,”胡兆庭笑道:“既然徐兄对此有意,那便拿去就是,谈什么银子不银子的,平白伤了情份。” “花是花,情是情,”徐盛一本正经的拱了拱手:“遇上胡兄这般少年英雄的人物,是徐某的荣幸,遇上这十八学士,那也是某的缘份,二者岂能混为一谈?” “好好好,”胡兆庭当下便拍着徐盛的肩膀,颇有引他为知己的意思:“那这盆十八学士,往后便仰仗徐兄照料了。” “定不负所望!” 当天晚上,徐盛便带着他斥巨资买回的花回到府中。 左秋月看着他带回来的花,又打量了一下徐盛全身,确认再没带回别的东西,便上前询问道:“你同我说要买的重要东西,就是这盆花?” 徐盛点头:“正是。” “这盆花,三千两?” 还不等徐盛回答,左秋月便拧起了眉头,带着些不悦道:“二郞,哪里有这么贵的花,也不是多稀有的品种,不知是在哪里买的,定是遇到了骗子,还是赶紧退了吧。” 徐盛只觉得她这话说的扫兴,转身将花放到房间的桌子上,才道:“妇人之见,我这三千两,买的岂是一盆花。” 那买是的他往后的机会,是他的仕途。 但左秋月只顾着心疼她那三千两银子了。 她的嫁妆本就不多,如此这般给徐敏诗花一千,给徐盛花三千的,她的现银便所剩无几了。 从家中出嫁时,她的嫁妆加起来能有三万两之多,虽与左其星差距巨大,但对于平常贵女来说也已经不是小数目了。 只因靖安侯府早先家底丰厚,十分富足,对家里的女儿即便是庶出给的也不少。 不过后面她置办了几处田产铺子,想着不能坐吃山空,可如此一来,她能拿出来的现银便所剩无几,让这兄妹俩这么一花,更是显得捉襟见肘起来。 徐盛体会不到她的心情,看着那盆失败的十八学士,只觉得前途在朝着自己招手。 果然,不过两日时间,胡兆庭吆喝他的朋友们一起出门饮宴,便叫上了徐盛。 一群上京少年吃吃喝喝,把酒言欢,这样的场合,徐盛这个第一次参加的,自是不能落了胡兆庭的面子,到最后,便抢着把账结了。 这一回,又是五十两出去了。 结账的时候豪气冲天,掏银子毫不手软,等回了府,便有些心疼,自己与同僚小聚时,好酒好菜的花一两银子还有剩,这些败家子,一顿就吃掉了五十两,实在过于奢靡。 第161章 闹翻 为了平息民愤,不过五日,对司衡的判决就下来了,他还是没能逃过一死,被判了斩立决。 而霍忠国,却是没有再继续追究他的过错,便相当于就此揭过了。 除了说安国公府早先的功绩之外,对于将安国公嫡女指给皇子做侧妃的事,皇上多少也有一点愧疚之心在。 如此成了定局,霍忠国心中却是更加不平静了。 事情真如王芳苓所说,即便已经完全败露了,他还是这样的惩罚。 他罚得轻,完全是因为他是国公府的公子,而不是什么十万两银子。 霍忠国便更加确信了一件事,霍美玉拿走的那十万两银子,并没有用在他身上。 确认这件事的一瞬间,霍忠国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伤心,不平,失望,愤懑…… 他不明白,自己当初,身上只有三千两银子的时候,霍美玉要三万三千两的红珊瑚头面,自己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回来之后想尽了各种办法帮她把银子付了,他对这个妹妹,可以说是全心全意了。 怎么轮到他,妹妹却是不肯尽半分心,出半分力,只顾着中饱私囊,置他这个做哥哥的性命于不顾,真是好狠的心! 霍忠国趴在床上狠狠捶了几下床榻,巧的是,霍美玉正好进到思量院中。 时隔几天,她想着也该去看看二哥了,便去厨房拿了几样点心,带着红丹走了过来,也没着人通传。 当然,往常她来思量院,也是从来不用通传的。 “二哥,”霍美玉在门口喊了一声:“我来看你啦。” “进来。”霍忠国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些许怒意。 霍美玉还没意识到那股怒意与她有关,脚步轻快的走进了屋。 将手中点心匣子放在小几上,口中笑道:“二哥,妹妹特意做了你爱吃的点心,快来尝尝还合你口味不?” 霍忠国并没有像从前一样高兴起来,说一句“辛苦玉儿了”,他沉着一张脸,半晌没出声。 “二哥?”霍美玉试探着又叫了一声:“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是有点难事,”霍忠国抬头看着她说:“我问问你,从府里拿的十万两银子,可是用在了我身上?”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打得霍美玉措手不及,她是万万没想到二哥会问出这样的话的。 是不是,他知道了什么?他知道自己贪了两万两? 不会的,谁会跑到端王面前去问他收了多少银子不成?所以此事不会败露的! 霍美玉很快镇定下来,佯装生气道:“二哥哥说的什么话,这种事岂能开玩笑,那些银子,自然是都用在了二哥身上!” 但她刚才那一瞬间的慌乱却是没有逃出霍忠国的眼睛。 霍忠国从问话开始,便一直盯着霍美玉的表情,她的慌乱不是作假,是真真切切的做贼心虚了! 原来竟是真的,他这个好妹妹,竟真是拿了钱没办事,害得他挨打不说,还失了最重要的前程! 霍忠国死死盯着她,眼中似要冒出火来,好好好,在这个府里,他果然是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是吧!他灌注大量心血宠爱的小妹竟然是个白眼狼! “玉儿!”霍忠国强忍着怒气,压低声音道:“当初我之所以收了那幅青岚玉水图,也是为你收的!从博城回来,我第一时间便将画送到你的院中,想想当时你的喜悦之情!” 说到这个,霍美玉原本还在担心的事也抛到脑后了。 她反唇相讥道:“二哥这是在怪我?二哥收了画送我是真,可是我何尝同二哥说过我要这幅画?早知这幅画风险如此之大,我是万万不能收的。早知如此,又何必要这昙花一现的东西!” “你!”霍忠国气的胸口起伏,送她珍贵的画作,没得到感谢,反而遭了埋怨。 这种好心喂了狗的心情!他第一次觉得,霍美玉这张脸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你走吧,往后不必来看我了!”霍忠国气得说不出话来,便直接出言赶人。 “二哥你竟是如此绝情,这院子,往后我便不来也罢!” 霍美玉也来了气,丢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开了房门,看到站在外面的王芳苓,招呼也不打,直接越过她便跑走了。 王芳苓也没进屋,就着敞开的大门往里看,口中揶揄道:“哟呦呦,这是怎么了,怎么把咱们太单纯的小妹气跑了。人家那么单纯,你就不能让让人家吗,啧啧啧!” 霍忠国心中烦闷不堪,语气满是不耐:“滚滚滚,都给我滚!” “我就在这了,你有骨气你自己滚啊,你靠着自己的本事出去挣一份家业,养活婆娘孩子,你不是自视甚高吗?那么有本事不会连家都养不了吧。哦还有,以前从我嫁妆里拿的银子,可别忘了还!” 她嘲讽完,大摇大摆的走了,留下愤恨又羞窘的霍忠国,死猪一样趴在床上无法动弹。 左其星近来却是忙碌得很,她正在筹备一桩新生意——道观。 一个月没回来,程典又多收了一些人才,行行业业的都有,包括几个道士。 几个道士模样周正,身形劲瘦,留着长髯,看起来仙风道骨的。 按左其星的话说,那就是天然一副骗子相,不用起来怪可惜的。 于是这几天,左其星跑到京郊的出云观,用三千两的价钱,把整个道观买了下来。 这个出云观,据说在许多年前,也是风靡一时的存在。后来护国寺渐渐兴起,出云观便一点点被人淡忘了。 左其星买下道观之后,之前道观里的道士,愿意走的,都领了银子遣散了,不愿意.走的,便留下来继续做道士。 只不过,这道观从此之后,便是左其星的产业,地契则是落在了霍景安准备的一个空户上。 霍景安在这方面有些门道,手里正经有几个不知名的空户,有不想让人知道的产业便落到空户上,别人查起来也麻烦。 道观经过一番修整之后,悄无声息的开业了。 第162章 算得真准! 京里没人知道,出云观经历了什么,也不知又重新开张了。 只不过七月十八那天,京里裕景商行的掌柜的,突然敲锣打鼓的派了一队人前往出云观。 路上有人好奇他们在干什么,掌柜的便说,他们商行之前一直亏损,就要干不下去了。后来偶遇出云观的风潇子道长,道长为他们裕景商行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宜往南之水畔寻财路,财气于斯汇聚,若往之,财帛之运或可亨通。 结果怎么样,他们按照道长的启示,果然在一年之内扭亏为盈,把偌大一个商行给盘活了,现在盈利状态良好。 这一回,便是特意来感谢出云观的风潇子道长的。 一路上看热闹的人人称奇。 近几年京中佛教盛行,道教势微,让他们几乎忘了从前出云观也曾风靡一时。 传奇的事件最容易被人广泛流传,不过三两日,整个上京城都在传出云观中有个神仙道长的故事,而且越传越离谱,把风潇子道长传得神乎其神。 到最后,已经到了去出云观求财特别灵验的地步。 出云观一时间人满为患,过来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 道观后院,左其星与霍景安坐着闲聊。 霍景安啧啧称奇:“话说从前我在南临山的时候,我们道观的香火可没这么好。” 左其星笑道:“首先,你们那里人太少,富人也少。其次,没有塑造一个传奇人物。最重要的是,宣传手段没跟上。” 霍景安做恍然大悟状,拍了拍脑门:“我这便去信给我师父,让他老人家赶快宣传。” “别白费工夫了,”左其星白他一眼:“你师父现在有六个徒弟供着,哪里还能看上那点辛苦钱。” 不说别人,就左其星知道的,这个老六霍景安每逢年节,必要遣人去南临山送银子的。 京里还有他消息贩子大师兄和刑部当官的三师兄,都少不了。 更别说还有个江南首富的四师兄,做漕运的五师兄,只有二师兄,在南边做了个将军,怕是没多少东西可送的。 这样富裕的道长,会想要招一大堆人上门,赚那仨瓜俩枣的吗?除非他是闲着没事干,想让自家道观像菜市场一样热闹。 出人意料的是,徐盛也找来了。 因着这半年频繁做梦,还都能连贯得上,他对这些玄妙的东西十分感兴趣。 近来,习惯了梦中的顺遂,渐渐对现实的捉襟见肘感到无力。 在梦中,他似乎总是有花不完的银子,想要出去活动的时候,手头总是十分宽裕,从没像现在一样,每次出门,都会心中忐忑,生怕有了这顿没下顿。 到了出云观,徐盛花了些银子,单独与风潇子道长见了一面。 坐在仙风道骨的道长面前时,徐盛莫名就觉得烦乱的心境平和了几分。 他施了一礼道:“此番前来叨扰,还望道长不吝赐教。” 风潇子捋了捋胡须,声音空灵:“善信可是求前程?” 徐盛点头。 心下便是一惊,暗道这道长好眼力,他还什么也没说,他便看出他的来意,可见的确是个高人。 他哪里知道,上京城里与他们相关的或是位高权重的人物,左其星都是给风潇子培训过的。 有玄机阁这样强大的信息支持,再加上风潇子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两相叠加,更显真实。 徐盛只这一句话,便对风潇子信了几分,他目光真诚的看着风潇子,等着他继续说。 风潇子掐了个指诀,沉吟片刻道:“善信可是辰时生人?” 徐盛立刻点头。 一般给人卜卦的都先问生辰八字,可这风潇子竟是能自己看出来! 风潇子又看了他片刻,声音沉稳道:“贫道观善信面相,你祖上曾因功绩受封,家中亲友多武行,有金鸣刀戈之气。” 徐盛看着他的眼神更正式了几分,竟是全说中了! “只是,两代之内,无甚新绩,机遇有限,钱财不丰,有家道中落之忧。” 徐盛急了。 道长说的都对,他们徐家近两代之内,并没有显着战功,以至于只能勉强维持从前的体面。 “还请道长助我!” 风潇子微微皱了皱眉。 徐盛连忙递上一只荷包,道:“道长替人化解灾祸不易,这些是在下的一点心意,唯愿为道祖添些香油,聊表敬意。” 他说完,把荷包放到方桌上,然后退回原位。 “善信客气了,”风潇子取出一只龟甲,在手中摩挲了几下,放到一旁的火盆上面烤。 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一会儿工夫,龟甲自中间孔洞处开始出现裂纹,渐渐向外蔓延。 风潇子观察着裂纹的走向,半晌之后,才给出结论道:“善信不必过于忧心,你命中有一贵人相助,有了他,你会平步青云,位极人臣,家中荣光更胜从前。” “道长可否明示,贵人有何特征?” 风潇子又看了看那裂开的龟壳,道:“卦相显示,贵人已经出现,年龄比善信略小,善信多多留意便是。” “多谢道长!” 徐盛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出云观。 一个已经出现在他周围,年纪比他略小一些的贵人,那岂不正与胡兆庭对上了? 同样的,也是与他梦中的场景对上了。 所以说,胡兆庭定然就是他的贵人,这条线他可不能断了,即便与他相交颇有些费银子,也得咬牙挺住了。 待他位极人臣,要什么没有。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所谓的位极人臣,那……难道是端王上位? 这样的话,胡文忠是端王的舅舅,跟着胡兆庭自然是能融入权力的中心。 这么一想,徐盛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作为,那盆十八学士,该买得更贵些才是。 左秋月在家突然打了个大喷嚏,大热天的,身上莫名却有些发冷。 她心道,这又是谁念叨我了?莫不是徐敏诗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想要来她院子里占点便宜? 上辈子她来徐家时,徐盛这个二妹妹已经嫁为人妇多年,她着实没料到,这个小姑子在家时,竟是如此令人厌烦。 左秋月有种感觉,这表面上的平和友善,她都要装不下去了! 第163章 干票大的 徐盛走后,左其星与霍景安随后进了房间。 风潇子将他留下来的荷包递给左其星,里面放着三百两银票。 三百两求一卦,实在不是小数目,特别是对于徐盛这样的家庭来说,可他竟真就拿出来了。 左其星挑了挑眉,这厮在事关前途的事情上,总是很舍得。 想来左秋月对这个心心念念许久、无论如何也要得到的徐二公子,会舍得的很。 她看完之后,又把银票放回去,还给了风潇子。 风潇子起身接过银票,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多谢东家。” 那些信众们怕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仙风道骨的风潇子道长,竟还是个爱财的。 左其星坐在桌前,看了看风潇子,突然道:“我观道长面相,是个有大前途的,未来不会?于我这方寸之地。” 风潇子刚坐下的屁股又瞬间抬了起来,连忙拱手道:“某承蒙东家提携,对东家绝无二心!” 他这话说的也是真心。 从南地过来,做他们这行的,陌生环境下很难取信于人。 他们几个道士身上的银子花的都差不多了,好在遇上了正在收人的程典。 如今他能成为一观之主,能有现在的风光,已经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了。 左其星却是直接说道:“我想干票大的,把你送进宫。” “啊?”风潇子还从未想过自己会有那么大的造化,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左其星没给他反应时间,继续道:“你师弟涯道子,最近你可以多培养他,你若是走了,这里便让他负责。” 风潇子这才意识到左其星并没有在说笑。 “如何进宫?” “按我说的做便是。” 七月二十八,出云观办了一场盛大的法事,向整个上京城百姓开放,所有人都可以免费来观中听风潇子讲道。 并且提前在上京月报上刊登了广告,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消息。 到了日子,路上车水马龙,全是往出云观去的。 早先花了银子预定位置的在前排,免费来的则是被安排在外围。 几个年轻道士分列两旁,中间坐着的便是仙风道骨的风潇子。 时辰一到,风潇子便抬手掐了个诀,口中念道:“诸位善信,今日且于我出云观之中,论道说法。夫道者,乃万物之宗,万象之源。其形而上,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却洋洋乎盈于天地之间,贯穿古今,周流六虚,化生万有……” 他的声音平和沉稳,却偏偏连最外圈的观众都能听得清楚,令人惊叹。 半个时辰的讲道,风潇子一直气息平稳,面容沉静,即便许多人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也觉得自己似乎被道法祝福过一般。 随着最后一句“传承道之光辉,普度世间有缘”声音落下,五心向上坐姿的风潇子,左手掌心突然燃起一阵火苗,忽的蹿起老高。 明亮的火焰照得他面上更点着一丝仙气,与周围如同两界之人一般。 人群中一下子爆发出一阵惊呼,这突如其来的神奇现象出现在众人面前,实在过于震撼。 许多人当场跪下,祈求神迹庇佑。 前排那些有头有脸的,心中的震撼完全不比外围百姓们少。 因为那火焰就在他们眼前燃起,风潇子没有任何动作,最关键的是,那样的火焰燃在掌心,风潇子竟是没有半丝痛苦之色。 这可真是有道行的仙长! 风潇子抬眼望向周围乌鸦鸦一群人,开口道:“适才忽得天地感应之力,此乃贫道之大造化,各位善信今日在此见证,便是道缘。接下来,诸位若对天地自身心存疑虑,贫道可为各位答疑解惑,以十人为限。” 他话音刚落,周围人群便沸腾起来。 风潇子仙长免费算卦,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便宜事,必须抓住机会。 “我我我,选我!” “我有疑虑,我特别有疑虑!” “道长看我!” …… 眼见人群中越来越无序,风潇子抬手压了压,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说道:“既然如此,那便由天运定夺吧。” 风潇子说完,他师弟站出来继续道:“诸位进场时,都领过一个牌号,接下来,便由我从各位的号码中抽取十位出来,让风潇子道长为其答疑解惑。” 随即取出一个木箱,木箱上有个一手可以伸进去的圆形开口,涯道子伸手进去搅了搅,取出一块小木牌,放到眼前看了看,念道:“一百四十七号。” “是我是我!” 人群中发出一声欢呼,一个中年男子举起手中的号牌,举得高高的,以便让涯道子能清晰看到。 “这位善信,但问无妨。” 那男子兴奋劲儿过去,有些失落道:“我家中有人病着,此番我便是来观中求个安心,请问道长,我家的病人何时能好?” 风潇子看着他的面相,沉吟片刻道:“善信府中有两人身染重病,皆因野外饮水所致。” “什么!”那男子大惊失色,慌忙解释:“我家只有一位病人……” 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住了。 自家老母亲已经病重,近日他婆娘的身体也不太好,虽还未到卧床不起的程度,却整日手脚不协调,几次摔了碗碟,从前可都没出过这样的情况的。 所以,不但母亲病了,连婆娘也…… “仙长!”男人突然面露痛苦之色,恳求道:“求仙长救命!” 这时,所有人都看出他的问题了,他先是说一人生病,等仙长说完,他又恍然色变,显然是还有一人被忽视了。 本人都后知后觉,却被仙长一下子就看穿了,更显得仙长道法高明。 风潇子用悲悯的眼神看向那男子,道了一声“福生无量天尊”:“缘起缘灭,生死有命,善信与二位缘份已尽,不必强求。” 那男子听到这样的话,面色一下子灰败下去。 就像风潇子说的那样,他们一家在上个月去城外挖野菜,母亲与媳妇口渴,便喝了那处河沟里的水,谁曾想,后果竟是如此严重,竟是落到了天人两隔的地步! 第164章 不是托儿的托儿 人群中也是一阵唏嘘,感叹生死有命。 那男子得了这个消息,迅速转身跑了出去。 人已经留不住多久了,自然是要好好相处最后的时光。 不远处屋子里的左其星抬眼看了看霍景安,笑道:“这人演技不错。” 这次讲道后面的算卦环节都是计划好的,由霍景安负责安排“托儿”。 看着这个跑走的中年男子,连她都信以为真,太真实了! 霍景安却是笑着回道:“不是演的。” “嗯?”左其星疑惑。 虽说风潇子的确是有两把刷子,但是若说看得如此详尽,那定然是不行的。 霍景安解释道:“我找大师兄先在城中寻了些目标调查清楚,他们若是来了,便做特殊标记。” “原来如此,”左其星这么一想,那家人大约是喝了不干净的水,得了奇怪的寄生虫病。这种病别说在古代,便是再过千八百年,仍然是医学界的难题。 她赞道:“高明,如此也省得有些人演技不行,露了馅。” 霍景安连忙打蛇随棍上:“比不得娘子掌中生火来得震撼。” 二人商业互吹了一气,风潇子已经看完第二个人了。 到第三位时,涯道子再次伸手在箱子中翻找,取出一块木牌:“三十五号。” 这个号明显比较靠前,是内围有位置的人。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前排站起来一个高挑少年,正是安国公府的老五霍子原! 他的腿脚恢复了八成,如今已经可以自己慢慢走路了。 今年以来,霍子原总觉得自己运气差到离谱,事事不顺心。 好友说出云观的风潇子灵,吹得神仙一般,正好今日讲道,好友买了位置的,他便半信半疑的与好友一同过来求个心安,正好就当是郊游了。 本来看到道长掌心着火时便信了几分,这会儿自己中了签,又觉得果然可靠。 这至少说明,出云观的名额真是抽出来的,而不是找的什么托。 他站起来看向风潇子,心中忐忑,面上却是一派淡然,拱手道:“请道长为我解惑。” 竟是也不说所求为何,更像是出一道题为难人的感觉。 风潇子不以为意,对着他淡淡笑道:“善信今年可是受过重伤?” 霍子原面色肃然,回道:“正是。” 风潇子面露不解之色,半晌才重新开口道:“本是无解之局,但善信得遇千载难逢的机遇,这才化险为夷。” 他这么一说,霍子原再也没有疑惑了。 可不就是,谁都说他的腿好不了了,连祁院正都是这么说的,可他偏就遇到了贾神医! 这道士与他素昧平生,却能在一面之下精准说出他的情况,不得不说他是个有能耐的。 霍子原的面色更加郑重了,拱手行了个礼,问道:“敢问仙长,某何时转运?” 风潇子捋了捋长髯,摇了摇头道:“善信曾行不义之举,故而多有坎坷,贫道看来,善信你这一关还未过去,险象犹存。” “什么?!”霍子原大惊失色,都这样了,这一关还没过?他痛苦的在生死边缘挣扎多少次,才终于重获新生,现在告诉他,他的危险还没过去!开什么玩笑! “仙长请细说!”此时的霍子原已经急了。 他不就是下了个毒,再加上之前有过几次仗势欺人,最严重的一次也只是把人打残,还从未出过人命,怎么就能得这么大的报应?别的恶贯满盈之人也没见到别人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啊! “善信不必惊慌,”风潇子说话仍是不急不徐,沉稳有度:“你的难关并不难解,只要从今之后,多行善举,不做恶事,便可驱除灾祸,平安顺遂。” 霍子原这才定了定神,真诚道:“多谢仙长!” 风潇子随即补充道:“切记,一个月之内不要出门可保平安。” 霍子原长吸一口气,重新坐下,心中还想着,一个月不出门,倒也不是难事,只当腿又坏了一回罢。 等他坐下之后,霍景安转头去看左其星的表情:“一个月?这就要再动一次手?” 左其星挑了挑眉:“你猜。” 霍景安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这个霍子原可是左其星点名要的,他腿都好了,也是时候该坏一坏了。 正好用他给风潇子立立威,可谓一举两得,主打一个不浪费任何一根废柴。 第四个被抽出来的也是前排有座位的一位公子,很多人已经认出他来,正是鸿胪寺少卿尹平的次子尹子越。 他一身白衫,面容带着憔悴,黑眼圈有些严重,一幅纵欲过度的面相。 尹子越站起来,带着些不可置信的表情,没想到场上那么多人,竟然就选中了他。 他拱了拱手道:“仙长,我有一事不明。” 风潇子看了看他的面相,不待他开口便拒绝道:“贫道不便回答善信的疑惑。” “为何?”尹子越听他这么说,立刻就不高兴了:“你是不是看不出来?若是水平有限,就别吹嘘什么得道仙长!既然抽中了我,又不为我解惑,是何道理!” 风潇子沉默片刻,看着尹子越。 尹子越毫不退让,半晌,风潇子终是叹了口气,道:“既如此,那善信便问吧,只是善信此番怕是要后悔的。” “卜卦有什么好后悔的,”尹子越不以为意,看到风潇子屈服,这才满意,清了清嗓子道:“我时常觉得与父亲不甚亲近,他似乎对我不够满意,我的疑惑是,往哪个方向努力,会让父亲对我令眼相看?” 风潇子淡淡回道:“善信不要白费工夫,无论你往哪个方向努力,你父亲与你都不会亲近。” “为何!”尹子越提高了声音,面露怒色,显然对这个结果十分不满。 风潇子却是也没隐瞒,直接答道:“因为你并非你父亲亲生。” “胡说八道!”尹子越听到风潇子的话,怒气上涌,整张脸都涨红了。 血脉不纯,这种事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但辱了他,还辱了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以及他的整个家族! “我再给你个机会,让你重新说清楚,不然我今日便砸了你这狗屁的出云观!” 尹子越已经做势要出来打砸了,看着风潇子的眼神像是要冒出火来。 第165章 吃绝户 “道门中人,以诚信为基,善信何必如此动怒?你父十九岁成婚,妻妾过十之数,府中却只有嫡子二人,且全在你父二十六岁之后出生,你可知为何?” 为何,什么为何,还能为何。 这话说的,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会思考了。 一个男人,娶了十个媳妇,六七年没有怀孕的,还能为何?自然的男的不行! 可是如果真的不行,那两个儿子是哪里来的? 一时间,整个场地纷纷扬扬,闹哄哄一片,全部都是在研究尹子越与他大哥是从哪里出来的事。 【他说父亲对他没感情,这不是当众自暴其短吗?不过和仙长说的倒是刚好对上了。】 【很显然,尹平是知道他们不是亲生的,所以才对他不行啊!】 【我现在就想知道他是哪来的?抱养来的还是借了谁的种?】 【你这么说我可来精神了,借种这种事,大户人家也会有的吗?】 【那总比别人知道他不能生强吧,你们说……嘿嘿……】 …… 讨论的声音一浪一浪传到尹子越的耳中,让他一时之间头都是懵的。 巨大的羞耻感让他难以忍受,继而暴跳如雷。 “妖道!休要在此妖言惑众!” 尹子越再无法忍受,跳起来就要冲到台上去攻击风潇子。 然而这种情形左其星早就有所防范,自然不会让风潇子有危险。 要是真被打了,还怎么树立仙长形象! 所以尹子越一活动,便被隐在人群中的安保人员制服了。 别说是一个尹子越,便是身强力壮的汉子来一打,也休想碰到台上的风潇子半分! 人群骚乱了一瞬,但很快就平静下来。 没激起半点水花的尹子越被按住,还不服气,挣扎着抬头叫道:“妖道,你辱我家门,我定与你不死不休!” 风潇子看着他挣扎的样子,叹了口气道:“贫道没有半分诳语,令尊少时沉迷酒色,伤了身子,是故无法孕有子嗣。” 这下,尹子越更怒了。竟然还说他君子端方的父亲沉迷酒色,这是什么半道出来的假道士! “胡说!一派胡言!我父亲儒雅端正,京城人人皆知,岂是你这妖道可以诋毁的!” 风潇子正色道:“善信静观己身,汝固类尔父!” 这是说他自己沉迷酒色,就是像他父亲呢。 把尹子越气得面颊发红,恨不得头顶冒烟。 但在这样气怒的情况下,他突然抓住了风潇子说话的漏洞。 “妖道!你刚才还说我不是亲生的,现在又说我肖似父亲,你这前后矛盾的说词,完全无法自圆其说,一听便是假话!” “非也,”风潇子道:“你生父便是你如今的三叔。” 话说到这,人群中发出一阵轰鸣,这消息也太过劲爆了,已经到了夸张的地步。 【我的天,鸿胪寺少卿家里竟是如此乱套,兄弟两……嘿嘿】 【让我算算,他爹是他三叔,那他应该管他爹叫二伯,所以侄子像伯父,的确没什么问题。】 【所以,刚才仙长第一句就是让他别问了,可他不听,非得与仙长对着干。这下好了,全京城都知道他是他三叔的儿子了。】 【这个事还需要验证吧……】 【有什么好验证的,就他爹二十六七才得了两个儿子,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仙长会不会是知道他们府中的情况啊,还有刚才的几个,就好像都知道家里的情形似的,不会是打听清楚了吧?】 【胡说什么呢?你竟敢质疑仙长!这几个上到公侯之家,下到普通百姓,仙长难不成是把整个京城所有人打探一遍?想也知道不可能的!】 ……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尹子越只觉得羞愤欲死,想要起来打人又被制住,想要破口大骂又每次都被碾压。 就连他带的两个家丁,都被制住了。 他好气! 怒到尽头,尹子越血气上涌,再加上平素身子就弱,竟是一下子晕了过去! 守卫一看人都晕了,便让家丁把他带走了。 尹子越离场,但议论声又持续了许久。 这样的内宅私事,最能引发人们的好奇心。 霍景安看了全程,见人被抬走,朝着左其星笑道:“这人也是你指名要的,娘子这人选得极好。” “倒不如说是尹平站队站得好。” 左其星对于官员人选,都是以端王一党优先,这个尹平,以后是个挡道的。 而对于霍景安来说,大师兄那里花边私事一大堆,若是再办一次法事,他还能再找十个出来。 又过了两个之后,第八个中签的,坐在内围靠后的位置,是个黑脸壮实的青年人。 他见自己中了,十分激动的站起来举起手,冲着涯道子挥了挥,然后看向风潇子,大声道:“仙长,我母亲年前出门时遇害,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凶手!还请仙长帮我!” 人群中已经有人认出了这个青年,他名为崔海,因为这大半年一直没有放弃查这个案子,京里住的许多人都认得他。 风潇子此番看了他颇长时间,随后又问了她母亲的生辰八字,右手大拇指在指节处点着,半晌之后道:“你外祖家本是一方富户,可惜到了你母亲这代,只得了你母亲这一个女儿。” 崔海点头,表示仙长算得很对。 “你母亲二十方才成婚,招赘了一个老实的落魄书生,便是你父亲。” 听到这句,崔海眉头皱起,有些犹豫,因为他从不知道自己父亲曾是个落魄书生。 风潇子也没管他的表情,继续道:“招赘三年后,你外祖父病逝,之后你父母举家搬到了上京。” 他点头,这他倒是知道,父亲说他们之前住在博城,生了他之后才来到上京定居。 “你父亲有一个比你大三岁的儿子。” 风潇子一句话,令在场的人齐齐发出“啊”的一声。 黑脸青年不可思议的看向风潇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觉得不对又将手放下,口中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 人群中响起阵阵议论声,似乎只这一句话,好些人便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会不会是吃绝户?】 【不能吧,如今他母亲一死,这个家不全是他父亲的了?】 【所以说啊,还是得生儿子,再大的家业,没个儿子,最后还不是便宜了别人,许是还得不到善终呐。】 …… 第166章 我不允许 在一群人的议论声中,崔海的面色越来越不好。 他不想相信自己的父亲是那样的人,可是仙长最后这句话,似乎是意有所指的。 “仙、仙长,我,我父亲他……” 风潇子点了点头:“从你母亲八字来看,你外祖父乃是死于非命,而她自己也是被亲近之人所伤。” 青年一下子跌坐下去,面色灰败。 若是由着仙长所说的线索追溯过去,他父亲当年有意接近,隐瞒婚史成功入赘到富商家中,三年后,杀了富商,举家搬到京城,到京城后便没有人认出他是入赘的身份。 然后过上了当家做主的优渥日子。 “可是,可是,”青年双目无神,却还是坚持着问了出来:“可是我随父姓,而且今年已经十八了,父亲为何能忍耐这么久?” “因为他原配的夫人带着孩子找来了,而且除此之外,他还有个外室也为他生了两个孩子。” 崔海颤抖着问:“我母亲,她,她发现了?” 风潇子没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青年如遭雷击,怔愣半晌,突然转身跑出去了。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第一时间向父亲求证,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人群中的感叹声此起彼伏。 【所以说啊,人的眼睛要擦亮些,信错了人,那就有可能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啊。】 【人心最是难测,哪里那么容易看清。要我说,就谁也不能信!一不小心就容易招到恶狼!】 【难道我们现在不是应该关心,那负心汉杀人犯会不会被官府抓起来吗?】 【那还得看崔海报不报案吧……】 【仙长真是神了,崔海这事我知道,他闹哄哄的查了大半年,一直到处找线索,谁知凶手就在自己家里!】 …… 崔海之后的两个,跟崔海和尹子越比起来都不甚显眼,很快就算完了。 十个人算完之后,即便是风潇子也面露疲色,他站起来,转身朝主殿走去。 在他身后走过的地面上,升起一阵阵若有似无的白色烟雾,从后面看,就好像踏云而去一般,令人惊叹不已。 即便风潇子已经离开,聚集在一起的人群还是在一起讨论着刚才那几个事件,特别是尹子越和崔海的事,各种感叹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又感叹风潇子的神奇之处。 不说别的,这二人之事就绝对不可能是找的托儿,崔海调查母亲被害一事,京中许多人都知道不说,那尹子越的事,实属丑闻了,谁会愿意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来当托儿,何况还是家境优渥的鸿胪寺少卿家的公子。 经此一役,风潇子的名头彻底打了出去。 尽管他对外宣称讲道之后损耗太过,需要静养一个月,过来出云观上香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似乎就算是风潇子待过的地方,都特别灵验似的。 风潇子却是对自己的这个东家更为忌惮,这都是什么神鬼莫测的手段,有这样的东家,别说是他,随便从路边捡个老头子,就能当上这个“仙长”! 出云观的归属,事关重大,左其星并没有告诉廉染。 所以当她再次与廉染聚在一起时,廉染竟还兴致勃勃的朝她推荐出云观。 “那风潇子道长,简直神了!”廉染说的手舞足蹈:“他说那个尹子越不是亲生的,回头尹子越到家就被打了一顿,据说被打得皮开肉绽,到现在都没露面!” “哦?”左其星对这个倒是很感兴趣,追问道:“那有没有说到底是谁的儿子?” “那能随便说吗?都是要脸面的人家,”廉染喝了一口茶:“不对啊,看反应也知道了。尹家现在全家装死,闭门不出,全家上下,男的女的都不出来应酬了,像是从京中消失了一般。 据他家出来买菜的人说,二夫人直喊冤枉,寻死了一回,又被救下来了,也不知真假。” 说来也巧,这时候楼下也刚好传来讨论声,二人停了话头,侧耳去听。 只听得一人笃定道:“尹二定然是三老爷的儿子,你看他的长相,那双眼睛与尹三老爷简直一模一样!” 有人附和道:“可不是,不但如此,尹平对尹家兄弟二人怎么样连我都见过两回,当街就不给好脸色,难怪尹二把这个都拿去问仙长了。” “问错人了不是,这下子问出大乱子了!” “人家仙长本来也是不想说的,尹二嚣张跋扈,都想上去打人了,说他中了签就必须得算,得罪了仙长,这才被当众说出来的!” “尹家没承认,只说仙长算的不准呢。” “是你你能承认啊,别去找不自在了,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给人尹家留点面子吧,哈哈。” “他们都没敢去找出云观的麻烦,”一个糙汉子轻蔑道:“我看他们是生怕仙长再说出点别的秘辛来。” 廉染给了左其星一个眼神,那意思是,看吧,不管他们承不承认,这事都是真的了。 左其星笑了笑,鸿胪寺专管接待工作,这尹平是端王手下的重要人物之一。左其星记得在原书中,有一段外臣来使的剧情,这尹平便从中搭线,促成了端王与新盟人的合作。 这件事是左其星不愿意看到的,新盟位于东南方位,矿藏丰富,这条商路,她是必定要拿下的,回头要为燕北铺路。 又怎么能让尹平继续待在鸿胪寺。 廉染不知道这些,只一个劲啧啧称奇,只觉得自己吃到了了不起的大瓜。 “还有啊,”廉染好不容易从尹家的大瓜中出来,又转了个弯继续:“那个吃绝户的崔成山,你猜最后怎么了?” 左其星做洗耳恭听状。 “他那个一直没放弃追查母亲死因的孝顺儿子,知道是他爹动的手,竟然就销声匿迹了!据说官府上门去问时,那崔海只说他随意算卦的事,当不得真,不让官差拿人呢。” “崔成山不还是被抓了吗?” 那证据还是霍景安从他大师兄那里要的,提供给了京兆府。 毕竟把这事坐实,可是推风潇子上位的重要一环。 第167章 你也不怎么样 左其星在实施之前就已经想到,或许崔海是个愚孝的,不肯告发他的父亲。 但左其星不允许。 不管从哪方面,左其星都不能让这个崔成山逍遥法外。 崔海不告,自有她出手。 廉染拍了拍胸口道:“京兆府的人去了两回都被挡住了,后来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证据,直接便拿下了崔成山,还把他两个外面的儿子提审了。” 两个儿子暴露出来,便足以证明风潇子所说为真,原本以为是苦主的人,谁知竟是杀人元凶。 廉染叹道:“这个死了的女人真是太惨了,识人不清,看男人的眼光不行,生的儿子也不怎么样。” 左其星笑她:“你还有脸说别人?你自己眼光又好到哪去?” 廉染抿唇,斜了一眼左其星:“这个马探花就算是过不去了是吧。” 左其星就顺着她的话问了一句:“那如今马探花怎么样了?上回只听你说他丢了官,如今可是回老家了?” “哪能呢,”廉染说起马良仁,那是一点也不介怀,哈哈笑着说:“他不甘心呐,好歹也是个探花,万一挑一的俊俏才子,还梦想着娶官家小姐呢。如今成日里穿着整齐,在街上偶遇官家小姐,只可惜,已经被人当做洪水猛兽了,是个人都避着他走。如今别说官家小姐了,但凡稍有家资的都不能同他结亲。” “自视过高,改不过来了,”左其星感叹道:“谁能想到,这样的洪水猛兽,竟能娶到国公府的嫡小姐呢,哈哈。” 暗讽已经改成了明嘲,赤裸裸的嘲笑她。 廉染丝毫不以为意,还梗着脖子狡辩:“此一时彼一时,我相中他那会儿,他刚中探花,意气风发的打马游街,不知多少小娘子相中了他呢。” “你还骄傲上了?” “那倒不至于,”廉染讪讪的闭了嘴,把话题又转回到京城的八卦上面来:“崔家的案子京里人都看到了,那风潇子道长牛的咧!现在全京城的人都奔着去出去观沾沾仙气呢,就连我母亲,都说要去出云观上香。” “真了不得,”左其星自吹自擂完全没有压力:“这风潇子道长的神通可真是了得,改日我们也去出云观瞧瞧!” 不过短短数日,京兆府借着这一波热度,直接定了崔成山的罪。 据他自己供述,当初岳父也是因为发现了他曾成过家被他灭了口,后面自己觉得入赘的身份上不得台面,这才提议搬家,举家迁往京城,并将儿子改姓了崔。 日子本来过得很好,可谁知他的原配找了来,只说自己的儿子是嫡长子,要继承他的家产。 崔成山本是想把这个原配打发了,可谁知却被妻子发现了。 妻子对他不满,扬言要与他和离,把他赶走,并把儿子改回母姓。 崔成山这才动了杀心,将妻子诱骗出门,杀死之后抛尸荒野了。 这案件的宣判,让整个京城都沸腾起来。 一时间,风潇子声名鹊起,被传得神乎其神。京兆府的宣判,那就是最强有力的佐证! 崔海查了半年没结果的事,风潇子只是随口一说,便全中了!简直神了! 连带着出云观也风靡全京城,地位堪比护国寺。 几方人马得知了风潇子的神奇之处,已经派人去出云观接触风潇子,均被涯道子以师兄讲道那日耗费太多,一个月之内必须闭关修养为由拒绝了。 几拨人多次试探不成,又不想来硬的直接得罪大师,最后只能偃旗息鼓,派人守着出云观,只等风潇子出关之时第一个前去拜访。 霍美玉近来觉得不太对劲,自皇上下旨将她定给端王做侧妃,端王来看她的次数就变少了。 在他再一次夜探香闺时,霍美玉依在他怀中问他:“殿下这些时日可是很忙?” 这么一说,端王便知道她是个什么意思了,这是怪他来的少了。 只是皇上已经下了旨,已成定局的事,便不像开始那么在意了而已。 不过对上霍美玉,他自然不能那么说。 “玉儿,我近来的确是忙得很,”端王搂着她安慰道:“刚刚封王,来往应酬令人头疼,再加上父皇交办的差事,这些时日连觉都睡不好了。” 言外之意,我都这么忙了,能挤出时间过来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霍美玉感动道:“殿下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话虽这么说,她的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是一种不受控制的第六感,但此时又说不出什么来。 端王拍了拍她的背说:“八月十五皇后娘娘要在宫中办一场宫宴,玉儿可戴上我送你的头面。” 霍美玉娇羞的点了点头,她本是想要戴她那套三万三的昂贵红珊瑚的,但端王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他送的是一套赤金打造、镶红宝石的头面。毕竟收了八万两,多少也得给点回馈。 要说这套头面的价值,端王花了八百两,要说起来,八百两已经是十分昂贵的首饰了,但是与霍美玉那套顶级奢华红珊瑚比起来,就没什么看头了。 不过这是端王送的,有特殊意义,这样重要的场合,是应该戴上的。 到了八月十五,整个上京城四品以上的官员与家眷全部入宫参加中秋宴。 因着这场中秋宴,萃华楼的高端饰品卖得极好。 经济能力允许的,卯着劲的往楼上去,实力一般的便在一楼挑选,样式也都十分新颖出挑,让左其星又好赚了一笔。 到这时,贪吃的拙石终于回来了。 “主子,严经纶起程去燕北了。”拙石整个人显得风尘仆仆,回来第一时间便到了清心茶肆汇报工作。 恰好左其星也在,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说着燕州城的事。 “其实我一直都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妥之处,”拙石说:“从主子们离开到我离开,二十多天没什么动静,只有城门一直戒严。” “没动静?”霍景安问道:“严经纶就直接离开去燕北了?” “我还没说完呢,”拙石嘿嘿笑着挠了挠头:“大约十天出头的时候,钱仪失踪了,她家里人起先没有声张,后面实在瞒不住了,说她去寺中祈福了。” 第168章 重逢 “说去祈福了?” 左其星挑了挑眉,严知府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拙石继续道:“这其间,钱宏胜去了一次严知府家,然后被赶出来了,再之后没两天,严知府便带着夫人起身去燕北了。我又留下吃、打听了几天,钱宏胜原本说是要升迁的事也黄了。” “燕州都有什么好吃的?”霍景安突然问道。 “那可多了,驴肉火烧是我吃过最美味的!咸肉锅盔、雪衣豆沙、烤红肠、烧鸡腿……” 他说着,就有种眼泪马上就要从嘴角流出来的感觉。 霍景安对着他脑门弹了一下,把拙石从美味中捞出来。 拙石“嗷”的一声,捂住着头,用控诉的眼神看向自家主子。 吃点东西怎么了,民以食为天,何况他还可以一边吃一边打听事儿呢。 “就这些?”左其星问:“钱仪失踪有线索吗?” 拙石摇了摇头:“钱家和汪家现在人仰马翻的,整个府里都乱套了,因着发不出月钱,好多家奴偷了主家的东西逃跑的。汪家连点反应都没有,就汪集斌出来找了找,找不到便算了,钱家倒是挺下力气,但是到我走时,什么线索也没找到。” 拙石有种感觉,星罗会、胡家、钱家和汪家被洗劫一空的事,一定与自家两位主子有关,但也只是感觉,就算食物不占据他的脑子,并且再给他一百个脑子,他也想不出来主子们是怎么搞的。 左其星想着,钱仪那定然是找不到了。 严经纶这是就差摆在明处告诉钱家是他做的了。 想当初他的女儿被无声无息的掳走,现在就要钱家的女儿被无声无息的掳走。 钱宏胜去找严经纶,便是知道事情暴露了,但这同时也告诉严经纶,他是知道内情的。 这一次的冲动行事,严经纶更是不能放过他们钱家了。 霍景安冲拙石抬了抬下巴:“行了,走吧你。” “好嘞!”拙石转身向外,走了两步,停下来去看左其星:“少夫人,奴可是好久没吃到安远楼的脑花了,想得很呐。” 左其星一本正经道:“脑花觉得你有驴肉火烧就够了,今天并不想见到你。” 拙石留下一个委屈的小眼神,不甘心的走了。 燕北镇。 经过一个多月的建设,居住的地方已经初见雏形。 难就难在就地取材,那些“材”也是需要处理的。 严经纶到的时候,便看到一幅热火朝天的场景。 只不过那些建筑多半都只是起了墙身,偌大的一处,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严经纶立刻就担忧起来,自己曾经千娇百宠的女儿,这是过得什么日子啊。 因着左其星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严经纶一来就看到了岳青。 岳青如今风餐露宿的,晒得更黑了,说话间便露出一口大白牙。 “严知府,久仰久仰!”岳青拱手问好。 “岳管事,左氏夫人应是说过,本官此番前来,是找女儿的。” 岳青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严知府请跟我来。”他二话不说,便带着严经纶去往严令宣工作的地方。 一处简陋的院子里,几间房子都是临时搭建的,严令宣正指挥着几个婆子往仓库里放织好的粗麻布。 严经纶站在院子门口,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女儿,一时竟是近乡情怯,踯躅着不敢上前。 已经六年了,他的女儿与他想象中的样子已经相差甚远。 她身上带着被生活磋磨的沧桑感,这是官家小姐跟本不会有的样子,除此之外,她又看起来神采奕奕,指挥着婆子们有条不紊的干活,那干练的样子,也不是官家小姐身上的气质。 总的来说,她已经和六年前的女儿完全没有相似之处了。 严经纶不动,岳青也不催促。 半晌之后,还是严令宣一个转头,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那一刻,她呆愣当场,两行泪水不自觉的从眼中滑落。 她的父亲,鬓边已经生了白发,眉宇之间,更显得威严。 站在父亲身旁的母亲,则是比从前更加瘦削,她苍老了许多,看起来身子骨不太好。 “宣儿!”严母再也忍不住了,冲上来一把抱住严令宣,这个失去了六年的女儿,放声大哭。 严令宣回过神来,伸手拥住了自己的母亲,右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劝慰道:“没事,母亲,我没事的。” 严经纶也走了上来,站在母女二人身边,颤抖着嘴唇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等严母的情绪平静一些,一直等在外围的岳青才开口道:“严管事,你先带二老回去吧,这边的事让池娘子先盯着。” “多谢。”严令宣也没客气,直接带着二老往庄子走去。 此时庄子里只有两个看门的,严令宣把二老带到自己的屋子,几人合住的一间房,收拾的干净整洁,比外面那些简陋的住处强多了。 但是看在严经纶眼中,则是另外一副样子。 原本他的女儿,一人独享一处院子,亭台水榭,花团锦簇,安享富贵生活。 可现在却像个下人一样同好几个人住在一起,她们的住处,甚至都比不上严府中的丫鬟们! “父亲、母亲,你们先坐下。” 严令宣打断了严经纶的思路,取出一只粗瓷杯子,为两人倒了水。 严母看着这简陋的屋子,眼泪又流了下来。 “宣儿,你受苦了啊!这便收拾收拾同娘回去!” “母亲,”严令宣安抚住自家母亲,又看向严经纶,道:“父亲该是知道我的意思。” 严经纶抿唇不语。 女儿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选择修书一封通知他们她的下落,便是在告诉他们,她并不想回去。 可是想是一回事,如今看到他们的艰苦条件又满是心疼。 严令宣看出他的犹豫,同严经纶分析道:“我被掳走的事,燕州城人人皆知,即便我回去了,也无法再行婚配,况且成日拘在后院也非我所愿。” 严母条件反射般的反驳道:“谁说无法再婚配的!我看谁敢嫌弃你!” 第169章 给你带了件礼物 严令宣拍了拍母亲的后背,道:“母亲难道就不怕,我去了夫家,在后宅受磋磨?” 严母闭了嘴,但面上仍是一副纠结之色。 她也知道,严令宣所担忧的事绝对不是没有可能。 被掳走六年的女子,想也知道经历了什么,即便看在知府的面子上娶回家,怕是在后宅也受轻视,也无法得婆母喜欢。 可是,她也实在不愿女儿在这里受苦。 严令宣又看向严经纶:“父亲不要看这燕北镇如今破落,这只是我们规划的雏形。东家是个有成算的,未来这里的发展,可能不比燕州城差。” 她说起这个,双眼熠熠生辉,将左其星对燕北镇的规划布置对父亲说了一遍,末了说道:“若是城镇建成,我便在这里有一席之地。左氏夫人您也见过了,她早便与我做过承诺,为她做事的人,不论过往,不分男女,有能者居之。父亲,您相信女儿的能力吗?” “信!”严经纶无比肯定的答道。 他的女儿,只这份心性也值得他为之骄傲。 经历如此磨难,竟将过往轻描淡写的略过,只一心着眼于未来。 在他几十年的仕途生涯中,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寥寥无几。若他的宣儿生为男子,绝对不会是池中之物。 只可惜…… 想到这,严经纶又是长长一声叹息。 “既如此,那父亲便等着看我未来会走到哪一步吧。”严令宣目光希冀的看向自己的父亲,眼中流露出的意思无比清晰。 她要自己为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来。 严经纶最终还是同意了。 若是将女儿的心性转换为男子,他便完全能够理解女儿的做法,事业才是她一心所求。 “若有难处,只管向父亲开口。” 他毕竟是燕州知府,也算是女儿最强力的后盾。 严令宣也不客气,直接回道:“如此甚好!父亲也看到了,我们燕北镇如今百废待兴,物资匮乏。东家已经不停的从外地引进材料与工具,但现在已经进入八月了,再过不到两个月就要入冬,我们的住处却还没有建好。” “你的意思是,需要建房的材料?”严经纶问。 严令宣点头:“正是,当然,有别的也是需要的,比如棉花布匹,米粮油面,还有铁器牲口之类。” “要的倒是全。”这要是别人,严经纶哪里能理这样的事,可自己刚刚失而复得的女儿,只提了这样的要求,他怎能不满足她。 “那便依你,回去之后,为父便在燕州周边为你筹集物资运送过来。” “那便多谢父亲了,”严令宣露出一个笑容来:“父亲放心,我们东家银子多的很,价格都公道着呢。” 严经纶本还没想到要钱的事,只当是为了支持女儿的事业。听到女儿这么说,竟是真要正经做交易的。 “如此大笔的买卖,你便能做主吗?不用问问东家?” “不用,”严令宣笑道:“如今我与岳青分管男女劳作,这点权限还是有的。” 严经纶有些咋舌,一方面感叹女儿这么快便能做到女子的领袖,另一方面又赞叹左其星行事的不拘一格。 在这样一大片与昂宿交界的地块上建设城镇,很明显,是不想受到朝廷管制的。 这里再往北不远,便是莫家军驻扎之处,往年这一片全是荒废着的,也不知这左氏夫人是要做些什么。 一瞬间,有个离谱的念头滑过他的脑海,严经纶怔愣了一下,又觉得怎么可能,摇头笑自己是魔怔了。 他却不知,越是不敢想的事,越是靠近事实。 严母看着女儿脸上自信的笑容,还是带着心酸同意了。 女儿的前半生已经够苦了,她往后的日子,便如她所愿吧,她愿意做点什么便去做什么吧! 三人又是一番互诉衷肠,等说得差不多了,严经纶突然正色道:“这次来看你,专门为你带了件礼物。” “父亲,我不缺……”严令宣看着严经纶的脸色,说了一半的话便停住了。 她忽有所感,父亲说的礼物,该不会是…… 严经纶冲外面招了下手,道:“抬进来。” 随行的侍卫很快从马车上抬下一口大箱子,看起来很有重量的样子。 箱子“嘭”的一声落地,严令宣似乎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呜咽声。 “打开。”严经纶对侍卫下令道。 侍卫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掀开箱子盖,露出里面被绑起来堵着嘴的女子,正是失踪的钱仪! 钱仪脸色煞白的蜷缩在箱子里,眼中全是惊恐之色。 事情竟然暴露了,不用说,她已经可以想见自己的结局了。 当她看到严令宣的刹那,那双一贯狭长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浑圆,不过片刻,便淌下两行泪水。 她的脸上已经存了一些眼泪流过的痕迹,夹杂着新流下来的,看起来无比可怜。 严令宣却是笑了。 看到钱仪,也证实了她的猜测。 严令宣吩咐侍卫将她口中的破布取了下来。 钱仪啊啊叫了两声,随即摇着头惊恐的看向严令宣,口中辩解道:“阿宣,你听我说,那件事,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是汪集斌,是他让我这么做的,我不是主谋啊!” “看你这样子,”严令宣轻轻笑道:“这还没怎么样呢,便要给我上演一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吗?” “不不不,”钱仪目光中的惊恐变成了祈求:“阿宣,当初就是汪集斌,是他出的主意,他说不满意他父亲为他定的亲事,不想娶你,所以才找了人,让我去把你叫出来。” 严经纶听到她这么说,再也忍不住,上前就给了钱仪几个巴掌,打完尤不解气,只恨不得当场咬死她才好。 “你放心,汪家人,也是跑不了的,”严经纶说着转向严令宣,道:“宣儿,此人就交给你处理,你想怎么处理她都行。” 严母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她好恨! 这些年,她对这个钱仪掏心掏肺,当成亲闺女一般照顾,还费心去帮这贼子夫妻二人准备嫁妆,筹备婚礼,到头来却是为了仇人在劳心劳力! 第170章 对钱仪的处置 想到这,严母的恨意加倍,却无处纾解,一时情急,竟是也顾不上贵妇人的体面,哭着上前去挠钱仪的脸。 几下下去,钱仪那张漂亮的脸蛋上便满是血痕。 “干娘,不要啊干娘,你听我说,呜呜……” 钱仪想要挣扎,想要求救,但没人会对她再起同情之心。 严经纶想着他枉为四品知府,这些年却认贼做女,还帮她的父亲谋划前程,他还真是蠢得可以! 如今再去看满脸淡然的女儿,愧疚之心又重了几分。 想着女儿既然要物资,那他便发动自己手中的人脉,尽量多为她筹集便是。 两个人都没去拦严母,直到她发泄过后,自己停了下来。 钱仪那张脸上已经满是血痕,杂乱无章的没法看了。 严经纶转向严令宣,等着看她想干什么。 黄昏的阳光照进屋里,打在严令宣脸上,让她看起来十分的温柔娴静。 严经纶在心中猜测着,女儿会怎么处置这个人,会不会一时妇人之仁就放过她了。因为看起来,严令宣似乎对自己的遭遇并没有太多激愤之情。 他在心中默默下了决定,就算严令宣放过她,他也不会就此罢手,那便在回去的路上了结了她。 严令宣在父亲的注视下,不慌不忙的自一旁的箩筐里拿出一把剪刀,然后带着那把剪刀靠近钱仪。 钱仪惊恐的想要后退,但她蜷在箱子里,退无可退。 严令宣面上带笑,缓步走近,没有给她反应时间,一剪刀扎在钱仪的脸上。 “啊!啊啊!”钱仪立刻发出杀猪般的嚎叫,“不要,不要啊,不要杀我!” 这流程严令宣已经驾轻就熟,一剪刀下去,没有停顿又是一剪刀,一刀接着一刀,把钱仪整张脸都扎烂了。 钱仪凄厉的嚎叫声传得老远,但是在这里,没有人会来救她。 不多时,钱仪的衣服都被血染红了,整个人厉鬼一样,令人心生恐惧。 她也自知自己这下子是完蛋了,她的脸毁了,她的一切都完了。 可是如今人为刀俎,她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严母皱了皱眉,看着这样的惨状有些反胃,有种想吐的感觉,但硬生生忍住了。 严经纶却是有些欣慰,虽然没有杀了钱仪,但下手也算利落。 他的女儿,还真是个杀伐果断的。 可谁知,这还没有完。 严令宣收了剪刀,并没有去杀人,可说出来的话,却让钱仪惊恐欲死。 “这些年的账,也该还了。”严令宣轻描淡写的说着。 钱仪却心中发冷,什么叫也该还了,她都把自己的脸划烂了,难道还没还吗? 她还想要干什么! 答案很快就来了。 严令宣口中接下来吐出的话语,简直比腊月的寒冰还要冷。 她说:“岳青下个月要去一趟边关,便把你送过去充个军吧。” 充个军,充个什么军!不用说也知道是充的什么军! 钱仪吓得不顾脸上的疼痛,强撑着求饶道:“阿宣,阿宣你别这么对我!害你的人是汪集斌,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你想想,当年的我,哪有能耐布置那么完整?我也没有能力去找那么多人啊,你想想,你想想啊!” “他也跑不了的,你放心,”严令宣完全不为所动,将剪刀擦了擦收起来,口中继续说道:“以后你便改名叫大黄吧,现在有什么话想说还可以说,等走之前就把你毒哑。” 这简直就是最毒的侮辱,把她改成狗的名字,又送到军中做军妓,这简直是对她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 钱仪再也没有反驳的力气,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一样,没了半丝精气神。 她呆滞的瘫在箱子里,口中喃喃自语:“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啊……不要,不要啊,我悔了,我悔……” 严经纶看向严令宣,想看看女儿的反应。 却见她完全不为所动,并且直直回视过来,与严经纶对视着,说:“把她抬出去看守两天,等着让岳青送去军中吧。” “好。”严经纶不自觉的回应,一时之间只觉得女儿气场强大,回过神来之后,又感觉十分欣慰,对于女儿独自在外打拼,也更放心了几分。 钱仪被带下去,严经纶沉默片刻,开口道:“等父亲回去,定不让汪家好过!” “父亲,”严令宣说话仍是那样淡然,她说:“有你在的一天,我便有所依仗。所以,父亲行事万望三思而后行,报仇的事也不急于一时,不要把自己置于险境。” 这是让他不要因为急于替她报仇而做出什么危险的事。 严经纶来之前想过许多与女儿相逢的画面,但从没想到今日这般光景。 他想过女儿会痛哭流涕的诉说这些年的不易,想过女儿哭着让他必须替她报仇,想过最坏的画面,女儿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却万万没想到,他的女儿,竟然长成如今的模样。 严经纶夫妇在这个简陋的庄子里住了三日,将带来的东西留下,又给了女儿一些钱财,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严令宣本不想要银子,这里是有银子也花不出去的状态,更何况她现在的月银不少,足够她花用的。 但想着也是父母的一番心意,便没有拒绝,留着以后再用吧。 严母本不想走,还想再留下来陪女儿几天,被严经纶拒绝了。 她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影响女儿,还得让女儿照料她,只说下次再来。 严经纶回燕州之后便开始筹措物资不提,京城里,八月十五已经到了。 宫中设宴,这是极为隆重的场合,所有人盛装打扮出门,到宫门口时,外面停的马车已经占了好大一片地方。 左其星到宫门口时,正巧赶上明威将军府的马车到了。 左秋月一身素雅装扮自马车上下来,一手松松拢在肚子上。 左其星一看她这个动作就明白了,这是怀孕了。 左秋月看着左其星,还专门朝她的肚子看了看,随即露出一丝带着优越感的笑来。 第171章 贵妃要见你 左其星白她一眼,没说话。 怀个孕而已,竟还嘚瑟上了,什么毛病。 左秋月却的确是有种终于占了上风的感觉,左其星处处压她一头,如今她成婚已经半年多了,肚子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而她这个晚三个月成婚的,如今就已经怀上了,这让她觉得自己终于赢了一回。 这是一种终于扬眉吐气的感觉。 所以看到左其星,她忍不住上前问了个好:“大姐姐,真是巧啊。” 她说着,还故意托着自己的肚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怀孕似的。 左其星看她一眼,心道这人怎么就这么记吃不记打,没事还敢往她面前凑。 在她眼瞅着洋洋自得的时候,左其星开口问道:“怎么了妹妹?这肚子都大成这样了,得有五个月了吧?你不是才成婚三个月?” “你!”左秋月的好脸色一下子就没了。 她只是作势捧一捧肚子,让左其星知道她已经怀孕了,可谁知她却如此胡乱攀扯。 成婚三个月,有孕五个月,她成什么人了! “大姐姐说话还是积点口德的好,”左秋月仗着这里是宫门口,那么多人看着,说话也有了些底气:“省得往后生不出孩子来。” 左其星微微一笑,作势便要抬脚上前,做出一副之前打她时的架势。 “啊啊啊!”左秋月万万没想到她竟是这样豁得出去,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快走两步,藏到妯娌小姑子中间。 左其星哪里是真要打她,只是做了个动作吓唬人。 看着她的惊恐的表情和动作,只觉得像是看了一场猴戏,心情十分愉悦,自顾自哼着小曲儿往前走。 她的身边,水寒与浸月忍俊不禁的跟着,暗道主子有时还真是促狭。 不远处刚下马的徐盛,看着那边姐妹二人相遇的样子,暗自皱了皱眉,他听不到声音,只觉得左秋月的神情动作有些小家子气了,不够舒朗大方。 反观左其星,一举一动都似乎带着迫人的气势,令人不敢轻视。 到这时,徐盛终是发现,无论如何,这嫡女与庶女,在气度上还是有差别的。 又或许,左秋月的小家碧玉、温柔娇媚,在他得到之后便觉得索然无味了。 而霍景安,见到左其星与左秋月对上,则是完全没什么表情。 对上左其星,她这个庶妹,可就太不够看的了。 皇后举办的宫宴,规格比起大长公主府的那次还要高出许多。 能来参加的,家中至少有人做到四品以上的官职。 宫中花团锦簇,太监宫女们有序穿行,不发出一丝动静。 左其星刚进宫门,便有小太监等在宫道上,上前行礼道:“可是安国公府的四少夫人?贵妃娘娘有请。” 左其星停住脚步,望向小太监:“你是说,贵妃娘娘要见我?” “回少夫人的话,正是如此。” “好。” 左其星答应着,然后转身,冲着人最多的方向大声喊了一句:“贵妃娘娘召见我,我先去了!” 这一下子,周围所有人都听到她说的话了,人们都纷纷看向她。 也不知道她是冲谁说的,反正不是自己。 左其星说完,便回过头,看着小太监道:“小公公请带路吧。” 与左其星前后脚进宫门的霍美玉也听到了她说的话,手中的帕子拧得死紧,有些不明白,为何胡贵妃会召见左其星,分明她才是要嫁给五皇子的人。 小太监眼神闪了闪,没想到左其星来了这么一下子,但还是尽职尽责的带着左其星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很快,左其星便完全脱离了所有人的视线。 行至一处湖边,小太监突然转头看了左其星一眼,神情有些不对。 左其星却是笑道:“小公公,我劝您还是好好带路的好,你说呢?” 小太监的脚步顿了顿,口中说话却是恭谨:“四少奶奶说哪里的话,奴才自然是会好好带路的。” “最好如此。” 小太监带着她,左拐右拐,走了好长时间,才终是到了胡贵妃所在的永宁宫门前。 “请少夫人在此稍候,容奴才进门通禀一声。” “好啊,”左其星笑呵呵说道:“贵妃娘娘仁慈,定不会让我在门外等太久,若是一炷香时间你没出来,我就认定是你躲懒了没去通禀,我也找不到小公公,便自己回去了。” 小太监低头行礼应是。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皱了皱眉,这安国公府的四少夫人还真是邪门的很,就好像每次都能预料到他要做什么一样,提前就把他的路堵上。 小太监进门,见到胡贵妃,把与左其星一路上的情形都同胡贵妃详细说了,这一回,皱眉的变成了胡贵妃。 这小娘子好大的胆子,让她在门口候着便是她的不对了? 可是她若一炷香时间便离开,那叫她过来还有什么意义?带着她游园子吗? “娘娘何必同她一般见识,她连个诰命都没有,进来了还不是任由娘娘搓扁揉圆?”站在胡贵妃身侧的徐嬷嬷劝慰道。 胡贵妃面色不愉的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得嘞。”小太监得了令,转身出去叫人了。 不多时,便带着一位身着蓝色大袖襦裙的年轻女子进了门。 那女子极美,明艳大方,通身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气度,胡贵妃只觉得面前之人与她所见过的京城女子都不太一样,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 左其星按照宫中规矩行了礼,然后立刻站直,也望向胡贵妃。 胡贵妃按说已经四十多了,可是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保养的极好,通身一股雍容的气质,看向她的目光又带着凌厉。 “大胆!”站在胡贵妃身侧的徐嬷嬷突然出声喝道。 这女子好大的胆子,贵妃还没叫起,她便自己起身,又抬头直视贵妃容面,简直岂有此理。 左其星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徐嬷嬷,似乎遇到刁难一般。 徐嬷嬷正待发作,她却已经转了回去,面向胡贵妃道:“贵妃娘娘万福金安,不知此番传民女觐见,所为何事? 第172章 救命 胡贵妃脸上明显带着不悦,她能明显感觉到左其星对她没什么敬意。但若此时因着这点事情发落她,又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似的。 主要是胡贵妃宠冠后宫二十年,也没遇到过如此同她不客气的女子,哪家女眷进宫见她不是毕恭毕敬,生怕说错了一句话惹她不快。 她却不知,在左其星的心里,她早已经被定性为敌人。 之所以此时没有对她大打出手,只是因为时机还未成熟罢了。 胡贵妃想了想,并没有在她是不是无礼上面纠结更多,而是正色道:“本宫听说,你嫁入安国公府后,有不孝不悌之举,可是当真?” “啊?”左其星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后,恨声道:“传出这等谣言的人,简直恶毒至极!贵妃您这等宽容仁爱之人,定是知道名声对女子的重要性,如此诋毁一个弱女子,其心可诛啊!” 她还有许多长篇大论没说,胡贵妃便皱着眉打断了她:“行了,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贵妃娘娘赎罪,民妇也是过于气愤,竟有人嚼舌根子嚼到了贵妃娘娘面前,也不知是哪个长嘴恶婆娘,定是没什么好心性的缺德之人!” “别说了!”胡贵妃愠怒道:“无风不起浪,你若是个好的,更要反省自身,找出自己的错处来。” “贵妃娘娘容禀,民妇自幼知礼,品格高洁,温良恭俭让,一个不缺。无论是在婆家还是在娘家,都是上孝敬父母,下有爱姊妹,您若是不信,可以传召民妇的父亲和公公,让他们来向娘娘陈述民妇在家中行径!” 胡贵妃气急,还召唤靖安侯与安国公,她把她这个贵妃当什么! 不说她一个后妃能不能传唤大臣,便是能,难道她要在这永宁宫见两个外男,只为了打探别人家女儿在家是个什么德性不成? 胡贵妃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同她掰扯这件事,再纠缠下去,定也都是些车咕噜话,各说各话而已。 话锋一转,胡贵妃召唤道:“春花、秋月。” “在。” 随着一声清脆的回应声,自屏风后走出两名俊俏宫女来,这二人长得一模一样,竟是一对双生子。 胡贵妃道:“为妻之道,应以夫为天,你嫁出男公府许久,也未曾怀有身孕,这二人乃是宫中千挑万选、最为柔美贤淑的宫女,本宫这便赏你了,待宫宴过后,你便将她二人带回府中吧。” 这是连装都不想装了,直接就要往他们府里塞人了。 左其星立刻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胡贵妃:“贵妃娘娘,如此好的美人正应留给五皇子才是,我夫君连个官身都没有,娘娘怕是听都没听过的。不知娘娘为何偏就相中了我们,以至于一进宫门便将民妇传召进来?” 左其星明晃晃的指出,今日来的大臣家眷多了去了,为什么偏偏相中了她们夫妻二人这完全不起眼的。 那眼中,明晃晃的写着,贵妃你没安好心眼啊。 胡贵妃没想到她还敢拒绝,她一个连诰命都没有的小小臣女,竟敢在她面前不给她脸面! 胡贵妃也不收敛怒意了,声音都显得尖利几分,带着威胁的口吻:“本宫赐下的人,你要拒绝?” 她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只要左其星敢说一句拒绝,她便要砍了她似的。 左其星却是没被她吓住,胡贵妃要是真敢在宫中砍了她,她倒是要敬她是个人物! “民妇与夫君并不需要伺候的婢女,倒是民妇的公公,如今刚休了妻……若是娘娘有心,民妇可以代为转送!” “你!胡说八道!” 胡贵妃气急,怒不择言,连平时因着姓氏极少使用的胡说八道都用上了。 她一个四十多岁的宫妃,送两个女人给五十岁的安国公,这说出像个什么话!这个左其星,还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大胆!” 还没等左其星回话,徐嬷嬷是再也忍不住了,她家贵妃娘娘何时受过这样的气,便是皇后娘娘来了,也要给贵妃三分薄面的! “此女出言不逊,不敬贵妃,来人,掌嘴!” 立即便有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从门外冲了进来,作势便要按住左其星掌她的嘴。 左其星岂能让她们如愿,她像个泥鳅一样从二人中间滑了过去,然后一溜烟冲到永宁宫外面去,之后不停的往外跑。 她并不认识路,只知道专门挑大道跑,大略的往别人所在的方向跑去。 在她的身后,永宁宫的两个婆子和三个小太监紧随其后。几人想着,一个闺阁女子,能跑多快。 可是事情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这个闺阁女子,还真就跑得极快,反正五个人都没能追得上她。 左其星一直跑个不停,转过一两处宫殿,又转过一处花园,竟就这么直直跑进了官员与元崇帝的所在的区域。 她远远的看到那么多人,眼睛亮了亮,跑得更卖力了。 不多时,竟是直直闯入那处院子中间。 门口的御林军见到一个女子跑过来,看身上穿着应是官员家眷,便没有拔刀。 但她到近前时也将她拦了下来。 两名御林军挡在面前,左其星也没动手,她目光越过拦着她的御林军,嘲里面大声喊道:“父亲!救命!” 这喊声极大,一下子便惊动了里面的皇上以及官员们。 靖安侯听着这个叫父亲的声音,眼皮不自觉跳了跳,心道:可千万别是他那个专会惹是生非的女儿。 可是,俗话说的好,怕什么来什么。 他越不想是谁,偏偏就是谁。 外面的人向上跳了跳,露出一张脸来,可不正是他那不省心的女儿! 靖安侯心一沉,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才好。 这么一会儿工夫,后面的婆子已经追了上来,正要将左其星拿下,里面的元崇帝发话了。 “何人在外喧哗?” 还不等御林军回话,左其星大声喊道:“陛下!民妇乃是靖安侯之女,安国公府的儿媳!求陛下救命!” 元崇帝皱了皱眉,官家女子如此大喊大叫,实在有失体面。 但她在喊救命,说不定是遇到了什么事,而且娘家夫家门庭又高,即便看在这两家的份上,元崇帝也不能不管,便开口道:“进来说话。” 第173章 胡说八道 御林军让开了一条路,后面的婆子伸出去的手,在听到皇上的声音时停了下来。 左其星特意向后面看了一眼,微微一笑,走进了园子。 她把动静闹这么大,也是有意为之,勋贵家的后代,犯了大错也会处置得比一般人轻,更何况她这点小事,罚回家禁足就是不错的了。 园子里,元崇帝端坐在首位,五十多岁的年纪,面上十分严肃。 左其星一进门就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口中叫道:“请陛下救民妇一命!” “发生了何事?” 靖安侯到这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这个女儿,一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可别在陛下面前讲出些乱七八糟的话。 他这么担心着,一直给左其星使眼色。 左其星浑然不觉,开口便是哭诉道:“陛下!贵妃娘娘要打杀了我!” 元崇帝的眉毛皱了皱,没想到竟是涉及到了贵妃。 左其星看他的表情,这胡贵妃盛宠二十多年,连胡文忠勾结星罗会的事都能抹去,别说她这样的小人物。 不过她也不给元崇帝说话的机会,一下子抬高声音,让全场人都听得见的那种。 “陛下!今日皇后举办宫宴,民妇欢欢喜喜的进了宫,没曾想却要忧心自己的性命。试问往后宫中设宴,哪家女眷还敢轻易进宫来!又或者,每个进宫赴宴的女眷都要做好时刻被打死的准备吗!难道后妃只要得了皇上宠爱,便可随意拿捏朝臣女眷们的生死吗! ” “住口!快住口!”说话的是靖安侯,他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死了。 死丫头这话说的,与当众辱骂皇上昏庸有什么区别?什么叫只要得了皇上的宠爱,便可随意全捏别人的生死,这是她能说出来的话吗?简直要被她吓死了。 元崇帝明显也是有了怒意,但此刻,她说话那么大声,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这样大张旗鼓,若是他不把此事平息下去,还让别人以为她说的是真的。 这么想着,元崇帝面色沉郁道:“你说贵妃要打杀你?将事情细细道来。” 元崇帝不太相信她说的话,贵妃与她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杀她做什么。 左其星连忙接上话:“陛下容禀!民妇与贵妃从未有过任何交集,今日民妇一进宫门,便被贵妃召见。民妇起先不敢相信,为了以防万一,还当着许多人的面,告知别人民妇是被贵妃召见了。” 这时,官员里面有人轻轻点了点头,她在宫门口喊的那一嗓子,不少人都听到了。 左其星继续道:“民妇进了永宁宫,贵妃便指责民妇妇容不端,当即叫出两个貌美宫女,还是双生子,让民妇带回家给夫君享用!” “咳咳咳……” 她说到这,好几位大臣都被自己口水呛到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这也太直白了。 左其星还在继续:“民妇私以为,这等好货色,贵妃都不舍得留给皇上享用,却非要让民妇带回家,这是何等道理? 于是民妇便不想接受,贵妃恼怒,说民妇进门半年,未曾给霍家诞下一儿半女,实在不称职,让这二人回去帮着生孩子。 民妇便更觉得不对劲儿,贵妃就算要操心,也该是操心胡家小辈的妻子,怎么操心到霍家来了?” 她说着,看了一眼安国公,清了清嗓子道:“难不成,贵妃与民妇公公私交甚密?民妇便提议,正好公公刚休了妻,这二人不如便赏给民妇的公公吧。谁知贵妃听民妇这么一说,立刻勃然大怒,当下便派了好些个婆子太监过来打民妇!” 这话音落下,不但是靖安侯,安国公只觉得眼前一黑,恨不得立刻晕厥过去。 她她她,她说的是什么掉脑袋的话! 什么叫他与贵妃私交甚密!后面又说的好像一说把人赏给他贵妃便听味发火似的,这老四媳妇,说他与贵妃有私,这是想当霍家被满门流放啊! 满园子的大臣眼神乱瞟,强忍着笑意,忍得肩膀都颤抖了。 虽说这事情的起因是掉脑袋的正经事,但让左其星这么一说,怎么就全变了味。 看着安国公和靖安侯的脸色,他们实在忍不住啊。 安国公连忙出列,拱手深深躬身道:“陛下明察秋毫,老臣与贵妃素无交集!唯一称得上相关的,便是小女被赐与五皇子为侧妃。” 半个亲家,想到这,安国公头更大了。一个两个都不省心,不是上赶着去给人做侧妃,就是出来当着满朝大臣坑公爹的。 皇上眉头皱得更紧,声音里带着些怒意,看向左其星道:“一派胡言!贵妃怎会与安国公有私交!” “皇上息怒!”左其星口齿伶俐,对皇上的怒意也不见多少惧色:“民妇并未说过贵妃与安国公有私,民妇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刚才在园子门口, 两个婆子三个太监追着民妇跑过来,大家可都是见着的了。试问,如果民妇所言不实,贵妃这样的贵人,与民妇连面都没见过的,如何会派人来捉拿民妇!” 满园子的人也说不出一二三来,但事情被左其星搅和成这样,再不搞清楚,皇上都不知道朝臣回去之后会传出什么闲话来。 “来人,把门外的人叫进来。” 皇上发话,门口两个婆子并两个太监就进来了,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左其星第一时间指出不对:“你们五个人追我,为何现在只剩下四个?另外一个呢?” 另外一个自是回去报信了,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的,偏这人要拿出来询问。 跪在最前头的婆子低头回道:“小顺子见此处已无他的用处,便先行回去了。” 元崇帝沉声道:“说说,为何要在宫中如此失仪,去追一个外臣家眷?” “启禀陛下,此女对贵妃不敬,在贵妃罚她时又强行逃窜,蔑视皇家威严!贵妃命我等出来捉拿她。” 这话说出来,却是与左其星说的话正好吻合上了。 当下园子里便是一阵低声议论,难道靖安侯家的这个女儿说的都是真的? 第174章 贵妃与安国公有私? 元崇帝冷哼一声:“她是如何对贵妃不敬的?” 这一声冷哼,吓得四个人恨不得再跪一次,为首那婆子强行开口道:“陛、陛下,她,贵妃娘娘赏她东西,她拒不接收,还,还出言不逊,惹恼贵妃娘娘。” 又对上了! 四周又是一阵议论声。 元崇帝吸了口气:“贵妃赏她什么了,她拒不接受?” “这……”那婆子说到这里,一时语塞,吱唔了一下,才道:“赏,赏了她两个婢女。” 这一下子,左其星的话是不信也不行了。 所有大框都对上了,那么,那些细枝末节的,也被默认对上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又看向安国公。 安国公一张老脸都红透了,气得头上冒烟。 这个老四媳妇,他早先便说让老四休妻,那逆子却是不肯,看看,到底惹出大乱子了! 若是皇上真信他与贵妃有私情,他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安国公在心里把左其星骂了五百遍,只想着回去便让老四休了她。 元崇帝自是不信自家贵妃与安国公有私情的,不说别的,贵妃身在后宫,与外臣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又哪里会有什么私情。 可是若是如此,又实在说不清为什么她会专门去找左其星的麻烦。 于是元崇帝吩咐道:“来人,传贵妃。” “是。”领旨的福喜公公刚走到门口,外面贵妃的软轿已经到了。 得了小顺子的报信,贵妃亲自来了。 “陛下。”胡贵妃扶着徐嬷嬷的手,自园子门口走了进来,身姿端正,但看着就是莫名的有种风情在里面。 元崇帝见到她,神色稍稍缓了缓,询问道:“霍左氏说你要打杀了她,可有此事?” 胡贵妃莞尔一笑,似是根本没将这句话当真。 “陛下说笑了,好端端的,我打杀她做什么。” 元崇帝自是更偏向于相信自家贵妃,但前面已经铺垫了太多,他也不好就这么直接就让贵妃回去,或是斥责左其星。 “那爱妃便说说,为何传召了素不相识的左氏之女?她说你赐下了两个女子,可有此事?” 元崇帝同胡贵妃说话的语气,与他同别人说话的语气明显不一样,左其星听的啧啧称奇,这个胡贵妃还真是牛啊,拿捏皇上有一套啊。 胡贵妃淡然一笑,轻描淡写道:“陛下也知道,臣妾与福康县主乃是闺中密友,她留下来的孩子,臣妾自当关心一二的。至于赏下宫女,是臣妾关心则乱了。” 元崇帝想了想,二十年前,贵妃与那福康县主还真是有过交往的,这么说,也算说得过去。 如此,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便对左其星道:“贵妃并无将你打杀之意,此番也算是误会了。” 这便想将此事揭过。 左其星可不能让。 她立刻“啊”的一声,惊讶万分道:“竟是如此!那贵妃娘娘定然对我夫君与我们府中大哥十分关照,真是劳烦娘娘了!” 顿了顿,她又疑惑道:“瞧我竟是忘了,民妇与四郎成婚时,贵妃娘娘送的是什么来着?民妇竟是没有印象,别是混在了别的礼物一起,贵妃送的东西定是最贵重的,需得单独放置才是。” 这话说的,贵妃的脸色就有些挂不住了。 她说话的语气,摆明了告诉所有人,霍四成婚时贵妃连礼都没送,现在却要来管人家后宅的事,说什么关心则乱,这里所有人全是混迹官场的,谁还听不出来这只是托辞。 那么,贵妃究竟是因为什么召见了左其星,就令人疑惑了。 众人的目光再一次看向安国公,似乎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安国公生气,安国公说不出话来。 胡贵妃心里暗恨,但面上却不显,只笑着说道:“你们成婚的消息,都过了好几天了,才传到宫里,是本宫疏忽了。” 左其星做恍然状:“竟是如此吗,这也是难免的。我夫君此前在外地长到二十岁才回京,想来娘娘也曾往他住地送过衣食,他今日也来了,想来年轻人是聚在另外一处的,我们这便把他叫来,当面感谢一下贵妃娘娘的盛恩。” “不必了,”胡贵妃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这些年她的确是关注着霍景安的动向,但只有想杀了他的,哪里有什么要送他吃穿用度。 这个左其星,看着莽撞不知轻重,实则步步紧逼,还真不是个好对付的。 而大臣们也是听了个明白,胡贵妃说是关心故人之子,实则人家成婚她没理会,人家在外生活二十年她没理会,到现在,房里有没有人她却一下子关心起来,这不正常啊。 好些人面面相觑,目光交流着信息,嘴上却是不敢乱说。 元崇帝也算是听明白了,他感觉贵妃是做了掩饰的,但很明显,她也不想说太多。 在元崇帝眼中,这只是妇人间的小打小闹,当不得事,便没有让事情继续下去,而是轻描淡写道:“行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贵妃既是对故人之子不放心,便也是人之常情,左侯之女也并未有损伤。朕便来做这个主,人就不必送了,此事就此了结,谁也不许再提。” 这一瞬间,靖安侯与安国公都长长舒了一口气,可算是糊弄过去了。 左其星却是眯了眯眼睛,这昏君果然不干人事,如此明显的漏洞,他却是不闻不问,敢情只有他的小老婆是人对吧。 看来权力这种事,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一刻,左其星在心中把计划中的事,又往前推了推。 胡贵妃露出一个看似柔和,却内含跋扈的笑容来,施施然起身,冲元崇帝施了一礼,轻声说道:“那臣妾便告退了。” 胡贵妃转身便离开了园子,满园子的大臣都对胡贵妃的受宠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左其星这点事,打不打杀一个女眷,他们并没有多少关心,他们在意的反而是另一件事。 如果贵妃在皇上面前如此好说话,那五皇子保不齐还真就有可能啊…… 一时间,人心涌动,许多人的心思开始活泛起来。 有些人之前还在纠结,三皇子是皇后所出,理应继承大位。 但五皇子却是最得皇上宠爱,好几个在三五之间摇摆不定的人,经此一事,都有点偏向五皇子了。 第175章 冲突 左其星将他们的表情看在眼里,人在官场,所为的不是一个权字就是一个利字,免不了俗。 此时,大约是动静太大,聚在隔壁园子的年轻人也涌到了这边。 几个皇子,带着一群大臣们的子孙,浩浩荡荡的走过来,集结了整个京城的青年才俊。 霍景安走在队伍的最后,一进园子就发现了站在皇上对面的左其星。 霍景安微微皱了皱眉,她在门口时被贵妃的人叫走,现在出现在这里,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左其星也看到了霍景安,她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这里发生的事,她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但这个时候,并不适合继续纠缠。 青年人全都来了,左其星也不适合继续待在这里。 她福了福身,对元崇帝说道:“陛下,既然事情已了,还请差人将民妇送回女眷的园子去。” “准。”元崇帝看着她也觉得不自在,便差了个嬷嬷把左其星送走。 左其星临走时还回头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元崇帝,抿了抿唇道:“还请陛下恩准,这位嬷嬷便晚些再回来吧。” 元崇帝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行了,去吧。” “多谢陛下恩准。” 她说着,便由那位嬷嬷带着走了出去。 留下来的文武官员们从贵妃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不禁有些担忧自家夫人女儿们,这宫里的妃子若都是如此,还真是令人不放心啊。 他们又看向靖安侯,暗道这人如果没什么出息,也幸好得了祖上传下来的爵位,女儿受了委屈,他竟是一句话都没说,只斥责了一回自家女儿。 随即又转身看向安国公,想着他到底与贵妃有没有私情。 女眷们被安排在御花园赏菊。 人群散落在御花园各处,若是有所需要,也有各处分布着的宫女。 谁也没注意,在这么多人当中,少了两个人,正是左秋月与林雪晴。 因着上回在聚贤庄,左秋月被林雪晴推下水,整个人便一直怀恨在心,得知这一回林雪晴也来参加宫宴,她便早就做了些准备。 原本还在纠结要不要在宫中对付她,但此刻一见到林雪晴,左秋月便恨得牙痒,一门心思想要报上回的仇,一点也不想忍了。 此时御花园里全是女眷,又没有统一活动,正是好机会。 左秋月便走到林雪晴身侧,低声说了一句:“想让你母亲从家庙出来吗?” 林雪晴冷哼一声,对左秋月表示嗤之以鼻,但她也的确想知道左秋月的亲娘是如何从家庙出来的。 她与哥哥多次恳求父亲与祖父,他们都没有答应。 再加上此地又是宫中,她料想左秋月也不敢对她做出什么来,便跟着她转了个弯,走到一处假山背面。 二人相对而立,左秋月微微捂着肚子,开口嘲讽道:“原以为你那么急着成婚是有了 身孕呢,谁知到现在整整半年,也没个动静。” 林雪晴看着她的动作,知道她这是故意来嘲讽自己的,心中生气,却也忍住了没有同她纠缠这个话题。 “你说不说,不说我走了。”林雪晴有些不耐烦。 “你急什么,”左秋月轻笑了一下道:“你那婆母挺不好相处的吧?” 她说起这个,林雪晴怒意便上头了。 因为她想起来,当初在她大婚的当天,就是左秋月,当众给她难堪,诅咒她,让她在人生最重要的一天丢了大脸,从那之后,就好像真被她诅咒了一般,竟是事事没有顺心的。 “你废话太多了,能说就说,不说就滚!”林雪晴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还能忍住不动手,已经用尽了她毕生的气度了。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左秋月脾气也上来了,此时连同着在宫门口被左其星吓唬的尴尬劲儿,一同发在林雪晴身上:“你如今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母亲都被送进家庙了,还有什么好嚣张的。” 林雪晴到这时已经察觉出来了,这个左秋月,跟本就不是什么好心想来告诉她什么,她只是专门找她来骂人的。 她林雪晴自小千娇百宠的长大,哪里受过这个气,抬手就要去打左秋月的脸。 左秋月往后退了一步,口中惊叫一声,然后压低声音道:“也不知你祖父祖母要是知道,你母亲被送进家庙的事,你才是最开始出主意的人,心里会怎么想?还会不会认你这个孙女。” “你放屁!”林雪晴这回是真被激怒了。 都是左秋月这个贱人,当初就是她在自己面前递小话儿,让她对左其星不利,真正出主意的人是她才对,可承受后果的却是她与她的母亲! 这个左秋月,怎的就如此可恨! 林雪晴脾气上来了,便不管不顾起来,提起裙摆便冲了上来,要亲手教训一下左秋月这个小贱人。 “贱人,我让你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刚才左秋月的那一声惊呼已经引得前面赏花的几位女眷注意,好些人往假山这边走来。 偏林雪晴又不控制音量,一下子便让所有人看到,她凶悍的一边骂人一边冲过去要打人的场景。 两人旁边的丫鬟急忙上前拉架,但又哪里敢真的拉。 若是挡住自家夫人,让对方真打到了,回去之后少不得一顿罚。 左秋月惊叫着躲闪,慌乱间,发髻都乱了。 她一边躲,还一边惊呼出声:“墨香,快护着我,我有身孕!” 赶过来看到全景的女眷们,只觉得这林雪晴嚣张跋扈至极,竟然就在宫里不管不顾的对另一位官眷下狠手。 特别是林雪晴的婆婆,见动手的是自家儿媳,恨不得上去打她一顿。 教习嬷嬷教的东西她是一点都没学到,该如何粗鲁无礼还是如何粗鲁无礼,竟是半分进益也无! “住手!”林雪晴的婆母卢氏夫人一声呵斥,那声音就像刻在林雪晴心上一样,让她立刻回过神来,停了要打人的手。 “快住手,成何体统!教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第176章 情书 林雪晴的确住了手,但面上的表情仍是愤愤不平,看着左秋月的眼神只差能冒出火来。 这小贱人可真会演,分明是她一直在对她阴阳怪气,极尽讽刺,来人了却又做出一副小白花的可怜相,这里全是女人,她是做给谁看! 一场动手的纷争在众人的面前无法继续下去,二人自然各自住了手。 林雪晴委屈的低着头,对自己的婆母解释道:“是她一直在挑衅我!她是故意的,就想让我在众人面前丢脸!” 卢氏面色沉的能滴出水来:“既然你已经知道她有意激怒你,为何还要不管不顾的动手?看来两位嬷嬷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走。” 林雪晴一听这话,当下心便沉到了谷底,前途一片暗淡,她都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勉强争辩道:“我,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是后来来人了才反应过来的。” “不用再说了,”卢夫人一甩袖子:“修养不行,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左其星就在这时进了御花园,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便知道是有热闹可看,便径直凑了上去。 廉染远远便看到她过来,忙跑了两步上前,挽了她的胳膊把她带进热闹圈子,边走边说:“刚才,林雪晴与左秋月动了手,可热闹了,你没看到真是太可惜了。” “是吗?真不凑巧。” 此时左秋月已经立在假山右侧的空地上,让丫鬟给她整理头发,林雪晴被婆母训得抬不起头,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就在这时,一位夫人发出一声惊呼:“咦?这是什么?”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块被折成心形的纸落在一旁的地上。 那上面浸出黑色墨汁,里面是写了字的。 “捡起来看看。”一位好事的夫人吩咐丫鬟去捡。 那丫鬟附身将纸拾了起来,当着大家的面展开来,里面竟赫然是一封情书! 簪花小楷端正工整,但写出来的内容却令人观之色变。 另外几位夫人见那位捡起信的夫人变了脸色,也十分好奇,纷纷往她身边凑,去看信中写的内容。 只见那信上写着:袁郎如晤,多日未见,思之甚深。自别后,朝朝暮暮,君之身影常萦吾心。晨起对镜梳妆,思君可曾用膳;日暮凭栏远眺,盼君归途平安。往昔赏那春花秋月,只觉寻常,如今却因君不在侧,皆成了落寞景致。 …… 一片肉麻的言语之后,落款竟是一个“晴”字! 几位夫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林雪晴,目光中藏不住的震惊。 刚才,就在这里,林雪晴与左秋月撕打在一起,应是撕扯间掉落的。 那么,这封信是谁的便不言而喻。 林雪晴,竟是如此大胆?竟是以为人妇的身份给外男写情信! 林雪晴被看得莫名其妙,她的视线也随着旁人落到那封信上,她预感到不好,随即冲上前来去看那封信。 待看清了信上的内容,林雪晴目眦欲裂,这封信,这是要她的命! 最重要的是,这信上的字体,竟是与她的字体极为相似! 是左秋月!是左秋月这贱人搞的鬼! 但此时此刻,她已经无暇去对付左秋月,而是第一时间上前去抢那封信,她要在第一时间把信销毁! 那持信的夫人条件反射般将信举高,待看清是林雪晴,又有些犹豫。 名声对女子而言过于珍贵,如今发生这样的事,她也不想去做那恶人。 这么想着,她正要把举着信的手收回来,让林雪晴能拿到那封信,却不想,信已经被另外一人取走。 廉染连忙拉着左其星过去凑热闹,去看看这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内容,能让林雪晴如此不顾形象。 一看之下,大为惊讶,立刻便向左其星发问:“难不成,是平日里不得见,只能在宫宴中见上一面?” 这话问的,左右的夫人小姐们都听到了,深觉有理。 左其星眼睛转了转,没说话。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左秋月有个闺中密友,六品翰林的女儿,十分擅长仿写她人字体,这封信,不会就是左秋月搞出来的吧。 论动机,她与林雪晴不对付已久,上回在聚贤庄被林雪晴推下水的事,当时就那么忍下了,料想是怀恨在心。 论实施,她完全可以找人仿写一封信带在身上,刚才与林雪晴撕打之间有意掉出来让人看到。 左其星挑了挑眉,也是好算计。 不过她并不打算去为林雪晴出这个头。 林雪晴之前就对她颇有敌意,大长公主府的事,与她也脱不了干系,这会儿她也正好可以尝尝被人陷害的感觉,省得动不动就想陷害一下别人。 这时,卢氏看出苗头不对,快步走了上来,当她看到那封信的时候,面色一下子就变了。 这字迹,这落款,都对上了。 袁郎,说的是袁强? 还真有可能是他,大长公主府的事她也是知道的,那会儿藏在女眷园子里想要图谋不轨的,不正是袁强! 而那次的事,主使人直指林雪晴的母亲,后来皇上申斥镇南侯,许氏被送到家庙,正是因着这件事。 这么一串联,字迹、属名、人物、地点……所有细节全都对上了! 自家这个儿媳,竟是个如此不知廉耻的!给外男送情信,亏她做得出来! 卢氏两眼发黑。 当初她与夫君已经打定主意要退了这门亲,结果就出了忧家与她在林府被抓了现行的事。 如今想来,那件事也处处透着不对劲。 怎么就那么巧,他们一要退婚,生米便煮成了熟饭!又正巧被人撞见! 这女子未成婚之前便能失身于人,可见是个水性杨花的,可怜忧家被她耍得团团转! 在忧家之前,她还不知都与谁勾搭过! 卢氏越想越气,一张脸都涨红了,更是忍不住反手便扇了林雪晴一耳光。 “啪”一的声脆响,把整个御花园的人都震住了。 林雪晴一声惨叫,捂着脸反驳道:“母亲,不是我!你相信我啊,这信不是我写的!” 第177章 他有些后悔 林雪晴的眼泪流下来,只觉得自己再不解释清楚,整个人就要完蛋了。 “母亲,你听我说,这信一定是左秋月那贱人做的,一定是她陷害于我!你是知道我的,自成婚后,我整日都在家里,由嬷嬷管教着,哪里会出来私会外男!” 林雪晴急于澄清,巴巴扯着卢氏的袖子,眼泪糊了一脸。 “你只会攀扯旁人!”卢氏一把甩开她的手,恨声道:“适才你罔顾仪态的跳起来打人,你也说是别人有意激怒你,如今情信掉出来,你又说是别人有意陷害你,是不是你所有的错处都是别人的错!” “不是的,不是啊!”林雪晴只觉得冤枉得要死,被人陷害的感觉简直糟透了,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有如此百口莫辩的时候! 卢氏却是已经不想再在这里丢人现眼,她冲身旁的嬷嬷吩咐道:“来人,将四少夫人送回府中,严加看管。待老爷与公子回去再行处置!” “是!” 那嬷嬷领了命令,便拉着林雪晴往外走。 林雪晴屁股下沉,死拖着不肯离开,还在拼命为自己辩解,场面闹得越来越难看。 与卢氏交好的一位夫人看不下去了,只觉得无论如何,这事还是关起门来在家里解决的好。 于是又借了一个嬷嬷出来,两个嬷嬷一左一右,无视林雪晴的挣扎,把她拖了出去。 站在不远处已经整理好发饰的左秋月,长长舒了口气,那团堵在心里两个多月的郁气才总算是散了。 心下暗喜之间,一抬眼,便对上了左其星似笑非笑的眼神。 那眼神似乎已经洞悉一切,把她的小把戏看得清清楚楚。 左秋月不自觉得别开脸去,假装没有看到她这位山一样压着她的大姐。、 林雪晴被拖走之后,几位林家的女眷都觉得面上无光,悄悄退到人群的最后方。 赏花的心情突然就被破坏了,女眷们三三两两聚到一起说闲话。 到这时,之前等在宫门口传话的小太监又出现了,他走到沈重阳的方向,说道:“沈小姐,贵妃娘娘有请。” 沈重阳很干脆的跟着小太监走了,毕竟她是皇上亲封的未来端王妃。 看着沈重阳离开的背影,霍美玉很快低下头去,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手中皱成一团的帕子,出卖了她不平静的心情。 与沈重阳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终是低她一头了。 虽说她占了端王的宠爱,但在名分上,沈重阳才是与端王并排在一起的人。 这会儿,端王的母妃召见未来儿媳,竟是完全没有提到她。 想到刚才还单独召见了左其星,霍美玉暗暗期盼着,等沈重阳回来再召见她。 可结果注定令她失望,直到整个宴会结束,胡贵妃都没有想起见她一面。 女眷们看着林雪晴被拖走的惨相,一个个心有戚戚,生怕一不小心惹出祸端,落得林雪晴一样的后果,所以开宴之前,女眷这边都老实得很。 男客那边,徐盛总是有意无意的走在霍景安附近,眼神也不自觉得往他身上瞄。 随着他梦到越来越多的梦境,他梦中的故事也逐渐形成了系统。 在他的梦中,左其星的嫁妆就好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似的,前面一直在为他打点官场上的上关系。 而如今,那些全都是这个霍景安的。 他梦到,左秋月与左其星并没有换亲,而是按照原来定的亲事,左秋月嫁给了霍景安。 不管是左其星嫁给了霍景安,还是他如今的妻子左秋月嫁给了霍景安,都让他对霍景安有些不爽。 近来,他也是用左秋月的嫁妆银子打点胡兆庭,终是从巡城司调到了五城兵马司,做了八品指挥司吏目,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个好的开始。 风潇子道长说的太对了,他是遇到了命中的贵人。 但是如今再想继续打点,家里的情况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他正为此事发愁。 他想着,如果他娶的是左其星就好了。 当初他们换亲时,左秋月的生母执掌侯府中馈,怎么到成婚时,就失了权呢。 他得想想办法,最好能在五城兵马司做出点成绩来。 霍景安早就觉察到徐盛的视线,但他只当没看见。 这人他成婚时他来看,回门时他来看,入宫门时视线也在他们身上,如今又来盯他,做出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有什么用?、 他真是个好的,当初就别当街与左秋月搂搂抱抱啊。 看看他,多么洁身自好,得娘子欢心。 宫宴无聊得很,吃着冷掉的精致餐食,还时不时收到来自安国公的眼刀,也不知他又哪里惹了他不快,不过他也不关心就是了。 只是偶尔他那岳父靖安侯,还会投来不知是不是同情的眼神,令他有些莫名其妙。 宴席过半,一名小厮打扮的人到了安国公府,将手中一张名帖递了过去。 名帖是给霍子原的。 因着腿伤好的不完全,再加上风潇子让他不要出门,所以这一回的宫宴他也没去参加。 不过现在,他收到了来自端王的帖子,帖子的落款还带着端王的私印,约他到聚贤庄赴宴。 这一回的宴会就安排在宫宴之后,京城许多官家子弟都会参加,他们在宫宴结束后就直接往娶贤庄走,而没有去宫宴的霍子原,便需要自己前往。 霍子原收到帖子后,便十分纠结。 按说他不应该出这个门的,但许是因为自己的嫡亲妹妹即将与端王成婚,端王竟是专门把帖子送到国公府来。 这对霍子原来说,十分受用,有种被重视、被特殊关照的感觉。 更何况,这么长时间没出府,他已经闷坏了,此次能与京城才俊们共聚一处,实在是令人心动。 思来想去,霍子原还是下定了决心,只出去这么一回,应该没事的吧。 他不骑马,改乘马车过去,这样总不会出问题吧,再带两个护卫,确保万无一失。 将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全都想到,霍子原让管家备了马车,无比郑重的出了门。 第178章 又折了,还是两条腿 聚贤庄位于京郊,出了城还要走上一小段路。 这段路被聚贤庄修得极平整,马车走上去,甚至比城里的道路还要平稳,霍子原想不出来,这样的道路上,还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眼瞅着已经看到“聚贤庄欢迎你”的路旁大牌子,突然之间,霍子原只觉得一阵颠簸,那感觉,天翻地覆,整个马车就像是翻过来了似的。 骑马跟在马车旁的两名侍卫也没想到会突发状况,好好的马车,轮子竟是突然掉下来一只,让正在行驶中的马车直接翻倒了,连那匹马都倒下了。 霍子原坐在车里,完全没反应过来,这一下子,把他的头磕在马车框架上,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好在这次翻车对他造成的伤害并不算严重。 霍子原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心道那个风潇子说的话还真是灵验,平白无故的,他的马车竟然翻了。 好在有惊无险。 他正这么想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奔腾的马蹄声。 那马蹄声很快由远及近,以令人惊骇的速度迅速靠近,听声音,至少有三四匹。 霍子原刚从车里爬出来,两名侍卫下了马,正过去要搀扶他起来,那一队骑行的人已经到了眼前。 “啊啊啊!”霍子原眼见着几匹马冲过来,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惊恐的尖叫出声。 两名侍卫面对疾驰而来的马匹,条件反射般的向外躲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应该先保护主子,便又朝霍子原方向伸手。 但此时,只一瞬间,那三匹马已经风一样飞奔而过,只留下瘫软在地上人事不省的霍子原。 霍子原的双腿以一种怪异的角度歪斜着,身上一摊血渍正在慢慢洇开,面积渐渐扩大。 两名侍卫连同一个马夫大惊失色,连忙去探霍子原的呼吸,然后松了一口气,还活着。 车夫连同侍卫把翻倒的马车重新组装起来,到勉强能用的程度,然后换了匹马重新套上,带着霍子原往京中返去。 霍子原在颠簸中被痛醒了一回,他有点回忆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马车翻了,然后有三个骑着马的人飞快的从他身上跑过去,所以,他,他是不是又一次被马踩了?! 霍子原想去动一下自己的腿,但实在做不到,在颠簸的剧痛之中,他再一次晕了过去。 一名侍卫提前骑马回到国公府去报信,霍远收到消息万分吃惊。 五少爷,这也太过走背运了,怎的一遇到和马相关的事便要受如此重伤。 但此时容不得他多想,赶忙去叫府医准备妥当,只等霍子原回来便立即施救。 安国公去参加宫宴还没有回来,此时霍远连御医也没法去请。 想了想,为了以防万一,他又差人去城中最有名的回春堂,把坐堂老大夫请了过来。 不多时,马车便驶回了国公府,上面载着昏迷不醒的霍子原。 霍远见到他的样子,大吃一惊,这一回伤的竟是比上次还要重,两条腿竟是全都折了! “五公子!”霍远连忙指挥着家里小厮将人抬到床上,府医和回春堂的大夫立刻便上前看诊,一刻不敢耽误。 两位大夫也顾不上多说,救命要紧,先把事先准备好的参汤给他灌下去,又给他止血包扎,又重新开药给他灌下去。 好半天,总算是性命无忧了。 二位大夫抹着汗从屋里出来,此时参加宫宴的人已经回来了。 安国公听说老五又出事了,也没顾得上换衣服,直接来到催烈院中。 正赶上两位大夫治疗完成,安国公急忙问道:“如何?” 回春堂的大夫拱了拱手道:“老夫只能施以急救,后续治疗国公爷便请御医来看吧。” 他说完,收了霍远递过来的诊金,便背着药箱告辞了。 剩下府医一人,抹着还在往下流的汗,道:“禀国公爷,五公子双腿多处遭马匹踩踏,均、均已骨折……” 他说着,又抹了抹头上的汗。 安国公眉头紧锁:“可有复原可能?” 府医摇了摇头,不过很快看向安国公道:“老朽医术不精,无能为力。但上次五公子的伤势也十分严重,最后也恢复过来,想来,若是能找到上次的贾神医,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安国公叹了口气,他也听说老五在出云观得了风潇子的卜算,让他一个月之内不要出门才能保平安的。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坐不住,非要出去走这一遭! 他走进房间,看着面色煞白躺在床上的霍子原,长叹了口气,反身出去又请了祁院正。 祁院正应邀而来,看着霍子原如此惨状,拧紧了眉头。 但最后给出的结论,与府医一样。 这伤,他医不好。 安国公已经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叹气,或许,只能再寻一次上回的神医了。 到黄昏时分,霍子原终于悠悠转醒。 他看着自己无法动弹的双腿,在痛苦中无比后悔今日的冲动行事。 原本在家不出门便什么事也没有,一念之差非要出去参加什么劳什子宴会,如今真是悔不该当初。 他真的不该啊! 但是这一次,他倒是不像上一次那么绝望。 毕竟他上次的腿已经治好过一回,等找到贾神医,这一回也定能治好。 只不过,治腿可是真的疼啊,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感,他一想起来便浑身发冷。 一想到还要再遭受一次那样的痛苦,他的心便揪成一团,连呼吸都绷紧了。 然而这一回,他注定要以失望收尾了,因为贾神医,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也不会出现了。 尽管他用尽了各种手段去寻找,也只得到贾神医云游四海的消息。 但此时的霍子原并不知道。 他咬牙忍受着治疗的痛苦,没有像上次一样崩溃大闹,只因他心中存着希望,等待着再次出现的生机。 霍美玉回府之后闷闷不乐,她准备好了一切,戴了端王送的头面,衣着大方得体,但直到宫宴结束,贵妃娘娘也没有单独见她一面。 甚至在宫宴上见到坐在高位的贵妃,她都没有向她投来一个眼神。 第179章 你让我不爽,我让你肉疼 霍美玉闷闷不乐的回到国公府,又听说五哥在外发生了事故断了腿,更是烦上加烦。 但亲哥哥出了事,她也不好置身事外,便再次故技重施,去厨房拿了几样点心,去催烈院探望霍子原。 霍子原的小厮五鱼守在院子门口,看到霍美玉过来,先是行了个礼,然后道:“小姐,五公子如今的情形,怕是不方便见人,不如就由奴来代传一声,让五公子得知小姐对五公子的关心。” “也好。”霍美玉将点心 ,露出忧心的神色,问道:“也不知是何人,将五哥哥伤的这样重?!” 说起这个,五鱼气愤道:“几个贼人,纵马行凶,遇上五公子根本连速度都没减一下,直接踩踏了过去。等想要去追已经来不及,人早就跑没了。侍卫已经去报了官,如今只能待官府去查了。” 说是去查,实际上谁都知道,希望渺茫。 如今这个时代,想要追查连相貌都没有看清,只知道是骑了马的几个人,简直大海捞针一样。 霍美玉目露悲切之意,叮嘱道:“让五哥哥好好养伤,回头找到贾神医,定能把他的腿治好。” “小的一定把小姐的话带到!”五鱼郑重的应承着。 霍美玉忧心忡忡的走了,但她的思绪还是很快就被自己在宫宴中所受到的不平等待遇占据了。 霍子原已经不是第一次受伤,而且不是还有贾神医吗。 但是她的婚事,可是关乎一辈子的大事,胡贵妃如今这样的态度,让她往后怎么办。 端王似乎也看出她情绪不对,到了晚上,再次跑到霍美玉的闺房当中。 霍美玉望着端王清俊的面容,担忧道:“殿下,我有些担忧……” “没事的,”端王连忙将人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哄道:“母妃只是还不了解你而已,往后她定会喜欢你的!” 端王说的信誓旦旦,仿佛霍美玉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女子。 霍美玉稍稍松了口气:“可当真?” “自然当真!”五皇子道:“下个月母妃生辰,我便与你一同入宫,到时再让她好好看看你。” 霍美玉感动的点了点头,融化在端王的怀里。 在霍美玉的观念里,婆媳关系是嫁人后的重要一环,关乎到她往后过得顺不顺心的大事。 下个月便是贵妃生辰,她一定要准备一样符合贵妃心意的礼物,去讨她的欢心。 “殿下,贵妃娘娘可有什么特殊的喜好?我想为她准备一件合心的生辰礼。” 端王想了想,道:“母妃素来爱那些华而不实之物,不必放在心上,心意到了就好,她定会看到你的诚心。” 霍美玉点头不语,心里想的却是,没有称心的礼物,贵妃又怎么能看到她的诚心。 无论如何,她定要寻一件最华贵的礼物送给贵妃,机会难得,错过了这次,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有表现的机会。 左其星夫妻二人从宫宴中回来之后,听说老五双腿都废了,十分默契的相视一笑,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至于要不要去看看老五,或许之后去嘲讽他几句也不是不行。 到这时,霍景安终是找到机会开口问道:“今日在宫中终究发生了何事?” 左其星便把贵妃如何召见她,又如何为难她,最后皇上和稀泥的事细细说给他听。 末了道:“胡贵妃大约身处高位太久了,看似温和,实则却嚣张跋扈得很。” “你打算如何?”霍景安皱着眉,心中对胡贵妃的厌恶更深了一层。 左其星吩咐道:“把大师兄上回送来的关系图拿来。” 霍景安立即应声,取出一本小册子来,里面正是记载着齐王与端王的势力分布。 左其星翻看了一会儿,指着其中一页道:“这个皇商程家,今日便翻了他的牌子吧。” 胡贵妃既然让她不爽快了,那她少不得也得回个礼,让贵妃娘娘也肉疼一下。 “行,”霍景安答应得极为痛快:“这个程氏,是贵妃母族的远亲,靠着贵妃的关系挤走了别人,成了皇商。” “刚好,让我们去见识一下皇商家里是什么光景,开开眼界。” 二人一拍即合,只等着夜晚的到来。 胡贵妃在宫宴结束之后回到永宁宫,心中有自得,也有一些不满。 为难左其星的事情不算成功,但皇上对她的维护定然震住了那妇人,以及在场的文武官员们,这对自家儿子以后的基业发展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徐嬷嬷看出她心中所想,一边为她捏着肩膀,一边劝慰道:“也不必急于一时,身份有别,她自是讨不到好去。陛下从来站在您这边,对付一个连官身都没有的小子,又有何难。更何况,他身上带着缠心的毒,就算什么也不管,他又有多久可活?” 胡贵妃眯了眯眼,她就是觉得霍景安如今过得太舒坦了。 福康的儿子,她只想看到霍景安如丧家之犬一般苟延残喘! 只是造化弄人,竟是让他在江湖中有了依仗,几次三番化解了她派过去的刺客。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现在还不是时候,如今最重要的事,便是让老五继承大统,不能乱来失了圣心。 真等那一天到来,端王成了事,任谁都得由着她搓扁揉圆! 她想得很好,然而现实却总是与理想背道而驰。 第二日,宫外便传来消息,皇商程氏家族,竟是如同之前的胡府一样,被人洗劫一空! 大量的财富不翼而飞,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程氏已经报官,但京兆府上门勘察,却是完全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胡贵妃得到消息万分震怒,将手中的茶盏都砸了。 昨天才想着端王的事,今日便来了这样一出。 程氏可是他们最大的钱袋子! 星罗会、胡府、程氏……一个接一个的,怎么遭殃的全是端王一派的人! 这不对劲! 端王在府中自是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他第一时间进宫,找胡贵妃商议。 第180章 世界上最华贵的宝物 “母妃,儿子觉得事有蹊跷。” 胡贵妃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端王平复了一下因急走而粗重的呼吸,道:“这事,定是老三那边干的!” “这还用说!”胡贵妃只觉得他说了一句废话。 哪有那么巧的事,回回都是他们一派的重要人物遭殃! 而且还都是事关重大的关键家族和组织。 星罗会与程家,他们两大钱袋子如今竟是一个也不剩,真是好狠的手段! 当初星罗会的事情出了之后,齐王一脉立刻便拿出人员名册还有与他们相关的证据,只说是义士相赠,这话说出来谁会信! 老三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竟有如此城府,现在只是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端王眉头皱得死紧,口中恨声道:“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必须反击!” 胡贵妃摇了摇头:“唯今之计,多派些人盯紧了老三,先把我们的银子找到。老三的依仗便是皇后,若是皇后倒了,他便不足为惧。” “母妃,您说,有没有可能……程氏有诈?” “你是说……” “星罗会与忠肃侯府失窃的事也不是秘密,他们会不会借机混淆视听?” 他的意思是,程氏不想继续做他们的血库,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转移财产。 如此他们既不需要拿出太多银子,又不得罪贵妃,还正好没有痕迹……端王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胡贵妃沉吟片刻:“的确不能排除这个可能,程氏也盯住了,顺便查一查他们最近商队的动向,有没有拉货出去?” 端王点了点头:“不过损失的只是府中财物,那些铺子田产都还在,后面还会继续有产出。” “可清点了损失?” 端王咬着牙伸出三根手指:“金银物品加起来,至少三百万两。” 胡贵妃晃了晃身子,即便是她,手中现银也只有十几万两而已。 “这个程氏,竟是藏私?府中存着这么多银子,竟是……” 未尽之语,竟是没有上贡! “程氏家主解释说,正好筹集银两,要去江南进货,如今货款没了,明年的贡品还没拿到手。程氏的意思,想让我们帮衬一二。” “呵,他们想多了。”胡贵妃神色透出不满:“若是筹不到银子,不是还有田庄铺子,变卖些家里的东西都不舍得?” 端王附和道:“正该如此。” 又大赚了一笔的左其星笑得像只小狐狸,小手一挥,对霍景安道:“莫家军今年的粮草,我包了就是!” 今年已经八月中,莫家军的粮草军饷竟是完全没有任何动静。 霍景安本来已经做好由他来筹集的准备了,听到娘子这么说,连忙躬身作揖道:“多谢左大人!” “好说好说,”左其星去拉他的手,笑得不怀好意:“这回话的小郎君倒是俊秀,不如今日便从了左大人如何?小郎君若是从了我,定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霍景安咋舌,自家娘子这纨绔相,竟是比京城几大纨绔加起来还要像纨绔。 他反手握住左其星的小手,口中却道:“威武不能屈,若是左大人强迫于我,我便与左大人同归于尽!” “好好好!”左其星哈哈大笑道:“我就喜欢你这样有气节的,来来,我们这就同归于尽去!” 二人嬉笑着解毒去了,隔绝了外面不知多少人的彻夜难眠。 第二日晚间,朱嬷嬷来院中求见。 左其星连忙将其请进来。 朱嬷嬷一见面,那张脸便笑成一朵老花,说话的语气满是喜庆:“四少夫人诶,今儿个老奴发现了一件特别的事儿,专门来给主子说一说,看看是不是能有点用。” “嬷嬷请说。” “老奴听说啊,美玉小姐院子里的红丹、青碧她们,一整日都在外面跑,各处寻摸要买一样好东西呢。” “什么好东西?” “奴去院子里打听,听说是胡贵妃要过生辰了,美玉小姐要去参加,正搜罗送给贵妃娘娘的礼物呢。” 左其星眉毛一挑,饶有兴趣问道:“有没有说想要搜罗什么样式的?多少银子的?” 朱嬷嬷道:“老奴即便来报,定要打探清楚的。美玉小姐只说是要越华贵越好,没说多少银子。” “很好,下回有事还来报。” 左其星说着冲宝丰使了个眼色,宝丰上前给了朱嬷嬷一颗小银锭。 朱嬷嬷便兴高采烈的走了。 左其星想了想,霍美玉前月赚的两万两回扣还在手上,加上这些年攒出来的,估摸着也能有三万两了。 也是有钱人呢。 关于华贵的东西,她还真就有一件。 那是当初搜刮星罗会的时候,从他们的库房找出来的几颗夜明珠,后面在燕州城汪家也搜罗了几颗。 这些夜明珠即便白日不见日光,夜里也会发出光亮来,妥妥的放射性物质超标,常常放在身边可没好果子吃。 她做了一棵银树,将十五颗巨大的夜明珠挂在树上,若是夜间拿出来,极为震撼。 这棵树做好后便放在空间里,还保险的用铅做的盒子装着。 如此一尊世所罕见的宝物,也只有胡贵妃才配享用。 这么想着,左其星便招来浸月,吩咐了几句。 浸月领命而去。 第二日,珍珑院又多派出两个嬷嬷在外面打听,看了京中各大铺子,又去问人家有没有镇店之宝。 到天色渐暗时,红丹经过一处坊市,听到有人在高声谈论着什么拍卖宝物的事。 她如今正对这些消息有需求,便凑近了去听。 【你们说,那样华贵到世所罕见的宝物,得卖多少银子!我都不敢想!】 【卖多少也影响不了我一个月五钱的月银。】 【不管我赚多少月银,能看看那样的宝物,便是死而无憾了!】 【听说那西域商人是想要拿到京城来拍卖的?有人说,他觉得在别的地方卖不出它应有的价值。】 【我的天啊,那么大的夜明珠,一颗便价值连城了吧,还给做成了一棵树!我都想象不出来,夜里会好看成啥样!】 …… 第181章 买礼物 红丹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这样的珍宝,定然能叫小姐满意! 于是她又过去打探了更多细节,将消息收集齐之后,回去向霍美玉复命。 “小姐,那宝物是一颗极华贵的树,上面所结的所有果子全是夜明珠制成的,大的有拳头那么大,小的也有鹌鹑蛋大小,世所罕见!怕是就连皇宫,都没有这样稀罕的物件。” 霍美玉果然来了兴趣:“你说是,东西是在一个西域商人手中?” 红丹点头:“是的,听说那商人想专门为这夜明珠办一场拍卖会。” “不行,”霍美玉摇头:“若真是这样的好东西,拍卖的话,我们怕是很难拿到。” 京城有钱人多不胜数,越是稀罕玩意,越是有人不惜代价拿到手。 “那怎么办?”红丹道:“若是主子想送贵妃娘娘一样独一无二的东西,怕是再没有比这棵夜明树更适合的东西了。” 霍美玉抿了抿唇,似是下定了决心,道:“我们先去看看实物,若真是那么好,我们便想想办法。” 珍珑院的奴仆们忙活了两天,终于打听到那传说中的西域商人的下落。 霍美玉一刻也不想耽搁,立刻带着红丹找了过去。 西域商人带着三十多个镖师,租了一处二进小院。 一进大门,便有几个武孔有力的汉子分列两旁,做足了保护的姿态。 往里走,随处都是警戒着的镖师,可见西域商人对这件宝物的看重。 霍美玉期待又忐忑,期待的是,看这架势,一定是件好东西。忐忑的是,若是商人不肯卖她怎么办。 很快,主仆二人便到了前厅。 里面坐着一位微胖的中年男人,见到主仆二人,笑得极为真诚,第一时间起身相迎。 “霍小姐,久仰久仰!” 霍美玉抿了抿唇,想说久仰不是这么用的,不过还是算了,对一个西域商人来说,要求那么高做什么。 她微微福身,开口道:“仓东家,我想看看那棵夜宝树。” “好好,霍小姐请。” 姓仓的商人让霍美玉上前,当着她的面,将放在桌上的木盒子打开。 只见里面放着一株通体银白的树,树干着刻着繁复古朴的花纹,树冠极为茂盛,一枝枝弯曲的枝杈长出,枝杈下面看不到的地方做出一个个小勾子,上面勾着大小不一的银白色果子。 先不说是不是夜明珠,只白日里看这样一株银树,也觉得美轮美奂,令人爱不释手。 霍美玉前前后后打量了一会儿这棵树,然后问道:“这些果子,全是夜明珠所制?” “自然!”商人说得一脸郑重:“霍小姐,失礼了。” 说着向外一挥手,便有仆从把前厅的门窗都用黑布挡上了。 屋子里密不透光,立刻变成夜晚的样子,但那棵树,却像是活了过来一样,十五颗果子,个个发出莹润的白光,将整个屋子都映得亮了。 倒不是说如同白昼一般,但比一般的烛火还要亮些。 这样在黑暗中看树,却是比白日里看起来美了百倍不止,霍美玉一时都无法将眼睛从这棵树上移开。 “东家可否割爱,将这棵树转卖于我?”霍美玉的声音带着些急切,看得出十分想要这棵树。 商人笑了笑,心道这国公府的小姐毕竟涉世未深,如此急切模样,若这不是专门要卖给她的,怕是要吃大亏。 “霍小姐,您也知道,我千里迢迢从西域过来,正是因为想要卖个好价钱。所以原本是想算办个拍卖会的,只不过近日一直没能找到好位置,又想多做宣传,这才搁置下来。” 果然如此,他果然是想要拍卖。 霍美玉忙道:“东家何必如此麻烦?如此兴师动众,也不甚安全,不如直接转让给我,价格好说。” 商人假意为难的沉吟许久,霍美玉紧张的看着他,生怕他说出一个“不”字。 过了一会儿,商人终是说道:“若小姐诚心要买,那便六万五千两吧。” 霍美玉心中定了定,这个价钱,虽然她拿不出来,但是比拍卖可是要强多了。 这样的东西,若是真到了拍卖行,十几万怕是都拿不下来。 这西域商人对京中的有钱人还是有着错误的估计。 不过她银子虽不够,在出门前也想过对策,听到价格想了想,回道:“东家不若让上一步,六万两如何?” “这……”商人做为难状,皱眉道:“霍小姐开口便是五千两,这价格还得有些狠啊。” 心中却想着,才还五千,主子可是说了,四万两就是好价。 霍美玉见他不愿,又继续道:“仓东家,你在西域想来总是能有些稀罕物件出售的,不若这次便结个善缘,下回有东西要卖,还可以来找我,若是不方便亲自前来,派人来也是可以的。” 银子不够,人情来凑。 霍美玉口头承诺,往后给他在京中打开一条商路来。 商人自然不会当真,但这是个台阶,他也怕再为难下去这霍小姐别退缩了,那他任务就完不成了。 思索片刻,他还是点了点头:“有霍小姐这句话,仓某便结下这个善缘,只当是为了长远打算。” 霍美玉松了口气,然后道朝身后红丹使了个眼色。 红丹捧着一只精美的玉盒上前,小心的摆在那棵树的旁边。 商人不解的看向霍美玉。 她笑道:“不瞒东家,六万两,我一时凑不够那么多现银,这里是我在京中最有名的萃华楼定制的红珊瑚头面,花费三万三千两,有售卖凭证,不知可否用来抵一半银两,另一半我便用现银来付。” 商人细细看了看那套红珊瑚头面,的确是顶级货色没错。 但抬头看向霍美玉时,却是目露为难之色:“霍小姐,刚折了五千两,这便又要以物易物,虽这套头面也是好物,但与我这宝树相比,终究是逊色了些。” “这套红珊瑚,乃是极品中的极品,东家若是带回西域,也不失为一件世所罕见的珍品。” 第182章 船回来了 “哎”,商人终是长长一叹,极其勉强的同意了:“虽说霍小姐以三万三千两购得,但小姐应是知道,这入价和出价,定是无法一致了。您这套头面,最多可以抵两万两。” 霍美玉心下一紧,两万两,再低一低就要折半了。 可是若不用这套头面去抵,她也的确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 想着自己回头进了端王府,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戴不上这套头面了,回头去参加贵妃生辰宴,也要戴端王送的那套头面,这一套……罢了,只当从来没买过吧。 霍美玉这么想着,便点头同意了。 她如今手里加上上次吃回扣的银,一共还剩下三万两,红珊瑚头面抵了两万,还少一万。 霍美玉便道:“还请东家在此稍候,我这便回家取银子,这套头面,便放在这里吧。” 商人同意了。 霍美玉便匆匆回了安国公府,找到韩管事,要求查看一下自己的嫁妆。 她婚事已定,嫁妆已经准备的七七八八。 此时她想要看自己的嫁妆,也没有什么可指摘的。 韩管事便将她的库房打开,放了霍美玉进去。 库房中,多年以前便精心打造的雕花拔步床极为显眼的占了 一大片地方。在它后面,架子上摆着各种物件,装成一抬一抬,只待她出嫁那日抬出去。 霍美玉从中找了找,找到装着现银的那一处,从里面拿了一万两银票。 这个时候,她突然就十分想念文氏,若是有母亲在,她的嫁妆怕是也会更丰富些。 而父亲把这些事交给府里管事,他们只会按份例去准备,毫无新意,也不知同沈重阳比起来,又当如何。 但若是她此番讨了贵妃欢心,沈重阳即便有再大的能耐,也越不过贵妃去。 这么想着,她心中更加坚定了信念,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这棵夜明珠宝树! 银子凑齐,西域商人也没有为难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让她带走了那挂着十五颗硕大夜明珠的宝树。 霍美玉出门便坐上马车,一刻不停的回到国公府。 等宝树终于放回屋子,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她已经可以想象,贵妃看到这棵宝树时惊艳的目光。 比起自己漫长的后半生,她在端王府的未来,霍美玉觉得这六万两花得还是很值的。 九月初一,天气已经开始转凉,过了午时,霍景安正闹着左其星要歇个晌,拙石急冲冲的从外面跑进来,进门便叫道:“主子主子,主子!” 霍景安只得从内院出来,皱着眉头训他:“这是怎么了?叫得像是再也吃不上饭了似的。” 拙石不自觉的顿了一瞬,主子好恶毒的诅咒!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将声音压低了些,道:“主子,我们的船回来了!” 霍景安的眼睛亮了亮,这可是件大好事。 出外海的船再过两个月就一年了,他也会时常担忧海上的风险。 能在这个时候回来,已经极为不易了。 “走!去看看。” 霍景安没忘回屋叫了左其星,二人整理一番,直奔码头而去。 码头上停着三艘大船,远远看上去便十分壮观。 走近去看,每艘大船上都刻着安洋船运的标识,几十名工人来来回回的向外搬运着货物,一派极为繁荣壮观的场面。 负责海运的胡伯得了主子过来的消息,老早就等在外头了,等见到人,便快步迎了上去。 “主子,到京的一共五艘船,四艘停靠在码头,还有一艘在海上,不方便进来。” “四艘?”霍景安与左其星正在二楼,抬头再细细去看码头,果然见三艘大船后面,还跟着一艘小的。 倒也没有多小,只不过被大船一对比,就显不出它来了。 “我怎么不记得咱们出海时有这艘船?”霍景安问道。 他们以货船为主,船都是往大了去造,尽量多让出货舱。 但那艘小两圈的船,体型便瘦长,船帆以三角形为主,明显不是一种类型的。 胡伯解释道:“这艘船拉不了多少货,但若只放这一艘出去,它行驶速度极快,转向也十分灵活,很适合探路或是战斗。” 左其星来了点兴趣,问:“哪里来的?” 胡伯也没有卖关子:“从番邦买的。是一群做海盗的,老大老二都死了,卖了船散伙。我见便宜,就收来带回来了。” “好啊,”左其星看着那艘船,已经在心里规划它的用途了,片刻之后道:“船头船尾可以加装护甲,两侧设置三层窗口,里面安置弓弩手。” 左其星心道,要是有大炮就更爽了。 然而这个提议已经让霍景安等人吃惊了。 他们从未想过船也可以穿盔甲,这样如果真的在水中与别人撞上,带铁甲的怕是一下子就能把对方撞漏。 而左其星说的小窗口,留出放箭的位置,易守难攻,若是放火箭,更是可以跟离很远就可以攻击到对方。 “妙啊!”整日和船打交道的胡伯立刻便听懂了左其星的意思:“这回卸了货,我便安排人去改装!” 左其星道:“若是成功了,便再做二十条同样的出来,银子到安远楼找程典支取即可,进度他也会派人跟进。” “是!” 胡伯这会儿对自家主子娶的这位贵女着实是刮目相看了,很明显,这是个能顶事的,说话坚定有力,眼界开阔,竟是一位完全不比自家主子逊色的女子。 等这一波冲击过去,胡伯继续介绍道:“江南一共停了六艘船,还有两艘得了主子的消息,往渤海码头去了。京里的这几艘船上,都是工艺口和一些番邦的稀罕玩意,给裕景商行充门面的。” “停在外面的那艘呢?”霍景安问。 直到主子发问,胡伯才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沿途遇到无人岛屿时,我们会停下来勘察一二,外面那艘船上,装的都是铁矿石。” 盐和铁都是朝廷管制品,不能私采私用,所以无法停到码头里面,若是被发现了,那铁矿,便保不住了。 第183章 林雪晴诸事不顺 霍景安看向左其星。 左其星沉吟片刻,道:“这三船卸了之后,装上粮草,运到渤海去,那一艘也一起,到时候我派人去渤海码头接应。” “是!” 把现有的情况交待完,胡伯又说了一些别的番邦所得,比如说得了什么适合特殊环境生长的作物,新奇的绘画颜料,或者独特的盾牌与盔甲之类。 左其星拣着有用的让他明日送到府里,末了,取了一张千两银票出来,递给胡伯,道:“银子拿回去,给兄弟们分了,这一出去就是小一年,大家都辛苦了。” 胡伯接过银票,一有瞬间,红了眼眶。 这一路上的艰辛,不足与外人道也。 别人站在岸上去看,只看到船走了,船又回来了。 可他们在海上漂流,面对的是每天都提心吊胆的风险。恶劣的天气与风浪、迷失方向、遭遇海盗……每一样,都有可能让所有人丧命。 如今胡伯听到夫人的这一声辛苦,只觉得那些隐形的东西被人看到了,心中熨帖的很。 霍景安见他感动,心道还是自家夫人懂得体恤下属,便也掏出一千两银票来:“拿着,出海的分红另算。有没回来的,把家里事处理好。” “是!” 胡伯拿着两千两巨款,转身下楼,研究怎么分钱去了。 拙石同抱朴打了个招呼,急匆匆跟上胡伯,去问一问有没有带回什么番邦特产好吃的东西。 左其星细数了数这一趟的收获,心中十分满意。 铁矿、作物、战船……一下子,便令她这个刚搭起来的草台班子壮大了不少。 从码头回到府中,进了内室,左其星屏退旁人,同霍景安商量道:“去探探莫将军的态度?” 霍景安点头道:“已经是断了粮饷的第四年了,料想舅舅心里也是有数的。” “这几日你便亲自走一趟吧,”左其星道:“你舅舅这个人,应是个耿直的,同他好好说说,理清利弊。” 就从他作战的风格也可以看出,与昂宿人打仗,竟是能一下子重创了昂宿,打得他们不敢回头。 他都不想想,没了昂宿,朝廷还需不需要你这个莫家军。 “好!”霍景安回得十分爽快:“正好去渤海接船,安排一下物资。” 左其星想了想,道:“粮草先放到燕北,若是你能说服莫将军,再往边境送。” 她的言外之意,若是不能说服他,那双方便是敌对并系,今年这粮草便不送了,省得资敌。 霍景安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前三年他援助莫家军,纯属因着亲人的关系,但如今情况不同了,自然需要从长计议。 左其星又道:“燕北如今捡来的人加起来已有万数,夫君顺便带两个有行伍经验的人过去,练练兵。若是此番莫将军松了口,便让他也派些精英过去,带一带我们新兵。” 霍景安将这些叮嘱一一记下,第二日便独自起程去了北方。 这是他成婚之后第一次离开娘子出门去,临走之前,给左其星留了十个暗卫,又将京里事务的决策权交给了她,国公府里、街上的铺子里一通操心,直到觉得万无一失了,才不放心的骑马出城了。 话说林雪晴自从在宫宴中被送回府之后,婆母卢氏直接把她关到柴房,三天没放出来。 林雪晴在柴房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流干了眼泪,哭哑了嗓子也没用。 门外两个婆子凶神恶煞一般守着,每日只从窗口递进去两个馒头。 恭桶就在屋里也没人去倒,整个柴房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 最令人绝望的是,整整三天,张忧家竟然不知道她被关起来了! 宫宴那日并没有人去他面前多嘴,回来后,新收的妾室小意温柔,使出浑身解数取悦他,令他乐不思蜀,便只当林雪晴是去学规矩去了,也没在意。 等他知道时,林雪晴已经被放了出来,卢氏正打算在家中审她。 到这时,张忧家才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封情信被卢氏拿回来,张忧家看着,一下子便火冒三丈。 林雪晴瘫在地上,蓬头垢面。 被关了三日,再也没有从前的秀丽容貌,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刺鼻的味道,让张忧家不自觉的离远了些。 林雪晴见到自家夫君,眼睛亮了一下,扑上去喊道:“四郎!他们冤枉我!我是被陷害的啊四郎!你信我!你信我啊!” 这一下子,让张忧家又后退了两步,避开这个浑身散发着臭气的邋遢女人。 “你让我怎么信你!”张忧家将信摔到她的脸上,道:“这分明就是你的字体,从前你也这般给我写过情信,连遣词造句都如此雷同,你说是别人陷害你,你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有谁会如此恶毒的陷害于你!” 林雪晴也想到了从前她写给张忧家的信,那时只觉得是未婚夫妻的情趣,两人因此都很是柔情蜜意了一阵,谁道风水轮流转,彼时蜜糖,此时砒霜。 写情信的习惯,却是成了她这封信的佐证,令人百口莫辩。 “是左秋月!是左秋月陷害我!你也知道,她与我素有仇怨,咱们大婚当日,她还当众令我出丑!上回英国公府老夫人寿宴,我又将她推入池塘,她一定怀恨在心,这才预谋趁着宫宴陷害我!一定是她!” “你还在英国公府老夫人的寿宴上推人入水?!” 这话一出,不但是张忧家,连卢氏都大吃一惊,她“噌”地站起来问道:“你还曾做过什么这样无法无天的事?!” 不敢想象,那次的事,若是左秋月真落水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尚书府会惹上多大的麻烦。 那左秋月虽是个庶出,但婆家是四品明威将军府,娘家更是侯爵之家,若因为自家媳妇出了人命,他们又该如何! 上回老四找什么星罗会去抢镯子,也是她从中作梗,就知道她是个搅家精,当初因着那些事,都已经要退婚了,可谁知二人竟是暗通款曲,私下有了首尾,这才不情不愿的将人娶回了家。 当初就该当机立断的! 第184章 归家 张忧家倒是没有卢氏想得那么长远,他倒是在意起另外一件事来。 看着林雪晴的样子,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你能在婚前便委身于我,可见不是个贞洁的!能再去勾搭别人,又有何不可!” “你说什么!”林雪晴听了这话,只恨不得冲上去撕他的嘴。 当初她是如何委身于他的,他不知道吗! 那时张忧家来镇南侯府,说再不想法子,这婚事就不成了,执意要与她生米煮成熟饭。 她本是不愿意如此的,可张忧家十分心急,竟是不管不顾起来。 到最后,她哭着打他,张忧家怎么说的,他说此生必不负她的! 可是这才多久,仅仅半年,他便将从来一把抹去,像是没了记忆一样!怎会如此! 许是林雪晴的母亲并没有教她,这世间最靠不住的便是人心。 此刻的她只觉得万念俱灰,瘫坐在地好半天,突然起身道:“我要回家!我要回镇南侯府,这个家根本就容不下我!你们都恨不得我去死!” 林雪晴自小娇生惯养着长大,在林府,她在母亲那里的地位,甚至比大哥还要高,自小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而且这委屈还不是一天受的,自她进了张家的门,便没过上几天好日子。 卢氏这个老虔婆,整日找人教她立规矩,自家夫君却全然不当一回事,还让她好好跟着婆婆学学,妯娌们整日冷嘲热讽没个好脸色,还真就应了左秋月在她大婚那天的诅咒。 如今出现了这样的事,全家竟然没有一个人信她,自己的夫君,竟还说出如此伤她心的话。 到这时,林雪晴突然就特别想念自己的母亲,若是有她在,定不会让自己受这样的苦! 说来说去,不管是她如今的境遇,还是之前她母亲被罚到家庙,这里面都少不了左秋月的手笔。 林雪晴越想越气,狠狠在心里记了左秋月一笔,恨之入骨的那种,只想着有一天,将这些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卢氏见她不思悔改,还如此强硬,只觉得这个儿媳是教不好了,再加上情书的事,便冷硬的开口道:“那便如你所愿,你们便和离吧。” “我要回家!”林雪晴叫道:“先让我回家,即便要和离,也得还我清白再和离!” 卢氏也没继续说下去,她此番若是回了镇南侯府,想再回来也难了。 “忧家,你这便将林氏送回镇南侯府去吧。” 卢氏摆了摆手,带着丫鬟婆子们走了。 张忧家此刻心中杂乱万分。 让林雪晴这么一说,他的确是想起一些之前二人的柔情蜜意来,一时便对自己说的话有些愧疚,但那封情书就扔在地上,字迹的确是林雪晴的。 她说左秋月陷害她,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但是,一想到这件事已经在京城传开,所有人都以为他成了绿头王八,张忧家就压不住自己的火气。 他岂不是成了整个上京城的笑柄!这让他往后在官场上还怎么混! 若是如今有人来邀请张忧家赴宴,他怕是都没什么脸面出去了。 回想起昨天同僚看他的眼神,是不是他们全都知道了! 张忧家越想越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刚升起的那点愧疚之情早已烟消云散。 他看着林雪晴,声音冰冷:“走吧,我送你回林府。” 林雪晴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也没有回屋收拾自己,直接便坐上马车返回林府了。 林府如今掌家的是二房夫人邱氏。 许氏进了家庙后,林永平也没多争取,老太太便做主让二房掌了中馈。 邱氏一见到被送回来的林雪晴,吓了一跳,这好好的一个人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结合着前几日宫宴上的事情,心下便有了数。 “二婶娘!”林雪晴见到邱氏便哭了出来,哽咽着道:“张家,张家真是欺人太甚啊!” “晴儿,你怎么弄成这样?” 邱氏说着,便赶紧叫来几个丫鬟。 “快点,将四小姐请回院子,好好收拾一下。”转回头又看向张忧家:“张四公子大约是有事情要忙的,咱们便不多留了。” 张忧家吃了颗软钉子,摸了摸鼻子,转身走了。 邱氏阴沉着脸回到花厅坐下,心中却是极为不悦。 虽说对张忧家没什么好脸色,但也着实是对林雪晴存着气的。 家里两房一共六个女孩,嫁出去四个,让她这么一带累,五姑娘和六姑娘的婚事怕都要不好说。 嫁出去的那几个怕是也面上无光。别说姑娘们,就她,一个二房的婶娘,这几日也不想出去,省得听到别人的闲话。 林雪晴没想到那么多,洗漱一番后,回到熟悉的院子里倒头便躺下了。 她满心想着的,都是自己为何如此凄惨,若是母亲在,定会如何如何……想着想着便落了泪,她人都回府了,丫鬟为她洗漱之后,连个来看她的人都没有,果然是母亲进了家庙,连她这个女儿也被人轻视了。 这三日被关在柴房,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哭了一阵子,终是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已经是第二日巳时了。 门口昨日为她洗漱的小丫鬟进来通报:“四小姐,老太太说,等您醒了,便让您过去一趟。” 林雪晴垮着脸坐起身,冷声道:“服侍我洗漱吧。” 小丫鬟听话的进门,去为她穿衣。 秀儿被关在张府,她只觉得这个叫蓉蓉的丫鬟很是不得用,服侍的处处不合她的心意。 但她只身回府,也只能将就了。 林老夫人因着年事已高,这回的宫宴并没有去参加,但回府后也听说了宫宴之中发生的事情。 对此,她只能长叹一口气,怪自己当初为老大相看时,就没好好打听一下这许氏的心性。 如此,她教出来的子女也十分一言难尽,林老夫人不禁有些心灰意冷。 林雪晴施施然进了屋,对着林老夫人行了一礼道:“见过祖母。” 林老夫人也没说些别的,而是直接开门见山道:“此事你想如何处置?” 第185章 施恩 “祖母!”说起这个,林雪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好似在张家受的所有委屈,都在此时爆发了。 林老夫人也没有多话,坐在那等她哭完。 好半晌,林雪晴才收了哭声,哽咽着说道:“祖母信我!我是被陷害的!” 林老夫人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道:“我信不信你又如何,事已至此,我们要做的是拿出对策来。” “是左秋月!”林雪晴提到左秋月,情绪又有些激动,双目圆睁,恨声道:“我们去抓她!抓她回来审问,让她还我清白!” 林老夫人没有接她的话头:“我收到张家的来信,他们说,上回英国公府老夫人的寿宴,你将左秋月推进池塘,可有此事?” 林雪晴承认的十分干脆:“是!就是因为此事,左秋月便对我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于我!我们将她拿了,审她便是!” 此时的林雪晴状若癫狂,一问心思想要去抓住左秋月,大刑伺候,问出诬陷她的证据才好。 见她如此,林老夫人失望的摇了摇头。 这个孙女,是被她母亲彻底养废了,推人入水这种事,说干便干不说,还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罢了,”林老夫人长叹一口气,精神头都没那么足了:“就当你说的是真的,你与左秋月,每人害对方一次,便是扯平了,此事便无需再提了。” “不可能!”林雪晴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哪里能扯得平!我推她一下,她什么事也没有,可她陷害我,让我名声尽毁,这怎么能一样!” 林老夫人正色道:“你怎知她什么事也没有?你推她下水,若她一不小心呛水了,就有可能是性命之忧,你至少性命无虞。” “祖母!”林雪晴这回真是怒了,她万万没想到,祖母竟是会偏帮着外人。 “祖母,孙女是如何入不了您的眼,让您如此看不上我!从前那只镯子给了外姓人也就罢了,怎的如今孙女在外面吃了亏,您却还是偏帮外人!您到底是林家的祖母,还是左家的祖母!” “放肆!”林老夫人剧烈的咳嗽两声,捂着胸口喘气。 丛嬷嬷连忙上前,抚着她的胸口替她顺着气,转头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林雪晴。 她是个下人,不能斥责主子,但雪晴小姐实在是没有分寸,竟是把祖母气成这样。 好半晌,林老夫人终是平复了一些,面上精气神看着又去了几分。 “罢罢罢!你既如此想我,咱们这祖孙之情,便到这里为止吧。我乏了,你先出去吧。” 竟是就要甩手不管了。 到这时,林雪晴终于是慌了。 她母亲长住家庙,如今家里能依靠的只有祖母。 现在若是连祖母都不管她了,又有谁能替她撑腰? “祖母!”林雪晴一下子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道:“是孙女儿口不择言了,祖母千万不要生孙女的气!孙女也是被陷害的,已经气糊涂了!” 林老夫人没说话,只疲惫的往外摆了摆手。 她算是看明白了,林雪晴如今跪地服输,并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错了,只不过是她这个老婆子还有些用处罢了。 丛嬷嬷见老夫人如此,便开口道:“四小姐,让老夫人先歇一会儿吧。有什么事,明儿个再说可好?” 林雪晴看着林老夫人的样子,料想今日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便起身退了出去。 丛嬷嬷说是明日再来,明日老夫人见不见她,就是另说了。 林雪晴一筹莫展,只得在家中暂住下来。 一晃眼,风潇子道长出关的日子就到了。 各方人马都盯着出云观呢,见道长出关,都恨不得自己是第一个见到道长的人。 等着见风潇子的人都在出云观排了号。 徐盛因着先前那三百两的缘份,位置十分靠前。 见到风潇子,他以多谢风潇子上次给他解惑为由,东拉西扯的讲一些道法相关的问题。 这一个月他也没闲着,一直在研究道法相关的书籍,只想在见到风潇子的时候抓住这一线机会。 实际上,这些想来请风潇子出山的人,基本上都是这个路数。 风潇子三天见了十几个人,来来回回那点东西,把他听的都烦了。 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不能变的。 在一群不知所云、故作高深的有缘人当中,风潇子表现出一副与徐盛较为投缘的样子。 徐盛大为振奋,完全不疑有他,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生奇才,道法天赋绝佳,只临时抱佛脚的学习,就能让风潇子对他另眼相看。 他这样的人,大约天生就是要封侯拜相的吧! 不过风潇子已经立了世外高人的人设,自不会那么轻易便松口同他下山,二人便如知交好友般时常聚到一起饮茶论道。 但每次一提到出山,风潇子便笑而不语。 徐盛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有些急躁了。 他在胡兆庭面前夸下海口的,打了包票定要拿下风潇子道长。 若这事办得好,为五皇子多一桩助力,那他的位置定然还要动一动的。 可这个风潇子,像个河豚一样,令人无处下嘴。 又不能强行将人掳走。 这么着耽搁了半个月,徐盛急得嘴上都起了泡。 回到家里,他暗自思量,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该如何才能让风潇子松这个口,他只觉得自己只差一步,总是在成与不成的边缘徘徊,不得而入。 左秋月小意温柔的上前给他倒上茶,轻声问道:“夫君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徐盛也着实闹心,便同左秋月把事情讲了。 他倒是没指望着左秋月能帮他点什么,只不过是想着平素妻子对他也算支持,既然她问了,那便同她说说好了。 可左秋月却还真就给了他不错的解决方法。 不过思索片刻,左秋月道:“夫君何不施恩于他?” “施恩?” 徐盛有些不明所以,风潇子这样的仙长,还哪里有需要他施恩的地方?可以说风潇子是人、财、能全不缺,不然他们哪里还用请他出山? 第186章 进献宝树 左秋月却是微微笑道:“他虽不缺,夫君可以为做一个,夫君可听说英雄救美?” 徐盛恍然大悟,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但片刻之后,他又担忧道:“仙长如此厉害,岂能不知其中有诈?” 左秋月摇了摇头道:“妾听说,再厉害的仙长也看不透自己的命数,就好像医者不能自医是一样的道理。” “是这样吗……” 徐盛将信将疑,最后决定再多去查询一些资料,问问别的懂道法之人。 巧合的是,出云观当中,风潇子与左其星也是相对而坐。 风潇子饮了口茶,开口寻问道:“这还得吊着他到什么时候?” 左其星答得轻描淡写:“等他沉不住气。” “什么意思?”风潇子不解,他觉得那个徐盛如今便已经十分沉不住气了,看着就有些浮躁。 “或许等他对你舍身相救?也或是有什么法子能施恩于你,你便借着那个台阶下了就好。” “行!”风潇子完全不怀疑左其星的话。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这个东家选得可太好了,她说什么都定然是有道理的。 毕竟能在他手上点火却让他只有温热感觉的奇人,他可是从来没遇到过。 若真说起来,他们俩个人之间,东家才更像个仙子吧。 事情果然向着左其星预测的方向去了。 这一日,风潇子与徐盛正在后山品茶论道之时,突然从山上跳出五个蒙面人。 那些人做山贼打扮,只一个照面便直直冲着风潇子而去。 风潇子心道,好家伙,幸好东家已经让他有了心理准备,不然突发状况,还真得被吓一跳。 这会儿,更方便他做高人形状了,不管遇到什么,都淡定如斯。 徐盛第一时间拔剑迎上,把风潇子护在身后,拼死不让这五个山贼靠近风潇子。 山贼都是野路子,不像徐盛是专门经过训练的,面对徐盛便有些不敌。 可五人再如何也占据了人数上的优势,战斗不多时,徐盛身上便添了伤。 风潇子被徐盛护在身后,这会冷眼旁观这出闹剧,只觉得其中破绽颇多。 比如说山贼为何会冲着他一个道士来?还能正巧从后山冲出来。再比如说,山贼都是些乌合之众,怎么可能穿着同样的衣服? 甚至有好几次,他都看出来,那些人在将要砍到徐盛的要害时手下留情了。 风潇子气急。 谁能懂啊,看到面前全是破绽的一出戏,却无法叫破他们算计的痛苦! 他要憋出内伤!回头去问东家要点银子,抹平他心灵的创伤。 一场戏终是以前院侍卫听到声音赶过来而结束。 五个山贼看到有侍卫来,自知不敌,便狠狠攻击了几下,撤退了。 最后那几下子,便又让徐盛伤上加伤了。 他的身上被流出来的血染红了一大片,看着十分虚弱又顽强的坚持着。 风潇子又气了一阵。 那么多伤口,竟是没有一处在要害上,又全都砍得不深,这些山贼,好没职业道德! 可是他,却还要上前做出一副感动的样子去关心徐盛。 “徐道友,你怎么样?”风潇子上前做出关切的样子。 徐盛见到他的表情,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虽说他最后采信了道士看不透自身命理的说法,心中却仍是忐忑的。 如今风潇子果真信了他是舍身救人的,他这才总算放了心。 “我,我无事。”他说话断断续续的,似乎立刻就要站不稳了。 侍卫忙上前扶住了他。 风潇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口中却急声吩咐:“快,将涯道子师弟叫来,给徐道友包扎!” 同时在心中吐槽,这可不能去山下叫大夫,不然等大夫上来了,伤口再结痂了怎么办? 想想东家曾经说过,这出戏,无论他怎么演,如今就是他出山的台阶,等往后要反目成仇了,这便是反目成仇的理由。 一事多用,对谁都有好处。 瞧徐盛这暗爽的样子,大概正在为自己这绝妙的主意洋洋自得。 徐盛若是能知道道长心中的想法,只怕会跪地喊冤,他哪里有暗爽了?他已经在极力做出忍痛的表情了! 但道长只会回他,道法有云,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你的忍痛也不是忍痛。 最终,一个演出我愿意为了你付出生命,另一个演出我真是太感动了。 双向奔赴之中,达成了最佳效果。 风潇子终于松了口,他答应出山,去辅佐五皇子。 徐盛欣喜若狂,他仿佛看到那个正三品的位置已经在向他招手。 皆大欢喜的世界达成了,风潇子暗暗松了口气,演得有些吃力。 九月初六,胡贵妃生辰,在宫中摆下宴席。 因着刚过了八月十五的宫宴,贵妃的生辰便没有再大肆宴请,只将亲近的请到宫里,做了个小型的席面,又将近来京中最火的奇音堂请到宫中唱了整整一天大戏。 霍美玉因着手中的宝树,前一天晚上都没怎么睡着,到早上时便有些懊恼,让红丹为她上了更厚的一层妆,去遮掩脸上的黑眼圈。 那棵让她付出极大代价才得来的宝树,被她珍之重之的捧在手里,甚至不想假借他人之手。 自从进了宫门,霍美玉心中便万分忐忑。 一直在心中设想,自己献上礼物时如何令贵妃喜悦,又如何压沈重阳一头。 只这么想着,心跳都加速了。 等到了永宁宫,她才发现,自己是来得最早的宫外人。 此时,只有宫女和太监在来来回回的布置场地。 只她一个客人,被安排在偏殿等候,令人无措又尴尬。 好在没过多久,胡家的女眷也到了,虽说并不熟悉,但好歹缓解了只有她一人在场的尴尬。 她此时只想着一会儿将盒子打开时所有人惊羡的目光,觉得时间过得有些慢了。 现实并没有让霍美玉失望。 等终于轮到她献礼时,霍美玉小心的走上前,将精致的紫檀木盒子摆在桌上,然后打开,将一棵通体银白的树取了出来。 第187章 永葆青春 起先,客人们也不知道这棵树有什么奇特之处,只觉得银光闪闪还挺华美的。 霍美玉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她用手虚虚托了一下最大的那颗夜明珠,道:“这棵树的果子,全部由夜明珠制成!” 她话音刚落,下面就起了一阵议论声。 【天呐,夜明珠!】 【怎么可能!这么多,这么大的夜明珠?】 【若真全都是夜明珠,那这棵银树可真是价值连城了!】 …… 霍美玉听着身后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心里这许多天来的隐秘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随着这些惊叹声,她挺直了腰杆,大声道:“这棵宝树十五颗果子,全都是夜明珠,如假包换!” 胡贵妃也来了些兴趣,吩咐宫女道:“去将门窗遮住。” 宫女立刻找到厚布帘子,把门窗遮住。 屋里的光线昏暗起来,那棵银色宝树却在此时散发出莹莹的白光,那上面挂着的十五颗果子,竟是全都亮了起来,发出的光柔和的扩散着,十分好看。 一群人啧啧称奇,惊叹于天地造物的神奇。 一会儿之后,帘子撤走,属里重新明亮起来。 胡贵妃也难得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赞道:“玉儿有心了。” 霍美玉状似不经意的看向沈重阳方向,沈重阳刚才只是献出了一件金丝绣蝶百褶裙,与她的宝树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而且胡贵妃可没有同她说一句“有心了”,很显然,贵妃更加满意自己的礼物。 片刻之后,她便收回了目光,对胡贵妃施了一礼,道:“这棵宝树是从西域辗转来到上京城的,将它出让给我的商人说,这棵树有镇定安神的效果,放于屋内时常观赏,可延年益寿,永葆青春!” 又是一阵哗然。 客人们在霍美玉的渲染之下,只觉得此树只应天上有,哪里是人间能见的东西! 沈重阳明显能看出霍美玉的针对,但她不动如山,神情淡然,好似这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似的。 胡贵妃却是更加满意了。 随着年纪的增长,她只觉得固宠越来越难了,不说别的,单单永葆青春四个字,便足以引起她的重视,更何况是如此世所难得的宝物。 寻常一颗指甲大的夜明珠都少见,这霍美玉出手倒是大方,一下子便拿出十五颗巨大的夜明珠,哪一颗单独拿出来,都是不可估量的价值。 “好好好,是件稀罕物,”胡贵妃道:“来人,将这棵宝树搬到本宫寝房的外间,方便本宫每日近距离赏玩。” 霍美玉心下大喜,若是贵妃能每日见到这棵树,那她便每日都能想起这树是她送的, 她这一波的好感度真是刷的再成功不过了! 想到这,她连忙行礼,正色道:“能得贵妃娘娘垂怜,实是此物的荣幸!” 左其星没有看到这一幕,不然非得赞扬霍美玉一句:干得漂亮! 一顿宴席下来,霍美玉出尽了风头,如今的她,只觉得自己就像站在高高的塔尖,俯视着宴会上的其他人。 第一次,她有种真真切切的感觉,自己胜了沈重阳一筹。 只这一点,便让她觉得,这六万两花得值! 这一日,霍美玉的笑容都显得格外自信,直到宴会结束她回到安国公府中。 左其星如今的一大爱好,便是看着这府中乱起来,大家热热闹闹的,十分有烟火气。 于是,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一次的机会。 霍美玉前脚刚走,朱嬷嬷后脚便出来散布消息了:美玉小姐拿出六万两给贵妃准备了一件生辰礼! 这样一个消息,外院里院传了个遍,特别是老二和老五的院子,那都是重点关照对象。 霍忠国的伤势已经好了,然而官职没了,也不好意思现在出门。老五受伤后,他也过去看过一回,二人一言不合又吵了起来,他便不再过去,只一个人闷在院子里。 这几日正在院子里闲的五脊六兽的,这院子里里外外的动静他都关注着,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乐趣。 所以,当霍美玉的消息传出来,他第一时间就听到了。 此刻的霍忠国,只觉得一股邪火往上冲,想压都压不住。 霍美玉哪来的钱去买六万两的礼物!那定然是贪了用来捞他的十万两银子! 有了十万两,果然就是有底气,送个生辰礼,一出手便是六万两,真是好大的手笔! 偏偏这个时候,王芳苓还出来拱火。 她闲闲的嚼着一颗葡萄,口中蹦出来的话阴阳怪气:“哟,快让我看看,这兄妹情深有多情深啊。” 霍忠国斜了她一眼,又快速移开了目光。 他如今已经被王芳苓治的,完全没了与她争斗的心思。 与她废话连篇的争论,到最后,生气的只会是自己。 霍忠国这几日便想着忽略她。 可王芳苓却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啧啧啧,让我想想,你这个当二哥的过生辰,妹妹都送了什么啊?今年送的是一串红绳编的平安结吧?哦哟,街上一文钱五个,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街上买的,你们兄弟五个正好一人人个,成本只要一文钱哟~” 霍忠国心烦意乱,斥道:“闭嘴吧你,这样多嘴多舌,平白让人觉得你像个长舌妇!” “我就愿意当这个长舌妇了如何?”王芳苓不以为耻,反而洋洋自得道:“你啊,你霍忠国,也就配娶个长舌妇了。” “你!”霍忠国瞪圆了眼睛,恨不得上去打她两巴掌,右手握成拳,好不容易压制住了。 王芳苓还没完:“去年送了什么来着?自己做的点心?我可是听说了,你这妹子啊,贯会拿厨房里的点心说是自己做的,哎,这没脸没皮的,也不知像了谁了。 前年……前年有点久远了,是不是送了个草编蚂蚱啊?你说说,这玩意,咱们长在京城街上的人谁没见过啊,倒不如送给贵妃娘娘还是个新鲜物不是吗?她怎么不送贵妃娘娘点心平安结啊,这也有点太没个亲疏远近了啊,啧啧啧。” 第188章 送出去的想要回来 王芳苓说的没错,从前他们兄弟几个过生日,霍美玉一贯以心意到了为主,从来没送过贵重东西。 之前霍忠国并没有往这方面去想,只觉得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妹妹送什么都是她的心意,做哥哥的好好收着便是。 可是如今被这么一对比,霍忠国这心里的滋味,可就一言难尽了。 若说霍美玉不在意贵重礼物和银子,偏他这个当哥哥的说送一套首饰给她的时候,她选了整个萃华楼最贵的一件,价值三万三千两的红珊瑚头面。 又偏偏用来捞他的十万两银子就这么被她贪没了,简直不顾他的死活! 他这个对她那么好的二哥,两次受伤卧床,她都没说送点银子安慰一下,只端来几盘没人吃的点心。 如今,霍忠国是再也无法用“心意”二字去粉饰霍美玉的礼物了,若是她真的觉得送礼物最重要的是心意,她又怎么会花六万两银子去买一份礼物送给胡贵妃。 说来说去,他们这个国公府里,全部人加起来,竟是都没有一个胡贵妃重要! 都说女生外向,他到底是哪里对不起她了,万万没想到,从小宠到大的妹妹,竟是个白眼狼! 这一会儿,他顾不上什么体面了,也顾不上什么兄妹之情了,就好像从前每次外出办差回家第一时间去霍美玉的院子一样,今日,他便计算着贵妃寿宴要结束的时间,等在霍美玉回珍珑院的路上。 于是,霍美玉满面笑容的回到国公府,没走几步就看到了正等在那里的霍忠国。 如今的霍忠国同几个月前简直判若两人。 从前的他,官居五品,也将自己视做未来国公府的主人,一举一动都十分注意仪态气度。 而今的他,为官无望,也再不可能做国公府的世子,母亲被休,父亲也与他生了嫌隙,已经好久没有关心过他了。 这时的霍忠国,面上尽是失意愁容,脸上的胡须散乱,眼眶青黑,只让人看上去就觉得阴沉。 “二哥。” 见到霍忠国,霍美玉还是停下脚步福了福身。 她的好心情,霍忠国离得老远便感觉得到。 他更不平衡了。 霍美玉为什么这么高兴?她的高兴,全是用他霍忠国的银子堆出来的! “玉儿,”霍忠国淡声道:“二哥近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二哥也是没有办法,想要重回朝堂,有许多事情需要打点,玉儿手头宽裕,可否先让二哥周转一二?” 霍美玉万万没想到,她这个二哥堵在路上,是来问她要钱的! “二哥何出此言?”霍美玉惊道:“妹妹如今可是一点银子也拿不出来了。” 她说的倒是实话,为了这棵宝树,她连最喜欢的那套红珊瑚头面都抵出去了。 但霍忠国完全不信。 他笃定霍美玉是贪了他十万两的,就算给贵妃买礼物花了六万,那还有四万呢。 “也不要多,你便借二哥四万两,让二哥渡过这个难关可好?” 霍忠国就差明说了,我知道你有四万两。 然而霍美玉却是皱紧了眉头,面上露出不耐的神情,道:“二哥怎的开始胡说起来?我去哪里给你找四万两去!” 霍忠国眯了眯眼:“当真没有?” “没有!”霍美玉冷声回答,没留一丝情面。 霍忠国这会儿已经怒意上涌,不管不顾的说:“你!你那十……”说到一半,他突然想到,这十万两霍美玉只管说已经送了出去,谁也不能去端王那里问问你是不是收到银子了,若是霍美玉打死不认,谁也不能拿她怎么办。 他话锋一转,道:“那玉儿你把那套红珊瑚头面还给二哥吧,二哥现在急用银子,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二哥!” 霍美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哪里有送了别人东西还带往回要的!这怎么会是她这个二哥干出来的事! “二哥!你既然把那套头面送我,那便是属于我的东西,现在断没有往回要的道理!你若是缺银子,可以去前院与父亲说,想来父亲不会不管你的,何必在后院为难家里唯一的妹妹!” 这一刻,在宫中得来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她这个二哥,这会儿意是让她无比陌生起来。 霍忠国却是已经豁出去了:“玉儿你既然有六万两银子为贵妃娘娘买礼物,想来也不差二哥这三瓜两枣的,二哥多次回想着,做哥哥的送妹妹如此贵重的礼物,着实不妥,你这便还回来吧。” 还是不可能还的,别说红珊瑚头面已经抵了银子换宝树,就算还在她手里,到她嘴里的东西哪有吐出来的! 霍美玉冷哼一声,也不去与霍忠国辩驳,带着红丹转身便走,绕过霍忠国往自己院子的方向去。 霍忠国都已经堵在这里了,自是不肯罢休,急忙跟上霍美玉,边走边说:“玉儿若是不便,二哥便去珍珑院自取吧。” 霍美玉快走几步,霍忠国便也跟着快走,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竟是像是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了。 霍美玉猛的停住,回头道:“没有了!头面已经没有了,为了给贵妃买生辰礼,我将那套红珊瑚头面当掉了!” “当了?当到哪里了?是谁家的当铺?当票在哪里?” 霍忠国一连串的发问。 霍美玉气急败坏道:“没有什么当票,只当做两万两抵给了卖东西的商人!所以没有了!你就算跟着我回到珍珑院,也是什么都没有了!” “妹妹当二哥是三岁小孩呢?”她说的话,霍忠国一个字都不信:“你不想给就直说,找什么借口一会儿说当了一会说没了,谁会相信!” 霍美玉也烦了,袖子一甩,脸色阴沉的可怕:“二哥爱信不信!但今日想让我拿出头面来,是绝对没有可能的!” “你!”霍忠国气急,上前一步,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霍美玉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二哥,有些事想清楚了才好。你的前程,到底有谁能救,你该好好想想的。” 第189章 为难 霍忠国一下子顿住了,他的脑子有点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但是本能让他停了下来,脑子降温,稍稍转了个弯。 霍美玉说的,他未来有没有机会重回仕途,要指望着她?为何是她?她要嫁给端王了?所以,霍美玉的意思是,端王是要坐到那个位置上的? 有点离谱,但也不是不可能。 霍忠国定了定神,一时不知如何面对这个妹妹。 匆忙间,他只说了一句“是二哥想岔了”,便匆匆转身,向着自己的思量院跑去。 等回到院子,霍忠国不禁有些懊恼,三万三千两的头面,送都送了,往回要多半是要不回来,何心非要去与她置气?结果倒是钱也花了,还没落个好。 王芳苓慢悠悠走进来,就坐在霍忠国不远处,笑呵呵的说:“哟,我可瞧见了,咱们妹妹可是硬气得很,未来的端王侧妃,心思高着呢。” 现在,霍忠国形成了一个条件反射,只要王芳苓一开口,他的头就开始疼。 他在椅子上磨了磨,转了半圈,不用正脸面对王芳苓。 王芳苓却是没有放过他,继续冷嘲热讽道:“你这个人吧,听风就是雨,且不说她说的事能不能实现,就算真要有那么一天,那还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后的事呢。” 霍忠国没有说话,他的心,在左摇右摆中,最后定在了一处,霍美玉说的事的确只是有可能发生,但那终归也是有可能的,如若不然,他被判罚的可是终生不得入仕。 王芳苓看他的样子,撇了撇嘴道:“没出息。” 她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停下来,又转回身道:“我就问问你,如今的陛下,可会随意篡改先皇的圣谕?” 这句话说完,王芳苓翩然离去。 霍忠国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不语。 她说的的确没错,但是,万一呢? 事到如今,哪怕只是一点点希望,对于霍忠国来说都是救赎,如若不然,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什么,难道一辈子都窝在国公府里不出门见人?一辈子无所事事,混吃等死? 对于曾经意气风发的霍忠国来说,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此。 他不愿意接受现实。 而王芳苓,却嘲笑他是个无法面对自己现状的懦夫。 自从放飞自我,她在这个家里惬意极了。 花自己的嫁妆,也不指望男人,虽只有一个三岁的儿子,但养好了也足够用了。 霍忠国不是从她被休的娘那里讨了个妾室回来吗,便和那妾室双宿双飞好了。 在这个府中,是她的权力她定会死咬着不放,其它的与她何干!这世上,只有钱与权才是真正牢固的东西,是永远可以指望得住的东西! 渤海郡,霍景安马不停蹄的赶往码头,他的船已经停在那里几天了。 霍景安带了一队拉货的马车前去接应,可谁曾想,他的船却被拦在码头当中无法出来。 上岸的路被一队人马重重把守着,外面的人不让进,码头的人和物也不让出。 那些人统一的粗布短打穿着,不是官兵,却个个训练有素的样子。 霍景安见状,没有轻举妄动,让跟着他过来的马车先找地方休整一下,他则在街市中打探了情况,然后递了帖子去拜会了渤海郡的郡守王英达,用的是安洋船运东家的身份。 王英达倒是没有拿乔,很快便在府衙后院见了他。 霍景安知道有些官场的规矩,特意准备了三百两银子装到小盒子里做为见面礼。 渤海郡身处关外,虽有水路运输,整个地域却极不发达,街上治理的还没有燕州城的一半好,到处都是萧条景象。 然而等到霍景安走到府衙后院,却觉察出了不对。 如此穷困的地方,郡守这里却布置得十分舒适。 倒不是一眼看上去的华贵,而是一种处处透着金钱的细节。 就比如桌上那一处砚台,便是千金难得的澄泥砚,旁边的墨条,比那砚台还贵,是俗称一两墨一两金的松烟墨。 再看眼前的郡守,整个人体型圆润,满面油光,衣服也是上好的蜀锦制成。 只观他吃穿用度,在这样贫困的渤海郡,怕是地皮都要被刮出火星子来了。 霍景安不动声色,将手中的匣子向前推了推。 “幸会幸会,”霍景安施了一礼道:“小子此番前来叨扰,也是有件事着实解决不了,想请王大人帮个忙。” “哦?”王英达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笑得十分亲切:“有事不妨直说。” 霍景安看向他,这人还真会装,他那么大的几艘船停到码头,就不信这个郡守会不知道。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陈述道:“不瞒大人,小子有几艘船靠在码头,如今想要卸货,却不想,遇到了些难处。” “哦?竟有此事?”王英达故作惊讶道:“遇到了什么难处?本官定然会为你做主!” 霍景安顿了顿,压了压上涌的怒气,道:“一个名为青龙堂的组织,堵住了码头前的道路,如今进出不得。” “竟然如此,”王英达拍了拍身侧的案几,佯怒道:“贤侄放心,本官这便过问这件事。” 霍景安起身谢过,退出去回到客栈等候。 心中对这个王英达的不满更甚。 他使银子打探过,这个青龙堂的堂主,便是这王英达的小舅子,自家人冲在前面吃拿卡要,当郡守的姐夫在后面给他撑腰,配合的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这若是在京里,霍景安便直接打上门去了,闹得再大也不怕。 可越是穷乡僻壤的,越是不能太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霍景安这一回,决定花钱消灾,不惹事。 然而三天过去,郡守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霍景安叹了口气,再次准备了三百两银子去拜访了郡守。 王英达仍是那副笑脸相迎的样子,态度异常诚恳:“贤侄别来无恙,快快进来坐!” “大人,”霍景安拱手道:“小子前来询问,码头那件事,如何处置了?” “什么?竟还没有解决?!” 第190章 打劫者人恒劫之 王英达的表情就好像真的吃惊一样,双目圆睁的看向霍景安:“此事本官早就吩咐下去了,竟是还没有解决?岂有此理,待本官这就前去过问!” 霍景安心知他在演戏,但还是忍了,把盒子向前推了推,道:“那便劳烦王大人了!” 等出了府衙的大门,拙石便不满的嘟哝着:“这狗官可真会演!不如我们今晚……” 霍景安摇了摇头:“还不是时候,先把货弄出来。” 又是三天,码头那边还是被堵着,不见有好转。 霍景安只得第三次登门。 这一回,收了银子的王英达总算办事了,撤了他小舅子拦路的人,让霍景安把船卸了。 当一箱箱东西自船上运出来,站在远处酒楼上的王英达眯了眯眼睛,这么多好东西,只收了一千两,似乎有些不合适啊。 他贪婪的样子被小舅子陈龙看在眼里,陈龙呵呵笑着说:“姐夫,别忘了,我们还有黑龙寨……” 王英达没说话,只笑了笑。 让他们先高兴片刻又如何,想要全须全尾的走出渤海郡,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们远远的看着霍景安的人搬货,霍景安却也在心中琢磨他们。 若是依他从前的性子,走出渤海郡,他便会一把火烧了王英达这厮的家。 但是同左其星相处久了,知道废物利用的重要性,他决定还是把这厮交给自家媳妇来处置。 至于别的,若是他敢在路上对他动手,那便别怪他不客气了。 一共五大船的东西,卸了一车又一车,就仿佛无穷无尽似的,看得楼上的王英达都困了。 半晌之后,他从楼上下来,临行前对陈龙说道:“不要放过这条大鱼。” “放心吧姐夫,我办事你知道的。” 二人相视一笑,仿佛胜利早已经唾手可得。 王英达从楼上下来之后,霍景安就像是不经意似的往酒楼方向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车队太长,霍景安派了几个暗卫走在最前头,他则是在队尾,等着所有东西从船上下去,船上的人补给完成又重新启程,这才骑马从队伍最后往前赶。 留下拙石,带着一批人垫后。 骑马的速度很快,出了渤海郡,他便追上了队首,带着一队人往燕北方向去。 行至一处山脚,霍景安看着前面必经之路,山下、林间,正是劫道的好位置。 他眯了眯眼睛,对周围的人比了个手势。 车队继续前行,果然,在行至小树林中间时,里面埋伏着的山匪突然间便跳了出来。 劫道的个个膀大腰圆,手中操着大刀,上来见人就是砍。 虽然没什么章法,却个个勇武非常。 “上!”霍景安一声令下,一行人连骑马的,带赶车的,全都冲了出来,个个竟然都是高手,那些劫道的大汉竟是无法招架。 霍景安早有吩咐,若是遇上劫道的,格杀勿论。 这些大汉在刀剑碰撞中一个一个倒下,不管上来多少人,似乎都像是送菜的,在这些高手面前不堪一击。 剩下的人一见这种情况,吓得屁滚尿流,大叫着喊道:“点子硬,撤!” 专业打劫的遇上专业练武的,被打得落花流水。 残兵败将们再不敢往前冲,纷纷后撤,从树林的另一边往外逃,眼见着是要进山。 霍景安做了一个手势,将一部分人留下待命,带着暗卫团的人跟在那些逃贼的后面。 贼人们只觉得哪里也没有自己的山寨安全,拼了命的往黑龙寨跑去,他们却不知,这是引狼入室,把霍景安找他们老巢的时间都省了。 不过一个时辰,黑龙寨便被霍景安带人攻破,里面所有山贼被全数斩杀,一个不留,连往渤海郡中报信人都没有。 黑龙寨里有个藏宝的山洞,里面收着不少抢来的东西,金银财宝、粮食布匹都不少。 霍景安照单全收,再次充盈了自己的车队,只当是额外的收获,用来建设燕北镇倒是刚刚好。 最不好处理的便是山寨里五个被掳来的姑娘。 看样貌举止,都像是出身不错的样子。 霍景安没带丫鬟婆子出门,此时便有些为难。 若是就地放了,这些姑娘怕是也很难生存下去,可他们也没那么好心,去挨个替别人找家人送回家。 霍景安便将这五人集中起来,问道:“如今黑龙寨已破,你们有何打算?” 五个姑娘竟是没有一个想要回家的,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些姑娘都是全家被杀,只留了她们一个被掳上山。 霍景安把黑龙寨灭了,正经算是帮她们报了仇。 当场便有最好看的一个姑娘站了出来,跪到地上说道:“我叫白月兰,父亲本是渤海郡的盐商,我自幼跟随在父亲身边,精于算术,也懂得些许经商之道,若公子不弃,我愿为奴为婢,侍奉公子左右!” 霍景安想了想左其星对待这种事的态度,便点了点头,转向其余四人道:“你们呢?” “若公子不弃,我愿为奴为婢,只求一口饱饭!” 其余四人也出言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霍景安点了点头道:“为奴为婢就不用了,你们若想自食其力,便跟着我们车队去燕北镇吧,那里招收女工,所有人都可以得到妥善安排。” 他说完便走了,暗卫留下,将五人带下山,安排她们跟着车队前进。 姑娘们有些紧张,下山后一言不发,低着头跟着车队往前走着。 车上拉满了货物,暂时没有坐人的地方。 不过管粮草的小队长看着这五个娇滴滴的姑娘,有些同情,便开口道:“等消耗掉一部分粮食,马上有空余的地方了,你们便轮流上去坐一会吧。” 五人小声道谢。 车队恢复正常行驶,走的不快,正常走路都能跟上。但时间久了,五个姑娘也受不住,一个个露出疲态,但面对着一排排的男人,她们也不敢有什么表示,只会看一看队伍最前端的霍景安,那是把她们救出来的人。 霍景安偶尔远远看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姑娘们指望着他怜香惜玉,他想的却是,若是这点苦都吃不了,到了燕北镇也是没用的,还不如半路放走算了。 第191章 新盟来使 王英达和陈龙还在渤海郡做着又添了一笔横财的美梦,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的黑龙寨已经全军覆没,连个活口都没留下。 更有甚者,藏在黑龙寨的财物都被洗劫一空,整个山寨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车队往燕北镇赶路的时候,新盟的使者到访上京,住在了鸿胪寺的驿站当中。 原本应当负责接待工作的鸿胪寺左少卿尹平,因着前一段时间闹出的生孩子的丑闻被停职在家。 原本只是街市传言并不至于就到了停职的地步的,但谁曾想,上京月报偏要来凑这个热闹,把那天风潇子开坛讲法的全部过程一字不差的描述了下来,写稿的人应该就在当时的人群当中。 那天被点了名的所有人,全都被详细做了注解,家里两个绝症病人的汉子,母亲与妻子已经相继离世了;吃绝户的上门女婿,尽管已经与儿子达成和解,却还是被京兆府带走了;鸿胪寺少卿不能生,借了兄弟的种,这件事说的倒不甚明确,但表达出来的意思却是十分笃定的,让人想挑毛病都挑不出来。 还有安国公府的五公子,据说这个月只要出门,便有大灾。 结果报纸发出前七日,他便因为要出门赴宴断了两条腿。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听起来骇人听闻。 若是只有一件被说中了,可以说风潇子道长瞎猫碰上死耗子,撞了大运。 但两个不知名的病症,婆媳二人相继死去;那个调查许久都没有结果的杀妻案,吃绝户的男人落网,连他杀了岳父的事都成了真;以及被完全料中了的出门便倒大霉的安国公府老五,正断了双腿在家躺着…… 这几件未卜先知事件的成功,令尹平的家事如同板上钉钉,又如同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屎。 借着这个风头,奇音堂立刻紧跟热点,将最具戏剧特点的崔成山杀害妻子全家吃绝户的事迹,改编成了一出新戏,名为《赘婿》,成了继《探花错》之后,又一出必点剧目。 然而随着《赘婿》的火爆,与之一同曝出的几桩奇事便也借着这个东风传得越来越远,有人甚至串成一串,编成风潇子铁口直断系列故事。 茶馆的说书先生也不甘示弱,系列故事都是随口拈来,有不方便直说的,便向上京月报学的,用化名代替。 可这上京城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是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门儿清。 尽管尹平属于端王一脉,能得几分脸面,但风口浪尖上,上峰便令他在家里休整几日,等风头过了再继续上职。 尹平没什么纠结便同意了,实在是,他自己也不好意思继续待在任上,总是有不长眼的来问东问西,或者用猥琐的笑意对着他,又或是阴阳怪气的东拉西扯。 这其中有多少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不知道,反正心理压力十分巨大,看谁都像是在嘲讽他。 用这样的心态上职,上峰也不放心把事情交给他。 特别是他们鸿胪寺是招待番邦来客的,容不得这样的心神不宁。 尹平停职后,不出所料的,招待新盟人的主要工作,便由鸿胪寺右少卿江治来负责。 早在尹平出事之前,左其星便已经让廉渊找到江治,打通了关系。 到如今,新盟人到了上京,一切都如左其星安排的那样,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新盟使团一行六十六人前来,带队的是他们的六皇子新余,随行的有三位大臣,以及新盟国的十一公主新紫。 江治按照正常的接待流程,将使者团安排住下,前三日都在固定时间带着属官随行,陪同新盟皇子公子游玩上京的各处景观及娱乐场所。 剩余时间便由新盟人自己支配。 毕竟来上京一次,他们也想有自己的时间到处逛逛。 到了第三日,新盟六皇子在外出的路上突然说道:“听说上京有个极出名的举办宴会的场所,十分与众不同?” 江治等的就是他这句,这两天他带着这些人到处溜达,就是绝口不提聚贤庄,只等他们自己提起。 “正是!”江治立刻拱手道:“若是六皇子不弃,今日晚膳,我们便去聚贤庄如何?” 聚贤庄,上京人官宦人家都知道,里面可以玩的地方多的是,若是在晚上过去,那便基本可以确定,至少要第二天才离开的。 新紫有些不以为意,嘟着嘴,俏皮道:“六哥,这上京城,繁华是足够繁华的,就是有些循规蹈矩,凡事一板一眼,少了些意趣。” “阿紫!”新余说了她一句,示意她不要在大弘的官员们面前如此无礼。 新紫吐了吐舌头,只觉得自己也没说什么坏话啊,不是都说上京繁华了吗?繁华不是赞扬的词吗? 江治笑了笑,并不以为忤,对着新紫行了一礼,道:“公主说的是,不过这聚贤庄,倒是与上京别处不同,是另有一番趣味的。” “当真?”新紫有些不信,这几天看的东西都是那么一套,像是都在框框里制成的一样,有些无趣。 “公主一去便知。” “好,”新紫拍了拍手,仰头看向新余道:“那,我们今日的晚膳便提前些可好!” “可。”新余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驳了妹妹的面子。 好在聚贤庄的事,江治与左其星早已通过气,不然只说突然之间招待七八十人的团,光是食材,便要准备些时候。 对于这一回的宴席,廉渊使出浑身解数,加上左其星的黑科技加成,让整个聚贤庄,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便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特别是新紫,进门后便连连惊叹,直呼这里果然不一样。 门口一进来便是一尊巨大的走马灯,里面清晰的图案一幅幅转过,映着深处的灯光,像是活过来一样,正是之前大火过一阵子的《探花错》片断。 灯中的画片是左其星培训画师的写实手法,几百张画片逐祯快速闪过,里面的人物活灵活现,表情与动作都连贯了起来,活人一般,看得新紫嘴巴都张成了一个圆。 第192章 见东家 不但是新紫,这里面所有人,包括大弘陪同前来的官员们,谁也没见过如此真实灵动的走马灯,个个不错眼的盯着。 六皇子新余不禁叹了一句:“不愧是聚贤庄,果然名不虚传!” 左其星着人制作这灯时便觉得,只这一处电影一般的走马灯,便可硬控新盟使团所有人一刻钟。 她猜的一点也没错,新紫都不想进去了。 “六哥,这些人可是被缩小后装进箱子里去了?” 新余答不上来,但他只觉得这个聚贤庄的东家,真是个绝世妙人儿,若是能结识一番,也不失为一桩乐事。 此时,身为聚贤庄宴会总管事的廉渊急步迎了出来,见面便露出爽朗的笑容来:“有贵客前来,我聚贤庄蓬荜生辉呐。” “廉公子。”江治拱手回礼,在这位国公府公子面前,显得有礼有节。 新余眼前一亮,这公子好生贵气,正符合他心目中聚贤庄东家的形象。 “公子可是此处东家?”新余问。 “非也,”廉渊笑道:“在下只是聚贤庄专管宴席的管事。” 新余吃了一惊,只一个管事,竟有如此气度!那浑身上下的气度,必然是在富贵锦绣堆里浸淫出来的,他绝对不会看错。 这样的一个人,竟只是个管事!那么此处的东家,又应该是何等人物! 然而毕竟是刚见面,新余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一行人又站了一会儿,这才放过走马灯进了园子,只走了几步,便是一处湖上长廊。 长廊以弯曲之势铺陈在湖面上,桥面离水面极近,长廊左右各是一处景致。 左侧是一处看似散乱却极具美感的多孔奇石,嶙峋的矗立在湖中,石上的孔洞,就好像是千万年以来被湖水侵蚀出来的一样,令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右侧则是一处人工瀑布。 远远看上去,一股水流自假山的最高处落下,带着些许烟雾,美轮美奂。 新余驻足观看了那处瀑布许久,对于假山上总是有水倾泻而下十分不解。 廉渊看出他的疑问,但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偏偏这里是湖上长廊,完全看不到假山的后面,新余好奇心愈加严重,心里像是被一百只小猫爪挠着一般,对这个聚贤庄的神秘东家更是好奇不已。 走过了湖面,转过一个弯,又看到一处果树林。 新余本是随意一瞥,只当是寻常果树,结果却发现,前面几棵树上,竟是一半结了苹果,另一半结的却是海棠! 两种果子,竟是长在同一棵树上! 并且这海棠的个头,比起寻常海棠果要大出许多来,看着十分可口和美观。 这正是由左其星提议、钟乐学搞出来的嫁接果树。 左其星有的是果树供他试验,钟乐学嫁接了一整片林子,只成功了这几株,失败的都被换了别的树种上。 新余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他被这个只是用来办宴会的庄子完全震惊住了,再不想多等,转身对廉渊道:“廉管事,这聚贤庄的东家可在此处?不知可否请来一叙?” 廉渊接了任务来的,等的就是他这句,闻言回道:“可是巧了,东家曾提过,今日会来看看,在下这便差人去请。” 说着,便吩咐身边长随出去通报。 自己则是继续与新盟使团随行。 江治在此时出声道:“这里下官也曾来过几次,但都不曾见过东家真容。” 这话说的新余更为好奇。他没想到,这掌柜的竟是如此神秘,上京的官员竟还未得见其真容。 廉渊笑着回道:“江大人原谅则个,东家身份特殊,寻常不方便出来招呼贵客,还望大人莫要怪罪。” “哪里哪里,”江治客气道:“来聚贤庄的客人,也不是非得见着东家才能玩得尽兴呐。” “多谢江大人抬爱!” 二人互相客套了几句,一行人便已经穿过五步一景的前院,到了娱乐设施完善的后院。 这里被廉渊布置的,集合了京中所有好玩的还要更胜一筹,新盟使团的人更是见着什么都想试试。 连定好的饭点都一拖再拖,直到天色全暗了,才终于坐到宴席上。 一行七十几人,八人一桌,桌子全是巨大的圆形实木,立体雕刻,看起来极有层次感。 新余、新紫以及大弘和新盟随行的官员坐在首桌。 坐好之后,新紫便发出感叹:“这桌子着实有些太大了。” 她对面的随行官员点头道:“如此大桌,用膳时,怕是多有不便。” 他话音刚落,来上菜的小丫鬟便将一盘精美的凉菜端了上来,放到趁手的位置,然后手指放在桌子上面一层推了一下,那桌子便自己转动起来,直到把那盘新上的菜转到了新余面前才停住。 新余微惊,竟是如此! 这样一来,布菜的侍从,便可以不用挪动地方,便能够到桌上所有菜品。 好精巧的心思! 新盟使团的大多数人,都对这神秘的东家起了兴趣,好奇起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开出这样一个别开生面的聚贤庄。 新余对于见此处东家更为期待,时不时便向门口望上一眼,但出去通报的长随并没有出现。 廉渊只说东家或许是有事绊住了,让贵客先用膳。 一行人便开席了。 流水一样的菜品一盘盘端上来,首桌的总是装点的格外精巧,所有人都吃得十分满意。 无论是菜品还是酒水,都十分精细可口,令人回味无穷。 到酒足饭饱,吃得差不多了,那出去通传的人才走了进来,走到廉渊身边,小声说了两句便退下了。 新余看向廉渊,想知道东家是个什么回复。 廉渊未语先笑,冲着新余拱了拱手,开口道:“六皇子容禀,东家着实不方便现身,便差在下寻问,皇子与公主二人可方便移步隔壁一叙?” 新余愣了愣,没想到如今,这东家也不愿在人前现身。 在好在,他答应见她与妹妹,新余经过来时这一路,都激起了对此处东家的好奇心。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站起身,便要随着廉渊往外走。 第193章 意料之外的聚贤庄主人 随行的使臣连忙出声阻拦:“殿下,不可。” 出行在外,安全为重,他们的小心也是有道理的。 但六皇子显然不是这么想,他做了个抬手下压的动作,让使臣收了声,道:“我看这聚贤庄中,安全得很,大弘的治安很好,绝不会让我等在此处出事。” 他是在陈述事实,也是在对江治说,我们的安危,是你们的责任。 江治立即起身,施礼道:“某愿同往。” 新余看向廉渊,廉渊顿了顿,答应了:“那便请三位贵客随我来。” 廉渊带着新余、新紫以及江治走出宴会厅,转了两个弯,来到一个点着灯笼的小院前。 走进小院,里面布置得极为简朴,简直可以说与奢华的聚贤庄格格不入。 只不过若是细细看过去,才能发现,此处的所有物件,全都极具品质,用料都是极上乘的东西。 把最好的材料打造成最不值钱却舒适的样子,由此也可对此处主人的性情有所猜测。 院子很小,但院内院外都有侍卫把守。 几个侍卫看到来人,目不斜视,可见其训练有素、纪律严明。 新余心下更加郑重了几分。 一行四人走到正门前,门便从里面打开了,一位丫鬟打扮的侍女迎了出来,她身量高挑,步伐轻盈,呼吸绵长,行走间,脚步无声无息,可见也是位练家子。 “几位贵客请随我来。”浸月领着一行人,穿过门房,又走过一处游廊,才到了一间有亮光的房间外。 浸月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才将门打开,让一行人进去。 廉渊跟在三人身边,找了个最适合看到三人表情的方位,等着看热闹,就好像他第一次见到东家时的样子,也是呆愣住了。 这种机会可不能错过。 就如同他所想的那样。 三人进门后,一位身着酒红色罗裙的女子迎了出来。 她长着一副美艳却显得端方大气的面容,姿态随性,笑容爽朗。见到几人后,笑着打了个招呼,客套了一句:“如此贵客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海涵啊。” 三个人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愣住了片刻。 廉渊却是趁此机会看着三人的表情,只觉得心里一下子舒坦了。 瞧瞧,不止是他,哪怕是皇子公主的,头次见到这个聚贤庄的主人,也是会呆愣当场的! 谁会想到,这样大的产业,这样新奇的庄园,主人竟会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新紫,她兴奋的向前两步,走到左其星面前打量了她两眼,然后语带娇俏的问道:“这位姐姐,你便是这聚贤庄的主人?” 左其星点头道:“正是。” 然后看着她,问:“公主觉得意外?” “当然!”新紫瞪了一下眼睛,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说:“我刚开始,还以为这个聚贤庄的东家会是个长胡子的老头子呢。” 左其星挑眉问:“让你失望了?” “自然没有!”新紫笑着回道:“不是失望,是惊喜!” 她说着,转向身后,对着新余说道:“六哥,你往常总说我是女子,这个做不得,那个做不得,如今可是让你知道女子的厉害了!” 新余微不可察的白了自家妹妹一眼,压下心中惊讶,道:“是在下唐突了。” 他并未如新紫一般上前,只因男女有别,如今面对这样一个聚贤庄的主人,他竟是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了。 “我名唤左其星,”左其星没有同他客气,皇子竟然自称“在下”,便是拿出了态度,不想在这次会面中以身份压人,左其星便也随了他的意。 “左夫人。”新余和江治同时拱手打了招呼。 江治的惊讶也不是装出来的,着实是之前与他联系的一直是廉渊,这个神秘的聚贤庄主人,一直没有亮相。 “里面请。”左其星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四人让到屋里。 房间的正中间,摆着一张茶桌,茶桌旁架着一只小火炉,上面烧着一壶不知是什么的茶,散发出柔和的香气。 左其星将壶中经过发酵的红茶倒出来,为他们每人斟上一杯。 晶莹透亮的茶汤倒进白玉茶杯当中,十分漂亮。 新余抬起茶杯品了一口,只觉得味道极为醇厚,带着别的茶叶都没有的香气,像是经历了岁月的沉淀一般。 “好茶,”他赞道:“恕在下孤陋寡闻,不知这是什么品种的茶?” 左其星自己也喝了一口,一字一顿的说道:“红茶,一种加工过的茶。” 新余比了个大拇指:“口感醇香,十分独树一帜。” “难得六皇子喜欢,这茶越沉越醇,不怕放。我这便着人备上一些,二位回新盟后也可以偶尔喝一喝。” 新紫完全不知客气为何物,立刻便答应了:“那便多谢啦!” 双方坐下客套了几句,新余便再也忍不住问出心中所想:“敢问左夫人,这湖中的瀑布,是何原理,可常流不息?” 左其星也不拿乔,回答得直接了当:“后面带了个水车罢了,待明日天亮,六皇子不妨亲自去背面看看。” “那便叨扰了!”新余也没客气,他着实好奇的很。 新余话音刚落,新紫便立刻接了上去:“左姐姐,那前面的灯,里面的人如同活过来一般,这又是如何做到的?” 左其星早就预料到他们会问这个问题,便顺手从身侧的书架上取下一本小册子。 小册子里面,每一页靠边的位置都画着一幅画。浸月上前,用手将小册子快速翻过,那每一页纸上面的画就好像连起来了一样,整个人物都动了起来,当着新紫的面,打了一套拳。 这小册子是做走马灯之前的准备工作,但却把新紫看得惊呼连连,没想到竟还真的只是一幅幅画作组成的! “这本画册便赠与公主,闲暇时可翻看一二,也当是想到我大弘风土人情。” 新紫欢欢喜喜的收了。 这么有来有回的寒暄几句,再加上廉渊与江治的有意引导,双方很快便热络起来。 第194章 一条商路 气氛越来越好,新余惊讶的发现,左其星的确是不能用看待寻常女子的眼光去看待。 她胸有沟壑,看问题直指中心,似乎从不在意细枝末节,这是多少朝廷官员都不具备的能力与魄力。 在左其星的有意引导下,新紫已经亲热的挽着她的胳膊,一叠声的叫姐姐。 当话题被引到使团此番来上京的目的上时,左其星开门见山道:“六皇子与紫妹此番前来上京,可是有意开辟一条商路?” 新余面色一正,但对于左其星能猜到他们的目的也不意外,她这么聪慧的女子,说不定会知道的更多。 他干脆也不隐瞒,回答道:“正是如此。” “可有目标?”左其星问。 新余摇了摇头,这两日江治带他在上京城内走动,也为他介绍了几位能搭上线的人,他都不甚满意。 左其星笑了笑,道:“可否请皇子公主借一步说话?” “自然。” 屋内,浸月与江治廉渊自觉的退了出去,将门关上,只留左其星与新余新紫二人。 左其星直入主题:“我有意与新盟达成合作,长期、大量从新盟进货,六皇子意下如何?” 新余不自觉得吞了一口口水,问:“大弘地大物博,物产丰富,不知夫人想从新盟购入何物?” “很多。”左其星道:“粮食、桑麻、铜矿、树胶……或是你们盛产的东西,都可以推荐上来,我们酌情挑选。但无论如何,定然会做到量大、长期,价格公道。” “你说的树胶是?”新余心脏跳动的厉害,对她的说法有了个猜测,但却还是想要得到更为肯定的答复。 “我曾听说,新盟盛产一种橡胶树,割开树皮,会有白色树胶流出来,我想收的,便是这种树胶。” 新余大为惊讶,这树胶,对他们来说还真是无用之物。而且新盟的山上长着数不清的橡胶树,若她真的收这种树胶,对于新盟人来说,真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还有铜矿,说到这个,他心脏又跳得快了。 铜与铁,都是朝廷管制的金属,若想大量交易,这还真不是件易事。 然而新盟国力微弱,十年前经历的战乱,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 今年又有多地受了水灾,国库急需银两解决面临的问题,没有办法,他这才率领使团来到大弘。 父皇原是想着,实在不行,就让阿紫留下和亲,换一道商道出来,盘活新盟。 可谁曾想,他来一趟聚贤庄,竟是有如此收获。 若是昨日,江治告诉他,有这么一位女子要与他交易,他定是不会相信的,听起来就好像骗人的一样。 可今天,亲眼见到聚贤庄的神奇之处时,他的脑子就好像也被打开了一样。或许,聚贤庄这么做总有他理解不了的道理,就像他无法想象这聚贤庄中许多东西是怎么做到的一样。 新余想到了许多,但也只是片刻的工夫。 回过神来,他眼中有希冀,但也有诸多疑虑。 “有些事……夫人应是知道,新盟位于极东南之处,路途遥远,夫人要的东西,运输上怕是要费一番工夫。另外,有些大弘朝廷要管制的……” “好说,”左其星喝了口茶,气定神闲道:“新盟只管准备充足货源,运输或是管制问题,都由我来解决。” 新余突然意识到,这个聚贤庄的主人,怕是比他想象中更有能力。 他顿了顿,又道:“若是距离太长,这成本怕是会提高太多,我们价格虽低,怕是也无法与在大弘本土采购相比。” 他说的倒是真实存在的问题,这个年代,行路缓慢,一路上人吃马喂的,成本的确太高。而且有些东西,时间一长,还容易变质。 这也是新盟的物产一直无法卖过来的原因。 左其星道:“若是走水路呢?我会去船,从新盟的码头装货,直接运到渤海郡,一路直走水路,无需担忧成本一事。” 新余一下子站了起来:“当真?!” 左其星点头:“此事暂且不宜声张,便只当你我二人私下交易如何?” “甚好!” 新余其实还有一些没搞清楚的问题,比如说她人在上京,为何要把东西运到渤海郡?或者要那些没用的树胶做什么?要铜是想做什么? 但他也心知,有些事,别人大约也不想让他多问,他便忍住了。 总之,这一桩大买卖做成,虽说是一条过不了明路的暗线,但对新盟来说,却是有着大大的好处。 而且暗线也有暗线的优势,最起码,各处吃拿卡要,苛捐杂税便能省下一大笔银子。 新余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道:“左夫人,我这便往回去信,安排人去山上采树胶、开采更多铜矿,桑麻也不成问题,只不过,今年,新盟水灾严重,粮食捉襟见肘,着实空不出多余的了。” “无妨,那便先收有的。” “那便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还是不够的,明日我便起草一份合约,你我二人便立下契书,往后新盟的物资出售,要以我为先。” “应该的!” 新余一块大石落了地,只觉得自己此番来上京真是太幸运了。 又看向新紫正在把玩着的小册子,想起来刚才的疑问,道:“这纸张,与我平时所见都十分不同,很是硬挺,不知是何种纸张?由何处所得?” 左其星笑道:“是我聚贤庄自已研制的硬纸,如今还在改良阶段,若是六皇子感兴趣,往后也会前往新盟售卖。” “来新盟售卖?此事当真?” “自然。”左其星道:“我的船从渤海出发去新盟,六皇子不会以为我们会跑空船吧,自然也会装些北地特产过去。我打算在新盟开设一家商行,便专门售卖我们带过去的东西。” “太好了!”新余拍手称快。上京有许多东西是新盟完全搞不到的,这样一来,他们的物产卖了出去,又有上京新鲜玩意售卖,这是两全其美了。 第195章 外敌来犯 新紫适时插话道:“那姐姐可要多带些漂亮布匹过去,要细纱的那种!” 左其星冲她笑了笑,道:“何必等将来,这回我便送你几匹,带回去做衣裳吧。” 新紫立刻乐得见牙不见眼。 她的高兴是发自内心的,不止是因为这么几匹布,而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这回不用被送来和亲了。 其实在今日之前,她是不反感来上京和亲这件事的。大弘国力比新盟强上太多,她嫁过来定然也会过得不错,还可以为新盟做点贡献。 只是今日见了左其星,她一下子便觉得有些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嫁人,就这么一辈子被困于后宅之内,做个家养的鸟雀。 因为她看到了左其星,看到了女子也可以到达的高度。 左其星从容、自信、强势,面对这么多男人,她始终不见局促,并一直站在主导者的位置。 新紫心想,她虽贵为公主,也好想成为左其星这样的女人啊。 此时,一个萌芽在新紫心中生了根,她也想成为左其星的合作者,完全靠自己能力的那种! 等她从自己的心绪中回过神来,另外二人已经就行商一事商量完毕了。 第二日,左其星在江治的掩护下再次与新余见了一面,把合约签了。 如今燕北百废待兴,她手里的银子又多得很,正适合大量囤积物资。 大约经历过末世的人,总是对囤积有点执念。 不过就算江治不打这个掩护,朝廷那边怕是也关注不到新盟的使者团了。 只因西南有八百里加急的战报递到了御前——狄林人犯边,已经拿下曲州。 西南驻军被打得措手不及,现已退到玉林关之内,正利用地形优势死守玉林关。 守将胡文举连发三回八百里加急,请求朝廷派兵支援,并抓紧时间筹集粮草,此番狄林人有备而来,必不会善罢甘休! 元崇帝看到战报后大发雷霆,拍案而起,怒道:“西南三年前刚结束战事,也与狄林人签定了五年互不侵犯条约!这才不过三年,狄林人怎的就出尔反尔,如此毫无诚信与底限!” 一群大臣战战兢兢,不太敢说话。 半晌,胡文忠站出来道:“狄林去年换了新王,定是新王不承认旧时所签条约,这才起兵进犯!” “不管怎么样,都是毫无信誉可言的蛮夷之地!” “皇上说的是,”胡文忠附和道:“蛮夷之地不知礼教,不通廉耻,不似大弘泱泱大国、礼仪之邦,他们的作为,属实无耻至极!” 胡文忠起了头,朝廷之上的其他人也纷纷出言叱骂,将狄林贬的一文不值。 但无论狄林再野蛮再无耻,此时的形势都已经是兵临城下了,当务之急就是如何派兵增援,派谁去增援,粮草怎么筹集,何时出发。 等朝堂之上平静下来,元崇帝看着满朝文武,问道:“众卿有何见解?” 最先发声的竟是徐盛的父亲,四品明威将军徐高延。 他大步出列,声音坚定有力:“臣愿领兵前往,与狄林人不死不休!” 早在皇上发怒之时,徐高延的心中便已经开始激动。 他们徐家本出身低微,只靠前人的战功搏得了如今的地位。 可大弘不管南北,都已经休战,太平了好几年,皇帝一直重文轻武,他们徐家已经开始没落了。 好在现在战事又起,这对他们徐家来说,正是一次最难得的起复的机会! 好似许多人嗅到了机会的味道,继徐高延之后,好几位境遇相似的武将出列,表达愿意前去平乱的决心。 元崇帝阴沉着一张脸,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时,户部尚书张怀济出列,躬身说道:“陛下,此事事关重大,不宜草率行事。我们不知狄林人深浅,也不知他们来犯只是想要在边境作乱,还是有别的目的,臣以为,朝廷应派使者前往,先与狄林人谈判,若是无法达成和解,再正式开战不迟!” “放屁!”徐高延一下子蹦了起来,指着张怀济的鼻子骂道:“蛮夷小族已经打到玉林关外了,还说什么谈判和解,此时我大弘正应扬我国威,将狄林人打得再也不敢来犯才是!” “说得对!狄林已经率先开战,断没有和谈的道理!”武将们纷纷支持徐高延的说法。 但文官们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你们说得容易,”吏部尚书陆嵩反驳道:“你们说战就战,只管在前方杀伐,但后方粮草军备、人员调配,哪一样不需要详尽规划!若是抽调了别处的兵力前往支援,导致了再有其它外族来犯,我大弘腹背受敌,岂是儿戏!依臣所见,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一时文武两派吵做一团。 争吵一阵过后,又明显可以看出分成了两派,齐王与端王的人,都在为各自阵营谋求好处,此事若是战,那定然是自家人上场为好。若是不战,那也要在和谈中抢到最大的功劳! 元崇帝被他们吵得脑壳疼,到最后,全是车轱辘废话,听得人莫名烦心。 “行了!”皇上一声呵斥,堂上终于安静了下来。 看着这些把朝堂吵成菜市场的大臣们,元崇帝只觉得心累。 “退朝吧,此事明日再议!” “陛下不可啊!”胡文忠立刻喊道:“狄林人已经打到玉林关,至少必须尽量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十分忧心,谁都知道,西南的守将胡文举正是胡氏族中与胡文忠一辈的人,胡文忠为此心急也是人之常情。 元崇帝明显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沉声道:“西南军一贯粮草充足,即便起了战事,也不至于连这几天都支撑不住!” 说罢,便起身拂袖而去。 他实在是受够了这群没用的大臣,只会吵吵闹闹,一点有用的东西也讲不出来。 回到养心殿,福喜连忙上前去为他按头,这几日皇上总是犯头疼的毛病,御医日日来看,也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病症。 福喜便在每日下朝之后为他按头,缓解一二。 第196章 风潇子入宫 元崇帝闭上眼睛,缓了半晌,才终于不那么烦躁了。 叹了口气道:“就没一日消停的。” 福喜继续推拿,口中低声提了一句:“皇上可曾听说出云观的风潇子大师?” “风潇子?可是那个算卦的?” 前面并没有人在他面前正式提过风潇子的事,元崇帝只是偶尔听到些只言片语,并没有放在心上。 福喜见状,便轻言细语的把风潇子的事迹点点滴滴的讲了出来。 一桩桩,一件件,福喜把风潇子的事迹全说了一遍。 元崇帝听完,对风潇子也颇感兴趣。 想了想,最近似乎还真是没看到尹平上朝,便随口问道:“尹家的事,可属实?” 福喜顿了顿,还是如实答道:“回陛下,这种事,怕是就算当事人,也不见得就真分辨得清,只不过,风潇子说出来的其他几桩事,不管是杀人案件,还是对末来的预测,全都应验了,无一错处,这便让尹家的事成了真。” 元崇帝皱了皱眉,想起尹平此人的确也只得两个儿子,还都是成婚许多年之后才得的,再往后,也不见再有别的子嗣,可见此事也不是空穴来风,只不过从前大家都没有往那方面去想罢了。 “道长如此有能事,朕也见见他。明日便让廉渐跑一趟出云观,把风潇子请进宫。” 廉渐是英国公的嫡长子,在御林军做副统领。 “陛下,”福喜连忙道:“老奴听说,风潇子道长已经下山,如今并不在出云观中。” “哦?”皇上歪了歪头:“不是说,这样的道长通常并不出山?” 福喜深深弯腰,道:“老奴也是听说的,说端王手下的一个小官,与那风潇子有些渊源,此番便是他出面请风潇子请到端王身边。” 元崇帝听到这里,眉头深深皱起,拧成了一个“川”字。 老五这是要做什么?身边收揽了这样的能人异士,却丝毫没有向他这个父亲透露。 这些日子他一直头疼,宫里的太医束手无策,连福喜都知道帮他想办法,看看风潇子这样的道长能不能治好他,可老五倒好,能人就在他手上,却只字不提,他是想做什么? 而且他一个皇子,收揽这么多人才,是有什么目的! 难不成,一个端王的封号,还满足不了他?! 端王对此一无所知,风潇子入他门下,他自然十分高兴,随即便下令将徐盛从五城兵马司调出来。 正巧京卫有个百户前几日调离,便将那个缺给了徐盛。 徐盛一跃从五城兵马司的八品指挥司吏目,升至京卫正六品百户,说是连升三级也不为过。 为此,他在家中很是庆祝了一番。 左秋月怀有身孕,石氏给了他一个丫鬟做通房,因着这件事,都没有立即收用,以表对左秋月的看重。 毕竟能这么快请到风潇子下山,左秋月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端王这几日春风得意,风潇子这人有些高冷,但也出手替他破了一桩悬案。 他的神奇之处端王看在眼里,只觉得前途无量。 有如此神人在手下,将来还有什么做不成的! 今日他便在府中设宴,款待他派系中的几个核心成员。 就在此时,圣上的口谕到了,命他即刻带着风潇子入宫觐见。 端王表情一下子便凝固住了。 他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 风潇子近日风头正盛,他只想着将其揽入麾下,却没想过,父皇竟也会同他有一样的想法。 如此,他先于父皇将人收了,岂不是大大的犯了忌讳! 想到这,端王惊出一身冷汗。 他连忙起身,着人去通知风潇子,自己则是换了一身衣服,整理好仪容,这才匆匆忙忙带着风潇子入了宫。 一路上,他的脑中飞速转动,想着如何应对父皇的方法。 等见到元崇帝,端王极力保持住他平日里见父皇的神情,挂上一份孺慕的表情,施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元崇帝坐在书案后,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起来吧。” 这样细小的差别,让端王心一沉,知道父皇这是已经对他有了疑心。 但他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站起身来:“多谢父皇!” 元崇帝又将目光转向端王侧后方,那里站着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身着十分朴素的蓝色道袍,头发简单用一根木簪固定住,长髯及胸,一派仙人风范。 他对元崇帝施了道家的最高礼节,但面上并无谄媚之色,有种游离于万物之外的疏离感。 “这位便是风潇子道长?”元崇帝的语气不自觉的柔和了几分。 风潇子还没等说话,端王便替他做了回答:“启禀父皇,正是出云观的风潇子道长!” “问你了吗?”元崇帝看了他一眼,不甚高兴道:“皇儿何时请到如此仙长,朕竟是不知。” “父皇,”端王已经想好了对策,听到问话连忙道:“父皇,儿臣近日听到风潇子盛名,也是想把风潇子道引荐给父皇的。” “呵,想引荐给朕?为何朕却不知?” “是这样的!”端王的声音有些急切:“儿臣不知外面所传是否为真,所以不敢轻易往宫里带人。正巧刑部有桩悬案一直找不到线索,儿臣便以此为由,对道长试探一二,若真如传言所说,儿臣便可以大胆将风潇子道长带来见父皇!” 这个理由不错,至少能蒙混过关,缺点便是,仙长从此便离他而去了。 但此时,他已经别无他法。 元崇帝的面色这才缓了几分,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道:“罢了,你先去看看你母妃吧,道长留下。” “是!”端王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微微躬身出了养心殿,往永安宫走去。 此时养心殿中只剩下元崇帝、风潇子与福喜公公,当然,还有一些躲在暗处的暗卫。 元崇帝上下打量了风潇子一番,问道:“道长可知,朕此番招你入宫,所为何事?” 风潇子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贫道不敢妄测君心,陛下有事,但问无妨。” 第197章 问策 元崇帝停顿了片刻,才开口道:“一问自身,二问天下。” 到这一步,他便再没有继续细说了,既然这眼前之人是个得道仙长,自然是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风潇子果然没有再问,也不像别的修道之人故弄玄虚,直接说道:“陛下气血痹阻,累及头目,是故时有目涩晕眩、多梦汗出,偶有心悸手抖之症。” 元崇帝心下大惊。 这风潇子只是第一回见他,便一语道破他的症状,果然如福喜所说,是个了不得的奇人。 “哦?”元崇帝微不可察的坐直了一些身体,问道:“成因为何?如何能除?” “陛下龙气渐虚,卫气失固,致使腠理疏松,外邪乘隙而入,”风潇子捋着一本正经的说道:“想要破除也并非难事。” “仙长请细说。”元崇帝不自觉就更信了几分,要风潇子说详细些。 风潇子自袖笼之中取出一只小瓷瓶,递给福喜公公道:“此乃固本培元丹,正对陛下病症,但服用此丹,须得平心静气,禁欲止念,使元气得以充盈,正气得以稳固,方可抵御外邪,重焕生机。” 皇上入口的东西自然不能乱吃,这东西需得让太医院先查验,之后再找人试药,确认万无一失了,才会给皇上服用。 而这个固本培元丹,服药时还需要禁欲,着实要求有些高了。 但风潇子显然也不关心皇上服不服药,禁不禁欲,就好像,他只要把事情说了,他的任务就完成了,剩下的就全看天意。 这道长,他身上就带着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洒脱感。 但是,反而是这种无所谓的感觉,却让元崇帝更信了他几分。 他又继续追问:“邪气入体,可是有小人作祟?” 风潇子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不仅小人,还有风水地势、与陛下相克之物,过于繁杂,还需从长计议。” 元崇帝沉默片刻,很快就接受了风潇子的说法。 他头疼的毛病已经许多天了,太医院有头有脸的太医全都来看过,说出来的问题,里里外外也就与风潇子三言两语说的一样,究其原因,他自然是更加相信风潇子所说。 既然原因繁杂,那便让他时时入宫,一点点改善即可。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与风潇子说了这么一会儿话,他便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定是这仙长以自身的正气压制了邪气入侵。 “好!”元崇帝点头,表现出对风潇子极为赞赏的样子:“便依仙长所言。” 说着便将风潇子的那个瓷瓶拿过来,倒出一粒丹药吞了下去。 福喜吓得一激灵,冷汗都冒出来了,连忙上前跪地喊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这要是因着这药丸吃出个好歹,他们这些人谁也跑不了。 “无妨!”元崇帝平常也不是如此不小心的人,但此番,他料定此人定不会在此时毒杀他,顺便也可在风潇子面前表明态度,这是一种对风潇子的信任。 风潇子却还是一派淡然模样,仿佛陛下吃与不吃,都对他没有什么影响。 这样的神态,便更像是个得道的世外高人,令人忍不住对他信服万分。 元崇帝吃了丹药后,只觉得似乎有一股仙气自丹田升起,走遍全身关窍。 立时神清气爽,头也不疼了,连腰上的不舒服都一并改善了。 不禁在心中万般称奇,口中赞道:“此丹甚妙!” 风潇子在心中默了默,这丹药,是自家主子给的,提神醒脑加止痛的作用,谁吃了都能感觉挺好的。 至于皇上的病症,朝堂大事,其实也都不算机密,有点门路的都能得到消息。 说起这个,风潇子便忍不住感叹,自家主子真是一百个心眼子。 他开坛讲道之后,让他闭关一个月吊着来请他出山的各路人马,等到能见面的时候,又为他安排了一个复杂的身份。 齐王与端王的人全都来招揽他,但他故作清高,一个也没答应。 齐王曲线救国,转而把主意打到他师弟涯道子身上,成功让涯道子“归顺”了齐王,从此风潇子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都被涯道子“出卖”了。 直到后来,风潇子受了徐盛的“救命之恩”,同徐盛下山,这师兄弟二人,便一个为端王出力,一个为齐王出力,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两方的情报全能拿到,信息十分全面,可以根据两方形势让风潇子随意发挥。 再加上江湖第一情报组织玄机阁也是他们的人,风潇子只觉得,自己这个仙长做得十分心虚,只有更好的表情管理,才是他能够精益求精的地方…… 暂时解决了身体的不适,元崇帝精神头好了许多,开始过问天下大事。 “道长应该已经知晓,朕所问的天下之事……要如何才是最优之解?” 风潇子捋了捋胡须,假意掐算了几下,道:“此事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怎么说?” “此事受陛下龙气受损的影响,因在陛下,果也由陛下取舍。” “如何取舍?取的是什么?舍又要舍去什么?” “陛下容禀,”风潇子神态仍是淡淡的,仿佛国家大事于他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此事看似外族入侵之举,实则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举动,具会带来后续因果。” “还请仙长细说。”元崇帝此时已经变得郑重起来,做洗耳恭听状。 “陛下可举大弘全国之力对抗外敌,此战必胜!然损耗巨大,后续十年内乱频发,大弘需得休养生息,少则廿载之数……” 元崇帝皱了皱眉,举全国之力,耗尽国库去打这一仗,过后因为国力衰退还要对付国内的内乱,少说也得二十年才能恢复。 等二十年过去,他还不知在不在呢。 “其他途径呢?”元崇帝问。 风潇子顿了顿,似是不想说后面的解决之法,但在元崇帝的目光之中,还是开了口:“狄林此战损耗巨大,所求不过一个‘利’字,若以利诱之,可保短时安宁。但强敌环伺,实非长入之计,倒不如一劳永逸,保后世太平。” 第198章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风潇子说话的过程中,也在看元崇帝的神色。等他说完,不用元崇帝表态,他也知道了这帝王心中所想。 他不想打。 想要用“给好处”的方式让狄林先退兵,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虽然他说了,这实非长久之计,可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处。 风潇子在心中叹了口气,帝王的想法,所求不过一个“稳”字,保住他的皇位才是最重要的。 但就像主子所说,“以战斗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银钱换来的短暂和平,又能维持多久?等到狄林用大弘的银子养的兵肥马壮,想要对付起来就更难了。 “仙长可还有别的解决之法?若是将北境军调……”说到一半,他自己先摇了摇头,莫家军势大,这几年好不容易把他们压制住,若再调到西南,他们的势力势必会更加壮大。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他是绝对不会给莫家军重新起来的机会的。 就让他们驻扎在北境,也不给他们增兵,一点点耗光他们的兵力,解决掉这个心腹大患。 风潇子摇了摇头,道:“贫道言尽于此,如何取舍,陛下可自行决断。” 国家大事在前,元崇帝没有阻止风潇子告退,他在养心殿想许久,终是下了决定。 第二日早朝,元崇帝便喝止了还要再继续吵闹的大臣们,直接派出户部尚书张怀济带使团前往玉林关,与狄林人和谈。 “不可啊陛下!”胡文忠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痛心疾首的大呼:“陛下,此时实非和谈之机啊!” 这事谁都知道,战争打响什么时候和谈,那绝对是要看时机的,而不是什么时候想谈就谈。 而且谈的结果如何,只看和谈时谁手里的筹码更多。 如今狄林已经占了曲州,还要继续进攻,大弘若是不战而退,现在去和谈,想也知道,只能谈出丧权辱国的条款来。 而胡文忠如此强烈的反对,只因对他们胡家来说,战比不战获益更大。 朝堂上多数武将都站出来反对和谈。 眼看堂上又要吵做一团,元崇帝一拍龙案,大声喝道:“朕意已决,退朝吧!” 说罢拂袖而去。 留下一群大臣面色各异的僵在那里,心中百味杂陈。 许多人已经看出来了,皇上这是打定了主意想要用割地赔款的方式来结束这场战争,可这么下去,又何时是个头。 如此软弱的大弘,怕只怕往后是个周边小国,都敢上来比量一下了。 可事情已成定局,尽管下朝之后,许多老臣在御书房外请求面见圣上,但都没能成功。 元崇帝心意已决。 若是这一仗打完,大弘要面临内乱与衰败二三十年,他选择息事宁人。 左其星在上京的事情都解决的差不多了,便要动身去燕北与霍景安汇合。 临行之前,她特地去了云思居住的小院。 这小院由两个暗卫守着,安全又平静。 院子里种搭着葡萄架子,两侧是已经凋谢的花枝,院中摆着一张方桌,一把藤椅,有时常使用的痕迹。 由此可见,此间主人过得十分不错。 左其星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云思正在屋子里做针线,见左其星进门十分意外,放下针线,对她点了点头。 “云思姑姑,”左其星自顾自在榻边坐下,问道:“在这里住的可习惯?” 云思微微一笑,回道:“一切都好。” 谁知她话音刚落,左其星却是沉下了脸色:“你好,我可不好。” 云思看着她的样子,也没有多惧怕,只闭嘴不言。 左其星见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也知道她的想法。 无非是仗着自己是己故福康郡主贴身大丫鬟的身份,觉得在福康的儿子这里,也是得一份脸面的。 左其星冷哼一声,道:“叫你一声姑姑,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云思的脸色也一下子就变了。 自她流落乡野被霍景安找回,一直倍受尊敬,哪里被这么说过。 “四少夫人这是何意?”云思抿唇问道。 “我是何意?”左其星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来:“我是让你认清自己身份的意思。再如何,你也只是霍家的家仆,要端着也应有个度。” “什么意思?”云思站了起来,面上带着心虚的不悦,道:“四公子对我都是礼遇有加,你只是霍家的媳妇,难道要对婆母的人不敬?” “不会说话?”左其星微微转头,一个眼色,站在她身后的浸月立即上前,甩了云思一记耳光,只打得云思用手捂住左脸,面脸不可置信。 “你竟如此对我!要知道,为了你们,我可是九死一生!” “为了谁?”左其星嗤笑道:“找你回来,你起了什么作用?问你话什么你也不说,给你安排住处,又给了你充足的时间,倒是把你养得更刁了,还当自己是老封君了?” 云思捂着脸后退两步,差点被凳子绊倒。 “我要见四公子!”云思终于意识到她如今的处境不妙,捂着脸叫道:“来人,我要见四公子!来人,来人!” “省省吧,”左其星笑道:“我夫君出门了,这里我说了算。” 云思害怕了,又后退两步,整个身体已经贴到了墙上,颤声道:“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左其星闲闲的弹了弹指甲,道:“我不喜欢养闲人,所以来看看,你若是能将福康县主的事情说明白还好,说不明白,你也没必要活着了。” “不!”云思情绪开始激动起来,摇着头道:“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必拿出来旧事重提?对四公子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就让这些旧事烂在肚子里又如何,为什么非要拿出来,让县主在天之灵都不能得以安息!” “呵,”左其星白了她一眼:“县主她老人家早就投胎转世了,哪来的在天之灵,我只问你一句,你说是不说!” “我,我……”云思痛苦的摇着头:“我,我不能说,不能说!” 左其星对她已经彻底没了耐心,反手就是一鞭子,甩在云思身上,换来她一声凄厉的惨叫。 第199章 云思的回忆 云思没想到,左其星出手竟是如此果断狠辣。 这一刻,她是从心底产生了一种恐惧感,面前这个人,是真的会杀了自己! 面对云思惊恐的眼神,左其星没有半丝犹豫,再次举起手中的鞭子。 “等一下!”云思眼看着自己又要挨抽,连忙出声制止。 左其星轻视的瞥了她一眼,收了鞭子,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云思紧咬着下唇,相比起之前,她的目光有些躲闪。 鞭子还在左其星手中,云思不敢停顿太长时间,她咬着牙开口询问道:“即便此事涉及到县主的名节,四少夫人也非要弄个水落石出吗?” “哪那么多废话。” 云思条件反射般的缩了缩脖子,急忙道:“我说!” 这也不是什么涉及到背叛主子的品行,云思原先也只是想让县主的身后名没有污点。 但此刻是县主亲生的儿子媳妇想要知道,她说了也有情可愿。 “二十一年前的夏天,宫里举行了一次赏荷宴,”云思终是沉下心来,将思绪沉入回忆当中。 “县主当时带了我与云想一同进宫,那时胡贵妃刚进宫没多久,还是昭仪的位分。 县主比她大六岁,原先曾在上香的路上救过胡昭仪一次,二人便也成了闺中好友,胡昭仪没进宫之前,二人时常来往。 待那日午宴散去之后,县主在临出宫之前,说要去看看胡昭仪,说是入宫之前就与昭仪提前约好的,便带着我与云想去了昭仪所在的邀月殿。 等我们到了胡昭仪的住处,县主遣人通传之后,一个人进去了。因着胡昭仪说要与县主说说私密话儿,让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自己出去玩,可随意去御花园逛逛。 我与云想不敢走远,便一直远远的等在胡昭仪的宫外。” 从云思开始讲话,浸月便已经识趣的退了出去,只留左其星一个人不动声色的坐在云思对面,听她讲述。 云思想了想,继续道:“我们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不曾想却见到陛下被一个侍卫搀扶着走进了邀月殿,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太监。我与云想大惊,此时县主还在胡昭仪的宫里,此时皇上进去,着实有些于礼不合。 但那时,我与云想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在外面焦急的候着。 后来没多久,我们隐约听到宫殿里传出女子的呼声,云想说那声音像县主,我们便想要进去找县主。 可邀月殿门口有人把守着,我们二人无论如何也进不去。 情急之下,我与云想便分开行动,云想继续守在邀月殿外,而我则飞快往来时的方向跑,将还没有出宫的老夫人拦住了。 我带着老夫人快速往邀月殿方向走,等我们赶到时,云想被拦在外面已经快哭了。里面传出一阵喧哗声,老夫人带着我们往里闯,当时情况十分混乱。就在这时,里面突然传来一阵胡昭仪的尖叫声,然后,便见县主满身是血的跑了出来。 我们也顾不得多想,取出县主带来的备用外衣披在她身上,带着县主便往外走。 至于身后发生了什么,我们无暇去想。” 左其星听到这里,问道:“即便你们不知道殿内发生了什么,县主回来总是要说的吧。” 云思摇了摇头:“县主并未提及,自那日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县主夜间都会被噩梦惊醒,不得安睡。” 左其星眯了眯眼道:“你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相关的只言片语。” 云思想了想道:“没有提及邀月殿内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曾听到她自言自语的说过,她就不该知道那么多,这才招来了祸患。” “那你提及县主名节是怎么回事?” 云思犹豫了一下才说:“那日从宫里出来后没多久,县主就怀了身孕,她不说殿内发生了何事,但,但老夫人与国公爷,似乎都是认为,县主失了名节……且那日县主出来时,的确衣冠不整……” “你既然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那先前我与霍景安问你时,你为何知道动手的人是贵妃?” “县主提到她知道的太多,说的就是贵妃,县主应是知道了贵妃的什么秘密,这才被贵妃忌惮。后来在县主有孕期间,宫里送来许多赏赐,吃的穿的县主都没敢用,有两回,外面大厨房炖了燕窝送进来,县主都没敢吃。 云想见那样好的燕窝倒了可惜,便偷偷吃了,可谁知,吃二碗燕窝吃完,竟是中毒身亡了。那燕窝,便是当时的胡昭仪送过来的。” 左其星结合她所说,总结出几条有用的信息来。 首先,安国公和老夫人都对霍景安的身份起了疑,所以他自小被送出去,并不是什么克亲,而是安国公看着他就闹心。 其次,县主既然都没有用过从宫里送出来的东西,那么,她和霍景安身上的毒,就不一定是宫里人下的。 第三,在福康县主死后,胡贵妃还是持续不断的想要霍景安的命,是不是说,她也觉得霍景安的身份不一般,也就是说,霍景安的身份有可能会威胁到她? 那胡贵妃又有什么秘密?云思所说的县主满身是血跑出来,她身上的血又是谁的? 疑点仍旧很多,但是至少已经有了些头绪。 左其星努力回想着她所经历过的场景,上回中秋宫宴,皇上看到安国公和霍景安时,好似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而且据云思所说,皇上是被一个侍卫带进邀月殿的,难道…… “云思,你说当时皇上是被一个侍卫搀扶着进殿的?那时皇上是清醒的吗?” 云思满脸迷茫,好似完全没有关注过这样的事。 左其星没有强求,又问:“那个侍卫你有印象吗?” 云思再次茫然的摇了摇头。 左其星冷嗤一声:“一问三不知,就这还推三阻四的不肯说,我还以为你能知道些天大的机密呢。” 云思一时语塞,心中不服气,谁会没事去注意到一个宫中的侍卫? 可她嘴上却不敢反驳,生怕一言不合,那鞭子就会再次落到她的身上。 第200章 事事不顺 至于霍景安究竟是安国公的儿子还是皇上的儿子,左其星完全不在意,她之所以来逼问云思说出当年的事,只是想更加明确背后隐藏的敌人都有谁罢了。 胡贵妃是没得跑了,皇上应是不知情,而此时,她的心中又多了两个怀疑对象——安国公和老夫人。 因为若是宫里送来的东西县主都没有用过,那能下手的,最有可能的便是这府里的人。 左其星总觉得这其中还有什么关窍是她没想明白的,不过也不急于一时。 她又瞟了一眼云思,把云思看得心下一紧。 “你再好好想想,”左其星眯了眯眼睛道:“希望我下次来的时候,你还能提供点有用的信息。别一天没事光会吃饭,我还得白养一个人。” 她说完转身便走了。 云思等她走远才松懈下来,到这时才感觉到,身上被鞭子抽过的地方,钻心的疼,里面已经有了破损处,渗出点点血渍,把衣服都染红了一条。 她长叹了口气,这三两个月,好日子过惯了,竟是真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仗着自己是县主的贴身大丫鬟,便觉得所有人都得给她几分颜面。 但左其星今日行事告诉了她,若是这几分颜面别人不想给,那她便真的什么也不是了。 往后还是要收敛着些才是。 左其星却是在回去之后,备上马匹,带着浸月和几个跟着她的暗卫,直接往燕北方向赶去。 京城里如今的乱局,便让他们乱着吧,乱够了,事情自然就见分晓了。 明威将军府中,近来所有人都显得小心翼翼,只因家主心绪沉郁,看什么都不顺眼。 徐高延本以为此次与狄林的战争,就是他们明威将军府新一轮起复的机会。 可谁知,元崇帝竟是连打都不想打,直接便要用和谈来解决,这简直就是人昏君!百年之后,也不知他到了地下,如何面对打下这一片天下的列祖列宗。 可他人微言轻,在朝堂之上,他一个没有实权的四品将军,着实说不上话。即便急得嘴上起泡也没有用。 没见就连胡尚书,都被陛下呵斥了,可见陛下和谈心意之坚定。 在这样的时候,徐盛自然不能去触自家父亲的霉头,行事也更为内敛几分。 而且事实也让他不得不内敛。 原本因着设计令风潇子下山一事,调到了京卫做百户,已经连升了好几级,就连端王有些时候的宴会,都会让他参加了。 可谁知,端王进了一次宫,这风潇子便易了主,连带着他也从炙手可热被冷落了下来。 再加上外面的局势不太平,徐盛便减少了出去活动的次数,多数时间待在家中。 到这时,母亲为他准备的通房,终是派上了用场,成了左秋月怀孕期间的替代品。 左秋月心中苦涩难耐,却还是要劝慰自己说,这都是正常的,谁家不都是这么过的。 可是,前世她来徐家时,徐盛是没有的啊。 怎么这一世,与她记忆中的前世,越来越不一样了,许多东西都有了偏差,难道是她换亲导致的牵一发而动全身,让所有事都不一样了? 左秋月想不明白,但她知道自己不痛快。 在那通房伺候了徐盛一晚,第二日来她院中请安时,左秋月便找了由头罚她跪了半个时辰。 通房丫鬟名为桂香,是石氏管事嬷嬷家的女儿。虽是奴籍,但自小也是没受过什么苦的。 桂香被罚了之后,当天夜里,便掀开里衣,让徐盛看到她红肿的膝盖,哭诉道:“夫人大约是心气不顺了,便只管拿奴婢撒气,这是怪奴婢伺候了公子啊。” 桂香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徐盛立刻就觉得左秋月有些太过心狠了。 人有时就怕去细想,就哪怕是一个由头,也不知会引来什么相关连的乱七八糟的陈芝麻烂谷子。 徐盛便是如此。 看着桂香受伤的膝盖,哭花的小脸,他一下子便想起前些日子左秋月为他出主意施恩于风潇子的事了。 当时只觉得她万分急智,想出这样的法子为他解决了大麻烦。 可如今再想起来,只觉得左秋月其人心思难测,诡计多端,胆子也大,什么人都敢招惹。 继而再往前去想,当初他本是定的靖安侯府的嫡女,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左秋月这个庶女? 是了,她当街遇到了惊马,是他出手相救,却救成了一个脱不了手的麻烦,以至于姐妹两的婚事都换了过来。 初见时,他曾为她一眼心动过。 但那点心动,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特别是徐盛时不时的做梦之后,他的心里便如同猫抓了一般难受。 到这时,他才真正体会到妻族的重要性。 徐盛这么一想,就停不下来了,将左秋月做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理出来,加上前几日她在宫中与林雪晴起了龃龉、险些酿成大祸之事,对她的喜爱之情便淡了许多。 而左秋月不知道,她不如意的地方,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天气已经转冷,她又怀着身孕,便想着提前向公中要些炭盆,在屋中更暖和些。 可谁知,事情报到大嫂娄氏那里,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复。 娄氏是有意将她的炭盆压下的。 自左秋月进门那日,娄氏便带着不满,她那么能耐,陪嫁又多,一出手都是千两银子的首饰,哪里还会差这点上不得台面的炭火,想要什么,自己使银子去买不就行了。 哪怕是少在徐敏诗身上花一回钱,也够她整个冬天的炭盆了。 左秋月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差人去问,只说还没有到供应炭火的日子,暂时还拿不出来。 她也不想为了这点东西去找大嫂争吵,毕竟当初为了打好关系,也是费了她不少工夫的。 没有办法,左秋月只好自己出钱,差陪嫁嬷嬷去街市上买了些昂贵的银霜炭。 只因这银霜炭没有烟尘,省得熏到她与孩子。 这可是她与二郎的第一个孩子,她定要万般小心,只要一举得男,她在这个家中的地位便算是稳固了。 将来徐盛成了一品护国将军,这个家业,便是由她的儿子名正言顺的继承,此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第201章 燕北镇汇合 在左秋月因为一盆炭火而烦躁的时候,左其星已经到达了燕北镇。 如今的燕北,大部分民房已经盖了起来,在居民区一排排错落有致的分布着。 比起她上次离开时,这里显得井然有序,灾民们已经适应了新的生活,一个个精气神十足,正有条不紊的工作。 街上来来回回的人们,之前那种面黄肌瘦的面貌都不见了,从表情上可以看出,他们都渐渐安定下来了,脸上都是满足的笑容。 岳青早早迎了上来,先陪着左其星在街道上转了转,检查了一下各项工程的进度。 “所有建筑都是按规划来的,先建的民房和基础设施,现在正在建公共设施和商业区。” 岳青一边走一边介绍。 “盐场那边已经有成品出来了,别的工坊只有日用品一直在进行,其它的都还在建设。” 左其星点头:“一点一点来,学校建得怎么样?” “已经封顶了,预计这个冬天过去,就能开始上课,现在孩子们也在帮忙盖房子呢。” 两个人正走着,严令宣带着一个副手骑着马从对面风风火火的走过来,到了近前,见是左其星,她立即下马,十分真心实意的笑了,行礼问好之后,语速极快的说道:“我这边还有一批货要去接,晚一些再来找主子说说话儿。” 说完又行了一个礼,转身上马一阵风的走了。 岳青解释道:“如今我们对外联系与交易的事全都是严管事在办,她条理清晰,算数也好,做这些十分得心应手。而且她的父亲,严知府自上回来过之后,已经送了好几批货了,现在已经发展成咱们最大的供货商了。” 左其星笑道:“她的能耐应是不止于此。” “可不,”岳青接话:“现在所有女子方面的人员安排都是她在管,每日忙碌得很呢。” 不过一个时辰,出去接货的严令宣就回来了,与她一同回来的,竟是霍景安! 霍景安进了燕北镇,第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自家娘子,十几日未见,她看起来怎么更美了! 左其星看到霍景安,也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不巧了,夫妻俩竟是同一天到的燕北。 “其星,上京那边可顺利?” 左其星比了个放心的手势,然后与他一起向后退了退,岳青与严令宣见夫妻二人团聚,也识趣的没去打扰。 “临出发之前,我去了一趟云思那里。” 霍景安没想到,十几日没见,左其星第一句提的竟是云思。 他回道:“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有这么个人了。” 左其星边走边说:“上次她什么也没说,我想着,去问一问,毕竟知己知彼嘛。” “她肯说了?”霍景安回想起上次云思那坚定的样子,有些怀疑左其星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左其星却是挑了挑眉,笑道:“打了一鞭子,便交待了。” 霍景安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对自己人也可以这么干,然后笑道:“娘子好手段。” “你不觉得我对你母亲留下来的人无礼?”左其星问。 霍景安摇了摇头:“她是个奴仆,怎么对她是你的事。” 听他这么说,左其星满意的用手指去勾了一下他的小拇指,然后很快收回来。 霍景安怨念的看着她,似乎在控诉她这个撩了人却又不肯负责的渣女。 左其星哈哈大笑道:“小郎君今夜要同归于尽吗?” 霍景安咬牙切齿:“誓与左大人不死不休!” 这么一打岔,刚才要说的话头好半晌才重新捡起来。 “可问出什么了?” 左其星皱眉,对云思十分不满,回道:“她自己也一知半解的,只说了一些看到的信息,许多事没明说,都是我猜的。” “怎么说?” 左其星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怀疑你是个皇子。” “啊?!”霍景安不可置信,这种事就从来没在他的想象范围内。 “不过你也不用激动,是不是皇子的,也没什么用处,你也不能认祖归宗。” “所以,云思不肯说,就是因为这个?我母亲……” “不是,她也是中了胡贵妃的计。我根据云思所说的事情分析,母亲应是知道了胡贵妃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胡贵妃怕她泄密,也想抓住她的把柄,结果中间出了些岔子,事情便没按她所设计的路子走。” “所以还是胡贵妃?” 左其星点头,道:“不过,云思说,母亲从宫里回来后发现怀孕,胡贵妃送来许多补品赏赐,但母亲并没有动这些东西,所以你们的毒,下毒之人存疑。” 霍景安想了想,显然也想到了事情的不对之处,便道:“等回京之后,我去试探一下父亲。” “也好。” 说完了家里的事,霍景安又提了这次去渤海郡的遭遇。 听说了王英达的所做所为,左其星微微眯了眯眼睛,一个想法在她心中成形。 霍景安似乎是已经知道她心中所想,道:“明日这批货便能安排妥当,我们去一趟渤海?” “正有此意。” 夫妻二人一拍即合,把清点存放的工作交给严令宣,第二日又把收尾工作做了,便轻装简行,只两个人,骑马往渤海郡方向飞奔而去。 这一趟,只他们夫妻二人,连暗卫都没有带,目标明确,直指王英达。 燕北镇中,随着货物一起过来的五个姑娘,也被严令宣接手了。 她们跟着车队走了整整五天,累得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总算是到了目的地。 救她们的那位俊美异常的霍公子却自从入了这燕北镇,便失去了踪迹。 白月兰这一路上不知暗中哭过多少回,她无数次感叹自己的命途多舛,生不逢时。 若论出身、相貌与才华,她自信不比任何一个官家小姐差,可是偏偏家里遭了灾,被黑龙寨的匪徒屠杀殆尽,只余她一人又在山寨中倍受欺辱。 若她还是清白之身,霍公子救她之后,何至于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曾,还让她们这些娇滴滴的小姑娘跟着车队走了五日。 她们这五人,残花败柳之身,也不知来到这里之后,等待她们的,会是什么结局。 第202章 对渤海郡的掌控 在白月兰陷入到自己的负面情绪中时,霍景安夫妻二人已经快马赶到了渤海郡。 二人简单换了装扮,打扮成最普通的小夫妻模样入了城。 对于渤海郡,左其星是早有计划的,没想到正巧出了霍景安被坑的事,这让她的计划提前了,也有了更简单的处理方式。 尽管如此,渤海郡的萧条模样仍是出乎了左其星的预料。 对于一个临海的港口城市,百姓过得如此困苦,除了地方官从中作梗,左其星想不出别的原因来。 有船进来不分青红皂白便扣住索要赎金,回头再勾结黑龙寨杀人抢劫,这种环境,吃的都是一锤子买卖,宰一个是一个,老百姓根本就无法从中获利,再加上官府层层盘剥,长此以往,怎能不穷。 二人打探完渤海郡的情况之后,寻了一处客栈住了下来。 到了后半夜,二人轻车熟路的出发,第一站去的不是王英达府中,而是他的小舅子陈龙的家里。 陈龙是青龙堂与黑龙寨的老大,渤海郡官匪勾结,这陈龙,便是仗着自家姐夫的权势无法无天的那个。 在这关外之地,天高皇帝远,这二人,便在这里当上了作威作福的土皇帝。 陈龙家里修建的极为豪华,占地比大多数京官的家都要大,里面装潢也极为气派。 这几日陈龙也有些心中不安,黑龙寨那边,已经三四日没有消息传来,这有些不对劲,今日他便派人去黑龙寨查看了,但到晚上还没有回来。 陈龙等得晚了,便睡在书房当中。 霍景安二人找到人,直接便将他结果在了书房当中。 陈龙是渤海郡的地头蛇,属于谁也不敢惹的那种。 家里有些护院,也都十分松散。 霍景安与左其星二人几乎没费什么工夫,便将陈府洗劫一空。 二人来去无踪,人杀了,银子收了,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紧接着,二人便去到了王英达府上。 做为一个关外的郡守,王英达的富裕程度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 他的密室当中,竟是用黄金铺了一层地砖,里面奢华之物不计其数。 左其星一边收着这些东西,一边对王英达的处理有了新的方案。 财物到手,二人潜入王英达的卧房。 左其星出手将睡在他身边的女人敲晕,霍景安则是同时出手,用布堵住了王英达的嘴。 王英达在睡梦中被惊醒,睁眼便见到两个黑影正将他绑起来,他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吓得三魂丢了七魄,险些尿了裤子。 想要求饶,却发现自己的嘴被堵住,完全说不出话来。 王英达像一头待宰的肥猪一般被绑在椅子上,睁大眼睛惊恐的看着霍景安。 他认出来了,这就是前些日子被他们扣住货船的那个商人! 可是,他们分明已经让黑龙寨行动了,他怎么会还全须全尾的出现?难道黑龙寨失败了,他得知自己是被他所害,过来报仇了? 这么想着,他更惊恐了,说不了话,只能用祈求的眼神看向霍景安,希望他能网开一面,放他一条生路。 霍景安从靴子内侧抽出一柄匕首,抵在王英达的脖颈处,威胁着说道:“敢出声,就咔嚓了你。” 王英达连连点头,幅度很小,生怕撞到那匕首上去。 霍景安见他如此,便将他口中的那团布取了下来。 王英达立刻小声求饶:“英雄饶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英雄。若英雄此番放过我,从此之后,这渤海码头,你的船随便停,再不会出现这次的事!” 霍景安微微一笑,回道:“说晚了。” “不不不,我有银子,我可以用银子换我的命!”王英达一叠声的求饶,完全没了前几日的嚣张。 “别废话了,”左其星淡声说道,顺便取出一颗药丸塞进了王英达的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王英达惊恐不已,他不想吞,却身不由己。 “别白费力气了,这是一颗毒药,想要活命,就得听我们的,”左其星道:“此药每个月都需要服用一颗解药,如若不然,便会自腹内溃烂,最后全身烂成一摊烂泥。” “我,我……”王英达半点气节也没有,立刻表态道:“我什么事都听你们的!” “那就好,”左其星接过霍景安的匕首,用匕首的刀刃拍了拍王英达的肥脸,道:“这几日将渤海好好修缮一番,往后我们的船,便要在此停靠。” 王英达连连点头。 “从今天开始,这渤海郡的百姓,便归我了,你这狗官若是再敢欺压、盘剥百姓,你这条命就不用留了。” “好好,好。”王英达此刻已经到了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会无条件答应的程度。 左其星把玩着匕首继续说道:“你的两个儿子,我们便带走替你教导一阵子,若是你敢不听话,你知道的……” 王英达连连点头,知道儿子这是要去做人质去了。可如今他的身家性命都在别人手上,完全没有别的选择。 自己的命,儿子的命,全都被别人捏住,王英达知道,从此之后,他只能听话。 “至于你,”左其星道:“你还是在这渤海郡做你的郡守,对朝廷,你往常如何,往后便照旧,但我要这渤海郡,从此就是我的地盘,明白吗?” “明白,明白!” 左其星冷哼一声,收了匕首,看着王英达冷汗涔涔的样子,又说:“明日上值便把青龙堂处理了,码头旁边青龙堂的地方都归我,我要建仓房。后续我还会派兵过来驻守渤海郡,你往后命运如何,就看你的表现了。” 王英达此刻若是站着,怕是会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他身为郡守,自然能理解左其星的意思。 从此之后,这个渤海郡,就是被她直接掌控了。 对上隐瞒朝廷,只当这里还是原来的渤海郡,对下则是要派兵过来驻守,她这是想做什么?这简直是反贼所为啊! 可是与死全家比起来,这些他也只能认了。 所以不敢犹豫的点头,直接对着左其星称呼了一声“主子”。 第203章 新的出路 按照左其星的规划,这个渤海郡,她是一定要拿下的,就算这个王英达不找麻烦,她也会来找他。 往后他们的船不管是远洋还是去新盟拉货,都需要一个渤海郡这个码头。 大量货物从这里走出去十分不便,所以渤海郡必须是她的地盘。 只不过如今还不是时候明着来,便只得想出这样的法子。 在左其星的规划中,燕山以北,整个关外,她是先要连成一片的。 两位煞神交待完事情就走了,王英达两股战战的睁眼到天亮。 他多么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他在做梦,可偏偏一切都不如他的意。 等到天亮,王英达惊恐的发现,他的府上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他丢失的不止是他的两个儿子,还有他多年以来积攒的金银财宝,古玩字画…… 王英达心中惊骇万分,这二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竟是能在一夜之间无声无息的搬走他的所有家当! 那需要多少个人,多少辆车,而他的护院家丁们,竟是没有一个有所察觉的! 因着此事,王英达更是不敢造次,夹着尾巴老老实实按照左其星的要求办事。 左其星夫妻俩满载而归,往回走的路上便开始商量起渤海郡的发展前景来。 自古以来,就很少有港口城市受穷的,左其星道:“有码头这个优势,便从商路入手,让百姓有活干,有饭吃。” 霍景安最擅长的就是配合,连忙点头道:“娘子说的是,我这便修书一封,给我四师兄,让他从江南过来一趟,支持一下我们的建设。” 左其星白他一眼,几个师兄怕是都要烦死他了,整日不是去蹭消息,就是去要商铺,现在还要人家来这边陲之地经商…… 虽说给了她一个白眼,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很好,夫君很厉害,这样下去,我们燕北一带很快就会发展起来。” 霍景安被称赞,更来劲了,又开始考虑什么时候把师父他老人家接到燕北来住住。现在肯定是不行的,还没建好,怎么也得明年了吧。 两人回到燕北镇的时候,运来的物资已经分门别类的入库了。 左其星便把带回来的两个人质交给岳青看管。 严令宣正带着一个女子查账,拨着算盘写写划划的。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在黑龙寨被救出来,随着车队过来的白月兰。 短短三天两夜的时间,她便已经脱颖而出,站在严令宣身边了。 三天前,霍景安与左其星刚走时,她还在自怨自艾,对这里的生活充满了悲观的恐惧。 然而车队正式进来,开始清点入库,她却发现,这里主事的竟是一位女子! 她看起来十分有权威,指挥着一群壮汉搬运物资,那些人对她都信服的很,路过都恭敬的喊她一声“严管事”。 白月兰心中便是一咯噔,先前在黑龙寨,她们被救之时,霍公子曾说过,她们过来可以自食其力,她并不觉得这个自食其力是什么好词,甚至一度让她想起了不怎么好的场所。 但真正到了这里,看到严令宣,她却变得不确定起来。 车队的人被请到食堂去吃饭,她们五个,严令宣得知了她们的来历,特意安排了婆子带她们去登记了特长,拿了身份牌,又带去吃了一顿饱饭,安排了住处。 “你们刚来,还没有参与劳动,便先住在这集体宿舍里吧。待往后有了工分,便可以兑换自己的房舍。记住,这里不养闲人,混得怎么样,全看自己的能耐。”婆子安排完,又交待了她们一些细节上的事。 五个姑娘当下便有三个被安排到了织造组,那里主要做一些手工活,织布、裁衣、搓麻绳之类的,一般姑娘都能干。 白月兰的心跳却越来越快,看那婆子也算和善,便随着她住外走了几步,像是闲话家常,随口说道:“多谢婶子,能安顿下来,我们便放心了。” 婆子笑道:“你们也算是有福的,我啊,走过那么多地方,可再没有比咱们燕北镇更好的去处了。” 她的确是走过许多地方,从南地一路逃荒到燕北,可不是许多地方。 正因为经历太多,吃了那么多苦,才觉得如今的生活简直再幸福不过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们之前还担心来着,”白月兰笑着说,然后不经意的提道:“适才看到那管事的是个姑娘,可是哪家的小姐?” “嗐,咱们这哪里来的小姐?都是苦命的。但严管事可是有本事的人,咱们燕北镇啊,左夫人可是说了,不拘什么男女老少,只要有本事,就能得重用。” 严令宣并没有把她是知府家的小姐的事说出来,别人只知道她之前就住在这个庄子里,是被左夫人救下的。 白月兰面上不显,心却似乎要跳出来了。 如果真如这婆子所说,有本事就能出头,那她的机会是不是就来了。 若说之前,她还觉得如果霍公子能收了她,或者在车队的人当中找一个老实的嫁了是最好的出路,但现在,另一扇大门在她面前打开,她似乎,看到了更好的可能。 舟车劳顿,当天便没有让她们五人上工,只让她们好好休息一天。 但白月兰坐不住。 她自去井里打水,把自己清理了一番,换了身干净朴素的衣服,便往仓房方向走去。 远远的,她便看着严令宣在安排分工,指挥着那些人各自负责一处,派头十足。 她没有冒然上前打扰,只远远的看着,她看到那个“严管事”自信从容,神态气度与男子一般无二,可这里竟然没有人对此有任何异议,就好像早就习惯了一样。 时不时还有人来找她汇报一些事务,她听得认真,然后给出回应,那人便领命去了。 再过一会儿,有副手样的女子过来给她送上一碗水,她端起来便喝了两口。 她的样子超出了白月兰的想象,却让她更加向往了。 她就这么看了半天,直到严令宣安排完了事情,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第204章 初具雏形 白月兰一时有些慌乱,想转身就走,又觉得太过刻意,最后只呆愣在当场。 严令宣走到她面前,打量了她几眼,道:“你在这里看了半晌,有什么事吗?” “我,”白月兰说不出我是来看你的这样的话,顿了顿,她说:“我读过书,算数尤其好,简单的账目都可以不用算盘。” “哦?来自荐的?”严令宣也来了兴趣。 这里的一切都是新的,过来的灾民当中,女人本就少,认字的都没几个。 白月兰说的若是真的,那可算是极不错的人才了。 严令宣便随口出了几道题目考她,白月兰对答如流,竟是没有一丝错处。 毕竟曾是盐商家的小姐,家里不差钱,为她请的夫子也是最好的。 若是家里不出事,她出嫁时会得到大笔嫁妆,所以对于经商管账,都是有格外教导的。 严令宣很是惊喜,她正缺这么一个能帮她分担具体事务的人,没想到这一趟,霍公子竟是从黑龙寨给她带回来这么一个人。 “你很好,从明日开始,你便跟着我,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很多,正缺人。” 白月兰的心情,用激动二字都不足以形容,立刻表态道:“我今日便可以上工!” “不累?” 来时严令宣可是看到了,这五个女子一个个都憔悴得很。 “不累!”白月兰回答的斩钉截铁,一丝犹豫也无。 “好,”严令宣便随了她,说:“那就从现在开始,我现在要去另一个库房对账,你便随我去熟悉一下,回头所有库房对账的活,便交给你如何?” “是!”白月兰两眼放光。 从前她们家的大管事,那都是十分有实权的,走在外面也是别人会高看三分的人物。 她从没想过,自己一介女流,竟也有可能走上这条路…… 这燕北镇,果然是个好地方! 所以当霍景安夫妻回来时,白月兰已经走到了严令宣的身边,开始上手工作了。 左其星对于严令宣用人自不会插手,霍景安看了一眼严令宣身边的女子,只觉得似乎有些眼熟,大概是长了一张大众脸吧,也没再关注。 白月兰此刻却觉得霍景安不像前些日子那么吸引人了。她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她要好好工作,千万不能分心,别把这好不容易搞到手的机会整没了! 左其星则是与霍景安直接去了盐场那边。白花花的盐粒堆在盐场的库房里,看起来就像一堆堆白花花的银子。 左其星思索着,狄林那边若是真停战了,是否可以开辟一条从燕北到狄林的商路,他们有了赔款,还正好缺盐。 又或者,多换一些铁器回来。 霍景安却立刻提议道:“等四师兄来了,我便问问他,有没有兴趣贩卖私盐。” 左其星看他一眼,不禁在心里叹道,你可真是你师兄的好师弟啊,有什么杀头的买卖,第一个便想到了师兄。 远在江南的四师兄钱江海,突然打了个喷嚏,感觉定是哪个美人儿又想他了。 盐场那边,两夫妻看完之后,又去了铁匠工坊。 大批铁矿石过来之前,他们的产量很少,现在多是以农具为主。 随着这批船过来,铁矿石越来越多,往后便会渐渐转向打造武器。 住房建得差不多之后,从京里过来的手艺人也越来越多,现在已经开始在这里收徒,慢慢安定下来了。 考虑到铁匠之类的工坊声音大,他们全都被安排在城镇的西北角,而相距最远的东南方向,则是安排了左其星精心搜罗来的“科研人员”。 这些人在别处总是被认为是“不务正业”,不好好钻研科考,整天玩物丧志。 然而当他们来到这里,简直就像是到了天堂一样。 不会有人在他们耳边念叨为什么不好好研读四书五经,也没有赚弃他们不务正业,想要什么材料,都有专门的人送上门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对于他们做出来的东西,还总是有人会来捧场,说好些赞扬的话,让他们简直从身体到心灵,都熨帖极了。 就比如前些日子做出来的硬纸,便得了好大的赞扬,参与做纸的人,竟是每人额外得了十两银子做奖赏,还在他们院中大摆宴席庆祝一番,成就感拉满。 左其星与霍景安正往研究院方向走,只听“嘭”的一声巨响,然后有浓烟滚滚而起,升腾到半空,引得整个燕北镇的人都驻足观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霍景安见状,立刻带着左其星运起轻功,快速跃到研究院门口。 里面正混乱着。 好些人泼水的泼水,拉人的拉人,院子里也乌烟瘴气,被爆炸波及到的物件,连同屋子的门窗都没能幸免。 一个浑身乌黑的人被从中间的废墟中拖了出来。 那人在他身边叫道:“史兄!史兄你怎么样?” 那位史兄没有反应,口中还在向外吐血沫子。 左其星趁乱过去搭了把手,并不着痕迹的给了点木系异能出去,确定此人并无大碍,这才收了手,回到霍景安身边。 燕北的大夫很快过来,给史天工喂了药,又施了针。 又过了好半晌,他才悠悠转醒。 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立刻便露出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完了,他这下可闯了大祸了。 “我,我,”史天工哭丧着脸说:“衣院长,这些,这些损坏的东西,便从我的工钱里扣,行吗?” 第一批同左其星过来的衣长河,如今是他们研究院的老大,管理所有“不务正业”的家伙。 这会儿出了事,他自然第一时间赶到。 听到史天工这么说,他轻斥一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人要是死了,想赔都没得赔。” “我没事!”史天工挣扎着想起身,却不知哪里疼,没起来,疼得龇牙咧嘴的。 大夫在一旁连忙按住他,道:“可别动了,史兄弟,你的肋骨断了。” 史天工放弃挣扎,沉默了一会儿,沮丧的说:“我,我这是看已经入冬了,那离过年就不远了,想做点烟花炮竹热闹热闹。” 第205章 双方都很满意 衣长河道:“做做做,等你好了再做,你可赶快养伤吧,哪来的那么多话?” “我,我这不是把院子都炸了……”史天工极为心虚,这要是往常在家,把家里炸了,他怕是要被打得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 “炸就炸了,”衣长河道:“咱们东家说了,因为实验破坏的所有东西,都算她的,不用你赔。” “您老可别看我受伤了就诓我,哪有东家让随便破坏东西的!” 衣长河只想伸手弹他脑门一下,但看在这是个伤患的份上,又把手缩了回来。 然后他向旁边让了让,露出左其星与霍景安的身形来,说道:“我说的你不信,咱们东家如今亲自到场,不如你自己问问?” “什么!” 史天工不顾身上疼痛,看向衣长河让出来的方向,只见那里站了一对年轻男女,长相气度都极为出挑。 他也没见到这燕北的主人,但也曾听衣长河和岳青提过,他们的东家夫妻二人,燕北这一块,说了算的是女东家,姓左。 这么一看,还真就同别人形容的一样。 左其星上前两步,笑道:“衣院长说的没错,咱们研究院,没有赔钱这么一说,回头便让人过来把院子修好,坏了的东西都换一遍,也好让你下回再炸。” “噗咳咳……”史天工没想到竟是这样,一时之间都呆住了,不知作何反应。 院子里其他人都跟着哄堂大笑,把之前沉郁的氛围都驱散了。 史天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表态:“不会了,下回不炸了,这烟花,不做也罢。” “别啊,”左其星道:“正巧我也有些想法,过几日你好了,咱们便商量一下,做点更厉害的东西出来如何?” 史天工顿了顿,不确定的问:“真的可以?” “自然可以。” 左其星可不会放过这样的研究人员,烟花怎么做她不知道,但火药怎么做她还是有点一知半解的。 末世时,基地里也有研究火药的地方,方便大面积与丧尸对抗,她可没少耳濡目染。 这回若是这个史天工能研究出一炮弹来,她便把这燕北、渤海都武装上,谁来攻城都是死路一条。 气氛融洽,会谈双方都十分满意。 连带着研究院里的其他人,都觉得这东家简直好的没话说,往后定要更加用心完成她想要的东西,不能辜负东家的一片真心! 等让史天工休息了,左其星将衣长河叫出来说话,了解了一下如今的研究院中都有些擅长哪些方面的人。提了几样日常能用到的东西,比如说玻璃,铺路的沥青之类。 衣长河一一记下,说回头便找人去研究。 等左其星交待完,衣长河才道:“东家上回交待我的水泥,因着少了石灰石,没能做成,前几个月已经派了些人出去寻矿。前日有人回来了,石灰石矿没寻到,倒是寻到了一处石炭矿。” 左其星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时候他们管煤叫石炭。 “好啊!”左其星站起身,拍了拍手道:“若是我们有了石炭矿,冬天便好过了。” 北方产煤,左其星原本就找人去寻煤矿了,没想到却是让找石灰石的先发现了。 想了想,左其星交待道:“先多派些人过去把矿区占了,让研究院的人做些适合采矿的用具,先悄悄的进行,回头我再行安排。” “是!”衣长河领命而去。 左其星看了看霍景安,道:“事不宜迟,我们明日便动身去北境,找你舅舅去。” 时至九月末,北境已经下了一场雪。 将士们身上穿着这些年霍景安陆续捐出来的冬衣,有的年数长的已经补丁摞补丁了。 然而今年的粮草至今未到,如今又不在战时,军中每日只开一次火,很多食物都是兵士们进山猎来的。 取暖的柴火更是只能自己去山上捡,到了夜里,便会冻得牙齿打颤。 莫佑归已经往上京发了三封急报,催要今年的粮饷,但至今也没个结果。 往年还多多少少意思一下,给个两三成,今年竟是连一粒米都没见着。 朝廷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他们莫家军自生自灭不成? 他这些时日愁容满面的同时,也分外想念他的外甥霍景安。 这些年,多亏了有他的帮衬,才能让莫家军坚持到现在。 说曹操,曹操到,正想着霍景安呢,外面就来人通传,说霍景安到了。 莫佑归连忙起身,快速往帐外走去。 见到霍景安,远远便迎了上去,爽朗大笑道:“景安,你来了!” 霍景安这几年来过几次,与莫佑归的亲兵处得很熟,到军营里也不受拘束,自在得很。 而莫家军里的人,看到霍景安则是分外亲切,一个个笑容满面的打着招呼,似乎他这个人的到来,就代表着粮草到位,他们的困境要过去了。 但这一次,他的身后并没有车队跟随,而是轻车简从,只带着一位夫人与几个仆从。 霍景安见到莫佑归,也是十分亲切,但在军营当中,还是正经行了个礼,道:“见过莫将军!” “快进来,”莫佑归招呼道:“外面冷,快进来说话。” 霍景安留下暗卫,只与左其星二人随着莫佑归进了营帐内。 帐内只摆着一个炭盆,比外面暖和一点,但也有限。 霍景安看着一军主帅只有这样的生活条件,也觉得心酸。只觉得莫家军镇守北境多年,不应是这样的结局的。 “这位便是左大小姐?” 霍景安成婚之前便已经写信告辞舅舅,然而莫佑归无诏不得回京,也没能去参加他的婚礼。 霍景安点了点头,正式为二人做了介绍。已经到了帐内,他便不再喊莫将军,而是更随意的说道:“舅舅,朝廷那边今年的军饷可到位了?” “哎!”莫佑归长叹一声,眉头死死拧在一起,他什么都没说,但霍景安已经明白了。 看着不到五十的舅舅已经白了头发,霍景安也跟着叹了口气,道:“舅舅可曾想过,若是朝廷一直不给莫家军划拨粮饷,您又当如何?” 第206章 游说 莫佑归怎么没想过,这几年,他已经不知多少次想过这件事,但总是得不到两全之法。 如今昂宿人已经退到草原更深处,估计许久也不会再来进犯,朝廷更是没了顾忌,且不可能再让他们莫家军继续壮大了。 他沉默良久。 其实如今莫家军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粮饷严重不足,以前的伤兵退伍后,也得不到照料,又没有新兵补充,若是没有霍景安,现在的莫家军,怕是都不知何去何从了。 霍景安与莫佑归对视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 莫佑归知道自己这样指望着外甥也不是办法,十万大军,一年光是被他补贴的银子,便有二三十万两,外甥出海赚的银子,大多都补贴了他,他怎么好意思再开这个口。 可是如今,他们马上就快断粮了,这么多张嘴,没有一日不消耗的,要他如何是好。 左其星却在此时说话了,她没有半分虚与委蛇,而是开门见山道:“舅舅,我们打算划燕山以北自治,您以为如何?” “什么?”莫佑归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说的,是他想的意思吧…… “就是您想的那个意思,”左其星肯定道:“燕北镇便是我们的第一城。” 莫佑归一下子站了起来,想说话,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道:“你们这是大逆不道!” “何为大逆不道?逆的谁的道?”左其星反问。 莫佑归深吸一口气:“我莫家世代忠良,怎可行逆反之事!” 他看向霍景安,似乎有种霍景安才是主事的,让他管管左其星的意思。 霍景安给了他一个无辜的眼神,说:“我家娘子说了算。” “没出息!”莫佑归怒其不争,狠狠瞪了他一眼。 左其星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面向莫佑归道:“莫将军且莫去想那些忠不忠,良不良的,现在您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莫佑归被噎住片刻,过了一会儿,还是梗着脖子道:“食君之?,忠君之事,我莫家……” “莫家军食的谁的??” 他还没等说完,便被左其星这句问话打断了。 食的谁的??从前自是食的朝廷的?,但这几年,多半都是霍景安在补贴他们。 他们莫家军,食的是霍景安的?! 莫佑归抿唇不语,不知如何反驳左其星,但又觉得她说的不对。 “舅舅,”左其星笑道:“有些缘份,尽了便不必再强求,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为这莫家军十万将士考虑一二,人都是要吃饭的。” “可……”莫佑归咬牙道:“我身为大弘武将,为国戍边正是我的职责所在!” “是您曾经的职责所在!”左其星道:“从前你食君之?,也为了大弘镇守北境,一举重创昂宿人,解决了大弘的心腹大患。您的职责已经尽完了。 而如今,大弘已经不需要您这样一位功高震主的将军了,您还没有认清现实吗?” 左其星说话着实不客气,如今面对着莫佑归,再不下点重药,对他起不到作用。 从他的行事风格便可以看出,分明可以留着昂宿人一直打,那大弘便需要一直老实供着莫家军,可他偏偏要把仗打透,打得昂宿元气大伤,自己却成了鸟尽弓藏的那只弓。 莫佑归半晌没有说话,左其星的话犹如一记重锤敲在他的头顶,他又如何不明白这些年的境遇如何会这样,只不过心存侥幸罢了。 又觉得怕是有贪官从中作梗,克扣了他们的粮饷物资。 左其星给了他充足的时间思考,然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舅舅,您要知道,人都是会变的。皇上年轻时野心勃勃,想要成为治世明君,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如今已是贪图安逸,只求他在世时社稷不倒了。 这世间万物,随时都在变,皇上变了,大弘变了,北境形势变了,莫家军也变了。若是只有您一人不知变通,等着您的,只有自取灭亡!” 莫佑归大受震撼,但还是死守着他的那点信念:“我莫家世代忠良……” “舅舅,我且问你,”左其星道:“您所效忠的是谁?是这天下百姓,还是那皇位上的人?” “这……”莫佑归想说皇位上的人,又觉得不对:“这二者又有何区别?不都是大弘?” “自然不同,”左其星道:“如今官场糜烂,对百姓层层盘剥,百姓苦不堪言。而皇帝无能,只想着自己的位置,今年怕是还要加重税,毕竟狄林来犯,咱们皇上已经要派人去和谈了。” “狄林犯边?” 莫佑归大惊,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到北境来。 狄林在西南方,只是一个蛮夷之地,若是真的来犯,大弘完全有能力将其击溃。 不说别的,若是将他们莫家军调遣一半过去,便可平息这场战乱。 “大弘要和谈?”莫佑归不确定似的再次发问:“为何?” “因为咱们陛下只求一个稳字,就算割地赔款,也在所不惜。” 莫佑归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心中对朝廷的所做所为,已是十分心寒。 又想到自己这更加没了着落的十万莫家军,心中苦涩难言。 左其星又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舅舅可曾想过,哪朝哪代的开国君主,又不是个反贼呢?大弘的开国君主,不是反贼吗?” 莫佑归无言以对,今日,他深入骨髓的忠君思想受到了冲击,一时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如何是好。 左其星用手敲了敲桌面,唤回莫佑归的注意力,道:“舅舅可以好好想想,如今我们占据燕北已成定局,若是舅舅固执己见,我们便重新招兵买马。” 她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霍景安的银子要用来招兵买马了,不能再给莫家军提供粮草辎重了,往后你们这十万大军,便自己解决生计好了。 莫佑归心下凄凉,在这苦寒之地,解决十万人的生计何其困难。 “我们先出去吧,”霍景安见自家娘子说得差不多了,便提议道:“让舅舅好好想想。” “好,”左其星毫不犹豫的站起身,临走之前又回头说了一句:“如今兔死狗烹已成定局,您一人慷慨就义倒也简单,只是可惜了这十万与莫家同生同死的将士了啊,哎。” 说完还惋惜的叹了口气,这才与霍景安出了大帐,去专门为他们准备的营帐休息了。 第207章 今时不同往日 莫佑归心乱如麻,自当年决定上战场之日起,他便是不怕死的,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身为武将,战死沙场都是宿命,留得一世英名,又何惧之有。 但他万万没想到,他没有倒在对敌的战场上,却要折在自己人手里。 若他一人倒也罢了,为了莫家的名声,死便死了。 可这十万将士,他们又凭什么用性命来成全他们莫家的名声? 莫佑归一人枯坐在帐中,直到天色暗了下来,副将马太端着几个粗面窝头走了进来。 “将军,用饭了。” 莫佑归还哪有心思吃饭,他现在,心乱如麻。 马太等了半晌,没见将军动手,好奇问道:“将军,今日霍公子到了,您理应高兴才是,为何却愁眉不展起来?” 因为通常霍景安到访,就代表着粮草要到位了。 可是看将军的样子,今年可是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马太,”莫佑归斟酌着开口问道:“若是,我是说若是,朝廷不再向莫家军发放粮草,如何破解?” 马太抬眼看了看自家将军,他一生以身为忠臣良将自豪,如今问出这样的话,却不知是何意图。 难不成,霍公子带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马太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他吸了口气,大大咧咧的来了句:“朝廷不给守边的军队发放钱粮,那不是等着大军造反吗?朝廷应不会如此才是。” 莫佑归默然。 如今回想起来,自大败了昂突大军,朝廷拨发的钱粮,是逐年减少的。 起初给九成,一点点变成八成,七成,到这几年,连半数都给不上,这何尝不是朝廷的一种试探? 若是能将他们耗掉,那自是最好,若耗不掉,这样的情况之下,莫家军定是越来越弱的。 他敢说,若是他如今有反叛的动向传出,朝廷的钱粮便会立刻到位,甚至还会斩几个贪官表示这些都是中间有人作祟。 可是之后呢?朝廷自此便再不可能信任他莫家军,定会想方设法从别处将他们覆灭,这些也都是有前车之鉴的。 若真是选择了威胁朝廷这条路,倒还不如真的另起炉灶,倒也安稳。 可是…… 马太似是看出了自家将军的心思,仍是那副大剌剌的样子,口中却说道:“没饭吃谁还顾得上那些忠君歪君的。这个礼那个义,这些狗屁玩意都是给吃饱了没事干的人用的。人都死了,去地府去为阎王尽忠吧,效忠阎王那还不是换了个主子!” 话糙理不糙,底层当兵的能求点啥,吃饱穿暖,这就是最基础的需求。 说实在的,就像他们现在这样,每天一顿饭,真来了敌人,他们还哪里有力气打仗! 莫佑归心头巨震,一时万分难过。 他挥了挥手道:“今日我便不吃了,你先出去吧。” 马太二话没说便转身走了,窝头却还是给他留下了。 将军近来,瘦得已经脱相了。 莫佑归对着两个窝头,一宿没合眼。 到第二天早晨,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人声,莫佑归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他们日日集合练兵,到这个时辰,怕是号子已经喊得震天响了。 而如今,因为吃不饱饭,不能浪费体力,他们已经多久没有练兵了?! 莫佑归佝偻着身子,原本硬朗豁达的汉子,就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精气神,看起来老了十岁不止。 看着军中那些一个个被消磨的没了斗志的兵卒,想想他们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莫佑归不禁涌起一阵心酸。 左其星与霍景安也一早便醒了,见到莫佑归的情形,也没去打扰他。 霍景安在军中有许多相识的朋友,这会儿正好来了,便在聚在一起,到演武场上走两招。 不过霍景安身强力壮,原本中的毒在左其星的调理之下也好的七七八八,对上这些成日吃不饱饭的家伙,着实下不去手。 左其星看着这偌大的演武场,也似乎体会到一种豪迈之气,她走到兵器架前,将十八般兵器打量了一遍,选出一柄短刀掂了掂。 “丫头,这些可不是你能玩的,”负责管理武器的一个中年老兵站在她身后,见她取出一柄刀来,怕她伤了自己,开口提醒。 左其星转头看他,笑道:“大叔看来是擅长此道的,不如同我走上两招?” “使不得使不得,”老兵连忙摆手:“您是贵客,若是伤着了可如何是好。” 左其星爽朗一笑,道:“贵客现在需要一个人练练手,如何?” “嗐,那便找人与你打上一回吧,”老兵朝身后喊了一句:“王二牛,出来与贵客过两招!” 一位三十六七岁的汉子从人群中走出来,满脸憨厚相。 “戚福,你这老东西好事就不想着我。”王二牛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但还是站了出来。 戚福哈哈大笑,回道:“就数你下手最有数,悠着点啊。” “得了。” 王二牛应了一声,也没拿武器,就那么赤手空拳的上了场。 此时场外围着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他们的演武场,许久没有过这样的动静了。 霍景安也与相熟的几个军士一起走过来,站在旁边满脸带笑的看着自己的娘子,等着她大杀四方。 何林用手肘拐了拐他,揶揄的问道:“你就不去阻止一下?” 都听说高门大户的女眷个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的霍兄弟这媳妇却是如此彪悍。 霍景安满脸自豪:“我娘子,厉害着呢。谁若是轻视她,定要吃大亏的。” 左右军士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但谁也没把他的话当真。 他们莫家军当中,可全都是个顶个的身经百战的老兵,虽说如今体力不如从前,但若是连一个小娘子都打不过,那可就太丢脸了。 霍景安在京中与那些纨绔相处久了,这样的时候往往都有人出来叫嚣,要下注了。 但是看着周围这群人,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样子,还是算了。 演武场中间有个擂台,往常还有战事时,各队之间每天都要来上几场比试,那会儿这军中才叫个热闹。 哪像如今,已经许久没用过了。 第208章 输了叫一声大姐 左其星率先跳上擂台,丝毫没有扭捏羞涩之色。 王二牛原本是想着,便在场地中随便过两招,他顺着客人打几下,应付应付,谁想到这小丫头竟是直接上了擂台。 王二牛有些为难,他可不想让全体兵士看着他同一个丫头对打,赢了也得被笑死。 可左其星已经上去了,他再不想上也得上。 于是硬着头皮也跟了上去。 只这一下,场下便传来一阵哄笑声。 【哟,二牛哥可以啊,出息了出息了!】 【王二牛,我倒是要看看你有没有脸赢!】 【哟哟哟,与小娘子比武都比到擂台上了!】 …… 王二牛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左其星却是丝毫不以为忤,大大方方的站在台上,对着全体兵士笑着说道:“今日我便占了这个擂主,我要看看咱们莫家军,多少轮能把我打下去!” “哟,小丫头好大的口气,即便是你家爷们儿也不敢如此托大!”一位兵士叫嚷道。 “那便让大伙瞧瞧,我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 她说完,把手中的短刀掷到一边,冲王二牛抱了抱拳,道:“二牛兄弟,请吧!” 王二牛自是不肯主动进攻的,左其星便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拳挥向王二牛的面门。 王二牛只伸手去挡,都没想着对她出招。 可谁知,左其星出的那一拳只是个障眼法,她看似出拳实则出腿,一下子便扫到王二牛腿上,让他站立不稳摔倒在擂台上。 台下立刻响起一片惊呼声,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身为百夫长的王二牛,以骁勇善战闻名军中的王二牛,与一个姑娘对战,竟是连一招都没走过,便被打倒了! 他们的惊呼声未落,左其星便顺势上前,一个巧劲,便把王二牛送到了台下。 惊呼声如同潮水,前面一浪还未平息,后面又跟着更大的一浪,好半晌都没有平静下来。 霍景安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笑意,对着何林挑了挑眉毛,就好像在说:瞧瞧,我就说我娘子厉害着吧。 何林毫不客气的翻了个大白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二牛那是轻敌了。 谁能想到一个小丫头,还真有两下子。 只这一个照面而已,一招没出呢,哪里就能看出厉不厉害了。 左其星站在台上,也没把这一回的胜利当回事,只是又笑着说道:“二牛兄弟轻敌了啊,不如这样,为了防止还有人不使出全力,从现在起,若是有人上台比试输给了我,便喊我一声大姐如何?” “哈哈哈哈!好好好!就这么办!” “谁输了谁叫大姐,不叫的都是龟孙子!” “快快快,下一个快上!” …… 场下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一个个叫嚣得起劲,可是却没有人真的上台去。 真要是上去了,赢了别人说他胜之不武,输了更惨,还得管那么小的丫头叫大姐。 这军中最小的兵也都快三十了,管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叫大姐,往后还如何在军中混?!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可是他们不上去,霍景安却不干了。 他娘子亲自当擂主,哪里容得了这些龟孙子不配合。 左其星对莫家军已经是势在必得,如今这一遭,便是她的第一次亮相,定然是要让他们铭记于心的。 王二牛下去之后,一时没人动弹,左其星刚要开口用个激将法,却见一位瘦高个青年“飞”了上来。 何林目瞪口呆的转头看向霍景安,这厮竟是趁他不备,直接把他扔了上来。 他就不怕自己把她的媳妇打出个好歹来! 而下方的人群,却是更加沸腾了! 何林是个千夫长,是个正经的中级将领了。比起王二牛的体力优势,何林手下是有真功夫的。 下面的兵士见到何林上台,一个个激动得厉害,吵吵嚷嚷的起着哄。 何林为难。 他不想对左其星大打出手,但也不想管她叫大姐。 左右为难之间,左其星已经出了手。 她过来时,步履飞快,一个拳头带着风,就直冲何林面门而去。 何林连忙抬起手臂格挡,同时也关注着其它方位,以防像刚才王二牛一样,被声东击西打下台。 一瞬间,他的手臂与左其星的拳头便碰到了一起,只这一下,何林就变了脸色。 霍景安哪里找出来的媳妇,怎的力道如此之大,就接了她这么一下,震得他手臂发麻,好一会儿都没恢复过来。 何林这才意识到,霍景安对他娘子如此有信心,那不是作假,也不是闹着玩的! 这一会儿,他再也没了刚才轻视之心,全神贯注的注意着左其星的动向。 擂台之下看热闹的兵士们,看着何林正经起来的脸,似乎都意识到了什么,但又觉得不敢相信。 左其星没有给何林更多的思考时间,她一击之后,便连续出拳,拳拳直奔何林的要害之处。 何林一边躲闪反击,一边在心中惊讶,这女子,完全不是花拳绣腿,反而像是经历过无数次与人生死搏杀一般。 她的进攻与闪躲,都好像是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比久经沙场的老兵还要娴熟。 她没有固定的武功招式,但何林却完全无法在与她的战斗中取胜。 到最后,何林使出全力来,也奈何不了左其星半分,最后被左其星抓住破绽,一脚踹下擂台。 全场一片寂静。 兵士们可以看出,何林可没有放水,也不像王二牛一样轻敌,但即便如此,他却不是场上女子的对手! 何林也呆了呆,还是霍景安过去怼了怼他。 何林被怼的回过神来,转头看向霍景安。 霍景安哼了一声,道:“看什么看,赶快叫大姐!” 何林一噎,看着台上也正等着他开口的左其星,这个明显可以当他侄女的丫头,张了张嘴,只觉得“大姐”这两个字像是抹了浆糊,叫不出口。 左其星很有耐心,一双眼睛看着他,不给他任何糊弄过去的机会。 兵士们此时也反应过来了,一个个叫嚷着起哄:“叫大姐!叫大姐!叫大姐!” 何林咬了咬牙,皱起眉头,慷慨就义般吼出了两个字:“大姐!” 第209章 叫姐夫 这一声,叫得他自己羞愤欲死,一下子,脸就红透了。 可偏偏霍景安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又拿手肘去拐他,口中嬉笑道:“唉,何兄,叫姐夫!” 周围一片哄笑声,回答霍景安的,只有何林一个满是怨念的“滚”字。 何林好气,他只觉得不能自己一个人吃这个亏。 于是又走回到霍景安身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起挪动脚步,向着一个方向快速挤过去。 须臾之间,擂台上又多出一个人来。 那人骨架子很大,留着一把络腮胡子,看样子从前一定是个魁梧大汉。只不过莫家军如今境况堪忧,他眼见着是饿瘦了,正是军中参将庞宽。 下面的兵士们再次沸腾起来。 “竟然是庞将军!庞将军看你的了!” “庞将军拿出你的实力来!” “叫不叫大姐,可就看庞将军你的实力了!” …… 庞宽迷惑的望向台下,却见何林与霍景安正左右四顾,就是不与他对视。 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两个家伙,合起伙来阴他呢。 庞宽在心里把两个人骂得狗血淋头,想着等比试完,定要与他二人打上一场不可。 这么想着,宠宽还是冲左其星抱了抱拳,道:“在下中军参将庞宽!” 左其星同他一样抱了抱拳:“左其星。” 庞宽刚才在台下已经看得出左其星是个有真材实料的,此时便也郑重了几分。 他原地站立,比了个起手势,口中道:“左夫人,请!” 左其星并不与他客气,他“请”字刚落下,左其星整个人已经到了近前。 一个照面,两人已经过了十几招。 庞宽越打越心惊,他已经用出全力,但对面的小女子,竟是还游刃有余的样子。 要知道,不算王二牛的那回,她也是刚与何林这样的高手战斗过一回的。 两人打了一炷香时间,庞宽突然向后一跃,跳出了战圈,然后拱了拱手,道:“我认输!” 然后又顿了顿,闭了闭眼睛,壮士断腕般说道:“大姐!” 庞宽以前从没想过,有两个字,竟然比“认输”二字更加难以说出口,而那两个字,竟然是“大姐”。 他之所以认输,是因为在对战的过程中,他看出来了,左其星其实早先就有机会赢他了,大约是顾忌着他做为参将在军中的声望,没有下手那么快。 庞宽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兵,经历过那么多次生死搏斗,他的感官十分敏锐。 只短暂交手,他便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左其星的对手。 下台之前,他又看了一眼左其星。 这女子行事大方得体,并不是那种掐尖要强的,他有些好奇,左其星这时做这个擂主,是何用意。 如果一件事情,表面上的缘由解释不清楚,那便说明定然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庞宽下了台,何林赶忙凑过去,嘿嘿笑着说道:“兄弟,这下我们是真·兄弟了!” 这一嗓子,招来了庞宽一记大拳头。 别以为刚才阴他的事就这么算了。 何林一边笑嘻嘻的躲闪,一边怪叫道:“霍四在后面喊你呢,喊你过去管他叫姐夫。” 庞宽见他跑走,也不去追他,只立在原地,看着擂台上。 这军中,单打独斗比他身手还要好的没几个,他想看看,左其星是不是就真的打遍全军无敌手。 这时,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带着十分的不服气:“便由我来会会这位夫人!” 伴随着这道声音,一个方脸汉子自己跳上了擂台。 “是闫屠!” “闫屠怎么来了?” “竟然是闫屠,这莽夫可不能手下留情啊。” …… 一阵阵议论声传来,光是听着这些议论,便能知道这个闫屠是个什么样的人。 方脸大汉闫屠往台上一站,大剌剌叫道:“他们让着你,我可不会让着你!这擂台摆的和玩似的,不过到我这就算是结束了!” 闫屠在战场上十分勇猛,原本已经是个百夫长,但就是惯爱逞凶斗狠,自大莽撞,上一回就是因着把另一名兵士打成重伤,从百夫长降为了伍长,却还是不知收敛,队伍里的兵士们看见他都会躲着些走。 如今他这样跳出来,明显是觉得前面何林和庞宽都在让着左其星,看不惯她了,这还能有好?这明显是冲着上来教左其星做人来的。 许多人在心里为左其星捏了一把汗。 左其星却仍是那副姿态,口中却是不饶人:“想要终结我这擂台,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本事,来吧。” “吼!”闫屠大吼一声,举着拳头就冲了过去。 左其星一个巧劲化解了他的攻势,然后轻巧的转了个身,在闫屠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转到了他的身后,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窝上。 闫屠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一下子趴在了擂台上。 左其星立即上前,将他的胳膊反剪到身后别住,单膝压在他的颈侧。 闫屠几次想要起身,都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起不来。 台下一片喧哗。 万万没想到,左其星只一招,便轻易制住了闫屠。 那可是闫屠!最不知轻重,最飞扬跋扈的闫屠!怎么会就在一招之内被制服了?! “唔唔……”闫屠奋力挣扎,口中断断续续说道:“放开,放开我!” 左其星没动地方,口中说道:“你该叫大姐了。” “放,放屁!你阴我!重来!” “你要重来?”左其星笑道:“那下回输了,就要叫三声大姐,你同意吗?” 闫屠用尽全力点了点头:“行!” 左其星还真就放开了他,后退到五步之外,看着地上的大汉道:“那便起来重来,这回可不许抵赖了哦,台下这么多人看着呢。” 此时人群当中已经响起了一阵阵唏嘘声,趁着人多,嘲讽闫屠输不起。 闫屠瞪着眼睛,十分不服,道:“这把不算,我们重新来过!” 他只觉得自己只一个照面就被压在地上,一定是因为太过轻敌,一个没留神,这才让左其星钻了空子,这一回,他必定不会大意,只待一举击败这个小丫头。 第210章 大姐请吃肉 结果显而易见,他再次被按在了地上。 闫屠不服,继续挣扎。 “重来!再来一次。这次不算。” 台下的看客都忍不住发出一阵哄笑声,耍赖耍到这种程度的,可以说是相当输不起了。 这一回,左其星没有放他,而是一拳砸在了他的头上,打得闫屠一声惨呼,只觉得脑袋里面脑浆都浑了。 左其星停了片刻,等他的惨呼声过去,再次抡起拳头,砸在他脸上。 这一拳下去,闫屠的侧脸立刻便肿了起来。 闫屠又是一声惨叫。 然后间隔没几息,又是一声。 一声接着一声,惨叫声传得老远,十分瘆人。 这还是兵士们第一次见闫屠被揍得这样惨,许多人心里都有一种痛快的感觉。 也有被闫屠欺负过的兵士,此情此景,只看得无比舒爽与畅快,恨不得以身代之,自己也到台上去打上几拳。 饶是闫屠在军中横行惯了,再是个嚣张跋扈的,这会儿被揍成这样,也承受不住了。 连续几十次惨嚎之后,他终是一叠声的大叫道:“大姐!大姐!大姐!大姐……” 怕是他自己已经被打迷糊了,已经记不清叫了多少声大姐。 左其星这才满意,最后没用多少力气捶了一下他的脑袋,道:“早这样,少挨多少打。” 闫屠好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都没敢直视左其星的眼睛,匆匆转身,连滚带爬的下了擂台。 左其星的这一手,震住了台下的所有人。 她站在擂台上俯瞰全场,笑道:“还有人吗?没人再来的话,我这擂主便算是胜了?”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把目光集中到一个人身上。 那人并不算高壮,却很有精神气。左其星听着下面议论的声音,知道这人叫鲁秋生,原来擂台还开放时,曾是这里的最终胜者。 左其星的目光也看向他。 鲁秋生没有推脱,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他一步步稳重的走到擂台之上。 “在下鲁秋生,”他抱拳施礼道:“这便前来讨教一二。” “请。” 鲁秋生以灵活见长,在左其星最开始的攻势当中,他如同入水的鱼儿,左右躲闪,竟是在前面十几招,都没被打到身上。 更难得的是,他在躲闪的同时,还会出手偷袭,十分滑不溜手。 左其星心道,这个鲁秋生果然难对付些,怪不得是从前的冠军。 但这种类型的对手,从前左其星遇到过的不知凡几。那些进化出速度属性的丧尸,比他还要灵活快速,杀起来也不算费劲。 但此时,左其星只是与人比武。她想了一下,很快便定下对策。 把节奏稳住,朝着对方最难躲闪的位置进攻。 鲁秋生,打得很吃力,因为几乎每一招每一式,他都需要耗费更多体力去躲闪,似乎就没有轻易能躲过的招式。 不多时,他便感觉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 鲁秋生突然意识到,左其星在消耗他! 她用最简单直接的招式攻击他,却让他花费极大的力气去躲闪,而左其星的呼吸平稳,只按照自己的节奏在打,自己完全被带到了她的节奏当中,挣脱不出来!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鲁秋生试图化解,想要从左其星的节奏中跳出来,但尝试许久,他就像是陷入了沼泽当中一样,越挣扎,陷得越深。 一刻钟之后,汗水已经从脸上流下来的鲁秋生,意识到自己是无法战胜对面这位夫人的,在再次躲闪的过程中,口中说道:“我认输!” 左其星立刻停下了攻势,向后退了两步。 鲁秋生拱手行礼,极真诚的叫了一句:“大姐!小弟甘拜下风!” 整个演武场沸腾了。 这下子好了,他们军中的百夫长、千夫长、参军、乃至单打独斗最厉害的擂台之王,全都输给了这位女子!而她,是一直站在台上不间断的打败这些人的! 若说一个两个,还能怀疑是放水给她面子,但这么多人,特别是军中一霸闫屠那骚操作,再没有人怀疑左其星的实力,她这个大姐,还真是当得实至名归。 戚福笑着走到台上,朗声道:“我们莫家军,从来都是拿得起,也放得下。今日输了,往后勤练便是。倒是左夫人,身手之强令人不敢置信啊!” 左其星施了一礼,道:“侥幸得了些天赋罢了。” 她说完转身面向擂台下的所有人,扬声道:“今日大姐得了擂主,便请各位吃顿好的!” 左其星话音刚落,外面就像是在配合她一样,响起一阵喧哗。 几十辆板车驶入营中,正是左其星安排来送肉的。 板车上载着许多冻猪肉,都是整只猪杀完冻的,还有几车装着糙米。板车后面还跟着一群活羊,看起来也有上百只之多。 将士们多久没见过这么多粮肉了,一个个眼睛都亮了,整体欢呼起来。 “大姐!大姐!”许多人,即便没有上擂台,此刻也真心实意喊起大姐来。 毕竟一个拿得出这么多肉粮,又在武力上碾压全体的女子,那必然是当之无愧的大姐。 左其星花了很小的代价,却得到了远比霍景安三年供给更震撼的效果,令她在兵士中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万分。 先是占了擂台将所有人拍飞,当了擂主,然后请上一顿饱饭,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套路算是让她玩明白了。 一时之间,左其星的名字传遍军中。 到吃午饭时,所有人喝着肉汤,吃着许久未曾吃过的糙米饭,将左其星当成了用饭时的话题中心。 先是英武的女将军,将闫屠打得鼻青脸肿,连何林、庞宽和鲁秋生都不是她的对手。 然后是,咱们大姐太够意思了,守擂胜出了,竟还请咱们吃大餐,够意思,太够意思了! 莫佑归看着将士们因为这顿饱饭而露出的笑脸,体会着这久违的欢快的气氛,长长的叹了口气。 罢了,不为别的,也为了这些曾经同他一起在战场上拼杀,舍生忘死的将士们。 第211章 左大人的小书生 将士们乐呵过的第二日,左其星与霍景安夫妇便携手离开了北境军中。 莫佑归亲自出来送行。 看着夫妻二人轻轻松松,有说有笑的样子,再想想自己军中那些从明天开始又吃不上饱饭的将士们,莫佑归几次欲言又止。 左其星只当没看到,直到走出去五里路,霍景安才勒住缰绳,对莫佑归道:“舅舅请回吧,天气寒冷,咱们便就此别过。燕北离这里也不远,欢迎舅舅随时过去看看。” “……好”莫佑归张了张嘴,终是只吐出一个字来。 “那我们便走了,舅舅告辞!”左其星在马上对着莫佑归拱了拱手,便同霍景安一起,带着仆从们打马离开了。 莫佑归坐在马上立在原地,一直看着他们越走越远,最终变成几个小点消失在地平线。 他又枯站了许久,才在马太的催促之下回了军营。 左其星没有去催他,也没有一再游说他。 该说的都说了,该分析的也都分析过了,剩下的,便只能等他自己想通了。 然而两个人回到燕北只两天时间,莫佑归便带着他的副将来了。 看着燕北镇这一片地方,从一无所有到如今,平地起了城镇。里面穿梭着的人们井然有序,各司其职,个个体态正常,比起他们镇守北境的莫家军,不知好了多少。 霍景安曾经提过,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从南地一路向北的灾民,如今也只不到半年时间,这些灾民眼见着是恢复过来了,个个都过得十分不错的样子。 也因着这些,莫佑归对左其星夫妻二人的能力,有了更深的认识。 这二人,若是再辅以自己的莫家军,不说一统天下,按照左其星说的割据燕山以北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霍景安夫妻亲自出来将人迎到议事大厅当中。 此时的议事大厅,还只有空荡荡的屋子和几把简陋的桌椅。 左其星却是自在得很,硬是把一把连漆都没上的椅子坐出了王座的感觉。 莫佑归把马太打发出去四处看看,他一个人同左其星夫妻二人正式坐在一起。 三人相对而坐,半晌没有人说话。 霍景安亲手为舅舅和自家娘子沏了茶,只当舅舅是来做客的。 最终还是莫佑归先开了口,他皱着眉头说道:“莫家军我可以交给你们,但我有个条件。” 左其星挑了挑眉:“舅舅但说无妨。” “你们要在燕北建立势力,主事的需是景安。” 左其星听到这,笑了笑,没说话。 霍景安却是跳了起来,瞪着眼睛道:“舅舅您可别乱提条件了!其星文韬武略,样样拿得出手,那是天生的领导者。我就给她打打下手就好,做主事的,我可不行啊。” “胡说!哪里不行了?”莫佑归看着他没出息的样子,怒其不争道:“从前你一人经商出海,也未曾出过什么纰漏,怎的如今就不成了?宠妻也要有个限度。” “舅舅唉,”霍景安拉着长音道:“您可睁开眼睛看看吧,到底是我宠她还是她宠我啊!我只能算是左大人眼前的小书生啊!” “噗咳咳!”左其星一口茶喷了出来,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神特么的左大人的小书生,如果不是莫佑归在场,左其星当下便得把霍景安这厮按到地上揍一顿,让他知道知道左大人的厉害。 霍景安连忙跑过去给左其星顺气,并挨了她一个巨大无比的超级白眼。 霍景安不以为忤,还在看不见的地方对左其星眨了眨眼睛,害得左其星又咳了两声。 莫佑归不明所以,冷眼看着连喝水都能呛着的女子,和他那个狗腿到没眼看的外甥,只觉得心累无比。 刚才还升起的对这二人能力的肯定,突然就有一丝动摇。 但形势已经容不得他有太多选择。 “哎,”莫佑归叹道:“非是舅舅多事,只是,若是你们真的走上那条路,总得有个男人在外支撑门面,如若不然,怕是不得他人信服啊。” “舅舅可是瞧不上女子?那不如舅舅便与其星比上一场,也好让您心服口服如何?” “胡闹!”莫佑归哪里不知左其星的厉害,他手下最强的兵都被她打败了,这会儿不会是想方设法想要打他一顿出出气吧。 见莫佑归不肯应战,霍景安又道:“舅舅这便算是认输了,那就说明舅舅认可了其星的能力。舅舅从前一直说男子应顶天立地,那以貌取人,又岂是大丈夫所为?!” 莫佑归被他噎得不知如何反驳,他只觉得让女子说了算,便有种无法取信于人的感觉,但很明显,这二人当中,左其星才是占主导地位的那个。 如今想要让外甥站出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罢了。你们年轻人自有想法,我便不去要求更多了。”莫佑归眉头皱得更深,道:“只一点,莫家军归到燕北之后,粮草军饷,那便需要想法子解决了。” 这燕北镇虽建得好,可养活十万大军可不是闹着玩的。 左其星终是露出了今日最真诚的一个笑容,说:“舅舅放心,定不叫您的莫家军饿着。不过,也不能让人就这么闲着,燕北镇外面这片区域,我已经规划出区域来,等到开春解冻了,便让将士们分批过来开荒。” “使得!”莫佑归立刻应充。 比起长年刀口舔血的日子,种种地又算得了什么。 “舅舅这次回去便先派三千人过来,我有个石炭矿需要开采,这条矿脉打开,至少过冬是不用愁了。” “行!” 莫佑归既已选择了这条路,便不再纠结,回答的也痛快。 对此,左其星十分满意,便又安慰了他两句:“你外甥资助莫家军三年粮草,此事怕是朝廷已经知晓,他日莫家军遭清算,定也是少不了他的份,又或者,会说莫家军是他养的私兵。与其被人诬陷,倒不如先坐实了这回事,您说呢舅舅?” 莫佑归知道她说的对,但这番话是又戳到他的肺管子上了,一时间,他抿着唇,沉默不语。 第212章 年前回京 左其星却是继续说道:“我呢,只是不想,把命运交到旁人手里,生死都由别人定夺。” 莫佑归闻听此言只觉得心中一震,左其星一介女流,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他,堂堂七尺男儿,却这么多年,一直忍气吞声,只为着一个“忠”字。 可他做到了这个“忠”字,得到的又是什么,是榨干了利用价值之后被抛弃,是把十万将士的性命当儿戏,是连续几年的吃不饱、穿不暖。 这么一想,莫佑归那一直矛盾着的心思也平息了些。 他站起来,面向左其星,郑重行了个军礼,道:“今日莫家军重择明主,定当全力相护!” 左其星起身回礼,敛了笑意,正色道:“定不负将军信任!” 至此,北境十万大军,便归于左其星门下。 她将早已经制定好的计划拿出来,与莫佑归摊开了讲道:“如今北境军以休养与练兵为主,明日将军便派辎重部队前来运送粮草,从南方到渤海的航线已经打通,渤海那边,也需要一些驻军,下个月可增派五千兵部过去。” 莫佑归诧异的看向左其星:“渤海郡?现在便要攻打渤海郡吗?” 左其星笑着摇了摇头,道:“渤海郡守王英达如今已经归顺,我们直接派兵接管便是,对朝廷,它还是那个渤海郡。” 渤海郡的王英达打了个喷嚏,立刻起身把全身上下摸了摸,生怕身上的毒素不受控制,提前跑了出来,让他一命呜呼。 莫佑归咋舌,这速度可真够快的。 但渤海郡的位置的确过于重要,特别是霍景安有海运的资源,有了渤海的码头,那所有事情都将变得便利起来。 “渤海郡是我们日后的重点发展区域,不容有失。”左其星道:“我已经与新盟达成协议,日后会有大批物资从新盟运到渤海码头。派人过去,除了驻守,也是有许多工事需要建设。” “是。”莫佑归到这里,对左其星已是十分信服,她的胆识与谋略,以及前瞻性都十分到位,他相信,左其星会是个合格的领导者。 至于女子之身,既然他们如此定下了,那必然是有解决之法的,就不用他这个领兵的置喙了。 莫佑归已经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他现在,已经投诚了,不适合再摆舅舅的谱了。 讲完了安排,左其星又道:“军中关于另谋出路的事,还望将军好生安排,力求平稳过渡。” 以左其星的经验,十万人的队伍,最重要的是思想工作要做好,省得到时候内部起冲突,平白自我消耗。 她便将自己在末世基地做思想工作的套路拿出来,列出一二三,教给莫佑归,让他回去之后,给莫家军做工作。 简直事无巨细!莫佑归心中百感交集,这要说左其星没对他的莫家军图谋已久,他都不相信。 左其星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笑着转移了话题:“莫将军这便同我们看看库房吧。正好有一批很不错的武器,这一次,将军便可以带回去,我们燕北镇也有些兵士,可以随行护送。” 她说的,正是当初在胡家的地下秘室中取得的大量武器,被左其星借着送货的机会放了出来。 那些武器每一件用材都极为上乘,做工精良,比起莫家军之前的兵器,好了不知多少倍! 莫佑归一看这些武器便走不动道了,来回摩挲着,爱不释手。 半晌,才又询问了一遍:“这些,都归我们莫家军了?” 左其星点头:“只不过数量有限,只这些,莫将军回去之后自行分配就是。或是新建一支精锐部队,把最好的都给他们武装上。我这里还有一些防具,马场也有现成的,至少组一支骑兵部队没问题。” 莫佑归不敢置信的看向左其星,不确定的问道:“当真?” 霍景安叹了口气,他这个舅舅啊,太多年没见过好东西了,守着北境苦了这么多年,给点装备便觉得是天上掉馅饼了。 “舅舅啊,您就放心吧,从现在开始,莫家军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我保证,你今天所做的决定,一定是您这一辈子做过的最英明的决定!” 莫佑归满载而归,带着粮食与装备。 马太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二人回去之后,又叫了一些心腹,借着这些物资,将左其星的声望在军中大肆宣扬了一番。 不过月余,在莫家军当中,提起左其星,兵士们不管年纪多大,都真心实意叫一声大姐。 而他们被大弘朝廷放弃的事也快速流传起来,舆论甚嚣尘上,军中一时流言四起。 左其星二人在燕北镇住下,直到将北边的事情安排完。 矿区放了军队,一边做开采前的准备工作,同时也负责安全。渤海郡那边也放了人,王英达更是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自是他们说什么听什么,乖顺的很。 等二人回到上京城的时候,已经快要过年了。 各家各户张灯结彩的,满街都是年味儿。 二人一到家,管家便亲自登门,对霍景安说安国公有请。 刚好这里,留守在府中的金盈来报,说靖安侯府的申姨娘差人过来找过她两回。 分别有人找,夫妻俩便分头行动,各自出门了。 安国公在书房踱步,看到霍景安进来,立刻大发雷霆,怒道:“你这逆子,你离开国公府你和谁说了?我还当你死在外面了!” “哟,父亲何必动怒?我走之前不是给您留书一封了吗?只是出门游玩几日,我又不当官不做宰的,京里也没什么用得到我的事儿。” “放屁!”安国公气得狠了,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这逆子,出门两月有余,竟是只留书一封,我同意了你出去了吗?你这个逆子,简直大不孝之举!” 霍景安叹了口气,脸色也沉了下来:“父亲平日里日理万机,见面的机会少得很,连儿子成婚过礼都没时间看上一眼,哪里会在意我这个儿子去了哪里。依我看,您这番做派,怕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找到我头上了吧。” 第213章 亲父子,明算账 安国公一时语塞,这会儿也不知该说有事找他还是无事。 说有事就好像被他料中了一样,说无事,又的确是因着有事找他找不到才如此恼火。 左右为难之下,安国公揪着他说话中的一点道:“做儿子的,怎的如此记仇?过礼的事,后面不是已经好好解决了吗?” “呵呵。”霍景安没有说话,但只两个字,却比反驳他还令人难受。 总觉得他在骂人,但他又的确是什么话都没说。 安国公眉头又紧了紧,心中暗道,有些失策了,应该做的更周全些才是。 可是事到如今,他也是着急了,不然也不能如此心急火燎的叫他来。 安国公斟酌了一下,道:“别说那些,你现在便同我去永信钱庄,一起取些东西出来。” “取什么东西父亲不能自己去的?还非得让我一同去?” 安国公顿了顿,不想说。但看着霍景安一副“你不说我就不动弹”的死样子,还是解释了一句:“是你母亲留下的东西,需要我们一起去才能取出来。” “哟!”霍景安来了精神,原本斜靠在桌子上的身体也站直了,两只眼睛明亮的看着安国公道:“我母亲的陪嫁之物?那定是留给我的,怕是知道你靠不住,会半路把我的东西据为己有吧。你看你,这夫君当的,让人防贼一样防着。” 安国公气恼,但也不想在此时与他闹翻,毕竟现在这事还指望着他。 霍景安见安国公忍下来了,心中更没有半丝愉悦,他眯了眯眼睛,突然敛了神色,问:“父亲,我母亲的死,不会与您有关系吧……” 这一问,打得安国公措手不及,他后退半步才站定,看着霍景安,随即怒气上涌,喝道:“胡说八道!” “心虚?”霍景安逼近一步,离他更近,道:“可若不是与您有关,何必连嫁妆都要背着您安排妥贴,还要让我这个当儿子的亲自过去才取得出来。” 说起这个,安国公面上透出不满,似乎也对此有些怨言。 妻子的遗物要背着他存到钱庄,指名让小儿子长大后亲自去取,这无异于直接打他的脸,着实有些太不把他这个夫君放在眼里。 “你别胡思乱想,你母亲她,只是难产身亡,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怎的就想到谁害谁身上去了!” 霍景安又细细端详了一下他的表情,的确是有不满,但并没有那种明显的心虚。 或许真的与他无关,又或许,是他太镇定了。 “好吧,”霍景安也放松下来,就像是刚才说的话是在开玩笑一般:“父亲也不必如此紧张,不是您做的,母亲的阴魂必不会半夜来找您,您可是安全的很呐。” 安国公的面色黑如锅底,这是咒他呢?还是咒他呢? 他没说话。 霍景安却是继续道:“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为什么好好的,突然要用这笔嫁妆了?咱们国公府是要活不起了?还是突然想贪图我的东西?” 说起这个安国公倒是没隐瞒,答道:“不是要贪图你这点东西,如今正好有个生意上门,需要些本钱,这笔银子取出来先用着,等明年银子回来了,便把这本钱还给你。” “哟,真不贪图我这点东西?”霍景安挑了挑眉道:“自我回京也已经快两年了,怎么之前都没听父亲提过我母亲还给我留了银子呢?若是真不贪图我的东西,便早该同我说了吧。” “你还太小,怎么能自己管理这么一大笔钱?”安国公明显也是有些窘迫,强自镇定的说:“再说你母亲留下的嫁妆,也不单单是你的,也有你大哥一半。” “不对吧,”霍景安挤眉弄眼:“若真有大哥一半,那就应该让我与大哥一同去领才对,既然存的东西是我自己去的,那便只是我自己的。” 安国公想反驳他,但又不知用什么理由反驳,只道:“你小小年纪,怎的如此贪婪!你母亲有你和你大哥两个儿子,东西自然也是你二人的,你竟是想独吞不成?” “对呀,”霍景安答得理直气壮:“父亲不妨说说,到底是个什么生意,让您都打起母亲嫁妆的主意了。” 如此无理的话,从自己儿子口中说出来,还真是格外扎心。 安国公想说你简直是没有教养,但想也知道他会如何回他。 在外面长到二十岁,他这个做父亲的的确是没管教过他。 安国公把涌上来的怒气用力压了压,道:“是皇商程家,他们现在要去南地收春季的贡品,顺带还有丝绸与春茶,数量过于庞大,程衣有些周转不过来,便要筹集些银两,只要等明年春天贡品进京,便会安十分利还钱。” 霍景安听到这,忍不住笑了出来。 安国公不知他在笑什么,只有霍景安自己知道,那程家的银子,不正是他与娘子去收的吗。没钱周转,把主意又打回到他头上,这还真是一支巨大的回旋镖。 霍景安看着急切的安国公,问:“十分利?到明年春天?那岂不是借出去一百两,能还回一百五十两?” “正是。” “这好事能轮到咱们国公府头上?程家背靠胡贵妃,还能凑不到银子?” 安国公白了他一眼,道::“端王将此事透露给美玉,也是因着她的关系,咱们才得了这个入股的名额。” “哟,好难得啊,”霍景安阴阳怪气:“您就不怕他们卷了你的银子跑了?” “怎么可能!”安国公十分笃定道:“程家正经皇商,又不是能做假的。贵妃和端王也入了股,哪能有假?我看你,就是在江湖上混的久了,看谁都不像正经人!” “好吧,”霍景安倒是无所谓,道:“既然父亲如此说了,那这银子便算我借给父亲的,到了明年春天,赚了的归父亲,本钱还给我,父亲可有异议?” 安国公一锤定音:“就这么办。” “那父亲便写个借条,咱们亲父子,明算账。” 第214章 这门亲事,成不了 “胡闹!”安国公差点没让这逆子气死,谁家有父亲给儿子写借条的,还要不要脸面了! 霍景安却像块滚刀肉一样,死猪不怕开水烫,不管不顾的嚷嚷着:“可我就是不相信父亲啊,如今我这么一想,您能让我从外面回府,不会就是打着我母亲这点嫁妆的主意吧。父亲啊,您贵为国公爷,花女人的钱可不是大丈夫所为啊!” “放屁!”安国公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但其中有多少心虚的成分,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 “算了,”安国公道:“欠条而已,要写便写就是了,只不过是个过场,还能瞎了你的不成。” “父亲爽快!”霍景安立刻拍手道:“瞎不瞎的不要紧,有欠条就行。” 父子二人在书房中达成一致,便立刻起身,去了永信钱庄。 福康县主去世时,莫家还处在鼎盛时期,莫家三代人战功赫赫,战利品与赏赐都多不胜数,富裕得很。 唯一的女儿出嫁,就怕她在夫家被人看轻,陪嫁丰厚异常。 留给霍景安的这部分,为了方便,只是存的现银,便有六十万两之多。 永信钱庄的老掌柜,亲自将霍景安带进一间小屋,询问了一些问题,然后还要验身。 因为留下的凭证当中,有关于身体特征的记录,霍景安的后腰处,有一块形状特殊的红色胎记。 尽管他前些时日与纨绔们在京中到处游玩,已经被人所熟知,但老掌柜还是尽职尽责的把每一样工作都做到位。 检查过后,的确过关了,这才让他签字画押,把存在钱庄的六十万两银子,兑成银票给了霍景安。 安国公已经等的不耐烦,见霍景安终于出来,催促道:“快些。” 程家的车队后日便要出发,安国公等了霍景安这么多天,已经十分着急。 霍景安没同他一般见识,找了个酒楼雅间,安国公满心不情愿的写欠条。 一张六十万两的欠条刚写完,雅间的门被推开了,却是英国公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安国公的老脸一下子便有些挂不住,自己正给儿子写欠条呢,这个老东西怎么进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英国公不慌不忙的落座,饶有兴味的看着安国公写的借条。 “哟,允达兄,你这字,该好好练练了,比起年轻时,可是退步了许多啊。” 安国公被英国公堵在那,一时尴尬的不知说什么。 霍景安却道:“廉伯父来的刚刚好,我这里可正缺一个见证人呢。您这来的,如此巧合,便由您来做这个见证人如何?” “是吗?”英国公兴趣浓厚:“那感情好,这种活我可最爱干了。” 心中却想着,这小兔崽子真是黑心,分明是他差人去寻的廉渊,廉渊又来求的他。 看在他夫妻二人把他家廉渊这个老大难给解决了的份上,这个忙,他还是乐意帮的。 更何况,还能看到老对头的窘相,真是何乐而不为。 安国公的脸更黑了。 这会儿借条已经写完,英国公便直接拿了过来,在见证人的位置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还盖了私印,还真是装备齐全。 等霍景安满意的把借条收起来,这才把六十万两的一沓银票交给安国公。 英国公还在一边啧啧出声:“允达啊,这么多银子,你这是要一下子都投到程家去?你也不怕拿不回来。” 安国公却是不以为意,收起银票道:“若是连皇商都信不过,这满大弘朝的又能信哪个?” 英国公掀了掀眼皮道:“得了,当我没说,回头赔的裤衩子都没了的时候,可别找我哭。” “行了,”安国公不爱听:“你这狗嘴里几十年也没吐出个象牙,不会说话可以不说。热闹也看了,你什么时候走?赶紧回去吧。” “我不走,”英国公坐得稳当:“来都来了,自然要吃了饭才走的,对吧贤侄?” “那是自然,”霍景安十分给面子的叫了店小二,道:“将楼里的招牌菜都上一份。” 英国公哈哈大笑道:“还是贤侄大气!” 安国公沉默不语,此刻只想立刻离开。 但一想到自己还没吃上一顿霍景安的饭,却让英国公那老东西得意起来,便强忍着没有走,非要把这顿饭吃了不可。 另一边,左其星坐上马车,回了靖安侯府。 申姨娘这人平日里并不多事,能来找她两回定是府里发生了什么。 她这才刚回来,安排在靖安侯府的暗卫还没来报,她便亲自走了一趟。 左明瑶与申姨娘到院子外面将左其星迎了进去。 左明瑶难得露出热情的一面,拉着左其星的手道:“许久没见到大姐姐了,大姐姐气度更盛了呢。” “你也出落成大姑娘了。” 左明瑶比起年前,又长高了一些,脱了小女孩的稚气,出落的亭亭玉立。 等左其星到屋里坐下,开口便问道:“申姨娘找我?” 申姨娘为左其星倒了茶,回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侯爷他,有意娶续弦了,近来与御史大夫李纯走的很近,我差人打听,似乎是要与李家结亲。这便想着,去问问大小姐,可知道李家姑娘脾性如何?可好相处?” 左其星挑了挑眉毛,近来在燕北忙得很,都没有关心京里的事,自己父亲这是终于要娶续弦了?倒也不是坏事。 她在脑子里找了找关于李纯的事,突然想起他是谁了。 “李纯?他的女儿,说的可是李佳艺?” “正是。”左明瑶回道:“我曾在宴上见过她,长相温婉,也不太爱说话。” 左其星又问:“可是与安国公府定过亲又退了的那个?” “正是。她与霍家五公子退了亲,旁人有许多说嘴的,说李家见霍五公子瘫了,便退了婚,是不能同患难的,坏了李小姐的名声,便少有人去李家提亲。” “倒也不必担忧她的脾性,”左其星淡淡的说道:“依我看,这门亲事,成不了。” 第215章 让他们流放吧 申姨娘没想明白,为什么就成不了了,她看到侯爷的姨母,那位文远伯家的老夫人,都屈尊去了李家一趟,眼见着这事是要成了的,就差没有明说了。 不过大小姐一向有成算,她说成不了,那便是成不了。 申姨娘对左其星深信不疑,便识趣的不再多问了。 左其星也没解释,话题一转道:“近来府里一切可好?” “倒没什么大事发生,”申姨娘道:“前些时日,王姨娘有了身孕,刚两个多月,便掉了。与刘姨娘闹了一阵,说是被她害的,刘姨娘这便又被罚到家庙去了。” “又进了家庙?”左其星皱了皱眉:“刘姨娘还闹得起来?” 申姨娘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别提了,从前那几年她与侯爷好的呐,就像是正头夫妻似的,我还道以为他二人能白头到老呢。可自刘姨娘从家庙回来,侯爷又得了王姨娘这个新欢,她那光景便一日不如一日,到后面侯爷一月都未必能去秋霜院看上一眼。” 左其星想了想,也明白了刘姨娘的打算。 她自己失了宠,靖安侯府中又只有两个男孩,另一个死了亲娘,不足为惧。 这是指望着左秋阳继承爵位呢,所以不能再让侯府再有儿子出生,否则威胁到左秋阳的地位又当如何。 大方向倒是也没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靖安侯退位的那一天了。 申姨娘又道:“二公子近来痴迷于制作木工机关,侯爷说了几回,让他好好研习学问,考个功名。他表面上答应,但那些木工活,却一直做着,我私下里打听,说是在外面遇到个厉害的师父,至于学问方面,倒也没落下多少。” 左其星笑着点头:“是件好事。” 申姨娘便有些惊讶,从前左其星还在家时,曾帮二公子出过头,她在心里是猜测着,左其星是想扶持左南辰去打压左秋阳,不叫刘姨娘如愿呢。 左其星也没多做解释,留下带回来的礼物,便起身往前院靖安侯的书房去了。 靖安侯正在书房生着闷气,这个女儿,好几个月不曾回娘家,这一回来,竟是没先来拜见他这个当爹的,着实是有些太不像话了。 好在并没有等多久,左其星便来了,带着浅浅的笑意,无端的让靖安侯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这么一分神,到嘴边的斥责便没说得出口。 左其星自在的很,毫不客气的坐在靖安侯对面,平辈似的为自己倒了杯茶,笑道:“父亲看着面色红润,看来最近过得极好呢。” “托你不在家的福。”靖安侯顺嘴回道:“我听说,你许久没在京中,好好的,到处跑什么?还不如安安稳稳的,先生个孩子为好。” 左其星还没出阁时,他是三天两头的生气,对这个女儿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意。 如今她总算嫁出去了,靖安侯的确是比从前好过了许多。 “父亲自小便出生在侯府,可吃过什么苦?”左其星完全没理会他的话,径直另起了一个话头。 靖安侯皱着眉头想了想,回道:“自小也是吃过些苦的,你祖父请的先生自来严厉,对学生向来不手软。” 后面的话他就没继续说,在女儿面前说自己被先生打什么的,也不是有面子的事。 “你问这些做什么?”靖安侯眉头又紧了紧,他想说这女儿几句的,结果从她进门到现在,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出口。 “难为那位先生了,”左其星啜了一口茶,笑着说道。 自小受的最厉害的苦,便是先生管教的苦,她这父亲,还真是蜜罐里长大的。只可惜资质平平,请再厉害的夫子,怕也是白搭。 靖安侯总觉得她这话就像是在骂人,又觉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觉得一面对这个女儿,就胸闷,也不知为何。 左其星一口茶喝完,放下茶盏道:“父亲近来不如多锻炼锻炼体魄,在府里种些果蔬,也别有一番韵味。” “那些东西,自有采买去操心,何必自寻烦忧。” “哦,”左其星也没再提,只是放下茶盏站起来说:“那女儿这便不叨扰父亲了,告辞。” 说着便转身要走。 “站住!”时隔几个月,靖安侯再次被她气得头顶冒烟。 他一拍案几,站起来喝道:“我让你走了吗?你给我站住!” “父亲还有事?”左其星目光清澈,就好像靖安侯是在无理取闹一般。 靖安侯深吸了一口气,就这么与她面对面站着,说道:“上次中秋宫宴的事我早便想说你,往后出门在外,定要谨言慎行,切不可如在府中一般鲁莽行事,知道了吗?” 那一回,可真是把靖安侯吓个够呛。 他承了这个侯爵之位后,只挂了个闲差,没什么实权,只靠家里从前丰厚的家底过日子。在朝堂之上更是本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有事都尽量往后躲。 像左其星那样,把一件小事闹到圣上面前的,他是从来没见过的,那一天宫宴,他可真是一直提心吊胆,直到回到府中,还惊魂未定。 左其星看着他,笑道:“若是女儿被贵妃欺负了,父亲可能为女儿出这个头?” 靖安侯道:“贵妃又不能真把你如何,只是受点委屈,忍忍就是了。如你这般闹到陛下面前又能如何!还不是不了了之!” 就好像上次的事,他完全不关心发生了什么,一心只想着这女儿别给他惹出大麻烦才好。 “父亲好生窝囊,”左其星毫不客气的回怼:“咱们这靖安侯府,真是前途无亮,到头了。” “放肆!”靖安侯大怒,左其星对他说话还真是越来越没轻重了,当下便要再呵斥她一番。 但左其星没给他机会,现在也懒得与他掰扯,便直接转身走了,留下靖安侯一人,只觉得一股气发不出来,憋在胸口难受得慌。 左其星回到衡庐院时,霍景安也刚好回家,夫妻二人便将下午在外面发生的事互相通了气,末了二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心有灵犀的笑了。 霍景安问:“侯府的事,娘子已经安排下去了?” 左其星点头:“风潇子出山前便同他说了,流放出去是个好主意。” “也好,”霍景安道:“那便在路上安排些人手,照看一二。” “到时候再说吧,”左其星道:“说不得受些磨难也不是坏事。” 第216章 豪赌 端王府中,老管家也在为程家的事难心。 “主子,老奴斗胆说一句,这程家,既然已经丢过一次银子,您就不怕,这一次的事,还是不稳妥?” 端王在这回程家的集资入股事件中,把手中可支配的银子,大半都投了进去,包括霍美玉当初给他的八万两,以及从前积攒下来的那些。 听到老管家这么说,虽知道他是好意,也难免觉得晦气,便严肃道:“付总管只管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便好。” 然后见付奎神色黯然,又觉得自己说话重了,这老太监毕竟自他小时候就跟着他。 便又补充了一句:“风潇子大师专门为我批算过,我明年春天有偏财,就在东南方,一切都能对上,自是错不了的。” 付奎张了张嘴,到底没有继续劝说。 此事已成定局,怕是劝不动的。 而胡家,因着上回家中被洗劫一空,存在家里的现银与银票全没了,这几个月收了皇上与贵妃的赏赐,庄子铺子回收了新一季的出息,胡文忠又借着办案额外收了些好处,全集中到一起,也不到万两银子。 可程家这事着实难得,又是被风潇子定了性的,胡文忠不想错过。 一万两银子投进去,等回来就是一万五,可如果是十万两银子投进去,那便可以回来十五万! 胡文忠贪念涌上来,再也无法克制住,最终决定铤而走险,去钱庄借些银子入股。 借的银子再高的利息,也只要三分利,坚持到明年春天,这银子本金还上,还有七分结余。 忠肃侯胡林庄听到这个消息,对他的决定提出了强烈的反对。 “文忠,万万不可!”胡林庄劝道:“程家若是缺银子,自己去找钱庄借贷便是,利息可比给你们的低多了,何必再费这个工夫来给你们送钱?!” “二叔,程家自然也是从钱庄借过银子了。但他们这一回去南地,即要收贡品,又要带春茶与丝绸回来,数额过于巨大,钱庄只能提供一部分。况且,吸收我们这些人的银子,只是看在端王与贵妃的份上,给五皇子一脉送些福利,别人想要入股,程家还不收呢。” 胡林庄还是觉得不妥,愁眉不展道:“那,也用不着出去借贷,便是我们手中有多少银两,便投入多少就是,借了钱庄的银子,若是再有个万一,我们胡家可再经不住这样的重击了!” “我们能有多少银两?二叔还不知道吗?这些银子,拿不拿出来又有什么区别!这一回的事,对我们胡家来说,就是最好的翻身机会!我们必须要抓住了!” “我不同意!”胡林庄见实在劝说不成,便表露出强硬的一面来:“大房与二房还未分家,这个忠肃侯府,便还是我这个忠肃侯说了算,去钱庄借银子这事,我是坚决不会同意的!除非我们分家单过,你想要做什么,我这个当二叔的便不再置喙!” “那便分家!”胡文忠冷哼一声:“怕是二叔一早便生了分家的心思吧,我们这便如了二叔的意又如何?只不过,这一次的机会,若是赚了银子,二叔可别后悔才好!” “不必多说,我定不会让胡府败在你们手上!”胡林庄正色道:“你此番真赚了银子,我绝不眼红,若你败光了家业,也莫要找到我们二房头上便是!” “那便这么定了!我这就去找族长来主持分家!” 二人分家的决定做的极为仓促,但大房胡林伟早已经不理外物,全由着胡文忠这个兵部尚书主事,二房自是胡林庄这个侯爷来做主,这分家一事,便就这么定了。 只有胡府八十岁的老太太听说此事,气了个倒仰,拄着龙头拐杖呵斥道:“老婆子我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土,只差这么一口气了,这些不肖子孙,就不能等我这口气咽了,再分这个家!” 说着便将胡文忠与胡林庄叫来训话。 但二人自上回家里被洗劫,因着报不报官的问题便有了分歧,互相生了不满,到现在,涉及到大量银子的事,自是不肯让步,不管老太太如何说,就是不松口,一门心思要分这个家。 老太太无法,只得由着他们折腾去了。 多亏了上次遭遇的洗劫,让家里金银细软几乎全部消耗一空,为分家省了好多事。 族长赶来,只把胡府的所有田产铺子之类的固定资产拿出来分了。 大头的祖产本应是长子所有,但胡家情况特殊,二房因着出了个贵妃,封了侯,这正统一脉,便落到了二房头上,大房能分到的东西,便少了许多。 老太太不忍见到老大太过委屈,偏帮了些,胡文忠这边最终也只拿到大概三成的产业。 分家完毕后,祖产老宅都归了二房,胡文忠便需要带着大房所有人,搬到西街的宅子。 那宅子占地面积也不小,住他们大房这些人绰绰有余。 胡文忠憋了一口气,一门心思想要让大房往后出人头地,做出些成绩来让二房后悔分家。 便一口气把分到手里的大部分产业全都抵押到钱庄,借出整整五十万两银子来。 这些银子三分利,到明天预计回款的时候,也不过七八万两的利息,但他一下子便能拿回二十五万两分红,这些银子,对于现在的胡府来说,可不是小数目。 此时的胡文忠,又想起了星罗会的好来,借完银子,又去研究如何再培养出一支如星罗会一般的势力来。 既能干脏活,又能赚钱的那种。 等到了截止时间,安国公送到程家七十万两,六十万是同霍景安借的,十万两是他的私产。胡文忠送过去五十万,全是从钱庄借的,五皇子送过去二十三万两。 第217章 贵妃中毒了 在这些有资格往程家投钱的人家当中,只有沈丞相,没有出银子,给出来的说辞是,家里周转不灵,这回便不参与了。 送完银子得了凭证,胡文忠便同端王一同去安远楼饮酒。 两杯下肚,胡文忠哼了一声道:“沈家与我们,还是没有交心。” 端王将杯中酒一口喝光,道:“许是真没有闲钱。” “骗谁呢,”胡文忠眯着眼睛道:“不说别的,他那夫人,出身闵阳王氏,不知多厚的家底呢,怕是真正动起来,咱们几个加起来,也比不过姓沈的。” 端王嗤笑一声:“沈相不想押这个宝,但又如何,皇上已经指婚,这队他站也得站,不站也得站了。” “老狐狸精的很,每回见面看着都像是熟络万分,实际上回头去看,什么有用的都没说。” “要不怎么能当上丞相呢,”端王又重新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只是人在朝堂,任是谁,也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即便是皇上,又哪能事事如意?” “听说春闱定的主考官就是沈澈……” 端王听到这句,不自觉的笑了起来,道:“只看这主考官,便知父皇心意。” 胡文忠也跟着笑:“管他是嫡是长,最重要的还不是陛下的偏爱!” 他只觉得万分自得,自家出了个贵妃不说,往后更是要出一位皇上,胡家这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一时间,二人把酒畅饮,都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他们口中的贵妃娘娘,正在永宁宫中欣赏着她那无与伦比的明珠宝树。 这株宝树自从入了她的手,胡贵妃喜爱非常,每日醒来,都要放在手边把玩,夜里也经常要熄了烛火欣赏一阵子才去睡觉。 “霍家那孩子,蠢是蠢了点儿,但心却是好的。”胡贵妃一只手去摸那颗最大的珠子,口中对身边的徐嬷嬷念叨着。 “谁说不是,”徐嬷嬷用手给她捏着肩膀,应和道:“这人啊,属实没有十全十美 的,沈相家那姑娘,老奴倒也是见过几次,说话做事滴水不漏的,可却也不见对您有几分孝心。” 胡贵妃顺着她的话想了想,也的确如此。 若真说起来,这个霍美玉明显是更好拿捏一些的。 只看这样一件稀世宝贝,她却舍得拿出来,便已经是难得的了。 理智上来讲,她更希望儿子找个能干又精明的妻子,但那样的妻子必定是不好相与的。 如今这样倒也不错,王妃就协助他处理家里家外的事务,侧妃便小意讨好伺候她这个婆母,倒也不失为一个两全之法。 立在她们身后的宫女素锦张了张嘴,又忍下了。 近来她为贵妃娘娘梳头的时候,发现娘娘掉头发掉得厉害,但为了不让娘娘发怒,她便悄悄收起来了,只是吩咐御膳房近来多做了一些滋阴生发的药膳送来。 贵妃摸完了夜明珠,又去梳妆镜前照了照。 都说这宝树能够延年益寿、永葆青春,她近来便时常照镜子,想看看自己如何了。 不知是不是受心态影响,近来胡贵妃只觉得自己的相貌更为突出了,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真不像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就在她揽镜自照的时候,突然间,一股热流从胡贵妃的鼻子流淌下来,直直滴在了她月白衣衫的前襟,顷刻间如同冬日里盛开的红梅,鲜艳夺目。 “娘娘!”见到贵妃娘娘流鼻血,徐嬷嬷与素锦急忙凑近,用干净帕子帮她擦拭。 但那鼻血却丝毫没有停止的痕迹,滴滴哒哒流个不停。 “来人,快来人,宣太医!”素锦连忙到宫门口安排传话太监,又格外找了一个吩咐道:“去养心殿,同陛下说,贵妃娘娘出事了!” 两名小太监领命而去,一个奔着太医院去了,一个直奔养心殿。 皇上一听是贵妃出事了,便立刻起驾,往永宁宫走去。 等到了永宁宫,太医院的祁院正已经到了。 隔着一道帘子,胡贵妃将手伸出来,腕子上搭了一条丝帕,祁院正的手指按在丝帕上,眉头紧锁。 过了一会儿,又换了一只手诊脉。 半晌之后,祁院正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口中说道:“从脉相上看,娘娘似是中了毒,但微臣医术不精,并没有查觉出究竟是何种毒物。” “什么!”元崇帝大怒道:“竟有此事!在这皇宫之中,竟然能让贵妃中毒,是不是朕也随时性命不保了!” 祁院正的腰弯得更厉害,低头道:“微臣这便召集太医院的太医来永宁宫会诊,势必将病因找出来。” 元崇帝不满道:“快去!” 祁医正留下一个解毒的方子,便领命退下了,素锦张罗着安排人抓药煎药。 此时胡贵妃的鼻血已经止住了,她以帕子掩面,一双眼睛哀戚的看向元崇帝,只一会儿,两行清泪便流了下来。 元崇帝连忙上前安慰。 胡贵妃入宫二十多年,一直温婉端庄,但像这样流泪,还是第一次。 元崇帝连忙去拉她的手,口中安慰道:“爱妃不要担心,朕必不让你有事!” “陛下!”胡贵妃柔弱的靠在他的肩膀,哭道:“陛下,臣妾、臣妾……呜呜呜……” 元崇帝连忙拍了拍她的胳膊,回头面对着徐嬷嬷道:“贵妃近来可用了什么宫外的东西?可有什么是与平时不同的?” 徐嬷嬷连忙跪地磕头:“回陛下的话,贵妃娘娘近来一切如常,也不曾用宫外的东西。” 说完又似突然想起来一般,道:“对了,只有一件事……” “什么事?快说!” “就是,就是……”徐嬷嬷磕磕绊绊的就是了几回,见元崇帝不耐烦了,马上就要变脸,才说:“只除了,昨日皇后娘娘差人送来一碗燕窝。贵妃娘娘近些日子,外面的东西,也只吃了那碗燕窝。” “竟有此事!”元崇帝的眉头拧起,帝王疑心病重,他此时已经想到了一件事,会不会是他定下春闱主考官的事,让皇后一脉不满了? 第218章 将计就计 主考官定的是沈丞相,这是一早便已经决定的事。 沈澈无论资历还是能力,都是最胜任这主考官的人选,只不过,今年将他的女儿指给了老五,多了这么一层关系而已。 所以,皇后是因着这件事不满,给贵妃下了毒?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元崇帝的脸色便沉了下去。 徐嬷嬷与胡贵妃暗中对视了一眼,安了安心。 胡贵妃本是设计了别的症状的,但这一回既然有了更为贴合实际的,她自然要将计就计,在皇后头上扣上这屎盆子。 很明显,她算是成功了,因为皇上明显是有了疑心。 这时,祁院正带着太医院几名资深的太医来到永宁宫,太医们挨个上前把脉,望闻问切一番,然后聚到一起研究了半天,得出的结论竟是与祁院正前面说的一样——中毒了,但不知是何种毒素。 所有太医都这么说,皇上也不能把这群太医全治罪了,便只说让他们全力为贵妃解毒。 随后,因着贵妃暂无大碍,皇上便带着贵妃,移驾皇后的昭华宫,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皇后接到皇上过来的消息,不明所以,但还是急急忙忙准备接驾。 等皇上在主位坐好,一开口便是质问:“皇后,朕听说,你昨日送到贵妃宫里一盏燕窝,可有此事?又是因何好端端的要送燕窝给贵妃服用?” 皇后满脸惊异之色,不明所以道:“陛下容禀,臣妾昨日的确是炖了燕窝,但只是臣妾为自己准备的,并不曾送到贵妃妹妹宫中。” 元崇帝看向胡贵妃,胡贵妃也是一脸意外。 片刻之后,她问随行过来的徐嬷嬷:“可记得是哪位宫人送的燕窝?” 徐嬷嬷跪地回话:“回娘娘,是皇后宫里的万回公公。” 皇上听到徐嬷嬷的话,立刻说道:“哪个是万回?带上来问话。” 到这时,皇后已经感觉到情况不妙了。 这二人,这是来找她麻烦来的! 可此时,她已经是措手不及,甚至都没有询问过到底发生了何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万回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太监,在皇后宫中干些跑腿传话的活儿。 被叫上来时,哆哆嗦嗦的都要站不稳了,根本就不用说,直接便跪在了皇上面前。 元崇帝亲自开口问道:“你就是万回?” “是……奴才,奴才名叫万,万回。” “昨日可是你往贵妃宫里送了一碗燕窝的?” “这……”万回慌乱中,抬头看了一眼皇后,又立刻低下头,道:“是,是奴才送的。” “胡说!”皇后立刻站了起来,指着他怒道:“本宫何时让你去贵妃宫里送燕窝了?你竟敢当众攀咬本宫!” “不不不……”万回已经吓得语无伦次了,结结巴巴道:“不,不是皇后娘娘让奴才送的,是奴才,是奴才自己要送的。” 元崇帝皱眉看着眼前的小太监,这样的奴才,恨不得现在就拉出去砍了。 不过事情还没有明了之前,他没有急着处理这小太监,又道:“把昨日熬煮燕窝的宫人带进来。” 不多时,昭华宫中小厨房的两位嬷嬷便被带了进来。 元崇帝没有像问万回一样直接说出结果,而是问道:“昨日你们可是在小厨房炖了燕窝?” 年纪大一些的嬷嬷跪地回禀道:“回陛下的话,正是。” “那燕窝炖了多少,都给了谁?” 年长嬷嬷道:“回陛下的话,燕窝一共炖了约莫两盅,本来都是为皇后娘娘准备的,不过中途,万回公公来了一趟,说皇后娘娘让他取一盅出去,送给贵妃娘娘尝尝,还让我们把食盒准备的精美些。然后就剩下一盅,银珠亲自过来取走了。” 皇上问话到现在,自觉已经掌握了事情的真相,转头看向皇后,道:“你还说没有往永宁宫送燕窝?” 皇后当即就跪下了,仰着头倔强的说道:“陛下明鉴,臣妾千真万确没有吩咐宫人去永宁宫送什么燕窝!” 皇后的贴身大宫女和嬷嬷也都在她身后跪下磕头道:“奴婢可以作证,皇后娘娘的确没有吩咐人去永宁宫送东西!” “放肆!”皇上怒道:“这里岂有你们这两个奴才说话的份。” 王嬷嬷与银珠立刻闭了嘴,目光中露出焦急的神色。 元崇帝复又看向万回,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没有,”万回咬了咬牙道:“不是皇后娘娘,是奴才经曾在御花园冲撞了贵妃娘娘,所以怀恨在心,这燕窝,是奴才自做主张,自己送过去的,与皇后娘娘无关!” 他说完,直接站起来,直直冲向殿中的柱子,只听“嘭”的一声,万回满头是血的倒在地上,抽搐两下,没了声息。 “大胆!”福喜公公大怒,出声呵斥道:“竟敢在皇上面前无礼,冒犯天颜!” 可是已经晚了,万回的这一举动,谁也没有想到,等反应过来,人都已经死了。 他临死时喊出的那句,看似为皇后娘娘脱了罪,可是皇上自认为是有分辨能力的,这事情在他心中已经成了定数,定然是皇后与三皇子不满他定了沈澈做春闱的主考官,想要从源头上削弱老五的势力,这才送了毒燕窝给贵妃。 如今这个叫万回的公公已经死了,临死前只说是他一人所为,死无对证,此事便只能就此作罢,但这件事,在元崇帝心目中,确是以另一种形式坐实了。 元崇帝半晌没说话,再开口时,是对着皇后说的:“那燕窝中的毒是哪里来的?什么毒?” 皇后心中一片冰凉,他能问出这样的话,就说明他是已经信了这燕窝就是她这个皇后送的,她要害死贵妃。 这让她简直百口莫辩。 “皇上!”皇后以头抢地,厉声道:“臣妾以性命起誓,贵妃的燕窝的确不是臣妾送的!又哪里知道什么毒不毒的!” 她说完,也学着万回的样子,竟是冲出去想要撞柱,以证清白。 但宫人们早已有了防范,再加上皇后身边本就有人,立刻便将皇后拉住了。 第219章 靖安侯府摊上事了 皇后哭出了眼泪,瘫坐在地上道:“陛下今日疑我,倒不如派人去好好查查,查查我们昭华宫可曾外出购买什么毒药,可曾有谁带毒药进宫?陛下好好查查这毒药的来源,自是要还我昭华宫清白的!” “不必了!”经历了两次撞柱威胁,元崇帝已经完全没了耐心:“你贵为后宫之主,连这几个下人都管理不好,从今日起,便在昭华宫好好反思吧,一个月之内别出来了。” 他说完便站起身来,带着胡贵妃转身而去。 没人看见的地方,胡贵妃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 此番也算是大费周章,还浪费了一个皇后宫里的暗桩,但得到的结果是好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皇上虽不能处置了皇后,但此事已经让皇帝深信不疑,禁足一个月,已经是很重的处罚了。 如此,三皇子的胜算便又少了一分。 元崇帝与胡贵妃回到永宁宫,宫女便立刻端上两碗茶汤。 茶汤呈现出亮黄色,晶莹剔透。 元崇帝端起闻了一下,笑道:“每回在贵妃宫里,都能喝到这样的好东西,贵妃用心了。” 胡贵妃娇嗔的依在他身旁,顺着他的手,喝了一口那碗茶汤,道:“这里面可都是滋补的好东西,若不是陛下来了,臣妾可是都舍不得拿出来呢。” 这茶汤元崇帝也喝了一年多,每回贵妃都会凑上来先喝一口,看着都是撒娇卖乖之举,但何尝不是在告诉他这个做皇上的,这茶汤是安全无毒的,她自己都能喝呢。 元崇帝笑着回道:“那便辛苦爱妃了!”说完,便将茶汤一饮而尽。 金黄的茶汤带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元崇帝只当那是放了滋补的药膳,暗叹贵妃的细心。 第二日上午,待皇上走后,贵妃亲自带着熬药剩下的药渣去湖心亭喂鱼。 此时的湖水已经结冰,宫人在亭子边凿出一个洞来,若是有闲情逸致,可以坐在亭子里钓鱼。 胡贵妃将药渣倒进冰洞,口中笑道:“长缨,快了,我们的孩子,就快要坐上那个位置了,你高兴吗?” 冰洞中有鱼游过来,将药渣吃干净。 直到寒气浸入肌肤,冷得人不自觉的打寒颤,胡贵妃才终于起身,拍了拍手,回了寝殿。 太医院的解毒药一直在吃,但还是会三五不时流一次鼻血,谁也说不清楚原因,但索幸除了这个症状,并无大碍。 过了半个月,又出现了头晕、恶心的症状,但就如同流鼻血一样,太医们虽过来看过了,却完全说不清楚原因,只能用保守的解毒汤药应付着。 因为这件事,元崇帝也极为不放心,将风潇子召入宫中,询问原由。 风潇子捋着他仙风道骨的胡须,面色凝重道:“皇上还是先行将与您相克的人事处理了吧,贫道观您的面相,再如此不管不顾下去,怕是连贫道的丹药也要无济于事了。” “仙长快说,有什么是与朕相克的?” 风潇子暗道,这人啊,果然是但凡涉及到自己的事,便会比别人的更重要。 此刻皇上的注意力便全都在风潇子所说之事上面了。 风潇子掐指算道:“贫道测算,本朝有些官员,家中仍存有前朝遗物,有些东西与本朝相克,令朝局不稳,影响大弘气数。” “竟有此事!”元崇帝大怒,前朝覆灭后,多数带有痕迹的物件都被清除掉了,官员更是明令禁止私藏前朝物品,没想到,到了现在,竟还有官员如此大胆妄为! “陛下莫急,”风潇子不紧不慢道:“待贫道一一测算,将那些物件一一回收销毁便可解了这一关。” “还请道长明示,”如今的元崇帝对风潇子说话都客气许多。 风潇子便给了两个官员的名单,说这二人家中便有前朝遗物。 元崇帝便立刻派人清剿去了。 左其星自回京后去了一次靖安侯府,第二天晚上,便带着万能的霍四公子重回靖安侯,把靖安侯府中最贵重的东西给收了,又放靖安侯的书房添置了两样东西。 靖安侯府是左其星生活的最久的地方,所有地方她都了如指掌,收起来更是如鱼得水。 只不过,表面上那些架子货,她都没拿,主打一个被抄家也能抄出些家当来,却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 因为不是同胡府程府那样恨不得刮掉一层地皮的收法,靖安侯府竟是许多天都没发现家底变薄了。 直到二十天之后,御林军统领宋向德亲自带了一队人马进了靖安侯府,宣读了皇上的圣旨。 大意就是,皇上听闻靖安侯府中私藏了前朝遣物,特派御林军前来搜查。末了,宋向德还假惺惺的来了句:“侯爷,得罪了。” 说罢,便有大量御林军冲进了府中,吓得府中女眷们都躲在院子里不敢出来。 靖安侯连忙解释道:“宋大人,这是误会啊,我们靖安侯府中怎么可能有前朝的遗物?我们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功臣之后啊!” 但这并不能阻止御林军搜查的脚步。 不多时,便有人从前院书房搜出了罪证,一幅前朝皇帝亲笔所画的仕女图,还带着前朝皇帝的落款和私印,与它放在一起的,还有一枚黄玉印章,正是前朝某位权臣的! 靖安侯几乎瘫坐在地,口中喊道:“不是的,这些不是我们府上的!还请禀明圣上,我们靖安侯府是冤枉的啊!” 可东西就在府中搜出来的,他就算说再多,也是无用的。 当即,宋向德便派人封锁了靖安侯的大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事情报到宫里,元崇帝惊讶中带着恼火,不满道:“哼,没想到,靖安侯府竟是如此做派!大弘多年来待他们这些开国功臣之后不薄,这些年,即便他们再无见树,也享受着非同一般的荣华富贵,谁知竟是如此结果!” 风潇子面上倒是轻松,笑道:“皇上不必介怀,靖安侯此人胸无大志,胆小谨慎,定不会如此。想来这些东西,都是祖上攻入前朝皇庭后,顺手收缴的战利品罢了。” 第220章 徐盛后悔了 元崇帝想想,大约也是如此。 风潇子毕竟是算出他们府中藏有前朝遗物的人,此番说句讲情的话,皇上也不觉得有问题。 若风潇子真与靖安侯府有交情,便不会揭发他们府中的事了。 “那依道长看,这靖安侯府又当如何处置?” 风潇子装模作样的再次掐指一算,回了元崇帝一个仙气飘飘的笑容道:“好办。靖安侯一脉也算是有气运在身的,这才让他们祖上得了从龙之功。此番犯了错处倒也正好,贫道观我大弘气运,在东北方有所缺失,便罚没靖安侯的家产充入国库,再将他们全家流放至东北方,去填一填那里的气运吧。” 元崇帝一想,这处理方法还真是讲到他的心里去了,处理一个靖安侯府,一举多得,即充盈了国库,又填了东北的气运,从此之后,朝廷也少了一个吃闲饭的,简直没有一处不在他满意的点上。 “好好好,就按道长所说,就这么处理!” 于是靖安侯在糊里糊涂的时候,就这么被抄了家,全家老小去天牢住下了,只待年后便往辽西郡流放。 左其星全程计划了此事,待全家入狱,里面早已被打点明白,左家人吃住不缺,也都没有受什么罪。 靖安侯,现在只能称为左文柏,自入了狱,便精神不振,他想不通,好好的怎么就多出两样前朝的遗物,这是谁要害他们靖安侯府! 可就算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事就是他的大女儿干的。 过了两日,左其星进到天牢,去探望左文柏,带着他们如今正能用上的厚棉被。 “父亲,近日在天牢过得可好?” 左文柏挪了挪身子,不去看左其星。 他现在谁都不想见,只恨不得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才好。 左其星也不介意,径直把被子递给了申姨娘,然后隔着牢房的栏杆坐在左文柏的对面,道:“父亲何必如此忧心,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您这回去了辽西,说不定就能干出一番事业,重振左家门楣呢。” 左文柏又挪了挪,几乎要背对着左其星。 他不想理她,更觉得自己受了这样的罪,嫁出去的左其星还依旧能吃香的喝辣的,享受她的少奶奶的生活,心中更加不平。 想到这,他又转回来,道:“你,嫁妆里那么多银子,你出去为家里打点一二,不要判我们流放到那等苦寒之地!” 左其星立即信誓旦旦的说道:“父亲放心,我自会为你们打点,如今这牢里的一餐一食,一衣一饭,那可都是女儿花了银子的!” 左文柏抿了抿唇,他也知道自家从进了天牢,里面定是被打点过的,没有人挨打受罪,饭菜虽一般,可也都是干净能吃的。 心下便对这个女儿满意了一点点,但不多。 “反正,你就多出去打点就是,若是能免了罪责,那便是最好不过的。” “女儿自当尽力!”左其星道:“只不过,您这流放可是圣上亲口判罚的,若是想脱了这罪责,那女儿可得打点到圣上头上去了。” 左文柏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话。他知道左其星说的都是真的,本来对此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难为一下这个女儿罢了。 左其星见他如此,又道:“不知二妹妹可有过来探望,有没有送些东西过来啊?” 左文柏冷哼一声道:“提她做什么。” 这一回获罪,刘姨娘因着又被罚到家庙,便逃过了一劫,左秋月更是连面都不见,听狱卒说,在外面提都不提,一副要与左家划清界限的派头。 左其星笑道:“许是如今肚子也大了,不方便行动吧。” 被左其星说行动不便的左秋月,在徐府的处境却是不太好。 本来因着怀孕,徐盛便纳了一房妾室,让她被分了宠。这又出现了娘家获罪的事,整个徐府的人,对她都怠慢了许多。 向大厨房要一回吃食,那些人都推三阻四,碳盆更是由自己花钱出去买才能勉强保暖。 她整个人还没有注意到这么多细节,她在想一个问题,事情的发展怎么和她记忆中不同了? 上一世,靖安侯府分明没有获罪,一直不咸不淡的支撑着,直到徐盛得了一品护国将军的封号也还好好的。 怎么这一世,就不同了呢? 难不成,是她提前换了亲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把所有事都改变了?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左秋月心中已经十分没有底了。 这一世的发展,与她记忆中越来越不一样,到如今,可以说是面目全非了,这究竟是为什么?那若是这么一直下去,徐盛的一品护国将军还在不在? 不不不,她立刻把这个想法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徐盛的将来是她的信念,她不敢想象,若是徐盛将来一无是处,她会如何。 而徐盛,这两个月,他的梦境又有了新的进展。 他梦见,自己正在晋升的边缘,关键时刻,左其星取一幅明月江山图的真迹给他,让他送给了胡文忠,这才得了胡文忠的重视,被提拔到了京卫指挥使。 自己在仕途上走的每一步,左其星都能极为精准的做出判断,有困难时,也能提出有颇建树的意见,可以说,左其星不但是身家丰厚,更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贤内助。 而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成功的一半,都得归功于他娶的那位妻子。 难怪母亲总是说,娶妻对于一个人来说是人生大事,万万马虎不得。 他当时还不当回事,如今再想起来,这话简直毫无半句虚言! 可反观他现在,不知为何这左秋月就沾上边了,且不说她的嫁妆如何,只那份气度,便完全不似高门大户出来的主母,平白显得小家子气了。 到这时,他已经想不起来与左秋月初见时的心动,想不起他觉得左秋月温柔听话,那时也曾经心甘情愿的觉得,就算换了亲,也是好的。 他也忘了,曾经为了左秋月,在石氏面前说了好多次她的好话。 回头想去,却只剩下后悔。 第221章 林雪晴想永远住在林家 特别是如今靖安侯府获罪,被夺了爵位,全家流放辽西,这个妻子,便显得更为势弱。 不但是徐盛,徐高延和石氏也是后悔不迭。 老大娶娄氏时,他们好歹还得了个好名声,没有忘恩负义,亏了恩人之女,老二这算什么,要银子也不多,要地位也没有,如今就连娘家也全数获罪了,那他们家,当初为了老二的亲事费尽心思,如今看来,竟全是做了无用功。 这件事一出,徐府全家的主子,连同娄氏与几个小姑子,都对左秋月颇有怠慢。 以至于,仆妇们也看人下菜碟,让左秋月的境遇更为弱势了。 她如今,算是个没娘家的媳妇,又能好到哪里去。 看到这一切,感觉到最痛快的人,是住在林家的林雪晴。 如今令她难过的一切,都是左秋月造成的。 这些时日,她一直在想,如何能够报复左秋月,却没料到,靖安侯府竟是就这么倒了!这简直是太助她也,大快人心! 林雪晴立刻就要召集家丁出去绑左秋月回来审问,反正没有靖安侯府,明威将军府,一个挂着名的四品武将之家又能奈她何。 可左秋月不知是不是因为月份大了,近来已经许久不肯出门,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只差府里人出来买。 她在心里也想过林雪晴的事。 上回报复她,当时很爽快,但回来后也面临一个问题,林雪晴这人记仇,上回能在聚贤庄对她动手,保不齐如今就能在什么地方对她动手。 而且她还怀着身孕,安全起见,左秋月便许久都没有出过徐府,无论如何,都要苟到孩子出生。 此刻的左秋月无比心急,只恨不得徐盛明日便能得了护国将军的封号,她便可以一飞冲天,再也不用怕谁了。 其实林雪晴在林府过得也不甚如意,回来的第一个月,二婶还能对她好一些,各种吃穿用度都不缺。等到了第二个月,大概是没想到她能在娘家住那么久,连面子情都装不下去了,直接无视了她,什么东西都没有她的份。 祖母明知如此,却对她不闻不问,令人无端的寒心。 林雪晴思虑再三,找了个机会去前院寻了她的父亲,镇南侯府世子林永平。 “父亲!”彼时林永平正从外面回来,便见到了堵在路上的女儿。 林永平脚步顿了顿,却还是冲她招了招手道:“外面冷,快进来说话。” “父亲!”林雪晴一进书房,便跪了进去,给林永平磕了一个头,哭道:“父亲,如今又快过年了,母亲被罚去家庙已经一年多了,父亲难道就不曾想起过母亲吗?” 林永平叹了口气道:“想不想起的,又能如何?雪晴啊,为父也是身不由己啊。” 他虽担了个世子之名,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又有什么是他能做得了主的。 “父亲!您才是这镇南侯府的世子!这家业,都是我们大房的!可如今,中馈竟是由二婶掌着,这个家里,还哪里有我们的立足之地啊!父亲,您可长点心吧!” “你母亲被罚去家庙,我们即便想要掌家,又能如何?” “不是还有女儿吗?”林雪晴道:“女儿如今一时半会儿也不想回去张家,正好在家里为我们大房执掌中馈,总好过一切都让二婶把持着吧。” 林永平顿了顿,心中觉得女儿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妥。 “雪晴,自古哪有嫁出去的女儿回来管家的?此事你祖母必不能同意。” 林雪晴撇了撇嘴,小声说:“祖母的心,都偏到二房去了。” “雪晴!”林永平肃了神色,道:“不可对祖母不敬!” 林雪晴抿唇不语,但显然是没有将父亲的话听到心里的。 “父亲,您……我们倒是不如就趁现在分了家,您好歹身为世子,也能将祖产拿到手,若是再过一些时日,这世子之位还是不是您的,都不好说了。” “住口!”林永平左右看看,生怕被人听了去:“你这孩子,怎的口无遮拦的!父母在,不分家,咱们镇南侯府,离分家,远着呢。” 林雪晴被父亲呵斥,口中不再多说,心里却是极不服气,远什么远?只要祖父祖母过世,就可以直接分家了。 二老年事已高,还有几年可活! 等到父女二人把话说完,林老夫人便差人唤了林雪晴过去。 林雪晴第一反应便是祖母叫她准没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等到了晖春堂,老太太开口便是问道:“雪晴,你在家中也已经住了两月有余,可有下一步打算?” 这是想赶她走! 林雪晴倔强的抿着唇,没说话。 老太太继续道:“哪里有外嫁的媳妇就这么在家里住着的?这样下去,还如何同婆家相处?” “祖母,您也不是不知道,张家冤枉我与旁人有私,我若是回去,可没好果子吃!” “祖母前些日子已经与你婆母见过,将事情分说清楚了,她已经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了。” 林雪晴冷哼一声,道:“既是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又为何不敲锣打鼓,八抬大轿把我接回去?就这么让我自己回去算怎么回事?” 林老太太皱着眉,已经是强行忍耐着不发脾气了:“雪晴,你要知道,张家虽已经认同你是被冤枉的,但旁人并不知道,张家此次因着你,已经受了许多非议了,能毫无芥蒂的接纳你,已经实属不易,你又怎好要求太多。” “我不管!”林雪晴不管不顾道:“我要是就这么回去了,还不知要受什么委屈呢,实在不行,我就在林家住上辈子,反正镇南侯府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姑娘!” 林老夫人实在受不了她的胡搅蛮缠了,拍着桌子喝道:“胡闹!你想在林家住,我林家也容不得你一直住着!别的妹妹们还如何议亲?你这便回去收拾东西,三天之内必须回到张家去!” 林雪晴一双眼睛含泪看向老太太,只觉得自己这个祖母变得面目可憎,再没有比她更可恨的祖母了! 第222章 林老夫人中毒(改) 左其星自燕北回来后,里里外外处理了几天的事务,等终于忙完了,倒出了时间,便带着礼物登上了镇南侯府的门。 林老太太见到这个外孙女,发自内心的高兴,由丛嬷嬷搀扶着迎出去好远,又由左其星扶着回到晖春堂。 等到终于落座,老太太拉着她的手道:“你这丫头,可是好久没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了。” “可不是,”左其星顺势倚过去,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啊,可是有二百多年没见着外祖母了!” “尽会贫嘴!”老太太佯装拍了拍她的手,将仅剩的一包大红袍取出来,泡给左其星喝。 左其星朝身后看了一眼,浸月便将手中的盒子放到了二人面前的桌子上。 “老太太哟,这可是我得的好东西,五百年的野山参,对身体好着呢。您收着,往后用来补身体。” “快让我看看。” 老太太打开盒子,里面躺了一支品相极佳的大山参,根须完整,颜色匀称,有成人小臂那么长,拿到手里,沉甸甸的,足有一斤的样子。 “好好好!”外孙女如此有孝心,老太太高兴极了,忙叫丛嬷嬷把这贵重的礼物收了。 与那山参一起的,还有一大包鹿茸、灵芝、许多年份很高的药材,外带一张完整的狐皮,样样都是极难得的好东西。 左其星前些时日去的正是东北方,特意收集了这些个特产,孝敬老太太倒是正好。 林雪晴在门口站了站,没进去,转身走了。 看看她那个好祖母,对待一个外姓人,竟是比对她这个亲孙女还要亲向,简直就是老糊涂了,分不清里外! 左其星也没有多留,与老太太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当天晚上,老太太便用左其星送来的灵芝煮了药膳,喝下后才入睡。 可谁曾想,前一天晚上心情愉悦的睡了下去,第二天早上却没能起来。 等丛嬷嬷进屋伺候老太太洗漱时,便见林老太太口唇青紫,竟是已经进气多、出气少,眼见着就要不行了。 “来人!快来人!”丛嬷嬷惊慌大叫,将整个晖春院伺候的仆妇全都唤醒了。 府医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各房儿孙迅速起床,第一时间赶到了晖春堂。 可此时老夫人情况过于凶险,府医情急之下,把五百年的山参切成片放到她的嘴里含着,然后立刻去熬急救的汤药给她灌下去。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老夫人的的情况看着是稳住了,但人却还是昏迷着。 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林老夫人虽然年事已高,却一直身体康健,不曾有过什么重病,这样好好的就生了如此重疾,着实太过令人震惊。 镇南侯第一时间赶来,他与林老夫人少年夫妻,一共走过了几十年风风雨雨,不知为何老妻突然就发了重病?! 看着合眼躺在床上的老夫人,面色苍白,口唇青紫,眼见着就要不行了,镇南侯心痛万分,一时间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 儿孙媳妇们跪在院子里,一阵阵隐隐的哭声传出来,冲走了所有过年的喜气。 半晌之后,镇南侯定了定心神,对府医说道:“可检查出是什么原因?” 府医摇了摇头,回道:“看着像是心疾发作,但也有细微处与心疾不符,而且老夫人素来并无心疾症状,此事,有些蹊跷。” 镇南侯眉头紧锁,若真是如府医所言,他们这镇南侯府中可是有人想要老夫人的命! 怎会如此! 他转身看了看跪了一地的子孙们,又转头看向另一面跪着的春晖堂的仆妇们,沉声道:“今日值夜的是谁。” 一位小丫鬟战战兢兢的膝行出列,颤声道:“是,是奴婢。” “春杏,你可是睡着了?”镇南侯面色阴沉的看着她。 春杏全身都在抖动,声音细若蚊蝇:“不,不,奴婢没有。” 镇南侯看她衣着整齐,知她应是没有说谎,又问:“为何没有发现异常?” 春杏将额头抵在地上,哭道:“回侯爷的话,老夫人,老夫人素来觉浅,不让奴婢们离得太近,奴婢,奴婢并未听到任何声响。” 镇南侯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转头,又面向丛嬷嬷道:“老夫人昨日可用了什么吃食?” 丛嬷嬷老泪纵横,哭得不能自已:“一切都与从前一样,只是,只是下午时,表小姐送了些补品过来,老夫人高兴,便让小厨房煮了灵芝银耳羹。” “银耳羹可有剩余?” 丛嬷嬷摇了摇头:“只残余些许,已经洗刷了。” “将表小姐送的东西拿过来。” 丛嬷嬷便将左其星昨日下午送的礼取了出来,东西就放在老太太的屋里,老太太看着高兴,说不着急入库。 府医上前细细查看了那些东西,有一颗灵芝被切开了,散了几片在盒子里。府医一片片捡起来细细观看,在检查到其中一片时,突然惊呼道:“这!这不是灵芝!” “那是什么?”镇南侯眯了眯眼睛,急切问道。 “属下看着,这是一片乌头的根部。” 他说完,随即又道:“老夫人的症状,确实与中了乌头之毒相符!” “林坚。去安国公府将表小姐请来。” 又转向院中,看向林永平的方向道:“永平拿着我的帖子,去太医院请祁院正。” 林永平机械性的站了起来,此时他的脑子都是木的。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母亲,好好的就中毒了,而且竟然是在自己家里! 可此时母亲奄奄一息,情况紧急,容不得他多想。 林坚与林永平分别出府,过了没多久,左其星便到了。 外祖母突然中毒,左其星惊讶万分。 分明昨日还与老人家说说笑笑的,完全不见任何不妥之处,怎么一觉醒来,人就快不行了? 而且镇南侯府在第一时间就来找她,那定是说明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说不得正与昨日她来看外祖母的事有牵扯。 第223章 怀疑(改) 等她到了春晖堂,满地的儿孙媳妇们许多都已经出去忙碌了。 如今老夫人病重,过年所准备的许多东西如今看来都已经不妥了,如果老夫人救不回来了,那又要准备丧事,忙碌的很。 只在她进到院里的一瞬,一道尖利的女声突然响起,对着她叫喊道:“左其星,你好狠的心,怎的就用那等毒物去害我祖母!” 喊话的人正是林雪晴,别人出去忙碌时,她有意等在这里许久,只待左其星过来,把这盆脏水泼到她身上。 此刻,人证物证俱在,她倒要看看,左其星如何分辩。 左其星却是没有理会林雪晴,她的注意力集中在林老夫人身上。、 老爷子虽将左其星叫来,却也没有立即定了她的罪,也没有阻止她进门。 左其星看到躺在榻上气息奄奄的老夫人,忍不住鼻子一酸。 顾不得多想,她伸手便摸向老夫人的脉门,将自己的木系异能输了一些进去。 不过也没有过分,只护住了老夫人的心脉,保她性命无虞,便停了。 过来的路上,虽说林坚说了是老夫人中毒,但直到这时,她才有了真实感受,这毒十分狠辣,看着只像是心疾发作,却能轻轻松松要了人的命。 外祖母已经七十多岁了,左其星万万想不到,谁会对这样一个老太太下手。 林老爷子看着左其星的难过不似作伪,心知此事定然是有内情的。 身在朝堂多年,他深知一个人冒险做一件事,那定然是有动机的。 左其星与老妻关系甚好,老妻若是故去,对左其星没有半分好处,她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林雪晴见左其星没有理会她,再次破口大骂道:“左其星你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祖母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你该死!” 她说着,便要冲上来拉扯左其星,却被镇南侯抬手拦住了。 “下去!” 镇南侯呵斥一声,林坚便叹了口气,耐心劝说道:“雪晴小姐先回去待消息吧,这里的事,侯爷自有决断。” “不不不,”林雪晴近不了身,但也不肯走远,只哭着站在院子一边,口中还念念有词:“我要再陪祖母最后……不不,我要在这里等祖母醒来!” 她似乎已经认定了老夫人不会醒来,只等着屋内传出老夫人的死讯来。 左其星许久没有说话,默默观察着这院子里还剩下的人,特别是林雪晴。 过了一会儿,霍景安带着苏神医与另一位陌生男子进了镇南侯府。 一大早的,他见左其星突然被叫走,觉得不对劲,便没有同左其星同行,而是去找了苏神医与玄机阁的人。 他们到来之后,只站在院子门口,并没有立刻进去。 左其星平复了许久,这才缓过来,对镇南侯问道:“外祖父想要如何处理?” 镇南侯顿了顿,吐出一个字:“查!” “外祖父可是疑我?” 镇南侯摇了摇头道:“你没有理由这么做。” 林雪晴隐在一旁暗暗心急。 左其星昨日刚送来补品,老太太吃了便中毒了,又的确是在那些补品中查到了毒物,一切都是那么天衣无缝。 镇南侯开口找左其星来时,林雪晴只觉得十拿九稳,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左其星,怎么她来了之后,事情反而朝着她看不明白的方向发展了呢? 她想开口说话,但刚才已被祖父呵斥了,再说话,定是要被轰出去的。 林雪晴咬着牙,想着,祖父也是个老糊涂了,怎的和祖母一样,心都长到外面去了,分不清谁才是姓林的。 但她此刻只能干着急,脑中一遍遍回想着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做的有漏洞,反复确认了几遍之后,定了定神,不会有人知道是她的。 她正思虑着,却听到左其星又说:“祖父可否让我的人进来看一眼祖母?” 镇南侯犹豫了一下,他其实已经看到站在院子外面的人了。 可想到老妻不明不白的中了毒,便咬牙点了点头。 霍景安听到召唤,便带着苏神医和玄机阁的那位进了院子。 苏神医仔仔细细查看了一下老太太的症状,又问了几个问题,立即便道:“的确是中了乌头毒没错。不知留下来的证物可能一观?” 镇南侯点头。 苏神医便又拿出那两片混在灵芝当中的乌头根片,转身递给玄机阁的那个人,然后冲他点了点头。 霍景安对那人道:“有劳沈兄。” 沈湍拱了拱手,便带着那两片乌头根片转身出去了。 林雪晴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不知他们在打什么机锋。 沈湍出去之后,剩下的人便没有说话,各自沉默的站着,没过一会儿,祁院正也来了,他比苏神医验得更为细致,得出的结论也是一样的,老夫人的确是中了乌头根的毒,大概用量并不大,所以到现在还吊着一口气。 祁院正亲自施了针,又开了一套解毒的方子,对着镇南侯实话实说道:“看老夫人的脉相,虽弱,但还有一丝生机。不过中毒时间的确有些长,下官只能尽力而为。” “有劳祁院正了!” 镇南侯最后的一点侥幸也没了,府医、苏神医和祁院正,给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 所以,他们镇南侯是出了家贼?到底是谁?!老夫人若是不在了,对谁有好处? 他不禁看向林永平的方向,刚才家里人都在忙活的时候,他也听到林永平说话了,他吩咐自己的长随,派人去家庙把许氏接回来。 婆母若是过世,无论如何,长房长媳也要回来披麻戴孝的。 难不成,是林永平?为了让许氏回来,他要杀了亲生母亲? 这个念头刚起,便被镇南侯否定了。 林永平这个儿子,没有什么大本事,整日读些酸诗收集些字画,他是万万没胆子干出这样的事来的。 那除了他,还会有谁? 二房?可这事对二房似乎也没什么好处。 他又将目光移向林雪晴,林雪晴看着一副万分悲痛的样子,可镇南侯总觉得有些违和感。 不过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又嫁出去了,只是在府中暂住,应该不会是她吧…… 第224章 分家吧(改) 镇南侯想了半晌都没有头绪,只恨不得找京兆府来帮他查案才好。 可是这种事,是万万不能对外宣扬的,否则他们镇南侯府那可真得成了全京城的笑话,怕是下个月的上京月报就要报他家的事,奇音堂都要为他们家写一出戏了。 他正烦心着,林永平却是突然开口道:“父亲!您是怎么想的?这事情已经摆在明面上了,您怎么……” 分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左其星,可是父亲竟是一句没问就信了她。 老二林永康也上前两步,说了声:“父亲!” 二人看向左其星的目光都带着厌恶与警惕,似乎已经认定老夫人就是中了左其星的毒。 镇南侯却是没有接他们的话,反而再次将目光移向丛嬷嬷,道:“你将昨日老夫人见过的所有人一一列出,一个也不许落下。” 丛嬷嬷揉了揉哭肿的眼睛,哽咽道:“昨日家里只来了表小姐一位客人,府里几位小姐倒是都来问安了,五小姐与七小姐是上午来的,六小姐是过了晌午来的,四小姐过来的晚,正巧赶上表小姐在,她便没进门,回头等表小姐走了,她才又来了一回。还有二夫人,她日日都是一大早来请安的。” 五小姐林雪珠与七小姐林雪冰都是二房的姑娘,六小姐林雪仪是大房的庶女,她惯常喜欢与二房错开过来,都是正常的请安。 只有四小姐林雪晴,从前也并不是日日来请安,偏昨日来了两回。 可头一回正好赶上有人,人走了再来,倒也正常。 再加上所有人都知道她与左其星有些龃龉,不想见这个表妹倒是有的。 镇南侯正色道:“再没有旁人?” 丛嬷嬷摇了摇头,肯定道:“昨儿个只见了二夫人,四位小姐和表小姐。” 镇南侯又问,“还有没有别人进了春晖堂?来回送东西和办事的也算。” 丛嬷嬷皱眉细细思索,好一会儿道:“不曾有过。送菜的来过一回,在院子外面放下东西便走了。昨日老夫人所有的吃食都是小厨房做的,大厨房的人都没有来过。” “你好好想想,确定没有遗漏?” 丛嬷嬷又仔细想了想,末了笃定道:“没错,老奴昨日一整天都在春晖堂中。” 镇南侯突然看向林雪晴,微眯起眼睛,厉声问道:“是你?” 林雪晴大惊,瞪大眼睛看着祖父,被他的眼神看得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道:“祖父,您在说什么!为何这样的事情能疑到孙女头上!可是孙女有什么事惹了您不快!” 镇南侯定定的看着她的表情道:“昨日其星这些补品送来之后,只有你一个人来过。” 林雪晴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哭得无法自已,倚在墙边连站都站不住了。 “祖父,您何故如此偏心!东西是左其星送来的,里面混了乌头根也是大家都见着的,这人证物证俱全的,您不去疑她,竟是要怀疑到我身上了!呜呜呜……父亲,母亲……我这是遭了人厌弃呐!” 镇南侯皱眉不语,但也没有因她这话而放松警惕,倒是转身对林坚道:“派人去搜一下四小姐的院子。” “是!”林坚领命而去。 林雪晴却似是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眼泪糊了一脸,对着林永平的方向悲戚道:“父亲!父亲啊!我们一家在这个家里又算什么?又算个什么啊?我们还是一家人吗!” 林永平连忙去扶她,嘴上虽不说,却已经在心里怨怪上父亲了。 他这个世子当的,真是一点地位都没有。 夫人被罚家庙,都一年多了也不放出来,掌家权又在老二家,现在就连女儿,回家住了几日,竟也是被如此羞辱。 林永平眼眸低垂着,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抬头看了父亲一眼。 那一眼之中,包含了太多感情,好的与不好的,挣扎与不平的…… 镇南侯长叹一口气,他们这个侯府,终究是后继无人啊。 过了小半个时辰,林坚回来了,回禀道:“禀侯爷,四小姐院中,并无可疑之物。” “嗯。”镇南侯没什么表情,只应了一声。 但林雪晴这一刻,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嘤嘤”的哭出了声。 “这个家,我是不能待了,我这便收拾行李,去张家去,管什么在张家吃亏占便宜的,管什么在外面被人欺负的,总归是走到哪里都一样,都是被人追着冤枉的!呜呜呜……” “雪晴,雪晴别哭,父亲相信你是被冤枉的。”林永平连忙出声劝她。 此时,出门办事回来的林清书也进了院子,得知妹妹被如此对待,也是气得不行,只是不能对祖父不敬,便也如同他父亲一般,不去看镇南侯,只蹲到林雪晴身边去安慰她,为她擦眼泪。 看着妹妹悲戚的样子,自己也不禁悲从中来。 看看自己这个家,所有人都在受委屈,他们大房,难不成就是泥捏的吗? 林清书毕竟年轻,不如林永平沉得住气,这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了,站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便对着镇南侯开口道:“祖父,若这个家里实在没有我们大房的容身之地,那便让两房分家吧。” “放肆!”镇南侯没想到他这个长房长孙竟能说出这样的话,在他祖母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还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时候,他们竟是想要分家! 而且看情形,长子、长孙,连同这个孙女的表现,竟是不约而同的想要分家单过,只不过只有长孙行事冲动,说了出来而已。 这是对他这个当家人有多不满! 这一瞬间,镇南侯只觉得自己无比悲凉,他这一生过到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镇南侯看向长子,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开口问道:“清书说要分家,你是什么想法。” 林永平无法与镇南侯对视,目光躲闪着不去看他这个父亲,口中讷讷道:“儿子,儿子没有想法,但凭、但凭父亲做主。” 第225章 玄机阁的速度 镇南侯心中一片冰凉。 在这样的时刻,母亲中了毒,昏迷不醒,他的儿子,心中竟是一心觉得父母亏待了他,想要分家单过。 他与老妻对这个长子如何,林永平刚一成婚,自己便上了折子请立世子,想着早早立了世子,以防老二再有什么想法。 这么多年,给他请最好的夫子进学,给他操持着这个家,即便他娶的许氏行事常有不妥,也只是口头告诫一二。 若不是许氏自己惹了大乱子,把事情搞到公主府中去了,让他被圣上申斥,许氏能被罚到家庙去吗? 在那种情况下,罚到家庙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好吗! 而林永平呢,四十有五了,却还是文不成,武不就,现在看来,竟是连是非曲直都不分了!怎么能不令人心寒! 他的母亲还躺在屋里人事不醒呢! 这么看,大房这一家人,到底是存了多少怨气,才能不管不顾到这种地步! “罢了,”镇南侯心灰意冷,似乎一下子被人抽走了所有精气神:“你们既然要分家,那便分了吧,这个家,散与不散,也没什么区别了。” 林永平跪地不起,哀戚哭道:“是儿子不孝!” 林永康也跪在地上磕头:“父亲,此事不宜操之过急,您要三思啊!” “不必说了,”镇南侯摆了摆手,说道:“等你母亲的事解决完,不管是个什么结果,我们都分家!” 林雪晴与林清书跪在地上,没有说话,眼见着是盼着分家的。 镇南侯失望至极,也不再理会他们,转身看向左其星道:“你可有想法。” “外祖父稍等片刻。” 但几乎是话音刚落,就有脚步声传来,先前出去的沈湍回来了。 霍景安上前两步,问道:“如何?” 沈湍点了点头,拱手回道:“不负所望,已经查到近来上京城内乌头根的出处。” “详细说说!”左其星问话的时候特地看了一眼林雪晴,却见她突然睁大眼睛,似是惊诧太过,面色都有些白了。 沈湍也不隐瞒,当着所有人的面道:“京城的药铺只有回春堂与宝善堂两家有卖乌头根的,但两家掌柜的说,最近一个月都没有售出。” 在左其星的眼角余光中,林雪晴似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但她似乎放心的太早了,沈湍还没有说完,他继续道:“不过回春堂的掌柜的说,前两日,有个采药的来售卖草药,里面就有乌头根,但是他们没有收,只因这种毒物入药机会极少,也卖不出去。” “可找到卖草药的人了?”镇南侯立即问道。 沈湍点了点头:“掌柜的认识那个采药的人,是城外的张猎户,经常会在进山打猎时,顺便采些草药来卖,我们顺着掌柜提的线索找到了他。” 这话一出,反应最大的竟然是林雪晴,她原本已经站了起来,这一刻又忍踉跄两步,险些摔倒。 “雪晴,”林清书忙去扶她,只当她这一早上太累,情绪又激动所致:“先坐下。” 林雪晴便被林清书扶到院中藤椅上坐了下来。 镇南侯若有所思的看了林雪晴一眼,没有立即说话。 觉湍却如同什么也没看到一样,继续说他所查到的事情。 “张猎户说,那日走了三四家药铺子都没卖出去那点乌头根,本想往回走了,却被一个乞丐拦住去路,把他筐里剩下的草药全买了。” “可找到那乞丐了?”镇南侯问得有些急切,此时的他,只觉得这个姓沈的语速太平缓慢,不急不徐的,着实令人着急。 沈湍点了点头:“那乞丐是下城区的曲三儿,城里许多人都认得他,惯常会跑到西城区讨生活。根据曲三儿的供述,是有一位穿着粉色缎面夹袄、白色狐皮披风的小娘子,给了他五两银子,要他去买那筐剩余的草药,买草药剩下的银子便归他所有。” 谈话中心的几个人当中,已经有人不自觉的把目光瞥向林雪晴,她如今身上正穿着一件白色狐皮披风,只是里面没有穿粉色缎面夹袄。 镇南侯面沉似水,其实到了现在,他心中已经有了结论,只是这个结论着实令人难以接受。 “那曲三儿可带来了?” 沈湍点头:“就在院外,随时可以出来认人。” 此话一出,林雪晴倏地从藤椅上站起来,惨白着一张脸便要往外走。 “站住!”镇南侯一声厉喝,吓得林雪晴一个哆嗦停下脚步,缓慢回身看向自己那面色快要滴出水来的祖父。 镇南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道:“你跑什么?心虚?” 林雪晴结结巴巴道:“祖、祖父,我身上不舒坦,似是病了。” “哼,”镇南侯一声冷哼,道:“你今日就算是昏死过去,也得那曲三儿来认了人之后再抬走!” “祖父!”林雪晴摇摇欲坠:“祖父何必让一个街边乞丐辱我!我才不要被一个乞丐评头论足!” “由不得你!”镇南侯招了招手,立刻便有几个婆子站出来,挡在林雪晴身前不让她出去。 林永平与林清书此刻也反应过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林雪晴,又看向镇南侯。 林清书张了张嘴:“祖父……” 但后面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镇南侯睨了林清书一眼,语气冷淡道:“若不是她,那便将家里的姑娘们全叫出来认一认。” 公平公正,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婆子挡路之后,曲三儿很快被带了进来,他一眼便看到了被挡在正中间,穿着狐皮披风的林雪晴。 曲三儿叫道:“就是她!给我五两银子的就是她!” 林雪晴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胡说,你这乞丐怎的血口喷人!谁能证明是我给你的银子?我根本就没见过你!” 曲三儿不干了,嚷嚷道:“就是你!我有两个兄弟在暗处看着,我得了赏钱就带他们两个都喝酒了,那两个人可也都看到你了!” “胡说胡说,你们都是一伙的,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胡乱攀咬!” 第226章 证据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林雪晴只能咬死了不承认,不管曲三儿说什么,她就是不承认。 “就是她,她这个身形高矮,一看就是她,还有这件狐皮披风,我一眼就认出这件披风了!” “笑话,这京城里面穿狐皮披风的姑娘有的是,而且,你那么笃定是我,你看到我的脸了?” 曲三儿噎了噎,林雪晴当时带着帷帽,他并没有看到林雪晴的真容。 “你虽挡着脸,我也能认出你来,就是你!” 曲三儿生怕自已被人打死,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只粉色帕子道:“就是她!她用帕子包着五两银子给我之后,赚我脏,用两根手指捏着这块帕子,走过了街角,等看不到人了,就把手中的帕子扔到了垃圾堆。我等她走了,过去把这帕子捡了起来。” 那是一件极普通的粉色帕子,是镇南侯府给姑娘们发的份例。样式几乎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林雪晴偏爱粉色,给她的帕子都是粉色的。 林雪晴此刻心中万念俱灰。 她原本以为天衣无缝的事情,没想到就这么简单被人查了出来。 她没有在药铺买药,只是碰巧看到个闲散采药的,她本以为这样的人很难找到的。 更何况,她还专门带着帷帽,雇了一个乞丐过去买,连半点证物都没留下。 不应该啊。 此刻林雪晴的脑子转得飞快,片刻之后,又开口反驳道:“这种帕子我多得很,在张家时不知丢了多少条,怎的就能拿出一条帕子便指证是我!” “够了!”镇南侯一声暴喝,事到如今,无论林雪晴如何抵赖,这事情都已经变得明了了。 沈湍没回来之前,他便怀疑林雪晴了,更何况又带了人过来指证。 前些日子,老妻曾在他面前提过,说这个孙女被惯坏了,如今与张家的事闹到这种程度,也该让她回去了。 谁知这话说了没几天,便让人下毒了。 这个孙女,好狠的心思! “来人,拖下去!” 镇南侯现在已经完全不想听林雪晴的狡辩之词,对于他已经认定的事,别人说再说也没用。 “父亲!”林永平嗫喏着开口道:“父亲,这其中,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呵,”镇南侯一声冷哼道:“你们大房看来是对我们两个老东西积怨已久啊,可真是为难你们了。不过你们也算是熬出头了,我这便上书圣上,夺了你这世子之位,把你分出府中,往后你们便自生自灭去吧。” 林永平大惊失色,他原先料想的分家,是将二房分出去,他们大房独占这侯府,可现在,父亲竟然说,连他这世子之位都要夺了。 这下子,他是真害怕了,连忙跪地磕头:“父亲!父亲,父母在,不分家,这个家,我们不分了,不分了啊!” 镇南侯一脚踹在他的心口处,“晚了,现在你说什么都晚了,赶快滚吧。” 曲三儿指证完林雪晴便被带离了现场,连同沈湍也一起出去了。 如今这晖春堂的院子当中,只剩下林家的人,以及左其星夫妇。 几个婆子正要押着林雪晴往外走,又听得一声“慢着”,出声的正是左其星。 她上前两步,站在镇南侯面前,道:“外祖父,我被陷害下毒,无故牵连其中,这事,怎么算?” 镇南侯刚才气血上涌,气昏了头,都没想起来这件事。 此时左其星主动提起,他才颇带着些歉意的看向这个外孙女,道:“那,林雪晴便随你处置,打死不论!” “父亲!” “祖父!” 林永平与林清书二人同时出声,似是没想到镇南侯竟是如此态度。 镇南侯没理他们二人,而是看着左其星道:“是你受委屈了,如何能出气,你便如何吧。” “好!” 左其星回答的干净利落。 霍景安在一旁边,十分有默契的递上一根鞭子,正是她之前抽云思的那根。 林雪晴惊恐的瞪大的眼睛,似是没敢相信,当着林家所有人的面,左其星竟是想要鞭打她! “啪!”林雪晴还没来得急继续往下想,第一鞭子已经迎头抽了过来,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鞭子从林雪晴的前襟过去,只这一下子,便抽断了她的狐皮披风的带子,披风散落在地。 鞭子所过之处,林雪晴身前的夹袄就是一道狭长的口子,里面的棉絮翻了出来,纷纷扬扬的掉了许多在地上。 林雪晴一声尖叫,吓得魂不附体,手忙脚乱的就要闪躲。 林清书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也连忙出声:“表妹手下留情!” “呵,她要陷害我的时候,可没想过手下留情!” 左其星说着,第二鞭子便落下了,这一回,没了狐皮披风的阻挡,鞭子实实在在的落在了林雪晴身上,鞭梢落在林雪晴的脖颈,一股鲜红的血液便流了出来,流到她的夹袄上。 林雪晴疼的哇哇大叫,眼泪哗哗往下落,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左其星都没有就此收手,第三鞭竟是直冲面门而去。 林雪晴连躲闪都没来得及,这道鞭子便从她的面颊划过,整个上半身都被波及。 前襟的棉絮都已经散了,这一鞭子就如同直接抽在皮肤上,火辣辣的疼,疼的人受不了。 林雪晴大叫道:“我的脸,我的脸!” 这样重的力道抽过她的面颊,定是要毁容的。 院子当中的林家人,看得心惊胆寒,今日才知道,这个表小姐是如此不好惹的人物,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没事不要惹到表小姐身上才是。 左其星一鞭子接着一鞭子,一直抽了十鞭才停手。 此时的林雪晴,像是一个血人一样蜷缩在地上,从嗷嗷大叫,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呻吟,看着极为凄惨。 其间林永平与林清书试图上前阻拦,都被波及到了,两个人的胳膊上也都带着血痕。 即便只是被波及的,也是钻心的疼痛。 林雪晴的状况可想而知。 左其星收手之后,对着镇南侯行了一礼,道:“外祖父,这里有关我的事情,便到此为止,剩下的,我就不便多问了。我们这便回府去了,明日再来看外祖母她老人家。” 说着,便带着霍景安转身离开了。 第227章 大房的结局 左其星与霍景安走后,院子里便只剩下林家人了。 老太太有了左其星的异能帮助,面色缓和了许多,只是还没有清醒过来。 此刻大房三个人身上都挂了彩,或跪或躺的在地上,噤若寒蝉。还有两个庶子和一个庶女,跪在院门外,都没敢进来。 情况已经明了,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了。 若说提分家只是惹怒了镇南侯,但林雪晴对老夫人下毒,在这侯府之中,就是捅破了天的大事。 “拖下去吧。”镇南侯一声令下,几个婆子便上前,拉着林雪晴的四肢往外抬。 这一折腾,又牵扯到她全身的伤口,疼的死去活来。 林永平看着形状凄惨的女儿,不忍的别开眼,等人已经被抬出了晖春堂的院子,他才讷讷的求道:“父亲,可、可否饶她一命?” 镇南侯看向他这个长子,突然毫无预兆的一个大耳光抽了上去,将林永平打得一个趔趄,林清书上前扶了一把,他才没摔倒。 林永平捂着半边脸,没敢说话。 女儿毒杀母亲,这种事出来,若按如今大弘的伦理纲常,他是应该毫不犹豫的舍了这个女儿的,可他却在这种情况下,为女儿说情,怎能不令镇南侯恼怒万分。 而且,他们大房全部都算上,已经自身难保了。 跪在外圈的三个庶出子女,在心中不禁暗暗叹息了一声,他们的境况,怕是要更难了。 “来人,”镇南侯道:“把大房的人送回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院子。” 看着儿子孙子震惊又绝望的脸色,他又补充道:“待我清点了家产,便请族老过来主持分家,从此之后,你们便走你们的阳关道,我便过我的独木桥!” 林永平当了二十六年世子,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 这哪里像是分家,这分明是要把他们扫地出门! 他想要为自已辩解,但镇南侯已经不想听他说话了,手一挥,便进来了一队府兵,将大房几个人“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日午后,左其星再来镇南侯府时,老太太的情况明显更加稳定了,脸上也有了血色。 左其星先是拉着她的手,同她絮絮叨叨说了几句家常话,顺便将木系异能输进她的身体当中去。 倒也没有过分,毕竟年过古稀的老人家,一下子就好了,也太过惊悚。 眼见着老太太的情况比昨天更好一些,左其星才收了手。 丛嬷嬷看着左其星,想到昨日也是亏了她送来的五百年的老山参才让老夫人吊住一口气,等到大夫过来。 而她,昨日还误会左其星是她害了老夫人,觉得心中有些愧疚,便主动过来同左其星说说话,讲了讲昨日她走之后府里的事。 “今日一早,侯爷便带了折子上朝去了,说是要换了世子,如今,整个大房都被禁足在院子里,出不得门呢。” 左其星点了点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还是外祖父他老人家英明。” 丛嬷嬷又悄摸摸伸出四根手指头,小声道:“被关起来了,老奴看着,出不来喽。” 她说着,还摇了摇头,一副理解不了的样子。 老夫人对这个孙女真是够好的了,可谁知只是让她回婆家去,这人便生了杀心,狠心到要将自己的亲祖母杀死! 这四小姐,是留不得了。 左其星煞有介事的跟着点头,口中道:“应该的,应该的。” 这么一附和,倒是搞的丛嬷嬷不知道说点啥了。 果然,不过三日,皇上便批准了镇南侯更换世子的折子,随后便传出消息,户部尚书张怀济家的四儿媳,在娘家病逝了。 张忧家在家中听到人没了,这一下子又想起二人从前最好的时候,不禁又哭了一场。 松年一个劲儿的劝都没劝好,可没出三日,他自已想开了,似乎林雪晴的死,也没有在他那里留下太多痕迹。 张怀济出使狄林,还没有回来,卢氏也是五味杂陈,一时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思。 但毕竟二人没有和离,林雪晴便还是张家的媳妇,张忧家便带人过来将棺材接走,回去葬在了自家坟地当中。 而后不过十日,镇南侯便分家了。 曾经的镇南侯世子,带着妻妾儿女,一大家子搬到了上京城稍偏一些的一处院子。镇南侯也没有苛待他们,分了些田产铺子给他,但想要回到从前锦衣玉食的生活,那就难了。 许氏终于被人从家庙接了回来,本是因着林老夫人重病才接她回来的,但回来之后,镇南侯也没让她近老夫人的身。 而且许氏也根本就没那个心思。 她一回家就发现,整个镇南侯府的天都变了,丈夫不再是世子不说,她最疼爱的女儿,竟然病逝了! 她无法接受女儿离世的事,甫一听说,便晕厥了过去。 林永平看着这个再不复从前的妻子,这一年来,她苍老了太多,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从前的妻子,盛气凌人,满身都是精神头,但现在,她却如同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麻木又呆滞。 他看着许氏,竟是如同从未认识过她一样。 等到许氏悠悠转醒,林永平才将林雪晴的事情同她说了。 许氏睁着没有焦距的眼睛,呆呆看着丈夫,口中喃喃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晴儿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她那么柔弱俏皮,怎么会如此行事,她定然是被人冤枉的!” “你醒醒!”林永平也没了耐心,大声呵斥道:“就是这么回事,她自己也是认了的!” “不不不,”许氏摇着头道:“就算是真的,老夫人不也没事吗?怎么就忍心那么对我的晴儿!不对!好端端的,晴儿为何要去对她祖母下毒?她祖母是做了什么事逼迫晴儿了吗?” 林永平叹息一声:“没有什么事,雪睛与婆家闹了些不妥,回娘家来住了几个月,母亲让她适可而止,也该回到婆家去了,雪晴不愿……” “我就说!我就说,一定是老太太逼迫她走!我可怜的晴儿!你的命怎么那么苦!” 第228章 回来还不如不回来的许氏 许氏状若疯癫,哭一阵骂一阵,直说林雪晴的事,定是别人的错。 这一刻,林永平无端的就感觉心累。 一切都变了样,物是人非,所有事,都走上了一条他原本想都没想过的道路。 他是怎么从一个显赫的镇南侯世子,变成如今落魄的样子? 如今他都不敢出门去安远楼与文人雅士们高谈阔论了,因为总会有人来问他,世子之位是怎么没的?一家人搬到偏远的城区还住得惯吗……这些问题都叫人难以启齿。 曾经的他是什么样子的?生在富贵窝里,不识人间烟火,从未因银钱犯过愁,父母看重、兄友弟恭,出门在外,谁不恭敬叫他一声“林兄”。 可如今呢?父母失望、世子之位被夺,只给了一点可怜的产业便被分出来单过,一个疯疯颠颠的妻子,因大不孝过世的女儿,还有个不成器的儿子,近来也与儿媳夫妻不合,闹得本就不大的院子鸡飞狗跳。 他恍惚间,只觉得一切的源头,都是许氏。 是她,惯坏了本来玉雪可爱的女儿,是她非要不自量力的在大公主府上闹事,也是因着她,才让儿女一心想要分家单过,把她接回来…… 林永平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妻贤夫祸少,自己摊上如此多祸事,可不正是因为妻不贤吗! 无法出门会友的日子,林永平便成日在家喝闷酒。 整日喝得醉醺醺的,说话办事越发糊涂。 许氏沉浸在失去女儿的悲伤当中,对老夫人与林永平都十分怨怼,见到林永平在家酗酒,只觉得看他更加不顺眼。 从前林永平对许氏是十分礼让的,事事以她为先,许氏只觉得一切还如从前一般,便在林永平醉酒时前去呵斥,数落他的不是,让他出去谋个前程。 可她却不知,林永平心中正对她存着巨大的怨愤呢。 被她凑上来这么一拱火,林永平积压已久的脾气便上来了,顿时不管不顾的发起颠来,抡起拳头对着许氏便是一顿好打。 许氏被打懵了。 成婚二十七年,林永平对她尊敬有加,从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面前这个对她拳脚相向的男人,真的是她相敬如宾二十七年的夫君吗? 许氏很快便无法思考了,她被打得抱头倒在地上,只能在口中发出哀嚎声。 仆妇们被隔在门外,都不敢擅入,等林永平终于停了手,走出院子时,许氏已经被打得不成人样。 林永平醒酒之后,一时觉得自己有辱斯文,做了读书人不该做的事。 可平日里也没少有朋友在他面前吹嘘自己在家打婆娘的事,说什么婆娘见了他,就像耗子见了猫,乖顺得很。 这样想着,林永平也说服了自己。 而且,酒后打老婆这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这一回开了荤,林永平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在这方偏远的院子当中,喝酒与打许氏便成了日常。 许氏叫苦不迭,有时候想着,倒还不如在一年前,直接同意和离回家去了,也省得后面这许多事。 林老夫人是在中毒后第五天醒的。 这本是必死之局,因着回回见面,左其星都用点手段,还真就奇迹般的活了过来。 醒来后的林老夫人,听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忍不住抹了一阵眼泪。 老了老了,却在子孙上面闹出这许多事端来。 左其星就劝她:“老太太哟,您呐,就管好自己的事吧。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得相信万事自有缘法。这一回,您命悬一线,醒了也算是去了半条命。您就只当这次是自己与这尘缘做了了断吧,儿孙的事,从此之后便无需再理会了!” “星儿说的对啊,”林老夫人抚着左其星的手,还真就想开了些:“我啊,想管也管不着什么了,我还能活几年啊,管得了一时,还管得了一世?听你的,外祖母这便听你的!” “那就对了,”左其星道:“不过人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您这福气,都在后头呢。” “好好好!”林老夫人笑道:“你外祖母我啊,现在就是有福气的。有了你这样好的外孙女,这才得了五百年人参,捡回一条命!” 她说着,感慨万千,更是觉得不能亏了这个救了她命的外孙女,便又让丛嬷嬷开了她的私库,专门捡着好东西,给左其星装了一车。 满载而归的左其星,惹了霍景安一顿羡慕,他看着车里满满当当的东西,口中啧啧有声:“哎,人和人就是不能比啊。有些人的外祖家,都是成车成车的送礼,我的外祖家呢,都是百车百车的往里填啊。” 一句话把左其星逗得直乐:“你伤心个什么劲?别忘了,你外祖家现在是我的了,你这百车百车的,填的可是不情愿?” “哪有的事!”霍景安连忙表忠心:“情愿,可情愿了!左大人您可不能冤枉小的,小的若是被冤枉了,那可是要找人同归于尽的!” 左其星哭笑不得的看着他,趁人不注意,挑了挑他的下巴,道:“就冲你这句话,没冤情我都得给你制造出一桩惊天冤案来。” 霍景安睁着他漂亮的凤眼,做出一副义正辞严的神色,手中握拳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今晚便与你同归于尽!” 且不说这小夫妻二人如何同归于尽,皇宫里的皇帝与贵妃都过得不太顺。 贵妃还是三五不时的流鼻血,头发大把大把的掉,连梳头的宫女都瞒不住了。 宫人们只当是发病时才中的毒,追查的方向都是从那时开始,把宫里那个时间前后进来的东西全换了一遍,排查了所有入口的吃食,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漏洞。 皇上只觉得是皇后做的,去问了好几回,可看皇后的样子,还真不像是装的。问多了就寻死觅活,令人心生烦躁。 只有贵妃知道,这事与皇后根本搭不上边,皇后只是她将计就计的一环罢了。 第229章 偷天换日大阵 贵妃找不到中毒的原因,只能不停的服用解毒的汤药。 而皇帝则是感觉越来越疲惫。 从前下朝后还能批几本折子,如今则是一下朝就觉得疲惫的什么也不想干。 吃了风潇子的丹药之后,头是不疼了,可最近身上这么乏力,就很不对劲。 元崇帝便再次把风潇子叫进宫中,询问他,为何自己越发全身无力。 风潇子这一回显得犹为正式,取出他从未示人的罗盘来,替元崇帝卜了一卦。 他盯着罗盘看了许久,神色凝重。 元崇帝见他如此,也紧张起来,坐直身子问:“如何?” 风潇子眉头紧锁,回道:“陛下之所以感觉身体虚弱无力,只因陛下龙气被盗。如今陛下身体中龙气稀薄,自然感觉困乏无力!” 元崇帝大怒,瞪着眼睛站起身,一掌拍在面前的案几上,怒道:“竟有此事?!道长快替朕卜算,究竟是何人,胆敢窃取朕身上的龙气?!” 风潇子继续盯着罗盘,半晌,面色大惊道:“竟是如此!好大的胆子!” 元崇帝随着他的面色,不自觉得紧张起来。 “究竟如何?” “是偷天换日大阵!”风潇子将罗盘一收,正色道:“卦相显示,上京城内,东南方向,有人布置了偷天换日大阵!此事事关重大,贫道必须亲自走一趟!还请陛下恩准贫道跟随御林军一同前往搜查,贫道必将那阵法破除,替陛下解除后患!” “何为偷天换日大阵?”元崇帝问道,只是听着名字便有种不祥的预感。 偷天换日,偷谁的天?换什么日? 风潇子道:“所谓偷天换日大阵,正是能够吸取陛下的龙气,妄图取而代之的大阵!” 果然如此。 元崇帝大怒,拍案而起道:“简直乱臣贼子,仙长定要为朕斩草除根!在哪个方位?东南?皇城东南方,那是朝中重臣所在方位?狼子野心,犯上作乱,简直岂有此理!” “根据贫道的罗盘显示,此阵在皇城东南方,距离皇城不过三里,近在咫尺!” “三里?东南三里?难不成,是忠肃侯的府邸?!” “陛下,贫道对京城地界不熟,并不知东南三里有谁的府邸,还需亲自走上一回。” “好!”元崇帝斩钉截铁道:“传宋向德,点三百御林军,随风潇子道长前去缉拿凶犯!” 涉及到自己的江山社稷,关乎自己的龙气与健康,这可不是狄林人来犯,远在天边的。 这一回,元崇帝毫不犹豫的下了决定,必须彻底解决,不留后患! 很快,风潇子便随着宋向德,点了三百御林军一同往上京城东南方向走去。 他一路上时不时看看罗盘,似乎正受着某种指引,但实际上,则是直奔忠肃侯府而去! 他们刚走不久,皇上身边的福喜公公便差了小徒弟往永宁宫传了信,他直觉此事不好,怕是一不小心就要有大灾祸,不敢怠慢,立刻便去通知了胡贵妃。 此时的胡贵妃正止住了一次鼻血,她面色苍白,就好似因为流了太多的血,身上的血色都被抽干了。 听到福喜公公传过来的消息,胡贵妃咬了咬牙。 这个风潇子,怕是冲着他们胡家去的,他们家里从前藏过什么她心里清楚,虽说父亲传话说东西全没了,但谁知道还有什么没收拾干净? 这可是关乎到全族性命的大事,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素锦,扶我起来。”胡贵妃吩咐道。 素锦连忙过去搀扶,口中说道:“娘娘小心身子。” “呵,”胡贵妃面上满是绝望,“呵呵,还说什么小心不小心的,能再活多久都不知道。” “娘娘可别这么说,”素锦快哭出来了,连忙说道:“祁院正正在研制新的解毒药,说不准这几天就研制出来了。” “听天由命吧,”胡贵妃坐在镜台前,看着自己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叹了口气道:“若我真的不成了,便把我床下的木匣子加入我的陪葬中去吧,哦,还有那颗宝树,放在地下,也好帮我照个亮。” 那匣子里,装着的虽都是些寻常的小玩意儿,却是她人生当中为数不多的念想。 “娘娘!”素锦一下子跪在地上,哭道:“娘娘切不可妄言,哪里就到那种程度了!” 胡贵妃道:“别耽搁时间,快帮我梳妆,我要去见陛下!” 素锦哭着起身,就着贵妃苍白的面容给她画了个妆容,带着病态的娇弱,我见犹怜。 胡贵妃自己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样貌,将唇色又抹了抹,这才起身,乘上步辇往养心殿而去。 元崇帝近来精力不济中,很少去御书房处理事务,朝中政事多交由沈丞相来决断。 他便常常待在养心殿当中。 胡贵妃手中捧着个暖炉,缓缓步入养心殿中,带着一种西子捧心的美感。 福喜进去通报时,元崇帝第一次产生了一种犹豫的心理。 只因风潇子临走时说过,那什么偷天换日大阵所在之地,就在皇城东南三里处,那里好似正是胡府所在。 可事情还未探明,元崇帝想了想,还是没有将胡贵妃拒之门外。 在看到胡贵妃的样子时,更是产生了一种怜惜之感。 “爱妃,天寒地冻的,怎么亲自过来了?”元崇帝起身迎了贵妃一下,把她接进殿内。 “陛下,”胡贵妃施施然行了个礼,被扶起后,将手中的暖炉放到了长案上,然后等元崇帝落座后,顺势坐在了他的身边。 “不知为何,近日臣妾常常想起我们年少时的事情,想到有趣处,都忍不住能笑出声来。” 胡贵妃这么一说,也勾起了元崇帝的回忆,想起贵妃年轻时是何等倾国倾城,千娇百媚,看胡贵妃的眼神便更柔和了几分。 胡贵妃轻轻靠在元崇帝身旁,叹道:“怎么一转眼,臣妾便已经昭华不再了。如今再见面,臣妾都怕污了陛下的眼。” “爱妃说哪里的话!”元崇帝佯怒道:“这许多年来,朕可曾亏待过你!” 第230章 定要杀他 “那自是没有的,”胡贵妃转头冲元崇帝笑了一下,道:“臣妾知道,陛下可是这天下人当中,最为重情谊的,臣妾此生能遇到陛下,真是三生有幸,不枉此生了。” “爱妃……” 不知怎的,元崇帝说着说着,那困倦劲就上来了,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胡贵妃冲伺候在一旁的福喜使了个眼色,二人合力将元崇帝抬到了龙榻之上,盖上被子,只当他是真的睡着了。 胡贵妃在他躺好之后,又将桌上的暖炉拿起来,再次放到他的鼻间,又让他吸了一会儿,这才捧着手炉施施然走了。 “既然陛下困倦了,那臣妾便不多打扰。” 胡贵妃从养心殿出来,她的步辇走得比寻常时候更快了一些。 此时,端王已经收到了消息,在永宁宫中等候着了。 见胡贵妃进门,连忙问道:“母妃如此紧急召见儿臣,可有要事?” “的确是万分要紧的事,”胡贵妃简短的将风潇子在养心殿与元崇帝说了什么,之后又带着三百御林军往胡府方向去了的事说了一遍。 “他们怕是要对胡府不利,”胡贵妃道:“本宫怀疑,这个风潇子,是老三的人。” “竟有此事!”端王心中突突的跳着,他有种预感,此事一个不好,就要满盘皆输了! “别慌,”胡贵妃道:“陛下一时半会儿醒不来,此事便还有回旋的余地。你现在就出宫去,让你舅舅把京卫与五城兵马司的人调集起来,随时待命。” “是!”端王只觉得气血上涌,心中激动万分。 胡贵妃继续道:“你父皇不醒,本宫过几日便以皇上需要冲喜为由,让你年前完婚,把你那正妃与侧妃全娶进门,如此,沈相与安国公那里也十拿九稳了,他们即便去投靠老三,老三也不敢用他们。” “全听母妃安排!” 胡贵妃说到这,突然间又有两道鼻血流了出来。 她一阵头晕目眩,只得倚靠在迎枕上,用帕子捂住鼻子。 “母妃!” 端王大惊,连忙就要上前查看。 胡贵妃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不等缓过来,便说道:“此事紧急,你现在便去办!还有,告诉侯爷,若是府中查出什么问题,只咬死不认便是!” “是!”端王目光中带着担忧,不敢对胡贵妃提出的事情存有疑虑,立刻便答应下来。 “你这便去吧。” 胡贵妃虚弱的微微抬了抬头,在端王要出门时又补了一句,似是怕自己说晚了就没机会说了一样:“若是你将来……便找机会杀了你那侧妃的四哥。” “嗯?”端王不解,为何会提起这样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 但随即,他便想到,那次中秋宫宴,母妃曾经找过那霍家四儿媳的毛病,便多嘴问了一句:“为何?” 胡贵妃露出一脸恨色,咬牙道:“他母亲杀了你……”说到这,胡贵妃顿了顿,还是停住了,改口道:“福康县主杀了我的一个故人,我必要报此大仇!” “福康县主?她还有个大儿子,为何不杀那个?” “因为那小的可能是……”胡贵妃说了个开头,似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回过神似的道:“问东问西的做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还不赶紧去办!先去忠肃侯府传话去!” “是!” 端王行了个礼,转身便出去了。 走到外面,心中还在疑惑,母亲这故人也不知是关系多么亲厚,福康县主人都死了多少年了,还得杀了她儿子报仇。 此时的风潇子已经带着三百人到达了胡府。 门房见到这么多御林军,十分紧张,连忙作揖,就说立刻便进去通传。 此时的宋向德还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想说那便等一等。 可他还没开口,风潇子便满脸严肃道:“不必通传了,我们乃是奉皇上口谕前来查案,你还敢阻拦不成?” 门房自是不敢,但已经有小厮快速跑进去了,至少要让主家有个准备。 风潇子便带着三百御林军长驱直入,进了忠肃侯府。 等到了里面,宋向德都忍不住咋舌,无他,这忠肃侯府好歹也是贵妃的娘家,这也太过朴素了些吧。 院子里只有些花木是珍稀品种,但所有的装饰物,都只是看着精美些,却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从外院走到里面,他是一样好东西没见着。 若不是和风潇子道长出来办案子,他定要叹一句,贵妃的娘家真是好清廉的人家! 但风潇子显然不这么想,他进门之后便取出他的罗盘,跟着罗盘指引的方向一点点前行,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关心。 不多时,忠肃侯得到消息便急急赶了出来。 “宋大人,这是何意?” 他走的急,说话带着急促的喘气声。 宋向德停下脚步,拱手道:“侯爷,得罪了!只因我等奉了陛下的口谕,要在京城中寻一处阵眼,这才寻到贵府,还望侯爷莫要见怪。” “可这……让本侯也没个准备……” 风潇子却在此时开口道:“无需准备,我已经探明阵眼方向,就在此地不远处!” 忠肃侯大惊:“什么?道长是不是有所误会?我府中怎么会有什么阵眼!” “有没有,到时候就知道了。” 风风潇子一边往里走,一边点评着路过的一些摆设。 “东方木位,在此处栽种龙血树,贵府所图不小啊。” 忠肃侯连忙解释道:“误会,误会!我哪里知道什么这是些什么树!若是犯了忌讳,这便砍掉便是!” 又走了一阵,在前院正中,有一处石台,上面放置着一块很大的石头。 风潇子走近端详了一会儿,说道:“此处中央聚气之位,合该是要放置一块玉石,怕是这块石头也是新换的吧。” 说起这个,忠肃侯心中一声苦涩。 这里从前的确是放了一整块成色很好的玉石,但上次府中被洗劫一空时,那贼人竟是连院子当中的玉石都没放过,一并丢了。 而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没银子去买那样大的一块玉,便用石头暂时代替。 没想到这风潇子,还真是有些能事的,竟连这个都看得出来。 第231章 搜出龙袍 忠肃侯便苦笑道:“道长说的是,此处从前的确曾有一块玉石,但已经丢失了。” 顿了顿,他又道:“道长大能,不知可否为忠肃侯府卜上一卦,算一算到底是谁如此大胆,竟然敢公然挑衅朝廷官员府邸!” 风潇子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此时怕是要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您,不知一会儿之过后,侯爷是否还有闲情去问这失窃一事。” 几人仍是向前走着,直奔着粮仓的位置。 忠肃侯听到风潇子这么说,心中紧张万分,能得皇上手谕过来查办的大案,找什么阵眼,不会是……不会是胡文忠那边,出了什么纰漏吧…… 就在这时,又有一位随从小跑过来,在忠肃侯身边耳语了两句。 胡林庄听完面色又是一变,连忙回头对风潇子和宋向德道:“端王殿下到了,本侯先失陪片刻,少顷即回。” 他说完匆匆走了。 胡林庄急匆匆走了,宋向德看向风潇子皱了皱眉道:“今日忠肃侯府竟是如此热闹,就连端王也来了。” 风潇子冷笑一声:“怕是兹事体大,牵连甚广。” 宋向德默了默,想到胡府与端王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带着三百御林军直接冲入侯府,端王坐不住了也在常理之中。 胡林庄走后,他的大儿子胡文泉便赶到了,继续跟着宋向德与风潇子向前走,心中已是忐忑万分。 他们胡府自大妹入宫,还从未经历过如此阵仗,这简直就像是来抄家的一般。 另一端,胡林庄见到匆匆而来的端王,神色凝重。 端王还要去找胡文忠,便用最简短的话语将胡贵妃交待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叮嘱道:“外祖父只需记得,一切您都不知道,只管咬死了不知道即可。” 胡林庄郑重点头,又往回折返。 两人见面不过半炷香时间,胡林庄却是已经心惊胆战。 此时的风潇子已经带着宋向德与御林军到达了胡家的粮仓方位。 风潇子站在五个大粮仓的中间位置,盯着罗盘看了一会儿,笃定道:“阵眼就在此处!” 听到风潇子这么说,御林军严阵以待,宋向德肃声问:“要如何行事?” “阵眼就在此处方圆五十步之内,劳烦各位,就在这五十步之内查找,定然可以发现些蛛丝马迹!” 御林军们得了命令,快速分散开来,就在粮仓周围找了起来。 这五个大粮仓,从前都是装得满满的,但自从被左其星洗劫一空之后,如今只有第一个粮仓里装着一点粮食。 他们不知道筹备了多久的物资,以备不时之需,但却被人一夜之间洗劫一空,着实是伤筋动骨了。 胡文泉看着犹如抄家一般的御林军,心中万分着急,不知他们府中究竟是惹了什么事。 好在没一会儿,胡林庄就回来了,看到急的团团转的大儿子,他沉声道:“文泉,你先回去,这里没什么事。” 胡文泉看了看蝗虫过境般的御林军,再看看面色凝重的父亲,咬了咬牙,还是走了。 不管这里究竟有没有事,他都是帮不上忙的。 一番查找之后,地面上的确是什么也没有的,几个御林军便进了空置的粮仓里面。 粮仓很大,可容多人同时走进去,里还散落着一些谷物,看谷物的样子,似乎也并不像是沉粮。 一个个粮仓过去,走到最中间那个时,有一位御林军突然发声道:“咦?这里的颗粒似乎少些。” 他就着自己觉得不妥的地方,用手上的配刀往里挖了几下,谁曾想,不到一尺深的地方,便碰触到一处硬物。 那御林军立刻惊呼道:“我这里有东西!” 立刻又过去几个人,同那人一起挖,不多时,就挖出一只木箱子来。 那箱子做工极为精致,一看就不是凡品,竟是比侯府放在外面示人的那些摆件都要贵重,让人第一时间感觉到,这忠肃侯府,不会是专门捡着不值钱的东西放到外面迷惑人的吧。 当几个御林军将箱子从粮仓中抬出来,胡林庄面色大变。 “不对,这不是我们胡府的东西!” 直觉就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紧张什么?”风潇子眯起眼睛看他,伸手捋了捋自己的美髯,道:“难不成,忠肃侯这是心虚了?” “胡说!本侯有甚可心虚的!只不过我侯府前一阵子失窃之事,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这种箱子,怎么可能是我们府里的东西!” 风潇子没有接他的话,伸手敲了敲那只木箱道:“看样子,可不是近期才埋进去的啊。” 胡林庄不知如何辩解,情急之下,想起那两个御林军的对话,便道:“刚才找到此物之人曾说,那处散落的粮食残渣与旁处不同,我胡府遭窃时这几座粮仓中都还有粮食,所以,定是那之后放进去的,这才能使谷物分布的形状有了变化。” “遭窃之后?”风潇子掐指一算,冷笑道:“那倒是正好了,正好对上了。来人,把箱子打开!” 胡林庄与守向德都在想,他说的正好是什么意思,还是宋向德最先反应过来,这是阵法起效与皇上龙体欠安的时间对上了? 两名御林军快速上前把箱子打开,等看到箱子里的东西,就连宋向德,也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了。 那精美绝伦的箱子里,竟然整整齐齐摆放着一件明黄色的龙袍! 那一瞬间,忠肃侯面色一片煞白,这意味着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清二楚。 “不可能!”胡林庄强撑着吼道:“这绝对不是胡府的东西!我们胡府对皇上忠心耿耿,这一次是有贼人陷害于我!” 可是东西就是在胡府挖出来的,他就算再如何分说,这事情也少不得同他关联在一起了。 宋向德面色也不复刚才的轻松,他看了一眼胡林庄,然后下令道:“御林军全体听令!立即封锁忠肃侯府,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所有人进出!” “是!” 挑选出来的御林军都是精锐,接到命令迅速行动,第一时间把胡府所有门全部把守起来,并在四周布防,力求一个苍蝇也飞不出去。 第232章 昏迷的陛下 宋向德又看向风潇子,道:“我们先回宫禀报陛下,听从陛下圣裁!” 风潇子没说话,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盯着胡林庄看了几息,转身随着宋向德走了。 胡林庄吓出一身冷汗。 如今御林军封了他们府上,谁也出不去进不来,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端王来时说过,他只要说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也不知他在外面如何运作。 他们可是一体的,若他们胡府这个谋反的罪名真的坐实了,那胡贵妃和端王也要跟着完了。 所以,他们一脉,不管是谁,都必然要竭尽全力来帮他们脱困,对此,他深信不疑。 但这件事属实太大了,等待的每一刻,胡林庄都焦灼万分。 胡文忠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刻把自己最忠心的下属们召集起来开了个会,这些人都是随着他从军营中一步步走出来的,曾经出生入死的交情,如今到了京城,也都是靠着胡文忠的提拔才一点点起来,位居要职,把持着整个上京城的安危。 胡文忠之前家里那么多兵器铠甲、粮食棉衣,也都是为他最忠心的一批手下准备的。 属下们各自领命而去。 宋向德与风潇子回宫后,却是没有见到元崇帝。 守门的福喜公公出来躬着腰回道:“二位大人,陛下自晌午睡下,到现在还未醒来。” “午睡到现在?”宋向德看了看天色,已经渐渐转暗了。 元崇帝以往也时常午后小憩,但还从未有过歇息如此长时间过。 “不对!”宋向德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立刻叫道:“快去太医院宣太医!” 福喜公公连忙道:“陛下呼吸平稳,老奴看着,只是睡着了。” “放屁!”宋向德怒喝道:“你这奴才竟是要掌控陛下不成?若是陛下出了事,你这狗脑袋,掉一百个也难辞其咎!” 福喜缩了缩脖子,退下了。 当即就有御林军去太医院请了祁院正过来。 祁院正进门时,看着皇上的状态,也是只以为他是睡着了,可几次呼唤,人都没有醒来。 祁院正肃了神色,取出银针,刺入元崇帝的几处穴位,但躺在龙榻上的皇帝完全没了反应。 祁院正心下便是一紧,难道说,陛下这是中毒了?近来宫中怪事频发,胡贵妃中的毒,让他们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各种解毒的方子都试过了,但却完全没有效果。 贵妃气血快速亏损,他只觉得再这么下去,贵妃怕是时日无多了。 如今又轮到陛下了吗? 祁院正不敢耽搁,立刻召集了太医院的太医们过来会诊,一群老大夫在一起研究了半天,最终得出结论:陛下昏迷不醒了! 太医们试图唤醒元崇帝,但不管用什么方法,元崇帝都只是沉睡着,好似也没什么不妥,脉相上看一切都正常,就与寻常睡着了一模一样。 陛下昏迷不醒,此乃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 宋向德不敢专断,立刻就要派御林军去往京城重臣处,将三品以上的官员全部宣进宫来。 可就在此时,胡贵妃拖着病体匆忙赶了过来。 “等一下!”胡贵妃匆忙间阻拦道:“陛下出事,暂时不宜声张,以免朝堂不稳。” 宋向德看向面色苍白的胡贵妃,他知道胡贵妃从前是宠冠六宫的,可这才刚出了从她娘家搜出龙袍的事,如今贵妃是个什么情况,还未可知。 他对着贵妃行了一礼道:“此事事关重大,微臣不敢擅专。” 顿了顿,宋向德又道:“今日微臣与风潇子道长奉陛下之命破除阵眼,其阵眼正在忠肃侯府当中,贵妃娘娘此刻还是避嫌的好。” “什么!”贵妃闻言晃了晃,竟是险些站立不稳,还好一旁的嬷嬷眼疾手快的伸手去扶住了她。 “这不可能!”胡贵妃就好像是刚刚得到这个消息,满脸惊惶之色。 宋向德又行了个礼,没有说话,但意思表达的已经十分清楚。 胡贵妃勉强站稳了身体,这才苍白着一张脸道:“本宫本就不适合干政,只不过对陛下过于担心。宋大人若是无法擅专,倒不如先将沈相找来商议一番。” 她说完,便由着徐嬷嬷将其扶走,完全没有继续干预的意思。 宋向德看着胡贵妃离去的背影,也分不清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但有一点胡贵妃说的没错,他一个御林军统领,只是负责皇城安全的,如此大事,还 是与沈相商议一下为好。 陛下昏迷之前,身体不适,将政事委托给沈相,他找沈相的确最为合适。 于是宋向德只派了两人出去,到沈家把沈澈接入宫中。 沈澈见到昏迷不醒的元崇帝,万分惊讶,毕竟今日早朝陛下还正常上朝了,这些时日陛下身体时有不适,政务都是他在处理,可像这样突然昏迷,沈澈却是万万没想到的。 他的第一反应是看向站在边缘区域,一副事不关己表情的风潇子。 陛下的昏迷,不会是吃了这道长给的仙丹所致吧…… 风潇子立刻便明白了沈澈的意思,他向外走出一步,面向沈澈道:“贫道给陛下所炼丹药,用的都是极为正宗道地的药材,并且每次都是上交两份,陛下吃一份,另有试药宫人吃一份,若是丹药有事,绝不可能只有陛下一人昏迷。” 这事沈澈倒是听元崇帝提起过,而且这风潇子极得陛下信重。 但陛下昏迷,他看这道长,总觉得他在这里有些突兀。 风潇子道:“今日午时,陛下责令贫道与宋大人一同办差,是故一同回宫复命。如今陛下龙体欠安,贫道也不便多留,这便先行出宫。” 他说完,十分潇洒的转身离去。 风潇子离开之后,使用特殊联络方法通知了左其星。 左其星便带着霍景安一同,在清风茶肆与风潇子见了面。 风潇子将今日宫中所有事件全数说了一遍,事无巨细。 末了分析道:“贫道见端王动作,极为及时,而贫道与皇上说话时,只有福喜公公在场,是故贫道怀疑,福喜公公,可能是胡贵妃的人。” 第233章 沈澈的选择 左其星的手指有规律的敲着桌子,沉吟道:“胡贵妃这是破釜沉舟了,想逼宫啊。” 整件事略一思索便可以想得明白,皇上突然昏迷不醒,定是胡贵妃动的手。以胡文忠对京城防务的掌控,他们怕是已经提前布置了。 此时皇后还正在禁足,不过就算她强行出来,作用也不大。 皇后娘家势弱,几乎已经没什么人了,是以齐王的势力较端王弱了许多。 元崇帝并没有立太子,这一点从侧面说出了他的心意,若是真有意三皇子,那这太子之位早就是他的了。 大皇子早夭,二皇子体弱,顺下来的三皇子乃是皇后所出,无论从哪方面来讲,立他做太子,谁都挑不出错处来。 可有三皇子在,要立五皇子就麻烦多了。 有个嫡出的在前头顶着,不管用什么理由想要将五皇子扶上位,都会有人反对。 于是元崇帝便不提此事,让朝臣们在一年一年的时间里慢慢揣度圣意,自己做出选择。 听到左其星这么说,风潇子面色凝重了许多,接话道:“我们需要做什么?” 左其星摇了摇头:“我们离远点。” “为何?”风潇子不解,他们之前费了那么大的劲进到宫中,取得了皇上的信任,怎么到这样关键时刻,竟是要作壁上观? 左其星道:“京城防务有五城兵马司与京卫,兵部掌管五城兵马司,五军都督府掌管京卫,兵部与五军都督府本是相互制约的关系。但你们看,胡文忠可以随意将徐盛调入京卫,这说明,京卫与兵部实则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说不得,二者早已沆瀣一气,都在胡家的势力范围当中了。” 因着左其星提到徐盛,霍景安见缝插针的哼了一声,然后道:“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在京城的人手不够。” 左其星挑挑眉:“够了也不能动。我们在朝中并无势力,这皇位,可不是随便一个人进去就能坐得住的,得国不正,必有灾殃。” 霍景安与风潇子同时点了点头,这就是历朝历代,就算是真有篡权者,不管在朝中如何只手遮天,也要扶个皇室无知幼童上位的原因。 左其星继续道:“但我们若是扶了三皇子上位,你猜他坐上那位置会想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霍景安嗤笑道:“知道我们有如此能量,还不得忌惮死?怕是睡都睡不安稳。” “所以,现在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好时机。京城也无人服我们,我们只管离得远远的,然后找机会退守燕北,割据一方,将燕北发展成我们的根基。至于其它事情,还需从长计议。” 风潇子颇觉得怅然若失,叹息道:“那还真是有些可惜了。” 主子的布局极为精妙,他还想着在元崇帝面前一个个把五皇子的党羽铲除呢。 可谁知情况有变,若元崇帝就此驾崩,他现在很难再取信于端王。 若是齐王胜了,他倒是可以潜伏回去,只不过,齐王的胜率太低了。 左其星却是不以为意,洒脱一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本就是做了两手准备,情况有变那便按变化的来。我约摸着,如今城门怕是已经封了,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顿了顿,她又说:“顶多在背后干点煽风点火的事。” 左其星说的没错,沈澈进宫主持大局没多久,胡文忠便带人冲了进来。 御林军见是兵部尚书到了,还带着两队京卫的人,有些不明所以,也没敢以死相搏,便将人放了进去。 见到胡文忠,宋向德眉头紧锁,第一时间招呼养心殿中的御林军将胡文忠隔离在外,防他的意思十分明显。 指挥御林军的同时,宋向德对沈澈道:“沈大人,今日午后,下官与风潇子道长奉命前往忠肃侯府办案,在忠肃侯府查抄到一件龙袍!胡家怕是有不臣之心!” 言外之意,此时胡文忠带人进来,怕是不安好心,对皇帝不利。 胡文忠却没有动弹,而是立在原地道:“此事本官已经知晓,这便是带人去查了此案。这龙袍根本就不是胡家之物,而是被人故意栽赃陷害所至!就在刚才,本官已经找到了陷害胡府的贼人,他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可证明我胡府清白!” 宋向德道:“胡大人好手段!御林军查抄出龙袍后立刻封锁了侯府,不知胡大人的消息从何得知?!” “哼!”胡文忠斥道:“宋大人好大的威风,带人将侯府封了个水泄不通,这么大的阵仗,还指望着是个什么秘密了不成?” “得知侯府出事易,得知是个什么事却是不易!” “有何不易,只管听着你们那三百个御林军互相闲聊便可。” 宋向德心知他是在胡说,他带出去那三百御林军全都是御林军中的精锐,根本不会在执行任务中闲谈,更不会谈论与龙袍相关的话题。 可此时辩解,又怎么能分辩得清。 胡文忠继续道:“就算是个孩童,也知道此事蹊跷。怎么那么巧,陛下昏迷之时便查出我胡府有事?若是在此十万紧急之时,我胡府被除去,对谁最为有利?这怕是一起蓄谋已久的陷害!” 他说的有理有据,竟是硬把事情甩到了齐王身上。 那意思就是,齐王计划了这一切,让胡府担上谋反的罪名,那么陛下若是就此薨逝,端王因着胡府的事,自然要被排除在继承人之外,那最终得利者,定然是齐王无疑! 若是此刻让他拿出证据,他手中也必然有人承认了是自己放置的龙袍,且是齐王安排的局。 那么,谋朝篡位的人就成了齐王,此事无论从逻辑上还是证人方面,都能说得通,所有嫌疑一下子便从端王转到了齐王身上。 短短时间,竟是能安排到如此妥帖,这胡家,还真是不可小觑。 沈澈耷拉着眼皮,一直没有说话。 对他来说,这些宫廷争斗,谁是谁非的,在乎的人又有几个! 这朝堂之上,大多数人已经站队,对他们来说,正确的永远只能是自己的一方! 第234章 你占里,我占外 而对于沈澈来说,他本是中立的保皇派,若是实在要选出继承人,他心中其实更偏向于齐王。 遵从祖宗礼法,立嫡长,才可保朝堂稳固。 可元崇帝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从他能将沈重阳指给五皇子就知道,皇上的心,是偏向老五的。 而如今,沈澈的心里也在权衡利弊。 选老五、选老三还是选元崇帝,这个问题的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事到如今,自己无论愿不愿意,都已经身处这夺嫡争斗的旋涡中,先齐王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毕竟就算元崇帝薨逝,他的女儿得先帝指婚,也是万万改变不了的现实。 如今就看选端王还是选老皇帝了。 老皇帝这昏迷不醒已成事实,不管是谁下的手,想站元崇帝,就必须让他醒来。 可太医们束手无策,眼见着醒来的机会渺茫。 沈澈心中天人交战,半晌,暗自长叹一声,道:“阵法之事,乃是无稽之谈,谋逆之事更是不可妄言,需得陛下醒来,亲自处置!既然忠肃侯府已经被御林军封住,那便保持原样吧。” 宋向德张了张嘴,想说谋逆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按说就算等陛下醒来之后再行处置,也要将胡家整个下狱才是。 但沈相如此说,定然是已经在心中有了决断。 再说,胡尚书如果真拿出证人,难不成还要把齐王也拿下? 几息之间,宋向德心中千回百转,不知如何是好。 作为陛下亲自提拔上来的御林军统领,他自是对陛下忠心耿耿,但情势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已经不是他能左右的了的。 若是奋力反抗,他们御林军能不能打得过胡文忠的势力不说,这大内宫中必定血流成河,甚至连陛下的安危都会受到影响。若是直言劝谏,他一介武夫,人微言轻,这些人必定不会听他的。 半晌之后,宋向德沉声道:“但凭丞相大人做主!我等只管守住这养心殿,护住陛下安危!” 如今他能做的,怕是也只有这些了。 胡文忠见沈澈如此说话,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他还真怕沈澈是个硬骨头,非要认死理与他们作对,如此,得了沈澈的站队,他们端王一党,就算是稳了! 与此同时,本来对一切一无所知的齐王,刚听说御林军封了忠肃侯府时还十分兴奋,只觉得有什么坏事要发生在端王身上。 可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出云观的涯道子飞鸽传书,给他带来了极为重要的消息。 让他知道,什么胡府被封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真正重要的是,皇上昏迷不醒,端王仗着胡文忠的势,竟是马上就要掌控全局了! 可他这一派的官员,竟是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 齐王心中一片冰凉,若五皇子篡位成功,哪里还有他和皇后的活路! 可是,皇后如今被禁足在宫中不得出,平日里他与端王斗得有来有回,可真到了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差得太远。 只靠着他手中那三瓜两枣的人手,如何与端王的人斗! 当初所想只是得到父皇的认可,争得太子之位,而且他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人选,由他做太子名正言顺!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老五的胆子竟然这样大! 一筹莫展之时,那纸条北面四个极小的小字映入眼帘:散播,不正。 齐王深吸一口气,如今除了涯道子给的这个意见,他别无选择。 于是,齐王快速将事情安排下去,然后整装入宫,去求见皇上。 御林军却是说什么也不肯放行,直道皇上有令,今日不见人。 齐王早已经预料到自己见不到父皇了,但还是硬走了这一趟。 他们不让他进去正好,若真让他进了,他还不一定敢进。 真在里面被杀了,只说他想犯上作乱,谁也帮不了他。 齐王被拒后立刻回府,很快,京城的大街小巷便传出流言来,说五皇子意图谋反,已经对皇上下毒并控制了皇宫。 随之流传开来的,还有两句谣谶:逢五大弘乱,图谋乾坤颠! 老五在宫中使劲,那他便在宫外使劲! 这些流言一出,传播速度极快,再加上左其星与霍景安的人也隐在后面,火上浇了两桶油,那谣谶很快便传播到大街小巷,连在外面玩耍的小孩子都能念上两句。 “逢五大弘乱,图谋乾坤颠!”朗朗上口,深入人心。 在外面对这件事毫不知情的官员们得到这个消息,万分惊讶,有胆子大的,便跑到宫门处要求进宫,得到的结果自然是被拒之门外。胆子小的便在家等着,想看看第二天早朝怎么说。 结果还没有到第二日,京城官员在家中便收到了来自宫中的通知:皇上龙体欠安,休朝三日。 这一下子,更显出那些流言的真实性来,整个京城议论纷纷,一时之间,齐王虽没进宫,却占据了舆论的制高点。 等端王反应过来想要去顾及舆论这一块,已经太晚了。 就好像后世所说: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端王虽已经掌控全局,内心却是烦躁得很,如此,他的计划便又多了一重阻碍。 清风茶肆中,左其星夫妻二人一边喝茶,一边听着暗卫的报上来外面的情况。 霍景安笑着问她:“娘子既然已经断定三皇子赢不了,为何还要暗中助他?” “也不算助他,”左其星品着茶,就好像外面那些纷纷扰扰都离她很远似的:“只是不想看端王太过得意。” 霍景安笑容更盛:“若是端王知道了,那少不得要谢谢你。” “怎么说?”立在霍景安身后的拙石好奇的问道。 “谢谢你帮助他成长,知道做事要面面俱到,不可轻敌。” 左其星敲了他一下,笑道:“说的好!那今日便给拙石加一道香辣脑花!” “好好好!”拙石立刻眉开眼笑。 端王谢不谢不知道,拙石的谢意那真真是发自内心的! 霍景安对着左其星露出一个故作委屈的眼神,一转身便作势踹了拙石一脚,口中念道:“狗东西,吃多了脑花,仔细变成猪脑!” 第235章 舆论战 左其星说的没错,端王如今还真是够难受的。 他想办法进宫找到了胡贵妃,把外面的事同胡贵妃说了说。 彼时胡贵妃正腹痛难当,见到儿子后,强忍着痛楚坐起身,勉强维持住了作为贵妃的体面,道:“只怕是老三在宫外搞的鬼,你且沉住气,无需理会,或是制造出一场更大的事件吸引住众人的注意力,时间长了……” 说到这,胡贵妃捂着腹部疼的脸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谈话中断了片刻,端王上前去扶她,急切道:“母妃,你怎么了母妃!快宣太医!” 胡贵妃招手制止了他,气弱道:“不用,没有用。” 刚开始出现腹痛的情形,太医给开的止痛方子还好用,但疼痛越来越厉害,止痛方子如今形同虚设,竟是完全没了用处。 只这一会儿,胡贵妃疼的躬起身子,虾米一样佝偻着。 端王急得团团转,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突然想到,父皇最开始头疼时,便是吃了风潇子的丹药好的,那么,可不可以再去找一找风潇子,求些丹药来。 可是,风潇子似乎已经投靠了老三,竟是带人去胡府搜出了龙袍……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 风潇子是个有真本事的人,说不定是真的算出哪里有大阵,并不是故意针对他们胡府? 一时之间,他有些想同母妃说说,问问她对风潇子的看法。 但是看到母妃痛苦的蜷缩成一团的样子,端王又闭上了嘴。 好半晌,胡贵妃才缓了过来。 她满脸冷汗,倚在榻上大口喘息。 又过了一会儿,才道:“不知此次中的是何种毒物,你无事便少些来永宁宫,近来徐嬷嬷也开始脱发,定是这宫里被人动了手脚。” “母妃不如搬出来,另寻一处居住?”端王焦急道。 胡贵妃摇了摇头:“对方能如此无知无觉的对本宫下毒,搬到哪里还不都一样。” 她几乎将整个永宁宫中的东西换了个遍,连平常最爱用的熏香都停了。 太医院的太医们来这永宁宫查看多次,都丝毫没有头绪。 她将所有有过节的人全都想了一遍,也没想出是谁有这样的本事。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怀疑了霍景安,毕竟她曾多次派人刺杀他。 可霍景安一介白身,连个功名都没有,别说下毒,他连进宫的机会都难得。 那想法只出现了一刹那,便被她自己否定了。 “母妃!”端王也十分心急,母妃也是他最大的依靠,如此下去,真病逝了,可如何是好! 胡贵妃艰难的抬手,在端王手上压了压,道:“刚才,刚才说到哪儿了。哦,你去制造一起更大的事件,吸引旁人的注意力。” “还哪有比如今更大的事件?” 端王愁眉不展。 对于上京城百姓而言,有什么事能比夺嫡之争更吸引人眼球的? “ 咳咳……”胡贵妃咳了一阵才道:“说了是制造的大事,杀人放火让那些百姓惶恐不会吗?自己没事的时候,议论别人的事,自己有事的时候,还哪有心思议论旁的!” 端王恍然大悟,连忙行礼道:“母妃说的是!” 与此同时,左其星也在安排舆论战的后续。 前世这种经历有很多,应付这种流言最厉害的手段自然是“祸水东引”,比如说一个公众人物出了事,上了热搜第一,那就爆一个更大的瓜,把观众们的视线吸引走,时间长了,别人就会淡忘之前的事。 再找点事洗白一下就好。 但左其星不会给端王留这种机会,她在安排第一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后续。 于是第二天,齐王又收到了来自出云观的信鸽。 没过多久,坊间的传闻便又多了几条。 【听说了吗?端王听到自己竟图篡位的事被戳破,大发雷霆,要拿我们这些老百姓出气呢。】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说是端王想要杀些人泄愤,不会杀到我们头上吧……】 【简直昏聩无道!若真让这样的人做了皇上,还哪有我们老百姓的活路?】 【你们最近都小心着点吧,若是这几天真有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发生,那八成就是他干的!】 【什么八成不八成的,十成十的是!】 …… 本就是最热的点,齐王倾其所能、不遗余力的往端王身上泼脏水,再加上左其星和霍景安的人在后面“做好事不留名”的推波助澜,这些议论越来越多,和着前面的顺口溜,简直就把端王妖魔化了。 发展到文人圈子更甚。 如今本就是注重文人气节的年代,在许多人的心目中,名留青史比什么都重要。 安远楼中,那些谈论时事的文人墨客们,聚在一起更是对端王口诛笔伐,从早到晚,讲得口干舌燥,连安远楼的茶水,都多卖了一倍。 更有那些极想要名声的,竟然跑到端王府外静坐,以表达对端王的不满。 等端王在府中研究完要如何转移众人的视线时,陡然发现,别人预判了他的预判,已经把他的路全堵死了! 如今这上京城之中,怕是不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全都能赖在他头上。 端王气得头顶冒烟,当着幕僚们的面,把整个桌案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 “好一个老三!竟是如此狠毒!”端王怒骂。 没想到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局面,老三竟然能给他来这么一手。 着实让他万分气闷,却又无可奈何。 这时,一个名为林世芳幕僚大着胆子上前建议道:“属下有一计。” 端王看向他道:“快说!” 如今若是能解了这燃眉之急,那便是他的好谋士。 林世芳说道:“若是无法用大事件转移民众注意,那便从某一点来突破。” 端王皱眉,颇有些不耐:“大事我都怕停不了他们的嘴,找一个点,那有什么用?!” “那要看选的是什么点,”林世芳笃定的说道:“去年一年,上京城被议论最多的事件是什么?” 有另外的幕僚给出答案:“探花错?” 第236章 马探花之死 林世芳点头道:“不错,正是探花错。如果我们在探花错的主人公身上找些事,岂不是事半功倍?” 端王眯起眼:“英国公府的三小姐?” 林世芳摇了摇头:“从英国公府入手麻烦太多,不如就从马探花那里下手如何?” “可!”端王没有多想就同意了。 如今他们之前商议的策略全都被人预判,那么,让马探花出点事,也未尝不可,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马良仁从没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就要出事,他还怀着一个能娶到高门贵女的梦想。 如今的马家生活困苦,马良仁又丢了差事,不得已,他又拾起了中探花前给人抄书赚钱的活。 尽管天寒地冻,缺少炭火手都冻出了冻疮,他也不得休息。 这一日,马良仁抄书抄到天色渐暗,因着点烛火太费钱,他到这时便会收工到厨房找些吃的。 每到这时,他都无比怀念从前与廉染成婚的日子,如今想起当初的每一日,都好似做梦一般,美好的都有些不真实了。 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马良仁便准备上床睡觉,他如今很喜欢睡觉,毕竟偶尔也能做个回味悠长的好梦。 可是今日,他刚从外面回屋,便被一位黑衣人捂住了嘴。 他慌忙间便想要挣扎,但一条腰带缠住了他的脖子。 第二日,有好事的已经把“逢五大弘乱,图谋乾坤颠”这句顺口溜编成了曲,开始传唱起来,坊间突然传出马探花不堪困苦,在家中吊死了自己的传言。 许多人陡然听闻这个消息,都反应了一会儿,只因对他们来说,马探花,便是那个被好几个新话题盖住的旧新闻,是那个已经快要被遗忘的存在。 可马良仁毕竟是家喻户晓的人物,提起他的死,也叫人好一阵唏嘘。 但左其星为了以防万一散出去应急的那些人只会见风使舵,有了这个新话题,立刻便同端王的话题相关联,引导民众的思维。 【说起来也是奇事,这马探花,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事?】 【啧啧,我看他啊,可不像是个能把自己吊死的人!】 【说的是什么,如今多好的机会,他若是想死,还不如跑到五……门前撞死,说不得还能青史留名呢,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家里,哪是马探花的作风?】 【我可知道他呢,前一阵子我在书肆见到他了,抄书抄的正起劲,怎么会自缢?!】 【我也看到他了,每次出门都把自己整理的人模狗样的,还想着偶遇一位官家小姐呢,这种人怎么突然就死了?】 【难不成……马探花真的去骂端……被人杀鸡儆猴了?】 【不管骂没骂,这事出的时机就不对,我看着,必然和五有关!】 …… 事情的结果有些出人意料,当两件事情关联到一起,端王的话题不但没有平息,反而热度更甚! 再加上马老太太最有出息的儿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她整日出来在街上哭丧,只说马探花定是被人害的,那些杀千刀的不得好死! 有些嘴碎好事的,就跑到她眼前去同她分析现在的情况,说这事啊,定是端王所为。 马老太太更是豁出去了,跑到端王府门口干嚎着让他偿命。 这一举动让端王更是烦躁不已,回府便将那出主意的林世芳打了十板子。 对这撒泼打滚的老太太,他却是打也打不得,赶也赶不走。 若真给她整死了,端王这污名怕是就更要被坐实了,再也没得辩解。 端王府的人派人守在大门外面,她便换个门继续哭,直到端王为了息事宁人,给了她一百两银子才算完。 这一波操作应付了马老娘,但却更是让人诟病。 【不是他做的他给那么多银子做什么?难不成随便一个人到端王府门前哭哭都有银子拿?】 【呵,定是心虚了呗,这么一看,马探花的事,说不得还真与那位有关。】 【呸呸呸,你们可小点声吧,别让人听到了,半夜再被吊死!】 【我刚才在四周都看了,放心,都是熟人。】 【话说,张四儿前些日子到河上砸冰,掉冰窟窿里死了,不如让张四儿的娘也去端王府门口哭一哭,说不得也能得一百两银子呢。】 …… 端王惊恐的发现,第二日出门时,门外竟是来了两名老妇在哭闹,哭喊着自己死了儿子,要端王偿命。 用左其星的话说,端王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两位老妇人的儿子! 可若是只给了马探花家,不给这两位,是不是更显得只有马探花是他害死的一样?! 为了显示给马老娘银子只是善举,端王咬着牙又用银子打发了这两位老妇。 这二人明知自己儿子是怎么死的,却跑过来哭闹,也只是为了银子,收了自然就走了。 可是这一回,端王府又传出了新的名声:只要到端王府外哭闹,就能得一百两银子! 不过两日,又有几人不知是不是真的死了儿子,把端王府每个门都占了! 端王烦心不已,气得破口大骂! 这端王府如此乌烟瘴气,也住不得了,正好他也想要去一趟出云观,问问贵妃的事,便索性不回府中,带着随从护卫往出云观去了。 上京城中的纷纷扰扰也不去管了,反正宫中一切尽在掌握,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最重要的,反而是胡贵妃的身体。 风潇子自宫中离开后,等城门解了禁便回到出云观,重新做起了老本行。 出云观香火鼎盛,如今马上就要过年了,更是不少善男信女前来许愿,人来人往的络绎不绝。 端王先前与风潇子有些交情,这会儿只带了两名随从上山,风潇子便在后院接待了他。 甫一见面,端王便带着股说不清的怨怼之气,问道:“本王待仙长不薄,仙长何故为难胡家!” 风潇子面上丝毫没有出卖端王的尴尬之色,而是对着虚空中拱了拱手道:“贫道一生行事,但求无愧于心,道心清明,苍天可鉴!” 第237章 打动风潇子 风潇子一惯这个样子,对端王这样,对元崇帝也这样。 端王见状倒也放下了。 他本就觉得这个风潇子不是世俗中人,并不懂得人情世故,刚下山时,虽帮过他几次,但也都不像别人一样有谄媚讨好,也不邀功,就像无事发生过一样。 这会儿实在是因为涉及到胡家的全家性命,他又忍不住问了句:“仙长既然可以算出阵眼,难道就不能算出胡家此事是被冤枉的吗?” 风潇子突然一改往常事不关己的模样,微眯双眼盯着端王,半晌才回过头去。 那神情,高冷的很,就好像在说:你冤不冤枉,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看着一句话没说,但又好像是把什么都说了。 端王不知道龙袍是怎么回事,但他却是知道胡家从前藏了什么的。 被风潇子那了然一切的眼神看着,端王却一下子释然了。 他抱拳对风潇子施了一礼,道:“不瞒仙长,此番本王来此,确是有事相求。” “为了贵妃?”风潇子没等他说话,竟是直接把他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端王立即心服口服,此人的确是本领颇高,也怨不得对他们皇室中人也都是那副态度。 “还请仙长助我!” 风潇子捋着胡须,沉默了半天没有说话。 “仙长可是有何难处?”端王见风潇子的样子,急切问道。 风潇子给了他一声叹息,道:“贫道并不愿行那逆天改命之事。” 端王听了风潇子的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所以,他的母妃,已经时日无多了?! 端王双目圆睁,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 “命之一数,自有天定。” 端王呆愣了好半晌,突然想起,刚才风潇子说的是,不想行那逆天改命之事!是不想,而不是不能! 有那么一瞬间,端王心中又升起了一丝希望,对着风潇子施了一礼,态度诚恳道:“还望仙长救我母妃,若是将来……本王必将仙长奉为国师,居万人之上!” 风潇子听闻,却是皱了皱眉,道:“道门中人,不贪图俗物。若非在此侍奉道祖香火,贫道早已云游四海。” 端王心急,最怕这种无欲无求的人,许什么高官厚?,对他们来说都完全没有吸引力。 这风潇子还真是让人不知从何下口。 突然间,端王灵机一动,把风潇子的话重新咂摸了一番,立时换了个说辞道:“仙长乃真仙人也,刚才是本王唐突了。本王将来必定重修出云观,为三清道祖重塑金身!” 他说到这里,满是期待的看向风潇子。 若是对俗物不感兴趣,那为道祖重塑金身,他总应该是有兴趣的! 果不其然,听到这里,风潇子的眉毛动了动,似是有些受到触动。 修道之人,谁不想为道祖塑金身! 端王一看这架势,觉得有戏,便借着这个话头继续画饼道:“不但是京城的出云观,本王还要在整个大弘朝每一处州府都建造一座出云观,每一座出云观中,都为三清道祖塑金身!” 这话一出,端王明显感觉到,风潇子真是被打动了。 他难得的沉吟片刻,说道:“逆天改命之事万分凶险,稍有行差踏错,便会功亏一篑,需得慎之又慎!” 端王正色道:“不论结果如何,但求一线生机!” 风潇子叹了口气,终是点了头,但也附了条件道:“改命乃是大事,需做七七四十九场法事,作法时不得有外人在场,作法后行事需遵从贫道忌讳,否则不但贵妃性命难保,对贫道的道行也有极大折损。” 端王的态度无比端正:“一切但凭仙长安排!” 对端王来说,皇上昏迷不醒,不管风潇子如何算出他们胡氏有谋反之心,也无法上达天听,对他们来说是安全的。 而且此人完全没有立场,也不会被外物所蛊惑,母妃的病,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全部束手无策,如今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风潇子身上。 先把母妃的命救了,有母妃在宫里帮衬,别的可以从长计议。 于是,端王这出云观一行,十分志得意满的带着风潇子回到城内,只觉得自己办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他却不知,风潇子对他的满意程度更胜一筹,如此,主子交办的另一项任务便有了着落。 第二日一早,端王便带着风潇子一起入宫,去永宁宫见贵妃。 贵妃原本不相信这个出卖胡府的道士,可如今实在腹疼难当,再加上端王单独与她解释许久,又说了请他下山有多么不易,贵妃终是点了头。 作法的地点选在了永宁宫偏殿。 风潇子布置了一个小型法坛,地上画满了别人看不懂的纹路,四周按照八卦的方位布置了香烛与符纸,一条条朱砂画成的条幅封了门窗,有些从房梁上垂下,仪式感十足,让人看着便心中生畏。 将所有人清场后,贵妃被放置在法坛中央。 风潇子手执他古朴的罗盘,口中念念有词,绕着胡贵妃转了三圈,然后坐在她对面念了一刻钟的经,念完经,立刻取出一枚丹药送入贵妃口中。 到这时,风潇子似乎已经力竭,脸上有汗珠滑落,嘴角也渗出血迹。 贵妃本是腹疼难忍的,但经过这次作法,又吃了丹药,她的痛苦竟然奇迹般的减轻了! 等到半个时辰之后,竟然如常人一样,可以站起来走几步了。 并且,她的精神头显得十分好,神采奕奕的。 端王惊喜万分,要知道,贵妃近来身体上的疼痛,是让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 可风潇子,只是一场法事,便让贵妃有了如此明显的好转! 他心中对风潇子的信任,又更进了一步。 风潇子站在他面前,疲惫道:“告诉贵妃,切不可动怒,否则前功尽弃,有性命之危!” “仙长放心!”端王看风潇子的眼中带着一丝敬意,关心道:“本王这就派轿撵将仙长送到别院,仙长后续所需之物,本王定会尽快准备齐全!” 第238章 少了一万两 风潇子在入宫前,列了一条长长的清单,上面全是些珍稀药材,只说是要为贵妃改命所用。 端王深信不疑,花费大量人力财力出去寻找。 听到端王这么说,风潇子也不推辞,拱手道:“有劳了。” 然后便由着端王的人将他送出宫。 端王留在永宁宫,看着胡贵妃好了许多的脸色,道:“母妃感觉怎么样!” 胡贵妃心情大悦:“甚好!那风潇子,看来是个有真本事的!” “的确如此!”端王也觉得他这件事办得漂亮,颇为自得。 胡贵妃身上没有疼痛,便开口道:“如今政事由沈相与你舅舅协理,沈相已经同意将你与沈家女的婚事提前,便是定在腊月十八,第二日接侧妃入府。” 端王没有异议,点头道:“全凭母妃做主!” “你这次大婚后,侧妃那里,也要给些体面,毕竟身份高贵,怕也是个心气高的。” “是!” 想起霍美玉,端王只觉得有些心烦,这女子还没成婚,便过于粘人,三日不去看她,便问东问西,没个本份样子。 不过霍美玉送给胡贵妃的厚礼还是起了作用,让胡贵妃在婚前,也乐意为她说上句话。 于是,当风潇子第二日去永宁宫开坛作法时,端王婚期提前的旨意已经下到了安国公府中。 旨意是以皇后的名义所写,反正别人也不知道皇后被禁足在宫中不得出。 原本趁皇上昏迷,皇后想要以探望的名义出来的,可御林军守在昭华宫门外,只道陛下口谕,皇后一月之内,不得出宫。 皇后心中一片冰凉。 若是从前,御林军哪里管得了这些,只怕是这宫中,已经被老五的人掌控了。 安国公府接到提前完婚的旨意,却并没有多少喜气。 腊月十八正日子迎娶沈重阳,第二日用次一级的规格将霍美玉接进府,两相一对比,他们安国公府实在面上无光。 如今文氏被休回家,霍家的中馈便一直由管家来操持。 老大霍延辉因为举报霍忠国的事被安国公厌弃,已经许久都没有见过他了,更不会将家中中馈交给老大媳妇。 老二前途尽毁,继承家业无望,依着安国公的心思,没别的选择,交给二房来管着也算是对他们的一丝安慰。 但不知为何,安国公最近总是能想到自己在清明祭祖时被刺杀的一幕,不管老二如何辩解,他都觉得此事不那么简单。 一想到,若是老二谋私利拿到府中的银钱,再用府中银钱去买凶杀他,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那这个家,便万万不能由老二来管。 老三是个庶子自不必提。 老四是被安国公直接跳过了,完全没在考虑范围内。 老五冲动莽撞不说,还双腿尽废…… 安国公悲哀的发现,自己还真是后继无人了,六个儿子,竟没有一个顶用的! 可是,总不至于就连霍美玉的婚事,也由管家来操持吧。 为此,只得将一直在福寿居当中吃斋念佛的老夫人请出来坐镇。 霍老夫人看着这乱七八糟的一大家子,长长叹了口气。 安国公上前扶住老母亲的胳膊,道:“母亲,您如此年岁,本应好好享清福的。只是如今府中事多,只得劳母亲再费一次心。” 老夫人叹道:“还能如何,这儿女啊,都是债啊。” “是儿子不孝。” “哎,”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我早便说,不可将文氏扶正,你非不听,闹到今日,又是撵了回去,何必折腾这一遭。” “是儿子的错。”安国公认错极快,态度诚恳。 “如今府中这情形,也容不得你胡来,为娘便舍下这张老脸,再替你张罗一房继室吧。” 安国公皱了皱眉,还是没有说出反驳的话。 “母亲做主便是。” 心中却是叹道,若真娶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英国公那老东西,少不得调侃他几年“一树梨花压海棠”了。 不过,把文氏扶正,已经被英国公等人嘲笑过几年,倒也不差这一回了。 霍老夫人接手了霍美玉的事情之后,第一时间清点了她的嫁妆。 霍美玉的嫁妆从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准备了,要用的家具床榻一应俱全。 定下五皇子后,田庄铺子与现银也都加了进去,可以算是十分丰厚的。 可全嬷嬷对着嫁妆单子清点完,却苦着脸走到霍老夫人面前道:“老夫人,其它都对得上,只是,少了一万两银子……” 霍老夫人皱着眉看向全嬷嬷。 全嬷嬷立刻解释道:“这间库房是有专人把守的,专门存放大小姐的嫁妆。与五皇子,端王的婚事还未定下之前,文氏便已经将银票的红封准备好了,一共三万两,单独放置。可如今,只剩下两万两了……” 跟在后头清点嫁妆的韩管事头上直冒汗,一万两可不是小数目,这责任他可不能担。 想到这,他连忙上前,将腰身压低道:“老夫人,大小姐的嫁妆库房一直守得严实,需两道对牌才可以进出,还必须由小的陪同,实在是比大小姐的院子还要周全呐!” “那为何会少一万两银票?” 韩管事抹了抹头上的汗珠,回道:“唯一一次没有按规矩办事,是大小姐亲自来查看嫁妆。小的想着,都是大小姐自己的东西,而且也只有大小姐一人进入,便跟的有些远……” 这些东西都是大小姐自己的,到时候嫁到端王府,也是她自己的脸面,韩管事确实没有想到,有人会自己偷自己的东西。 “将大小姐叫来。” 霍老夫人说着,便带着人去了前厅。 不多时,霍美玉便到了。 她跪在祖母面前,倒也没有隐瞒,直接承认了是自己动用了那一万两的嫁妆。 霍老夫人微微闭了闭眼,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你一个闺阁女子,吃穿用度,国公府里没有一处短了你的,何故需要动用如此大笔银子?” 想到她那套红宝石头面,又道:“可是拿去买了首饰?” 倒也没听说她近期添置了什么贵重的首饰。 第239章 癫狂 霍美玉低着头,支支吾吾了半天,终是说了实话:“孙女,是拿来给贵妃娘娘买了生辰礼……” 霍老夫人倒也没有斥责她,过了一会儿才说:“既然是你自己花的,那就这样吧,此事不必再追究。” “多谢祖母!”霍美玉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此事不再追究,自然是最好的。 若是老夫人真的追究下来,就算她花的是自己的嫁妆银子,那也是万万不行的。 霍老夫人便对着全嬷嬷说道:“那便将她嫁妆单子上的银子数量改了吧。” “是!” 全嬷嬷应承着,找人去改嫁妆单子了。 霍美玉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祖母虽然没有追究她的责任,可也并没有为她填这个窟窿。 在她的私心里,其实最希望的,还是家里能为她把这一万两银子补上。 陪嫁三万两现银本就让她觉得不够多,若是减到两万两,那便更是寒碜了。 本就是沈重阳晚一天进府,仪式排场也差得很远,这一下,怕是连嫁妆都是天差地别。 想到沈重阳出身高门的娘亲,霍美玉说不清的羡慕。 尤其如今她的亲娘被休,更是让她觉得抬不起头来。 她不禁有些埋怨家里,知道她比旁人短了许多,就不能在嫁妆上给她长长脸,让她至少不要输得太难看。 要不然,进了端王府,她除了端王的宠爱,竟是没有一处能拿得出手,还不得被沈重阳比到尘埃里去。 若是端王知道她的想法,定要反驳一句:不,你连宠爱也没有。 老夫人并没有关心她的那些小心思,嫁妆清点完后,便带着全嬷嬷回了福寿居。 这大半天,老夫人都没露出个笑容来,想来是对家里事烦透了心。 全嬷嬷把茶沏上,又站到老夫人身后帮她捏肩,让她能放松一下。 霍老夫人叹道:“老咯,家里这些事,想管,也管不动了。” “主子说的什么话,”全嬷嬷笑道:“如今国公爷都五十了,哪里还用您来管这个家?” “说是不用,这不也将我这把老骨头叫出来了吗?” 全嬷嬷回道:“只是主持一下美玉小姐的婚事,东西都是现成的,无非是让您这老太君,出来镇个场子呢。” “哎,”霍老夫人又叹了口气,说:“如今这府里,可是越发没了规矩,小辈们一个个的,没个正形,也让长辈跟着操心,还真不如……哎。” “老夫人唉,您可放宽心吧。如今离腊月十八也不过只剩下七天了,等此事一过,咱们就去护国寺住上几天,清净清净。” 老夫人再次叹气:“哎,只怕是那样的庄严宝地,容不下我这样的糟老婆子啊。” 全嬷嬷见她开始伤春悲秋,便转换了话题,道:“话说前些时日府里传出来的事竟是真的!美玉小姐也是个舍得的,花那么多银两去给贵妃买礼物。” “哎。” 谁知这话一出,老太太的叹气声竟是更大了。 全嬷嬷问:“老夫人这是又想到什么了?” “我想得啊,那可多了去了,”老夫人叹气不停:“咱们也都听说过贵妃得了一件宝贝的事,这样贵重的东西,哪里是这一万两能买到的,剩下的银子从哪里来?” 全嬷嬷迟疑道:“难不成,是美玉小姐的私房?” “哪里就能拿出那么多私房了,”老太太叹道:“我是想到了一件事,怕是之前拿出去捞她二哥的银子……” 全嬷嬷大惊,她完全想不到,看起来温柔娴雅的大小姐,竟然会做这样的事。 “竟会如此!”全嬷嬷在脑中思来想去,摇着头道:“说起来,美玉小姐对家里的至亲,也的确不够重视了。” 这话一出,全嬷嬷突然意识到说错话了,无论美玉小姐如何,那也是主子,她资历再老,也是个仆人。 全嬷嬷赶忙行了个礼道:“是老奴说错话了。” “无妨,”霍老夫人带着些有气无力的说道:“你说的没错,养她到现在,也十六年了,我这老婆子,可没得个什么生辰礼。别说宝树了,我是连棵像样的木头树都没有呐。” 她说完,似乎也发觉到,自己说话有些像拈酸吃醋似的,失了身份,便又找补了一句:“这话,也只同你说说罢了。” 与此同时的催烈院中,霍子原已经彻底陷入了癫狂。 “五鱼,他们又在准备婚事了,他们现在喜气洋洋,将这国公府里的银子都花在这些没用的事上,却没人出去为我寻一寻贾神医,他们这是要看着我残废一生!” 五鱼在他的咆哮声中缩了缩脖子,也不敢替别人说话,只道:“五公子,咱们的人一直打听着呢,若是有贾神医的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传回来的。” “有什么用!这都三个月了,我的腿都已经成形了!” “不会的公子,贾神医一定有办法。” “放屁!堂堂一个国公府,我不相信他们连个人都找不到!那只能说是没有人愿意尽心去找!” 五鱼无话可说。 这贾神医也不知是何方神圣,从上次治好了五公子的腿,便从京城消失了,没有人见过他,只说是云游四海去了。 若说霍子原从未被治好过也就算了,时间长了他也会认命,就当一个残疾也无妨。 可他被治好过一次,有了一颗希望的火种,他便再也不甘于半死不活的只能坐在轮椅上。 看着霍美玉将府中金银、田产铺子一样一样充入嫁妆,霍子原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说起来,因着文氏并没有什么嫁妆,霍美玉的这些东西,全都是走的自国公府的公账。 公中的每一个铜板,那都是他们所有人的,可为什么到最近,他却一无所有! 他连未婚妻都没有,婚事遥遥无期,他们既不为他治腿,也不替他张罗婚事,他们是想让他这个人不明不白的死在这府中不成! 霍子原再也想不起来霍美玉曾是他最宠爱的妹妹,只觉得这个国公府里,所有人都对不起他。 他的腿,都是因为他们才没有好起来,一股恨意攻入心腹,侵占了他的理智。 一个疯狂的想法自他心中滋生出来。 第240章 咱们一起准备着 “五鱼,”霍子原笑得有些渗人,他吩咐道:“你去外面买些桐油……不,我们一起去买,你去套马车,咱们坐马车去,把桐油藏到车里运回来,明天晚上,我就要放火烧了霍美玉的嫁妆库房!” 五鱼大惊失色:“使不得啊五公子,这事若是让国公爷知道,咱们可真的要完蛋了!” “我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完蛋到哪里去!你赶快去!” 五鱼“扑通”一声跪下了,口中求饶道:“公子可饶了小的吧,若是小的真干了这事,必死无疑啊!” “你若不去,我现在就打死你!”霍子原已经听不进去别的劝说,只一门心思想要报复,“若是这事办好了,明日放完了火,我便给你银子,放你自由,你可想好了。” 五鱼已经别无选择。 他战战兢兢的回道:“那,那奴便,便去套车……” “等一会儿再去,”霍子原看着他的样子,不满道:“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想干点什么。” 五鱼只得等平静些再出去行动。 在此期间,霍子原将书房的六福叫进来,让他往后就当自己的贴身小厮。 到了下午,外面的店铺都快打烊的时候,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出现在街上。 油坊的伙计正在收拾这一天的工具,一个蒙着脸的小厮走了进来。 他的声音当中带着些许不自然,压低了嗓子说道:“伙计,买两桶桐油。” “桐油?”伙计打量了他一眼,回道:“不巧了,铺子里原先六桶桐油,可都让隔壁铺子买去了。今日别说两桶,便是一桶,也拿不出了。” “隔壁铺子?”五鱼有些疑惑,因为这油坊的隔壁,可能有一间杂货铺子。 “正是。”伙计说道:“我家的桐油都是隔壁杂货铺子买的,约摸是要给什么油纸伞之类的做防水吧。” 五鱼退出油坊,进马车里去问霍子原。 霍子原不耐道:“这还用问我,你便直接去杂货铺子,大不了多花几两银子。”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杂货铺子却正巧是左其星的产业。 他们买大量桐油也不是要做什么油纸伞,而是做船要用。 杂货铺的掌柜见五鱼出价高,很痛快的卖了两桶桐油给他。 等五鱼走后,这件事便被人专门报到左其星处。 事情并不复杂,随便派个暗卫跟着马车,便得知道了老五的打算。 左其星对着霍景安咋舌道:“行啊,你们霍家还真是人才辈出,偷自己嫁妆的,烧自己家的……我都想不到下一个能做出什么事!” 霍景安却没多少意外的表情,他这个五弟,从来都是暴烈的性子,平常在外面与人争强斗胜的,打起来都是常事。 说起来还是左其星给出了他希望,又非得不让他再找到那个假神医。 府里张灯结彩的花钱如流水,却没给他治腿,这口气他能忍? 只不过,霍景安没想到他能做的这样绝而已。 放火啊,那是一个不小心就要把全家都烧了的。 想到这,霍景安忙道:“把我们院子值钱的东西都收好,可别被连累到了。” 左其星白他一眼:“离得那样远,还能烧到咱们衡庐院?” “以防万一啊,”他说到这,突然灵光一闪,眼珠子转了半圈向看左其星。 左其星立刻会意,这厮不定是想出什么鬼主意了,便拉着他进了内室,避开人,问:“顺水推舟?” 霍景安竖起大拇指,赞道:“还是娘子懂我!” “说说。” 二人窝在榻上,头抵着头,不约而同的开始冒坏水儿。 霍景安:“好歹也是点东西,让他全烧了岂不是暴殄天物?咱们如此勤俭持家,可不能就让东西这么烧没了,那就先把值钱的取出来吧。” 左其星抿了抿唇,不知道的人听了前半句还以为他要阻止别人放火呢,谁知他只是想趁火打劫。 这可是真正的趁火打劫了,名副其实。 “这个主意我同意了!”左其星点头,然后话风一转,道:“我觉得霍子原此人志向远大,要放火定然不能只放那么一小撮是不是,那么一丁点儿火放出来,这是看不起谁呢!” 霍景安立刻会意,附和道:“就是,五弟那是马背上的男人,见过大漠戈壁的辽阔,放不得小火。我是猜测,明天夜里,大库房也能着火。” 左其星一巴掌拍在霍景安的大腿上,赞同道:“英雄所见略同!” 霍景安揉了揉自己的大腿,哼了一声道:“那火还不能小了!” 于是这一夜,霍子原在院中恶狠狠的准备着,霍景安也一样。 到了后半夜,夫妻俩开始熟练的动作,穿上夜行衣找到放置霍美玉嫁妆的库房。 库房上了好大的锁,封得很严实。 可惜这样的锁半点挡不住左其星。 不多时,整个库房中值钱的东西都被她搜罗一空,又好心的在库房四周放上易燃的材料。 一切准备妥当,便将库房恢复原状,没事人一样走了。 因着霍美玉的嫁妆刚清点完,并没有人再把注意力放到这间库房上,自然也无人发现库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值钱的物件一样不剩,都没了,却多了几堆不知是做什么用的稻草。 霍子原如今一门心思放在报复这些无情的家人身上。 看着屋子里那两桶桐油,他便有种隐隐痛快的感觉。 让他们不为他寻找贾神医,让他们不关心他的腿,却把银子全都花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还有霍美玉,这个他从前最疼爱的小妹,他有哪里对不起她了,她宁可花那么多银子去给贵妃买一株狗屁的宝树,都不愿意把银子花在他身上一点。 那宝树真拿出来做悬赏,怕是早就寻到贾神医了! 所以他这个前不前后不后的老五,在他们这些人心里,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就该残着双腿像蛆虫一样窝在屋子里发臭发烂,过完人不人、鬼不鬼的一生! 第241章 着火 深知霍子原性子的五鱼,看到他露出那种表情,也不敢上前劝说,只在他稍稍平静时,问道:“公子,明日真行此事,便由奴一人前去可好?” 五公子双腿无法行动,若真把他整到现场,跑都不好跑。 不料五鱼的提议却被霍子原断然否定:“不行!此事必须我亲自前往!” 火都放了,不看到现场,那还有什么快意可言! 而且,让五鱼自己去放火,他还不放心呢!若是这厮拿着他的银子偷跑了,火也不放了怎么办。 五鱼为难的欲言又止。 霍子原冷哼一声道:“你放心,我便去现场看着,火起了,这府里人定然全部出来救火,没人注意到你,到时候你便拿着银子逃走吧。” 五鱼苦涩的点了点头。 在心中暗道自己命苦。 同样是被卖到国公府里做小厮的,别人去的院子不管怎么样,也用不着拿命去拼。 这下好了,从明天开始,不管愿不愿意,他都要成逃奴了。 霍子原兴奋的一夜没睡,到了第二天,白日里睡了一阵,到了后半夜,四下无声,所有人都进入了睡眠,五鱼推着霍子原的轮椅出了门。 两桶桐油就挂在轮椅的两侧,推起来格外沉重。 为了不让轮子发出声响,霍子原还特意将一件披风拆了,用皮子将木制的轮子包裹住。 在霍子原行动的同时,左其星夫妻二人也开始动弹,他们如同昨夜一样,潜入了只隔着一处回廊的大库房。 安国公府也是大弘的开国功臣,家底颇丰。 二人入了大库房,如鱼得水般撒了欢的收拾。 好东西多得很,只不过现银却没多少。 因着前头几个小辈一人三万两,又出了老二的事进去十万两,把当时存下来的现银都花得差不多了。 只剩下这个季度庄子铺子交上来的收益,维持府里的日常开销。 安国公却是有了大投资,还在做一夜暴富的美梦呢。 至于欠霍景安的那些银子,他虽写了欠条,却并没有打算还钱,毕竟哪家儿子还能因为银子把父亲送上公堂还是怎么的? 他便说又投到了别的事情当中,晚些还,一个“拖”字诀,什么都能解决。 可是今日的美梦才开了个头,安国公便听到了外面的一阵喧哗声。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呐!走水了啊!” 随着这些喊声,很快就有铜锣被敲响,把整个府里人全都震醒了。 安国公连忙起身,穿上衣服往外走,只见院子中间位置,亮起熊熊火光,冒出来的浓烟,好远处都能看得见。 “是哪里着火了?” 安国公拉住匆忙要赶过去的小厮问道。 那小厮停下脚步道:“国公爷,前面说是大小姐的库房起了火。” 安国公松了手,让小厮跑开,面上一片阴沉之色。 谁会在半夜到安国公府放火,简直就是活的不耐烦了! 他抬步往着火的中心处走去,一路上,看到的都是自家府中兵荒马乱的场景。 这样的混乱,怕是真有放火的人,也早就趁乱逃了! 库房在桐油和里面的稻草的里应外合之下,烧得飞快,没一会儿便火光冲天。 霍子原坐在不远处看着,满心都是恶狠狠的爽快之意。 看吧,让你们不给我找神医,让你们不给我治腿,让你们只顾着买什么西域宝树,哈哈,这下子,看你还拿什么买! 而左其星二人,听着外面的动静,等到时机差不多了,便也取出同样的桐油,用霍子原一样的手法,将大库房也给点着了。 大火熊熊燃起,夫妻二人悄无声息的撤退,深藏功与名。 霍景安还冲着另一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五弟,不用谢啊。” 正在霍美玉的库房救火的人,见到大库房着火,更加惊慌了。 “快快快!先去救这边的!先去救府库!” “不,分开救,分头救,两边都要救!” “不行!还是府库更加重要,集中人手,先救这边!” …… 一时间,外面嘈杂一片,管事们喊的嗓子都哑了,也没能让仆妇们听从指挥,一个个都像无头苍蝇一般,只会用各种器具装水去泼。 那点水哪里能灭了这么大的火! 安国公赶到时,便见到这样的一幕。 他目眦欲裂,看着冲天的火焰,知道再如何也无力回天了。 可这国公府还不能就这么被全烧了。 他站在院子中央大声道:“把连接处可以烧起来的东西全处理掉!别让火势蔓延!” 救火的人见到安国公,总算是听了命令,开始清理外围的东西。 好在被泼了油的只有这两处,到最后,便只是集中的将库房烧了个干净,并没有波及到别的区域。 安国公府三代积攒下来的家底,一夜之间,付之一炬。 霍老夫人被搀扶着出来看了一眼,然后便转身回去了,坐在小佛堂开始敲木鱼。 两行老泪从眼中流出,心中苦涩一片。 这一切,难道就是他们国公府的报应? 霍延辉与霍忠国本来也参与了救火,可几趟之后发现,跟本就是杯水车薪,毫无用处,他们此刻只觉得满心都是绝望。 国公府的辉煌不再,他们这些儿孙,也都是吃着祖宗留下来的家底。 这一烧,还不知烧掉了多少好东西。到时候能到他们手中的,又能剩下什么? 好在田产铺子之类的东西还在,有损失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最无法接受的当属霍美玉。 她还有五天就要出嫁,可她的所有嫁妆,却在今天被烧成了灰! 前日她还在埋怨府中没有给她填回那一万两银子,如今她却是连一两都没了! 如今可怎么办?她那些准备的十几年的东西,那做了十年的金丝楠木的拔步床与桌椅箱笼!那几十个绣娘绣出来的嫁衣!那些她收集多年的字画!那些珍稀难得的布料与衣衫!还有两万两银票……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霍美玉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完了,一切都完了! 特别是大库房也被烧毁,府中即便是想补偿她一二,也是没有办法了! 这一刻,霍美玉是真的哭到要晕厥过去。 第242章 疑点 现今的安国公府中,也只剩下那些搬不走的田庄铺子,全府的人指望着那些过活,想多要一样出来都是完全不可能的。 霍美玉心下一片茫然,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五天之后,她又以什么样的姿态去到端王府。 她曾经想过的出嫁的情形,那些排场与倍受瞩目,就在今夜,全部破灭了! 两处库房的大火,烧了许久。 直到天色渐亮,才堪堪熄灭,然而此时,偌大的一片院子当中,只剩下一堆焦土瓦砾,依稀可见几片残破的瓷器碎片。 一夜没睡的下人们,战战兢兢的打扫着现场,生怕主人怒气上涌,再拿他们出气。 枯坐在院子另一头的霍美玉突然跳起来,叫嚷道:“不对,我还有首饰!我的首饰是烧不坏的!” 她说着便要往前跑,却被红丹一把抱住。 “小姐,小姐您可不能去那里,太危险了,说不得还能着起来,别伤到了!” “那你去!”霍美玉指着那处还在冒着黑烟的库房残骸道:“你去,把我陪嫁中的金银首饰找出来,那些应该没有被烧毁!” 红丹也是不愿意去的,可是看着霍美玉已经激动成那样,若是她敢拒绝,定然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奴这就去。” 红丹口中答应着,便往那处去了,只是走得越近,动作就越缓慢,到最后,只一点点挪到那处烟尘之中。 可是直到天光大亮,找了一个多时辰的红丹连一片金银都没有看到。 最后不得已,只能小心翼翼的到霍美玉面前回话。 “小姐,奴将那处库房全部翻找过一遍,特别是放置首饰的位置,可如今,是什么也没有了。” “怎么可能!” 霍美玉声音变得尖细,有些刺耳朵。 可见这一次,她是真的伤筋动骨了。 “的、的确是什么也没有,”红丹跪下道:“那里不但是奴婢一人,韩管事他们也一直都在旁边看着,千真万确是什么也没有的。” “那不对,金银是不可能被烧没的,”霍美玉喃喃自语道:“难不成……是放火之人提前将我的东西都盗走了,最后一把火毁尸灭迹?”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连忙转头往前院走去。 “我去告诉父亲,此事必是人为!” 安国公也是一夜没合眼,此时正在安排府兵家丁们出去寻找纵火的痕迹,他气到心肝脾肺都在疼,疼得他喘不过气来,必须要把这纵火的家伙找出来绳之以法,才能一解他心头之恨! 听到霍美玉说现场连金银的残骸都没留下,他更是确定了心中所想。 “查!必须给我查清楚!” “父亲!”霍美玉急道:“我们倒不如直接报官!” 安国公迟疑了片刻。 他不是没想过报官,只不过,这样府里着火的,多是内鬼。 若是报了官,最后再查出个自家人来,他们安国公府的颜面何存? 可是霍美玉这么一说,他便又纠结了一下。 若是真有预谋的,先盗走了金银物件,再放火烧了库房,那就必然涉及到运输藏匿之类的事,这样的事,官兵倒是能帮上些忙的。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霍远也从外面走了进来,行礼汇报道:“国公爷,库房中所有金银物什,全都没见到踪迹。现场发现有桐油助燃的痕迹,想来此事定是人为。” 安国公拍案而起:“简直岂有此理!霍远,去报官!” 霍远立刻又行了个礼,面色严肃的继续说道:“国公爷莫急,老奴先把府里的情况向国公爷汇报一下。” 安国公定了定心神,知道霍远说的也有道理,便问道:“守门的门房和护卫怎么说?看到人了吗?” 霍远摇了摇头,道:“值夜的两个门房已经关起来了,他们只说睡了过去,并没有见到人。护卫在关府门前已经各种查看过,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库房的院子在安国公府的内部,没有与外面相接的地方,几十年来从未出过差错。 以至于所有人都觉得守夜是个好活计,白日里没什么活,晚上还能偷懒睡个觉。 可几十年不出事,这一出事就是个大的。 霍远继续道:“不过守门的王六说,他们应是中了迷药,因为旁人出来救火时,那么大的动静,他都没能醒来。” “府里人清点了吗?”安国公问道。 若真是府里人干的,怕是已经畏罪潜逃了。 霍远点了点头:“清点过了。所有院子的下人,除了前院两个告了假的小厮,就只有五公子院中的五鱼,不见了踪迹。” “五鱼?”安国公皱眉想了想,老五身边的确是有那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厮。 可那小厮看起来极为老实木讷,完全不像是能干出如此大事的人。 “老五怎么说?” 霍远顿了顿,道:“五公子他,只说睡下了……老奴并没有见到人。” 安国公直觉便觉得不对劲,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他还能睡得着?! “昨儿个夜里,老五可曾出院子?” 安国公眯起眼睛,直觉让他觉得这其中有事,怎么那么巧,少的小厮就是老五院子里的,老五又在这样的时刻闭门不出,也不见人。 霍远迟疑了一下,说道:“老奴问过院子里的人,昨儿个夜里,有人救火时,见到过五公子,还说,还说,他轮椅的轮子上,包着皮子……但却没人见过五鱼……” 霍远说完,有些不敢去看安国公的神色。 安国公的怒气已经在爆发的边缘,随即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吼道:“去把老五给我叫来!管他睡不睡觉的,抬也要把他给我抬过来!” “是!” 霍远领命而去,出门叫上人手,往催烈院方向去了。 安国公面沉似水的负着手,在屋子当中来回踱步。 走了两圈,他突然想到什么。 “来人,去把整个上京城的油坊打听一遍,最近有什么人买过大量桐油!” 第243章 竟然是你! 霍子原很快被抬了过来,的确是用抬的。 他被固定在了轮椅上,四个人将他抬了进来。 那轮椅上的皮子都没有拆下来,上面沾着泥土和碾压过的痕迹,以及一些没清理干净的油渍,还真就如同霍远说的一样,昨天夜里他就出来了。 安国公沉声喝道:“库房的火是你放的?” “不是!”霍子原立即否认。 他的心里也在疑惑着,他只是放了霍美玉那边的火,怎么的大库房也跟着烧起来了。 难不成,五鱼那厮对国公府怀恨在心,临跑路前又放了一把火? 可是看他那怂包的样子,连烧小库房都哆哆嗦嗦的,还能有那个胆子去烧大库房?! 安国公看他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来气,抬手便拍向桌面,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吓了霍子原一跳。 “你说不是你?那你把轮椅缠上皮子做什么?难道不是怕在夜里发出声响来?你轮子上的油渍又是哪来的?你那小厮五鱼又哪里去了?” 霍子原梗着脖子道:“这轮子就是五鱼缠的!他说大冷天的,虽然我腿坏了,但这轮子就和我的腿似的,总得穿上一层衣服才是!油渍自是因为轮子需要润滑,否则我一个瘫子转起来太费劲。至于五鱼去哪了,我哪里知道,我一个残废,自己连路都走不了,还能看得住一个大活人?” 这一句句的,每说一句都带上自己的残疾,让旁人觉得再多逼问他几句都是在欺负他似的。 安国公顿了顿,对于老五的腿,最开始他自然也是心疼的,可时间这么长了,无论什么事,也都习惯成自然了。 他已经接受了老五废了的事实。 可是他能习惯,霍子原自己却是习惯不了的。 安国公眯了眯眼睛,死死盯着他,又重复了问了一遍:“真不是你?” “自然不是我!”霍子原回答的毫不心虚,反正至少有半边不是他,那就全不是他。 可他却不知道,只要有半边是他,那就得全是他…… “来人!”安国公冷了一张脸道:“去五公子院子里搜,有可疑物件全都报上来!再派人去询问府中人等,近期可见到催烈院的人有什么可疑行为?” “是!” 两队护卫快速行动,一队跑向催烈院,一队跑出去问话,雷厉风行的很。 “凭什么!”霍子原如果腿好用,现在便要跳起来叫骂了。 “凭什么搜我的院子!说了不是我,为什么不去搜别人的院子!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你别的儿子腿都是好的呢,他们岂不是更容易活动,这是欺负我一个瘫子动不了?!凭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身上扣!” 安国公不为所动,一字一句道:“就凭当爹的我现在怀疑你了!” 霍子原张了张嘴,终究还是闭上了。 他是动也不能动,说也没有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这府里,他就是那个被人压在地上,踩在脚下的存在,谁又会在意他的感受! 此时此刻,他是恨不得再多放几把火,把这安国公府全烧了得了,大家同归于尽! 霍子原紧咬牙关、垂着头沉默不语,霍美玉坐在后边疑惑的看向霍子原,她不愿意相信放火的人是她五哥。 从前,但凡她在外面受了半点委屈,她五哥都要替她出头的。 五哥为她打了多少架!那为了她不管不顾的样子,她到现在还记得住,五哥是如此讲义气,又怎么会烧她的嫁妆! 所以,当霍子原说不是他的时候,霍美玉第一反应,就是相信了他。 半个时辰过去了,到催烈院搜查的护卫回来了。 安国公仍是那副表情,问:“如何?” “启禀国公爷,小的们在催烈院中并没有搜到金银物什,不过在院中发现有一点桐油的痕迹,似是两个木桶底座的形状。” 安国公更是觉得所有疑点都指向霍子原,而霍子原却仍是那副神态,狡辩道:“什么桶不桶的,谁知道是哪个下人做了什么?少把什么都往我身上赖!” 他话音刚落,询问的那队护卫也回来了,领头的拱手施礼道:“国公爷,小的询问了府中各处,马厩的管事说,五公子院中的五鱼,前天下午曾过去套车,说五公子要用,出了一次府。小的又询问了各门的门房,前日下午,五公子同五鱼是走西门出的府。” 霍子原大声反驳道:“我堂堂一府公子,竟是连这国公府都不让出了?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你出府做什么?”安国已经认定了是他做的,强忍着怒气问道。 “我还能做什么?我出去逛逛不行吗?”霍子原满脸都是不服气:“我一个残废,整日都窝在府中,如今上街看看光景也让人疑了去!你们干脆把我捆在榻上算了!” 安国公沉默不语,他在等,等派出去外面的人回来。 果然没一会儿,霍远带着人进来汇报。 “国公爷,我们国公府方圆五里之内,共有三家油坊,西南边那家的掌柜的说,前日快关门时,曾有一小厮打扮的人去过,说要买两桶桐油。当时他们油坊没货,此人便去隔壁杂货铺匀了两桶。 我们便去问了杂货铺的人,杂货铺的人说确有此事,形容出的买油人的身形相貌,与五鱼完全贴合。油坊的人我们也去问过,描述的买油人特征也是与五鱼完全相符。他们说的马车,也与我们府中的普通马车完全相符。” 霍远说完,抬头看向安国公时,只见安国公整张脸都红了,可见是气得狠了。 “国公爷!”霍远连忙上前,去抚着安国公的前胸替他顺气,口中安慰道:“国公爷切莫生气,此事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安国公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吸了一口,才暴喝道:“哪里有什么狗屁的误会!这孽障,这孽障!生他出来,养他成人,竟是生出了仇怨来!这哪里是生了个儿子,这是生了个畜生啊!” 第244章 除族 所有事全都摆在面上,赖无可赖。 就算再是不承认,所有人也都认定了是霍子原所为。 霍子原垂着头,消极抵抗,不说话,反正他是个瘫子,他们难不成还能要了他的命不成! 安国公满眼复杂的看着霍子原,这个老五,他曾经很看好的一个儿子,有勇气、有闯劲儿,可现在回过头去再看,他的劲头儿,都用在了自家人身上! 这时,后面的霍美玉却是突然冲了过来,她冲到霍子原的身前,捶打着他的肩膀,哭道:“五哥,你怎会如此做!你怎么变成这样的!我究竟有哪里对不起你,让你如此憎恶,竟是放火烧了我的嫁妆!” 此时的霍美玉一门心思都在自己的嫁妆上,大库房被烧,都在她的执念之外了。 霍子原被她捶的不耐烦了,一把挥开她的手,冷哼道:“你有什么能对得起我的?从前我对你不够好吗?我有哪样没做到的?为何我遭了灾祸,你却不管不顾?!你这个当妹妹的,一个月都不曾过去看我一回,有了银子只想着如何讨好你那贵妃婆母。可笑的是,堂堂一个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当个皇子侧妃,却还要绞尽脑汁去讨好人家,平白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啊啊啊!”霍美玉摇着头,面色惨白。 那些从霍子原口中蹦出来的话语,就好像一片片刀子,切在霍美玉身上,令她无法承受。 有时候现实就是这样,它明明发生了,没有人说的时候,还可以自我美化一下,可被人说破了,却是如此令人难以接受! 霍子原不为所动,最终以霍美玉哭着跑出去结束了这场闹剧。 谁也没敢在这个时候说话。 安国公闭了闭眼,好半晌,才终于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老五已经与我们霍安离心离德,我这便找人开祠堂,将你逐出族谱,从此离开霍家,自谋出路吧。” 这话说完,把屋里的一众仆从全震住了。 没有人想到这一点,即便是五公子放了火,也没有人认为国公爷会狠心把五公子从族谱中除名。 在这个年代,被家族除名,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这代表着,从此之后,此人便是无根之人,再也享受不到族中的一切资源。 到了这个时候,霍子原终是感觉害怕了。 放火时他仗着自己国公府嫡出公子的身份,想着就算烧了妹妹的嫁妆,也不会有人把他怎么样。 可是如今,父亲竟是如此心狠,竟是要把他除族! 他本以为自己现在就是最惨的时候,可若是被除了族,那只会过得更惨。 一瞬间,霍子原的心“嗵嗵”直跳,要跳出嗓子眼似的。 “不!不不!”霍子原在这一刻,在听到要被赶出去的那一刻,才幡然醒悟,连忙喊道:“父亲!父亲你听我说!我的确是怨恨小妹买了宝树送给贵妃,没有给我寻人治腿,所以我放火烧了小妹的嫁妆,这事我认!可大库房却不是我烧的!千真万确不是我啊!” 安国公却只以为他是因着害怕被逐出族谱,这才撒谎要减轻自己的罪责,完全没有相信他的话,而是再次叹了口气:“教儿无方,家门不幸啊。” 再次看向霍子原时,眼神中已是一片坚定之色。 “你将从库房中取出的金银物什都藏在了哪里?”安国公冷声问道。 “啊?”霍子原一时有些懵住了,什么金银不金银的,那库房上着锁,谁能打开? 等火着起来了,谁又会冒着生命危险进去抢东西? “父亲!您相信我!我并没有拿什么金银物什!我只是在美玉那间库房前放了一把火,别的什么也没做!” 安国公却是完全没有听进去半分,只失望道:“罢了,一些金银,便当做你出府后的花用吧。” 此刻的安国公,怒气已经消散了,只剩下满身的疲态。 “不不不!我真的没拿!”霍子原急着上前解释,身体向前,竟是从轮椅上摔了下去。 他趴在地上哭嚎道:“父亲!我没有拿府里的东西!我也只烧了美玉的小库房,您相信我啊!这点事,还不值当让您动如此大怒,竟是要将儿子除族!” 屋子里的下人们,谁也不敢在这个当口上前去扶他,这让霍子原趴在地上好不狼狈。 安国公对这个敢做不敢当的儿子失望至极,摇头道:“你的意思是,你什么也没干,大库房便无火自燃了?霍远已经查明,大库房烧起来,也是被人泼了桐油的!” “不是我!” 霍子原此时终于深刻体会到“百口莫辩”的含义,急得满头是汗。 突然间,他灵机一闪,道:“是五鱼!一定是五鱼!是他,偷跑之前放的火!” 可五鱼早跑没影了,这事如此说,就好像是在故意死无对证的诬赖五鱼,让他顶罪似的。 安国公自不会信。 桐油是两个人一起出去买的,那么大的两桶,没有老五的配合,五鱼一个根本运不到府里。 如此合谋的二人,五鱼定然是受了老五的威逼利诱。 说不得就是许以重利,让他拿着金银逃跑。不然哪个当奴才的会如此冒着杀头的风险做这样的事! “不必说了!”安国公打断了霍子原对五鱼的攀扯,沉声道:“我意已决,此事不必再提,明日便开祠堂。你这便回去准备一下吧,自己的衣物细软可以带上。” “不不不!父亲这不公平!您不能因为这件事如此罚我!大库房不是我烧的,不是我!” 可安国公已经听不进去他的任何言语了,烦躁的挥了挥手道:“去两个人看着他,别又生出戾气,再把国公府烧了。” 还在门外的护卫便进来几人,把霍子原扶上轮椅,抬着便往外走。 霍子原还在不停的喊叫着,一直在说大库房不是他烧的,可是已经没有了半点用处。 他被押着回到催烈院,又被看守着,不让他出去。 霍子原万念俱灰,只觉得天都塌了。 他不知道大库房的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但他知道,对这个家来说,他还真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的父亲,对他完全没有信任,甚至连听他多说一句都不肯! 第245章 霍子原的结局 就在霍子原万念俱灰之际,左其星夫妻两个在自己的院子里,一边嗑瓜子,一边听着暗卫报回来的最新消息。 左其星吐了一口瓜子皮,嗤笑一声道:“瞅瞅,火烧不到自己屁股上,那都不叫火。上回老五都认了对咱们院子下毒,也没把他给除个族打个板子的,这就烧个库房,就要除族了?你爹可够爱财的。” 霍景安挑挑眉:“老霍家从开国到现在,攒的点东西,全烧了,他能不生气吗?” “钱财都是身外物啊,”左其星晃着脑袋:“这家族传承,说来说去,还是要靠人。人不行,攒再多家底也白搭,像这样的,一把火就进去了。” “娘子说的是!”霍景安连忙附和:“以后我们的儿孙,定要悉心教导!” “想得倒是长远,”左其星白他一眼:“若是没儿孙,你如何教?” 霍景安不以为意,将脑袋靠在椅子上头耷拉着,口中说道:“有没有儿孙的,那都是缘份。缘份到了,就好好接着,缘份没到,也不用强求。” 两个人并排坐在藤椅上,左其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以啊,你这样的,不得病,活的久。” 左其星身上有异能,能控制得了自己怀不怀孕,她还不想这么早生孩子,他们便一直没有动静。 霍景安却是突然露出一个坏笑,道:“身体好着呢,定不叫左大人失望!” 说着说着就下道了,多破的路他都能过辆车。 左其星看他那得意样,伸腿去踹他,没踹着,但也懒得站起来,便作罢了。 二人就继续悠哉悠哉的歪在藤椅上嗑瓜子。 没一会儿,暗卫又回来报,说霍美玉去老五的院子里闹去了,非得要老五交出她的东西来,老五拿不出来,她便带人去搬老五院子里的东西。 闹得老厉害了,目前是霍美玉占了上风。 霍景安撇撇嘴:“老五那院子能有什么好东西,他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养在马厩里的那两匹马。” “有一匹叫什么来着?追风是吧,把他腿都踩断了,也没舍得扔,还真是爱马了。”说到这,左其星灵光一闪,笑道:“当今有有学问的称文士、风雅的称雅士,老五应该算个爱马士。” 谁知霍景安听不懂这个梗,还一本正经的点头道:“这上京城,爱马士还真不少,沈家的那个也不遑多让。” 这话说着,惹的左其星捧腹大笑,霍景安却是一脸懵,完全不知道她在笑些什么。 二人睡了一个午觉醒来,外面还在不断有消息传来。 什么已经报官去追查逃奴五鱼啦,什么霍美玉跑去前院书房哭着要东西被拒绝啦,什么霍美玉假意寻死觅活被识破啦,什么老三去三少夫人娘家住啦,什么端王来过了又黑着脸走啦…… 热闹一波接着一波,左其星已经在思索,哪些能进到下期的上京月报了,哪些又能排一出大戏了。 安国公果然冷面无情,第二天便请了族谱,真就把霍子原给除族了。 霍子原自小作天作地、冲动暴戾他不管,给衡庐院下毒都没有过多责罚,到最后竟是因为烧了库房被除族了。 霍子原自己也理解不了。 他被清出来时,还带了小厮六福。 六福推着霍子原站在大街上。 霍子原心中茫然,不知何去何从,从现在开始,他便是个孤家寡人了。 可他也只是点了一把火而已啊!父亲铁石心肠,将他这个双腿不能动的人赶出府,这叫他往后如何生活! 六福心里也苦,跟着这位五公子出来,很明显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这五公子如今的样子,身上那么点银两,他们二人连个住处都没有,只能先到城外寻一处破庙住着,回头若说五公子还能做些什么,以他的身体条件,做个乞丐倒是刚刚好。 许久之后,还真有人在街上看到了乞讨的霍子原,蓬头垢面,摇尾乞怜,早已没了当初少年公子驰骋马上的意气风发,令人唏嘘不已。 那都是后话了。 如今的安国公府,兵荒马乱的,五天之后,霍美玉就要出阁,如今却是连嫁妆都烧没了。 霍老太太本不想掺和家里的事,可事到如今,霍府已经如此模样,没办法,也只得从自己院中私库里取了一万两银子出来,给了霍美玉五千两做嫁妆,另外五千两放在公中,供全府花用。 至于霍美玉的家具与嫁衣,时间太赶,便只得去坊市买了现成的,看起来廉价又粗糙。 霍美玉极不情愿,但却无可奈何。 从安国公那里,她是拿不到一两银子的,霍老夫人能给她五千两,也只是因为经手了这件事,不能办得连点样子都没有。 这五千两,就是用来置办面子上的东西的。 凑个四十八抬嫁妆,管他里面空不空,抬出去别太丢了国公府的面子就好。 这与霍美玉想象中的婚礼大相径庭,寒酸到她无法面对。 特别是腊月十八正日子的那天,街上敲锣打鼓,端王亲自去了沈家去将沈重阳接了出来。 沈重阳出门的仪仗,豪华到令人咋舌,说一句十里红妆丝毫不为过。 她的母亲,出自闵阳王氏,与安国公府的从龙之功不同,那是传承了几百年的大家族,对子弟的教养极为严格,是以族中每一代都会出几位杰出的人才,财富传承更是不必说。 霍美玉没有出去观礼,她一个侧妃,只能明日再被人用简单的仪式抬进端王府。 当初与端王海誓山盟时,觉得有情饮水饱,只要端王爱重她,比什么都强。 可是真到了这一天,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鞭炮声响,想象着外面是如何热闹喧哗的场景,那一对新人又是如何亲昵的并肩走在一起,又是如何双双对对的拜天地、入洞房…… 霍美玉越想越酸,酸得无法忍受的掉下眼泪来。 红丹要进来安慰她,也被她赶了出去,只剩下一个人,扑倒在被子上,将脸闷在被子里面哭出声来。 第246章 霍美玉出阁 端王大婚,这样的事在京城里那都是顶顶热闹的大事。 虽然说带着点为皇上冲喜的意思,但二人身份摆在那,该办的仪式、该走的流程一个不少,吹吹打打的一直热闹到天都黑透了。 端王府中,端王对于自己这个新婚妻子是十分满意的。 沈重阳自小受王氏教导,那是按照世家大族的教养方式长大的,端庄大方,举止得体,进退有度。 虽说从前,她与霍美玉并称京城双姝,但霍美玉也只有在长相上略胜一筹,而且若是看久了,沈重阳的长相更大气雍容,而霍美玉的小家碧玉,反而并不耐看。 二人的诗文一直受人瞩目,可若是细细去看,能看得出,霍美玉是极力在表现自己,偏于争强斗胜,而沈重阳,则是随兴而为,显得沉着随意,二者相较,便能体现出,不同出身的母亲教养出的女儿,心性也大不相同。 所以,从最开始,无论是皇上,还是贵妃,或是端王自己,属意的端王妃人选都是沈重阳,为此,比霍景安还大两个月的端王,拖到了现在,已经二十一岁了,才成婚。 洞房花烛夜,端王娶妻的同时,也有了一种将沈相彻底纳于麾下的确定感,对这位正妻,自是敬重有加。 到了第二日,腊月十九,端王府派出来接侧妃的仪仗,就十分合规,没有半分逾矩,这也是体现出对正妃的敬重,表明了一种“侧妃就是侧妃”的态度。 这自然没什么问题,但是对于霍美玉来说,却是极难受的。 在她的心里,端王对她,那是真爱,他们曾经山盟海誓过的。 最后端王迫于无奈不能改变正妻的人选,但最起码,也要给她更多的排场才是,让所有人知道,她虽是个侧妃,比起正妃,也并不差什么。 端王也是亲口答应过的。 可是,霍美玉看着来接她的寒碜队伍,那顶小轿只有四抬,与端王曾经承诺过的哪里有一丝相似之处! 甚至,端王本人都没有亲自过来接她!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明知道她与沈重阳一直别着苗头,却如此下她的面子,这与直接把她放在脚下踩有什么区别! 她与沈重阳并称京城双姝,前后两天出阁,沈重阳是什么排场,她霍美玉又是什么排场! 她的嫁妆本就被烧了,如今连点出门的体面都没有了。 可这轿子来了,她即便再不情愿,也得坐进去了。 对此,安国公心中虽然不满,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一切都是按规矩在办。 要怪只能怪这个女儿养坏了,眼中只看到眼前那点东西,与她那个娘如出一辙。 四抬的小轿子配上四十八抬虚虚的嫁妆,霍美玉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坐在那顶轿子里哭成了泪人。 到了端王府,她被送到了一处院子,大小比起她在安国公府的院子小上一倍有余,里面的陈设也都是中规中矩的东西,霍美玉见了,又难免哭了一场。 等到天大黑时,端王才终于在王妃那里吃了晚饭,到了霍美玉的院子。 霍美玉一见到他,便哭着上前去捶打他的胸口。 端王看着这个哭成泪人的霍美玉,再对比那个端方从容的正妻,心中便越发不耐。 但安国公府也是他要拉拢的势力,这霍美玉再如何,该应付也得应付。 端王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心道应付家里的事,比应付外面事更闹心。 嘴上却说:“玉儿快别哭了,这大喜的日子,哪能哭成这样?” 说着便抱住霍美玉,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的安抚着她。 霍美玉过了好一阵才平复下来,抽噎着道:“你说的要用八抬大轿来接我!可最后怎么样,今天来接我的队伍你看过吗?有多寒碜你知道吗?说好的八抬大轿呢?你对我,真的还有一丝心意吗?!呜呜呜……” 端王还是拍着她的背,温声道:“父皇如今正昏迷不醒,你我的婚事,盯着的人就很多。礼部专门派了人来主持此事,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你以为我不想用八抬大轿去迎亲吗?我比你还要想!” 霍美玉还在哭:“可是,可是,你答应的!” “听我说,玉儿,”端王紧紧搂着她说:“你听我说,成了婚,我们就是在一起过日子,那些仪式,都是虚的,只有过好了日子,才是真的!我们好好过,好吗?我保证,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好!” 霍美玉在端王一声声的劝慰中终于平复了下来。 也不知是接受了现实,还是真的相信了端王的说词。 端王见霍美玉不再继续哭了,便直接将她带到了榻上,一夜荒唐,让她没了再说话的机会。 第二日,端王早早便起身去宫里了,并没有叫霍美玉。 霍美玉睡到自然醒,起来一看,天光大亮,已经巳时了。 “五爷呢?”霍美玉问伺候她洗漱的红丹。 红丹笑着回话:“侧妃娘娘,王爷一早便进宫去了,特意叮嘱奴婢们,不得将侧妃娘娘吵醒呢。” 霍美玉的脸色却是一下子耷拉了下来,不高兴的斥责红丹道:“别叫我侧妃娘娘!” 她现在是一听到这个“侧”字,便浑身不舒服。 红丹连忙收了笑容,战战兢兢的应了。 霍美玉又说:“他进宫,为何不叫我?” 她知道,端王昨天一早,可是带着沈重阳进宫去拜见贵妃了。 不过侧妃倒是没有必须要去见的规矩,可霍美玉心中不平。 她如今进了府,与沈重阳共在一个屋檐下,更是事事想要争个高下。 红丹福了福身,回道:“主子,想来王爷是过于心疼您,担心您累着,这才不让婢子们吵醒您呢。” 霍美玉细想了想,倒也接受了这个说法。 对于端王来说,沈重阳是个面子,要摆在明面上的,而她却是真爱,是要在方方面面被好好对待的。 她得明白自己的优势在哪里,而不是一味的什么都要争,她要维持住端王对她的感情,这才是她的倚仗。 第247章 胡贵妃的秘密 霍美玉的猜测其实没有一样是对的。 端王之所以没有带她进宫,完全是因为贵妃如今每日都需要风潇子的法事与丹药,一场法事加上丹药之后,她没过一会儿就会感觉特别好,但第二日快到法事开始的时间便格外难熬。 每到那时,胡贵妃便有种抓心挠肝的感觉,恨不得让风潇子住在宫里,一天给她做上两场法事才好。 等到了年关时,症状更是明显,看到风潇子进宫,便十分迫不及待。 有时快到时间,她便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身上像是有一千只蚂蚁在爬似的,一遍一遍的问徐嬷嬷风潇子什么时候才能来。 等见到了人,又十分迫不及待,只恨不得立刻就做上法事,吃上那丸丹药。 如此到了年关。 皇上还在昏睡,每日靠一些流食维持生机。 伺候的宫人比起从前也越发不尽心,就连福喜公公,也时不时怠慢,再没了从前的小意逢迎。 而元崇帝,只觉得自己被鬼压床了,意识中一直在对自己说,快起来,快起来,但就是起不来。 外面的声音他都隐隐约约听得见,只觉得一切都不受控制了。 他听到有人有讨论胡家的阵眼之中藏着的龙袍,又说这样的事不能当做证据,得等着他醒来再行决断。 元崇帝在心里疯狂叱骂:这种事,用龙袍镇着阵眼的逆举,必须全族下狱才行!就算是等他亲自处理,现在也必须全部下狱! 他的龙气便是被这大阵吸走的!他都被害得无法醒来,为何还不把这些逆贼拿下! 他听到每日都是丞相与胡文忠在议事,一文一武,辅佐着老五把持朝政。 他对朝政并不关心,从前便是由沈澈来处理,可他给出去的权力是一回事,老五自行拿取又是另一回事!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胡家藏着龙袍,胡文忠为何还在宫中,他的御林军呢?!宋向德怎么任由他们随意进出! 时间一天天过去,元崇帝由懵懵懂懂渐渐已经能够明白如今发生了什么,他心中一片惶恐。 他的天下,他还没有坐够这皇帝的宝座,如今便要被篡位了吗? 老五!好一个老五,他平日里最宠爱的儿子,事到临头,却是那个最大逆不道的! 他还亲自下旨把沈相家的嫡女指给了老五,这简直是大错特错!如今他们竟是结成同盟,一向从不参与党争的沈澈竟是与老五联手了! 躺在那里一动不能动的元崇帝心急如焚,又愤怒又恐惧,只恨不得立刻起身,把这些乱臣贼子全都杀了才好。 可令他难过的还不止于此。 大年三十,一片爆竹声中,胡贵妃进了他的养心殿。 她施施然走到元崇帝躺着的龙床旁边,伸出手,轻慢的敲了敲元崇帝的脑壳,口中笑道:“知道你自己怎么了吗?” 元崇帝口不能言,睡在那里一点反应也没有。 胡贵妃笑出声来,看着他说道:“瞧瞧,这才不到一个月,便瘦成这样。哎。 这药啊,名叫缚梦,怎么样?有没有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元崇帝内心大惊失色,他万万想不到,致他如此的,竟是他最为宠爱的胡贵妃!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元崇帝更为愤怒。 这二十年来,胡贵妃圣宠不断,因着她,他为胡家封了侯,又提拔了胡家那么多人,他到底有哪里对不起她了! 他的疑问没有多久便得到了解答,胡贵妃笑着说道:“你啊,每次在永宁宫喝下去的补药,那都是泡着缚梦的啊,这药可太难得了,我寻了多年,才终于寻于这样一味适合你的毒药,怎么样?感动吧。” 元崇帝没有反应,强行被感动了一把。 胡贵妃又道:“想知道为什么吗?你一定想知道,正好我也想告诉你,毕竟自己闷在心里这么多年,我也憋得慌啊。” 说到这,胡贵妃凑近他脸侧,在他耳边说道:“老五,端王,他啊,不是你的儿子呢。” 这话如同一记惊雷,在元崇帝脑中炸开。 他这是不但被人谋朝篡位了,还是被别人的儿子谋朝篡位了! 元崇帝好急,若是他还能动,只恨不得大杀四方,把这宫里的所有人全屠了。 可他心中再是焦急万分,却还是如同睡着了一样,没有一丝动静。 胡贵妃自说自话:“你一定想知道老五是谁的儿子吧,呵呵,我也正好想要告诉你呢,他的父亲叫朱长缨! 朱长缨,你还记得吗?曾经也是您的御林军呐,记得吗?” 元崇帝不记得了,这么多年了,宫中来来回回那么多护卫,谁能记得住一个护卫的名字。 “我与他少年相识,进宫之前便已定情。可惜你这狗皇帝非得要我进宫,不管我们的死活,长缨也是因为我,才进宫做御林军的!” 说到这,胡贵妃情绪激动,恨恨的伸手去掐元崇帝的胳膊内侧。 一阵剧痛袭来,可偏偏元崇帝连一声惨呼都发不出。 “都是你!”胡贵妃边掐边骂:“都是你这狗皇帝,长缨本是立志要做将军的人,却不明不白死在这宫里!都是你!” 元崇帝又疼又恨又安静…… “你以为醉酒到我宫里的那次,怀了老五的那次,呵,那是因为我发现有孕了,才让长缨给你下了药的!你知道那天与你苟合的女人是谁吗?哈哈,你一定想不到,那是福康县主!记得他有个儿子吗,与老五同岁的那个,被扔到外面二十年才回来的那个,那个说不定才是你的亲生儿子!哈哈!” 说到这,胡贵妃又激动了起来,她恶狠狠的掐着元崇帝的软肉,口中道:“那日她挣扎间,偏就用簪子扎进了长缨的脖子,你知道吗?死的应该是你才对!分明是你玷污了她,她却杀了我的长缨!” 说到这,她似是终于把藏在心里二十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口中继续道:“哦,对了,福喜公公,你最信任的福喜公公,那也是我的人啊!怎么样,你在梦里是不是很高兴?会不会在梦中笑醒? 此番老五得了皇位,你猜皇后和老三会怎么样?我告诉你哟,你所有的亲生儿子,我都不打算放过,让他们全部去地下陪你,呵呵你高兴吗?” 第248章 吓死风潇子宝宝了 元崇帝听着耳边那癫狂的声音,一时间只希望自己是做了一场噩梦。 胡贵妃还在继续,她收了笑声,幽幽说道:“本不想让你这么早就走的,可惜啊,你非要动胡家,实在是不得已啊。 说到这,你是怎么睡着的,还记得吗?是福喜去我宫里报的信,我来的那天带的手炉还记得吗?那里面就燃着诱发缚梦的引子,陛下觉得好不好玩?” 不管元崇帝觉得好不好玩,胡贵妃反正是觉得很好玩。 她如今因着身体的原因也瘦得厉害,这一帝一妃,这么看起来,全都形容枯槁,倒也般配的厉害。 实际上,元崇帝已经快疯了,就算这是梦,这也是他这辈子最不想梦到的场景! 因为这个女人,他要性命不保,断子绝孙,江山社稷都易了主,他是个亡国之君啊! 就像她说的,真到了阴曹地府,他如何同列祖列宗交待! 人生最为痛苦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明明已经怒到极点,心急如焚,恨不得跳起来杀人,可偏偏身体却一动不能动。 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可以使唤得动的! 胡贵妃坐在榻边,一边说话,一边狠狠掐着元崇帝胳膊内侧的软肉,元崇帝气得只想吐血,若是有人敢掀开皇上的衣服看上一看,那胳膊里面定然全是青紫一片的。 胡贵妃发泄了一气,只听福喜公公在门外敲了敲门,道:“娘娘,时候差不多了。” 胡贵妃这才收了手,还将元崇帝被弄乱的衣服被子整了整,这才起身。 临走时还嫌弃的叹了口气,道:“您如今这味道啊,还真是难闻得很,再待下去,我可都要吐出来了。” 胡贵妃大摇大摆的走了,在她身后,元崇帝仍然平静的沉睡着。 福喜送走了胡贵妃,回养心殿看了看,发现元崇帝的鼻孔中流出两条血迹来。 大过年的,福喜也没有惊动太医,便用手帕为他擦了擦,就那么糊弄过去了。 过了大年,胡贵妃对风潇子的依赖症状越发明显了,如今就连徐嬷嬷都看得出来她的不对劲了。 “仙长呢?快将仙长叫过来!本宫现在难受!”胡贵妃蜷缩在榻上,面色惨白,身上打着颤,状若疯癫。 “已经去请了,娘娘,您这是怎么了?不如先让祁院正来瞧瞧?” “不!让仙长来,不去叫什么庸医!那起子狗屁的庸医,医了本宫那么久,没有半分作用!” “好好好,娘娘莫急,仙长马上就来!” “让请他的人快些!”胡贵妃身上打着摆子,坐在那里瑟瑟发抖。 不多时,风潇子果然在端王的陪伴下到了永宁宫。 端王看到自己母妃如此情形,连忙问道:“仙长,我母妃何故如此?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 风潇子皱着眉头,面色凝重,脚步也快了几分。 “快,将贵妃送到法坛上去!她怕是动了气!” 端王大惊,风潇子在为胡贵妃做法之前便说过,这个过程当中,不能动怒,否则前功尽弃,人留不住不说,还会影响风潇子的法力。 端王与贴身的嬷嬷以及素锦,将胡贵妃移到偏殿,然后全都如往常一样,出去等着。 这一回,风潇子先给了胡贵妃一枚丹药。 这是一枚新丹药,通体呈朱砂一样的红色,可胡贵妃早已经无法分辨,迫不急待的拿过来吞入口中。 片刻之后,本就浑身颤抖着快没了意识的胡贵妃,竟是如同陷入了幻觉里一般。 风潇子装模作样绕着她施法,一边施法,一边问她问题。 胡贵妃如同陷入到幻境之中,有问必答,带着肉眼可见的浓烈的个人情感。 风潇子问:“你最近可是去看过陛下?” 胡贵妃呵呵笑道:“看过,当然看过,不看看他,我心中难平!我当然要去看他,一解心头之恨!” 风潇子问:“何时去的?” 胡贵妃笑得七扭八歪:“大年三十,哈哈,这可真是个好时间,让他过个好年,来年有个好兆头!” 风潇子转了话头:“福康县主是你杀的吗?” 胡贵妃拧紧眉毛道:“我倒是想,可惜啊,可惜了!” 风潇子又问:“为何要杀霍景安?” “哼!那小畜生,不管他爹还是他娘,都是我的仇人!”胡贵妃坐不住了,干脆躺在地上,面上的表情却还是恶狠狠的,口中厉声说道:“本宫见不得他活着!” “什么原因?” 胡贵妃:…… 二人一问一答,把胡贵妃在龙榻前说的话几乎又重复了一遍。 胡贵妃说得更加动情,更加详细。 风潇子却是听得心里直打突。 他这算不算是听到了宫廷秘辛,回头报给主子,不会被灭口了吧…… 所以,霍四公子,怕是没人知道他到底是谁的儿子了吧,细细想想,他长得不像皇上,但也不像安国公。 而福康县主,若不是胡贵妃所杀,那么谁能杀她,谁又有动机杀她,答案呼之欲出…… 而且,端王竟然不是皇上的儿子! 今日胡贵妃所说的这些秘闻,还真是随便一个,都是掉脑袋的大事! 风潇子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心道,主子还真能给他找活干,他还有那么多银子没花,还不想现在就死啊! 端王等人等在外面,只觉得时间过得无比漫长。 今日的法事,做的比平常都慢,许是贵妃的症状过于严重,这一回也分外凶险吧。 等到风潇子终于从偏殿出来,端王一眼就看到了他脸上的汗水。 这样冷的天气,究竟用了多少法力,才能让风潇子这样的道长消耗至此! 风潇子却是完全不用装了,被这么多掉脑袋的大事一吓,那汗自然就出来了。 第249章 趁乱搞点事 如今看着这个鸠占鹊巢的皇子,风潇子想着:若是他知道我知道他的身世,这个宫门我怕是也不用出了。 端王对风潇子复杂的心理活动浑然不觉,他上前两步走到风潇子身前,问道:“我母妃怎么样了?” 风潇子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的叹道:“贫道早先便已经告知,做法事期间,千万不可动怒,否则性命不保!贵妃这几日情绪起伏过大,将贫道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毒气,一下子激发出来,这一下子,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贫道只能想法子多保她几日性命吧!” “什么!”端王大惊失色,整个人向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看向他身侧的徐嬷嬷,厉声问道:“徐嬷嬷,母妃近来可发生过什么事?或是去过何处?” 徐嬷嬷也听到了风潇子的话,她面如死灰,口中讷讷不能言。 “说!”端王大喝一声,吓了徐嬷嬷一大跳。 徐嬷嬷流着眼泪道:“老奴劝不住啊,贵妃娘娘,她年三十的夜里,去了一趟养心殿!” 端王听了徐嬷嬷的话,气得一脚踹在她的肚子上,吼道:“这种事,为何不拦住她!” 徐嬷嬷跪在地上哭道:“王爷,老奴一个奴婢,如何能拦得住贵妃娘娘!而且娘娘说了,只是去一趟养心殿看看,并不会动怒,反而会心情平静!” “母妃去养心殿做了什么?” 徐嬷嬷摇着头道:“老奴不知,娘娘只让老奴在殿外候着,只身一人进的养心殿。” 端王同一个老奴的确是没什么可说的,便转身去看风潇子:“仙长,我母妃她……还有多长时间?” 风潇子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道:“最多一个月。” 这一回,贵妃出来之后,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有精神,而是神情萎靡,带着些神智不清的样子,但好歹没有之前那样吓人了。 风潇子从宫里出来之后,先是回到了自己位于上京城的住处,等到天色暗下来,才重新出了门,去到永安大街的清风茶肆——他们约定好的地方。 他到达之前,左其星与霍景安二人便已经坐在那里谈论上了。 “给贵妃用的罂粟?”霍景安问。 左其星点头:“提炼过的,特殊制品。” “真够幸运的,”霍景安皱了皱鼻子道:“能得娘子如此独特的对待,她可真是死的荣幸了。” 又是送宝树,又是吃特殊丹药的,娘子在他身上可都没费这么多工夫呢。 左其星白他一眼,没听谁形容“死”,还能用“荣幸”两个字的,又不是为国捐躯。 风潇子就在此时走进来。 一进来就拱了拱手道:“主了哎,今日过后,您可得保贫道一命啊。” “坐下说。”左其星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风潇子坐下,还心有余悸的抚了抚胸口,道:“胡贵妃没几日可活了,贫道给她换了药。” “哦?”说起这个,左其星心里便有了谱,毕竟用药什么的,也是他们二人加上苏神医商量着来的。 “她可说出什么来?”左其星问。 风潇子抹了抹脑门儿,只做是惊出一身冷汗的样子道:“说的可多了。” “详细说来。” 风潇子喝了一口茶水,又定了定神,这才小声道:“端王不是皇上的儿子,他父亲叫朱长缨,是个宫中的侍卫,他们在胡贵妃进宫之前就好上了。” 他说着,看了一眼霍景安,见他没什么表情,才又继续道:“县、县主就是知道了他们的奸情,这才被胡贵妃陷害,胡贵妃说……说……” “但说无妨。”这一回说话的是霍景安,他之前便已经对自己的身世有所猜测,并不像风潇子想象的一样惊讶。 “胡贵妃说,说,四公子有可能是陛下的儿子,但她也只说有可能。” 左其星二人之前从云思那里知道了一些大概情况,便并没有太大的意外,事实上,左其星在心中对此事已经有了几种猜测,而这件事的走向,与她猜测的其中之一基本一样了。 “县主可是她动手下的毒?”左其星问。 风潇子摇了摇头:“她想,但没成功,这毒不是她下的。” 倒是听到这一句,霍景安心中没由来的一动。 虽然云思已经说过,县主没动宫里的东西,可如此一来,能动手的人,便只有那么两个了。 若是安国公也还在他的意料之中,若是另一个…… 他之前可从没往那方面想过…… 半晌,霍景安长叹了一口气。 左其星等他这波情绪过去,才又对风潇子说:“还有别的要报的吗?” 风潇子看着淡定自若的主子,怀疑自己刚才说的只是今天晚上吃了什么。 他从宫里回来便神思不属的,可主子听了这样炸裂的消息,却没事人一样,不愧是能当主子的人。 “对了,皇上的毒,是贵妃下的。” 左其星点头:“那是自然。若是别人下的毒,也不能让她得这样大的利。” “那……我们可有别的安排?” “不用,就按计划行事。” “是!” 风潇子汇报完今日之事,便走了。 留下小夫妻二人,霍景安还是带着点愁眉不展的样子。 左其星道:“此时朝局混乱,大臣们人人自危,京城守卫都集中在皇宫附近,我们何不趁乱做点事?” “什么事?”霍景安的心思被她拽出来,带着些好奇的问。 左其星将手伸直,放到脸侧,挡着口型小声道:“我们便伪装成莫家军的人,将你爹、哦不知道是不是你爹的安国公绑了,拷问一番如何?” “好!”霍景安的犹豫不超过两息时间,便点头同意了。 左其星知道他在纠结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时候,别人对你好,也不一定是感情深厚,也有可能是心存愧疚。” “嗯,不去想了,”霍景安也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起身拍了拍衣摆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还没发生的事,有什么可想的。” 第250章 绑了安国公 安国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堂堂一个国公爷,竟然在上京城被绑了。 被人用绳子捆着双手双脚、蒙着眼睛、堵住嘴巴,扔在冰凉的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脚步声,有人进来了。 他挣扎的更加厉害,口中“唔唔”作响。 那人走到安国公的近前,一把扯掉了他眼睛上的黑布。 面前的男人三十多岁,身着一身黑衣,脸上有一道极明显的伤疤,他身形魁梧,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悍勇之感。 “霍允达。”黑衣人粗粝的声音响起,一开口就让安国公震了震,已经多久没有人对他直呼其名了,这人到底是谁,绑他想要做什么? 那人看着安国公的神色,将他口中的粗布取了出来。 “咳咳咳……”安国公咳了两声,一缓过气来,立刻问道:“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呵,”那人冷笑一声,眯了眯眼睛,问:“你先别管我是谁,我来问你,当年福康县主的死,是你做的?” “怎么可能!”安国条件反射般的反驳道:“我怎么可能……” 可他说了一半,又停住了,面上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对面的黑衣人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在他的后背上,将原本坐在那里的安国公,整个人踹倒在一旁的地上。 安国公一声惊呼,他都不记得有多久不曾被人如此对待过了。 似乎,他的人生当中,就没有受过这样的罪。 他又咳了两声,强忍着心中的恐惧,问:“你是莫家军的人?” 黑衣人没有回话,但这看在安国公的眼里,便已经算是默认了。 安国公手脚被缚,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尝试,继续歪在那里说道:“何故这么多年了又来查此事?福康当年是难产而亡,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黑衣人从身后用水瓢舀了一瓢冷水,直接泼到了安国公身上。 大冷的天,安国公被绑在这许久,本就冷得牙齿打颤,被这瓢冷水一泼,那凉水透过棉衣贴在了皮肤上,似冻成冰一样,一下子便让安国公一个激灵。 黑衣人取出一条鞭子,右手拿着在左手上拍了几下,冷声道:“我劝你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别逼我对你用这些不体面的法子,到时候,咱们谁都不好看。” 安国公看到那条鞭子,再也忍不住小腿打颤,他还不想就这么把小命交待在这里。 “为,为什么,问,问福康……” 他冷的已经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又或许还夹杂着一些恐惧。 若是莫家军的人知道……怕是真敢对他动手的。 黑衣人没有多余的话,一鞭子甩在了安国公的身上。 “啊!”安国公挨了一鞭子,钻心的痛感直冲他的天灵盖,连忙止住了还要再问的念头,只一个劲的摇头说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对天发誓,我没有害过福康县主,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不是你又是谁?”黑衣人不为所动,又给了他一鞭子。 “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谁啊!”安国公尽量举起被绑着的两只手,去挡上空挥来的鞭子,口中一个劲儿的说不是他。 可哪怕是一个硬汉,也难过严刑拷打这一关,更何况是安国公这么一个养尊处优了大半辈子的人。 鞭子沾凉水,都没用上下一道流程,他便再也抵抗不住,松了口。 “是,是……”安国公闭了闭眼,终是说了:“是我的母亲!” 这话只要开了头,后面便再也没有了顾忌。 “我母亲说,说莫氏失了贞节,不,不能再做当家主母,我不同意休妻,我们府也不能将这件事传出去,我母亲她、她便……” 说到这,他再也说不下去,可听到的人,也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想维护住安国公府的名声,又不想要个失贞的主母,便下毒将福康县主毒死了! “你们好狠的心!” 黑衣人又是一鞭子抽下来,安国公抬手去挡,那露出来的手上立刻皮开肉绽。 安国公一声痛呼,叫喊着说道:“我,我对福康是有感情的!为了,为了她,我都没有娶续弦,而是,而是随便抬了个妾室上来!” 一墙之隔,左其星握着霍景安的手,咋舌道:“这竟然成了他痴情的证明了?!多好笑!” 母亲害死了发妻,他用扶正一个妾室来表达反抗?!这是什么奇葩的脑回路! 那边,黑衣人显然也不能接受这个说辞,又是一鞭子下去道:“我观你与你那母亲可是好得很呐!” “啊!别、别打了!”安国公只觉得全身上下都火辣辣的疼,特别是那双手,疼得撕心裂肺。 他吼道:“可、可那毕竟是我的母亲!” 安国公心中自有一番衡量标准。 那时他当年还年轻,心中还存着两分热血。 他知道母亲做的不对,可又不能怪罪自己的母亲,便选择了一种自我感动的方式为这件事做了了断。 扶正文氏,那是他私心里对福康县主的愧疚。 尽管二十几年过去,那份愧疚也早已经烟消云散。 隔壁的左其星大为不解,又倍感惊奇。 从前她一直以为霍家那几个子女奇特的脑回路是像了文氏,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根源竟是在安国公这个爹身上。 霍景安面上没了笑容。 事情果然朝着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了。 下毒的人,果然是霍老夫人。 可笑这些年,他还真的将老夫人当做祖母在看待,对她敬重有加。 从外面回来,都会先去看看这个祖母,在外面得了什么稀奇的东西,也会送一份到这祖母手上。 原来竟是错将仇人当作了亲人! 原来那些年,老夫人派人去看他,那不是关心,而是出于愧疚;对他的好处,给他的银子,也是出于愧疚。 那么,将他从外面接回来也是出于愧疚吗?不一定,又或许,还有安国公想要的六十万两银子。 怪不得,怪不得霍老夫人整日吃斋念佛的,这是手上沾了人命,害怕着呢! 第251章 霍老夫人之死 黑衣人将安国公打了一顿,便转身走了。 不一会儿,又有一人进来,将安国公的眼睛重新蒙起来,嘴巴堵好,抬出去装进马车。 安国公在黑暗之中,完全分辨不了方向,只知道一阵七扭八拐的路程之后,他被扔下了车,不多时,又有二人被扔了下来。大概是当时与他一同被绑的两个护卫。 他消失了差不多一整天。 此时上京城里,安国公府的人已经叫了官差一同寻找安国公,可此时,五城兵马司与京卫的人都被要求待命,不可擅离职守,无暇顾及其它,只派了两个不重要的小队出来,与安国公府的家丁们在城中各处寻问打听。 半天过去了,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直到天色渐暗,才突然有人来报,在一处偏僻的小巷子里,发现了安国公与他的两个护卫。 霍远带着安国公府的人快速赶到,便见到了三个被绑的严实的人。 三人当中,两个护卫什么事也没有,但安国公却看似受了重伤。 “快,快将国公爷抬回府,让府医准备上!”霍远一边安排,一边查看安国公的伤势。 安国公闭着眼睛装晕,他并不想面对这一幕。 回到国公府后,府医很快处理了安国公的外伤。 全都是鞭伤,并无大碍,只不过需要休养好一阵子了。 霍远在安国公“醒来”之后,单独见了安国公一面,问道:“国公爷,这回的事,官府那边怎么说?” 京兆府那边现在也正忙着,用什么态度来处理这件事,怕就是国公府一句话的事。 若说严查,那堂堂一个国公被绑,又受了这样重的伤,定然动静不会小了,但若说不必查了,那衙门那边,自然也不会自讨这个麻烦。 安国公闭上眼,忍着全身的剧痛摇了摇头。 “不必查了,只说是被山匪抢了吧。” “是。” 霍远不愧是干到国公府大管家的人,最是能看透安国公的心思。 他没在醒来第一时间发难,这其中定然有什么不能与外人说道的东西在里面。 “还有,”安国公犹豫了片刻,才道:“将府里的防卫重新布置一下,特别是老夫人那里。” “是!” 霍远低着头答应下来,想来这一次的事情不小。 他在安国公府几十年,也没遇到过主子被伤,又要回来布防的情况。 安国公说完,又闭上了眼睛,他心里也清楚,若真是莫家军,怕是布什么防都没用的。 但也心存一丝侥幸,毕竟如今陛下的情况特殊,边军应该不敢大部队进京。 没一会儿,又开始愧疚,自己当儿子的,竟那么轻易就把母亲供了出来,这怕是会给她老人家带来麻烦。 若是惹出灾祸来,让他如何自处! 安国公犹自纠结不提。 京郊的别院中,左其星与霍景安两个,一边下棋一边闲聊。 下棋是左其星新学的技能,水平差得很,只不过就如同去年的霍景安一样,人菜瘾还大,每天都要下上两局。 “你想怎么办?”如今拷问过安国公,他所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霍景安长叹了一口气,对于这个祖母,他从前是有感情的。 那是他自小到大的记忆中,从这个安国公府感受到的唯一一丝温暖,可现实却与他想象中背道相驰。 他在国公府中唯一的亲人,却成了杀母仇人,而他自己,也是险些命丧于此。 若不是遇到了娘子,苏神医已经断定他命不久矣。 一瞬间,太多的念头在他的脑中闪过,末了,他看向左其星道:“回府后,我便去找她。” 不管事实怎么样,他也想当面弄清楚,若真的是她,那所有恩怨便就此清算了吧。、 左其星眼看着自己又要输,把棋盘往外一推,道:“你的恩怨,便由你说了算,你想怎样便怎样。” 霍景安忍不住在心中想着,不但是他的恩怨,还有他那未曾谋面的母亲,若是母亲泉下有知,又会如何处置? 这些年,母亲看着自己的儿子与仇人,如至亲一般相处,又会有多难过。 霍景安摇了摇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他近来有些自寻烦恼了。 而他们口中的老夫人,看着浑身上下血淋淋的儿子,默默流下两行泪水。 安国公身上盖着薄被,原先穿着的衣服已经被抽烂了,府医为他清理了伤口之后,怕再次牵动伤口,便没有给他穿衣,再加上也为了后续换药方便,安国公便只穿着松松一层丝质里衣。 “母亲,儿子无碍。” 霍老夫人点了点头,又细细看了安国公一番,确定他是真的没有大碍,这才转身走了。 当天夜里,府兵们便重新编队,将夜里值勤的人数成倍增加,而且专门在老夫人所在的院子里安排了一小队府兵。 全嬷嬷专门出来问了一回,只说是国公爷遇袭,再加上失火的事,便想着府中还是不够安全。 老夫人听后,沉默半晌没有说话。 活了一大把年纪了,有什么是看不明白的? 有谁能在那样伤了安国公之后,还不被追究?为何不但不追究,还要自己把院子的防御加强?还格外关照了她的院子。 这除了莫氏的家人找来了,不做他想! 老太太看着自己手边的木鱼,已经破旧的蒲团,被翻烂了的经书……心中一声长叹,佛祖,到底还是没有原谅她啊。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有亮,安国公府的福寿居中,便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发出叫声的正是全嬷嬷。 一大早,就在她进屋伺候老太太洗漱的时候,发现老太太已经过世了! 她口鼻流血的躺在榻上,身体已经凉透了。 这么多年,多少次她从噩梦中醒来,已经被心里的鬼折磨的心力交瘁,如今事情已经到了此等地步,她也算是解脱了。 安国公听到母亲离世的消息,终于掩面痛哭出来。 这些年来,他又何曾好过! 母亲为了这国公府的颜面杀了妻子,他呢,他隐忍的这一切,不也还是为了国公府! 为了一个国公府,他们付出了太大的代价! 可是到现在,他却悲哀的发现,这偌大的国公府,似乎是后继无人了…… 第252章 临终补偿 当初莫氏那般形状从宫里出来,他心中便是一凉。 自古君辱臣妻之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他问莫氏,莫氏只会哭着说要去庙里做姑子。 莫氏除了有县主的封号,她的身后还背靠着整个莫家军,安国公府自不能随意动她。 那时,安国公的心中忧虑至极,生怕因着莫氏,将整个国公府搭进去。 可令人意外的是,陛下竟似完全不知,待他如从前一般无二。 他观察了许久,最终确定,皇上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到这时,安国公才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其实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在心里一遍遍的演练,若是皇上看中了莫氏,那他要如何应对。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他不可能为了一个莫氏,置整个国公府于不顾。 而且说不得,若是舍了莫氏,皇上还会在别的地方对他们国公府补偿一二。 对于莫家军来说,那些都是皇上逼迫的,他们国公府也是受害者。 但这些都只是他的空想罢了。 一切都平静的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只是,母亲与他,都心存芥蒂。 特别是莫氏诊出身孕之后,他发现,母亲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 最后莫氏难产而亡,身世存疑的老四被送走,国公府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如同京城别家一样,波澜无惊的过了二十年。 可最终怎么样?安国公府就真如他们期望中的那样,兴盛发达了吗? 世事无常,他们安国公府,并没有那个运道,也没出一个能光耀门楣的子孙来。 永安大街的清风茶肆后院,暗卫一早便过来回禀了这个消息,想来老太太被安国公的事吓到了,所以自尽了,都没有等到霍景安亲自与她对质。 等霍景安夫妻俩回来的时候,过年贴的那些春联已经被拆了下来,府门上挂了白幡。 国公府内,过年的喜气被一冲而散,气氛低迷压抑。 这感觉怎么说呢,霍景安只觉得,自己刚准备亮个架势,对手便自己死了,准备了个寂寞。 左其星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终究也算是殊途同归了。说不说清楚的,最终的结局也就是如此了。” 霍景安最大的好处就是听劝,让左其星这么一说,他便也释然了。 老太太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她的私产自然是留给了国公府。 只不过,在她榻上,有单独的一个小木箱子,箱子上面专门写着留给霍景安。 全嬷嬷当众将小箱子取出来递给霍景安,霍景安也没拿走,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就打开了,里面轻飘飘的,只放了一沓银票。 霍景安大略看了一眼,足有二十万两之多。 这是霍老太太因着愧疚补偿给霍景安的。 当初她本是想要让福康一尸两命,可没想到孩子还是活了。 只不过因着胎里带毒,定也活不长。 霍老夫人还不知霍景安的毒已经解了,只觉得自己背负了两条性命,整日里就算吃斋念佛,也沉重得很。 如今走了,也算是一了百了。 屋子里除了霍景安之外,还有老大、老二、老三、老六四人,老三与老六庶出不提,老大与老二看着霍景安手中那厚厚的一沓银票,心中都是一咯噔。 安国公府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整个库房都被烧了,怕是全家只有老夫人能拿得出这么多银子了。 可是这么多银子,竟然没有他们的份,直接便给了霍景安! 凭什么! 大家都是安国公府的嫡子,凭什么把银子全给了老四! 老大只敢在心里想想,这样的场合,他是绝对不敢把心里话说出口的。 可老二却是红了眼睛,有些不管不顾起来。 他看向全嬷嬷,厉声喝问道:“你这老货!怎的就把祖母的东西全给了老四,可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心,要败了我们国公府?!” 全嬷嬷倒也不惧他:“二公子慎言。老奴虽然身为奴仆,也是忠心耿耿跟了老夫人一辈子的!老夫人亲笔所书,对四公子有愧,所以将现银补偿给四公子,私库中其它物件,以及田产铺子,都归国公府所有!” “什么其它物件!所有银子都给了老四,其他物件又能剩下些什么!我们难不成就不是老太太的孙子了?怎么便便就把银子给了老四一人?!” “这老奴便不知了,或许二公子可以在灵堂上问一问老夫人,求个结果。” “放肆!” 霍忠国怒不可遏,他如今是落魄了,可是再落魄,他也是国公府的二公子,岂容一个奴婢如此轻慢! “别嚷嚷了!”霍景安冲着霍忠国呵斥了一句。 霍忠国自上回被霍景安按在地上打了一顿之后,对他便有着几分惧怕,见霍景安开口,便暂停了下来。 但他心中的不满已经快溢出来了,心想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老四把这笔银子全部拿走! 霍景安抓起那把银票在手中扇了扇,道:“这大约,是我母亲的买命钱呐。” “四公子!”全嬷嬷立刻喊了一声。 不管事情如何,人已经去了,人死万事休。 霍景安倒也没有继续,反正说都已经说了,还能再收回去不成。 “母亲,是母亲吗……”霍延辉喃喃念道。 霍景安瞥了他一眼,轻蔑道:“大哥啊,你就别叽叽歪歪了,你都已经认了文氏做母亲了,还在那假惺惺念叨啥。哦对了,文氏虽然被休了,你也得记着多去看看她啊,毕竟,你曾经叫得多亲啊。” “四弟!”霍延辉皱着眉头反驳道:“文氏乃是父亲的继室,我们身为儿子,喊一声母亲才合乎礼法!” 霍忠国也对霍景安怒目相向,这样提及文氏,总让他也觉得受到了侮辱。 霍景安还在晃那沓银票,口中道:“大哥你是不是觉得,咱俩同出一母,为何银子只给了我,却没有给你?或者说,这银子理应有你一半才是?” 第253章 我需要病一下 霍延辉还真是这么想的,可他不能承认。 “四弟说的什么浑话,也不看看如今是个什么场合?” “真虚伪,”霍景安冷哼了一声道:“这银子啊,咱们这府里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花不着!” 这话说完,不但是霍延辉与霍忠国,就连老三与老六都看向霍景安,不知他是个什么意思。 “拙石!” “在!” 拙石听到喊声,从门外走了进来。 霍景安将银票放回木箱子里,递给拙石,道:“将这个交给玄机阁,委托他们把这些银票送到北境莫佑归将军手上。” “是!” 拙石领命,带着银票匣子,施展轻功,快速离开了。 “四弟!” “老四!” 霍延辉与霍忠国同时惊呼出声,那是多大一笔银子!竟然就这么送出去了!还是委托玄机阁去送! 谁不知道,玄机阁出了名的收费贵,这二十万两银子,让玄机阁送过去,两万两就没了!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对霍景安来说,这银子让大师兄赚了,也只能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霍忠国沉声道:“四弟,这银子可是国公府的,就这么送给外人?” “关你屁事!” 霍景安都不想睬他一眼,转身抬腿便往外走,边走边说:“霍老二啊,你这人呢,本事不大,脸却不小;外面没出息,只能窝里横,像你娘。” “你!” 霍忠国险些被他气死。 这几个月他过得有多不如人意,整个国公府的人都看在眼里。 对于一向以安国公府最有出息的子弟自居的霍忠国,他人生当中所有的骄傲都来源于此。 可如今,他被责令永不入官场,赋闲在家,无所事事。 他没了官职,也没了继承国公府的资格。 没有外人的尊敬,家里人也看不起他,连自家婆娘都阴阳怪气,对他丝毫没了客气。 对于霍忠国来说,这些简直都是莫大的折磨! 没了这些,他连脊梁都挺不直了! 可就算这样,也没人会当着他的面如此骂他! 这个老四,简直欺人太甚! 这一刻,霍忠国只恨不得不管不顾的跳起来与霍景安拼个你死我活。 可从前的阴影让他犹豫了一下,只这一下,霍景安都已经走出去了。 霍忠国看着霍景安的背影,心中更是堵得难受,有种说不出来又如鲠在喉的憋闷之感。 在前院养伤的安国公听说此事之后,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如今他们国公府人也死了,钱也交了,希望莫佑归就此收手吧。 国公府老夫人去世,丧事十分繁琐,需要先停灵三日,然后报丧守灵,等亲朋好友来吊唁。 本来还应该请护国寺的高僧来家里为老夫人办法会,但赶上元崇帝刚好也在病中,便没有大办,只请了几名僧人回府为老夫人诵经超度了几日。 治丧之后,又是冗长的出殡与安葬仪式,孝子贤孙们跪了哭、哭了跪,一遍接着一遍。 此间,因着安国公有伤在身,只在打幡与摔盆这样必须儿子亲自出场的时候,勉强被人搀扶着出现,其余时间,都在养伤。 而霍景安与左其星,干脆不见了踪迹,只当家里没这一房人。 霍老夫人杀了福康县主,霍景安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为她披麻带孝的。 只是这结仇与复仇,他虽全都身在其中,却又基本没有参与感。 结仇时,他还没有出生,仇人死时,他也不在跟前。 安国公府老夫人离世的事,在京里也没有引起什么大波澜。 大年一过,程家人后续的人与货,就要去往南地了。 前头去南地打点订货的,年前就已经出发了。 主家在京中多留了一阵,花费了大量银钱采购了京城的特产,一大批烈酒还有一些工艺品,金银器具、景泰蓝之类,要卖到南地去。 与此同时,将南地的贡品收上来,还要将已经订好的大量丝绸、茶叶全都运到京城。 这一趟,来往下来,其利润相当可观,“偿还”那些募集资金的利息完全没有难度。 此番他们选择了水路,走的是内陆运河。 霍府办丧事期间,左其星二人便远远看着程家的人,一箱箱往船上搬东西,忙得热火朝天。 左其星看着高兴,转头便与霍景安道:“祖母病逝,我这个孙媳啊,悲伤太过,需要病上几天。” “那我也想病几天。”霍景安连忙说道,看起来像个学人精。 “你就算了,”左其星立刻拒绝他:“你就负责偶尔露露面吧,院子封了,别让人进。” “哦,”霍景安小声嘟哝了一句:“你这人缘,府里的妯娌也不能来。” 左其星听见了,敲了他一下,道:“看见没,这就叫先见之明,一早就知道自己要出这趟门,不想让别人来,所以和她们都处不好。” “娘子说的都是对的。” 娘子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是那么的有道理,而且有先见之明。就算有时候不是那么有先见之明,回头发生什么事正好对上了,那也算是先见之明。 “娘子若是不带我去,那便带一队暗卫吧。” 霍景安只觉得左其星一个人出门,他十分不放心。虽然知道她很强,也总是怕出意外。 “不用,”左其星道:“人多了耽误事,我此番跟过去,并不多做停留,几日便回。” “好吧。”霍景安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左其星见他满脸的不乐意,便倾身上前,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你好好在家守着,等我回来便让你当回捕快大人。” 霍景安眼睛一亮,立刻来了精神:“一言为定!” 当下,左其星便乔装打扮,混在人群中,上了去往南地的客船。 往南走,顺流而下,乘船速度更快。 这次去往南地的船只,有一艘客船和三艘大货船。 那三艘货船全是由程家包下的。 程家因着上回的事有了阴影,这一次带了足足一百人的护卫队,分散在各个货船上,时刻警惕着。 而巨额的银票,则是放在家主程峻的身上。 此番数额过于巨大,程峻亲自随船队南下,生怕再出点什么岔子,那程家可就真的再没翻身之力了。 第254章 程府once more 左其星没有冒然行动,默不作声的在船上潜伏着,随时听听程家人说话,提取些信息。 通过他们的谈话,左其星了解到,程家在南地也是有许多铺面的,而且程家五进的宅子,最后一进整个全是仓库,开了后门,用来存放北边运去过的货物,或是从南地准备运回京城售卖的东西。 左其星听到这里时挑了挑眉,立刻就对这个五进的大宅子与那些仓库提起了兴趣。 所以,当货船停靠之后,随着程家的人把船上的货陆陆续续拉到库房,他们程家所在的位置也暴露给了左其星。 程家人忙活了大半天,到天色渐暗,才将所有从京城运来的货物运进了库房之中。 左其星看了看库房的位置和布局,便去了前院。 后面太过忙碌,再加上又要与别的程家人见面,前院这一时很少有人走动。 左其星便趁这个时间找到了家主的书房,先是在里面四下探了探情况,然后躲在了书房的房梁上。 这还是她从浸月那里学到的手段。 外面闹哄哄的持续了好长时间,程峻才带人来到前院书房。 “程三,带人将四周搜查一遍,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出没!” “是!” 那名叫程三的随从便带着人,绕着书房,查看了几圈,又把整个前院转了一遍,确定了什么也没发现,这才重新回到书房汇报。 这时,程七已经带人守在书房门口,程峻又不放心的环顾左右,直到确定没人了,这才屏退左右,一个人在书房,打开了墙上的暗格。 那处暗格想来是放置他的重要物品的,程峻翻看了一会儿,这才将怀中厚厚一摞银票取出,郑重的放进了暗格之中。 放完之后,他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一趟,竟是比以往任何一趟都要沉重。 背负的东西太多,让他难免有些小心翼翼。 从前这样一趟江南之行,哪里用他亲自过来,也完全没必要出动这么多护卫。 反正京城的程家也没什么东西了,留那么多护卫也没多大用处,索性就一起带了出来。 京里那边,留了点银子,让管家再去买几个人回来顶上。 等把那处带暗格的墙壁恢复成原样,程峻才终于把心放回到了肚子里。 暗道还是他多思多虑了,京里出现盗匪,与南地又有什么关系?他如今这样,着实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等到库房整理好,从京城跟过来的一百人,与南地原本就有的三十多人重新布置了值夜的轮次,又派了几个人守在库房门口,整个程宅才终于安静下来。 程峻本想睡在书房,可架不住江南的小妾久不见人,一直遣人来找。再加上程峻也觉得,若真有贼人,那他本来才是最大的目标。 于是便放下手中的笔墨,随人去后院了。 对于左其星来说,他去不去后院的没什么区别,不出去反而还省了二遍事。 房梁上待得十分无聊,左其星没等到深夜,便跳下来,按着程峻使用的方法将暗格打开。 光线太暗,里面影影绰绰的放了几沓纸,左其星反正有的是空间,便将整个暗格里的东西全部都拿走了。 取走了东西之后,左其星并没有离开,而是消除了痕迹,又重新回到房梁上待着。 等到第二天早上,一晚上没睡安稳的程峻,一觉醒来便来到书房,重复了晚上的动作,检查四周后,打开暗格查看。 这一看之下,程峻肝胆俱裂,他的那个暗格,竟然就这么空了! 不但昨天放进去的银票,那空格里所有的东西全都不见了! “程七!”程峻这一声喊的破了音,带着浓浓的惊恐之情。 “在!”程七从门外走进来回话。 “昨夜有谁进到书房了?” 程七回道:“回禀家主,昨天夜里,属下几人全程守在书房门口,并没有进过书房。” 程峻危险的眯起眼睛:“你确定?” “千真万确!”程七道:“属下一夜未睡,亲自值守!” 程峻又急又怕,厉声喝道:“召集所有人!逐一查问,昨夜有谁来过前院!” “是!” 程七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他自船上下来本就不很不适应,又一宿没睡,现在本是要下值回去睡上一觉的时候。 程峻在原地转了两圈,也转身出去了,他要亲自去看看,这个程宅当中,有没有可疑之人! 左其星在他走后,才大摇大摆的从书房走出去。 毕竟按照一般人的思维,拿了东西绝对不可能待在原地坐以待毙的,那定然是第一时间就跑了。 所以丢失了重要物品的书房,什么也不剩,自然也没什么好看守的。 左其星趁着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从外面转了一圈,买了一匹好马拴在程府外不远处的大树上,再次回到程府。 下人们检查了各自负责的区域,库房完好无损,都去通过排查,洗清嫌疑了。 剩下几个虾兵蟹将好处理得很,逐个击破,打晕过去。 在这青天白日之下,左其星就这么进了程府的库房,将几库房的东西搜了个一干二净。 然后出了程府,骑上她买的那匹马,飞奔而去。 她先是向南走了一段,中途将马弃了,到了下一个城镇又重新买了一匹,转了几个弯,将自己的踪迹抹得一点不剩,才终是往京城奔去。 左其星离开的这几天,霍景安也没闲着。 那些个纨绔们因着京城里的诡异局势已经有一阵没聚了,这会儿正赶上过年,几个人便又按捺不住,凑到了一起。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还特地将地点定在了聚贤庄。 霍景安大手一挥,豪气道:“随便吃,随便玩,都算我的!” 燕王府的小公子赵孟舟哈哈大笑道:“难得吝啬鬼大方一回,兄弟们给他来顿狠的!” “来来来,”霍景安笑得浑不在意:“可劲儿造!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吃出多少!” “我要喝极品秋月白!先来十斤!” “喝不死你!”霍景安嘴上骂骂咧咧的,手上却没丝毫犹豫的招呼小二,让他去拿酒去。 第255章 做笔大买卖 一群纨绔酒过三巡,一个个开始口出狂言,天南海北的不管什么都是一通胡编乱造。 霍景安带着赵孟舟坐在房间的一角,哥俩好的勾着肩搭着背。 两人喝得都有点多,脸色红彤彤的,批评批评这个,埋汰埋汰那个,把上京城有头有脸的都点评了个遍。 末了,霍景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兄弟,永安大街上,有个特别大的当铺,是不是你家的产业?” 赵孟舟迷迷瞪瞪的哼了一声道:“我家当铺那是多了去了,光上京城就有三家,外地也有许多,遍布大江南北!” “好好好,”霍景安拍着手就是一番夸赞,然后小声道:“我有一物,不知你们家的当铺敢不敢收?” “还有我家不敢收的东西?!”赵孟舟乐了,嘻笑道:“民间的东西咱不说,就算是宫里的东西,我家也收得!” 燕王乃是当今圣上嫡亲的小叔叔,从小与圣上交好,对政事也不感兴趣,圣上保他们燕王府一世平安还是没问题的。 “那就好那就好!”霍景安一副终于放下心来的样子。 这引起了赵孟舟的好奇。 他凑过来看着霍景安道:“是个什么物件?怎的还要问问我家敢不敢收?” 霍景安挑了挑眉毛,用下巴点了点门的方向。 二人很有默契的从屋里出来,到了外面的房间,霍景安左右看了看,做神秘状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来。 赵孟舟的眉毛立刻就动了动,这样薄薄一个信封,里面装的不会是什么房产地契之类的吧。 他也没糊涂,赶忙补充了一句:“得是你的才能当哈。” 霍景安点了点头,一副“理应如此”的表情,然后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来。 赵孟舟凑过去定睛一看,两眼顿时瞪得溜圆。 打死他也想不到竟然是这么个东西。 反应过来后,赵孟舟便哈哈大笑,拍着霍景安的肩膀揶揄道:“霍兄,你可真是你爹的好大儿啊!” 却见那薄薄的一张纸上,当头便是“借条”二字,可不正是安国公写给霍景安的那张借条?! 霍景安扇了扇那张纸,道:“看着没,这上面还有英国公他老人家做的见证人呢,带私印的,东西正着呢!” “正正正!”赵孟舟揉了揉有点僵的脸,又去拍霍景安:“你的东西最正,正经大开门儿,厉害着呢!” 霍景安嘿嘿一笑,道:“而且相当有保障啊,这国公府里,别的不说,田产铺面宅子还不得多了去了,到时候……是吧。” “是是是,特别是!” 赵孟舟乐得不行,这也是个离经叛道的货,看到霍景安这波操作,只觉得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立刻满心豪气,连带着看霍景安的眼睛都更亮了些。 “哥,你是我大哥!” 能让自家亲爹写借条,还找个英国公当见证人的狠人,与他比起来,他们号称京城六大纨绔的家伙,似乎都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实绩啊。 上京城最大的纨绔,这不就在眼前!景安一出,谁与争锋! “好说好说,”霍景安谦虚的很,末了又把借条摆在赵孟舟眼前,抬了抬下巴,道:“能当吧?” “能能能,必须能!您想当多少当多少!小弟全听大哥的!” “那就当个三十万两吧,毕竟要债也不容易,咱们就一人一半。” 霍景安也没多要,这玩意他自己也要不出来,燕王就算能要出来,那也是要与安国公府周旋一番的。 费那么大劲,给少了也不合适。 “还有这好事!”赵孟舟道:“这么当,霍兄你可就赔大了。” “哈哈没事,”霍景安笑得豪情万丈:“为兄就是不差钱!” 赵孟舟星星眼更亮了。 于是第二日,霍景安便与赵孟舟相约到了他们家当铺的本店,在当铺中写下死当的字据。 “今有恒昌典当行向霍景安出借文银三十万两,霍景安无力偿还,以安国公府借款凭证相抵扣,现本行已验明借条真伪,借条典当形式为死当,自此债权转移,本行与霍景安两不相欠。” 当票条款很长,总结起来就是这样的意思。 霍景安十分果断的签了名,按了手印,将安国公给他写的借条换成了三十万两银票。 赵孟舟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哥们儿兄弟的,这一转手,他们家就赚了三十万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连他父亲都对要他另眼相看了。 赵孟舟看霍景安往外走,赶忙跟出来追上霍景安道:“霍兄慢些,哥儿几个昨日还是不够尽兴,不如今日再聚一场,便由小弟来做东,如何!” 霍景安也不推辞:“好!赵兄爽快!” 于是,兄弟们借着这个由头,又喝了一顿。 席间,赵孟舟更是将霍景安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把他在纨绔圈子里的地位又推高了一层。 安国公躺在榻上养伤,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不,两个深不见底的大坑,还对被霍景安送出去的银子有些不满。 有时候人的想法就是这么容易变,前几日还想着送就送了,总归是他们亏欠莫氏的。 这几日又不知怎的觉得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又对霍景安不满起来。 自家库房被烧,如今全府的吃穿用度都降了几个档,可他却将大笔的银子往外送。 莫家再是他的外家,他也姓霍,还真是个拎不清的。 就他这样的,别说身世存疑,就算真是他霍家的儿子,他也不敢将家业交到他手上,保不齐第一天当家作主,第二天就将家业败光了。 而且看他那日说话那个意思,明显是知道了福康是怎么死的,保不齐他对这霍府就心存恨意了。 从前便不服管教,以后还不知要做出什么来。 安国公想着,还不如就不让他回来了,直接丢在外面自生自灭好了。 或者过几日,给他安个不孝的罪名,像老五一样逐出府去吧。 第256章 做鸟兽散 安国公怀着怎样的心情养伤不说,也没什么人关心到这一点。 老大霍延辉此刻的心情就十分复杂。 一为二十万两,二为母亲的死因,三为老太太的丧仪。 二十万两银子这件事,若是从前,他也不会如此看重。 可如今形势不同,国公府的继承人,他明显也是当不成了的,父亲恼他举报了二弟,对他不闻不问,比起从前更加冷漠。 若是等着分家,国公府这一把大火,把能烧的不能烧的都烧了个干净,他又能分到什么! 所以这摆明着是因着母亲分出来的二十万,便是难得的涉及到他的财产了。 可惜老四这个败家子,拿到手还没捂热,便一股脑全送走了,他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各种不舍、眼红、失落、懊丧混杂在一起,十分磨人。 再说母亲的事,霍景安也不知是知道了什么,说话的意思分明就是祖母害死了母亲,他不知该不该信,可看老四的样子,却又不像是假的。 他几次想要去衡庐院找老四问个清楚,却被告知老四离府不知去向,只有老四媳妇卧病在床,不宜见人。 可如今祖母的葬礼就在眼前,他也不方便出门寻找。 看这个样子,老四根本就不打算给祖母披麻戴孝,可这是不合礼数的。 然而,若真是祖母害死了母亲…… 那他该如何? 他要像老四一样离府不管?不能,他不能,若真是如此,怕是父亲更不会原谅他。 而且事实究竟如何还未可知,这个丧仪,他还是要参加的。 于是,经过不停的思考纠结,霍延辉最终做了决定,还是当了这个孝子贤孙。 霍景安在外面听到了霍延辉的表现,冷哼一声,连“呸”都懒得呸他一口。 没骨气的蠢玩意儿,难怪名正言顺的占着国公府的嫡长名头,却混得连个庶子都不如,真是活该! 却说左其星收完了程家的库房走后,程家很快就发现,继书房的暗格里面的东西丢了之后,就连库房都没有保住。 程峻面如死灰,一切都完了。 早上还清点过的库房就这么一下子空了,只剩下几个被打晕过去的家丁。 如今只剩这一处空空的宅子,让他拿什么去收贡品,又拿什么去把订的丝绸与茶叶取回来! 最最重要的是,他拿什么去偿还那些募集来的银子? 还有欠钱庄的银子,他把家里的宅子铺子都押了进去,现在可如何是好?! 这样的场景,一下子让程峻有些恍惚,会不会,这是上天对他降下的惩罚? 从前他们程家并没有出这些怪事,可是自从去年夏天他们在贵妃的指引下,趁着水患在南地抬高粮价,狠狠发了一大笔国难财之后,似乎就像是被上天厌弃了一般,事事都透着不顺。 如今更是倾家荡产! 若只是十万八万两银子的事,他还能解决,可如今这大窟窿,就算是全部身家性命全搭进去,他也是拿不出这么多钱的! 程峻冷静下来之后,一咬牙一狠心,直接把身在南地的子孙叫了出来,当场宣布程家就地解散,各想出路去吧。 然后他又亲自写了一封信,派人回京交给京城程家人,之后便收拾了程家还剩下的那点东西,把南地的铺子宅子拿去典当行当了,然后拿着这点银子,乔装打扮一番,向着更南方跑去了。 程家一度陷入恐慌,家主跑了,这程家就算是倒了! 家里的仆人们立刻就有聪明的反应过来,开始拿着府里值钱的物件跑路。 主子们更加惶恐不安,到最后,竟也没比仆妇好上多少,也带着金银细软,四散奔逃了。 程家逃窜的同时,带着使团去狄林和谈的张怀济回来了。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去三个月,回来之后,整个京城却是物是人非。 派他前往狄林的陛下病倒了,如今朝局完全被沈相与胡文忠掌控着,胡文忠之前都是极力反对和谈的一派,沈相虽说不反对和谈,可他能看得出,若不是陛下主和,沈相是打心眼里想打的。 如今和谈条件是谈好了,这二人还能认吗? 而且朝局到了如此地步,他也怕四方势力再有来袭的,学着狄林那样,他们若是腹背受敌,可如何是好。 好在张怀济还是很快见到了沈澈,却不是在朝堂之上,而是沈澈的府中。 沈澈还未说话,眉头便紧了紧,看得张怀济心里也跟着一紧。 “结果如何?”沈澈正色问道。 张怀济点了点头,回道:“已与狄林人谈妥,此番已经攻占的曲州便归狄林所有,从此休战,我大弘……” 张怀济看了看沈澈不太好的脸色,顿了顿才继续道:“我大弘需每年向狄林缴纳一百万两赔款,为时三年。” 沈澈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怒道:“好大的胃口!” 张怀济没有说话。 其实对于这个和谈结果,张怀济对元崇帝十分有信心,若是元崇帝听到他如此汇报,说不定还能对他大加赞扬。 两国之间的和谈,只占了一城,赔款也不多,这已经是能谈到的最好的效果。 可奈何对面的人不对,他的功绩也成了耻辱。 沈澈看了张怀济一眼。 他也知道,张怀济大概已经是尽力了。 但就是心中窝着一股火。 他们大弘,泱泱大国,竟是要被狄林一个蕞尔小国给威胁到了,不战而退,还要割地赔款,简直岂有此理! 可平静下来之后,他也知道,若是元崇帝无事,这仗自然可以打,可如今,他们的形势也太过不妙,着实不适宜大动干戈。 半晌之后,沈澈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那便给吧。” 张怀济只觉得他说的咬牙切齿,似乎等到大弘安定下来,便要出兵荡平狄林似的。 左其星快马加鞭,不过八日便回到京城。 她在城外便弃马不用,重新装扮一番,步行进城。 守城兵只见到一个寻常妇人,手中拿着出云观平安符,只当是出云观的香客,再平常不过。 于是连问都不曾问过,直接便放行了。 第257章 谁快也不能我快! 左其星走到永安大街的清风茶肆,直接到后院泡了个澡,再出来时,又恢复到之前的艳丽模样。 暗卫立刻把左其星回来的消息传到霍景安那里。 此时霍景安正与纨绔们比试骑射,听说自己媳妇回来了,立刻便弃赛投降,骑马便走,也不顾别人还在后面诧异的叫着他的名字。 清风茶肆中,左其星已经自己喝上茶了——从程家库房里收的好茶,不喝浪费。 看到霍景安进门,左其星笑着调侃他:“霍捕头别的不说,这速度那是绝对的快!” “说什么胡话呢?谁快了?谁快也不能我快!” 霍景安撂下这句话,转身便进了浴房,今日不管有没有别的事,他这个捕快是当定了的! ……此处省略七千二百五十一字。 等二人能够坐下来好好说话,太阳都已经落到西边去了。 左其星从空间中取出一沓信件来,推到霍景安身前:“看看,咱们这个胡贵妃,还真是不小的胃口。” 霍景安疑惑的接过信件,拆开之后发现,这些原来都是胡贵妃的人与程氏的来往信件。 去年夏天南地洪灾,多少灾民流离失所,他们一行捡了三千人到燕北,之后又陆陆续续的过去了好些流民,可见南地受灾有多严重。 朝廷也是发放了赈灾款项的,也要求南方受灾各地以及周边地区开仓放粮,以解燃眉之急。 可程氏偏偏就在这时,借着胡贵妃的势,囤积了大批粮食,然后在洪水退去之后哄抬粮价。 灾民们本就受了严重的损失,许多人都逃荒走了。 剩下的人为了吃上一口饭简直倾家荡产,而程氏却因为这场天灾,赚得盆满钵满,吃得满嘴流油。 那海量的财富,都是踩着尸山血海积累出来的! 霍景安看完信件,面色极其沉重,斥道:“简直丧心病狂!” 左其星懒散的点了点那几封信:“拿出来看的时候已经走远了,不然定要先杀了程峻这厮再走。” “无碍,”霍景安将东西收起,道:“这一回,程家跑不了的。” 他们把全部身家做抵押向钱庄借了银子,又向端王一脉的主要人物借了高息的分子钱,如今京城与南地的库房全被左其星连窝端了,他们就算砸锅卖铁也还不上这么多钱的。 “那倒是,”左其星点头:“估摸着,程峻如今怕是连上京城都不敢回了。” “回来就是个死。” 霍景安说着,突然想起什么,站起身来走到书架前,从架子上取出一个信封来。 “娘子看看,这个给你!” 左其星看着他那不怀好意的笑容,拆开了手中的信封,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叠银票,正好三十万两。 左其星看到银票,笑得格外真诚:“哪来的?去抢谁家了不成?” 霍景安挨在她身侧坐下,神秘兮兮的说:“记得那六十万两的借条不?” “银子在这呢。”左其星拍了拍自己的口袋,表示已经将安国公借出去的银全拿回来了。 “嘿嘿,”霍景安道:“我把那张借条给当了。” “啊?这玩意还能当?” 霍景安挑了挑眉,颇为得意。 “那你看看,我兄弟,赵孟舟,他们家就是开当铺的,真想当,有的是办法。”霍景安去拉左其星的手,放在自己手中把玩着,说道:“其实,说白了就是找燕王帮忙要账,最后五五分成的意思。” 这就不难理解了。 这六十万两的借条,从最开始霍景安就知道,安国公他就没想还。 而且仗着自己当爹的身份,你还不能拿他怎么样。 儿子为了要钱与爹大打出手,说到哪去都能给你扣个不孝的大帽子。 但这回就不一样了,找个地位更高的,要账轻松,五五分成,说起来真不算亏。 左其星满意的收了这三十万两:“行,白捡的银子就是香。咱们霍捕头,果然有一手。” 被这么一表扬,霍景安更为得意,于是得寸进尺,笑得贼兮兮的靠近道:“如此,那便让我再当一回捕头可好?” 左其星把他推远了点,正色道:“那倒是没问题,不过这一回,捕头被贼人给反杀了。” 霍景安咬了咬牙,似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说:“反杀就反杀,失利的捕头那也是捕头!” “行吧,”左其星笑道:“等回头左大人便治你个办事不力!” “哎,谁叫咱孤苦无依的,”霍景安还委屈上了:“只能任凭左大人处置便是……” 嘴上说着委屈的话,眼睛里的光却是格外亮。 小别胜新婚,夫妻俩磨磨唧唧的在清风茶肆住了三天才回到安国公府。 此时安国公的伤也好了大半,府里反而因为老夫人的离世,多了些周转的银子,过得比年前还好了些。 安国公见到霍景安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还知道回来!” 霍景安浑不在意:“您要是不想让我回来也行,那我便住到外面去,也好给咱们国公府省点口粮,省得都揭不开锅了,还得给我们一口吃的。” “逆子!你说的这叫人话吗!” 只一句话,便把安国公的怒气给激发出来,若是叫英国公看到,也得赞上一句,这小伙子从另一方面来讲也是有本事的。 能一句话就让老爹破防,怎么不算本事呢? “您要是没事,我可要走了,”霍景安道:“若是实在没了这口饭,自己又不好意思说,便差人来衡庐院吱一声,我们自己吃自己的便是。” “放肆!”安国公被他连敲带打的,只觉得在这个儿子眼里,自己就像是常来府里打秋风的破落户似的。 “你这些时日去了哪里?为何连你祖母的丧礼都没见人!” 霍景安挑了挑眉:“您真的想让我说?” 安国公一噎,原因是什么他心里清楚,可是就是觉得老四这么做,就是不孝之举。 “你母亲过世多年,彼时你才出生,有些事哪里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 “国公爷可知我中了毒?” 霍景安这回干脆连父亲都不叫了。 第258章 该去流放了 安国公又被噎住了。 这孩子从回来便活蹦乱跳的,频频惹他生气,哪里有中毒的迹象? 霍景安垂了垂眼睛,道:“娘胎里带的,苏神医断定,我是活不过三十五的。” 他说到这,突然抬头看着安国公,面色阴郁道:“所以,没事少惹我啊,反正我也活不长了,小心我学老五那样,放一把火和你们同归于尽!” 安国公被他这一下子惊得倒退两步,站定之后心里还扑通扑通直跳。 他第一次听他说起这件事。 若说胎里带毒,倒是真的有可能,毕竟当初福康生他的时候便毒发了。 这么一想,安国公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从老五身上,他已经看出来了,身处绝境的人,心思是不能用常理来推断的。 若是老四真的命不久岂…… 不行,无论如何,他也要把老四分出去不可! 这个老四的杀伤力,可比老五要强大太多了。 老四自幼在山上长大,又同武林人士混在一起,身上是有功夫的。他就算派人一直盯着,也难免有所疏漏。 这个身世不明的儿子,若真做出与国公府同归于尽的事,那他可真就后悔莫及了。 想到这里,他立刻转身向门外走去,他要去找族长,商量一下分家的事! 而霍景安,则是把胡贵妃与程氏联手发国难财的证据整理了一下,派暗卫送到了齐王手中。 如此,外界的传闻便又有了新的进展。 街头巷尾的讨论又有了新的话题。 【听说了吗?端王为了发展自己的势力,将修建堤坝的银子贪了,这才导致去岁夏天南地的洪灾!】 【哎,别说洪灾了,他还派了皇商程家过去哄抬粮价,发国难财呐!】 【万万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事!一个皇子,竟如此搜刮我们这些草民,若是真让他……那我们还能有活路吗?】 【这么说,会不会是因为皇上知道了他的野心,想要处置他,所以才被他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怎么不会!权势面前,还哪有什么父子亲情!】 【哎,咱们就算知道实情又能如何?也没有个能清君侧的……若是莫老将军还在……那说不定……】 【说那些做什么,年前我可是听说了,莫家军,已经四五年没什么军饷了,怕是早已经名存实亡了……】 …… 舆论的甚嚣尘上,让端王不敢轻举妄动。 原本胡贵妃想要在年后便让老皇帝归西,让端王继位,但如今,端王府外面整天都不平静,还有些不怕死的,想要名声的酸儒在宫门外静坐,甚至要死要活的。 若此时让端王继位,怕是会引发强烈的动荡,不知杀多少人才能平息。 于是元崇帝的死期便一拖再拖。 可胡贵妃如今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每日清醒的时间极少,多数时候都在昏迷当中,人已经瘦得脱了相。 在少得可怜的清醒的时间里,胡贵妃几次想要开口告诉端王他的身世。 细想想,这对端王却并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他不知道,那么他便能理直气壮的做皇帝的儿子,继承大统。 可若是知道了实情,怕是自己首先就要失了底气。 但是,不告诉端王他的身世,胡贵妃又不甘心。他的父亲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应该被自己的儿子永远记住。 端王也应该明白自己到底是谁家的人。 思来想去,胡贵妃把这件事同徐嬷嬷说了,并叮嘱她,若是她不在了,便等到端王坐上皇位之后再告诉他这件事,免得横生枝节。 在这样纠结的时间里,还没等元崇帝薨逝,胡贵妃便先一步陷入了昏迷,时日无多了。 端王六神无主,便招来风潇子询问该如何是好。 风潇子皱了眉头道:“陛下与贵妃如此,也与大弘气运走向相关。贫道早先便与陛下算过大弘的国运,当时便定下将左侯一家流放到辽西郡,去填那里的气运,此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端王成日里被外面那些流言闹得心神不宁,到这时才想起,靖安侯全家已经在天牢住了许久,此时也该是出发流放的时候了。 别说父皇还没薨逝,就算真咽了气,他也不会私自修改先皇圣谕。 等第二日沈澈进宫,端王便提及此事。 沈澈对此无可无不可,左文柏此人不管为人还是处事,都极为平庸,在外面也没能结交一两个知交好友,以至于如今进了天牢,满朝文武竟是连为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如今端王提及此事,他自不会驳了端王的意。 更别说这还是陛下先前早已经定下的。 当下,沈澈便下了令,着一队人马,看押着左文柏一家,去往辽西郡。 左文柏在天牢住了这许久,倒也没受过什么大罪,吃穿用度都有左其星给打点了,全家人只是过得贫苦一些,再无法如从前一样奢靡罢了。 可就算这样,左秋阳却是极为不满,他就好像是一下子从天上掉到了泥里。 “父亲,”左秋阳看着面前冷掉的饭食,皱眉道:“整日都吃这些粗粮杂食,何时能到头?您不若给大姐姐修书一封,让她送些吃食进来。” 左文柏白了他一眼,如今左家落魄,进了牢里,他对家里这些人的看法也有了变化。 从前他一直觉得左秋阳这个儿子行止有度,礼数周全,挑不出太大的错处。 可进了牢里却发现,毛病最多的就是他。 整日还抱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与他那个姐姐和娘一样,都是些经不起事儿的。 怪道都用小娘养的来骂人,见识浅薄的女子,果然是养不出什么好孩子的。 左文柏叹了口气,终于对自己从前的行径有了悔意。 那时他还年轻,被刘氏哄骗的一直没有娶继室,任由她一个姨娘在府里作威作福。 左家老太爷与老夫人去得早,他一人掌管整个侯府,夫人故去了,没人能管束他,便任他为所欲为,放任一个妾室掌家和教养儿女。如今看来,这着实不是什么好事。 第259章 送行的车队 靖安侯府是先祖跟着大弘开国君主打天下得来的,本就缺乏底蕴,想要稳住脚跟十分不易。 左文柏想着,若是当初能与勋贵或世家女子成婚,将子女好好教养,说不定他们靖安侯府就能渐渐发展起来。 但是现在,因为妾室掌家的原因,缺了与别家的许多来往,以至于如今落难,只有姨母来看了看他。 可惜这些道理他明白的太晚,回过头去看时,只觉得自己被猪油蒙了心,魔怔了。 如果能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一定不会被刘氏迷惑,安安稳稳的娶个能相夫教子的继室。 被押解着往东北方向去的时候,已经开春了。 但毕竟是正月的天气,冷得很,风吹在脸上,都有一种针刺般的疼痛感。 出城时,他们还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身无分文,全家老小加起来,也不过六口人,就连流放都比别家更显凄凉。 左文柏带着两儿一女,外加申姨娘与王姨娘,原本还有个久不受宠的老姨娘,抓人时被当做了嬷嬷,便跟着仆妇们散去了。 直到行至城外三十里,已经完全看不到京城的影子,押送左家一行的衙役队长肖宁发话了:“前面有个亭子,先休息一下吧,吃了午饭再继续。” 跟随的五个衙役应了声“是”,便带着左家人走到亭子中坐下了。 几人在周围捡了些干柴,在亭子中间架上锅,烧了一锅水,众人围坐在火堆四周,也算是能稍稍暖了暖身子。 就着锅里的热水,把带出来的杂面馒头与咸菜吃了。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匹拉行李的马,此时也找些干草喂了。 左文柏嚼着剌嗓子的杂面馒头,心中忍不住再次感叹,从前日子过得那样富贵,他是习以为常的,还时常挑剔一些边边角角的小事。 如今过上苦日子了,突然就觉得从前的自己,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左秋阳拿着杂面馒头,又在抱怨,但已经没人搭理他了。 一行人刚休息没多会儿,自他们身后便驶来了几辆马车。 到了他们近前,那马车也没停下来,只头前赶车的男子同他们打了个招呼:“几位,歇着呢。” 双方互相点了点头,便过去了。 但这一天行至傍晚,几人到了一处歇脚的小店住下,便见到那小店门前,并排停着五辆马车,正是先前路过他们的那一队。 肖宁抬了抬眉毛,道了声“巧了”,便带着人进了店。 小店内,十个人分成两桌正吃着饭,见衙役带着人进来,领头那人便招呼道:“巧了,来来来,这边坐。小二,按我们的菜品再上两桌!” “得嘞!” 难得遇到这样生意兴隆的时候,小二极高兴的甩着巾子往后厨去了。 肖宁也没同他们客气,六个衙役一桌,六个被流放的一桌,刚好两桌坐下。 此时肖宁心里已经有了猜测,比起那五个新手来,他从前也是押送过犯人的,这种事情,多半是犯人有亲友不放心的,过来送上一程,也让大家都好过些。 好饭好菜端上来,这可比中午时吃的杂面馒头强了不知多少,左秋阳迫不及待的便动了筷子,那急切的样子,又让左文柏的眉头一紧。 他暗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老花眼,从前竟是觉得这样的儿子很不错。 此番他也咂么出味来了,只因车队里有两个人,他十分有印象,从前曾是他们靖安侯府的府兵,后来被左其星要走了。 那个圆脸的,叫程典,被左其星提拔成管事,许多事都是由他出面,是个极能干的。 所以,这个车队,定然是大女儿不放心他们,派过来送他们的。 左文柏心中稍显熨帖,老大虽说总是说话能气死个人,但行事却十分靠谱,不愧是林氏的女儿。 左家其他人,不管看没看出来的,都闷着头,无声的吃饭。 他们现在是流放的犯人,少说话便是少惹事,毕竟今时不比往日。 只有左秋阳,塞了一嘴猪肘子肉,还含含乎乎的去问左文柏:“父亲,我看那二人似乎是我们府中出去的人……” “闭嘴!”他还没说完,便被左文柏呵斥住了。 程典转头看了左秋阳一眼,露出个不耐的眼神,才回过身,一边吃饭,一边同肖宁套了套近乎。 一个晚上,两批人在小店里连吃带喝的,很快便混熟了。 “几位官爷一路辛苦了,”程典笑着取出一个荷包塞给肖宁,道:“大过年的,某便当是请几位官爷吃酒了。” 荷包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肖宁回屋一数,竟然足足有四百两银子! 六个衙役,给三百两便是刚好,四百两是个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而且还全是五十两一张的。 当下,肖宁便收起一百五十两,将剩余的银子分给了五个跟来的兄弟。 这一下子,所有衙役全都心领神会了,对左家人也客气起来。 第二日清早,他们起来要走时,五辆马车已经等在门口。 “肖兄,早啊。”程典见面带笑,拱着手打招呼。 “程兄,”肖宁也回了一礼:“正是一路的,可要同行?” “要的要的。” 程典看了看肖宁身后的左家人,商量的口气道:“天寒地冻的,车里还有几个地方,不如就让女眷与老人家进来坐一程?” “哈哈,好说,好说。” 肖宁收了钱,自然是好说话,剩下的衙役也没二话。 他们这一路,千难万苦的,到最后也赚不到五十两银子。 如今每人得了五十两,吃喝的钱也都省了,自然乐得自在。 左文柏庸碌一生,没几个相交的朋友,也没得罪什么人,所以这一路上,也没人上赶着使坏,衙役们自然也不会过于苛待他。 刚到四十的左文柏老人家…… 申氏、王氏与左明瑶便上了最后一辆马车,总算是解脱了。 只昨天走了那么一天,三个人的脚都起了水泡,手也冻得又红又肿的,若是就这么走下去,还不知会如何难受。 第260章 将元崇帝唤醒? 等四人上了马车,还在跟着队伍走的就剩下左秋阳和左南辰了。 左南辰一惯不吭声,不能坐车他便走呗,反正之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这一路都是要走过去的。 可左秋阳却是不乐意了。 走出去没一里地,便不想继续走了,也想跟着坐车。 “父亲!”左秋阳叫道:“父亲,我走不动了!” 左文柏没出声,他也知道此时的情形,他如今身无分文,爵位官职全丢了,能坐上马车,得亏了其星从中运作。 现在回想起来大女儿的作派,他都怕她一言不合都能把他这个当爹的掀下马车。 左秋阳没有等来回应,又继续叫了几句。 左文柏终是受不了了,将头伸出马车的窗外,吼道:“闭嘴!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左秋阳被骂的停顿了片刻,随后也不没再继续冲着左文柏叫,而是对着头前的马车,叫道:“程典!程典!我也要坐车!” 没人应他。 “程典!你本也是我家的奴才,怎的如今是得了势,还会折腾起主子了!” 左秋阳是认定了这个程典就是左其星派来的,那么他就是个奴才,再如何,也不敢对他这个主子的弟弟如何。 可他还真就想错了。 这话一喊出来,就连坐在车里的左文柏心里都是一咯噔,暗道这个倒霉孩子,真让人恨不得扔了他。 左文柏正要呵斥他,前面程典却是发话了,他看似丝毫不以为意,只笑着说道:“不如让南辰公子上车暖一暖吧。” 于是,左南辰也坐上了马车,地下只余左秋阳一人。 他还要再骂,却被身后一个衙役直接堵了嘴。 “唔唔……” 左秋阳便要动手去拿口中的破布,就在这时,那衙役却是找来一根绳子,直接绑了左秋阳的双手,把绳子的另一端系到了马车上。 如此,若是左秋阳走慢些,便会被绳子拉着。 不大一会儿,左秋阳便觉得被绑起来的双手似没了知觉一般,堵着的嘴里,下颌也酸涩难当。 此时他的心里,一个可怕的念头油然而生:他的那个好大姐,不会是记着他们姐弟俩的仇,特意叮嘱这奴才来刁难他的吧! 不得不说,他猜的也有些道理。 左其星只是交待程典,这左秋阳若是老实,便给他一口吃的,若是不老实,那就让他走他原本该走的路。 现在就是他该走的路,程典将左其星的命令执行的很彻底。 皇宫之中,端王听着属下汇报,左家已经流放出去了,想起风潇子的话,便召见了风潇子。 “仙长,现在的情形,我是如何是好?” “那要看王爷想要的是什么。”风潇子一贯的高深莫测。 端王不太想去直视风潇子的眼神,便有些回避道:“外面流言四起,于本王的名声有碍。”、 风潇子问他想要什么,他还能想要什么,他想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 他的想法已经十分明显,寻常人都能猜得出来,何况是风潇子。 他也是有意这么一问罢了。 “如今民怨沸腾,贫道一己之力,怕是难以力挽狂澜。” “竟是没有任何方法了吗?” “倒也不是,”风潇子捋着胡须道:“对王爷来说,有一人可立刻将形势逆转。” 端王默了默,若说有人能让他名正言顺,非皇上本人莫属。 外面都说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可若是天子亲口封他为太子,那所有事便迎刃而解了! 可是…… 不说皇上能不能醒来,若真的醒了,醒来之后又有了变故该如何是好…… 二人沉默半晌,端王试探着问道:“仙长可有法子令父皇清醒过来?” 风潇子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道:“方法倒是有,可耗费巨大,且,陛下命数如此,已无力回天,即便唤醒,也只是回光返照,顶多能得三五日光景罢了。” 端王心里却是“嗵嗵”一阵狂跳。 不怕皇上醒来,就怕醒了之后好了! 若是真能只醒个三五日,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他能占一个救了皇上的功劳,再哄着皇上写上传位诏书,这世间还有谁能说他一句得位不正! 就算看在昏迷不醒的母妃的份上,父皇也不能亏待了他! 到了三天五日的,父皇驾崩,那他便立刻能够继承大统,如今坊间的流言自然是不攻自破! 等到风潇子施展神通的时候,他便多召集些人来,当着他们的面将皇上救醒,谁还能说他一句谋害父皇! 想到这,端王立刻看向风潇子,道:“此番还要劳烦仙长,本王府中有一柄上古传下来的宝剑,便用来当作谢礼,请仙长出手相助!” “王爷要将陛下唤醒?” 端王义正辞严道:“正是!待唤醒父皇之后,本王便让整个太医院的太医,用最好的药材为父皇医治,想来也是有一线机会的!” 风潇子眯眼看了看他,心中不屑,口中却道:“王爷能有这份心,陛下想来也是欣慰的!” 端王一时无言,有些尴尬,便转身吩咐管家去库房取宝剑。 两人约定了三日后进宫唤醒元崇帝,风潇子便带着宝剑,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早已和左其星约好在清风茶肆见面,风潇子进门便没了仙风道骨的样子,猛灌了一大口茶水道:“端王这厮还真是,啧啧。” “大约天家没什么父子亲情,扯些虚情假意也算是个面子工夫不是。” “他倒是对自己颇有信心。” “毕竟是皇子嘛,从前定然都是无往不利的。” 霍景安在一旁补充道:“大约是霍美玉给了他信心。” 左其星被他逗笑了,回道:“那还真就说不定啊。” 在霍美玉面前说什么她都信,在属下那说错了也不会被揭穿,所以在别人面前说什么别人也都会信。 风潇子将他得的宝剑取出来展示了一下:“这倒真是把宝剑,够年数,用的玄铁打造,若是开个刃,定然极锋利。” “那便恭喜仙长得到宝剑了。” 左其星对他的剑不感兴趣,不走心的恭喜一句,便将一个小玉瓶递了过去。 第261章 端王心头血所炼制的丹药! 风潇子看到小玉瓶,立刻不显摆他的宝剑了,珍而重之的接过来看了一眼,便小心的收在荷包里。 那里面放着一枚能体碧绿的丹药,正是左其星用木系异能“充”出来的结晶。 有了这枚“神丹”,将元崇帝身上的毒解个三五日还不在话下。 与此同时,端王也立刻忙碌起来,他要做的事情很多。 只是没想到的是,当他把这个决定同胡文忠说了之后,却遭到了胡文忠的强烈反对。 “万万不可!”胡文忠立刻跳出来说道:“别忘了,陛下昏迷之前做了什么!” 端王自然记得,那时候他让风潇子带着宋向德去搜了胡府! “舅舅!”端王打断了他的话,道:“风潇子道长这边我来解决。而且他自己也说,法力有限,救醒陛下之后便无法继续留在宫里,须闭关一个月。宋统领那边您去说说,让他过几日再行汇报,别让陛下一醒来又受了刺激,若是再出个好歹,那便是他的责任!” 胡文忠抿了抿唇,陛下昏迷之前,的确是不知道结果的,若是能如端王所说的那样,倒也不是不行。 反正陛下醒来只能活个三五日的事,也只有他们知道。 “让我再想想,”胡文忠道:“此事事关重大,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走了几十个来回,末了才说:“我现在就去找宋向德,他应该是个识实务的。” 胡文忠说完便走了。 但端王却已经认定此事可行,外面的流言蜚语和那些在他府外闹事的学子,只要皇上醒来,便全都迎刃而解! 于是,端王便开始计划如何让满朝文武都见证这件事的发生,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他救醒了陛下! 不不不,还不够,他要炮制一条消息加入其中,那唤醒陛下的丹药,药引用的是他的心头血! 如此孝道,感天动地,已经舍身救父了,谅谁也说不出他的不是来! 于是他安插在坊间的人便开始向外宣传,说端王要舍身救父,用自己的心头血去尝试唤醒元崇帝! 可左其星的舆论控制系统十分完善,每一处街头巷尾都有她的“话题带动者”,再加上有齐王的人在后面兴风作浪,这消息传出来之后就没激起太大的水花。 端王总觉得关于自己的消息,负面的总是传播的比正面的快。 这个他自以为感天动地的消息传出去,怎么说呢,大家只能说一句:我们知道了。 按照约定,三日后便是“救醒”元崇帝的日子。 从元崇帝年前昏迷到现在,早朝便再也没开过,许多朝臣从那时起,就再也没进过宫。 此番突然接到通知,要进宫议事,心中都十分忐忑。 但也都想进宫看看,如今宫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三日之期一到,朝中高位大臣几乎都到齐了,连带着几个头铁的御史与嘴碎的小官也被请了过来,只除了齐王。 时辰一到,端王站在前方痛心疾首的宣布道:“父皇如今昏迷不醒已有月余,身为皇子,本王无比揪心,日日祈祷上天,让父王苏醒过来。” 他说着,看向盛装出席的风潇子一眼,继续道:“然而,天无绝人之路,本王经多方打探,终于寻得一良方,以本王的心头血做引,炼制丹药,辅以风潇子道长的法术,便可将父皇唤醒!” 下面端王一党的人极捧场的赞叹起来。 【端王深明大义!令我等敬佩万分!】 【端王舍身救父,孝心感天动地!】 【没想到我等竟然能见到今日场面,端王至纯至孝,老臣着实佩服!】 …… 齐王一派的即便心中不屑一顾,但人在屋檐下,也识实务的闭了嘴。 端王这一个月以来,第一次听到这么多好话,心里不禁舒畅了一些。 他看向满朝文武,着重看了那几个他点名要请来的传言能手,这才看向风潇子道:“风潇子道长,这便开始吧!” 风潇子不说话,直接提着桃木剑走到陛下龙榻前。 一番装模作样的花架子之后,取出一个小玉瓶,从里面倒出一粒通体碧绿的药丸来。 那颗药丸绿到晶莹透亮,只恨不得自己发出荧光来。 “王爷,此事还需慎重啊!”沈澈见到这道士要给陛下服用不知哪里来的丹药,连忙上前劝谏:“此事不合规矩!” “此时还哪里是讲规矩的时候!”端王义正辞严的说道:“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再这么下去,哪里有时间让我们去按规矩行事!各位大人,若谁有能让父皇醒来的方法,本王定当重谢!” 没有人说话,对于这种情况,连太医院都没办法,谁能说有办法? 场上一片寂静,沈澈也不再劝阻。 如今元崇帝的情况,只能放手一搏了,若是不做,那皇上就永远昏迷着。 不过沈澈也是怕出了意外,端王再担个弑君的名声。 可看他那胸有成竹的样子,沈澈又放心了些。 而且已经一个多月了,满朝文武与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万一出了事,也可以推说是端王救人心切。 端王见再无人反对,扬声道:“这颗丹药,便是用本王心头血制成,咳咳……” 他说着,咳了几声,朝臣们一看,端王的脸色果然比寻常更加苍白,有些失血过多的样子。 端王一派人大臣们立刻便关切上了。 【端王还要保重身体啊!】 【端王仁善!为了陛下,竟是如此置自身于不顾!】 【若此番陛下能够醒来,那定是端王的孝心感动了上苍!】 …… 端王抬手压了压议论的声音,满脸悲戚道:“为了父皇,本王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若是上天允许以命抵命,便是将本王的命拿去又能如何!” 风潇子等着端王表演完,让他开始了,他才将那丸丹药重新取出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道:“贫道定能将陛下救醒。但这枚丹药的材料世所难寻,只得一颗,陛下醒来之后,还需心平气和的静养,切不可动怒,否则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再救!” 第262章 元崇帝醒来 警告了一番大臣们,他走上前,似是使出浑身解数,在陛下面前使出一套法诀,然后将碧绿的药丸送入元崇帝口中。 做完这一切,风潇子似乎已经累的脱了力,踉跄两步,喘息着说道:“陛下片刻将醒,贫道此番元气大伤,这便回山上闭关去了。”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 大臣们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似乎还真的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有种体力透支到极限的感觉。 然而没等他们感叹多久,前方的龙床上突然便有了动静,离得近的大臣都能听到,元崇帝喘息的声音有了变化,变得更加粗重。 再过了一会儿,随着几声轻微的咳嗽声,元崇帝还真就睁开了眼睛! “陛下醒了!” 沈澈也被此事震惊,连忙上前查看,发现元崇帝真的活了过来! 只是刚刚醒来,目光还有些呆滞。 片刻之后,元崇帝看着满屋子的文武百官,又看了看自己的“好儿子”。 福喜带着几名小太监赶忙上前,将元崇帝扶着坐起来,身后垫了迎枕。 皇上一个多月没醒来,浑身的肢体已经僵硬,行动十分不便,但他还是极艰难的坐起来,面对着众人。 端王看着醒来的元崇帝,生怕自己的功劳被遗忘,连忙上前跪在地上,喜极而泣道:“父皇!上天怜我啊父皇!您可终于醒了!” 元崇帝看了看这个鸠占鹊巢的儿子,好半晌,吐出一个字:“嗯。” 他声音沙哑粗粝,像是被砂纸磨过。 内侍立刻递过来一杯温茶水,福喜轻车熟路的伺候着,将水送到元崇帝嘴边,缓慢流入他的口中。 福喜跟随元崇帝多年,对他的喜好习惯了如指掌,处处贴合元崇帝的心意。 元崇帝心中暗叹,这么好用的一个奴才,他怎么就背主了呢? 等到喝到水,他才终于勉强能说出话来:“宋、宋向德,何在?” “微臣在!” 宋向德从侧方出列,走到皇上面前跪下:“臣恭贺陛下龙体大安!” 元崇帝道:“你带,御林军,封锁,宫门,即刻,起,不许人,进,出。” “是!” 宋向德立即领命,对于元崇帝所说的话,他只管遵从。 在场的大臣立刻觉察出不对来。 怎么陛下醒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要封锁宫门?这其中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们不知道? 宋向德当下便要领命出去召集御林军。 端王此刻却是有些慌了。 父皇醒来后的表现,这剧情的发展,怎么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说好的因为他的心头血醒来,感动万分呢? 说好的立刻便要封赏他这个出了大力的皇子呢? 说好的问一问朝中形势,然后因为身体原因让沈相继续管着呢? 说好的因为母妃的昏迷更加心疼他呢? …… 怎么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想象,并且让他有种极为不妙的感觉? 若是元崇帝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定要怼他一句:谁和你说好的? 封锁宫门,这本身带着些山雨欲来的势头,令人心惊不已。 端王忍不住去看胡文忠。 胡文忠面上不显,心头却是大震。 这架势怕是要不好! 此时宫中他的人与御林军的人各占一半,真打起来他还真就没什么胜算。 可宫门外,他的人却是时刻准备着的,杀进来不过片刻的事。 须臾之间,胡文忠心中千回百转,无数个念头涌上来,突然就变得不确定了。 若是真的被封锁了宫门,皇上要对他们端王一派动手,到时候他们就被动了。 胡文忠百思不得其解,这其中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分明陛下昏睡时一切都还正常…… 突然间,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胡文忠心头,陛下晕睡过去,真的是一直在昏睡吗? 会不会……会不会,中途有清醒的时候,或是干脆就一直有意识? 这个念头一起,胡文忠整个人身上汗毛倒竖,冷汗都流下来了。 不好!陛下这是冲着他们来的! 三皇子今日根本就没进宫,这宫中如今只有老五一个皇子,别的朝臣这一个多月都没有上朝,自然是与他们无关。 所以,这是打算清算他们的! 不行!绝对不能让宋向德把宫门关上! 即便只有十之一二的机率是对付他们的,他们也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胡文忠想到这里,便立即起身,对还没有走出去的宋向德说道:“宋大人,本官与你同去。” 谁知宋向德还没有说话,元崇帝却是先开了口:“胡尚书,就,不必,同去了,朕,一会儿,还有事,交给,胡尚书来办。” 胡文忠心下一凉,知道这事坏了,陛下定是针对他们无疑。 就连端王此刻也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虽不知原因,但他知道,这件事,他办砸了!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那种! “父皇!”五皇子顾不得许多,冲过去便哭道:“父皇,是儿臣以心头血将您唤醒的!父皇啊!” 元崇帝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这若是从前,他还真就得信了他的,并感动于他的孝心,给他一大堆封赏。 但此刻,元崇帝已经知道,眼前这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 所以什么狗屁的心头血,这人与他都没有血亲关系,他的心头血能起个什么作用! 心中那么想着,面上便带出些不耐。 端王见了,心中更冷。 他如今已经断定,他的父皇,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掌握了某些不得了的信息! 端王与胡文忠对视一眼,两人在对方的眼中,找出了同样的答案:此事危矣! 情况紧急,已经没有时间继续犹豫了。 胡文忠当机立断,朝身后一招手,当下便有两人从大殿门口退了出去。 元崇帝显然看到了胡文忠的动作,他当即大怒,开口就要斥责。 然而他才刚醒来,身体本就虚弱,这一口气没喘上来,忍不住就是一阵咳嗽。 福喜公公连忙上前去拍他的后背,口中关切道:“陛下,陛下才刚醒来,龙体要紧,有什么事情,不如歇息一日再行处理?” 第263章 整岔劈了 福喜说的轻巧,手上却是用了些力道,想要将元崇帝压回去。 元崇帝强撑着想要挥开他的手,却没能挥动,只能勉强叫道:“胡文忠,你这反贼!” 元崇帝在他们商量着要把他弄醒开始,就在思索对策,他本想不动声色的将老五与胡家处理掉,可在他昏迷期间,老五的势力已经把持了这宫中事务,从他身边到外面都是老五的人。 如今他醒来,竟是连几个在他身边保护他的人都没有! “父皇!”端王立刻上前,试图去拉元崇帝的手,道:“父皇莫不是昏睡太久,糊涂了?刚才风潇子道长千叮万嘱,让陛下万万不可动怒!父皇您定要保重龙体才是啊!” 下方一大排臣子齐声跟唱道:“陛下保重龙体!” 元崇帝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怎奈整个人似乎都被他们掌控着。 大臣当中有些人已经看明白局势了,心下便开始紧张。 他们今日目睹了此等秘辛,还能活着走出去吗? 元崇帝气弱的挣扎着,口中道:“你们,都,离离离我,离我远些!” 可没人听他的,端王和福喜还是压着他。 “父皇,您万万不可妄动,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明日您还可以上早朝!” 然而元崇帝心里明白,今日他不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话,他可能再也没有明日了。 “你,端王,不是我的儿子!” 元崇帝不憋着一口气,硬是使出最大的力气喊道:“胡家私藏龙袍,全家都是反贼!”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里一阵嗡鸣,许多大臣们心中大骇,若元崇帝说的是真的,这可是天大的事! “父皇魔怔了,”端王听第一句,只当是他胡说,自己怎么可能不是陛下的儿子。 到第二句时,他便能够确定,皇上,在昏睡之中时,已经觉察到了外面发生的事。 所以,第一句就有可能是他的气话,他已经不属意自己这个流着胡家血脉的儿子了! 这可不行! 端王情急之下便想要上前去堵皇上的嘴。 然而胡文忠更绝,他对着斜前方比了个手势,当下便有早已经潜伏在暗处的刺客接到指令。 那是胡文忠以防万一早先便布置下去的。 就在元崇帝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支羽箭突然从侧面射出,直直洞穿了他的身体。 整支箭透体而过,把他射了个对穿。 “父皇!” “陛下!” 整个大殿的人齐齐惊呼出声,在养心殿中埋伏刺客刺杀皇上,此事是谁所为简直一目了然。 然而胡文忠却是满脸惊诧的叫道:“快,来人!来人,追查刺客!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来人,护驾!” 养心殿突然之间人仰马翻。 到这时,太医们才终于挤到前面去了。 元崇帝本就虚弱,一箭穿过躯体,很明显,他是活不成了。 端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更为忧愁。 此事非但没有解他的燃眉之急,还火上浇油,让事情更加难办起来。 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对自己使了个反向作用。 然而,可能是左其星那颗带着木系异能的药丸作用太大,导致木系的生机让元崇帝并没有立即死去。 就在太医们忙着止血,给他吃参片的时候,元崇帝突然迸发出全身的力气叫喊道:“赵延康乃是胡氏与侍卫私通所生的孽种,根本不是朕的儿子,现除去端王封号,贬为庶民!胡家私藏龙袍,意图谋反,弑君篡位,罪不可恕,朕就此下令,胡家满门抄斩,诛连九族!” 用尽全身力气的大喊出来之后,元崇帝便再也支撑不住,一口血喷出来,软倒在榻上,气绝身亡。 此时的养心殿中,所有人已经进入到一种无序状态,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 端王也不可能把所有人全都杀死,正巧刚才皇上要求关闭宫门,他们便就此先将宫门关闭,所有宫里的臣子,一个也不许出去! 这一场本是要做给所有人看,端王无与伦比的孝义,再顺势哄皇上为他正名,可人也聚齐了,皇上也唤醒了,但得到的结果却是截然相反。 满朝文武,集体看了一场杀父弑君的癫狂戏码。 就连端王自己都迷惑了,皇上说他是母妃与侍卫私通生的孽种,若此事为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昏迷了一个多月的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突然间,端王想起了胡贵妃。 上次病情加重时,徐嬷嬷曾说过,她在大年三十那天,去过养心殿! 而且她说的原话是,去过之后,只会更加畅快! 所以……难道……是母妃过来同皇上说了些什么? 端王长叹一声,母妃害我! 若他早知道有这样的事,打死他,他也不会想要把皇上唤醒啊!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还找来那么多人做见证! 他都不敢想象,若是把今日宫里的朝臣放出去,坊间会传出何等流言! 但事已至此,皇上已经驾崩,多说无益。 此刻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必须破釜沉舟,当机立断。 今日无论名声如何,这皇位他是必须要守住了,不然等待着他的,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端王当即便走出养心殿,对守在殿外的亲卫道:“皇后悲伤过度,随着陛下去了。” “是。” 亲卫转身便往皇后所在的昭华宫走去。 这一个多月以来,昭华宫早已经被他们的人所控制,只不过是现在要了皇后的命罢了。 不多时,皇后便于宫中薨逝了。 凑巧的是,胡贵妃也在这时咽了气。 一时之间,宫中身份最为高贵的三个人同时薨了,宫中的忙乱可想而知。 进来看了一大顿热闹的朝臣们被关在养心殿不得外出,直到宫人将皇上、皇后与贵妃的丧事初步办好,三人同时停灵于大殿之上。 陛下驾崩,那是国丧,自是不能轻慢对待。 然而,此刻也容不得他们浪费时间,这位置现在不坐稳了,回头麻烦事更多。 于是一行人出了灵堂,胡文忠便高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驾崩前已留下口谕,令端王继承大统,还请端王殿下即刻登基!” 第264章 有意见的都去死 此时,以胡文忠为中心的一批端王党立刻应和:“请端王即刻登基!” 颇有一呼百应之势。 然而这满朝文武毕竟不全是端王一脉。 齐王的一脉的官员知道,若是端王登基,回头便是要清算他们,自不肯应。 立刻有人叫道:“陛下未有遗诏,无论立嫡还是立长,都应是齐王即位!” 端王一个眼神看过去,那位唱反调的大臣立刻被护卫按住了。 胡文忠一个手势,那护卫手起刀落,一颗人头便落了地。 “啊啊!” 群臣大骇,没想到端王竟是凶残至此! 场面一时十分混乱。 好些心中不服的人,此刻也不敢出声了,谁也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掉了脑袋。 可就是有那么一种人,认死理,不肯屈服的。 御史大夫李纯一声高呼:“拼上我这条老命我也要说,陛下金口玉言,端王乃私通孽障,已被贬为庶民,胡家诛九族,此等大逆不道之人,竟妄图继承大统!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此时距离李纯最近的京卫就是徐盛。 他曾数次在梦中梦到端王登基,所以认定了此次端王必然是最后的赢家,在端王挑选近侍入宫时,便积极争取,进了随行队伍。 徐盛见到李纯如此,连忙上前就要去抓人,可李纯却不等有徐盛走到近前,说完话之后一头撞到身边的柱子上,头破血流,倒地而亡。 继他之后,又有二人誓死不与他们同流合污,高喊着逆贼当诛,便撞柱而亡。 这是一场不平等的对峙,强势的一方指鹿为马,只等所有人屈服。 弱势的一方但凡发出反对的意见,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这场“明辨中奸”的对峙一直持续到太阳西斜,终于令所有大臣全部低下了头,即便心中有异议的,也不敢抬眼与前方之人对视。 就在这灵堂外的石阶前,当着里面三位逝者的面,端王终是得偿所愿。 然而就在他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当口,宋向德带着一队御林军突然自暗处冲了出来,直奔端王而去。 “小心!”时刻注意着端王动静的徐盛立刻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抬手挡去宋向德的攻击。 宋向德此番隐忍良久,只为一击毙命。 没曾想却是被徐盛这厮破坏掉了,心中恼怒不已,口中却喊道:“逆贼!竟敢妄图倒反天罡!乱我大弘正统!” “宋向德!” 胡文忠见宋向德跳出来,大惊,他分明已经与宋向德达成一致,谁知他竟是诈降。 然而,此时大局已定,宫中的御林军有许多已经投靠了端王,剩下的在数量上就占了劣势。 且此时胡文忠安排在宫门外的人早已经被放了进来。 宋身德那一小股势力实在不足为惧。 只是宋向德此人勇猛异常,当初也是因为他无与伦比的身手,才被元崇帝看中,提拔到御林军内,最终做上了御林军统领一职。 宋向德看了看形势,也自知不敌,他一边战斗,一边在进与退之间犹豫。 刺杀端王不成,他已经有了防备,今日绝无得手的可能了。 末了他咬了咬牙,心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他今日死在这里,这些逆贼绝对不可能让他留下什么好名声,说不定还要将刺杀陛下的罪责安到他的身上 。 想到这里,宋向德攻势一收,抬手便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跟随他的御林军见状,一起列出撤退的队形,四散逃开。 京卫们连忙分散去追,徐盛也带着一队京卫加入了追击的队伍。 但宫中本就是御林军的地盘,他们对各处道路地形都十分熟悉,逃得也很有技巧,最终还真就被他们逃走了。 胡文忠大手一挥,吩咐道:“传令下去,宋向德刺杀陛下后逃窜,现在立即关闭四方城门,全城追击宋向德及其余党!” 如今宫里是再无一人反对端王登基,任凭胡文忠指鹿为马,硬说保皇的宋向德是刺杀陛下的元凶也没有敢提出异议。 按照本朝的惯例,太子本应是要先办完了国丧,择一吉日启动登基大典。 可端王等不了那么久。 就在元崇帝咽气的当天,满朝文武便跪在端王的面前,恭贺新皇登基。 不管这些朝臣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要他们面上顺从就好。 端王的打算是,朝局未稳之时,等这些重臣家里送来他们的子嗣作人质,便让他们散了,往后该上朝上朝,与往常一样。 等到一切稳定下来,自然会将人质全都放回去。 如今事情已经闹到如此地位,他也不想多生事端。 毕竟弑君篡位这种事,过于骇人听闻。其实他也不想的,只不过形势所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等到他登基称帝,往后也会做个明君,到时,便不会有人再去纠结这一段过往了。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总是不尽如人意。 端王想尽方法去堵朝臣们的嘴,可在皇宫以外的地方,流言却以他最不想看到的方式传播开来。 并且这一回,流言的版本比起真实发生的事情,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等到端王察觉到这一切,坊间的传闻在有心人的操纵下早就流传开来,并且京城各处的信鸽齐齐出动,飞向了大弘的各个方向。 流传出来的版本是这样的。 端王想趁风潇子道长将陛下唤醒之时,对陛下下蛊控制住陛下,写下传位诏书。可谁知下蛊没能成功,致使陛下金口玉言,亲口说出宫廷秘闻,端王乃是胡贵妃与侍卫私通所生,而胡家早有谋逆之心,私藏了龙袍,害他中毒昏睡。 当下皇上便下旨,将端王贬为庶民,胡家满门抄斩。 端王见大势已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亲自动手,杀死了元崇帝。 在场的大臣们惊骇万分,然而胡文忠带着京卫控制了整个皇宫,只要提出反对意见的朝臣,便被立即处决。 为了防止再生波折,端王连一日都不能等,已在宫中私自登基称帝。 而豁出性命维护皇权、不肯向端王与胡文忠屈服的宋向德,则是被他们扣上了刺杀陛下的罪名,满城通缉。 第265章 宋向德的去处 四方城门已经全部关闭,宋向德一行十二人出不了城,只能在城中四处逃窜,躲避京卫的追杀。 乔装打扮、东躲西藏了三天,几次陷入险境,一行人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 为了减小被追击的目标,十二人分成四组,分开行动。 当宋向德带着两名属下再次甩开追兵,躲到下城区内部的时候,天都已经全部黑下来了。 就在这时,突然东西两个方向同时出现动静,有人正对他们包抄而来。 宋向德大惊,此时他的状况,跑也跑不了,打,估计也是打不赢的。 须臾之间,宋向德长叹一声,罢了,命运如此,大概今日注定他宋向德殒命于此。 然而包抄过来的人并没有对他们动手,为首一人身量高挑,头带着幕篱,看到他时,拱了拱手道:“宋大人久仰,请随我来!” 宋向德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最后竟然发现,此人并没有对他出手的意思。 这个时候,他已经穷途末路,别说此人是客气的请他走,便是直接动手,他也是要束手就擒的。 宋向德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但也着实没有办法,只能带着两名属下,跟着那几人走了。 一行人出了下城区,便上了一辆马车,马车直直往城里驶去,这些天他们都没敢去那么繁华的地方。 马车停在了清风茶肆后院的巷子里。 几人下了车,宋向德发现,这巷子当中,还有几个人把守着,不让别人靠近。 一行人从一处不起眼的小院走进去,里面与门口看起来一样,是一处不起眼的小院。 一直走到屋里,都与寻常百姓人家一样。 穿过中堂,领头那人将他们带到二进院中的一处墙壁前,纵身一跃从墙上跳了过去。 宋向德与屋下对视一眼,也跟着跳了。 落脚的那处院子是个封闭的小院,没有通向外界的门。走到最里面,有一处三间小房子。 带他们进来的人说道:“宋大人屈尊先在这里住下,您剩余的部下,找到后会送到这里来与您汇合,等外面风声过去,再找机会出城。” 宋向德惊疑不定,他不确定此人将他救下来,有什么意图,便直接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若宋某有来日,定当结草衔环,报答此次救命之恩!” “宋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在下身份暂时不便透露,等到送宋大人离京之时,再行告知可好?” 宋向德忙拱手道:“那是自然!无论最后能否顺利出京,宋某记阁下一份恩情!” “宋大人请!” 那人说完便离开了。 宋向德与两位属下在院中站了一会儿,等到四周彻底没了声音,这才推门进了屋。 屋子里收拾的十分干净清爽,行李都换的全新的,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还冒着热气,隔间还准备了热水与换洗的衣服,日常生活用具一应俱全。 宋向德忍不住感叹,此人定非池中之物。 他细细想了想那人的身形与走路姿势,只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 想了许久也没想到是谁,便也不去费神了。 三人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打着饱嗝洗漱睡觉了。 这可是他们自逃离皇宫后吃的第一顿饱饭,睡的第一个安稳觉。 与此同时,霍景安出了这院子,一转身,便进了清风茶肆的后院,左其星正在房间里等着他。 见他进门,左其星问:“如何?” 霍景安比了个完成的手势,道:“宋向德已经安顿好了,剩下的几人,暗卫正在寻找。宋向德给了信物,找到剩余九人便带回来。” 左其星笑道:“不愧是霍大捕头,抓人就是快。” 霍景安听到这话,笑得不怀好意,捕头这职位,不管在外面还是在家里,他都做的相当合格。 皇宫之内,端王,也就是如今的承平帝,听着宫人报上来的事,大发雷霆的摔了茶盏。 分明当日宫里所有人都被扣住了,消息却还是长了翅膀似的飞到了宫外。 难不成,是宋向德那些人干的? 承平帝怒喝道:“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只是十几个逃出去的宵小而已,已经三天了,却连点消息都没有!” 站在一边的徐盛咬了咬牙,站了出来,大声道:“臣愿领命,全城搜捕宋向德一伙!” 虽然在承平帝坐上皇位之前,徐盛便已经早早投靠过来,但在宫中的对峙并没有他发挥的地方,后来也没能挡住宋向德等人逃跑,整体便显得十分平庸,并没有得到承平帝重用。 如今陛下忧心宋向德的去处,正是他立功表现的好时机,徐盛毫不犹豫的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 “准了!” 承平帝看着主动出来领命的徐盛,总算有些满意:“朕便任命你为正五品京卫指挥佥事,限你在三日之内找出宋向德,死活不论!” “微臣领命,谢主隆恩!” 徐盛升了职,领了任务,雄心勃勃的带着部下出去拿人了。 宫中换了新主,正应该是一朝新人换旧臣的时候,可这位新上任的承平帝,如今麻烦事太多,宫里还关着一众大臣,外面的流言又甚嚣尘上,还有先帝与皇后贵妃三位停灵在宫中,需要办理国丧,实在是分不出心思来大行封赏。 可他已经坐上这个至尊宝座,为何还要受人非议? 承平帝看向立在他左手边的胡文忠道:“不若派出几队五城兵马司的人,将京里说闲话的抓几个杀鸡敬猴,看那些刁民还敢不敢继续瞎攀扯!” “不可!”胡文忠立刻劝谏道:“如今流言已经传出,再想收回无可能。而陛下此时至关重要,切不可横生枝节,一切等局势稳定下来之后行定夺。” 承平帝沉默不语。 从前做皇子的时候因为要个好名声被人欺到了家门口,如今已经登基为帝,怎得还要忍气吞声,那他这个皇帝做的还有什么意思! 第266章 清剿报社 可他心下也知道舅舅说的对。 外面那些酸腐的文人学子,已经闹开了,报上来的,已经有三人丧命,若此时再行杀人之事,怕是要激起更大的民怨。 一切都源于他如今地位不稳! 承平帝眯了眯眼,等他坐稳了江山,这些人,他都要一并清算! 然而,令他更恼火的事情还没有到来。 第二日,也就是承平帝私自宣布登基的第四天,上京月报加急排版发行了一次加刊! 这一次的上京月报比往日都要薄一些,里面只说了新皇登基这一件事。 整个报纸只刊登来稿,并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 且这些来稿都是有具体署名的。 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齐王,以自己的本名赵延顺向上京月报投稿,泣血痛斥端王弑父杀母,得位不正。 他如今可以说是什么都没了。 就连身在宫中的皇后娘娘都被他们杀了,他还能有什么? 皇宫被端王的人全部控制了,他这个齐王怕是要当到头了,身家性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到这时,他还哪有什么顾忌,当下便拿出十万两银子来,找到上京月报,要求加一期真相大揭秘。 左其星乐见其成,就算齐王不拿这个钱,她也是愿意为这件事做一次加刊的。 更何况还有这白得的十万两银子。 于是,齐王的这篇文章便被放大了放在头版,整个版面就只有他这一篇文章,简直醒目得很。 其实齐王也不太清楚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结果,父皇母后全死了,文武群臣被软禁在皇宫之中,老五一手遮天,已经自行登基了。 可是,坊间不是有传闻吗?不知道真相的时候,于自己有利的便是真相。 齐王对此极尽夸大之事,把自己形容成一个东宫嫡子,已经被父皇私下承诺明年便立为太子,老五不接受父皇的决定,便伙同胡家抢先一步弑父杀君,谋逆篡位。其罪行罄竹难书,令天下人胆寒! 紧跟着这个版面的,便是上京城的学子们、正义之士们的口诛笔伐。 历朝历代,除了那些心中有鬼的,弑君篡位的,谁会在先帝薨逝当天便自行宣告继位?! 他若是个正经的皇储,哪里需要重兵控制皇宫,且把所有朝臣监禁起来?! 陛下龙体一向康健,却为何突然昏迷不醒?皇后又为何会在同一天薨逝? …… 疑问多到问都问不过来。 对新上位的承平帝的口诛笔伐也是一浪接着一浪。 还有那些被软禁的朝臣们的家人,一群群的跪在宫门口,请求放人。 上京城里,几十年都没如此热闹过。 人们群情激愤,却也人人自危。 这份加急刊印的上京月报,比起以往更加火热,售卖当日,便被一扫而空。 不过一天时间,几乎整个上京城的人都了解了报纸上的内容。 即便是那些不识字的贩夫走卒,都在街头巷尾听人读报,听得津津有味。 徐盛在搜捕宋向德的间隙,看到了这份加刊的《上京月报》,当下大惊,拿着报纸便进宫面见皇上。 承平帝还以为徐盛有关于宋向德的消息要报,谁知他竟是带来了这样一份上京月报! 承平帝怒不可遏,大怒的撕了报纸,拍案而起道:“简直妖言惑众!一派胡言!” 怒气冲天的年轻帝王,让在场的所有人全都跪了下去。 “徐盛!”承平帝叫道:“立刻将上京月报的人捉拿归案!命人接手报社,重新整治,往后刊发任何言论必须经过朝廷审核!” “臣遵旨!” 徐盛领命刚要退下,承平帝又似想起了什么,道:“等等。” 徐盛停住脚步。 “你便只全力追击宋向德一行人,此事我再责令他人去办。” 虽然徐盛觉得他这两份工作并不矛盾,可陛下发话了,他也只能乖乖的道一声“是”。 徐盛走后,承平帝命新任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孙禹溪负责了上京月报的事。 孙禹溪从前是端王的贴身护卫,十分得用。 端王上位后,便将他封为五城兵马司指挥使。 孙禹溪领了命令,带着五城兵马司的衙役一番打探,终于找到了《上京月报》的地址,竟然就设在京兆府的旁边! 那是一处如同普通民宅一样的地方,门面不大,也没做任何标识。 此时的报社大门紧闭,衙役上前拍门,也不见有人出来。 孙禹溪大手一挥:“给我砸!” 一大群五城兵马司的衙役冲过去,将报社大门砸开,冲了进去。 孙禹溪跟在衙役身后进门,只见三进的院子里,一切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完全没有什么报社的痕迹。 这里根本就不像是《上京月报》的所在地! 又或者,他们发表了大逆不道的言论,是怕陛下来清算他们,直接全都逃跑了! 孙禹溪猜测,他们定是全都逃窜了。 可是兜兜转转那么一大圈找到的报社,却是什么发现都没有。 这个结果必然不能让陛下满意。 孙禹溪眉头紧锁,他初初上任,可不想就这么搞砸了陛下交办的第一件差事。 于是他心生一计,带人去下城区抓了几个黑户,关起来屈打成招,在写好的供词之下按了手印。 这才带着供词回宫复命。 “启禀陛下,微臣已经将上京月报全数清剿。报社东家名为钱富,据伙计供述,从未在人前露面。微臣经过审讯推测,这个《上京月报》的幕后东家,有可能是齐王。” 这也的确是孙禹溪推测出来的。 在这样的当口,谁会如此大胆,将齐王对陛下的攻击议论公开传播。 可若这报社是齐王自己的,那便好解释了,他自己为自己正名,此时无论外面是个什么情况都是要上的! 承平帝皱着眉头,接过孙禹溪呈上的证词,很快便接受了他的推测,认定了这是齐王在背后搞鬼。 “既然已经清剿了上京月报,那便将报社重新整顿,立刻发表驳斥齐王的观点!” 孙禹溪顿了顿,恭敬回道:“陛下,微臣清剿报社之时,并未见到刊印相关的物件,若我们要刊发报纸……确、确是不易!” 第267章 走不走? 承平帝咬着牙,只恨不得立刻就出兵将老三杀死。 只不过,如今他的势力在宫中已经被清除了许多,也没了皇后这个最大的靠山,不足为惧。 用胡文忠的话来说,还需要留着他来证明陛下的仁义。 承平帝怒道:“那便去张贴告示!在上京城处处都张贴告示驳斥齐王的话!” “是!” 孙禹溪领命而去。 左其星自然不能把她的印刷机器留下来,好歹也是专门制作的一整套活字印刷的设备,在这个时代,那是垄断媒体的利器,往后还是要用的。 就在徐盛带着京卫满城搜捕宋向德的时候,窝藏了宋向德的左其星堂而皇之的出了门,去到镇南侯府。 只不过分家几个月,林老夫人眼瞅着精神头都弱了。 “外祖母!” 进了院子,还没到门口,左其星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老夫人站在门口迎她,露出个近来难得的笑容来。 左其星快走两步,上前握住她的手,渡了点木系异能过去。 老夫人只觉得外孙女的手掌热乎乎的,握上去便是一股暖意,熨帖的很。 “近来你们家里也不太平啊,还是得保重身体才是。”老夫人叮嘱道。 “您老就放心吧,我呀,可好着呢。” 左其星说着话,二人就相携进了屋。 厅堂当中,镇南侯正坐在太师椅上,见到左其星进来,冲她点了点头:“星丫头来了?快过来坐。” “哟,”左其星溜达过去,看着桌上的茶具,笑着问道:“外祖父这是品茶呢?好雅兴。” 镇南侯给她烫了茶盏,倒上一杯。 “你这丫头惯会挑时候,正赶上我今天拿出珍藏的贡品普洱,你就来了。” 左其星将茶盏端起来,凑到鼻尖闻了闻,又轻啜了一口道:“好茶。” “哈哈,”镇南侯被她的动作逗笑了,打趣道:“你个小小人儿,哪里会品什么茶?” 左其星接话道:“会品茶的人,也是从不会品茶开始的。而且,我品的这是茶吗?这是外祖父的心意!” 一句话,把镇南侯逗得哈哈大笑,直说她油嘴滑舌。 三人坐在一起闲聊了几句,话题就转到如今的局势上。 镇南侯叹了口气道:“端王那时没叫我入宫,倒还成了一桩幸事了。” “可不是,”林老夫人道:“我在府里都听说了,如今这外面呀,可乱着呢。官兵到处抓人,老百姓好些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了。就那些不怕死的文人,整日还敢到宫门口静坐,就不怕新君手起刀落,把他们全砍了。” “砍了就能名留青史了。”左其星挽着她的手笑道。 “名留青史有什么用,”老夫人叹道:“我可是死过一次的人呢,人死万事休,死了哪里知道有没有名留青史,指不定还遗臭万年了。” “外祖母说的都对!” 左其星连忙附和道:“不过,如今上京城这样子,怕是要乱起来了。” “你是说……”镇南侯一听她这么说,一下子便联想到很多。 左其星道:“这皇位,也不是坐上去,就能是稳的,特别是这种乱了皇族血脉,又是弑君篡位的。如今京里的兵力都掌握在胡家手里,还能勉强稳住,等外面的势力开始动手,这京里是个什么状况还未可知。” 镇南侯默了默,道:“那我们便关上府门,外面的事情,都与我们无关。” “外祖父,”左其星看向镇南侯,正色道:“想要独善其身,怕是很难。” “怎么说?” “进京的若是贼寇呢?或是蛮族呢?那他们进京的第一件事,怕是就要拿咱们这些勋贵之家开刀了。” 镇南侯眉头紧锁,半晌没有说话。 左其星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种情况还真是有可能发生的。 但要为了这个小概率事件而放弃京里的一切吗?似乎又有些草木皆兵了。 左其星等了一会儿,才道:“外祖父,我有一处庄子,地处燕山以北,后背有莫家军守护,十分安全。” 林老夫人听她这么说,便道:“我们倒是可以去北面住上一阵子,等京里平静了,再回来。” 镇南侯却是听出了她话里的不同寻常。 “你要离京?” 左其星点了点头道:“外祖父,实不相瞒,景安与新帝有些旧怨,无法化解的那种,我们以后会住到燕北。我父亲已经在流放的途中,京里的亲人便只有你们二老,怕就怕,新帝会对二老不利。” 她并没有说出更多的打算,只说霍景安与新帝有仇,京里本就不太平,再加上这个,还真就不安全了。 林老夫人想了想,问道:“新帝与景安有仇,还能找到我们头上不成?” 左其星看了看外祖母,又把目光移向镇南侯,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镇南侯把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深吸一口气道:“那便举家迁到燕北去!这京里我待了一辈子,临死前,也该出去看看外面的光景了!” “如此甚好!”左其星对老爷子的果断表达出极大的赞赏来,当即便说:“燕王家的当铺与景安有些交情,家中零零碎碎的东西,可以都找那当铺来收了。” “行!”镇南侯拍板道:“除了江中的祖产,别的都可以让他来收了!” “那二位舅舅那边……” 镇南侯道:“我来说。” 左其星便笑着站起身来行了个礼:“此番是外孙女不孝了。” “不必如此,”镇南侯道:“原本年前你祖母中毒之后,我便想着不如带你祖母云游四海去。只不过,我们年纪也大了,身子骨不中用,走也走不远。你这会儿,也正好算是对上了。” “那外祖父这几日便着手准备吧,过些时日便与我们同行。” 左其星走后,林老夫人奇道:“这孩子,有些担心太过了吧。便是新君与景安有仇,我们也隔着太远了。” 镇南侯道:“她定有别的没有说全,怕是不止这一件事。” “还能有什么事?”林老太太想不到。 镇南侯叹了口气:“怕是惹出什么大乱子来了,是要连累到我们的那种。” 第268章 分家 林老夫人立刻紧张起来:“我们这便收拾妥当,可别耽搁了事儿。” 说着便站起身来,往自己的柜子方向走。 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道:“老头子,你去告诉老二一声,让他也把东西收拾一下吧。老大那边……也告诉一声吧。” “嗯。” 镇南侯答应下来,便立刻动身。 他们如今同老二林永康住在一起。 林永康乍听到父亲说要变卖家当搬到北境去,十分诧异,皱着眉头问道:“父亲,北境寒冷,缺衣少食,您二老的身子可能受得住?” “不用担心,”镇南侯道:“说不得离了京城,为父的身子骨还能更强健些。” 林永康直觉父亲应是有事没有同他明说,想了想,便没有再问。 “父亲想去哪里,儿子自然跟从。”林永康第一时间做出决定。 镇南侯看着他,问:“你不觉得可惜?” 他替老二请封的旨意还没有下来,皇上便病倒了。若是真的搬到北境去,这世子和这侯府的未来,都成了不确定的事。 “儿子不觉可惜。” 镇南侯点头:“那便先准备好,过几日就走。” “那大哥那边……” 林永康想到那个与他们都断了来往的大哥,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提起。 “这你便不用管了,为父自会处理。” ———— 对左其星来说,搬家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她的嫁妆全都装进空间,值钱的物件也都收起来便好。 京里的这些产业,许多她是没动的。 即便往后再不回来,京里也需要留人。 被选中留下来的是于墨。 程典动身跟随流放的队伍一起走之前,于墨一直被他带在身边,把京里一应事务都做熟了。 于墨本就是个聪明人,学得快,且能举一反三,处理京里这些已经稳定运行的生意完全不在话下。 这些京里的店铺,左其星都在开店之初便“卖”了出去,去官府一查都不是自己的名字,即便上京城真的乱起来,全砸了也她也赔得起。 所以只叮嘱于墨,若是遇到紧急事件,一切以人的安全为主,别的都不需要考虑。 把事情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时,徐盛三天的追查时限已到。 徐盛这三天几乎是不眠不休,就差没把上京城掘地三尺。 每一处民居房舍都进去搜查过,连下城区都没有放过,可这十二个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人。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少,徐盛愁的嘴上都起了水泡。 到最后不得不面对承平帝时,整个人都显得颓丧万分。 承平帝坐在高处,这几日越发有了帝王的威严。 他沉声道:“时间到了,人呢?” 徐盛跪在地上,以头抢地,羞愧道:“是微臣办事不利,还请陛下再宽限几日。” “哼!”坐在上首的人,已经越发不像在王府时平易近人,看着徐盛的目光中满是凌厉:“三日复三日,给你一百个三日还不都是一样!” “臣知罪!” 徐盛认错态度极好,他明白一个道理,在这样的时候与帝王呛声可不是好的选择。 “朕看你的能力也有限,便降回六品百户吧。” “谢主隆恩!” 得了皇上金口玉牙的一句“能力有限”,徐盛心中苦涩,嘴上却只有接受。 承平帝说道:“上京城这城门也不可能永远封闭,从明日起,开南城门,一应进出人员,务必仔细检查!徐盛,你便继续在城中搜寻宋向德的踪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臣遵旨!” 城门打开之后,左其星便与霍景安商量着,要开始动身了。 却正在此时,安国公带着霍氏族长回了府,宣布要分家。 这一下可真是太突然了,把家中所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没见过谁家有做父亲的上赶着要分家的,可安国公似乎是完全不想等了,立刻就想要把人分出去。 在他心中,却是另有一番小九九。 除了上回老四的话把他吓了一跳之外,他还考虑到了别的事。 那就是他入股的程家商行的银子。 眼看这正月都快过完了,可别到时候商队回来之后,分发了本金与利息,府里要分给这些儿子们的银子又要变多。 他对现在这几个嫡子都十分失望,只等孝期一过,娶一房继室,再生几个儿子好好培养。 于是几日工夫,便将族长找来,主持分家。 族长问:“国公爷,世子未立,如何分家?” “只管分就是,”安国公道:“五个儿子,一人分一份东西搬出去,这国公府仍是原封不动,等世子人选定了,再让世子搬回来。” 族长瞠目结舌。 这若是族中寻常子弟,他必不能同意这种奇怪的分家。 可这是霍氏一族最显贵的安国公。 老族长默了默,道:“按照霍氏一族规定,分家时,祖产除外,剩下的东西嫡二庶一。” 安国公想了想道:“把世子一的份留在府中,其余的便按照族长所说来分。” 安国公一锤定音,便把这样大的一件事定下了。 国公府刚被烧过一场,所剩下的东西很少,很快便清点好。 被烧毁的地契房契也刚在官府重新办了。 此时略一清点,把该留下的留下,也只有几样田产铺子能分了。 霍忠国此时如梦初醒般看向安国公,口中喊道:“父亲!父母在,不分家,我们国公府何至于此!” 安国公看了他一眼,皱眉道:“聒噪!” 王芳苓却是心中高兴,分家就分家,真分了家,她娘家有兄弟,而霍忠国的兄弟们一个个的全与他离了心,分到外面,更是她想如何便如何,霍忠国更是没了话语权,这让她很满意。 霍延辉呆愣愣的看着族长在主持分家,只觉得有种不真实感。 他,正儿八经的嫡长子,县主的嫡出长子,就这么要被三两间铺子打发出去了? 父亲他,好狠的心! 老三与老六心中不情愿,但这里也没他们说话的份。 这么些儿子当中,真正高兴的大概只有霍景安。 他心中得瑟的想道:“哟,这临走了,又送两间铺子?分完了就去找赵孟舟去。” 第269章 潦草的分家 安国公府的产业扣除祖产,剩下的铺子、房产与田地,统共加起来也不过几十处。 按照安国公的要求,将这几十处产业平均分成十份,国公府及三位嫡子各取两份,两位庶子各一份。 安国公在族长的见证下把东西分了,分别写在十张纸上。 十张清单放在桌上,安国公自己率先取走了两张。 不用说,那两张纸上的产业,定然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 霍延辉与霍忠国二人看着摆在眼前的清单,还是不敢相信这就要分家了。 “父亲……”霍延辉还想挣扎一下,若是以后父亲能忘了他与老二之间的龌龊事,那这爵位就还是他这个嫡长子的。 霍忠国更是不想分。 他的银子都让霍美玉拿走了,如今新皇登基,霍美玉若是肯帮他运作,他重新起复的机会很大。 到那时,父亲应该就不会是如此态度了吧。 霍景安可不管那一套,直接走到桌子前,选了两张值钱的、拿到当铺又最好处理的单子。 两张单子加起来,也只不过上京城三间铺子与一处三进的院子。 当霍景安拿走两张单子之后,霍延辉才终于如梦初醒。 他意识到,父亲,这已经是铁了心的要把他们分出去了。 约摸着也是因着老五的事,怕他们兄弟几个再把这个家彻底烧了吧。 想到这一层,霍延辉便走上前去在剩余的六张单子里选了两张。 里面带着一处京郊的庄子、一处杂物铺子和一处四进的院子。 这院子比霍景安选的大,但那庄子与杂物铺子的价值却是与霍景安挑选的差了许多。 霍景安并没有打算在这里住,而霍延辉却是首先想到了全家人住的问题。 霍忠国此刻也反应过来了,这父亲选一波,老四选一波,老大又挑完了,那他可以选择的东西就更少了。 眼看着霍景安与霍延辉已经把单子拿到手上了,他总不能当着父亲与族长的面去同兄弟们抢东西。 霍忠国不禁就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他便第一个上去挑选了。 但是事已至此,他若再不动弹,怕是那两个庶出的弟弟也要来挑了,到时候还哪里有什么好东西能给他的。 于是霍忠国便不再纠结,走过去看了看剩下的四张单子。 这被挑剩下的果然都没什么好的,他也同霍延辉一样的思路,挑了个大些的宅子,带了两间铺子也就算是个添头,实在拿不出手。 霍忠国对此很不满意。 若是只靠这两间铺子的收益,如何能维持住他如今的生活? 怕是连奴仆都用不起几个。 想想他从前一掷千金为霍美玉买头面的时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那时的他,还是家中最出息的子弟,母亲还掌着国公府,他又何曾为银子烦忧过? 人若是可以预知未来,让他早些知道有今日,他又怎么会花三万两给霍美玉买头面! 三万两,是多么巨大的一笔银子,若是拿到现在,在不错的地脚买两间铺子是没问题的,这样,他往后的生活便多了两处固定收益…… 霍忠国越想越悔,如今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那时只觉得整个国公府都尽在掌握,爵位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可谁曾想,竟是走到了如此境地。 罢了,如今只能靠着宫中那位了。 但愿她拿了自己这个当二哥的那么多东西,能知道感恩,为他谋个出路。 霍开程这时才走上前,看着眼前单薄的两张纸,这两张纸上,都只有一处两进小宅子外加一处小铺子,左右看看都差不多。 大约父亲在写下这清单时,便已经想着要把这两张留给他们两个庶子了吧。 霍开程随便取了一张,还顺手把最后一张递给了老六。 老六默不作声,默默接了过去。 他还没有成婚,左右怎么看都不应该被分出去,可他不敢提,也只得接过了那张纸,心中希望父亲别就这么忘了还有他这个儿子。 安国公看着有些迫不及待似的,见儿子们各自选好了单子,便开口道:“你们各自院子里的家具物什和仆妇,都可以带走,别的,便与你们无关了,除非往后选定了谁来继承爵位再说。” 场上一片寂静,没有人开口说话。 霍景安见状,连忙捧了个场道:“好嘞,您就放心吧。” 这声音在一片沉默中显得尤为突兀,偏他还不自知,又道:“那既然已经分好了,便把房契地契卖身契什么的都拿出来,咱们这就去官府把名改了。” 安国公皱眉看着这个老四,即便是他提出来的分家,让霍景安这么一搅和,怎么就有点变味了。 但最后还是依他所言,按照各自清单上的内容分了东西,又拿出家里老太太留下的银子,给嫡子每人分了一万两,庶子分了五千两了事。 倒是几个儿媳妇,更快的接受了现实,拿着银子出去置办东西去了。 就算行李被褥可以将院子里的全带走,那锅碗瓢盆也得置办上,从此之后,便要独立支撑起一个家来了。 老族长在这样草率的分完了家之后,摇着头走了。口中还念叨着:“不合礼数,不合礼数啊。” 安国公才不管什么理数不理数,他如今对家里也是很有信心。 他的巨额银子再过一个月就能回来了,女儿如今在宫中,等新皇坐稳了江山,至少也能封个妃,又把这几个看着就堵心的儿子分了出去。 安国公只觉得浑身轻松,惬意得很。 霍景安从官府把地契拿到手之后,连家都没回,直接找上赵孟舟,把东西全给了当铺。 等回到家里,左其星看着霍景安递过来的银票,拿到手里数了数,只有三万五千两。 撇了撇嘴道:“好歹也是个国公府,分了次家,才这么点。” 霍景安撩开袍子坐下,喝了口茶道:“这不是都烧光了吗,能拿出来的也只有田产铺子了。” 左其星想了想那一堆堆收在自己空间里、她都懒得清点的东西,突然就觉得这三万五千两已经不少了。 她笑了笑,说:“行,该处理的事都处理完了,那咱们明日便走吧。” 第270章 出城 “好,”霍景安道:“我反正是早就想走了,到自己的地盘上待着,自在。” 左其星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两个人就对上眼了。 一个主意不约而同的出现在两人脑中。 如今高位朝臣都被困在宫中,美其名曰为先帝守灵,此时那些人的府中,怕是松散得很。 二人相视一笑,霍景安都不用左其星开口,直接就把大师兄给他的小册子拿了出来。 五皇子一派的名册,挑着身份最显赫的,打了五个勾。 当天夜里,天一黑透,夫妻二人便开始了洗劫行动。 将五皇子一脉的五个位高权重的臣子家做了个路线规划,一家挨着一家的“走”了一圈,所过之处,雁过拔毛。不对,应该说,所过之处,大雁只剩下一个骨架了。 当那五个大臣还在宫中对自己押对了宝而沾沾自喜的时候,左其星与霍景安带着林老爷子一家已经走到了南城门。 守城的城门吏见一行驶来五辆马车,格外慎重,几个人绕着圈的把五辆马车里里外外全都检查了一遍。 这五辆马车当中,带着许多行李物件,像是要搬家一样,却并没有大户人家搬家那么夸张。 “这是要去哪?”领头的城门吏盘问着。 霍景安笑呵呵的上前,递过去十两银子,道:“带老人家去庄子住些时日。” 那递过去的眼神里明晃晃写着,如今这京里的形势大家心知肚明,他们就是举家出去避祸的! 城门吏也看出来他们的意图了。 他们如今的重点就放在追查宋向德身上,这大门人家要出城避祸,又给了好处,也愿意行个方便。 于是在几人再三检查,没有发现藏了人之后,便将这五辆马车放行了。 马车看着不急不徐的向城外驶去,好半天,才晃悠出城门吏的视线范围。 几个城门吏还在悄悄感叹。 【哎,这已经是开城门之后的第几个了?】 【有能耐的都出去避祸去了,不像我们,跑都没地方跑。】 【我看这京里也不一定就能乱起来,这都多少天了,不是也没事吗?】 【听听坊间传言,也未必就不是真的。】 【还是别说这些了,回头再因着这点事获罪,可不值当。】 【嗯,别说了。来来来,兄弟们,这银子分了,大伙回去都喝上两顿。】 …… 城门吏们将十两银子分了,心满意足。 霍景安一行人上了官道,却是往南行去。 一路直行到浦海城,这是距离上京最近的靠海城池,码头修的相当不错。 此时浦海城的码头上,已经停了几艘中等大小的船只。 左其星将镇南侯与林老夫人扶下马车,上了第一艘船。 那些带出来的人,则是一箱箱的往后面的船上搬东西。 不多时,便将他们五辆马车上的东西都搬上了船。 到最后,几个家丁找了无人处,把老夫人乘坐的那辆马车侧边的车板拆了,里面竟然蜷缩着一个人!细看过去,可不正是宋向德! 而他那十一个部下,竟全都被乔装打扮了一番,就那么明晃晃的扮作家丁,跟了出来。 大约城门吏也没有想到,竟有逃犯会那么堂而皇之的走到人前,他们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能藏人的地方。 而唯一目标明显,需要藏起来的宋向德,却被钉在马车的座位底下,不拆了马车都出不来。 宋向德在几个人的辅助之下,才从马车里被取了出来。 他站在左其星与霍景安的面前,深深躬身,抱拳道:“救命之恩,宋某无以为报!” 到这时,他已经不需要霍景安自我介绍了。 宋向德是万万没想到,救他的会是这个全京城闻名的霍四。 别人都传他克亲,又说他自回京后便同京里几个纨绔子弟玩在一起,不务正业,连个差事都没有。 宋向德此刻却觉得,对霍景安此人,还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他绝对不是京里人传的那样,此人必定是有些旁人不知道的能耐在身上的! “宋大人不必如此客气,”说话的是左其星,她大大方方的与霍景安并肩站着,面对宋向德,完全没有任何躲闪赧然的表现,直接问道:“如今我们将走水路北上,宋大人有何打算?可是已经想好了去处?” 宋向德摇了摇头:“不曾。” 他哪里有什么去处,自从进了御林军,他连上京城都没出过。 即便在京里,他也是连家眷都没有。先皇重用他,也有这点原因,没有拖家带口的,也不会被人拿捏住软肋。 左其星顺着他的话就发出了邀请:“宋大人既然还没想好去处,便同我们同行可好?待往后想好了去处,再做打算。” 宋向德本是有些不好意思,可想了想跟着他的十一个弟兄,这一堆人逃亡在外,能干些什么?打家劫舍?还是像码头上这些人一样,干苦力赚些钱养活自己? 咬了咬牙,宋向德犹豫着问了一句:“宋某如今以逃犯之身,怕是会连累到几位恩公。” “那些事无需担心,”左其星道:“还有,宋大人实在不必客气,一句恩公,把我们都叫老了。” 气氛到这时才算松弛下来。 宋向德苦笑道:“万万没想到,我也能背个弑君的大罪。” “这种事,总会水落石出,”左其星劝慰道:“宋大人便暂且隐忍一二,时机到了,真相自然会大白于天下。” 说到这,左其星想到京中流言,又笑了:“而且,宋大人的事,京中百姓可未必会信。” 宋向德乃是御林军统领,想要刺杀陛下机会多的是,何必在端王发动时动手?而且动机呢? 稍稍思考一下便知,宋向德刺杀元崇帝,那是无稽之谈。 再加上左其星在京里安排的带话题的人有意引导,百姓们早就接受了宋向德定是因为要保护陛下,才被新帝排除异己,给诬陷了。 第271章 清君侧 几艘船一路向北,往渤海郡驶去。 离了码头,所有人都似松了一口气,有种从此天高海阔,任我遨游的畅快感。 而京城之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五位官员家里齐齐报官,都没能激起一点儿水花,只因有八百里加急来报,平西王反了! 平西王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举旗造反,并写下檄文昭告天下。 “天下昭昭,乾坤朗朗,今有逆贼混淆皇室血脉,弑父杀君,篡位夺权,天地不容,人神共愤!逆贼之罪,罄竹难书! …… 今有平西王举义旗,清君侧,诛逆贼,正乾坤! 檄文至此,天下共鉴!” 洋洋洒洒一大篇文章,竟是直接张贴到了京城。 当人们早上醒来时,发现那篇檄文竟然就贴在新帝为自己辩驳的告示旁边,两相一对比,有种讽刺的喜感。 虽然早上上值的官兵立即就把那篇檄文撕了下来,可已经有许多人看到了。 这样劲爆的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不过半天工夫,便传得人尽皆知。 平西王曾经也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但身后势力稍差,没能争得过先帝。 先先帝为了保全这个儿子,便给了他一块封地泽林郡,并责令他,无诏不可回京。。 泽林郡在大弘最西南之处,平西王去了那里之后,基本上就在当地做上了土皇帝。 那一郡之地,就好像独立于大弘之外了,无人管束。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平西王这些年也没作妖,主要是也没什么发动的借口。 但端王这件事一出,简直就是把现成的理由递到了平西王的眼前。 平西王原本就蠢蠢欲动的心思立刻活了过来,连夜命手下谋士写出檄文,飞鸽传书到京城他的人手里,宣告了新政权的诞生。 承平帝听到这个消息怒不可遏。 他继位不过十几日,这宫里的事情还没处理完,连扣留的大臣们还没放出去,就起了这样的事端! “来人,宣沈相与胡尚书觐见!”承平帝大声吩咐道。 沈澈与胡文忠很快走了进来。 “陛下。”二人拱手行礼道。 承平帝看着胡文忠的一瞬间,突然有种他也会背叛自己的感觉,毕竟他也背叛过先皇。 那藏起来的龙袍,是不是说明,胡家,原本想着的不是扶持他这个小皇帝,而是有自立为王的野心。 这一瞬间,承平帝想了很多。 但此时内忧外患,还不是计算这些的时候。 承平帝看向胡文忠道:“对于平西王谋反一事,卿如何看?” 胡文忠正色道:“陛下,平西王虽有不臣之心,然其地远民疲,或可先遣使安抚,晓以利害,劝其归顺。若其肯降,既可免刀兵之祸,亦可显陛下仁德。” “不可能!”承平帝怒道:“他听闻朕继位,如此迅速便揭竿而起,说明他早有不臣之心,又岂是能劝得住的!” 说完他话锋一转,厉声道:“朕可记得,去年狄林来犯时,胡尚书可是第一个站出来主张与狄林对战的,怎么,换了个皇上,便改了策略了?” 胡文忠连忙拱手道:“非也非也!彼时狄林来犯,我大弘与之有一战之力。然而如今,京城局势不稳,又刚拿出对狄林的赔款,国库空虚,如何能与平西王硬碰硬? 臣所说,也非定要劝降平西王,或可暂缓应对,假意安抚,同时加紧练兵备战,待时机成熟,再一举剿灭。” 承平帝眯了眯眼睛,又转向沈澈道:“沈卿觉得如何?” “陛下,”沈澈躬身道:“臣以为,可明面招安,暗中派遣密使,联络其部将,许以高官厚禄,分化其势,使其内乱,不攻自破。” 沈澈说完,向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站好。 如今他也是有苦说不出。 之前先帝昏迷时,沈澈权衡利弊,站了五皇子。 毕竟自己的女儿当时已经被先帝指婚给五皇子,五皇子登基,他的女儿便是中宫皇后,也算是顺势而为。 谁知这个五皇子,却是连皇家的血脉也没有,是个贵妃与侍卫私通所生的孽种。 可木已成舟,他已经被绑在承平帝这条破船上了。 承平帝虽是已经在宫中登基称帝,却是名不正、言不顺,内有大臣不服,外面流言四起,如今连平西王也反了。 这艘船,破洞太多,沈澈有种无处下手补救的无力感。 可这新帝,似乎还嫌麻烦不够多似的,冷着一张脸道:“朕绝不与平西王服这个软,假意的也不行! 胡尚书,即刻八百里加急,命玉林关胡文举立刻整兵,讨伐逆贼,务必速战速决,平定叛乱,还天下太平!” “陛下!” 胡文忠急急喊道:“陛下三思啊!玉林关虽距泽林不远,但胡文举若是离开玉林关去攻打平西王,臣怕狄林人再度来袭,到时候,我们怕是连玉林关都守不住了啊!” “守什么玉林关!”承平帝皱眉道:“年前刚与狄林和谈,互不侵犯,也已经给了银子,他们不是已经退兵了吗?” “陛下,狄林人狡诈阴险,即便如念已经同意退兵,也难保会卷土重来,趁虚而入。” “胡尚书也是过于小心了,玉林关与泽林郡接壤,我大弘边关男儿多年练兵,收服平西王一郡之地,竟是难如登天不成?” 胡文忠忙道:“无论是易是难,都非一朝一夕之事啊。还望陛下三思啊!” 可胡文忠越是反对,承平帝就越觉得他心中有鬼。 镇守玉林关的胡文举与胡文忠同宗同族,是胡家势力的一部分。此番胡文忠一千一万个不同意由胡文举出兵,难不成是怕胡家的兵士有所折损,不肯为他尽力。 说不得,到最后,想要坐收渔翁之利呢。 想到这,承平帝手挥,制止了胡文忠继续分析,道:“不用说了,朕意已决,命胡文举即刻起兵,攻打泽林郡!” 胡文忠与沈澈只能听命行事。 如今新帝的登基大典还没有办,连个朝会都没有,遇到事情只能同这二位心腹商量。 从前胡文忠的话他还能听得进去,可这才几日过去,便显出他的独断专行来了。 第272章 到达渤海郡 沈澈对于新帝的行事作风颇为担忧,可也没有更好的劝谏之法。 胡文忠更是。 去年狄林来犯时,玉林关便是急需粮草。 先帝不肯支援对战,最后竟是和谈了。 而如今,国库的银子都给了狄林人。 平叛也是打仗,这打仗自然就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叫他们去哪里给西南军找粮草去! 胡沈二人离了御书房,互相对视一眼,齐齐叹了一口气。 向前走了几步之后,沈澈状似不经意的抬起手,做了个向下压的动作。 胡文忠一见他的动作,便心领神会。 皇上动了怒,下令立刻讨伐泽林郡,但他们也可以传令慢些,然后让胡文举准备的慢些,等粮草到时位再说。 就这样,胡文忠派了人出城前往玉林关传信,只不过结果如何,却是不知了。 左其星一行人在海上航行,只力求平稳,别让坐船的老人家难受,过了五日才到了渤海郡码头。 此时的渤海郡,已经与左其星上次来时有了极大的变化,只看码头这些人的表情与神态便可察觉一二。 郡守王英达自被左其星拿住之后,安分守己的很,如今从郡守府中送出来的信,都要先被查看一番,王英达这个郡守,全方位被监控着。 再加上北境的军队过来几千人驻军,他的儿子也被送去做了人质,王英达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自然的祥和之感。 左其星一行下船没多久,王英达便匆匆赶了过来。 见到左其星,他连忙上前,拱手道:“主、左夫人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好让下官仔细准备一二。”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一个郡守,对别人喊主子,也的确是太不像样了,说出去也不好听。 左其星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笑道:“多日不见,王大人可是瘦了不少啊。” “夫人谬赞了。” 王英达抹了抹头上不存在的汗,心道这问的什么话?能不瘦吗?他都这样了,他要是还能胖起来,得是个什么人呐? 此时,跟在左其星身后下船的几个人震惊极了。 且不论镇南侯,只说宋向德,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他自上船前便发现,霍四的这位夫人,绝对不是一般人,甚至码头上的那些管事的,都对她极为恭敬。 宋向德之前还以为,她只是个有些经营手段的妇人,在生意上有一手。 到了渤海郡才发现,是他天真了。 这才刚下船,东西都没从船上搬下来,渤海郡的郡守就赶过来了! 而且看他那个样子,对左其星可是又敬又惧,谨小慎微的很。 宋向德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霍四这个夫人,本应困于内宅的妇人,是如何让渤海郡守如此敬畏的! 他没有问出口,但心里却把左其星的地位又拔高了一截,暗自思忖着,往后更需谨慎对待。 渤海郡码头向北,一大片地都是左其星的仓房。 此时新盟的船已经来过一回,运过来的许多东西还没来得及转走,左其星便顺道看了看新盟过来的货物。 果然如她要求的一般,来的树胶有很多,现在燕北镇的研究员们也不知作何用处,取了一些回去研究,剩下的便没有着急,拖到最后才往燕北运。 还有好几仓硬邦邦的椰子,这是左其星单独要的一船。 果肉用来吃,椰棕用来做垫子,椰壳在燕北镇的瓷器厂建好之前,可以用来给百姓们做碗盘。 左其星也没有背着人,巡查完之后,便有几驾马车驶了过来。 马车走近,从车上跳下来几位身着军服的壮汉,他们帮着仆从们将船上镇南侯府带过来的东西搬下来,装进马车,之后便列队站在马车队伍的两侧,做出保护者的姿态。 左其星灭了陈龙之后,便占了他的宅子,修葺一番,便又焕然一新。 此刻坐了五天的船,不便继续赶路,左其星便将人全都带到了大宅子当中。 林老夫人进门后,看着这宽敞豪华的大宅子,竟完全不比她们镇南侯府差,当下惊叹道:“星丫头,何时在渤海郡也置办了如此规模的宅子?” “有些时日了,”左其星笑道:“外祖母若是喜欢,便赠与外祖母如何?您若是喜欢渤海郡,也可选择在此定居。” “星丫头有这份孝心便好,我这一把老骨头,可折腾不了那么多宅子。” “外祖母可不兴乱说,”左其星挽着她的手道:“前一阵子,我可是在出云观学了看相的,外祖母这面相,定能长命百岁,好日子长着呢。” “那我呢?” 问话的是镇南侯,自出了京,他话也变多了,这会儿都促狭上了。 左其星看了他一眼,敷衍道:“外祖父自然也同外祖母一样,好着呢,好的不得了!” 镇南侯满意的哈哈大笑。 此刻,有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但只一瞬间,便散了。 这宅子里的布置,左其星年前便已经来信安排下来了。 一行人进了院子,便有丫鬟过来领路,把不同院子的客人带走。 安顿好之后,左其星专门来到老夫人的院子。 “我来看看还有什么不妥之处。”左其星还没进门,那清脆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林老夫人笑得见牙不见眼,起身去拉她,说:“再没有更周全的了,你这丫头啊,还真是出息了啊。” “外祖母喜欢就好。” “喜欢,怎么不喜欢,这房间布置的,真与镇南侯府也不差什么了。” “外祖母喜欢,那便将这里当做庄子,一年来住个一两次,也是不错的。” 老夫人一叠声的说好。 左其星坐下与老夫人唠了会儿家常,然后问道:“外祖母,此番我见只有二舅舅与您一同过来了,大舅舅一家怎么说?” “哎,”提起这个,老夫人便长叹了一口气道:“你大舅舅,性子左了啊。自从分了家,便与我们断了来往,这次的事,你外祖父也是写了信,等到我们出城那日,才差人送去给他。” 第273章 这就是你说的庄子? 左其星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镇南侯怕是觉得大舅舅要是知道的早了,再嚷嚷着闹起来,怕是坏了他们的打算。 左其星握了握老夫人的手,道:“若是大舅舅想走,我便派人去将他接出来。” 老夫人苦笑道:“你大舅舅这个人啊,我最是知道他,他是绝对不乐意离开京城这繁华之地的。” 镇南侯府也是留了人手在京城的,若林永平想要离京,自会有人接他。 知子莫若母,事实上,林永平看到那封信的时候,露出了嗤之以鼻的表情。 信上说,如今京城局势不稳,怕是要打起来,让他去北边的庄子上住一阵子。 林永平想的却是,这京城能有什么事?而且,乱世出英雄,就是这个时候,才最应该是他站队的时候,祖上靠军功封侯,不也是因为赶上乱世了吗? 他现在没了世子之位,此时便是他为自己搏个前程的时候。 想叫他走,是不可能的。 一行人在渤海郡住了两天,休息好了,这才起程往燕北镇走去。 这两天的时间,左其星与霍景安都忙得不见人影,既然来了,这边的布置都要去察看一下。 这渤海郡,如今虽说明面上是属于大弘的领土,但实际上,已经被左其星占领了。 山高皇帝远的,连兵都派过来了,还在渤海郡建了个城防营。 北境的莫家军派了五千人过来,由原先的参将庞宽带着两个千户管理, 来到渤海郡之后,又从当地招兵买马。 左其星给渤海郡的编制是两万人。 这里的百姓原来生活的困苦,从军待遇好,有工钱,饭管饱,许多青壮年过来报名,不几日工夫便招满了。 左其星来到城防营的时候,里面正在练兵,号子喊得震天响,整个军营当中,士气高涨,人也养的精神。 庞宽亲自出营接的左其星,一口一个大姐叫得极为亲热。 这可是在他们北境大军当中单挑了最强者的女英雄,也是让他们重新吃饱穿暖的人。 庞宽亲自在左其星手底下走过招,败了。 且渤海郡两万人,莫家军将近十万人,自左其星接手之后,便没再让他们饿着。无论从哪方面来讲,他对左其星都满是敬畏之心,不敢怠慢半分。 两位千户见到左其星过来,还特意集结兵士,为左其星表演了一次结阵队列。 新兵老兵混在一起,却是整齐划一,看着便觉得赏心悦目。 左其星很满意,当下便命人给城防营加餐,吃了一顿好的。 之后又去看了渤海郡的防御工事。 衣长河亲自过来监督修建的新城墙,烽火台、箭楼、壕沟、瓮城,一应俱全。 此外,从渤海郡到燕北的官道,也重新修了,如今平坦又结实,再也不会在下雨天就泥泞不堪。 左其星与霍景安的商行,也把铺子开到了渤海郡。 下一步,左其星便要在渤海郡建厂,把渤海郡一步步建设起来。 这将是她最重要的据点之一。 等到左其星把该做的事都做完了,一行人才终于踏上去燕北镇的路。 待终于走到地方,又是五天过去了。 车队到达燕北镇城外时,镇南侯叫了停。 他下车走在城外的道路上,看着面前这座建设雄伟的城池,缓缓转过头,对着左其星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北面的庄子?” 左其星笑了笑,道:“我这不是重新修了修吗,加固了一下。” 宋向德跟在后面偷偷白了一眼左其星,这是欺负谁没见过世面呢,他怎么不知道大弘的版图上有燕北这样一座城? 等到大伙进了城门,就更加震惊了。 街道宽敞干净,行人井然有序,到处都在建设当中,又到处都是叫卖的商贩,烟火气十足。 才走了没一会儿,迎面便急匆匆跑过来两匹马。 马匹到了近前便停住,从马上下来一男一女二人。 正是严令宣与岳青。 “主子!” 二人行了礼之后,便加入了前进的队伍。 一边走,严令宣一边汇报近期燕北的建设进度。 镇南侯与宋向德在队伍中,眼睛看着四周,耳朵却听着左其星与属下的对话。 只听那女下属干脆利落的说着,盐场怎么怎么样了,铁矿铜矿怎么怎么样了,新铸的钱币已经开始使用了,研究院那边又做出什么了,制衣工厂已经可以用羊毛制成衣服了,冬小麦长得怎么怎么样了,新的作物哪些种下了,哪些还得等一等才能种,新盟过来的船卸了货,装走了造纸工坊出产的纸张,又装了整整两船的煤…… 镇南侯与宋向德…… 不用猜了,只这么一会儿,又是盐又是铁,又是钱币又是矿的,真上报给朝廷,脑袋都已经够砍上一百次的了。 镇南侯倒也罢了,这一路上,他想到的东西太多,总归是觉得这个外孙女是闯了个弥天大祸,当真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倒真就接受了。 可宋向德却是如遭雷击。 他好不容易从一个反贼那里逃出来,这是又逃到另一个反贼的窝点了?! 而且他听了这么多机密的事,还能活着走出去吗! 左其星若有所感的回头看向宋向德,看着他满脸不可置信的相子,道:“宋大人不必惊讶,我这庄子,只是建得大了些罢了。” 宋向德僵硬的点了点头,心道:是建得有些大了,大了一万倍而已…… 一行人走过生活区,又到了工业区。 这里到处都是各类工坊,里面的师傅们干得热火朝天,到处都是叮叮当当的响声。 实际上,左其星是故意带着这两拨人绕了远,让他们看看她这个大庄子热闹的地方。 如今工业区已经慢慢走上正轨,左其星往燕北投的钱,越来越少,一些基础民用设施,靠收上来的税金便可以修建了。 如果把燕北类比为后世的一个城市,那现在在队伍中的岳青和严令宣便是分管不同区域的副市长,而左其星所要做的第一步,就是解决所有人的就业,修建基础民生工程,对外增加进出品贸易额,把燕北这座新城盘活。 第274章 程家暴雷了 把燕北大略参观了一遍之后,镇南侯与宋向德已经麻了。 这座城池正在建设当中,许多地方还不完善,但已经能看出雏形来。 若是这座城完全建成,怕是要比大弘的上京城还要好。 这样大的一座城,建成的耗费不知凡几。 两人看了看那位年轻的姑娘,都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在众人为了燕北的强大而惊叹之时,上京城里,却酝酿出一场风波来。 因着平西王举旗造反,承平帝命胡文举带领玉林关的守军前往清剿,然而命令下达之后,得到的反馈却是,让朝廷下发粮草,补给充足之后才可出兵。 可如今的大弘还哪里有银子?送去狄林的银子刚刚掏宝了国库,户部尚书张怀济倒是个有能耐的,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国库没银子,他也无法立刻变出来。 承平帝想到加税,可新君登基,正是施恩的时候,此时加税可是大忌。 无奈之下,他想到了程氏。 算算时间,程家也快要从南地回来了。 他们带走了几百万两银子,着实是比他这个做皇帝的还要富裕。 若是程家的货从南地回来,便让他们快速换成现银,先支援朝廷为重,欠下的那些债务,便晚些再还吧。 这么想着,承平帝便派了人去程家打听消息,想要问一问他们,从南地回来的具体时间。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去程家的人却是扑了个空。 此时的程家,已经人去楼空,主家人全都跑了,仆人也都拿了剩下的财物散了。 等承平帝的人到时,只剩下一座空院子。 而这么大个动静,因着上京城的特殊时期,人心惶惶,竟然愣是没有被大范围传出来。 看院子里杂草的样子,人跑了已经有好些天了。 承平帝听到这个消息,坐在龙椅上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身为皇商的程家,与胡家沾亲带故的程家,就这么拿着银子全家逃跑了? 那是多大一笔银子,就连他自己,大半身家都在其中。 更别说还有胡文忠借来的银子,还有安国公的六十万两,还有他其他心腹官员的银子…… 林林总总加起来,光是他们投进去的银子,便有一百多万两。 突然之间,只听“啪”的一声,承平帝拍案而起,怒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回话的御林军瑟缩了一下,才嗫喏着回道:“启禀陛下,程家、程家已全家逃窜,如今程府已是一座空宅。” “岂有此理!”承平帝气到极致,整个人似乎都要燃起来了:“程家,怎么敢!” 回话的御林军不知说什么,只得附和道:“程家实在罪该万死。” “来人!”承平帝大声喊道:“传令各郡县官府,全力通缉程氏族人!” 传令的内侍十分尽责的将这个“令”传了下去。 只不过如今内忧外患,上京城的学子们还在闹腾,官员们还没有完全归顺,外面平西王又造了反,各处地方官人人自危,都在忧心自己的去处呢,谁还有会花心思去追查那些没影的程家人! 身在宫中,第一时间得到这个消息的胡文忠,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没就地昏厥过去。 他投进程家的银子是哪里来的,是从钱庄借来的! 抵押了全部家当,从钱庄借了银子投到程家,只想着凭着这一次打个翻身仗,让府里更宽裕些。 可如今却是非但没有盈利,连本金都全没了! 好半晌之后,胡文忠才缓了过来。 他深吸了几口气,在心中想到,如今他是陛下的舅舅,有扶持新帝上位之功,又掌握了整个京卫与兵、刑二部,可以说是权顷朝野也不为过,哪里又能为了这么十几万两银子就如此窘迫? 身在这个位置,就算他什么也不做,属下也有的是人给他送银子。只是有些事情通融一些便罢了。 更何况,虽然宅子田地抵了出去,他就不相信,如果他不动地方,钱庄的人还敢把他怎么样了。 到这里,胡文忠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从前那些该收不该收的银子,其实都是该收的,或者,职权范围所在,哪里有大笔的银子可以拿的。 他胡文忠,不该是为银子发愁的人! 可是当这个消息传出来,传到安国公耳朵里,他却是完全没了胡文忠的底气。 安国公的职位,都没能被叫进宫中见证元崇帝驾崩,在外面捞油水显然是不行的。 他的六十万两也是借的,可却是从自己儿子手里借的。 六十万两,什么概念,就是如今安国公府的全部身家,便也差不多就这个价吧。 刚分了家,该烧的也烧没了,全家的现银加起来也不过两万两。 他当时分家时可是想着,等大笔银子回来,那些便都是安国公府的财产了,弥补了被烧的那一块。 可如今,程家真的就胆大包天的,坑了皇上的银子跑了! 程家连皇上的银子都敢骗,又何况是他一个国公! 可是因为这六十万两银子,安国公心疼的饭都吃不下,好几宿都没睡好觉,好几次都有种想哭出来的冲动。 可能唯一让他欣慰的就是,这六十万两,都是从老四那里拿的,就算亏,也是全亏的老四的银子。 而老四,从前没有这笔银子,不也活的好好的吗? 然而,这个想法只持续了三天,燕王府的人便手持着一张当票上了门。 来的人是恒昌典当行的东家,从前也是燕王府的管家,国公府出来见客的是霍远。 霍远态度极好,为他让了座位,上了茶水,礼数周全。 “见过霍总管。”燕王府的老管家慈眉善目,看着就让人情不自禁心生亲近之意。 霍远拱手道:“不知阁下此番亲至,所为何事?” “叨扰了,”老管家笑着把当票向前推了推,让霍远能够看到:“贵府四公子在我们恒昌欠了银子,便将这借条做了转让,老朽这也是来知会贵府一声,也好让国公爷准备一二。” 第275章 中风吧,安国公! “啊?”霍远以为自己听错了,赶忙站起来凑近那张当票前仔细去看。 一看之下,大惊失色,这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四公子欠了恒昌三十万两,因还不上钱,把安国公的借条当了,这六十万两的债务,已经转到恒昌名下了! 如此大事,霍远岂敢擅专? 他匆忙朝着老管家拱了拱手,道:“还请阁下在此稍候,某去去就来。” 老管家笑着点头,态度十分亲切,就像个寻常和蔼的老者。 可看在霍远眼里,却似那追债的阎罗,那笑容,看得人头皮发麻。 霍远出了前厅,脚步匆匆的去往安国公的书房。 安国公这几日因着程家跑路的事十分闹心,连平常绝对不会带到书房的酒水都喝上了。 安国公府绝大部分财富都是祖上跟着开国皇帝打江山攒下的,那时带兵的统领,所到之处,都是有许多战利品可以收归己有的。 后面这些子孙,继承着爵位,只也能领少许俸禄,实际上都是靠祖上的积累过日子。 那些财富换成庄子、铺子、田地,也有金银玉器、古玩字画,可是,传到他这一代,家里却出了个混球,把府里的大库房给烧了! 加入程家的募集当中,本也是想要搞点银子补一补这个窟窿,可谁知,最后却是连本金都打了水漂,真正诠释了什么叫“血本无归”! 安国公正郁闷着,霍远就进来了。 他抬起头,看着霍远的表情不太对劲,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安国公的第一反应就是,这霍远还是不错的,也不枉自己栽培他多年,主家蒙受损失,他看来也是不好受。 “何事?”安国公倒是给了霍远些面子,没有恶语相向。 霍远看起来快哭了,说话的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沉重感。 “国公爷,有一件事……燕王府来人了……” 霍远说的慢,一边说,一边看着安国公的表情,生怕他一个受不住,再昏过去了。 安国公却是有些急躁,打断他道:“燕王府来人做什么?有什么事赶快说,怎的吞吞吐吐的,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说到这的时候,安国公自己心里就是一咯噔。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这回这样了,说明什么?说明有大事发生了! 想到这,他连忙肃了脸色,问道:“燕王府的人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回国公爷,”霍远咬了咬牙,心一横,直接说道:“他们是来要账的!” 安国公眯了眯眼,目光中带着疑惑:“我们与燕王府素无交集,哪来的账可要?” 他可不记得自己欠过燕王钱财。 他们国公府虽然不如从前,可还不至于到举债过日子的地步。 霍远回道:“他们拿来了当票,是、是、是四公子,把您写给他的借条当了……” “什么!”安国公“嚯”的一下站了起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霍远在说什么?老四把他写的借条当了?! 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人会去当借条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国公怒极,再加上喝了点酒,整个人的脸都红透了,看着霍远的眼神,像是要杀人一般。 “回、回国公爷,的确、的确是当了。老奴看得清楚,四公子在恒昌借了三十万两银子,还不上了,便将国公爷的那张借条给抵债了……” 借了三十万两,用六十万两的借条来抵债……抵债……抵债…… 安国公脑子里,只剩下这么一句话反反复复的出现,如同念经一般。 他控制不住的踉跄两步,一屁墩坐在了太师椅上。 还因为没对齐,险些出溜到地上去。 “国公爷!”霍远连忙冲上前去扶住他,将安国公放置在椅子里,坐稳了才松开手。 “孽障!都是些孽障啊!我怎么巨山了介介介……” 他想说,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些逆子。 可说着说着,便觉得不对劲,舌头有些不听使唤,似乎半边脸都失去了知觉。 “国公爷!”霍远一看这情形,吓得连忙喊人。 “来人,速去叫府医,国公爷中风了!” 外面的侍卫很快跑走,不多时,便将府医带了进来。 府医见安国公的症状,连忙施针,一边施针,一边口诉开了方子,让霍远安排人煎药。 如今整个国公府里,儿子们全都分了出去,只剩下安国公和后院几个妾室。 安国公规定妾室不许到前院,是故,只丫鬟婆子们一通忙乱,喂安国公喝了药。 府医掐着时间,将安国公脸上的银针取下来。 又过了半晌,安国公总算觉得自己的脸恢复了些知觉,只不过歪过去的嘴眼,怎么也正不回来了。 府医道:“国公爷还请保重身子,不可再饮酒,情绪也需要尽量平稳,以防造成更加不可挽回的后果。” 安国公勉强点了点头。 此时正赶上特殊时期,太医们都被关在宫里,想去太医院请个太医回来都不可行。 安国公只得吃着府医开的方子,又差人请了回春堂的大夫回来看了看。 回春堂的大夫与府医得出的结论一样,药方都没有改动,只让安国公好好休息,切莫再动怒。 等霍远倒出时间回到前厅的时候,天色都暗了下来。 燕王府的老管家丝毫没有不耐,仍是带着慈祥的笑意看着霍远。 霍远拱了拱手道:“今日府中事务繁忙,怠慢了。” “无碍。”老管家明知故问:“可是知会国公爷了?” 霍远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国公爷今日身子不适,阁下可否改日再来?” “自然,”老管家立即起身,一点多留的意思都没有,只口中说道:“那便劳烦霍总管,由您来转述也是一样。三日后老朽再来一次,我们王爷说了,国公府的情况他也是知道的,这六十万两银子,若是没有现银,也可用田庄铺子来抵,咱们恒昌定会给个好价钱。” 他说完便走了,霍远却是愁容满面,不知这话该如何同国公爷讲。 燕王摆明了态度,这是要让他们用家底来抵债啊,真让安国公听到,怕是又要动怒了…… 第276章 强势讨债的燕王府 可事情总归是要解决的。 三天之后,安国公的状况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经过府医每日不间断的针灸,安国公的脸总算是强了一点点,但府医已经同霍远明说了,若想把这口歪眼斜的毛病治过来,回到之前的样子,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儿子们听到这个消息,除了老四老五,一个个都回来看了看,老大霍延辉比别人来得都更勤些,每日一早就要来府里侍疾,小意殷勤得很。 他还对自己这个嫡长子的身份有些期待,还想着若是能改变父亲对自己的看法,他还是有望继承这个爵位的。 安国公一百个看不上这个老大,整日唯唯诺诺的,只会暗地里对兄弟下刀子。 可如今自己病着,能有个儿子在身边,感觉还是欣慰些。 于是也没赶他走,便让他就这么每日定时过来,絮絮叨叨的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安国公也只是偶尔应承一下,表示自己在听。 等到三天时间一过,燕王府的老管家再次上门了。 这一回,他直接把安国公府在京城的所有产业列了个单子出来,每一处产业的后面,都写着恒昌的估价。 若真是做生意来的,那这服务就真的很到位了。 能预先响应客户的需求,把工作做到前头去,让人挑不出错来。 可这特么的是来催债的啊! 霍远愁眉苦脸的出来应付他,双手抱拳,陪笑道:“陈掌柜的,咱们国公爷还病着,着实不宜再受刺激,可否宽限几天,等国公的病好些了,再议此事?” 姓陈的老管家仍是一副笑模样,口中说的话却是与表情极为不符:“霍总管,老朽接手王府这恒昌号也已经有十余年了,要账这事,着实已经做的十分娴熟了。 要说遇到的应对之法,可是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 其中呢,这十家里面有六家都得说主家病了,无法见人,让老朽宽限些时日。 可若是老朽只因着这样的缘由便退回去了,您说,咱们恒昌号还开得下去吗?” 恒昌典当行的确是连典当带放债的生意都有,陈管家说的也可能是实情。可是一个王府老管家而已,在国公府说话如此硬气,霍远便有些不悦。 他的不悦带到脸上,陈管家见了,并没有什么表示,还是维持着原先的笑容,就像是今日非得把这银子要到手似的。 “陈掌柜,”霍远沉下脸色道:“这里是国公府!” 口气中,威胁的意味十足。 老管家还是在笑:“老朽年纪也大了,若不是对国公爷的敬重,也不能亲自走这一趟。” 霍远…… 一个奴才,还拿起乔了! 竟还有脸说出亲自走一趟这种话! 这又不是他家王爷,来一趟若说一句亲自走一趟,才像点样子。 霍远心中不耐更盛,这要账的,若是他们就是不认,他们还能硬抢不成? 这么一想,他当下便不再客气,站起身大声道:“来人,送客!” 陈管家站起身,脸上的一惯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微眯着眼睛,语带威胁的说道:“霍总管可要三思而后行才是。” “鄙人言行,自有国公府的主子来教!” 言下之意,还轮不到他一个别府的奴才来教他说话做事。 “哼!” 陈管家也不再多言,当即甩袖而去。 霍远也有些心虚,毕竟欠了钱的是他们国公府。 但如今国公爷病情刚刚稳定,这燕王府,也是过于不讲情面了些。 可他不说,安国公也关注着这些。 毕竟因为什么发的病,他自己心里清楚。 前厅发生的事,他在霍远回来之前,便已经从小厮口中得知了。 霍远回来之后,他也不问,只做不知。 这事吧,他最好还是不知道的好,若是后面燕王怪罪下来,只说下人担忧他这个主家的身子,也是现成的理由。 等到人都走了,书房里只剩下安国公一人,他想起此事,还是无法平静面对。 这几日,因为怕死,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去想欠了巨额外债的事,可这事,不是不去想,就能过去的。 此刻的安国公,对霍景安是无比的怨怼。 六十万两银子啊,六十万两,却让他只换了三十万出来! 与其这样,还不如那时便直接向他讨要三十万两,不管如何,还能省下一半,不会让霍府的家底落到外人口袋里去。 此刻的安国公,也想不起来他曾经的打算了,他以为的子不讨父债,他打算的拖一拖,拖到就这么算了。 未曾想,子的确不要父债,可子是个败家子!他把父债和讨债的人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给分了! 想说那借条是假的吧,又偏有英国公这老贼做的见证人,赖都赖不掉。 安国公越想越气,气得不知如何是好。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他赶紧站起来,迈步出去,到院子里打了一套养生拳,这才让自己稍稍平静下来。 如此又过了三日,陈管家并没有再上门,霍远提着的一口气松了松,以为燕王看在国公爷的份上,暂时不出来要这个账了。 可谁曾想,第四日一早,便有铺子里的伙计喘着粗气跑到国公府来找他。 “不好了!咱们铺子、咱们铺子,让人封了!” “什么!”霍远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燕王府能做得如此过分。 他连忙坐上马车,同伙计一同出门,到铺子查看。 只见一处经营米粮的铺子,已经关上了大门,偌大的两条封条交叉贴在大门上,上面带着京兆府的印记。 霍远大惊,又坐上马车赶往下一处铺子,竟是如同上一处一样,被封了! 一连走了五家铺子,只有第五家还没有被封。 但京兆府的衙役已经在走来的路上了…… 霍远问了问贴封条的衙役,竟是连他们安国公府的庄子田产,都在被封的范围之内! 霍远的冷汗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事情闹得这样大,已经无法再瞒着安国公了。 而安国公在府里,却是已经得到了消息。 第277章 出钱吧,儿子们! 第277章 出钱吧,儿子们! 事情闹得太大了。 若是把国公府所有产业全封了,那他们府里吃什么,喝什么,又哪来的银子去养这些奴仆! 特别是庄子,马上就是播种的季节了,庄子被封,他们国公府的田地,这一年可就要白白浪费了! 如此,还不如直接让人拿走等值的东西,好歹还有剩余,也能每月有些固定产出。 他此刻也顾不得去生气,也顾不得自己不便见人,戴上帷帽便出了门,直奔燕王府而去。 进了燕王府,倒是没遇到什么阻碍,便见到了燕王。 燕王见到安国公时,先是吃了一惊,然后热情的上前来打了招呼。 “霍兄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安国公心道,我好不好你看不出来吗? 但此时有求于人,便拱手道:“劳王爷挂心,此番冒昧叨扰,也是实属无奈之举。” “哦?”燕王的目光清澈中带着好奇:“本王倒想知道,在这上京城里,能难得住安国公的到底是个什么事?” 燕王摆明了揣着明白装糊涂,把安国公问得一噎。 安国公有些不自在的咳了两声,道:“京兆府的人,把霍府的田庄铺子都封了。” 他说话吐字还有些不清,再加上口歪眼斜的,着实是看着也不舒坦,听着也不得劲儿。 “竟有此事!”燕王眉毛一挑,疑惑极了:“京兆府竟是如此不给安国公府面子,着实不应该啊!” 安国公疯狂在心里吐槽,不应该个屁,为什么不给国公府面子,你还能不知道! 口中却笑道:“咱们两府之间,闹出的这点误会,着实不必闹到官府去,还望王爷高抬贵手,放国公府一马。” “霍兄这说的是哪里话,燕王府与国公府素来和睦,可从未有过龃龉,又何谈放过?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误会?!” 安国公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银子他若是不出,他们之间的事就没完! 深吸了一口气,安国公强忍着不适,咬着牙道:“那六十万两银子的欠款,三日后便还,若是现银不够,便用产业来抵扣!” “竟是因为这个!”燕王此时站了起来,看着安国公真诚道:“手下这些犊子惯会自作主张,这么大个事,也不说来找本王商量一下,还真是胡来!” 他说着,还走到安国公身边,抬手拍了拍安国公的肩膀,道:“还望霍兄见谅啊。” 见谅,怎么会不见谅,这是不得不见谅! 可不管心中如何腹诽,口中说的却是:“都是应当的!都是应当的!那便请恒昌号的人,三日后来府中结算吧。” 安国公这话说完,只觉得自己心里空了一块,有种掉下一块肉的疼痛感与不知所措。 “哈哈,霍兄是个敞亮人儿,那本王便不与霍兄客套了,此事便就这么定了!” 安国公都忘了自己是如何回到国公府的。 刚落座,便问霍远:“老四可找到了?” 霍远诚惶诚恐的行礼,语带苦涩的说:“未曾。只打听到,四公子已于半月之前带着四少夫人出了城,连带着镇南侯府的老侯爷和老夫人也跟着走了。” 自事情爆出来,安国公府便一直在寻找霍景安的下落,可惜人去楼空,连个影子都没有摸到。 “孽障!”安国公大喝一声,用力将桌子拍得震天响:“这是早便已经设计好了的局啊,只等我这个当爹的落进网里!” 霍远缩着脖子不敢出声,生怕再惹了安国公不快,将事情闹得更糟。 安国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平息了一会儿才道:“带人去看了分家给他的那几处产业了吗?把他的东西收回来,用来还债!” 霍远此刻只后悔刚才没有让别人进来回这个话,安国公问了,他便只能硬着头皮回道:“禀国公爷,几处产业,四公子分到手的当天,便送去恒昌号,当了……” “什么!” 安国公拍桌子的手都拍红了,此时更是气得只能靠在书桌旁,眼见着又要不好。 霍远连忙上前去替他顺气,口中劝道:“公爷!莫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随时候着的府医也赶快过来施针,折腾了好半天,才终于把安国公稳定下来。 恰在此时,霍延辉从外面进来,赶上今日侍疾的时候了。 安国公看到老大进来,面色倒是缓和了几分,反而一反常态的让他入座,并好言好语的同他说了几句话。 只这样一个小小的改变,却让霍延辉受宠若惊,觉得自己的诚心终于感动了父亲,他终于看到自己的好处,说不得,便不再纠结于之前的那些事情了。 而安国公,他心中想到的,却是另一番场景。 之前因着老二给美玉买首饰闹出来的事,文氏给每个子女都发了一回钱,老大手里有银子! 所以,当霍延辉被安国公好言相待之时,便注定了他被忽悠着掏光了口袋。 有“爵位”这颗胡萝卜吊着,霍延辉掏银子掏得十分利索。 他之前在文氏手里得的两万两银子,还没花出去,再加上分家所得的一万两,一共有三万现银,全都交给了安国公。 安国公对此十分赞赏,直道对国公府有责任心的人,才配继承国公府的爵位。 听到这话,霍延辉心中顿时生起豪情万丈,就仿佛他已经拿到了安国公的许可,马上就要继承爵位了! 安国公拿到三万两,心中也只能叹一声,只能说聊胜于无吧。 他们安国公府,怎么就如此命途多舛,这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难不成,道士说的老四克亲的事是真的? 可是,那道士,不是找来允数的吗?他还记得,国公府给了钱的…… 从老大身上拿到三万两之后,安国公算是有了思路,当下便派人去把剩下的三个儿子老二、老三、老六叫了过来。 三个儿子在书房并排站着,看向安国公,谁都没有说话。 安国公清了清嗓子,想到要向儿子伸手要钱,便有些难为情。 第278章 没收吧,财产! 第278章 没收吧,财产! 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好歹有老大这个先例在前,安国公还算有些经验,开口便道:“如今府中遇到了些难事,需要些现银周转。前面分家时,所有银子都分给你们了,如今府里有事,你们便先把分家的银子交上来,等事情解决了,再重新还给你们。” 三个儿子站在那,好半晌没动弹,似乎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 堂堂国公府,分家只分了那么点银子,如今还好意思往回要?!这是哪里的道理! 可是面对着父亲的权威,三个人还是没有敢明着说“不”。 霍忠国做为嫡子,先一步开了口,他声音很小:“父亲,因为搬家的缘故,那老宅子需要修缮,所以,分家的银子,已经花用了不少了。” “这才几天?修房子能花多少钱?” 霍忠国讷讷回道:“已经、已经花费了五千两了……” 安国公不怎么对齐的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修个宅子能修出五千两,真当他是傻子? 五千两,够买一座新宅子了! 可此刻,安国公倒还真不能跑到儿子家里查账去,毕竟是让人把吃进嘴里的吐出来,虽觉得老二此人颇为奸滑,不甚孝顺,其他的倒也没法去说。 顿了顿,安国公道:“那便上交五千两吧。” “可……”霍忠国又道:“还有一千两的工钱没有结……” “你先交上来,需要结工钱时,为父自会为你想办法。” 安国公这话说的十分强硬,再不给人反驳的机会,霍忠国抿了抿唇,只得应了。 到了老三那里,霍开程说道:“父亲,我与二哥不同,我一共就分了五千两,房子也小,铺子也破,不但要修宅子,还要修铺子,还有进货,如今已经花去四千两了。” 分家时,老三分走的是一处二进的院子,比老二的小一倍不止,这修房子难不能要推倒重盖? 可霍开程心中却是自有打算。 对于国公府,他一个庶子,是注定没有继承爵位的资格了。 至于入仕,这么多年,父亲也没有帮他的意思。 如今分了家,更是不能指望安国公。 他如今只想着好好经营自己的小家,不再掺和家里的事。 安国公面色凝沉,声音都冷了几分:“那便先上交一千两。” 老六霍文泽被父亲的样子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退了一步。 只见安国公转向他,开口问道:“你呢?” “嗯……”霍文泽小声道:“我、我花了二百两……” 实诚是真实诚,但安国公看他的样子,也是极不顺眼。这种一点心眼也没有、一百脚踹不出个屁来的性子,也不知是像了谁。 这人在外面,干点什么都得被人骗得渣都不剩。 “那你便上交四千五百两吧。” 安国公还好心的给他留了三百两。 霍文泽老实的点了点头,心里有点委屈,却不敢说。 早知道他便也好好修修房子好了,或是把分到的那处铺子好好整整。 安国公一圈划拉下来,将将拿到手四万出头,还加上自己手里老太太去世时留下的,也不到七万两,这距离六十万两的大窟窿,差得远着呢。 这一回,少不得要到外面借些银子周转。 若是到时候还是不够的,也只得让燕王府收走自家的产业了。 想到这里,安国公的怒气又止不住的往上窜。 三个儿子一走,便再也忍不住,又是狠狠拍了几下桌子,骂道:“当初老太太走的时候,留了二十万两给老四,他却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送人了!回过头来却联合外人坑害自家!国公府亏待他了吗?!如此狼心狗肺!” 待在安国公身边的霍远点头附和着,不过心里也是叹了口气。 说起四公子和老夫人以及这国公府的恩怨来,还真是一言难尽,哪里是这么容易清算的? 四公子,怕也是因着自己被下了毒,对国公府生出怨怼来了吧。 这燕王的装傻还真是摆在明面上的。 安国公亲自跑了这一趟之后,话都说开了,他们铺子的封条却还是没有解除。 这是必须等到银子都收上去之后才行啊。 安国公心中暗恨,却无可奈何。 等到了期限,陈管家一早便带人上门了。 这一回,他看向霍远时,还是带着笑意的,但不知为何,霍远却从其中看出一丝嘲讽来。 怕是上回他的强行“送客”还是惹恼了这位。 霍远将银票递了过去,陈管家来回清点了三回,道:“只有十万两现银?” 他的语气当中带着些做作的诧异,似乎在说,你们这么大一个国公府,只拿出十万两银子? 霍远苦笑,这陈管家怕是不知道,就这十万两银子,还是搜刮了儿子们,又出去借了一些才凑够的。、 陈管家将银票一收,取出了几天前带来的那张清单。 上面,国公府的所有产业及估值全都写在上面,看起来一目了然。 陈管家说道:“霍总管若能做主,便直接在这清单上选五十万两银子出来就好,咱们即刻便可以去管府登记。若是做不得主,那老朽便在此多等一会儿。” “这便开始吧。” 这两日在陈管家来之前,安国公已经与霍远选定了几处产业。 离得远不好打理的田庄、收益不够的铺子,零零总总例出一些来,让霍远在这其中选就好。 最后,霍远敲定了五处大庄子,十九间铺子,才把这账平上。 这个时候,国公府还剩下的产业已经不多了。 祖上留下的祖产田地宅子、外加京里几处生意还算尚可的铺子,就只有这么多了。 如此家业,同一个新贵官员差不多,这国公府往日的荣华,怕是再也维持不了了。 满府几百奴仆,人吃马喂,消耗巨大,怕是要遣散至少一半。 这个消息传出去,国公府的仆妇们人人自危,都害怕被清出去的人是自己。 事情处理完,安国公又病了一场。 躺在榻上几日不想动弹,身上沉重,心里也淤堵的厉害。 只有老大,还是每日雷打不动的过来侍疾,才让他少了点晚景凄凉的感觉。 而此刻的左其星与霍景安,已经将燕北的事情都安顿完,到渤海郡坐上了去往南地的船。 第279章 抬高粮价 第279章 抬高粮价 这一次左其星夫妻二人到南地去,主要是霍景安的四师兄来了信,说南地的粮价被抬高,如今收粮的事要是再做下去,怕是会对民生有影响。 他们燕北如今种的小麦还没收,并且因为开荒区域有限,就算收了也不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在外面收购粮食,是他们的重要工作之一。 两个人便在新盟的货船再次到达渤海郡时,坐上了去南下的船。 这几艘船,会在南地做一次补给,他们正好在那里下船。 夫妻二人都不怕冷,站在甲板的栏杆旁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 霍景安突然问道:“既然燕北已经自己铸币了,为何铸的还是大弘的铜板?” “那是自然,”左其星理所应当的说:“燕北现在还只是个范围有点大的庄子,还是大弘的地盘呢。” 霍景安斜了她一眼,她还真好意思说。 如今南到燕山,东到渤海郡,都被她的势力给控制了,原本不到十万的莫家军,已经重新开始招募新兵了,不断有新鲜血液进入到军队当中。 莫家军得到了扩充也把一整个军队分成了几股,左其星的势力范围四边都有驻军。 “那……”霍景安揶揄着笑道:“那我们如今干的事,叫私铸钱币,可是按律当斩的。” 左其星回答得理直气壮:“他们能抓到我再说。只怕新帝现在是内忧外患,无瑕他顾呢。” 承平帝的确是无瑕他顾,自从连程家都跑了,他这个皇帝当的,整日麻烦不断。 就连胡贵妃留下的银子,都被他拿出来应付官员的俸禄了。 那株夜光宝树,按照胡贵妃的遗愿随她一起下葬了,不然还能卖些银子。 说起这个,承平帝就想到了另一件遗愿所提到的物件,一个紫檀木匣子。 在胡贵妃去世之后,承平帝亲手打开了那个匣子,里面装着一些信件、花笺,还有一些木雕的小物件。 很明显,这些东西,不可能是元崇帝给她的。 如若不然,那定然是要摆在整个永宁宫最显眼的位置,而不是这么藏在床底不敢示人。 承平帝打开信件看了看,还真的都是与那个姓朱的侍卫的通信。 到这时,他才知道,父皇临死前所喊出来的话,竟然都是真的! 他竟然真的是胡贵妃与侍卫私通所生!他不是皇家的子嗣! 此事绝对不可让旁人得知! 所以,当承平帝看到那些信的第一时间,便将整个木匣连同里面的东西全部一把火烧了。 如今承平帝的窘境着实无法解决,他已经开始慌不择路,让御林军调查朝中哪位大臣家里家资丰厚的,打算网罗罪名,抄几位大臣的家来解决眼下的困境。 左其星对他的处境十分清楚,此刻与霍景安说起钱财的事,便顺口道:“此番去南地,手里的银票能兑的就兑了,不能兑的就花了,换成物资拿回去。” 霍景安道:“你是怕……” 左其星点头:“承平帝刚上位便对狄林割地赔款,国库空虚,今天的税银秋天才能收上来,他如今啊,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他想抄几个臣子的家倒是没什么,就怕他一时想不开,拿钱庄开刀,那银票便成废纸一张了。” 对于银票这个问题,左其星一直都不想存太多,从前的许多银票都换成现银收进空间了,这样才更令人感觉踏实。 只不过后面还是有些没来得及换的,正好这次处理掉。 霍景安皱着眉头说:“若是真对钱庄下手,这天下岂不大乱?” “大概吧,”左其星道:“或许比加税强一些。” 毕竟一半个钱庄,波及到的人还是少一些,若是强加重税,民不聊生,到时候四处都是起义军,他的日子将会更难熬。 没坐上皇位的时候,总是想得美,到了那个位置上,到处都是伸手要钱的,便要闹心了。 船行到南地,钱江海已经早早等在码头了。 这是左其星第一次看到霍景安的四师兄,这个南地首富家的公子。 与想象中不同,他生的白净高挑,有种读书人的气质,不像首富家的公子,也不像个学武的。 霍景安一看到钱江海,便运起轻功,一个起落,站到他的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四师兄,什么时候来的?” “一年多没见着了,”钱江海上下打量着霍景安道:“昨天来的。” 左其星在他们身后想着,要是有个手机,哪里就至于还得提前一天到的。 也不知她们燕北的那些研究人员们,什么时候能发明出无线电。 任重而道远啊。 “四师兄久等了,”霍景安说完,便让出了位置,把左其星带到身前,道:“这是我娘子,也是我们家当家的。” 霍景安在来往的信中,已经多次提到左其星,所以二人互相也只差个见面,见了面,就对上号了。 钱江海笑道:“弟妹好,这回运出去的这船粮食,便当是为兄的见面礼可好?” “甚好!”左其星完全不知客气二字怎么写,钱江海要给,她便收着。 三人寒暄几句,钱江海便将他们引到他停靠马车的地方。 不愧是首富家的公子,豪华马车准备了一排,不但左其星两口子,连同一起来的属下们,也都坐上了马车。 钱江海所在的清江郡,距离码头还有一日的车程。 中途一行人还住了一天的客栈,第二日才到达目的地。 “我在南地收粮,以清江地域为主,”钱江海在路上,便同左其星二人介绍了情况:“因着需要控制着粮价的原因,一直都是长期、但不算大量的收。不过近来又出现了新的收粮人,这波人可不管什么粮价,有种要把南地的米粮都扫光的架势,导致如今清江的粮价上涨了一倍,百姓们苦不堪言。” “抬高一倍?”左其星眯了眯眼睛道:“若是寻常粮商,绝对不会这么不计成本,他们是从泽林来的?” 钱江海颇意外的看向左其星,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第280章 强行收粮 第280章 强行收粮 “他们的来历我也是最近才查到的,两个商行,囤了几大仓的粮食,也不往外卖。”钱江海道:“只十来天会拉走一些,往西南泽林方向走。” “也好猜,平西王要造反,粮草得备足了,”左其星道:“现在还在收?” 钱江海点了点头:“孙、于两家商行,出的价高,把南地粮商的粮快都要买光了。如今又盯上了陇西,我在陇西那边的铺子反映,粮价也在往上抬。” “平西王银子足啊。”左其星感叹道:“太足了,所以泽林关不住他了。” 霍景安道:“泽林有银矿的,平西王能不富吗?” “这么看,我们燕北有点穷啊,”左其星皱着眉,说的一本正经:“我觉得我们应该劫富济贫一下,请平西王施舍点银子给我们才好。” “娘子说的极对!”霍景安对此表示无条件支持。 钱江海却是没忍住给他们俩泼冷水:“哪里有那么容易了?平西王有银子,自然也是兵强马壮的,你们的人都在北境,怎么打?” 左其星与霍景安对视一眼,十分默契的闭了嘴。 霍景安找补了一句:“那便先不打了,等看看他造反的结果再说。” 钱江海道:“我看平西王的实力,是比大弘要强的。大弘连个狄林都打不过,窝囊得很。” 霍景安撇了撇嘴:“谁说不是呢……” 车队行至清江郡的郡治杞城,钱家便居住在此。 杞城是南地最为繁华的地段,一进城,便能看出这里与之前所过之处的不同。 这里的街市更加热闹,各种商铺地摊,种类丰富多样。 街边的铺子一个个修建的都十分气派,招牌一个接一个的挂着,烟火气十足。 左其星索性走下马车,步行在街道上,细看杞城的样子,心中也在思量着,这里有没有她可以借鉴的点。 霍景安与钱江海也下了马车,与左其星一同步行。 远处隐隐传来一些唱曲儿的声音,温言软语,别有一番风情。 左其星路过一处粮铺,驻足站了一会儿,看到零星有人来买粮,打听出的价格,果然是比京城要贵出不少来。 就在这时,那粮铺中走出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身着缂丝锦袍,头戴白玉发冠,看着富贵,却与他这个人看起来格格不入。 “哟,钱兄!”那男人快走两步,越过霍景安,走到钱江海身前,笑道:“钱兄可想好了,您手里那批粮食,可要卖给我?” “孙兄,”钱江海假笑着应对他:“某已经说了,那些粮食已经有了去处,卖不得的。” “呵,”孙奇胜不怎么高兴的收了笑容,道:“钱兄可是想好了,这看似卖粮,里面的门道可多着呢,一个整不好,未来钱家着南地首富还保不保得住,那就难说了。” 孙奇胜没有明说,但在场的几个人心里都明镜似的,这是买卖不成,威胁来了。 若这粮卖了,那平西王记他一个好,若是死活不卖,回头平西王得了天下,可没他们钱家什么好果子吃。 钱江海拱了拱手,客气又疏离:“无论如何,钱某也无法失信于人。孙兄也应知道,咱们做生意的,只讲究这一个信字,人无信不立,至于以后的后果,钱家若真因此败落,那也只能叹一句运道不好,怪不得旁人。” 孙奇胜冷哼一声,转身便走,临走还丢下一句:“钱兄还是好好想想吧,别到时候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后悔都来不及。” 钱江海皱了皱眉,对他最后的这句威胁有些厌烦。 此人从前还是个小商户的东家时,见到他们钱家人一惯低眉顺眼,说尽好话。 这一朝归顺了平西王,得了势,有钱有人,自觉身份不比往日,常以未来辅臣自居,对他也是轻慢起来。 本来几人欢欢喜喜的氛围,因为遇到这个孙奇胜,蒙上了一层阴云。 等到几人回到钱府,又有一个不好的消息在等着钱江海——他的弟弟,十二岁的钱江流,被绑架了。 钱江海一听,立刻心急如焚,连忙问道:“何时发现的?有何线索?” 钱家的管家头上冒着冷汗道:“才发现的。方才刘三鼻青脸肿的回来,带了一封信,这才知道,小公子被人抓了。” 刘三是钱江流的护卫之一,小公子中午吵着要上街买点小吃,便如往常一样,带着小厮和两个护卫上了街。 可不料,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伙人,当街便将钱江流连同他的小厮和护卫一起绑走。 过了一阵,将其中一个护卫放了出来,并带了一封信回来。 老爷子急的不行,正要出门去寻钱江海,他便回来了。 钱江海看着手上那封信,信纸上什么字也没写,只画了一个形似粮仓的尖顶建筑物,下面还零星洒了几个小点,就好像从粮仓带出来的米粒一样。 小弟被绑,结合着孙奇胜刚才说的话,钱江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平西王一伙,摆明了要对他们下手啊!这粮,卖给他们,都好说,不卖给他们,他们便要强买强卖。 可小弟在他们手里,又能如何! 钱江海转向左其星与霍景安二人,这粮是他们委托他收的,如今却要在人家面前妥协,钱江海左右为难。 他看了看霍景安道:“老六,师兄这回要对不住你了,这批粮的银子,不管怎样,师兄都双倍补你如何?” “四师兄说哪里的话?”霍景安正色道:“人命关天,粮食哪有命重要!” 况且,之前已经从南地运过两船去渤海郡了,四师兄已经为他们忙活了不少时日了。 钱江海没有说话,只伸手重重的拍了拍霍景安的肩膀,然后愤恨的咬了咬牙,带着那封信去找孙奇胜了。 “我与你同去!”霍景安赶快跟上,若是打起来,也好有个照应。 左其星也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孙氏商行。 孙奇胜见到钱江海,一点也没觉得意外,反而是笑着出来迎接他,口中说道:“这可真是巧了,刚在街上看到钱兄,钱兄这便又来了!” 第281章 卖粮 第281章 卖粮 钱江海看着孙奇胜的嘴脸只觉得可恨到极点,这个小人得志的样子,让人恨不得上去撕了他的嘴。 然而如今并不是冲动的时候。 钱江海强忍着怒气道:“把我弟弟放了,我同意卖粮!” “哎呀呀,你看看,钱兄外道了不是。”孙奇胜站起来便想要去拍钱江海的肩膀,钱江海一下子躲开了。 孙奇胜也有恼,而是继续笑道:“钱兄肯卖这个粮,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管令弟在哪,在下都定会将他找出来,一根汗毛也不掉的送回钱府!” 话已经说明到这种程度,孙奇胜装都不装了,开口便是打包票。 人在他这儿,已经是铁定的事实了。 “我人在这儿等着,我弟弟回了钱府,我们就签契书!”钱江海见了孙奇胜的表现,反倒不慌了,还找了个地方坐下,顺便让霍景安与左其星也落座。 “这两位是……”孙奇胜在街上时便看到这二人同钱江海走在一起,没想到这时竟还能一起来。 钱江海顺口回道:“我很重要的朋友,自京城而来。” 孙奇胜也没继续往下问,便转身吩咐手下:“来人!赶快去找钱小公子,找到后送到钱府,越快越好!” “是!” 手下有二人领命而去。 不多时,便传回了消息,钱家小公子找到了,已经送回钱府了。 钱江海的随从也回来复命,说小公子的确完好无损的回家了。 人就是他们抓的,只不过是出去走一个放人的流程,哪里需要多长时间。 孙奇胜假意拍了拍胸口,叹道:“好在有惊无险啊。” 钱江海懒得与他废话,开门见山道:“贵商号打算用什么价收我的粮?” “钱兄客气了,钱兄肯卖这个粮,便已经是给了孙某莫大的面子,这价钱,一定达到钱兄满意!” “那便按照孙东家上次提的价钱好了,在市价的基础上多两成。” 孙奇胜噎了一下,没想到钱江海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他说这话的时候,粮价还没涨上来,可如今,粮价上涨了一倍,再多两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孙奇胜有些为难的拉了个长音,然后说道:“如今这粮食的市价,有些虚高了。” “呵,”钱江海冷哼一声:“孙东家既然达不到我的满意,那我便达到孙东家的满意好了,这价钱,孙东家随便开。我钱家小民势弱,定不得这个价。” 言外之意,你们这一不高兴就绑人的架势,价钱不对,别再做出今日这样以势压人的事来。 孙奇胜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他其实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这么干。 投靠平西王的商户当中,如今功绩只看谁能筹集到的粮食更多,他只差一步之遥便能拿到魁首,怎么能不着急。 于是便仗着平西王的势,走了一招险棋。 赌的就是钱家不敢在此时把平西王得罪死。 他们也不能因为几仓粮食便将整个钱家的未来押上不是。 听钱江海如今连“孙兄”也不叫一句,彻底没了客套,孙奇胜心里也有点虚。 钱家在清江郡经营多年,与各方黑白两道都有些联系,也不宜得罪得太死。 若让对方产生了鱼死网破的念头,那他也不能好过。 想到这,孙奇胜笑道:“钱兄,不如这样,我们便按照市价来收这批粮如何?毕竟量大,全卖到市场中,这价格也维持不住不是?” 钱江海撇了撇嘴,谁想把粮食全投入市场了?! 但也不想同他掰扯,这已经不是一桩什么平等自愿的交易的,强买强卖能给个市场价,已经是孙奇胜在示弱了,想要减少两家的仇恨。 于是二人便就地签了契书,钱江海将钱家粮仓现存的所有粮食,大约八万石,全部卖给了孙奇胜。 钱江海附了格外的条件,只收金银实物,不收银票。 这是左其星夫妇二人在来时便同他说的,想尽量清一下手里的钱票。 这银子本就是六师弟给的,如今再还给他,正好换成现银,省了他的麻烦。 只不过,钱家本身就有钱庄的生意,听左其星那么一分析,他也有些急迫感,也怕皇家对钱家的钱庄下手。 便想着,回头多存着现银,或是藏一些家底到某处,省得到时候被抄了家,什么也剩不下。 孙奇胜没什么犹豫就同意了。 虽有些麻烦,但平西王在他那里存着的现银也着实不少,便先用那些银子来付吧。 从前一石粮一两银,如今涨到了二两,这八万石粮食,便是十六万两银子。 粮食与银子都不是小数目,双方签好契书之后,第二日便开始互相搬运清点。 银子还好,那些粮食可不是一两日便能搬完的。 霍景安跟着搬运的队伍来回奔走,干了个监工的活,实则是跟过去查看粮仓的位置与内部情况。 孙家的粮仓建得很大,有几座看痕迹,很明显是新建的,可见他们对收粮这件事准备之周全。 因着粮仓中原本就存着许多粮食,所剩位置不多,便与于家商量好,放不下的部分,存到于家的粮仓之中。 整整三日时间,霍景安跟着搬运队伍把孙、于两家粮仓的位置、存了多少粮,有什么看守完全摸清了,回头便同左其星细细说了。 二人倒也没立刻行动。 几天的工夫,左其星在南地使劲花钱,日常所需的一应事物,有存货的店都给包圆了。 什么粗布棉花、熏肉咸菜、药材茶叶、油糖酱醋…… 一边花银票,一边兑现银,杞城收完了又去周边,直到把整个清江郡都走了一圈才罢休。 收来的东西,便往船上装,左其星一边让装船,一边往自己的空间里装,反正谁也不知道她究竟买了多少。 反正她的船就是特别能装。 一艘船装满,便发到渤海郡,连发了十船货才算完。 等二人再次回到钱家,已经大半个月过去了。 第282章 天罚 第282章 天罚 钱江海在二人不在的这些时日,又取出来十六万两银子,非要让霍景安收下,只为表达自己失信于人的歉意。 霍景安哪里肯收。 二人你来我往的说了几个回合,还是左其星出声止住了两个人之间的拉扯。 “四师兄这银子,不如等五月之后,到燕北来看看,寻个地方开几家工厂或者铺面?” “哦?” 这话果然吸引住了钱江海的兴趣,他看向左其星,问道:“燕北,多少人口?” “目前有两万多人。” 左其星这话说完,钱江海明显是有些失望的。 做生意,需要有人口基数的,若是人少,那生意也难做起来。 可左其星接着又说道:“燕北镇如今正在初建阶段,明年我便打算吸收多一倍的人口进来,把燕北建设成比上京还要繁华的城池。如今可正是买铺子的最好时机呐。” 这说的也是,等什么都建好了,价钱怕是也要上来了。 不过建成什么规模,会不会比上京城还繁华,那都是左其星画的饼,能不能实现,谁也不知道。 可钱江海本就要把这些银子补给霍景安,那便是过去买了铺子,也不怕亏。 这么想着,他便点头同意了。 左其星又道:“渤海郡随后便要开始建设,四师兄也可以在渤海郡看看,毕竟那里有码头,到哪都方便。” “甚好!” 比起燕北来,钱江海还是更喜欢渤海郡靠近码头的地方,想发展都差不了。 三人说了半晌,把事情大概敲定了,左其星二人便回客院休息去了。 走到中途,左其星笑道:“四师兄的钱如此好骗,如何成为南地首富的?” 霍景安回道:“他不是首富,他爹才是。等家业传到他手上,说不定就不是首富了。” 站在他们身后目送二人的钱江海…… 老六是不是忘了,他也是习武之人,他们可以走再远点说的…… 当天夜里,当四下一片寂静、人们陷入沉睡之时,左其星与霍景安动了。 二人故技重施,悄么声的离开钱府,朝着孙家的粮仓奔去。 在杞城,这个一郡的郡治之地,城中并无盗匪横行,孙、于两家对粮仓的防守也并不算严密。 至少比起之前的星罗会要差多了。 毕竟粮食这种东西,就算明着让人拉,一时半会儿都拉不了。 护卫们也只是防个零星的小贼。 可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来了左其星这样一个大杀器。 并排着、以北斗七星排位的七座大粮仓,装满了米粮,平西王还没有派人来收,却正好便宜了霍景安夫妇。 左其星的空间之中,别的没有,只地方多。 之前那些从胡家收走的粮食,还没找到机会全都取出来,这又收了七大仓,堆得如同几一座小山一样。 二人配合默契,很快便搬空了孙家的粮仓,顺道,还把就在附近的孙家库房给洗劫了。 随后,二人又以同样的形式走了一趟于家。 这一遭,本是平西王为自己发动战争准备的物资,全都在不知不觉间落入了左其星的口袋。 这也让平西王本已经计划好的开战时间向后延迟了。 左其星收完东西,还在孙、于两家留下红色布条,上面写着一行大字:“天降之罚,尽夺其财。多行善事,可免后灾。” 办完事,二人还来得及在天亮之前悄悄回到钱家,躺回去睡了个回笼觉。 两家发现被洗劫的时间,比左其星预料的还要晚一些。 可一旦发现,那便是真真了不得的大事。 左其星二人即便是身在钱府客院,也能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闹得十分厉害。 孙奇胜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孙家,库房中所有东西被洗劫一空,外带着七大仓的粮食,全没了! 那可是他对平西王的投名状!那是他的前程!是他的身家性命! 却在一夜之间全没了!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所有守卫全都无知无觉,而且那么多粮食,连个运出去的车辙印都没有! 这根本就不可能! 孙、于两家,不说自家原来存的那些粮,便是后来收钱江海的钱食,便从钱府的粮仓拉了整整三天才拉到自家! 再看看那留下来的红布条,孙奇胜真的有一种被天收了的感觉! 可是无论如何,该查的还是要查。 不到午时,孙奇胜便找到钱府,来见钱江海。 钱江海早上听着下人们的禀报,正皱着眉觉得外面传得太虚假了,这孙奇胜便来了。 孙奇胜一见面便直接问道:“可是钱兄后悔卖了粮食给在下,便派人收了回去?” 钱江海满脸怒色的站起身,冷声道:“孙东家慎言!你我二人黑纸白字,钱货两讫,那些粮食,可是孙东家看着从咱们府中运走的。怎的这才几日,便要反咬一口?莫非收了粮食后悔了,还想把银子要回去不成?” 孙奇胜一时语塞。 他也没有证据说是钱江海做的,而且看他的样子,也的确不像是知情的。 孙奇胜今日过来,也只不过是想要试探一下是不是钱江海罢了。 钱江海那是真的不知道,不是演出来的,所以那叫一个真情实感,不知就是不知,硬气得很。 孙奇胜随后还不死心,特地去看了钱家的粮仓,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那么多的粮食,总归要有个去处吧! 孙奇胜与于家人报到官府,带着兵士们把整个杞城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半点粮食的踪迹。 从日出到日落,直到确定这杞城再也没有能够存放那么多东西的地方才算拉倒。 跟着办案的衙役只觉得他们自己出了问题,粮食这种东西,所到之处必定会留下痕迹。 特别是粮仓附近,装卸粮食有洒了漏了那才是常态。 可他们的事发地点却是什么也没有,留下的车辙印,都是从前的。 这几大仓粮食,就好像是凭空消失的。 天色暗了下来,孙、于两家搜寻无果,只得先回到各自府中,待明日再继续。 一片黑暗之中,孙奇胜越想越怕。 那条写着“天降之罚,尽夺其财,多行善事,可免后灾”的红布条,在他脑中不停的晃动,让孙奇胜越想越觉得,这好像真的是天罚! 是上天对他投靠了平西王,为了平西王做了许多恶事的惩戒! 第283章 多行善事 第283章 多行善事 此刻的孙奇胜好似突然之间,意识到一个问题,平西王不是正统,他只是个反贼! 而大弘的江山,即便都传端王是个野种,弑父篡位,但不是还有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吗?如何也轮不到平西王…… 所以,这是上天在对他投靠反贼的惩戒! 于家与孙家的情况也差不多。 人就是这样,没惩戒的时候,他做的都是对的,有了天罚,那便开始反省了。 看着那段红布条上面写的话,孙、于两家的惶恐程度,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高。 不管从哪里看,那么多东西,一夜之间消失,都十分不正常。 官府的差役们查了几天,一点点线索都没有,给他们的结论就是,这些东西,就是凭空消失了,不是官府能查的事,让他们想想别的办法吧。 这一下子,更是坐实了天罚的事,吓得孙、于两家人晚上睡觉都不敢合眼。 那红布条更是不敢随意丢弃。 两家人越看越慎得慌,干脆专门找了个房间供了起来。而上面所书的一行大字,也给了他们提醒。 “天降之罚,尽夺其财,多行善事,可免后灾”,所以,如果不能多行善事,是不是说,后面还会有更可怕的天罚在等着他们?! 孙家一下子就慌了。 孙奇胜的父亲狠狠打了他这个儿子一顿,他原本是家里最有能耐的子弟,被视为孙家未来的希望,可一朝出事,这便是个祸头子,都是他让整个家族都陷入了灾祸当中。 孙奇胜跪在堂前,低头忏悔道:“父亲,我知道错了父亲!” “知道错了?”孙益咬着牙又给了他一巴掌:“那后面如何,你便去补救!无论如何,不能让孙家再出事!” 孙益本还以为自己真的生出个有出息的儿子,让孙家在短短一个多月便挤身南地商贾前列。 可谁曾想,他曾是与虎谋皮,这下子,不但是后来的那些银钱,便是最开始攒出来的家底,也被天罚全罚空了! 越想越气的孙益,顾不得孙奇胜连连答应,又抬腿给了他一脚。 孙奇胜心里苦。 他不知道如今怎么做才算是做善事,可是他的恶事大约就与这粮食有关,让清江郡许多百姓吃不上饭,大约这就是最大的罪过。 也还有一些为了收粮做下的其它错事,不过孙奇胜总结过后,感觉对于老天来说,粮食这事确是最大的事。 想通了这一点,孙奇胜也是为难,他家财尽失,如今想要还粮,他也还不出来啊。 想了许久,到最后,他下定了决心,卖了家里两个铺子,从外地收来一批粮食,每日在城外架大锅施粥,好歹让吃不上饭的百姓吃上一口。 于家见状,不肯落后,也效仿孙家,变卖了两外产业,在城门口施粥。 并且人们发现,若是遇到老弱病残,那两家人都会格外照顾。 一时之间,杞城满城皆惊。 之前那么蛮横跋扈的孙、于两家,怎的一下子转了性,开始做起好事来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没多久,两家受了天罚的事便传了出来,这才让杞城人豁然开朗,接受起两家的施粥也更理直气壮。 左其星与霍景安干了两票大的,且清江郡该买的都买的差不多了,便向钱江海辞行,说要去陇西郡看看。 临走之前,左其星留下十万两银票,道:“还是要劳烦四师兄,去乾南郡或是旁的地方收些粮食过来,平价卖给此地百姓,就以北斗商行的名义。” 左其星本是没那么多善心的,况且这粮价被抬高也都是平西王惹出来的事。 然而粮食她收走了,银子也在她手里,想着还是顺手帮上一把,也扬扬名,方便她的北斗商行以后来此地做生意。 钱江海答应的义无反顾。 “还是弟妹心善!那我钱家也出一份银子,与北斗商行一同将这善事做了!” 钱江海想着,帮六师弟的一点小忙本就是举手之劳,况且前面收的粮最后还是卖给了孙家,这会儿弟妹一个北方人,对他们清江郡有这份心,他自是也要大力支持的。 左其星在心中默默给这个四师兄打了个标签:人傻钱多。 “既然如此,”左其星道:“那我还是把北斗商行先开起来吧。” 说干就干。 当天下午,一行人便去牙行找了个中人,把杞县正在出售的铺子看了个遍。 最后,左其星选了一处距离码头最近的铺子,与一处位于最繁华之处的铺子。 靠近码头的铺子占地很大,价钱极便宜,另一处便与之相反,要小一些,价格反倒更贵。 左其星定了两块巨大的牌匾,上面写着“北斗商行”四个大字,在两处铺子挂上,至于里面装修布局的事,左其星转身便去看拙石。 “拙石便留下来,把这两处铺子开起来吧。第一步,我们便先卖粮起家。给你留一笔银钱,回头多收些鱼,做成咸鱼干,够一船便运到渤海郡去。” “属下遵命!”拙石一下子便答应下来。 这清江郡的许多吃食都十分合他心意,正想说还没吃够呢。 但一想到两位主子要去陇西了,便有些欲言又止。 左其星一看就知道他吃货的脑袋在想些什么,不等他开口,便道:“陇西郡没什么好吃的,我听说,他们陇西人整日都在吃一种饼,干拉拉的,难以下咽。” “啊,是,是吗?”拙石有些半信半疑。 在他的印象里,每一处都有特色美食。 偏偏这时,霍景安还跟着点头,道:“娘子说的没错,陇西我之前去过,的确全是饼。我们这便在杞城带着酱菜,留到陇西的时候就着饼子吃吧。” “那是一定的,我已经带了两罐了。” 二人一唱一和,还真把拙石唬了一把。 目送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拙石咂巴咂巴嘴,怎么就觉得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离开新开的北斗商行,钱江海白了那夫妻二人一眼,瞧他们说的和真的似的,那样天真的少年人,他们也忍心欺骗!简直惨无人道! 第284章 没走成 第284章 没走成 从杞城到陇西,走旱路需要经过一片山地,走水路的话更方便些。 一条大江贯穿陇西与清江郡,名为清江,这也是清江郡名字的来源。 左其星与霍景安带着各自的仆从去到清江边上,等着客船靠岸。 到陇西的客船每日只有一趟,错过了就得等明天,所以有许多人站在岸边等船。 突然之间,从人群当中冲出来一个小孩来。 那小孩子蓬头垢面,身着破烂的衣衫,脚上的鞋子都破了半边,像是马上就要掉下来似的。 她直直跑到清江大坝上,就想要往下跳,但跳的一瞬间,她又停了下来,想了想,回头大声喊道:“杞城主薄秦守业是我叔父!他害死我父亲,逼死我母亲,霸占我们家的家业!如今我秦寒雪无家可归,也活不下去了!但临死,我也要让秦守业的劣迹为人所知!等到了阴曹地府,我必要向阎王告他一状!让他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站在下面的人被喊得都是一愣。 在杞城这地界,怕是没有人不认得秦守业,做为杞城主薄,此人一惯以老好人形象示人,在所有人的印象里,秦守业逢人便是三分笑脸,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实在是无法将那位主薄大人与这小孩口中所说的杀人夺财的坏人结合到一起。 小孩见他的话已经被许多人听见,再次大声喊道:“秦守业!你不得好死!” 说罢,转身就向清江中跳去。 小孩的身影在宽阔的清江面前,十分渺小,眨眼间便要没入江水当中。 霍景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飞身而起,运起轻功,追上那小孩,在小孩落水的一刹那,抓着他的后襟将他提了起来。 那小孩轻飘飘的,像是没有重量一般。 霍景安抓着他,回到岸边,走到左其星面前。 人群在小孩往下跳时响起的惊呼声还没有停止,又有许多人对着霍景安惊叹道:“此人好俊的功夫!” 左其星却是撇了撇嘴,心道,这杞城,算是离不开了。 霍景安讪笑两声,拎着小孩说:“要不,咱们先去吃口东西垫垫肚子?” 刚吃饱的左其星…… 看着已经从远处渐渐驶近的船,左其星叹息着说道:“那便先找间客栈吧。” 江边就有几家客栈,左其星挑了门面最干净的一家走进去。 霍景安进门便道:“店家,现成的饭菜上几样,要快的。” “好嘞!” 小二答应着,小跑几步去后厨端菜去了。 那小孩局促的坐在桌前,手足无措的样子。 等菜上桌,那孩子也没先动手。 左其星与霍景安便一人先夹了一筷子,他这才小心翼翼的吃了起来。 看得出,小孩已经很饿了,但吃饭却还是忍着不去狼吞虎咽,只扒着碗,吃自己面前的那盘菜。 霍景安看他面前的菜吃的差不多了,便给他换了一盘,他小声道了句谢,声若蚊蝇。 一桌菜很快便被吃了七七八八,小孩放下筷子,跪下就给二人磕了个头,道:“多谢二位出手相救。” 左其星道:“去房间里清洗一下吧,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小孩乖乖的站起身,跟着小二上了二楼。 热水已经备好,小孩进去之后便锁了门,好半晌之后,那道门才打开。 左其星与霍景安就在隔壁房间,听着隔壁的门打开之后没多久,这边的房门便被敲响了。 “进来吧。” 左其星说完,门便被轻轻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姑娘来。 小姑娘长得很不错,只是过于瘦小,看着也就八九岁的样子。 左其星见了,挑了挑眉,颇有些意外。 没洗好之前,还真没看出来这是个女孩来。 小姑娘又给左其星磕了个头,道:“多谢恩公。我名叫秦寒雪,今年十岁,杞城本地人。如今父母俱亡,无家可归,饭也吃不上了,实在没法子,才去投了江。” 左其星打量了她一会儿,从刚才吃饭开始,这孩子便表现出很好的教养来,看着不像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 “起来吧。”左其星道:“浸月,到街上买两套小孩穿的衣裳回来。” 秦寒雪忙道:“恩公不必了,我的衣服洗洗还能穿。” 浸月没管她,直接按着左其星的意思办事,转身出去了。 左其星等她站起来,又问:“你方才在坝上,是为了让别人都知道你叔父的真面目才去跳江的?” 秦寒雪摇了摇头:“想死的时候,突然想到,太便宜秦守业一家了,便想着喊了那些话再死……” “可是你都死了,对他来说,更是没有后顾之忧了。” 秦寒雪死死抿着唇,两汪眼泪就在眼睛里打着转,却迟迟不肯落下。 她又何尝不知? 可是她又能如何! 房间内一时之间静默下来,没有人说话。 好半晌,秦寒雪咬了咬牙,再次“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恩公,恩公若是不嫌,我愿自卖为奴,做个粗使丫鬟,求恩公收留!” 左其星毫不意外事情是这个走向,她略想了想,问道:“我问你,你与秦家有仇,可曾做过什么报仇的尝试?” 秦寒雪顿了顿,似乎是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心一横,说道:“我曾潜进秦家,想点了他们家柴房,可惜,火还没烧起来,便被扑灭了。从那之后,我再没进过秦家门。” 她说完,便低下了头。 敢放火烧人房子的丫鬟,怕是这家人也不敢收。 人家或许会想,若是哪日不如她的意了,再放火把人家房子烧了。 令秦寒雪没想到的是,面前的女子却是赞赏的点了点头,笑道:“挺好,我喜欢这样有想法的小孩,那你便跟着我吧,寒雪。” 秦寒雪猛的抬起头,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说她想放火烧叔父的家,这人却夸她干得好?是这个意思的吧……应该是的,不然为何说要留下她。 秦寒雪连忙又磕了三个头,大声道:“寒雪拜见主子!” “起来吧,”左其星笑道:“我们时间有限,倒是无法为你伸张正义。不过,带你再去烧一次秦府倒是可行,你想去吗?” 第285章 秦府的来历 第285章 秦府的来历 秦寒雪的眼睛微微亮了一瞬,之后摇了摇头,道:“已经劳烦主子良多。” “不说那些,”左其星道:“你只说,想不想烧吧。” 秦寒雪顿了顿,然后脆生生回道:“想!” “那就好,等今天晚上,我们便行动。” 左其星与霍景安对视一眼,默契的挑了挑眉。上回他们趁火打劫烧霍府用的油,还有很多放在左其星的空间内,都是现成的,很是方便。 后来左其星又补了些进去,反正也没占多大地方,出门在外,想干点坏事、放个火就很方便。 秦寒雪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秦府,有好些家丁守着。” “无碍。” 他们光顾过的地方,守卫多的也不是没有。 等入了夜,左其星与霍景安商议了一下,还是由他们先行动,探探路,顺便把不想烧的东西收一收。 来自末世的左其星,总是见不得浪费,主打一个珍惜每一分资源。 两人到了秦家之后,惊讶的发现,这秦府的守卫,果然比一个寻常主薄家里要多出许多来。 只这一点,便让秦府看起来有些不寻常。 左其星对霍景安打了个手势,霍景安运起轻功带着左其星跃上屋顶,矮着身子在秦府屋顶走了一圈。 最后发现,有两处地方的各外有守卫把守着,且流动巡逻的路线也会更多的经过那两处。 这两处地方,一处是库房,一处是书房。 这么守着,绝对有问题! 一个小小的主薄,家里能有三两个仆妇,那都是极为富裕的了,可这秦主薄,却能在家里放这么多的护卫,他到底在隐藏什么东西?! 原本只打算收了库房就带寒雪来放火的左其星,被这波操作勾起了好奇心。 于是二人潜进去收了库房之后,又去书房转了一圈。 对于解决守卫,两个人已经是熟练工,没过多久,便将左其星想要拿到的东西,全都装进了自己的空间当中。 书房中的书信手稿,之类是重点。 然而令左其星没想到的是,秦家库房当中,许多金银装在箱子里,成箱的摞着,令人叹为观止。 这可比前些日子在孙、于两家库房搜到的东西可多多了,多出不知多少倍来。 左其星心中不禁有些嘀咕,这秦守业,暂且不管他这些东西从何处得来的,只说他如此不缺钱的一个人,为何要对自家大哥痛下杀手?又为何要把嫂子与侄女逼到绝路? 不过现在还不是想那些的时候。 左其星悄无声息的收了所有东西,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撤出去,再把秦寒雪从一处巷子中带过来。 他们二人出来之后,便由浸月与水寒带着秦寒雪到了约定的一处巷子里等着,省了左其星二人回江边客栈的时间。 左其星当着秦寒雪的面,将秦府的守卫一个个无声无息的解决掉。 第一次来,是避着守卫的,以免打草惊蛇。 第二次来,便直接敲晕,藏到暗处。 秦寒雪睁着大大的眼睛,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在她眼里强大到无法逾越的大山,让这两位主子如此轻易的就解决了?! 这一刻,她突然从心底生出一种渴望,她也想长成主子那样!她将来,也要成为谁都无法欺辱的人! 等二人把守卫全解决掉,左其星假意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手里提着两桶油,把秦府的库房与书房全都淋上桐油,又放了些干草,划定了大火胡覆盖的范围,以防波及到这条街别的街坊。 一切准备好之后,左其星将手上的火折子点燃,递给了秦寒雪,说:“点!” 秦寒雪手里拿着炎折子,神情中带着一丝快意与决绝,然后果断的将火折子扔到了浇着桐油的干草上。 带着油的干草,那可与秦寒雪之前在柴房放火的情形不同,只一下子,火苗便蹿起来老高,并且迅速向两边蔓延,一瞬间,便是火光滔天。 左其星与霍景安带着秦寒雪,并没有走远,只在几十丈外的一处楼顶上坐着,别人看不到他们,他们却能清楚的看清秦府的大火。 烈焰冲天,把夜空都染红了一样。 下面很快传出了嘈杂的声音,秦府的人开始奔跑着灭火,又去防止烧到别处去。 其实左其星在放火之前便已经看过了,烧不到隔壁去,连那几个被敲晕的护卫,都在烧不到的位置。 秦寒雪看着底下那红彤彤的一片,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了下来,那里不但是秦守业的家,也是她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左其星道:“即便你已经走出来了,往后,便为自己挣出一座宅子吧。” 秦寒雪咬着牙,默默点了点头。 火势由大转小时,三人离开了现场,回到清江边的客栈去。 大晚上的,客栈已经落锁,他们本就是走的窗户,回去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到了房间,左其星便让浸月陪着寒雪去睡了,自己则是同霍景安关起门窗,把从秦府书房拿出来的东西摊开摆在床上。 借着油灯的光,二人一页页翻着秦守业的东西。 这一看,却让左其星看出了些东西来。 原来这个秦守业,才是平西王放在清江县的人! 与秦守业通信的人是平西王手下的谋士,二人的通信时间,最早可以追溯到前年去! 所以,平西王要造反,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新帝得位不正要清君侧,而是早已经布局许久了! 孙、于这两家,也是这位秦主簿经过精挑细选,挑选出来的。 毕竟他不方便到明面上去收粮。 所以,那两家的资金充裕,也是从这位主簿手中所得。 而左其星从库房中搜到的那些金银,便是平西王放在清江郡的启动资金…… 平西王倒是会挑,一个主簿,起草文书、保管印信,联通上下,可以说,官职虽小,能接触到的东西却是最多的。 由此可见,这平西王放在别处的暗桩,应该也不少。 毕竟大弘缺银子,平西王却是不缺。 这官场上,自古就没有铁板一块的时候,想安插几个自己人,的确是没什么难度的。 第286章 打道回府 第286章 打道回府 霍景安看着那些来往信件,问:“如何处理?” 左其星摇了摇头道:“又不是咱们的事,无需处理。不过,却可以把这件事传到上京去,给新帝添点堵。” “虱子多了不咬人,”霍景安撇了撇嘴,打趣道:“新帝怕是如今早就焦头烂额了,也不差这么一桩。” “差的差的,”左其星笑了笑:“比起平西王一刻不停的发表清君侧的檄文,这一桩事,对新帝的打击应该会更大。” “那倒是,都渗透到清江郡了,离上京城还远吗?说不定,连上京城都有平西王的人呢。” “那叫说不定吗?要是上京没有平西王的人,他是如何知道上京的这些事,还那么详尽,能第一时间发出举旗造反的檄文?” “平西王还真是好手段!等久了,有些迫不及待了。” 左其星用手指敲了敲那摞信件,猜测道:“那秦家老大的死,怕也是发现了弟弟的秘密,政见不同被灭口了?” “极有可能,”霍景安道:“比如说,威胁弟弟再做这种事,便去告发他?或者要将他所做之事宣扬出去?我们要不要把这种猜测告诉寒雪?” “再等等吧,等她长大一些再说。毕竟这些也只是猜测,她的事,便由她自己处理。” 左其星将东西又收回到空间,只留下两封能做为实证的:“这两封信派人送到上京,想办法递到御前,给新帝一个惊喜。” 她说着,还露出一个“我可真善良”的表情。 霍景安连忙收了信,叫出暗卫送信回上京去了。 至于新帝的心情与表情,二人完全可以靠脑补想象出来。 还真是十分有趣味。 只是不知,新帝看到了这些东西,倒底是“惊喜”还是“惊吓”了。 刚坐上江山不过月余,连登基大典都没办,就要被推翻了? 左其星觉得吧,用这事编一出大戏一定很有意思。 她决定回头便让奇音堂排了,在她自己的地盘唱。 第二日,两个人带着已经焕然一新的秦寒雪小姑娘,同几个随行的属下,终于坐上了去陇西郡的船。 在明确了清江郡这边的情况之后,左其星便没想着要去陇西收粮了。 一行人到达陇西,找到客栈住下,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出去打探是谁在收粮。 与此同时,左其星与霍景安再次走上街头,扫货去了,不管怎么样,日用品先扫一圈总没错,就用平西王的银子好了。 陇西不临海,运输的成本太高,所以,左其星并没有打算大肆采购。 她之所以非要来一趟,主要还是因为,陇西,有一处极纯的硫磺矿,左其星想要与这处矿主,谈一个长期的供货协议。 他们燕北,史天工已经研究出了火药的雏形,只是威力还待继续加强。 所以,对硫磺的需求量还挺大的。 此时的硫磺矿,主要用于驱虫、消毒和染色,用量不多。 硫磺天生地长的,虽是个稀奇玩意,价钱也可以,但售出较少,便难见利润。 与之相对的,这硫磺矿,看着也简陋得很。 霍景安见到这情形,便派人寻了主家,约到酒楼去谈。 主家是陇西当地一个小富之家,姓程,家底不算丰厚,穿着也比较朴素。 只是在地自家的地界发现了这个矿,便顺便卖一些出去。 听说这家人要长期订购,程方颇有些惊喜。 这门生意若是能有长期固定的客户,那便可当做家里一处稳定收入了。 “不知客官总共需要多少?又是运往哪里?”程方问道。 霍景安回道:“每月一船,一千石,运到清江码头装船即可。暂以两年为限,到期若是还需要再说。” “这么多?!”程方一惊,站起来道:“是每月一千石吗?” “的确如此,”霍景安点了点头,“程东家这矿,作价几何?” 一个月一千石,那一年就是一万两千石,两年两万四千石,这便是拿硫磺当饭吃,也没有要这么多的道理啊。 程方想了想,道:“一石矿一两银,如何?在下负责将硫磺运到船上装好。” 这价钱不贵,程方还没发展到奸商的行列,想着人家量大,总得给个量大的价,但也留下了还价的空间。 谁知霍景安却根本就没有还价的意思,直接便答应下来。 “这个价钱我同意了,但我们也有要求,这矿,要纯,不能夹带泥沙之类的杂物。” “那是一定的!我们程家的矿,都是要提前筛选一遍的,符合要求了才会运走!” 程方连忙保证,生怕这大单生意没了。 一年一万二千两银子,这已经比他们程家全年的总收入还要多三四倍了! 而他们开矿的成本,也只是需要一些人工罢了。 两家很爽快便把事情定下,第二日便签订了契书。 当天,程家便大张旗鼓的找来许多人,把他们家的矿场面上好好整顿了一番。 从今日开始,这硫磺矿,正式替代了其他产业,升级为他们程家最重要的生意! 到这时,已经是他们来到陇西的第四日了。 霍景安手下的暗卫经过查访与跟踪,找出了陇西郡收粮的张家,以及他背后的人。 听到属下的汇报,霍景安与左其星不禁相视一笑,这不巧了,陇西郡的幕后之人,竟也是这里的主簿! 平西王可真是专一,专门找主薄下手。 那么,若是他们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是不是应该首先就去当地的主簿家里瞅瞅? 只不过,清江与陇西这二郡,是大弘粮仓,产粮之地,左其星料想,别处应是没有这样大量收粮了。 左其星与霍景安又停留了两日时间,故技重施,与霍景安一道,将这位主簿与收粮商家洗劫一空。 之后在全城一片慌乱之时,淡定的在当地买了几辆马车,将收来的各类日用品装车,取道另一个方向到盐州城。 盐州城靠海,有码头,他们只等自家的船一到,便将在这一路上买来的东西装船,载着满满一船东西,返回渤海郡。 第287章 回到渤海 第287章 回到渤海 只不过出去了不到一个月,再回来时,便觉得渤海郡有了新的变化。 码头周边多了许多新的仓房,看来只要渤海郡的治安好了,慢慢来往的船只就会变多起来。 渤海郡在左其星未来的规划版图里,是这一片北方的经济中心。 即便这些时日在外地,她也没停下对渤海郡的规划。 如此乱世,就如同在末世一样,防御一定要放在第一位。 等史天工把火药做好,便让他研制炮弹,到时候这渤海郡要布置一个海防中心,在关键位置设置炮台,以防有人从海上突袭。 现在就开始建海防,炮弹造好了正好能用。 说到海防和炮台,左其星想着,望远镜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未来冶炼技术跟上了,还要用钢铁造更大的船,一次运更多的货,这原先的码头吃水便不够了,还得重新选一处地方,建个深水码头。 左其星一边走,一边想着渤海郡沿海哪里的水深比较合适。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喊到:“抓小偷!有人偷东西了!” 左其星回过神来,皱眉望过去,只见一个瘦削的身影快速朝外面跑,而街上的人,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也不动手上前帮一把。 不用左其星吱声,霍景安一个眼神,他身边的护卫便几个起落,追上小贼,将他拿下。 丢了钱袋子的人连忙跟上,一把从小贼身上夺过钱袋子,转身便走。 此时,就连霍景安也不禁皱了眉。 他们帮这人找回钱袋,这人却连个“谢”字都没有,真是好生无礼。 对此,左其星倒是没什么反应。 俗话说,仓廪实而知礼节,渤海郡的人从前过得太苦。不过情况会随着生活质量的改善,越来越好的。 面前的小贼低着头,一言不发。 霍景安问:“惯犯?” “不,不是。”那小贼摇着头,左右看看,见已经无路可退,颓丧的低下了头。 “那便送官吧。”霍景安看着他的样子说道,也是想要唬他一下。 “不,不要!”小贼连忙说道:“我,我也是没办法,我家里有个才五岁的妹妹,她病了,我们,我们没东西吃了。” 左其星观察着他说话的表情,觉得很是有些违和感。 看刚才街上人的反应,这小贼绝对不是头一次出来作案了。 “那便去你家里看看,瞧瞧你妹妹的病,我刚好会些医术。” 此时时间还早,左其星今日是打算住在渤海的,便一时兴起,要管起这摊闲事来。 小贼磨磨唧唧半天,无奈之下只能带路。 “你叫什么名字?”一边走,霍景安一边问他。 “谢,谢明煦。” “几岁?” “十二。”谢明煦老实回答,头一直埋得很低。 “你父母呢?” “过世了,”谢明煦回道:“前年,听说北边有地方接收灾民,我们便一路逃荒过来,父亲和母亲,半路病了,没坚持住。我与妹妹,也没找到地方,便被……” 说到这里,他止住了话头,似乎也觉察到自己说多了,连忙闭上了嘴。 “被什么?” 谢明煦抿着唇,轻轻摇了摇头,回道:“没什么。” 说着没什么,声音中却满是落寞与不甘。 不多时,一行人便被他带到了一处废弃的破庙前。 谢明煦没有进去,而是继续向前,走过侧面,在破庙身后,靠着一株大树,他在那里搭了一个小草棚。 那草棚小的,也只能容得下两个小孩进去,还站不直。 浸月自后面站出来,从小草棚的门探了个头进去。 里面传出一声小小的惊呼声。 左其星皱了皱眉,竟真的有个小女孩在里面? 浸月伸出手,从里面抱出一个极瘦小的女孩子。 还真就如同谢明煦所说,是个看起来四五岁的小女孩。 女孩极为瘦小,整个人轻飘飘的没有重量,浸月完全不用使力,便轻易将她抱出来。 令人揪心的是,那小女孩的身上和脸上,还带着些青紫的痕迹,似乎被人虐待过。 左其星上前去掀开女孩胳膊上的衣服,露出来的手臂上,也带着青紫,这哪里是病了,这是被人打伤的! “这是怎么回事?”左其星看向谢明煦,厉声问道。 谢明煦只低着头,不肯说话。 不一会儿,左其星便看到,他面前的地上,几滴泪珠落下来,在地上染出几点深色。 他哭了,但嘴还是闭得死死的,一言不发。 左其星上前握了握那女孩瘦弱的小手,稍无声息的输了点异能过去,别让她出危险。 等她退回来时,谢明煦却还是没有开口。 左其星也没有继续逼问,只吩咐道:“带回去。” 霍景安的侍卫带着谢明煦,浸月抱着小女孩,一行人这便转头,往左其星在渤海郡的院子走去。 行至半路,水寒凑近左其星,轻声汇报道:“有人跟着我们。” 左其星头也不回道:“抓起来,一起带走。” 不一会儿,护卫便抓了两个人。 那两个人被抓后,还一直嚷嚷着:“凭什么抓我们!我们只是走路,还不兴人走路吗?我木木……” 两句话没喊完,嘴便被堵上了。 身在家中的王英达,听说左其星悄么声的从码头登陆了,带着两个孩子回去,直觉便觉得有些不好,连忙起来更衣,也朝着左其星的院子走去。 左其星回府没多久,王英达便到了。 左其星也没拦他,直接让他进门。 一行人也没进后院,便在门厅落坐,将中途抓到的两个跟踪的人扔在地上。 此时的谢明煦有些呆愣,当他看到那两个跟踪的人被人毫不费力的抓起来,便已经有些愣住了,更别说此时,他又看到了什么?! 那个从前走到哪里都威风八面的郡守王大人,竟是亲自来到这里,还坐在下首位?! 看他那态度,对待这对夫妻,竟是恭敬谦逊得很。 一簇小小的火苗自谢明煦心中燃起,令他突然之间就生出些希望来。 可此时也不是他妄动的时候,他要再等等看。 若是真的有可能……若是真的…… 谢明煦这一刻,都不敢深想下去,他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主位的左其星,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期待。 第288章 竟是如此 第288章 竟是如此 王英达抹了抹脑门上的汗,心道怎么这些人就撞到左其星这煞神身上了,害得他也跟着担惊受怕。 左其星让人摘了那二人口中的布,看着那二人满脸不服的样子,随口道:“先打十板子再说。” “啊!”那二人目光中透出惊恐,发出恐惧的叫声:“大人,大人,我们也没犯事儿啊,哪能上来就打呢!” 他们也没了刚才被抓时的嚣张。 很显然,自己现在是落到了别人的地盘上,最可怕的是,郡守王大人也来了,竟然还是坐在那二位主家的下首位! 那二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可是现在什么都来不及去想,有两个侍卫拿来长条板凳,然后上前把他们按倒在条凳上,举起板子便打了起来。 霍景安的侍卫,那都不是一般的身手,打起人来格外的厉害。 两个人登时疼的惨叫连连。 “啊啊啊!我说,我什么都说!” 两个人都是软骨头,没几下,便鬼哭神嚎的要招供。 左其星没说话,一直等到把这十板子打完,才道:“说吧,什么来头?跟着我们做什么?” 两个人只觉得整个下半身疼得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哭嚎着说道:“我们、我们没有跟着、跟着贵人的意思,我们,我们是想跟着这两个小孩啊,呜呜……” “跟着这两个小孩做什么?” “这两个小孩,是,是我们丐帮的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啊!” “奉了谁的命?” 二人哭嚎道:“我们帮、帮主,罗鹏义!让,让我们看着,别让小孩跑、跑了。” 左其星眯了眯眼睛,这二人的说辞如果是真的,那可真是稳稳的踩在了她的雷点上。 组织黑社会,拉着小孩子乞讨偷窃,或许还有一些被故意致残的,即便是在后世,这种事也不能完全禁止。 而左其星,最是痛恨这种事。 她没有继续问地下那两个人,而是转向了王英达,正色道:“他们说的,可是实情?” 王英达汗都流下来了,这煞神当初可是让他好好治理这渤海郡的,怎的就出了这样的事! 他咽了一口口水,紧张道:“属下从前听说过丐帮,但,他们已经许久不曾出来惹事了……” “你管这叫不出来惹事?” 王英达看着那兄妹俩,头上的汗都滴了下来。 “属下这就着手整治丐帮!定要将这些黑帮一网打尽!” 地上的两个人惊讶的看着王英达,就好像这个郡守是别人假扮的一样。 他竟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他们从前可没少向这位王大人进贡! 左其星却道:“不必了,这一回是我刚好撞上了,我没撞上的呢?” 王英达从没见过表情如此严厉的左其星,吓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生怕她一个不高兴,便要了他的命。 听到左其星这么说,王英达连忙表态:“是属下的错!属下此番定然在三天之内开展严打,将这些黑恶势力全部拿下!一个不留!” 左其星眯着眼睛端详了王英达一会儿,看得他压力倍增。 在他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左其星开口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若你这个郡守当不好,那便换个人来当吧。” “属下一定尽心尽力!” 王英达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提心吊胆起来。 若是一个不察,他的脑袋怕是要保不住。 不但是他,还有他那三个被收走的儿子…… 这一瞬间,王英达做出决定,往后这三个月,他定要掘地三尺,把这渤海郡翻一遍!万万不能再留下什么尾巴! 还有码头及路口,也要随时派人守着,看到左其星来时也好第一时间报上来,让他有个准备…… 谢明煦看着就连郡守都如此怕她,心中希望更大。 郡守已经答应将这些人一网打尽,看他的样子,是真的吧…… 左其星就在此时开口问道:“谢明煦,你来说说,你和你妹妹,是怎么回事?” 谢明煦看着左其星,犹豫了一下,他也有自己的顾虑。 若是此人无法解决丐帮,那他们兄妹俩,可就危险了。 可若她真有这个本事呢…… 看着她从遇见到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谢明煦咬了咬牙,还是决定拼了。 若是他信错了人,大不了与妹妹一起去死吧,到下面去陪陪父母也好! 想到这,谢明煦突然跪下道:“我父母过世之后,我兄妹二人一路乞讨北上。半路上遇到几位好心人,给了吃的,并承诺说,要帮我找一份工,让我能靠自己养活我和妹妹。 我们涉世未深,就信了他说的话,跟着他们来到此地。 谁曾想,他们,竟是专门等在逃荒路上骗小孩的,把我们骗到手之后,便要打折我妹妹的腿,我千求万求,只说自己一个人就能完成任务,这才让他们暂时放过妹妹。 他们让我上街偷窃,哪日没有偷够数量,便要打我妹妹一顿!” 说到这里谢明煦声泪俱下,哭道:“我,愧对父母,他们教我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我却为了活命,行了如此小人行径!” 左其星了然,这便能够解释,为何街上的人看到他偷钱袋子都无动于衷,定也是惯常能看到的。 而他身后,也站着丐帮这样一个组织,人们习以为常了。 而谢明煦,起先也是因为不信任他们,所以不肯将实情说出,生怕他们走后,被丐帮清算。 左其星一直等谢明煦哭着说完,又等他平复了一会儿,才问:“丐帮据点在哪里?” “就在我们住的那座破庙前面一条街,最东边的那院子里,便住着帮主。” 地上那两个人面露惊恐,很显然,他们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谢明煦又补充道:“那帮主,身上有功夫,一般人奈何不了他。” 左其星嗤笑一声道:“偏我今日就要去会会他,看他到底是长了什么三头六臂,竟然敢在渤海郡做出此等事来!” 第289章 打上门去。 第289章 打上门去。 被打了板子的两个人动不了,被重新绑起来扔在地上,这么一折腾,又是一阵惨嚎。 左其星则是带着霍景安以及护卫们,气势十足的出了门。 一边走,左其星一边吩咐道:“抱朴,带着我的印信去城防营找庞宽,让他带人过来接应。往后,城防不但是要防城外,这城里的事,也要管起来了。” “是!”抱朴第一时间领命而去。 王英达跟在队伍后面,为自己捏了一把汗,这狗娘的丐帮,不声不响的,竟给他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这回非得把他们连根拔除! 谢明煦跟在队伍的后面,越走,心里就越轻松,到最后,竟是小跑起来。 他在这条街上跑过无数次,被无数不同的人追赶,已经练出了不错的脚力。可是,从来没有哪一次,他跑得如此轻松,带着一种,身上的重担马上就要卸下来的愉悦感。 这样的感觉,真的是好久没有过了。 一行人很快到达了罗鹏义的宅子。 这是一处宅子从外观看,可完全看不出“丐帮”的影子,白墙黑瓦,雕梁画栋,在渤海这处贫困的地界,那是个不折不扣的豪宅。 到了朱漆大门前,左其星一挥手,便有护卫一脚踹过去,那扇大门应声大开,露出了里面的影壁。 影壁上画着一只下山猛虎,张开血盆大口,彰显着主人家的威风。 可惜,这是它主人能够威风的最后一天。 三进的院子,靠院墙处盖着一排罩房,里面住的都是这丐帮的爪牙,住在这里,便相当于护院。 大门被踹开所发出的声响,立刻惊动了这些住在前院的打手们。 见是有人胆敢闯进来,院子里一时便涌出十多个汉子,手里拿着棍棒,便冲着他们挥过来。 “哪里来的小贼,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太岁头上动土,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为首的一个喊道,他也没打算问个清楚明白,凡是闯入者,打一顿是最基础的,回头再问也来得及。 然而,这些人毕竟只是些江湖上的野路子,他们多数人连招式都不曾学过,只靠着蛮力自由发挥。 对上霍景安那些训练有素的护卫,结果可想而知。 不过几息的工夫,这些人便被打得人仰马翻,一个个躺在地上哀嚎连连。 王英达却在此时发话了,他的那几个护卫,去左府时,等在外面,现在跟着一起来了,正好派上用场。 “快,把他们都给我绑了!” 那些人躺在地上,此时才看到后面这个人是谁。 竟然是渤海郡守王英达! 而出来绑他们的,竟然是穿着衙役的服饰,都是官差! 这群人一下子傻了眼,刚才还叫嚣的气焰一下子便消失无踪了。 为首那人一改方才的嚣张姿态,谄媚的同王英达问道:“敢问大人,我等这是犯了何罪啊?怎的到家里来拿人了?” “哼,有什么话,到牢里说吧。带走!” 王英达在左其星面前不敢造次,但在别人那里,还是有些郡守的威严的。 他身后的官差立刻便把这十几人绑起来带走了。 这时,本来在后院听着小曲儿的罗鹏义听到响声,快步走了出来。 “何事喧哗?” 人未到,声先至。声音粗犷,带着些许被扰了雅兴的不耐烦。 结果,到了前院,几乎是一露头,便有一只拳头迎面打过来,直冲他的面门。 罗鹏义惊呼一声,连忙抬手格挡。 只这一下,他心中便暗道一声不好,这人的功夫,绝对不在他之下。 而对他动手的人,也只不过是霍景安手下离门最近的护卫而已。 霍景安这里可没有什么必须单打独斗的说法,那护卫虽然能赢,那也不如一堆人上去来得爽快。 他大手一挥,即刻便有好几个护卫一拥而上,就如同刚才冲出来的打手似的,把罗鹏义围住。 罗鹏义自诩一身武功,当过镖师的人,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被人一下子打倒在地,无法动弹。 他甚至连对面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倒在地上他才终于看到了对面的人,一身贵气的年轻男女,带着一群护卫。 等等!那个站在年轻男女身后的人,那不是王大人吗? 他这是……被官府捉拿了? 罗鹏义不服,近来王英达也不知抽了什么风,开始管理起渤海的事务来了,他也许久没出去干什么事了,怎么就找到他头上了。 “大人,捉奸成双,捉贼拿赃,小的这是犯了什么事,就算死,也想死个明……”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到,王英达后面,还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那不正是谢小子! 所以,是谢小子去告了他的状? 安说不应该啊。谢小子就不怕,他回头百倍报复他们兄妹俩?! 这一会儿,不明情况的罗鹏义也不敢随便开口,只谨慎的看向这群奇怪组合的人。 罗鹏义被绑着跪坐在地上,无力反抗。 可左其星却还是没完。 “来人,将这院子里所有人全绑了,按个审!” 此时,庞宽也带着两队精兵赶了过来,就在左其星发话的同时进了院子。 “大姐,绑谁?让我来,熟练得很!” 跪坐在地上的罗鹏义抬眼一看,竟是又进来了一批身着军装的兵士。 一群人凶神恶煞的闯进来后,罗鹏义颓然的瘫倒在地,一下子便知道,自己完了。 有两队军人进来干活,很快,这府里上上下下三十几个人都被抓了起来,其中还包含着六个后院的女人。 后面又带出来一群小孩。 这群孩子是一起带出来的,但是其中有三个穿着绸缎,养得白白胖胖,而另外五个,则全是身体有些残缺的。 有的断了一条腿,有的少了一条胳膊,还有的脸上带着严重的伤。 两相对比,不用说也知道,那三个,就是罗鹏义的孩子,而剩下的,便是他不知在哪里“搜罗”来的赚钱工具,往后要放出去乞讨用的! 左其星看到这里,怒气上涌,自腰间抽出鞭子,“啪”的一声甩在了罗鹏义的脸上,登时,一道血痕从罗鹏义额角划到下颌,皮开肉绽。 第290章 南辕北辙 第290章 南辕北辙 罗鹏义一声惨嚎,条件反射的想要伸手去捂自己的脸。 然而他此刻双手被缚,完全行动不了一点,只能一边惨叫,一边在地上蠕动着躲避。 左其星手上不停,一连甩出五鞭子,每一鞭都甩在罗鹏义头脸之上,血肉横飞。 罗鹏义只能尽量的低着头,用头皮去挡鞭子,怕伤到眼睛。 五鞭下去,整个人都染上了血色。 “谢明煦!” “在!”谢明煦立刻从后面走出来,走到左其星身边,看着罗鹏义的惨状,此刻对这位女子的敬佩简直无以言表。 与他有着差不多心境的,还有一直跟在左其星身后的秦寒雪。 秦寒雪从未见过一个如此厉害的女子,无论她是个什么身份,她都做到了绝大多数女子做不到的事情。 她做事可以随心所欲,无所顾忌,完全是因为,她自身的强大。 这一瞬间,秦寒雪小小的脑袋里产生了一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若是我长大了,也能如此强大就好了……” 左其星却是将谢明煦叫到面前,道:“人就在这里了,你想对他做什么,可随你的意。” 谢明煦转头看向左其星,他的眼睛黑亮黑亮的,就那么看向左其星,重复了一句:“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左其星点了点头,还补充道:“护卫手里的兵器也随便用。” 面前的小少年抿着唇,郑重的点了点头。 他小心的向左其星伸出手,左其星会意,将手上的鞭子递给了他。 谢明煦手里握着沉甸甸的鞭子,抬起手,狠狠朝罗鹏义甩去,一鞭子打在他的后背上。 罗鹏义看着这个往常任他随便拿捏的小孩,想骂人却不敢。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强弱就是这样,不知道哪一天,便是攻守之势易也,强弱颠倒,端看站在什么位置上。 谢明煦连甩了三鞭。 他刚才在左其星身后时,便觉得左其星甩鞭子的动作英姿飒爽,羡慕极了。 如今左其星给了他机会,他自是要体会一下甩鞭子的感觉。 三鞭打完,谢明煦对着罗鹏义道:“这三鞭,便是我替妹妹出的气。” 他说完,便将鞭子交还给了左其星。 左其星有些意外,问:“就这样?” 谢明煦点了点头,道:“我幼时,曾看过大弘刑律,他所犯之事,已经够得上死罪,无需我亲自动手。” 左其星更惊讶了。 虽然谢明煦这个名字一听便不是寻常人家能起的名字,可他逃荒已经是前年的事,两年之前,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便看过刑律,也是着实出人意料。 “你父亲从前是做什么的?” 左其星问,她有些疑惑,若是官家子弟,也不能成为流民。 谢明煦垂着眼睛,顿了顿,回道:“我父亲名为谢坊,从前曾是一名状师,因着为别人伸张正义得罪了人,便落魄了……” 讲到这,他默了默,道:“我从小也曾想过,要读书考个功名,将来做个断案的父母官,定要为一方匡扶正义。可没想到,自己却先成了作奸犯科之人,我,愧对父亲的教诲……” 谢明煦讲到这,心里是无比难过的。 他自小的生长环境,便是规则与道德感很强,他做了与自己的梦想背道相驰的事,也对不起自己死去的父亲,对不起“谢”这个姓氏。 可是左其星却不是个能与他共情的,听他这么说,反而笑了,道:“巧了,我正好认识一个干过状师的,经历大约与你父亲相似,回头便让他收你做弟子。” “啊?”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的谢明煦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面的人在说什么?给他找个师父? 要知道,这个时代,师父重在一个“父”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可以算是半个家人了。 谢明煦本想着,此人能帮自己与妹妹逃脱丐帮的控制,便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却是没想到,她竟是要连自己的去处也要安排好了? 他的心里,有一股暖流翻涌上升,一直升到了眼眶之中,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 随后“嗵”的一声跪了下来,对左其星磕了个头,大声道:“大恩不言谢,往后我定然学好本事,报答今日之恩!” 这一跪,还让左其星愣了一下。 左其星想的却是,这是个好苗子啊,性格坚韧,能吃苦,道德感强,从小的基础打得也好。可以用心培养一下,回头正好让程典带着,若是将来做个法律工作者,或是做别的也是极好的。 左其星上前将他扶起来,二人在南辕北辙的想法当中,达成了和谐统一,皆大欢喜。 而此时,庞宽的人已经将这处宅子从头到尾搜了一遍,搜出许多金银来,加起来,竟是有两万多两银子。 左其星看向王英达,问:“王大人觉得应该如何处理?” 王英达抹着头上的汗,谨慎回道:“罗鹏义安律当斩,这便拿下。他的财产自然也要全数充公!” 说到这,他小心的看了一眼左其星,想到她的凶残,又补充了一句:“此案乃是左夫人破获,所以,这没收的财产,自然也应当归左夫人所有。” 谢明煦低着头,心道,律法中好像并没有这一条,谁破案财产归谁的说法。可是若这些东西都被左其星拿走,他竟也觉得没问题。 左其星却是冷哼一声,道:“大可不必。我看这宅子倒是正好,将前院拆了,修缮一番,做成个专门断案的衙门倒是可行。这些银两,先改造一下房屋布局,过几天,我派个精通律法的人过来,也好让百姓有个申冤的去处。” 王英达立即应和:“左夫人大义!属下必然全力以赴!” 其实在左其星心里,以后她是要将属于她的这些地方做行政划分的,像后世一样,省、市、县、乡,断案的衙门也是要区分层级,大案必须上一级衙门复核通过…… 但如今还不是时候。不过也并不妨碍先设立一个暂时的,有总比没有强。 第291章 燕北汇合 第291章 燕北汇合 安排完前面的事,左其星又转向庞宽道:“庞将军,今日回营之后,挑选出二百精兵,成立巡查队,定期在城内流动巡查,保障城中百姓安全。” “是!” 庞宽立即答应下来。 渤海郡地处北方,物产不丰,也不受朝廷重视。 从前各处配置都有不足,她接手后,已经在各处安插了一些人手,保证衙门能够正常运转。 只不过时日还短,有些配备还不够全面。 需要的人实在太多了,百废待兴,这些事,也都只能一步一步来。 第二日,左其星便启程返回燕北,带着谢明煦和他的妹妹。 等进了燕北城,霍景安便与左其星分开,带人去了军营。 夫妻二人已经规划好,往后军中之事由霍景安来管,政务方面则是左其星负责。 巧的是,程典也正带着左家被流放的那几个人到达燕北,两拨人前后脚到的。 程典见到左其星,极为惊喜,小圆脸上眼睛都笑弯了,三两步上前,行了礼道:“见过主子!” 左其星见到程典也很是高兴,问:“这一路可顺利?” 瞥了一眼身后那几人,眼看着就都没什么问题,个个都精神着,除了左秋阳看着有些不好。 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不说,面色也十分憔悴,身上的傲气消失无踪,反而带着几分谨慎。 程典恭敬回道:“都很顺利,马车一路将人送到辽西,差役在官府进行了交接登记,拿了文书便走了。” 说到这里,左秋阳插嘴道:“没有!我就没有坐上马车,这奴才让我跟着马车跑!” 左其星斜了他一眼,不愿意搭理他,反倒转向左文柏:“我不想再听到他说话,父亲若是管不好这个儿子,那便别怪不我客气了。” 说话的语气正经得很,脸上本来的笑意都收了回去。 左文柏本想说一句“他是你弟弟,不能这样不顾手足之情”,可是想想这大女儿从前在上京时的样子,再审时度势的看看现在,处在谁的地方上,怕是一言不合连他都要赶走。 左文柏当下便住了口,反而回头对左秋阳道:“你若不服,尽可自行离开,自己到外面去,自然无人管你是走路还是坐车。” 左秋阳在父亲和大姐这里完全没有讨到任何好处,讪讪的闭了嘴。 让他去外面自己讨生活,他自然是不敢的。 身无长物,靠什么生活?! 左其星又道:“下次再到我面前来说话,不管你说什么,说一句便打十板子,听懂了就点点头。” 左秋阳都不敢相信,这么冰冷无情的话是从他姐姐口中说出来的,想要反驳,可又不敢真的拿十板子来试探,便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在他十六年的人生当中,还从未如此憋屈过。 不对,自从家里遭了难,全家下狱,他便再也没有畅快过了。 左秋阳安静下来,程典又继续说道:“等京城的差役回去了,属下便过去将人接走了。” 这话说的,到底是“接”还是“劫”,不过就一个发音的事,不必纠结。 而辽西那边,天高皇帝远的,谁也不能来看看,丢了只当是逃跑或者死亡便行了。 “办得很好,随你同去的人,这几个月的俸禄翻倍。” “多谢主子!” 程典与其身后的众人一起说道,这一趟走的,只当看光景去了,还能得双倍俸禄,所有人都很高兴。 到这时,队伍里的申姨娘与左明瑶才走上来。 经过这一回,左明瑶看着更加稳重了些。 “多谢大姐姐这一路照拂,若有明瑶力所能及之事,大姐姐尽管吩咐。” 谁都知道这是一句客套话,可左其星却是反其道而行,直接回道:“有的!全都有活干。” 左明瑶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便好,我可生怕自己无所事事呢。” 左文柏听了左其星这话却是皱了皱眉,问:“都有活干?我也要做事?” “父亲便去学校教书吧,新开的蒙学正需要先生。” 左文柏眉头拧得更紧,到了女儿的地盘上,还要让他干活,而且是去蒙学教书? 这岂不是大材小用?! 可他也不敢有异议,毕竟无论如何,与流放到辽西比起来,这里都好太多了。 左南辰倒是跃跃欲试,上前一步,抿了抿唇道:“大姐姐,我想做木匠活,能行吗?” 左其星却道:“南辰的去处,我已经有安排了。大家先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严令宣便亲自带着人手,将左家这一家子送到了一处院子当中。 那处院子就在府衙旁边,只是个二进带厢房的院子,在燕北这里算是不小的了,但与他们之前在上京城住的侯府一定是没法比的。 左文柏到处看了看,问严令宣道:“我们全都住在这?” 严令宣点了点头:“这处宅子可是咱们燕北顶不错的了,是主子特地叮嘱,专门为左老师建的。” 这还没开始走马上任呢,老师都叫上了。 左文柏倒也没介意这个,又问:“一共只这么大,那奴仆住在哪里?” “咱们宅子里暂时没有奴仆,咱们燕北也不兴这个,若是左老师将来赚到银子了,自然可以雇佣几个人来帮忙。” 左文柏拧了这半天的眉头,要锁死到一起了。 他这大女儿,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 可他如今又能如何?他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这里是左其星的地方,而他,只能在左其星的手下讨生活,与她讲什么孝道自然也是不行的。 此时,左明瑶却是上前说道:“父亲,我们本是流放到辽西,在那里说不准只能睡牛棚,食不果腹。如今有了这样的屋子,便是咱们自食其力,也是很好的。” 左文柏没办法,只好被说服了。 一家六口,便在这里住了下来。 其实,在他们回来之前,这里的一应生活用品已经全都准备好了,只不过都不是什么精致的东西。 燕北本地产的四季被褥、厨房里的柴米油盐全都有,只不过,严令宣也说了,前面这些都是左其星安排的,回面若是再有需要,便自己去买。 说完,她留下一百两银子,便走了。 第292章 任命 第292章 任命 对于燕北的普通人来说,日常花用都是铜板子,能有一百两银子,那都是“一方巨富”了。 严令宣过惯了这燕北的日子,只觉得左其星对家里人的安排已经十分不错了,总不能全城的人都朴朴素素的,主子的家人来了便仆妇成群、铺张浪费,看着也太过显眼。 事实证明,人的适应能力是无限的。 依靠不上别人的情况下,也只能自己动手。 况且,流放这一路上,他们已经自己动了许多手了。 另一边,左其星把谢明煦往前拉了拉,让他站到程典面前,对程典说:“这是我给你物色的弟子,好苗子。” 程典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小少年,规规矩矩的样子,很是乖巧。 可是,没见过主子给属下找徒弟的,这小少年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头。 谢明煦也是尽量表现得体,生怕这个师父再看不上他,对他第一印象不好。 左其星解释道:“我在渤海郡捡的,他带着一个五岁的妹妹。回头给你的月银涨两成,只当是对这兄妹二人的养育花销。” “不用!”程典连忙拒绝道:“收个徒弟,属下还是收得起的!” 左其星也没多说,其实程典如今早已经不缺银钱了,与每年的分红比起来,那点月例银子,实在不够看的。 “他名叫谢明煦,在律法方面很有天赋,具体情况等他同你细说吧。” 听到他在律法方面有天赋,程典十分意外,当下便说道:“这弟子属下便收了,定不负所托!” 谢明煦立即跪倒,对着程典磕了个头,道:“师父,徒儿定然勤奋进学,不叫师父为今日之事后悔!” 拜师的事定下来,左其星便说起了别的。 “如今我们占了北方这一片疏于防范的便宜,已经有了两郡之地,但这些地方原先的治理十分混乱,百姓困苦,若想改变现状,也需要费上一番工夫。好在这些地方的原有势力,都是些土匪恶霸之流,清除简单,从头开始倒也要容易些。” 程典点头:“的确如此。不过主子大才,定然也是有成算的,看燕北镇的建设速度便知。” 左其星道:“燕北镇和着周边地界,即便都划归一体,以后便更名为燕北郡吧。我打算让严令宣来做这个郡守。” 听到这里,程典心中有一点诧异,女人做郡守,从前是闻所未闻的事。 可转念一想,自家这个主子便是个女子,她自然对重用女子没有什么障碍。 “可……”程典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这燕北镇,最早是岳青带人来建的,若是跳过岳青……” “你考虑的很是周到,”左其星道:“我如此安排原因有二。其一,岳青我要派到别处继续做建设,他在这方面很有一手。其二,如今的燕北,实际上已经是严令宣在管理了。” 严令宣行事果断,领导力、组织能力与变通能力都极强。 借着燕州城的渠道与她自己的手腕,她为燕北做出的贡献,是别人都比不了的。 就连岳青,如今都已经习惯有事先去找严令宣商量一下。 所以,这个郡守,严令宣做了,也是实至名归。 还有一点重要的事,左其星没提,那就是,她需要通过第一位女性官员的任命,来树立起,在她这里,女子也可以成就一番事业的规则,第一时间便让所有人习惯。 实际上,燕北这里的人,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大家都是灾民,来到新的地方,都会入乡随俗。但燕北并没有所谓的“俗”,那便要适应她所建立的规则。 所以在燕北,男女分工意识便不强,被女人领导也早已经成为常态,无人置喙。 而后来的人,想要入他们的乡,便要随他们的俗了。 程典想了想,便也想明白了。 此时需要建设的地方太多,也正需要岳青这样的人总揽全局。 “主子对属下可有安排?” 来之前,左其星便说过,这一回,只留些人手在上京城,他往后便不需要回去了。 左其星道:“你去渤海郡。渤海现在对我们十分重要,是我们的入海口,往后这二郡最富裕的地方也一定在渤海。但现在那里的郡守能力不行,你过去,以副手之名,行管理之实。” “是!” 程典立即接了任务。 这是左其星对他的信任,把最重要的地方交给了他。 渤海郡的情况他早已经了解清楚,王英达身家性命握在主子手中,是个傀儡,整个城防也全都被莫家军管控。 可以说,权利方面,已经毋庸置疑。 他过去,有政令要实施,便直接让王英达下达就好。 “属下想要给留在上京城的于墨去信,叫几个人过来。” 他从前常在安远楼观察那些文人学子,哪几个是有实才的、家世如何、性情怎样,他都摸得一清二楚。 如今这边的摊子太大,怕是需要不少帮手,除了他已经培养出来的那些,还可以让于墨去游说几个人过来。 “你看着办,”左其星道:“既然渤海郡交给你管,你便可以自行决定人事任免。我写了一套规章的大框,你先看看,回头再往里添加细则。” “是!” 左其星在末世时,有现成的管理经验,直接往里面套就好。 “还有,我不想沿用大弘的律法,你在这方面有经验,我提了一些法度轻重的例子,你就一边实践,一边往里面填吧。燕北这边的事安顿一下之后,我也会去渤海,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商讨。” “是!” 程典只觉得肩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这回,不但要管一郡之地,还要起草刑律! 同时,他的心里也涌起豪情万丈,这怕是一个人一辈子也难得的建功立业的机会! 若是主子将来……那他妥妥是个开国元老、肱骨之臣呐! 第293章 放个响听听 第293章 放个响听听 程典将谢明煦带回去,休整了三日才动身。 这三日,程典在自己的新宅子里,将左其星写的东西研究了一下。 这一研究,让程典大为惊讶。 虽说这只是个渤海郡规划方案的大框,但所有重点的方面都有说明。 近期的工作列出一百五十几条,且标明了优先级。 对于城市建设,她先是详细划分了区域,将整个城区分为四部分,每一部分都规划了商业区、生活区、休闲区、功能区。 还要种上花草,注重美观。 这四个区,还分别要建一个不小的办公地点,设一个区长管理部分事务,以及一些低级别官吏来辅佐。 虽然是大框,也大概说了几句区长对应的职责与权利。 到年底时,还要将四个区做排名,对比各自政绩,看看哪个区的百姓生活的更好,哪个区的治安更好,干的好的地方官员都有晋升机制。 距离中心城区较远的地方,还预留了一处很大的地方,标明“工业区”,暂时没有说是做什么用的。 那一层层的推进式管理,责任到人,就连每一条街道,都要设置一处解决问题的地方,例如调解百姓纠纷之类,好多东西反应过来之后,令程典不禁拍案叫绝。 其实也有许多安排,程典是无法理解左其星为何要这么做的,可他相信,主子一定是有她的道理,不能理解的便要使劲理解,实在不行,便去找主子问问。 整整一天时间,程典都在书房思考这份大框该如何具体施行下去,他手下现有的这些人,都能在渤海郡胜任什么位置,还有一些治理的方法。 书房的油灯点到了大半夜,程典自己的想法也多得数不过来。 想到什么,他便一一记下,只等着回头与左其星一起商讨。 严令宣的郡守之职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宣告出去,只不过正式通知了燕北的管理层。 如今左其星还没有自立为王,去与南边两位打擂台,行事便偏向于韬光养晦。 左其星管这叫“猥琐发育”。 趁他们打得火热,在这三不管的地界,把自己的势力发展壮大起来。 第二日,左其星一早便去了研究院,这会儿衣长河被调到了渤海郡去,研究院的负责人换成了项介。 项介也是随着左其星从上京城过来的。 他曾是左其星从侯府那三十个兵府当中选出来的学医的天才。 自从为他们聘请了医术师傅,这个项介便好似换了个人似的,对医术有着不同寻常的狂热。 左其星见他如此,便让他同苏神医学了一阵子。 就连苏神医,也夸他十分有天赋。 来到燕北之后,这家伙见到有研究院这样好的地方,立刻就申请到研究院研究药物,还收了几个弟子,热情高涨。 更是在衣长河走后,接管了研究院的管理职位。 左其星到时,项介正在研究院的办公室看费用表,这眉头就皱得有些紧。 如今研究院的规模一扩再扩,随着人数的增多,每个月需要申报的费用便直线上升。 他正在纠结,要不要把所有费用都报上去,主子会不会嫌他们太费钱了。 恰在这时,左其星进来了。 项介连忙站起来行礼问安。 左其星第一眼就看到了他桌上的表格,便伸手拿过来看了看。 项介有些紧张,挠着头道:“这还没报上去,还得再看看。” 言外之意,这一张表格上面统计的银子有些太多,他还会删减一些。 左其星却是细细看了看那张表,研究院的人如今已经自行组队,每一组研究的方向都不同。 严令宣为每个组都配了一名小厮,专门为研究员做些跑腿打杂的事。 大概是这些人也觉得自己整日只知道浪费,不事生产,所以每一组要的银子都不算多,只是如今人数扩大了,统计出来的数字才显得多一些。 许多也只是要些材料,都没好意思要钱。 这五十多组加起来,也不过要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平均每组三十两。 左其星放下表格,道:“都报上去,往后只要小组上报的费用,不必删减,全都报上去。若是有不必要的,严大人自会批复。” 项介大大的松了口气:“属下遵命!” “还有你,”左其星笑道:“我从南地带回来许多药材,你有什么需要的,便只管过去库房挑选就是。” 项介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连忙行了一个比刚才还大的礼:“多谢主子!” “研究院对我们十分重要,前期投入都是必须的,若是能出成果,后续的价值不可估量。”左其星用手指按了按那张表格,说道:“去年陈优改进的造纸技术,让我们燕北产造的纸比别处的纸都更为结实耐用,成本也低了许多,售卖到新盟去,也有许多盈利。造纸工坊那边给他算了技术参股,今年大概便可以参与分红了。” “竟有此事?!”项介又来了精神:“属下近来研制了一种药丸,于风寒有奇效,可能售卖出去?” “自然!不过药物不比其它,若是有人染了风寒,多做些实验,的确有效且无不良反应,我们便可以投产了。而且我还指望着你能多做些成药出来,制药工坊的地都留出来了,只等你的药方了。” 项介激动极了,倒不是说盈利不盈利的,只这份成就感,便无以复加。 想想他研制出来的药丸,能售卖到多远的地方,治好多少个人,他便觉得满足。 左其星与他说完药的事,便问:“史天工可在?” 项介想了想,回道:“他进山了,今日约摸能回来。” “进山?” 项介点了点头,笑道:“他炸了三回房子了,然后便隔几日去山里搞点动静,有时候那动静大的,这边都听得真真的。” 正说到这儿,二人便听到从远处传来一声轰鸣声,还带着回响。 项介笑出了声:“真不经说,一说他就要放个响儿听听。” 第294章 一筐水晶随便造 第294章 一筐水晶随便造 果然,这响声出来没多久,史天工便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一进门,便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左其星。 史天工咧着嘴道:“主子啊,您可算来了!属下这大炮仗,如今可是炸出了足有三尺的一个大坑呢!” “厉害!”左其星比着大拇指道:“你要的材料都给你准备好了,最后缺的硫磺这边也解决了,每月一千石,这个月的过几日应该就能到。” “什么?!” 史天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用脏手抠了抠耳朵,又问道:“夺,夺少?” “硫磺每月一千石,别的都管够,找到矿了,随便挖。” 史天工脸颊抽了抽,一个月一千石,他就是住在山里点火玩也烧不完呐! 一看他的表情,左其星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笑道:“不是让你自己用的,等我要的东西研究出来了,你便带着你们组的人,建个工坊,先做出一批来。现在硫磺到了用不了的,便囤起来,迟早能用到。” 史天工愣愣的点着头,口中机械的答应着:“好,好……” 他现在只觉得不可想象。 自小便爱“玩火”的史天工,因为玩火的事,挨了多少打,现在想起来还是一把辛酸泪。 可是在这里,在燕北的研究院,他竟是做到了“奉命玩火”!领着俸禄专门玩火!还能玩得这么大!还被鼓励玩得越大越好!还要让别的组配合他,为他做个放炮的工具! 他何德何能,这神仙般的日子,怎么就让他给过上了! 说到与别的组配合的事,正好左其星来了,便将做器械的王番组也叫过来,与史天工的组一起,开了个会。 左其星提了自己的要求,然后说了一些她知道的大炮的原理与样式。 让她具体去做,她也不会,但这并不妨碍左其星提出来,让属下慢慢实验。 课题摆在这里,只等着他们拿出成果来。 思路都有了,火药也做出来了,只等一点点改进。 等成品出来,他们属地的城防,以及渤海郡的海防,就全都有了着落。 到时候,任谁也不敢随意对他们随意施为。 开完会临走时,左其星突然想到一件事,又单独留下了王番,给了他一张草图。 “这是我无意中得到的,”左其星也没好意思说望远镜是她发明的:“将水晶打磨抛光,按这样组合,便可以看到更远的地方,你们组,得空便做个出来试试吧。” 王番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整日摆弄些铁器机关,那么大的一个手掌伸出来,拿着那张轻飘飘的纸,却是如获至宝。 “属下也曾将两片小水晶放到一起试过,但苦于没有那么大又通透的水晶拿去打磨,便一直没有后续。”王番声音中带着雀跃。 “水晶我已经找到了,明日便送过来,你只管做便是。” “属下定不辱命!” 其实,左其星也是想到她在哪家搜出过大块的水晶,只是还得回去找找。 到第二日,左其星带着侍卫抬着一筐水晶送到了研究院给王番。 王番看到时,惊得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为什么水晶是用筐装的?主子在哪里找到的这么多纯净的水晶?! 这得值多少银子,要是做坏了,得多心疼。 左其星先他一步吩咐道:“你只管做便是,若是有磨坏的,便收起来交给萃华楼,让他们做成首饰。” 反正燕北的人还没有富到京城的地步,左其星在这里的萃华楼分部,也只是做些基础款式的便宜首饰,水晶边角料用上也不浪费。 “属下遵命!” 王番都没用侍卫,自己一个人抱起那筐水晶便走。 那脚步雀跃的,完全不像是一个抱着那么觉的东西的人。 除了望远镜,左其星又去看了看隔壁正研究玻璃的小组,进度不错。 等他们把玻璃做出来,那望远镜也用不上水晶了,成本便是千百倍的下降。 已经出成果的还有日用品组,他们研制的肥皂已经投产了,估计五月份就可以随船南下,卖到新盟去。 这会儿已经开始研究雪花膏了。 他们燕北经过两年的发展,人人都有活干,人人手里也都有点闲钱。 所以燕北的消费产业也在渐渐变好。 下一步,左其星便打算“招商引资”,搞钱! 在左其星这边一切顺利的往前推进的时候,霍景安在军营中却是遇到了点难处。 燕北的这里一共有一万兵马,这一万人由两部分组成,从前跟过来的灾民,和莫家军派过来的人。 最先是灾民们组织的练兵,没想到后来又来了一群正规军,这两批人,便有些混不到一起去。 在军营当中,就产生了壁垒分明的两派,各自练各自的兵。 正规军看不上那些灾民组成的队伍,而灾民们却又觉得他们才是这里最早的开发者,最早的守护者,又有些排斥那些正规军。 两边一直小摩擦不断。 不巧就在霍景安正式过来接管军营时,两方产生了一次比较大的冲突。 因为换季,送进来的一批新的军需用品,两批人就因为谁先挑选的事打了起来,参与者竟有上百人! 霍景安进军营的第一眼,便是一片乱哄哄如同街头斗殴一样的场景。 同一个部队的兵,还没遇到外敌,竟是先同自己人混战起来,打得不可开交。 有几个已经受伤见了血,现场情况一言难尽。 霍景安看到这情形,立刻怒气上涌,没想到,这支队伍的管理竟是如此混乱! 他当下便运起轻功,飞身跃上高台,将那高台上摆着的一架牛皮大鼓一脚踹飞,正落在打斗的两方中间,发出一声巨响。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霍景安满脸怒意的站在高台之上,看着他们的眼神冰冷一片。 打斗的人立刻停了手,没到想霍景安会在这个时候到来,现场在这一瞬间噤若寒蝉。 参与打架的人此刻心里已经打起了鼓,开始后悔刚才的举动。 一点小事而已,忍忍算了,如今霍将军刚上任,怕是要拿他们立威…… 第295章 饿两顿 第295章 饿两顿 还没等霍景安说话,参与打架的两方人马便已经开始后悔了。 想想没遇到霍将军夫妻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食不果腹,好久都吃不上一顿饱饭。 如今被收编之后,顿顿能吃饱,已经饱到能互相打架了。 要是这一下子被开除出去,他们都不知道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 所以,在霍冷冷的看向场下的时候,那些人已经自觉的低下了头。 整个校场一片寂静,沉默了许多,也没人敢出声。 霍景安看够了,气沉丹田,将声音传得老远,问:“怎么不打了?” “将军!” 场下呼啦啦跪倒一大群人,声音不甚整齐的喊着认错的话,大约的意思全都是:“是我们错了,我们甘愿受罚!” 统领原来驻军的陈长义,上前跪在他带的兵前面,高声道:“都是属下教导无方,属下自愿领罚!” 莫家军这边的统领冯谱也紧跟其后:“属下无能,管理不善,还请将军责罚!” 这二人倒是知道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兵。 “是挺无能的。” 在这么多人面前,霍景安丝毫没有给他们留面子:“你们还知道自己的职责是什么吗?外敌还没看到一个,倒先内斗起来,还真是好本事!” 场下人被训的低着头,不敢去看霍景安的表情。 他们的确是太过得意忘形了。 霍景安还没说完,沉默了一会儿,他再次开口:“一个个的力气大得很啊,都打得头破血流了!” 全体默不作声,只听霍景安说道:“从现在开始,全军两顿不开伙!还有,让我看看你们练了这么久的兵,都练出什么名堂了!全军集合,绕场跑五十圈!” 这话一出,全场皆惊。 原本因为没动手还在后面看热闹的人一下子傻了眼,万万没想到还有他们的事,动手的又不是他们! 可将军发话,又不敢不从。 整个队伍只能动起来,喊集合的号子声此起彼伏。 可或许是刚才太过混乱,又或者彼此没有完整的在一起训练过,整个场面乱糟糟的一片。 越是着急,越是无法快速集合。 正常训练时,百人一组,但原驻军与莫家军是分开训练的,若是他们哪一方单独在场上,定然能快速集合。 可如今两方都集中在这个大校场,好多原先的位置都冲突了,混乱之下,跟本就找不到自己的队伍在哪里。 霍景安默不作声的站在高台上看着,也不催促,他倒想看看,这些人到底多久能集合完毕! 乱哄哄的跑动了有一柱香时间,终是以各自百夫长的站位定了位置,队伍与队伍之间的距离参差不齐,七扭八歪。 冯谱羞愧的低下头,霍景安不在的这段时间,一直是让他做代管的。 可是他却因为与陈长义的原驻军置气,没有去管他们,想要看看他们没当过兵的那些人能出什么洋相。 谁知到最后,出了最大洋相的人,是他自己。 霍景安又等了一会儿,冷笑道:“若是敌军来袭,怕是还没等你们整军完毕,敌军都要杀进来了。” “一支军队,连最起码的列队都做不好,还打什么仗?!” 队伍又小范围调整了一些,整体看上去更整齐了点。 霍景安大声下令:“跑!” 所有人得了命令,跑动起来,为了表明他们并不是如同霍景安刚才看到的一样没用,跑起来之后的队伍,一个个都迈着整齐的步伐,互相之间的距离也在跑步中微调。 霍景安看了一会儿,终于看到成了样子,才道:“跑五十圈之后解散!回去好好想想,为何罚了你们全部!” 他说完,便转身跃下高台,离开了校场。 等看不到霍景安的身影了,许多人才算松了一口气。 霍将军的压迫感太强了,让他们有种从心底升起的紧张。 可是随后,一个个更加愁眉苦脸,今日之事的惩罚是两顿不开伙,那是什么概念?今日午饭与晚饭都没得吃了? 两顿不吃,那还不得饿的睡不着? 而且是跑过了五十圈之后,体力已经完全透支,又没有饭食补充,这可如何是好! 等到所有人跑完,已经正好是午饭时间。 士兵们一个个又累又饿,身心俱疲。 校场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不想动弹的人,反正今日也没有饭,他们也不急着起来。 磨磨蹭蹭的休息了一阵,没那么疲惫了,他们饥饿的感觉更甚,饿得抓心挠肝。 到晚上时,还真就饿的难受,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营房之中,士兵们睡不着的工夫也开始交流。 燕北原驻军队伍的人: 【哎,多久没这么饿过了。上回这么饿,还是在那年逃荒时。】 【那会儿可比现在饿,地里的灰菜都挖出来吃了,那玩意有毒,吃完脸都肿了……】 【虽然那时候更饿,但也更耐饿,现在饿上两顿,难受的咧。】 【霍将军今天走时,让我们想想他为何要处罚我们,你们怎么想的?】 【应该是怪我们军心不齐吧,不团结,还有力气互相打架,让我们饿上两顿,就没力气打架了。】 【不对,那样的话,就罚那些打架的好了,何必连累我们?诶刘大,你今天是不是去打架了?】 【别说那些没用的了,霍将军第一句话你们忘了?他说我们不知道是自己是干什么的。】 【对我们失望了吧,别说霍将军了,今天集合的时候,我都跟着脸红。】 【还记得去年从莫家军来训了我们三个月的李将军吗?他说的,一支部队,若是无法协同作战,就打不赢胜仗。就比如我们弓箭兵,需要在后方布阵分批放箭,若是在战斗中减员了呢?两边的队伍混到一起,还能那么默契的布阵吗?】 …… 众人陷入沉默。 有些东西习惯了就不会觉得珍贵,就比如说一日三餐。 他们自己都有些忘了,从前在逃荒时,只为了一顿简单饭食,便老老实实的听从指挥,编队,排号,井然有序。 那时,可不会有人因为你是个文人,我是个武夫就互相看不顺眼。 第296章 提前征税 第296章 提前征税 莫家军那边也是一样。 自从左其星收了他们,可没有亏待过他们。 让他们过来燕北驻军,也是想要让他们带带这些没当过兵的原驻军队的。 可他们却在军队里搞起了两派对立,这着实不该啊。 要让大姐与霍将军失望了吧…… 每个营房的议论声都响到了半夜,第二天早上,顶着两只黑眼圈的兵士们迫不及待的跑到膳堂,将只有杂面馒头和稀粥咸菜的早饭,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既视感来。 谁还记得昨天发放的军需是什么?再也没有比吃饱肚子更幸福的事了! 等到霍景安再次出现时,整个队伍已经焕然一新。 倒不是说别的,只是一种精神面貌,整个队伍的精气神儿不一样了。 早上操练开始,原本泾渭分明的两部分士兵,竟也没有如往常一样错开时间。 将练兵的事交待下去,两支队伍的统领各自出来,到霍景安面前认真做了反省。 不但是昨天的事,还有以往对待彼此的斗气的心态,互相攀比而不是团结协作的错误做法。 说了很多,也很诚恳。 霍景安没有过多苛责,只说道:“这次的事,陈长义领五军棍,冯谱领十军棍,可有不服?” “属下心服口服!” 在二人原本的预想当中,此事大约是没这么容易揭过的,自然是无所不从。 “另外,我将会重新将所有人打乱,重新编队,设置训练任务与考核。” 二人愣了一下,便立刻答应:“是!” “你二人应将今日之事引以为戒,回去吧。” 霍景安看到左其星是如何训练她那些侍卫的,只觉得有许多东西都可以拿到军队当中来用,还回去同左其星商讨一番,定了具体实施的条例。 对此,左其星只能在心里说一句,这不是巧了吗,刚好我这套训练侍卫的法子,就是从军队中提取的,现在你又要给扩回去。 这业务她熟得很,给了许多已经被实践过的经验。 霍景安如获至宝。 他已经想到,等燕北的驻军都步入正轨之后,便带着这套法子去找莫佑归,把这套练兵之法,用于他们全部军队,打造出一支更为训练有素的军队来。 其实霍景安的师门也是会传授兵法的,只看各人对什么感兴趣,就比如他二师兄肖旭阳,就是大弘的镇西将军。 不过霍景安觉得左其星说的练兵的法子,却是更为精妙。 说到二师兄,霍景安去年便已经托大师兄传信过去,看他愿不愿意趁乱来他们燕北,只是到现在还没有得到回信。 就在左其星与霍景安在燕北紧锣密鼓开始组织建设与练兵的时候,承平帝在上京城皇宫之中,却到了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 此时他已经将臣服的文武百官放归家中,开始正式上朝。 而国库的空虚,使他寸步难行,早已经下令让胡文举带着玉林关的兵去平叛,可因为粮草不足,迟迟没有动身。 无奈之下,他开始想快速搞钱的办法。 左其星曾预测过,说新帝或许会动商人,可是承平帝却选择了另一条路——提前征税。 “传朕口谕,各地府衙先将今年与明年要收的税银一次性收上来。明年后年便减免税负!” 朝堂上,承平帝面色冷沉的下令。 那些在宫里被关久了,屈服了的大臣们,心里不赞同,却慑于新帝的威势,不敢多言。 自古这提前征税便是朝廷衰败的象征,新帝已经缺钱到这种程度了…… 胡文忠是想要动钱庄的,因为他在钱庄欠了银子参与程家的事,如今程家跑了,他也不想还这笔钱。 若是承平帝将钱庄直接端了,他不但不用还钱,还能趁机再捞上一笔。 可在朝会前,他已经同承平帝商量过了,却没有得到承平帝的准许。 他不知道的是,承平帝已经在心中疑了他,自是不肯像从前一样对他言听计从。 而沈澈,却是带着些私心。 他夫人出身闵阳王氏,乃是传承百年的世家。 若是要动钱庄之类的商家,那王氏的生意有许多都会被波及,这是他不想看到的。 于是在这件事上,他并没有发表意见。 只有张怀济咬了咬牙,站出来说道:“陛下,前年南地才刚经过洪灾,许多地界颗粒无收,刚过了一年,应是还没有缓过来……” “不必多说!” 张怀济还没有说完,便被承平帝打断。 他说道:“张爱卿身为户部尚书,不知是如何管理国库的,至使如今,朕想要发兵平叛,你却连银子都拿不出来!” 这倒打一耙的架势让张怀济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之后,躬身回道:“臣有罪。” 说罢,便退回原位。 他知道,承平帝这是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了。 说什么国库空虚,承平帝又不是不知道国库为什么空虚,年前刚赔了狄林银两,他那个当爹的又只顾自己享受,前几年,光是行宫就修了四五处。 他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变不出银子来啊。 承平帝大约也知道自己这样迁怒于张怀济有些过了,便找补了一下,道:“朕已经将遭灾区域格外空置,免去两年税赋,只收没有受灾的地区。” “陛下心怀天下!” 底下的文武百官,见到张怀济都已经被如此对待,只能感叹一朝天子一朝臣。 再无人敢进言,默认了这朝堂成为承平帝的一言堂。 如今正是春耕的时候,提前两年征税,这让那些靠着每年的收成才能过活的贫苦百姓们,生活更是雪上加霜。 但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 政令上传下达,一层层发下去,等到了地方官那里,早已经变了形。 许多地方,已经从提前两年征税,变成了提前五年征税。 而那些受灾的区域,也没能幸免,毕竟承平帝给免了,那收上来的,可全都是他们自己的! 这其中,胡文忠派系的官员行为更甚。 胡文忠手握重权,又恰好手中缺钱。 如今托他办事的,他是什么银子都收。 这样能明目张胆扒层皮的事,他岂能放过。 第297章 流民到来 第297章 流民到来 于是胡文忠对于他自己一派的官员,直接给了明示:收三年税赋,上交两年,剩下的给他。 收到这层消息的官员们咬了咬牙,下达时又成了收四年,他也想要分一年,就这样层层盘剥,真到了最底层,百姓已经苦不堪言。 许多人因为没有钱交税,家里的值钱东西、正准备春耕的种子都被拿走了。 这让许多人一无所有的同时,连下一年的希望也没了。 什么都没了,今年连地都种不了了,他们往后吃什么?就连一点点变好的希望也没了。 这一波操作还真就引发了各地几起小型的农民起义,元崇帝当年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无论如何,税银还是被收了上来,这么长时间,大弘的国库终于是充盈了几分。 承平帝第一时间将银两下发,命令户部筹集粮草,让玉林关胡文举即刻举兵,平定叛乱。 不但是平西王,还有沿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型叛军,有敢造反的,全部杀光! 而此时,一则消息,却在民间广为流传开来。 有一技之长的人,可北上到渤海郡寻一片出路。 那里有雇主长期大量雇人,只要有一技之长,过去之后都会得到重用,只说已经去到那里的人,过得极好,吃穿不愁,比从前丰年时过得还要好! 大弘腹地那些实在过不下去的人,已经无力去分辨这消息的真假。 留在原地,也是个死,倒不如逃荒去北方,若是真的更好,若是假的,也不能比现在更坏了。 此时已经进入五月,天气好像一下子变得很热。 好处就是,逃荒的百姓不至于被冻死,还可以沿途寻些果子野菜果腹。 等到人们过了山海关之后,便见到有人在此指引,将逃过来的人一一登记确认,并且做了分流。 擅长务农桑种的多数被分到了燕北郡,擅长工事的多数被分到渤海郡,读书人则是两边平分。 燕北郡周边圈出来了更多的土地,需要开荒种粮,而渤海郡,如今正紧锣密鼓的搞建设。 当逃荒的百姓真正到了燕北,才发现,这里不知何时,竟存在着这样一座城。 这在从前,他们是从没听说过的! 燕北,与他们见过的所有城镇全都不一样! 这里,街道宽敞干净,不知铺了什么,灰白色的一整片,坚硬又平整。 中间的主路上能让四排马车同时通行,两侧还留有摆摊和走路的位置。 路两旁种着树,时不时还能看到有人在树下乘凉。 每走过一段路,都会有一处十分宽旷的公共区域,周围摆着长长的木椅,可供行人歇脚。 再过一段,又能看到一处带着操场的学校,上面挂着“燕北小学”的牌子。 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两个佩刀的城防衙役。 自进城开始,路边便有灾民登记处的指示路牌,有些人不识字,路边的行人也会帮忙指路。 燕北城的百姓个个百色红润,衣着干净整洁。 有些热情的还会与逃荒的聊两句,只说从前自己也是从南地来的灾民,令人不敢置信。 同是灾民,他们将来会不会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若是真的可以…… 一群人光是想着,就觉得心情激动,对未来突然多了一些憧憬。 方海混在人群里,看着这样特殊的燕北城,突然就有种不真实感。 他本是要上京赶考的学子,但因为先帝驾崩,今年的春闱取消了,便只能等在家里。 而且就算春闱不取消,他怕是也无法上京赶考。 家里因为交税,倾家荡产,已经出不起他上京的费用了。 不过他们家比起那些要卖儿卖女才能活下去的人家,情况要好很多。 这一次,他跟随逃荒的人到北方,也只是因为想要看看渤海郡所说的招工是个什么情况。 可没想到,过了山海关,他却被分到了燕北,燕北是他从未听说过的地方,他的心里不禁有些失望。 可真正到了燕北城,他才发现,原是他自己见识太少。 不说别的,只说这城防,可以形容为固若金汤,比他以往去过的任何城池都要完善。 进城后的情形更是不用说,竟还专门贴心的为逃荒而来的人准备了指路牌。每一个看到流民的人,都没有反感和谩骂,只会热情的告诉他们怎么走。 他跟着大部队,走到一处宽敞的院子,门口用木牌写着:新进人口登记处。 人是一波一波放进去的,等在外面的人,还会有人煮好免费的茶汤出来发放。 每进去一波,便有人高声宣布燕北城的规矩。 他们都会被登记为暂住民,若是一年之后,能够适应这里的环境,并且没有作奸犯科的行为,就会转为正式户籍,从此就是燕北人。 方海进去时,换了一个人宣读规矩,然后对每个人进行登记。 到他时,问了姓名、年龄、籍贯之后,登记的人特意看了方海一眼,问:“从前是做什么的?” 方海老实回道:“本是准备上京科考的举子。” “举人?”那人便有些惊讶,一般考上举人,那都是半个官身了,怎么还能沦落到逃荒的地步? 方海笑了笑,道:“倒也不是过不下去,只是听说北方有用工的机会,跟着过来看看。” “竟是如此!” 登记的人十分高兴,这种已经考过举人的,在这批流民当中实在是过于难得,帮他登记完后,没有让他随着流民一同去流民所,而是叫了个人出来。 “王原,带这位举人老爷,去见见严大人。” 严令宣十分重视这次的流民大批迁徙事件,也对登记的人叮嘱过,若是有特殊才能,或是学问好的,可以引荐到郡守府,让白月兰处理。 若是更出类拔萃的,便直接带来让她见见。 方海对于自己能够受到重视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这一批流民多半都是吃不上饭的穷苦人家,像他这样主动过来的很少。 然而当他真正见到了燕北的一把手,才是真正的惊掉了下巴。 这燕北郡的郡守,竟是一名女子! 第298章 得民心者得天下 第298章 得民心者得天下 方海无法形容他当时的心情,他长这么大,也没在人家露出过如此惊诧的表情。 别人口中所说的“严大人”,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过的样子! 方海自进城到现在,一路上,也听过不少次“严大人”这三个字,他本能的以为,这位“严大人”是位中年男性,十分有威严,处事公允,很受百姓爱戴。 可是万万没想到,真正见到“严大人”,才发现,她竟是一位年轻的女子! 见方海愣在原地,严令宣丝毫不以为意,过了两息时间才笑道:“方举人,快请坐。” 方海顺着侍卫的指引坐下。 刚才引他过来的王原,进门后便为他做了介绍,主位上坐的是严大人,左手边还有一位年轻女人,是主簿白月兰大人。 这燕北郡,连郡守带主簿都是女人…… 喝了一口茶,方海总算回过神来,站起来对严令宣施了一礼,道:“方海见过严大人。” “无需多礼,”严令宣道:“一路行来,对燕北感觉怎么样?” “很好,”方海如实说道:“一路所见,只觉此地郡守定是一位好官。” “谬赞了,”严令宣朝虚空拱了拱手,道:“都是左大人领导有方!” 方海直觉有些不对。 这燕北郡,他从前便未曾听说过,似乎并不在大弘现有版图之内,更何况这严大人还有上级? 那么,在山海关外做接引的那些人,将流民分流到燕北郡与渤海郡,是不是说,渤海郡如今也是他们的地方? 而且大弘自开国以来,可从未见过女子出来做官,还做到郡守的! 所以,这燕北应该不是大弘所属。 可大弘的北边,就是昂宿人的地盘,这燕北又是从何而来? 今时不同往日,想到各地的起义军,以及已经占领了一些城池的平西王,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方海心中升起。 这一瞬间,有千百万个想法从他脑中闪过,最后定下来一个:有人在北方成立了一个新势力,而且已经实际控制了渤海郡! 顷刻间,方海心中翻江倒海,不知是害怕多些,还是激动多些。 乱世出枭雄,这对他来说,也说不定是人生当中最重要的机会,也许是比上京科考更大的机会! 上京科考有那么多人在竞争,而此处正是用人之际,从对他的态度便可看出,若他能拿出真材实学,便一定能得到重用! 而且,只看这一路走来的样子,便可知道,此处的领导者,定是一位胸怀大志之人。 大弘乱相已生,平西王举旗造反,而他却能蛰伏在这燕山以北,不动声色的控制了渤海郡! 只不过片刻工夫,方海便已经做出了抉择。 他尽量做到不动声色,看向严令宣,拱手道:“方海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空怀一腔为民之心,若严大人不弃,方海自当竭尽所能。” 严令宣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方举人一路与流民同行,对于流民的安置,可有良策?” 方海自从在山海关被分流,他便想过这个问题。 此时严令宣问他,他自然无所保留,答道:“以工代赈。先以燕北郡的名义向灾民出借粮种,等到有了收成之后归还,百姓虽负债,但心存希望,定会努力耕种。此法可使流民在此住稳定下来,是为长久之计,只是见效较慢。” 严令宣此时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又问:“可有快法?” 方海顿了顿,拱手道:“海以为,欲速则不达。” 快法也不是没有,直接把人当成奴隶用,那对燕北的后续发展,定然没有好处。 严令宣还是没表现出什么好恶,又问了他一些对于民生、吏治方面的问题。 这些都是方海早已经准备过的,因为要上京赶考,也曾立志做个好官,他十分关注这些方面的事。 严令宣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十分高兴的。 这方海,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而且为人有底线,不骄不躁,又敢于尝试,是个好苗子! 最后,严令宣问道:“方举人对如今天下形势如何看待?” 方海想了想,回道:“得民心者得天下!” 这话回得已经十分明显了。 表明他已经知道燕北是个什么地方!但他想干! 大弘不得民心,搞得民不聊生,义军四起,而燕北的人却安居乐业,还有余力收容流民,孰上孰下,一目了然。 “好!”严令宣站起身,道:“自今日起,你便同本官一起处理流民事务。燕北可为你安排一处宅子,一应生活起居,若有困难,可向白主簿反映。” 成了! 方海连忙躬身行礼道:“属下遵命!” 他知道,严大人把他带在身边处理流民,是还要考察一下他的表现,他定然会抓住这个机会! 当天下午,燕北处理流民的政策便再次震住了方海。 他们把所有流民安置在城北一处空地,每十人一小队,百人一大队,千人一营,设小队长,大队长,营长。 每日将饭食发到每个营,由大队长领回去,小队长再进行分配。 吃了饭之后,便开始干活。 这片区域是预留出来的居住区,规划的图纸都已经准备好了。 此时,女子被分派进城中的染坊、布坊之类的地方做工,男子开始建房。 今年播种的季节已经过去,正好趁这个时间建屋。 燕北派出一些有经验的人,还有一些专门建房的青壮年同这些流民一起干,材料都是准备好的,要将此处划定的区域全都建上民宅! 一日过去之后,所有参与劳动的流民,按照工种不同,都被记上了工分。 他们每日只需要用很少的工分来换吃食,最终积攒下来的工分,是可以用来来换宅子的。 等到安置下来之后,才会进行下一步,开荒种粮。 而前期这些建房的材料、这些派过来的工人的工钱以及流民们用工分换来的所有东西,都是燕北郡给的补贴!全是免费的! 第299章 左大人真容 第299章 左大人真容 除了这些补贴的东西,新落户的居民,还可以得到免税三年的优惠。 方海震惊说燕北郡的大手笔,为了拉人也是下了大工夫的。 从另一方面,也能够反应出,燕北这一方的领导者心怀大义,是个爱民之人,定不会如同大弘的新君一样,横征暴敛,使得百姓民不聊生。 方海随着严令宣把各处熟悉了之后,严令宣便将一应事宜交给了白月兰,方海便跟随白月兰一起管理流民。 他第一次在一名女子手下干活,着实是个很新奇的体验,但很快,他便发现,这个白玉兰,还真不是个普通人! 她的计算能力很强,下面人报数上来,她很快便能得到结果,指出对错,处理事情十分干脆。 而且最令人敬佩的一点是,这位白主簿,她每日一早上值,到天黑才回家,精力旺盛,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不过三两日,方海便对白玉兰心服口服,也跟着她一起拼着干,有种不能落后于人的架势。 “白主簿,左大人要进城了!” 白月兰才收起昨日工分的统计,便有小厮来报,说左大人来燕北了。 这一声汇报就好像启动了某个机关,方海惊讶的发现,一向不苟言笑的白主簿突然就站了起来,面露喜色的向门口走了几步,然后又慌忙折回来,从架子后面取出一面铜镜,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又从头到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 方海也跟着站起来,他心里想着,无论多强势的女子,终究也是女子。 约摸这个左大人,是白主簿的心上人吧。好像女子只有去见心上人时,才会这样注意自己的形象。 白月兰整理好自己,回过头就去叫他:“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整理一下,带你去见见左大人!” 不管方海心里怎么想,面上还是从善如流,也站起来理了理衣服,随着白月兰一起走出办公室。 方海自从来了燕北,整日都与流民打交道,对外面的事也只能是偶尔道听途说一二。 这个左大人,当初刚见到严郡守,便听她提过,方海推测,左大人就是他们未来的“君上”。 随着白月兰走出一段路程,便看到严大人也步伐轻快的出了门,能很明显的看到她面上的喜色。 方海心中疑惑更甚。 看着这二位大人的表现,他更加好奇“左大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又向前一段,发现这燕北许多官吏全都出来了,热热闹闹的像是过了节。 不多时,一行人走到中央大街上,自前方远远驶来一行几辆马车,两方汇合,车队便停了下来。 头车的车帘并没有挡上,从外面就能看到里面坐着的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极为俊美的年轻人。 方海本能的反应,就认定了车上的男子便是他们口中的“左大人”。 这相貌极盛,也难怪白大人是这样的反应。 此时,车上的二人站起身往车下走,迎出来的官员们,纷纷躬身行礼,口中大声唱道:“属下拜见左大人!霍将军!” 到这时,方海才突然觉得不对。 如果这两个人,一个是“左大人”一个是“霍将军”,那么男子大概更像“霍将军”。 所以,“左大人”是这名女子? 还真就如他所想,只见左其星笑道:“这才几日不见,出来这么多人,是怕我不认路?” 严令宣上前两步,拱手道:“属下急于汇报近日工作。” 言外之意,我是有正经事的,别人就不知道了。 而且,自从把政事全交给严令宣,近来左其星但凡到燕北,总是往研究院跑,她不出来接一下,怕是都见不到人。 “行,那便走吧。” 霍景安笑道:“你先过去,我去军营看看。” 他说完,便翻身上马,骑马往军营方向去了。 左其星则是同严令宣一起去郡守府。 情况已经相当明显了。方海目瞪口呆,半天没回过神。 左大人也是女子? 他缓缓回头去看白主薄,只见她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这位左大人,但十分克制的并没有上前去搭话。 方海抽了抽嘴角,心道,这半天又是照镜子,又是整理仪容的,还以为是她心上人来了呢…… 轻松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 严令宣刚刚将流民的事汇报完,便有北境斥候来报,昂宿有小股匪徒意图进入我们境内抢劫村民,被莫家军当场拿下! 这事儿若搁从前,那都是稀松平常的事,三天两头的发生。 可自从莫家军上次大捷之后,这种事情便少了许多。 特别是左其星接管了燕北这块地,边防更是做的铜墙铁壁一般,昂宿人如今连靠近的都很少。 左其星估计,这一次,只是小股势力想要趁夏天莫家军疏于防范,出来抢一票。 可这人落到他们手里,左其星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如今正想找地方练练兵呢,这机会可不就来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想要昂宿的那片黑土地已经许久了。 昂宿人不善耕种,闲着也是闲着,给她岂不是两全其美? 她这么打算着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回去告诉莫将军,抓到了战俘先看管好,整顿兵力,准备开战!” “是!” 那斥候这几年也是闲得发慌,听到左其星下令与昂宿开战,心中也是激动万分,迅速返回复命。 两方即将开战,左其星却仍是淡定的与严令宣将流民的安排都定了下来。 在军营中视察的霍景安也很快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快速返回郡守府,与左其星汇合。 “怎么打算的?” 人还没走近,便开口问询问。 “明日启程!” 二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左其星早就说过,她向外扩张的第一步,一定是昂宿。 如今机会都送到手中了,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于是第二日,夫妻二人便动身前往北境莫家军驻扎之地。 那里本是昂宿与大弘签订的停战协议中的边界线,可如今,是昂宿人先违背了协议,那就别怪他们废了这条线,继续向前推进! 第300章 进军昂宿 第300章 进军昂宿 莫佑归先一步接到左其星的指示,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也为这一刻做好了准备。 所以到这时,莫佑归下令道:“来人,将这伙匪徒绑起来吊到营帐外面,派人往后散布消息,让昂宿人知道此事!” “是!” 属下立刻领命而去。 等到左其星到达北境时,远远便看到营帐大门前高高挂着几个人。 此时的昂宿王城,昂宿王戚塔正怒目圆睁,看着面前报信之人。 “你说什么?谁被大弘人捉了?” 报信之人重复一遍道:“王上,是七王子。七王子为了证明自己是昂宿第一勇士,只带了十名亲卫,便前往大弘领地,想要收些战利品回来。” 戚塔将手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混账!不知天高地厚!” 七王子是昂宿王最小的儿子,平时颇为骄纵,自诩昂宿第一勇士,对于昂宿与大弘的停战协议,他早想撕毁。 再加上,他的身边,全都是些阿谀奉承之辈,把他吹捧的以为只有自己才是昂宿的救星,只有他能带领昂宿重回巅峰,将大弘打得落花流水! 等到他真要带人去大弘境内劫掠时,为时已晚。 可不就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大帐之内,二王子鲁撒率先说道:“父王,我愿带兵前往!去将七弟救回来!” “不可!”戚塔还没说话,三王子比蒙塔立即反对道:“父王不可!捉到七弟的是莫家军的人,我们切不可轻举妄动!” “老三,你想对七弟见死不救?”鲁撒立刻出言呵斥,就仿佛老三这么一说,就是要不顾手足之情,想要置弟弟于死地一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比蒙塔连忙解释:“父王,此时不宜开战,七弟被抓,我们可以用财物将他赎回来!” 昂宿王自是不想开战的。 上次一战他们损失太大,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若是他们真有一战之力,他定然会如同二王子所说的那样,直接打过去抢人。 戚塔叹了口气,道:“那便派比蒙塔去办此事,可以用我们的牛羊或者马匹去换。” 此时,他们还是将事情想象的过于简单。 鲁撒却道:“如今我们虽然还在休养生息,但大弘皇帝已死,新皇继位出了岔子,各地叛乱不断,怕是他们的实力更弱。我们何必委曲求全!” “是啊,大王,大弘可是今非昔比,那莫家军,说不定有一部分已经被调去平叛了!” “那也不可鲁莽行事!”比蒙塔说道:“想要出兵,也必须先探清敌人的虚实,上次一战,就是我们最好的教训!” “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鲁撒呵斥道:“害怕你就直说!找那么多借口,平白让人看不起!” “你!” 众人正为了到底是交换还是直接进攻的事吵闹不休,外边探子来报。 “禀大王!北境的莫家军,下了战书,说咱们私毁停战协议,率先派兵越过边境线,所以上次签订的停战协议已经不成立了,他们要即刻开战!” “什么!” 戚塔大惊,看向一旁的鲁撒:“你不是说,大弘正在动乱?为何他们敢直接开战?” 刚才还叫嚣的厉害的鲁撒,此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万万没想到,大弘竟敢先行开战。 “这……他们的确是换了新君之后出了问题,传言早已经到了昂宿王庭,大弘新上任的皇帝,不是老皇帝的血脉,他亲手杀了老皇帝继位,让平西王造反了!而且他们前年才与狄林签订了和解协议,赔了狄林许多银两,怕是国库空虚,并没有余力对我们出兵!” “可事实就是,他们已经要打过来了!”戚塔眉头皱得死紧,心中忐忑不安。 “那,那或许是他们虚张声势!”二王子还在嘴硬。 “报!”外面又传来守卫的声音:“禀报大王,北境莫家军已经集结兵力,朝我方推进了!” “什么?!” 戚塔大惊,此刻都已经忘了他被抓走的小儿子了。 战书刚到,便传出大军集结,这哪里是虚张声势,这分明是蓄谋已久! “速速去探!” 戚塔下令,然后吩咐道:“各部迅速集结兵力,我们要时刻做好开战准备!” 可是昂宿已经多年没有开战,自那一战之后,无法再同之前一样南下劫掠,也与大弘也断了贸易,最近许多人只能私下贩卖点牛羊皮革。 他们被困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困苦,但也从没想过大弘会来攻打他们。 但此时,最不可能的事情竟然发生了! 如今已是没有办法了,昂宿各部第一时间集结兵力,前往迎战。 打得过打不过,先打了再说,总不能坐以待毙,等着别人打进来。 莫家军原先与昂宿交界处,是一块长约一里的缓冲区,他们大军常驻,而昂宿那边,却只安排了一些值守的士兵,并没有大量驻军。 所以当莫家军行动,值守边境的昂宿人见状便立刻以跑回去报信为由,全部撤退了。 莫家军一路通行,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的挺进了两百里,遇到了流经昂宿境内最大的一条河,浑春河。 河面宽百丈,河上没有修桥。 从前昂宿人打过来时,会用他们建造的渡船来渡过浑春河。 但此刻,他们显然不会把船留在河里任由莫家军使用。 莫佑归看着面前这条宽阔的浑春河,思索片刻后,果下令:“传令工兵营,即刻搭建浮桥!” 命令一下,工兵营迅速行动起来。 士兵们从辎重车队中卸下早已准备好的木料与绳索,动作娴熟有序。 士兵们将木料拼接成木筏,排列成行,用粗大的绳索牢牢固定。河岸边,号子声、敲打声此起彼伏,场面繁忙却井然有序。 对岸的昂宿人早已得到消息,看到对面黑鸦鸦一望无际的莫家军时,心便凉了半截。 眼见着这些有条不紊的修建浮桥,就要打到对岸来,昂宿人终于慌了神。 修建浮桥给了昂宿人时间,他们经过一番商讨,派出三王子来,试图与莫家军和谈。 第301章 欺人太甚 第301章 欺人太甚 三王子也是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充当了这一次的使者。 到了浑春河的河边,三王子远远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得到允许后,乘船靠近,小船走到大军近前,比蒙塔带着一位昂宿的大臣,踏上莫家军新修的浮桥,走到驻扎的大营之中。 此时的统帅营帐当中,坐着四个人,除了莫佑归之外,还有左其星和霍景安,以及莫佑归的副将马太。 比蒙塔看到中军大营中还坐着个年轻女子,有些意外,但此时他是个来和谈的,自然没有表现出来。 只带着恭敬的施了一礼,道:“见过莫将军,我是昂宿三王子比蒙塔,这一次到来,是想与莫家军,谈一谈这次的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你们越过边境过来为所欲为的事?”莫佑归完全不知道似的问,面色严肃,连个笑脸也没给他。 从前昂宿人在被他们莫家军打跑之前,在北境可是无恶不作的强盗。 这里的平民说起昂宿人,都会怕得如同惊弓之鸟。 后来能搬走的都搬走了,实在舍不得离开家乡的人,被烧杀抢掠,边境人口越来越少。 这也是左其星过来时,有那么大一片渺无人烟的原因。 他们昂宿人在这里做下的恶事实在太多了。 显然,比蒙塔也想到了这些,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讪笑道:“不不不,是这样的,自从上次咱们两国签署了停战协议,我们昂宿已经严令所有人不得犯边。这一次,是我七弟太小,不懂事,这才自作主张偷跑了出来。” “呵,”莫佑归冷哼一声:“不懂事?自作主张?那好办,我们莫家军此次出兵也是我们不懂事,我们也是自作主张动的兵,等我们平了你们王城,便向你们认个错,如何?” “将军万万不可!” 三王子吓了一跳,刚才他便注意到了,莫家军这大营当中,兵强马壮,比起前些年两家大战时,还要强大。 当年他们受了重创,就被莫家军打得不轻,如今更是无力承受。 他们这样的军队,还真就有可能踏平他们王城的! “莫将军,请听我说!”比蒙塔急忙表态道:“我们知道这次的事都是我们的错,我们昂宿愿意用五百牛羊马匹来换我七弟的性命。且这浑春河以南的位置也全数归大弘所有,我们重新签订新的停战协议,互不侵犯,如何?” 也算是割地赔款了。 然而左其星的目标可不止于此,若只是要这浑春河以南的位置,她也用不着费这么大的力气。 几个人在战前便已经做了所有情况预测,所以莫佑归直接摇了摇头,道:“这便是你们拿出的诚意?” “这……” 三王子在心里打了个突,若是如此都不满意,大弘这是所图不小啊。 他咬了咬牙,问道:“不知莫将军可否言明,要如何才能退兵?” 莫佑归也没拿乔,直接说道:“我们要英荣河以前所有土地。” 左其星派出来寻矿的人,在这片土地上发现了好几种矿藏,而且这一大片黑土地,极为肥沃,若是全占下来,养活整个渤海郡与燕北郡的人还能有剩余。 “什么?!”比蒙塔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惊道:“莫将军,那已经是超过了昂宿一半的土地!而且我们的王庭就在英荣河南边!” “正是如此,”莫佑归道:“你们可以选择带着族人退到英荣河以北重新建立一座王庭,或者与我们决一死战!” 莫佑归言语坚定,完全没有说笑的意思,然后道:“这是我们此次动兵的最底线,若是你无法决定,便回去同你父王协商。只管说用不着过来讨价还价,没有商量的余地!” 与三王子同来的大臣听了莫佑归的话,气愤难当,满脸义愤填膺道:“你们的要求太过份了,这不是让我们昂宿亡国吗!” “不至于,”左其星笑道:“这不是还剩一半吗?地方也不小。” 大臣看着左其星的样子,怒气上涌,喝骂道:“大弘何时轮得到女人说话了,牝鸡司晨!” 比蒙塔第一时间伸出手,想要阻止他,但为时已晚。 很明显,这四个人的位置,女人是坐在主位的,所以她绝对不可能是莫将军妻妾之类的角色。 果然,大臣话音刚落,坐在那女子身边的俊美公子便是一个闪身,他甚至都没看清此人是怎么动的,他便已经到了二人跟前,一个巴掌扇在了大臣脸上,然后不动声色的退回原地。 那大臣被打的大叫一声,倒在地上,半天没有动弹,可见这一巴掌力道之大。 好半天才缓过来,满嘴是血的吐出一颗牙齿来! 比蒙塔心惊胆寒,这年轻公子,看着如同大弘的读书人似的,然而他的力气却比他们昂宿最厉害的勇士还要大! 如同这样的高手,他们莫家军还有多少?! 左其星还是笑着,如同对那大臣刚才的喝骂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一样,但说出的话,却让比蒙塔如坠冰窟:“你们胆敢羞辱我,所以我现在后悔了,现在,我不但要英荣河以前的土地,我还要五百匹马,一千头牛羊,并且,每年都要你们上交一千头牛羊。” 比蒙塔看着那女子说话的神情,又看看剩下几人的反应,他突然意识到,事情闹大了,这女子,才是这些人当中的掌权者! 而他们的使臣,却当面骂了这位掌权者! 他抹了抹脑门上的汗,他们刚才就差一点儿,就要命丧于此了! 想想若是有个比昂宿弱的国家,派出使臣,当面辱骂他们昂宿王…… 想到这,比蒙塔心中一片绝望。 他连忙躬身行了一礼,道:“在下这便回去同父王商量!” 左其星挥了挥手:“回吧。” 比蒙塔强撑着扶起那已经懵了的大臣,走出了中军大帐,乘坐来时那条船,回到对岸,并快马加鞭,亲自回到百里外的王庭复命。 昂宿王一听到三王子的回复,大怒道:“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第302章 这还怎么打?! 第302章 这还怎么打?! 二王子更是脾气火爆,道:“岂有此理,要让我们让出一半土地,我们岂能同意!” 其余几位王子也都义愤填膺的表示,不如派兵与他们决一死战! 等他们一通怒斥之后,三王子道:“父王,我此番去他们大营当中,发现他们整个大军完全不是我们之前以为的那样,而是兵强马壮。骑兵的战马毛色光亮,膘肥体壮,比我们昂宿的战马还要强壮,军士们的身着与体态也都显示出他们相当富足,且一直受到训练。” “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二王子鲁撒已经不想再听他说敌军的好话了,回头对着昂宿王半跪在地,道:“父王,此时便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他们正在修建浮桥,准备渡河。可是浑春河百余丈宽,他们想要将浮桥修好还需要时间。 而且渡河也是他们最为虚弱的时候,我们可以派出弓箭手,在对岸朝他们射击!他们必定损失惨重! 浑春河就是我们最好的屏障,若是错过此次机会,我们才真正要陷入危险了!” “是啊大王!”跟着比蒙塔去和谈的大臣带着气声进言道:“他们完全没把我们昂宿人放在眼里,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他们对老臣大打出手,可见他们必定不会放过我们!就算我们投降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昂宿人的! 倒不如像二王子所说,我们趁他们修浮桥的时机,对他们进行突袭!” 这位老臣本是主和的一派,可是被霍景安一巴掌打完,心中存了恨意,只想报这一掌之仇了。 “大王!不能再犹豫了,时间紧急,若是继续等下去,我们可就要失去这个最好的机会了!” “还请大王立刻下令!” “大王,时不我待啊!” …… 大部分臣子与除了三王子以外的王子们全都如此建议,一时间,所有人的意见一边倒,全都主张趁着莫家军渡江,对他们进行奇袭。 昂宿王咬了咬牙,也下了决心,道:“他们胃口也太大了,如此不知收敛,我们昂宿,自古代是战斗民族,这便与之一战,分个强弱胜负出来!” “大王英明!” “大王威武!” “昂宿必胜!” …… 一时间,王庭的呐喊声响成一片,战意高涨,振奋激昂。 于是,王庭已经准备好的弓箭手第一时间集结完毕,补给兵装着一车车的箭矢紧随其后,快速驶向浑春河方向。 此时的莫家军还在修浮桥,他们将浮桥修得很宽,进度也不快,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早一天还是晚一天过河。 很快,斥候便发现,河对岸集结了许多昂宿的士兵,他们远远的开始准备,看着竟全是弓箭手,这是要来做什么的,一目了然。 左其星这边已经料到他们会有这么一出,在他们渡河的时候,也是防御最薄弱的时候。 昂宿人若是不想将英荣河以南的地界拱手让人,还想要挣扎一下,那势必会趁此机会发起进攻。 然而昂宿人却是不知,莫家军对于他们的动作早有应对,只等着请君入瓮。 所以,当昂宿的弓箭手集结完毕,等待莫家军进入他们射程的时候,他们惊讶的发现,对面也有弓箭手在集结,不多时,便在修好的那段浮桥上结成了一个简单的阵法。 昂宿的弓箭手心中忐忑,可他们之间相距较远,弓箭的射程不够,只能等到浮桥修得再近时,才能互相射击。 如今只能呈对峙之势。 可昂宿的弓箭手还是放心的太早了。 就在他们想着过一阵子距离近到射程之内,互相开弓会如何时,只隐隐听对面一声令下:“放箭!” 此时莫家军的浮桥已经修到浑春河中间,两方人马相距五十丈有余。 可随着这一声令下,莫家军的弓箭手们齐齐放箭,那箭矢疾速冲向河对向,打了那些刚刚集结完成的弓箭兵一个措手不及。 怎么可能! 弓箭手对弓箭手,同样都是远程射击,这距离,根本就不在射程范围之内。 可随着他们的疑问,第一批弓箭手已经中箭倒下了。 吓得昂宿剩余弓箭手们狼狈后退。 “怎么回事?”对面的队长大叫道:“为何他们可以攻击到我们?!” 而他们的弓箭手,在混乱之下,也有不少人向对向开弓的,可是那些箭矢到了莫家军面前,都已经成了强弩之末,一阵风便吹掉了。 双方射程不对等,他们打不到莫家军,可是莫家军却能轻而易举打到他们,这仗可怎么打?! 原本,他们昂宿人,做为马背上的民族,更善骑射,弓箭方面对比大弘,也是有些优势的,即便对射,也应有来有往,何至于此啊! 他们却是不知,左其星那个研究院,整日都在研究她想要的东西,早将弓弩进行了改装,射程更远,威力更大。 这些昂宿的弓箭手,出师未捷,还没等打起来,便被对面一通弓箭射得丢盔卸甲、抱头鼠窜。 眼见着对面的士兵在弓箭手的掩护下,还在一直修建浮桥,眼见着浮桥距离对岸越来越近,他们却是丝毫不敢上前。 基本上只要有人露头,迎面就会立刻飞来箭矢! 这个消息很快便有前方探子传回昂宿王庭,戚塔听到这样的消息,两眼一黑,倒退两步,颓然的坐到了椅子上。 此时,他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一场战斗,莫家军早已准备良久,定是将北上打过来的所有情形都预想了一遍,对于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形,早已想出了应对之策。 而老七过去抢劫平民,也只是正要撞到他们面前,给了他们一个发动的借口罢了。 王庭之内,一时无人说话。 无论是臣子还是王子们,都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怕是要完。 就连最占优势的渡河,都无法拦截,等他们真的从河对岸过来,那他们还有什么胜算! “各位,可还有什么良策?” 戚塔沉默良久,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问道。 第303章 划定地盘 第303章 划定地盘 王庭之中一片静默。 好半晌,没有人说话。 最后,二王子有些底气不足的试探道:“他们就算修好浮桥,兵卒也是一点点过来的,我们可否趁他们过来的人少之时,对他们展开攻击,他们的弓箭手数量有限,总不能一下子把我们所有人全射死……” 三王子摇了摇头,道:“徒增伤亡罢了。如今我们在浑春河岸边,都不敢离得太近,又如何能大部队安全走到他们近前?” “我们可以从两边包抄……” “算了,”戚塔疲惫的叹了口气,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便退到英荣河以北又如何?等到我们实力够了,再打回来就是!” 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个美好的愿望罢了。 可是这个时候,也没有人发出反对的声音。 只有随着三王子去和谈被打的那位才臣子不甚强硬的说了句:“难道就看着他们如此猖獗?我们昂宿难道要不战而退?” “不退又能如何?”戚塔看着他,似乎已经能看透他心中所想:“前面一战,我们昂宿战死多少人!全是青壮,到现在都没能恢复元气,你难道是想再来一次吗?” “可是……” “不用说了,”戚塔下定了决心,道:“比蒙塔,你再去一回,答应他们的条件,我们,退到英荣河以北。” 他说这话时,心里十分沉重,整个昂宿,最为宜居的地方,都在英荣河以南,再往北,全是苦寒之地了。 可现在,在亡族灭种和退守苦寒之地中选,他还是选择退。 这一回,昂宿挑出三位重臣,与比蒙塔一起,去到河对岸的军营当中。 这次的中军大帐中,莫家军一方的人也更多了,除了左其星、霍景安与莫佑归三个坐在中间的,还有些副将、参将之类的分列两旁,明显比上次要正式许多。 三王子有些讪讪的,毕竟上次说回去商议一下,结果却是直接派了兵过来,但他们也没捞到一点好处就是了。 这次开口的人是霍景安,他笑着看向比蒙塔说:“不到黄河不死心?” 三王子深吸了一口气,道:“王庭内部的意见,一时也难以统一,将军莫怪。” “不怪不怪,”霍景安道:“条件到了,定然是不怪的。” 三王子咬了咬牙,道:“我们愿意退到英荣河以北区域!并向大弘交纳岁贡,以保持我们两国和平与友谊。” 霍景安点头:“我们与昂宿素来交好,相信往后也会和平共处。只不过,昂宿这一次的进攻,让我们受到了惊吓。所以除了上回谈好的条件,你们还需要交出一百万两白银,至于你们七王子,就白送给你们,不用赎金了。” 昂宿三王子与同行而来的大臣们心中俱是一阵气愤,说什么不要赎金,这么多东西还不算赎金吗? 退到英荣河以北,直接割让了一半国土,还是最好的一半,五百匹马,一千头牛羊,一百万两白银……并且,每年都要上交一千头牛羊,这还不够买七王子一条命吗! 可是他们已经不敢多言。 若是如上次一样,再惹得对面不满,真的平推过去,他们可是没有一点好果子吃的! 三王子点头道:“我们同意!”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双方当场签订了停战协议。 三王子注意到,与他签的这份停战协议,并不是以大弘的名义签订的,而是一个名为“燕”的新朝廷。 这一刹那,有许多他没想明白的事,此时都想通了。 大弘国力衰弱,如何能养出这样的精兵强将?而且大弘内斗激烈,平西王那边还在打,只怕恨不得与外界的争斗越少越好,又如何能够主动出击?! 所以,新的势力接管了莫家军! 协议很快签完,效率之高,出人意料。 比蒙塔恍恍惚惚的带着人离开中军大帐,看到外面浮桥的进度还在继续,弓箭手们也并没有放松警惕。 按照协议,这浑春河如今两岸可都是左其星的地盘,他们脚下所处的这片土地,从此便是大燕的领土了。 按照协议的内容,如果昂宿平民不想撤离的,也可以留在原地,大燕会一视同仁,视为大燕子民,不做区别对待。 昂宿自然是想要都带走的,人口也是他们的硬伤。 但大批量迁移又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单单一个王庭,便要费多少工夫! 等到了英荣河北面,那更是连个王庭这样的好去处都没有了,一切都得重新开始了。 不几日,莫家军已经修好了浮桥,全数渡过河去。 昂宿准备的牛羊马匹和白银也送到了,自此,昂宿一族正式迁移到英荣河以北,将南方一半土地划给了“大燕”。 而左其星,带着莫家军进驻了新得的领土。 此时北方是孱弱昂宿人,用英荣河隔着,只需少量布防,南方临着他们燕北,燕北联通渤海郡,把辽西、辽东二郡从大弘的版图中隔离了出来。 左其星对那二郡也已经有了计划,只不过还不着急。 昂宿之前王庭所在之处,名为赤海,是一处地理位置极佳的地方,左其星便决定定都于此,将之前的王庭重新修建一番。 这里本就是昂宿的国都,已经是整个昂宿最为繁华的地方,许多东西都是现成的。 但左其星还是拿出了她新的规划图,岳青直接被调过来主持都城修建事宜。 就在左其星带着莫家军北上的同时,北方出现的那股新势力的消息,才终于摆在了大弘承平帝的案头上。 之前新帝弑君继位,又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根本无瑕去过问北方的事。 尽管也曾有人上报过,说民间流传着流民灾民可去北方寻求庇护的消息,也没有引起承平帝的重视。 不想却是暗中兴起了一股新势力。 新上任的御林军统领韩良渊躬身回道:“属下已经查明,新出现的燕北郡,原是安国公府的一处庄子,在燕山以北,与昂宿边境以南的位置。 后来庄子被霍四公子买了去,在那里建起一座城镇来,收了些难民过去干活,现已初成规模。” 承平帝眯了眯眼睛,问:“霍四公子?那个养在外面二十年的?” “正是!” 第304章 北方势力 第304章 北方势力 承平帝突然想起一件事。 母妃还没有过世之前,曾同他说过,等他继位后,一定要杀了霍家老四,说是因为福康县主杀了母妃的友人还是什么的。 如今看来,如此深仇大恨的架势,福康县主真正杀的人,怕是他的亲生父亲吧…… 所以母妃才如此难以启齿,却态度强硬的叮嘱他。 可自他登基那日开始,便内忧外患,没一日消停的,哪里还能去想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也想过要不就找莫家军把北方的事平了,可他也知道大弘实际上早已经断了莫家军的粮草。 而莫佑归,正是福安县主的亲兄长。 不对!承平帝悚然一惊。 莫佑归是霍景安的亲舅舅,那么,如果霍景安如果在北方建立了势力,那与大弘断了联络的莫家军究竟会站在哪一面,简直就是明摆着的! “韩良渊!派人严密监控北方的动向,特别是莫家军,若有异动,立刻来报!” “是!” 承平帝看着案头摆着的那封奏折,上面写着胡文举平叛失利,现已被平西王占去两郡之地。 而此时的上京城,关于他的那些流言完全没有被压下去,反而一直流传不息,到现在还不停的有人到宫门外大放厥词,说他得位不正,应由齐王继位。 若是北方再起事端,承平帝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的心中烦躁至极,突然就站起来,狠狠将案上的奏折文书全都扫到了地上。 好好的一个大弘,父皇那么得过且过的昏君都能坐稳江山,怎的到了他这里,便顷刻间江山飘摇,难不成,还真是因为他不是天命所归之人? 承平帝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除了继续下去,别无他法。 “微臣求见陛下。” 沈澈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随后,于顺便进来通报,沈太师求见。 承平帝册封了后宫之后,把皇后的父亲沈澈封为太师,位列三公之首。 而胡文忠,做为坚定的五皇子后盾,却还是保持着他掌管二部的尚书之位,若不是怕这动荡的朝局更加不稳,承平帝甚至想要把他那二部收回一部,分薄他的权利。 承平帝平息了一下怒气,才下令道:“让沈太师进来。” 于顺唱道:“宣沈太师觐见!” 沈澈进门行了大礼,然后恭敬道:“前日陛下问臣之事,臣有一策。” “哦?”承平帝直了直身体,道:“爱卿有何良策?” 前日他问的,正是国库空虚之事。 如今两年的税银被用于平叛,他堂堂一个皇帝,却过得捉襟见肘,甚至还没有某些大臣有钱。 沈澈道:“臣以为,可售盐引,或发国债。” 盐是一直被朝廷所控制的资源,虽未明说,但谁心里都清楚,各地盐运司,都是最肥的差事。 而他们大弘的盐运司,今年还没有向国库上交银两,而就算上交,数量也有猫腻,与一国的盐业相比,不够看的。 “爱卿详细分说一二。” 沈澈拱手道:“如今正是朝廷最难的时候,不若将盐引卖出去,快速回拢银钱。至于卖出去的盐引,什么时候朝局稳定下来时,再收回便是。 国债便是以朝廷的名义,向民众借钱,许以合适利息,后期国库充盈之后,再行归还。” 沈澈说完,承平帝顿了顿,若是可以,他想选国债的,但此时平西王已经打了过来,只怕百姓对朝廷信心不足。 而且刚收了两年税赋,百姓们手里应是也没有多少钱。 财富还是主要集中在商人与权贵手中。 承平帝想了想,道:“那便售出盐引吧。” 说完他又补充道:“将商人集中起来,价高者得。” 沈澈听到这里,有点犹豫,若真是价高者得,那么得到盐引的人势必要收回成本,并赚取更多的利润,那他们大弘的盐价,怕是要上涨到不知多少,此为不得民心之法。 可一想到,税都提前收了,这民心,失不失的,还是要以解决眼前的困境为主。 沈澈便不再反对,下去传令去了。 承平帝愁眉不展的回到后宫,去到皇后的宫里。 如今皇后的父亲得了重用,皇后本身也是个善解人意,识大体的,所以承平帝对皇后很是敬重。 他如今在前朝处理政务,没有一日是不闹心的,来后宫的次数就很少。 偶尔来几回,多半是到皇后这边。 可这让封了贤妃的霍美玉十分不满。 这册封后妃的事,本来就让她不满了,她本想着,自己是陛下的心头所爱,就算不能越过沈重阳当上皇后,也少不了一个贵妃之位。 可谁曾想,她只是被封了四妃之一的贤妃! 为此她找承平帝闹了一通,可是承平帝只是以祖宗礼法之类话,同以前一样,把她压了下去,只说以后她生了皇子,再封贵妃。 对此,她一直耿耿于怀。 又急着生皇子,便总是想让承平帝去她宫里。 可是已经好些时日,霍美玉就连承平帝的面都见不到了。 连面都见不到,拿什么生皇子! 而承平帝,他们少年情谊,山盟海誓的,说好的只爱重她,可却时时去皇后宫里! 这算什么爱重她! 份位给的低,面也见不着,霍美玉恍惚间,已经不知道自己从前与承平帝之间所发生的事都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那些帝王为了她夜探香闺的荒唐事,在她看来那些看重她的证据,就如同做梦一样,醒了就消失了。 这日又听到陛下去皇后宫中,霍美玉怒气上涌,汹涌的恨意压都压不住。 她的情谊,她的钱财,全都给了承平帝,可承平帝怎么能如此对她,皇帝对不起她啊! 而且,她当初想要走贵妃的路子,花费六万两给贵妃买了宝树,却只起了那么一次作用。 谁能想到贵妃竟是这么快就死了,让她的宝树打了水漂,变成了一样平平常常的随葬品。 可她给承平帝的那些,可都是真的啊! 想到这,霍美玉再也忍不住,大声叫道:“红丹,去昭华宫,去寻陛下,就说本宫肚子疼,让他赶快来看看!” 第305章 禁足 第305章 禁足 红丹嘴上应下,心中却很是为难。 去皇后宫里抢人,这哪里是她一个小宫女能干的事,一个搞不好,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她做为霍美玉的宫女,对于这位陛下的心思都已经看清了一二,他根本就不像他说的那样看重霍美玉,从前所说的那些话,多半都是哄她的。 可她也不敢对霍美玉明说,只在心中腹诽,霍美玉这是魔怔了。 领了任务的红丹玉别无他法,只得磨磨蹭蹭的出了宫门,走到昭华宫门口,塞了些银子给门口的守门小太监,说贤妃突然腹痛难当,请陛下过去看看。 小太监笑容满面的收了银子,只道:“小的这便进去通禀。” 他说完,转身便进去了。 红丹不敢立刻回去,便等在昭华宫门口。 可这一等,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是不见有人出来。 红丹心知这要么就是小太监根本没去触皇后的霉头,要么就是陛下不肯出来。 换位去想想,若是陛下在他们宫里,皇后的人来抢人,她们怕是也没那个胆子进去叫人的。 又等了一会儿,天都暗了下去,昭华宫门口还是毫无动静,红丹只得空手回了瑞兰宫。 霍美玉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看到红丹回来,急忙问道:“如何?” 红丹嗫喏着回道:“许是,许是皇后宫里的奴才不肯进去通禀,所以,奴婢并没有见到陛下。” “废物!”霍美玉只觉得一向得用的红丹也是个能力不足的,连个人都叫不来。 “来人,备轿辇,本宫亲自去请陛下!” “娘娘,不可啊。”红丹连忙跪下劝阻:“天色已晚,陛下说不得已经歇息了,此时过去,怕是会惹怒陛下,得不偿失啊娘娘!” “请又请不来,去又去不了,本宫难道只能在这宫中就这么等着?一日日一年年的蹉跎岁月?!” “娘娘,”红丹连忙去平息她的怒火,道:“娘娘不如明日熬一盅汤,送到御书房,正好表达了娘娘的关心,又能一见陛下天颜。” 霍美玉默了默,终是退回了原位。 她也知道此刻不是冲动的时候,她是过于急切了。 可是想想那男人曾经说过的话,说他们俩个人,便如夫妻一般,是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的,不用理会外面的什么名分与闲言碎语。 她当时还真的信以为真,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憧憬。 就别说再往前,那些夜闯香闺,山盟海誓的回忆了。 霍美玉颓然坐下,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可是还没到绝望的程度,她就还想试一试。 第二日上午,下了早朝之后,霍美玉便端着一盅汤去到御书房,请求参见陛下。 通传的太监进去了好长时间,让霍美玉手上的汤都险些端不住。 红丹忙说要替她端着,却被霍美玉制止了。 不但如此,她还把红丹遣了回去,只留她一人。 霍美玉想要显示出她最大的诚意来。 又过了一阵,通传的太监总算出来了,将霍美玉请了进去。 此刻的御书房中,承平帝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前方与平西王的战斗,胡文举连连失利,每日上报的折子里就没有一句他爱听的话。 他此刻闹心至极,哪里有闲心去管什么霍美玉。 若说从前,霍美玉还有两分可以利用之处,如今朝局已定,识实务的都早已经投靠了他,而且安国公府里,如今也是够不太平的,前一阵子府库烧了不说,如今还欠了银子,被人将家中大部分产业都收走了。 想想这些事,承平帝就觉得这安国公简直不堪大用。 再加上,安国公家里的老四去北面与莫家军勾连在一起,对大弘也是一个潜在的威胁,所以一想到霍美玉,承平帝便格外不耐烦。 霍美玉得了准许,端着汤碗娉娉袅袅的走进了御书房。 今日她格外打扮过,让自己显得弱柳扶风,娇柔婀娜。 可惜承平帝却无心去欣赏她的姿态。 “爱妃可是有事?”承平帝压制住自己的烦心,耐着性子问道。 “陛下,”霍美玉走到近前:“这是我亲手为陛下熬的参汤,陛下近来劳累,也应多补补才是。” “放下吧,”承平帝淡淡说道:“我一会儿再喝。” 霍美玉手的确是酸的不行,顺着承平帝的话便将汤放到桌上,却没有离开,而是含情脉脉的看着承平帝,将手搭到他的手上,道:“陛下,汤已经快凉了,您不如趁热喝了。” “一会儿再喝,”承平帝的眉头又不自觉的皱起,只想赶快把她打发走:“一会儿若是凉了,联便让小厨房热热,爱妃快回吧。” “陛下!”霍美玉简直不敢相信,承平帝竟然就这么三句话不到,便想要赶她走! 当下,她的眼泪便落了下来,捂着心口道:“陛下,陛下可是厌了我?” 若是在做皇子时,承平帝还能对她这招应付一二,可如今他已经登基,老三羽翼已经全数拔除,已经渐渐生出霸道性子。 又正值多事之秋,看着霍美玉在他面前流眼泪,便更为不耐。 当下便皱眉冷声道:“朕还没死呢,哭什么哭,晦气!” 这一下子,把霍美玉直接吓得忘了哭。 她都哭了,可陛下却还是如此冷漠,都说色衰爱弛,她还没有色衰呢,怎么就爱弛了! “陛、陛下……” “行了,回去吧。”承平帝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霍美玉出去。 霍美玉这一回,是真的绷不住了。 她哭道:“陛下,陛下您都忘了从前对臣妾说的话了吗?您与臣妾的那些山盟海誓您都忘了吗?陛下,臣妾自入宫以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怎么能如此对待臣妾!” 她一这长串指责的话,自己觉得处处有理,可承平帝却是已经要爆发了。 一个普通人,都不爱听别人的指责,更何况他如今是一个皇帝? 霍美玉还要再说,却被承平帝强行打断。 “来人,将贤妃送回瑞兰宫,贤妃身体不适,这两个月,便在宫中好好休养吧,不用再出来请安了!” 第306章 降级 第306章 降级 此话一出,御书房伺候的小太监赶忙上前,去请霍美玉出去。 霍美玉却是如遭雷击。 好不容易见了一面,他却是要禁足她! 这哪里还有什么情谊深厚的样子! 这分明是早已经厌弃了她! 霍美玉心中委屈至极。 她一个国公府的嫡女,为了他屈尊做了侧妃不说,进宫后,他也没兑现承诺,只给了她一个最为普通的妃位。 “贵、淑、德、贤”,她竟是排在了四妃之尾。 她早该觉察出不对的! 霍美玉看着对面承平帝冷硬的眉眼,一时热血上头。 她不顾一切的叫道:“陛下九五至尊,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岂有不算的道理!陛下您说过要关起门与我过民间夫妻的日子的!您说过入宫后至少要给我一个贵妃之位的!您对我说过的话,难道都忘了吗?我的所有东西、我的全部身家可全都给了您啊陛下!” 让她这么一喊,将承平帝喊的整个脸都涨红了。 那些本来在私下里说的哄人的话,让她这么一嚷嚷,搞得人尽皆知。 承平帝有种当众被脱了衣服的窘迫感。 御书房的太监们一个个头都险些要低到胸口去,只觉得听了什么不该听的事。 “来人,贤妃疯了,快将她送回宫中,别再出来了。” 这一回,守在御书房的御林军侍卫都出动了,十分贴心的堵住了霍美玉的嘴,让太监将人拖走。 霍美玉挣扎着不肯走,但无力抵挡,硬生生被拖了出去。 承平帝坐在御书房中,越想越气,一把将霍美玉送来的汤挥到地上,汤碗碎裂,汤水洒了一地。 “陛下息怒!” 太监们赶快上前收拾,生怕碎瓷片伤到陛下。 承平帝却是还不解气,怒道:“传朕旨意,将安国公降为安定侯!俸禄减半,不享世袭!” 他说着,便拟了诏书,不管不顾的将安国公贬了,还外带申斥了他一番,用词极狠,一点情面也没留。 安国公本就因为产业被收走的事在家病着,那一张脸歪得更加严重了,此时接到这样的圣旨,受刺激太过,整个人一下子便昏厥了过去。 传旨的太监叹了口气,留下圣旨走了。 府医连忙上前诊治,也觉得此事透着不同寻常。 皇后的父亲已经坐上了太师之位,咱们府里好歹也有个贤妃娘娘,陛下不看僧面看佛面,便是看在贤妃娘娘的份上,也不能如此对待她的娘家啊。 但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悚然一惊,本来好好的,哪里会无缘无故被这样对待! 那定是贤妃在宫中触怒了圣颜,这才种下如此祸端! 许久之后,当安国公幽幽转醒,也是想到了这一层。 他此刻悔到捶胸顿足,不知如何是好。 霍美玉因为是家里唯一的女儿,自小便得了全家的宠爱,虽表面上看着知书达理,很有才情,但私下却骄纵任性,不是个能忍耐的性子。 早知有今日,他该好好教教女儿的!他不该将文氏扶正的!他应该好好看着霍美玉,不让她去接触王皇子的! 可是说一千道一万,如今大祸已经酿成,他们霍家,从各种意义上,败了! 财产被收的收,烧的烧,爵位降了不说,连世袭都取消了,偏偏霍家连个有出息的子弟都没有。 自他之后,他们霍府,能混成什么光景,已经可以遇见了。 他如今只怕,霍美玉在宫里再惹出什么乱子,他们全家怕是都要跟着陪葬了。 想到这,他连忙拿出所剩不多的银钱,托人带话进宫,让霍美玉不要惹祸。 与安国公受到同样打击的,还有霍延辉。 甚至,他比安国公受到的打击还要大。 近些时日,他已经做好了要继承爵位的准备。 国公府有难,他拿出了全部身家,能看出父亲对他是最为满意的,不像那几个弟弟,抠抠搜搜的只拿了几千两,全部加起来也没有他多。 父亲生病,他日日过去侍疾,做足了孝子范儿。 可是,突然之间,他的天都塌了! 他们国公府,变成侯府了,而且连世袭都没有了! 那他的那些孝心、他的那些银钱……岂不是都打了水漂! 这打击实在过大,霍延辉一下子便病倒了,好几天下不来床。 而老二霍忠国,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的精气神儿就好似一下子被抽空了一样,瞬间萎靡了下去。 他回想起当初霍美玉在国公府前院路上同他说的话,她说“二哥往后的仁途还要指望我呢”,可是,霍美玉花费十几万两银子拼命进了宫,家里却被她连累到如此境地,更别说他这个不知道排在哪里的二哥了。 这一瞬间,霍忠国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再也不可能入仕了! 他飞黄腾达的梦想,彻底破灭了! 对于霍忠国来说,他自小的精神支柱便是全家最优秀的那个。 对整个霍家来说,他是全家唯一一个做到正五品工部郎中的,前途一片大好。对父亲来说,他最为友爱手足,为人处事处处行止有度。 他引以为傲的所有都消失之后,只靠霍美玉这一点信念坚持着。 可谁道,霍美玉不但不得宠,还惹怒了陛下! 他,为了霍美玉才收了那幅画,最终丢了官。府里为了救他,给了霍美玉十万两银子却被她贪了。最后答应他的提携…… 霍忠国回过神来之后,大喝一声,满腔的怒气不知到何处去发。 想到他收那幅画的事,就是被霍延辉捅出去的,他便自心中生起一股压抑不住的愤怒。 霍忠国冲出府去,直奔霍延辉府中而去。 门房自然认得霍忠国,虽说兄弟间不甚亲厚,那也是亲兄弟。而且看他步履匆匆,怕是有急事,便也没拦着。 霍忠国进门之后,直奔霍延辉的书房,走到院子里,左右看看,顺手捡起修整花圃的铁铲,便冲了进去。 此时的霍延辉正在书房躺着,头上盖着一块毛巾,气息恹恹的样子。 霍忠国一铲子便劈了上去,口中叫道:“我让你告密!” 第307章 打起来了 第307章 打起来了 霍延辉没反应过来,当时就懵住了,书房伺候的丫鬟尖叫出声,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大铁铲子砸到了霍延辉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霍延辉向床榻内侧滚了一下,再加上病了,盖着一床厚被子,那一铲子便拍在被子上。 饶是如此,霍延辉也痛得发出一声惨叫,口中叫道:“来人,快来人!” 霍忠国一次没能击中要害,抬起铲子又要往下劈。 生命受到威胁时,霍延辉潜力爆发,一扫之前病殃殃的样子,快速朝床榻里面滚。 让第二铲子也砸在了被子上。 此时书房外面的小厮反应迅速的跑进来,三个人把霍忠国按住,夺下了他手中的铁铲。 然而此时死里逃生的霍延辉却是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操起那把被丢到地下的铁铲,对着被制住的霍忠国劈头盖脸就砸了下去。 这一铲子直奔霍忠国的头部,若是真劈下去,搞不好就要出人命了。 霍忠国被按着,躲闪不及,只能尽己所能的往一边去躲,避开头部重点位置。 这一下子,头是躲过去了,这一铲子却是砸到了霍忠国的右侧肩膀上。 铲子的边缘砍在霍忠国的肩膀上,顿时血流如注。 霍忠国一声大叫:“你敢杀我!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霍延辉此时才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将手中的铲子扔掉,踉跄后退两步。 后然他喃喃说道:“你的事,怎能怪到我头上?我也只是酒后与友人多说了两句罢了。” 霍忠国心中冷笑,他还不承认,怎么那么巧这个友人就是他在工部的死对头?说的还那样详细,在那之前可没见他和工部谁走得近的。 可此时他受制于人,知道不是反驳他的好时候,便服软道:“我知道了,你先把我放了,我不怪你就是。” 霍延辉看了看他的表情,顿了顿道:“送二老爷出府吧。” 三个小厮押着霍忠国,将他送到府门外,关上大门。 从此霍延辉便吩咐府里每一处大门的门房,不管是谁要进来,都需要先通禀,不得私放。 而霍忠国,出了霍延辉的宅子,一放松,便觉得右侧肩膀疼的厉害,连带着手指头都不了一下。 霍忠国疼痛难忍,咬牙带着伤去了城中的回春堂。 回春堂的老大夫将霍忠国那染着血的衣服除去,看到肩膀的时候,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被铲子劈过的地方,一处偌大的伤口向两旁裂开,狰狞又恐怖。 “怎么搞成这样?”老大夫立刻撒上止血药粉,对于这样的伤十分不理解。 “被铲子砸了一下。”霍忠国敷衍的回道,也不打算同才大夫说什么家里那些狗屁倒灶的事。 原本,他也只是觉得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止了血,回家养上几天就好了。 可是老太夫把了脉,又到处按按检查了一番之后,道:“后生这手臂,怕是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此时的霍忠国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觉得或许大夫想让他多拿几味药,他倒是也不在乎那些。 “这一铲子的位置赶巧了,正在关节连系之处,后生回家后定要好好养护,不然,怕是手臂的功能有损。” “什么?!”霍忠国一下子站了起来,牵动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别急,”老大夫忙安抚他:“也不一定会到那个地步,先养养再说。” 霍忠国试图动一动右手,就感觉到整个小臂都似乎脱离了身体的掌控,变得不像自己的一样。 这一下子,霍忠国慌了神,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无法入仕给他的打击已经够大了,如今再加上右手废了,他岂不是要变成完完整整一个废人了! 付了诊金,霍忠国赶紧起来,又换了一家医馆去看,连看了三家,得出的结论都差不多。 这让霍忠国彻底死了心,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如游魂一般回了家。 王芳苓坐在院子里摆弄她新得的一盆花,是一盆色彩艳丽的牡丹,看着便知价值不菲。 她花着自己的嫁妆银子,如今分府单过,整天不知道有多惬意呢。 看到霍忠国回来,王芳苓眼神都没给他一个,继续欣赏着她的牡丹。 霍忠国怒气上涌,自己如今已经这样凄惨了,他的妻子却完全不顾他死活。 她有银子买那么贵的花,却不肯拿出来给他一分一毫。 顿时,那种对失去手臂的恐惧感伴着委屈之感袭上心头,霍忠国恶向胆边生,两步跑过去,一脚踹翻了王芳苓的那盆花。 “整日就知道看你的狗屁花,女子以夫为天,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去了!没看到我都受伤了吗!” 王芳苓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看着地上散乱的牡丹,复又目光冰冷的看向霍忠国,口中却是喊道:“来人!” 登时,从院子外面便进来了几个壮汉。 王芳苓一声令下:“给我打!” 壮汉们二话不说,对着霍忠国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霍忠国单手抱头蜷缩在地上,伤口处时不时被踢打,痛入骨髓。 “你重新说说,谁没有规矩?” 王芳苓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些壮汉都是她娘家哥哥送的,为的就是分府在外被霍忠国这小人欺辱,这会儿可不就派上用场了? 霍忠国哀嚎出声,一叠声道:“是我,是我没有规矩!” “知道往后该怎么做了吗?” “知道知道,我再也不敢了!” 又打了一阵,王芳苓也觉得没了意思,便让人收了手,道:“这些时日,你便住在前院吧,没事别往后院跑。” 霍忠国被他的小厮抬到书房塌上的时候,心里还在问自己,是什么让他变得如此凄惨的。他堂堂一个国公府嫡公子,年纪轻轻便位列五品工部郎中,他原本大好的人生,他一片光明的前途,如今竟是什么也不剩了! 归根结底,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要送霍美玉那幅青岚玉水图才开始的! 第308章 清静庵是你的归宿 第308章 清静庵是你的归宿 他为霍美玉付出了多少,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不过平常时不时那些讨她欢心的小玩意,就字画首饰,他就送了不知凡几。 特别是后来她要和沈重阳攀比买的那套红珊瑚头面,花了他整整三万两银子! 就这样掏心掏肺的对霍美玉这个妹妹,霍美玉又是怎么对待他的?贪了他十万两救命银子,让他一辈子无法再次入仕,断了他的前程,如今又害他们霍家整个家族都被牵连,连爵位的世袭都没有了! 他还剩什么? 他如今身体也残了,家里这个母老虎倒反天罡,爬到他头上拉屎,他却无计可施。 他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霍忠国在府里整整休养了十日,伤口长得差不多了,可是他的右手却依旧无法动弹。 心灰意冷之下,霍忠国彻底疯癫了。 既然他过不好,那就让所有人都过不好吧。 父亲不是常说,他们安国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吗,如今他“损”了,是不是所有人都得跟着“损”才对! 霍忠国愤恨的走上街头,走到那些村夫莽汉之前,与那些人打成一片。 每次说到他有个贤妃妹妹的时候,霍忠国都哈哈一笑,神秘兮兮道:“我那个妹子,那可老厉害了,有手段啊!” “什么?有什么手段?” “呵呵,”霍忠国邪邪的笑着说道:“她啊,她少时在家,便同家里的马夫好上了,都被我撞到好几次呢,谁知后面运气竟是那么好,能一步登天,得了皇上的青眼……嘿嘿……” 左右听众具是一副震惊到极点的样子,不敢相信堂堂贤妃,竟是如此女子! 人们互相对视一眼,目光中交织着同样的内容:那岂不是说,陛下,他载了绿帽子却不自知? 这事是贤妃亲哥哥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所以这位新登基的陛下,还真是个传奇,自己便是胡贵妃与侍卫私通所生的孽障,又看上了与马夫私通的霍美玉! 这么说起来倒也合理,毕竟什么锅配什么盖,这二人倒也相配! 要说市井之间什么流传的最快,那自然是桃色新闻,更快的只有皇家的桃色新闻。 霍美玉待字闺中时便与家里马夫私通的消息很快便流传开来,整个上京城人人热议,传得沸沸扬扬。 不过几日,这事儿便传到了承平帝耳中。 承平帝眉头紧锁,他对这事是有怀疑的,因为他知道,他与霍美玉在一起时,霍美玉还是完璧之身。 可空穴来风,总有出处。 他回想起与霍美玉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突然发现,这个霍美玉,还真不是个检点的女子! 他们初相识,她便应邀与他在酒楼私下相见,后来更是只身一人到他的端王府中,任他搂搂抱抱也不反抗…… 听太监们说,从前也曾有过破了身的女子进宫来选秀,自有其法伪装成完璧之身的,承平帝越想越觉得霍美玉可疑。 霍美玉被禁足在宫中不得外出,也知道那日是自己冲动行事了。 好在她还在宫中,一切还有回旋余地。 霍美玉每日都与红丹商量如何重新得到陛下宠爱的事,万万没想到,不过月余,便等来了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贤妃为人端方贤良,蕙质兰心,温良恭俭,德容兼备,自入宫以来,克尽妇道,勤勉恭谨,深得朕心。 然朕近日思及先皇与先后,深感其在天之灵,犹需我等子孙虔诚祈福,以慰其灵。贤妃霍氏,素来虔诚,德行高尚,可代朕以为先皇与先后祈福之名,暂居清静庵中,潜心修持,以表孝思。 望尔谨遵朕命,安心静修,勿负朕之厚望。待祈福圆满,朕自当另有恩典。 钦此!】 霍美玉只觉得天旋地转,一时竟是站立不稳,跌坐在地。 清静庵是什么地方,那就是个无归之地啊! 入了清静庵,那便与真正的出家没有区别! 她才十七岁,她怎么能去清静庵渡过这漫长的一生! “不,不,公公,这一定是弄错了,请陛下来,请陛下来同本宫说,本宫不去清静庵,本宫哪里都不去!” 可惜她如今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了。 几个太监架着她,也没帮她收拾什么东西,只让红丹跟着,便将她塞进了马车,直直往清静庵驶去。 承平帝听到属下的汇报,只觉得松了口气,这霍美玉着实令他厌烦,都已经入了宫,还总是以他的恩人自居,总觉得自己这个当皇帝的欠了她似的。 每次见她,不是闹着要宠爱,就是告诉他,她帮了她这个皇帝多少,到现在,再加上外面的传言,承平帝现在真是一眼都不想见她。 霍美玉被送到清静庵过上了真正苦修的日子,安定侯府却是不敢有任何异议。 安定侯无比清醒的意识到,他们霍家,败了! 霍延辉被霍忠国这么一吓,病得更重了,在屋里躺着下不了床。 霍忠国整日疯疯癫癫的。听到霍美玉被送到清静庵的消息,哈哈大笑了一顿,更加疯癫了。 王芳苓也不去管他,只让他不要到后院来,别的都随他去。 霍家闹得不可开交之时,霍景安的四师兄钱江海来到了渤海郡。 就如同当初他在码头等着霍景安两口子一样,这一回,两个人也在渤海码头迎接他。 甫一到地方,钱江海就感觉到了些许不一样的气息。 渤海郡,比他想象中要更有活力! 从前在他的印象里,北方蛮夷之地,都是十分贫困的,可是看看渤海郡,这干净宽敞的街道,井然有序的店家,街道两边都种着树,虽然现在还很小,但假以时日,定然长成参天大树。 码头的工人们忙忙碌碌,码头边,整整齐齐建着一排排的库房,一片繁荣初现的景象。 左其星介绍道:“我们打算在渤海再建一个深水码头,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钱江海诧异道:“如今的码头不是挺好?” “自然是因为船越造越大,这原来的码头,吃水便不够了。” 第309章 搬到渤海郡 第309章 搬到渤海郡 钱江海有些讶异的看向左其星,道:“你们的船都造的这样大了,还想再大?” “自然。”左其星回答的一点犹豫也没有,就好似船本来就应该更大,大很多才对。 “好,这修建深水码头的活儿,师兄便接了!”钱江海财大气粗,很给面子。 “好啊,”左其星笑道:“四师兄就不问问这码头修了如何分账?” “听弟妹的便是!” “四师兄痛快!”左其星道:“那便这样吧,自码头投入运营开始,十年之内,七成利润归四师兄,十年之后,四师兄分三成利。” 以左其星对渤海郡的规划,钱江海的这份投资稳赚不赔,从今往后,那都是一条稳健的来钱道。 几人几句话的工夫,便把耗资巨大的一个大工程给定下来了,甚至都没有走到左其星在渤海的府邸。 到了地方,将钱江海安排在最好的客院,吩咐人将早已经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来。 钱江海与霍景安边喝边聊,酒过三旬,钱江海红着脸颊道:“老六啊,实不相瞒,师兄这回北上,也有想将钱家整个都搬过来的意思。” “哦?”霍景安立刻回道:“因为平西王的事?” 钱江海点了点头,道:“听说平西王已经占了的那两郡,有不合他意的商贾之家,都被清算了。若是再不变通,我钱家怕是难保。” “那便全数搬过来吧,”左其星道:“我这里,如今地方大着呢,渤海郡、燕北郡、还有新打下来的半个昂宿的地盘,随便四师兄选。” 到这时,钱江海才知道他们要成立“大燕”王朝的事。 钱江海大惊,道:“竟是如此?弟妹已经登基为帝了?” 若真是如此,他此番就十分失礼了。 左其星摇了摇头道:“正在对赤海进行改造,等到改造完毕,再行昭告天下。” “好!”钱江海拍着手道:“没想到,弟妹竟是有如此宏图大志之人!只不过,大燕所占之地毕竟有些靠北,不若南地富庶,物产丰富。” “无碍,”左其星道:“各有各的好处。江南粮食桑麻产量高,我这里则是矿产丰富,还有这么一大片黑土地,顶多南地一年种两季粮食,我们北方一年种一季。况且有了港口,我自有办法用东西去南地换回他们的粮食桑麻。” 看着还有些犹豫的钱江海,左其星取出一本小册子来,递到钱江海手中,道:“四师兄不妨看看我对大燕未来的规划。” 钱江海接过册子认真看了起来,越看越有精神,他是商人出身,自是知道左其星某些操作的用意。 开发矿产的应用、发展海运、引进人口、招商引资、全民义务教育普及…… 有才干的人来到这里,官府会给予额外补贴,分配房产用以落户…… 后面还提了未来大燕的军事布防,给商人充分的安全感,还有三年免税,如此种种…… 小册子里面写的东西很多,钱江海逐条看下来,已经完全打消了疑虑。 在商言商,这里现在才刚刚开始发展,如果此刻进驻,能拿到的好处也是最多的。 等到大燕发展起来,国力强盛,怕就没有如今这么多优惠条件了。 他们可以到南地做生意,但把家安在大燕显然更为安全,也更合适。 “我这便往家里去信,让他们将东西准备好!” 其实钱家已经在准备着了,把金银之类藏起来许多,家里的生意也在不断收缩,以备不时之需,一旦需要搬家,也更轻省些。 左其星道:“不必如此麻烦,我便派一艘船过去,将钱家连人带物全部接到渤海郡如何?” “那便多谢了!” 钱江海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此时正值多事之秋,南方大弘朝廷与平西王战事不断,各地民怨沸腾,时不时就有一股势力揭竿而起。 这样动荡的时局当中,还没有宣布成立的“大燕”,明显是最为稳定的一块地方,也是正在全面建设的一块地方。 特别是,有左其星这样的统治者,他对“大燕”的未来很是看好。 “那我也不写信了,这便随船南下,亲自与我父亲说。” “好,那别的,便等四师兄回来再谈。” 于是,刚到渤海郡的钱江海,只待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一早便急匆匆的回到清江郡,与父亲商议举家搬迁的事了。 眼看着平西王要打过来,钱父早已经想要离开清江郡,听到儿子说起燕北,他很是诧异。 “这世上竟有这样大的一个国度,是我所不知道的?” “如今对外还只说是一方势力,但儿子预计,明年大燕便会昭告天下,届时,这世上便会多一位女帝。” 钱江海一想到这天下人听到女帝的时候是个什么表情,便觉得好笑。 他这个弟妹,的确不是普通人。 钱江海取出左其星借给他的机密文件——那本小册子,给钱父看,钱父很快便被说动了。 这个未来“大燕”有实力,也有魄力,小册子中的某些规划,如今已经初见端倪。 至少他们搞出来的一些新东西,南地这边已经开始售卖了,并不是空穴来风。 说搬就搬。 钱家很快便行动起来,将值钱的东西整理起来,再对家里的财物进行典当,只留了一座祖宅,对钱家来说是个念想。 因为南地还有些生意没有了结,便也留了一些人下来。 拙石在南地待久了,此番正好带着他收上来的咸鱼跟船北上。 而此时的南地,因为北斗商行低价出售米粮的事,已经被百姓们认可,都知道北斗商的东家是个大善人。 拙石在两家店铺的门口都挂上了“外出进货,年前归来”的牌子,还让周围的百姓很是念叨了一阵子。 经过半个月的整顿,钱家终于将所有家私搬到船上,跟着大船一路北上,直直往渤海郡而去。 在他们离开之前,有处得好的几家,钱家也进行了告知,只说他们怕乱世灾祸,举家搬到渤海郡了。 第310章 一门即将开始的新生意 第310章 一门即将开始的新生意 听到这个说法的人家心里也都不平静。 大家同为清江郡商贾,这些人对钱家还是服气的。 钱父的眼光着实十分毒辣。 所以,他们在这个时候举家搬到渤海郡,渤海郡是有什么吸引钱家过去的? 一时间,清江郡的富户都有些意动,好几家都派人快马加鞭去渤海郡看看,那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竟能让钱家举家搬走。 那么,他们是不是也应该跟着钱家一起搬到渤海郡去呢? 左其星根本就没用他们费多大的工夫。 她将程典派出去,亲自到清江郡各处商家游说,将渤海郡如今的政策说了一遍,又逐个画大饼,加上钱家的带动,还真就忽悠了几个大商家过来。 程典早已经把商业区安排好了,除了左其星自己的商铺,最先过来的人便能够选择更好的位置。 码头更加忙碌,钱江海已经着手去修建新的深水码头了。 对于码头的修建,左其星给了许多实用的建议,别的便由钱江海包了。 新来的商家到了渤海郡,也需要重新招一批工人,渤海郡的百姓们就业率上升,生活明显好过许多。 牵一发而动全身,对于渤海郡的兴盛,许多基础设施也要跟上。 程典从清江郡回来之后,更是加快了渤海郡的建设,一时间,渤海郡的人手都不足了。 这个时候,左其星之前的人口引进计划便起到了作用。 那些因为活不起了从南边跑过来的流民,经过一段时间,房屋已经建得差不多了,便无缝衔接,找到了新工作。 左其星甚至专门在渤海建了一个劳动就业市场,有想找工作的,和想要雇人的,都可以去那里互相相看。 有孩子的家庭,孩子白天可以到学校去免费学习,让夫妻二人都可以出来做工。 在渤海郡,只要肯干,就能活得十分不错。 人手里的银钱多了,自然也会消费,当地的经济便活了起来,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这时,左其星又去钱家的暂住地找到钱父。 “伯父来渤海郡可还适应?”左其星问。 “哈哈,一切都好!”钱父笑得爽朗,说实话,渤海郡比他来之前想象中还要好。 “我有一门生意,不知伯父可有想法?” 听到生意,钱父立刻坐直了身体,问道:“是什么生意?” 左其星道:“我在大弘的人传来消息说,大弘因为战乱缺银子,打算拍卖盐引。” 说到这,钱父便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盐引若是被拍卖,那最终受苦的定然是百姓无疑。 钱父道:“你是说……卖私盐?” “如今南地多处战乱,想来要做这门生意的人不少。我们便给个渠道,做个供货的货源,如何?” 钱父想了想,拍手道:“妙极!” 盐引要是被拍卖,盐价说不准就能十倍甚至几十倍上涨,这样高的利润,自然有不怕死的做这门生意。 左其星的盐场如今已经囤了许多盐,北地的百姓消耗不了那么多,正好批发出去。 而钱父,在南地人脉广,也知道当地的情况,维护这个渠道正合适。 钱父没有犹豫,立刻拍板定了下来,这生意,他们钱家要了! 于是,在大弘刚把盐引拍卖出去,盐价还没开始上涨的时候,左其星便已经同钱父商量了一条堵死他们的路。 上京城内,徐家。 因为去年徐盛夸下海口追捕前御林军统领宋向德,结果无功而返,被承平帝申斥办事不力,还当场将他降职为六品百户,徐盛便沉寂了许久都没有再次出头的机会。 在此期间,左秋月替他生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 与此同时,他的妾室也怀了身孕。 新帝登基已经大半年,左其星忍着婆母与大嫂的刁难,望眼欲穿的等着徐盛升官,可徐盛还是那个六品百户,毫无半点继续上升的意思。 之前好不容易升到五品,不过几日便被降了下来。 而她,如今是连坐月子要吃的补品,都需要自己出钱去买了。 这与她前世所知的一切都完全不相同! 在前世,承平帝继位应该更晚一些,而他继位之后,封赏了许多跟随他的官员,其中便有徐盛的一品护国大将军! 可是如今,别说一品护国大将军,徐盛甚至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了! 此时又恰逢徐敏诗定了亲,她一门心思在家里准备嫁妆,往左秋月这里跑的就更勤了。 今日要个簪子,明日要个坠子的,令人烦不胜烦。 她有意说给徐盛听,徐盛却很是不耐烦。 “她才能要你几样东西,给她又如何?” “可我的这几样东西,都快被她要没了!” 左秋月也来了气,日复一日的忍耐,让她对这个家里的人都产生了一种生理性厌恶。 那刻薄的大嫂,占便宜没够的小姑子,横竖看她不顺眼的婆母…… 然而,就她唯一的指望,她的丈夫,也对她十分不理解,一说起妹妹来要东西,他便是一副“你怎么如此小气”的嫌弃态度,令人恼火万分。 徐盛果然无法与她同情,听她这么说,便道:“你那些东西都旧了,敏诗要了去,你便买些新的吧,正好换换样式。” 左秋月一口血憋在心里,差点没吐出来。 徐盛他说的这是什么话?! “夫君,我的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哪里能支撑我们日日买新首饰?你的俸禄也全数交到公中,我们的日子也很是吃紧的。” 徐盛不耐烦的皱眉,道:“公中不是月月都给你发月例吗?徐家难不成还亏待了你?” “可是,掌家的人是大嫂,大嫂对我,有些严苛……” “那你便反省一下,自己因何原因与大嫂处的不好,我们家在你来之前,所有人对大嫂,那可是一致称赞的,而且她的父亲,可是咱们父亲的救命恩人,我们合该多让让她的。” 此时的左秋月,只觉得生无可恋。 那种怀揣着梦想嫁入徐家,最后却被一棍子拍倒的感觉将她淹没。 第311章 憋屈?忍着! 第311章 憋屈?忍着! 可偏偏如今他们靖安侯府遭了难,所有人都流放到了辽西,这让她连回个娘家都没有。更别提找人替她撑腰了。 所以说,对于女子来说,一个有权势的娘家有多么重要!从前靖安侯府还没有流放时,徐家人至少对她还会客气三分。 全家这一流放,就连徐盛,都开始对她不耐烦起来,她的处境也每况愈下。 细想想,如今的左秋月,与一介孤女也没什么区别,只剩下一个苟在庙里的娘,也许久没见过了。 她现在,比起徐家那位大嫂还要不如。 手里的银钱被徐盛拿去打点,都花得差不多了,还卖了她一个铺子和一个庄子,如今她的手里,只剩下一唯一的一处香料铺子,那是从前刘姨娘特意为她准备的。 可是这唯一的一处铺子,产出的收益都不够她花的。 更别提她如今的生活比起在侯府时,简直是天差地别。 想起以往种种,想起如今过得无比惬意,带着数不清的嫁妆不知跑到哪里逍遥的左其星,左秋月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 她费尽心机争取来的婚事,到底给她带来了什么! 因为换亲的事,父亲屡次向左其星服软,送出去无数的好处。 她贪恋前世徐盛对她的好,更贪图徐盛前世一品护国将军的高位,不想去霍家做个寡妇。 但她如今,却是连去霍家做个寡妇都不如了! 两人正说着话,徐敏诗就又来了! 她进了院子,看到二哥和二嫂都在,十分熟稔的上前与二人打了招呼。 “二哥哥,好久没见到你啦,你最近可真是够忙的,都快要住到京卫营了呢。二哥哥这么尽心尽责,离高升不远啦!” 徐敏诗这人,不说别的,嘴是妥妥的甜,总是能把话说到徐盛的心里。 他如今这么拼,也不过是因着在他的梦中,他很年轻便做到了三品京卫指挥使。 虽然现在他连个帮衬的岳家都没了,但他想靠自己拼一把,重新到达那个位置。 所以徐敏诗这话,可正好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二妹妹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徐盛把徐敏诗让到厅里,还给她拿出点心、倒上茶水。 左秋月冷眼旁观着这一幕,只觉得从心底呕得慌。 她半点也不想看到这兄妹俩在她面前表演什么兄友妹恭的戏码。 只要徐敏诗现在一来到她院子,她整个人的脑袋都要大上一圈,毫无疑问,徐敏诗这是来她这里要东西来了。 果不其然,一顿吃吃喝喝过后,徐敏诗撒娇似的摇了摇徐盛的胳膊,嘟着嘴道:“二哥哥,这几日我都来央二嫂嫂把她那支翠兰的簪子给我做添妆呢,二嫂嫂都没答应,你快帮我劝劝二嫂嫂!” 徐盛看到妹妹娇憨的样子,爽朗一笑,道:“一支簪子而已,何必如此麻烦。” 他说完转向左秋月道:“你那翠兰的簪子也没见你带过几回,便送给敏诗吧,让她去婆家也有些体己。” 左秋月此时恨不得上去挠花了这兄妹二人的脸,两人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决定了她的簪子的去处,左秋月想大喝一声:那是我的东西! 可她不敢。 她已经明白,此刻,徐家已经成为了她最后的庇护之所。 若是真的惹怒的徐家人,让徐盛厌弃了她,那她的下场绝对会很惨。 所以,千言万语堵在嘴边,最后只能汇成两个字:“好的。” 徐敏诗在徐盛看不到的方向看了一眼左秋月,笑得很灿烂。 不管她这笑是什么意思,看在左秋月眼里,那都是对她的挑衅。 迈向梳妆台的步子变得极为沉重。 无边的悔意压得左秋月喘不过气。 或许,她跟本就没有重生一次,所谓的那些重生的内容,那些栩栩如生的一幕幕,都只是她幻想中的场景,都不是真的! 如若不然,为何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全都和前世对不上,不是一点对不上,而是大部分都对不上! 从她姨娘被罚开始,到左其星拿走了大笔银子做嫁妆,再到左家被流放,承平帝提前登基,徐盛对她的不同,以及徐盛仕途受挫,这一桩桩一件件,没有一样是与前世相同的! 拿到那支她最喜欢的翠兰簪子的一刻,她的心中苦涩难当,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将她包围,就好像这送出去的不止是这一支簪子,而是她全部的人生! 徐敏诗很快拿着簪子走了,蹦蹦跳跳的,带着少女独有的欢快。 而徐盛,则是满意于左秋月在家人面前给了他面子,伸手摸了摸左秋月的头发,道:“秋月是个识大体的。” 左秋月木讷的点了点头,看着徐盛给了她这样一个敷衍的甜枣之后,便转身离开,出了院子。 左秋月在门边站了许久,然后慢慢转身,回到内室,从奶娘手里抱过自己的女儿,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洇湿了襁褓的一大块。 憋闷到极致,左秋月当天便病了,躺在床榻上无法起身。 大夫过来看了看,只说是郁结于心,让她好好休养,莫要多思多虑。 而徐家,没有人关心她病得怎么样。 石氏甚至还想着,若是这个左秋月真的病死了,也是件好事,那她手里那个赚钱的铺子自然而然就属于徐家了,她也可以给徐盛再寻一户能帮衬他的岳家,而不是屈就于一个孤女。 —— 承平帝的盐引拍卖政策一出,果然引来了许多人的兴趣。 最终,全国的盐引分区域拍卖给了几位大商人。 若是细细去查那些商人的背后,会发现,他们的背后,也都是有支持的。 多半的商人,都是受到胡文忠庇护的。 在竞拍之前,便已经把所有人聚在一起,定好了拍卖的价格,人选内定。 如今胡文忠对银钱的渴望,已经到了一个狂热的程度。 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他又怎么能放手。 胡文忠已经想好了,等盐引到手,他便要全面提升各地盐价,少说翻个五倍,如此利润之下,他们胡府,定要比从前还没有分家与被洗劫之前还要辉煌! 胡文忠却不知道,在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他的路早已经被人堵得死死的。 第312章 盐引的钱打水漂了 第312章 盐引的钱打水漂了 钱富贵,也就是钱父,从前生意做得大,人脉遍布大弘各处。 与左其星商定了事情的具体实施步骤之后,他还亲自去盐场看了看。 当看到那囤积起来一仓库一仓库的雪白食盐时,他惊讶极了。 这燕北产的盐,竟是如此细腻,比起百姓们吃的粗盐,可不知好到哪里去。 若此等精盐流入市场,价钱还比粗盐更便宜,那粗盐还哪里有市场! 钱富贵斗志昂扬。 他立刻派出人手,联系上几处主要郡县的地头蛇。 那些地头蛇在当地都是有保护伞的,不是县令的舅子,就是郡守的大哥家的什么亲戚,在当地作威作福,再交些保护费,很难压制。 派出去的人也没多说,只带了些样品过去,说大弘的盐价即将上涨,这其中利益巨大,若是需要这种盐,他们量大管饱,价钱合适。 许多人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了朝廷将盐引卖给私人的事,对未来的盐价都已经有了预期。 看到钱家提供的盐质优价廉,许多人便动了心思。 这事若是真被抓到,那还真说不定是掉脑袋的事,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种事他们也不是没做过。 先是建立私密些的渠道出去售卖,让人不容易察觉。 再者,上面有人罩着,只要来人查,总有办法对付过去。 然后找个不相干的人出头,以别人的名义来做,真的万不得已,到时候真出事了,也有替罪羊。 好几个地头蛇都立刻拍板,干了! 所以当胡文忠的人带着盐引开始贩盐时,就发现,似乎并不是所有地方都十分顺利,有些地方,他们的高价盐完全卖不动。 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不是百姓听说了消息,家家户户都囤了盐,还没吃完。 直到那些原本还能卖得动的地方,也开始滞销,盐商们终于发觉不对。 这些地方定然不止他们这一处供盐的渠道! 有人在贩卖私盐! 他们花大价钱买来的盐引,就要烂在手里不成?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们便立刻上京找到了胡文忠。 买盐引时,胡文忠从中便抽成抽了一大笔银子,如今盐卖不出去,买盐引的银子便打了水漂,他们自然要去找胡文忠想想办法。 胡文忠大怒,立刻便想要派人去清剿胆敢贩卖私盐的人。 可他一个负责兵部与刑部的尚书,着实管不到贩盐的事情上。 因为承平帝的谨慎心态,如今平叛用的是原本镇守玉林关的胡文举,而兵部的这些人,都是必须牢牢守住上京城,确保皇帝陛下的安全。 所以胡文忠既不能从行政命令上去下令排查,也不能动用兵部的资源进行配合。 于是胡文忠便向承平帝进言,要求彻查各地贩卖私盐的事宜。 “盐引即已售出,那朝廷也需要保证购买盐引之人的利益,如此在各地私盐泛滥的情况,着实令人不满!臣请旨彻查各地私盐贩卖一事,肃清不法牟利之徒!” 他却是不知,这一举动,更是引发了承平帝的疑心。 承平帝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思量着,为何胡文忠一个掌管兵部和刑部的尚书,会如此为盐商们说话。 这若是户部尚书或是地方盐运使来报,他还能理解,可胡文忠又是为什么这样急切? 归根结底,无非是一件事,那就是他有利益牵扯其中! 所以,他一个堂堂皇帝因为缺钱到了卖盐引的地步,胡文忠却是从中中饱私囊,不知扒下多厚一层皮是吧! 这还真是雁过拔毛,连他这个皇帝都不放过! 想到这,承平帝肃了面色,沉声道:“胡尚书所说的令人不满,是令谁不满了?” 胡文忠一听陛下这称呼,便觉得不太好。 通常他有事上奏时,承平帝通常都会唤一声“爱卿”,可此时,竟是直接称呼他为“胡尚书”,可见陛下此刻心情不佳。 胡文忠不禁有些后悔,应该换个时间过来,或是找别人代替他上奏才是。 但承平帝问题已经抛出来,胡文忠只能跟着回答道:“启禀陛下,是购买了盐引的盐商们对此表达了不满。” “哦?”承平帝眼睛微眯:“那胡尚书又是如何得知盐商们不满的?” 胡文忠一听,坏了,陛下这是疑了他了! 这一下子,吓得他连忙跪地解释道:“陛下,老臣,老臣早年曾与盐商中的两位有旧,所以此事一出,便得到了消息,为了避免我大弘声誉受损,便急忙前来禀报。” “呵,”承平帝看着跪在地上的胡文忠,笑道:“那可奇了,朕在市井之间的流言四起,已有将近一年之久,都不见胡卿如此急切,想方设法去平息。而两个盐商的不满,却能影响到我大弘的声誉了?!” 承平帝这么一说,胡文忠的头顶立刻冒出冷汗来。 这大帽子扣的可太大了,大到他的脖子要承受不住啊。 陛下的声誉不积极纠正,涉及到盐商的问题,却是火烧屁股似的跑来上奏,要求处理,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哪怕没有人说,怕是大伙心里也是门儿清的。 胡文忠连忙以头抢地,大声道:“陛下容禀!市井流言老臣一直关注,并多次派人整顿,现已少了许多!老臣以番归家,便加大整治力度,势必让那些不实传言从此消失!” 胡文忠是再也不敢提盐商的事了,陛下明显已经疑他与盐商有瓜葛,他万万不能再说。 而且也不能让朝中别人上奏,那样的话,陛下定会把这事的源头都算在他头上,又给他多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胡文忠在心中苦叹一声,表了一通忠心,便告退了。 承平帝没有为难他,此番也算是对他的敲打。 这京城防务还需要胡文忠把持,他也不能一下子就把胡文忠撤了。 但他也要为自己留条后路了,事实证明,这隔了一层的甥舅关系,还是不牢靠。 而对于各地贩卖私盐的事,承平帝却是不打算管的。 第313章 难到家了 第313章 难到家了 因为提前两年征税,怕是已经引发百姓不满,若是此时再把盐价弄得飞起,对于朝廷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如此,他卖了盐引,该收的钱收了,外面私盐泛滥,平衡盐价,也不会有太大的民愤,这实在是一件双赢的事。 等盐引到期,重新收归国有,他再对私盐进行整治也不迟。 至于现在,盐商们若是有本事,便自行解决私盐的问题。 盐商们哪里能解决得了私盐的事,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更何况他们几个小小的盐商。 这事儿官府不配合,便是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慢慢的,盐商们也发觉出来,官府八成与贩卖私盐的是同伙,因为无论用什么方法,想让官府出力,最后的结果都是无功而返。 还有更令人惊恐的是,买了东北方辽西郡、辽东郡与渤海郡的盐引的商人发现,他们那里,竟是在官府在公开售盐! 而且辽西、辽东二郡不说,这渤海郡的情况与大弘其它地方都不一样! 不但建得整齐繁荣,城防也如铜墙铁壁一般,无懈可击。 若是真有哪个地方官能把地方建设成这样,那必定要轰动朝野,受到陛下褒奖的。 可渤海郡却是寂寂无名的隐藏着,在他们原本的印象里,这渤海郡,本是一处不毛之地,荒凉的很,与眼前的景象可是毫不相关的。 若说别处还能多少靠着盐引售出些盐来,这渤海郡却是对他们毫不客气,也完全不认他们手中的盐引。 那完全是一副“大弘与我有什么关系”的架势,这难不成,是要反?! 盐商人急急将这个消息上报给胡文忠。 胡文忠在此之前是已经有些准备的,毕竟之前皇上提起过,霍家老四怕是已经与莫家军勾结在一起了。 如今看来,他们不但整出个燕北郡,连渤海也占了! 事关重大,胡文忠立刻进宫,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承平帝。 承平帝大惊,急急问道:“你是说,渤海郡已经被霍四占了?” “是!”胡文忠回道:“臣派过去的人打探到,整个渤海郡都建起了新的城墙,里面的官员已经不受大弘的管理。” “可朕看到去年收上来的税,渤海郡是上交的了!” “他们虚报了人口,上交的数量极少,”胡文忠皱着眉,想到那时他还以为北方都是贫寒之地,收不上多少税也是正常的,可是万万没想到,结果却是这样的。 “陛下如今若是想到过去收税,怕是已经不能了。盐引到了那边都已经不被承认了。” “竟有此事!” 承平帝站了起来,在御书房中来回走动,半晌之后问道:“只是渤海郡?那辽东与辽西如何?” “启禀陛下,辽东与辽西还没有被占,但隔着一个渤海郡,已经与我们大弘完全分开了,如今怕是鞭长莫及,若是放任不管,被他们占去怕也是尽早的事!” “岂有此理!” 承平帝心中暗恨,他已经认定自己与霍四隔着一层杀父之仇,虽然那个父亲他也不想认就是了。 可他如今岂止一个“难”字能形容,那是难她妈给难开门——难到家了! 论朝局,朝局不稳,总有一些心怀叵测的时不时就在外面提起他的身世,提起他得位不正,令人烦不胜烦。 论国库,国库里空空如也,像个摆设一样,每次想干点什么事,都要想方设法,不是收税就是卖盐引,哪有一个皇帝当得如他一般憋屈的! 论外敌,胡文举平叛屡屡失利,已经让平西王占了好几个郡去了,民间也是时不时有些举旗造反的。 玉林关的兵调出去平叛,又让狄林人蠢蠢欲动,有想反扑的迹象。 如今再加上北方被霍四联合莫家军占了,这大弘,简直就是千疮百孔。 自他继位,竟是没有一处顺心的! 承平帝越想越烦,对着胡文忠也没个好脸色,斥道:“这胡文举也不知是个什么路数当上的大将军,怎的如此没用,狄林打不过也就算了,现在连平叛都平不了,简直是个酒囊饭袋!” 言外之意,你胡文忠当了兵部尚书之后,以权谋私,为自己胡氏一族在军中安插人手。 胡文忠低着头,心中一片冰凉。 当初陛下还是五皇子的时候,他是个什么态度,那是恨不得把这朝堂之上所有位置都安插上他们自己人。 如今坐上皇位,就翻脸不认人,把过错都推到他的身上去了。 上回上报盐引的事情他下了自己的面子也就罢了,可今天他进宫是做什么的?他是来上报北方渤海郡被占的事! 就这,也能迁怒于他?! 这哪里是迁怒他,这怕是早就对他不满了! 胡文忠默不作声,现在他不管做什么,怕是在陛下心里都是错的。 “你先下去吧。”承平帝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臣告退!” 胡文忠躬着身子退出了御书房,出了门,他心中叹道,今后一段时间,还是尽量不要出现在陛下面前,消失一段时间为好。 承平帝不想与大臣们商议北方三郡被占的事,因为商量了也没什么办法。 已经没有可以派过去平叛的军队了,而且北方三郡一惯都是苦寒之地,没什么用处,哪里能和平西王相比。 平西王如今所占的区域,那都是大弘的命脉,最为富庶之处! “来人!”承平帝做出了一个决定道:“传令下去,让征西军即刻开拔,与胡文举两相夹击,将平西王一举剿灭!” 政令刚下达没多久,沈澈与张怀济便急匆匆进宫来了。 “陛下!陛下三思啊!” 他们也是没有想到,新帝竟是刚愎自用到了如此地步,这么大的事,完全没有和他们商量,便自己做了决定。 承平帝皱了皱眉,道:“不必多言!” 张怀济立刻便闭了嘴。 但沈澈毕竟也占了他名义上岳父的位置,更敢说话些,立刻跪地劝谏道:“陛下!征西军镇守位置虽不大,但那是我们大弘与新盟、罗西两国的交界处,若是征西军参与平叛,就怕那两外小国再有异动,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第314章 谁收不是收 第314章 谁收不是收 “蕞尔小国,何必多虑!留下少许兵力镇守即可。让他们速战速决,两相配合,将平西王剿灭之后,立刻回归原位!” 沈澈心中苦哭,这位皇帝陛下把战争想得也过于简单,哪里就有什么速战速决!即便两支部队一起与平西王打,那也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得了的。 这种程度的战争,那都是用“年”来计数的,能在两年之内将平西王逼回泽林,那都是他们大弘最大的胜利了。 “陛下容禀,我们国库余银不足以让征西军有如此大动作啊。” “银子,又说银子!怎么无论朕下达任何政令,都是银两不足!朕还算是个皇帝吗?怎的连点银两都能这么难!” 沈澈与张怀济都没有说话,大弘的国库现在的确是难。 特别是张怀济,深有感触。他们国库就没丰盈过,先皇时虽无战事,但却一直修建行宫,用度奢靡。 到这位新君刚登基,便赔出去狄林百万银两,国库直接空了。 他还没说,马上到年末了,到了年末,狄林第二年的银两又要开始赔了,他们拿不出来,怕是狄林也不肯善罢甘休。 想到这,张怀济也是一脑门子汗。 按说上次提前两年征税,也能征到三千万两白银,可到了朝廷这里,不知怎的就只剩下一千万两,将各地官员俸禄一发,再去筹备粮草,几百万两就这么花了。 战事久久不断,那银子花的如流水一般。 如今国库只剩下二百万两白银,根本就不够打几个月的! 承平帝沉默了许久,突然道:“朕听说,平西王所到之处,会收缴当地富户的银两,以供军需?” 沈澈心中便是一咯噔,但也恭敬道:“确有此事。” “既如此,那些富商的银子也别都便宜了平西王了,传令下去,向各地富户借些银两,等战事过去再还!” 这说是借些银两,可谁不知道,这就是要抢钱! 已经到了要抢自己百姓的银子打仗了,这离亡国还真就不远了…… 沈澈顿了顿,还是劝了一句道:“陛下三思,臣只怕这样行事,会引发更大的乱象!” “那朕养的那些臣子都是干什么吃的?要银子银子没有,要平稳他们也稳不下来!若是哪里真有乱子发生,便抄了地方官的家,正好充盈国库了!” 沈澈与张怀济两股战战的离开了御书房,到了外面,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信息——他们这位陛下,被银子逼得疯魔了,已经开始不管不顾起来了! 沈澈回府之后便与妻子说了在宫中发生的事。 王氏出身世家,是有见识的。 她当下便得出结论,道:“大弘的气数怕是要到头了。” 像他们世家大族,到乱世之时,一般都会避世而居,保存实力,等到战事过去,再重新出山。 “可是……”沈澈道:“重阳还在宫中……” 王氏当下便流下两行清泪,沈重阳是她最心爱的女儿,她也是十分不舍,可舍一人还是舍全家,她还是能分得清的。 “陛下怕是不会让我们举家远走,先让慕白与瑞年去闵阳,只说探望外祖,你我二人,便在这京里陪重阳吧。” “夫人也与他们同去吧,这里有我便可。” 澈心中悲痛,他这一生,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唯一的一次身不由己,便是重阳的婚事。 早知如此,他便宁可当初让重阳病重,也不能应下这桩婚事。 这个昙花一现的皇后,不当也罢! 王夫人拍了拍沈澈的手,道:“要说到头,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倒也不必着急,往后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承平帝的命令很快就传下去,官方强行向地方豪绅富户“借”银子。 只是地方有地方自己的一套规则,想要执行下去,没有武力威慑是没有人肯就范的。 就在此时,左其星的人动了。 左其星早就预测到承平帝会对商人动手,所以早早便将银票都换成了金银存下。 建立了新势力之后,她对大弘的那些富商们早就有想法了。 这些有钱人若是来到北地,那能带来的好处可就太多了。 所以,左其星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几乎是承平帝政令下达的同时,左其星安排在各处的人便开始了宣传工作,街头巷尾,无孔不入。 【大弘与平西王打仗,最后受苦的还是咱们老百姓啊!】 【谁说不是呢,税都提前征了五年了,都要活不起了。】 【富户们的日子也不好过,我可是听说了,不管是大弘还是平西王,都是要对富商下手的。】 【可当真?如何下手?】 【你们还不知道吗?平西王每占一个地方,都会抄了当地富户的家,收集银子当军饷。咱们大弘的皇帝,也要效仿呢,马上就要将咱们这些地方上的富户全抄了家了!】 【啊!这么可怕!我家那仨瓜两枣的,不会被当做富户吧……】 【谁知道呢,那可就说不准了。那些有田地有铺子的,反正是跑不掉了。】 【那可怎么办,让平西王占了也是被抢,不让平西王占了也是被抢,难道我们就没有活路了吗?】 【诶,我可是听说了一个地方,保证安全的。】 【哪里?什么地方?快别卖关子!】 【你们听说过清江郡的钱家吗?】 【那个南地首富?他怎么了?】 【这都不知道?他搬到渤海郡去了!听说啊,渤海郡那边是属于另外一个势力的地方,既不是平西王的,也不是大弘的,不抢富户!不但不抢,还会给所有人免税三年,还给穷人发地!不管富商贫农,去了都能过好!】 【我知道我知道!我三姨夫的兄长全家因为征税的事没了活路,全家逃荒到北地了,听说现在在那边可好了,还有自己的田地房产!刚托人传了信回来,撒谎我是这个!】 …… 这样的流言在大弘的每一处流传着,没多久,便人尽皆知。 第315章 借银子 第315章 借银子 左其星却是早已等着他们了。 她开在渤海郡境内的大型客栈、专门修建的别院、之前打击青龙堂没收的那些产业,如今都派上了用场。 找人收拾出来,为外地来的人做个临时落脚之处。 左其星对于这些外地来人的政策很是宽松,大燕境内正在开发之地随便选,可耕种土地的使用权按落户人头数量发放,免地税三年。 但土地若是闲置,两年不种,便收归国有。 为了方便南地的人举家搬迁,左其星还特意在临近的码头放置了船只。 就如同左其星预料的那般,很快反应快的富商们很快动身,拖家带口的北上,先是搬到渤海郡去。 当到了地方,了解当地政策之后,各家便有了不同的选择。 渤海郡一郡之地,虽说如今最为发达,如此多做同种类生意的商人聚集在此,也是过于拥挤了。 想开一间香料铺子,发现这城中已经不缺此类铺子了。 所以有些人便选择离开渤海郡,这一批当中,选择去赤海的人最多。 只因为左其星在政策说明里面说了,赤海如今正在改造当中,但后续会是整个大燕最大的城市。 前景好,潜力足,而且如今的底子还浅,可不正是好机会,所以一些有远见的商人便选择了赤海,要尽早过去抢占一席之地。 包括最早过来的钱家,那是各个地方都要占一块,半点不耽误。 钱江海修码头忙的脚不沾地,想去左其星那里喝口茶都得看着时间。 “我说弟妹啊,这工期要求真不能宽限宽限吗?看给四师兄忙活的。” 左其星给他倒上茶,笑道:“我怎么看着四师兄更有精神头了,干劲十足。” “能不干劲十足吗?你和我签的那是个什么条约?晚一天竣工扣五百两银子,你也不看看我敢不敢没精神头!” “区区五百两,”左其星摊了摊手道:“那是我给师兄的亲情价。” 钱江海毫无形象的白了左其星一眼,相处久了他才发现,这个弟妹,看着是个软和人,实则是个强硬派,说出去的话那真就是板上钉钉,不能有半分差池。 但若是在她制定的规则之内做事,她便是个从不多话的,随便折腾。 “我六师弟又被你派出去练兵了?” “不把军队的战斗力提上来,那么多过来的商人工匠,怎么能保证安全?” “那倒是,”钱江海喝了口茶道:“我老爹现在可是得瑟的不轻。” 钱江海其实还有些话没说出口,他爹现在接管了左其星盐场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直说自己将来说不准就是大燕的盐运使大人。 钱江海觉得他爹是在白日做梦,只不过钱江海没想到的是,就算是他那个敢想的老爹,想得都不够远。 后面左其星是成立了一个商务部,整个让钱富贵来负责了。 这都是后话。 如今的钱富贵,已经和岳青接上了头,两个人配合着对左其星指定的区域做建设。 新过来的商人们自然也都不闲着,开铺子也好,搞建设也好,大大提升了整个区域的就业。 已经接受了那么多流民,却还是有种不够用的感觉。 于是商人们便自己想办法,动用之前的渠道,从原籍拉人来。 外面兵荒马乱的,想出来的人有的是,大船出去一次,都能拉回一船人来。 大弘的地方官吏们很快发现了这种情况,若是真让所有人都跑了那还得了! 在第一批人很容易搬出之后,大弘地方开始收紧外出人口政策,在码头和路口设置检查所,严格控制进出。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而且上面越是不想让人走,就让人对外面的世界越好奇。 反正这会儿渤海郡那边什么文书都不要,只要人过去就可以。 百姓们口口相传,不少人都动了心思。 大燕多地同时动工,建得一片火热。 到这时,左其星已经又在渤海郡与赤海都建了研究所,来自后世的好处是,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东西怎么做她不会,可她都是见过的。 如今燕北那处最大的研究所,负责机械方面的小组,正在研究左其星所提出的蒸汽动力。 用烧开的水汽带动活塞运动,再带动齿轮,便可以产生代替人工的动力。 王番很快便理解了左其星提出的这一设想,那一刻,他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若是这个设想真的成功了,那可以做成多少事! 他想的没错,实际上,左其星是想要修铁路,将整个大燕连通起来,从渤海到燕北,再到赤海,互通火车,这样码头的货物和内地的粮食想到哪里,都十分方便。 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工程,但是如今他们大燕要地有地,要人有人,物资不缺,无数良田等待开垦…… 左其星脑中设想的那些,要实现,也都只是时间问题。 承平帝下达了向富户“借”钱的旨意之后,那些不信邪的,或是不舍得将家中财产贱卖的人,可算是遭了殃。 直接便有官兵上门,强行“借”钱。 承平帝对此完全没有什么具体管理条例,自以为自己下达了政令,下面就会跟着他的想法实施。 可他却是不知,即便是最下层的动手的官兵,那也是想要收些到自己口袋的。 所以最后的结果便是,承平帝想要“借”点钱上来,官兵们却把人抄了家。 承平帝想要“借”富商的银子,官兵们却是不管那一套,富不富的,不搜一搜谁又知道? 百姓家里值钱的物件全被拿走,银钱更是没数的。 底层官兵们扒层皮,往上交,上面的扒了皮,再往上交,等交到承平帝手上,却是十不存一。 而民间秩序,却是彻底乱了。 民心涣散,有门路的,想尽方法跑到渤海,没门路的,只想着平西王要是打过来,说不定也要比承平帝要好。 普通百姓与那些读书人不同,他们很少有人关心到底是谁坐在龙椅之上,但若是让他们连活都活不了,那定然是万万不能的。 第316章 装死出城 第316章 装死出城 所以,承平帝扑朔迷离的身世传出来那么久,百姓们只当茶余饭后的闲话来说,可如今又是提前征税,又是官兵入室抢劫,这实在是忍不了一点儿了! 于是便产生了一些承平帝无法预料的事件。 比如说临近平西王的位置,有百姓自愿前去投靠的,平西王还没等攻城,便有人从内部里应外合开城门的。 以至于平西王突然之间,有种压力顿减的感觉。 似乎,大弘的抵抗力量,瞬间变弱了。 上京城,英国公府中。 廉染与廉渊一左一右将英国公围在中间。 廉染道:“父亲,您可快别犹豫了,平西王真进了京,别的不说,咱们这种人家,那就一个也跑不了!” “可不是吗爹,”廉渊附和道:“咱家,看着就像一块肥腻多汁的红烧肉,谁来了,不得啃上一口?而且皇上现在对地方富户动了手,保不齐下一个动手的就是京城勋贵,你只看咱们家还能保全多久!” 英国公皱了皱眉,虽说儿子这个比喻实在粗俗,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若是平西王真来了,还能留着他们这些有爵位的人家做什么?留着过年吗?那都是些妥妥的待宰的肥羊! 而且就算平西王打不进来,他们看着也很是危险。 如今这位新帝的行事作风,那可真是不管不顾到了极点。 英国公叹了口气道:“都说要走,可是咱们这么一大家子,如何走?能走到哪里!” “去渤海郡!” 廉染与廉渊异口同声道。 廉染抢先说:“我的好姐妹左其星,把我的官位都准备好了,妇联主任,据说是专门为女子解决问题的一个官。” 廉渊也道:“我也有的,就是相当于鸿胪寺卿那么大的官,专门负责接待外来使臣或者外地大商人的!” 英国公看看自己这一儿一女,两个和离的话题人物,没想到这样的两个人还能混上官职,看着还都不小的样子。 英国公顿时觉得,他们说的左其星的地盘,不会是像过家家一样的假把式吧…… 可如今他是没什么选择的…… “但如今,陛下可在盯着京里这些人家,咱们想要出城,难啊。” “办法儿子都想好了!”廉渊立刻跳出来,自得道:“儿子已经与祖母商量好了,到时候就让祖母装死,我们披麻戴孝的抬棺出城,到祖坟下葬,总不能不让我们出城吧。到了城外,自有人接应。” 这话说完,就被英国公一个大巴掌扇到一边:“胡闹!” 英国公被他气得够呛。 这个逆子,只会拿他祖母做筏子。 祖母过个寿辰,他也要安排到聚贤庄去,从中赚点银子。如今要出门,竟是要拿祖母的生死开玩笑! 简直岂有此理! 在这个以孝道为天的时代,廉渊行事也的确是太出格了。 廉渊捂着脑袋,还有些委屈的嘟囔着:“又不是真死,只是装一装样子。我们都说好了,会在棺材底下多铺上几层软垫,气孔留得足足的,让祖母一路上都舒舒服服的……” 话没说完,又挨了一巴掌。 廉染本来是想帮腔,看二哥被打了两巴掌,于是识时务的闭了嘴。 但又不甘心,便小声道:“父亲既然不同意,便由父亲想出一个办法出城好了。” 典型的“你行你上”。 英国公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一样能安全让所有人都出城的办法来。 这么看,廉渊这个主意的确是个办法,只不过,让老母亲装死,他这个儿子可实在做不出来。 到这时,屋子的门突然被推开了,英国公府的老太太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关上门,把服侍的丫鬟婆子留在门外,自己进门,看着这三个正商量的人,道:“在说离开上京城的事?” “是。”英国公点了点头。 廉渊一看祖母来了,这下子腰板儿也硬了,一下子跳到祖母身边,挽着祖母的胳膊道:“祖母,我爹打我!” 英国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就这货,怎么看出来能当上鸿胪寺卿的?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老太太拍了拍宝贝孙子的手,转向英国公时,面色却没那么好:“你打孩子做什么?那个装死的主意是我出的,你有什么怨气冲我来!” 英国公立刻怂了。 老太太道:“事急从权,你身为家族掌舵人,应以大局为重。今日别说是装死,便是真为了全家死这一回,我一个老太婆也不足为惜!” “母亲!”英国公连忙认错:“是儿子无能!” “别说那些了,快些去准备一下吧。宅子和那些固定的东西,该舍的就舍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金银细软之类,渊儿说他东家有门道从上京运出去,咱们只管抬着棺材走吧。” 英国公觉得这样诅咒自己的母亲实为大不孝,但母亲亲自出来说话了,他便也只能同意了。 回去之后立刻着手开始准备,也没有通知家中旁人,只怕到时候人多口杂,走漏风声,或者那些人做不出什么悲伤的样子来。 家中大些的物件该舍就舍,很快便把物件都收拾好,廉渊安排人来悄无声息的拉走了。 没几日,英国公府的老夫人突然病故,府上一片素缟,挂起了白幡。 子孙们哭成一片,就连平日最常出来的廉渊都没了动静,在家中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守灵。 棺椁放置在灵堂之中,英国公府老夫人惨白着一张脸,口中含着魂玉,静静躺在棺中。 第二日开门迎客,前来吊唁的亲友不少,但没有人上前细细查看一个死人的形状。 到了下午,客人们走了,英国公连忙上前去把老夫人从棺中扶出来,回里屋休息。 府中超度诵经的声音响了整整七日。 一切都与正常死亡流程一样,没有人怀疑这家人会用老夫人的死来开玩笑。 七日时间一过,全家人扶棺出城,前往祖坟安葬。 等人出了城,走到安全的地界,早有左其星派来的人等候接应。 将这一家人按照既定路线,辗转着运到船上。 第317章 放飞自我的承平帝 船只入海,他们便算是成功脱身了。 从此之后,上京城再也没有英国公一家,他们也再不会踏入这座城池。 等到承平帝得到英国公全府逃脱的消息,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承平帝拍案而起,大怒道:“好一个贪生怕死的英国公!朕待他们不薄,他们竟是在此时弃大弘而去!” 到这时,承平帝还不知英国公府的人究竟去了哪里,还以为他们投靠了平西王,气得一整天没吃得下饭。 “来人,去把英国公府给朕抄了!朕就不信,他们还能把偌大一个国公府给全搬走!” 属下领命前往英国公府,却惊讶的发现,还真是没什么太多值钱的东西。 主人家带着一些主要的仆妇走了,剩余的下人,见形势不好,各自拿了府里的一些东西散了。 等到官兵来抄家时,整个英国公府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好一招金蝉脱壳! 英国公府这么一跑,最影响的就是上京城的人心。 堂堂国公府,就这么连祖宅都不要的跑了,定是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大弘这次真的是在劫难逃了吗? 也有一些人意动了,若真是这样,那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啊。 可是经过英国公府一事,承平帝十分震怒,下令严守城门,城中官眷想要出城,都需要层层上报,落实之后才能获批。 这一下子,让整个上京城的人更加人心惶惶。 若是真的无事发生,为何会不让人出城! 他们要被关在这上京城中等死吗? 或者,对于皇上来说,他们也只是待宰的羔羊,要像对待外地富商一样,抄了他们的家? 承平帝也不管那么多了,反正已经采取了强硬政策,便索性一不作二不休,从此之后,谁敢在京中说陛下身世、说他得位不正的,都统统抓到天牢! 那些总是到宫门口闹事的学子们,实在不想活了,那不如就都去死吧! 一时之间,京中出了不少血案。 若说普通百姓,只能说敢怒不敢言,可京中学子们却是对这个朝廷彻底失望了。 安远楼还在开着,可是敢于像以前一样在安远楼畅所欲言的人却少了许多。 只因安远楼中已经有官差常驻了,时刻监控着,如果有人说出什么对陛下不利的话,那就会被视为谋反,抓起来审讯。 于墨就在这个时候开始出动。 悄无声息的和那些有学识、有抱负,但对朝廷不满的学子们联系上。 陈言信就是其中之一。 从前“探花错”最火的一段时间,安远楼每天都是其中的是非之争,他与陈言信也曾有过辩论。 此人思维灵活不迂腐,学问做的尤其好,于墨曾断言,这个陈言信往后必能高中。 然而马上就要春闱,却突然改朝换代了。 新帝登基干的一塌糊涂,按左其星的话说,卷也卷不动,躺又躺不平,还哪里有心思去搞科举。 许多有本事的文人学子都耽误下来。 于墨就在这时找到了陈言信。 “陈兄可曾想过今后前程?”于墨开门见山道。 陈言信摇了摇头,前日一位同窗因为到宫门口骂新帝被斩了,他还沉浸在悲恸的情绪当中,有点提不起劲。 令人提不起劲的不止他的同窗,还有这世道,这朝廷,这山雨欲来的毁灭感。 于墨见他如此,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陈兄,若有一处地方,没有战事,百姓安居乐业,居有其所,官员各司其职,井然有序,陈兄以为如何?” 陈言信叹息道:“于兄此时说这些又有何用?这世间之事,如你我所见。乱世已现,百姓困苦。那些不切实际的假想,多说无益。” “陈兄可知英国公一家离京后去了哪里?” 陈言信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话题转换得这么快:“英国公?” 他想了想,才想起来,前些时日英国公离京,惹得承平帝大怒的事。 但他哪里知道英国公府的人去了哪里。 陈言信摇了摇头。 “他们去了北方,渤海郡。适才在下所说的地方,便正是渤海郡。” 陈言信抬头看向于墨,眸中闪着疑问,渤海郡难道不是大弘的地盘? 于墨默默点了点头。 “那岂不是……” 陈言信虽对大弘不满,但谋反的事他也不想干。 于墨又摇了摇头道:“那里的百姓也都是从大弘逃难过去的,并非异族。” “竟有此事?”陈言信想象不到,要多大的能力,又需要多少银钱,才能将那么多大弘的流民安顿到“居有其所”的程度。 于墨看着陈言信的眼睛,正色道:“其主事者,正是安远楼的东家。” 说到安远楼的东家,陈言信终是有了一丝“果然如此”的感觉。 当初他便怀疑安远楼与上京月报是一个东家,二者之间的联系太多了。 若说是这样一个人,在北方建立了一个势力,让百姓安居乐业,倒还真就让陈言信信了几分。 于墨再接再厉,道:“在下欲将京中有志之士引向北方,为民造福。你我寒窗苦读十余载,这圣贤之书,也不能白读了。” 这句话着实说到了陈言信的心上。 半生苦学,若是不能学以致用,那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陈言信终是表现出意动的样子,不确定的问道:“于兄刚才所言,句句属实?” 于墨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句句属实!陈兄可先去渤海一观,若有不实之处,陈兄回来便是。” 陈言信终是被说服了。 他家人都在博城,只身一人上京,无牵无挂的,去渤海郡看看也无妨。 “只是……如今出城管得严。” “陈兄不必担忧此事,”于墨笑道:“只要陈兄应了,剩下的便交给在下。” 要整出去英国公府一家子人难,要整出去一个文人学子,那可就太简单不过了。 三日之后,陈言信便坐上了去往渤海的船,与他同在船上的,还有几位同样年轻的学子,他们时常在安远楼相聚,彼此竟都是认识的。 这么多人一起走,彼此也更安心一些。 第318章 工业的时代 英国公府一家人到达渤海之后,在左其星府中歇了几日,便继续赶往赤海。 左其星在赤海送了廉染一套大宅子。 不说别的,只英国公为霍景安的借条做见证人这事,便值这一处大宅子了。 而且廉染与廉渊的工作之所,也是在赤海,全家人经过商量,便决定到赤海扎根了。 这里的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建设当中,没有人可以闲等着。廉渊的那份外交大臣的活,如今接待国外使团一定是用不上的,但可以接待从外面来的商人,安排迁移过来的居民。 如今外面正逢乱世,大燕境内便成了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尽管各地已经加强了管制,能跑出来的人变少了,但还是有源源不断的人口流入。 廉渊有时候都在奇怪,即便燕北与渤海郡已经有许多货物可以卖出去,也有了固定的收益,可是要支撑这么庞大的流民潮,那可不是一星半点的银子能解决的。 他还不知道,左其星已经几乎包揽了几乎整个大弘的食盐货源,只这一项收入,便能将这几处流民的前期安置问题解决。 更别说还有研究院研制的许多新品,已经进到新盟销售。 若不是大弘境内战乱太多,她就要将自己的销售大网,铺满整个大弘。 而这些流民,从安置下来的那一刻开始,便要开始从事劳作,按工计酬,相当于左其星花银子请了些人帮她建设城市。 城市建设完毕之后,这些建设者便自然而然的留下来成为了大燕的居民,实属双赢的策略。 所以,在大燕还没有完全宣称建国之前,廉渊这个外交部部长,竟是忙得如同陀螺一般,没有一点闲暇工夫。 这还不如他在上京时,只负责聚贤庄的事情了,整日里极尽附庸风雅之事便能让东家满意。 不过谁让他如今官位太高了呢,廉渊痛并快乐着。 对于廉染来说,这个妇联主任的比起她二哥只多不少。 左其星给了她一支官差小队的支配权,监管赤海境内女子与孩童的安全,且要同时组织女性参与劳动,比如纺织、工厂生产,或是其它农务。 总而言之一句话,大燕境内,不养闲人。 可对比从前连饭都吃不上的生活,流民们如今虽也困苦些,可确是能看到希望的。 他们所建造的房屋,将来都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他们所开垦的土地,将来也是他们自己种植。每一家分到的土地,都足够养活一大家子人。 最重要的是,每一户人家,还可以出一人去城里做工,工农结合,不但能吃上饭,还有余钱。 这一点,他们已经从燕北的前人身上看到了结果。 左其星将报纸重新办了起来,取名“大燕时事月刊”,发行地选在赤海。 这一次,她自己的地盘,真就是想说什么说什么,完全没了顾忌。 每个月的期刊当中,说的最多的就是科普。 各处的农户介绍他们开荒的经验,从中遇到的问题,这些问题都是如何解决的。 还有新出的农具都是什么用法,能起到什么作用等等。 新上任的农业部部长钟乐学亲自监管审阅每一期的内容。 后面时政版面,则是对整个天下的局势的分析,针砭时弊,辛辣讽刺,想怎么说怎么说。 大弘国君如何得位不正、昏庸无能,平西王如何狼子野心,平西军与大弘军的交战结果,他们各自实施了哪些政令,对百姓的巨大伤害等。 这一部分,从上京来的一部分学子参与其中,就包括陈言信,也在到达赤海之后,加入到“大燕时事月刊”的编辑队伍中去。 外面的兵荒马乱让大燕的平静显得尤为珍贵,也成为了百姓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到这个时候,有许多百姓都可以断断续续的认出一些字来,单独拿出报纸刊也能模糊读个大概,主要是因为左其星实施了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 每一个用工单位,在一天劳动结束放工的时候,都必须拿出一刻钟时间,教全体工人认三个字,时间一长,效果便显现出来了。 即便是市井村妇,说起话来,也头头是道。 在大燕紧锣密鼓的发展过程中,平西王的军队已经占领了清江郡,侵占了大弘半数江山。 大弘如今几乎没了收入来源,只让军队打仗,却发不出军饷来,这让军队呈现出一种“野蛮生长”的势头来。 没有军饷,军人们便去劫掠百姓,战争所到之处,唯有百姓遭殃。 不但入侵的军队践踏他们,就连自己的军队,也没有放过他们。 在这样的情况下,许多咬死不想离开故土的人都动摇了。再加上时不时随着人口流动传出来的“大燕时事月刊”,让人们对大燕这个理想国有了更深的向往。 “大燕时事月刊”中时常会刊登一些大燕的政策,如何落户,如何得到住房与耕地,对有一技之长的人有什么待遇。 能力卓绝者,可直接封官,或进研究院,分配住房…… 还时不时有对移居时间长的民众的采访,谈到如今的生活,许多人表示,那是从前在南地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他们如今不但可以吃得饱,还有余钱购买一些肉食、瓜果、点心之类,日子别提有多滋润了。 林林种种,对比着如今满目疮痍的大弘江山,民心动荡,再也稳不住了。 尽管战事频发,城门封锁,还是有许多想方设法逃出来的百姓跑到大燕。 左其星对于各城市人口有初步规划,当燕北、渤海与赤海人口到达标准线时,新来的人便被分派到新的城市做开发建设,开荒种粮。 一点点将大燕的版图空白处填满。 翻过年去,到五月时,左其星再次来到燕北研究院,看看他们对蒸汽机的运用研究到什么程度了。 王番兴致勃勃给左其星展示了他们的最新研究成果——一台用蒸汽机带动的织布机! “属下幸不辱命!”王番激动道:“此为用蒸汽机改造的织布机,每日可产布十丈,是一个熟练织布女工的十倍之多!” 第319章 进步 左其星看着那台正在运行的、还很粗糙的织布机,又看了看织出来的粗布,心中也是惊喜万分。 这只是一个开始,只要能将蒸汽机应用搞出来,那么后面这个机那个机,多了去了。 她下一步的打算,便是修火车! “很好!”左其星赞道:“我曾说过,会拿出十万两银子在蒸汽机的应用项目当中,如今第一批成果出来,便先发放五万两,后续银两,每成熟一步,便发放一万!” 研究院的人当初只当左其星说十万赏银是开玩笑的,他们本就领着工钱,而且工钱不低,为东家干活都是应当的。而且因为爱好原因,这研究院里的人对自己的工作个个都十分满意。 在别处那都是些爱捣鼓没用的,遭人嫌弃,谁曾想,到这研究院里成宝贝了! 只是,这么一个小机器,还是在左其星的提醒之下做出来的,竟然还要领十万赏银!这是什么道理! 左其星走后,真就有人将五万两银票送到了王番的手中。 如今他们大燕是不许商人私自开钱庄的,所有地方的钱庄都是大燕政府所有,名为“大燕票号”。 王番不敢置信的看着手中的一大叠银票,半晌之后,将组里三十余人召集到一起开了个会。 “兄弟们,”王番正色道:“今日不说机器的事,咱们需要研究个大问题。” 组里人看他那严肃的样子,一个个心里打鼓,不知是哪里有了什么大问题。 王番取出五万两银票,道:“咱们得的赏银太多了,我觉得受之有愧。” 组员们看着那么一大堆银票,一个个眼睛瞪的溜圆。有许多人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这也太多了!” “这么多钱,拿着我都怕出门被抢……” “左大人这手,也太散了,这整个大燕,要用钱的地方可太多了。” …… 王番点头道:“的确是太多了,所以我提议,咱们就把这里的一万两银子分发下去,剩下的四万两,就当做后续研发费用,不必事事向上头要钱,如何?” “正该如此!一万两已经很不少了,人人都能分几百两,这么多银子,家里换个宅子还能再吃好多年!” “我同意王兄所说,左大人对我们不薄,我们也不能过于贪得无厌,这四万两,和往后下发的银子,都当做以后的材料银子!” “就这么办!”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定了调,王番当下就拿出一万两,给组里人分了。 剩下的银票,他们成立了一个小金库,后续需要材料时,可以从里面支取。 左其星心情很好的去到郡守府时,心中还在想,蒸汽机啊,工业革命啊,一个新的时代就要开启了,这哪里是十万两银子能衡量的。 她觉得这十万两银子花的太值的,甚至自己有点小气。 只不过现在处处都是用银子的时候,往后再给他们补贴一些便是。 而研究院的员工们,则是为他们大燕的未来深深的忧虑着,有这样的一个赏钱如瀑布的领袖,他们燕北郡以后会不会因为发出去的钱太多而变穷? 左其星体会不到研究员们的心思,她这回,本是因着严令宣写信说有事与她商量,特地来的郡守府。 严令宣早已经准备好茶点候着她了。 见到人过来,笑着去迎她:“可算来了,这水都热了好几遍。研究院那边到底什么勾着你,每回来都得先到那边去一趟。” “那可厉害了,”左其星今日心情十分畅快,喝着茶水道:“他们发明了一台不用人力就可以织布的机器, 每日能织十个工人的量。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将纺织方面的工人解放出来八成,放到别的位置去。” “当真?!”严令宣看到过关于研究蒸汽机的方案,但是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大的威力。 “嗯,”左其星道:“此道一通百通,用不了多久,还会出现别的方面的机器,比如自动农田灌溉,或是不用人力的车辆。到时候,我定要用新的车辆将大燕全境连通起来。” 最后一句才是她的重点,她想铁路网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严令宣不明觉厉,对左其星比了个大拇指。 曾经的她一直觉得,许多人一旦得了势,便容易耽于享乐,沉迷权利之中。 可他们这位老大,最大的爱好竟然是建设,建房子、建学校、建医院、建公园、修路、修水渠、开垦农田……简直是个建设狂魔。 如今她竟想要用没有人和马的车修满大燕,这已经超出了严令宣的想象范围,但对左其星的盲目信任,让她觉得左其星说出来的话都能实现。 左其星兴致高昂,忍不住拿出纸笔,将她要修建铁路的路线画在纸上。 “从渤海到赤海,赤海到燕北,燕北到渤海,正好是三角之势,全连起来,然后在三角的中心增加一个点,这样,如果有船只从渤海码头登陆,便可以很快将货物运送到大燕每一处地方。” “研究院做出这种车了?” “还没有,”左其星说没有的时候情绪半点不受影响:“织布机已经做出来了,车还会远吗?只要他们把东西研究出来,五年之内,我必将这几条路线修建完成!” 因为今日织布机的事让她着实过于兴奋,按着严令宣说了半天未来规划,到这会儿才想起来,严令宣给她去信让她过来的事。 “对了,你给我写信,所为何事?” 严令宣敛了神色,屏退左右,道:“我父亲五日前来过,私下来的。” “所为何事?” 对于严令宣的父亲,左其星是感谢他的。 当初燕北建设伊始,一无所有,做为燕州知府的严经纬帮了很大的忙。 若严经纶真有事相求,左其星自然责无旁贷 严令宣眯了眯眼睛,凑近左其星,小声道:“我父亲说,想要让燕州府整个归于大燕。” 第320章 来自燕州的邀请 左其星眉峰一挑,没想到是如此重要的一件大事。 燕州在大弘是十分特殊的一个位置。 大弘原是郡县制,先帝想要改为州府,拿燕州做了个试验,改了几年之后,又不了了之,但燕州府却是保留了下来。 严经纶这个知府,管的可不单是燕州城这一处,燕州府的整体面积比清江郡还要大,且占据交通要道,又有出海口。 对于整个大弘,也是一处十分重要战略要地。 左其星立刻在脑中描绘出燕州的地形,它北面与燕北接壤,隔着一座燕山山脉,东边临海,南边是一片贯通全境的固山,固山上有前人修建的长城,实为天然边境。 这么一看,左其星便有些意动。 若是占了燕州,那么他们大燕与大弘便正好隔着长城分列两边,还真是天然防线了。 “具体说说,严知府是何想法?” 严令宣道:“父亲来时,感慨颇多。如今燕州百姓日子也很是难过,被盘剥的太狠了。平西王还在向北推进,等军队打过来,怕是连如今的日子也难以维继了。” 左其星想了想,两年前她去燕州城那回,城内管理井井有条。百姓虽不说有多富裕,但看起来精神十足,最起码衣食无忧。 可现在,严经纶能想出让燕州城直接归于大燕的方法,可见也是太难了。 “我们需要做什么?”左其星问。 严令宣摇了摇头。 “直接将边防向前移即可,”她说:“燕州如今完全没有城防,原本的守军全被调派到前方与平西王作战,此时过去,可保一路畅通无阻。” 左其星思量道:“若是占了燕州府,那燕州城倒不失为一个定都的好地方。” 她想着,前面赤海的改造已经动工一半,过些年,倒是可以迁往燕州。 燕州地势好,易守难攻,与各地贸易也更方便。 “那些都是后话,”严令宣道:“如今的燕州府就是现成的肥肉,我们合该立刻吞入腹中。” 这话音刚落,霍景安急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巡视全军、整顿军纪这几个月,与左其星聚少离多,此时一听说媳妇来了,立刻跳上马背就奔了过来。 霍景安还没等走到近前,屋里两人便听到了他的动静。 严令宣揶揄的看向左其星,眼中的意思很明显,这嗅觉可真够灵敏的。 霍景安一进屋,什么话也没说,只握着左其星的手不肯放。 这幸好有严令宣这个外人在,不然非得委屈的让左其星哄哄他不可。 左其星很配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说道:“你可真是会赶时间,此时正有件事要你去办。” “什么事非得现在办,”霍景安不满道:“这回我得跟着娘子,有事七日后再办。” 严令宣给了霍景安一个大白眼,朗朗乾坤,一个大男人如此粘人,真该让军中将士们看看,他们威风的大将军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左其星道:“这事儿还真是等不了,你即刻便清点兵马,随我一同前往燕州府,拿下燕州。” 听到这个,霍景安收起了调笑的表情,想了想道:“我们要占据燕州?” 左其星点头:“里应外合。” “你是说……”他转身看向严令宣,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若说里应外合,有什么比眼前这位更有门道。 “嗯,”严令宣大方承认,道:“燕州如今并无守军,但我父亲有言在先,军队进驻后,不得伤及平民,不得强占百姓私产。” “让你父亲放一百个心!”霍景安道:“我夫人有的是银子,还看不上百姓那三瓜两枣。” 左其星拍他一下,这人在军营里泡了这么久,半点严肃样没学会,倒是染了一身痞病。 “让你好好管束手下,少东拉西扯!” “得令!” 如今大燕除了莫家军,又成立了几支新的军队。 北上的流民经过审查,也可申请入伍。 他们的伙食与待遇,这天下无出其右。 只不过军纪严明,规章制度明确,必须绝对服从命令,如有违犯者,轻者挨军棍,重者挨完军棍开除军籍,永不录用,绝对不是南边开战那两方的军队可比的。 霍景安接管后,先是带兵剿匪做实战,后又不断安排了演习,他们的部队,说一句精兵强将毫不为过。 不惊扰百姓这样的军纪,对他们来说,都是最基础的要求。 为了以防万一,左其星先行去了一次燕州城,与严经纶见了一面。 严经纶眼见着比从前更为憔悴了,当朝廷不行时,即便他使出全身解数,也无法阻止百姓民不聊生的结果。 “哎,”严经纶还未说话,先叹了口气道:“这世道,难啊。” “严知府不必自责,你已经是我所见官吏之中,难得的有能之士。” “老夫有愧于民啊,”严经纶脸上的皱纹都显得更深了:“自去年年初那场提前征税,百姓这日子便再无法回到从前。许多人因为那场征税,连种子都被收走,没了种子便无法播种,种不了田就没有收成,如此往复,越过越穷,直到如今,已经连饭都吃不上了。” “严知府若是信我,我必在三年内让燕州城重获生机!” 左其星也没有去安慰他,他既然已经决定投向大燕,自也是看到了大燕的好处。 严经纶点了点头:“我做出此等决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近年来,我多次往返燕北,能看得到那里的变化,左、左大人,是个胸有丘壑之人!” 他一时也不知如何称呼左其星,按说以她如今的地位,已经与君主无异了。 女人称帝,从未有之。若是从前,他想要过自己那道坎,少不得要费上一番工夫。 但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从泥坑中爬出来,一步步走到现在,坐上了燕北郡郡守之位,给他的震撼已经太大了,以至于对别的接受度都变高了。 想当初,他与夫人刚到燕北这时,还想要把女儿带回来,为他寻一门亲事,如今回想起来,他与老妻都带着些庆幸。 幸好没有强行那样做,否则,岂不是阻了女儿的大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