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恶毒男妈妈》 第1章 孩子不能没有妈妈 [你只要贯穿恶毒后妈的人设,我将为你提供任何奖励,金钱、美貌、不死不灭,任你选择!] “……” [心动了吗?如果您答应,我将立刻为您提供新手礼包。] 空气沉寂了一秒。 “你抓错人了,我男的。” 顾星阑光着头,一身病服,面色憔悴地看着天上的电子屏。 [男的?] 屏幕出现一双像素电子眼,左看看右看看:[主神说留着长发和好看的人就是女生,我看你之前明明留着长发,而且……]系统思索了一下:[你周围的人经常说你好看。] 周围的人? 他周围只有黎和泰,他的起居住行还有一日三餐……应该是一日一餐,都是那个人负责。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周围只有一个绑架犯。” 电子屏幕乱码了一瞬:[不应该啊,我真的看到你长发飘飘,被人夸好看的画面。] 顾星阑思索了几分钟,脑子里想不起来有什么对应的回忆。 或许是失去那段记忆了吧。 “我答应你。” 电子屏幕瞬间亮起来,上面出现了星星眼:[那太好了,我现在马上就送你过去!] “等等……” 他话还没说完,眼睛很快暗下来。 一睁一眨之间,连身上的衣服都变了。 “还好吗?” 浑厚的男声在旁边响起,顾星阑没缓过来,一时站不住摔向旁边。结结实实躺进一个宽大的怀抱里面,撞得他头晕眼花。 “天啊,那个就是黎家的新女主人吗?” “黎家原女主人这才死多少天,这么快就娶新的。” “黎家少爷不能没有妈妈啊,你看黎家少爷小小一只。” “这黎家少爷也是个怪的,葬礼那天我还看见他笑,还笑得很开心。” “黎家的弯弯绕绕,咱们咋懂。” 系统:[黎家少爷就是你的任务对象] 顾星阑的眼睛慢慢恢复清明,这下全看清了,穿着白色婚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夫人,缓过来了吗?”那道浑厚的男声又响起。 夫人两个字把他吓得不轻,顾星阑看向旁边。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此时正低头看他,那双笑眼眼底泛着冷意,莫名让他幻视了某个人。 “黎和泰?” “嗯?夫人想见孩子?等会再见也不迟。” 男人伸出手臂,示意他挽着。 这里是婚礼现场。 而男人口中的孩子? 他这是……穿越到黎和泰小时候了? 黎和泰,华夏商业帝国黎家的继承人,二十五岁就坐上那把椅子,黑白混吃,甚至还把帝国扩展到海外。东南亚、南亚、非洲,是这个人的主场,东亚、地中海和太平洋是他的市场。 那个人,人前平易近人,对谁都是一副笑意绵绵,不知道的人,当他是好说话的主。 但实际上,这个人杀伐果断,让人今天死,明天那个人的尸首就到马里亚纳海沟,最重要的是……这样说一不二的人,却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认不清自我。 甚至他作为这个人的专属心理医生,也被影响。 顾星阑想回忆一些东西,但脑子里却没有任何能给他提供的信息。 “夫人?” 这是第二次唤顾星阑,男人脸上还是笑着,但眉毛却是微微拧起,不细看察觉不出来。 那这个人就是黎和泰的父亲? 顾星阑余光打量着上面的人脸。 两个人果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警告的表情也如出一辙。 他刚穿过来,身体发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 要是再不给旁边的黎家人回应,等待他的会是疾风骤雨的惩罚。 “我的脚……崴了。” 顾星阑垂着眼,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和条件反射,脸上的表情很快就显得楚楚可怜。 男人沉默着,眼睛细细地看顾星阑,似乎在验证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停了半晌,在周围一阵惊呼中。 男人把顾星阑横抱起来。 连抱人的动作都一样,黎和泰在惩罚完他也会这样把他抱起来。 “这这这,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黎家主这么亲近一个女人。” “这位是什么来头,能让黎家主这么对待。” “听说就是一个十八线的综艺主持人,没什么大来头。” “这哪是飞上枝头当凤凰啊,简直把凤凰当鸡踩。” 碎杂话传不到主场,顾星阑就这么被抱着穿过种满鲜花的红毯。 “放……放我下来吧。”顾星阑借着婚纱掩住面庞。 这好像是女式婚纱…… 司仪旁边就站着一个小孩。 小孩留着细软的头发,眼睛无神地看着红毯的方向。 顾星阑仅仅是和这个小孩对视了一眼,身体就忍不住发颤。 这到底是哪里的记忆,他什么也想不起来,身体条件反射的反应让他很不习惯。 “婚礼中停。” 男人的话音落下,正现场演奏着婚礼进行曲的皇家乐队蓦地停下来,没有任何拖沓。 司仪也毫不犹豫,直接宣布了结语:“各位来宾,感谢赴场,让我们祝福这对新人。” 台下坐着的来宾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黎家主将怀里的新娘抱上螺旋梯。 “祝……祝黎总裁和黎夫人百年好合。” 这句话像水滴泼进热油里,炸得噼里啪啦响。 很快所有人站起来,掌声此起彼伏,一口一句祝福语。 而被祝福的主人公,早已上了楼。 这栋大厦他有印象。 是芜水城里最高的建筑,地段非常好,商业价值即使是在裴和泰继承家业时也没有衰弱的迹象,极其红火。 只是他没想到,这座大厦是黎家的。 他仅存的记忆告诉他,这座大厦是另一个姓俞的家族。 “嘶” 顾星阑越往深想,头越痛。 “是昨晚还没缓过来吗?”男人没有低头,眼睛看着前方,说的话却是向着他,声音浑厚又自然。 顾星阑连自己的记忆都是残缺,何况是他穿越的过来的身体记忆。 系统:[你是自己穿过来的,这副身体也是你自己的,全身,从上到下,都是你。] “我要记忆。” 顾星阑发出心声:“什么金钱、不死不灭,我全都不要,我要我的记忆。” 系统沉默着:[这不简单吗,我答应你。] 系统轻轻松松就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他的直觉告诉他,是自己把记忆封存起来,无论忘了什么,作为心理医生,最忘不掉的还是他的专业知识。 顾星阑紧皱的眉终于松了,结果腰间一痛。 “从刚刚到现在,你走神了十三次,这婚礼布置你有什么不满的吗?” 男人钳着他的腰,语气算不上好。 顾星阑哪被人这样亲近地掐过腰?身子顿时就软了。 不是敏感,而是记忆深处有种刻入骨子里的记忆,让他接收到这样的动作就自动给出反应。 男人显然对这个反应很满意,哼笑出声:“不是想见见孩子吗?我带你过去。” 第2章 番茄鸡蛋面 说是带他过去,其实是把黎和泰叫过来。 小孩的眼睛毫无波澜,静静地看着偌大、摆满各种玫瑰的婚床,上面就坐着他父亲。 而父亲怀里,正抱着刚娶进来的“后妈”。 “叫妈妈。”男人没有一点顾及小孩在场的意思,美人照抱,烟照抽。 顾星阑闻不得烟味,鼻子触及到烟丝,很快就咳起来。 咳嗽声回荡在房间里。 男人收住吐烟的动作,把一根还算完整的金细烟弹到黎和泰脚下:“踩了。” 小孩抬起黑色皮鞋,把燃着的烟碾在鞋底下。 叫妈妈,他不叫;但是踩烟,他很顺脚就踩了。 “过了今晚,你就是我黎泰贺名正言顺的妻子,他是我……儿子,希望你们两个能好好相处。” 黎泰贺给小孩一个眼神。 下了逐客令。 黎和泰的视线定定地看着父亲,而后转向墙上的相片。 那里本该挂的是他亲生母亲,如今却换成了另一个“女人”。 他亲生母亲渴望了半生想要的合照,现在这个“继母”,轻易地就拥有了。 墙上的婚照,不再是一个女人勉强地笑着抱住花篮,而是他父亲和另一个“女人”相拥而笑的画面。 黎和泰把碾灭的烟捡起来,垂着眼离开房间。 房间回归安静后。 男人眯着眼又点了一根烟,神情哪里还有刚刚的包容和疼爱,他一边咬着烟一边模糊不清地说话:“下去,去洗干净。” 顾星阑从男人的腿上下来,屏着呼吸往浴室的方向赶。 浴室很快响起水声。 系统:[你知道他说的“洗干净”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 系统:[我们这边不强迫任务者完成这种任务,如果因为世界的不可抗力因素导致任务者被杀、被精神压迫,本系统一概不负责。] 免责声明一套一套的,顾星阑无奈地笑着:“知道了,他不会对我做什么,他知道我是男……” 顾星阑突然停住了口。 男的就不会被强吗?内心深处的极其不确定让他拿不定主意。 他只是基于外面那个人的房间布置还有周身的衣着和气质推测出——那个人的性取向是女生。 至于为什么要他穿女装结婚。 不是因爱结婚,也不是商业联姻,那只能是其它的原因。 洗完后,顾星阑走出来时,外面已经没人了。 他身上还裹着浴巾。 顾星阑扫开床上的玫瑰花,稳稳坐在床上环视房间。 这里还有另一个人的生活痕迹,并且那个人是一位女士,只是已经被处理过。 系统:[正式发布任务,你作为“恶毒后妈”,主要任务就是两个字,“虐待”,比如,不给他饭吃,给他吃烂水果,每天说他是没人要的孩子等等……] 顾星阑前面严肃着脸,听到系统后面的碎碎念,表情有一瞬间绷不住。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虽然失去记忆,但是最基本的职业道德还深印在他心里。 “我知道了,谢谢你。” 此话一出,系统滔滔不绝的举例顿时就收住了口:[行,你加油,失败的话……我只能在这个世界抹杀你了,你只有一次机会。] 抹杀两个字说得轻飘飘的,顾星阑表情淡淡的:“好” 说完,房间就安静下来,静得连心跳声都听得见。 房间门外掩着一条缝,似乎是男人出去时没关住门。 那里此时就站着一个小孩,心率迅速升高。 小孩的表情不再是死气沉沉,而是带着三分震惊、两分惊愕,最终化成五分的厌恶。 顾星阑拢了拢身上的浴袍。 他头上的假发还放在浴室,现在完全是以男人的形态出现:短发、喉结、平坦的胸膛。 系统:[发现重大失误,抹杀倒计时5分钟,开始。] 冰冷的电子音在脑里炸响。 系统:[糟了,刚刚通报的声音是主神。] 顾星阑下意识转移视线,眼睁睁地看着外面的小孩把门“砰”地一声关上。 职业的原因,听到抹杀,不仅没有慌,反而还因为脑子里的一些事情有瞬间解脱的意思。 顾星阑晃了晃脑袋:“不是有一次机会吗?” 系统沉默片刻:[我接到管理员的补救通知,只要你在五分钟内完成“虐待”任务,成功完成将延长抹杀时间。] 仿佛是在烧红的刀尖上跳舞。 顾星阑去浴室拿假发戴上,路过镜子时,没有多余的时间看里面长什么样。 他追出去外面,五分钟倒计时的滴答声响得人的精神过分集中。 跑到靠近厨房的地方,终于见到了那抹熟悉的背影。 远远看过去。 小孩被一个壮实的老妇人抓着,衬衫连带着棕色马甲像抹布一样被拧起来。 顾星阑顿在拐角处。 系统:[你可以加入这个老妇人,倒计时还有两分钟。] 不远处,雪白的陶瓷碗碎了一地。 老妇人脸色发黑,哑着声音:“黎少爷,这么急急躁躁,是把老爷的教导当耳边风吗?” 黎和泰任由着衣领上的手,脖子渐渐被勒出痕迹。 “这是要送给新夫人的汤,跟我过去和夫人解释。” 老妇人穿着统一的米色佣服,嘴里无声地骂了句贱蹄子。 余光看见拐角出现一个披着长发的人。 穿着宽大的男士浴袍、肤嫩皮白如凝脂,越走近,越看得清晰,像悬崖上的一抹艳红,美得不可方物。 “夫人好!”老妇人看到顾星阑连忙松开拽着黎和泰的手。 她脸上谄媚地呲着牙笑起来:“您来得正好,我正要拿安神汤给您送过去,这是老爷特地吩咐的。” 地板上碎成几块的陶瓷碗,还有流了一地的汤水,这些汤水甚至有些还黏腻在小孩棕色的西裤上。 而小孩狼狈地站着,头垂得低低的,看不清神情。 “这是怎么了。”顾星阑毫不掩饰自己清脆的男音,听得老妇人惊了一瞬。 这新来的夫人怎么声音听着像个男的。 老妇人定睛看了一会。 怎么可能,这人唇红齿白,又长发飘飘,身段瞧着也是软的,眉间隐隐隐隐透露着英气,是长得大气的款。 “夫人,黎少爷把汤撞倒了,我向他给您赔罪。”说完,老妇人暗暗捏了一下黎和泰的手臂,压着他,两个人齐齐向着顾星阑弯腰。 倒计时还有一分钟。 顾星阑嘴唇轻启:“既然如此,让黎少爷重新给我做一份,我肚子正饿了,就……番茄鸡蛋面。” 他不自觉报出了这个菜名,记忆里,好像成年的黎和泰会做饭,并且擅长的就是番茄鸡蛋面。 “这……” 老妇人眼睛溜溜转。 这新来的夫人看样子已经调查过原来的夫人。 这番茄鸡蛋面就是原夫人的拿手好菜,这是存心气黎家少爷。 她瞥了一眼旁边的黎家少爷。 果然,黎和泰无神的眼睛登时凌厉起来,甚至带着若有若无的狠意。 小孩藏不住心事。 老妇人心里忍不住讥笑。 既然新来的夫人也看不惯这个拖油瓶,那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我这就带少爷过去厨房。” 嘴上叫着“少爷”,老妇人的动作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尊重,直接抓起黎和泰的后领子,像抓小鸡一样抓进通道深处。 系统:[延长抹杀时间成功,由于是新人,你获得二十四小时的生存时间。] 这边的顾星阑还在思忖小孩刚刚发冷的目光,现在被系统这么一通报,满心思绪一下子消了。 让小孩去做饭,这符合恶毒后妈的人设吗? 看着老妇人对黎和泰毫不留情地拽着走,顾星阑忍了几秒,忍住上前阻止的动作,最终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 如果没有这些经历,黎和泰还会成为二十年后叱咤风云、雄霸天下的商枭吗? 他自己虽然是心理医生,不过是拿钱办事,他也有自私的一面。 至于救赎文学,这根本不存在,就算有,也不该是他来救赎黎和泰。 脑海里涌现出一些碎片记忆:在某个昏暗的房间里面,长着一张成熟面庞的黎和泰对着他发疯一般地撕咬,从上到下。 他那时或许也渴望有个人能救赎他,但是没有,直到他被黎和泰影响,他患病、记忆失缺,对着黎和泰的一系列行为麻木时,都没有一个人来救赎他。 甚至现在记忆缺失,他还有后遗症,脑子里最多的不是属于他自己的记忆,而是他和黎和泰的记忆。 仿佛生出第二个人格,冷漠、旁观地回想着自己如何被黎和泰对待。 可见他前世过的是什么水深火热的生活。 第3章 buff 番茄鸡蛋面,煮得像一滩红黄色的泥混着软趴趴的面条,看着毫无食欲。 黎和泰捧着碗,刘海挡住了眼睛,露出来的手臂还有一些烫伤的痕迹。 “倒了吧。” 顾星阑坐在房间的婚床上,漫不经心道,眼睛还看着手机。 看到新来的夫人一点情面不留。 外面的老妇人搓着手,连连道:“那我让厨房给您重新做一份。” 说完,视线从婚床上的人转向墙壁的大婚照。 新来的夫人长得真是好样貌,怪不得老爷和这位一起拍了婚照。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老爷已经外出了,他特意吩咐过,您现在就是整栋昌谷别墅的主人,别墅的任何事、任何东西、任何……人,您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老妇人面上带着慈笑,不留痕迹地睨了一眼黎和泰的背影。 黎家少爷在黎家,谁都不待见,老爷更不用说,从来不主动过问,要不是这几天结婚,这黎家少爷还得在某个犄角旮旯里面待着。 门慢慢地被关上。 这下,房间只剩下两个人。 顾星阑看了一会手机。 屏幕显示的是黎家在互联网上的风评。 现在的黎家家主是黎和泰父亲,黎泰贺。 都是好评价,什么慈善事业的领导者、关爱残障群体和经济困难大学生的好集团、引领金融行业的领头羊…… 甚至还在某个视频软件上找到黎泰贺一脸和蔼地和聋哑人互相用手语对话的视频。 明面上是这样,暗地里,即使他的记忆不完全,也知道黎家有很多上不得台面的灰色产业,甚至在东南亚、西亚和南美一些欠发达地区,有很多黑色产业,这些都是黎和泰对着他发病时呢喃的东西。 顾星阑的视线从手机屏幕转向黎和泰。 现在的黎和泰,身高只在他的大腿处,看着不善言辞、沉默寡言。 思索片刻,顾星阑道了一句:“把门锁了。” 小孩站在原地停了许久,似乎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顾星阑坐在婚床上翘着二郎腿,用手点着大腿处。 时间过了一分钟,沉寂得可怕,黎和泰捧着碗的指尖微动,小皮鞋在瓷砖地板踩出闷响,去到浴室把番茄鸡蛋面倒进马桶之后,才出来把房间的门锁了。 顾星阑也不避着他,直接把假发脱下来,显出利落的短发:“我现在是你‘妈妈’,懂吗?在你爸爸那里,什么该说不该说的你自己掂量清楚。” 语气淡得像喝水一样简单,轻飘飘地毫无威慑力。 但就是这样,更能凸显小孩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冷意。 看着黎和泰抓紧自己的衣袖,上面有黏腻的汤水污渍,也有油点子,狼狈极了。 顾星阑觉得稀奇。 如果是长大后的黎和泰听到有人敢这么威胁他,估计那人连带着家族产业都别想有翻身之处,甚至恐怖的是可能在泰国的某个私人医院看到那人身上明码标价的东西。 系统:[成功完成任务,延长抹杀时间,总计二十六小时,奖励一枚馨香软体buff,正在佩戴,佩戴成功。] 听到馨香软体,顾星阑的表情僵了一瞬。 系统:[说明一下,奖励你的buff都是短暂的,少则几个小时,多则两三天,这是你身为“恶毒后妈”该配备的东西。] 恰逢门外从厨房归来的老妇人出声:“夫人,您的面好了。” “拿进来。”顾星阑对着小孩说道。 黎和泰余光看了一眼床上发号施令的男人,挪步走向房间门口。 门打开就看到一碗热腾腾的面,色泽鲜艳、香味扑鼻,这和刚刚的番茄鸡蛋面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捧好了,要是摔地上就扒你一层皮。”老妇人低声说道,表情凶狠,很快,又转变了语气大声道:“夫人,您慢慢享用,有什么需要的再跟下人提,您想要的我们都给您办到。” 从房间门口看过去,已经看不见床上的人。 老妇人收回视线。 门轻轻“砰”地一声关上。 黎和泰捧着碗进去,而刚刚还在床上坐着看手机的人,此时正倚靠在衣柜上,眼睛看着手机屏幕。 “我没胃口,限你十分钟,把这个吃完。” 顾星阑撂下这段话就走进浴室。 一阵淡淡的香风紧紧黏着男人的身子,像钩子一样,淡得只能靠近才能察觉,让人忍不住想要抵近细闻。 黎和泰低头看着碗里的面。 停了半晌,直到身后的浴室门“砰”地一声。 他毫不犹豫地拿起筷子,直接站着吃起来。 像饿狠了的豺狼虎豹,对着猎物吃干抹净。 顾星阑返回浴室,身体的异样让他不得不躲在这里。 这buff的力道一浪比一浪大,难受得他忍不住抓耳挠腮。 “系统,把buff收回去。” 系统:[本系统说了,这是“恶毒后妈”必备的东西,收不回。] 他现在像过敏了一样难受。 系统:[你可以找外面那个人。] 黎和泰?是他疯了还是系统疯了。 “他还只是个孩子……” 系统:[我这么跟你说吧,buff就像盛满杯子的水,你一个人喝觉得太多了,但是如果两个人,就刚刚好,也就是说,如果你难受,你可以用这个buff去影响别人,而不是自己消化。] 这和情绪一样,如果负面情绪太多,去找一个人倾诉,一样的道理。 顾星阑轻轻动了下鼻子。 系统:[你自己感受不出来。] 思忖片刻,顾星阑把浴袍系紧,迈开脚走出去。 房间的小孩还在吃面,从后面看过去,这人吃得狼吞虎咽,整颗头都在晃。 “为什么站着吃?” 房间嗦面条和咀嚼声混入了这么一句陌生的男声。 黎和泰停住手上的动作。 又像木头人一样杵在房间中央。 顾星阑抬起手,在小孩的脖颈上顿了几秒,然后模仿着老妇人刚刚的动作,把后面的衣领拽上来。 仅仅只是后衣领。 “坐着吃。”顾星阑吐出一副看不惯的霸道语气,手上的动作毫不留情。 黎家的少爷就像小鸡崽一样被拎起来。 顾星阑拽着黎和泰过去桌子。 还没走几步,黎和泰手上的碗竟直直摔在地上。 汤水洒得满地都是,还晕上下垂的床单。 陶瓷碎片更甚。 这场景和刚刚通道摔了安神汤的莫名契合起来。 顾星阑的小腿被飞溅的碎片划了几下,登时冒出红血丝。 他的脚步不停,把人拽到桌子旁边。 也不管小孩,自顾自坐沙发上。 多了一个人在旁边,buff给身体带来的异样确实消了不少。 顾星阑的眼睛细细地打量着黎和泰。 这人脸上还是刚刚那副麻木漠然的表情,没有被他身上的香味影响。 该说不说,至少定力比成年时期好太多了。 顾星阑打量了一会便收回视线。 掀开小腿的浴袍,上面一道又一道细小的伤口,冒出来的血丝浸入带着体温的袍面,像梅花,一块又一块鲜红的血痕。 第4章 脏死了 凌虐感扑面而来。 顾星阑连忙把浴袍盖回去。 心底涌上莫大的恐慌。 耳朵幻听着[如果你敢自残,你就等着被尸奸] 男人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现在还在他脑子里游荡。 连系统的抹杀都不至于让他心慌,可现在。 顾星阑猛地抬眼,刚刚好对上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睛。 身体不自觉哆嗦起来。 他咽了一下口水:“再看,我就把你眼睛挖了。” 出口的声音带了几分不自然,气势大减。顾星阑也跟发病了一样突兀地站起来,试图用成年体型来威慑面前这个小孩。 仿佛现在的黎和泰即使沉默、矮小,也有手段把他拉回深渊。 系统:[完成任务,延长时长,目前时长共二十八小时。] 系统的声音打断脑海里翻滚的情绪。 “出去。” 顾星阑说完就挪步、背着后面的小孩走到床边。 他坦然接受了穿越到这个时间段,也算是他的新生。 他为什么还要和黎和泰纠缠不清? 只需要完成任务,然后彻底远离黎和泰。 小孩的皮鞋在地板上踩出闷响,“砰”地一声,很快,房间只剩下顾星阑一个人。 “系统,什么才算任务完成。” 系统:[一直扮演恶毒后妈,等到他继承家位的时候,你就算成功了。] 顾星阑垂眼看着浴袍下面已经微微印出的血痕,叹了一口气。 “好,你答应我的记忆,记得要给我。” 前一世,黎和泰的继母有出现过吗? 脑子里并没有关于这个的记忆。 不过以那个人的性格,要是有一个恶毒继母整天欺凌他,他有能力报复时,必是先下手为强。 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能完成任务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延长被抹杀的时间。 顾星阑躺回婚床,绵密的睡意慢慢抚上眼皮。 第二天,太阳还没有笼罩芜水城,手机就开始响起来。 婚房至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在这睡觉,来电显示的是制作团队。 “顾星阑,你还干不干了?告诉你,今天的主持任务给徐殷了,滚过来把你东西清出去!” 一连串怒吼从手机冒出来。 顾星阑惺忪的眼皮顿时收紧,眼睛瞪直了。 系统:[你是主持人,身份在公司不怎么重要。] 结合着系统的提醒,脑海里蹦出电话里面的关键信息——他因为一次直播现场把嘉宾的鞋踩掉了,后面被换下来,现在更是面临被辞退的风险。 徐殷是他的竞争对手,和他同个时间进传媒公司。 两个人争得有来有回,徐殷在前年的公司晚会傍上了一个有名的制作团队负责人,水涨船高,早就不是他这副身体在小节目混脸熟能比得了的。 而这次的主持,是他这副身体“嫁”给黎泰贺换来的,是一个知名的旅行综艺大ip,旅行嘉宾去到不同的地方,每个地方都会有不同的主持和导游带领。 现在到芜水城,自然有专属芜水城的主持人。 顾星阑挠了挠脸。 他为什么会感到心慌。 系统:[这副身体虽然是你自己的,但毕竟是你借着这个位置的身份,我只要求你完成“恶毒后妈”的戏份,至于什么“都市丽人”还是“某某升职记”,这不在我管理的范畴之内。] “我现在的情绪莫名感到愤怒和恐慌,甚至想骂人,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这个是身份影响,你可以通过这些情绪判断出你该做些什么,算是一个人设辅助吧。] 也就是说,这个身份的人不想失去工作,对吗? 仿佛契合了顾星阑此时的想法,手机很快又亮起了一条好友信息。 路宜年:[徐殷真是好手段,你好不容易得来的名额被他睡一晚就抢走了,这公司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 看到这,顾星阑心更闷了。 他深呼吸了几口,拨电话过去。 那边很快就接通,一股怒其不争的语气:[你今天怎么没过来公司??我这边都给你约好化妆师了……] 顾星阑沉默了几秒:“你现在在哪里。” [公司啊,现在已经要去拍摄地点了。]那边声调高了好几下:[你不会被徐殷那小子气傻了吧?] “能帮我叫个车吗?我现在过去公司。” [那成,你现在在哪?] 昌谷别墅四个字在嘴里溜了一圈又被顾星阑咽回去。 这栋别墅所在的区域在上一世被黎和泰高价拍卖出去,后面改成湖景庄园,还和政府合作,接待外来宾客。 就是现在没改成湖景庄园,这里的地价也不是他这种背景能住上的。 顾星阑思索片刻:“我在泉陆商城这边。” [你怎么跑那去,是不是要去租西装?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有套新的,能借你穿……] 电话那头絮絮叨叨,末了说道:[ok先这样,等会我把车牌号发给你。] 顾星阑的脑子里提取不到公司的信息,索性让对方帮他叫车。 商城距离昌谷别墅还有段距离。 顾星阑挂了电话后开始洗漱,出房门时,又戴上他的假发。 路过的保姆见到顾星阑一个劲地问好。 他面带笑容,脸都要笑僵了。 到客厅。 一个站在水晶桌边的小孩,还穿着昨天的脏衣服,头发紧紧黏在脸颊上,看着比昨天更狼狈。 顾星阑路过旁边时,停下脚步。 他只有二十八小时,睡了一觉又减少了很多。 无奈,他在黎和泰跟前,低声说了一句:“脏死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黎和泰没什么反应。 系统:[完成任务,延长抹杀时间,共二十六小时] 他睡了大概六个小时,现在是二十六,顾星阑在心里面问道:“你增加延长时间是什么标准的?” 系统:[秘密。] 顾星阑看着小孩的发旋。 小孩脑门上有两个。 他补充道:“是黎和泰的心碎程度?” 系统:[秘密。] 顾星阑转移视线,毫不犹豫地往外走。 别墅外面就是一个大院子。 司机看着年迈,站在远处,脸上尽是愁容。 “……夫人,老爷吩咐我今天等您,我是昌谷别墅的司机,您想去哪里都能叫我。” 顾星阑点头:“带我过去泉陆商城。” 司机开车门,手护在门顶上,嘴踌躇了半晌,最终还是说出来:“夫人……是这样的……”他缓缓道出:“您这趟能捎上少爷吗?” 他现在有两个不能违背的人,一个是黎老爷,要他载夫人;一个是俞家的少爷,要他载黎少爷。 既然老爷有吩咐,那他也不能先载走少爷再来载夫人,但少爷要去学校上课,不能迟到,所以不能只载夫人,不然俞家那边又说不过去。 昌谷别墅这边只留了他一个司机,上次因为混入外来人刺杀和投毒的,昌谷辞退了很多人,就留下了信得过的员工。 司机心里哀哀地叹了口气。 这俞家的少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尤爱护着黎少爷。 关键是他还不能拒绝,必须得把黎少爷准时送到学校。 听说这位夫人是不好惹的角色,昨天就给黎家少爷下马威。 两个人能同乘一辆车吗? 哪料想,耳边传来清脆的声音——“好。” 顶着司机解脱的眼神,顾星阑钻进车里。 车里面有隔板,和前面的驾驶座隔开,很隐蔽,升上隔板就是秘密空间。 顾星阑满意地点点头。 刚好,他不用去商城换衣服。 他出来时穿的都是宽松的衣服,现在袋子里还装着男装西服。 这西服是原主提前准备好的东西。 据脑子里的信息,今天录制节目,旅行团要去芜水城一个专业制作西服的地方。 芜水有一家百年西装店,规模巨大,里面充满年代感,还有专门拍摄影视的公司经常过去租借用地。 上一世这个百年西装店在黎和泰成为黎家家主时,破天荒送了黎和泰三张终身卡。 终身免费给持卡人定制西装,黎和泰没有送给任何人,是享受这项业务的第一人,也是最后一个人。 那三张卡就放在房间的床头柜里面。 别人渴望的东西,黎和泰轻易就得到了。 第5章 实践活动 顾星阑打开手机,细细地查看自己的朋友圈。 里面的人顶着自己的脸摆出各种pose,看着怪怪的。 特别是翻到一张拿着话筒嘟嘟嘴的模样。 稀奇,太稀奇了。 顾星阑没眼看,头转向一边。 外面大太阳,小孩站着迟迟不进来。 黎和泰这是要去哪?定睛一看,身上背着一个大过身子的书包。 居然是上学…… 他的印象里,黎和泰更多是请私人导师和专家一对一上课。 这人没发病时跟他讲过一个私人导师秘密引诱这人的事情…… 不是什么正经的记忆。 顾星阑晃了晃脑袋。 这个人从初中开始就是一对一辅导,貌似因为打架斗殴、持械伤人,甚至把同学逼上天台的一系列事情自己退学了。 顾星阑坐在车里面,隐隐约约听到外面司机的“啧”声。 “少爷,您这是犟什么,您还有半个小时就要迟到了。” 司机用余光注意着车里面的顾星阑,生怕这位夫人下命令直接走。 “我好心求夫人带上你,你现在怎么反倒耽误起夫人的时间了。” 司机用手点着表:“俞少爷这个时间点都去学校了,您难道想让我这个五十多岁的人替你挨骂吗?” 果然,被这么多人讨厌,该的。 司机末了又“啧”了一声。 鼻间忽起一阵香风,司机连忙让道。 见那位夫人从车里走出来,手高高抬起,仿佛要对着那张脸挥过去。 司机见状表情僵硬,后退好几步,耸了下肩。 知道新来的夫人不喜欢这个黎家少爷,没想到会这么直接。 紧接着,就见到那只白皙的手抓住那身棕色马甲,从黎家少爷的身上拽下来、扔到院子的木椅上。 系统:[完成任务,延长抹杀时间,共二十七小时。] “想上车就把那身臭衣服脱了,碍眼。” 顾星阑的语气带刺。 总不能他逼这人上车去学校,这算什么“虐待”。 只能以迂为直,给这人一个台阶上车,又能完成任务。 顾星阑扔完马甲,还想拽那身脏污的白衬衫。 见对方捂得紧紧的。 他低哼了一句,似是嘲讽:“你真的是黎泰贺的儿子吗?。” 系统:[完成任务,延长时间,共二十九小时。] 每次演得起劲就被系统的声音打断,顾星阑一边走回车一边问系统:“你能减少播放次数吗?” 系统:[可以,如果抹杀时间少于十小时我再提醒你……] “吱”地一声,车里的隔板迅速升上来,隔绝了司机的视线。 后车座一大一小坐稳了之后,车身开始慢慢地移动。 顾星阑敲了两下隔板,对着司机道:“我直接下车,不用你开车门。” 司机连连应好。 这隔板还有隔音功能,驾驶座的声音听得微弱。 索性,顾星阑直接拆开袋子。 西装整整齐齐地装在袋子里面,一个熟悉的logo映入眼帘,刚刚好就是那个百年品牌。 主持人……脑子里试图翻出有关主持人这个职业的信息。 他上一世没遇到黎和泰之前倒接触过一两个是主持人的病人。 但时间久远,都是他实习期间遇到的。 大学一年的实习结束后,他就是黎和泰的专属心理医生。 当时收到邀请,知道芜水城的黎家要聘请他这个大学刚毕业的小年轻时,别提多兴奋了。 顾星阑垂下眼眸,淡淡地看着手上的西装。 也不顾及旁边的黎和泰,沉默了几秒便把假发脱下来。 脱完假发脱上衣,再套上白衬衫,而后系领带。 领带上面有刺绣,深蓝色上星星点点,像繁星,独一无二的一条领带,领带系完就是西装,深灰色的西装比较难驾驭,稍有不慎就老了几十岁。 顾星阑没有这个顾虑。 他穿完整套西装后开始穿皮鞋。 一阵鼓捣下来,车内属于顾星阑的温度渐渐上升。 “砰”地一声,车内倾斜了一瞬。 黎和泰倒过来的闷声和系统通报的电子音随着车内倾斜几乎同时响起。 顾星阑的西裤上被小孩的手揉皱。 脑子里嗡嗡地响着电子音:[“馨香软体”buff结束,此为本系统为你提供的新手礼包,若五星好评还能为你提供一枚持续一小时的“柔嫩软绵”buff。] 系统刚说完顾星阑连忙接下一句:“不用。” 佩戴buff的前奏太刺挠人了,难受,况且这名字听着就不是好东西。 地点到了之后,顾星阑撩了几下短发,走下车。 车里,隐在暗处的目光悄然移到顾星阑的背影。 后背薄而挺直,仅仅只是背影,灰色的高级定制西装把人衬得异常矜贵,那道洁白的后颈就这么暴露在阳光下。 直到人影消失在商场、上了另一辆车。 黎和泰收回视线,定格在车座上的袋子。 袋子隐隐浮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静静地靠在椅背。 小车到了学校后。 黎和泰抱着鼓鼓的书包下车。 俞家少爷早早就等在校门口。 “你今天怎么这么慢?”俞锦跑过来揽住黎和泰的肩膀。 黎和泰一如既往地沉默。 俞锦习惯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昨天晚上遇到黎叔叔的事情。 昨天黎家家主结婚,可结婚当天还去了趟俞家。 俞锦没什么感觉,笑道:“昨天黎叔叔还给我带蛋糕了,我没吃完,放学来我家一起吃吧?” 黎明泰不回答他也不恼。 瞧着黎和泰一直护着手里的包,俞锦生出几分好奇:“你今天的书包怎么装东西了。” 平时都是瘪的。 黎和泰终于给出了一点反应,淡淡地望向俞锦。 俞锦看呆了。 “真的是,你说你把着这锅盖头换了多好。” 富人家的小孩,见识多、早熟,尤其是审美。俞锦年纪小小,已经染了一头浅褐色的发,那自信的模样去当童模是绰绰有余。 “而且,你今天是不是喷香水了。”两个人对视,俞锦最先移开视线:“品味不错,是挺好闻的。” …… 两个小孩慢慢移步走进校园里面。 今天有实践活动,俞锦一听是去外面上电视,心神早就不在课程上,满心想着玩。 他小声对着旁边的黎和泰说道:“你去吗?听说是电视上热播的旅行节目,已经去了好多好多城市,现在来咱们芜水城啦。” 后桌的人踢了一下前面的椅子:“俞锦,你跟这块木头说有什么用,我家有个表亲就是那个节目的制作人,你想要上电视还不简单吗。” 俞锦撇了撇嘴:“那多没意思,我要自己去争取。” 后排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聊起来。 黎和泰垂着眼,刘海掩住神情,鼻尖微微抵着书包轻嗅一口。 实践活动不是全班都去,老师眼睛环视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俞锦身上。 俞锦是俞家的掌上明珠,还是黎家家主视如己出的心头宝,让他过去最合适。 实践活动的地点在锦墨绅华堂,拥有百年历史的老牌西装店。 里面有很多设计师的作品获得过国际奖项,高级的个人定制抵得上芜水城一套三环的房子。 “大家上来表演节目好不好?” 按这个决定参加实践活动的人选。 俞锦一听到表演节目更加兴奋:“我要上去表演我的拿手舞蹈。” 谁都知道俞锦擅长的舞种是芭蕾。 男孩的喜悦遍布脸颊,眼睛明亮,很快便上台表演了一小段《睡美人》里面的小精灵。 立足尖、旋转,神采奕奕,台上的人仿佛在发光。 末了,老师带动着大家一起鼓掌,课堂上沸腾一片。 黎和泰双手抓着书包的带子,细细地看着台上——那张贴在白板上的相片。 相片有一套灰色的西装展览,刚刚好就是早上顾星阑穿的那件,只是这个模特,没有顾星阑穿出的矜贵气质。 黎和泰看了几眼就移开视线。 第6章 有疯,不发 破天荒。 几个人轮流表演完,台上上去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目光簌簌往黎和泰看去。 黎和泰走上台,拿着一张纸快速画了一个人。 这人背着身子,修长有劲,微微侧头,露出一点鼻尖。 黎和泰专注地下笔,宽大的衣领捧着脸颊,露出光洁的下巴,隐隐窥得见长大后轮廓分明的模样,认真而不容置疑。 离得近的俞锦看得怔住了,他凑到黎和泰旁边,眼睛睁得大大地:“你画的是谁,是黎叔叔吗?” 白纸上用黑色的笔勾勒出来,像公司聘请的模特会有的身材,显然不是宽厚有力的黎叔叔。 俞锦只当黎和泰随便画了一个人,他带着俏皮道:“你也想参加实践活动对不对?正好咱们作个伴。” 白纸落下最后一笔,被俞锦抓过来呈到老师面前。 画得确实不错。 老师微不可察地抬眼看向沉默着低头的黎和泰。 说是黎家的少爷,其实每年开家长会都见不到家长,反而是俞锦运动会和个人表演,黎家家主专门到场支持。 圈子里一直有个说法,黎和泰……是黎家家主的私生子。 八卦只是八卦,跟他这个教书育人的没半毛钱关系。 实践活动的出发时间就在中午,午饭过去那边吃。 黎和泰背着书包,移步走向学校的大巴车。 路过学校篮球队的换衣间,衣领被人一拉一拽,迅速拉进去。 换衣间的墙衣是温馨的黄色,还有云朵的图案和小太阳。 “砰”地闷声响起。 黎和泰被几股力推到墙上。 “和泰,把名额让给耿易吧。” 面前的人穿着美式运动服和操着奇怪的口音,铜色皮肤,个头又高又壮:“介绍一下,我是新来的,叫我俞阳成。” “跟他不用客气。”有人道。 “他是黎家的私生子,生日都不带过的。” “俞锦和他同一天生日,昨天我去参加俞锦的生日宴,你猜谁没有到场?” 几个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听说你有后妈了?” “生日当天你爸就娶了后妈?真可怜。” “我上个星期刚参加过你妈葬礼呢。” 见话题全扯到其他人身上,俞阳成不满:“喂,我先问的。”喊完又对黎和泰道:“一句话,能不能把名额让出来。” 黎和泰默然地看着这群人:“让开。” “我家里有最新版的任天堂,市面还没发售,这可是托关系从日本买到的,你把名额让出来,我可以借你玩几天。”俞阳成断断续续说完,口音发硬。 黎和泰不为所动,拍开了抓着肩膀的脏手。 俞阳成硬话软话都说了,面前的人还是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他面上已经隐隐约约浮出怒气:“你给不给?!” 说完,空气停滞了几秒,安静得针落可闻,这人完全不鸟他,俞阳成彻底红温。 挥拳掳袖,手朝着黎和泰的面门挥过去,拳头掀起阵阵快风。 其他人见状连忙喊停。 拳头划过黎和泰时。 俞阳成心里咯噔了一下。 眼帘映入一双浓眉,眉宇间带着锐利,紧紧压着眼睛,眉眼距离极近,显露出来的眼神冷漠、压抑、决绝,充满了攻击性,收缩的瞳孔如同锁定了猎物的猛兽一般,蓄势待发。 很快换衣室响起了小孩扯破喉咙的哀叫。 * 大巴迟迟停在校门口。 带领队伍的老师和安全员数了好几遍还是缺一个人。 老师拿着名单左看右看,嘴里喊道:“还有谁没来?大家互相看看。” 俞锦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睛不停地往窗口看。 黎和泰怎么还没来? “哧”地一声,驾驶座的车门往一边打开。 俞锦听到开门的声音连忙站起来,脸上雀跃的表情看到来人顿时消了下去。 “老师,我是来代黎同学的。”来人高声道。 老师看着名单,又看向耿易:“他怎么回事。” “黎同学被俞阳成拉去打篮球了,他不好意思跟您讲,就拜托我过来替他的位置了。” 每次的实践活动黎和泰都没有参加,就是校园活动,这个人也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积极性不高、团意识也不强。 老师思索片刻。 耿易细心又会照顾人,人缘也好,正好他需要一个小领导人看管班级。 “不信您看。”耿易看着老师沉思的表情,笑得灿烂,手指向车窗。 车窗外,隐约能看到远处篮球换衣室勾肩搭背的几个人。 人影虽模糊,但俞阳成个头大,容易认。 老师有些恼黎和泰不跟他提前报备,手摆了摆:“大家系好安全带,一分钟后出发。” 换衣室门口。 黎和泰拽着棒球服的领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拎出来。 看着那辆大巴慢慢驶出视线。 三十几度的天气,黎和泰冰冷地看向手里的人,眼神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冻得人发颤。 * 绅华堂。 外面停了很多卡车。 一个又一个的三角架被搬下来,摄影师扛着半个身子大的摄像机小心翼翼地下卡车车厢。 场务人员带着工作牌,把穿着灰色西装的顾星阑领进去。 密杂的人群中,顾星阑拔高得很,出挑又扎眼。 路宜年一眼就瞧见。 “你可算来了,副导演帮你留了一份台本。”他悄咪咪地凑近顾星阑:“徐殷那小子现在在化妆室待了一个多小时,也不知道他怎么长的脸。” 顾星阑环视现场,几乎都能和周围的人对视一眼,视线撞上一个正绑着头发的人。 副导演见到来人,三下五除二就扎好半长的头发,把台本递过来:“这是新台本,你负责带节目嘉宾入场,徐殷负责嘉宾下半场。” 顾星接过台本快速扫了一遍。 刚刚从公司赶过来时,已经在场务人员的手机看了一遍新台本。 下半场其实才是主场。 上半场,他要和导游分一半时长,实际上他只有半小时的时间,经过节目剪辑后有没有十分钟露脸还不一定。 顾星阑心里泛起阵阵陌生的、憋闷的情绪。 “现在快去化妆室吧。”副导演的视线直直地定在顾星阑身上。 他只负责给这个人争取机会。 黎家让他关照这个没经验、空有脸蛋的花瓶,给这人半个多小时的已经是他仁义至尽。 “谢谢你。”顾星阑面上带笑,内心抓心挠肺。 “系统,这个身份的情绪太丰富了。”现在见自己只有半小时的出场时间,一路平复好的情绪又开始翻涌。 方才坐出租车到公司时,几个同桌位同事的嘲讽、拍摄团队只有一个场务人员留下来等他。 从那时起,心里面就有几股横冲直撞的陌生情绪。 系统:[你可以把他们怼一遍,情绪压着不好,你们人类的职场不是有两句名言叫“有疯就发”“整顿职场”吗?] 顾星阑:“……” 他要是有疯就发,那还当什么心理医生。 系统:[还有一种解决办法,你现在可以给我五星好评,获得持续一小时的“柔嫩软绵”buff,再拉个人陪你一起承受,这样就达到你们人类着名的“能量守恒定律”。] 顾星阑:我谢谢你。 第7章 炮灰来的 说是化妆室,其实就是一个小棚子。 租借绅华堂内部场地的价格足以让节目组请一个当红流量明星过来客串,这是没必要花的钱。 于是,不大不小的棚子里面,徐殷的人霸占了整个化妆室。 刚化完全妆,镜子里的人看左脸又看看右脸,对眼线越看越不满意:“把眼线撤了,重画。” 化妆师习以为常,拿起棉签沾卸妆液把眼线擦掉。 棚帘外响起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这谁在啊,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有人在蹲坑呢。” 路宜年扯着嗓子一连嘲讽了几句。 他带来的化妆师连棚子都挤不进去。 距离开机还不到一个小时,这人下半场才出现,现在就开始捣鼓脸,这都捣鼓多久了,存心不想让其他人化妆。 路宜年越想越生气。 旁边的导游笑呵呵:“没事,我就一糙脸,不化妆也能行。” 路宜年摆了摆手,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你不是吃电视这碗饭的,化妆对你来说是锦上添花,但顾星阑不同,他……” “你是说顾先生?”导游转头看向后面背台词的人:“我看顾先生也不用化妆,现在多阳光帅气,不是有首歌,叫什么‘阳光帅气大……’” “停。”路宜年扶额制止:“您的幽默有用武之地,至少不是现在用。” 他正一把火顶头上呢。 碰巧外面一辆大巴路过。 导游连忙对着大巴招了招手。 他今天打两份工,拿两份工钱,给节目组介绍半小时后结束,后面的时间陪小朋友。 “哧”地一声气响,大巴车门打开,小朋友像下饺子,一个又一个从里面蹦出来。 为首的小朋友笑得很开心,还拿着小旗子。 绅华堂许久没这么热闹过。 “导游叔叔好,我叫耿易。” 导游笑出一脸褶子,连忙回应:“这小孩长得真俊。” 原本就拥挤的地方,此时小朋友像蜜蜂群涌进来,更水泄不通。 路宜年哪里有时间管这些过来充场的小朋友,见顾星阑背好台本,他连忙拉着顾星阑去到大巴背面。 这大太阳的,绅华堂进不去,只能将就着大巴。 大巴高度足以给他们挡住头顶上的大太阳。 顾星阑的脑子正转悠着台词,视线触及那些统一的黄蓝书包,一下子就想到黎和泰早上背的那个。 “等等。”顾星阑拍了拍路宜年的手臂。 路宜年没有深抓。 这身西装不知道顾星阑是怎么搞来的,款式是绅华堂最经典的一款,就是租,也非常贵,至少顾星阑租不起。 想到这个,路宜年又皱起眉。 徐殷的助理拿的也是灰色西装,刚好也是最经典的那款。 那人老喜欢骚红了,什么衣服都要亮,亮瞎人的亮,什么时候看他穿过灰色的衣服了? 正想和顾星阑吐槽呢,回头发现顾星阑已经扎到小朋友堆里。 顾星阑腰窄肩宽,偏偏西装就做了收腰的设计,更显得那双腿笔直修长。 走到人群里,就如同行走的电灯泡,想不注意都难。 这边。 顾星阑视线寻着黎和泰的人影。 他换下来的衣服放在后车座,原本让司机帮他收着,可打电话过去时,司机说后面没有装衣服的袋子。 只能是黎和泰干的。 系统:[你是欺负他的恶毒后妈,按照他睚眦必报的性格,你的衣服可能被他扔了。] “你说的这话保真吗?” 系统:[难不成他还替你保管衣服?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小说,像他那样配置的,妥妥是小说里面的主角,而你只是一个阶段性炮灰,主角帮炮灰吗?这又不是爽文。] “是是是,我是炮灰。”顾星阑无奈地笑笑。 系统不知道他和黎和泰前一世发生了什么,想到这,顾星阑皱起眉头。 不知道也好。 搜寻了几秒,没有发现带两个发旋的后脑袋。 “大哥哥,你在找什么?” 耿易拉了拉顾星阑的西装,力度恰到好处,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见面前的小朋友为了拿小旗子,连汗都没擦,满脸水光,有的还流到嘴巴上。 顾星阑蹲下去,拿出手帕细细地帮眼前的小孩擦汗。 “谢谢大哥哥。”耿易弱弱地道了一句,眸子里蕴着浓浓的笑意。 顾星阑把帕子四四方方折起来,递到耿易面前:“帕子送给你,你可以帮大哥哥一个忙吗?” “好啊。”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你们这有没有一个叫黎和泰的小朋友?” 来的时候只剩下二十六小时,现在不知道还有多少,他现在急需刷时长。 “没有,黎和泰是谁?” 耿易摇了摇头。 “行吧,谢谢小朋友。”想来也是,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顾星阑起身,移步离开小朋友的队伍。 待人走了一段距离,耿易的笑容淡下来,眼睛看向后面:“拍下来了吗?” “拍下来了。”有人熟练地拿着相机。 耿易眯起眼睛,又回看顾星阑离开的背影。 穿着绅华堂的西装,长得好,还拿着和导游手里一模一样的黄皮书,想来就是台本。 这个人应该是主持人。 他来这一趟自然要刷个脸,让他来当路人充场,节目配吗? 耿易把小旗子拿给旁边的人,又从另一个人手里拿过相机,细细地看着。 相机里面,一大一小,一个面如冠玉、一个天真烂漫,仿佛从画里走出来。 特别是相机里面的人拿着帕子轻点他额头的模样。 “耿易,那边有个垃圾桶,你要扔了吗?”说话的指着耿易口袋里的帕巾。 没有得到回复,献好的人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周围再挤,也没有人敢挤耿易,这人有洁癖,不喜欢别人靠他太近,他和其他小孩仿佛是有壁。 “行了,就这样,节目播出后记得让你家亲戚把照片传给节目组。” “是是是,”旁边的小孩热得满头大汗,一个劲点头。 恰逢老师在大巴上喊话。 学校食堂给小孩们定制了午饭,蜜汁鸡翅、番茄玉米虾仁汤、糖醋脆皮豆腐、培根芝士饭团……各种各样。 大巴车附近顿时飘起阵阵香味。 顾星阑拗不过路宜年,正坐在大巴车旁边的小板凳上。 他早上没吃饭,现在闻到香味饿得不行,却只能忍着。 化妆师刚把顾星阑的刘海夹上去。 一个幼小的人影由远及近,顾星阑定睛一看。 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又眨了一下眼睛,眸色里带着不可置信。 远处移动过来的人影不正是黎和泰? 黎和泰仿佛不会流汗,站在太阳地下,热风还能掀起他的发丝,脸蛋少见地红扑扑。 他还想细看,却被一个方形的饭盒挡住。 “大哥哥,你吃午饭了吗?” 紧接着就是一张笑意绵绵的脸。 耿易背着光,把后面的人挡得严严实实。 顾星阑眼里哪还看到。 系统:[你现在的时长约莫二十小时,不急。] 第8章 不请自来 被这么一挡。 顾星阑起身再看时,黎和泰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他刚刚亲眼看到的,错不了,那个人影就是黎和泰。 路宜年见顾星阑就夹了一边的刘海,露出来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连粉底液都没抹一点,他不由得语调拔高:“我滴乖乖,你还有二十分钟就要上场了,还在看什么呢?!” 说完,路宜年直接拥上来。 靠得近的耿易遭殃,用手举着饭盒举了老半天,现在还被莫名其妙的人挤得踉跄了一下,脸色差点绷不住。 第一次有人这么无视他,还是两个人。 耿易看着手里的饭盒,顿时就没了胃口。 “谢谢小朋友,你吃吧,我不饿。”顾星阑朝着一边的耿易摆了摆手,脸上带着歉意的笑。 很快,顾星阑的脸就被化妆师掰过去。 耿易沉默了半晌,把饭盒随意放在板凳上。 别人不要的东西,他耿易为什么要留? 还是这种廉价的便当。 比起现在这个,更在意的是刚刚追过来的黎和泰。 想到这,耿易移步回到队伍,果然看到老师旁边的黎和泰。 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跑来告状了? 耿易抹了把脸,笑意不达眼底。 炎热的天气浮躁人心。 老师迎着阳光站在上坡,忙碌了半天,脑子突突地,远远看到一个背着书包的人独自行走,顿时想扯开嗓子叫回人,又定睛一看。 认出黎和泰瞬间,脑子迅速反应过来黎和泰这是自己一个人跟过来。 要是中途发生什么意外,责任是算在他头上。想到这,顿时一阵后怕,毕竟原定的实践活动名单就有黎和泰,是他中途决定换的耿易。 “你怎么自己跟过来了?!”老师的嗓门大,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黎和泰出发前退队,现在又自己跟过来。 那股恼意顿时浮上心头。 他几个跨步就移到黎和泰跟前,眼底蕴着怒火: “归队!回去之后叫你家长过来!” 耿易一过来就听到这句话。 他和黎和泰有点瓜葛,但不多,都是长辈的恩恩怨怨,和他无关。 不过黎家人确实讨人厌。 耿易放缓了脚步,慢慢走过去,眉眼带笑:“老师,您快去吃饭吧。” 老师还想拉着黎和泰去大巴车里面教育,被耿易这么一温情地打断,气闷得不上不下。 黎和泰最终被老师拉到大巴车里面。老师冷着眼:“你今天在这好好待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乱跑。” 放完话,老师又匆匆离开,耿易撑着身子走上大巴。 小孩天真无邪的语气,吐露出的话却遍布荆棘:“你妈妈没教你要好好听话吗?” 黎和泰还是这样淡着一张脸,眼睛望向车窗外。 空气静悄悄地,只有大巴的冷气在轻呼。 耿易被无视也不生气,回到自己的座位里拿出巧克力。 巧克力印着“耿”字,包装撕开后,浓香慢慢覆盖掉大巴清洁剂的味道。 耿易解决完半块巧克力,脸上柔和起来,掏出电话手表打了一通电话:“下午四点来绅华堂接我,带一份黑森林。” 说完后,起身伸了一个懒腰,余光看到车窗外已经在准备开机的摄影师,耿易面带笑容、脚步轻快地蹦出大巴车门。 顾星阑这边。 简单上妆后,走到导演所在的棚子。 节目嘉宾的车还有十分钟就到达。 可导演旁边的位置站的却是徐殷。 徐殷盛装打扮,身上穿着改装后的灰色西装,脸上看不出一丝瑕疵,投过来的视线还带着得意的笑。 副导演不见人影,棚子里有话语权的只有导演和节目的制作人在。 导演余光看到出现的顾星阑,头一撇,和旁边的徐殷交待节目环节。 在导演旁边的助理跑过来:“顾哥,节目那边的要求,主持人暂时统一了” 他悄悄地说道:“你知道的,导演他也挺难做。” 顾星阑看向导演的背影。 仅仅是助理说个话的功夫,导演就已经不见踪影,留下来的是徐殷拿着台本扬眉吐气的神情。 跟过来的路宜年恨得牙痒痒的,嘴上又说不出什么骂人的话。 现在最难受的铁定是顾星阑,他骂徐殷那小子,岂不是顾星阑连徐殷都比不上? 路宜年看向旁边,意外的,旁边的人异常冷静。 系统:[能忍吗?] 术业有专攻,让他跨到从未涉足过的主持人行业,难度堪比五颗星。 现在不用上场就挺好的。 只是…… 顾星阑深呼一口气。 心里在不断地往外冒出怨气,让他忍不住做点什么出来。 甚至和远处同穿灰色西装的人对视一眼,他就忍不住上前挥拳头。 情绪爆发得太快,他要不是从事这方面的,早就散失理性。 “系统,我给你五星好评。” 系统:[收到153号任务者对0号系统的好评,现发放“柔嫩软绵”buff一枚。] [佩戴中,佩戴成功。] 几乎和电子音同时发生,情绪如退潮般收回,取而代之的是,身体上渐起的酥麻感。 比起精神上的影响,现在物理上的完全在他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只是手脚有点使不上力。 “天呐,顾星阑,你被气晕了??”路宜年眼尖又大嗓门,看到顾星阑摇摇晃晃,嘴里絮絮叨叨,连忙把人扶出外面。 听到“晕”字,附近的老师绷起精神,环视一圈,最后定格在路宜年身上。 “让顾先生去大巴里面休息吧,这大太阳又穿西装,应该是中暑了。” 老师说完朝耿易挥挥手,“这个大哥哥中暑了,一起送他去大巴上休息吧。” 说完又带了好几个小朋友跟着。 这一幕都逃不过摄像机。 拍下来的照片和视频要上传学校宣传的公众号和实践活动记录。 顾星阑的腰被几只小手抓着,手臂则是被旁边的老师扛起来。 触碰的瞬间,老师讶异地看向臂弯里的人。 没想到看着修长有劲的人,这么柔软……隔着衣服,仿佛触碰到这人的嫩肤,让人流连…… 老师晃了晃脑袋,他真的是疯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系统:[这样好受了不少,对吧?] 顾星阑点点头,有气无力。 系统:[放心吧,你完成的任务越多,这种佩戴buff的副作用会越来越小。] 腰间衣服抓得紧,顾星阑想让小朋友松点力。 垂眼一看,腰上的手不知不觉只剩下两只,刚好就是给他递饭盒的小孩。 耿易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顾星阑,嘴一抿一笑,天真烂漫:“大哥哥,去我们的大巴吹空调吧。” 小孩的个子就到他大腿这,可手的劲却这么大。 顾星阑勉强地笑着点头,身子完全被推着走。 节目的嘉宾还有几分钟的时间到场,耿易把人送上大巴,看也不看就跳下车,和拿着摄像头的人对视了一眼。 “鹏飞呢?” 耿易找到队伍附近。 “鹏飞在他亲戚那儿。” 他“啧”了一声,“把人叫过来。” 耿易回头看了眼大巴。 他知道主持人有两个,现在这个主持中暑,那岂不是都由另一个主持人上场? 他从过来绅华堂到现在,都没遇到另一个主持人。 叫鹏飞的人听到耿易喊他过去,屁颠屁颠赶到这。 脚还没站稳就听到:“让你亲戚把主持人上场的位置换了。” “为啥?”鹏飞一脸憨样。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让你去你就去。”旁边的小孩堵了一句。 这里的小孩哪个不是非富即贵。 耿家更是重中之重。 节目嘉宾到场时,各种摄像机开始拍摄。 徐殷和导游立马到场。 耿易这才看到另一个主持人。 同穿着灰色西装,如果前一个算过得去,那这个就是他连搭理都不想搭理的程度。 尤其是到节目嘉宾需要和小朋友互动的环节时,主持人cue了俞锦。 俞锦的生日宴昨天才过,俞家主不仅花天价在芜水城给俞锦打造了一座个人别墅,甚至黎家主结婚当天还到现场给俞锦送祝福,更别说送了价值八位数的生日礼物。 徐殷cue了俞锦,俞锦果然亮晶晶地看向他。 接下来的环节,只要有什么重要镜头,徐殷都会特别关照俞锦。 这把耿易气得够呛。 第9章 现在强得可怕 大巴静悄悄的。 冷气的声音混着一道粗重的呼吸。 顾星阑平复着身上的异样,面无表情地看向车窗外。 节目的嘉宾,有当红演员,也有口碑极好的老演员,还有新生的偶像。 看着看着,一抹委屈浮上心头。 他摇了摇头。 这人设铺助的情感太真实了,让人深感无力。 是自己的东西别人抢不走,能被抢走的,也不要过多留恋,那些本来就不属于自己。 要认识到自己的独特性。 绅华堂开门后,外面的人流渐渐少下来。 路宜年是场务负责人之一,他不放心,给顾星阑塞了一个饭盒还有几颗糖就匆匆赶过去。 保温饭盒恰好就是姓耿的小孩给他的。 顾星阑没胃口吃。 含了一颗奶糖后迷迷糊糊地靠在车窗。 耳边传来肚子的响声。 顾星阑没反应过来。 又响了几声,他寻着声音往后看。 就对上一双空洞的眼睛。 两个人的视线接触,黎和泰没有半分要移开的意思。 顾星阑沉默了一会,缓缓道:“再看把你眼睛挖了。” 话罢,空气凝固。 黎和泰垂下眼睛,身子却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顾星阑打开饭盒,香味顿时飘出来。 饭盒里面还热气腾腾。 黎和泰饿肚子激发了他吃饭的念头。 看到这人饿着肚子,而他有饭吃,和秀色可餐是一个道理。 顾星阑吃了口脆皮豆腐,豆腐煎得恰到好处。 耳边又响起饿肚子的响声。 黎和泰跟他一样,也没吃早餐。 “系统,我的时长现在有多少。” 系统:[二十五,你再接再厉。] 顾星阑起身,移步到后车座,两个人就隔着一张椅子。 木筷子夹起香酥肉,缓缓往嘴里送,香味无孔不入。 系统:[……完成任务,延长抹杀时间,共计二十七小时。] 吃了两口东西,车门“哧”地一声打开。 路宜年热汗涔涔、一脸兴奋:“顾星阑,你天降紫薇星了啊!” 嘴里的东西嚼到一半,顾星阑看着路宜年过分兴奋的脸,紧接着听到: “台本临时更换,换你上场!” 综艺有剧本,大家按照一条特定的剧情路线走。 现在距离下半场还有半个多小时,这台词要他半小时之内背下来。 顾星阑把盒饭放一边,怀里被路宜年塞了一本黄皮书。 “你能行不?”路宜年一会撩开他的刘海,一会测他额头上的温度。 “看你现在还能吃能喝,你好好准备,结束后咱去吃顿大的。” 等等,这拍摄剧本是能随便改的吗? 顾星阑的眉头一跳。 系统:[监测到任务对象就在您附近,这边为您提供一个提升卡,佩戴后将提升您的各项能力,帮您克服困难。] “怎么说?” 系统:[走恶毒后妈相关的剧情,这边建议您参考白雪公主的后妈,详见毒苹果环节。] 顾星阑看着自己手上的饭盒。 “黎和泰。” 冷不丁喊了旁边的人。 顾星阑起身背着路宜年,漠然凑近,眼底的压迫感顿显:“找条狗,把这饭喂了。” 他的脚现在能抠出三室一厅。 芜水城有严格的宠物管理条例,更有严格的流浪动物管理,附近不可能有野狗。 谁是狗不言而喻。 黎和泰面对那双蕴含压迫的眼神,半分怵的都不带有。 顾星阑微不可察地咽了一下口水,补充道:“还有我早上的衣服,不管你扔哪,下午四点前我要看到它全须全尾出现在我眼前。” 提到衣服,黎和泰仅仅是颤了几下睫毛。 两个人弥漫着微妙的尴尬。 “系统,能成了吗?” 系统:[这边没有显示完成。] 后边的路宜年跟场务打完电话,脸上的兴奋掩不住一点:“顾星阑,别惦记你那盒饭了,快走吧。” 顾星阑心一狠,戳了半块虾仁塞黎和泰嘴里。 他不是皇后,黎和泰也不是白雪公主,虾仁更不是毒苹果,没有皇后对白雪公主的哄骗,他现在就像这个人前一世这么对待他。 心底隐隐生出爽感。 这种仿佛是笼中鸟被囚禁久后享受自由的感觉。 虾仁被塞进嘴里后,指尖便离开了黎和泰的脸蛋。 系统:[恭喜你,获得提升卡。] [正在自动匹配,匹配成功……主持人] [胆识+4] [沟通+5 [应变+5 [语言表达+10 [形象气质+?] [鉴于您第一次获得提升卡,本系统附赠您一张幸运符,以您为中心方圆五米内,幸运值+10,获取方式为“完成任务”] …… 大巴现在只有一个人。 后座的人静静地坐着,手捧着热气微腾的饭盒。 鼻间混着饭香和淡淡的、如同钩子的体香。 是刚刚那两只指尖掐着他脸泛出来的味道。 黎和泰默然地望向车窗。 外面已经不见那道人影。 就像来反驳他此刻微弱的空虚感,一只鸟停在不远处的枝条上,压低的枝条严实地挡住了视线。 “砰砰”的脚步声顿响,匆匆出去又匆匆回来,几乎和心跳混在一起,由远及近,刹那间,几乎眼到之处,所有的地方都变成彩色。 穿着灰色西装的人去而复返,脸上的神情生动极了,耳边响起一道清脆明亮的声音:“下午四点在门口等我,敢擅自离开,回去你就别想吃饭。” 系统:[完成任务,获得一张幸运符,佩戴中,佩戴成功。] 顾星阑:…… 完成任务后又迈脚离开。 下半场还有二十分钟开始。 导演在跟几个嘉宾交待拍摄环节和流程,尤其是安全注意事项。 余光触及来人。 顾星阑正被路宜年拉过来,迎着光仿佛要和光融合在一起,走过的地方像是活过来一样。 周围交谈的声音蓦地淡下来,目光追随着那抹灰色背影。 刚刚消失的副导也出现在拍摄现场。 看着顾星阑过来,副导演脚步匆匆地赶过去。 “那个,小阑,你台词背了吗?” 顾星阑点点头。 副导一离开,导演又凑过来,开始交待下半场的安全和注意事项。 还有节目组的制作人,也跟着过来讲环节亮点。 明明这些都是在剧本里面写好的,不用特意和他提。 顾星阑微微挑起眉。 一个小时前,这几个人不是黑脸就是不见踪影,现在突然殷勤起来,让他颇感不适。 看着远处被簇拥起来的灰色西装,耿易满意地点点头。 总算来了个熟人。 成群的小孩在摄像机里,个个都可爱极了。 系统:[幸运符启动!] 直觉具象化了一般,顾星阑凭着突然强得可怕的直觉挑了好几个小朋友。 小朋友走个过场,这些没有剧本。 下半场主要是游戏环节,体验西装的制作过程和设计,奖励嘉宾的是下一个旅行地点的资金,给小朋友的礼物则是穿着西装的小熊。 醉翁之意不在酒。 摄像机一开启,神情平淡的节目嘉宾顿时生龙活虎,一个赛一个有活力。 有趣的是,进行到游戏时,只要站在主持人附近的队伍,顺得不行。 到cue小朋友上台发言的环节,顾星阑扫过一个又一个。 目光触及到耿易时。 顾星阑想到那个饭盒,刚想请人上来。 可直觉却没什么反应。 顾星阑犹豫了。 他从开始到现在,一直紧绷着神经。 当主持人比考icf还难。 提升卡和幸运符是支撑他到现在的最大保障。 顶着耿易期待的眼神,顾星阑咬咬牙略过了他。 目光触及到另一个小孩。 小孩的眼睛又大又亮,像两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珠,也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如果他没记错,这是叫俞锦吧? 上半场出场率极高的小朋友。 顾星阑见直觉没什么反应,又略过了。 直到目光和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对上视线。 鹏飞被请上时先是震惊,紧接着是兴奋和开心。 难怪耿大哥让他找亲戚换主持人,原来是让他能露脸,大哥这么干一定有他的道理!! 鹏飞屁颠屁颠地蹦上讲台,一开口气势十足。 场外的制作人震惊地看着台上的小孩,这还是刚刚那个乱发脾气、威胁他的纨绔少爷吗? 原本四点结束拍摄,有嘉宾不满刚刚输了比赛太难看,要求重拍。 节目拖到四点半才拍完。 顾星阑满头大汗,出来绅华堂那一刻,整个人焕发生机,眉头舒展、眼神明亮,嘴角不自觉带笑。 系统:[恭喜你,你成功克服了困难。] 第10章 橙色梦境 四点半。 小朋友的大巴已经提前离场,外面只有摄影团队的卡车还有几辆私家车。 顾星阑看到黎家司机发的信息,正想回,可衣服的下摆却被人拽起来,力度极大。 “大哥哥,你刚刚为什么不选我?” 耿易冷着眼,眼神哪里还有刚刚活力满满的神采,满脸气闷。 顾星阑捧着手机,脸上的笑僵住。 “小朋友,对不起。”他蹲下来,从兜里拿出几颗糖,神情尽是歉疚:“是大哥哥对不起你。” 或许是顾星阑轻撇的眉毛、泛着歉意的眸色,还有若有若无的清香。 带着怒气撅嘴的耿易看了一会顾星阑,慢慢平复嘴角、双唇轻启:“你叫什么名字。” 顾星阑思索片刻,认真地看着耿易道:“顾星阑,星星的星,阑珊的阑。” “什么是阑珊?”耿易的睫毛轻颤了一下,移开视线,伸出手,示意他在手掌上写字。 肢体接触可以建立连接和信任。 顾星阑伸出手,慢慢地在耿易的掌心上写字。 指尖微微弯曲,轻扫着掌心,撩动人心弦。 耿易合住了手掌,裹着顾星阑的食指:“大哥哥,你要和我回家吗?” 回到那个冰冷的家。 顾星阑试图蜷缩一下手指,却发现小孩的力气极大,让他的手指动弹不得。 他用另一只手重重地回握又慢慢松开,再轻抚了一下对方的发丝:“谢谢你的邀请,但现在大哥哥有其他事要忙,以后吧,以后有机会大哥哥再去你家做客好不好?” 肢体语言是可以传递情感和支持的,让接受肢体语言的人感受到力量,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孤单的,有人陪伴。 本来应该排斥这种接触的耿易,不知为何,心底泛出酸意。 父母有这么对待过他吗,他连他们的面都没见过几回。 被欺负了也只能自己消化。 耿易忍不住轻泛眼泪,不细看看不出来:“你之前拒绝我的盒饭,刚刚又不选我发言,现在也不跟我回家,大哥哥,你的话我还能相信吗?” 顾星阑思忖了一会,真诚地正着脸道:“你送我的便当我吃了,至于发言,大哥哥相信你以后有更好更大的舞台,是金子总会发光,你在大哥哥心里就是金子。” 话罢,他用另一只手比了个大拇指。 这次试图抽开手指,很轻易就抽开了。 顾星阑给耿易一个轻轻的拥抱。 这貌似成了泪水的开关。 耿易的额头靠在顾星阑的肩膀上。 肩上的西装布料很快被眼泪濡湿,渐渐印出深色。 这么卖力成为优秀的人,他就是想让某座大厦里的两个人能多关注他一点……哽咽声时不时响起来。 耿易哭够了才抬起脸,一个劲地吸着鼻子,转身脚步不停地跑回一辆阿斯顿,又从里面下车,出来时手里还提着一小块黑森林蛋糕。 “巧克力蛋糕送给你,我最喜欢吃巧克力。”耿易情绪过后,满脸不自在:“我们加个微信。” 说完,拿出手表,摁了几下便是一个二维码。 顾星阑看到小孩走进豪车又走出豪车,脸上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 看着不起眼的小学出游活动卧虎藏龙,阿斯顿在这个年代是什么大白菜吗? 想到刚刚主持人临时换人的情况,顾星阑的眼神变得勉强起来。 接过蛋糕,加过微信。 看着微信头像里面的小孩穿金戴银比着摇滚手势……时髦,太时髦了。 豪车离开后,后面又是一辆豪车。 顾星阑还没缓过来,此时回过神定睛一看,是另一个眼熟的小孩。 但那辆车过于熟悉。 黑色迈凯伦张扬得很,他貌似在黎家的停车场见过。 远处,俞锦跑到车前轻敲车门,车窗摇下来的人恰好就是黎泰贺。 跑车底盘很低,小孩轻而易举就可以自己上车。 顾星阑看到驾驶座上的人,立马躲到大树后边。 却和角落里静静站着的黎和泰对上眼睛。 二人相视无言。 黎和泰不知道站在这里看了多久,又在这里听了多少。 顾星阑收住自己的嘴角,余光看着后面那辆迈凯伦。 豪车接完俞锦后行驶而去,半点等黎和泰的意思都没有。 “黎泰贺真是你爸爸吗?” 同个问题,他又出言讽刺了一顿。 黎和泰少见地给出反应,把一个空饭盒拿出来,声音沙哑,一点也不像小孩:“我吃了。” 末了又把书包里的衣服拿出来:“你的衣服。” 黎和泰脸上的表情冷极了,僵硬机械的动作仿佛做了很多遍,把饭盒和衣服硬巴巴的呈现在他眼前。 顾星阑的心脏刺痛了一下,手忍不住想要抚开小孩微皱的眉毛。 系统:[宿主,忍住啊,你是恶毒后妈。] 顾星阑:…… “算你识相。”顾星阑恶狠狠道,一手拿过衣服,还把蛋糕塞黎和泰手里。 黎和泰没问过他的意见,直接放下书包、拆开蛋糕包装,使劲地埋头吃起来,眼球还一直抬着,猛盯顾星阑。 这眼神……回到上一世一般,像混了绝世的不甘和仇恨。 “诶,你这小子,我都没让你吃。” 说是这么说,顾星阑侧过头,避开对方的视线。 其实,抛开身份不谈,这个人现在只是小孩。 系统:[你这么想就错了,到目前为止,你前面一百多个任务者,有五十六个试图以爱感化他,你猜他接任黎家家位后怎么做的?] “怎么做?” 系统:[死的死、伤的伤,和黎泰贺的下场没什么区别,懂吗?] 一百多号任务者都没成功,难道他就能成功吗? 顾星阑动容的表情淡下来。 * 黎和泰吃完蛋糕,连嘴都不抹。 嘴唇周边都是巧克力酱和饼干碎。 那个人刚刚对着另一个小孩极尽温柔,现在又变成了对他无情的模样 黎和泰眼睁睁看着顾星阑远去的背影,最后自己拿着纸巾把嘴唇擦了。 司机的车五点才过来。 黎和泰上车时,前面的司机还在和别墅的厨师通电话。 “老爷今天晚上不回来了,不用准备老爷的晚餐。。” [是去公司加班了吗,这边要不要做个宵夜。] “也不用了,老爷今晚去参加庆祝俞少爷上电视的宴会。” [那行,我让厨房给大家分食材。] “记得避开新来的夫人,那些海鲜放不了多久,浪费了多可惜。” 司机和厨房的人大声密谋,完全没有意思要避开后车座的黎和泰。 黎和泰习以为常,抱着书包坐在后车座。 鼻尖轻点着书包,快要把头埋进去。 等车到了昌谷别墅,已经日薄西山,余晖从地平线缠绵着整栋别墅,印着一道金黄的滤镜。 孤独感几乎从毛孔里面迸发出来。 黎和泰进去别墅,把书包放下后开始换衣服。 像往常一样,进到角落的小健身房。 里面的落地窗蒙着一层灰,是连仆人都不曾来打扫过的角落。 别墅太大,大到这样的角落很快就被忽略。 视线习惯性地移向墙上的照片。 照片上淡笑的女人,此时也轻轻地蒙上一层灰尘。 女人的眼睛对着落地窗外。 “自由”两个字,女人到死亡的那一刻都没有享有过。 她画地为牢,把自己的身体和思想全部困在别墅里,日渐憔悴和癫狂。 黎和泰鬼使神差地跟随着女人的视线往落地窗看去。 玻璃透着晚霞,被灰尘蒙得连光都是灰橙色。 “吱”地一声,灰尘四起。 但黎和泰的脚步却未曾移过。 窗外的太阳在连绵的山群之间挣扎,光异常刺眼,穿过云层、穿过山峰、穿过大厦、直到昌谷别墅,把楼下的人照得如同羽翼天使。 楼下的人,一头长发,被风轻抚、撩动,如梦如幻。 正是顾星阑。 恰好楼下的顾星阑抬起头,恰好黎和泰开着窗,两个人静静地对视。 在落日的映照下,波光粼粼,宛如橙色梦境。 第11章 祸福相依 好几次,黎和泰的视线不自觉想移开,但他硬生生把头定在窗口,几乎是强迫自己看,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眼白被光刺得通红、把楼下的人看得仔仔细细。 楼下的顾星阑正翻过墙穿衣服。 现在有种被抓包的羞耻感。 系统:[这里的监控确实坏了,也没修,不过本系统不知道任务对象也在这。] 这里是昌谷别墅的背面,靠湖,人烟稀少,整个别墅的面积有好几个足球场那么大,更别说外面还有院子、亭子、花园、高尔夫球场、安保和佣人的宿舍。 所以管家在介绍别墅时都忽略了这个角落。 顾星阑刚刚从绅华堂打车回来,没换装,用门禁卡走的侧门再绕到别墅背面。 还专门让系统找了个没监控的地方脱了西装再翻墙,生怕这套西装磕碰到。 他翻完围墙才开始穿那套宽松的衣服, 所以这小孩是看了他多少? 两个人对视不到一秒,顾星阑没有理会,整理完假发,左看右看,直接脚底抹油溜进通道里面。 湖天一色的景观,往日只有无边无际的孤独感。 现在,却有了一种共享秘密的窃喜。 “吱”地一声。 窗户被关回去。 从窗面脱离的灰尘跃动不停,就像关窗人在不停翻滚的心海。 * 顾星阑头一次来这个角落。 虽偏远,却五脏六腑俱全,什么房间都有,书房、健身房,甚至是训练室。 系统:[这底下还有刑房,刑房抓人进去时,黎泰贺就会回来这个别墅。] “这么说,他平时不来?” 系统:[对滴,这里还有一条隐藏剧情,由于我带的宿主没一个触发过,所以本系统也不知道。] “你这隐藏剧情还能随便提示我的?” 他并不想触发多余的剧情,完成任务就已经让他精疲力尽。 系统:[本来要靠你们自己触发的,奈何一百多号人,一个也没成功过,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吗?……提醒你,就像你完成任务有一定的几率触发buff和提升卡来辅助你完成下一个任务,隐藏剧情同理。] [这个到后面会越来越重要,几乎是你成功通关的关键。 [触发隐藏剧情可以获得金手指,据本系统所知,这个金手指到后面的剧情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你加油。] 电子音一连串说完,顾星阑从里面薅出一条可怕的话外音,脸上的表情有一丝裂开:“系统,我不是扮演好恶毒人设就行了吗???” 系统:[据你的前同事、前前同事、前前前同事的大数据分析,没有完成任务或者没有触发隐藏剧情拿到金手指的,很大概率在黎和泰继承家位之前死亡。] “死”字萦绕在顾星阑的心头,一抽一抽地跳。 如果说之前的“抹杀”让他没有实感是因为他刚来这个世界与世无争。 现在适应完环境再来告诉他:他可能真的会在某一天“死亡”…… 越深想,越不敢想,莫名有一道压得他不能喘气的紧迫感。 就好像他之前开解过一个特殊的病人。 那个病人为情所伤又赶上经济萧条、公司裁员,硬是喝下了半瓶百草枯。 漫长地等待死亡让他彻底改变寻死的念头,可肺部已经纤维化,无力回天。 最后病人家属请到他这里,想让心理医生过去开解,至少死的时候坦然一些。 心理医生是让病人寻生。 让病人接受死亡的,这还是他人生第一次碰见。 如今放在自己身上,他突然对那个病人的心理状态有了更直观的感受。 他现在这种情况不就是这样吗? 顾星阑忍不住叹口气,自我安慰道:“怕什么来什么,不如什么都不怕。” “怕什么?” 冷不丁,身后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吓得顾星阑一激灵。 烟丝不知不觉萦绕在他背后,腰间如游蛇般顺着腰线多出一只宽大的手。 他连忙挣扎开。 来人身材高大,穿着白色衬衣、戴着黑框眼镜,完全看不出是奔四的人,甚至还有点……大学生的意思。 和结婚那天成熟的模样判若两人。 “泰……泰贺?”顾星阑出声,有些支支吾吾。这个人刚刚还开着跑车载小孩。 黎泰贺的身后站着好几个人。 这些人走路完全没有声音,神不知鬼不觉就出现在身后,面目带着煞气。 更让他不适的是,烟味里隐隐约约混着股血腥味,可面前几个人衣着打扮干干净净,仿佛下一秒就要去赴宴。 “夫人,你过来这里干什么?” 黎贺泰笑意绵绵、满身温柔。 可顾星阑和他对视,却看不到这人眼里丝毫的柔情。 “原来这位就是黎夫人。”站在黎泰贺旁边、一个大腹便便的人夹着雪茄,猛吸一口又吐出来:“鄙人没能来参加两位的新婚真是可惜极了,特别是夫人,不能看到您穿婚纱的样子……您穿那肯定是一等一地好。”上下扫视的侵略感没有半分遮掩的意思。 “谢谢。”顾星阑笑得有些勉强,想揽住黎泰贺的手臂。 他刚刚的挣扎过于突兀,现在黎泰贺的眸色和上一世黎和泰发病前奏的眼神一模一样。 不要看他们嘴在笑,而是看他们的眼睛,眼睛是他们另一张嘴巴。 顾星阑的手轻轻松松、一碰上黎泰贺的手臂,黎泰贺一睁一眨之间,又恢复成那个温润的模样。 “夫人,不用害怕,这里都是自己人。”黎泰贺拍了拍顾星阑的手背,温声道:“出去玩了一天累了吧?我让管家带你回房间休息。” “不用。”顶着那道略微压迫的眼神,顾星阑摇摇头:“我自己认得路。” 空气沉默了一两秒。 黎泰贺淡笑道:“那好,夫人好好休息。” 顾星阑让了一条道给面前的几个人。 几个人径直往通道的深处走,脚步声小得如同蚊音,他完全判断不了那几个人是不是已经离开。 系统:[你很幸运。] 顾星阑:…… 系统:[本系统不是在阴阳怪气,要知道,有七十多个任务者连黎泰贺的面都没有见到过……你不仅在结婚那天见到他、和他一起走红毯、被他抱上楼梯,现在还在别墅遇见他,你很幸运。] “幸运符的功劳……”顾星阑摆了摆手,脸上完全笑不出来。 系统:[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个天选的机会吗?] 系统的电子音没有一丝情感,他却在里面听出蛊惑的意思,顾星阑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 屏幕反射出来的画面除了他自己的半张脸外没有任何人。 那群人已经走远了…… 这确实是触发隐藏剧情的绝佳时机。 系统:[福祸相依。] 黎泰贺的性取向明明不是男生、明明不喜欢他,却要和他逢场作戏,这些反常能不能成为他容错的筹码? “算了吧,等他们走了我再来看看。” 顾星阑背过身、转过头,余光看着通道。 通道静悄悄的,灯光明亮,却亮得过分,顺着下去,约莫两米就有一个房间,不知道它的尽头在多远,隐隐约约透露着不详。 比起探索隐藏剧情,他现在更惜命。 很快,通道响起了离开的脚步声……过了片刻,一个扶额摇头的人又返回来。 “不是说好什么都不怕的吗?”顾星阑返回原地,垮着脸“啧”了一声。 他能给病人给予情感和力量的支持,但到了自己身上,就成了水中浮萍、随波逐流,找不到根,甚至因为接触过多负能量的病人导致自己也死气沉沉。 这种不是他才会出现的情况。 和他同期毕业、同医院工作的同学兼同事,每两个月就来找他心理疏导一次。 可见医者不能自医。 顾星阑握了握拳,眼睛一眨不眨,踮起脚慢慢走进去。 越往通道的深处走,鼻间的消毒水味越重,仿佛在掩盖什么。 这里可能是他九死一生的地方。 系统:[放心吧,我不会让你轻易死亡,主要是这次真的机会难得。] 刚刚还遇到黎和泰,现在就遇到黎泰贺,一百多号人同样的起跑线,哪个有这么好运气的? 方才这个任务者将一切归功在幸运符身上,实际不然,不说幸运符有时间限制,就单是使用对象而言,幸运符不能用在关键人物身上。 关键人物自身的气运非常强,何况自带能力。 幸运符对他们不起作用。 嗯……这个人类明显是特殊的。 第12章 冷静得不像小孩 天暗下来,昌谷别墅就冷了。 通道的墙壁透着寒气,从缝隙里冒出来,顾星阑顺着气流,慢慢走到通道尽头。 心里面的忐忑早就被冷气吹散。 一路走过来,除了房间还是房间,通道的尽头也只是简单的铁栏门,铁栏门上异常光滑,连一丝锈迹也没有,光滑得能反出他的面孔,也能反出外面各种颜色的花,是通往外面的花园。 昌谷的花园是半圆结构,跨度很大,他顺着风到这里。 月光洒进来,很平静。 “系统,看来我也触发不了。”老实说,他确实松了口气,顾星阑耸了耸肩,淡淡地笑了。 系统半点声都没回应。 静,太静了。 顾星阑的心跳忍不住快了几分。 他环视周围,不知不觉,通道已经没有灯,身后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喉咙,现在所有的光源都来自铁栏门外面的月光。 手机在这里居然没有信号。 屏幕的光照在脸上,显得顾星阑的脸上有些惨白。 路宜年发微信邀请他去吃饭的时间差不多五点半,看着聊天对话的留白信息,可以推测手机信号就是在五点半消失的。 “系统?” 顾星阑一边唤系统一边往回走。 都说恐惧来源于未知,顾星阑明明刚才还走过这条路,现在却陌生极了。 到了拐角处,顾星阑顿住脚步。 “刚刚这里有拐角吗?” 他是按直线一条路走到尽头,别说拐角,就连窗都没有。 叫系统叫不灵,手机也没信号。 当真是应了他刚刚那句话,这里可能是他九死一生的地方。 走了许久,才发现了唯一一处除了画和房间的不同,顾星阑的视线定在几米开外的一扇半圆窗。 到了半圆窗户附近,才发现其实是门,只是做成了窗户的样式。 因为没有光,顾星阑只能用手机打着手电筒。 他屏住呼吸、踮起脚尖,慢慢打开半圆形的门。 一股微弱的风从里面吹出来。 有风证明不是死路,他倒希望这里通向的是没门锁的通道口。 又黑又静,还带着闷热感。 花园那边吹的是冷风,而这里吹的是热风,热得人发腻,顾星阑越往里面走,后背晕出的汗就越多。 耳边嗡嗡嗡地响,到了一堵墙。 热风几乎从墙的四条边缝窜进来。 隐隐约约能听到几声呢喃和低语,像婴儿在说话。 顾星阑凑近一听,侧脸轻轻贴在温热的墙壁上,听得更明显了。 “里面的人被剪了舌头。”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害得顾星阑心脏一紧、差点叫出声。 身后站的人不是谁,正是刚刚遇到过的黎和泰。 手机的灯照在黎和泰的脸上不到一秒,瞬间就被抢过去。 黎和泰的弹跳力极好,几乎是蹦起来,抢的时候丝毫犹豫都没有。 顾星阑下意识就弯腰去夺,结果却被小孩拉住手腕。 “你要是不想死就跟我来。”小孩的声音出奇的沉稳。 听到“死”字,顾星阑的手顿在半空。 这个人没有幽默细胞,不会跟他开玩笑,他说他会死,就真的会死。 顾星阑脑子还在想,脚已经本能地跟着黎和泰跑。 这里的房间都上了锁,锁头生灰,完全没有打开过的痕迹,可地板却非常新,消毒水味无处不在。 跑出拐角时,就像应了黎和泰的话——他们跑步的喘息声混着一阵轻轻的刮蹭声。 越来越近,越细听越听得清,像是尖锐的利器在地板上划出来的声响,响得刺耳。 顾星阑已经分辨出来,完全不敢放开腿跑,这里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得清,他跑得极为艰难。 两个人走到一幅画面前。 黎和泰熟练地挪着画框,画上的人痛苦地吊死在树上,眼球都快要迸出来,露出来的眼窝深不见底,可随着黎和泰的动作,那双眼窝慢慢变成灰色,紧接着透出微弱的光。 原来里面还有一个小空间。 黎和泰把墙上的画挪开后,仰头看向他。 昏暗的环境,顾星阑明明看不清这人的眼神在表达什么,但他还是读出了这人的意思。 顾星阑拦腰抱起黎和泰,一齐挤进墙里,两个人都下意识伸出手把画框带上,只是黎和泰手臂够不到,关到一半只能抓着顾星阑的袖子。 “吱”地一声,画框里嵌进墙里。 小空间无限放大了两个人的呼吸声。 黎和泰,冷静得可怕。 至少这不是一个小孩能匹配得上的冷静。 因为外面的脚步声已经到耳边。 他们几乎是一前一后,再慢几秒就要碰上了。 顾星阑咽了咽口水,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很慢,特别是小洞口看见一晃而过的黑身影。 来来回回,就好像认定了他们在这消失。 这下顾星阑连呼吸都不敢呼吸了,手开始忍不住发颤。 这是身体在极端恐惧的本能,他控制不了。 反观黎和泰……黎和泰一眨不眨地看着两个小洞口,连发丝都不带颤。 顾星阑看不到,却能感受到。 或许是他的头转得太有目的性,两个人又对上眼睛,但这一次谁也看不清谁,只能凭着直觉对视,没有晚霞没有湖水,两个人都很狼狈。 黎和泰把手放在顾星阑颤抖的膝盖上,用力捂着又慢慢地松开,场景似曾相识。 看来他在绅华堂门前安慰另一个小孩的场景被这人看全了。 顾星阑定了定神。 外面的黑影来回几下,又开始敲墙壁,“咯吱咯吱”,持续了许久,尖锐物敲得人精神衰弱。 直到脚步声又向通道深处响去,顾星阑的眼皮眨了好几下,等听不到脚步声才敢呼吸。 一只手猛地捂住顾星阑,洞口的光照着黎和泰,黎和泰轻轻地摇了摇头。 外面的人去而复返。 脚步缓而沉稳,又慢慢走向通道的另一边。 这一次黎和泰松开了顾星阑的嘴巴。 挪动相框后,顾星阑有了活动空间才发觉腿早已麻了许久。 而黎和泰习惯了一般,手一撑,整个人轻轻松松跳出去。 眼睛看着那道黑影离开的方向,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你还要在里面待多久?” 这是黎和泰在这个世界第一次问他问题,虽然是催促。 顾星阑捶了几下发麻的地方,拖着腿从里面爬出来。 “别以为我会感激你……”干巴巴,放狠话的人脸色苍白,蔫吧着精神,还瘸着脚,完全没有杀伤力。 系统:[完成任务,延长时长,共计三十四小时。] “系统?” 得不到回应。 顾星阑完成日常任务后,也朝着黑影离开的方向看过去……通道只有淡淡的光,看得不真切,至少没有听到声音,不知不觉,视线又慢慢转向黎和泰的背影。 大概是黎和泰侧着脸透出单只的眼神带着运筹帷幄的意思,他竟然忍不住觉得有一丝的心安。 前一世貌似也有过这种感觉……他被黎和泰绑架的第一年,尝试逃跑过,一次也没有成功,到第二年,年初大冬天,他又逃了,冰天雪地的,他衣着暴露,浑身上下都带着雪,差点冻死在街道,看到黎和泰扛着毯子一步一个深印、踏雪走过来时,那一刻,他的心像回了家一样,明明他讨厌这个人。 脑海里翻滚着、电流窜过身体一般,缺失的记忆像碎片,仅仅拼凑了一小块也足以让他浑身战栗。 为什么要让他想起两个人的记忆,还是这种……温情带刺的记忆。 顾星阑心里叹了一声。 依赖绑架者的心理他怎么会不知道? 就是知道,才会恨自己不争气。 第13章 想我?嗯? 黎和泰对这里极其熟悉,带着顾星阑往回走。 越走体感越低,直到视线触及那扇熟悉的铁栏门…… 通往花园的门…… 他刚刚才来过这里,顾星阑有一瞬间被自己蠢到。。。 见黎和泰用脚踮着铁栏门,很快就爬到门的中间,双手并用,一伸就够到了门外的钥匙。 原来钥匙就挂在外面的墙壁。 “吱”了一声,铁栏门打开后,月光再也没有任何阻挡,从外面透进来,洒得皎洁而清淡。 顾星阑还瘸着腿,慢慢跟着黎和泰走出去。 铺满鹅卵石的石路泛着淡淡的白光,把两个人的影子融在一起。 这里像仙境,但花园是在黎家、是在昌谷别墅,那它就不是仙境,是引诱人的毒蘑菇,长着艳丽的外壳,干的却是害人命的勾当。 黎和泰环视全景后,一脚踏进花丛里,刚刚还娇嫩欲滴的花朵瞬间被踩烂。 身后“哎”地一声。 花上的露水被甩了好几下到后颈上,黎和泰缩了缩脖颈,冷冷地往后看。 身后的人跌入花丛中,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跌倒,眉毛紧紧地拧成一团,一手撑着石路、一手扶着腿,被他的影子紧紧地裹住,而影子之外,是亮得晃眼的银辉,月光毫不吝啬地待在这人身上。 顾星阑本来就思绪混乱,这么一摔,反倒是把脑子摔精神了。 “看什么看,不知道过来扶一下我的吗?”顾星阑看也没看前面的小孩。 他没指望这人会来扶他,日常放完狠话后开始细细地查看小腿。 小腿在前天被陶瓷碗碎片划过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如今腿麻,那些细微的痛楚全部冒出来。 不怎么痛,但是很难让人忽视。 黎和泰在原地站了几秒,手指微动,挪着步子一点一点地踏着花,朝地上的人伸出手。 手上有各种细小的伤口,手臂还有烫伤,掌心微微在顾星阑的眼前展开。 看着只有他半个手大的掌心,顾星阑的心头冒出疑惑。 这个人……是要扶他? 这个想法一出现,后背顿时冒起冷汗。 顾星阑直直地拍开黎和泰伸过来的手。 响声清脆,黎和泰被拍的没什么事,反倒是顾星阑的手红了一大片。 “脏死了。”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但是系统什么提示也没有,顾星阑明显地感觉到黎和泰周围的低气压。 他轻抬起眼,很快就撞进一双极黑的瞳孔里。 什么情绪也没有,看他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再看我就……”话还没说完,黎和泰已经转过了身。 顾星阑抿了抿唇,从地上爬起来。 明明刚刚的方向是往花丛走,现在却往石路的方向走。 顾星阑跟在小孩后面,脸上哪里还有刚刚的嫌弃,满满的思绪爬上脸,满面愁容。 他除了完成任务之外,不应该和黎和泰牵扯太深。 黎和泰是沼泽,跟着他的,无论是好是坏,全部会都被吞噬。 系统:[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比喻任务对象。]电子音突然出现。 “你刚刚去哪里了?” 系统:[本系统去收回任务者。] “收回?”顾星阑眉头微皱。 系统:[新来的任务者不懂事,扬言着我命由我不由天,把任务对象杀了,任务对象是关键人物,不可能死,所以被复活的任务对象扔海喂鱼,幸好本系统去得及时。] “黎和泰?” 系统:[准确来说是另一个世界,每个世界的剧情进展从你们落地的那一刻都是独一无二,本系统想提醒你,最好能完成任务的同时,又不会得罪任务对象。] 顾星阑:…… 他刚刚已经得罪了。 系统:[得罪了也没事,任务对象现在还小,难道他还能半夜拿枕头闷死你不成?] 闷死倒不至于,但是一定会让他不痛快,就像现在这样…… 顾星阑跟着黎和泰沿小路慢慢走到小喷泉附近,流水的咕咚声混着几声细微的交谈声。 一大一小突然到来,打破了本该剑拔弩张的气氛。 花香和烟草味混在一起,刺激着人的嗅觉。 离他们不远处有一张桌子,主座上的人赫然就是黎泰贺,黎泰贺身上的白衬衣已经换成了黑衬衣,脸上的的眼镜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抹发黑的血痕。 这血……一定不是黎泰贺他自己的。 顾星阑注意到他们,脑子瞬间响起系统说的:[刑房抓人时,黎泰贺就会过来。] 他们这是从刑房过来这边的。 几个人对上眼。 一个拿着利器的人俯身在大腹便便的耳边低语几句。 “黎夫人,好久不见。”说话的人是之前见过的,长得高大、臃肿,眉宇之间带着戾气,食指和中指握着一支雪茄,对着顾星阑的面抽得销魂。 顾星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而桌上的黎泰贺双腿交叉搭着,一只手放在膝盖上,一只手放在桌面上,正侧身看着他们,脸上背着光,看不清什么神情,但一定不是好表情。 “夫人,过来这边。” 空气停滞了许久,黎泰贺才放话。 他得了话连忙赶过去,到了黎泰贺旁边,桌面的东西一览无遗。 桌上放着几份德文写的文件,他看不懂,但是黎家的家族徽标他看出来了,还有上面的“gun _type”。 枪支类型?这是在采购枪? 上一世,黎和泰也拿过枪。 两个人折腾了一晚,第二天太阳还没出来,这个人左手强硬拉他起来,右手拿着一把美式新一代西格绍尔m17\/18型制式手枪。 他被吓醒了。 他对这把枪的名字记得清楚……这个人后来送了一把同样的给他。 这个人送这个东西,丝毫不害怕他嘣了这人,甚至还好为人师,在床上亲自拆解给他看、带他去靶场教他打枪。 枪法很准、人很沉稳,这个人仅仅是侧身站在那,强者如奔的气势就扑面而来……什么装备也没带,就是普通的白衬衣、挽起袖子的手臂,还有皮肤上暧昧的手抓痕,一击即中。 顾星阑的记忆不受控。 一个又一个从脑海里蹦出来,越想,视线越有目的,完完全全放在远处身材薄弱的黎和泰身上。 太过于专注,以至于腰上多出一只手时,顾星阑浑身一颤、呼吸加重。 黎泰贺坐在木藤椅上,眼睛微微眯起,被顾星阑的反应惹得手脱离了一瞬,而后又结结实实地放回顾星阑的腰上。 “你带孩子过来干什么?” 顾星阑脑子一团乱麻,回答不上来。 桌对面的人夹烟敲了敲烟灰缸:“黎夫人这是想你了哈,跟了一路当真是小别胜新婚,不如你早早松口、我们早早离场,也不用在这当电灯泡。”说出来的话带着幽默,可语气却半分势都不让,一脸煞气。 “想我?”黎泰贺轻笑。 有一瞬间,面前的黎泰贺和上一世的黎和泰重合在一起……让人颤栗。 第14章 下不为例 顾星阑没有回答,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石桌边上。 “听说黎夫人是主持人。”说话的人抬起眼皮,慢慢地、从上到下扫视着顾星阑,而后呲着一口金牙笑起来:“主持人好啊,我正好有个拍卖会,让黎夫人过去我那边帮忙如何?” “夫人,你想去吗?” 黎泰贺把问题抛给他。 拍卖会?这拍卖会包正经的吗? 还有,这个人怎么知道他身份是主持人,他主持人的身份是以男生的形象展出来。 顾星阑看了一眼对面的人,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还有分内的工作。” 拒绝的话说出来,桌上的几个人脸色都有变化。 却不是因为顾星阑拒绝,而是回味有人刚刚敢这么大胆当着黎家家主的面调戏人家的夫人。 不说黎泰贺身后站着的手下黑了脸。 坐中间的中介更是冷汗涔涔。 而话题的主角……顾星阑又回到安安静静的状态,双手自然下垂,一身宽松的运动服,简约大方,尤其是周身的气质,如兰如玉。 明明脸上艳如妖,可表情却清淡极了。 要是染上其它颜色,不知道会有多娇嫩艳丽。 渐渐的,喷泉的咕咚声,还混着丝丝微弱的吞咽声。 烟云缭绕间,桌对面的人抽完最后一口,舔了舔唇:“黎老板,你让夫人来我这边帮忙,我帮你运到目地点,划算吧?过海盗绕海关,安安全全给你送到指定点,随便帮你清理门户,还有这批货,今天也不用谈了,你讲个价,我清点货,明天就开始派人手准备。” 黎泰贺至始至终都没挪过半分椅子,运筹帷幄的姿势,压了在场所有人的气势。 这也是顾星阑心安的原因。 上一世,好像也有人想要他。 黎和泰是怎么做的? 让那个人有来无回,连黎家的门槛都没踏出去。 …… “好。” 所有人的心脏一跳。 黎泰贺一句“好”字,让顾星阑惊得瞳孔放大。 桌对面的人像是料定了黎泰贺会松口答应,顿时拍着桌子拍得“砰砰”响,脸上都是得意。 系统:[隐藏剧情触发百分之二。] 系统:[人类,恭喜你,百里挑一。] 顾星阑怔了后几秒,后知后觉。 黎泰贺这是把他卖了? 黎家家主的面子这么不值钱吗? 系统:[你很难接受?] “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和黎泰贺是假婚姻关系,哪有什么夫妻之实,何况他连妻都不是。 但顾星阑真想拽这人领子,质问这人不要面子的吗。 有种把你儿子也卖了。 顾星阑脑子转了一圈又回归正常。 视线往黎和泰身上看去。 小孩已经站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所有人都无视了他。 但注意到时,又不得不花一分心思在这人身上,看一眼、看两眼,心思越积越多……顾星阑关注的视线很难让人忽视。 黎和泰抬起眼,两个人隔了不少距离。 半晌,似乎勾起了嘴角,转瞬即逝。 “系统,他刚刚是不是在笑。” 系统:[……] 桌上大腹便便的人站起来,掌心密密麻麻都是伤疤,完全没有遮掩,全部展现出来。 “黎夫人,你现在要跟我走吗?” “对不起,我不想跟你走。”顾星阑一改静静的模样,眼睛凌厉起来。 但在其他人眼里,这双眼睛是活过来、灵动起来,终于不是一汪静水。 弱小的人连发脾气都让人觉得可爱。 这就是他的无力之处。 黎泰贺像是很可惜地叹了口气:“既然我家夫人没有这个意愿,那就抱歉了。” “……”大腹便便的人捻了捻手指,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黎泰贺,哼笑出声:“行,自古爱美人爱过江山,鄙人也不勉强。” 这口气松得快,但生意也就到此为止:“鄙人在耿家还有邀约,先失陪了。” 黎泰贺站起身,拿起一杯茶拱了拱,脸上淡笑道:“慢走不送。” 待人走了之后,黎泰贺比了个手势,后面的人浑身气势都变了。 “不要让他出芜水。” 也不避着顾星阑和黎和泰,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 儿子像爹,几十年后黎和泰也会这么干。 只是为谁干的对象不同罢了。 石桌周围的打手全部退下去,一些角落的花丛也冒出几个人,浑身污泥,隐隐携带着血腥味。 黎泰贺瞥了一眼孤零零站在不远处的小孩:“你带他过来干什么?” 话是在对谁说? 是在跟他说话吗?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吱声回答道:“我……要去外面吃饭。” 黎泰贺的笑眼莫名地带着压迫,顾星阑不得不补充:“想问你出不出去吃……” “你们去吧。”像是听到好笑,黎泰贺笑着坐回椅子上,慢慢翻开文件夹。 恰逢电话铃声响起。 顾星阑以为是自己的,连忙掏出来。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恢复了信号,只是电话铃声却不是他手机传出来的。 黎泰贺从衬衣的口袋里拿出手机。 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名字,黎泰贺整个人的眉眼都轻松了。 [黎叔叔,你还过来吗?] 软糯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顾星阑耳朵一动。 [我妈妈就等你过去呢,你不是想要石头吗?] 电话里面的声音越听越熟悉,今天中午才听过,顾星阑一下子就联想到傍晚上迈凯伦的小孩。 俞锦拿着电话,脸趴在长长的玻璃柜上,眼睛睁得大大的。 “石头”被关在柜子里面,每一块都闪着光,像极了某个人的眼睛。 俞锦盯了一会,缓缓道:[可以把和泰叫过来吗?我有点无聊。] 手机即使没开免提,但是在足够静的花园里面也很突兀。 黎泰贺上扬着嘴角:“行啊,你自己问问他。” 只需要李泰贺一个眼神,远处的小孩便走到跟前。 手机的麦克风接触到平稳的呼吸声,电话那头立马喊出了黎和泰的名字。 俞锦的声音一改刚刚百无聊赖的语气,整个人都活跃起来:[你要过来我家吗?我的生日礼物还有好多没拆,咱们可以一起。] [还有你送我的我……]电话那头缓缓放轻了声音:[我也没拆,想等你一起过来。] [我还有蛋糕呢……] 俞锦絮絮叨叨,说到一半,听到手机沉稳的呼吸改变,他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要回复他了。 语气冷冰冰的,他已经习惯,但是这次说出来的话,莫名让他不爽: “不用了,我要出去吃饭。” 黎和泰拿着电话,眼睛看的却是顾星阑。 看他干什么? 顾星阑侧过身子,刚刚好又和木藤椅上的黎泰贺碰面。 顾星阑:…… 黎泰贺慢慢起身,高大的身材舒展开,一手就把桌面上的东西全部收起来:“你们早点回来,这次……” “下不为例。” 这次有收获,他成功触发了百分之二的隐藏剧情…… 顾星阑连连点头。 系统:[在任务前期抱个大腿很重要,是个明智的选择。] 第15章 h 他们打扰了黎泰贺的生意,但是这人挥一挥衣袖,留下一句“下不为例”就走了。 这个时间点,芜水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顾星阑从别墅出来时,衣服没换、假发没戴,坐上出租车。 旁边还跟着一条尾巴。 黎和泰从花园跟出来的时候,衣服多了一块鞋印。 那块鞋印不是皮鞋踹出来的,更像是运动鞋的纹理。 顾星阑忍住不去看,但是确实难以让人忽视。 路宜年在微信让他过去吃饭,地点是芜水的五星级酒店。 大餐是真大餐,吃不饱的大餐。 顾星阑打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时,隔不到一秒旁边的座位很快就被小孩挤进来。 小孩的沉默给人一种好欺负的感觉,但顾星阑知道那是他的伪装,稍不留神就会被他啃得连肉都不剩下。 至少现在小孩对他是耐心的。 他也说不上来。 顾星阑微微侧过头:“你刚刚是故意的吗?故意把我引到那里去。” 仿佛带着他躲黑影的场景是错觉,小孩不见刚刚半分主动。 现在像块木头,要不是呼吸起伏的胸膛,这个人就像一只洋娃娃。 又安静又可怕。 “你刚刚不是能说话吗?现在又成哑巴了。”顾星阑知道这个人能说话,但是让这个人不痛快又是另一回事。 椅子上的小孩不搭理他。 顾星阑似是尴尬地转过头,到对方看不见的地方时扯了扯嘴角。 “系统,我的时长现在有多少?” 系统:[四十二小时,你再多完成几次就有两天的时间了。] [由于隐藏任务完成百分之二,你已经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任务者。] [现在赠送你一枚“魅骨天成”buff……佩戴中,佩戴成功] “等”字还没有说出口,顾星阑从头到脚像通电了一样,连喉咙都酥麻起来。 恰如早上,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车又颠簸,出租车没有黎家的车稳,给左边的人顺顺利利甩到右边。 所以车窗外快速掠过的路牌时,“倾恋之路”四个字特别明显。 黎和泰毫无预兆地摔顾星阑胳膊上,顾星阑“嘶”了一声,眉毛紧紧拧成一团,但缓过来又没有感到丝毫的痛楚。 系统:[这就是buff的好处,可以抵消掉一些负面影响。] 顾星阑撩开衣袖,上面已经微微发红,隐隐可见淤青的趋势。 “大哥,这就是你说的抵消负面影响啊?” 系统:[让你感受不到痛觉,这已经很好了,buff一过你该痛还是得痛。] 而淤青的始作俑者黎和泰,晃了一下脑袋就坐回了原位。 刘海掩着眼睛看不清神情。 出租车径直到五星酒店,路过皆豪车,乱花渐欲迷人眼,明明很亮眼的荧黄色被个个光可鉴人的漆面打得黯然失色。 车停时,斑驳的车门被推开。 是惊鸿一瞥。 真像是误入上流肉食圈的画眉小鸟。 偏偏主人公还什么都不知道。 顾星阑穿着身白色的宽松运动服,看着异常廉价,好像一手就能撕碎,而脸上映着酒店的流光,明明灭灭,更显得脆弱 来得仓促。 顾星阑踩着黎家的拖鞋。 出门时脑子里都装着事情,等上车才想起来自己还穿着拖鞋。 黎和泰就更不用说了,也穿着运动服和拖鞋,偏偏后背还有一块鞋印。 好像他每次见到这人都挺狼狈的。 五星酒店门口,还留着昨日大人家办宴会时的花坛,两个人现在就站在花坛前面。 一大一小,在风中凌乱,活像得来乞讨的。 起码芜水城这个地段,没人穿得这么随意。 顾星阑看了眼手机,比对着路宜年发过来的图片。 路宜年担心他没来过、没见识还特意了拍张门口照片。 照片的偷感极重,凭着门口的喷泉他还是认出来了。 上一世黎和泰带他来过几次,这人带他来不是吃饭,是为了留宿,一留就是两天一夜,留一夜连床都下不来。 现在反过来,轮到他带着黎和泰过来这里。 “小哥哥你好,有意愿拍短剧吗?” 顾星阑傻站在这里,已经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这个酒店经常成为短剧拍摄里的段家、薄家、傅家、席家的产业、公司、一夜情地点,聚集在这里的网络红人有不少,仅仅只能留在酒店门外。 来人全身名牌、logo极大地印在衣服上面,浓妆艳抹,香水味扑鼻而来。 “我叫小菜不菜,小哥哥想当网红吗?” 二连问唤回顾星阑的注意力。 顾星阑眉头一跳:“抱歉,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好吧。”小菜耸了耸肩,眼睛扫了一圈顾星阑,颇为可惜地啧了几声后走开。 不论是主持人还是网红,这些他都没有涉猎过,但是病人倒是有不少,两种职业都需要暴露在大众视角下。 顾星阑拢了拢衣服,慢慢走上酒店台阶。 余光时不时看一眼黎和泰。 旁边小孩对这里轻车熟路、步伐沉稳。 两个人到了酒店大门前。 保安注意力这两个人很久。 看着不像来消费,反倒是来被消费的,尤其是和那个刚刚闹过事的网红有说有笑。 “有预约吗?” 这里还要预约? 顾星阑打电话给路宜年,可提示音却是关机状态。 “是包间3668,我朋友在那里。” 像是听到什么弥天笑话,保安原本想驱赶的动作停了,嘴角咧开笑出了声:“那里是耿家太子地盘,专属包间,要专属的房卡才能进,连酒店经理都进不去,你连预约都没有,还包间3668,知不知道那里现在办接风宴,名单早清点完了。” 一连串下来,要是再给保安两块木板他还能一边打板一边唱起来。 顾星阑和保安大眼瞪小眼,僵持在门口。 “他们跟我一起。”身后的穿着修身的西装,修得人身材宽大板正。 正是黎泰贺。 黎泰贺刚刚还是黑衬衣,现在就是外面套上黑西装,速度极快。 从头到脚全身黑,除了西装的领针是金色。 黎泰贺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孩。 小孩也缘分极了,刚好就是几十分钟前打电话的俞锦。 俞锦原本还无精打采,看见黎和泰直接叫出声。 与此同时,俞锦旁边还跟着美妇人。 三个人整整齐齐,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 美妇人看见顾星阑,脸上的笑有一瞬间僵硬住。 这位美妇人和小孩有三分像,下巴尖尖,汪汪的眼睛,眼波流转。 “这位是……”美妇人轻扇着长睫、眨着眸子看向他。 美妇人的眼神绵长而深沉,顾星阑被看得面上一热,转头看向黎泰贺。 他总不能说是黎泰贺的妻子??? 黎泰贺也不解释,一双笑眼静静地、也看着顾星阑。 像是把回答权交给他。 顶着好几双视线,顾星阑沉默了几秒、缓缓道:“是远房亲戚。” “一起吧。” 黎泰贺牵着俞锦,脚步缓慢,和美妇人的步伐出奇的一致。 明明自家儿子也在现场,却牵着其他家的孩子。 顾星阑慢慢走三个人身后,自然下垂的手突然滑过一抹温热。 本来跟在他后面的黎和泰,莫名其妙走上前牵住了顾星阑的手。 骨节分明,软绵绵的。 顾星阑的手很好牵,像一块冰豆腐,又像雪白的乳玉。 系统:[完成任务,增加时长,目前六十小时。] 顾星阑心下一惊:“系统,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还只有四十八小时,现在突飞猛进成六十小时,他还什么都没干呢…… 总不能是小孩看了爸爸牵其它家的孩子后吃醋跑来牵他的手还怨恨上他了? 延长抹杀时长这个东西,他不知道以什么为标准,第一次见面他逼小孩去做饭,小孩给他时长了,他以为是“怨恨”;但接下来他又不确定了,怨恨他会不厌其烦地追寻他的视线吗?一次对视、两次对视、三次对视,每一次持续的时间已经超过正常人之间对视的时间,他判断的是黎和泰心碎的程度,持续到现在,现在他又不确定了。 牵手……怎么还会延长他的抹杀时间? chapter16:3668 黎泰贺过来时直奔3668包间……的隔壁。 3669和3668之间隔了足足有四米,之间还能去参观小型画展的程度。 “你们去哪?”美妇人拢了拢头发,转头看向后面的顾星阑。 视线触及到黎和泰牵着顾星阑的手一顿。 两个人互相牵着手,毫无违和感,像大哥哥带着小弟弟,很自然,但那个小孩是黎家的黎和泰,那这种自然就变成极其的不自然。 美妇人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我过来见朋友,你们先走吧。”顾星阑扯了模棱两可的回答。 刚刚在昌谷别墅说的还是出来吃饭,现在就变成了见朋友。黎泰贺也转过头瞥了一眼顾星阑。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陌生而疏离。 完全没有在花园面对大腹便便的人时的“柔情”。 这种反差莫名给顾星阑惹出要给对方作点什么妖才肯罢休。 这是人设辅助、这是人设辅助…… 心里默念了几声把这个念头消下去。 “我先过去了。”顾星阑的脚步换了个方向。 他牵着黎和泰,手心已经微微出汗,带着若有若无的黏腻,仿佛要融在一起。 被脑海里一些碎片记忆吓晕,顾星阑扯了扯嘴角,刚想松开手。 他刚刚看这个人没有爸爸牵手,他免费当这人的爸爸一次才没有把这人的手挥开。 现在越来越奇怪了,前面的黎泰贺早在电梯的时候就松开了俞锦的手。 而他们两个……现在还牵着…… 不等顾星阑动作,“唰”地声音响起,手心骤然生凉。 俞锦把黎和泰的手扯开,发出灵魂一问:“你们关系很好吗?” 黎和泰平时不喜欢说话,更别提和谁有身体接触了。 俞锦的小脸板着,看到顾星阑时瞪直了双眼。 这个人就是傍晚的主持人。 明明他也想上台发言……如果是上一个主持人,就会带他上去…… “和泰,黎叔叔也在这,你跟我们一起吧。” 俞锦拉着黎和泰的手腕。 他可以触碰黎和泰,黎和泰不会甩开他的手。 但这次,俞锦使了劲也拉不走黎和泰。 “黎叔叔,让和泰跟咱们一起吧?”俞锦把求救的目光看向黎泰贺。 “一起吧。”黎泰贺轻飘飘一句。 杵在原地的黎和泰就顺着俞锦的力度,离开了原地。 临走时,黎和泰连头都没转。 两大两小,一对在前一对在后,要是有其他人在场,谁不说句天仙配。 顾星阑站了一会,看着他们进去3669包间才移步。 系统:[悄悄告诉你,隐藏剧情的进度推了百分之一,现在是百分之三。] 也就说,美妇人和小孩是隐藏剧情里的关键人物? 系统:[是也不是,如果你没有在昌谷别墅先开启隐藏任务,那么,无论你遇到谁都不会推动进度。”] 顾星阑若有所思。 昌谷别墅还有很多地方等着他去探索,他现在除了婚房还有客厅之外都没有那么清楚,花园也只是探索了一点点。 系统:[很像你们人类的地图探索游戏是不是?] 和系统闲聊的时间已经走到3668包间。 酒店包间的门都是双开橡木门,大而精美,高度足足有两米。 顾星阑站在外面,又打开手机。 路宜年三分钟前又给他发了两条信息……让他回去? 不是,他都到这边了,怎么还有让他回去的说法,放鸽子放得也太突然了吧。 “大哥哥?” 忽觉运动服的袖子被往下拽,顾星阑低头一看。 耿易圆溜溜的大眼睛极其有辨识度,一睁一眨,亮晶晶的。 “果然是大哥哥,你在这里干什么?”耿易上前一步,手还抓着袖子。 旁边的随身管家看了擦了擦莫须有的汗,眼睛上上下下把顾星阑盯了一遍。 这是少爷什么人?少爷还有这么对待的人吗?! 接下来更加大跌眼镜的是少爷牵住了对方的食指。 食指被掌心包裹着:“大哥哥,我只有一个人,你是来参加我哥哥的接风宴吗?咱们一起吧?” 一个人?这不是还有一个吗? 顾星阑抬眼看向耿易旁边的人。 碰上视线,随身管家连忙转移视线,转悠着走到后面。 少爷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顾星阑:? “大哥哥。” 耿易唤回顾星阑的注意力:“这一次你总能答应我吧?” 看着那双眼睛,拒绝的话真的说不出口。 “能行、能行。”顾星阑扬着眉,点了点头。 他饿着。 正好遇到熟人,还能带他去饱餐一顿。 开阿斯顿能是什么普通人。 顾星阑很快就把蹭小孩饭的事抛之脑后。 耿易牵着顾星阑,走的不是3668的包间正门,而是vip通道,直通包间的套房。 套房有两个门,一个通外面,一个通里面。 包间的面积极大,单是一间套房就有两个客厅那么大,什么区都有,睡觉、观影、吧台、用餐、台球桌…… 顾星阑心底隐隐生出不对劲,但门已经踏进来。 里面的沙发坐着好几个人,都在沏茶饮酒,看着年纪和他差不多,淡雅的、张扬的、华丽的,围着一张红木茶几。 门的响声吸引了沙发的年轻人。 顾星阑的脚步顿了一瞬。 坐在沙发外侧的人侧眼就能看见门口的人。 此时第一个出声: “哟,小易年纪轻轻就交男朋友了?” 话音刚落,耿易脸上的表情僵住,耳后瞬间发热,眼睛冷冷地看着说话的人。 要是眼神能杀死人,沙发上的人已经被射了个对穿。 “啪”地一声,坐在中间的人精准地拍了一下说话人的肩膀,笑骂道:“谁让你这么跟我弟说话。” 中间的人站起来是毫不遮掩的精力十足、身材魁梧,穿着古驰全黑立领夹克、身下balenciaga涂鸦牛仔,一头烫发染着暗红。 视线触及到顾星阑时,眼底一暗。 耿易见了自家哥哥,脸上淡淡的,转过头对着旁边的顾星阑说道:“对不起大哥哥,我不知道这里有人,我们走另一扇门吧。” 话罢,耿易就想牵着顾星阑离开。 可下一秒,耿易就被那个人横抱起来。 “你叫谁哥呢?怎么不叫叫我?”那个人只需要几个跨步,就能到他们两个人跟前。 顶着头暗红的发色,透露出来的香水味让耿易厌烦。 耿易挣扎着,在顾星阑看不到的角度给了抱他的人一个窝心脚,闷响透露出来的力道不小。 “嘶——” 那个人松开了手,就这么在半空中放开耿易。 顾星阑瞳孔放大,想迈开脚过去接住。 可衣服却被人拉到一旁。 肩头结结实实地撞到某个温热的胸膛。 耳边又传来“嘶”地一声,紧接着就是欢快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认识一下,我叫耿焕。” chapter17:是天上的星星 耳边被喷出来的鼻息热到发痒,顾星阑揉了一下耳朵躲开了耿焕。 躲是躲开了,但躲得像什么?像钩人心的铁钩子。 耿焕本来只想恶心一下对他避如蛇蝎的弟弟,但不得不说,他弟弟带来的人确实是有几分姿色,几下肢体动作就把周围的眼神圈在身上。 耿易年纪小,但是该看的不该看的他全都目睹过。 此时见沙发上几个看呆的眼神,心底泛起了恶心。 动作不带停,耿易缓过身子后就抓着顾星阑的衣服下摆离开包间,极其迅速。 这个套间原本没有人会来。 他带着顾星阑来这里就是为了避开这几个人。 可没想到遇了个全。 “砰”地一声,套间的门被重重地关上。 耿焕脸上的表情慢慢淡下来。 沙发上,有人翘着腿吸了口烟:“那个好像是我家的人?” “你包养的?那胆大,还敢出来勾小孩子呵。” “不是,是公司的,小主持人。” “哟,那更不得了,你这放着自家美人去追一个心比天高的野鸡?” 孟关赫把烟戳在烟灰缸里,又拿起酒杯咽了一口:“什么野鸡,好好说话。” 见主角从门口回来,几个人的调侃方向也变了:“你这弟弟怎么几年不见脾气比以前还臭了?” 耿焕往后撩了一下头发:“臭吗?对你臭而已。” “你不一样吗?你刚刚听没听见,他叫别人哥哥。” “……”耿焕重回座位上,脸上的笑不甚在意,手却紧紧地拿起威士忌,咽了好几口。 “说这个干什么,今天来干什么的?给耿焕接风的不是?” “走走走,别让外面的人久等了。” 几个人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三三两两走出外面。 外面大部分都是耿家的人,看见耿焕,一个又一个太子爷,耿家太子当得了这一口。 耿家家主现在还在公司,派助理到现场,跑车、别墅,给足了排场。 “我爸呢?”耿焕看到助理千篇一律的开口前奏就打断了:“谢谢您,我知道了,他又在忙是吧?” 助理扶了一下眼镜,低声道:“老爷四年没见您,他也是想您的,最近政府新开一块地皮,开发的招标活动看似公开……实际上已经被芜水黎家包揽了,老爷他最近在忙这件事。” 黎家是芜水的地头蛇,耿家是煌口城的,煌口耿家有很多分支,到芜水这,是新的一支,耿家家主想要在芜水城这个名流、世家云集的地方站稳脚跟,当然要忙,甚至忙到进医院也是无奈之举。 耿焕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 他在国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国内的事或多或少都有关注。 他爹这么忙,反观黎家家主,前两天花了几亿结个婚还上了娱乐新闻和财经新闻,底下评论怎么说来着?反正是犯花痴。 对着一个快四十岁的人也能犯花痴,这是得多饿。 结婚对象是谁来着?让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年轻女孩嫁一个能当自己爸爸的人,太狠了,得多厚脸皮的人才会买热搜。 耿焕勾唇一笑。 耿焕在国外进修cfa四年,没见过黎泰贺,更没见过那个神秘的新娘。 而耿焕脑子里的那个神秘的新娘,此时正躲在桌子底下。 包间的某张大圆桌,下垂的蕾丝桌布隐隐能看到一个蹲着的人影。 顾星阑一脸冷汗。 他刚刚看到了谁? 那个大腹便便、想带他去拍卖会的人…… “大哥哥,你蹲着干什么?”耿易拿着桌上的巧克力奶喝了几口,实在控制不住疑惑道。 顾星阑扯着嘴角:“……肚子疼。” 他现在虽然是男装,但是脸还是不变。 那个人在花园看他看得那么仔细,保不定就被认出来了。 忽觉头顶上一阵摩挲。 顾星阑抬眼,就看到耿易一手拿着巧克力奶一手放在他头上。 “摸摸头就不痛了。”小孩的声音轻快而平静,莫名给人一种信任感。 顾星阑:“……” “谢谢小朋友。”顾星阑心底有种欺骗了小孩的负罪感。 从他这里看过去,刚刚好可以看到大腹便便腰上的钥匙扣。 钥匙扣上面有一个孟字。 孟家? 上一世好像是做海外生意的,在国内是做运输业,接各种企业的商单运往海外,每年的赚取的运输费不菲。 貌似在黎和泰接任黎家时,孟家就已经濒临破产、支离破碎。 顾星阑微微眯眼,眸子里专注异常,不断回想着前一世的事情,试图唤起自己的记忆。 殊不知,这副模样,在耿易眼里,和家里的大狗狗没什么区别。 同样爱趴在他脚下,同样享受他的摸头,同样……可爱。 耿易隐隐用力拽住了顾星阑的头发,但又不舍得向上拔。 这个人不是狗,死了不会有多一只。 “耿易,怎么不去你哥哥那一桌?”有人靠近桌子。 “孟叔叔好。”耿易甜甜一叫,但手却压着旁边的椅子,没有想让这人坐他旁边的意思。 倒是桌子底下的顾星阑吓得不轻。 周围来来往往,都要和耿易聊上几句。 顾星阑从破碎的记忆里硬是拼凑出,耿家只有一个公子,并没有多出来的。 但现在这个姓耿的小孩,又很不一般。 耿家长子耿焕是他哥哥?亲哥哥?表哥?还是堂哥?亦或是同父异母的哥哥? 系统:[我看你记忆挺好的。] 顾星阑被这么一打断,脑子里的线索马上飞走。 “下次出声能不能小点。”顾星阑拧着眉。 他看到什么都能想起点碎片记忆,可唯独到自己身上,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忘记自己的父母是谁、忘记自己的童年和读书时期,就记得从大学毕业后一些琐碎的记忆,还有实习的时候,尤其是和黎和泰相处时,其它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系统:[那确实挺严重的,放宽心,你想要的本系统都能给你搞到。] 顾星阑无奈地笑了一下。 或许是头顶的视线太直白,顾星阑抬了下眼,就看到了耿易凑得极近的小脸。 “大哥哥,你笑起来很好看……” 气氛有点怪异。 顾星阑咽了口口水,回了一句:“像春天的花一样?” 他刚想接着问有没有其他的出口,结果小孩却摇了摇头,脚一蹬就钻进桌子底下,声音带着雀跃:“不,像你的名字,星星、天上的星星。” chapter18:根本无所畏惧 小孩的夸奖过于直接,顾星阑顿在原地。 “大哥哥?”耿易咳了一声。 “那好,星星好。”顾星阑侧过脸,表情微微地不自然起来。 耿易想看这个人再笑一次,可这人说什么也不转过头。 这边的顾星阑流了一身冷汗。 他好像记起来了…… 耿家是有个二儿子,但这个二儿子是高智商犯罪,刚满十八岁就给耿家送了票大的,把耿家的商业机密卖给俞家、黎家、孟家……机密送八大家,卷款跑路,谁也不知道这个人怎么绕过耿家引以为傲的物理安保系统、监测系统和防火墙,惹得远在煌口的本家也要对外发出通缉令,生死勿论! 圈子里面已经默认芜水耿家只有一个儿子。 而现在,那个十几年后会掀起一场惊为天人的商业犯罪的高智商犯罪分子就在他旁边。 顾星阑想到这,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旁边的耿易已经冷下眼,淡淡地看着顾星阑的半个后脑勺。 “大哥哥,你为什么不看我?” “看,当然看。”顾星阑的职业假笑挂在脸上。 一般的犯罪分子除非天生基因驱使,不然都有一段不可磨灭的童年创伤。 程度可轻可重。 …… 这不是他想要的笑。 耿易垂着眼,半晌又抬起来,汪汪地看着顾星阑:“是不是刚刚吓到你了?” 只是想夸一下这个人,他从来没有认真夸过谁。 “没,怎么会。”顾星阑双手抱着膝盖,摇了摇头:“我是在找有没有其他的出口。” 耿易听到顾星阑这么说,脸不可避免地黑了一瞬:“你要回去吗?” 顾星阑想了想,点点头:“对,现在时间也不早了。” “现在才晚上七点。”耿易掏出镶钻手表,表盘上的电子屏幕就是傍晚七点。 他只是出来吃个饭,没想到会遇到这些事。顾星阑正打算敷衍旁边的小孩,结果一阵冷风袭来。 他们前面的椅子坐了人…… 翘着的二郎腿、鞋尖对着他们…… 这下还怎么出去? 耿易看到顾星阑扭捏、不自在的表情,心里微微发笑,用手指在顾星阑的胳膊上写字:[一起躲。] 顾星阑没理会小孩子的玩乐心,细细地看了几眼面前的鞋尖,越看越觉得这鞋子熟悉。 路宜年? 这不就是路宜年今天穿的鞋吗? 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刚想出口叫路宜年,结果上面的交谈声听得顾星阑收住了口。 “你不是叫了顾星阑过来吗?” 路宜年拿着刀叉毫不客气地戳了一块牛肉往嘴里送:“叫他过来干什么?被你剥削吗?” 裴潇掩嘴笑了几声:“我又不会吃了他,怎么?我来的地方就不能叫他来了?” “得了吧,你现在和公司老总谈恋爱,爽得你,资源不手到擒来?你就放过他吧。” 裴潇不置可否,上扬的眉毛显露了此刻的心情。 系统:[他叫裴潇。] 听到这个名字,心底隐隐生出一丝恐惧感,似乎心跳过于快,甚至还有微微的兴奋。 人设辅助没出问题吧? 顾星阑蹲到腿发麻,索性坐在地板上。 现在进退不得。 旁边的小孩也累了,头晃来晃去,似乎要砸在路宜年的脚上。 顾星阑连忙把小孩的头扶稳。 小孩的头又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顾星阑的怀里。 小孩就是好,玩累了说睡就睡。 顾星阑刚想把小孩扶稳,结果路宜年旁边的椅子坐了人。 这下前后左右都有脚,这让他们怎么躲? 顾星阑不得不抱起小孩缩成一团。 微微皱起的眉毛、眼神里的疲惫,还有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摇篮,母亲的摇篮。 耿易原本不想睡,只想逗一下这个自以为是的人,结果现在倒真的有点困了。 感觉这个人连骨头都是他理想的样子。 顾星阑这边全神贯注。 耳边是桌外的交谈声: 路宜年陪笑道:“上次老总不是说了要亲自打造一个节目吗?” “具体名字还没有确定下来,方案倒是有了。” “芜水郊外有个城中村,那里需要一些知名度,我看黎家和俞家都有开发的想法。” “那里?我看也行,去那里找几个上学的适龄贫困儿童,和城市的几个富家子弟换一下,话题度不就有了吗?” “黎家?黎家有小孩吗?” “与其说有,不如说是私生子呵呵呵,不过俞家倒是确定了。” “他们两家都想要找个理由开发。” “让小孩过去体验,再用慈善的话头,这理由不就有了吗?反正在公众面前做好工作就行了……” 顾星阑竖起眉,眼睛睁得老大。 如果黎和泰去参加这个节目,那他的抹杀时长怎么办? 他现在只有三天不到的时间。 这是把他往火架子上烤。 系统:[你也参加不就行了?办法总比困难多。] 像是迎合系统的话,桌外谈起:“小王去调查了芜水的城中村,百分之六十都是来打工的外地人,要不就是农村进城来务工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都是普通人的话,那剧本还怎么演。” “公司有几个素人,倒是可以用。” 路宜年咳了几声,腼腆地笑道:“我记得公司好像就有人就住在那。” 桌上的人饶有兴致:“说来听听。” “顾星阑。” 桌下的顾星阑被cue到名字吓得一激灵。 连带着睡得迷迷糊糊的耿易被顾星阑绷紧的肌肉惊了一下,他不满地抓着顾星阑的手臂,用手指写道:[大哥哥不想参加吗?我可以帮你。] 写的过程极其缓慢,歪歪扭扭,但顾星阑还是分辨出来了。 这小孩说不定真能办成事。 顾星阑连忙摇头。 要是能参加,他肯定得参加,最好还要和黎和泰一组。 耿易被顾星阑摇头晃脑、拒绝的动作彻底唤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星阑光洁的下巴。 [那我也要参加。] 手指隔着布料,写得很坚定。 顾星阑睨了一眼怀里的小孩。 这小孩瞎掺和什么。 但面上还是正正地板着脸,对着耿易又重复地摇摇头。 且不说公司这个节目方案到底有没有确定实施,就说安全问题就不能让无辜的人进来。 虽然这个人是潜在的犯罪者。 但目前,这个人还只是小孩。 而黎和泰不同,他根本不需要害怕任何东西。 chapter19,桌底 “顾星阑?不是让你把他叫出来吗?怎么没看见他人。” 公司负责管理艺人的经纪人之一、带网红和素人的负责人,李贝蒂环视了一圈,没发现那个出挑的人。 顾星阑外形条件确实不错,不过人倔,让他去陪老总还一个劲把人老总的头砸了,现在好了,机会让给别人了。 路宜年尬笑了几声:“他家里有事,就没过来了。” “能有什么事,耿家的接风宴又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来这趟见见世面也好。” 路宜年心里嘀咕,这有什么好见世面的,大人物他能在这见到吗?这里只能见到小虾米,胡扯道:“他家来了个亲戚,现在招待亲戚呢。” 这个节目要是顾星阑能上,以顾星阑那副样貌,绝对能增加话题度。 “行,肥水不流外人田。” “那老总那边……?” 上次出现那件事情之后,顾星阑被软雪藏了一段时间。 后来又放出来,想来老总的脾气也消了。 “老总今天到场了吗?” “肯定到了,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还停在外面。” 几乎是说曹操曹操到,包间中央的隔门开了一条缝。 里面是他们无法进入的地方。 隐隐能窥到一抹纸醉金迷的痕迹。 老总,不是年纪大,而是这个人,技术过硬、市场眼光独到、商业洞察力敏锐,还有经验丰富……最关键的是,这个人是孟家公子。 来人身着深蓝色西装、黑色印花的领带,把人衬得精神十足,脚步平稳又有力。 周边的“孟总”一口又一口,由远及近地喊出来,径直到大圆桌。 顾星阑躲在桌子底下只能看到这人脚底踩的黑色皮鞋。 “今晚大家玩好喝好,明天给大家休息一天。”孟关赫捻着杯脚向上扬了扬。 圆桌围着坐的几个人都陪笑,附和着这位年纪轻轻的孟老总。 孟关赫仰头喝酒又垂头时,桌子下垂的蕾丝边里,有一瞬闪过的亮光。他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宜年,你去外面拿瓶酒。” 路宜年正襟危坐,听到孟总这么讲,连忙起身,谄媚地笑道:“您先坐,您先坐。” 孟关赫也不客气,稳稳当当地坐在路宜年的座位上。 旁边的服务员连忙给孟关赫清理桌面。 “铛”地一声,刀叉交叠在一起。 孟关赫微微翘起二郎腿,大腿撩开了下垂的蕾丝桌布。 不经意垂头之于。 桌底下一片乌黑。 但细细分辨,还是能看到一点东西……比如竖起来的中指…… 耿家的小孩躲在桌底下,冷着脸比了一个中指,很快又收回去。 孟关赫挑起眉,把脚收了回来。 这耿家的小孩又在搞什么鬼? 想到刚刚在包间的事情,孟关赫坐了一会,轻垂着头拿手机给某人发信息。脖子连动都没动,眼睛淡淡地看着屏幕,嘴唇对着桌边的一圈人轻启:“你们吃好了吗?” 声音不大,却在包间的音乐声和若有若无的交谈中脱颖而出。 桌上的几个人顿时静下来。 这个人今天就算不是老总也是他们惹不起的大人物,很快有人谄媚地凑到孟关赫面前:“孟总,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 几个人理所应当地起身,纷纷整理衣物。 “那行,你们先回公司。”孟关赫坐在椅子上,笑着抬眼看向他们。 刚刚还说要让他们吃得开心的人,现在就要他们回公司,翻脸比翻书还快。 此刻表现的就是一个典型的富二代通病——傲慢。 但桌上的人没敢反驳一点。 “行、行,那孟总,我们回去了?” 孟关赫笑着点了一下头,重新把视线放回手机,没再开口。 几个人连连收拾东西离开位置,到了孟关赫看不见的地方才敢对视,皆在对方眼里看到莫名其妙和无可奈何。 偌大的桌子一下子只有穿着深蓝色西装的人。 而桌下藏着的两个人浑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情况。 顾星阑看着桌下的脚全部收走,寻思着这是离场了还是什么,正紧着眉心。 旁边的小孩轻拽了一下他的衣服:“大哥哥,你不是想走吗?现在就可以了。” 说完用手指了指桌布正前方。 “往这出去是墙,绕到外面就可以看到正门。”耿易扬起笑脸,在昏暗的环境下隐隐透着狡黠。 顾星阑敛下眼皮:“行,今天谢谢你。” 小孩钻桌子底下是童真,他大男人钻桌子底下保不定被认成偷窥裙底的变态。 “那大哥哥就先走了,”顾星阑抖了抖双腿,蓄势待发,准备溜出去。 殊不知身后的耿易,清了清嗓子,准备嚎出声。 他想要这个人能陪他,起码不是现在这个时间离开。耿易看着顾星阑的背影。 桌外坐着的人正是他那个便宜哥哥的狐朋狗友,正好利用一下。 桌布被撩起来的瞬间,顾星阑的身形瞬间消失。 速度极快,快到看不清。 耿易刚想嚎出声的的嗓子卡在中间不上不下,整个人涨红了脸,他撇了撇嘴,连忙跟上前撩开桌布。 只是接下来的场景让耿易原本涨红的脸瞬间变成了酱紫色。 只见顾星阑浑身疲软,被人圈在怀里,两个人就在桌子的不远处双双倒地,暧昧不清。 耿易的身子顿在桌子底下,眼睛圆溜溜地看着两个纠缠的人。 “你放开他!”吼出声的调子晕出哭腔,耿易从桌子底下爬出去。双手迅速扯着某人的黑夹克,指尖抓得通红。 “耿焕,你快放开他!” 耿易大喊大叫,丝毫不见刚刚矜贵小少爷的模样。 声音吸引了大厅所有人的目光。 全部聚焦在这一桌。 原本站旁边看戏的孟关赫侧过身咳了一声。 没了孟赫人高马大的阻挡,摔在地上的两个人一览无遗。 圈着顾星阑的人不是谁,正是被孟关赫一则微信叫过来的耿焕。 耿焕发色显眼,模样更显眼,但跟怀里的人一比,顿时就弱了三分。 “我的少爷,你别叫了行不行?”耿焕扶着头,一脸菜色。 怀里的顾星阑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的手刚刚才撩开桌布,莫名其妙就被另一只宽大的手掌捞出去,结果两个人一齐摔倒。 顶着全场目光,顾星阑抿了抿嘴,只能两眼一闭装晕。 chapter20,接风宴 耳边是略带凌乱的呼吸声,脸颊被夹克上泛着冷意的纽扣贴着。 顾星阑大概是对这种姿势很熟悉,整个人已经下意识蜷缩到对方的怀里。 这是肌肉记忆。 他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 耿焕只要低头,嘴巴就能顺到顾星阑的耳边:“你装够了没有?” 声音顺利地遛进右耳,顾星阑来不及反应,就接着一道痛哀声响起。 耿焕的后脑勺被狠狠拽到后方。 这手劲,肯定是他便宜弟弟。 下手下得毫不留情,头发被十根手指揪起来,掉落的暗红色发丝在灯光下飘得极其显眼。 耿焕的脸颊涨红,疼得呲牙咧嘴。 “耿易,我蜀道山……” “你快放手……” 疼得耿焕连声音都变了调。 有人憋不住,忍不住笑出声,声音在空旷的大厅突兀极了。 这场闹剧的主角中间还夹了一个人。 顾星阑在某人怀里极不安稳,想装晕也装不了,连忙抓着耿易的小手腕。 掌心下的手腕青筋暴起。 一个小孩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掌心和皮肤相触的瞬间,像是耿易的开关,原本发冷发狠的眼底顿时恢复清明,眸色都出现了光彩。 顾星阑见状松了口气。 大厅的闹剧吸引了不少人,把酒店老板和经理都吸引过来。 原本空旷的地方一下子围了不少人。 “耿公子,您这是?” 接风宴的主角狼狈地躺在地上,手搭在头顶上,狰狞的表情,原本暗红张扬的烫发早已不复光彩,活像得一只被拔了毛的公鸡。 而造成接风宴主角这么狼狈的罪魁祸首还在抹眼泪,泪眼婆娑地看着顾星阑。 接风宴硬是闹了场大笑话,把内场里的人也吸引了不少进来。 站在一旁看戏的孟关赫看够了,才舍得提步上前,对着耿焕伸出手。 笑眼弯弯,颇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耿焕撑头看了一眼又躺回去,两眼一翻:“我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一回国就丢这么大的脸,今天不给我说法我就不起来了。” 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经理看着小孩着装金贵,转而把视线放在顾星阑身上,又看顾星阑气质如谪仙,像是一时拿捏不准,最终把目光投向老板,却见老板也拿捏不准。 这怪谁,总不能怪他酒店吧。 “耿易,你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告到耿和顺那里去。”耿焕扯着嗓子大吼出声。 不知道耿家的公子还能不知道耿和顺三个字吗?就是芜水耿家现在的掌权人。 酒店老板和经理交换了眼色,几个五十多岁的发福中年男顶着大肚子艰难地蹲下来,伸出手就要扶地上的耿焕,奉承地笑着:“耿公子,有话咱去里面说怎么样,您要的说法,我们一定给您讨到。” 圈子里默认耿家只有一个儿子,不是因为耿家虐待耿易,而是耿家夫妇把爱都给了第一个孩子,忽视了第二个,导致圈外人也不明所以。 耿易就这么被其他人慢慢挤出外围。 小孩眼眶里的泪还在往外冒着,表情却没有半点波澜,长长睫毛糊在下眼皮,看不清神色。 一道阴影从上往下打下来。 纸巾轻柔地在眼角边蹭着,慢慢拭干眼泪。擦眼泪的人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这个人不知道自己心疼时的表情有多么让人沦陷吗?耿易盯着眼前给他擦眼泪的人。 对于某人眼底波涛汹涌的眸色,顾星阑一无所知,用桌上的餐巾纸胡乱给小孩擦完眼泪擦鼻涕,时不时还谨慎地往后面的人群看。 “大哥哥对不住你,但是现在大哥哥真得走了。” 见后面那群人都没有关注到他们,顾星阑定了定神。 天不绝人之路,现在就是逃走的最佳时机! 可顾星阑没看到的是,小孩低气压地垂下头。耿易原本动容的表情被狠狠地敛下。 都走吧,走光了最好,最好全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顾星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带上这个小孩子。 毕竟这小孩今天晚上都跟着他,晚饭铁定也没吃。 眼看后面人群的动静越来越小。 顾星阑连忙牵着小孩的手腕,结果小孩却杵在原地不动。 “……”“……抱” 小孩垂着头静静地站了一会才伸出手臂,下巴不断集聚的泪珠啪嗒一下掉落在地板上。 顾星阑连忙放开小孩的手腕。 果不其然,手腕的被他的手捏出了几道红痕。 这可不得了,顾星阑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道歉,嘴里连忙嘟嚷着对不起,动作不停地把小孩大腿托着抱起来。 两个人悄咪咪往门口的方向溜。 到了大门。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门口。 路宜年拿着酒在门口一直伸着头往大厅看,这就看到顾星阑偷感十足、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像外面要饭的进来了不该进的地方,路宜年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这玩考死泼累呢???” “长话短说,我等会再跟你解释,先让我们出去。”顾星阑一口气说完,脸上的五官得都拧起来。 “不行。”路宜年皱起眉:“你今晚有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公司有一个新开的项目,缺一个人试水,怎么说也是一个天大的馅饼,人家老总亲自下场监制呢。” 说完,路宜年慢慢把目光放到倚靠在顾星阑肩头上的小孩头。 有一瞬间,被小孩的两只眼神震住了。 明明像豆芽菜的身板,板起脸却莫名让人感到发慌,一时间把人震得久久没回神。 顾星阑咬咬牙,准备绕过路宜年。 “大哥,你现在出去的话,到嘴的鸭子就飞了!”路宜年在两个人走到后面才缓过神,低声喝道。 见一大一小没有停下的意思,铁了心要离开。 路宜年哀了声,迈起步子想过去揪住顾星阑。 结果手在抓到顾星阑的瞬间,路宜年余光见到某人,动作一下子就停住,成了鹌鹑,后背挺得老直,放声道:“孟总好!” 孟关赫面带笑容,慢慢走到眼前。 一副关爱下属的模样,让路宜年的后背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你们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们?”孟关赫的两只凤眼看着顾星阑的方向:“我正好有事情想和你谈一谈。” 顾星阑被这么一打断,只能僵硬地半转头,垂着眼睫说:“我们想去外面吃点东西,你来吗?” 明明饭在酒会就可以解决,路宜年心道顾星阑没脑子,面上却不能表露出任何,只能赔笑脸。 要是顾星阑能听到路宜年的心声,一定狠狠反驳:这是到底是谁听不懂画外音! “好。”孟关赫挑起眉,手插了半天的兜,到这会才肯掏出来。 明显是感兴趣了。 路宜年咬咬牙,笑着凑近:“孟总,星阑上次被门夹了,不会说话,有什么事你当他脑抽了就行。”说完转身把手里的酒瓶狠狠塞到顾星阑的左手里。 塞完和顾星阑右手的小孩对上眼,路宜年下意识移开视线。 这小孩什么来路他摸不清,但总之不是简单小孩。 chapter21,玻璃 耿易的手揽过顾星阑的脖子,紧紧地抓着顾星阑的肩膀。 脸上对孟关赫是毫不掩饰的排斥,他眼珠子溜转了一圈,嘴角微微上扬。 “孟哥哥,我刚刚看到你男朋友了。”耿易糯糯地道出口。 语出惊人,路宜年吓了一跳。 男朋友????谁敢这么说孟关赫??? 孟关赫身边能叫得出名的模特还是明星,没有哪一个个在圈内敢以男朋友的名字自居,更别说还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出来。 “伶牙俐齿。”孟关赫脸上的笑淡下来。 耿易侧过头,得意地对着顾星阑笑着说:“大哥哥,不用管他,咱们走。” 走,他能走得了吗? 顾星阑的额头上莫名生出冷汗。 这是人设辅助器给他的反应。 结合路宜年一口一个孟总,这个人应该就是他的老板。 “多一个人多一张嘴也多一份热闹,一起吧。”顾星阑勉强地笑着:“宜年,你也一起来。” “我?”路宜年脸上的表情一僵,心里犹豫得不行,反复思考,最终还是在为兄弟两肋插刀和插兄弟两刀之间选择了死遁。 “公司还有一份报表等着我填,我就不凑热闹了。”路宜年朝门口指了指,假笑道:“你们好好吃,我先去打车了”。 “走?你们敢走?” 后面踏踏的脚步声快速靠近,打断了几个人动作。 顾星阑一抖。 看来是刚刚闹乌龙的人反应过来。 在后面快速靠近的耿焕气得牙痒痒,鼻孔扬得老高。 这几个罪魁祸首耍了他还想直接逃! 耿焕看向孟关赫。 孟关赫这小子发信息跟他说桌底下藏着他便宜弟弟。 结果他从桌底下抓出来谁?还让他在那么多只眼睛下面出了大丑。 “吃饭?不介意多一个我吧?”耿焕咬着牙、面目狰狞,手揽住了孟关赫的肩膀,冷呵道:“捎我一个……” 话音未落,耿焕后面接二连三,一句又一句的“耿公子”纷至沓来。 “耿公子!”后面的酒店老板和经理跟上来:“您就这么走了,这接风宴还没正式开始呢。” 耿焕皱起眉。 后面的顾星阑动了动喉咙。 他兜里没有多少能拿得出的钱,在这吃最好:“能在外面开一桌吃吗?” 耿焕瞥了一眼顾星阑:“在外面的大厅吃。” 经理的眼睛在顾星阑和耿焕之间转,最终和老板交换了颜色。 今天不知道和同事还有顶头上司交换了多少眼色,做得最对的一次就是没有看人下菜碟。 经理谄媚地对着顾星阑和孟关赫,半弯着腰:“我马上安排人,你们请。” 服务员带着几个人走到外面的空桌。 大厅不拥挤,几块玻璃和景观连在一起隔成几个空间,中间圆形楼梯累成的低台还有一架水晶三角钢琴,上面坐着白色西装金色面具的琴师,被宫殿专供的大型吊灯一照,美得不像真实,用真金白银、真材实料打造出来的地方。 这个主大厅的规模是酒店的顶级规模。 顾星阑坐在位置上后,总感觉身后凉凉的。 “大哥哥,你想吃什么?”耿易坐到顾星阑旁边,眼睛水汪汪又亮晶晶,一眨不眨地看着顾星阑。 肚子正好配合地低声叫了几声,顾星阑打开皮质菜单。 每道菜身后跟着的数字都是十位数。 这么便宜? 仔细一看,价格的单位是万。 菜单差点在手上直接摔出去。 “大哥哥,帮我点一份黑巧蛋糕。”耿易看到熟悉的配菜图,连忙双手攀着顾星阑的左手,脸蛋抵着顾星阑的肱头肌,一股劲往蛋糕的配菜图使。 “……点!” 顾星阑咬咬牙。 这副模样被收进耿焕眼底,他嗤笑出声:“不用你出钱,有你家老板兜着呢,放心。”耿焕侧头,对着孟关赫假笑:“你说是吧?孟老板?” “随便点。” 孟关赫抵着下巴,静静地看着顾星阑和耿易。 这两个人之间之间仿佛有一道插不进去的障碍墙,孟关赫突兀地补充了一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耿焕听到这个显然也来了兴趣,不自觉拉近了椅子,把视线放在对桌的一大一小。 小的不简单,像是有什么厌人人格,一出生就讨厌人,挑剔得不像人类,爱能爱十几年,一块巧克力蛋糕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讨厌也能讨厌几十年,睚眦必报。 惹得耿焕不爽了几十年,出了国后才知道别人家的好弟弟就是小甜心。 哪料想,对面两个人完全不给两个公子的面。 活像饿死鬼,注意力全都在吃的上面。 顾星阑是听到了,他本想搪塞过去,结果,旁边就响起了软糯的请求声。 “大哥哥,我想吃那个,能夹一个给我吗?” 顾星阑点点头,拿起公筷给小孩夹了一块香脆蟹肉饼。 小孩张嘴就吃下去,还摇着顾星阑的手臂,也想让顾星阑吃。 一来一回,两个人就这么扫光的半桌子菜。 孟关赫没等到回答,捏了捏叉子,侧过头:“你弟弟是没吃过好东西吗?” 耿焕撇了撇嘴回怼道:“你是不是虐待你家员工?” 两个人只能干等着两个饿死鬼。 耿易拿着正眼看顾星阑,半点余光都不想分给对面的两个人。 还有后面的某个小孩。 大厅的玻璃墙擦得很干净,干净到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有玻璃。 而玻璃之隔的桌子,正坐着黎和泰。 耿易老早就发现了。 他不知道顾星阑和黎家是什么关系,反正顾星阑一定得是他的才行。 “大哥哥,你张嘴。” 耿易用自己的勺子挖了一口黑巧送到顾星阑嘴边。 顾星阑正打算喝甜汤的动作顿住。 黑巧只有一份,饼干的蛋糕底,蛋糕中间有鲜香果酱,上面一层巧克力碎和椰蓉,是专门点给耿易。 老实说他还挺想吃。 顶着耿易期待的目光,顾星阑踟蹰了片刻摇摇头:“抱歉,我暂时不太想吃蛋糕。” 耿易的手拿着勺子在半空中收回来,脸上也不恼,甜甜道:“那大哥哥能把你的甜汤给我尝一口嘛,妈妈说分享食物会快乐。” “行,我给你盛一碗。”顾星阑起身拿着汤勺,给三个人都盛了一碗。 顾星阑背对着玻璃墙,看不到身后,而凑在旁边的耿易只要稍微侧头便能和后面的人对上视线。 于是耿易右手拿着瓷碗装的甜汤,左手扯着顾星阑的衣袖,脸上带着得意的笑,稍侧头深饮了一大口。 “耿易?他怎么会在这里?” 后面的俞锦就坐在黎和泰旁边,正拿着一块果馅派往嘴里送,刚刚好就看到了玻璃之隔的耿易。 “你说什么?”而黎泰贺,坐在俞锦旁边,手不停地给小盘的牛排切成块。 本来在包间的人移到了大厅,只因俞锦一句想看人弹琴。 厚重的钢琴声充斥着大厅的每一个角落,细听细品就能听出其中的悠扬欢快,和餐桌上愉快的氛围相合。 只是这份快乐不属于某个人。 黎和泰至始至终都没有碰面前的牛排。 刀叉平整地摆放在白瓷盘的两侧,刀面反射出来的是黎和泰静如死水的目光。 目光直直射向对面被光晃得有些模糊的白色背影。 白色背影全然不知,和耿易一说一笑,耿易要什么就给什么。 四四方方的玻璃,是电影的屏幕,具象极了,播放着温馨的电影。 明明是默剧。 他想象不出、也不敢想,那道白色背影的主人会用什么样柔情的神态和语气。 让人嫉妒得抓狂。 chapter22,蚍蜉撼树 “和泰,怎么不吃?”美妇人拿着酒杯抿一口。 坐在她对面的小孩一直往她这个方向看。 准确来说是往她身后的方向看。 小孩的嘴闭着、眼神极其直白。美妇人没有等到回答,放下酒杯后微微转头往后看。 隔着玻璃的餐桌坐着几个用餐的年轻人。 是耿家和孟家的公子。 这家酒店好像有孟公子的接风宴。 孟家和俞家没有那么熟稔,她只派人送了礼物过去。 “泰贺,我过去打声招呼。”美妇人用纸巾擦了擦嘴巴。 按辈分来讲,应该是他们年轻人一起来向她打招呼,但是对面桌的两个年轻人,以后都会是公司的继承人,主动去找他们只好不坏。 美妇人拢完裙摆,正打算起身过去,结果,不给她机会,后桌的一大一小站起来,看样子是准备离场了,方向还是往她这边走。 耿焕的手里拿着手机,身后跟着一脸平淡的耿易。 “感谢孟总请客,家里的老爷子找,就先失陪了,bye~”耿焕头也不回,说完话挥了挥右手。 走没几步,视线看到了一脸跃跃欲试的女人,耿焕挑了挑眉。 “那是俞家的人。”耿易走在后面补充道:“坐在椅子的男人是黎家家主。” 黎家目前的体量,一家顶两家,在芜水还是领头的状态,但就单底下的某些产业而言,耿家绝对不输。 耿焕听老爷子经常念叨,说什么黎家家主年少成名,刚满十八就继承了家业,妥妥别人家的孩子。 而他现在二十多岁,还是刚留学回国的海归,少不了被老爷子拿来比较。 耿焕撇了撇嘴,心想又不是同个辈分的,要比也是老爷子自己比。 但出乎他意外的是,这黎家家主看起来还挺年轻。 没有便宜弟弟的提醒,他都要误以为两个人是同龄人。 他留学的地方在南半球,距离赤道近,紫外线强,几年下来多多少少被晒成偏铜色的皮肤。 而黎家家主看着细皮嫩肉,苍白得很,一看就没有力气。 耿焕顶着头暗红的发色,连腰都不弯,手插在兜里,慢慢走过去,笑着打招呼:“黎总裁?久仰大名。” 叔叔那两个字他实在喊不出口。 “是耿家的大公子吧?”黎泰贺回以一笑,也站了起来:“多年不见,长成帅小伙了。” 耿焕听了这个回应,好感蹭蹭蹭地往上涨。 要知道,这个辈分的人总爱向他“小辈”露点威风。 这下,耿焕兜也不插了,把手伸出来,作出握手状。 黎泰贺也不犹豫,也自然地伸出手。 无名指的婚戒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亮光。 耿焕看着对方那枚钻戒,不由得想起之前吐槽黎家家主老牛吃嫩草的想法。 现在见到真人了,以黎家家主这身的条件,自然有选择不商业联姻的底气。估计那位嫁给黎家家主的,不是绝世美人,也得是气质超凡的人。 …… 绝世美人兼气质超凡的人,此时正板正地坐在座位上。 耿家兄弟离开,桌上就剩下两个人。 之前笑得轻松自然、幽默风趣的人仿佛被夺舍了,孟关赫意兴阑珊,看着甚至还有点淡漠。 “说一说你们怎么认识的。”从刚刚到现在没怎么进食的孟关赫,开始拿着刀叉慢慢地切割着桌上的牛排。 六分熟的牛排看着嫩极了,片刻就被四分五裂。 顾星阑点点头,缓声道:“就今天,节目上认识的。” “好好把握。” 孟光赫微微点头,笑道:“看你也是聪明人,这个耿家这个小孩很有潜力。” 孟老总,大家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这个人眼光好。把一个名不经传的平面设计公司做成全国有名的娱乐媒体公司,得捧出名人,这就显得眼光极其重要。孟关赫不仅完成了家族考验,还帮家族拓展出其他业务,完成得出色、圆满。 而孟老总口中的潜力不言而喻。 耿家家大业大,家主的位置是让一个情绪外露、喜好玩乐的人来坐,还是让一个情绪内收、手段高明的人来坐,有头脑的人都会选择后者。 “这么紧张做什么?” 孟关赫抬起眼皮看向顾星阑,头却是微微垂着、动作不停地把一块牛肉送入口中。 顾星阑这边紧张得手在发抖。 什么聪明人?他才不是聪明人。 一朝职业素养,把自己送入火坑,聪明反被聪明误! 耿家要是选择耿易当继承人,大概率会回到商业机密被泄露、濒临破产的地步。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他是重生和穿越过来的,只能摸到一点门槛,这种明知前面有深渊却不知道方位的无力感,他能不紧张吗? 现在,他和耿易扯上关系,保不定未来耿家秋后算账算到他头上。 前世和耿易有关的人处理了不少,里面还包括黎家的人,成年的黎和泰也默认了耿家的动作,可以想象耿易那小子作了多大的腥风血雨! “好了,谈一谈公司的新项目。”孟关赫打断了顾星阑的胡思乱想,拿着餐巾慢条斯理地擦嘴。 “我会给你找个小搭档,明天你们见一面。” 顾星阑缓过神,打开手机,在手机上看着孟关赫新发过来的文件。 芜水城名校众多,是出了名的盛产高材生,教育资源放在全国是顶尖那一批。 外来务工的子女,想在芜水的学校就读,除非家财万贯,不然只能被统一安排到郊外的学校。 顾星阑看着节目的城中村取地,刚刚好就包含这副身体的出租屋。 原身傍上黎泰贺后就住进昌谷别墅,已经好几个星期没回去了。 公司的节目方案,是想让穷人家的孩子,和富人家的孩子,交换学校体验学习生活。 看似是纪录片类型,实则是打着开发郊区这块地方的主意。 顾星阑依稀记得前世毕业之初,芜水城已经没有实际意义上的城中村,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科技园和度假区。导致那些原本待遇还不错、能住得上芜水的打工人,只能搬到基础设施不完善的卫星城。 所有的所有,很大概率就是因为这个节目。 节目播出,几个家族造流量、造热度,接着就假借投资的名义向政府提议方案获取开发权,郊区的房东得到拆迁款,几个利益方都其乐融融,最终达成了只有打工人受伤的世界。 顾星阑叹了口气。 他在这些弯弯绕绕里面连蚍蜉都不算,更别谈撼动大树的事情了。 “好,谢谢孟总给的机会。”顾星阑的视线离开手机,定定地看向孟关赫。 chapter23,潜规则 两个人在桌上静静地用完晚餐。 时间已经到了十点钟,手机的天气预报弹出一条信息,提醒他十分钟后有雨。 顾星阑似有所察地转过头,身后只有几个服务员在收拾餐桌。 “先生,您什么事吗?” “你们这里有卖伞吗?”顾星阑问了一句。 服务员摇摇头:“酒店可以给您提供订购服务。” “算了算了。” 要订购的东西,价格肯定不是他能付得起的。 “我送你回去。”孟关赫起身,整理着胸前的领带。 顾星阑连忙点头。 原身的出租屋距离这里太远了,打车钱也是一笔不小的消费。 “明天会有节目组人员去找你,不用来上班。”孟关赫拿出车钥匙给一旁的服务员。 服务员看到车钥匙上两个r重叠的标志,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 大厅的钢琴声还在继续,琴师不知道弹了多久,腰板还挺得笔直。 顾星阑走过时,眼里是毫不遮掩的欣赏。 前世混沌的时候,最治愈的他的,是每天晚上十点钟响起的琴声。 弹奏那道琴声的主人,他问了很多次,没有人告诉他,甚至觉得他疯了。 因为晚上十点钟,别墅根本没有所谓的钢琴声。 顾星阑敛下眼里的回忆。 到了酒店门外,迎面而来的风从领口灌进去,冷的顾星阑一激灵。 原本宽松的运动上衣,被耿家两兄弟扯成烂衣服,根本挡不住冷风。 偏偏天雾蒙蒙一片,现在的狂风就像是大雨降临的前奏。 顾星阑在原地环视了一圈,不见孟关赫的人影。 他就在大厅看了会别人弹钢琴,这人就消失了,压根没有等他的意思。 顾星阑叹了口气,拢着衣服准备去公交车站。 余光看到一个反着酒店灯光的巨大logo。 是之前问他要不要拍短剧的网红。 两个人隔着一条长长的楼梯短暂地接触了一下视线。 忽而,肩膀突降热意,顾星阑被阵阵男士香水覆盖。 他立马转过头。 是孟关赫。 本来不见人影的人,不知不觉出现在他身后,还把深蓝色的西装外套披在他身上。 没了外套的孟光赫,隔着白衬衫,肌肉呼之欲出。 顾星阑的眸色透着奇怪。 接着,孟关赫还过分地把手搭在他的腰上。 那双眼睛真是说不出的温柔,和刚刚对他百无聊赖的模样完全是两个人。 这感觉,像是要把他揉进骨子里一样。 顾星阑害怕地移开眼睛。 “晚上不比早上,降温了,小心着凉。”孟关赫的声音带着磁性。 每个字他都懂,就是组合起来让人摸不着头脑。顾星阑做了不少心理准备才露出体面的笑:“老板,您这是?” “先上车吧。” 酒店的服务员把黑色的劳斯莱斯开到门口。 车漆被光照得流光溢彩,说不出的美轮美奂。 顾星阑就这么被迎到车门前。 腰间的手时而用力时而放松,当他腰是橡皮泥呢? 开车门时,孟关赫还亲昵地弯下腰给他系安全带。 等到两个人都坐进车里。 顾星阑的脸发热,咳了一声:“老板,您刚刚是?” 驾驶座上的人静静地看着车屁股的显示屏,左手转着方向盘,右手夹着烟,冷道:“给我点根火。” 顾星阑:…… 敢情刚刚是演戏呢?大晚上的演给谁看? 驾驶座上的人完全没有停车的意思、也没有把烟头递到后面来的打算。 顾星阑无奈地耷拉着眼皮,只能重新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从前面的储物框里拿出打火机弯着膝盖给这人点烟。 脑海里莫名浮出刚刚站在不远处,穿着名牌的网红一脸鄙夷的表情。 “不满?”孟关赫抬眼。 两道视线在车内的后视镜相碰撞,顾星阑最先转移视线。 “不满的人应该是我啊。”车来车往孟关赫咬着烟,把车开进马路,低声呢喃道。 顾星阑动了动耳朵,脑子转了一圈,自动识别到驾驶座的情绪变化。 职业病一上来,整个人马上就变得柔软温和,顾星阑压下心里的不满,轻声说出:“老板,你有这样的想法一定有你的原因,能说说为什么会有不满呢?” 车内的气氛变得奇怪。 这该死的职业素养,顾星阑心里面哀了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补充道:“也许说出来能让你舒服一点?” 得不到回答,顾星阑垂着眼,双手抓着膝盖上的布料。 后视镜反着后车座一颗圆圆的脑袋,连发丝都在透着窘迫。 孟关赫看了一眼就把视线转到车窗。 车进入十字路口。 这里是芜水人流量最大的路段,所有能叫的上名的国际名牌都聚集在这条商业街,人多车也多,九十秒的红灯倒计时显得漫长极了。 孟关赫慢慢松开油门踩制动,动作不停地拉下手刹。 左手手指轻点着方向盘,思绪渐渐飘到后车座上的人。 人会在几天内发生性格的大转变吗? 他现在还记得这个绩效低的员工怎么拿烟灰缸砸他脑袋的画面。 “你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在那个包间?”孟关赫的语气像是在说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包间? 系统:[本系统很久没冒泡了,现在来提醒你,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灯红酒绿的大厦里面,一个烂醉如泥的人用烟灰缸砸另一个烂醉如泥的人。] 顾星阑:……说人话。 系统:[原主对这段记忆只有零碎被灌酒的经过,本系统也只能得到这个事件的简单概括,原主公司酒会,原主以为老板想潜规则,然后用烟灰缸把他砸了。] “对……对不起?”顾星阑抖着唇,心里涌出极大恐慌。 脑子里在系统的电子音结束时就浮出了前世的小道八卦。 孟家出过一起恶劣的刺杀案件,死者被烟灰缸正中后脑勺,据说把脑浆都砸出来了。 他还被黎和泰带过去参加葬礼,只是他那时混沌不堪,连死的是谁都不知道。 但时间线都不一样,事件肯定不是这一起,不过,孟家葬礼上死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现在这个开车的。 …… 后车座的人如坐针毡,没一会就偷看他的脸色。 那张脸苍白惶恐,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等着人惩罚。 孟关赫只当后车座的人心虚。 “嘴巴呢?说话。” 系统:[检测到人设辅助对宿主已经造成负面影响,本系统可以给你提供赊账服务,buff任你选。] “幸运符?” 系统:[不能。] “那什么,有没有副作用小的?” 系统:[请详细描述。] 这他怎么描述得出口……顾星阑红着脸:“过分的体香何尝不是对公共环境的破坏。” 短短两秒的时间,顾星阑破罐破摔,顶着驾驶座上的视线,虚道:“我以为,您那天晚上想潜规则……我?” chapter24,上学记 顾星阑垂着头转向车窗。 窗外的毛毛雨逐渐淅淅沥沥,越来越大,最后成了豆大的雨珠,砸得车窗噼里啪啦响。 外面的雨声冲刷了车内奇怪的氛围。 想到这个人无缘无故挨砸,顾星阑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驾驶座上的孟关赫觉得好笑。 他被砸破头进医院就换来一句对不起。 “道歉就不用了,我确实想潜规则。” 顾星阑:? 那你这装得跟受害者一样? “您真会开玩笑。”顾星阑只想快速翻篇。 结果驾驶座上的人又说道:“只不过潜的不是你。” 对方的回答并不是开玩笑的语气,是在陈述一件实事。 顾星阑忍不住把思绪飘到其他地方,他没有再回答孟关赫,问系统:“你知道原身为什么会去到别人的包间?” 公司的老总休息的包间肯定不一般,原主这样也能走错吗?。 系统:[恭喜你,触发第二个隐藏任务:探索顾星阑失身的秘密。] 失身?! 顾星阑双手合胸,惊道:“大哥,你开玩笑呢?” 系统:[如果不是你穿过来,那么这副身体大概会按照原路线失身于孟关赫。] 顾星阑:…… 这样说的话,岂不是原身被潜规则后就和黎泰贺结婚了? 系统:[是的,并且小小只的任务对象还撞见了原主和孟关赫续情的场面,后来原主就把任务对象当成放风的人了。] 顾星阑:…… 失身、潜规则、放风……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吧。 黎和泰只有逼着别人看的份,没想到还有被逼着看别人的活春□。 想到什么就出现什么。 雨帘在车窗分流的瞬间,顾星阑眼尖地看到大树下淋雨的某个身影。 “停!”“先停车!” 顾星阑拍了拍驾驶座的后车背。 “哗”地一身,也不管身上穿着什么,就顶着外套冒着雨跑出去。 站在大树下的小孩被雨淋得脸色发白,浑身冰凉。 抱起来时,小孩身上的温度冻得顾星阑的手臂起了一层疙瘩。 “那么多店不站就站大树下,脑子进水了是不是?”顾星阑气道。 系统:[延长时长成功,目前剩余五十七小时。] 小孩被抱起来,既不揽他脖子,也不抓他袖子,就这么僵直着身子。 顾星阑披着西装把人圈怀里连忙抱进车。 “分期?还是一次性?”一上车,驾驶座上的人就转过头,脸上的带着公式化的微笑。 顾星阑顿住,眼睛移到自己身上的深蓝色外套。 西装外套在酒店门口一直披到车里,和驾驶座的人一来一回的对话更是忘记了身上还有对方的外套,外面有雨,他下意识就拿着身上外套来挡雨了。 不过,西装的质量确实好,穿着不闷热,还防水,去抱个孩子的功夫,西装外面湿了,里面却没湿。 顾星阑逃避驾驶座的视线,连忙拿酒店顺来的餐巾纸擦外套。 没了顾星阑的阻挡,孟关赫看清了小孩身上的穿着。 他对黎家的公子有点印象。 这次节目有黎家的投资,黎家对郊外那块地势在必得,对于他这个美事一桩的项目自然是顺水推舟。 都是合作关系,他老子嘱咐他一定要善待黎家的公子。 但就他收集的资料,这个黎家的公子似乎没有太多可以利用的价值。 黑色的车身缓缓驶进芜水城中村。 孟关赫对这块地方陌生又熟悉,每一栋破烂的建筑在他眼里都是可以变现成金钱,每一块空地都是待规划。 “老板,就在这附近,您不用再开了。”顾星阑指了指路边。 孟关赫把车停下来,转过头看向顾星阑:“这个节目不用你哗众取宠,也不用你当什么大善人,专业的事由专业的人来干,你就好好扮演好该扮演的角色。” 顾星阑嗯了几声,连连点头,在下车前说出憋了许久的话:“老板,这次的节目……能不能让我和黎家的孩子组队?” 此话一出,车内的视线全部聚集在顾星阑身上。 顾星阑有一副天生会说话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人时,莫名让人想把全世界的东西都献到他眼前。 娱乐圈那么多好看的明星,饶是接触得多了的孟关赫也不免晃神。 “满足你。”孟关赫挥了挥手。 顾星阑扬起今天晚上久违的笑容,呲着白牙道:“谢谢老板。” 正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黎和泰在他旁边还愁刷不到时长吗? 蜷缩成一小团黎和泰被抱下车。 那股熟悉的味道混了其他男人的香水味。 黎和泰紧闭着双眼,用力屏住了呼吸。 下车后,顾星阑抬头悄咪咪地说:“你这破小孩怎么净给我添乱。” 一大一小的人影,在水光相映的石地面上越来越小,越来越朦胧。 雨渐小,毛毛雨对街道上的两个人无伤大雅。 顾星阑把西装外套盖在黎和泰头上。 这件外套的主人不要了,正好便宜他。 …… 黎和泰的视线一片漆黑。 直到抱他的人停下脚步。 “唰”地一声,晕黄的灯光朦胧地笼罩了他身上所有的地方。 黎和泰皱起眉。 两个人弯弯绕绕走了很多地方,还上了很多层楼梯,抱他的人一直在喘息,时不时还停下来休息。 现在到了目的地,所想的干净而温馨的环境并没有出现。 乱、脏,差,冷! 顾星阑的出租屋和顾星阑身上的气质完全不符合。 小孩爱干净,看到这个场景,微微皱起眉,嘴巴轻抿,脸上露出少见的表情。 “怎么,这就嫌弃上了?”顾星阑扬了一下怀里的小孩。 系统:[宿主,别忘了他是任务对象。] 被系统这么一提,顾星阑的笑容僵在脸上。 小孩子的模样还是太有迷惑性了。 系统:[原主的出租屋已经有四个星期的时间没有打扫了,宿主,这是刷时长的好时机。] 难怪,到处都是灰尘,顾星阑刚刚就握了个门把手,摸出一手灰。 出租屋在老旧的办公楼里,办公楼改装成的居民楼,供水和通电都不是很完善,原主租的是最便宜的一套房,洗澡的热水要靠“热得快”来烧。 顾星阑想了想,小孩今天淋了雨,指不定生病,还有这出租屋,一屋子灰,住不了人,今天晚上还是先回昌谷别墅,明天再过来打扫和接待客人。 但是一想到回去可能要面对黎泰贺那个笑面虎,顾星阑整个人都不好了。 “星阑?” ……“真的是你?!” 听到声音,顾星阑转过头。 是住他隔壁的人。 来人拿着便利店的袋子,刘海压眉,孱弱苍白,身上还穿着校服。 系统:[是住原主隔壁的复读生,他复读了三年,一直都在这。] 顾星阑:……6 chapter25,邻居家 “我这几天都没看到你,还以为你搬家了。” 林承安从兜里拿出眼镜戴在脸上, 刘海被镜框压进眼里,但对方却没有什么感觉。 顾星阑奇怪地看了眼面前的人,笑道:“公司出差了,就没回来。” “你要是提前跟我说,我还能帮你打扫卫生呢。”林承安左手拿着袋子,脚步轻快地凑过来。 一股干净的皂香也跟着飘到顾星阑的周围。 “你这是?” “我刚从超市回来。”林承安扬了扬手里的袋子。 几颗红红的果子挤在一起,看着软趴趴的。 “特价番茄。”林承安也没避着顾星阑。 走近了才看到屋子里还有一个披着外套的小孩。 林承安的笑容淡了些:“屋子的灰这么多,要我帮你打扫吗?” “不用了,我去外面住。”顾星阑摇了摇头,扬着眉梢道:“谢谢你。” 林承安用右手指了指身后房门:“外面住多贵,要不今晚在我这歇歇脚吧。” 大家住在城中村,谁的情况不是一样?都是穷鬼。 楼道空荡荡,没有灯,天色一晚就显得诡异起来,尤其是楼上不知道哪里,一直在规律地发出哒哒声,唯一能看得见的,只能靠着顾星阑的出租屋那点微弱的黄光。 “……好。” 顾星阑犹豫了半晌才回答。 明天要过来这边又是一阵功夫,不如少一点麻烦。 隔壁的房子就干净多了,每一个家具都有属于自己的小便签,到处是英语单词。 玄关柜台上的shoes、counters;冰箱上的refrigerator、food…… 顾星阑第一次见这样的阵仗,梦回备考时代,动作都不自在了。 心理医生没点学历还不好找工作,恰好英语就是他最不擅长,从一个单词都难以出口的阶段到现在能够和外国友人畅谈,这少不了每天挑灯夜读。 “怎么这样看我,我脸上有东西吗?”林承安被看得脸渐渐发热,视线飘忽到其他地方。 眼前的人不知道在透过他看到谁,那种留恋和解脱的神情,配合着那双眼眸,让人心脏都跟着一紧。 林承安完全移不开眼睛。 “你现在还是在备考吧?” 提到备考,林承安稍静下来,点了点头。 “加油老弟。”顾星阑扬着笑脸。 考过就解脱了,然后发现还有一堆要考的,路漫漫何其多。 系统:[完成任务,延长时长,共计五十九小时。] 啥? 顾星阑看向黎和泰。 他还什么都没有干呢? 系统:[你成功触发了后妈冷暴力的特殊方式,很少有人能触发这个。] 因为度不好把控,大部分宿主自认为的冷暴力,其实在任务对象身上更多是一种“烦人”的东西终于离开的状态。 系统仿佛已经看到了任务完成的那一天、他成功获得了优秀系统的头衔。 结果系统开心不到几秒,就看到顾星阑蹲在地上把小孩抱着。 系统:[宿主,你这是干什么呢!!应该狠狠蹂躏任务对象!] 顾星阑没有理会系统。 冷暴力是他最不愿意用的方式,完全违背他的职业道德,他宁愿黎和泰浑身充满刺,也不愿黎和泰变得内耗自己。 至于抱黎和泰……顾星阑抬起右手摸了摸黎和泰的额头。 掌心下,浮着不正常的温度。 肯定是刚刚淋雨发烧了。 “这个小孩是?” 昏黄的灯光下,偌大的阴影笼罩了顾星阑。 背着光的眼睛看不清神色,顾星阑抬着脖子怪酸的,就把怀里的小孩托起来:“是亲戚家的小孩,暂时来我这边。” “你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还有亲戚家的小孩。” 顾星阑在这栋楼出了名的精致穷,浑身名牌却连房租都要拖半个月才交,要不是顾星阑租的房子没人要,房东早就把顾星阑轰出去了。 林承安沉默了几秒:“我有成人用的退烧药。” “需要小孩的。”顾星阑皱起眉。 万一没完成任务把黎和泰烧傻了怎么办。 系统:[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如果任务对象死了,将判定你的任务失败。]虽然任务对象死不了。 “我先用土方法试一试。”顾星阑解开小孩身上的外套:“你这里有空余的床吗?” 顾星阑背着身后的人,自然看不到那道略显得兴奋的躯体。 “有倒是有,你要是不嫌弃它地方小就好。”林承安慢慢越过顾星阑,去到一张略显破旧的木门前。 “我前两天才打扫过,里面干净的。” “吱呀”一声。 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客厅,照到房间,就只在门框上留下一条光晕,至于里面,黑得像荒废的深井。 林承安摁下灯光,里面哗地一下全部亮起来,白得有些晃眼。 墙上到处都是小便签。 一张铁床就是房间唯一的家具。 顾星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里面。 这哪是几天前打扫过,说是几秒前打扫的他也相信。 地板用的居然还是大理石瓷面,干净得能当镜子用。 这个房间就是个另类,和整个房子完全不搭,应该是和整个城中村都不搭。 chapter26,发烧 “怎么不进去?”林承安走到门边。 缓过神来的顾星阑连忙抱着怀里的孩子走到铁床边。 铁床上铺了一层薄薄的床褥。 后背刚贴着床,床硬邦邦的,没有一点舒适可言,难受得黎和泰直皱起眉。 儿童时期的黎和泰再怎么狼狈,那也是黎家的孩子,吃穿用度至少不会亏欠他。 系统:[任务对象的一生都是缺爱的过程,爱是金钱买不来的东西。] “我难道就不缺爱吗?”顾星阑:“我不仅缺爱还穷。” 系统:[……] 顾星阑心里叹了一口气,转过头问:“你这里有热水吗?” “热水器需要等一段时间,我给你热。” 这块地方最常见的就是储水式热水器还有热“热得快”,都是洗澡的好帮手。 林承安一走,房间就只剩下一大一小。 “咕……” 铁床上发出轻微的叫声。 顾星阑蹲在床边,脸朝着床,耳朵听得极其清楚。 黎和泰饿了。 “你不是刚刚和黎泰贺去吃饭了吗?” 想到这,脑子里就出现了黎泰贺和一个美妇人并肩而走的场景,这一对看着像天作之合。 系统:[任务对象的母亲刚死不久。] 顾星阑点点头。 昌谷别墅一些地方还有女主人的痕迹,他那晚来到这个世界,还能看到别墅的仆人在清理。 他的呢喃床上的人是听不到了。 黎和泰脸上红成一片,眼睫带着泪,脖子烫得厉害。 顾星阑去要了一条湿毛巾,服服帖帖地给床上的人覆上。 叠好的毛巾盖在小孩的额头,一下子就遮了半张脸。 没了那双过分成熟和暗沉沉的眼睛,单看下半张脸。 “真的就是个小孩子……”顾星阑喃喃着,把黎和泰的衣领敞开些。 小孩发烧最麻烦。 毛巾冷了又被体温烫成热的,顾星阑拿着毛巾往返了好几次。 额头上的毛巾要冷的,黎和泰淋了雨,不能洗澡,只能擦身,擦身的毛巾最好是热的,冷水热水都要。 结果现在还饿肚子。 小孩没吃饭,身体的能量得不到补充,免疫力下降。 顾星阑垂着头,寻思给小孩煮碗粥垫一下肚子,眼睛扫过门口,蓦地在一面墙停下来。 这个房间按方位算,刚好是对着原主的床。 原主租的出租屋没有卧室和客厅之分,四四方方的,全部都用布帘隔开,有一个小厕所就已经很人道了。 想到他要在这面墙的对面和一个陌生的小孩住一段时间就觉得心累。 孟关赫发过来的文件,上面对节目开机的时间没有确定,但唯一肯定的是他这个扮演者一定要和另外的扮演者好好对戏。 看得入神了,才发现墙上一条奇怪的单词便签。 嗯? 各种生硬难记的词汇中夹杂着一些……desire、 boldness、nudity、 passion、squirm、sex……到后面越来越过分,甚至还有句子。 越看越脸热,尤其是便签还正对着铁床。 “系统,任务对象的成绩怎么样?” 系统:[据本系统的资料库,任务对象在育英国际贵族学校小学部里,成绩在全年级排名前五!怎么样?优秀吧?] 国际学校、前五,那英语包好的。 成年的黎和泰是只疯狗,就逮着他咬。 想到未来的某夜,某人拿着平板在床上拉着他深夜学习的场景就让他颤栗不安。 “这些词不能让他看到。”尤其是后面的句子! 顾星阑脸上有些发热。 一到不正经的事情,脑子就特别活跃,什么记忆都能蹦出来。 chapter27,男妈妈 “你在干什么?” 门外不知不觉站着林承安,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顾星阑吓一跳。 他越看越觉得那张便签奇怪,手居然就自己摸上那张纸。 “字……挺好看的。” 标准的英语印刷体。 顾星阑讪讪地收回手,走到门边接过林承安的热水盆。 “谢谢你,你肚子饿吗?” 林承安疑惑地挑起眉。 “小孩刚刚肚子叫了,想来是没吃饭。”顾星阑无奈地笑道:“我想给他煮点东西吃。” “家里只有番茄。”林承安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 系统:[原主的出租屋有没开包装的挂面,日期还行。] 煮烂点也算是好消化的类型。 “我那边有挂面,也给你煮点?” “不用,我吃过了。”林承安说完就走去桌边,拿了两个红彤彤的果子。 “这两个番茄给你。” 林承安的出租屋刚刚好没有厨房,只有一个小电锅。 系统:[原主有电磁炉,主持电器资助的节目时,从节目组顺手拿的。] 还能有这好事? 顾星阑没跟人客气,拿过两个番茄。 晚上临近一点钟。 楼里的过道渐渐能看到人,下了晚班的打工人、正要上夜班的打工人。嘈杂的脚步声此起彼伏,还有隐隐约约的电视声、短视频外放、小情侣歇斯底里的吵架声,与此同时,空气弥漫着刺鼻的烟酒味、泡面的油腻味,还有劣质香水,到处混在一起,不仅折磨听觉,还折磨嗅觉,对神经的全方位攻击。 顾星阑拿着两个番茄快速溜回隔壁。 从犄角旮旯的地方翻出电磁炉,还有一包挂面。 东西多,灰尘也多,楼道有公共的厨房,但那里绝对比原主满是灰尘的出租屋还脏。 顾星阑抱着几样东西,出门时差点被扑面而来的小强吓到。 “哗”地一下。 小强被某只快速的残影踩在脚下。 残影的主人不是谁,正是隔壁的林承安,他手里拿着两颗鸡蛋,眼镜压着刘海,笑道:“我去跟房东要了鸡蛋,给你煮面。” “谢谢你……你那里有三孔的插排吗?想在你那里煮面。”顾星阑含蓄地抿着嘴,腼腆地看向林承安。 话音落下,就再也没有起来。 一种莫名的感觉,是用笔在纸上描述不出来的人生体验。 在城中村住的人,最不会缺少的就是烟火气,但这种烟火气,一点温馨也没有,更多是带着无可奈何和将就的怨念。房租水电、鲜少的工薪,要是遇上阴雨天衣服没干的小事,很快就会将烟火气变成战火,一触即发,两天一闹,三天一吵。 但现在,摆在面前的就是最纯粹的烟火气,温馨得只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行,在我那里煮吧。”林承安扶了一下眼镜,转过身。 语气听着生硬发冷。 顾星阑有些尴尬,垂下眼睑。 借住也就算了,现在连在煮面都在人家的房子里。 “那个,有时间咱一起吃顿饭吧,我请客。” 谈电费就生分了,但对方的人影早就消失在楼道。 顾星阑无奈,只能抱着东西走进去。 他能苦了自己难道还能苦了孩子?万一用公共厨房给小孩整出肠胃炎呢? 没有昌谷别墅一呼即应的仆人,也没有高端的居住体验,在这块小小的地方,连煮饭都是问题。 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人怎么能不崩。 顾星阑等水沸的时间,抬眼看向对面半掩着的门。 只能看得到小孩微微蜷缩的手指。 系统:[你别真把自己当任务对象的妈妈了。] “男的。” 系统:[本系统眼里没有性别,男妈妈也是妈妈。] chapter28,你是我祖宗 两颗鸡蛋,顾星阑只敲了一颗。 滋啦滋啦的油声响起来。 飘没多久的蛋香很快就被番茄的微酸的味道覆盖。 特价番茄,软而不烂,更容易出沙。 顾星阑加了点清水,煮得差不多再捞起来另煮面。 屋子不通风,整个客厅都是番茄鸡蛋的香味。 桌案上学习的林承安说什么上辅导课就出去了。 顾星阑怪不好意思的,筷子搅挂面的动作都快了几分。 “妈妈……” “妈妈……” 带着鼻音的呼唤夹杂在水沸腾的声音里。 裤腿突然被揪紧。 顾星阑连忙把电磁炉调小,表情拧起来,出口带着些许严肃:“姑奶奶,你在这干什么呢??回去休息!” 小家伙的个子就在他大腿,面朝着锅,再凑近一点准能烫到。 偏偏小孩完全不听,就抓着顾星阑的裤腿喊妈妈。 “你蹦人设了知道不?” 系统:[宿主,是你蹦了,你还记得你的身份不?] “看清楚,我不是你妈。” 今天晚上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现在已经快凌晨两点了,生出的困意比怨气还大。 裤腿边的黎和泰,长长的睫毛如同鸦羽,轻坠着泪珠,要挂不挂的,看着可怜极了。 顾星阑盯了一会,深感无力,心里稍稍静下来。 前世的黎和泰掉过眼泪吗?他记不清了。 顾星阑转头看了一会锅,又看向小孩,只能无奈地先把炉关了。 “把眼泪收回去。”桌上的抽纸只剩下一个底,包装纸歪歪扭扭地躺在桌面,顾星阑捻了好几次才把纸抽出来。 可转眼间,小孩头一歪,鼻子一皱,已经把泪糊在他裤子上。 耳边还能听到黎和泰低声呼唤着妈妈的声音。 活久见,他叹一口气,托着小孩抱起来。 黎和泰双手揽着顾星阑的脖子,眼眶红成一片,脸颊烫得不行,像抱了一个中型火炉。 这温度,看样子是病情加重了。 就这还有精力跑到外面。 “别妈了,留着点力气养养病体吧……” 系统:[宿主,要心口一致。] 顾星阑嘴上硬,手里却紧紧地托着小孩,还能用手掌慢慢地轻拍对方的后背安抚。 面对前世最想逃离的人,现在能心平气和地照顾已经是他最大的慈悲了。 顾星阑想到这,心里烦躁起来。 怎么他的好处全让黎和泰占了。 论心而言,他不想黎和泰过得好,甚至想让他最好受点难以承受的坎。 但现在呢? 顾星阑提起步伐,把小孩抱回房间,护着头、轻轻地放下床。 小孩躺着不安宁,没了刘海的遮挡,光洁的额头不复先前的雪白,通红一片,顾星阑无奈又往返跑了好几次,又是拿冷毛巾敷额头,又是拿热毛巾擦拭手脚。 在做完一系列后,顾星阑酸得背都直不起来。 系统:[你锅里还有面呢,半生不熟。] 我恨! 顾星阑轻声锤了锤大腿,正想往外走。 “不要走……” 黎和泰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住顾星阑的袖子,嘴里低声呢喃着。 “妈妈……不要走……” 不注意听根本听不见。 “……妈、妈在这,你好好睡觉。”顾星阑咬了咬牙,憋着一口气,断断续续说完。 话音落下,就跟开关一样,床上的小孩顿时就安静下来。 但脸蛋和脖子的温度却没有下降的趋势。 顾星阑蹑手蹑脚退出房间,走到阳台来回踱步。 思来想去还是掏出兜里的手机给某个男人打电话。 电话打过去好几次。 顾星阑从先前的犹豫到现在已经微微带着怒火。 就好像前世遇到的顽固家长,声声称自己的孩子没病,对孩子不管不问,把孩子往心理室一搁就跑外面玩手机。 [……] 电话接通不到一秒,顾星阑几乎是吼出来:“你亲儿子发烧了!” [……顾星阑?] 电话那边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某个小孩唱歌的声音。 不用想也知道,这家伙在带别人家的小孩。 “下雨天的,你怎么能撂下黎和泰自己在外边?你当他是送话费送来的儿子吗??”顾星阑的手紧紧着栏杆,眉头紧皱、眼睛带着火气。 [你现在在哪里。] “城中村,我出租屋。”顾星阑没忘记这通电话的目的:“让人送儿童用的退烧药,还有容易消化的粥,最好带点肉,维生素c也带点。” 电话那边出现轻声的低语,想来是黎泰贺在吩咐。 等低语消失了,顾星阑后知后觉,才反应自己刚刚对着一个可能背负着好几条人命的人大吼大叫。 “黎和泰他才是你亲生骨肉,就算是养老你也要指望他不是吗?何况……你这样做对小孩子的心理健康非常不好……” 电话那头静静的,顾星阑说完一大串,以为对方已经挂断了。 结果耳边传来一声[嗯]字。 [你要吃点什么,我让人一并给你送过去。] 他锅里有面呢。 顾星阑转头看向客厅的番茄面。 嘴里刚想说不用,话到了喉咙却说不出来。 因为黎和泰就在桌边站着,脸朝向他。 那副表情,没有了刚刚的破碎和迷糊,而是过分的清醒。 明明人还在发烧。 顾星阑的瞳孔微微放大,手一摁,就摁掉了接听键。 脚步不停地走到小孩面前。 正当他寻思着该用什么方式来面对眼前的小孩时。 黎和泰突然头朝前晃,整个人直直摔往地面。 顾星阑心下一惊,连忙跨步上前。 “砰”地一下。 屁股跟地板结结实实来了个亲密接触,那酸爽,疼得顾星阑呲牙咧嘴。 好在小孩是摔他怀里了。 “我哪是你妈啊,你是我老祖宗还差不多……” chapter29,假好心 脑子里一片混沌。 他记不清有多少次无人在意的生病。 寂静、冰冷,像在不透气的薄膜里挣扎。 黎和泰感觉脖子被人掐起来,呼吸不了。 在难受达到极致时,仿佛一把细针猛地朝他飞过来,毫不犹豫就搓破了那层膜。 黎和泰蓦地抓着胸前的衣服,疯狂地呼吸起来。 “张开嘴。”“啊——” “……” 谁?到底是谁? “……” “是香香的山药肉末粥。” “不会真烧傻了吧?” “……” 温流慢慢顺入口中,山药馥郁的香味充斥了整个鼻腔。 黎和泰的意识逐渐回笼,脑子里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人站在阳台的场景,漫长极了。 “做得好。”“再吃一口。” 清朗的声音伴着瓷勺碰撞的铛铛声在耳边不断回响,半睁的眼睛倒映着某张极为俊美的脸庞。 那人就这样专注地坐在床边,眉如墨画,双眸深邃而明亮,像是藏着一片璀璨的星空,嘴唇的弧度恰到好处,带着一抹淡淡的温柔笑意,而原本温顺的发丝,此时却微微有些凌乱,平添了一丝真实感。 这不是梦。 真的有人在喂他。 “咳——咳——” 床上的小孩突然咳嗽起来。 顾星阑正小心翼翼地吹着勺里的热气,见状连忙把粥搁在一旁。 黎和泰摔了之后,一直维持着半睁眼的状态,没意识,却能回应他的动作,他这才敢喂粥。 盛粥的碗已经见底,明明前面喂得好好的。 房间环绕着咳嗽声。 听得顾星阑心脏都快跳出来。 他连忙把黎和泰扶起来,用手顺着后背。 系统:[虽然任务对象抗造,但是也有死亡的风险,建议宿主使用海姆立克急救法。] 电子音落下,顾星阑已经把床上的小孩支起来,握着拳用拇指往黎和泰的腹部拉动双臂冲击着。 “停……停手。”小孩一边咳一边喊停。 顾星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松开手。 没了支撑的黎和泰顺着惯性,躺回了顾星阑怀里。 “你淋雨发烧了,我现在已经叫司机过来,早上六点会接你走。”顾星阑轻声轻语,抬起右手摸向小孩的额头。 掌心下的温度确实降低了,是浅浅的温热感。 心里绷着的弦终于松下来,他呼出一口气,喃喃道:“终于退烧了。” 顾星阑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 “啪”地一下。 右手被狠狠拍开。 “……不用你假好心。” 黎和泰的声音沙哑极了,转过头的双眼带着狠意,还有说不上来的怨念,触及到顾星阑的视线时,甚至连黎和泰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一丝恐慌。 听者有意。 说不受伤是假的。 顾星阑的睁大了眼睛、浅色的瞳孔里透露着难以置信,双唇微张,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给你烧成傻子你就乐意了!”缓过神的顾星阑竖起双眉,面色渐渐涨红,发丝都被气得颤抖,带着嘲讽的口吻:“你黎少爷这谱摆得可真是够大的,可真有出息,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像个可怜虫,这会儿烧退了就开始张牙舞爪地咬人,怎么着?我这鞍前马后的伺候,还碍着您大少爷的眼了?我肯管你这闲事,那是你黎家祖上烧高香!” “你就继续这么端着,最好再烧回去,到时候可别又眼巴巴地盼着别人来救你,我这小庙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我倒看看,没了我这‘假好心’,你能蹦出个什么花样!” 顾星阑一边离开房间一边指着黎和泰阵阵输出。 退到了门口。 木门狠狠地“砰”了一声,整个房间都跟着抖。 屋内的人维持着动作坐在地面上,头发掩住了神情,久久没有起来。 而屋外。 一墙之隔的顾星阑,背贴着门,胸膛起伏着。 但脸上哪里还有刚刚的怒气。 他怎么可能跟一个生病、又有潜在心理问题的小孩置气。 顾星阑深深吸了口气,想到刚刚脑子高速运转的冷嘲冷讽,还有黎和泰丝丝错愕的神情,不由得提起嘴角。 系统:[不用强颜欢笑,你的努力本系统看到了,不仅让任务对象免于死亡,还成功地刷到了时长,一个字,6。] “你知道黎和泰为什么会这么对我吗?” 系统:[?] “因为他怕了。” “怕这种温柔是短暂的。” 怕我是一个中央空调,能对耿易温柔,也能给他温柔,这种对待,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所以他怕,怕沉溺在这种温柔的毒药里面。 系统:[所以刚刚在酒店,你知道任务对象坐在后桌?] 本来不知道,但是在几个小时前看后桌的服务员清理桌面时。 两大两小的座位,一个小座位上的餐具纹丝未动,独立于另外三个座位。 结合着他所见所闻,这个小座位的孩子会不会是黎和泰? “有这样的便宜爹,又怎么会养出好性格。”顾星阑心里淡哀了一声。 chapter30,不告而别 凌晨,天还没亮,桌面的小夜灯晕出一层柔和的光影,像薄纱轻裹着房间,顾星阑蜷缩在小小张的沙发上,肚子还盖着黄色的小毛毯。 这个时间点,楼道外面已经有叽叽咕咕的交谈声穿来穿去,还有锅碗瓢盆碰撞的哐哐声。 不醒也得醒。 顾星阑悠悠睁开眼睛,眼白遍布红血丝,满面倦意,浑身笼罩着层阴霾。 “多睡一会吧,我已经帮你打扫过了。”林承安身上穿着围裙,脸上戴着口罩,在沙发边上弯着腰。 听到这话,困意一下子就笼罩了上来。 幸福感噌噌往上涨。 他马上两眼一闭,脑子昏昏沉沉,很快就睡了过去。 沙发上的人睡容恬静,长长的眼睫被夜灯一照,如同米色的蛾翅、在轻轻发抖。 林承安看了一会,把桌上的夜灯关掉。 没了灯,屋内瞬间陷入黑暗。 但林承安却没被影响,他动作轻柔,慢慢拉开脸上的口罩,露出笔直高挺的鼻梁,本该挂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消失不见,双眼黑沉沉一片。 大概是手瘾犯了。 林承安握笔握久了的食指和中指,布着一层淡茧,虚虚地放在了顾星阑的眼睛,紧接着,动作极其缓慢、慢慢顺到鼻子、双唇……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耳边全都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兴奋得不正常,林承安另一只手拉腰带的动作卡顿起来。 “星阑,你睡了吗?” 声音低得像午夜的幽风,只泛起丝丝难以察觉的涟漪。 林承安的胸腔起伏得越来越粗大,直到脑子里的白光乍现,他快速地用着脱下来的口罩接住痕迹,不留一点证据。 眼睛连眨都不眨,至始至终都看着沙发上的人。 心情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好。 如果忽视某个偷看的人。 应该说是光明正大地看。 林承安静静地蹲了一会,再用干净的手撑着地板站起来。 眼睛径直往小房间看。 一个半人高的黑影,直直地站在门框边。 有点印象,黎家的小孩。 林承安勾着嘴挥了挥手,拿着脏物还有桌上的斜挎包离开了。 空气里还遗留着一股莫名的味道。 睡梦中里顾星阑不安地皱起眉,像在寒风中一样,打颤着双唇,断断续续发出微弱的呓语。 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顾星阑艰难地掏出手机,眼睛都睁不开,连声音都是哑的,发不出一点声。 [夫人,您让我把车开到幸福小区的大门口接少爷,可少爷不在这……] 顾星阑缓过神,吓得他连忙把手机挂断,手里的动作不停,忙不迭地发信息给司机:[你在那里等等。] 房间里的铁床空无一人,厕所、厨房,全都没有。 “星阑?” 顾星阑一激灵,忙道:“你有看到我身边的小孩吗?” 林承安双手抱着试卷,肩上还有一个挎包,看样子要去辅导班。 系统:[这个人复读多年,芜水已经没有学校肯接受他,只能报班自考。] “你能提示这个信息,为什么不能提示一下任务对象在哪里?”顾星阑挑起眉。 系统:[昨天晚上……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电子音出奇地反常。 他浑身笼罩着阴霾,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深思系统的怪声怪气。 “大概出去玩了?附近有一个小孩用的游乐场。”林承安耸了耸肩,转移话题道:“早餐在厨房,热了再吃更好。” 顾星阑集中在前半句,他无奈地点了点头:“谢谢你。” 现在才六点出头,他睡不到两小时。 林承安口中的游乐场,其实就是一个塑料的矮房子和褪色的滑滑梯。 [你先回去吧] 这人退烧了,以黎和泰的精明劲,他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小区门外的豪车过于显眼,顾星阑走到“游乐场”,弯着腰坐在矮房子的边缘,眼睛往外边看。 消息发过去不到一秒,豪车很快就无声地离开小区门口,连半分犹豫都没有,约莫半分钟过去,司机才回复他,看样子是有多嫌弃这个地方。 chapter31,新图鉴 “闷葫芦……丢人现眼……” 带着稚气的童音隐隐约约传进来。 “许牧风,就你这闷葫芦,上了电视肯定丢人现眼!”高个子的男孩叉着腰,脸上还带着赘肉。 “你平时说话都不利索,还不如我家狗呢。”站在一边的廋小孩牵着大黄,大黄嗅来嗅去,闻到许牧风身上的酸臭味,牙齿“噌”地一下就冒出来,哼哧哼哧地呜。 “你就等着跟你妈一样被人指指点点吧!”几个小孩围成圈,看着密不透风,周围被风一吹还有狗毛乱飞。 提到妈妈,本来沉默的小孩突然反应大起来,在小孩堆里挣扎,周围的人也来劲顿时一口一句。 顾星阑累得厉害,不知不觉就在塑料的矮房子里面睡起来,现在被这么一吵,头皮跟着一抽一抽地痛。 等到脑子里的意识逐渐回笼时,耳边刚刚好就听到:“你妈妈是不是把你卖了。” 小孩子表达喜欢的方式是直接而热烈,表达厌恶也同理。 他刚想出去。 没想到坐起来时,外面的狗叫声突然尖锐起来,疯狂地扯着嗓子嘶吼。 几个小孩寻着狗声纷纷转过头,看到矮房子的塑料门框露出两只鞋,纷纷吓得大喊大叫。 他们已经在这附近玩了很久,这个矮房子一般都是给附近的老人堆垃圾用的,结果今天,里面突然躺着一个人。 很难不让人想到电视里被残杀的人。 几个小孩的脸上出现不同程度的惊恐,撒开腿朝着各个方向乱窜,跑得沙尘四处涌起。 惹得顾星阑僵在矮塑料房里面,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 系统:[宿主,结合你昨天晚上刷的时长,共计67小时,注意时间。] 周围的温度有些低,现在已经过了上班的早峰,街道没什么年轻人,只有零星的老人和小孩。 显得顾星阑是个另类。 他睡在里面,衣衫褴褛,活像一个要不到饭只能蜗居在垃圾堆里休息的乞丐。 至少陌生小孩往里面看时,那双眸子透露出来的是这样的眼神。 带着谨慎,还有莫名的敌意,眨巴着看向他,眉压眼,还能感觉到一丝攻击性。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从塑料房子的另一个出口,滑着滑梯出去。 那小孩廋得皮包骨。 从地面生锈的楼梯爬到房子里面,动作利落,两只手扛起了半人高的麻袋,咯吱咯吱地响。 看样子是把他当成抢塑料瓶的流浪汉了…… 顾星阑刚刚睡得毫无征兆,现在两边的脸都蹭了灰,脏兮兮的。 他提起步走到小孩后面,想帮忙的话还没说出口。 结果小孩一个转头,动作非常娴熟,手里抓着把沙子,不带任何犹豫,像做了无数遍的练习,直直地扬了他一脸。 “咳咳……”带着尘土的褐色沙砾满天飞扬,顾星阑的眼里泛出泪,咳得弯下了腰,鼻腔都是苦涩的尘味还有一股狗狗的臊味。 系统:[一方水土养一方小孩,恭喜你又收集到一个新图鉴。] 系统调侃的话进不到顾星阑的耳朵里面,他撒开腿跑到野生的水龙头面前开水冲脸。 老旧的水龙头出个水噼里啪啦响,水“砰砰”溅在脸上,混着面颊的沙尘,淌下好几道浑浊的细流、渗进脚踩的砖块缝里,顾星阑的双眼紧闭,眉头紧皱,用手捧着不断流下来的水砸脸。 这几天的小孩含量太大了,快给他整出神经衰弱。 洗完脸,下巴挂着水一直在往下滴。 余光出现了一张白纸,顾星阑想也没想,道了声谢便拿过纸擦脸。 “水龙头不用关。”旁边人的背上扛着包,袖子撸到手肘,一身腱子肉。 顾星阑让了位置,拿着纸巾细细地擦着下巴。 已经过了早饭的时间,他还要回去接待孟关赫派来的人。 水龙头哗哗直流。 顾星阑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微微下垂的眼睫挂着水,像荷叶上的一点露珠,吸引着人的目光,往下,则是嫣红两片的唇臡,莫名让人生细细品尝的念想,更不用说脸颊还有用力搓出来的痕迹。 旁边的人迟迟不用水,任由水浪费地漫出红地砖,空气在这一刻都死寂了。 顾星阑:“?” chapter32,新图鉴2.0 “你就是顾先生吧?拍、拍下来了。”摄像师一身黑衣,轻拍了背上过分大的包。 包上面露出来的摄像头,毫无保留地把顾星阑拍进去。 这身行头、这个体格,标准的摄像师。 顾星阑笑起来:“你好,我叫顾星阑。” 摄像师扛着机子,明明透过的是显示屏看的人,可手却不自觉地摸了摸鼻梁。 结果蹭了一鼻子的灰:“那个,我先洗个手。” “是这样的,我今天过来试摄,节目组的台本给您发了吗?” 顾星阑点点头:“昨天的事情有点多,还没有看。” “没事,我就是过来测试拍摄设备和环境光线之类的,还有,给你介绍一个小伙伴。” 谈话间,两个人已经往城中村的深处走。 到了巷口,某个房东搓着手,神采奕奕。 听说节目拍了之后可能会拆迁这块地方,房东在带路途中一直滔滔不绝地说着城中村前身的辉煌。 什么道士里的“风水宝地”,公家眼中的“香饽饽”、“宝贝疙瘩”,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但几个人越往里走,一股难以忍受的味道就越明显。 像是汽油混着二手烟,后调还是流浪狗身上的毛臊味。 房东的话不讲了,表情微微拧起来,脸一会屏气一会大口呼吸,整得满脸通红。 结果转头一看,摄像大哥面色不改,如同身经百战;看着孱弱而纤细的白廋子,竟然也没有一点反应。 刚刚老花眼没仔细看,这会看清了,眼睛瞬间直起来。 实在是这个白瘦子长得过于妖孽,看着和这个地方毫无关联,像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和他们不在同一个图层的人。 乖乖,真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啊。 房东动了动喉咙。 而被打量的顾星阑全然不知,注意力全在周边嬉戏打闹的小孩身上。 小孩身上都脏得不行。 脸上一块黑一块白,露出来的手指甲里面全是垢,三三两两,都廋得皮包骨。 看心疼了,顾星阑撇过脸。 不能改善他们的现状,那他的同情心就是多余的,蓦地,脑子里突然就出现了黎和泰昨天嘴硬他的假好心。 “顾先生。” 旁边的摄像大哥突然开口。 顾星阑一激灵。 “我知道你是天星传媒的人。” 顾星阑:? 天星在孟关赫手下,也是负责这个节目的主要公司,摄像师知道他不奇怪。 摄像大哥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你要是想帮助这群小孩,不如踏踏实实把这节目演好,让更多的人看到这里,要是拆迁了,赚的可是普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数目。” 顾星阑:…… 天真。 这些小孩大部分都是租客的,他们连钱的分分角角都看不到。 大城市出身的摄像师,拍过沙漠拍过沼泽,现在被调这这个小地方,却没有半分不爽。 想来是孟关赫的钱给够了。 三个人慢慢走到深处,巷子两边全都是各种类型的塑料瓶,已经不足以让他们三个人并排走。 “那个,前面就是我家房子。”房东提到这,一脸嫌弃,鼻子前挥了挥:“里面的男租客是赌狗,女租客是只……咳咳咳。”房东收住口:“你们文化人也别跟我计较,我没文化。” 芜水这个地方,有钱的特别有钱,没钱的给人当牛马都要看你是什么品种的。 摄像师开了机子,一下子就进入状态,两耳不闻窗外事,注意力只放在显示屏上面。 顾星阑回道:“那小孩子呢?” “有什么样的爹妈,就有什么样的儿子!”一路上都是房东自说自答,现在有人问他问题了,情绪瞬间就激动起来:“一个词,不学无术,整天跟着附近的流浪汉混,身上都多少天没洗了,比路边的狗还脏。” “听说你们要来这里拍节目,我昨天才去请人给他洗澡,换了好几盆水才洗干净。”房东悄咪咪凑到顾星阑旁边:“那个男租户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没种,生不出孩子的!这孩子不知道是他妈哪里带来的野种。” 顾星阑皱起眉。 chapter33,新图鉴3.0 房东不知道说了多久,描述得绘声绘色。 说到房东扯不出其它东西时,一道尖锐的声音猛地从屋子里面传出来。 “你又拿去赌了?!” 逼仄狭小的出租屋里,本该生气满满的日光,照进屋子里面都显得无力起来。 女人脸上化着廉价粗糙的妆,红血丝布满眼眶,一双鲜红的指甲长长地刮在男人的后背上:“又去赌又去赌,怎么不赌死你算了,你看看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样!” “你放开我!”男人疼得呲牙咧嘴,高声吼出来。老实巴交的模样在这一瞬间变得面目全非,脸上的颧骨扬得老高:“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自己干的那些事不嫌丢人啊,啊!” 女人吐了唾沫,“啪”地一下耳光甩在男人脸上,力气大得出奇。 很快两个人扭打起来,屋子里的东西不断砸向对方。 乒乒乓乓的声响中,混着一道不算突兀的咯吱声。 小孩猫着腰捡地上被踢乱的瓶子,慢慢堆起来,一个又一个,捆成团,鲜红的细绳和手上的伤疤混在一起,分不清是流出来的血还是绳,末了,脚踩着塑料瓶收紧绳子,咯吱咯吱地响。 “许牧风!你过来!”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就是这么缘分。 房东走进院子叫出名字时。 顾星阑就开始回想起刚刚对他带着防备和敌意的小孩。 “我昨天才给你洗的澡,你咋又成这副鬼样子,现在请人办事很贵的好吗!”房东半揪着小孩领子,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你这是去上电视,不是当流浪汉。” 说完,又对着外面的顾星阑喊道:“两位,你们进来啊。” 房东神情自若,对屋子里吵架的动静见怪不怪,自己喊自己的,声音不大不小,从院子传到屋子,刚刚好够打架的两个人听到。 丁秀雅拿着烧水壶,许栋抓着舀水瓢。 两个人听到外面的声响皆顿住,视线往外看。 丁秀雅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整理衣物。 今天就是节目组的人过来和她细谈的日子。 许栋见了,嗤了一句骚货。 “再瞎逼逼我撕烂你的嘴。”丁秀雅用气音说出来,生怕吵着了外面的贵人。 飞黄腾达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十里八里的屯,比他们一家还穷的都有,不把握机会就溜走了,这是她好不容易换来的。 “吱”地一声,半掩的门被打开。 “贵人们……” 丁秀雅话说到一半,笑容僵住,整个人顿在原地。 这是一个阳光正好的日子,微风轻轻拂过那个男人。 他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逆着光,身影被勾勒出一圈淡淡的金边,这一刻,胸腔里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连呼吸都跟着一滞,随后就像开足了马力的超级跑车,轰轰轰地响个不停,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吸走。 满世界就好像只剩下自己加速的心跳声和他那双明亮温柔、清朗如玉的双眸。 丁秀雅移不开视线。 “你、你好。”她发愣地伸出手,整理着鬓发。 房东站在最前面,他知道这句问候肯定不是对他说。 面前的女人和刚刚声嘶力竭的模样不同,头微微垂着,眼睛自下而上地看向顾星阑,颇有种小鸟依人的感觉。 “你好。”顾星阑抿着礼貌的笑回应。 这副场景被屋内的男人看得清清楚楚,许栋咬紧了牙,心道:“死娘炮,我呸!” “我们是来交代一下事情。”摄像大哥声音洪亮:“合同你们已经签过名了,我们暂时把许小朋友的监护人划为顾先生。” 有钱能使鬼推磨,孟关赫办这件事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顾、顾,这个姓好。”丁秀雅的话都说不利索,脸蛋微红:“孩子是领养的。” “但是他也叫我一声妈妈……”她柔柔地看着顾星阑,莫名娇羞。 “咳。”房东用手指着顾星阑:“他是住前头的租客,那个摄像大哥是从大公司来的,去过那什么沙什么拉的沙漠呢,见过世面!” 骚都骚错对象。 房东一口大黄牙,在心里讥笑。 结果,“砰”地一声。 铁门猛地被打开,站在前头的房东突然一个趔趄,径直摔地上。 “滚!都给我滚!!” 许栋灌了两口给土地爷财神爷喝的白酒,浑身都涨起戾气:“上什么电视!让全国人民都来看我许栋的野种吗!” “你个小杂种,敢上去丢老子的脸,看我不打死你!” chapter34,捡人 喝了酒,许栋胆子大了不少,语气比刚刚在屋子里还嚣张,横冲直撞地跑到许牧风面前。 一把子就把他提起来。 空气瞬间紧张得窒息。 摄像大哥看不过,直接一腿扫过去,踢得许栋人仰马翻、和地上的房东撞在一起。 “顾先生,你先带孩子走吧,我留下来跟他们谈。” 合同已经签了,定金也拿了,手续也办了。 “现在反悔?有用吗?”摄像大哥长得人高马大,眼神一下子就凶狠起来。 吓得地上的房东本来痛呼的哎哟声都吞进肚子里面。 更不必说许栋,后背摔得结结实实,刺痛感从脊椎骨连到肩胛骨,给人疼得清醒了不少。 现在被摄像师这么质问,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只会窝里横!”丁秀雅低低骂了句。 “大哥,咱们去里面慢慢谈,我这边都已经收拾好小孩的行李了。” “那小孩,别的不说,就是懂事……” 声音传到外面越来越小。 顾星阑带着小孩,头似有所察地往屋子里看。 一地的落叶和发黑发霉的墙体,还有面目狰狞的大人。 顾星阑露出一抹苦笑,蹲下来,敛下了无奈,双手握着小孩的右手,自然道:“小朋友,叔叔带你去喝甜甜的糖水好不好?” 糖水铺就在巷子的路口,路过时还能闻到铺里的老人在搅锅的哐哐声。 散发出来的味道甜腻得过分,但对心情低落的小孩子,却是一个不错的转移注意力的手段。 话音落下,许牧风抬眼看向顾星阑。 脸上麻木着,眼珠子倒映的人像,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许牧风的表情蓦地狰狞,撕心裂肺地吼道:“滚开,你不是我叔叔!” 末了还疯狂地挣扎起来,尤其是视线触及到右手上的白玉无瑕,许牧风被刺了眼,直接张开嘴,直直咬住顾星阑的手。 “嘶” 咬合的力度很大,疼得顾星阑两眼一黑,下意识就放开了手。 系统:[这皮孩子,发疯发得这么突然,下那么重的口。] 手上的牙印红得能滴血。 顾星阑疼得呼吸急促加快,整个人跪坐在地上,捂着被咬出的印子,脸上皱成一团,眼角晕出泪珠。 属狗的吗?这么大的力气! 脱离了顾星阑,许牧风撒开腿就跑,利落地翻上矮墙。 连头也不回,顺利跳到另一条巷子。 “风儿,那就是要买你的人?”矮墙对面蹲了很久的人看到翻墙过来的许牧风,“唰”地一下站起来。 “二皮,你说的那个地方靠谱不,现在就走!”许牧风哪里还有刚刚癫狂的模样,冷静得过分。 二皮挠了挠头:“我昨天忘记跟你说了,那个地方被划成什么试点区,里面的人都被赶出来了。” 许牧风的眉头一压,“啧”了声:“就知道你不靠谱,我叫了四毛,先去他那里躲。” “你真不要你家啦?” 父母在他们眼里是一个很遥远的存在,起码二皮是羡慕许牧风的,有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还有学可以上。 许牧风没有回答,耳边还回荡着杂种和拖油瓶这两个词。 不知道听了多少年,早就免疫了。 “什么家,有你们的地方就是我家。” 二皮在小孩群里又瘦又高,长得早熟,一脸胡茬,笑起来缺了两颗门牙:“我刚刚等你的时候还捡了一个人,长得老干净了,要是有他加入,咱们以后干事就简单多了。” 招摇撞骗的事情,几个人干了不少,许牧风更是重量级,头脑发达,几次策划都是他一人操守。 “带我去看看。” 两个人七拐八弯、绕来绕去,到了废品回收站附近。 许沐风一眼就看到那个过分显眼的人。 躺在地上,照射下来的阳光,就像被一层薄纱裹住。 “就是他,我看他走着走着突然倒了,就把他捡回来。” 同样穿着一身脏污的衣服,却掩不住浑身矜贵的气质,仿佛和他们这群人一个天上一个低下。 “他叫什么?” “姓顾的?我听他一直在念叨什么顾什么的。” chapter35,病秧子 许牧风走到黎和泰面前,蹲下去细细打量:“长得确实不错。” “万一是有父母的呢?” 旁边有人插嘴。 “有父母?是让他帮咱们干事,又不是让他跟咱们四处溜达。”二皮咬着从小卖部顺来的棒棒糖: “不干事就让他给我磕三个响头再走!老子可是救了他。” “你嘚瑟什么?你捡来的人细皮嫩肉的,看着就没多少力气,能干什么事。” “就是,一碰就倒的病秧子!” “可别事没干成先死这头了。” 地上的人没有任何血色,单薄的身子微微蜷缩着,如同秋天的一片落叶,一踩就四分五裂。 二皮被嘲得脸红,顿时拉着几个人要去打架,嘴里骂爹骂娘。 有好戏看,人群里瞬间猿啼四起,纷纷起哄着赶过去。 空地一下就剩下三个人。 四毛看了眼地上的人,又看向许牧风:“风儿,我那边待不了多少人。” 他有些艳羡,又有些矜持,低声道:“你为什么不想去上电视啊,这么好的事情。”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许牧风挥了挥手:“你那里不能待,我就去睡大桥。” “抢得过吗?” 大桥里睡的都是大人。 四毛等不到回答,讪讪地挠了挠头。 “先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许牧风出口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那地上的人呢?” “二皮捡来的,二皮管。” 明明出着太阳,明明没到冬天,那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孤独感又出现了。 …… 系统:[宿主,你已经在糖水铺待了半小时。] “再多待一会也是我应得的。” 顾星阑左手拿勺,舀着碗里鲜黄的木瓜汤,捧着碗的右手,手背上留着一圈青紫的牙印。 “老板,打包一碗。” 他现在也要转移注意力。 愿意看心理医生的人,说明还善存理智,知道自己可能心里有些状况,需要专业人士帮忙看看。 可有些人呢,明明行为挺怪异的,却始终坚信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连去看心理医生都不愿意,这样的人才是病入膏肓。 顾星阑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 从昨天到现在就没让他遇到正常的小孩,一个两个,都不让他省心。 喝完碗里的东西,从糖水铺出来时,已经快要正午。 太阳高高悬挂在头顶,烤的头皮发热。 凭着记忆,顾星阑提着塑料盒慢慢走回原主的出租屋。 “你不是找小孩去了吗?” 刚上楼,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在公共厨房颠勺的大妈看到楼层里过目不忘的小帅哥,连忙喊道:“你带来的那小孩自己跑回来了,就是跟着这附近的小鬼头鬼混呢。” “要我说,小孩就该从小教育。” 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男人,抠着鼻子道:“你这婚没结就带了个孩子,孩他妈呢?” “也没见你带哪个女人回来,前几个星期去哪了都,怎么孩子都这么大。” “……” 几个人一嘴一句,迎面而来。 顾星阑眼睛瞪着,就集中在大妈说的第一句话。 黎和泰自己跑回来了? 像是印证了他的话。 到房前开门时,狭小的空间,留着被简单打扫过的痕迹,地面干干净净,桌面还透着窗外的光,而短小的沙发上,扶手处露出两只黝黑的小脚丫。 这孩子,跑出去也不穿个鞋。 老实说,心里还是松了口气。 又是生病初愈、又是小孩子,保不定会遭遇到什么危险。 “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还敢回来?再搞不告而别这种低智手段,我就让黎泰贺家法伺候……”顾星阑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通,边开口边走路,到了沙发跟前,看清楚人脸后,脸上挤出来的刻薄表情一僵。 [……怎么没增加时长呢?]脑子里系统正嘟嚷着,直到外界投进来的画面,惊道:[怎么是这个小鬼!] chapter36,心理开解 沙发上的小孩不是谁,正是刚刚咬了他一口的许牧风。 许牧风瘦巴巴的,被几根绳子捆住手,头发凌乱,看样子已经挣扎了许久。 现在看到顾星阑,他“噌”地一下弹跳起来。 不知道扭了哪里,就听到骨头“咔”地一声,许牧风的小脸皱成一片。 “神经病,放开我!” 顾星阑二话不说给人松绑。 “绑……带你来的人呢?”见沙发上的人一动不动,估计是长时间待在这里,身体麻了。 “脸白头发软,穿着白色长袖、黑色皮鞋的人,是他带你来的吗?”顾星阑轻声细语,生怕再刺激了沙发上的人。 许牧风听到描述,脸上狠意凸显。 谁能想到一个病秧子动作这么迅速,几下就把他压在地上绑走。 “咕~” 顾星阑还想循序渐进地打开小孩子的心房,猝不及防听到肚子的叫声,笑道:“你饿了吧,我先给你吃点东西。” 装着糖水的塑料盒还有微微的热意,他起身走到桌边拆盒子。 “喂,我不会上节目,更不会认你当爸爸,你死了这条心吧。” 身后传来咬牙切齿的话。 顾星阑听了微微一笑:“我有这么老吗?” 可惜沙发上的小孩根本没有半点耐心给顾星阑,对顾星阑的插科打诨讨厌极了。 才刚刚到现在,这个人说话语气、各种行为,许牧风直接把顾星阑划为软柿子。 对待软柿子,就要捏爆它,最好碾成末。 “如果你不想遭室内入窃,或者半夜被几个人拿着枕头闷死,你大可以试试。” “我说到做到。”许牧风的语气说出来就像吃饭喝水那样简单:“我敢杀人,你敢吗?” 年龄就是一道槛。 槛前随心所欲,槛后小心翼翼。 听了这话,顾星阑动作停滞,脸上的笑也淡了下去。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谁说我不敢?” 顾星阑转过头:手背在身后:“这里又没有监控,你是自己走的?还是被卖了?跟我有关系吗?我有糖水铺的老板可以做不在场证明,有谁能知道我把你……” 大概是顾星阑的语气骤变。 连带着整个屋子都阴冷起来。 许牧风横眉冷对,发麻的手指却微微蜷缩起来。 “你走丢了,你妈妈会来找你吗?还是你爸?” “怎么不说话了?” 顾星阑弯下腰,眼神发冷,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抽出。 那阵原本让人沉溺又让人害怕的香风,此时成了无形的刀子。 许牧风清醒了不少,咬咬牙,在顾星阑的手抽出来时,闭紧了双眼。 下意识的举动,脑子里不由得越想越多越气,对自己的不争气而气。 明明大可以假意服软,再给这个人来一口,最好把肉都咬下来,咬得鲜血淋漓。 让这个人知道他不是随便能靠近的角色,更不是像对待流浪猫流浪狗那样、随便给点阳光就能死心塌地地追随。 可他把这个人当成什么了? 是因为有人第一次这么细声细语地呵护他吗?是渴望那间破屋子的两个人能像这个人那样这么对待自己吗?还是说自己的心底里面、其实有一点点期待?期待这个人真的能成为某个角色,让遥不可及的幻想成真一次? 像练了无数次,在掌风过来时,偏过头,就能最大程度地抵消巴掌在他脸上的伤害。 一秒、两秒。 空气停滞了久久。 想象的掌风没有出现,鼻腔涌进了一道路过巷口经常能闻到却尝不到的、温热、细腻带着鲜甜的蒸汽。 “演技不错,你很有天赋,当然,我也很有天赋。” 许牧风睁开一条缝,缝里透出来的人影。 像是一根烧红的烙铁,让他的心瞬间就被烫出了涟漪。 “喝吧。”顾星阑把糖水碗放在小孩面前,目光恢复了温和,但却没有刚刚的纯粹,里面混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不过你刚刚说的话是不对的知道吗?那些狠话看起来厉害、看起来能保护你,实际上是裹着毒药的糖霜,你把自己包裹得刺猬,一有人来就刺他,可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遇到身上带着装备的,不怕你刺,甚至还要拔你的刺的人怎么办?” “封闭自己、让自己一直处在抗拒所有人的状态里,看似是给自己打造了一层坚固的铠甲,实则是把自己关进了一座孤独的牢笼……” “孤独?” 许牧风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打断道:“你以为你是谁?你是管海边的还是管天上的,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断奶吗,要别人陪你吃饭陪你睡觉陪你上厕所,要人陪你玩过家家是不是……” “对!” 顾星阑板起脸:“你愿意陪吗?” 许牧风被赌得说不出话,半晌道:“给不了长久的保证,就不要随便给人希望啊……” chapter37,物理开解 顾星阑叹了口气,指了指许牧风从微蜷到紧紧握着的拳头。 “你现在的拳头,就好像是你此刻内心的话,你想时刻准备反击,你的身体和心理都一直处在高度紧绷的状态。” “长此以往,只会让你的精神压力越来越大,你抗拒所有人的靠近,你抗拒所有的美好,你只待在自己的舒适区里,反对所有对你内心的改变,就好比一幅五彩斑斓的画,你却只盯着画里那几个小小的黑点,甚至放大那些黑点,全然忽略其他颜色。” “所以……” 顾星阑把碗捧到许牧风面前:“你现在的法定监护人是我,我要对你负责,你不想离开我,那我就不能和你解绑,你大可以一辈子都在我身边,希望你能慢慢打开心扉,哪怕只是开一条小小的缝,让那些美好的东西能透进来一点,咱们一步一步地,把心里那些负面的情绪、那些不正确的想法都梳理清楚,好吗?” 在脑子里的系统大气不敢出。 宿主啊,你的任务对象不是这个小鬼啊。 顾星阑明明穿着宽松破烂的长袖,它却从中品出一点白大褂的味道。 气氛在两个人之间越来越缠绵、越来越诡异。 许牧风缓过神后,本来涣散的瞳孔渐渐放大。 猩红的眼球移动到面前澄亮的糖水碗。 水面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模糊了他的脸色。 许牧风的嘴唇抖动着,突然咬紧了牙:“神经病,离我远一点!” “哗”地一下。 许牧风眼眶发红,双腮发紧,用恢复知觉的双手,把面前的糖水挥开。 霎时间,“哐当”声四起。 塑料碗摔在地上弹了好几圈,温热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 顾星阑因着惯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是从业六年,遇到最难以开解的野生潜在心理问题患者。 汤水黏糊糊,许牧风光着脚踩下去,直奔门口,黑黄的脚印子踩得地板到处都是。 一直延伸出去,直到消失不见。 “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顾星阑扶额,眼下的疲惫感一下子如潮水般涌出来。 什么温柔,什么力量感。 系统:[狗屁不是……不是,宿主,你刚刚说完那些话,存活时长……增加了。] 嗯? “倒不用撒谎,谢谢你的安慰。”顾星阑捏着鼻梁、闭着眼,身上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系统:[确实增加了,减掉你花费的时间,现在时长共计六十二小时,积少成多嘛,任务对象应该就在附近。] 如同呼应了系统的话。 外面响起砸地板的“砰砰”声。 这栋楼的隔音本来就不怎么好,现在外面出现的动静简直突兀极了,一听就是有人在互殴。 顾星阑的腿发酸,但此时也不得不站起来,向外头跑去。 入目眼帘的,是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影。 准确地说,是许牧风单方面挨打。 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黎和泰,揪着许牧风的领子,右拳带着风劲,像子弹一样飞快地射在许牧风的脸上。 “砰”地一声巨响,许牧风被打得偏过头,后脑勺避无可避地砸在后面的木板上。 脖颈上的领子被拽得变形,挣脱不开,根本没有可以躲的地方,也没有反应的余地,接踵而至的就是拳拳到肉的闷响,几乎在空气中炸开,还伴随着阵阵骨骼碰撞的脆声。 木板是这户人家用来隔音的,但现在黎和泰就像趁着屋主外出工作的干劲,几下就把许牧风砸得嘴角出血,还把木板砸出了微微的凹陷。 手劲大的出奇,根本不是一个小孩子能有的力气。 “够了!” 顾星阑几乎是飞奔过去:“黎和泰!够了!你想把他打出脑震荡吗?” 可打人的人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 顾星阑牙一咬,直接出手阻止。 劲劲的拳风到了那圈紫色的牙印,猛地停滞。 黎和泰右手挥拳的姿势是教科书式的直拳,手背连到上臂,全是绷起来的青筋,刘海盖住了眼睛,分辨不出什么神色。 “够了……冷静下来、深呼吸。”顾星阑动了动喉咙,把右手放在黎和泰的右手上:“收回去,慢慢收回去。” 掌心下的手如同一块坚硬的巨石,很难想象手的主人是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 chapter38,倔 系统:“宿主,你好歹高出他们半个身子呢。” 这是身高和年龄的事吗? 要是被砸一下,指不定得淤血好几个星期。 空气安静了许久。 顾星阑都把手捂出汗了,这小孩倔的很,到现在还没有收拳的打算。 “黎和泰……你有本事不告而别,就有本事别回来,看看你现在,跟外面摇头摆尾的流浪狗有什么区别。”顾星阑上了点情绪,使劲把黎和泰的拳头甩到一旁。 “你把他打出脑震荡还指望我再帮你擦屁股吗?” “黎和泰,你爱去哪去哪,这里不是昌谷别墅,我现在跟你没关系了懂吗?” “他更是跟你八竿子打不着,你要是个暴力狂,我现在就能打电话叫黎泰贺送你去少儿所。” 顾星阑一口气把字全部地吐露出来,脸上的两条眉毛夹成川,双眸透出一股混着怒气的审视,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将人里里外外挑剔个遍,刻薄极了。 身后的许牧风没见过顾星阑这副模样。 见面的短短两次,他已经认为顾星阑是个不会发脾气的老实人。 是容易被占便宜、也是他最看不惯的那一类人。 “啊!” 突如其来的飞腿直接扫飞了许牧风。 整个人失力地摔下去,左颧骨狠狠地撞在地板上,差点把舌头咬断。 许牧风痛苦地眯着眼,喉咙发出嗬嗬声,看到那只脚的主人,正抓着顾星阑的衣服,踢过来的右腿笔直修长,一看就是练过的。 这个人刚刚打了他七拳,现在又踢了他一脚,看着苍白无力,实际上残暴不仁,外表是这人最好的伪装。 许牧风死死地盯着,直到再也撑不住,两眼一闭晕死过去。 顾星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双眼有些呆滞。 谁也没想到黎和泰就这么抓着他衣服借力给他身后的人一个踢腿。 “孟关赫,你让我合作的小伙伴晕了,我给他叫了救护车,你给他找一个好点的医生……”顾星阑拿着手机,连出口时语气还保持着微微震惊。 对面还没来得及问,顾星阑就挂断电话,双眼直直地看向黎和泰。 没有刻意完成任务的刻薄,也没有刚刚的怒气,语气平淡,道:“你……为什么要针对他?就因为他把糖水洒在我身上?还因为因为这个牙印?” 气氛莫名尴尬。 顾星阑突然意识到自己貌似拿着前世的态度对待黎和泰,连质问都是麻木的。 黎和泰抖了抖腿,刘海早就被风撩飞,露出了光洁的额头,看向他的眼神还有没消散的冷漠。 可嘴里说的却是:“昨天……谢谢你。” 说完,黎和泰转过身,毫无留恋地走出门口。 系统看着屏幕一会上一会下的存活时长,陷入深思:[宿主,我需要重启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自己好好把握。] 顾星阑还没回过神。 刚刚……那个人说谢谢你? 这真是地狱笑话。 慢慢缓过来时,顾星阑才意识到系统刚刚对他说的话。 “系统?” 得不到回答。 脑海里好像空缺了某个东西,而后又渐渐地被填满。 k:[顾先生,我是管理员,这段时间暂时由我来对您通报时长和奖励信息。] “那原来的系统呢?” k:[出了点意外,它需要回去排查bug,放心吧,我也是很专业的呢。] “那先谢谢你了。”顾星阑挠了挠脸。 出租屋在早上已经被好心的邻居打扫过,顾星阑现在只需要用拖把拖一遍地板。 [顾星阑,你真行,凭一己之力就延后了节目的开机时间。] 兜里的手机响没几秒就被顾星阑摁下接听键,铃声一停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电话对面的医生和护士在交谈的声音。 [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左脸一块印右脸一块印,连牙齿都松动了,说吧,怎么搞出来的] 孟关赫似乎在吸烟,声音听得模模糊糊。 “被……一个小孩打了。”顾星阑咬咬牙,最终还是没把黎和泰供出去。 把这人供出去会牵扯到更多事情。 [你觉得我信吗?他的背调都在我这里,不说其他的,这个小孩人前看着老实,人后就是个坏坯子,会吃这么大的亏?] 顾星阑:“……那你还找他拍节目。” 电话对面[嗯]了声:[好问题。] 孟关赫没解释。 但顾星阑却能想到,用恶劣的孩子制造流量和话题,很符合这个节目拍摄的目的。 “算了,你们在哪个医院,我煲点汤过去。” 电话那头停了很久,久到顾星阑要挂断时,对面才道:[我这边还有事,这孩子的监护权暂时在你这里,节目结束后会有人把他转回去。] 顾星阑:“说这些还早着呢……” 节目要拍,怎么说也得拍好几个月,何况不止他们一对嘉宾。 chapter39,巧合 孟关赫发过来的地址还挺远。 这里没有煮汤的地方,顾星阑拿着所剩无几的钱去私人餐馆里点汤。 说是私人餐馆,其实就是买好食材让人家处理。 傍晚的霞光渐红,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顾星阑提着袋子,站在医院门口,身形被余晖照得模糊,看着有些踌躇。 “喂,黎……少爷他在别墅吗?” [是夫人吗?我已经送黎少爷去学校上辅导班了。] 哦,明天是星期一,黎和泰星期日晚上就要到学校参加特定的爱好辅导班。 什么网球、高尔夫,亦或是小众乐器之类的东西。 “行,你忙去吧,我这几天都在外面旅游,不用管我。” [那先祝您玩得愉快。]对面的语气有一丝诧异,刚结婚确实该度蜜月,可他这个司机也没收到老爷要去旅游的消息啊。 顾星阑哪里会想到这些。 知道黎和泰的去处后,他才拿着保温盒走上楼梯。 或许是他和黎家真的巧合不断。 顾星阑到医院前台登记时,刚刚好就看到沙发上坐着的黎泰贺还有他老板。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个人握着手。 黎泰贺穿着黑色西装,游刃有余,看样子是从公司过来。而孟关赫微微拢着肩,看着谦卑极了。 两个人的辈分不一样,但单看脸,却会觉得这两个人年龄无差。 “那两位先生也是要去看望106房的小朋友,你们可以一起。”护士的声音把沙发上的两道视线全部吸引过来。 顾星阑突然浑身一紧,像是被豺狼虎豹盯上。 k:[请保持人设,违背人设将扣除时长。] 管理员的电子机械声更是让顾星阑差点把手里的汤摔地上。 “那就是我和您说的小职员。”孟关赫右手掌呈上指向顾星阑。 “嗯,很有……精神气。”黎泰贺带着一丝玩味的笑。 “愣着干嘛,快过来。” 孟关赫心情极好,他没有和黎家家主谈过合作,都是家里的老子在处理,现在,短短半小时的相处,他对黎家家主观感甚好。 真会看人下菜碟。 顾星阑心道。 孟关赫对他这个小职员随意板脸,但对黎泰贺这种量级的就是毫无保留的陪笑,该说不说能混这么开有这个人的道理。 见顾星阑还杵着。 k冷道:[再这样下去,将直接扣时长。] 扣时长?系统从来没有跟他提过这件事。 “管理员,这扣时长的事……” [你的系统没有提醒过你吗?] 顾星阑:…… 敢情是系统给他放水了。 没有哪一刻这么感谢过人设辅助器。 顾星阑提着袋子,小跑到孟关赫旁边。 “孟总好!”双眼闪烁着点点亮光,浑身上下一股子殷勤劲。 “这位,你叫他黎总就好,是节目最重要的投资者。”孟关赫手掌呈上对着黎泰贺。 “……黎总好。”换到黎泰贺,那股殷勤烟消云散,顾星阑有些不自然。 不用人设辅助器,他也不能用正常的状态面对黎泰贺,更何况人设辅助器源源不断地涌出心虚和惶恐,简直拧巴成一团,让人难以控制。 顶着黎泰贺那双幽远又深邃的目光,顾星阑压下心里的异样,勾着嘴角露出礼貌的笑。 原主这是在怕什么? k:[这边显示你开启了两个隐藏剧情,虽然都没什么进度,不过……可以啊。] k:[你要是想知道原主怕什么,可以试试能不能开启第三个隐藏剧情。] 那还是算了。 顾星阑的笑比哭还难看,孟关赫的脸有些挂不住。 “认识一下?”黎泰贺仿佛不知道他是某人的男妻子,像初见的陌生人一样,伸出右手。 还没缓过神的顾星阑,下意识忽略右手提着的汤,伸出左手。 看着倒像是想让堂堂黎耀集团董事长兼大股东的黎泰贺牵一个男人的手背。 孟关赫:“……” chapter40,逞威风 “黎总,希望你不要介意。”孟关赫悄无声息地走到顾星阑后面,往他右手捏了一把。 力度不大不小,顾星阑的意识迅速回笼。 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人怎么能犯这么大的错误! k:[提醒您,过分扮演人设也算是破坏人设的一种,毕竟表演痕迹过重了,您注意一下。] 顾星阑把汤换回左手提,伸出被麻绳勒出红痕的右掌心,合在黎泰贺的手上。 不知道是自己的体温过高,还是对方天生精力十足。 只觉得这手握得氛围过于奇怪了。 所谓旁观者清,孟关赫隐隐觉得不对劲,眼睛瞟了一眼黎家家主。 还是那副淡然又谦逊的表情,而顾星阑……在紧张? 视线里,那双泛红的眼皮不正常地抖动着,而下面连着的眼睫更是像蛾翅一样不断扇动。 “不介意,这些是形式上的东西,年轻人轻松点好。”黎泰贺眼角带着笑意,嘴角上扬,眸色里硬是让顾星阑品出宽容慈祥的意味。 看得他浑身发毛。 但显然受用的是孟关赫。 孟关赫站在后面,见顾星阑没有任何表示,又捏了一把。 恰好就是腰间肉,隔着薄薄的布料,如同肌肤相触,吓得顾星阑差点跳出去。 “谢谢黎总……的理解和包容。” 小插曲结束,人设辅助器终于消停下去,感觉智商都回升了好几个点。 顾星阑抹了把脸,敛下疲惫不堪的表情。 三个人顺着医院走廊,慢慢来到106房前。 这里是私人医院,需要预约。 孟关赫招呼旁边的护士开门。 门栓上面有一把黑色的锁。 “这是?”黎泰贺挑起眉。 “小孩子调皮,刚刚没休息好就跑出去玩。”孟关赫耸了耸肩。 说是玩,其实是逃跑吧? 是那个小孩会干出来的事。 顾星阑站在两个人的后面,也算是变相地在站中间。 房门无声地打开。 刚刚好,和里面的小孩对上了视线。 许牧风早在门开的瞬间就捕捉到某人的身影,脸上就像五味瓶被打翻了一样飞快地变化,一会红一会黑,眼睛死死地盯着顾星阑。 直到两个穿着不菲、身材高大的男人进来时,许牧风才咽下所有的情绪,变成了顾星阑在城中村初见时那股谨慎的模样。 脸色漠然而麻木,闷沉沉的。 “这就是那个孩子,姓名许牧风,父母许栋丁秀雅,皆为外来务工人员,目前都是无业游民,家住城中村四号规划区十六街二巷,房东洪心远,这块区划出去的各项费用预估是8595万元……这个孩子和一群小朋友经常干见不得人的事情……” 孟关赫的嘴巴一直没停过,越轻描淡写地讲给黎泰贺听,床上的许牧风就越心惊。 听不懂那些费用之类的东西,难道还听不懂几个人的名字吗? “二皮”“四毛”,几个和他最亲近的人无一幸免地被提到,许牧风深深攥紧了藏在被子下的手,指甲都快嵌进肉里,更不用说口腔,满嘴都是血腥味。 …… 这两个人似乎就是来病房逞威风的。 顾星阑轻轻眯起眼,试图从小孩的微表情分析出什么。 可小孩呆呆地坐在床上,维持着一副阴沉的样子,连最容易看出端倪的眼睛也被刘海掩住。 “那些孩子的父母呢?”黎泰贺出口道。 “有一些是被遗弃,还有一些是各区房东滥情的产物,有父母的少之又少,占比最大的是被遗弃的孩子。” 黎泰贺微微低垂双眸,仿佛透着一抹与生俱来的悲悯与祥和,眼里像是晕染了佛性,淡道:“节目收官后,给他们安置吃喝住行的地方,再拨出一笔教育经费,让他们读书。” 这些话不是对孟关赫说。 不到一秒,阵阵应好声从黎泰贺的手腕处传来,紧接着就是键盘敲打的脆声。 原来这人一直开着手表通话。 chapter41,包真 “时间不早了,咱们换个地方慢慢谈?” 孟关赫看了眼手表,笑道。 两个人权高位重的男人来到这个小病房,不知道谈了多久,现在似乎还意犹未尽地想出去边吃边谈。 顾星阑提着袋子,一直站在他们身后,将他们刚刚对城中村的蓝图规划收进耳里。 “顾先生?一起吗?”黎泰贺侧过身,窗外的霞光把男人如刀削的鼻梁照出一片阴影,那双眼睛说不出的柔情似水。 “不用了,我给小孩带了点东西”顾星阑偏过身:“恭送黎总和孟总。” 两个气场强大的人一离开,整间病房都轻松起来。 k:[恭喜任务者维持人设成功,赠送您三分钟存活时长。] 三分钟……打发叫花子都不够。 顾星阑的眉头抽动。 他从私人餐馆里带了汤,还有几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 “你先喝汤,喝完再吃点别的。”顾星阑坐在塑料凳上,把袋子里的保温盒放在病床旁的床头柜。 一开盖,鲜味铺天盖地。 “是羊肚菌鸡汤,给你补补身子。” “你身上的伤养养就不痛了……” 顾星阑接连说了好几句话都得不到回应,转头看了眼床上的小孩。 小孩低垂着头,看不出是高兴还是开心。 “你怎么……” 话还没问完,被许牧风弱弱地打断道:“刚刚那两个人,会让……小区的小孩住房子吗?” 会吗? 他也不知道。 黎泰贺说的是场面话还是真心话,或是话里有话要对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赶尽杀绝,这他不知道,他不能给出保证。 顾星阑只相信自己脑子里的东西,他想从琐碎的记忆里面拼凑出些什么。 比如节目结束后,几个家族联合投资了那群无家可归的小孩,让他们好好生活、好好上学。 但是脑海里混沌一片,对这个是未知的。 “……节目结束后不就知道了吗?”顾星阑硬巴巴说完。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话?”许牧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视线放在他身上,嘴角露出嘲讽的弧度。 “我会争取让你能延续读书的机会,你好好读书,以后也能帮助他们……”顾星阑心里没底,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给出希望、给出自己能保证的目标,让眼前的小孩有前进的方向。 这次没有摔碗,也没有讲那么多废话,许牧风捧着碗,在碗沿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有人帮你交了一个星期的住院钱,不住白不住。”病房的环境实在是过于安静,静得心里面的那点烦躁慢慢被平复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意,顾星阑扶着腰起身,嘴里止不住地打着哈欠:“我明天早上再来看看你。” 这家医院的病人餐不是外包出去,而是请了厨师亲自做饭,难吃不到哪里去。 “我先走了。” 顾星阑提起步慢慢走出去。 关门前。 “等等!” 顾星阑:? “你认识那个小孩对吗?”许牧风喝完汤,嘴边一圈都是油光滑亮的,被窗外的光一照,更是显得被猪油抹了一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对那个孩子说那样的话……” 哪样? 他骂黎和泰的那些话? 敢情这小孩挨打的时候还有多余的精力留意他讲了什么。 顾星阑拧起眉,就维持着半关门的动作,停了半晌道:“你不是一样吗?为什么对其他人就是乖小孩?对我就凶巴巴……” 化解问题的最好方法就是也问对方一个问题。 许牧风果然没追问的举动。 “你好好休息。” “吱”地一下,顾星阑轻轻把门关上。 脑海慢慢浮出刚刚黎和泰毫不犹豫地拽着他的衣服借力向他后面踢去的场景。 鲜活极了,泥土的气息、沉稳的不像话的呼吸,还有利落的一系列动作。 他那时就应该把黎和泰狠狠甩在地上。 可他犹豫了。 或许黎和泰本人也在赌,赌他会不会把这人连人带腿甩出去。 顾星阑失笑地摇摇头。 k:[机遇一般伴随着危机,同理,危机也蕴藏着机遇,以后遇到困难,不如想想里面暗藏的玄机。] “苦难不值得歌颂。”他难道不喜欢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如果这馅饼是石头馅的那还是算了。 已经到了晚餐的时间,楼下熙熙攘攘,人多了起来。 顾星阑走过拐角。 鼻间的消毒水味混着一丝熟悉的男士香水。 这个香水他刚刚才闻过。 顾星阑定住脚步,看向座上的人。 过道中间有一套沙发四件套,和一个四四方方的茶几桌。 而沙发上坐着的人,本该和某人去外面谈合作,可现在却出现在这里。 黎泰贺? 顾星阑走到黎泰贺跟前,坐在了旁边的座位上。 “黎总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在病房和小孩待了那么久,出来天都快黑,这人还待在医院里面,只能是这个人还想单独和他面谈。 只剩下两个人时,黎泰贺也没有了在孟关赫面前那副平易近人的模样,至少顾星阑能感受得出来这个人毫无保留的气场。 “这次节目好好演,演好了你要什么直接跟助理提。”黎泰贺没有多余的废话,说完,就露出了公式化的微笑。 就这? 一个电话的事,顾星阑皮笑肉不笑:“谢谢您的嘱咐,我这个小职员一定好好干。” “让你走了吗?” 顾星阑的起身的动作一顿。 “陪我再坐会。” 沙发上的男人又表现出那股令人遍地生寒的温情脉脉。 只能让他感到不安和焦躁。 休息区的两个人,一个如坐针毡,另一个轻松自如。 “黎总……您昨天晚上怎么能抛下黎和泰一个小孩就独自走了呢?多危险?” 顾星阑主动开启话题,这也是他想问的。 昨天那通电话,更多的是带着怒气的反问,现在才是真正的疑问。 他不可能安慰黎和泰,但是能从根源下手。 万一哪天他为了刷时长怼黎和泰那小子,不幸成了压垮那小子的最后一根稻草,指不定就提前领盒饭了。 他希望的是最好针对黎和泰的只有他一个人。 话落,沙发上的男人慢慢收起嘴边的弧度。 黎泰贺的西装外套被整整齐齐放在手边,而身上穿着某奢牌最新季度暗纹衬衫,正常的社交距离看不出来图案,而此时坐在沙发上,那些暗纹被头顶上的灯一照,反射得一览无遗,人靠衣装,显得矜贵起了。 再结合那身“自己说的全对、别人说的全错”的莫名气场。 顾星阑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 示弱的话到了嘴边,顾星阑刚想开口。 就听到沙发上的人道:“你还真把自己当他母亲了?” chapter42,犟 顾星阑脸上的表情差点绷不住。 这是什么回答,还反问起他来了。 “那是你亲生儿子,那么小。”顾星阑用手掌比着自己的大腿处:“先不说危险的问题,一个下雨天,您这个做家长的把几岁的孩子独自留在外面,尤其是在恶劣天气下,小孩还发烧了,要不是我遇到,你知道他可能面临的是什么吗?” “您作为父亲的责任呢?” 顾星阑的眉头紧皱,这些话像是埋在内心深处,是前世带过来的反射性记忆。 而引起反射的刺激就是这类不知道面对了多少的便宜父母。 话音落下,一整个后背全部冒起冷汗。 他质问的对象不是上班族、不是暴发户、更不是无业游民,是黎泰贺,挥个手就能要他命的人…… k:[已经违反了人设,您的三分钟时长被扣掉,虽然不懂你们人类这些奇怪的操作,但本管理员想说,理性至上。] “那个……”顾星阑飘忽着视线,最终还是弱弱地偷瞟了一眼男人,男人没有什么表示,表情甚至还能隐隐看出一丝兴趣,顾星阑嗫嚅道:“就是,孩子在成长的时候,父爱是很重要的,非常需要父亲的陪伴与保护,更何况那孩子的母亲……您如果今天放任自己的疏忽,积少成多,假以时日,那孩子肯定会出现心理问题……” 他看黎和泰那小子现在就有。 但这话顾星阑只在心里想,他补充道:“毕竟您就这一个孩子,未来还是要把位置继承给他不是?” k:[哟,现在就吹枕边风了?] 看着坐在旁边的人前一秒越说越激动、那双清眸更是蕴着前所未见的、狂烈的怒意,可下一秒就蔫了吧唧、支支吾吾。 黎泰贺双手相握,手肘靠在膝盖上,身体前倾,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甚至像是很认同他的话,在他说话的期间陆陆续续地点头,到现在还若有所思地睁大着眼睛。 让人心生不安的是,他真从里面看出来专注的意味。 顾星阑垂下头看着鞋尖,不再言语。 哪料想,黎泰贺接着他的话道:“能站起来吗,站起来聊好不好?” 顾星阑:“?” 惹得他丈二摸不着头脑。 顾星阑动了动手指,从沙发上站起来。 想象中,这个人会调侃他或者戏谑他,都没有,反而气氛奇怪得快要令人窒息。 黎泰贺拿着西装外套,近两米的身高带来的压迫感无与伦比。 投下的阴影笼罩了他。 不知不觉,下颌被男人的掌心捧着,像是借位的吻一般。 顾星阑僵硬得如同一块山里头的无情金刚石,头疯狂地往后缩,可这人的手劲极其大,掌心捂着他下颌、大拇指顶着他下巴,一只手抵得上他大半张脸,硬是不让他退。 只能一动不动待在原地。 明明两个人没有唇臡相抵,甚至还有一段距离,可气息却如同缠绕的双蛇,抱着要把对方勒死的态度拧在一起。 “您这是……” “闭嘴。”黎泰贺闭着眼睛,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鼻尖已经快要触到他。 顾星阑轻微颤抖着,抬起右手抵住对方的肩膀,下意识想把人往外推一点距离,可对方没有任何犹豫,动作迅速地把他的手反剪在后背,连带着那件西装外套,“啪”地一下拍在他屁股上。 顾星阑只能任由自己的安全社交距离被破坏。 不知道过了多少秒,只觉得漫长极。 “反应不错。”黎泰贺睁开眼。 双眼清明幽深,哪有什么暧昧。 顾星阑垂下头。 以为这个人要亲他,可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这人在搞什么飞机。 “你今晚回别墅吗?” 就这种情况,他还怎么敢回,顾星阑摇摇头,勉强地维持着体面礼貌的微笑。 “那我就先失陪了。”黎泰贺像是故意的,收起了刚刚的气势凌人,绅士般地把挂着衣服的手放在腹前,甚至放低自己的姿态,对他微弯着腰。 k:[隐藏剧情……增加进度了。] 黎泰贺的离开,把周围的压迫感全部带走,只留下顾星阑一个人的狼狈。 他动了动喉咙,喊到:“等一下!” “缺……缺钱。” 他能用的钱全都在昌谷别墅,原主硬是没有留一点钱在出租屋的打算。 已经走了一段距离的黎泰贺,没有返回来的意思,远远看过去,面色冷硬,好像刚刚的暧昧全是一场要睡不睡的清醒梦。 顾星阑只能小跑过去。 “这是奖励,送你了,还有什么需要的直接打电话给助理。”说完,黎泰贺直接迈开脚离开。 是一张带着黎家家主徽标的卡。 手里的信用卡在隐隐发烫,毋庸置疑,这张卡在芜水,就是畅通无阻的黑卡,要是他想买一套芜水三环内的大平层都不成问题。 顾星阑握紧手里的东西。 心情总算好了一点。 …… 芜水最后的霞光已经彻底在天际线隐没,像一场盛大的落幕预告,而白日里粼粼的芜水江,也彻底被霓虹灯色填满,从江头一直到江尾,贯通着整座现代巨兽,这是一种繁华和孤寂、光明与黑暗瞬间交替的震撼 夜生活开始了。 顾星阑缓缓走出病房区,来到医院大厅。 目的明确,慢慢走到一个白色的沙发前坐下,意兴阑珊地道:“出来吧。” “……” 许牧风躲在沙发背面,咬着唇无声地捶了一下地板。 “你、你认识那样的大老板,这不是挺有钱的吗?”许牧风扭扭捏捏地从背面走出来。 从病房到刚刚的休息区,不知道被这小孩看了多少。 “好小子,我说你这个巴不得我走的人怎么会突然在门口叫住我,敢情是想转移我注意力溜走?”顾星阑刚刚被黎泰贺这么一折腾,面色说不上的无精打采,但至少手里的信用卡还支撑着他跟这小孩周旋的力气。 “门没锁腿没断,我出来逛逛怎么了?”许牧风呛道。 看着这副对自己不负责的模样,顾星阑叹了口气。 他出门时被屋里的小孩一打岔,尤其是这小孩提的话题还是另一个很烦人的小孩,思绪自然就飘到其他地方,哪里还想门锁没锁的事情。 到了外面又遇到黎泰贺。 黎家人能不能在他脑海里离家出走一次? “你不能好好养病吗?” 许牧风没有回答,蹲下来,双眼满是好奇地看着顾星阑手里的卡:“这是叫银行卡吗?我见过,这个卡一插到机器里面就会吐钱。” “你要是好好待在这里养病,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顾星阑拿着卡放在小孩面前。 卡面异常精致,黑底金字,流光溢彩。 许牧风留恋地看了一眼卡,双手背在身后,往顾星阑面前悠悠踱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撅着嘴嘲讽道:“不长篇大论?不说废话了?不玩过家家?” 对待这样油盐不进的精明小孩,利益才能驱使到他。 顾星阑抿着笑点点头:“怎么样?” “我不喜欢住院,又没有断胳膊断腿的。”许牧风的伤势更多是淤青。 “你的牙怎么样了?我听医生说你左边的牙会松动。” 许牧风:“我左边有蛀牙,掉了最好,不用你管。” 犟脾气! chapter43 顾星阑叹了口气:“你不想住院,那你要住哪里?” “你不是有房子吗?当然住你那里。”许牧风双手交叉环胸,身上的蓝色病服皱巴巴的。 “而且,病房的那块锁已经被我扔掉了。”许牧风的眼神幽幽的:“我答应你可以上电视,你就不能答应我不住院吗?” 两个人待没多久,已经有护士和医生赶过来。 “许小朋友!你怎么能自己跑出来呢?!” 护士蹲下来,左看看右看看松了一口气。 给许牧风办理退院的事情比顾星阑想象中的难。 “顾先生,您虽然是许小朋友的监护人,但是孟总有规定,他……必须在这里。”医生显得很为难,又小声道:“不如您去问问孟总?” 顾星阑转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沉默寡言的许牧风,在轻轻地晃着双腿,看样子无聊极了。 “小孩子的伤怎么样了?”顾星阑问道。 刚刚有两个外人在,他只听了片面的,现在才是问的最好时机。 “许小朋友身上有九处淤青,后续会慢慢消肿和恢复,还有就是左边的牙齿,有稍微的晃动,通常情况是可以回家观察和调养的。”医生凑近了顾星阑,扶着眼镜低声补充道:“病人的心情对他身体的恢复情况也很重要,孩子还小,不愿意住院很正常,你……可以劝劝孟总。” 毕竟把人锁到病房里面强制治疗,这是他第一次见到。 医生末了想到什么,额头冒出冷汗:“您可别跟孟总说是我告诉你的。” 顾星阑点点头,无奈地走到许牧风面前:“我现在打电话帮你退病房,但是你跟着我就得听我的话,知道吗?” 话听着霸道,可语气却是柔和的。 许牧风有点移不开视线,挥了挥手:“快、快一点,再磨蹭下去天都快亮了。” 两个人办理完手续出来时,外面的人已经没有多少了。 医院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但离城中村却很近。 顾星阑见许牧风走路一扭一扭的,看着滑稽极了。 视线过于直白,许牧风憋出一股莫名的气。 想他这是为什么摔的,还不是这个人的错! 要不说这个人非要说些奇怪的话,他就不会着急着走,更不会在外面遇到那个姓顾的小孩! 许牧风刚想出声嘲讽,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被顾星阑的动作堵了回去。 “上来吧,我背你。”顾星阑蹲下去,留着一个后背给小孩。 雪白的后颈看着像蛋糕店里面会放在橱窗的奶油蛋糕。 许牧风的手指微蜷,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画面很熟悉。 是他在记忆里不愿提的东西。 他在二皮四毛的眼中是幸福的小孩,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一点都不幸福。 尤其是每天到学校,看着每个小孩身旁都有大人作陪时。还有打架的时候,其他人都有撑腰的大人,而他打架只有被骂的份,无论他是否对与错。 生存到现在,有几类人他不能惹,一是性格强势并且有家的同龄人、二是小区里强势的大人和老人,再就是,他今天第一次见到的、不是小区、看着也不强势,但却有钱有权的人。 弱是他最廉价、最能拿得出的伪装。 但无论哪一面,都不是大人喜欢的模样,他们喜欢的是漂亮乖巧的小孩,而他脏兮兮也不乖巧,无论哪一面都不是大人会喜欢的小孩。 而现在,有一个人愿意接纳真正的他…… 顾星阑等了许久,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人。 小孩居然自己先迈开脚走了。 “正是好心当驴肝肺。”顾星阑嘟囔着大步跟上去。 他实在不知道小孩需要什么。 貌似只对那张信用卡很感兴趣。 可真问小孩要用钱买什么,可又不会回答。 或许只有时间才能破冰两个人之间、带着陌生而紧张的关系。 “坐车吧?”顾星阑追上小孩。 从这里走回去,他能行却不能让受着伤的小孩也跟他这么干。 这小孩比黎和泰年长两岁,可身高却差不多,都在他的大腿处,半长的头发看着许久没打理过,乱糟糟一片。 抬头看他时,那股营养不良带来孱弱无力的感觉又消失不见了,许牧风的眼睛眯起来,显露着无端的压迫感:“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你这小孩怎么一跟我讲话就这么冲。”顾星阑轻点小孩的额头,颇有种在无奈和生气之间选择了生窝囊气:“你刚刚还怎么答应我来着,出来就听我的话……” “现在是听不听话的问题吗?你还真把自己当妈了?” 顾星阑被呛得一顿,眉毛拧起来。 这句话刚刚才听到过,黎泰贺在医院的休息区也这么嘲讽他。 “你刚刚在医院看了多少?”顾星阑脸上严肃起来,蹲在许牧风面前和他平视。 目光里沉稳而深邃,犹如寒星,透着一股不容冒犯的庄重感,让人在望向那目光的瞬间,就会不自觉地端正自己的言行。 可许牧风直面这双眼睛,非但不退缩,反而加以造次:“看到什么?看你吵架?还是看你和那个叔叔嘴碰觜?” “唰”地一下,顾星阑的脸瞬间发热,心里反驳道:“没有觜碰觜!”可双唇微颤,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是害羞、不是难以启口,是他作为一个年长者却没有在小辈面前带好榜样的难堪。 “你反驳什么?”许牧风挠挠头,貌似对亲嘴没有概念:“你能和他……不是更好吗?” 那个男人表现出来的儒雅随和是一张面具,而面具之下他看不出来,却能知道那不是他该惹的人。 如果有这样的人撑腰,谁还敢欺负他? 许牧风不解地看着顾星阑。 “嘴碰嘴这种事情是亲密关系的人才能做的事情……我会给你普及相关的知识。”顾星阑叹了口气:“但现在不是时候,先回去吧。” 手机早在给某人打电话告知退院时就已经电量告罄。 打不了车。 附近除了沙沙的风声之外,安静得过分,是适合休养的地方,医院建在建在附近有利有弊。 弊处就是打车困难。 两个人走了一段距离,到马路边才看到一辆亮着taxi的灯牌。 黄色的车身在路灯下显得有些斑驳,和市中心能晃瞎人的荧黄车不一样,带着历史的旧感。 司机带着墨镜,也不问他们打不打车,直接停到他们跟前,笃定了他们会上。 顾星阑犹豫了一下便拉开车门。 “哇,这味道香香的。”许牧风小声嘀咕着。 顾星阑下意识吸了吸鼻子,一股烟味,忍不住咳了几声。 他吸不惯烟也不习惯烟味,可这小孩却说这好闻。 “很熟悉,但不知道在哪里闻过。”许牧风稳稳跳进车里。 里面没有令人头晕的皮革味,也没有空调机吹出来的臭味。 而最浓的香烟味也不刺鼻,是女士型爆珠香烟会出现的味道。 chapter44 “刚刚坐车的乘客吸了烟,味道重吗?我开车窗透透风?”司机的声音闷闷的。 顾星阑刚想回答,结果手臂一重。 许牧风用手捂着嘴巴打哈欠,眼皮沉重地往下磕了几下。 小孩今天也折腾了很久。 现在累得不说话的样子没有了刚刚的咄咄逼人,看着倒是好相处起来。 顾星阑往后靠了靠,给旁边的小孩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位置。 “不用了。”他轻声回答道。 外面风冷。 不知不觉,本就疲惫的顾星阑也打了个哈欠,昏昏沉沉,眼皮撑不住,跟着睡了过去。 后视镜里的人仿若空谷幽兰,清冷出尘,又像天上的星星,璀璨夺目、遥不可及,让人望而生畏又心驰神往。 司机把墨镜摘下来,右眼一条血痕从眉角穿过眼球直到下眼睑,眼白充血、眼球隆起,此时续着泪,不断涌出来。 黑暗中看得不真切。 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指尖发红。 所有的犹豫、彷徨、踌躇,在电话铃声响地那一刹全部消失殆尽。 …… 不知道睡了多久。 寒意不断侵入他的身体。 浑身像爬满蚂蚁一样难受。 半清半醒的眼缝里慢慢映入几只飞蛾,不断盘绕在电灯旁边。 顾星阑想大口呼吸,可嘴里被满满地塞了一团布。 口涎已经从嘴角流到了脖子里面。 难受极了。 手腕、脚踝,被捆得紧紧地,磨得生疼。 他这是被绑架了? 就像应了他所想。 很快天旋地转,顾星阑呜呜了好几声,全都无济于事。 四肢被扛起来,那些人的手烫得惊人。 从半躺的姿势到现在被架到椅子上,血压的迅速升高瞬间让他两眼一黑,顾星阑痛苦地扭着身体。 “坐好。” 陌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里空旷得过分。 一道凉意抵上脸颊,顾星阑瞬间清醒过来,连呼吸都屏住了。 “好好,就保持这样。” 耳边响起的话像破旧的拉风箱咯吱咯吱地响,难听、沙哑。 脸颊上的凉意慢慢顺到觜吧,嘴里的布团“唰”地一下被挑出来。 银丝还连着布,插在刀尖上,银面反射出来的脸被布蒙着,是绑架犯,只露出一双瞳孔极小三角眼。 “顾星阑?主持人?小明星?”蒙面人呢喃着,动作缓慢,慢慢把刀尖上的布团取下来、擦着顾星阑的嘴巴。 温柔极了。 但他只觉得恶心。 不论是湿哒哒的布,还是这个绑架他的人,都散发着恶心的气息,都让他反胃。 顾星阑面上苍白,没有任何表情。 现在任何挣扎都会成为他受伤害的导火线。 “反应很好,我喜欢。”那块布团擦完觜把擦脖子,顾星阑的喉结被布轻轻地刮过,忍不住咽了一下,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 翻脸比翻书还快。 蒙面人“咔”地一下钳住那根雪白纤细、过分细腻的脖子。 力气非常大,和刚刚的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顾星阑疯狂地咳起来,像是要把肺全部咳出去。 蒙面人欣赏地看着自己掌心下的杰作,眼睛微眯,放声道:“把那个小鬼带过来。” 许牧风同样被捆着,绳子勒出的痕迹和淤青混在一起,看着触目惊心,一动不能动,宛如一只即将步入死亡的幼兽。 一想到这个孩子是因为他被绑架,顾星阑的心就被狠狠地揪起来。 是因为黎泰贺吧? 黎泰贺在休息区的奇怪举动,还有隐藏剧情的增加进度,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了这些人是奔着他来的。 顾星阑勾起嘴角,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笑声。 明明已经害怕得破音,蒙面人饶有兴致看着铁椅上的人。 “黎泰贺知道吗?我后背有他撑腰。”说这些话几乎用尽了身上的劲,顾星阑的胸膛不断地起伏,咬着牙:“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 “继续说。”蒙面人不知不觉蹲了下来,仰视着顾星阑,一双过分算计、精明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顾星阑脸上所有的地方,不放过一丝一毫、甚至是肌肉的跳动。 好像遇到了一个同行。 顾星阑得意地扬着上眉,眼睛眯成缝,勾着得意的劲儿,这一切都建立在害怕上,看着像害怕极了也会因为有人撑腰而小人得意的小喽啰,不成大气。 蒙面人盯了许久,想从任何合理处挑出破绽。 可这个人的每一种表情出现的契机都非常契合当下,有些巧合得过分。 “黎泰贺为什么会给你撑腰?”蒙面人“噌”地一下站起来,右手提着刀,刀尖几乎是闪现到他的下巴处。 顾星阑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喉咙。 这个人明明知道他和黎泰贺结婚。 毕竟他女装和男装的模样几乎是戴假发和不戴假发的区别。 只要有心调查的人都能调查出来。 想到这,顾星阑在心里面“呸”了一声,不知道黎泰贺在隐藏什么,反正按现在走势看,这人准备把他当棋子用完就扔。 k:[任务者,本管理员提醒你一句,最好在保障自己性命的情况下摸索任何隐藏剧情,你最终的归宿是完成主线,懂吗?] k:[不要在没用的地方拼命……] 他也不想。 但他难道还能控制歹徒把刀收回去吗? 顾星阑意识回笼:“你想知道什么?”说话时,顾星阑的眼睛微颤地向下看着刀尖,口腔里的唾液不断地分泌以致于喉咙时刻处在紧张吞咽的状态。 动作的幅度很小,但蒙面人看得一清二楚。 极品,难得一遇的极品。 他快要兴奋得马上就地想找个人发泄。 蒙面人深吸一口气,缓缓弯下腰。 就算隔着一层布,也能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像钩子,像披着美丽外壳的罂粟,不断地勾着人,无论是物理还是精神。 顾星阑眼看着对方要埋在他脖子里,下意识偏过了头。 殊不知,结合着那张脸的表情,只会让人更加欲罢不能。 “是黎泰贺?出来的吗?”蒙面人的语气一本正经,甚至还能听出严谨。 顾星阑莫名幻听这个人在问:“医生,以后怎么办”“医生,这药还能继续吃吗”“医生……”尔尔的正经问题。 可这个人就这样操着一口正经的语气,接着问:“多久?一次?” “一次能持续多久?” “你们是怎么做的?” “有没有在下面做手术?” “黎泰贺多长?” “……” 各种没有下限的问题。 chapter45 就像狗会在害怕时收紧尾巴、猫在害怕时炸起全身的毛。 动物在害怕时都会有反射的动作。 顾星阑也不例外。 全身汗毛直立,手臂上的疙瘩完全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蒙面人问的那些问题对他来说已经超纲了。 “我问你,你们是这个关系吗?” “……是”顾星阑闭紧了眼睛,破罐子破摔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还问我?” “展开说说。” 见过劫财的、见过劫色的,就是没见过这样的。 周围的人看着铁座上的脸,只觉得省下张得生疼。 “头、头儿,那边搜完了,没有。” 废弃工厂空旷得过分,搜查的人从工厂外面进来觉得气氛怪怪的。 过于旖旎缱绻了,完全不像绑架现场。 “地板、下水道、通风口,还有空心的墙体,全部翻过一遍。”说话的人摇摇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翻的是原主的出租屋吗? 像是印证了他所想,说话的人拿出一张褐色的文件封,文件封上,“顾星阑”三个字龙飞凤舞。 字迹正是他自己的。 顾星阑对这份文件没有印象,大概率是原主自己签的名。 蒙面人接过文件,摩挲着表面,细细地检查。 “里面是什么?”蒙面人没了刚刚轻佻的神情,两只眼睛像箭簇一样,看着他。 “你拆开他就知道了。”顾星阑避免着自己和任何人对视,头垂着,余光一直放在地上。 “嘶”了几声。 褐色的文件封四分五裂,从里面掉出一张红色的小本子,上面的“结婚证”三个字极其晃眼,更别说还附带着几张两个人的合照。 蒙面人从地上捡起证书,眼睛睁大着,缓缓打开红色小本。 民政局的盖印很鲜红,一看就是领没多久的证,而那几张合照,照片上的两个人都笑得很灿烂。 尤其是黎泰贺,鲜少见到的露齿笑。 “怎么会喜欢男人呢……怎么会呢?”蒙面人呢喃着,手指点照片,一副思考状。 “头儿,这两个人扯证了,那边的情报应该没有错。” 话音刚落,废弃工厂的铁皮大门“轰”地一下又被打开。 另一个人跑进来:“这个人的工位没有任何那个东西存在痕迹,办公桌、厕所、还有他老板的工位。” “……”顾星阑到这会也意识到这群人应该在找什么东西,而且那个东西和黎泰贺有关。 视线触及到蒙面人手上的结婚证,顾星阑眉头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 k:[本管理员这里并没有原主拍结婚证的记录,更没有和黎泰贺拍照的记录。] 那这些东西百分之一百是黎泰贺安排进他屋子里的。 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飞机。 k:[好消息告诉你,你待在这个地方期间,第一个隐藏剧情的进度正在龟速前进,目前是百分之五。] k:[作为奖励,你有两个选择,一是一个小时的生存时长,二是“矫揉造作”……] “一,当然是一。”顾星阑抢答道。 k:[……增加一小时时长,目前共计五十九小时。] 这么算的话,他已经在这个废弃工厂待了两三个小时了。 隐藏剧情的地点不止在昌谷别墅,也会因为黎泰贺发生变动。 顾星阑真的是要好奇死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才会让黎泰贺和他一个正正经经的大男人结婚,更别提还让他男扮女装。 “搜身。”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顾星阑的思绪突然被打断,脸上一僵,缓过神时,眼睛“噌”地一下瞪大。 原本轻微的心跳声、呼吸声、外面鬼嚎的风声,此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空旷的厂房只剩下那两个字在耳边回荡。 搜他的身?怎么搜? “有洞的地方都给我检查了。” 蒙面人先前还感兴趣,现在已经意兴阑珊,手里捏着几张没有任何用处的照片,看了几眼,末了碾在脚下。 “搜完大的搜小的,两个人都不要放过。” 周围的人发出银笑声,按耐不住地搓了搓手,皆齐声回道:“是!头儿!” 几道阴影从四面八方的方向向他靠近,空间越来越小。 铁座上的顾星阑微微颤抖着唇,试图说些什么,但又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一动不动,额头上更是不断冒出冷汗,汗珠顺着鬓角缓缓滑落,一滴接着一滴,滴在地上,溅起微小的尘埃。 大脑一片空白。 那几只粗糙、遍布伤疤、坑坑洼洼的黑手,像几只不断蠕动的黑虫。 “吱吱”声几乎在空气炸响,椅角和泥地板疯狂地磨察。 顾星阑眼睁睁地看着这几人亮出刀,神志不清地挣扎起来。 所有的专业技能在这群带着目的的亡命之徒面前都是无用之举。 k:[唉,果然还是逃不过这个剧情,本管理员掌管着十四个系统,旗下的四百六十个任务对象,其中,有三个任务者经历此剧情,皆任务失败,经过智能分析,三位任务对象都在初期的主线任务中未能达标业绩或者违反人设,这是概率问题。] k:[就像是你们人类玩文字类游戏时,经常走错路线、进入坏结局一样,可惜这里不是游戏世界,你只有一次机会。] k:[和你合作很开心。] “等等!” “……” 脑海里那股空缺的感觉又出现了。 管理员……离开了。 心脏急剧跳动,快要跳出胸腔,整个人冷汗涔涔,顾星阑打颤着牙齿,双眼涣散,犹如在寒风中冻死前的最后一句呻吟。 从天堂到地狱,一切都来得极其突然,他不是主角,生死就在一念之间。 “嘶啦”几声,刀尖毫不犹豫地划开了衣服,连带着掀起细微的鲜红,血珠濡在白色的运动服上,犹如绽开的梅花。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加重了呼吸。 下手跟着加重,丝毫不在意铁座上的人害怕得狰狞的表情。 越美好的东西就越短暂,既然昙花一现,不如趁早解决在他们手里。 他们在刀尖上舔血,在乎的从来就只有自己的命,还有短暂地、快速触及脑门的筷感。 很快就有人蹲下来,一眨不眨地看着肌肤上的那抹红,“这我在法国和意大利见过……” “布丁啊,你们吃过这两个国家专供给议会的布丁吗?” “……” 蒙面人站在厂房的中心,看着几个人随心所欲的前戏,嗤笑了一声:“搜快点。” “是……”话还没落下。 砰地一下,说话的人连带着刀“铛”地一声倒地。 几个人警觉起来。 “小明星,你的哈尼到了,感谢今天的配合。”蒙面人早就料到了一样,娴熟地从兜里掏出黑色柱体。 “哐”地一声,很快烟雾弥漫。 …… 各种嘈杂声,穿破空气的声音、倒地的砰砰声,甚至还有惨叫。 无一例外地指向他获救的信号。 躺在地上的许牧风睁开一条缝,那个先前压着他的人已经倒在血泊当中。 鲜红得刺眼。 这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场景。 许牧风扭动着身体。 这些人小看了他。 廋成皮包骨也有好处,至少需要好几圈才能捆紧他,而那些神经病就只捆了他三圈。 “喂,我帮你咬开!”许牧风记得声音的方位,慢慢扭动到顾星阑脚边。 脚边全是人,全都是黏腻的、充斥着铁锈味的液体。 “喂,你不会死了吧?” 烟雾蒙蒙一片,许牧风一咬牙,用膝盖顶着椅脚,后背狠狠撞过去。 椅子上的人瞬间倒在那堆人身上。 四两拨千斤。 许沐风眼里透着冷静,甚至带着兴奋地提着嘴,开心着自己不仅没有受到伤害,还能救一个人。 “喂,趁他们晕了,咱们动作快一点!” 地上的黑衣人还在汩汩地流着鲜血,许牧风淡淡看了一眼,扭到顾星阑的头边。 刚想嘲笑这个人居然害怕尔尔的话,视线触及到顾星阑那张绝望麻木的脸,所有的声音都掐死在喉咙里面。 “……” chapter46 空气在这一刻都死寂了。 地上的人,没了之前的温柔,没了之前的活力,生命力……完全消失了。 许牧风看了许久。 久到喉咙和嘴唇发干。 他只感觉要憋出心病。 眉头紧锁着,许牧风不忍地扭着身体爬到顾星阑的面前。 低下头用干净的侧脸轻轻蹭着这个人脸上的泪痕。 “他们死了……” 许牧风想过各种话,安慰的他实在说不出口,最终只停留在这一句,再缓慢地趴在顾星阑的背后咬绳子。 很快,响起了绳索摩擦的声音。 周围,像铅板一样沉甸甸地压在厂房的灰色烟雾,还有浓烈、刺激着人感官的血腥味,和地上绝望的人。 黎泰贺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地上的人双眼空洞无神地睁着,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一颗颗砸落在鲜红的石地面上。 往日的灵动和温柔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揪心的麻木和绝望。 整个人像是被黑暗无底的深渊吞噬。 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徒留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悲戚极了。 黎泰贺走到旁边,抽出一把刀,两三下就把顾星阑身上的绳子挑开。 “等等,还有我!” 早就察觉到外人的许牧风,想喊这句话,可心底里隐隐约约的恐惧感最终压下了喊出口的心思。 那个男人抱起顾星阑,露出来的后背宽厚异常。 显露出来的气势,是和医院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杀伐果断、狠厉如煞。 这个人……肯定杀过人。 直到那抹背影消失在烟雾中。 手上的粗绳磨得手腕生疼,更不用说鼻腔里到处都是恶心的味道。 “该死!”许牧风啐了一口。 废弃工厂外,灯火通明。 到处都是黄色警戒线,一圈又一圈。 “黎总,外面的报刊准备好了,几个外地人未经允许擅自使用旧工厂的老机器,不幸身亡。” 黎泰贺点点头。 “黎总,您等等!”后面有人追上来:“里面的小孩怎么处理?” “那个小孩不是一般人,见了血不害怕,还听了不少不该听的东西。” 正说着呢,又有人从后面赶过来,手里押着黑衣人:“老大,全部都留了活口,我还发现一个想溜的。” “都带回去。”黎泰贺怀里抱着一个成年男子,脸不红心不跳,轻轻松松,完全不减身上的锐气。 来询问的人第一眼就注意到老大怀里抱着男人。 就只看了一眼,天地之间,仿佛所有的精神气都被吸了进去。 …… 怀里的男人的蓬乱地散落着汗湿的碎发, 紧紧黏在脸颊两侧。 那张面容如同破碎的瓷器一般不复先前的精致,双眼无神地半睁着,空洞而迷茫,而嘴唇更是在微微颤抖,似是在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的遭遇。 更不用说这人的衣衫凌乱破碎,几近褴褛,只能勉强挂在身上,隐隐能窥得见里面的颜色。 尤其是肌肤上交错纵横的红痕,宛如邪恶的藤蔓肆意攀爬,有些地方还凝结着血痂,透着一种惨烈的艳丽。 看的人咽了咽口水,捻了捻手指。 跪在地上、被拽着头发的黑衣人突然觉得那股疼到说不出话的拉扯力松了一些。 连忙大吼出声:“黎总!黎总!饶我一条命,我什么都说出来!我什么都说出来!还、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才是真正跟上面接线的啊!!” 这股声音几乎回荡起来,在上空盘旋了好几秒,震得人耳朵生疼。 “啊!”黑衣人的头发又被揪起来。 “再多说一句你的舌头就别想要了。”拽着头发的人狠道。 放完话,视线又忍不住移到老大怀里。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啊——” 黑衣人突然又爆发出惨叫,震耳欲聋。 头上的手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又抓紧了他的头发,比之前的力气重了不知道多少倍。 被揪着头发的黑衣人只感觉头皮都要被撕开,硬是生生地疼晕了过去。 “老、老大,我来帮你。” 居然有人敢掐着他老大的脖子,简直荒唐! 掐着黎泰贺的人不是谁,正是顾星阑,双手紧绷得青筋暴起,指尖红得过分,两只大拇指毫不犹豫摁压着黎泰贺的喉咙,更不用说其他的手指,快要嵌进黎泰贺的皮下。 黎泰贺看着怀里的人上一秒还抱着他脖子神智未清。 下一秒就伸出双手愤恨地掐着他脖子。 这样转变的开关就是从黑衣人求饶时开始。 黎泰贺异常冷静,脸上被掐得出现肝色,还留有余力道:“把他们带回去,越快越好。” “老大!我真的来帮你!”说话的人实在看不惯,凑上来准备把顾星阑的手拉扯开。 结果视线触及到黎泰贺那双眼睛时,动作一下子就顿住了,他心提了起来,连连道:“我、我现在就带他们走。” …… 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这个人真的抱着想把他掐死的心思。 黎泰贺咳起来,声音沙哑:“顾星阑,看清楚,抱你的人是谁。” “就是你……” “都是因为你……” 顾星阑双瞳涣散,眼白猩红一片,混沌极了。 仿若回到前世、被迷雾笼罩着,各种无助和没有底线的绝望。 眼底倒映着怀里无措苍白的美人,黎泰贺泛起点点怜惜,柔和地伸出双手,把顾星阑的手腕抓着压下去:“你很可怜,但是我也不能任由你把我掐死。” “给他找个心理医生……”黎泰贺对着旁边的人吩咐道。 “唰”地一下,不知道开启了这个人的哪个开关。 原本疯狂挣扎扭动的身体,突然融化般地软成一滩烂泥。 黎泰贺挑起眉,给怀里的人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就这一个举动。 怀里的人突然又伸出双手。 只是这一次没有杀气、没有掐他的脖子,而是重新揽着他脖子。 黎泰贺甚至能感受到这人贴上来、不断呼吸起伏的胸腔。 紧接着耳边就是对方蕴着煎熬的抽泣声。 仿佛这个人历经了万重的磨难。 chapter47 顾星阑,老家在浦乡,干着倒卖盗版的生意,十八岁就到芜水务工,打的第一份工是芜水城中村外六十米的小学便利店,第二份工就被人介绍校园剧群演……谈的第一任女朋友是同来芜水务工的发小;谈的第二任女朋友是女大学生,学校正好就是校园剧的取景地,几乎是无缝衔接;谈的第三任……这个人,总结来说就是好高骛远的势利眼、一无是处胆小懦弱的感情骗子、潜在的软饭凤凰男。 黎泰贺回想着当初听亲友汇报顾星阑的背调内容。 实际上接触下来,这个人不坏,更多是虚荣。 来到别墅的第二天就敢伸手跟他要钱。 更不用说第三天就求着他结婚。 所谓结婚,只是你情我愿暂时结成连理的一纸合同,各求所需。 黎泰贺坐在后车座,双腿不正常地扭曲在下面,而大腿上卧着一个熟睡的成年男子。 “老大,你让我找的人选已经有了,目前有两个人,身份都是主持人,有演戏的经历,和顾先生一样住在城中村,您打算什么时候和顾先生结束合同。” “节目结束。” “好,我马上给您拟定新合同……”副驾驶的人扶了一下眼镜,透过后视镜瞟了一眼熟睡在老板怀里的人,犹豫道:“那这个顾先生怎么安排呢?” 违约金对他们来说不是问题,可这个人究竟是个普通人,没见识过他们的厉害,会不会对他们死缠烂打?会不会纠缠不休?会不会胡搅蛮缠…… 开车的人抢道:“这你都问,当然是给他一笔钱一栋房子再改个名搬离芜水啦!笨!” 车里的两个人都是亲友。 黎泰贺无言,静静地偏过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车景渐渐映出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小车驶入市中心。 废弃工厂和昌谷别墅几乎是一个东一个西。 区别是东面穷得连饭吃不起的大有人在,而西面稍微排得上号的小企业家到了东南亚亦或是非洲、南美一些小国就是富可敌国的存在。 落差太大,可在这里却再正常不过。 别墅外的院子非常大大,面积就抵得上一个标准的足球场。 司机刚从地下车库上来,手里拿着喷枪和清洁布,看到别墅大门外一辆流光溢彩的黑色豪车,眼睛顿时瞪直了。 老爷最近这几天回来的频率也太高了吧。 他连忙收拾东西跑到别墅门口,见到车门站着两个熟悉的人,司机赶忙道:“两位表少爷好。” 他平时怵这两个人。 “我来把车开进车库吧。” 司机垂着头,腰微弯,双手握在腹前,恭恭敬敬走到驾驶座门前。 “诶嘿,干什么。” 其中一个表少爷伸出手挡着车门,眼睛眯起来。 “没看见你家老爷和夫人在温存吗?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咳。”另一个表少爷扶了一下眼镜:“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先去忙你的吧。” 两个人人高马大,一下子把稍微上了年纪的司机衬托成小矮人。 “行,那我先去忙其他的,你们……有什么吩咐尽管提。” 每次老爷回来带了这两个人,就意味着别墅要被大清理一遍。 这几天全别墅上下的人包括他这个司机都要接受检查和上报这几天的行程。 和他一起工作的老友原本也是司机,可前几个月突然说要回老家,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那几天吓得他还以为是老友抱怨别墅像牢房的话被人举报上去。 他本来也想着就此辞职,奈何工资高啊。 司机叹了口气。 在全面裁员之后,这些擦车的工作就轮到他头上。 这么有钱,怎么不多请几个干活的。 心里吐槽之际,外面的人已经进来了,司机又匆匆赶过去,刚想张嘴问好。 一转眼就看到老爷抱着一位长发飘飘的女人。 那位打电话和他说要出去旅游的新夫人,现在穿着雪白的蕾丝长裙,一双如同白玉的脚露出来,整个人依偎在老爷怀里,双手更是攀着老爷的脖子,隐隐能窥得见那张精致的脸蛋。 “看什么看,再看就挖了你眼睛。”两只手指突如其来比在他双眼,司机吓了一跳,讪讪地笑道:“您真会开玩笑……” “黎越倡,我去请医生,你先过去。”戴眼镜的人拿着文件夹往相反的方向走。 黎越倡站在司机边上:“现在有你忙的了,快去把车停了,顺便洗洗。” “那个,表少爷!”司机扭扭捏捏说道:“夫人说她出去旅游了,怎么就回来呢。” “《豪门霸总的逃跑契约娇妻》看过没有?你好歹也是作为豪门的司机,怎么不好好学习学习。” 哪有豪门说自己是豪门的? 司机心里无语。 “行了,开完车再去给我买两瓶啤酒,我只要超市六块钱的绿色易拉罐版,记得再给我带点路边的烧烤,让老板下重辣……” 黎越倡说了一大堆,末了吹着口哨,晃着后脑勺哨吊儿郎当地离开。 一点也没有豪门少爷的气概。 …… 车内。 熟悉的男士香水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香甜。 司机抹了把脸,坐上驾驶座,视线不由得飘向副驾驶,慢慢地,又移向后视镜。 老爷和夫人肯定是坐在后车座。 司机转过眼心虚地看了眼行车记录仪,而后把头往后伸。 说实话,他老觉得那位新来的夫人,长得不像人。 长得像老家架在火架上的妖精。 原本浑浊的眼睛看到某个异样,“唰”地一下瞬间亮起来。 不得了。 内裤? 司机拧起眉。 黑色的男士内裤。 这个型号绝对不是老爷的。 司机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新来的夫人……在外面有凯子! 突然像抓到某个难以言说的把柄,司机惶恐地转回头,吞了几下口水。 要是把这个东西交给老爷,说不定会被辞退。 老爷一个大公司的老板、正一枝花的年纪,居然会被戴绿帽。 不如……拿这个向新来的夫人谋点好处。 司机有些颤抖,弓着身爬到后车座,用手指勾起那条黑色的东西。 香……到处都是清香,像是在夫人最理滚过一遍。 “啊!” 司机被兜里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 心虚地拿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人松了口气:“臭小子,你要吓死你老爹了。” [爹,到底什么时候?给个准话,我在家里等得都快长蘑菇了,到底什么时候让我去黎氏工作?] “……急什么急”司机慌忙地把黑色的东西塞进兜里:“你刚大学毕业,又没有什么工作经验,我怎么能破坏了人家的规矩?” [你不是说你升为黎家管家了吗?] 理是这个理,大裁员之后,他以为自己能更上一层楼,结果还是干开车的,甚至现在还要包揽洗车擦车。 司机咬了咬牙:“这和我是不是管家有什么关系,……明天有快递车过来,你来别墅的驿站帮个忙。” 电话那边长长嘘了几声:[让我一个大学生去干这种事,还不如放我回老家放牛呢……] “胡说八道!”司机斥道,末了喃喃道:“我有其它方法,反正你先过来熟悉环境……” chapter48 “黎总。” “家庭医生到了。” 黎惠文板直地站在房门前,敲了两下门。 门没有关,半掩着。 只要偏眼就能看到哭得双眼红肿的某个人。 这个人居然还赖在老板怀里。 “咳,表少爷?”家庭医生疑惑地看着黎惠文堵死的房门。 “您先等等。” 黎惠文说话斯斯文文,看着也一身读书气,但是身材魁梧,矛盾又独特。 被这么一挡,家庭医生什么也看不到:“您可以和我描述一下……夫人受的伤。” “都是皮外伤,刀剌出来的痕迹,不到两毫米。”目测都是这样。 黎惠文的耳朵微微发热。 屋里面的人不知道又在对他的老板纠缠个什么劲。 主要是……他现在站的这个角度看过去,里面的两个人就好像在缠绵涌闻。 家庭医生等了许久,眼看着面前的表少爷没有让开的打算,道:“既然这样,您也可以帮夫人处理,别墅有生理盐水和碘伏,用生理盐水冲洗一下,再把碘伏涂到刀痕周围,最后用创可贴或者纱布……”说到最后,家庭医生“咳”了声:“别墅的药房备着下火的冲药颗粒,惠文少爷,我现在去给您抓一把?” 黎惠文后面的脖子径直连到耳朵 全都通红一片。 “……快去快回。” 屋内。 顾星阑哭够了还在微微颤抖着身体。 手里边只想抓着什么来发泄。 黎泰贺就像一块木头,任由他抓挠。 先前从这个人眼里看到的怜惜不是错觉。 这个人只要在暗一点的地方垂着眉眼,眼睛再看向人时,配合那双紧闭着的薄唇,就有一种这个人像是在怜惜他的感觉。 顾星阑用着吃奶的劲想把理性唤回来,可没有任何用处。 从脑子里的管理员离开后,人设辅助器全线崩溃,所有的情绪像溃了堤一样倾泻而出。 他在刚刚甚至把黎泰贺认成已经成年的黎和泰,这让他深深恐惧,至少他现在在这个世界的认知是已经远离了成年的黎和泰。 “你在怕我?”黎泰贺眯起眼睛。 顾星阑敛下眼睛,手颤抖着,收不回来。 “行了,既然能对我的话作出反应,也该放我走了。”黎泰贺的笑一直都是公式得不能再公式化的官方微笑。 顾星阑颤着唇,道:“再陪我一会……” 房间一下子就陷入寂静。 长发的顾星阑,是另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但只要把被子掀开,再把衣服掀开,就能知道这个人和他长着同样的器官。 黎泰贺晃了神,看着床上的人依赖般靠在他的肩膀上。 “黎泰贺,你在医院的休息区是故意的对不对?” 故意什么? 黎泰贺没问出口,静静地听着怀里的人。 “你故意拉着我演戏,我陪你演戏但不代表我要把命搭进去……” “我不是故意为之,也没有想靠你这个普通人把一些下水道的老鼠引出来。”黎泰贺声音沙哑,垂着眼分辨不清神色。 这是头一次跟他解释。 顾星阑动了动手指,对着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跃跃欲试。 他现在不知道那个被他连累的小孩怎么样,更不知道那群险些要了他的命的绑架犯怎么样。 但事已至此,苦吃了,伤也受了,还把脑子里系统和管理员搞丢。 顾星阑想跟黎泰贺提条件。 黎泰贺这个人有钱有号召力有条件能做大事。 但想让这个人做事的前提是取决于这个商人的意愿。 他不知道今天的事足不足以当成谈条件的筹码。 殊不知,顾星阑这副扭扭捏捏犹豫不决的模样。 在某人眼里,就像一棵混在在草坪里迷茫而彷徨的蒲公英,毛茸茸的,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去往哪里,只能带着懵懂和无措随风而动。 “你说那是演戏,那我现在告诉你不是演戏呢?” 黎泰贺的气息不知不觉混进他的呼吸。 顾星阑猛地一颤,抬眸望向近在咫尺的某人。 这个人一直在缩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原本安全的社交距离下,他看不清这个人的眼睛,可现在,两个人的距离已经能平视。 黎泰贺压着身,手深陷进被子里,眼眸异常深邃,像藏了没有尽头的漩涡、势要将他整个人都卷进去。 他想要说些什么。 但对上这双眼睛,什么话都消失殆尽,脑子一片空白。 顾星阑下意识想推开这个人,可因着脑子里好不容易积攒的理性,硬是生生忍住了。 求人三分笑。 他要求的事不是小事,求的人还是黎泰贺,那就不止要三分笑。 两个人就这么维持了许久。 黎泰贺像是在试探他能进攻到哪一步,几乎近得抵上了顾星阑的额头。 双额相抵,接下来是不是就是鼻尖相抵?再接下来就该是…… 想象中的没有到来。 温热的鼻息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嗯?怎么不说话了?”说话的男人声音低沉而沙哑。 顾星阑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排斥,眉头紧缩、双眼紧闭,连呼吸都屏住,甚至连脸上的毛孔都在抗拒。 “你想要什么?说吧,钱?房子?人?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又是片叶不沾身。 黎泰贺慢慢退开,恢复了两个人之间的安全距离。 淡道:“今天晚上辛苦你了,要什么直接提,不用客气。” 暧昧的氛围突然全部消失不见。 顾星阑松了口气,被子下攥紧了的手,也慢慢地松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男人的脸色,而后定着神。 “我想让您在节目收官后……能帮助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不求您能够面面俱全,只求您可以让那群孩子在寒风中有温暖的衣物蔽体,在饥饿时有果腹的食物,如果可以,还能给他们提供一处能遮风挡雨的临时住所……” 床上的人说这些话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话说完,两个人陷入了久久的寂静。 “好,答应你。” 黎泰贺从床上离身,手不紧不慢地整理身上的衣服。 来不及观察这个人的表情,就已经背过身。 连这个人说话的语气也分辨不出什么。 “谢谢你!” 在男人离开的最后一刻,顾星阑喊道。 连喊话的人自己都不曾发觉,那双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恢复了星星点点的亮光,像初起的晨曦,每一点都在欢呼跳跃,是对世界的向往,是对未来的期待,对着未知的惊喜憧憬着,好像又重活了一次。 黎泰贺关上门时,用最后的余光看清了床上人的眼神。 chapter49 “老板……家庭医生现在在药房。”黎惠文站在房门口,轻声道:“还有越倡那边,已经把人全部转移下去了。” 黎泰贺关上门,没有过多停留。 两个人慢慢往别墅的深处走。 “先去看看那个小朋友。” 手臂上的袖子被一点点地挽上去,皮鞋无声地踩在地板上,黎泰贺每走一步,气势都跟着变换。 在身后的黎惠文知道,他老板这是兴奋了。 一般见血的事情,总能唤起一些怪人的兴奋点。 但今天这种情况不太一样。 对象是小他们好几轮的的小孩。 …… 昏暗狭窄的铁皮房里。 一面墙热得令人冒汗,可另一面墙却冷得人打颤,冰火两重天。 许牧风站在外面,看着那群绑架他的黑衣人被褪去衣服铐在墙上。 这副场景冲击着人的视觉,折磨着人的感官。 视线所到之处,所有的人都在痛苦的呻吟,有的甚至皮肤表面渗出了血丝、严重发肿。 地上到处都是呕吐物,快要流出来。 空气中更是弥漫着难以诉说的味道,闻着比城中村不知道臭了多少倍。 可现在因为扑面而来的视觉冲击,硬是削弱了他的嗅觉,许牧风睁大着眼睛。 “我说这个小屁孩真不简单。” 黎越倡靠在铁栏上。 用大拇指指着里面一动不动的小孩道:“是天生吃咱们这碗饭的人。” 一旁的黎惠文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把他带过来,照常问话。” 谁能想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别墅下面是充满挑战人道的私人刑房。 而掌握着这个天堂与地狱光怪陆离地方的人,正坐在一把真皮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双手相握搭在膝盖,露出来的手臂到处都是看得见的肌肉线条。 这个人很危险。 许牧风被人带到黎泰贺对面。 铁椅异常冰冷,简直如坐针毡,许牧风坐下后,头垂得极低,完全不敢直视对面的人。 “把你从医院到工厂偷看偷听的全部说出来,我要毫无保留。”黎泰贺轻声细语,像是在哄小孩:“好好说,说完有奖励。” “知道了吗?” 话音落下,许牧风连忙点头。 手里的汗已经顺着掌心汇聚到指尖、紧张得溅在地板上,而耳边是一门之隔的惨叫声,更是扰乱人的心神。 他根本没办法平静。 双唇干得破皮、微微地抖着,许牧风没有了之前面对某人的自洽和轻松。 这是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害怕,颤颤巍巍道:“我……我在顾星阑离开后,就跟在他后面……” “……上车之后,我晕了,那个时候我还靠在顾星阑身上……”脑子里一片混沌,只能把某人的风姿笑貌当成线索,越讲,越是沉浸到之前发生的场景里。 他这才发觉,顾星阑这个人几乎贯穿了他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我比他先醒过来,但是我和他没有在一起,我害怕,所以装晕了,然后,顾星阑应该也醒过来,我听到他的声音……他被那群人抓到椅子上,我听到其中一个人问顾星阑和黎泰贺是什么关系,我不知道黎泰贺是谁……黑衣人还问顾星阑是不是被曹出来的,我不知道是哪个词,但发音应该是这样……后来我就听到顾星阑在哭……” 许牧风越讲,心里越难受,讲到后面支支吾吾。 尖叫、抽泣、求饶,顾星阑的声音完全离不开他的脑子。 每一帧都让他想逃避,可愈想逃避,这些就如跗骨之蛆,愈发清晰。 透过声音、语气,仿佛已经能想象到顾星阑被绑在那张冰冷刺骨僵硬如石的铁椅上、双眼充满着恐惧和绝望…… 许牧风说完,眼眶发红。 “我……能问问顾星阑怎么样了吗?”周围涌起来的煞气凛冽极了,快把他压迫得呼吸不了,许牧风忍着发颤的四肢、硬着头皮问出来。 顾星阑是被这个人抱走的。 这个人一定知道某人的下落。 “好,谢谢小朋友。”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明明没有看到对方的脸,可许牧风身处底层混出来的直觉能明显感受到这个人散发出来的狠意。 “啊!!” 许牧风被一墙之隔的惨叫声吓得一激灵,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了。 “带这个小孩出去吧。”黎惠文吩咐着从里面出来的人。 来人满头大汗,身上分布着不正常的红肿,手里还拿着一支烧红的烙铁。 烙铁的白色隔热手柄最终移到一只宽大的手掌里。 黎泰贺穿着那件印着暗纹的衬衫,右手握着手柄,脸上久违地勾着笑,不紧不慢地走进门里面。 没了那尊煞佛,连空气都轻松得跳动起来。 房间只剩下四个人。 黎越倡走到刚刚进来的人旁边。 看着对方肌肉不规则地鼓起来发肿,奇道:“你怎么不穿防护服呢?” 那人什么话也没讲,用没瞎的眼睛看向黎越倡,摇摇头。 “行了,你把这个小孩带给别墅的管家,然后就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黎越倡拍了拍这人的肩膀。 临走前,许牧风用余光望向那块单向玻璃墙。 里面带着煞气的人,从硬手柄到软手柄,从烧红的铁块到鞭子。 衬衫上不复先前的白净,远远看过去,像是红色波点衬衣,矜贵的气质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说不上来的嗜血。 这个人就叫黎泰贺吧? 姓黎,有权有势,和顾星阑在医院分别后顾星阑就被绑架了。 黎泰贺…… 许牧风咬着这三个字,眯起眼睛。 里面的惨叫声一句比一句大,直到门彻底关上。 “唰”地一下,微风拂过,周围的声音被掐掉了一样。 周围安静得像没发生过什么。 许牧风走出来后,整个人瞬间轻松下来,深深地松了口气。 后知后觉,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濡湿。 “大哥哥……你知道那个和我一起被绑架的人吗?”他走到带路人的旁边,轻声细语地问道。 带路人一边留着厚厚的刘海,一边绑在后脑勺,长长的疤痕从眉毛刺到上眼皮,皮肤黝黑,看着恐怖,但感觉上却比刚刚长得人模人样的男人好相处多了。 只见带路的人呆滞地侧过身摇了摇头。 许牧风无奈,只能重新退到后面,牙不自觉咬着右手的指甲。 一条极其长的斜形通道,两边有各种各样的门,有的有锁,有的没锁,木头被腐蚀的味道充斥着大脑,更不用说绕到某处,每隔几步就散发出来的油画颜料的味道。 闻得他晕头转向,根本分不清方位。 甚至两个人还钻了不少的小通道,最后从一扇像窗户的门走出来。 耳边有着机械跳动的声音,许牧风隐隐觉得这里很危险。 两个人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带路人停下来,转过头。 许牧风差点撞上这个人的后背。 浓重的铁锈味盖住了这人身上的汗味,粘腻在他鼻间。 这个人对他来说同样是危险的存在。 顶着对方一眨不眨的视线,许牧风吞了几下口水,弱弱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霎时间,头皮猛地发紧。 这人抓他头发。 许牧风疼得呲牙咧嘴。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那个人不知道按了什么机关,他整个人摔进一个螺旋门里,脑子里迷迷糊糊,转了好几圈,最终直直地摔了出去。 脸和地板刮蹭了一段不小的距离,有种脸皮要被撕扯下来的错觉,疼得他快要把牙咬碎。 chapter50 漫天的白光。 感觉快瞎了。 从昏黑的环境下猛地进入光亮的地方,两只眼睛都在抗议。 许牧风捂着眼,里面酸涩发疼。 “你是姓许的小朋友吧?” 老人一头淡白的发,面上全是和蔼可亲的笑,眉眼带笑,嘴巴也笑。 许牧风强忍着不适,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爬起来。 “我来扶你吧。”管家语气浑厚,听着令人生出好感。 这个地方的割裂感可真重。 要知道前一秒他还待在炼狱看着几个人血污遍地鬼哭狼嚎,下一秒就到了这里…… 和蔼的老爷爷,隐隐的茉莉香薰、流光溢彩的水晶灯,还有明熙通亮的大厅和干净得能印出他脸的地板,更不用说到处都是价值不菲的古董和裱起来的油画。 “我先带你过去正厅吧,那里有小蛋糕。”管家伸出手,示意小朋友牵他。 “老……爷爷,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白白净净又长得帅气的大哥哥?” 管家露出疑惑的表情,弓起食指放在下巴处作思考状,半晌摇了摇头:“这里没有符合你描述的年轻人呢。” 顾星阑,你到底在哪里? 许牧风思绪杂乱,跟在管家后面。 除了大厅又是通道。 两个人走了不少路,慢慢进去某个宽一点的走廊。 这里没有先前令人发指的辉煌。 更多是各种各样的画,还有紧闭的窗,甚至还能看到某些地方被一层灰尘覆盖。 尤其是走出拐角时,耳边听到了“砰砰”的击打声。 终于有除了呼吸之外的声音。 许牧风路过声音的源头时,脚一下子走不动道。 看清里面的人时,眼睛瞬间凌厉起来。 “那是我们家少爷,你可以叫他黎少爷。” 管家见后面的小朋友停下来,便解释道:“现在是晚上十一点钟,少爷刚从学校放学回来,是训练的时候。” 里面的人穿着黑色紧身短袖,不停地朝着一块软板挥拳。 拳头带风、招招发狠、下盘异常稳重,每挥出一拳,头上的发丝就跟着颤动,一颗颗汗珠溅在地上。 门外偷看的许牧风,眼白布满红血丝,腮帮子鼓动着,咬紧了牙。 这个人姓黎,那为什么二皮说他姓顾,这只能说明顾星阑和这人互相认识。 这个人……比他先认识某人,还在某人面前打了他,害他住院,害他们被绑架。 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是因为这个人。 门外带着敌意的目光极其明显。 但门内的人却好像毫无发觉。 规律不变的“砰砰”声,打得板子左摇右晃,完全离不开一只发着力的拳头。 许牧风又幻视了自己被打的场景,牙都要咬碎了。 “走吧,少爷睡前还会去培养美育,如果你想和少爷交朋友,可以明天早上七点和少爷一起用餐。” “……我能留在别墅吗?”他没有找到顾星阑,必须要找机会留在这里。 管家点点头:“我已经让人收拾了两间客房,还有一位小朋友,今天晚上也在别墅过夜。” “谁?!”总不可能是他想的那个人吧? “俞家的少爷。” 听到不认识的姓,明亮的眼睛顿时黯淡下去。 许沐风撇了撇嘴。 两个人走到别墅正厅。 到了这里,已经不能用辉煌来形容,到处都是超乎他想象的有钱。 “管家爷爷!” 真皮沙发上,烫了一头小卷毛的俞锦,笑容甜美,身上穿着棕色小皮衣,光亮的皮鞋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右手正拿着叉子戳着一块从法兰西空运过来的慕斯蛋糕。 “……”看到从管家爷爷身后站出来的人,俞锦的笑容一顿。 “管家爷爷,你不是去找和泰了吗?”语气听着有些悲伤。 俞锦把戳着蛋糕的叉子放回盘子,动作落寞得很。 “少爷还在训练,您可以明天早上七点和少爷一起用餐。”管家爷爷放轻了声音,哄道:“这位是许小朋友,老爷带过来的,你们可以认识一下。” 俞锦和许牧风对上眼的瞬间,前者带着淡淡的嫌弃撇开眼,后者带着警惕地垂下眼。 “许小朋友,我先让人带你过去洗澡。” 实在是许牧风身上太脏,既有白色的不明烟雾颗粒,还有黑褐色的斑点,更不用说到处的灰尘。 吩咐完,管家看向俞锦:“那俞少爷……” “我在这里吃蛋糕……”俞锦拿起叉子俏皮地晃了晃。 很快,正厅只剩下俞锦一个人。 这个别墅他不知道来了多少次,除了二楼,他对一楼的地方已经很熟悉。 俞锦拿出自制的小地图,暗暗地想道,黎和泰要上电视,他也想,可是学校再过几个星期有一个晚会,而且……让他去一个没有蛋糕、没有游戏机的地方和一群听不懂人话的猴子一起上课,他怎么可能愿意?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俞锦喃喃道。 他还想多劝劝黎和泰。 黎叔叔新娶的人叫什么来着?顾星阑? 听说是一个长发飘飘的大美人。 而且还是一个主持人。 肯定是这个人逼黎和泰去接节目。 黎和泰从来都不喜欢周围的注视,但从黎叔叔结婚后,黎和泰居然有了上电视的想法。 明明这个人之前很反感学校的校外活动,更不用说有摄像机存在的校园活动…… 脑子里一团乱麻,俞锦越想越觉得烦,最终拿着笔在二楼的某个房间画个圈。 “那个……” 不知过了多久。 身后一道声音打断了俞锦涂涂画画的动作,他连忙胡乱把地图塞进裤兜里。 慌乱地转头一看。 是刚刚的人。 俞锦脸一阵白一阵红,最终转回去。 而出声的许牧风,从浴室刚走过来,他快速地地冲了澡,现在浑身热气腾腾,说话的声音也带着被水汽晕染的黏糊:“你认识黎和泰吗?” 听到熟悉的人名,俞锦抬起眼皮,“唰”地一下又转向后面。 从金汤匙出来的人,带着一股随性的天真。 许牧风看着沙发上的人。 这个人是天生的笑唇,乍一看就像是在对他笑,可隐藏在笑容之下的“嫌弃”却刺骨极了。 要是二皮见到,指不定又看不懂眼色,像路边的流浪狗一样,吃了一个随心扔的残羹冷饭就要把自己的灵魂都搭进去,被伤得遍体鳞伤还要为那个人说好话、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许牧风露出练习了千百遍的无措和不安,垂着头:“我刚刚看到过黎和泰。” 想要从一个人身上得到什么,就要知道这个人最需要什么,原始的物换物。 chapter51 “他在哪?”俞锦撑着沙发站起来。 新染的浅金色卷发、带着红晕的脸蛋,让人看着就像是小精灵,尤其是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时。 这是他的惯用技能。 俞锦凑到许牧风跟前,又问道:“你在哪里看到他?” 面前矮了他一头的人,廋得毫无美感,弱弱地垂着头,像是被他突然靠近举动惊了一跳。 俞锦加深了笑容。 放轻声音又问了一次:“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嗯……”许牧风怯生生地点头,顿了几秒又补充道:“但是……我要先去找一个人。” “一个叫顾星阑的人。”他抿着唇,头完全不敢抬起来,声音如同蚊音。 还要多带个人,真麻烦。 眼球一转,俞锦暗暗思忖着。 反正他也要去找这个姓顾的,找完再去找黎和泰也不迟,便轻松道:“行啊,我知道他的房间在哪里,你跟着我去吧。” 一拍即合。 两个人往大厅的另一个方向走。 …… 前面带路的人,拿着一张奇形怪状的纸。 凭着那些纹路,许牧风眯着眼、眉一挑。 上面画的线条和他刚刚走过的路线很相似。 别墅的通道像迷宫一样,每两个房间就会分布一个拐角,按这个规律直直通到正厅。 但前面带路的人似乎很熟悉,每次拐弯都胸有成竹。 许牧风嘴唇轻启:“你认识顾星阑吗?” “顾星阑?” 俞锦的抬起头,发出疑惑的嗯声。 明显是对他的话题感兴趣了,许牧风恭起耳,结果,就听到: “是黎叔叔新娶的妻子……” 霎时间,像是猫长出了狗尾巴、狗尾巴长出了人脸、人脸出现三只眼睛两只嘴巴的荒唐。 身后“砰”地一声巨响。 接下来要说的话全部被打断,俞锦吓得一激灵。 “喂,你干什么,吓死我了!”他皱着眉,小嘴努起来,眼睛瞪向后面的人。 “……这都能摔倒?”看着后面平地摔的人,俞锦觉得滑稽,便笑道:“你是要和黎和泰换学校的人吗?” “我提醒一下你,最好找个人一起待在学校,起码不会太扎眼,那里的人才不管你是不是上电视,最讨厌你这种什么都不会还坐享其成的人。” 顾星阑?妻子?娶?坐享其成? 各种细碎的词不断在脑海里蹦跶,许牧风晃晃悠悠从地上爬起来。 眼底一再翻滚的暗色,飘来飘去,到抬眼时已经消失不见,憨道:“你刚刚说什么?” 对牛弹琴。 俞锦一下子就失去兴趣,收回了视线。 昌谷别墅有公共和私人电梯,但公共电梯有很多人使用,私人电梯不知道在哪里。 而且他们只需要到二楼。 两个人身型小,一直躲在装饰物和绿植的地方悄咪咪地赶路。 直到上螺旋楼梯时。 眼看着快要到二楼,俞锦不经意地问道:“你找那个人干什么呢?” “没别的,我就想看看。” 分辨不出是真的想看还是假的想看。 俞锦也不想花费精力在这个底层人身上,便道:“那你等会在房间外面等我,不能提前离开,有人来立马敲门提醒我,最后,别忘了……你还要带我去找黎和泰。” “好,我见了顾星阑,就带你去找黎和泰。”眼看目的快达成,许牧风淡淡地扬起笑。 “不许笑。”难看死了。 俞锦凶巴巴地出口。 二楼通道的灯光不比一楼的明亮,更多是像香槟酒一样昏黄昏黄的,柔和又平淡,让人无端生出一股睡意。 到了拐角时。 一道熟悉的咳嗽声响起。 许牧风一直警惕地支着耳朵,这会听到动静。 整个人战栗起来、眼睛异常明亮,停下了脚步。 “对,你就在这儿等我。”俞锦转过头,看着身后的人,用气音道:“我要去找那个人说点事情,你不能偷听,更不能提前溜走!” “嗯,都听你的。” 见后面的人突然有了一股冲劲。 俞锦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缓过神,这人又恢复成原来那副沉默寡言黯淡无光的模样。 这里的通道和他们刚刚走过的都不一样。 墙上到处镶嵌了小型的瓷花瓶,纹路精美华丽,瓶口上面露出的花骨朵,有一些还垂着头,甚至还能看到表面盈盈的露珠,无一是淡雅型。 香而不冲。 但这些都不是那个人身上的味道。 许牧风等到耳边的动静消失后,刚想从拐角伸头,看清某人房间的方位。 结果触及到俞锦的衣角。 “噌”地一下,许牧风迅速缩回头,眉毛紧紧皱着。 那个浑身铜臭味的人居然还没进去房间。 心里啧了一声,许牧风放轻动作,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这一看。 就看到了俞锦前面的另一个人。 另一个本该在别墅的某个角落打着拳、如今却出现在这里的人。 黑色的紧身短袖,汗湿了的西服校裤,还有一头乌黑碎发的后脑勺。 许牧风认出的瞬间,手深深地攥紧。 两米外,一扇半掩着的门,里头隐隐传出咳嗽声和交谈声,那道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就是顾星阑! 可黎和泰在干什么? 站在门缝偷看! 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 这副场景,自然也被心心念念着某人的俞锦看到。 本来先是一喜,可察觉到黎和泰专注的侧脸和一动不动地朝着某个方向的身体。 俞锦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 从黎叔叔结婚开始,黎和泰就像变了一个人,再也不听他的话,不陪他一起玩。 越想越委屈。 眼眶一下子就蓄满了泪水,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 声音虽小,可足以让那个人听到。 但那人就是不转头,还是在站在原地。 俞锦抹了把脸,缓了许久才没有让脸上的表情太难看,快速提着步跟了上去。 门缝开得有半个身子那么大。 明亮的光从房间透出来,跟着的还有淡淡的药香涌出。 先映入眼帘的是穿着白大褂的人。 俞锦认出来了,那是昌谷别墅的家庭医生。 可随着视线移动,再看到床上坐着的人时,瞳孔蓦地睁大。 只见床上的人,犹如被幽囚于病榻之上的仙子,像画本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素白的蕾丝领口略过宽大,松松垮垮地挂着,隐隐约约能窥得见那双泛着淡光的肩头,更不用说墨发如瀑、随意地散落在身后。 再细看时,便会觉得这人面色苍白,透着一种病态的绝美,而那双眸半阖着,长睫在微微颤动,似是不堪尘世的惊扰。 一阵风来,便能将那人吹落于尘世之外。 如果忽略各种细小的、带着凌虐美感的红痕。 “砰砰”的心跳声过于频繁。 俞锦分不清这是谁的心跳声。 他好像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黎、黎和泰,那是你后妈吗?”他喃喃地问出口,声音低得连他自己都快听不见。 而黎和泰,握紧着门框,连眼神也不分给他。 早就意识回笼的俞锦,咬了咬唇:“和泰,管家爷爷有没有找过你?” “你现在又没训练,管家爷爷他骗我……” “我八点就过来了,一直在在楼下等你……” 一句接着一句,可还是等不到黎和泰的回应,哪怕是眨眼。 这个人以前也是淡淡的,对所有东西都提不起兴趣。 但对他而言是特殊的。 这个人会在他不想写作业时帮他写完,会在考试时帮他多写一份答案,甚至他受伤时还会扶着他去医务室…… 越想,就越觉得这个人背叛了他。 俞锦瞪圆了眼睛,努力憋着眶里又跑出来的泪,抽声道:“黎和泰,咱们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原来你不是生性平淡,你也是会对着其他人发痴。 “那是你的后妈啊,是把阿姨挤走的坏人……” chapter52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心底里隐隐觉得是黎和泰开始渴望母爱了。 可里面躺着的人不是黎和泰真正的母亲。 黎和泰的母亲会死得那么快,很可能就是里面的人凭着年轻貌美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这在他们的圈子里很常见。 如果没有强大的家族撑腰,那么就拴不住身边的人。 怨不得黎叔叔无缝衔接。 但俞锦接受不了的是,黎和泰居然会对间接杀害自己亲生母亲的凶人流露出渴望爱意的表现。 “黎和泰,你知道我家的私生子对着我妈死乞白赖地当舔狗,下场是什么你知道吗?” “只能像条狗一样,什么人都能使唤他,我妈根本不会在意。” “没有人会在意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懂吗?” “黎和泰,你不要被表象迷惑,那是罂粟,是裹了蜜的砒霜!要人命的!” “……” 看着俞锦像一个跳梁小丑不断上蹿下跳。 躲在后面的许牧风抿着唇,只觉得好笑。 姓俞的到底抽了什么风才会说这些话? 如果顾星阑真是被娶进来的。 且不说自己的母亲被一个男小三挤走,就是莫名其妙认了一个男人当妈妈。 换做谁能咽下这口气? 那个姓黎的明明是恨顾星阑。 因为恨,才会在意、才会观察,就像深山老林里伺机而动的豺狼虎豹,只要抓准了时机就会一口咬断猎物的脖子! 这座别墅很危险! 顾星阑的必须得离开这,就算是在城中村过着拮据的生活,也不能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许牧风暗自思忖着。 …… “黎和泰,真是应了他们那句话,你就是个怪胎!” 声音几乎是嘶吼出来,回荡在通道。 这道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包括房间里面的人。 家庭医生擦药的手顿住,头往后转。 可门口什么人也没有。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顾星阑把鬓边的头发撩到耳后,侧过脸疑惑地看向门外。 “我去外面看看。” 家庭医生目不斜视,把纱布放在医药箱里面。 门外静悄悄的。 什么动静也没有,更别提有什么人,仿佛刚刚听到的是错觉。 “黎少爷,你在吗?” 没有人回应。 家庭医生奇怪地看了一眼通道的尽头,握着门把手,严严实实地把门关上。 通道重新回归到不变的昏黄黯淡。 拐角处。 “砰”地一声,俞锦的衣领被拽起来,重重地砸在墙壁上。 这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对待他。 又无情又恐怖。 谁见了他不是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 可喉咙里酝酿的所有话完全说不出口,俞锦只能害怕得睁着眼睛,控制眼眶里的泪水不让它掉下来。 持续没多久。 又“唰”地一下,黎和泰松开了手,眼里没有一点起伏的情绪。 后背和墙壁紧贴缝合,皮衣刮蹭着瓷墙发出刺耳的“吱吱”声,俞锦呆滞着,慢慢滑坐在地板上。 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黎和泰。 像是从地狱里爬到人间化身出来的撒旦。 …… “谢谢医生,我想休息了。” 家庭医生闻言,眉梢上扬,问道:“你饿吗?我可以叫厨房帮你提前准备好宵夜。” “不用了。”顾星阑苍白着脸,露出淡淡的笑:“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 “那好,记得伤口不要碰水,我就先走了。”医生扶了一下鼻边的眼镜,拿着医疗箱退出门外。 房间只剩下顾星阑一个人。 系统:[宿主……你还好吗?] 脑海里响起的电子机械音,莫名听出踌躇和心虚。 老早就察觉到脑子里突然失而复得的感觉,顾星阑咬牙道:“好,我好得很。” 身上左一块伤右一块伤,到处都是创可贴和纱布。 见状,系统发出的电子音莫名颤抖:[是这样的,我回去排查了bug,顺便向主神申请给您提供更加便利的服务……] 系统:[可没想到,负责我的管理员……被革职了,我急匆匆就赶回来找您了。] 顾星阑右手拿着水杯,喝水的动作一顿:“革职?” 想到这个就来气。 他兢兢业业,不说功劳也有苦劳,从不会乱发脾气,更不会恃宠而骄,结果关键时候,过河拆桥,一拆一个准。 “我还能信任你吗?我们人统之间还存在合作精神吗?” 顾星阑重重“啪”地一下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 要不是黎泰贺来得及时,他大有可能就会在那个废弃厂房中道崩殂、提前领盒饭。 还谈什么找回记忆?还谈什么完成任务? 顾星阑垂着眼,欲哭无泪地看着右手还没有彻底消退的牙印和创可贴。 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我跟你怄气也没有什么用。” 气已经在另一个人身上发完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不是吗?冤有头债有主,他会被绑架都是因为黎泰贺,于是善解统意地道:“不怪你,但你们把我独自抛下,我还是不能接受,你必须要给我理由。” 系统弱道:[本系统是有原因的……排查bug的同时还给你谋取福利呢,本系统与宿主同在!] “少嘴贫,先说说你离开了那么久给我谋了什么福利。” 提到这,系统的机械电子音顿时雀跃起来,滋啦滋啦地响。 [是这样的,由于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且在不任务失败的情况下推动了隐藏剧情的发展,主神给您一个永久可佩戴的“愈速如飞”buff,字面意思,佩戴后,您的外伤将会呈倍数恢复,不过有一个发作的必要条件就是您必须处在受治疗的情况下。] 这个buff好,终于不是奇奇怪怪的东西。 “现在马上佩戴。”伤口说不疼是假的。 他已经尽量控制自己不去回想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 系统:[佩戴“愈速如飞”中,佩戴成功。] 话音刚落,皮肤上的伤口顿时麻痒起来。 痒得顾星阑脸颊发热、咬紧牙关,只能抱着自己在床上扭成一团毛线球。 “系统……就没有不带任何副作用的东西吗?” 系统:[当然有!我还给您申请到特别奖励,当当当当!——生肌玉液丸,服用后,使用者将获得白皙胜雪、吹弹可破的皮肤,不仅火烧不烂,还不怕开水烫,皮肤将永久不可降解,世界末日了您一身皮还是完好无损,能够实现最完美的皮包骨、木乃伊!] 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你给我拿远点。” 系统:[……最后。]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一个。] 顾星阑躺在床上,手轻轻扣着伤口上面的创可贴,满脸泛红,眼眸水汪汪的,整个人像被蜜水浸过的红枣一样,轻言软语道: “当然是坏消息,先说说坏消息。” 黎和泰不在身边,他刷不了时长。 现在回到昌谷别墅后,于他而言,排在第一位的就是他生存时长不够、面临抹杀的危险情况。 所以,只要不是跟抹杀有关的事情都万事大吉。 chapter53 系统:[坏消息就是,咱们被分到另一位管理员手下了。] “有什么不一样吗?” 系统:[每个管理员都有提高业绩的办法,k管理员是出了名地喜欢散养,业绩常年垫底,而咱们这位管理员代号为h,h大人为了提高业绩,给所有的任务者都列了排名,俗称业绩排行榜……] 排名、业绩。 一朝醒来,自己成打工的社畜了? 系统:[您目前排名垫底,而垫底的任务者,如果在下一次揭榜时还是排在垫底的话,将会面临严重的惩罚任务!] “系统大哥,你这样搞我还怎么玩?”顾星阑欲哭无泪。 系统:[欲速则不达,任务对象还小,您有很多机会可以扮演好恶毒人设,而且h大人很好说话的,经常会派发各种不同的福利。] 话是这么说,可他就是一块水中浮萍,哪里有水波就被荡到哪里去,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想知道如果垫底的话,惩罚任务会是什么?” 系统:[本系统也不知道……] 说话之际,门响了两声。 顾星阑从床上撑起身子,往门口看。 这个时间点,黎泰贺不会来这里,家庭医生几分钟前刚离开,除了管家和佣人,他想不出还会有什么人会来主动找他。 “进来吧。” 门开了一个缝。 “砰”地一下,又被瞬间关上。 顾星阑:“?” 门外。 许牧风紧紧贴着门,瞳孔缩小、嘴巴微张,大口大口地呼吸,发出细微的气音。 他看到了什么? 没有顾星阑。 而是一个女人。 可他刚刚的耳朵没有出错,明明就听到了顾星阑的声音! 门上的扶手就像一块吸铁石,吸引着他进一步开门的动作。 许牧风咬咬牙,往附近看了一圈。 静悄悄的。 这个通道铺的是柔软的墙布,不知道铺了多厚,隔音完全没有问题。 他刚刚避开了黎和泰和姓俞的,等到这两个人下了楼梯,他才敢露出头。 至少这里的通道只剩下他一个人。 许牧风咬着牙,脸微热,想伸出手敲门,嘴里更是软声细语、踌躇不决地道:“顾、顾……” 刚刚的惊鸿一瞥,就算是长发,他其实也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不知道顾星阑为什么要成这副模样。 但有问题不就要问吗? “顾星阑”三个字还没说出口。 霎时间,脸颊上的肉几乎要被五只指甲深深地陷进去。 许牧风的嘴突如其来地被一道极大的力度捂着。 捂着嘴的手,指缝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茧,手背上全是疤痕。 他瞬间认出来。 黎和泰! “抓到你了……”耳边的声音沙哑得过分,沉得像恶魔低语。 许牧风瞬间冒起全身的汗毛。 “顾!” 他疯狂地挣扎着,只叫出了一个音节,身体狠狠地蹭过墙,响起阵阵的“唰唰”声。 很快就被身后的人迅速抓进拐角后面。 一条银白色的暗光从黎和泰身后亮起。 是刀。 视线触及到那柄短刀,许牧风原本挣扎得厉害的四肢突然一动不动,身体本能地僵住。 那把刀带着斑驳的缺口,像是日复一日地从巨石上砍出来的痕迹。 他毫不怀疑黎和泰会拿刀砍他。 作为底层摸爬滚打的人,到了这里,没有谁会为他撑腰。 他连最基本的自救都做不到。 “黎和泰!你疯了!” 来人放声喊道,一手抓着裙摆,一手扶着墙,脚步虚扶着,脸上因为赶路,泛着不正常的红。 此话一出。 像是一块巨石掉进了池里,水溅得到处都是,完全平静不下来。 黎和泰的刀被匆匆赶来的顾星阑抢走。 现在看到这玩意就害怕。 烫手一般,顾星阑远远扔出窗外。 “沙沙”几声掉进楼下的草丛里面。 现在也顾不上高空抛物的问题,满脑子都是黎和泰刚刚持刀的模样。 这个人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好像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有迹可循,可他抓不住到底是哪个契机。 种种迹象,都表明了黎和泰已经隐隐约约变成了小疯子。 “啪”地一声。 顾星阑这么想时,手已经扇在了黎和泰脸上。 “你现在能拿着刀威胁人,长大就会拿着刀做不该做的事情。” 这一巴掌,把黎和泰扇得久久待在原地。 脸上的红印笼罩了一大半张脸,甚至嘴角微微晕出血痕,表情一扫刚刚冷漠阴鸷的模样。 整个人静立地站在原地,眼眸低垂着,看向地面。 就好像刚刚只是一阵不合时宜的风把这人的头吹偏。 掌心发麻,他用了不小的力度,顾星阑咬了咬唇,手红成一片,指尖发颤。 莫大的恐慌从心底里冒出来。 隐隐蕴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 前者的恐慌是在恐惧十年后的黎和泰,后者……是他能为自己物理反抗了一次黎和泰而感到无法言喻的快感,就像窝囊卑微了一辈子的惊弓之鸟打破了桎梏、黑暗里划破了一道口子。 意识回笼后,顾星阑双腿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喂!你没事吧!”许牧风撑着四肢,手脚并用地爬到顾星阑旁边。 这个人是在为他报仇吗? 好像不是。 但许牧风的直觉告诉他,地上长发飘飘的人是带着报复的状态。 “黎和泰!”清朗的童声响起。 一浪比一浪高,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远处,俞锦顶着哭肿的眼,右手还牵着某个意想不到的人。 “黎叔叔,你快阻止那个坏女人!她居然打了和泰!” 而被指责成坏女人的顾星阑,在地上微微抬起头,双眼不知不觉已经蓄满了泪,瞳孔麻木涣散。 纷乱的中心。 好像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主角,在戏台上演着荒唐的默剧。 混乱中带着诡异的安静。 黎和泰什么话也没说,抬手擦过脸上的红痕,把刘海全部撩到后面,抬眸看向黎泰贺。 两个人像极了,如同大小翻版。 “功课做完了吗?” 黎泰贺的语气鲜少地和缓,周身都跳动着轻快的分子,仿佛刚从桃花源出来,完全没有生气的迹象。 “做完了,父亲。” 空气几乎凝固,连吸着着鼻涕的俞锦,一时也禁了声。 “和俞锦道歉。” “对不起。”黎和泰顶着一张红肿的脸,看向浅色卷发的人。 “和许小朋友道歉。” “对不起。” “和你妈妈道歉。” 黎泰贺转过身,一步一个脚印,走到顾星阑面前,伸出手。 掌心有几块像是指甲深嵌出来的痕迹,带着丝丝血红。 “妈妈……对不起。” 不应该…… 他从来没有听过黎和泰跟谁道过歉。 但就现在,接连几次的对不起…… 顾星阑战栗着垂下头,咬着唇。 身体变得越来越奇怪,不是人设辅助器,而是他前世模糊不清的记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顾星阑伸出手,握住黎和泰,像是接受了对方的道歉。 抬起头时,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狡黠。 像小人得意的模样,眉梢高高地扬起,眼里数不胜数的诡诈。 “错什么错!” 俞锦咬着牙看了许久,快要把牙龈咬出血:“你这个坏女人,和泰有什么错!!他一直都是好孩子,不用你评价他是不是好孩子!” 眼看着俞锦一头浅色的头发炸起,不复人前芭蕾小王子的矜贵模样、急得到处蹦跶。 chapter54 “俞锦。” 黎泰贺出声,打断了情绪过于激动的小孩。 视线放在地上的顾星阑,缓缓走过去。 一只手便把他捞起来。 猝不及防,顾星阑低呼一声,手臂上的长袖顺到手肘处。 露出了一条又一条绑着的绷带。 “怎么跑出来了?” 黎泰贺在小辈面前,对他展现出来的是一如既往的柔情。 顾星阑早就敛下小人得意的脸,恢复成柔柔弱弱的模样。 “可以把我抱回去吗?” 黎泰贺没有回应他。 直接托着他的大腿往通道里面走。 他的下巴靠在黎泰贺的肩膀上。 把身后三个小孩的状态全部收进眼底。 许牧风的脸上丝毫不带掩饰的错愕,直直地望着他。 还有俞锦气得涨红的脸蛋,嘴里欲言又止。 …… 他是不是太贪心了? 顾星阑勾着眉头、下压着眉尾,眼睫轻轻垂着,莫名愧疚。 心里一阵一阵的刺痛。 为了一次性刷更多的时长,甚至违背了他做人的原则。 用余光,顾星阑静静地看着那道已经离开的黑色背影。 系统:[时长增加了,足足十个小时……目前共计七十二小时。] “为什么叹气?”黎泰贺感受到颈部不规律的气息。 “我打了你儿子一巴掌。” “过意不去?”黎泰贺笑道:“那你也可以让他扇一巴掌。” 顾星阑:“……” 系统:[宿主,有黎泰贺在,任务对象不能把你怎么着。] 所以黎泰贺的死期一到…… 系统:[也就是您的死期,或许换个词更合适,叫功成身退。] 听到这,顾星阑静静地待了一会,对着抱他的黎泰贺轻声道:“他很听你的话。” “你的话也同样听。” 黎泰贺说话滴水不漏,收集不了任何有用的信息。 把他抱回房间后,黎泰贺临走前,从口袋拿出一把东西:“你会需要这个,记得好好把台本过一遍,你们养好伤,就该开机了,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砰”地一声,木门重新隔绝了两个人。 床头柜上……一把钥匙。 钥匙有着陈旧的气息。 抵在鼻间一闻便能闻到淡淡的女士香水味。 这是黎和泰亲生母亲的东西吗? 顾星阑摩挲着钥匙表面的纹路,半晌,抿紧了嘴唇。 他今天确实做得过火了。 要矫正小孩子的错误行为,首先最应该的就是了解小孩为什么会这么做的想法,其次是口头上明确地指出这种行为的错误,而不是像他刚刚那样,直接给小孩来了一个大逼兜。 长叹了一口气,顾星阑直直往后躺。 整个人深深地陷在床里。 “系统,我要听好消息,你之前说的好消息是什么?” 系统:[宿主,这个好消息刚刚好符合您当下破坏自身原则后想补救的心情,由于管理员之前的疏忽,主神大手一挥,慷慨地给您赠送了究极金手指,为您量身打造……] “停,别吹没有的东西了,直入主题。”顾星阑用手臂盖着眼睛,打断道。 系统:[由于抹杀时长的流速和您扮演人设获得时长的流速一样,为了您更有积极性完成任务,所以,在您靠近任务对象五米内,时长减少的速度将大幅减缓。] “噌”地一下,顾星阑挥开手臂,眼睛瞬间亮晶晶,一眨不眨地看着天花板。 “也就是说,如果我和黎和泰待在一起,一个小时能当两个小时用?” 系统:[理论上可以这么说,毕竟任务对象现在之于您相当是时间折扣券的存在,主神大大也是希望您能专心对待任务对象,把精力都放在任务对象身上。] …… 风波一停,昌谷别墅又重新变得沉默寡言。 瓷墙的凉意丝丝渗透着薄薄的蕾丝裙。 地板被窗外的月光切割成一块又一块。 顾星阑身穿白衣、披头散发、动作怪异。 要是有人起夜,见到这番场景指不定得吓晕过去。 他直奔目的地。 蹑手蹑脚地把钥匙插进孔里。 “咔嚓”一声。 无声地打开门。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黎和泰的房间。 空旷得像个客房。 没有属于黎和泰自己的痕迹。 唯一一个能辨认出黎和泰居住的痕迹,竟然是那个半人高的书包。 银纱般的月光,透过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悄无声息地洒落在地板上。 有了月光,很轻易就看到床上睡容恬静的小孩。 顾星阑静静地看着。 黎和泰在这个人生的时间段,就是一个小孩。 这个人有自己的成长、有自己的小世界、有自己的心事和烦恼。 “对不起……” 凑近之后,顾星阑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 小孩的呼吸平稳,甚至还能隐隐听到轻微的呼声,像小猫处在舒适的环境下会慢慢地发出咕噜声一般。 清凉的凝脂擦在脸侧浮肿的红印上。 顾星阑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人。 把现在的黎和泰当成成年的黎和泰,明明在这个时间段,这个人什么事也没干,却要承担他莫名其妙的报复和怒火。 越想,觉得得对不起床上的小孩。 这瓶消肿祛瘀的药膏在黎家那镶了金丝的医药箱里面,效果差不到哪里去。 涂完药膏,顾星阑坐在地毯上,拿出手机翻看孟关赫发过来的新台本。 这一次发过来的就是节目初定的拍摄内容。 他在节目里第一幕就要去贵族学校接黎和泰。 让黎和泰扮演一个叛逆少年,那肯定不靠谱。 节目又不能平淡如水。 只能他自己多费点心思。 那什么,乡巴佬进城的即视感,按照这样的感觉表演出来就对了。 屏幕光昏黄黯淡,顾星阑不知道看了多久,打了一个无声的哈欠。 “系统,你能为我扮演一次五点的闹钟吗?” 来这里上药,随便节省时长看台本。 如果可以,吃饭上厕所洗澡工作看书发呆都带着黎和泰,放在身边时不时刁难几句,这样任务就顺顺利利地完成了…… 思绪飘得越来越远。 顾星阑在地毯找了一个合适的角度慢慢阖眼睡去。 系统:[……我还没答应呢……] chapter55 皮肤上的凝膏越发清凉。 留着某人过于小心翼翼的慢、捻、抹、复、挑。 触感久久不散,一直盘旋在脑海里。 像轻舞的花瓣、又像缥缈的云雾,萦绕不散、挥之不去、缠绵不休。 …… 夏天快临秋的季节多台风。 芜水离最近的海有几百公里,台风登陆时,芜水江也不免翻潮滚涌。 窗外狂风大作,雨水泼墨般湖满了整块玻璃,尤其是房间在昌谷的背光处。 阴暗又阴冷。 可地毯上熟睡的人却不觉得,眉头舒展,静静地蜷缩在床边。 系统:[宿主,五点了……] 电子音像敲木鱼一样响久久,直到窗外一声闷雷响起,连带着窗也闷闷地动起来。 睡梦中的人脱离了梦境,眼睛瞬间睁开。 黑暗中。 小小的身影站在衣柜前,慢慢地扣着西装上泛着流光的金色纽扣。 顾星阑大气不敢喘。 乖乖。 这小孩五点就起床了。 朦胧的睡意全无,他这才意识到外面又下雨又吹风,但周身却不觉得冷。 身上盖着一床被子,被子有独特的味道。 他形容不出来,像是定制款的茉莉香薰蜡烛还私自添加了一些腰果皮的味道。 悠远复古的感觉。 黎和泰把自己的被子拿给他盖了…… 门轻轻“啪嗒”一声。 小孩踩着皮鞋离开了。 房间徒留他一个人。 “外面这么大的雨还去上学吗……” 顾星阑的思绪逐渐飘远。 脑子里零零碎碎的记忆时清时隐,好像前世遇上这样的天气,黎和泰就会带他出去。 那人站在外面,而他看着那个人发疯淋雨…… 为什么而淋?为什么淋雨给他看?这些记不清。 想不起来的无力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顾星阑抛之脑后。 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记忆。 系统:[宿主,你想知道你的存活时长多少吗?] “想!” “唰”地一下顶开被子,顾星阑从地毯上坐起来,一头杂毛,浑身腰酸背痛、脚底发麻。 系统:[您睡前看节目台本花费两个多小时,睡眠约莫三个小时,但您的生存时长只减少了两个小时!] 系统:[怎么样!!主神大人对您的恩惠!] “嗯……感谢黎和泰。” 系统:[不!应该是感谢主神。] 懒得在这上面跟主神迷的系统犟,顾星阑慢悠悠道:“没有主神下达的抹杀,我也不用每天忧心如焚、累死累活地拼业绩。” 脑子里的东西终于消停下去。 睡意又渐渐回笼,眼皮慢慢合起来。 不知道睡了多久。 “叩叩”两声。 敲门的声音和雨声混在一起,不仔细听听不出来。 “夫人,您在少爷的房间吗?该吃早餐了。” 七点钟,昌谷别墅的人准时用餐。 顾星阑支走管家又磨磨蹭蹭了许久,换上假发和宽松的衣服后才下来。 桌上用餐的座位安排很有意思。 黎泰贺坐在主位,旁边的位置坐的是许牧风。 许牧风对面就是黎和泰,而俞锦,像是生着黎和泰的气,隔了两张椅子。 “早上好。”黎泰贺率先出声。 “介绍一下,这是和泰的老师。” 顾星阑提步从通道走出来,这才彻彻底底地看到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看清座位上的人脸后,他瞬间低下了头。 ……是在绅华堂见过的人,这个人还扶过他。 后背一下子就冒起冷汗。 “和泰妈妈早上好,打扰了,没想到半路就下了这么大的雨,本想过来接和泰小朋友顺便聊点事。”老师一副书生气,脸上戴着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结果学校发了停课通知,我打扰了。” 话落,就这么重重地落下了。 来者是客,老师说完,没有一个人回应。 黎泰贺坐在桌前,双手相握,一副倾听的状态,眼睛微微眯起。 而俞锦的注意全部都在黎和泰身上,扭扭捏捏,从刚刚气鼓鼓的模样变成了欲言又止。 至于许牧风,则是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一声不吭。 会被认出来吗?他要回话吗? 像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桌上的黎泰贺看向顾星阑。 那双眼睛隐隐在告诉他:“我很想听你说话。” 顾星阑硬是在混乱中夹着嗓子,生,道:“老、老师,您吃过饭了吗?” 桌上戴着眼镜的人闻言,连连道:“谢谢和泰妈妈的关心,我已经吃过了,你可以叫我小林。” 话罢,姓林的人从座位上站起来:“我先不打扰你们吃饭,和泰妈妈,咱们能换个地方详谈吗?” 话落,黎泰贺作了一个请状,而黎和泰开始拿起手边的牛奶。 黎家人的习惯还真是整整齐齐,都不喜欢吃饭时有人打扰。 “请夫人和林老师跟我来吧。” 管家微微弯着腰,笑容满面。 …… 豪门的人似乎生来傲慢,连听人说话时,都得不到正眼对待。 林硕动了动手指。 看着沙发上侧身而坐的人道:“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叫我黎夫人就好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顾星阑莫名想到这个,拿着手拢了拢微微打结的假发。 正常社交礼仪的情况下,聊天应该是面对面且进行适当的眼神交流。 可他心里有鬼。 “黎和泰小朋友的情况,这边有点严重。” 旁边的话瞬间打断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的顾星阑。 他睁大眼睛,紧接着就听到:“一个星期前,黎和泰小朋友出手打了六名同学,其中一名叫俞阳成的小朋友,他伤得最重,我和他商量过,是想叫家长互相沟通,但由于俞小朋友的家长在国外,而黎和泰小朋友的爸爸又常常联系不到,我这才趁着黎先生有空闲的时间登门拜访。” 握着手里的手机,林硕原本以为黎先生会很好相处,结果他和黎先生说了之后,只换来一句:“医药费全权负责,黎和泰会去登门道歉。” 这样的处理方式很公式化,他已经记不清黎先生在黎和泰每次犯错时对他说了多少次。 每一次结束,还会有下一次犯错。 黎家教育孩子的方式,很有大问题。 “黎夫人,您是和泰的妈妈,自然要担负起教育和泰的责任。” 林硕抿了抿嘴,试探着黎家第二任妻子的态度。 黎家在第一任原配妻子的葬礼结束不到一个星期,很快又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婚礼,在圈子里人尽皆知。 看着沙发上的人异常冷漠。 果然……林硕心下自嘲地笑笑。 这边。 顾星阑颤着双手,头偏过去。 忍了许久,才忍住想和那个人探讨心理现象的构成、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皮亚杰的儿童道德发展规律,还有讨论《教育心理学的经典理论及其运用》和《普通心理学》等等的激动。 “您、您说得对,俞阳成小朋友怎么样了?” “他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淤青,尤其是后背!根据医生的诊断结果,大概率是黎和泰小朋友用篮球砸了过去。” 顾星阑:?! 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放在黎和泰身上,又显得诡异的合理。 “您现在作为他母亲,教育他是您的义务,哪怕……他不是您的亲生儿子,您觉得说我说得对吗?黎夫人?” chapter56 对吗? 对得不能再对了。 但他干的白雪公主童话故事里面的继母勾当,是要白雪公主的肺和肝,是干着拿毒丝带、毒梳子、毒苹果,千方百计要人性命的勾当。 顶着旁边一道浓烈直白的视线,顾星阑微微动唇,停了半晌,只能说道:“那个孩子,不是我能管的。” 闻言,林硕早就料到了一般。 想着黎和泰本就沉默寡言,又想到俞阳成阻止他叫家长的强硬态度,搞得他里外不是人,林硕不由得叹气道:“那行,这件事就说到这,咱们聊聊另一件。” “七月中旬,学校会有一场庆祝校友在国际音乐大赛获得头奖的晚会,这场活动没有强制性,但晚会是一个不错的亲子互动交流的平台,您到时候会来吗?” 往年有晚会表演的地方,就会有俞锦,有俞锦的地方就会有黎先生,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黎和泰才是黎家的亲生的,搞得待遇像私生子一般。 看了看沙发上无动于衷的人,林硕想到今天过来的重要目的,道:“每年黎先生都会过来陪俞锦小朋友,今年应该也不例外,我想让您也能带着和泰一起。” 让他? 七月中旬,节目已经开机了。 他是城中村的穷小子,要带着一个富家公子体验穷学生活。 黎和泰要是过去,就意味着男装的他也会过去,更不用说一大群摄像师之类的。 学校不用打广告费就能免费获得宣传的机会。 顾星阑觉得过去参加的事,百分之一百的不可能。 他总不能劈成两半,一半女装一半男装吧? 正当顾星阑犹豫之时,旁边的人又补充道: “实不相瞒,黎和泰小朋友会上电视的事情,学校已经知道了,这边也是大力支持。” “不过节目性质的原因,我们只接受黎和泰小朋友的变动。” “什么意思?”听到这,顾星阑挑起眉。 只能接受黎和泰的变动,意思是只允许黎和泰出去,但不允许新的人进来? 这不是节目要和学校沟通好的吗? 还有一个致命的关键,这些和女装的他说有什么用。 难不成还想让他跟黎泰贺吹枕边风? 如他所想。 “黎先生是这个节目的投资人,想让您和他沟通一下相关的事情。”林硕看了一眼大厅门口,屁股往旁边一挪,低声道:“学校比较特殊,入学不仅要对家庭背景的评估,还要对家长进行考核,对孩子更是要求有两种语言以上的掌握。” 啥? 小学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眉头微微拧起,顾星阑不满地看向旁边的人。 “你们要求一个不到十岁的人掌握两种语言?” “对。”林硕点点头:“是国际学校,不仅有华夏,还有法兰西德意志等等的小朋友,英语是最基本的,这也是为了能让小孩子的校园生活更加开心和丰富。” 教育资源的不平衡何尝不是体现贫富的差距。 纵使心里有诧,但他也不能说什么。 世界从来都不是公平的,只要有人、有人心,就不会有绝对公平。 顾星阑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件事也不归我管,我不懂公司的事情。” 双眸带着无以复加的清澈,里面淡如清水,仿佛对他所说的事情提不起任何兴趣。 “……” 林硕瞪直了眼。 有些缓不过神,语气放轻,道:“不是让您解决这件事,只是想让您和黎先生说一说。” 他对黎家的八卦略有耳闻。 特别是黎家家主出了名的禁欲,让第一任妻子守活寡,结婚十年只有一个孩子,却在第一任妻子死后无缝衔接底层来的民女。 不管是惹人可怜的第一任,还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第二任,都是他们无聊时的茶余饭后。 没话题聊天时,就会拉出来鞭挞一顿,给大家添点话头。 可没人告诉他,神秘的新黎夫人,是这样的绝色。 他觉得熟悉,说不上来的亲切,好像两个人在某个地方相见过…… 思绪越飘越远,直到黎夫人起身后,林硕才缓过来。 “您等等……” “您是不是还有哥哥或弟弟?” “没有,你看错了。” 声音冷如冰。 很快,连带着那道清香,彻底离开了大厅。 林硕待在原地,绞破头都记不起那张脸到底在哪里见过。 系统:[怎么样,速度与激情?] 这边。 早在姓林的人面色不对时,他就已经如坐针毡。 紧张得他满身冷汗。 系统:[放心吧宿主,除非关键人物,不然的话,这边是会削弱您的存在的,毕竟男装的您,是一个比炮灰还跑灰的路人甲乙丙丁。] 听到这,心底里松了口气。 “别人认不出来吗?” 系统:[如果您活动频繁,还是会认出来的,不能保证,只能最大程度削弱您男装的存在。] 回到大厅时。 座位上已经没有小孩,只有主位上的黎泰贺。 黎泰贺微垂着头,手上拿着银白色的平板。 大厅没有开灯,又因着外面狂风暴雨,昏暗的环境下,黎泰贺面上,尤其是戴了一副眼镜,反射出一条又一条红红绿绿的线条,这和以往矜贵慵懒的模样不同,倒显得有些神秘莫测。 甚至带着几分诡谲。 “啪嗒”一声,灯光全亮。 顾星阑吓了一跳。 他不想打扰这个人,也没摁开灯的打算,正打算偷偷溜走呢。 “过来坐坐吧,我已经让人给你热了早餐。” 黎泰贺收起手上的东西,抬手把眼镜摘下来,深深浅浅的眸色,看不出什么情绪。 “你们聊得怎么样?” 闻言,顾星阑摇摇头:“学校有一个晚会,想让我带黎和泰过去。” “那你想去吗?” “?”顾星阑:“如果去了,节目怎么办?” 黎泰贺点点头:“所以,好好专心在节目上,学校那边不用管。” 话题聊死了…… 不是你这人想知道对方问了什么吗? 顾星阑说出关键的部分:“节目没有和学校谈拢吗?那所学校的入学条件太苛刻了。” 座上的人听了做出思考状:“这不也是节目的看点吗?” 敢情他还要帮黎和泰求学? “我这边事小。”毕竟黎和泰去的是郊外的普通学校,学费够了就能去里面上学。 “但许小朋友呢,你能让他成功进入贵族学校吗?”话罢,顾星阑抬起眼看向座位上的人。 正巧佣人推着小推车过来。 上面淋了果酱的面包还冒着热气,旁边的粥更是色香味俱全。 黎泰贺用手拿着碗放在顾星阑面前,丝毫不怕烫,语气淡道:“你说呢?” 那就是有办法了。 和这个人聊天总感觉像下级和上级汇报工作。 顾星阑终于有了可以做的事情,连忙拿着勺子搅着粥,小口小口地吃着,不再言语。 “吃完带你去见几个人。” 一个不留神,“铛”地声,勺子敲在碗沿,而滚烫的热粥顺着喉咙直直而下。 烫得顾星阑面目狰狞。 chapter57 外面的风像发了狂的野兽,张牙舞爪地在别墅周围肆虐,院子里各种名贵的观赏植物,全部沦为了它的玩物,只能痛苦地发出“撕啦撕啦”的声音。 吃完早餐后,他就跟在黎泰贺后面慢慢地走。 走廊的风格各不相同,而。现在的这一条,两边的窗铺着各种彩色的玻璃碎片,说这里是教堂走廊也没有人会反驳。 他不信神,只信人定胜天。 什么都要主动争取,想要什么就去争取什么。 比如现在,他想打探消息。 “那三个小朋友怎么样了?”顾星阑提快了步伐,走到黎泰贺旁边。 对方的肩膀高了他的不少距离,想要对视也只能抬头看对方。 他自己的身高一米八,而这个人,得往两米靠。 所以在这人低头看下来时。 顾星阑只觉得哪哪都是压迫感。 “他们三个都想找你,把他们支走了。”黎泰贺的语气轻轻松松,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说完这个黎泰贺就没有再出口的打算。 走了许久,通道越来越深。 很快,来自环境的压迫感几乎要吞没了他。 这人想把他带到哪里去? 顾星阑睁大了眼睛,左看右看,腰背不自觉弓起来,连带绷带绑着的伤口几乎都跟随着呼吸起伏着,越往里面走,走廊就越黑,越感受不到方向。 耳边只能听着前面微弱的脚步声。 不想撞到那个男人的后背,他的步伐就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 走得小心翼翼。 系统:[这是探索第一个隐藏剧情的好时机,宿主不用紧张。] 害怕源于未知人设,更不用说体内还有一个时不时影响他的人设辅助器,顾星阑平复着呼吸,已经在尽量地保持冷静。 “隐藏剧情的进度多少?” 系统:[百分之五,出一点点。] 系统:[不用灰心,这个进度在同行里面已经是遥遥领先了,你只需要稳扎稳打。] “万一把我自己的命搭进去了怎么办?”顾星阑动了动喉咙,轻道:“之前的管理员说过,主线为主,隐藏剧情为辅。” 要是再发生一次绑架的情况,他被撕票还怎么得到自己想恢复的记忆? “唉,我这也是患得患失了。” 顾星阑重重地闭上眼睛,又慢慢地睁开,定了定神。 人在遭遇一段严重的创伤经历后,会反复地体验当时的恐惧、焦虑情绪,会变得过度警觉、紧张不安、患得患失、焦虑内耗,要是一直处在这种环境和心理状态下,久而久之极大可能会患上心理问题。 这样的案例他接触了很多。 最直接的补救方法就是远离那个让自己不安的环境,逃避这些让自己承受能力过载的事物。 还有寻找社会方面的帮助,比如家人和朋友的陪伴,和心理医生交流沟通,拨打心理电话热线等等,慢慢治愈那段经历。 可这两者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很难办到。 就只能有一种方法,自我调节,自己拯救自己,自己救赎自己。 慢慢把自己变成心冷如冰僵硬如石的人,这何尝不是一种对自己的保护? 抱着这种想法。 像幻灯片一样,各种病人哭得撕心裂肺的难过、各种受伤后自己舔舐伤口的麻木,不断从眼前飘过。 “……果然还是办不到。” 顾星阑无奈地扶额。 别人可以变得冷血,但他不能。 纷乱的思绪慢慢淹没周围带来的情绪炸弹。 再次抬头时,他已经不知道走了多远。 属于黎泰贺身上那股自带的甘松香也消失不见。 上次在黎泰贺的私人刑房迷路的后果还历历在目,他不想再和拿着利器的人上演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戏码。 “转过来。” 身后响起男人的声音,像一块石子掀起的阵阵涟漪。 随着话音落下,走廊的灯一个又一个亮起。 顾星阑下意识跟着转过身。 身后的黎和泰,手上不知不觉拿了一块黑绸布。 又恰逢外面雷响,看着那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就像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索命的鬼怪。 “带你去个地方。”说完,黎泰贺静静地看着他。 要是这人想要他这条命早拿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有些腿软,顾星阑提步慢慢走回去。 绸布凉丝丝,盖在眼睛上面异常柔软,褶皱慢慢被某人的掌心抚平。 突然,头上一痒,顾星阑还没反应过来。 身后的人竟然摘了他假发! 我靠。 顾星阑连忙抬起双手摸头上的发网,瞪着眼睛,拔剑四顾心茫然。 假发是这人昨天帮他戴的,蕾丝裙也是这人给他穿的,他已经尽量把怀疑这人奇怪癖好的想法努力忽视了,两个大男人玩这些没有前途。 但一切的一切都在他没有清醒的情况下。 现在,对方的肆无忌惮,又让他想起昨天在车里换衣服时模模糊糊的触感。 “抱歉,吓到你了,戴着假发不好绑。”黎泰贺的眉眼带笑、嘴角上扬,摊开的手还有一顶极长的假发。 顾星阑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在加速流动,抬着眼皮、动作迅速,把对方手里的黑绸布拿过来:“我自己绑。” 三下五除二就把眼睛绑好,他看不清周围的事物,只能依靠旁边的人领路。 “你要带我去哪里?” “补偿你的奖励。” 听不出这个人的真实意图。 不知道走了多久,头脑眩晕,好像坐了一个电梯,只不过电梯不是上下移动,而是左右移动。 “系统,隐藏剧情推动了吗?” 系统:[……没有。] 这人真来奖励他的? “我已经跟您提过条件了,不用您再费心……”顾星阑轻声道。 对方没有回应他。 直到眼布摘下来的那一刻。 视线触及到墙上,一个又一个衣不蔽体、红肿溃烂的皮肤时,胃里阵阵翻涌,顾星阑差点跪在地上把早饭全部吐出来。 “这些人都是黑户口,以前干的是人贩子的勾当,偷偷从非洲南美一些贫穷落后的地方拐卖人口,再卖到发达国家,你能想象到所有黑暗、没有底线的东西,都能在他们身上找到。” “其他无辜的人因为他们,还在黑暗里面苦苦挣扎,现在,你可以报仇,为你自己也好,为那些素未谋面的人也好,这就是奖励。”黎泰贺伸手握着他的手腕拉进铁皮房,摊开他的掌心,把一只泛冷的匕首放在他的手心。 “他们怎么对你,你就这么对待回去。” 顾星阑的手心冒汗,完全握不住那把匕首,眼睫不断发颤,身体控制不住的发软。 墙上铐着的那些人,是昨天在废弃厂房遇到的绑架犯…… chapter58 “看,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黎越倡在单向玻璃的房间,靠着墙,低声和旁边的人说道。 袖子被拉了一下。 旁边的人伸出手指,在黎越倡的手臂上写字。 “你见过他?” 旁边的人点点头,眉角处的伤疤因着皱眉而扭曲起来。 “偷闯?”黎越倡眯起眼:“这个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下次要是在这附近发现他,你照常处理就是了。” 顾星阑偷闯过这里? 还在小汪的眼皮子底下溜了? 只能说明有人帮了他。 而对这个地方熟悉的人,除了黎家人,没有别的…… “把这个人带进来真的没有事吗?”和黎越倡看戏不同,黎惠文微微绷着脸,心底里隐隐觉得不安,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怕什么?手无缚鸡的人,这个人能来,也代表这个人活不了多久。”黎越倡打断了同僚的思绪:“你还是想太多。” 又补充道:“少爷的决定,肯定有自己的心思,是逗猫还是逗老鼠都跟咱没关系。” 听到某个字眼,黎惠文紧握着手给人来了一拳:“是黎总。” “就不,把人叫老了,我要叫老大!” 懒得跟孩子气的人耍,黎惠文撇开眼,往桌子上的茶杯沏茶。 “把门打开。” 铁皮房和房间只隔着一面单向玻璃。 黎泰贺的声音从里面畅通无阻地传出来。 语气和以往的不太一样,微微低沉的声音,还混着难以察觉的亢奋。 铁皮房中间有一道栏杆,只要按下按钮就自动开门。 门开的瞬间。 “黎泰贺!” 顾星阑咬咬牙,几乎从喉咙里蹦出声。 手被身后的人紧紧握着,匕首在昏黄的灯下亮着光。 后背是对方近于滚烫的胸膛。 简直疯了。 “你应该把他们交给警察局,而不是私下解决。”顾星阑从对方的桎梏里挣扎开来,面上一脸菜色。 “……” “铛”地一声,匕首掉在地上。 “既然这样,那算了”黎泰贺敛下眸色。 “你不喜欢,我也不强迫你,我们做点别的事吧。” 男人边说边从西裤的口袋里拿出手帕,细细地擦着手。 面前的这个人来到这,似乎变得疯疯癫癫。 顾星阑心有余悸,见男人转身离开,他顺从地跟着男人进去外面的房间。 银灰色的长桌、冒着热气的茶杯、冰冷的铁椅,还有隐隐散发着不祥的灯光。 “坐吧,放轻松。”黎泰贺坐到唯一一张突兀的真皮皮椅,不紧不慢地拿着水杯喝了一口。 像是在审问犯人。 顾星阑看得心里一阵不适,道:“你有什么想问的,说出来吧。” 早问早结束早放他走。 “把我和你在医院分别之后的时间段,遇到的人、发生的事,全部说出来,我想要事无巨细。” 话罢,黎泰贺把茶杯放在桌上,双眸异常冷淡平静,用手示意他:“先喝茶吧,刚刚运过来的缬草茶,不知道你喝不喝得习惯。” “谢谢你。”顾星阑绷着唇线,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皮看向黎泰贺的脸色。 看不清…… 周围灯光发暗,唯有桌面旁亮得刺眼的白炽灯。 这样的环境会给人带来压迫感。 但对方又让他喝茶。 顾星阑拿起茶杯小口小口地喝下去清了清嗓子,垂着眼,在脑子里酝酿了许久。 “你离开之后,我已经知道许小朋友从病房溜走,我们在大厅的沙发上一起聊了差不多十分钟,还打电话给孟总,让徐小朋友能够顺利出院。后面,我们坐上出租车,遇到一个奇怪的司机,戴着墨镜,头发中长,穿着黑色冲锋衣,车里的味道是女士型香烟,味道重,应该吸了不止一根,我们晕过去了,再次醒来时,我被几个人架起来,那些人的手都有茧,腕处似乎有一个蓝色纹身,图案看不清楚,其中,有一个人很奇怪,唯独这个人用黑色的布蒙面,他似乎对我们……两个人结婚的事情很感兴趣,说话的声音不像是正常人能发出来,有可能是嗓子经过特殊处理……或者戴了变声器,后面……” 顾星阑难受地绷起脸,眉毛拧在一起:“有人进来汇报情况,从他们说话的内容判断,他们搜了我的出租屋,还搜了公司,搜到了一封带有我签名的褐色文件,里面装着结婚证和我们两个人的合照,具体的看不清,然后,他们就开始搜身,后面的就记不太清楚了……” 话罢,顾星阑拿着茶壶,给面前的茶杯倒满。 杯口热气袅袅,而喝茶的人完全不怕烫,一口气全部喝了下去。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是这些,你还想知道什么?”他定着神,眼白布满红血丝,看向黎泰贺。 “蒙面人?” “是,烟雾弹是他放的。”顾星阑微微偏过头,透过单向玻璃看着里面被拷在墙上的人:“里面没有蒙面的人。” “靠什么判断?” “身型,还有……头发。” 铁皮房里面的人无一不是短发,而蒙面黑衣人的额头,有碎发,绝对不是千篇一律的寸头。 问到这。 黎泰贺身体前倾,双手相握放在桌面上,双唇紧闭,再也没有慵懒的气息。 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发狠。 而被问的顾星阑,在说完经过后,周身安安静静,静到原本还紧张得僵硬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放松下来。 思绪也忍不住跟着飘远。 现在的像审讯犯人一样的场景很熟悉。 明明体内的人设辅助器快要到达崩溃的阈值、明明刚刚说话时紧张得手都快要搓破皮。 可身体却像拥有这部分的肌肉记忆一般,随着对方的问题,一问一答,熟练地说出口。 或许是前世某个场景,黎和泰也这么盘问过他,盘问得太多次、在各种奇怪的场景盘问、问题多而没有下限,硬是让他现在在极端的状态下,思绪清晰地捋清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做得……很棒。” 男人出口的声音中止了顾星阑不断发散下去的思绪。 “咔哒”一声,桌面上的电灯被关掉。 黎泰贺站起来,脚步沉稳,走到铁椅旁边,伸出手,沉声道:“谢谢今天的配合,我带你出去吧。” 绅士极了。 如果不是昨天他打了黎和泰一巴掌耽搁了那么多事,还有近乎崩溃的精神状态,恐怕这个人早就拉着他来到这个鬼地方盘问。 看着男人的掌心。 顾星阑的脸色透着近乎纸白的灰暗,嘴唇微微翕动着:“我站不起来。” 腿没有力气。 靠在铁椅的脊骨像是被抽走了一般。 “先让我在这里坐会吧。” chapter59 座上的人软趴趴地靠在铁椅上,双眼被灯照得明明灭灭,暗藏着许多让人看不清的颜色,而唯一能看出来的,是布满眼白的红血丝,异常碍眼。 黎泰贺蹲下来:“我抱你吧。” 闻言,还来不及拒绝,顾星阑突然被一双宽大的手,自下而上地托着大腿抱起来。 腹部顶着某人肩膀,硌得他生疼。 “等等,这个姿势……不舒服。” 顾星阑只觉得头部充血,胃里在翻涌。 又一阵天旋地转,鼻尖的甘松香几经变幻。 每个人身上都有特殊的体味,只是程度轻和程度重的区别,据说香水和人体体味混合,会调出另类的香。 从扛着抱的姿势变成横抱。 那道陌生又熟悉的香水味便闻得更加地清晰,是淡香型,不细闻闻不出来。 “是你自己闭上眼,还是绑那块布?” 从这个视角,能看到男人优越的鼻梁被晃悠悠的光照得异常模糊。 这里是黎泰贺的私人刑房,路线分布得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触碰机关,把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 现在这人强制要求他不能看到外面,大概率是要带他走最安全、最快能到达外面的路线。 “我自己闭上。” 顾星阑一边说话一边闭上眼睛。 眼皮薄薄的,似乎还能看到眼球在转动。 “黎总,了望社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上。”黎惠文拿着手机,像应对了很多次这样的情况,平淡道。 架在鼻梁上的镜片,反射着黎泰贺那双过于邪佞的眼神。 “按原来的方案准备,还有那三个小孩,不用跟他们说。” 想让谎话瞒天过海,最好就是真话假话一起混着讲。 “越倡,你跟姓许的小朋友好好聊一聊。” “是!”黎越倡的身体立马板正起来,大喊道。 许牧风,是那三个小孩里面唯一经历过这件事的人。 以上这些话,全部被顾星阑收进耳里。 看来是和昨天绑架的事情有关。 可这人不是已经让其他报社放假消息出去了吗? 顾星阑紧闭着眼,一点缝都不敢睁。 “系统,你现在再看看隐藏剧情的进度。” 系统:[进度条完全就是小懒虫,没有动的迹象。] [宿主不用灰心,这是正常现象,您已经触发了百分之五,还有百分之九十五,证明了什么?上限空间很高啊!] 顾星阑:“……” “你怎么最近都是在鼓励我?”刚认识这统时可都是在对他冷嘲热讽。 系统:[日久生情,情难自禁。] 无话可说。 和系统打发时间的时候,黎泰贺已经抱着他不知道走了多久。 没有进电梯,更没有来时的冷风。 更多……是香薰的味道。 很冲的香薰,几乎是一瞬间涌出来的味道、持续不断地萦绕在他鼻间。 是进到另一个新地方。 “睁开眼吧。”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顾星阑抬起手遮着眼睛,才敢睁开眼皮,但想象中的刺眼白光没有看到。 而是…… 女生的房间? 顾星阑眨了眨眼,微不可察地用余光看向周围。 确实是女生的房间……很素净。 淡黄的墙纸上有序地分布着米色的经文,家具的摆放都很简单,唯有一张梳妆台。 上面放着各种各样的化妆品,满满当当,香薰的味道就从那里传出来。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他蜷缩在男人怀里,看到陌生的环境,心里隐隐不安。 甚至会莫名其妙地蹦出黎泰贺是不是要把他囚禁在这里的念头。 但转念一想,这个荒唐的念头就被抛之脑后。 如他所料。 “有记者过来别墅做客,我不想穿帮。”黎泰贺稳稳当当地抱着他,出口话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很想问问面前的男人,明明性取向是女生,明明没有奉命结婚,明明是黎家的掌权人,没有人会逼这个人结婚,可为什么还要娶一个男生,难道是想让男生当靶子掩人耳目躲避刺杀?那大可以不结婚,可以避免很多事情。 或许只有成功地通过了隐藏剧情后才能告诉他答案。 可这隐藏剧情,硬推不了一点。 “系统,我能只完成主线任务吗?” 顾星阑欲哭无泪。 系统:[世界到后期会越来越危险,完成隐藏剧情后获得的金手指非常关键,几乎是你遇到紧急情况时要用到的东西!如果您不想半路失败的话,最好两个剧情线一起兼顾。] 愣神的功夫,顾星阑被男人双手横抱到梳妆台前。 米黄色的椅垫极其柔软,像坐在云朵一样。 顾星阑调整好坐姿后,看向镜子里面的自己,一时有些恍惚。 是不是……艳丽得太过分了? 系统:[生肌丸的功劳!] “你还真给我用了?” 系统:[这是主神的奖励,相当于你们人类古代皇帝的圣旨,不想要也得要!] 顾星阑:“……” “星阑,穿上这件衣服吧。” 身后是男人侵略性极强的气息。 黎泰贺把一件衣服提到他旁边。 酒红色长裙,胸前的衣襟如同花瓣一样层层叠叠,一直垂到裙尾,而腰间系了两条腰带,一是黑色蕾丝丝带,二是复杂而华丽的真皮腰带,唯一暴露在外的,就是两个肩头,还有脖颈到锁骨的地方,能完美地遮掩他手上的绷带。 “假发呢?” 那个才是关键。 “先把裙子穿上吧。”黎泰贺把裙子放在扶手上,脸上带着笑,退开了一些距离,戏谑道:“动作要快!姿势要帅!” 记者已经快到了,可男人还有心情跟他玩文字游戏。 了望社,这个报社的背景不简单,前世有很多重大新闻出自这个报社之手。 他印象最深刻的三件新闻,一是商业新闻,刚满十八岁的男青年一夜之间盗取公司核心机密并泄露,导致市值一千多亿刀元的公司濒临破产。 二是刑事案件类新闻,这件事牵扯到祭祀和人口拐卖,调查没有出任何结果,但他印象深刻是因为,亲自伪装身份去深入调查的调查记者变成一具无头尸,横死某间出租屋,据说那间出租屋是祭祀台之一,记者遗体接出来时,很多人上街冒着雨悼念,他当时为了去见一个躲在房子里的重度精神疾病患者,没能去送别那位记者,事情发生时,他还没有去黎氏工作,就是一个跟随着学长四处奔波的实习心理医生。 第三件就是学校和医药公司的丑闻,这件事,他隐隐记得是医药公司为了为削减新药研发成本、缩短漫长临床试验周期进行人体实验,印象深刻的是因为这个和教书育人的学校扯上关系。 芜水这个地方表面光鲜亮丽,实际上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花林。 所以了望通讯社的记者会过来,他心底里还是抱着好感在。 拉斐逊曾经提过,媒体新闻界,是行政、立法、司法权力之外的第四种政治权力。 所以,黎泰贺才会在昨天出废弃工厂第一件事就吩咐下面的人放出假消息混淆视听。 思绪万千,顾星阑长呼一口气,小心翼翼拿起扶手上的长裙,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这人没有避开的动作,也没有看他的意思,在拿着手机低声说些什么。 “哗”地一下,顾星阑脱下宽松的运动服,快速换上长裙。 裙子的腰身很紧,真皮腰带的构造很特殊,他解了许久都拧不开那一块地方。 “黎泰贺,把腰带的扣子解了。”顾星阑解了许久,还是解不开,面上已经有不耐的神情,直接脱下来扔给黎泰贺。 男人的手指修长粗糙,指甲修得整整齐齐,在腰带上的扣子上几经拉扯。 “你也解不开?” 顾星阑扶着额叹了口气,喃喃道:“你上哪里找来的衣服。” 结果,男人不知道从身上的哪个地方抽出刀,三下五除二就把腰带切开。 “……” 腰带上面一层又一层真皮,还镶了钻,可就这么被轻易地切开了。 可见这个人的手劲有多大。 “这个腰带是死腰带,系上一次,它的长度就固定了,除非机关大师用工具开解。”黎泰贺垂着眼,把断开的腰带取下来。 chapter60 “那这件裙子是谁穿的?……谁能穿得下?” 本以为是随口一问。 可黎泰贺居然少见地顿住了。 “你没有廋成竹竿,当然穿不下,是我考虑不周。” 说完,男人面上又恢复成公式化的笑容,仿佛刚刚是错觉,放下裙子后就离开了。 顾星阑挑起眉,迅速地把裙子穿上。 暗红色的长裙紧紧地包裹着,如果不是前面像花瓣的衣襟一直垂下去,一定会暴露他平坦的不能再平坦的胸膛。 到处都是褶皱,顾星阑扯着袖子,不断抚平衣料。 动作扭扭捏捏,艰难地走出去。 胯部绷得太紧了,他不敢迈太大的步子,生怕走快了衣服自己撕成两瓣。 “你穿得很好看。” 门外。 黎泰贺看向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审视或凝视,像是单纯地欣赏,身体直直地站在门口,左手拿着一顶假发,地上还放着鞋盒。 这人动作娴熟,很快就把他的短发全部拢进发网里面。 长长的假发披到了腰间,黎泰贺从西装的衣兜里拿出木梳子,慢慢地梳着他的发丝。 顾星阑眨了眨眼:“刘海有点扎眼。” 很快,刘海就被黎泰贺拿着梳子梳到后面去。 他抿了抿唇,眼球往上转,只能看到男人的喉结和光洁的下巴。 紧接着,黎泰贺居然还蹲下去给他穿鞋子。 这个人从刚刚开始对他有股莫名的殷勤劲,不管更换抱姿还是腰带的事情,更别提还会跟他开玩笑。 “我自己来。” 顾星阑提着裙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话音落下,黎泰贺就真的起身,把鞋盒递给他。 “五分钟的时间,能整理好吗?” “当然。”顾星阑点点头,靠着墙开始穿鞋。 穿着这么紧的裙子,他实在是蹲不下去。 鞋子是平底的,黑色女士皮鞋,鞋面异常光滑,码数刚刚好跟他契合。 穿好的瞬间,视线里出现一只宽大的手掌。 “一起走吧?” 黎泰贺就像真的变了一个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尤其是抚上他的腰时。 他有些腿软。 知道这个人秉性,顾星阑自觉闭上双眼,对外界的感知全部在旁边的男人身上。 两个人不知道走了多久。 直到一股冷风轻轻拂在他脸上时,就知道这是快出去了。 顾星阑轻声道:“记者过来会问什么问题吗?” “我们比翼双飞的事情,你尽情答,遇到不想回答的,尽管摆脸色。” “他们是为了昨天绑架的事情?” “昨天没有绑架。”黎泰贺加重了扶在他腰旁的力度:“只有几个外城人不小心用了废弃工厂的机器,还不小心被绞成肉泥,懂吗?” 听到这,寒毛直立。 昨天的工厂除了废弃铁材和木材就没有其他的,更别说什么机器。 很难想象那些人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进了进了绞肉机。 顾星阑身体僵直,咽了咽口水,脑子里一团乱麻。 “睁开眼吧。”黎泰贺十指相扣。 本该不习惯的动作,因着现在牵的是一个阴晴不定、手段狠辣的人,心里面简直服帖极了,半点反抗的意思都不带有。 别墅的正厅,很热闹。 几个穿着便服的人在真皮沙发上和扛着摄像机的人有说有笑。 一眼望过去全像是大学生刚毕业的青涩年轻人。 坐在沙发边缘的人,最先看到黎泰贺。 “黎总好!打扰了!” 话音落下,沙发上的人全部站起来,纷纷说着黎总好。 “大家坐,不用客气。” 黎泰贺温文儒雅,满面都是笑意,眉梢高高扬起,和他们仿若是同事兼好友。 难怪这个人能坐上家主的位置,光是见人三分笑的功夫,他就学不来。 顾星阑跟在后面,绷着唇线。 “这位就是黎夫人吧?” “黎夫人好!” “打扰了。” 一口一个招呼,声音稚嫩极了。 了望社是什么意思?派这些学生气这么足的人过来? 远看只能看个大概,现在距离近了,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顾星阑微不可察地抬起眼皮。 结果就撞进了两只深不见底的黑眸。 心下一惊,顾星阑避开了眼神,又觉得刚刚乍一看是错觉,再次望过去时。 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张接着一张的笑脸,分不清是哪个记者。 “我们是代表了望通讯社过来继续对您进行采访,希望您不要介意。” 带头的人,气势丝毫不输黎泰贺,伸出手。 又或者是黎泰贺故意收起了气场。 在顾星阑眼里,两个人双手相握,反倒像是黎泰贺谦卑、主动地邀请了望社的人过来昌谷别墅。 他没有办法加入这些人的聊天,就坐在沙发边缘,静静地听着。 比如记者总是用“大众视线”来作幌子问自己想问的隐蔽问题。 “黎总,您不用客气,我们已经喝过茶了。”记者扬着笑脸,轻声道:“今天来,还是想接着聊聊这阵子围绕贵公司的那些事” 开场说完,记者微微拧起眉,沉着声道: “您也知道,在这信息时代,舆论场众说纷纭,有些声音虽没实锤,但也闹得沸沸扬扬,对您和公司的形象总归不太有利,我们今天会急匆匆来,就是接到一封匿名举报信,说昨天晚上郊外死的四个人,其中两名外城的人都是您黎氏的员工,其实不单单是这一起,从上个月,我们陆陆续续接到举报,说贵公司有不少人无故失踪,您怎么看这无端猜测?” 黎泰贺神色沉稳,不慌不忙地靠向椅背,双手自然交叠、眼神清澈,语气平和道:“记者朋友,你是专业人士,比我更清楚,谣言比真相更容易‘跑马圈地’。” “就说您提及郊外的那起事故,说实话,目前我还没接到确切通报,不过,不管死的是不是黎氏员工,只要有一丝关联的可能,我们绝不推诿,即便是外包项目的员工,黎氏定会尽全力配合警方彻查到底。” “至于失踪,黎氏业务多元、项目遍布,员工经常出差、外派,有时遇到出国的,通讯不畅、行程紧凑也是常有的事情,不能凭着这个就判成‘失踪’。” “每个月人事部门都有详尽报备,从差旅安排到工作调动,流程清晰透明,而这些匿名举报,怕是有人蓄意抹黑、混淆视听,想趁着舆论浑水,搅乱公司正常运转、损伤我们积攒多年的口碑,还望记者朋友们……能秉持公正,不要被不实的举报牵着走。” “……” 黎泰贺这个人,胜就胜在,无论对方问什么、问多久、问多么离谱,脸上的语气和神态都是一如既往的耐心和负责,眼神无辜又坚定,仿佛下一秒就能为了人类事业凄凄惨惨戚戚地登上赴死台。 而这记者,总是在问着一些混着关键信息的离谱又无关的问题。 不像正常记者,更像是“拷问”嫌疑人方面的专业人员,用繁多、信息量大、调动人情绪的问题来试图从黎泰贺应对琐碎追问时,不经意暴露出的真实情绪或者下意识的反应,捕捉破绽或者异常的态度。 哪里还有什么青涩、稚嫩、懵懂的学生气,那身老练、宛如老狗的沉稳,完完全全就是一块久经风沙的铁板。 这群记者到底想挖掘什么内幕消息? 可黎泰贺别说露马脚,就连一根马毛都没掉出来。 从刚刚到现在一直聚精会神的顾星阑,听累了。 chapter61 “黎夫人?” 像是看见顾星阑百无聊赖的模样。 一位娇小玲珑的女生坐到了顾星阑旁边,声音温温柔柔:“能借一步说话吗?” 配合着外面的瓢泼大雨下得噼里啪啦响,室内的温度逐渐泛冷,顾星阑搓了搓手臂,连忙把身体朝向另一侧。 从生理角度上讲,女性大脑中的海马体相对男性会更大,能更好地记住细节方面的东西。 要是距离近了,保不定就发现了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特别是他夹嗓子的功夫比手机的变声器还假,能骗得了五大三粗的男生,实在骗不了细心如发的女生。 而且还是当记者的女生 …… 黎家的夫人,从发丝到脚趾无一不是华丽精致,和调查的一模一样,确实是天仙下凡。 可性格……有一点偏差,不是平易近人,也没有从底层来的接地气。 看着沙发上穿着红裙的人,坐姿优雅,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是真的傲慢?还是被迫对她视而不见? 女记者得不到回应,慢慢移动视线。 看向主位上来来回回踢皮球的队长和黎家家主,又看向不远处、穿得年轻时髦的同僚,悄无声息地打了一个眼色。 “黎夫人。” 一道清澈男大的声音响起。 来人的身材恰到好处,留着当下流行的烫发、右耳一枚小巧的钻钉,更不用说优越的五官,几乎是这群记者中最时髦的一个,脸上的表情就像经过训练,知道什么角度的笑容最好看、最有分寸,道:“您这么年轻,我叫你姐姐吧?” 很简单的晕轮效应。 长得好看的人有先天优势,眼睛会先入为主地对对方形成良好的第一印象,并且会在潜意识里将对方视为安全、可信赖的人。 从进化心理学角度看,这和原始环境中快速判断一个陌生人是“朋友”还是“威胁”的机制很相似。 但…… 他是一个男的……顾星阑快速侧过头,手指暗暗地蜷缩起来。 怕是这些人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黎泰贺。 现在不惜对他用上美男计。 “姐姐,我叫江楚峥,你可以叫我小江,也可以叫我小楚。” “黎夫人。”女记者笑着接男记者的话道:“这个人是我们社里被评为优秀记者称号的同志,平时喜欢拍照片,他拍的照片不输国际上有名的写真摄影师。” 顾星阑:“……” 前面的感觉像杀猪盘惯用的诈骗手段,现在更像是销售常用的推销手段。 系统:[宿主,你放心吧,请相信您现在的打扮,没人怀疑您是长了多一个器官的人。] “停。”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皱着眉,道:“你们什么时候结束离开?” 像是对记者的到来已经厌烦。 话音落下,旁边的两人顿住。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是声音太粗犷了吗?吓得顾星阑一动不动。 “唉,小姐姐,我还想多和你聊一会,你能接受我的采访吗?”男记者挠着头,眉头皱巴巴,看着青春气十足,仿佛在说“这道做错了”“这道题你能教教我吗”的即视感。 而女记者又道:“黎夫人,其实在黎总和您结成连理时,报社就想采访您,对您抱有极大的好感和好奇心,您能接受我们的采访吗?” 这两个人,一个亲切十足,带着自来熟,另一个给足了尊重,又带着适当的边界感,加加减减、恰到好处,令人难以拒绝。 [我们比翼双飞的事情,你尽管答……] 黎泰贺的话回荡在脑海里。 “好,我不喜欢浪费太多时间,不要问一些有的没的。” 声音异常刻薄,带着冰冷的寒气。 黎家的新夫人……性格极其高傲傲慢。 很久没有被这么对待过的两个记者又停顿了一次。 女记者率先反应过来,道:“感谢您能接受我们的采访邀请,我们现在就进行。” 话落,男记者拿起一支笔,又拿起一本笔记本。 看到那支笔盖上特殊的标记,顾星阑高傲得像只小公鸡的表情愣住。 这支笔,是隐藏的录音笔,他能知道是因为他的学长兼师兄最喜欢买的录音设备牌子就是这个。 把最大众化的钢笔加以改造,变成小巧的录音设备。 比起手机,专业的录音设备,不仅能更好地收录声音,还能在一定的程度上更好地减少采访者的警惕性。 前世,他的师兄经常一次性地遇到很多不同类型的病人,特殊需要才买了录音设备,能更好地记录病情和对症下药。 不是刻意关注过录音设备的人很难知道那个笔壳上面隐蔽的标记。 “能方便问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顾星阑:“换一个问题。” “请问您有什么兴趣爱好吗?能方便……” “不方便。”顾星阑打断道。 接二连三好态度的两个记者被几经这么对待,不由得拧起眉毛。 “……那能方便告诉我们,您和您的丈夫是怎么认识的吗?” 提到这,沙发上的人突然坐直,好像有说不尽的千言万语。 “我们是,一见钟情……”顾星阑面色红润,眨了眨眼,双眸亮晶晶,道:“是他先喜欢上我……说我是他荒芜心田里突然绽放的玫瑰,说他是一片深邃夜空,而我是那最耀眼的流星,两个人是势必要纠缠在一起的,还说我的微笑是春日暖阳,能消融他心中所有的冰雪……” 几乎用尽了所有脑力,顾星阑脸颊泛红,娇羞地低下头。 两个记者见了这副场景,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原来是一个恋爱脑。 接下来,两个人就逮着黎泰贺的话题问。 问到深处时,女记者不经意道:“您昨天晚上也是和黎总在一起吗?” 说到这,顾星阑机械动嘴的动作停住,脑袋迅速转了一圈,反应过来:“嗯,我想两个人一起去度蜜月,去威尼斯看圣马可大教堂,可他总是以工作上的事情回绝我,所以,昨天我自己离开了,可谁想到!他居然会放下一切工作过来找我!还答应我,一定会给我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蜜月之旅……” 一个完美的假话离不开细节填充、逻辑连贯和情绪配合。 顾星阑一口气说完,阵阵心累。 用余光看向不远处的黎泰贺,发现那边也没有结束。 这人接受的问题肯定要比他更刁钻更犀利。 他的身份尚且可以用脾气性格跳过不想回答的问题,还能适当地瞎编乱造。 可对方却不能,不仅要用完美的态度、巧妙的言辞,还要用精准的表述来细细地回答。 一想到黎泰贺也要绞尽脑汁想一些有的没的来搪塞记者,顾星阑就想笑。 老实说,心里暗爽得很。 chapter62 “黎夫人,最后一个问题。” 女记者抬起眼,语气带着探究:“您对黎总的儿子黎和泰黎小少爷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呢?” 黎和泰? 听到关键词,顾星阑愣了一瞬,悄无声息地移动视线。 想搜寻某个人。 从早上在餐厅见过之后,就再也没有看到。 可大厅里,没有那个略显孱弱的身影。 “他?……还行吧。”被打了脸也一声不吭。 “能具体说说吗?”男记者笑眯眯,乘胜追击道。 在媒体面前,至少黎泰贺不会让他公然贬低黎家人,他现在的靠山是黎泰贺,自然要把人当一尊好佛供着。 反正小孩不在这,时长也刷不了。 顾星阑翕动着唇,想从脑子里挖掘点什么,轻道:“这小孩,遗传好,人长得水灵,饭量也好,就是廋,还有作息规律、身手矫健、头脑灵活,但人其实是个倔脾气,不爱张嘴说话,可身体上要跟你暗暗较劲,不喜欢聒噪的人,最喜欢……”最喜欢什么? 脑子里找不出说下去的理由,顾星阑停下嘴:“没了。” “咳,您观察得还真是细致,那主要的,第一印象呢?” 第一印象? 他对黎泰贺有两个第一印象,听着相悖,可他前世第一次见到成年的黎和泰时,那个人俨然是一副成功商人的模样,什么好话都能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现在,他成了这人的后妈,第一次见到小孩版的黎和泰,就是一个喜欢低着头不吭声的小朋友,哪里有成年的圆滑诡诈。 “不如你先问问他对我的第一印象如何?”顾星阑撇着嘴反问道。 知道沙发上的人是不想回答他们的问题。 “谢谢您的配合。” 女记者颇为无奈地看着手里一大堆琐碎的信息。 里面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 “那个,时间也差不多,我们该回去了。” 采访完黎泰贺的记者站起来,看着手腕上的表。 别墅外,风雨交加,声音穿过厚厚墙体还能听到外面一直哀嚎个不停的风声。 “哥……雨太大了,咱们的车不好开。”已经走到玄关处的某个记者仅仅开了一个门缝,头发差点都要被吹飞,他扯着嗓子,连连向正厅喊道。 “我看看台风预警。”带头的记者似是无奈地“啧”了一声。 如果说早上七点钟的芜水,只是雨比往常大了些,但现在,如同瀑布飞流直下,连带着整座城市都在晃。 “不好,这台风要北上,芜水江的水位怕是要涨。” 带头的记者,脸上带着肃气看着手机,眉间多了几道浅纹,移向黎泰贺的眼神显得无可奈何,道:“黎总,能让我们几个人在这里歇脚吗?” “当然。” 黎泰贺的语气没有任何犹豫,接着记者的话:“本就计划让各位在昌谷别墅吃过午饭再走,你们不用客气,别墅的食物储备很充足。”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钟。 也就是说,他被黎泰贺带过去盘问时才过了不到两小时,更不用说记者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问,速度很快,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但他总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累又困。 “抱歉,我没胃口,不想吃午饭,就先走了。”顾星阑起身,双手握着放在腹前,微微倾身道。 模样说不上来的精致优雅。 不给正厅几个记者反应的时间,顾星阑微垂着头提起步,悠悠地跨出正厅的门槛。 “黎总,您和夫人还真是相爱。”女记者收回视线,看向目光一直追随着某道倩影的黎泰贺。 “嗯,我看到他第一眼就觉得我们应该白头到老。” 话音落下,谁都不敢接。 “咳”带头的记者转移话题道:“鄙人对您白手起家的事一直很好奇,能跟我们讲讲您和您的恩师一齐做大做强的经历吗……” “请……” 声音渐渐消退。 顾星阑走到通道深处,耳边已经完全听不到记者和黎泰贺交谈的声音。 “系统,我还有多少时长。” 系统:[约莫六十三小时。] 没在黎和泰旁边,这时长流失的速度堪比脱缰的野马。 系统:[您现在可以去找任务对象,然后狠狠地羞辱他一顿,这样您的时长不就到手了吗?] 这话说得没毛病。 顾星阑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人后,开始伸出手往假发里面掏。 他刚刚把黎和泰房间的钥匙放进假发网里面。 这顶假发的发量浓密又稳固,不用担心掉毛,也不用担心穿帮的问题。 钥匙从发网里面被掏出来。 顾星阑吹了吹上面,把黏着体温和碎发全部吹走。 “走,去找咱可爱的时间抵扣券。” 或许是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遇到这么严重的恶劣天气。 心里隐隐不安,顾星阑顺着记忆走到那条一成不变的走廊上。 走廊的灯不知道什么情况,居然没有亮。 昏暗又透着尘腐的气息。 只能依靠窗外微弱的暗光来辨别前面的路线。 系统:[宿主,你害怕吗?我可以当您聊天的小伙伴。] “害怕倒没有。” 环境和人的情绪有很大的关系,有的人会因为连续几个月的梅雨天气患上轻微的抑郁症。 这和一个人走夜路时大脑总是时不时幻想未知存在导致害怕的情绪有关,像现在这样,阴暗的天气会让人滋生悲伤的负面情绪。 他只是突然地觉得,黎和泰这个背光的房间方位不是很好。 “系统,我要是把黎和泰拴在身边,你觉得这算作弊吗?” 系统:[如果您不害怕任务对象在您注意不到的地方对您下死手,随意。] 想到黎和泰昨天拿刀的动作姿势娴熟得非常不一般,像是身经百战、练习了无数次的滚瓜烂熟,心里哆嗦了一下。 这他不敢保证。 到了黎和泰的房门前。 钥匙插进去,“咔嚓”几声,很快就开了门。 门没锁,想是他早上从这个房间出来时没有上锁,又或者房间的主人就在里面。 顾星阑没有直接拧开门把手,试探性地敲了几声。 擅自闯人家房间,这事本来就不道德。 他心虚地往四周看了几眼,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进房间里面。 地毯上,本该七歪八扭的被子已经被折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上,这表明房间的主人曾经回来过。 可巨大的落地窗开着半人宽的缝,发出呼呼声,雨不断从缝隙里面跑进来。 明明他出去时窗户还是关得紧紧的。 顾星阑走过去,咬着牙、吃力地把落地窗往一边拉。 滑轮和轨道不断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chapter63 “那小子不会在阳台淋雨后忘记关窗吧?” 顾星阑喃喃道。 直到窗户彻底关上,把外面的雨隔绝在外。 系统:[很奇妙,上一次任务对象发烧是因为淋雨,如果按您的猜测,任务对象在阳台淋雨后还会不会发烧?] “别墅有家庭医生,往屁股打根退烧针的事情。” 系统:[……] 地板淌了一地的水,好在没晕到地毯上面。 房间是标准的一卧一厕,顾星阑走到浴室。 里面到处都是湿哒哒的,满满的雾气。 见状,他挑起眉。 这是淋完雨又洗了个热水澡? 按雾气散退的程度,房间的主人应该刚走不久。 浴室的新风系统贯通到外面,一打开便响起一阵低鸣,疯狂地吸着洗澡的雾气。 待雾气慢慢散退后。 顾星阑这才看清了浴室的布局。 一张小凳子放在洗手台前,上面似乎还有日积月累的鞋印。 而洗手台放着的是小孩子用的儿童牙刷和儿童牙膏,牙膏是薄荷味,上面的薄荷图案长着小手和小脚,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看着这些东西,就好像看到小型的黎和泰爬上凳子,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慢悠悠地刷牙洗脸。 “黎泰贺是真不把这小子当儿子看,完全不考虑小孩的身高。”顾星阑叹了口气,随手拿起拖把。 外面淌进地板的雨水擦了好几遍才变干净。 擦完,又感觉地板和柜子是两个色差,顾星阑敛下轻松的表情,刚想去拿一块抹布。 系统:[宿主,你别是来给任务对象当田螺姑娘的。] “……” “昨天来这里睡觉,那孩子今天看见我在地板睡着也没说什么,一天七个小时的睡眠,如果我一个人睡,那过不了几天就会被抹杀,但是我在黎和泰五米的范围内睡觉,再说几句无伤大雅的风凉话,既能演好后妈,又能获得时长,所以……这个房间以后被我征用了。” 系统:[你见过哪个恶毒后妈会给继子打扫卫生?一定会违反人设!] [还有,时长的判定不是单一的,它还会通过任务对象各项数值来计算你获得的时长。] [就像你们人类对长期服用的药物有抗药性,任务对象也一样,你和他第一次见面的冷言冷语获得了时长,不代表你和他第n次见面时的冷言冷语也能获得时长,懂吗?任务对象是会免疫你的!] 听到这,顾星阑抬高眉毛,眼睛虚空地瞪着:“难不成还真想让我物理地虐待他?” 系统:[这是您的选择,就像昨天,仅仅只是一巴掌!就有了十个小时的时长!宿主不觉得效率很快吗?] 系统的话像是悬崖上的一朵艳花,谁都想摘,可对他来说,要是摘了这朵花,他注定会连人带花摔得粉身碎骨。 打人的效率确实很快。 但是,用这种违反道德和法律的手段来获取利益的,最终害的是自己。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人因为走捷径把自己伤得片甲不留的案例了。 “系统,你是机器,我是人,你理性得冷血,但我不行,有血有肉的身体,伤害别人,自己也会痛。” 如果是成年的黎和泰,他会毫不犹豫抬手打过去,甚至一巴掌不够爽还要多打几巴掌。 可现在不是。 他有他做人的原则,昨天打出去的手,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自己不是个人。 系统:[任务对象以后还是会成长为你恐惧害怕的人,你现在是提前为自己除害。] “行,你来吧,我在旁边看着你打。”顾星阑淡声道。 系统:[……] “咳,山人自有妙计,那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不是吗?办法总比困难多。”顾星阑心里没底,嘴里重复了几次,身体不自觉坐在地毯上。 老实说,要是到了放狠话得不到时长的地步,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按照之前的经验,黎和泰直勾勾看他时,他能说“再看就挖了你眼睛”的经典狠话。 也能在黎和泰犯蠢时故意说“你真是黎泰贺的儿子吗”这种没营养的反问。 但如果这些话都不起作用,难道他还要在黎和泰面前问候祖籍吗? 自诩文明人的他做不来。 思绪断断续续,想到后面,已经破罐子破摔。 大不了给张试卷,写错一道题就拿尺子打一下手掌心…… 脑子里昏昏沉沉,顾星阑躺在地毯上,慢慢睡了过去。 …… 累,心累身体也累。 [星阑?][顾星阑?][你在睡吗?] 看不清脸,又是雪混着雨,又是轮椅,又是暗无天日的高楼。 他在一百二十层楼,逃不出去,冬天来时,雪根本就挂不住窗,只能看到外面簌簌而下的白点,白茫茫一片。 [星阑,你要运动][你不能一直睡在床上][你要尝试自己动起来][做得真棒] 聒噪死了。 又吵又热。 他想让说话的人把嘴闭上,麻溜地离开他。 可睁眼的瞬间。 眼帘满满都是某个男人的面孔…… “……” “噌”的一下,眼皮迅速睁开。 地毯上的人被惊醒。 脑子里模模糊糊。 是梦? 还是他的记忆? “系统?” 系统:[我在,宿主不多睡一会吗?] 天都黑了。 黎和泰的房间暗得连门都看不太清。 系统:[宿主,你就睡了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 顾星阑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撑着床沿,从地毯上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忽而,外面一记闷雷,像是被幕布死死捂住,短暂又沉闷,声响不炸耳,可闪电的光却足以照亮房间。 顾星阑惊了一瞬。 视线不自觉往窗外移动。 黎和泰的房间距离别墅的花园很近,而花园的某个门,是黎泰贺私人刑房的入口之一。 后背没由来冒出冷汗。 他听到了什么? 有东西在叫。 不是因为台风而晃动的窗,也不是树叶被风刮得痛嚎的声音,而是细微到难以察觉的人声。 手机上的时间明明是中午一点钟,但外面的的就像提前步入黑夜。 顾星阑的耳朵寻着声,咽了咽口水,挪着步慢慢往阳台的方向走。 滑轮和轨道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冒着雨,顾星阑用手掩着,趴在栏杆往下望。 透过雨幕,刚刚好就撞进了两只深不见底的黑眸。 是大厅的某个记者! 顾星阑瞬间缩回头。 不注意看还以为下面躺着一副尸体。 那个记者……怎么在外面。 chapter64 楼下的人,就这么躺着,面朝上,暴淋着雨。 意识回笼的顾星阑,咬了咬牙,迅速转身出房间。 依他刚刚看到的景象,那人明显是摔了腿。 今天的雨出奇地大,不出一个小时,身上的体温就会维持不住,要是雨迟迟不停,那个人平躺在地上,不在雨里溺死,也得被冻死。 顾星阑顶着一头假发,凭着记忆在走廊里穿梭。 房间在昌谷别墅的角落,鲜少有佣人过来。 到了楼下时,长长的通道弥漫着灰铅色的雾气,甚至走出外面时,脚底板已经感觉到水。 这雨水漫进来了。 耳边是狂风呼啸,带着摧枯拉朽之势,隐隐约约要连根拔起院子里的所有树。 顾星阑不敢停下动作。 雨打在身上掀起一阵刺痛。 他身上都是皮外伤,因着系统给的外挂和黎家金贵的药,伤口到了今天早上就已经结痂,有些创可贴和绷带还被他拆下来。 现在被雨这么一打,指不定要重新抹药。 …… 在楼上看时,地上的人很明显,现在到了院子,到处都是假石景观还有被风吹折了的残花断叶,像迷宫一样,找不着方向。 记者不好好在屋里待着,跑来这么偏远的地方。 这里距离正厅,就是走最近的路起码也得走好几分钟的时间,何况是在院子,绕到这边来还要再跨过一个人工湖的桥。 那人身上穿着黑色衣服。 他记不起有哪个记者是穿这个色的衣服。 等到顾星阑找到人时…… 一阵失语。 这不就是唤他小姐姐的男记者吗? 顾星阑的假发早就不复风度,黏糊糊地沾在脸上,配合着天上沉甸甸的墨云,活像得井里面的贞子小姐。 “你还能动吗?”他拍了拍地上的人脸。 没有反应,只有那双黑得无神的眼睛能动,甚至还能缓缓地移向他。 地上的人不知道摔了哪里,如果擅自移动,可能会对病人造成二次伤害。 “我给你叫医生。”顾星阑往对方耳边大喊了一句。 雨水顺着顾星阑的鼻梁,慢慢滑落在对方的脸侧,被对方的耳朵完全兜住。 地上的人异常苍白,面色像墙腻子一样苍白。 他刚想起身。 身上的裙子穿久了之后就没有那么勒人,现在被雨一淋,连走个路都是麻烦。 结果,不等他动作,头皮上一阵轻微的拉扯力。 黎泰贺把他假发掀开的感觉还历历在目,他迅速察觉到地上的人在抓他头发。 “小姐姐……我脚抽筋了,不用叫医生……”地上发出的声音低得顾星阑要靠着对方口型才能辨别出来。 寒意丝丝缕缕渗进衣衫,直钻心底。 地上的人睁大眼睛,水蒙蒙一片。 雨水毫无怜悯地灌进眼眶,酸涩刺痛中,视野只剩一片混沌的水渍。 朦胧里,一抹纤细却挺拔的身姿仿若破雾,在风雨肆虐间飘摇,离他不到几分的面庞,悄无声息地隐匿在雨帘之后,晕成绝美又迷离的剪影。 直到再也控制不住眼皮,重重地合上去…… 好家伙,人真晕了。 得来全不费工夫。 顾星阑也不扭捏,手用力地撕开了下面的裙摆。 “嘶啦”几声,裂缝从裙尾开到胯部,动作终于不受限制。 地上的人重极了,衣服湿成一团。 顾星阑撕完身上碍事的东西后,开始解对方的衣服。 “哐”地声,一把短刀从对方的衣兜里露出头,刀身再重重地敲在地面上。 “……” 这个家伙,不会偷偷去调查别墅一些不该去的地方吧? 如果他现在救了人。 黎泰贺要是调查,一定会查到他头上。 那个男人杀人不眨眼,他没有把握能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系统:[把人放在这吧,这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炮灰,宿主,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还管其他人干什么?]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以黎泰贺的实力,完全可以救活这个记者,如果再用特殊手段盘问,这个记者指不定把他供出去。 “我恨!”顾星阑仰天长啸,甩了一下头,把脸上的黏着头发全甩开。 师兄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干他们这一行,最忌见死不救。 虽然是吹水的话。 但话糙理不糙。 顾星阑搓了搓手,把短刀扔草丛里,双手直接穿过对方的手臂。 脚抽筋也是个问题。 只能借对方的屁股当轮子,拖着人走。 好在黎和泰的房间有医药箱。 一鼓作气,顾星阑咬着牙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个记者拖到通道里面。 不知道走了多久。 “砰”地一声。 房门关上的瞬间,累得他瞳孔不断冒出红红绿绿的花点子。 毫无形象地径直躺在地板上,四仰八叉、呼吸粗重,久久缓不过神来。 浑身湿透了。 顾星阑看向浴室。 黎和泰的房间是按照大人的规格准备,浴室里面说不定有浴袍。 等到呼吸平复下来后。 顾星阑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撑着身子,脚步蹒跚地走进浴室里面。 浴室的雾气早就不见踪影。 防水橱柜里,有好件尘封已久的浴袍,都没有拆包装袋。 正常体格的成年人淋了雨之后,应该做的是快速把身上洗干净,因为户外的细菌多,如果有伤口的话容易造成细菌感染,就算放着不管,人的体温上来,容易加速细菌的繁殖。 想到这,顾星阑皮笑肉不笑。 自己真会给自己找事做。 “你还有意识吗?” 顾星阑在记者旁边唤了一句。 这人刚刚在正厅时穿的是红色宽松运动外套和牛仔裤,现在换成了黑色轻薄风衣和黑色短袖,还有紧身长裤,全部都是方便行动和方便隐藏的衣服。 这个人现在在这个房间就是定时炸弹。 最坏的情况就是,黎泰贺已经发现了这个擅闯禁地的人。 但事已至此。 顾星阑把人拖到浴室,轻声道:“兄弟,没别的意思,给你冲个热水洗干净。” 他现在这副样子可算不上是优雅的黎家夫人,要是这记者醒了,指不定发现他的性别。 但花洒的热水流把这人来来回回冲洗干净时,这人还是一副昏迷不醒的状态。 乖乖,浑身的腱子肉也能晕这么久,这是在外面淋了多久雨? 好在没发烧。 顾星阑把人捞到浴缸上面,用浴袍三下五除二就给人套上。 见对方的脚已经能自然地下垂,这就表明已经不是抽筋的状态。 “醒了没?醒了自己走。” “……” 这人没有任何反应,依旧闭着眼,眉头不安地皱着。 他自己也被雨淋了个彻底,必须要清洗。 但现在已经不想再使劲,这人比他高半个头又比他壮实,刚刚搬来搬去已经要了他半条命。 顾星阑凑近观察着对方的呼吸。 呼吸平稳,眼球微微向上,很自然的昏睡状态。 看样子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他只要在两分钟之内洗完澡,应该惊动不了这个人。 chapter65 冷,透进骨子里的冷。 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不断地把他推向死亡的边缘。 谁来救救他…… “……” 眼帘一片雪白,光刺眼极了。 水雾氤氲在周身,像太上老君的炼丹现场。 意识如潮水般慢慢回笼,江楚峥重重地眨了一下眼皮,雾蒙蒙一片,慢慢地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循环往复了几次。 有雨声,但却没有淋雨的感觉。 寻着那道声音,目光微侧,映入视线的,是一片朦胧的水雾。 浴室? 干湿分离的冲淋区,隐隐约约站着一个人,身姿挺拔,在水汽的缭绕下仿若一幅绝美的水墨画。 甚至能看到水珠顺着对方的肩头滑落到手臂,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迷人的光泽。 面容……看不真切,模糊的鼻梁、红润的双唇,在雾气中显得又神秘又魅惑,更不用说乌黑的长发,被水浸湿,还能看到几缕贴在额头的发丝,丝毫不显狼狈,反倒透着一种随性的潇洒,这个人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动作轻柔,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从容和优雅,仿佛这世间的纷扰都与他无关。 江楚峥直直地看着,愣了许久。 这是…… 脑子如同快速放映的老式放映灯,红裙、黑发,怜悯、担忧,各种各样的画面纷至沓来,接连不断地在脑海里闪过。 ! 是黎家的夫人! 非礼勿视!江楚峥迅速偏过头,脑子“哗”地一下,瞳孔放大,呼吸都忍不住粗重了几分,整个人彻彻底底地清醒过来。 缓过神后,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长的白色浴袍,稍加抬头就能看到自己毫无遮掩的肌肉线条。 他的刀?! 江楚峥迅速抬手往腰带处摸去。 可别说刀,就连腰带也没有,他身下空荡荡。 “噌”地下,几乎从脖子热到耳根。 脑子一团乱麻,刀不见了,他应该担心自己的行踪被发现,可衣服也不见了,两人共处一室,他是不是应该保护自己。 无论哪种思绪念头,都指向他现在正处于危险的境地。 江楚峥颤抖地从浴缸爬到下面的瓷地面。 右脚还刺痛着。 只能四肢并用,悄悄地往浴室门口挪动。 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生怕弄出一丝声响。 带着近乎变态的警惕,眼睛时不时瞥向那片模糊的身影,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在无限放大,无论是冲凉区淅淅沥沥的水声,还是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声,甚至是脚底板和地面轻微摩擦的声音。 江楚峥咽了咽口水,慢慢爬到浴室门口,眼睛快要把前面的门盯出洞。 伸出去的手指就快摸上那道门时。 身后“吱呀”一声。 明显是干湿分离区的滑动门开了。 地上爬行的人瞬间僵住。 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呼吸也在那一刹那间屏住,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止了流动,江楚峥瞪大了眼睛,脑子一片空白。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不知道。 只觉得自己快要成为一块烧红的钨块。 “……” 等了许久,久到右脚又隐隐约约出现抽筋的感觉。 一鼓作气,江楚峥紧闭双眼,咬着牙绷紧腮帮子,直接站起身迅速拉开门。 门重重的砸进门框。 后背抵着门板,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 江楚峥抬起双手紧紧地捂住脸。 他以为自己快死了,结果现在这都是些啥? 浴室。 顾星阑:“……” “系统,这记者没发现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吧?” 他能戴着假发洗澡,但是不能穿着衣服洗。 系统:[放心吧,就算发现了又怎么样,你救了那个炮灰,那个炮灰对您以身相许也是应该的。] “什么冷笑话。”顾星阑笑道,走到橱柜拿出浴袍荡了几下,套在身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好了,该去问一下那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附近。” 出门时。 记者跪在地上,一身浴袍松松垮垮,背着他,快速翻着那几件湿透了的衣服。 “别找了,你的刀我已经扔远了,不在衣服里面,也不在这间房。”顾星阑轻声道,生怕把这人刺激了。 他不会耍刀更不会打拳,如果这个人要攻击他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话音落下,记者顿住,久久不转身。 见到这副扭扭捏捏的模样,就知道这记者没发现他的真面目。 “咳,你不用过意不去,来者是客,不用紧张。” 身后轻轻柔柔的声音慢慢流入耳中。 江楚峥动了动手指,慢慢转过头。 身后的人生得一副好样貌,没了之前的冷漠高傲,此时就像那江南春景里最温婉的一抹诗意。 面庞白皙胜雪,肤若羊脂玉般的细腻润泽,透着淡淡的光晕。 而双眸,恰似盈盈秋水,眼波流转间,带着点点星芒,更别提一头如瀑的乌发,柔顺地垂落在肩头,几缕发丝俏皮地卷曲着,随着主人的动作而轻轻地晃动,似乎在诉说着江南水乡不尽的缱绻柔情。 “谢谢你救了我……” 平日里的干练和洒脱全都没了影,江楚峥出口的声音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地轻颤:“我、我……” 看着坐在地板上低着头的记者,尤其这人的脸上像抹了胭脂,还有蜷缩起来的十根脚趾。 这是……害羞? 顾星阑挠了挠脸:“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离正厅有不少距离呢。” “没别的,我就是好奇,过来逛逛……”江记者说着,抬头偷瞧他,嘴巴嗫嚅着像是还要补充些什么。 逛逛? 这谁信? “黎总不喜欢你这样,你下次不要再随便乱走,不然,你这份工作可是要丢了。”他只能委婉地提醒这人。 要是黎泰贺真发现了这记者偷闯,不是工作不工作的问题,是要把命搭进去的事情。 顾星阑说话间,用余光观察着地上的人。 地上的人双手揪着浴袍,浴袍大开,腹部的肌肉一览无遗,还扭捏着身子,出口的声音如同蚊音:“我记住了,谢谢夫人提醒,下次不会再这么干。” “行,我现在带你出去。” “等等!黎夫人,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和黎总结婚吗?” 顾星阑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淡声道:“我爱他爱得要死,他爱我也爱得要死,就这样。” 这江记者的演技实在是炉火纯青,脸上毫无破绽,就现在这样狼狈还不忘打探消息。 如果他的性别被发现,这人问的就不是他为什么和黎泰贺结婚,而是直接问他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假扮女人或者旁敲侧击地策反他当卧底。 这人可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青涩少年。 能当上了望社的优秀记者,能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 房间门大敞。 外面的通道没有灯,一闪一闪的,全是惨白得像触手的闪电在发光。 顾星阑等了半天没等到里面的记者,转过头看向房间。 “我……脚痛。” 江楚峥眨了眨眼,眼睫似是不安地颤抖着。 chapter66 难不成还想让他扶? 顾星阑的身上就穿着浴袍,要是拉扯一下,指不定看到他毫无体积的胸膛,便道:“我给你拿根棍子。” “谢谢黎夫人,您的恩情我记住了,江某以后一定登门拜谢。” “拜谢就不用了。”顾星阑挥了挥手:“你把伤养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毕竟他现在和黎泰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了望社和黎泰贺,这两方势力注定敌对。 最好还是和这群记者保持点距离。 顾星阑去厕所找了一根扫把,扫把头拆不开,他无奈道:“江记者,你将就用一下。” “……”江楚峥看了一眼顾星阑,又看向扫把,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嘟囔道:“夫人就不能搭把手吗?” 无人应答。 两个人到了门外。 恰逢一声巨大的响雷。 “轰”地一下,像炸山的气势,门窗“哐哐”地全部晃起来。 顾星阑被震得呆愣在原地,身上寒毛卓竖,视线迅速往窗边看。 这雨,越来越大,没有停过,从昨天半夜下到现在。 不详的感觉弥漫在心头。 “黎夫人,您害怕吗?” 身后的人不知不觉靠到了他的后背。 但顾星阑所有的注意都在外面那棵被闪电劈得冒着火星子的大榕树。 “不……”他刚想回答,结果,转头间,视线里,撞进了一双张得老大的眼睛,异常混浊,在黑暗中突兀地瞪着。 给他真真切切地吓了一大跳! 昌谷别墅的司机! “夫人?江记者?” 司机站在他们的不远处。 走廊中间,身形被外面的闪电晃得模糊,每晃一下,那张老脸就变一次形状,看不清面容。 这副场景差点让顾星阑口吐芬芳:“陈司机?你怎么在这?” 声音带着慌乱和一丝微不可察的心惊,顾星阑想抬起手拍自己跳动得过于快的心脏。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夫人吧?您怎么……和江记者在一起?” 司机的语气没了以往的恭敬。 但顾星阑此时什么也发觉不了,全身心都在找理由的念头上面。 “哦,是我迷路了,在外面淋了雨,好在黎夫人把我领进来。”江楚峥站出来,手拿着扫把,一瘸一拐,脸上腼腆道:“原本是想来找找有没有什么适合当文章封面的背景,没想到一走就走这么远,脚还抽筋了。” “江记者身上的衣服呢?” 司机眯起眼,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 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浴袍,男人穿得松松垮垮,脸上红得就算是在这么暗的环境下都能发觉不对 ,女人就更不用说了,头发全湿,那张脸全是心虚的表情! “我身上的衣服湿了。”江楚峥耸了耸肩,笑道:“黎夫人帮我带路时也被雨淋湿,衣服没办法穿,又没多余的衣服,只能穿着浴袍出来。” 两个人一来一回的对话,听得顾星阑在心里“啧”了一声。 这些话讲给谁听谁会信?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头发全湿还穿着同款浴袍从同一个房间出来,除非他当场解开遛鸟,不然跳进芜水江都洗不清身上的嫌疑。 于是,他强硬道:“我是来找黎少爷的,他在哪?你看到他了吗?” 说多错多,不如换另一个话题。 “少爷?您忘记了吗?林老师过来家访,他在林老师那里,不在房间。” 司机挑起泛白的眉梢,眼角的皱纹堆积在一起,像是看清了某人的真面目。 话音落下。 “啪嗒”一声。 身后的房门开了。 走廊的三个人齐齐往声音的源头看去。 是黎和泰! 顾星阑的眼睛蓦地亮起来,在黑暗中泛着点点亮光。 站在门前的小孩,被黑暗拢去了半个身影,像是没发现他们,浑身湿漉漉,发丝不断往下滴着水,慢慢在脚边聚集了一摊。 “砰”地一下,房门又关了,小孩进去了房间里面。 顾星阑眼睛一转,转身道:“这就是你说的少爷在林老师那里?都跑出去淋湿了!要是黎少爷出现了什么三长两短,你负责得起吗?” 别墅里谁不知道新来的夫人讨厌少爷,现在在装什么?司机老脸一横,但还是把心里想追问的话收了回去。 空气停了久久。 “行了,也不怪你。”顾星阑叹了口气,余光看着司机的脸色,道:“我也不知道黎少爷在哪里,要怪就怪那小子,出去了也不知道和人说一声。” “司机大哥,这位江记者就拜托你了。”顾星阑后退了几步,眉眼带着柔和的笑意:“那……江记者?这位是别墅里经验丰富的司机,对别墅的路线很熟悉,你把你想去的地方告诉他就行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随便乱跑,别墅有很多佣人,可以找一个佣人领路。” 他边说,边退到黎和泰的房门前,背着手拧开门把手。 又“砰”地声响起。 溜进房间的瞬间,顾星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从水里刚捞出来的海绵一样,软趴趴的。 系统:[宿主,您的演技提升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像你们人类的剧本杀。] “我没玩过。”顾星阑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把门把手上的锁芯锁起来。 直接大手一挥,把头上的假发连带着发网全部摘下来。 房间空荡荡,耳边传来潺潺湲湲的水声。 黎和泰在洗澡。 房间里面一团狼藉,包括记者的衣服还有他的红裙。 感觉人麻了。 要是被那小子误会什么,他还怎么做人。 系统:[放心吧,您还记得第二个隐藏剧情吗?任务对象发现您和外人私通的画面,这可是让任务对象养成强迫症禁欲的一大助力。] 顾星阑:…… 眼不见为净。 地上的衣服全被收拢起来,顾星阑把东西全扔进垃圾桶里面。 地面湿哒哒的。 他刚想把地上的水擦干净。 结果浴室的门开了。 小孩一头热气,低垂着眼,仿佛看不见他。 走到了他跟前。 准确地说是垃圾桶面前。 黎和泰双手抓住垃圾桶两边的提手,硬生生把垃圾桶扛起来,不带一丝一缕的停顿,慢慢朝着门口走去,像是在告诉他,把外面的污秽物带到房间里面。 顾星阑挑起眉。 一个让人战栗的念头盘旋在脑海里面。 他一个跨步挡在小孩面前。 “你想去哪?” “你看到了对吧?” 犹记得系统所说的抗药性。 他以后刷时长会越来越难,至于他的形象,在黎和泰面前早就所剩无几,不如破罐子破摔、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裸奔算了。 于是,顾星阑蹲下来,眉梢得意地上扬:“我和江叔叔的事情,你看到了吗?” chapter67 “和泰,我知道你是个乖孩子,会帮我保密的对不对?” 顾星阑穿着一身浴袍,像是被爱情滋润过一样的柔和,不再刻薄、不再冷言冷语,双眸的眼波流转得迷离。 “不能让我二十几岁的年龄守活寡吧?都是你们黎家人的错,中看不中用,我这是为了自己着想,只能找其他人解决。” “你不会怪我吧?” 此时此刻,窗外阵阵狂风,似有无数的怨灵不断地拍打着落地窗。 而屋里浓重的黑,暗得恍如被墨汁层层浸透的无底深渊。 顾星阑就像一个从炼狱出逃、张牙舞爪的魅鬼,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顶着一头被雨淋得黏糊糊的男发,糙着清朗如风的男声,本该风光霁月的君子人物,说出来的却是这样下贱的话! 系统:[宿主,够了,时长有了。] 闻言,顾星阑敛下脸上过于嗔痴的表情,真情实意地笑起来:“不要泄密,要是被你父亲知道了,我不保证我会干出什么疯事。” “好了,乖乖去把垃圾扔掉吧。” 身上的浴袍几经折腾,现在变得松松垮垮,顾星阑可以在黎和泰面前无所顾忌地扔掉所有包袱。 在对方扛着垃圾桶出门时。 “唰”地一下,顾星阑毫无形象地躺在床上。 都说七岁到十三岁是人嫌狗烦的年纪,但这句话放在黎和泰身上不合理。 这个人小时候就透着超出年纪的沉稳狠辣,长大了反而带着近乎童真的执拗。 系统:[有的人用一生在治愈童年,小时候体验不到的情感,在长大后会加倍地去追寻,就像你们人类幼儿的口欲期,如果得不到满足,在长大后就会疯狂地用各种方式弥补,比如口香糖、吃手指?或者吃零食?所以说,你们人类真的很神奇。] 到底谁更神奇,明显是能进入人类脑子里的不明存在更神奇吧? 顾星阑刚想和系统打趣。 结果门外响起一道悠悠的呼唤声,听得床上的人瞬间僵住。 “和泰?” “你在里面吗?” “黎和泰?” “……” “我进来了?” 俞锦踮起脚尖,伸出双手把门把手拧开。 入目眼帘的,是一串又一串湿哒哒的痕迹。 地上的皮鞋印明明是黎和泰的,但是房间里面却空荡荡。 见到床上凌乱的被窝,俞锦笑起来,几个跨步就抱住了床上鼓起来的被子,喊道:“外面下雨,咱一起去探险吧!” 结果,掀开被子,里面还是空荡荡一片。 俞锦撇着八字眉,努起嘴,喃喃道:“不应该啊,和泰不喜欢床上乱糟糟的……” “和泰,你在房间里面吗?” 床上很乱、桌面上有没喝完的水,更别提浴室还热气腾腾。 明显是有人在这。 “你在生我的气吗?” 俞锦记挂着昨天的事情,带着情绪道:“明明是你先不理我,还揪我脖子,我才去找黎叔叔……” “哗”地一下,俞锦用手撑着床九十度弯腰,一双发亮的眼睛看向床底。 白色的衣角若隐若现。 他微微扬起嘴角:“我跟你道歉……对不起,昨天是我的错……” 话罢,俞锦丝毫不嫌弃地上的灰尘,爬进半个身子,眼睛瞪着白色的背影,伸出手揪住衣角:“你能原谅我吗?” “……” 以为里面躺着人,结果揪出来的是一件浴袍…… 浴袍带着诡异的体温,仿佛刚刚才从人的身上脱下来。 俞锦蓦地攥紧拳头。 这间房,有外人。 周围空荡荡,地板还有几摊不明的雨水,他转过头,环视了一圈。 没有发现什么诡异的东西。 “算了……”俞锦蹬着皮鞋,“踏踏”声混着雨声,慢慢来到门边。 “砰”地一下。 耳边没有任何喘气或者挪身的动静,只剩下窗外的树在哀嚎。 空气安静了许久。 ——“到底是谁!” “别让我发现你,你是来打扰黎和泰的吗?” “你是哪个佣人?” “现在出来我还能放你一马,你要是还待在这,别怪我……”俞锦沉着眼。 无悄无声息地走到书架,娴熟地从最底层拿出一根改造过的儿童高尔夫球杆。 球杆的重量和握感要和持杆人的力量、手掌大小以及个人习惯匹配。 所以他们的球杆都是专门的机构进行一对一的定制。 黎和泰的力气很大,球杆很重,敲在人的头上足以造成头皮挫伤、裂伤,甚至颅骨骨折、让人瞬间失去意识。 定制机构甚至惊叹黎和泰的握力完全不输一六零身高以下的成年人该有的握力。 杆子在俞锦的手上活动自如。 他的力气也很大。 放轻了呼吸,俞锦使着劲,双手无声地握着杆。 这里唯一能藏人的地方,除了床底,就是衣柜。 手脚和思想不干净的佣人,就应该得到狠狠的惩罚。 乌木做成的柜子,透着诡谲的纹路,暗沉沉一片,静静地伫立着,只留下一条窄窄的透气缝,像是在悄悄地隐匿着什么。 俞锦眯起眼,仿佛已经透过那条缝,和里面人对上视线。 就在木柜门被拽开的瞬间。 房间的门“啪嗒”一声。 “和泰?!” “铛”地一声,高尔夫球杆掉落在地板上。 “我还想着找你去练高尔夫呢!” 俞锦立马背着手,像是被罚站一样,微微歪着头看向房门处。 脸上迅速换上了笑容,更不用说两个小梨涡、亮晶晶的眼眸,配合着浅金色的卷发,活脱脱的小王子,俞锦哼哼地补充道:“你怎么离开也不和林老师说一声?害得他到处找你……不过呢,我已经把林老师支开了,你放心!” 顶着一双期待的眼神。 “嗯,谢谢。”声音沙哑,黎和泰侧过身,走到床的对面,把垃圾桶放下去。 “你为什么喜欢待在这呢?一到下雨天又暗又潮湿,也不找个佣人。”俞锦走到垃圾桶边上,叹气道:“连垃圾都是你自己倒,这多浪费时间。” 房间没了早上的干净整洁,到处都是陌生人的气息。 黎和泰走到衣柜前,拿起高尔夫球杆,视线触及旁边时。 一件泛着淡淡清香的浴袍,拿在手上,柔软而温暖,像是春日暖阳下轻舞的云,绵柔地贴合着掌心,仿佛能顺着指尖直达心底,驱散了所有的阴暗和潮湿。 “对了,这是我在你床底下发现的。” 俞锦像个小挂件,黎和泰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咣”地一声,毫不客气,俞锦一屁股坐在床上,指着那件浴袍:“我看你不在房间,还以为是有不干净的佣人偷偷溜进来。” “没有,房间就我一个人。”黎和泰把杆子放回书架,再双手荡了几下浴袍,把灰尘荡开,再轻轻地搭在床边。 “嗯……我家昨天就抓了一个想爬我父亲床的佣人,我父亲几个月才回来一次,不像黎叔叔,天天都能陪着你……”俞锦荡着腿,嘟囔着。 过了久久都得不到回应,再抬头时。 发现黎和泰已经要出门了。 “和泰?你不整理床吗?” 黎和泰对床的整洁可是有强迫症。 “还要睡。” 话音落下,人就消失在门框处。 俞锦还没缓过来,心想黎和泰跟他说这么多话,这是原谅他了!连忙咧开嘴笑,喊道:“等等我!” “踏踏”的皮鞋声急促地响起来,很快就是门重重关上的声音。 房间的主人离去,重新回归寂静和沉默。 放在床沿的浴袍也不复了温暖,冷冰冰的。 至于浴袍的主人,则是热得快要爆炸、心跳得快要爆炸,只能狼狈又光溜溜地挤在满是衣服的衣柜里面。 chapter68 俞锦追出门外时。 黎和泰的人影又不见了。 走廊黑漆漆一片,看着人心烦。 还以为这人原谅他了。 黎和泰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一旦遇到心烦的,就会悄无声息地离开。 找不到人,俞锦只能灰溜溜地走回去。 “俞锦!” 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是老师的声音。 俞锦停下了动作。 他其实没有和林老师说好,他也是偷溜出来的,谁让老师都停课了还要给他们讲功课。 “你怎么一声不吭跑到这来了?”林硕皱着眉。 一身严肃的气息,没有了早上面对黎家人时的恭敬。 俞锦背着身撇了撇嘴:“我是来找和泰的……” “那他人呢?” “刚刚还见到,现在不见人影,我也不知道。” 林硕叹了口气,板着声:“你老是拿着黎同学当幌子,这都多少次了,你的小心思老师还不知道吗?” 听到这话,俞锦的眼眶顿时就红了。 听不得敬仰的大人这么说他。 面前的小孩天塌了般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谁见了这副场景都说不出重话。 “……抱歉,老师不是故意的。” 林硕蹲下来,苦笑地哄道:“你是好孩子,不哭不哭,跟老师一起去找黎同学好不好?” “嗯……”俞锦吸着鼻子,伸出手揪住了林硕的外套。 两个人走到黎和泰的房门前。 林硕清了清嗓子,轻轻地敲了三下门。 他特地让别墅的人带他过来这边。 “黎同学,你在房间里面吗?” “老师,和泰不在里面。”俞锦打着哈欠道:“我刚刚就来找他,他不在房间。” 林硕靠着门,距离很近,明显听到里面很清晰地“砰”了一声。 房间里面明显有人在。 “是吗……老师信你。”林硕拧着门把手:“不过呢,老师找黎同学有很重要的事情,既然要找,就从头开始找。” 别墅的路线很复杂,既然都走到房间,正好也检查一下内务。 俞锦和黎和泰的关系好,经常互相打掩护,这两个小孩子,无论谁说的话,可信度都不高。 “也权当老师检查内务了……” 林硕眯起眼睛,放轻了力度,慢慢拧开房门。 但……如他想象的,黎和泰没有出现,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弯着腰、露出雪白的脊背。 “砰”地一下,林硕瞬间关上门。 眼里黑沉沉一片。 “小锦?你说房间里面没有人?” 困意浮上心头,俞锦靠在墙上,重重地点了点头,模模糊糊道:“里面没有人在。” “小锦,你累了就先去大厅休息,老师在这附近找找黎同学。” 听到这话,俞锦瞬间精神,心里想的都是等一下又要拿什么办法躲过讲功课的事情,连连笑着道了一句“老师再见”后,迅速撒开腿跑远。 小孩很雀跃地离开,哪里还有刚刚困倦的模样。 可林硕的注意力全在房间里面。 如果刚刚没看错,明显不是黎和泰,而是其他人。 小孩的房间里怎么会有一个露着上半身的人? 林硕拿起手机,想把里面的人当证据拍下来交给黎家的家主,结果手刚摸上门把手。 身后响起了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老师。” 闻言,林硕迅速转过身。 身后的人不是谁,正是黎和泰。 “和泰?!”林硕收起手机:“老师正找你呢。” 黎和泰一双黑色的瞳孔直直看着林硕,莫名把林硕看得后背起冷汗。 “和泰,老师不是说了下午一点准时来二号厅做功课吗?”林硕面上不显,出口带着严厉的语气。 “您在这干什么?” 黎和泰反问道,眼球自下而上。 配合着四周如浓墨般的昏黑,有说不出渗人。 “老师过来找你,是跟节目有关的事情。”林硕蹲下来,和黎和泰平视:“还有,你之前把俞阳成小朋友打了的事情。” “跟我父亲说吧。” 黎和泰抬起脚,一步一步地退了些距离,然后,直接绕开林硕,动作迅速地拧开房门。 这么一瞬间,林硕迅速转头往后看。 什么也没有…… 刚刚那副景象就像是错觉一般,房间里面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更别说是人影。 见黎和泰要进去,他连忙喊“等”字,可连字都没喊完完整,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关的严严实实的柚木门板。 “和泰!老师说的话你怎么能无视呢!” “黎和泰!……” 房内的人,对着门外的声音充耳不闻,直奔目的地,走到柜门前。 “啪嗒”一声。 千篇一律的西装外套、马甲、西裤、睡衣像层层叠叠的幕布将白色的身影笼罩起来,浴袍要散不散。 狭窄的空间里,这人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巴,眼睛的流露出的全是害怕得不自然的水光,甚至几缕发丝快扎进眼睛里都没有被头发的主人发觉。 黎和泰静静地看着里面的人,双手维持着开柜门的动作。 原本害怕到极点的顾星阑。 在看见柜门拉开的瞬间,是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蛋。 他瞬间就绷不住气息,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脸上全是劫后余生。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刚刚在门外看到他的人,明显是黎和泰的老师! 顾星阑浑身无力,因着空间逼仄,连呼吸都显得有些艰难,挪动身体时,还不小心碰落了几件衣架,发出清脆的“铛铛”声。 “看我这么狼狈你很开心吗?” 顾星阑拿了几件衣服,朝着外面的人扔过去。 但外面的人就是静静地站着,任由几件混着熟悉而陌生气息的马甲挂在身上。 待里面的人稍微缓过来后。 黎和泰上前了一步,伸出手。 手上的茧和疤痕交错,像是没看到衣柜里的人一般,绕过顾星阑,从顾星阑的头侧,拿出一件深绿色的外套。 拿完后,黎和泰抽回了手,什么话也没说,静如水淡如菊地转过身。 期间,两个人的视线搅混在一起,也是平静得像一汪水,没有针锋相对,没有电光火石。 顾星阑本就心虚,在对方靠近时,下意识地缩头。 好在,小孩完全是把他当空气。 “系、系统,时长增加了吗?” 系统;[……宿主,增加了,大幅度增加。] [目前,八十二小时。] 听到这,顾星阑本因着紧张而攥紧的手,瞬间松开了。 这人给时长还挺大方。 chapter69 腿软了,走不动。 顾星阑索性待在衣柜里面。 鼻间都是某人的气息。 还是熟悉的依兰香,闻到这味道,脑子就忍不住的浮起一些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事。 顾星阑红着脸,晃了一下脑袋。 系统:[气味、声音,甚至是对某一样东西的触觉,都可以是记忆的介质,当你闻到某一样熟悉的味道,或者听到一首熟悉歌,可能会唤起你相对应的记忆,宿主,我猜你现在的反应是想起了前世的一些记忆,对不对?] “不是什么重要的,不提也罢。” 他现在只想尽快恢复体力,好逃出这个满是黎和泰气息的地方。 想他变得这么狼狈,都是因为姓江的记者开始。 就在刚刚。 俞锦的声音出现时,他还准备躺在床上睡觉,结果门把手的声音一响,他立马从床上跳起来。 他身上本就松松垮垮的浴袍,经不起折腾,被他这么一动反而全部散到地上。 害得他只能先把浴袍踢进床底下,再躲到衣柜里面。 原本没有紧张,也不会腿软,更不会吓得全身冒冷汗。 只是他躲在狭窄逼仄的衣柜,透过那条细细地缝,看到一张长着天使面庞的小孩,说的话却是句句要他命,甚至还拿起一支足足有他手臂长的高尔夫球杆。 那条杆一看就很有分量,要是砸在他身上,指不定要去见太奶。 何况,姓俞的小孩走路没声音。 可他在衣柜里真真切切地看到这小孩在缓慢地向他移动,甚至还摸上开柜门的扶手。 那身气势,看着就是准备对他下死手。 他避无可避地躲在衣柜里,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眼睁睁看着屠夫步步逼近却无处可逃,只能在恐惧中瑟瑟发抖。 幸好黎和泰去而复返,他的脑壳才没被那条杆敲出洞。 在房间的两个小孩离开后。 他光溜溜地躲在衣柜里也不是事,还特地等了足足十分钟才敢出去穿浴袍。 可那时他的腿就软得厉害,更不用说一直躲在衣柜里面,脚底就像被蚂蚁啃食一样,又麻又痛。 好巧不巧,门外又莫名其妙地响起敲门声,他已经意识到有人又要进来。 可他那时就跟浑身被抽了脊髓一样,脚和腿没有半分听他的意思,肌无力般,直直僵在原地。 在门开时,他已经来不及,只能把头埋到床上。 在弯腰的瞬间,透过双腿的缝,他已经看清了门外的人。 之后,就是黎和泰开衣柜和他相见的场景。 捋清了刚刚发生的事情,顾星阑突然意识房间上锁的重要性。 怪不得黎和泰睡觉要把门窗全部锁得严严实实。 按照这样开门闯房的频率,谁顶得住。 在脑子里看兼听了顾星阑全程的心里话,系统忍不住道:[宿主,你也是房间的闯入者。] 顾星阑咂了咂嘴,有些局促:“时长快都快没了,生存需要,哪里还记得住这些……” 说不心虚是假的。 如果这个人是前世的黎和泰,他只想躲到天涯海角永不相见,可现在不一样。 腿部的知觉渐渐恢复,顾星阑挪动了一下脚踝,伸出去稳稳地踩在地板上,慢慢地从柜门处冒出头。 视线搜寻着某个人的身影。 那人的背影显得有些孱弱,就在椅子上静静地坐着,旁边还放有书包,书包的拉链开了。 黎和泰似乎在写东西。 “……” 听到身后的动静,那支本来晃动着的笔停下来。 一道令人心系的清香慢慢拢住了周围。 “啪嗒”一下。 房间的灯全开了。 原本灰暗的纸页顿时明亮起来,可过了一会,又被一道阴影遮得严严实实。 耳边传来幽幽、带着蛊惑的声音:“黎和泰,去我房间拿一件能穿的衣服,还有橱柜里的假发……” “乖孩子,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身后的人说出来的话和做的事完全不一样。 书桌上的书,瞬间被抽走。 “你的作业?” 身后那人提着他的书,似乎在打量。 传来的气息像恶魔低语一般,无穷无尽地萦绕着,带着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的烦闷。 “限你在半小时之内,把衣服和假发拿过来,要是你敢轻举妄动,我会让你的作业后悔一辈子,不想看到你这本书的惨状,就乖乖照做!”顾星阑的语气 带着威胁的调调。 话落,桌上的人握着笔停了半晌。 “啪嗒”一声,黎和泰最终把笔放下去。 出门时。 那人还拿着他的书,躺在属于他的床。 …… 走廊。 雨还在下。 林硕从刚刚在房门前的位置,移动到走廊边上。 他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小孩身上。 而面前,站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孩。 小孩不知道从哪个通道走到这里。 “你就是许小朋友对不对?” 浑身湿淋淋的,明显是在外面淋了雨,这副模样,和俞锦、黎和泰,这些金汤匙出身的小孩几乎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比不了。 “怎么淋成这?快把湿衣服脱了。” 为人师表,他有他的职责在,林硕敛下眼底里的暗色,蹲下来,拿着随身携带的纸巾帮小孩擦干脸。 后知后觉,林硕顿了一下,转过头。 眼睛微眯,试图搜寻到什么身影。 可身后只有时不时冒出来的闪电,至于听到的开门声,其实是窗外被风吹着乱晃的树叶。 什么也没看到,也没有奇怪的声音,就只是错觉。 他还以为黎和泰从房间里面出来。 “小朋友,走吧。” …… 阴魂不散。 隐蔽在暗处的人,淡淡地看着那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 直到一大一小消失在通道尽头的黑暗之中。 半小时,现在还有二十分钟。 很快,暗处的人毫不拖泥带水,迅速走出来,提着步不停地往目的地走。 衣服,拿的是又长又宽松的墨绿冲锋衣式的长外套,还有一件黑色紧身裤子。 而假发,是千篇一律的款式。 顾星阑早上喝了粥,中午没吃,现在肚子饿得能啃下一整张床。 看到门外进来的人,一手衣服一手头发,其他什么也没有,眼里不自觉泛出失落的神情。 “你的作业。”顾星阑把衣服放在床边,接过那套衣服,还有假发。 紧身皮裤? 顾星阑拿着衣服,微微拧起眉。 这小家伙是故意的吧。 皮裤是女士款,又紧又凸显腿长,是在他柜子里穿着最不舒服的一件裤子。 明显是这人存心的。 好在上衣长,能盖住大腿。 不然,要是走路胯步跨得大,指不定被看出什么异端。 想到这,不自主红着脸。 脑子里一团乱麻,想让小孩重新去拿一件裤子,顺便带点吃的过来。 chapter70 可这小子,像是提前预判了他。 早在他愣神时,就已经拿着书径直往门口走。 徒留他一个人在房间。 这要不是故意的,他的顾字倒过来写。 看着那条皮裤,顾星阑咬咬牙,最终还是拎着裤边穿进去。 系统:[宿主!] 套裤子的动作一顿。 “怎么?” 系统:[您现在已经可以把全身的创可贴和绷带撕开了,本系统检测到你的外伤全部恢复,看!这就是主神大人赐予的“愈速如飞”永久buff的效果!] 这一说,他现在就像没事人一样,哪里有半点狼狈,伤口不痛也不痒。 顾星阑从书桌上拿起一把剪刀,慢慢地把绷带和创可贴挑开。 先前到处都是红色的刀痕,现在别说是刀痕,就连一点红都见不到。 细腻光滑,像刚剥开壳的熟鸡蛋。 如果说之前的buff都是给他添麻烦的东西、只会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而现在,好buff的功能太过于强大,仅仅一天的时间,连伤口的疤都不见踪影。 不管是主神还是管理员,这些的存在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要是想碾死他,恐怕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这让他莫名开始担忧起系之前提到的“惩罚任务”。 “系统……你能看得到h管理员的绩效排行榜吗?” 系统:[只有在h大人放榜时我才能看得到。] 顾星阑垂下眼,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不仅黎和泰难搞,连他爹也难搞,更不说遇到的各种小孩。 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系统:[想得多都是问题,做得多都是办法。] “你说得对……”顾星阑欲哭无泪,重新拿起那条紧身皮裤,慢吞吞地穿上去。 皮裤的质感极好,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细看时还能看到暗暗的蟒蛇蛇纹。 这是……蛇皮做的皮裤? 全穿上后,顾星阑觉得自己的气势都跟着上涨了几分。 父子两个人挑衣服的口味不一样,前者的红裙是性感和优雅知性并存,后者是带着成熟和细微的攻击性。 不过,目前重要的是他没鞋子穿。 那双皮鞋早就被雨浸湿了。 无奈,只能光着脚走出去。 房门外静悄悄,两侧的墙壁在暗影中显得幽冷又孤寂,原本光洁的墙面,现在只倒映着疯狂抖动摇晃的树影和轮廓。 顾星阑穿着女装,走了许久才快走出长长的通道。 周身路过的佣人越来越多。 无一不是苦着一张脸,怪异极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抓着一个逃避他视线的人。 “夫、夫人好!我还有事要办,您、您……” 这人长着一张精明的脸,却连话都说不清。 顾星阑怪异地挑起眉,只能讪讪地收回手。 又慌又惊的表情,像是隐瞒了什么。 病人隐瞒病情时,就是这副样子,他再熟悉不过。 很快,到了房间门口。 算着时间,他已经有好几天没进过他这间房间。 打开门的瞬间。 里面发出的光差点没闪瞎他的双眼。 天花板的灯换成了水晶吊灯,把本就干净得能当镜子照的地板瞬间被上面的灯反射成电灯泡。 跟别说房间里面还有某个冒着金光的人。 这人不是谁,正是黎泰贺。 男人坐在暗红色的单人沙发,脸上戴着一副黑色细框的眼镜,神情专注,细细地看着手机,镜片上闪过的页面,明显是在看文件。 注意到的动静,男人抬起头,语气沉而冷冽。 “你怎么把衣服换了?” 门口的人身材高挑,一袭绿色宽松冲锋衣长及臀部,下摆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尤其是下身的皮裤……移不开眼,蟒蛇纹若隐若现,低调中透着几分野性,迈动间,步伐有力,每一步都仿佛带着风,浅浅的肌肉线条在衣裤的包裹下仍隐隐可见,流畅而利落,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独特而迷人的气场。 看到全貌,黎泰贺扬起眉。 顾星阑“砰”地声,迅速走进房间,把门关上,脸上微微泛热:“被雨淋湿了,你给我挑的那件裙子,自己爆开了,我没衣服穿。” “嗯,和泰给你送过去的?” 顾星阑抬起眼,看向男人的面庞:“对……就刚刚的事情。” “不用紧张,一件衣服而已,我也是刚刚才过来,你穿得……很合适。” 没由来的,硬是从男人的话里听出柔意,尤其是,他总感觉男人的视线像一条游动的蛇,从他的脚慢慢往上攀到他脖子。 令人恶寒! 盯得他浑身发毛! 顾星阑的双唇翕动了许久,不知道往下说什么。 “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黎泰贺的手指修长,把手机放进裤兜里面,语气、神态,慵懒极了。 他差点以为男人发现了什么。 可转念一想,顾星阑压下心里的惊慌,面上露出微微的笑容:“我刚刚做了一个好人好事……” 就在他准备把刚刚的事情全盘托出时。 一阵铃声打破了空气里怪异的氛围。 男人摁开手腕上的手表。 里面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老爷,我这边出了点事情,暂时回不来。] 是别墅管家的声音。 “简单说一下。” [外面台风,我现在出不去,还遇到老宅的人,倒是没说什么,就是让您不要忘记重要的事情。] 暗红色沙发上的人似乎变了脸色。 “嗯,老宅的人还在吗?让他们接电话。” [不在,是一个新人,老身不认识他,他却能认识老身,跟我说完就离开了,老爷……您要给老宅回个电话吗?] 手机的信号不太好,说话时总有滋啦滋啦的杂音。 但黎泰贺没有漏掉半个字眼,沉声道:“我看着办,以后遇到老宅的人,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你现在有地方住吗?” [劳烦老爷担心,老身一切安好。] 话罢,电话那头就挂断了。 听了全程的顾星阑微微皱起眉。 老宅? 脑子里找不到相关的存在,黎和泰从来没跟他提过任何关于故乡的话题。 在他的印象里,黎家就是芜水土生土长的地头蛇,有什么要在芜水开发的项目,都逃不过黎家的眼皮子。 但也仅仅是他的印象。 一阵甘松香从肩头飘过。 男人从沙发离身,什么话也没说,不复先前的慵懒、略过了他。 紧接着就是门关上的声音。 没了黎泰贺那尊活佛,整个房间都轻松起来。 顾星阑打开衣柜。 里面不知不觉多了几件陌生的衣裙。 特别是有几件,透着异常妩媚气息,像是无声地述说着某人隐蔽的取向。 没眼看。 顾星阑避开那些裙子,挑出一套宽松的运动服,“哗哗”地荡了几下。 也到了该吃晚餐的时间。 chapter71 他想象中的晚餐,几根摇曳的烛光、装在青花瓷碟的中式烤鸭、鲜香诱人的清蒸石斑鱼、黑胡椒全熟牛排、醇厚喷香的奶油蘑菇汤、红酒、普洱茶,这些…… 通通没有! 别墅的晚餐……有些磕碜。 饿着肚子的顾星阑去到餐厅,看一桌子的素菜,天都塌了。 尤其是是素菜仅仅几盘,根本不够一大桌子的人分。 五个记者、三个小孩、一个老师、若干摄像师,还有黎泰贺。 坐在长长的餐桌前,而主位上,黎泰贺神情自得。 看得他丈二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还没开始晚餐? 结果,就听到黎泰贺带着歉意的语气,道:“各位记者朋友,今天只能请各位将就一下。” 听着真诚极了,仿佛因为不能尽到地主之谊而懊恼着。 很快,便有人接话:“黎总……不如先让地上的人起来?” 有记者实在忍不住,窘迫地看着地上跪成一排的人。 刚刚站得远,看不清。 现在,顾星阑走进到餐厅里面,这才看到靠在墙上排排跪着的佣人。 “夫人好!” 佣人见到通道进来的人,齐声高喊道,声音久久回荡在大厅。 给顾星阑吓了一跳,差点维持不住表情,连气息都乱了一瞬,他连忙加快步伐赶到黎泰贺旁边。 主桌旁边空着的副位,明显是留给他的。 屁股刚碰上椅面,只觉得如坐针毡。 只要他低头,准能看到墙边跪着抹眼泪的人。 “别墅的食物储备往常是够的,现在出现了状况,找不到责任人,只能先这样,什么时候说出来,什么时候就退下去,你觉得我做得对吗?夫人?”黎泰贺拿起茶杯,往嘴边轻抿了一口,侧眸看向他。 顾星阑:“……” 这么大的别墅,这么有钱的别墅主人,食物不够? 听着像是天大的笑话。 按现在的状况,大概率是别墅的食物被佣人私自盗走,但没有人出来认领。 “食物事小,怠慢了客人事大。”黎泰贺不给地上一排的人任何眼神。 但男人的话音落下,地上跪着的人又齐声道歉,声音都哑了,听着让人心神一颤。 顾星阑动了动手指,看着那几盘距离遥远的菜,绿油油一片,清淡极了,见状,面上不由得苍白了几分。 桌上的人没有敢动筷的。 静得连针落的声音都听得见。 像是大战前夕的平静、暴风雨前的宁静、黑暗前的最后一抹霞光。 他咽了咽口水,抬起眼皮,看向对桌坐着的小孩。 小孩一头黑碎发,穿着深绿色外套,坐姿端正,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也跟着望过来。 眼神接触的瞬间。 犹如巨人在深渊里怒吼、恶魔在地狱里嚎叫。 外面“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阵阵“噼里啪啦”声,不知道哪里的玻璃碎成齑粉、四分五裂。 光明和黑暗交替,别墅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浓墨之中。 众人低呼了一声。 顾星阑更是抓紧了旁边的人,眼睛瞪圆,迅速看向窗外。 在他的角度,刚刚好能看到窗外势如破竹、劈下来的闪电。 外面那棵树一定是被劈到了,耳边还能听到火花“滋啦滋啦”的摩擦声。 “救命!救命!” “外面有人死了!被雷劈死了!” 不知道从哪里传进来的声音。 “死”字出现,桌上所有的人全部站起来。 主位上的人,气势瞬间三尺高,再也不是刚刚和蔼可亲的气息。 煞气腾腾! 黎泰贺毫不犹豫从椅子离身,快速从餐厅穿梭到正厅,打开门。 狂风大作,几乎把黎泰贺额前的所有发丝往后吹。 “说!” “是、是去年刚栽过来的罗汉松,雷劈到那里,谁想到,树没着火,下面的东西着火了,我凑近一看,那是人啊,树下面还有个人!” 司机抖着双腿,尤其是看到开着门的男人浑身散发出压迫人的低气压,像是下一秒就要了他的命,吓得他连头都抬不起来。 就像坏事后面还伴随着一堆坏事…… “不好了,不是跳闸,是外面的电线杆倒了!” “糟了,有卫星消息警告,电线杆把两辆车压炸,又是下雨又是电光火石,前面的路走不通了!” “黎总!人工湖的水位一涨再涨,那座桥暂时被被水淹了,后面无路可走。” “奇哥!奇哥不在房间!” 几项通报声中混着记者哭喊。 已经赶到正厅的六名记者,全盘崩乱,脚步声、嘈杂的交谈声乱作一团,几乎要把昌谷别墅的地板和墙壁震碎。 眼前一片漆黑,耳边一片嘈杂。 顾星阑坐在餐厅的褐色皮椅上,只能凭着声音分辨。 脑子里回想起刚刚看到的画面。 五个记者,而早上他见到的,明明有七个,按现在的情况,外面被雷劈死的,就是记者之一。 黎泰贺这下遇到大麻烦了,有个记者死在了昌谷别墅。 如同他所想。 黎泰贺明显也知道这种情况的严重程度。 昌谷别墅的所有医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穿着白大褂匆匆赶到正厅,浑身带着冷冽的气息,仿佛刚从阴冷的太平间上来, “带他去无菌房。”男人的语气冰冷冷静。 寻着声赶过来的顾星阑,看到最后的一副场景,就是几个医生抬着担架迅速地往别墅深处走。 而担架上,架着一个看不清人影却能闻到烧焦味的东西。 昌谷别墅,有无菌房? 黎泰贺异常冷静的发号施令让所有人不同程度地松了口气。 人群中,有人发出呜咽声:“一定是外面出现了什么东西他才回去看,不然台风天打雷又下雨,他怎么会无端端跑到大树底下……” 这是暗含别墅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已经让人去拿发电机,等一下大家移步到监控室便知道来龙去脉。” 男人站在正厅中央,头发微湿,面容冷峻。 不知道过了多久。 正厅里的人来回踱步。 直到穿着灰色西装拿着文件夹的人从某个通道进来。 “黎总,别墅的发电机……全都不见了。”三分钟的时间,黎惠文从别墅的仓库到正厅,俯身在黎泰贺的耳边轻道。 错觉一般,人群里不知道哪一个人松了口气。 “……别墅的发电机也出了点状况。”黎泰贺转过身:“大家稍安勿躁。” 站在一旁的顾星阑也意识到。 这座别墅,黎泰贺不常过来,除了暗地里的刑房甚至是小型的医疗室和奇奇怪怪的房间有专门的人管理之外,别墅的明面上,无论是卫生还是食物储备,甚至小到发电机之类的东西,没有多少人看管。 很快,就有人押着司机跪到黎泰贺面前。 大厅黑压压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司机身上。 别墅建成多少年,司机就干了多少年,按道理来说,在昌谷别墅大裁员之后,司机是最有希望升职成为管家,在佣人里面的威望也很高,可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无望管家的位置,归来十几年仍是司机。 “你是这里的老人,在别墅也干了这么多年,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黎泰贺的语气笃定,冷道。 司机的头低得下巴抵着衣领,面色苍白,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老爷,发电机的事情,是、是我擅自主张。” 一个年轻人跪着从餐厅的位置挪到黎泰贺脚边,双手想抓又不敢抓黎泰贺的裤腿,脸上惨白,道:“上次下暴雨,仓库漏风了,我没来得及封上,结果第二天来仓库一看,发电机全部潮湿生锈了,不怪陈师傅,他一开车的,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 有人认领下来,不仅司机松了口气,甚至连记者里面也有人松了口气。 “监控我们需要,但是现在我们更需要的,是关心我们的同伴。”有记者轻声向黎泰贺唤道:“黎总,您能让佣人给我们带路吗?” 明明一开始,这群人就可以跟着别墅的医生过去,但一个人也没有跟着,像是在担忧什么。 担心查监控查到不该看的? 但昌谷别墅内部的监控少得可怜,黎泰贺不会把证据白白储存在机器里面,但院子外面是实打实地布满了监控。 除了黎和泰的房间附近,那里不论是里面还是外面,都没有监控。 他上次就是翻那的墙,恐怕那里还分布着一个隐蔽的暗门,黎泰贺抓人进别墅时应该走的就是那条路。 顾星阑挑起眉。 外面被雷劈的,难不成也是去调查别墅禁地? 视线到处都是手机的闪光灯。 带着探究,顾星阑试图透过那些晃人眼的闪光灯,搜寻着那道身影。 chapter72 了望社的记者应该也调查过别墅的监控情况。 不然也不会派人挑着台风天过来,假借着采访实则是偷偷调查别墅的情况。 顾星阑环视了一圈,终于看到那道熟悉的人影。 红色运动外套、牛仔裤、钻钉,姓江的记者换回了那副装扮,甚至现在还在回避他的眼神。 “老、老爷,我平时勤勤恳恳,开车送黎少爷和俞少爷上下学,更别提这两个月,别墅少了那么多人,停车洗车,我是能操劳的就操劳,您十天半个月不回来,有的车放久了不灵活,也是我找的维修,我对您是忠心耿耿啊!”司机的鬓发发白,脸上遍布皱纹,双眼浑浊一片,细看甚至能看得到泪光,见到黎泰贺下移的眼神,甚至还抬起手抹了抹眼泪。 “是、是啊,发电机的事情,都是我的粗心大意,您要怪就怪我吧!” 黎泰贺脚边的人突然以头抢地,重重地磕在黑色的皮鞋上面。 “是吗?” 男人反问了一句。 两个泪如雨下的人突然噤了声。 “惠文。” “黎总。”黎惠文拿着文件上前,朗声道:“除了陈司机,还有梁仓库管理员,其他人,全部解除劳动合同,下个星期一,全部跟管家核对身份。” 区区一百多号人的违约金,黎家人根本不放在眼里。 别墅的人很多都是一干就是干了几十年,早就把别墅当成自己人生的一部分。 “不!我不答应!我是看着您长大的……”餐厅匆匆赶来的人,膝盖都磨破了皮,双眼猩红,想到什么又收住了声,满面泪痕,凄凄道:“我不求您记挂我照顾您的恩师六年,您好歹也为了黎少爷着想,那是您的‘亲生骨肉’,没了我们,上学吃饭难道要让他一个人来吗?要不是结婚,您想想您都多久没回来昌谷了……” 女妇人说完,把头也磕在地板上,眼泪顺着脸滴在瓷砖缝隙、慢慢地溢出来。 场面怪异极了。 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 见到有记者偷偷把那支带着标记的钢笔拿出来,顾星阑移开了视线。 这群佣人口口声声为了少爷,可他们给黎和泰做了什么? 黎和泰的房间,书桌书架桌柜上,一些又高又隐蔽的方,全是灰,还有衣柜里面,衣服除了校服外,日常服寥寥几件,甚至透过四四方方的衣服,能想象到小小的黎和泰站在顶两个人那么高的衣柜前慢慢地折着自己的衣服。 就连倒垃圾的姿势都异常娴熟,黎和泰知道怎么把和自己差不多宽的垃圾桶扛起来,也知道在哪里倒垃圾。 浴室里面,不仅是洗手台,还有新风系统,按钮又高又难按,黎和泰洗完澡后,只能任凭里面雾气蒙蒙。 犹记得他刚来这个世界,看到的黎和泰都是脏兮兮,现在想想,或许是忙碌的课程、忙碌的训练,忙到连衣服都来不及洗、没衣服穿,只能把自己弄得脏兮兮。 要不是他在黎和泰房间睡了一晚,要不是他把地板弄湿,要不是在浴室洗了澡、躲衣柜,他不会知道这些事。 这些佣人,有没有把自己的职责放在黎和泰身上,这些人还认黎和泰是少爷吗? 脑子里一片混乱,顾星阑叹了口气。 “夫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男人的脚步没有声音,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你觉得我这么办合理吗?” 面对那双沉而暗的视线,顾星阑偏过头,看向远处深绿色外套的小孩。 结果……还没看清,就被另一个姓俞的小孩挡住,甚至对他比了一个鬼脸。 顾星阑无奈道:“合理,这是你的房子,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这也是你的房子……” 黎泰贺的声音如同流水一般,娓娓道:“我不常回来,你就是别墅的主人,从你嫁进来的那一刻,整个别墅、别墅的人,都是你的,毕竟……和泰年纪还小,确实需要人照顾,他们说的也有道理,我想听你真正的想法。” 说话时,还轻轻把掌心搭在他的肩头上,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够所有人听到。 “……”顾星阑皮笑肉不笑。 别墅里的佣人经常冷言冷语,还记得刚到别墅那晚,女妇人对着黎和泰发狠的模样。 对于黎和泰,只需要有他一个刻薄的人就够了。 “……别墅可以再招新人。” 顾星阑清了清嗓子,淡声道:“大家也快到退休的年龄,是时候该告老还乡了。” 话音落下,大厅跪着的人,包括餐厅跪着的人,全部僵直住。 忽而,一阵笑声打破了停滞住的空气。 黎泰贺低声地勾着嘴笑起来,看向他的眼神似乎出乎意料一般,语气带着赞赏:“既然夫人这么说,我只有遵从的份,就这样……” “不、不……不是这样的!” 地上的陈司机突然竖起眉,神情惶恐道:“老爷!老爷!您是最聪明的人!您不能听那个人的话啊!!” “他、他是个水性杨花的狐狸精!!!”陈浩指着长发飘飘的人,厉声道:“我都看到车、车……” 话头一转:“那个记者,就是你!我刚刚还看到他们衣衫不整从少爷的房间出来!两个人穿着一块白色布,身体都快黏一块去了!老爷……您不要听这种背叛您的人啊!” 陈浩跪着走,老泪纵横,爬到黎泰贺对面,用手指着一群记者:“就是那个姓江的,您看!” 被指的六个记者,每个人都像石头一样僵住。 有人气得鼻子都拱起来,涨红着脸,厉声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什么时候见过江楚峥的,他去拍文章封面了,哪有你说的那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真的看到!就在少爷的房间,别墅花园……” “够了,再对我们的优秀员工血口喷人,我们会用法律的手段制裁你!” chapter73 “法律手段”四个字彻底打断了陈浩接下来想说的话。 他颤抖着跪在地上,眼睛直直地瞪着,想到了什么,急道:“浴衣!您现在派惠文表少爷去客房看看,一定会有一件白色的浴衣。” “先生!” 女记者站出来,面色黑沉,冷道:“每间客房都有白色浴衣,我的房间也有,难道我也和黎夫人私通了吗?” “就是,你作为别墅的员工,怎么能破坏你家雇主的家庭幸福呢?” “你毫无证据就信口雌黄,如此行径实在为人不齿,我们媒体人可不会坐视这种不实的污蔑横行!” “老人家,您这话说得可真逗,一件浴衣就把人给定罪了?那我这天天在别人家采访的,要遇上你这样的人,还不得被你冤枉死!你当这是啥年代呢,凭你一张嘴就给人泼脏水?轮得到你批斗吗?” 几个记者性格各不相同,一口一句,又把陈浩堵得满脸成了酱紫色。 像被围困在旋涡中心,大脑一片混乱。 陈浩不断飘忽着视线,想到年薪十万、想到自己家刚毕业即失业的儿子,又想到这个水性杨花的狐狸精一通毫不留情辞退他的话。 “扫把!” “老爷!少爷房里的扫把!那个姓江的房间里一定有一支黑头铁棍的扫把!那是少爷房间的!”陈浩抖着双手,再次恶狠狠看向那六名记者。 这下,反而是记者说不出话来。 空气都快死寂了。 顾星阑低头看着鞋尖,心里又惊又怕。 黎泰贺应该知道了记者偷偷去调查别墅的事情。 这群记者要调查别墅见不得人的地方,一定会经过黎和泰的房间。 但是那附近没监控,没有确切的证据,是查不到他拖着记者进了房间里面。 那个男人懂得利用情绪、利用环境,利用外界任何能利用的东西达到自己的目的,难道会相信一个情绪激动、口齿不清的人吗? 而江记者,如果想要反驳的话,完全可以说是迷路,把和他见面的场景进行艺术加工。 至于那把扫把,那名记者既然敢只身深入险地调查,又怎么会不知道销毁证据的重要性。 这一切的一切推测和判断,都是他基于心理学带给他的底气。 眼睫不安地颤动着,顾星阑动了动手指,微微抬头,看向记者群中间那抹高挑优越的身影。 “我……确实去见过黎夫人。” 清纯如男大的声音响起。 像把重重的锤子,狠狠地砸碎了大厅静得不像话的氛围,犹如冷水溅进油锅里面,瞬间炸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陈浩狂笑出声,面目狰狞,指着顾星阑的鼻子扬声道:“看!你这个不安好心的狐狸精!把我们都辞了好让你在老爷不在别墅的时候私会别人吗?不可能!有我陈浩在别墅一天,就一天帮老爷守着别墅!生是昌谷别墅的人!死是昌谷别墅的鬼!” 顾星阑:“……” “不过……” 江楚峥扬了扬声:“我只是迷路了,别墅这么大……”语气带着丝丝的委屈,续道:“我作为记者,是为观众发声,人民群众对芜水郊外这座依山傍水的大别墅有极大的好奇心,我心里也是想着可以拍一张宏伟的雨中别墅直观图……外面下雨,院子又种了那么多树,方向感很容易迷失,我不是户外专业的记者,迷路不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至于黎夫人,我很感谢黎夫人为我带了一段路,还好心拿了干净的浴袍给我……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末了,江楚峥还叹了口气,似是被冤枉而感到痛心。 解释的话一出,话题的风向似乎又变了。 “嗯……你说你在和泰的房间发现的?”童声童语响起。 俞锦用手点着下巴,慢慢走到陈浩面前,补充道:“可是我去找和泰玩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人在啊,和泰的房间那么远,而且,里面除了和泰,就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话罢,俞锦又走到黎泰贺旁边,牵着黎泰贺的袖子把人从顾星阑旁边拉远了:“黎叔叔,您不常回别墅,不知道别墅里面的人能有多肮脏,特别是一些小角落,说不定就发现了某些按耐不住性子的人假借什么名义做见不得光的事情,您要小心啊……” 黎泰贺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男人抬起眼,面向着记者:“不如大家把时间线捋一遍吧,我想知道别墅这么大,江记者是如何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视线微移,淡淡地看向顾星阑,眼里没有任何柔情可言,暗沉沉一片:“还刚刚好就遇到我家夫人。” “至于……”视线又转向近乎颠狂的司机:“你嘴里所谓的同穿浴袍、从我家儿子的房间走出来,我不能完全相信你的话,不如你把看到的事、听到的话详细地说出来?”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既然大家都认为自己有道理,就把证明自己的证据说出来,咱们逐个击破谣言。” …… “凭什么!” 情绪暴躁的记者冲上前,被好几个人紧紧拉着,他怒道:“黎总,我这上闯天下闯地,就这暴脾气,按您这话,和审问犯人有什么区别!” 黎泰贺面上的笑淡下来,语气藏着针:“那你要让我怎么做,我是男人,你也是男人,要是你有戴绿帽子的癖好,就当我冒犯了。” 记者有没有戴绿帽的癖好他不知道,但黎泰贺一定有审问人的癖好。 顾星阑微不可察地用余光看向黎泰贺。 男人面上似是压着怒火维持体面的笑,看着就好像他真给这人戴了绿帽子。 可他的实际情况这人难道不知道吗? 倒不如是怀疑他的背叛和探究记者的真实意图。 想到这,顾星阑顿觉悲切。 如果是戴绿帽,顶多离婚,要是背叛黎泰贺,那……他的下场可能就是早上见到那群被拷在墙上的人一样,甚至是被悄无声息地绞成肉泥…… 于是,顾星阑看向黎泰贺,面色苍白道:“刚刚在房间,我想和你说的就是这件事,中午我从大厅离开后,就去到和泰的房间,听到动静才发现楼下有人倒在地上,这么大的风雨,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死在我面前……”他迈着脚,走到黎泰贺面前,一双眼睛似有说不尽的委屈,泛着点点泪光:“我是你的妻子,我的性格、我的情况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我怎么会给你戴绿帽?” chapter74 “是吗?” 黎泰贺的笑意不达眼底,隐隐带着压迫感。 大厅本就风起云涌,现在倒也没有变化到哪里去。 只是顾星阑独自面对黎泰贺那双煞得人发抖的视线时,不免得全身的血液都加速起来,就像是在深山老林中遇到饥肠辘辘的黑熊。 “黎总。” 江楚峥微微垂着眼,唤了一声,脸红道:“其实,我会走那么远,又遇到黎夫人,也不完全是偶然,我早在过来时,就对着黎夫人带着仰慕和好奇,而且……刚刚对黎夫人的采访不尽兴,我只是按着自己的感觉走,没想到会出现后来的情况……” “是吗?……你的理由我暂且信了,可另一位记者朋友呢?怎么会好端端冒着风雨天走到大树底下?”黎泰贺眯起眼睛。 “奇哥他肯定也想拍一组好的配图,我们此行不单单为了采访,更是为解答大众的好奇心。”女记者带着专注的眼神回完黎泰贺,又看向顾星阑:“对不起,黎夫人,是我们的人逾矩了。” “小江!还不快道歉。” 闻言,江楚峥立马走到顾星阑面前九十度弯腰,眼含热泪,大喊了一声“对不起”。 甚至还微微破音了。 而其他四名记者,脸上的表情无一不是气愤和悲伤。 要是再搭个棚子,组个敲锣打鼓的老年团乐队,这戏唱的不是《窦娥冤》就是《汉宫秋》,再不济也是《梧桐雨》,那叫个冤枉啊。 胜利的天平似乎走向了记者那一方。 但这局面,不是某人想看到的。 很快,就有人出来反驳。 俞锦站在黎泰贺旁边,抬着头道:“黎叔叔,我没有在房间看见这个女人,真的!” “对!我看到他们是在通道里面的!”地上双眼无神的陈浩听到俞锦的话,像是看到了悬崖绝壁上出现的一只希望之手,狠道:“他们两个一定有端倪,我没有说谎!老爷,你要相信我啊!” “既然你这么确信,就把你今天发生过的事情全部说出来。”黎泰贺淡声道。 “我、我……”陈浩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我七点钟准时起床,就在自己的宿舍里面,八点左右带管家去泉陆商城附近,后面、后面回了趟家,您知道的,我家里还有个要照顾的老伴,台风天我不放心她,九点,我就准时到别墅的地下停车库了,既得擦车又得检查门窗,外面的风那么大,我走个路差点都被吹飞。”说到这,陈浩声泪俱下:“到了中午,我看水都漫进来,还特地冒着雨拿清洁刷去西面的车库,结果……我就看到江记者和这个女人穿着白色浴袍、头发全湿地站在少爷的房门口……” “瞎说什么!”俞锦皱着眉打断:“我都说和泰的房间跟这件事没半毛钱关系!” 俞家的少爷明面上是小太阳小王子小棉袄,可生气起来时,和其他富家少爷没两样,都是一样的暴躁、以自我为中心、盛气凌人。 陈浩连忙改口道:“对,那里一整条走廊除了和泰少爷就没什么人住,这个女人来别墅还没一个月,连自己房间的路都认不清,怎么还会知道少爷路,就是打着不干净的算盘到犄角旮旯的地方和外人幽会,我在别墅这么多年,对您是忠心耿耿的啊,没有必要骗你。” 话罢,听完的俞锦满意地点点头,怒目圆睁地看向江楚峥和顾星阑:“他说完了,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心虚不敢说时间线,就是你们心里有鬼,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 “俞锦。” 黎泰贺出口打断俞锦越来越恣意的模样。 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江记者,轮到你了,你来说说。”黎泰贺皮笑肉不笑。 江记者被陈浩和俞锦说得羞愧难当,似乎下一秒就要冲出门外面朝雨高唱六月飞雪证我冤…… “黎总,我仰慕黎夫人不假,但我绝对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我问黎夫人,问他为什么会和您结婚,您知道黎夫人说什么吗?他说他爱您爱得要死……”江峥带着情绪,煽动着大厅里面的人。 女记者也跟着站出来,皱着眉道:“您还记得我说您和夫人很相爱吗?我和小江采访黎夫人时,他说得最多的就是关于您的事。” 紧接着,就有另一个记者接话头补充:“黎总,您不要为了一个外人,就把自己的枕边人赶出床啊,和您过日子的是他,不是这个血口喷人、倚老卖老的外人!” 一口接着一句,完全不给黎泰贺出声的机会。 男人的眼底里暗色翻涌。 不远处的顾星阑见状,知道黎泰贺是不耐烦了。 大厅一来一回地踢皮球,饶是耐心再好也会被耗尽。 这几个记者明显知道,故意避重就轻,尽说些没用的东西混淆视听,想逃避交待时间线的问题。 “夫人,不如你来说说?” 黎泰贺的目光,冷硬如冰,视线移动,放在顾星阑身上。 带着莫名的逼迫感,把顾星阑看得连气都不敢喘。 这个人就是这样,平日里好好说话时,会让你觉得和对方的距离近了,这人是好好先生,可真正发生了什么事,这人又会毫不犹豫地撇开所有人、所有物,甚至毫不留情地利用和压榨。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弱声道:“我刚刚和您说了,我是去找黎和泰……” 这人不相信他刚刚的那套说辞,才会再反问他一遍。 “和泰。”黎泰贺看向穿着深绿色外套的人:“你来说,不要撒谎。” 糟了。 顾星阑的心里咯噔一下。 他刚刚才威胁过黎和泰,甚至扬言要撕了这人的作业,更不用说把小孩的房间弄得乱七八糟。 这人睚眦必报,就像花园那次,或者像刚刚的垃圾桶,又或者那件皮裤,这人看不顺眼的,当场就会把仇报回去。 老实说,他是带着一点点期待和希冀的。 顾星阑的双眼,带着浓烈哀求,直直地看向不远处的小孩。 他希望这个小孩能把他扇了巴掌的事掀过篇,也希望这个小孩能忘记他的冷言碎语。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就像泡沫一样快速消失不见。 顾星阑自嘲一笑。 …… 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静静地聚焦在那抹小小的身影。 半晌,一道略微沙哑而沉的童声响起: “辅导功课,母亲帮我辅导功课。” 声音小,却比外面的风神雨神雷公电母的威力更大,几乎震住了所有人。 谁也没有想到会往这个方向走…… 豪门里的后妈给不缺钱的豪门少爷辅导功课? 荒唐极了! “和泰!” “少爷!” 俞锦最先按捺不住,跑到黎和泰面前,欲言又止,几乎快要把牙咬碎,出口的声音甚至带着微微颤抖,弱道:“你、你撒谎了!你的功课早就做完,怎么可能会需要别人来辅导……” 还有,老师就在别墅里面,怎么可能需要一个进别墅没多久的外人,还是继母!来辅导功课! “没写完。” 黎和泰的声音毫无起伏,机械道。 场面一边倒。 而某个人,早就一改颓气,整个人从蔫了吧唧的状态瞬间心花怒放,接着黎泰贺的话连连道:“156页!页数是156!” 顾星阑看看黎和泰,又看向黎泰贺,脸上红扑扑:“和泰有半页没写完! “学校也真是的,居然出奥数题,不过是小学,我能算出来。” “泰贺,我其实……也想尝试着当一个好妈妈,帮助人不也是在孩子面前的以身作则吗?救人一命造七级浮屠啊,如果连你都不信任我,那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完,顾星阑抹了抹眼角,俨然一副受尽委屈终得昭雪后楚楚可怜的模样。 chapter75 顾星阑的话能信吗? 这人对小孩子似乎有超乎想象的热爱。 明明贪慕虚荣,却在被绑架后提的条件,是让一群素不相识的小孩上学。 如果有宿敌濒临死亡倒在地上,恐怕这人也会毫不犹豫地上去救命。 这种人,只会拖累他。 …… 男人听完顾星阑的话,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浑身的气势哪里还有刚刚的浓烈和压迫。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黎泰贺这是信了顾星阑的话。 “老师……老师也跟着我过去的。” 俞锦朝着站在边缘的林硕,一双眼睛带着说不出的可怜:“您也看过和泰的房间,里面根本没有这个女人?对不对?” 这是俞锦在希望得到肯定时经常会露出的表情,任谁都抵挡不住像小天使一样的人物落泪。 并不想掺和进来的林硕,此时不得不顶着大厅所有人的目光。 他看向顾星阑,又看向黎泰贺,很快便出声轻道:“黎先生,我中午去找过和泰,这孩子喜欢早退,我一直想跟您说来着,这次又出现这样的情况,我当然是过去找和泰小朋友,不过……在房间也确实看到黎夫人了,我这才没有继续强求和泰小朋友一定要过来听讲功课,您工作忙我是非常能理解的,但是呢……我建议是要抽出一点时间陪陪自己的孩子,辅导作业这个活动就不错,既能帮助孩子学习,又能增加和孩子的感情……” 说话时,林硕一边走,一边用余光观察顾星阑。 他在黎和泰的房间确实看到一个人,不过,既不是黎夫人,也不是江记者。 而是另一个,身材瘦弱、面容模糊的男人。 但现在这种状况,除了说他在黎和泰的房间见过黎夫人的话之外,没任何其他的话可言。 他虽出身书香门第,却也知道豪门的弯弯绕绕,最清楚这样的事情在圈子里有多么司空见惯,但闹到明面上来,无论是谁的面子都保不住。 于是,林硕走到俞锦面前,蹲下来,沉着声说道:“你个小孩子家家怎么乱掺和大人的事?” 见俞锦对他带着失望的眼神,林硕忙道:“和泰的功课都做完了,你的呢?你还记得你在你妈妈面前答应我的事了吗?” 老师长着一张不怒自威的脸,此时板着,显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 见状,俞锦猛地吸了一下鼻子,眼眶蓄着泪,连连把反驳的话全部咽回去。 突兀“砰砰”声响起。 来人一身的消毒水味,穿着白大褂,左胸还有黎家的家族徽标。 “黎总,病人遭遇雷击后,情况十分危急,病人心律失常以及皮肤烧伤,心脏骤停了一段时间,我们立即进行了心肺复苏与电击除颤,幸运的是,目前心跳已经恢复,不过,后续还需要密切观察,因为还可能存在潜在的神经系统损伤、肾脏功能损害等并发症,接下来的 48小时尤为关键,嗯……病人需要尽快转移到医院观察。” 医生的到来,大厅的六名记者没有一个人怀疑私人别墅什么会有媲美小型医院的设备和高级医生的地方存在。 都在庆幸黎和泰的这座别墅有这些东西。 有记者情不自禁,眼里泛出泪花:“医生,我们能去看看他吗?” 医生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把视线重新移向黎泰贺。 如果是医院的医生,当然有义务回答这些的问题,但现在,这群医生是黎泰贺私人拥有。 可能救过人,也可能杀过人。 顾星阑收回打量的眼神,一动不动,慢慢往窗外看去。 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没有人发现外面的雨已经稍稍小下来。 “雨……小了。”顾星阑喃喃道。 玻璃不再是像被墨泼了一样的模糊不清,而是微微的水流,顺着玻璃落地窗缓缓而下。 忽而,阵阵门铃声打断了大厅的诡异。 外面有人按门铃。 “开门。” 黎泰贺淡道。 很快就有人去到玄关打开门。 外面站着一大群身穿透明雨衣的人,身上到处都是水,皆面露喜色。 “黎总!外面的电线杆已转移,雨一停马上安排电力公司的维修团队进行修理。” “黎总,人工湖的水位已经疏通出去,桥能正常走了。” 甚至一群人声中还混着救护车的嘟嘟声。 紧接着,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地下,一个包着浑身绷带的人躺在担架上,从别墅的通道深处被迅速往外运出去。 与之跟随的,还有六名记者,抽泣声、叹气声,如潮水般退去。 大厅一下子空旷下来。 院子。 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倒塌下来的绿植和景观,却不妨碍已经有园林公司和景观设计公司的人到场。 而天上更是一改之前灰蒙发暗的深色,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又一条的白光。 台风卷上陆地,来得又快又猛,去得也又快又猛。 门外的人群中,一头苍苍白发的老人艰难地挤进来。 是管家。 管家也回来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进行。 只有一个人心如死灰。 陈浩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双眼无神空洞,整张脸像白纸一样丧失了所有表情。 “老爷,解除劳动合同的协议我已经吩咐人安排好了,现在正在送过来的路上。”管家微微倾身,办事的速度极快,像是早就知道了大厅的情况。 听到管家的话,陈浩颤抖着唇,垂死挣扎地喃喃着:“老爷……派人、派人去我宿舍衣柜的最后一个格子……” “叔叔,你要拿的是这个东西吗?” 一道陌生又熟悉的童声响起。 陈浩迅速转头一看。 是那个脏兮兮的臭小孩。 许牧风穿着新衣服,头发不再打结和藏灰,整个人焕然一新,此时手里正拿着一块四四方方的东西。 内……裤? 站在不远处的顾星阑眯起眼睛,越看越觉得熟悉。 靠! “咳!!!”顾星阑重重地咳起来。 黎泰贺自然没有错过,看了一眼许牧风:“哪里拿的。” “这个叔叔的柜子。” “谁让你拿的。” “我、他。”许牧风的眼睛看向某个穿深绿色外套的人,又看向黎泰贺,而后重重地垂下头:“我自己去拿的,还看到这个叔叔他鬼鬼祟祟带着一个穿白色短袖的人进来。” 听到关键词,旁边的黎惠文像是想到什么,道: “黎总,黎汪在一个小时前抓到白色短袖的人,已经转移了。” 听到这,陈浩浑身一颤:“黎、黎总,那是我儿子,是我儿子!”脑子闪过什么,两只膝盖“砰”地一声跪下来:“我对不起,是我的错啊!!” 本就苍老的面孔,现在更像半只脚踏进了地府的将死之人一样。 “父亲。” 黎和泰轻声唤道。 “嗯?” “陈司机,经常联合别墅的其他佣人,偷偷转运别墅的古董……还有冷藏室的食物,古董里面,包括您前年从澳洲拍卖场拍下来的金合欢黄金花瓶。” 话音落下,餐厅跪着的所有佣人原本还有抽泣声,现在瞬间噤声了。 更别提大厅瓷砖地板上跪着的司机,硬是生生地昏了过去。 “怎么知道的。” 男人莫名从兜里的香烟盒掏出一根镶着金箔的细烟,偏过头让旁边的助理点烟,而后深吸了一口。 可接下来的话,更是让黎泰贺呛了一口烟——“他们密谋时,从来没避过我。” 大厅霎时间安静下来,只有缭绕的烟云。 两个人像游戏里只有触发才获取信息的npc一样僵硬地一问一答,反应又出奇的滑稽。 顾星阑见状,突然觉得好笑。 澳洲在上个世纪可是名副其实的新金山,是淘金者的趋之若鹜的新“黄金之地”。 但看黎泰贺肉痛的程度,恐怕那个花瓶,不止是价值不一般,说不定历史背景也不简单。 chapter76 陈浩和一些老佣人在别墅干了很多年,互相知情、互相掩护,小到私吞食物,大到偷换赝品。 不清点不知道,一清点吓一跳。 别墅贵重的东西,什么元青花图罐、夏风纨扇图、和田美玉雕琢而成的玉婵、汝窑的天青釉弦纹尊,亦或是彩粉镂空转心瓶…… 通通被换了个遍。 黎越倡拿着一条长长的清单出来时,脸都黑成了锅底,闷道:“老板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多中看不中用的古董?” 现在被换成赝品,特么钱全都打水漂了。 黎惠文见这人连老大这个字眼都不称呼,就知道这人气头上,清声回道:“目的不在这些古董,不买古董也会买其他的。” 大部分古董都是拍卖会而来,这些拍卖会,不是打着慈善的名义就是有灰色交易要进行。 一些钱放在明面上来历不明,只能靠其他手段洗白这些。 所以,古董反而是次要的。 相反,换个道理来讲,其实老板还是赚的那一方。 这个风波似乎以一百二十六个佣人吃官司结束。 台风过去的第二天。 昌谷别墅除去上不了台面的人,只剩下八个,其中两个小孩还是外来的。 尤其现在早上九点,别墅空旷得可怕。 黎泰贺昨晚给他们点完外卖就匆匆赶去公司,而两个小孩,七点吃完早餐去上学了。 徒留顾星阑一个人在别墅看电视刷手机。 “近日,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传出,芜水市着名慈善家黎先生收藏的多件古董被佣人暗中换成赝品,预估损失超过一亿元,据悉,黎先生长期致力于慈善事业,在教育、扶贫、医疗等多个领域都有慷慨捐赠,其善举赢得了社会的广泛赞誉……” 听到电视的背景声,顾星阑坐在沙发上,抬起眼看向电视。 新闻的旁白播放完,很快就出现了被摄像机拥护的黎泰贺。 男人面对着各种电视台的麦克风,一个接一个的闪光灯照在人脸上,特别是男人出口的声音,有气无力,像是遭受了什么不可遭受的悲痛,但脸上又带着隐忍的笑,强颜欢笑也不过如此罢。 ……明明这人昨天晚上的心情还不错。 顾星阑看完电视,又看向手机。 今天的社交媒体热搜,不是某某明星参加某档热门恋综被当众甩了巴掌,而是: #慈善家亿元古董损失 #别墅亿级古董被佣人调包 [我滴个乖乖,一个亿以上啊,那么多古董就这么被佣人给换了?这尼玛也太离谱了吧?别墅的安保是吃白饭的吗??] [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的情节,现实果然不需要逻辑,惨到家了……] [无语,好人永远都在被背刺的路上,这种人打什么码,就应该被开盒。] [大家看过那个采访视频了吗……美强惨本惨……] 一连看了好几个评论,大部分全是谈论安保和脸的。 慈善家、帅脸、被家里的佣人盗窃,三个关键词,简直是移动的流量包。 如果是卖惨,那么黎泰贺成功了。 甚至,他密切关注的了望社,在今天发出来的采访文章,都是讲黎泰贺的好话,想从里面找出半点针对的地方都没有。 了望社在互联网和新闻界的地位高。 这个文章一出来,直接把黎泰贺供上神位。 尤其又是看脸的时代……人们总是先入为主地靠眼睛给人下定义。 “算盘打得挺好……”顾星阑呢喃了几句。 系统:[为什么?这在你们人类不是叫有舍有得吗?] “不,对这个人来说,全是得……” 黎家在他的印象里,从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公司,几乎一夜之间就成长为参天大树。 芜水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个黎家,黎家快把这个地方的羹分尽了,垄断市场、恶意竞争、恶意收购,至少不是一路清清白白地走上来,甚至可以说,大部分赚来的都是不干净的钱。 这他不敢细想也不想掺和进去,但总之黎泰贺这人就不会让自己吃亏。 顾星阑心不在焉地翻开书,脑子一个又一个的场景闪过。 以他和黎泰贺这几天的相处,这人似乎不对任何东西留恋。 说好听点是潇洒,说难听点是冷漠,做人做事有一套自己的流程,更多是用利益的眼光判断一个人或者一个东西的价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仿佛带着一张假面在镁光灯下生活。 是一个内心只爱自己的人啊。 “砰”地一声,打断了脑子里一团浆糊的思绪。 玄关处的门被打开,来人风尘仆仆,正是某人的助理。 “夫人,早上好。” 顾星阑点点头。 视线触及对方的脸,脑子里很快就想到许牧风。 这个小孩昨天晚上没在别墅过夜,吃完黎泰贺订的外卖就被送回去了,只是……小孩离开前对他欲言又止的那副模样,恐怕是发觉他的身份了。 顾星阑微微提着嘴角,问道:“你把那个小孩安全地送回去了吗?” “嗯。”黎惠文垂着眸,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把文件夹放在水晶桌上,正声道:“先说重要的事,你的出租屋已经重新翻新了一遍,为了节目的真实性,选购的全是二手电器,许小朋友现在就在里面住,还有,你……” 说到一半,黎惠文扶了一下眼镜,正正地看向着坐在沙发上的人,一只手翻着一本叫《弗洛伊德传》的书,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电视也开着,懒懒散散,毫无优雅、毫无礼仪。 视线过于直白 顾星阑:“?” “节目开始时,你这个身份必须要有合理的理由暂时隐藏起来。” 隐藏? 节目组会在别墅安装摄像头,届时,黎泰贺作为孩子的父亲,大概率会出面,而作为孩子母亲的他,也需要出面。 但如果把脸露出来,只要有心人一调查或者网友拿着放大镜找,肯定会发现他的身份。 那他的主持人马甲就得彻底下线了,还要遭受一波网友的讨伐。 “怎么个隐藏法?”顾星阑合起书。 话落,就见黎惠文把手机放到桌面,移到他面前。 “时间到了我会让人告诉你怎么隐藏,但现在,你需要完善你的个人资料。” chapter77 个人资料? 顾星阑一目十行,看完只觉得头疼。 这简直就是查户口。 纸上不仅仅是个人信息,还有家庭信息,详细到学校毕业、工作单位和年收入之类的东西。 “系统,我没有这个身份的信息,难以下笔。” 系统:[你先把你会写的填上。] 一页两面,第一页就是常见的个人信息和家庭信息,第二页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这怎么跟大学生生涯职业规划似的? 理想工作? 系统:[原主的理想工作是当明星赚大钱!] 但以现在的状况,原身还是一个小主持人。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顾星阑不置可否。 系统:[你知道为什么原主是个主持人吗?] “嗯?”顾星阑拿着笔写字的动作一顿。 “什么?” 系统:[这就跟第二个隐藏剧情有关系了,怎么样,宿主有没有想完成的冲劲?] “我对原主的过去不感兴趣。” 这个世界,其实看开了,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游戏,一个真实得有些过分的游戏。 关键是,游戏难度还是困难级别。 “但是……我对隐藏剧情还挺感兴趣的,就是到现在都突破不了一点” 完成隐藏剧情的冲劲从一开始的志气慢慢到现在慢慢消耗殆尽。 让农户大生产还需要联产承包,企业也一样,该交税的交税,交完留给自己的也还有不少,各行各业,想发展就离不开奖励,有奖励就有积极性。 可他做隐藏剧情总是带一身伤,别说奖励,他现在还能活着就不错了。 想到这,不由得连连摇头,顾星阑在理想那一栏,写下“当大明星赚钱”五个字。 “还有吗?” 系统:[没了……原主就这么朴实无华,钱是唯一的驱动力。] “那喜欢的东西呢?” 系统:[也是钱。] 顾星阑:“……”话糙理不糙,他也喜欢。 刚想提笔写下去,结果系统打断道:[其实宿主不用循规蹈矩,可以尝试写自己的东西。] “可能性不高,黎泰贺既然会选择原主结婚,就证明对原主的背调做得很清楚。” 看着喜好两个字,顾星阑顿了顿:“不过……这种主观性很强的问题,或许黎泰贺发现我和背调出来的人物侧写不一样,所以才让我写这么一份东西。” 这第二页的表格反而才是重要的。 通过这些问题来判断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星阑想到这,握着笔慢慢移动。 电影两个字,笔锋带劲。 系统见状:[你喜欢看电影?] “嗯,通过电影、书籍,认识不同的和人生。” 系统:[不同的人生?那你为什么不选择看电视剧?] “时间太长,质量良莠不齐,需要耗费更多的精力,当然,有优秀地作品我还是愿意尝试着去看一看。” 顾星阑的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面色柔和,要是手边再来一杯泡着菊花或者枸杞的茶,就是妥妥的老干部。 系统:[宿主还喜欢音乐?怎么都是大众的东西。] “要知道,在一个几十亿人口的星球上追求小众其实是一件很大众的事情,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做自己才是重要的。” 系统仿佛又看到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带着工作证的人…… …… 简单的轻音乐和古典乐,如果用钢琴弹奏出来,那么他听上一整天都不会觉得烦。 写完,连忙看下一条。 结果看到情感关系四个字。 系统:[原主谈过十二任女朋友,情感极其丰富,名副其实的海王!] 十二任,听得顾星阑脊背发凉。 他见过为情所伤的病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系统:,那些人……还存在吗?”顾星阑动了动喉咙,觉得这样的问法不太好,掂量着语气,又道:“原主有没有和其他人发生么过什么情感纠纷?” 系统:[宿主,这需要您自行探索,如果您实在想知道,可以尝试着探索第二个隐藏剧情。] …… 沙发上的人一直停留在情感关系上,迟迟不动笔。 黎惠文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微微倾身,面上说不尽的毕恭毕敬:“夫人,我还有事,如果您填好了,劳烦您把资料送过去公司,还有,记得打扮打扮。” “黎总也在公司吗?”顾星阑抬眼,眼神带着疑惑。 “嗯,由您亲自交给他比较好。” 说完,又匆匆离去。 芜水经过特大暴雨的洗礼后,空气前所未有清新,仿被重新晕染的画卷一样。 街道上,积水尚未完全退去,形成一片片大小不一的水洼,倒映着天空与街边的建筑,像是破碎又重组的镜面世界。 到处都是人,不断响着沙沙的扫帚声,只要出到外面,一定能看到穿着荧光外套的人,这副景象一直持续到晚上,几乎把芜水的西面和市中心全部翻新了一遍。 顾星阑穿着一件宽松的香奈儿粗花呢外套,外套上面经典的编织纹理夹杂着细腻的金丝线,在高楼大厦的霓虹灯下,轻泛着光,而内搭,是一件真丝雪纺衬衫,领口处随意系着的丝绸蝴蝶结,直直垂到胸前。 下身则是宽松的阔腿裤,随着走动,裤腿如波浪般自然起伏,腰间佩戴着一条镶嵌着宝石的爱马仕皮带。 “怎么样?” 顾星阑的语气带着别扭,扭扭捏捏地往下拉着外套。 这外套长度就在他腰这,只要抬手,就会把里面的内搭露出来,偏偏内搭还是稍微透明的设计。 “咳,那什么,是惠文助理让人送过来的。”顾星阑看向倚着车门吸烟的男人。 黎惠文让他去找这个人,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开着车过来接他。 烟味不冲,还带着微微的香气。 但顾星阑走得近了,还是不免咳了几声,抬着目光,脸色泛红道:“我穿不惯这样的衣服,你下次不用让人买新衣服。” “不喜欢可以换了,现在的时间还很充足。”黎泰贺掐灭了烟,动作娴熟到不知道做了多少遍。 顾星阑看着男人的手背上鼓起的青筋…… 还有那双眼。 似乎带着实质的重量,如鹰隼紧盯猎物般暗潮汹涌,而现在,直直地和他对视,像是要将他的灵魂全部剖析开来。 chapter78 顶着这么有压迫感的视线,顾星阑对视没两秒,很快就移开了,声音弱道:“算了,这身衣服花了你不少钱,不穿多可惜。” 这人给他感觉就不像是要让他回去换衣服的样子。 “不如说说你大晚上把我约到这干什么?”顾星阑一边把早上填的资料表放在男人面前,一边道。 明明他自己直接过去公司就行了,这人既然专门跑一趟,就是有其他的事情要找他。 周围人来人往,每一次有人路过,他总能感觉到那股打量的视线,有鄙夷的、有欣赏的,还有羡慕。 但无论哪种,他都适应不了。 “先上车吧。”黎泰贺拉开车门,作了一个请状。 结果,像西瓜被开了瓢一样“砰”地一声脆响。 顾星阑一米八的大高个,进车一个不留神,额头和车门框结结实实地来了一个亲密接触,差点还把假发撞飞。 疼得他的表情拧成一团,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而黎泰贺这人,就跟没看到的一样,关完车门后,自顾自地坐上了驾驶座。 一进来,车内的温度都凉了几分。 透过后视镜,男人的面上哪里有刚刚在外面的柔情和隐隐约约、急不可耐的爱意。 这人又在搞什么飞机? 前两天发生了类似变脸的事,他就被绑架了,今天还来? “黎总,你这是干什么呢?”顾星阑捂着磕到的地方,稍稍探头,语气又轻又缓,生怕把驾驶座的人惹红温。 结果,靠得近,看得更清了。 黎泰贺那张脸,如同锅底一般黑。 这下脑子里算是猜出点什么了。 昨天发生的事情又多又杂,就单单是他在昌谷别墅,天还没亮,别墅的门槛都快被快递包裹和搬东西的人员踩烂,送来的礼物大到独山玉打造的等人身高的玉佛,小到克什米尔的矢车菊蓝蓝宝石,更不用说这个人在公司,恐怕就像陀螺一样,合作企业、想合作的企业、集团下的子公司……办公室的电话怕是没停过。 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黎氏到了黎和泰接手开始,才开始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几乎可以说是横着着走。 但现在,除去不能放上台面的生意,黎家似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黑色宾利是这人刚提不久的车,在夜色中穿梭了许久。 顾星阑坐在车间,鼻尖弥漫着未散去的原装车载香水味,细闻还能闻到一丝微微的甘松香,他一声不吭,两只眼睛时不时看向后视镜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孔。 直到车速稍缓。 透过车窗,反射下来的几个大字……宝丽安。 酒店? 是有什么酒会吗? 顾星阑拢了拢头发。 这个人居然会带他出来抛头露面? “明天这里有个拍卖会,先在这里住一晚。” 黎泰贺把车钥匙递给窗外欠着身的服务员。 见男人一下车,脸上又出现那张熟悉的假面。 顾星阑不作停留,连忙开车门把脚伸出去。 只是这一次,黎泰贺会把手放在他下车的车门框、帮他护着头。 带着探究的眼神,顾星阑从对方的脸,慢慢移向周围,试图找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可下一秒,男人冷冷的声线响起:“挽手。” 声音又低又轻,像闷在地底下万年不变的寒冰。 顾星阑听话极了,连连抬起右手,穿过男人的臂弯里、轻轻地揽住。 余光偷偷地瞧着旁边的人。 这人突然变得阴晴不定。 “泰贺,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找我倾诉。”语气轻声细语。 在倾听这方面他是专业人士,既能打好关系,又能探探口风。 …… 雨歇云散,屈指一算,也快到八月十五的日子。 月亮高悬,漫着清辉,这人眼中倒映的,不是光污染得斑驳浮躁的霓虹灯,而是清朗如玉、澄澈皎洁的月光,只要被这么一看,什么躁郁、烦闷,通通都被敛下去。 黎泰贺轻轻地摇头:“今天带你过来,主要是来放松一下。” 放松? 放松这两个字,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没有什么实感。 但……六十二层楼的大平层、台球桌、小吧台、小型露天泳池、两米大卧床,一整面墙的投影屏幕、一整面墙的古董游戏光盘、游戏手办,更别提耳边还有轻轻的乐声。 到处都是透而微微泛着黄光的晶体,就像空中宫殿,也像为年轻人量身定做的主题房,陈旧和新潮的矛盾感。 “喜欢吗?” 黎泰贺不经意问道,把房卡放在玄关处的凹槽处,放完房卡,头慢慢偏过去看旁边人的反应。 没有惊喜,没有惊艳,反应极淡。 见状,黎泰贺又开口问:“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只是……”他好像见过更大更宏伟的地方。 见过珍珠,又怎么会对鱼目感兴趣。 顾星阑想到前世一百六十多层的金丝牢笼,不由得带上怨念。 “明天的拍卖需要我要露脸吗?” “不用,露个手就行。”黎泰贺走到吧台的位置,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威士忌。 握着酒瓶的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轻轻地滑过那瓶闪耀着琥珀色和水晶光泽的威士忌。 开瓶的动作娴熟利落,很快,“啵”地一声,随着瓶身倾动,酒液缓缓地倒进了醒酒器里,优雅,又隐隐约约藏着一丝暧昧。 昏黄的灯光映照着男人线条硬朗的侧脸,莫名有几分冷峻和深邃,修身的定制西装随着调酒的动作微微起伏,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紧实的腰身…… 这一幕,只被空气收录进去。 顾星阑的视线被外面的景色吸引,慢慢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不是被千篇一律的钢铁丛林吸引,而是那张芜水地标建筑之一的裸眼3d大屏,投映的名字过于指向性。 顾星星,好巧不巧,就跟他差了一个字。 更别说这满屏的名字还是往这栋酒店的方向延伸弹射。 “那也是你准备的吗?” 顾星阑指向下面的屏幕。 不知不觉,那人已经走到他身后,两只手都拿着高脚杯的杯身。 杯壁上蒙着层冰雾,蒙蒙地透着里面暗橙色的液体。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微微地俯下身,眼神中带着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温柔与深情,将酒杯轻轻递到他的面前。 “尝尝。” 声音也是以往听不到的低沉磁性,配合着那张深邃而蓬勃生机的俊脸,性感极了。 视觉和听觉的双重不适应,这个人又变成他不熟悉的模样。 顾星阑的眼神飘忽,只觉得哪哪都热,偏过脸、抬手接过酒杯,支支吾吾道:“有什么事可以直说……我能办到的尽量给你办到。” “没有什么事,不是说了吗,请你过来这里放松。”黎泰贺拿着酒杯向他扬了扬:“我喜欢偏苦一点的酒,希望你不要嫌弃。” 摄像机!这摄像机到底藏哪了! 这个人这么礼貌地对待他,极其罕见。 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同样的道理,黎泰贺这人一定憋着什么东西…… chapter79 酒液的香气扑鼻,入口带着微微的苦涩,顾星阑一口闷下去。 “咳……” 喉咙里火辣辣地疼。 他果然还是适应不了这种酒。 喝完脑子里一片空白。 “酒杯拿给我。”黎泰贺接过他的酒杯,不知道是不是酒劲扩散,顾星阑突然觉得…… 面前站的人就是黎和泰。 正当他想仔细定神看看时,却发觉男人已经走到台球桌面前。 “你要来一把吗?” 黎泰贺面朝着他,拿着四四方方的蓝色小方盒摩擦着球杆。 一些细微的碎屑慢慢飘落下来。 可顾星阑的眼里,模模糊糊,看不清这些:“我不会……但是我喜欢看别人打。” …… 说话的人没发觉。 那喝了酒的嗓子,带着黏黏糊糊的泥泞感,湿哒哒的。 黎泰贺不置可否,把左手放在台球桌上,微微倾身,双唇轻抿,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右手紧握球杆,小臂肌肉紧绷,轻轻试杆时,动作流畅自如。 “砰”地一声,白球疾驰而出。 清脆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大厅内回荡。 顾星阑静静地看着男人变动位置,一球又一球地进洞。 听到一石二鸟的碰撞声,顾星阑晃了晃头提起神,抬起双手慢慢地鼓掌。 “来吗?” 黎泰贺从墙上挂着的杆抽出一根,嘴里道:“我自己打也没意思……” “我真不会打。”顾星阑垂着眼。 他的眼睛都快看不清对方的脸了,怎么还可能瞄准球。 要不是他自己的控制力好,指不定当场就要耍酒疯。 “来,我可以教你。”黎泰贺似乎和某人一样好为人师,脚步沉稳地走过来,抬起手抓着他的外套。 不等他反应过来,这人已经把他身上的外套脱下来。 二话不说,黎泰贺就把一根长长的球杆塞他手里:“杆拿着。” 很快,后背便贴上一道炽热的气息。 这人身材可以用魁梧来形容,掌心压着他左手放在球桌时,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想的不是把球杆捅出去,而是男人刚刚目光如炬、气势骤变的模样。 “先放松……然后,顺着这个方向,平稳地推出去。” 黎泰贺边说边引导着某人的手臂发力,带着木质香的球杆慢慢地顺势往前推。 又“砰”地一声。 白球如离弦之箭,而后又巧妙地撞击到目标球,疾速地滚入洞中。 “你要是学会打台球,可能会上瘾。” 黎泰贺抽身离去,摁下台球桌的按钮。 耳边响起机器滚球的声音,顾星阑抿了抿唇:“能再教教我吗?” 脑子里像蒙了一层水雾,但总算是记起来了一点点。 黎和泰……也教过他打台球。 只是他那时排斥对方的身体接触,直接把对方咬了一口。 但那人就算手被咬出血丝,还是强硬地握着他,他只觉得两只手都要被对方折断。 后来,球似乎是进洞了,不过那人的手也快被他咬烂。 黎泰贺没有移开视线,左手拿起酒杯,轻抿了一口:“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像什么吗?我怕你直接给我来一口。” 喝了不少酒的人似乎觉得热,便把马甲也脱下来,上身只剩下白衬衫。 “嗯……不打了,我没有兴趣和一个醉了酒的新人玩。” “谁说我是新人,你们两个不愧是……都喜欢玩这种专注力取胜的竞技运动……”顾星阑上前,拿着黎泰贺刚刚持过的球杆,俯身、稍稍抬头、手臂往后拉,泛着水光的双眼在接触到白球的那一刹那瞬间凌厉起来。 清脆地“砰”声响起。 目标球飞速地被撞进洞里。 捅球的人,脸上,没有进球的沾沾自喜,也没有故作平淡。 那张脸,是他看不懂的神情。 “顾星阑?” 黎泰贺挑起眉,放下酒杯,缓缓走过去。 但下一秒,某人像被开启了什么开关,突然张开嘴,那一排排的牙齿,有不少颗又尖又利,活像得老宅里养的小鳄鱼。 几乎是瞬间,黎泰贺快速地迈开腿往后退。 可身后就是小推车,上面泛着冷光的酒瓶倒映着某人的那张嘴。 很快,某人的嘴被拧成一团。 千钧一发之际,黎泰贺硬生生把扑过来的脸捏起来。 而被捏的人甚至试图地掰开他的手、咬他的手指。 “这是几?” 黎泰贺抬起左手竖起食指和中指。 而顾星阑,双眼蒙蒙,也跟着竖起两根手指:“耶~” 系统:[宿主,我知道你还有意识。] 顾星阑:“……” 刚刚的酒度数有点高,他遭不住,打完球的瞬间,把某个靠过来的人定义成黎和泰…… 会咬过去,也只是他那不能控制的肌肉记忆。 系统:[不过,宿主,我这边检测您刚刚根本不会打台球,可下一秒你居然一次就把那颗球捅进球洞了!本系统没有给你开外挂!] “嗯,我想起来一点点的事情。” 顾星阑两眼一闭,任由自己倒在某人的怀里。 现在要是醒过来,他不好解释刚刚的情况。 系统:[宿主,那你岂不是有一些未知的技能了?] 机械电子音带着欢快雀跃的语气,可顾星阑却开心不起来。 “黎总。”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黎惠文? 正打算细听,结果失重感扑面而来,顾星阑差点没管住自己的嘴叫出声。 “办好了吗?” “无人机、机票,还有……烟花,全都准备好了。” 黎惠文的视线视线触及黎泰贺怀里的人时,出口的声音顿了一下。 这人埋在他老板的怀里,还能听到哼哼嘁嘁的声音,似乎不满他的到来。 “黎总,需要我拿解酒药过来吗?” “不用,明天六点送点淡盐水过来 。” “好……可是顾先生的状态还能进行吗?”黎惠文扶了一下眼镜,见怀里的某个人躺得那么舒服,便觉自己问的问题多余,于是话锋一转,道:“黎总,还有一件事要和您报备。” 黎泰贺点点头,走到沙发把人抱下去。 “时间还充足 ,边喝边说。” 两人的气息逐渐远离,顾星阑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 结果,耳边传来的话,差点把胸腔的那股气堵成炸弹。 “黎总,关于和顾先生解除合同的事,我想和您谈一谈。” 什么?! 解除合同?! 那他的抹杀时长怎么办? chapter80 “说。” 黎泰贺在吧台里面,拿着刚刚开封的威士忌,丝毫没有架子,给黎惠文调酒。 “谢谢少爷……”黎惠文红着脸、垂着眸,把高脚杯移过去:“是这样的,之前来应聘的几个人,都有过不干不净的感情关系,还扯出情感纠纷,影响比较大,怕是不好管理。” “哪个不行换哪个,不用跟那些人废话。”黎泰贺把调好的酒倒进酒杯,移给黎惠文。 “嗯……现在的顾先生,就挺好的。”黎惠文用余光看向沙发上的人。 墨绿色的沙发把那人的皮肤衬得如同深山老林里无人踏足的溪流,澄澈又令人向往。 “不好。” 黎泰贺沉着声反驳了一句,“砰”地一声,把酒瓶放进酒格子里。 “这个人不安分,给我找了不少事。” “不见得是坏事。”黎惠文喝了酒,脸上浮起酡红:“了望社今天九点钟准时发出来的文章,您看了吗?要说拍马屁,了望社可比咱们旗下培养的那些报社有用多了。” 黎泰贺听了笑了几声:“换人必须换,尽量找个安静又不怕事的。” “好,我记住了……大海捞针也给您找到。”黎惠文起身,微微弯腰正准备走,结果便听到男人轻声道: “陪我打打球。” 台球碰撞的声音四起…… 而沙发上的顾星阑差点没把牙咬碎。 这黎泰贺是想一脚踢开他吗? 不是,他被绑架到底是因为谁?这尼玛过河拆桥!! 系统:[咳,宿主,您自诩的文明人。] “死到临头,我不哭爹喊娘就不错了……”顾星阑欲哭无泪。 他要是从昌谷别墅离开,那么注定会和黎和泰分开,这时长还怎么刷?隐藏剧情还怎么完成?难道用脑电波吗? “呜……” 沙发上躺着的人,穿着若隐若现的衬衣。 此时下摆微微跑出来,露出一截细白的腰身,而腰身往上的那张似乎被酒桶浸过的脸,到处泛着甜香。 “泰贺……泰贺……” 呢喃的细语,瞬间打断了两个人挥杆的动作。 “黎总,顾先生在叫您。”黎惠文扶了一下眼镜。 那声声叫唤,如同绵密的针,听得人哪哪都难受。 “嗯,时间也快到了,你先去忙你的事吧。” 闻言,黎惠文看了一眼似乎黑沉沉、看不清神色的少爷,又看向沙发上那道昳丽的倩影,而后便迈开脚退开。 房内,只剩下两个人。 沙发上的人脸被长发挡着,要遮不遮,引人遐想,直到把那些碍人的发丝全部拢上去,里面的艳色,何等绝世。 感受的脸侧的沙发深陷,鼻间飘忽着淡淡的甘松香。 耳畔……轻轻响起男人压抑着的声线:“星阑,你要是醒了,先起来好不好?” 沙发上半卧着的人似乎很听话,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便睁开了一条缝。 黎泰贺笑容加深,用手轻轻拂过沙发上那盈盈可握的细腰。 “等一下再好好休息?” “好……” 沙发上的人柔软无力,扶起来时,只能把全部的力气倚靠在他身上。 黎泰贺把人慢慢扶到落地窗前。 耳边是无人机的螺旋桨发出的嗡嗡声。 摄像机……在这啊…… 顾星阑靠着耳边的嗡嗡声辨别方位。 无人机下面架着小型摄像机,就在他背后。 他有两个马甲,自然不想把女装的马甲让人看到。 黎泰贺抱着他的姿势就是背着后面的摄像机,正好方便了他隐藏马甲。 可想到,这个人是为了把他更好地一脚踢开才这样,心里就阵阵难受。 顾星阑咬咬牙,弱声道:“我、我还想再喝酒……” “你的酒量不行。”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 那张脸仅仅因为一杯酒就红成这样,明显不胜酒力。 “不,借酒壮胆……我有话想对你说。”顾星阑强道。 “有什么事,等一下再谈,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待……”男人的语气似乎对顾星阑现在的强硬态度微微不满,语气没了刚刚的兴致盎然。 那双眼,似乎在看一个拎不清自己地位的小猫小狗。 结果,话没说完,脖子上的领带被某人狠狠地拉下。 大概从来没有见过,那双原本承载着如同陨星那样星星点点的眼睛,也会露出癫狂一般的猩红色。 “我听到了,你们刚刚谈的事我全都听到了……” “……” 黎泰贺绷着唇线,眼睛暗沉。 危险的气息几乎席卷而来。 可某人却没有察觉到一般,颤颤巍巍地道:“泰贺,我写的那份个人资料你看过了吗?” 像是在自问自答,顾星阑闭起眼,不堪重负一般,眼睫如同飞蛾扑火的蛾翅,带着凄惨。 “我喜欢看电影,《剪刀手爱德华》,您看过吗,女主金是一个很耀眼的人,她善良美丽,而爱德华只是一个人造人的机器,从来没有遇到过那样美好的人,在金的吸引和引导下,他开始用着被所有人唾弃的剪刀手修剪植物、设计发型……他在金这里收获了从未有过的情感体验,爱德华深深爱着金……” “如果爱德华有一个不幸的童年,那么他就是翻版的我,如果我遇到金,我也会无可自拔地爱上她。” “泰贺,你是金吗?” 顾星阑双眼朦胧,噙着泪,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泰贺,我对你来说只是一颗棋子,但你现在对我来说就是金,你要让我到哪里去?……” “泰贺……”“黎泰贺……” 顾星阑展开双手抱住了男人的腰身,力度足以让中间那层衣服形同虚设。 “砰”地一声。 巨大的落地窗外,烟花,盛大的红色烟花就像一把展开的红色巨伞,彩光笼罩了整栋大厦。 在城市里放烟花,很不可思议,不知道黎泰贺动用了什么手段。 “泰贺,我是被家里遗弃的可怜儿,我一直在寻找属于我的爱,可茫茫人海没有一个人愿意为驻足,只有你,你愿意和我结婚,愿意把你的卡给我花,愿意给我买衣服,是你把我从绑架犯的手中救下来,是你愿意满足我的小心愿,我一次次地试探你,你全部包容,为什么现在你就要把我推开!都是因为你我才变成这样的,都是因为你……” 嘶声呐喊和窗外的烟花声混在一起,腰间的力度也越来越大。 无人机360度运镜的摄像头里,窗外是绚丽而盛大的烟花,窗内是两个相拥的爱人。 “黎、黎总,拍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黎惠文,连话都说不利索。 “哗”地一下。 顾星阑被某人重重地挥开。 整个人径直落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甚至因为力道之大,轻轻弹了起来。 紧接着就是房门“砰”的关门声响起。 chapter81 “你,先拿纸擦擦。” 黎惠文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拿着纸走到沙发跟前。 “死缠烂打和胡搅蛮缠,只会让黎总加速解除和你的合作关系,你懂吗?” “不……如果他离开了我,我根本不知道我的生活还怎么过……” “两千万,包括一张黎总的信用卡,还有一个国家的绿卡身份,还想要什么条件可以继续提,你的生命不应该只有单一情感。” 纸在半空中停留了许久,迟迟没有被沙发上的人接过去。 索性,黎惠文扶了一下眼镜,慢慢抬起手,动作轻柔温和,拿着纸擦着某人不断冒着泪的眼角和脸颊。 “如果你不想成为昌谷别墅埋在地底下的一员,不如海阔天空各自安好,你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提出来……” “不,根本不懂,我不要钱不要房也不要车,我就要黎泰贺这个人。” “……” 看着沙发上油盐不进的人,黎惠文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黎总,黎总虽然人长得帅、会赚钱,力气大、掌握四种以上的语言……但他其实也有缺点,你不是看到了吗?他喜欢血,他见了血会兴奋……” 重重“砰”地一声。 突如其来门响声打断了黎惠文的话。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操你妈!你对我家老板干了什么狗比事?!” 来人鼓起浑身的肌肉,左右拳绷紧,脸色发黑,眉头皱得快夹死一只苍蝇。 “死基佬,敢他妈肖想不该肖想的东西,你配……”黎越倡步伐匆匆走过来,手毫不犹豫就拽起顾星阑的刘海。 结果,视线触及那张没了头发遮掩的脸时……噤声了。 只见沙发上的人微微颤抖着双肩,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滑落。 尤其是那双浓密湿润的睫毛,就像沾了露水的草叶,湿漉漉地纠结在一起。 眼眸里原本灵动的光彩不复,尽被哀伤淹没,只留下一片朦胧的水雾,仿佛藏着无尽的委屈与悲戚。 黎惠文“啪”地一下,把拽着某人头发的手拍开。 “有什么话,好好说。” 想到明天还要用到这人,黎越倡重重地闷“哼”了声,暗暗警告:“再敢骚到你爷爷头上,老子把你打得连你……” 黎惠文闭着眼,直接用手肘重重地击打了一下旁边的人。 “行了,没用的话不要再说,至于换人,黎总那边我会再好好商量,你如果愿意好好听话,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 “嗯……” 沙发上的人擦着泪,俨然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抖着声线道:“我会好好听话,你们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就算是让我撞南墙,我也撞给你们看,一定撞个头破血流……” “停。” 黎惠文扶着额:“行了,明天的事我发文件给你,记得看,今天晚上好好养精蓄锐。” 话罢,黎惠文拉着某个气冲冲的人准备离开,到玄关处时。 “等等!” 黎惠文转过头。 “明天的淡盐水……能换成蜂蜜柠檬水吗?” “……” 房门开了又关,徒留顾星阑一个人在房子里。 周围静悄悄的,先前的呼吸声、抽泣声、烟花、无人机,全都消失不见。 系统:[强。] 情绪大波大浪,一时缓不过来,顾星阑走到吧台,拿起某人没喝完的酒杯,慢慢放在嘴边抿了一口。 这杯是用威士忌调成经典的曼哈顿鸡尾酒。 刚刚入口是前所未有的苦和辛辣,只要酒慢流过咽喉,就能品到那抹甜。 这种甜味并不是简单的糖甜,而是带着一种淡淡的香草、香料和草药甜香。 不得不说某人是当调酒师的料。 “系统,给你科普一下,刚刚的状态叫做分离焦虑和心理失衡,常常发生在一段亲密关系结束后、一方不能接受的人身上。” 系统:[我还以为是人格分裂。] “不好笑。” 系统:[咳,不开玩笑了……您这么做真的可以继续留在任务对象旁边吗?] “不拼一把怎么知道呢?” 机会不会白白等着他,与其选择在沉默中死亡,不如选择爆发一次。 偌大的空间。 一个人孤寂地拿着酒杯,坐在落地窗前的摇椅,慢慢地欣赏着对面大厦楼顶的露天派对,还有天上浮着烟火未散的痕迹。 …… 清晨。 第一缕阳光如丝缕金纱,轻轻拂过城市的边际,缓缓探入高楼。 家具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明晰。 沙发上的抱枕像是被镶上了金边,茶几的玻璃台面也闪烁着星星点点的亮光。 至于床上的人,更是像天仙下凡。 真丝睡衣勾勒出的曲线,仿若被阳光轻抚而过的溪流,蜿蜒流淌。 黎惠文拿着早餐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没穿女装的人,那身薄薄的肌肉线条,隐隐没入衣缝中,是完美到无以复加的艺术品,更别提那头浅短的碎发,被窗外的光一照,耀眼异常。 “顾先生,该吃早餐了。” 床上的人微微撑起身子,双手扶着额头,双唇撇着。 “有点宿醉,我要去刷个牙。”顾星阑受不了口腔里一股酒味。 “行,我现在叫人把您要的东西送上来。” 他昨晚特地要的东西,蜂蜜柠檬水。 顾星阑洗漱的速度快,一出浴室门就拿着杯子狂喝。 酸甜的水一下肚,整个人瞬间精神起来,胃里翻滚的难受慢慢被平复下去。 喝完后,两只眼睛餍足地眯起来,嘴角不自觉上扬。 阳光、耀眼,具象化了。 “谢谢你买的早餐。” 顾星阑坐到餐桌的座位上,把早餐袋子拆开,结果,旁边一道视线极其直白,把他看得完全忽视不了。 抬头时,发现某人还板正地站在原地。 “嗯……一起?”顾星阑作了一个请状:“我正好有事想向您询问。” “好。” 早餐有油条和各种包子,而喝的,不是豆浆也不是牛奶,是咖啡…… 顾星阑把咖啡移过去给黎惠文,微微上扬着嘴角,双眸自下而上,带着探究:“昨天晚上,黎总在哪里睡?” “在黎总自己的房。” 见黎惠文喝咖啡,顾星阑又殷勤地把香煎培根蛋吐司递过去:“那他有说什么吗?或者有什么反应?” “如果您担心黎总会不会生您的气,那您大可以放心,黎总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什么没见过?最多是好奇和疑惑,您放心。” “……” 顾星阑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拢了拢。 不是,他昨天喊得嗓子都哑了,那个人什么反应也没有吗…… 果然,这个招数对待心理强大的人就是荒唐一件,没有什么作用。 系统:[这不叫荒唐,这叫弯道超车,可惜在心理巨擘面前,车还没启动就提前抛锚了。] chapter82 “昨天我发给你的文件看了吗?” 顾星阑回过神,扬着眉点了点头:“看完了,就是有一点不理解。” “嗯?” 黎惠文拿着刀切吐司的动作一顿,抬起头。 两道视线相撞时,顾星阑清了清嗓子,眼睛带着探究的意味,道:“什么叫阴阳拍卖会?” 昨天他一边喝酒一边看对方发过来的文件,看到阴阳两个字还以为他自己看错了。 综合型拍卖会,不是拍卖艺术品就是奢侈品,再不济一些房地产和资产类的拍卖会,小众一点,古董车、豪车这种机动车……这些他能理解成“阳”,顾名思义就是明面上的东西。 那“阴”呢。 枪?还是…… 顾星阑打了个寒颤。 “铛”地一声,黎惠文放下餐刀。 把切好的吐司盘又移到他面前,声线平淡:“原本你只需要陪黎总走个过场,但现在有一个场景需要用到你,很简单,你只需要演一场戏就行。” “……” 顾星阑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人:“你能细讲吗?” “先吃饭。” 黎惠文不给他追问的机会。 那双眼睛被镜片蒙住,而镜片又反着窗外的光,看不出任何的表示。 只见这人三下五除二就整理好餐具,带着那半杯咖啡,直接拉开椅子离开房间。 什么信息都没有透露。 ……他现在就是摸瞎过河、不知深浅,说不定踩到一只河蟹挖的坑就被水冲走了。 “系统,我还剩下多少时长?” 系统:[你还剩下六十二小时,两天多一点。] 听到这话,桌上的早餐瞬间变成了催命符。 顾星阑一改慢吞吞的动作,几口就把吐司全塞进嘴里。 恰逢兜里的手机阵阵铃响,只能一边吃一边掏出手机。 黎泰贺? 他忙不迭地点开接听键。 “泰贺?” “你吃过饭了吗?” “要过来我这边吃吗?” “我昨天喝醉了,有点记不清。” 一连三问。 电话那头停顿了许久,声音极冷:[吃完过来穿衣服,我只给你二十分钟。] 话罢,手机屏幕亮起来,耳边只剩下“嘟嘟”声的停音。 嘴里的咀嚼幅度又开始渐渐地变弱,脑子里不自觉开始回放那些宛若发疯的情话。 顾星阑有些缓不过来,脸微微发热。 昨天……他确实做过头。 想到昨天晚上把那人的衣服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甚至还把那人的衣服抓成抹布,顿时想在原地找个地缝钻进去。 思绪乱成一团。 顾星阑坐电梯来到黎泰贺的房子 这栋大厦的保密性很好,高层似乎是给各种大人物提供长期的住房服务。 门没锁。 他刚到门前,门就自动开了。 这里几乎是另一个更加豪华的存在。 墙体布着一层厚厚的透明玻璃,而玻璃之外,是水,甚至还能隐隐约约看到游动黑影,而地上全都铺着白色地毯,泛着各种斑驳的蓝色光点。 甚至男人坐的位置还放着一整张虎皮。 视线移到角落时,一支又一支黑色长枪,而枪口之上,是张着嘴露出獠牙的虎头。 整体的风格带着隐隐约约的阴冷。 顾星阑看到那些猎枪,心里原本还想着其他撒泼打滚的小心思顿时歇了。 “黎总!” 他立马挺直了腰板,额头冒着冷汗,动作干脆利落、目不斜视,几个跨步就到了男人跟前。 黎泰贺翘着腿坐在沙发上。 两只暗沉沉的眼眸静静地看着电脑屏幕,一点眼神都没给他。 “半小时,把那套衣服穿上。” 说话时,男人那张俊秀的面庞,没有原先的公式化微笑、没有原先信手拈来的慵懒,更没有幽默风趣。 几乎是浑身发冷,张嘴的语气就好像在跟一个无关紧要的死物说话。 这就是黎慧文口中的“吃过的盐比吃过的饭还多”的脸色吗? 什么叫“顶多好奇和疑惑”。 想归想,顾星阑听话极了,连连转过身,跑到装衣服的袋子面前,正打算把身上的睡衣解开。 结果身后又响起阴冷而沉的声线:“去厕所换。” “……” 顾星阑绷着脸,扛起衣服袋子,脚步不停。 脚底板差点没在地毯上磨出火星子,急急忙忙赶到通道里面。 左边有路,右边也有路。 他找不到浴室在哪。 顾星阑咽了一下口水,忐忑地从墙壁探出头:“黎总,请问浴室在哪里?” 可这人别说抬头,就连眼睛都不带动一下。 根本不理他。 “黎……” 话还没说出口,张着的嘴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捂起来。 “你叫魂呢?没看见人黎总在忙?” 声音粗犷,说话粗俗。 顾星阑转过身,推开黎越倡的肩膀:“能带我去浴室吗?我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说话就说话,别碰我!”黎越倡似是很嫌弃,转过了身,从兜里拿出手帕狠狠地擦着手,一边擦一边狠道:“你今天安分点,要是搞砸了黎总的事,这条命你也别想活了。” 昨天填个人资料他能理解。 但是昨晚带他来看烟花又是几个意思?拍摄出来的视频到底做什么用?和这次拍卖会有关系吗?到底为什么要带他过来?还让他演戏?演什么戏也不跟他说。 百思不得其解! 两个人绕来绕去,直到目的地。 顾星阑走进浴室,眼睛直直地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脸,唇红齿白、面若桃花。 “系统,有buff吗?” 系统:[宿主,你一向不喜欢那些buff,有这东西我都帮你拒绝掉了。] “是吗……” 黎家人让他招架不住,他现在倒想用那些奇奇怪怪buff了。 “下次有你不用回绝掉,帮我存着,说不定那天就能用到。” 系统:[那还需要提醒你吗?] “不用。” 顾星阑洗完手拆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一条长长的露腰鱼尾裙。 关键是,袋子底下还有一个起伏的硅胶道具。 “噌”地一下,视线触及的瞬间,脸红得快要冒出血。 眼神都飘忽起来,顾星阑瞪大了眼眶,连忙合上袋子。 见状,系统疑惑道:[不是说医生面前没有性别之分吗?] “这句话只能用在特定的场景里面,就好像我问你,‘你作为系统分不清性别,那你是医生吗’,这种逻辑错误的问题。” 系统:[……] “同理,我是学心理的,它不属于外科和内科,它是专门独立出来的学科,男性和女性在情绪表达、问题呈现,还有应对方式各不相同,我不能单一地这么认为,有时候,劝导病人看开问题时,也会用到性别,人是群体动物,性别这个类很大,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让病人有一些归属感,从而心理暗示自己是普通人……” 系统:[停,现在是聊这个的时候吗?] [宿主,你不用再害羞了,距离npc给你的时间还有十九分钟。] 这硅胶模具是非戴不可了。 顾星阑双眼闭紧,手指发颤。 chapter83 袋子里的东西越看越让他感到罪恶。 顾星阑咬咬牙,直接拆开所有的袋子,一鼓作气,全部穿在身上。 男扮女装……他曾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一个专门来找心理医生倾诉的健全男子,因为童年丧母,父亲长时间缺席,缺乏母亲这一女性角色的引导和对父亲这一性别的模糊,进而埋下了男扮女装的行为种子…… 很多时候,违反大众流行的心理,背后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成长创伤或者特殊经历在影响,它们潜移默化地塑造着个体独特的心理认知和行为模式。 但其实……这种偏离往往是个体内心深处某种未被满足的情感需求或者心理困惑的外在体现。 他能做的就是给出最好的耐心、包容和认同,并且努力地去理解。 穿好后,镜子里的人微微歪着头,双眼里带着细细的打量,接着,又轻转身体,艰难地侧着头往镜子看。 后腰没有布料的遮挡,两个腰窝微陷,似有若无的力量感在肌肤的表面上若隐若现。 而硅胶衣服的服帖性很好,完全看不到边边角角,里面还有透气设计,穿上后不觉得闷。 后知后觉,顾星阑扶着额头,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一段时间没好好静下心来学习,人都变得浮躁起来了……” “喂!你在里面嘀咕什么呢?” 门外响起不耐烦的声音。 “穿好了就……” “砰”地一声。 从浴室出来的人,就像从水面浮出来的水中妖精,裙子紧紧贴合身体曲线,恰似在水中游弋时的天然鳞衣,每一处褶皱似乎都是水流轻抚而过留下的痕迹。 可浑身上下又带着决绝的气息。 虽身着华服却毫无娇弱之意,一脸正气,像是下了什么天大决心。 黎越倡双手抱胸靠在墙上。 两只眼睛一眨不眨,把嘴里说到一半的话咽了回去。 半晌,抬起手往某人的额头弹了一下。 “你懵了吗?假发怎么不戴。” 额头阵阵刺痛,顾星阑的表情严肃,反呛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我知道你现在很激动,但你先别急。” “当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呢?” 顾星阑咳了一声:“袋子里面没有假发。” “没有?” 黎越倡挤开浴室门口的人,翻了几下洗手台上被换下来的真丝睡衣。 睡衣还带着某人的体温。 无论怎么翻,都找不到多余的东西。 “……现在订也来不及了。”黎越倡突然板起脸,收敛了刚刚的压迫气息:“今天的第一场拍卖会只需要露一只手在摄像头就行,你,跟黎总说说假发的事情,第一场结束我会让人把假发送过来。” 看黎越倡一改对他的态度。 这人刚刚还一直坚持袋子里有假发,和他产生分歧时,黎越倡坚信自己戴了假发的信念受到质疑,从而引发了认知失调,甚至在这种驱使下还动手打了他,可见这人的情绪控制不好,是个暴脾气。 而情绪重新定向,这人现在突然一改狂拽酷炫吊炸天的气势,变得莫名的冷静。 两者结合,得出结论——假发是黎越倡自己没有放进去。 “怎么这么看着我……” 语气莫名发虚,黎越倡杵在浴室门口,双手抱胸。 “这套房黎总常住,不喜欢有外人的东西,你的衣服我勉为其难帮你收拾……时间要紧……” 说到后面无话可说。 空气都泛着着淡淡的死寂。 黎越倡停住了嘴,眼睛看着天花板,破罐子破摔:“对不起,我错了,假发是我忘记放里面,至于解释,你跟黎总解释最好,我过去少不了挨一顿批,下次有空请你去烧烤……行了吧?” 他去跟黎泰贺解释?难道他说就不会挨骂吗?明显是推他出去。 “我对烧烤不感兴趣,你帮我往昌谷里订购一批书,回头我把书单发给你。” 顾星阑毫不犹豫地提出条件。 别墅的书房,没有他想看的书籍。 他想订购的是只供高校的书,市面上买不到全新的,只能找二手书或者盗版。 现在提条件正好。 总不能白白挨对方一顿冷嘲热讽。 …… 大厅。 顾星阑顶一头短发出来。 身上的长裙带着细碎的钻石设计,被天花板的暗灯一照,整个人都在发光。 唯一的坏处就是脚底下踩的这双鞋,会磨他的脚后跟。 六厘米高的跟,走路时,左崴一下右崴一下。 “黎泰贺……你这双鞋让人订得小了。”顾星阑看到沙发上的人瞬间,直道。 就算体重轻,他也是一个成年人,尤其还穿着小一码的高跟鞋,让他不得不弯着腰。 话落 沙发上的人没有回答他,而是抬着手往对面的桌子处倒了一杯茶。 气氛诡异得让人发怵。 “先喝茶。” 茶香从壶口被倒出来,经典的绿茶香,只不过是西湖龙井还是洞庭碧螺春,就得靠舌根品出来。 顾星阑坐到男人的对面,慢慢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还记得这个人吗?”黎泰贺把一张黑白照片递过来。 没过胶的照片,边边角角带着已经凝固的血迹,中间似乎被水浸,有点模糊不清。 却不妨碍他看清中间的人大腹便便的模样: 右手掐着雪茄,一脸萎靡地倒在女人堆之中,烟云缭绕。 越看越熟悉。 视线转移到这人腰间,一个褐色字牌。 脑海里瞬间浮起一张人脸…… [听说黎夫人是主持人……][主持人好啊,我正好有个拍卖会,让黎夫人过去我那边帮忙如何?……] 这不是前几个星期遇到的人吗? “他是孟家人?”顾星阑的双眼带着探求的意味。 他去酒店没吃成饭躲桌子底下就是因为碰到这个人,还刚刚好看到这人腰间别着“孟”的字牌。 “不是和你老板同一家。” 黎泰贺拿着茶壶又给他倒了一杯,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他现在在芜水江里面,来不了,你今天演好戏,我就让人给你派个好剧本?怎么样?” “演什么戏?” 顾星阑拿起照片,细细地打量。 他穿女装只被两个人调戏过,一个是黎泰贺,另一个就是这个人。 “你不是喜欢看电影吗?电影怎么播的,你就怎么演。” 《美女与猎犬》? 突尼斯的电影。 大屏幕突然播放起影片,周围的灯光似乎为了更好地观影,自动地暗下来。 但顾星阑的注意力全在黎泰贺身上。 “这个人死了,但是现在拍卖会有人要跟你找说法,所以你想让我来演一个被凌辱后的角色?”顾星阑笃定道。 “是调戏,不是凌辱,这个电影只是让你脑子里有一个托底的情绪,做我的女人还被调戏,我找人教训,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黎泰贺拿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轻道:“电影的主角能用自己的勇气来对抗和维权,如果你能拿出她半分气势,想要哪位导演来拍戏,我都给你请。” “我是主持人,不会演戏,当主持人就挺好的……”顾星阑撇过眼,低声地补充道。 “嗯?” 黎泰贺把视线移开电脑屏幕,直勾勾地看向对桌的人,似笑非笑:“你昨天晚上不就演得挺好的吗?” 这一句瞬间引起昨天晚上撕心裂肺、抓狂发疯的记忆,把顾星阑呛得说不出话。 “我只能陪你走个过场。”他垂下头,低声下气。 拍卖会的流程他全都不知道,万一有什么危险呢? 要是领盒饭了,那他的记忆怎么办?还怎么见到黎和泰?时长怎么刷? 人要有底线思维,生命安全就是他的底线。 “至于条件,电影就不用了,我要是成功了再跟您提,您看怎么样?” 顾星阑一眨不眨,又一改刚刚的弱势,毫不退缩地和对面的人对视。 空气停滞了半晌…… “好。” 冷气不见了……对面的人似乎又回到之前和他相处时,时而疏离、时而亲密的状态。 这个人真是让他琢磨不透。 chapter84 宝丽安这座建筑,在他的印象里不仅仅是酒店那么简单。 前世发生过最让他匪夷所思的就是负责芜水这栋大厦运营的首席执行官在家中上吊自杀,这事还在社交媒体上顶了好几天的热搜。 最后,以运营权落到一个姓“冀”的人手中而结束。 消停之后,就再也没有社交媒体播过有关这栋大厦的事。 他会记得是因为黎和泰那段时间几乎都在这上面辗转,至少有三个星期没来找过他,让他缓了好大一口气。 而现在,他披着新身份回到了过去的时间节点,看着这栋大厦异常辉煌的样子。 心里面突然有说不出的感觉。 思绪渐渐飘远,顾星阑垂着眼,亦步亦趋,慢慢跟着黎泰贺走进电梯。 拍卖会的场所在大厦中层。 这个地方需要特殊的电梯才能进,其他的客用电梯按不到这几个楼层。 电梯门缓缓关上。 穿着高跟鞋的脚,脚背被勒得阵阵刺痛,感觉脚趾都快融成一体…… 而脚底板,就像踩在烧红了的刀尖上,莫名让他想起童话故事里的红舞鞋。 只要穿上所谓的红舞鞋就会不停地跳舞,除非把双脚砍下来…… 屏幕的楼层提示不断往下。 长长的数字看着漫长极了,顾星阑便往后靠在电梯墙上,轻道:“黎泰贺,第一场结束后可以让我换一双鞋吗?穿着脚疼,我有点受不了。” 他站的地方在电梯的角落,而男人站在他对角的角落。 两个人距离隔得远。 但他们的眼睛又能在干净得反光的电梯门对上。 静悄悄的,男人还是没有回答他,甚至还移开了视线,直到电梯门开了都没说一句话。 但……怪异的是,那张嘴又保持着微笑。 不知道在对谁笑。 顾星阑收回了观察的视线,只能一瘸一拐地走在男人身后。 电梯外。 走廊深不见底,每几米就隔着一间房。 或许是黎泰贺身份高贵,他们不用直接去到拍卖现场。 直接到特定的包间落座。 包间门口,最先看到的是镶嵌在墙里的屏幕,而屏幕上方是一个向下延伸的摄像头,如同监控器,此时暗沉沉的。 再往里走,就能看到靠在墙边的褐色真皮沙发,而沙发边上站着一个人,正是黎越倡。 黎越倡的动作看着有些拘谨,眼睛一会向上又一会向下,飘忽的视线一直围绕在刚进来的黎泰贺身上,似是在看脸色。 明显是心虚。 这是在害怕黎泰贺口吐芬芳吗? 这一幕莫名滑稽,顾星阑微不可察地扬起嘴角。 愣神之际,屁股正想往沙发上贴。 结果,一只宽大的手,突如其来,扶住了他的腰间。 腰部后面那块地方没有布料,温热掌心如同化成了前所未有的震感。 吓得顾星阑整个人战栗了一瞬,头迅速往后转。 鼻间带着对方的香味,而耳边是男人毫无波澜的声线。 “越倡,他的假发呢?” 男人放在他腰上的手不过一秒,很快就退开了,先他一步坐到沙发上。 人影刚落座,就好像开启了包间的某个开关。 屏幕那块摄像头突然冒起红色的点光,霎时间,大屏幕亮起,上面出现了一排排的小窗口,每个窗口都对应着一个包间。 见状,顾星阑咽了咽口水,心里阵阵后怕。 要是他刚刚直接坐在沙发上,被投进屏幕的岂不是他短发男头又穿着裙子的模样…… 想到这,他马上后退了几步,去看黎泰贺的脸色。 黎泰贺似是意兴阑珊,面容平淡,直直地扬着脸面对着摄像头。 那双眼睛明明带笑,可却察觉不到笑意。 “老大,我、我静音了,咱放心聊……” “我现在是问你假发哪里去了。”黎泰贺打断道。 而黎越倡的嘴,高高地撇起,眼皮一直在动,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沙发上的人,关键是,一脚搭出去,双手插兜,完全没个正形。 偏偏头又低低地垂着。 刚刚他觉得黎越倡在害怕的念头不是错觉…… 顾星阑咳了声,唤过黎泰贺的注意力,道:“我的头围和假发匹配不上,暂时戴不了,就让黎助理去换一顶。” 话音落下,黎越倡顿时乐开花。 “咻”地一下从兜里抽出手,指了指自己,笑道:“我就是他口中的助理,现在已经派人去拿假发了。” 给一点阳光就灿烂也不过如此了。 黎泰贺笑了一声,从桌上拿起茶杯,往嘴边放着,也不喝,慢慢地吹着热气,道:“你先给我做五十个俯卧撑。” “是!” 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黎越倡把身上的衣服狠狠往地上一撂,露出浑身的腱子肉,开始哼哧哼哧地卧在地上做俯卧撑。 一边做,还一边抬着脸,带着挑衅的意味,双眼直勾勾放在他身上。 顾星阑:“……” 这人在兴奋个什么劲? 难道是觉得黎泰贺不骂人所以高兴得脑子坏掉了? 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顾星阑还没来得及扬起嘴角。 下一秒,沙发椅上的人就转向他这边,他连忙收起嬉皮笑脸。 只见这人突然对着他伸出一只手。 握手? 顾星阑下意识就把右手递过去。 一道拉扯力顺着两人相握的动作,直直往沙发上引。 他只能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提着裙摆,艰难地坐在沙发上。 正面对着他的茶几不是昌谷别墅的水晶桌类型,也不是经典的红木、梨木桌。 而是在这么高档的地方、鲜少见到的合金材质。 看着坚硬极了。 表面还铺着一层大块的桌布,布料往下垂,直直垂到黎泰贺的皮鞋上。 桌子的全貌完完全全被收进摄像机里面、投映在小窗口上。 顾星阑坐的位置够不到那张桌子,自然也不会出现在摄像头里。 而唯一出镜的,是他的手臂。 似乎纤细得过分了。 他从来没有细细地打量过自己的身体。 但他其实也是有一层腹肌,只要腹部稍稍用力就能看出来。 chapter85 “第一个窗口坐的是你老板的人。” 顾星阑被旁边的声音唤过神,朝着屏幕看去。 屏幕上一共有十二个窗口,现在还空着三个,其他全满人,还能见到不少熟悉的面孔。 而上面的第一个窗口。 原主的老板孟关赫没有出现在屏幕里面。 坐在那里的人,一头纯黑的发,面容严肃,嘴角两边是深深的脸纹,不怒自威。 应该就是孟关赫的父亲。 视线微移,顾星阑看向第二个窗口。 这个窗口的人,头发微白,但脸上却俊秀极了。 隐隐约约和某张一大一小的脸重合起来,几乎是耿焕和耿易的结合体。 明显就是耿家现任的家主。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心底说不上来的感觉,脑子里突然回放起某个耿姓的小孩对着他一瞥一笑,他发觉自己感到的不是同样的开心,而是带着一丝丝的焦虑。 分布在芜水的耿家他倒是不忧。 他愁的是分布在煌口的,那里似乎是宗家,是正统,而芜水这个只是分家。 现在单看分家就已经是华容富贵的存在,何况是宗家人……要是想碾死他,岂不是比碾死蚂蚁还容易? 小窗口里的俊秀中年人似乎对视线很敏感,即使隔着屏幕也能察觉到陌生的打量,眼睛微抬。 顾星阑移开视线,后背不知不觉冒起一层冷汗,下意识往第三个窗口看。 可这一次,刚刚好和一双深邃而暗沉的眼眸对上。 这人像早就知道他会往下看,如同守株待兔一般。 视线碰撞的瞬间,他迅速低下头,却发现自己的右手就在和眼睛的主人牵着。 还是暧昧的十指相扣。 他想松开一些,可下一秒对方就握得更紧,丝毫不给他脱离的机会。 “你、你松开一点,手出汗了。” 顾星阑小声往旁边唤了声。 可这刻意压低声音的动作在稍显逼仄的大厅毫无用处,所有人能听到。 连地上做俯卧撑的黎越倡都停下来,一张脸阴晴不定看向他,那副表情,仿佛下一秒又要骂他骚蹄子。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牵得那么紧。” 顾星阑补充道,末了似是娇嗔地剜了一眼旁边,两只眼睛连续眨了好几下。 可旁边的人坐怀不乱。 完全没有被他刻意的举动影响到,手还是继续紧紧地牵着。 但身体却坐离了他好几分。 有种又菜又爱玩的意思是怎么回事? 罢了,不就是十指相扣? 既可以适当地增加情感亲密度,又能增强双方的安全感。 …… 上午十点钟,拍卖会准时开始。 [尊敬的各位来宾,欢迎来到本次拍卖会!本次由宝丽安有限责任公司承办,小安将会为各位来宾提供最高规格的接待,今天,我们将为大家呈现一系列珍贵而独特的拍品……] 声音从包间的两个立体音响传出来。 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到拍卖现场的交谈声。 是实时直播。 拍卖师穿着红色西装,站在空空如也的展示台前,面色红润、声音嘹亮。 这个场面很熟悉。 顾星阑快速地直起身,定着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里的人。 就连旁边人的手表响起声音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黎总,那边传过来了,门槛价一千万。” 沙发上的黎泰贺点了点头,面容平淡,一手牵着某人,一手轻轻地搭在下巴处,两只眼睛静静地看向屏幕。 [各位来宾,先来看我们今天的第一件拍品。] 展示台底部有升降装置,拍品慢慢从下往上升。 艳黄色的瓷瓶即使在昏暗的展台里依然鲜艳夺目,散发着完全掩盖不了的矜贵气息。 甚至包间的大屏幕右方还有瓷瓶的各个角度和细节的3d图像。 [这是一件清乾年制的艳彩花卉纹瓷瓶,此瓶造型优美,瓶身绘制的花卉图案细腻逼真,色彩鲜艳且保存完好,底部有清晰的乾年制款识。] [起拍价为十万元,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万元。] [现在开始竞拍!] 音响的声音落下,很快,透过屏幕便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的牌子往上举。 他聚精会神时,还能听到音响里冒出对这个花瓶的谈论声。 什么“你说某某会喜欢这瓷瓶不?她平时就爱摆弄这些古玩意儿,家里摆了不少瓶瓶罐罐的……”什么“某某不是快过生日了,你要是拍下来送他,他肯定特高兴”等等家常的谈话。 声音又杂又乱。 他用余光看向旁边的人。 这人似乎没有被吵到,脸上完全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反而有点乐在其中。 比起这些,他现在更想知道黎惠文口中的门槛价是什么。 门槛两个字,似乎是通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一千万……什么拍卖品的门槛居然是一千万打底。 他自认不是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黎泰贺,你不会买一些让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东西吧……”顾星阑皱着眉看向旁边的人,心底里的疑问盘旋了许久,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你是指哪种东西?这种?” 黎泰贺坐直了身,左手动作迅速,从桌布下掏出一支黑色的东西,隐蔽在下面、完美避开了镜头。 格洛克17。 枪身哑光,有着细腻的质感。 触及此,顾星阑顿时睁大了眼睛,脑袋突然像被什么重重的钝物击中了一样。 愣在了原地。 旁边的人似乎很满意他这样的反应,低低地笑了起来,又把东西重新伸进桌布下面。 系统:[宿主,你想到什么了……] 顾星阑久久没缓过神。 那支枪他很熟悉。 甚至他能说出这是最适合新手的第一把热武器。 明明每个人对不同的东西都有不同的体感,但他就好像根据自己的体感准确地说出来这把武器适合他…… 但脑子却没有多余的记忆能让他分析。 “我大概是又犯病了。” 顾星阑绷紧了脸,压下心底里的躁动。 系统:[犯病?] 刚刚,在对方拿枪的瞬间,他手痒得不行,就想把那东西抵在黎泰贺的额头上好叫对方乖乖求饶。 这不是犯病又是什么。 “喂,你吓傻了?” 不知不觉,黎越倡站在旁边,幽幽地出口道。 手边还拿着一顶假发和提着一个鞋盒。 “等这场拍卖会结束后,你记得留下来戴假发,可别忘了晚上还有一场重要的。”黎越倡把手里的东西往上扬了扬。 chapter86 脚疼痛发麻,可他现在抽不开身换鞋。 只要摄像头还开着,他的手就要在黎泰贺那边。 不知不觉,拍卖会的流程到了中场。 上场的拍品中规中矩。 起拍价和拍成价几乎在百万左右的幅度波动,不会超出太多。 绝大部分的拍品都被拍卖会现场的人拍下来。 十二个窗口里的人几乎没动过竞拍遥控。 因为这样,黎泰贺才会跟他开刚刚拿枪的玩笑。 现在,到了中场。 旁边这人微微从沙发靠背上离开,拿起了桌上的竞拍遥控。 两个人的手不再是十指相扣,男人偏过脸给了他一个眼神。 投过来的视线,异常冷峻,如同尖利的刀锋,似乎让他乖乖地把手放在摄像头所能拍到的地方、哪里也不许去。 两个人牵着的手断开了…… 中场的音乐声响起。 屏幕里的拍卖师上台,身上不再是先前的红色西装。 而金灿灿的黄色。 他朝着台下的人鞠躬,又朝着摄像头鞠躬。 嘴角带着神秘的笑:[中场第一款拍品,朗格旗下设计师设计的机械表,这只表不仅有着精湛的制表工艺,其独特的表盘设计更是彰显了非凡的收藏价值。] [起拍价300万,加价幅度不小于20万。] 拍卖台上的黄色人影说完,不断地走动。 围着展示台走了一圈,故作深沉地补充道:[设计这款表的设计师已经离世,也就是说,这款设计已经绝版,根据设计师本人的要求,拍这款表的人必须是广受好评的慈善企业家,并且……还需要多出拍价的百分之二作为慈善费用。] 先决条件这么多? 顾星阑挑起眉,注意力全在拍卖师跌宕起伏的声线里。 那块表被3d投在右边的屏幕,上中下左右,不管是哪个角度,实在看不出这和其他奢侈名牌的机械表有什么突出的特点。 甚至可以说是平平无奇。 这不应该是出现在中场的拍品。 仅仅是因为它的设计绝版吗? 随着拍卖师一声敲捶的声响,正式开始。 但……从现场传到包间屏幕的竞拍信息:在两三个人轮流加价后,就沉寂了。 这块表实在不值五百万。 就在手表要以四百八十万的价格拍卖出去时……屏幕上的某个小窗口亮了一瞬。 很快,接下来几乎是三个窗口里的人在互相追逐。 只要有人加价,窗口就会出现橙色的光圈。 [五百六十万,六号,一次,两次……七号,六百万!六号,六百四十万……] 数字越来越天价。 那块表真的值这个价钱吗? [三号!七百万!] [五号!七百二十万!] [三号!八百万!] [五号!八百二十万!八百二十万……一次!八百二十万两次!八……] [三号!一千万!!] 听到数字,顾星阑瞪大了眼,迅速侧过头看向按按钮的人。 一千万可不是小数目。 “那块表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他忍不住问出来。 这个人根本不会做亏本买卖,除非那块表藏着什么重要的秘密。 “你想知道?” 黎泰贺的语气微微上扬,翘着二郎腿,脸上没有任何起伏,双手搭在膝盖上,又淡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 顿时如八月提前步入寒冬腊月。 “……” 顾星阑被呛了一嘴,脸上的表情顿了一瞬,讪讪地转回头。 他其实和这个人的关系,说到底只是一对有点亲密的陌生人。 这人让他往东,他就得往东,要是有半点不满甚至是反抗,就会遭受到难以承受的疼痛。 “那个……我可以把手收回来吗?”语气带着细微的落寞。 他们现在都没牵手了。 顾星阑垂下头。 他为了不让自己一时专注过头而误入镜头,又不能让右手臂离开镜头拍摄的范围,特地侧着半身。 拍卖会进行了多久,他这个姿势就维持了多久。 从右手的指尖,直直连到右肩头,还有隐隐发痛的腰,几乎半个身子都麻掉。 “手。” 意识回笼,顾星阑毫不拖泥带水,把右手伸长。 而头往另一边伸。 即是为了让摄像头不拍到自己的短发,也有不想看到对方的意思。 但这人……又让他捉摸不透,暧昧不清地回牵了他。 两个人刚刚握手握出汗,现在分开一段时间又重新牵上。 掌心和掌心的相贴,黏腻感又重新出现。 气氛有点奇怪。 至少是对他来说。 可他往旁边看。 旁边的人目光如炬,一直看着屏幕。 顾星阑隐隐约约透过音响,听到了拍卖会现场的讨论声。 “这个设计师不出名,又是机械表,不是黄金做的,也不是什么天大的奢牌,一点保值的价值都没有,一千万?不值这个价。” “你看上面,黎家家主手里戴的表是百翠,几千万的表。” “难不成是拍给他旁边的人,听说黎家家主刚结婚是吧。” “谁知道呢,我亲戚的朋友去参加过婚礼,说新娘好看得不像正常人,又年轻又漂亮。” “这年头,喜欢年轻漂亮的不是很正常吗?” “你亲戚的朋友?能不能详细描述描述,到底长啥样?” “……” 顾星阑正听到最关键的时候,结果这群人不往下说了…… 惹得他抓心挠肝。 竟拍成功后。 大屏幕右边,大大地显示出黎泰贺的窗口——男人一身黑色华服,配合着浑身矜贵的气质,看着贵气极了,而左手还牵着一只瘦弱而洁白的手,仿佛透过这只完美得像艺术品的手就能窥到手的女主人是何等的绝色。 这个画面,不仅拍卖会现场的人看得到,其他包间的人也看得到。 顾星阑动了动指头,忍不住反握,紧紧地握着黎泰贺。 这人甚至还若无其事地往摄像头前扬了扬他们牵着的手。 那模样,说不出的儒雅随和,俨然一副和娇妻热恋中的新婚丈夫。 待小窗口退下去之后,旁边的气息,又从刚刚的和蔼可亲、温润如风,顿时恢复成皮笑肉不笑的假面。 包间有一瞬间的死寂。 看着屏幕的七个零,黎越倡转过身,指甲都快掰断了,只觉得肉疼,声线颤道: “老大,你真要管俞家的事吗?” 俞家? 听到这,顾星阑一下子提起了精神,余光微不可察地往黎越倡的方向看。 这个手表怎么还和俞家扯上关系了。 他前世对俞家的印象不深,除了知道昌谷别墅未来会被俞家纳入,并且成为官商合作的景区之外,已经没有多余的印象。 “回头说。” 黎泰贺的语气,没有任何犹豫,满是笃定。 这人已经给出了答案。 chapter87 刚拍下手表,门口就有人敲门。 “叩叩”两声,打破了包间里略显诡异的气氛。 “我去开门。” 黎越倡挠了挠脸,待不住,赶忙从地上捡起衣服,三下五除二就把上衣套进去。 门一开。 黎越倡凶神恶煞,浑身的肌肉冒出来。 那件短袖甚至被撑成紧身的款式。 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兜里掏出东西砸过来。 把门外站着的人吓了一跳。 来人戴着一副眼镜,穿着白色长袖白色裤子,此时僵住了脸,笑容带着勉强:“我家先生想登门拜访,先让我来支个信。” 黎越倡上下打量了一遍。 是个陌生面孔。 “你哪家的。” “我姓黎。” …… 黎姓,芜水就一家姓黎,很大可能是老宅的人。 脑子里转了一圈,突然想起他已经很久没有回老宅,现在多了他不认识的新人很正常。 想到这,黎越倡突然气势大减,道:“你哪房的。” “我是领养的,但我家少爷是三房的。” 三房的少爷……黎越倡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常年躺在床上咳嗽的人。 三少爷能下床吗? 黎越倡赶忙走回房里。 “老大,三少爷进城了,他的人就在门口。”声音毕恭毕敬,说完,黎越倡还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沙发上的人。 听到某个关键词,耳朵瞬间竖起,顾星阑疑惑地挑起眉。 三少爷? 黎泰贺的哥哥还是弟弟。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人瞬间从沙发起身。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黎泰贺紧闭的双唇。 既不是开心、愉悦这些正面情绪,更谈不上害怕之类的负面情绪。 这人的脸色神情……他看不懂。 “躲起来。” 语气过于指向性。 顾星阑本就直勾勾抬着头,现在,黎泰贺一低头,两个人刚刚好碰上了视线。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可这人的双眼水平如镜,像死湖一般,看不出任何情绪。 顾星阑回过神,连忙环顾四周。 这里哪有可以躲的地方,既没有可以藏身的柜子,也没有厕所,难不成让他爬窗外的空调机吗? “我出去躲。”顾星阑直接道。 很快,大屏幕上面的摄像头红光突然消失,连带着第三个窗口也暗下来。 黎泰贺的嘴巴对着手表低语着,丝毫不拖沓,甚至让黎惠文把医院的救护车安排过来……似乎迫在眉睫。 顾星阑艰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半边的身子麻极了,他连忙脱下高跟鞋,把高跟鞋踢进桌子里面,忙不迭地往门口跑。 耳边隐隐约约响起咳嗽的声音,还听到黎越倡大喊“三少爷”。 这人的速度也忒快了! “三少爷!您怎么穿着这身就过来。” 黎越倡见到由近及远的人,脸上的表情顿时绷起来, 不远处的人,头发微长,轻轻地拢在耳后,露出一张苍白无力的面庞。 一身青色长衫随着移动慢慢地摇着下摆,看上去廋弱极了,咳嗽掩嘴时,露出来的手臂异常廋弱,仿佛风一吹就折断。 见状,黎越倡赶忙冲过去,双手想护又护不住的即视感。 到了包间,黎泰贺早就在门口迎接。 两双眼睛对视的瞬间。 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好久不见”。 黎泰贺作了一个请状,把病殃殃的人迎进去。 刚落座,黎坚白便疯狂地咳嗽起来。 整个人弯着腰,几乎要把头垂在桌面上。 “少爷,我给您顺顺背!”白衣人连忙抬起手轻拍着黎坚白的后背。 一连几下,咳嗽都不见停。 黎泰贺沉下眼,道:“越倡,你先出去找个医生,再拿件貂毛披肩。” “是!”黎越倡马不停蹄,连忙冲了出去。 感受着桌腿剧烈的抖动着。 顾星阑捂着嘴巴,目不转睛,惊恐地看着那道黑乎乎的枪口。 人到极限时是会激发潜力的,他现在躲在只有半个人大的桌子下面 黑色的枪身就在下桌贴着,被量身定做的皮带绑紧。 这把枪不知道保险栓有没有开,要是开了,极可能有走火的风险。 特别是现在,外面的人一咳,桌子就抖起来,枪也跟着抖。 而枪口,就对着他的额头。 顾星阑蜷缩得厉害,肩膀都快黏上脸颊,头怪异地偏着。 透过光影,能看得见桌布隐隐透着一张一合的嘴巴,耳边都是外面那人的咳嗽声…… “哗”地一下。 是窗布被拉上的声音。 “你怎么自己过来了?”黎泰贺双手抱胸,眉头紧皱,看着沙发上咳嗽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人。 “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父亲交代?” “你……再婚了?” 咳嗽刚停,沙发上的人颤颤巍巍地拿着手帕擦嘴巴。 眼下带着一层青黑,眼白布满血丝,静静地抬起头和黎泰贺对视。 “嗯,月初结的婚。” “……为什么不报回家里?”说话有气无力,沙发上的人喝了一口茶,拿杯子的手抖得差点把茶杯摔地上。 旁边的白衣人想帮忙,却被一记眼刀堵了回去。 黎泰贺见状,直接上前,强制地拿过茶杯。 “家里怎么样了,父亲还好吗?” 明显是转移话题。 沙发上的人露出柔柔的笑,看向黎泰贺的眼神带着濡慕:“父亲一切安好。” “下次要过来,记得让人打电话给我。” “嗯……许久没出来,现在一见到外面的高楼,就想过来见见你,我没别的意思。” 黎坚白垂下眼,扫视了一圈,触及到沙发边缘的假发和地上的鞋盒时,眼睛一顿。 “你……和哪家姑娘结的婚?” “普通人。” “叫什么名字?” “姓顾,是个小主持人,我前几个月投资了一家影视公司,过去那边看看,是一见钟情。” 黎泰贺似乎极其了解沙发上的人会问什么问题,直接一次性说完。 话落,沙发上的人把刚想出口的话吞了回去,无奈道:“我这次来,不仅是来看看你,还是过来看看和泰,既然你结婚了,不如把嫂子也请过来怎么样?” “……”黎泰贺拿着开水壶烫茶杯,给沙发上的人重新倒茶,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哥?” “想见什么时候不能见?前几天我答应你嫂子要去旅游,她现在都在忙旅游的事,和泰更是有学业,你难得出来一趟,不如我带你去芜水江看看……” 黎泰贺沉着声,陆陆续续说了许多话。 坐在沙发的黎坚白只记住了前面一句,脸上不免露出了向往的表情,呢喃着:“和喜欢的人一起去旅游,真好啊……” 而后,话锋一转,黎坚白带上了悲戚,慢慢地压下嘴角,对着黎泰贺弱声道:“那秋嫂呢?” 提到某个人,空气都快死寂了。 沙发上的黎坚白抬起手掩着嘴叹了口气,补充道:“你这事,做得不好,和泰的母亲一离世,你就娶新人进门,让那个小孩怎么想?” 往往这个时候,男人就该掏出兜里的烟猛吸一口。 可现在,似乎顾忌着着对方疾病缠身的情况,连呼吸都轻轻放缓。 灯光昏暗,把黎泰贺的面容照得模糊不清。 而桌下的顾星阑却疑惑极了。 他从来不知道黎和泰的家族是什么情况。 前世,过年过节,他的身边一直待着黎和泰,他再清楚不过。 别说有什么亲戚来访,就是以亲戚的名义送的礼物都没见到过,更别提亲人了。 在这人精神状态正常时,他曾问过……黎和泰当时的回答,他忘了。 但唯一掌握的信息,就是黎和泰有个父亲。 现在告诉他……黎和泰至少有两个以上的叔叔? chapter88 沙发上的人说完就不再开口,似乎在跟黎泰贺犟,想让黎泰贺张嘴说话。 空气停了许久。 黎泰贺收敛起身上隐隐带着压迫的气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两年不见,你真是变得神神叨叨。” 而沙发上的人静静地垂着,双手放在膝盖上,面色柔和。 “你也一样,现在的你,话变多了……” 闻言,黎泰贺收起了嘴角,眼睛看着沙发上的人:“你也老大不小了,有结婚的想法吗?” 结婚? 非常遥远的字眼。 但心底不断冒出来丝丝缕缕的憧憬,让黎坚白的呼吸都忍不住粗重了几分。 可就这么一下,喉咙就开始咳起来。 双眼爬上了无奈和淡淡的麻木:“我这副破败的身体,还有谁愿意要我吗?” 一边咳还一边续道:“你是家里身体最好的一个,但是不代表你能玩弄女孩子家家的感情……” “停。” 黎泰贺迅速打断,慢慢走到沙发边上,拍了拍黎坚白的肩膀:“你要是过来说教就没意思了,我这边还有事,晚上七点,咱们再好好叙一叙,怎么样?” “……” 话音落下,黎坚白安静下来,颇为可惜地被白衣人搀扶起身。 “晚上七点……我倒是想留在这,可惜了……你还是送送我吧。” 末尾的话渐渐没了声音。 但躲桌子底下的顾星阑听得一清二楚。 终于快走了。 他现在头重脚轻。 双眼冒着白花花的点子。 再不出去整个人就要晕出桌外。 …… 耳边的咳嗽声渐渐消失。 随着包间的门关上。 “哗”地一下。 桌布被掀开。 “你……” “我……我抱你出来。” 桌子里的人,四肢扭曲在一起,双腿弯曲着、压在胸口,手臂环绕住双腿,十根指头用力地互相抓着,指节泛白,脑袋更是深深地埋进臂弯,只留出一张侧脸和几缕凌乱的发丝,露出来的左眼异常发红,整个身躯微微颤抖着。 黎越倡双手探进去,一鼓作气把人抱出来。 蜷缩成一团,不好抱,只能像捧着雪球一样捧着人。 “喂,要不要我去叫医生。” 实在是怀里的人,看着神志不清,但再过不久就要去办正事,耽误不了一点。 “先让我缓缓……” 后脖子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顾星阑把头靠在黎越倡的右肩膀。 手臂长时间弯曲,现在稍稍动一下便疼得他双眼紧闭、青筋暴起。 两个人就以这么个姿势站了许久。 期间,黎越倡甚至调整了一个让他舒适的抱姿。 “黎越倡。” 莫名其妙被叫了全名,黎越倡只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耳边的气息就像初春里最轻柔的微风,带着一丝丝暖意撩拨着他的耳垂,又藏着几缕淡淡的甜香,缱绻又缠绵,仿佛吹进他心尖里,掀起阵阵麻痒,就像情人在耳旁的低吟,温热且暧昧。 “操,离我远一点。” “……后脖子动不了,你还是给我叫个医生吧。” “叫什么叫,这样子怎么叫,我一动你就哎呦哎呦的叫痛,靠,把我当什么了……” 黎越倡的嘴巴突然不间断地蹦出一个又一个的字眼。 “黎越倡!” 又被叫了一次全名,黎越倡一直张着的嘴巴突然歇了。 他咂了咂嘴,低声道:“你叫魂呢。” “你刚刚为什么叫他三少爷?”怀里的人艰难道。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那双泛着泪光的眼眸,像是有什么魔力,让人怜惜一般、答应对方所有的事。 仅仅对视了一秒,装备差点全爆了。 黎越倡的头脑不断风暴,凭借着十年如一日的三公里快跑、五公里慢跑、一百个俯卧撑五十个花式引体向上外加不计其数的举哑铃和拉伸,蹦出了几个字:“你看上他了?” 特么脑抽了? 黎越倡直接双唇闭紧,不想再开口说一句。 …… 什么信息也获取不到。 之前的黎惠文也是,每当他想套取信息时,这人不是转移话题就是沉默寡言,或者给他画饼,更甚者直接起身离开。 而现在的这个黎越倡。 几乎和黎家人沉稳的风格不是同一个,满嘴跑火车,出口成脏,他动一下眼皮子都是他的错,这人满嘴骂他骚。 好脾气也不是这么惯着。 不过……他什么病人没遇到过,像这种发育和成长环境不太健全的,其实需要花费更多的耐心去纠正,而不是一个大逼兜解决。 心里自我暗示了许久。 顾星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叹道:“既然不想告诉我就算了,我只是一时好奇,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 这下,黎越倡反倒不舒服起来。 心里隐隐感觉这人在激他。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事,和你不相关的圈子别乱进,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到最后怪我没提醒你。”黎越倡直接呛了一口,把心里的不爽发泄出去。 两个人一来一回说话的时间,顾星阑已经能把手展开了。 余光看向刚刚咳嗽的人坐过的沙发位置。 刚刚,他只看到了那个人的脚穿着深蓝色布鞋,其余的,长相体型,全然不知。 但通过那人对黎泰贺不畏强权的对话,至少可以判断那个人有同理心。 这个念头是基于黎泰贺同这人是亲密关系。 人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 前世实习时,他遇到沉默寡言的患者,会首先和家属沟通,通过家属的反应来间接判断他的患者…… “你要是恢复了,就把你的臭手拿开。” 黎越倡的声音洪亮又粗犷。 讲话就像是在跟人吵架,刚硬极了。 意识瞬间回笼,顾星阑愣了一下,而后又柔柔地笑着,道:“谢谢你,把我放到沙发上吧。” 怀里的人就好像是想通了什么事,声音又柔又轻,像根羽毛,又像根小刷子…… “咳,你听好了,那个人是黎总在老家里称得上是最亲密的同辈人,别看他身体不好,要是让他拿到枪,不说狙击枪,就说手枪,十米开外也能爆了你的头。” “视力很好?” “嗯……简直是妖精。” 闻言,顾星阑垂下眸,暗自思忖。 最亲密的人却两年没见,黎泰贺明明这么紧张老宅的事,之前在他的房间和管家通电话,还有现在出现货真价实的老宅人,包括两个人刚刚的谈话,黎泰贺的父亲似乎还活着。 这么多事,按照黎泰贺的态度,既不是厌恶,也不是高兴,能是什么呢? 黎泰贺掺杂了很多情绪。 他需要更多类似的事情才能推测出对方的真实想法。 可现在,他和黎泰贺的关系与其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如说是戏台上的傀儡和操线人。 他是傀儡,黎泰贺一死,离他领盒饭的日子也就不远了,但他一死,黎泰贺根本无伤大雅,甚至还能找下一个傀儡。 chapter89 假发的款式和他平常戴的有些不一样,发色更黑,发量也变少了。 顾星阑换完鞋子之后才开始戴假发。 “你动作快点。” 黎越倡看着手表,催促道:“我好话说在前头,你刚刚耽搁太长时间了,我要是平时遇上你这样的人,少说先罚你来几十个深蹲……” 旁边的人一直在唠叨。 似乎是个话痨。 耳边就像念经一样,顾星阑充耳不闻,把假发戴上后开始拿着梳子整理发缝。 结果,梳子一把把被后面的人抢过去。 “黎越倡,你要是闲得慌,我建议你去练练铁档功,现在,快把梳子拿给我。”顾星阑闭紧眼,心口冒着火气。 系统:[宿主,你是在嫌他蛋疼吗?] 不知道黎越倡是听出来还是没听出来,拿着梳子在手上转了几圈,笑道:“我就当你夸我持久力强。” 话罢,黎越倡走到沙发前。 一手揽起顾星阑的长发:“都穿礼服了,既然是重要的场合,披头散发多不好,与其抹发油不如盘个新发型……” 后面的人一边梳着他的头发,一边念叨个不停。 头皮掀起微微的触感,对方的动作竟然让他品出一丝细腻。 “成。” “我专业盘发二十年,你今天不在我这里办个会员真是可惜了。” 黎越倡三下五除二,动作熟练极了,直到动作一停,他得意的看向沙发上盘起头发后、异常精致的人。 透过反光的墙壁。 出乎意料的,先前的长发被高高束起,如同一朵盛开的墨色牡丹,徒留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颈边,宛如垂柳依依。 目光不由得带着欣赏,顾星阑转头看向后面。 结果……“别动。” “我再给你化个妆。” “告诉你,我当兵那几年,不是在便衣的路上就是在侦查的路上,化妆是家常便饭的事。”黎越倡的手上,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口红。 弯着腰,双眼异常专注,眉头拧紧,正正地盯着他的唇。 唇上既有口红的涂抹感,也有某人手指指尖的触感。 “你这唇还挺好抹的……” 话说到一半,黎越倡停住了口。 …… 气氛怪怪的。 顾星阑强忍着抿嘴的冲动。 明明抹个口红就几秒钟的时间,可他感觉却像过了一个世纪。 眼睫都不自觉颤抖起来,他只要抬头,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都说直男无意识的撩才是最恐怖的。 为了缓解氛围,顾星阑道:“你当过兵?” “佣兵” “我心里没那么大的抱负,就想着赚大把大把的钱,再找个老婆生孩子,这辈子就算完了。” 嗯? 顾星阑抬起眼眸,眼神带着微不可察的观察。 “那你怎么还在帮黎泰贺卖命?” 问到这句,某人就停住嘴不往下说。 显得他的套话手段……拙劣极了。 让他面对一个不肯开口的病人,他能使出浑身解数,上至通情达理,下至循循善诱。 但现在这种的,不是他的强项。 “我的意思是,你既然喜欢过安稳的生活,又怎么会去泰贺身边做没有安全保障的工作?” 见黎越倡似是想开口。 人都有分享欲,顾星阑尝试放轻了声音,柔道:“是因为他是你的少爷?还是因为黎家人。” “……操,你话怎么这么多。” 黎越倡皱着眉,伸手捏起某人的脸:“知道什么人死于话多吗?反派!小说的反派知道吗?有空多读点书,看看你,什么话都敢问,要是遇到黎惠文那小子,指不定上一秒问,下一秒就捅到黎总那里了,也就是我会点人情世故,要不是你这小崽子听话,我早给你来个鞭腿试试看……” 说到后面,手指发麻了一般 黎越倡放开手,剜了一眼沙发上的人:“看你这脸也不用涂粉底。” “今天好好干,既然想加入我们,就要让别人看到你的价值,懂吗?” 这人刚刚的手劲一点都不带松的。 顾星阑捂着脸,刺痛感不断从脸部传来。 偏偏捏的还是鬓角附近。 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不满。 脑子都是“加入”两个字。 加入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能留在黎家了? 念头在心底转了一圈,顾星阑盯着对面人的脸,半晌,玩笑道:“那……我先叫您一声黎大哥!” “嘴贫!” 黎越倡“呸”了一声,径直把口红往桌上一丢,直起腰、双手抱胸。 “行了,别耽误黎总的时间,快出去吧。” 闻言,沙发上的人起身,跺了跺脚尖。 新的高跟鞋是全包的,而且是高度只有三四厘米,还是中跟皮质款,穿着舒适极了。 只见这副像聊斋书里走出来的妖精,对着他展颜一笑。 黎越倡藏在臂弯里的手指动了动,也跟着呲着大牙笑道:“salute!” “……” 顾星阑讨好的笑僵在脸上。 他要是讨好这人,这人能比他还讨好,都说进攻是最好的防御,很显然,这个人深谙此道。 …… 门外。 熟悉的烟香从通道口慢慢传过来。 男人站在窗边靠着墙,眼睛淡淡地看向外面。 现在是下午两点半,正是一天当中温度最高的时间段。 窗外尽是高楼,阳光从各个玻璃幕墙反射,光芒四溅,编织成一张刺目而迷乱的巨网。 出门的顾星阑,忍不住放轻了呼吸。 在他的眼里。 只能看到黎泰贺另一半背着光、隐蔽在阳光身后的影子,鼻背到脸颊暗沉沉一片,只有颧骨有一点冷光。 很难想象这个人是三十几岁的人。 要是不张嘴说话,跟正值青春的年轻人没两样。 几乎是用鞋子的前底在走路,他自认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刚想问这人什么时候走。 结果对方似乎早就知道他从包间里出来,手轻轻掸了掸烟灰:“抽完这根就走。” 闻言,眼睛一转,顾星阑又跑到包间里拿出烟灰缸,捧在手上贴心地走到黎泰贺旁边,帮这人乘烟灰。 他寻思着情人的身份肯定难做,不如再多加一个小弟的身份。 昌谷别墅把做饭炒菜的职工全部裁走。 这意味着他可以学习烹饪,抓住黎家人的胃,就等于抓住黎家人的心。 心里正窃喜,顾星阑悄悄地抬眼。 却发觉这个人的目光已经从窗外转移到他身上。 不知道看了多久。 顾星阑只觉得哪哪都不自在,偏过眼,弱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的右脸怎么回事。” 右脸? 透过窗户的反光,一下子就看到他右脸红成一片! “摔了一跤。”顾星阑耸了耸肩:“刚刚躲桌底下,脚麻了,出来时摔了一跤。” chapter90 黎泰贺静静地看着。 即使没有任何表情,也能让人感到发怵。 他不会把黎越倡供出去。 黎越倡这人看似对他的攻击性最强,但却是黎家四个人中最好说话的一个。 要是关系处好一点,说不定还能知道更多的事情。 他眨了眨眼,对着面前的人玩笑道:“是不是我这身行头太好看了?” 话落,面前的人就移开了眼睛,又把视线放回窗外。 人靠衣装马靠鞍,就是佛还得穿金装不是? 他现在不仅穿着一件新衣服,还盘了头发化口红,外形上,已经是合格的男扮女装,除非他顶着一口粗犷的声音说大兄弟…… 系统:[宿主,你的声线有本系统的功劳,让您的声音弱化了属于男人的刚强。] “……换回男装记得把我的刚强调回来。” 系统:[包的,宿主] 顾星阑一边听系统的絮絮叨叨,一边静静地观察着面前的人。 这人的手,夹着烟往嘴里深吸了一口,又轻轻地放在他捧着的烟灰缸点了点,动作娴熟又自然。 相处的时间越长,他似乎就能越了解这人。 温水煮青蛙或许能让他和黎泰贺之间的关联绑得更紧。 他的目的从来都是越过黎泰贺,回到黎和泰身上。 “好了,走吧。” 黎泰贺把烟屁股碾在烟灰缸里面,从兜里拿出手帕纸轻轻擦着手,一道扔进烟灰缸里。 “是,黎总,我放个烟灰缸马上过来!” 顾星阑板直着身,双眼发亮地看着面前的人。 …… 只要细品,甚至能品出那双眼里带着的崇拜和遵从。 见状,黎泰贺挑起眉,似是被挑起了兴趣一般,微微眯起眼。 那浑身的气势又放了出来,不复刚刚的淡漠。 可某人感受不到,已经撒开腿跑去放烟灰缸了。 出门时,耳边听到黎越倡一句: [你做你自己,别耍些没有的的讨好,黎总不缺人拍马屁,他缺的是能真正带来价值的人,记住,你的价值。] 他知道。 但所有办法都得试一试不是吗? 吊死还有树枝被折断的情况,多吊几根就不会了。 办法总比困难多,不能一招制胜那就双管齐下,正所谓量变产生质变。 两个人坐电梯,一直再往下,到了地下车库。 映入眼帘,几乎豪车遍地,什么西贝尔帕加尼,还是劳斯莱斯迈凯伦,让人应接不暇。 顾星阑快走不动道了,双眼由内而外、自然散发着打心底里的亮晶晶。 头四处张望,看到一些改装豪车,甚至想过去拍两张照…… 系统:[宿主,你喜欢车?] “还行,毕业后一直没买车,每天上咨询室风雨无阻,一到刮风打雷下大雨的天气就想买辆车。” 系统:[那现在呢?] [建议宿主在任务之外可以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有助于您加深对这个世界的归属感。] “算了,对买车这个念头早就跟黎和泰签合同时消散了。” 现在更多是出于脑子里断断续续出现的画面时伴随的反应。 冷风拂过。 明明大厦的高层之上是艳艳高照,可现在现在到了地下。 浑身开始冒冷,不断有急促的风从某个口灌进来。 前面走的人脚步沉稳,慢慢到一辆货车面前。 货车格格不入,发暗发灰,后车厢附近甚至堆着清洁工具。 但黎泰贺丝毫不犹豫,抽开车厢的锁栓。 内部的侧门……居然是开的。 直直通向一道黑沉得见不到一点光的通道。 场面到处弥漫着诡异的气息,鼻间细闻甚至能闻到微微腐烂的味道。 尤其是他们两个还穿着华服的情况下。 顾星阑从黎泰贺旁边退开了一些,细细打量着车厢内部。 底部还有一些脚印的灰迹,看样子是有人刚进不久。 “砰”地一声轻响,黎泰贺利落地翻上车厢,黑色西装连褶皱都带着静谧的优雅,双腿修长,直直地站在里面,向外探出目光。 穿着高跟鞋翻上半人高的车厢还是有一定的难度。 顾星阑正想脱鞋。 哪料想里面的人突然站在车厢门口弯下腰,双手直接穿过他的臂弯把他架起来。 突然的失重感,让他的两只手不得不环紧这人的脖颈。 轻轻松松,黎泰贺不到三秒的时间就把他架了上去。 压强猛地升高,车厢内空气又闷又混着难以言说的味道。 只觉得阵阵头晕,顾星阑把力气全部放在对方身上。 “这里是最近的路,你要是不想被抓去卖了,就好好抱紧我。” 耳边的声音听得模糊,凭着来到陌生环境的警觉,顾星阑连忙顺着男人的背环住对方的腰。 腰部的肌肉邦邦硬。 要不是他抱着的是人,还以为有人往西装里放红砖…… 车厢的侧门掩着,拉开时还能看到上面凝固的暗红色痕迹。 纵使心底里警铃大作,眼睛还是不得不睁着,不间断地观察四周。 进了通道里面,他明明没闭眼,却像闭眼一样,两眼一片黑。 “放松。” 黎泰贺的声音甚至压低了。 这下,他哪敢说话。 就怕引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小腿发软,艰难地控制着脚下的鞋。 哪料想,耳边突然响起啪嗒声。 下一秒,通道的所有灯亮起,顾星阑瞬间收紧了手上的力度,把脸埋进旁边的锁骨处。 整个人几乎是挂在某人身上,吓得全身发毛。 “黎总,不是说了吗?” “来了就给我发个消息,你这一声不响的,小心我的人把你当小偷。” 不远处传来一道清润的男声。 揶揄话瞬间把诡异阴暗的气息消散了不少。 脸侧贴着的地方甚至能感受到男人愉快的心情。 耳边是对方轻得不能再轻的闷笑声。 后知后觉,顾星阑绷紧了脸部的肌肉,在一瞬间又松懈下来,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尊夫人?”来人的视线看向突兀的女人。 “嗯,跟白老板打声招呼。” 大概是被吓到,身体还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黎泰贺的话落下,过了好一会,怀里的人才堪堪把头从男人的怀里探出一点,似乎有小心翼翼又有怯生生的意思,眼里满是未散尽的恐惧和一丝委屈。 那模样,仿佛一只受惊后躲在安全处却又忍不住窥探危险来源的小鹿。 白楷瑞怔了几秒,摸了摸手上的佛珠,看向黎泰贺的目光带着难以察觉的笑意。 “不好好藏在金屋里,带出来作甚。” “安静、怕事,但却乖巧,他想来就让他过来。”黎泰贺轻声细语,抬起手抚摸着怀里人的后脖子。 触感细腻如奶油,细细分辨还能感受到皮下的微颤。 第91章 chapter91 姓白? 这个姓少见。 芜水有姓白的家族吗? 顾星阑慢慢地抬起眼,向远处的人看去。 来人身穿浅色大衣,头发极短,发色、眉色、睫毛,都是极浅的颜色,甚至是那双瞳孔,发灰发紫,就像老花眼一般朦胧。 白血病患者? 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被顾星阑消下去。 因为这人并不憔悴和孱弱,细看脸,还能看出上面带着轻微的血色。 尤其是身上的大衣,非但不显得弱不禁风,反而还把气势往上托了几分。 顾星阑悄无声息地收回观察的视线,轻轻对着不远处的人道了一声“白先生好。” “安好。” 对方微微弯腰,双手合十,作了一个合十礼。 “两位跟我过来吧,好茶点心已经备好。”说完,白楷瑞捻着手上的珠子,用另一只空闲的手作请状。 通道深处,又是电梯。 越往里走,周围越奢靡、越豪华。 每隔几米,就有一幅淡雅的水墨画,而水墨画前,又是一盆真柏盆景,盆景形状各异,无不是向上生长,少不了精心的打理。 鼻间带着轻轻的木檀香。 到了电梯门口。 前面带路的人停下脚步,皮鞋转了一个方向,眼神柔和,对着他们道:“先来上支香吧?” 上香? 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白楷瑞变戏法般凭空从身后掏出一抽竹签香。 矛盾,太矛盾了。 他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两个字。 电梯口旁放的是释迦牟尼佛像,佛像面容圆润祥和,双眉似弯月,双眸微微下敛,面容慈悲,栩栩如生。 而高度,足有半人长,坐在莲台之上,而莲台……就和地板贴着,更像是席地而坐。 虽说和尚都有跏趺坐的修行。 可毕竟是佛像,有求于佛,往高处放是一种尊重。 可但这人居然把佛像当门神。 对曾经存活过的古人,顾星阑有敬畏心,往后退了几步。 结果,那人掏出香后,从手里抽出两根,递给了黎泰贺。 …… “佛祖慈悲,赐我安宁。” 姓白的人是最后一个上香。 嘴里不断在念叨着什么,细长的双眼闭紧,右手的虎口架着佛珠合十,虔诚极了。 脑海里翻个底朝天都没有翻到前世黎和泰有没有和白这个姓氏有交集。 顾星阑往香炉插完就躲在某人背后,暗暗地看着上香拜神的人。 耳边的低语渐渐减小。 姓白的人收回手,脸上的血色深了几分,声音也扬起来,道: “泰贺兄,跟我下去吧。” 电梯越往下,周身的温度就越冷。 身子忍不住发抖,顾星阑的双手抓着黑色西装的袖子,贴紧旁边的人形大火炉。 “冷吗?” 男人低下头,眸色里说不尽的温柔。 双唇一张一合,语气带着能溺死人的深邃。 “有点冷。” 顾星阑看着男人的腰带,完全不敢抬头对视。 一副娇俏可人的模样。 “哗”地一声。 黎泰贺脱下西装外套,轻轻披在他身上,耳边又响起似乎带着无奈的宠溺:“累了就靠一会,晚上再给你一个惊喜。” “你们感情真好。” 站在墙壁的人双手互相握着,两眼弯弯。 “这样的美人要是被欺负了,我也会帮忙找个公道,放心吧,这事我当然站你这边。” “多谢。”黎泰贺轻扬着眉,笑道。 直到电梯门一开。 又是一条长长的通道,地上铺着软而厚的暗红地毯,不断往深处延伸。 直直通到大厅处。 那里已经有几个身材姣好的女佣在等待。 金头发蓝眼,见到人连连娇俏地问好。 “把孟先生请上来吧。” 几个女佣齐齐点头,又像一阵风退去。 “这是专门负责照顾我的几个好美人,不仅精通三门语言,干活也是极好,泰贺兄,你可有心仪的?”白楷瑞坐到长桌对面,微微打趣道。 这番,黎泰贺摇了摇头:“我已经心有所属,多谢白兄好意……” 客套话还没说完全。 一道带着天大怒气的愤声从通道里面传出来,把三个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 “黎泰贺!” “你他妈个狗日的,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随即,耳边就听到“咔哒”一声。 脑子里下意识就想起枪上膛时会发出的响音。 本就聚精会神的顾星阑,瞬间僵直在原地。 仿佛枪上膛后的下一秒,就该是扣动扳机的声音。 他的手脚突然不听使唤,脑袋的线岌岌可危,迅速寻找着声音的源头。 只见黑色枪口从黑暗中一闪而过。 “孟常!” 白楷瑞把佛珠重重地敲在木桌上。 很快,通道里面就传出一声凄厉的叫喊。 那道声音几乎往外面荡出回音…… 静。 大厅重新回归安静,带着阴森。 “……你看看,泰贺兄,其实我也是难做。” 白楷瑞敛下眼睫,往对面的杯子倒茶,缓道: “毕竟你杀了他哥哥。” “长兄如父,对孟常那小子就是杀父之仇,按规矩来说,这件事,难办。”白楷瑞摇了摇头,又话锋一转:“但我是站泰贺兄这边的,不过呢,我做大家生意,也不能完全偏袒你不是?” “鄙人有两肋插刀的心,但也不能自断手臂,你比我更清楚,泰贺兄,你说是也不是?” 刚刚还说着站某人这边,现在就变卦了,好一出变脸戏。 什么叫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现在就是。 黎泰贺纵使在芜水当土皇帝又怎么样,天庭里身份尊贵、战力高强、听调不听宣的二郎神到了花果山不还是要叫孙行者一声大圣。 这里不是黎泰贺一个人黑,黑下面还是黑,一望无际、没有尽头。 但…… 那几番话,似乎并没有让某人显露山水,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这人的强大并非凭空而降。 男人坐在红木椅上,黑色西装在昏黄的灯光下不显疲态。 两条剑眉舒展,眉宇间尽是从容。 “白兄,我只是做了身为丈夫该做的事。” “内妻无端受此大辱,我若还能隐忍,那我还算什么男人?你说是也不是呢?”黎泰贺反问回去 。 “鄙人对此事略有耳闻,若真是护妻心切,我能理解……” 白楷瑞咽了口茶,打了一个手势。 通道里面的人被端上来。 这人伤得不轻,见到座上的黎泰贺,又瞬间暴起,脸色涨红,额头一片血污,掩住了右眼,吼声道:“他妈这里哪个人不知道你不举,结婚两年多了一个三岁的儿子,你他妈老婆跑外面借种生你黎家种给你守活寡,你算个屁的男人……” “……” “拉个千人骑万人上的小主持就把自己当……” 止不住的污言秽语。 “啪”地一声巨响。 响声清脆,让大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地上半跪的人被狠狠扇了一巴掌,右脸瞬间高高地肿起来。 原本在木椅上坐着的美人,不知不觉,到了通道附近。 身形摇晃,双肩颤抖着,手掌心通红一片,胸膛不断起伏,双眼被气得发红。 眼眶的泪就像断了线一般,不断地掉下来。 第92章 chapter92 “死娘们!……”孟常不可置信一般瞪起来,眼球突起、眸色发狂。 贴着地的双腿疯狂地胡蹬乱踹,两只肩膀挣扎着。 “咣”地一下,一把短刀和黑色便携弹夹从裤兜里往下掉,在半空中砸在了一起。 孟常猛地把头往前伸,额头青筋暴起,死死地盯着顾星阑,张大了嘴,嘴角因用力而撕裂开来,两排牙带着狠厉…… 结果,又“啪”地一声巨响。 左手掌毫不犹豫,又挥了过来。 力度之大,让人想象不到扇巴掌的人是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美人。 左脸紧接着被扇偏了过去,瞬间浮肿。 美人的那张脸,反而让人忽视了那两巴掌诡异的力度——眼泪簌簌而下,濡湿了胸前的衣襟,如梨花带雨一般,双眸蓄满了无声的哀伤。 左右手各扇了一次,两只掌心都发麻得厉害。 淡淡的抽泣声环绕在大厅。 连端着点心进来的仆人,一动不动,被吓得站在原地,目不斜视地垂着头。 顾星阑似是无力般,捂着脸,双脚一步一步地往后退,鞋跟磨着地毯,径直往后跌。 可想象中的摔倒没有出现。 反倒是跌进一个富满甘松香的怀抱当中。 耳边传来:“你要的公道,我会给你讨回来。” “不,我知道你难做……” 顾星阑悄悄看了一眼脸色,轻轻地吸着鼻子,试探着,把头靠在对方的胸膛上,带着哭腔道:“我就是得了一身的污名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被人随意践踏了尊严,遭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罢了,比起这些,我更希望你能好好把你的事业做大做强,哪怕要我承受千夫所指,让我赴汤蹈火、肝脑涂地,我也甘之如饴……” 话罢,顾星阑抓着黎泰贺胸前的西装驳领,轻轻攥在手心,侧着脸,把眼泪全蹭在对方的西装上。 大厅的空气都快死寂了。 停了许久,安静得能听到心跳声,才堪堪听到男人的回音: “这是什么话?” “护你周全、为你讨回公道,本就是我分内事,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黎泰贺的声音极小。 …… 乐还没奏起,这戏演得不明不白。 要是这里有个洞,他已经要钻进去了。 顾星阑借着某人的西装,闭紧双眼,不忍直视。 其实那天晚上,大腹便便的人不过是口头上的调戏,只有黎家的人和对方的人看到。 但以黎泰贺的手段,恐怕是把所有人都处理了。 他想,或许是和那天的合作有关系。 黎泰贺谈不拢,也不想放对方和其他人合作,于是先斩后奏,端的是心狠手辣。 而现在,他就是黎泰贺夺人性命的动机、是一枚名副其实的棋子。 生意谈不拢把人灭口,和对方侮辱了自己而杀人灭口,前者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后者说不定还能立形象,无伤大雅。 顾星阑的余光往座上的人看。 姓白的人,连茶也不喝了,身体往前伸,视线一动不动,似乎也被他的突如其来而惊到。 而被他扇了两巴掌的人,从半跪的姿势完全变成了面朝下、全身被人压在地毯上,还在不断挣扎。 系统:[宿主,第一个隐藏剧情增加了百分之零点五,现在是百分之五点五。] ! 发生了什么情况! 顾星阑蓦地攥紧了手。 抬头看向黎泰贺。 脑子回放着孟常狂骂出口的话。 不是,难不成这人还真戴绿帽了? 可黎和泰和这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他们是大小翻版也不为过。 从他这个角度往黎泰贺的方向看。 这人哪里还有什么讨公道的正气,视线明明也在观察姓白的人。 看没一会,似乎是他打量的视线过于直白。 男人低下头,扫了他一眼。 他这才发觉黎泰贺的西装已经他抓得皱皱巴巴的。 手连忙松开,顾星阑抚平上面的褶皱,给了对方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眼神,慢慢转向姓白的人,轻道: “白先生,泰贺为我出气也是出于爱护,其实……我内心是极不愿意见到他因我的事情而陷入两难的境地,若能大事化小自然最好,如果不能,我也会与泰贺一同面对,只是不想让别有用心之人趁机谋利,坏了公允和情谊。” 说完,顾星阑主动牵起黎泰贺的手,慢慢走过去。 桌上的紫砂茶壶把顾星阑衬得像一位静立的雅士,仿佛刚刚的冲劲是错觉一般。 他往两个杯子里倒茶,倒完,又转身将其中一个茶杯放在黎泰贺手中。 眼里带着丝丝哀求:“白先生,我们以茶代酒,先敬您一杯。” 话落,黎泰贺也扬了扬手里的杯子。 座上的人哪里还有刚刚看戏的从容,一下子就站起身,伸长了手把黎泰贺的杯子抢过来。 “咳,泰贺兄,你敢敬我都不敢喝。”白楷瑞把两杯茶都抢过来,视线盯着顾星阑。 顾星阑瞬间意会,连忙坐到远处靠墙的沙发上。 没了其他人的干扰。 黎泰贺重新拿过白楷瑞手里的茶杯,眉峰高耸,伴随着亲密的笑意。 对着白楷瑞扬了扬手里的杯子,慢慢喝了下去。 那副模样瞧着真诚极了 而白楷瑞,脸上不再有笑容,撩了撩额前的发丝,重新坐回椅子,没有了先前的姿态,叹气道:“鄙人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孟青那批货是不是你拿走的?” “你要是拿了,还回去,就当你帮冀家人清理门户,要是不还,你能想象其中的利害吗?” “那批货是孟青偷运出来的,所有人都没有,你难道以为自己可以挡得过冀家人的真刀实枪吗?……” “铛”地一声,黎泰贺把茶杯敲在桌面上。 茶水微微涌出来,浸湿了桌子。 白楷瑞一下子就收了声,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什么话来。 “白楷瑞,你这话……听着可真让人心寒。” 黎泰贺的话音刚落下。 白楷瑞又低声抢道:“你老实跟我说这事是不是你干的,我要不是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早就让消息走出去了。” 这下,黎泰贺的声线完完全全冷了下来,似乎带着被友人误解的痛心:“我在你眼里,就是无利不往的小人吗?我是在给登徒浪子一个教训!” “停停停,泰贺兄,你不是无利不往的小人,你更不是为美人放弃江山的人啊!就他?……” 白楷瑞指向沙发上的人。 似是察觉到视线。 沙发上的人转眸看过来,两个人对视不到两秒,白楷瑞手上的佛珠都要抡出火星子,连忙转了回去。 chapter93 “这你从哪里找来的人?”白楷瑞提着杯子吞了几口茶,转话题道。 “投资的小公司。” 黎泰贺拿出兜里的手帕,一边将桌上涌出的茶水盖住,一边漫不经心道:“白兄,我有固定的货源,用不着杀人越货,何况是没有保证的二货。” “你不需要,不代表别人不需要。”白楷瑞撇了撇嘴:“说不定你就是不想让别人也有家伙,来动摇你的邪恶统治。” “……如果你叫我上来是为了说这些没营养的话,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黎泰贺起身,抚了抚西装。 “稍安勿躁。”白楷瑞用指头敲了几下桌子。 “鄙人叫你上来,不单单是为了这事,你既然说没有,那我就把消息封了,孟常那小子我来处理,但是冀家那边要是过来追究,你得担着。” 黎泰贺笑了起来,两眼弯弯:“多谢。” “……” “不是,你真是帮人出头的?” 白楷瑞摸着下巴,视线在黎泰贺和顾星阑两个人的位置打转。 他和黎泰贺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没见过。 要不是收到北美华人威望极高的冀家从外面放出来的消息,还有孟常求到他这里,他不会跟这个人见面。 如今,黎泰贺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变。 这人要是狡辩几句,那肯定是心里有鬼、知道此行为何而来。 可这人来就来,还带了个普通人,甚至这普通人还知道点小内幕。 难不成真来和他叙旧的。 可若要说黎泰贺把他当朋友,他用脚趾头想想都觉得不对劲。 他以前不喜欢黎泰贺这个半路出来的霸道暴发户,可毕竟救了他,有多少仇多少怨也只能压着不是? 只有孟常那个从国外回来、听风就是雨的人才会觉得求到他这有用。 枪支弹药,有钱买也得有命藏。 藏不住就是牢底坐穿。 他喜欢钱,但更惜命。 “算了,你把你的小情人叫过来。” 背后莫名发冷,白楷瑞改口:“你把你的宝贝疙瘩叫过来?” “我补给你们的新婚礼物。” 两米的桌面上,深紫色的礼盒几乎占了三分之二的面积。 金色和银色的纹路浮在礼盒上,集中交织在一个金发射箭的小男孩身上。 小男孩下面,是四个奇形怪状的字母。 跟着过来的顾星阑,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地盯着字母。 上面的小男孩说不上来的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而那四个字母,像希腊文。 “这是丘比特。” 闻言,顾星阑瞬间想起来,这个人物形象,不正是情侣酒店、情侣餐厅经常会出现的吗,还有那四个希腊字母,?pw?,“爱”的意思。 白楷瑞从桌旁拿起手套,慢慢戴上,双手合十:“这是特地从庞贝城丘比特神殿花重金和关系求来的,还有神殿的祭司祝福过。” “丘比特在神话里射出很多箭,最广为人知的就是射中了太阳神阿波罗和河神的女儿达芙妮,嗯……”白楷瑞神秘一笑,小心翼翼地揭开盒盖。 “小爱神用金箭射中了阿波罗,让他第一眼就爱上了达芙妮,然后又用铅箭射中了达芙妮,让她厌恶爱情,阿波罗和达芙妮,一个深爱着对方,另一个却深深厌恶对方。” “如果是你们,你们希望被金箭射中,还是铅箭?” 盒子里,泛着淡淡的清香,两把箭静静地陷在暗红色的丝绒里,长度足足有小臂长,一支泛着金光,另一支泛着银光,中间还夹着枯萎掉的玫瑰。 玫瑰上面放着的卡片有一个英文,想必就是祭司的名字。 金箭和铅箭不言而喻。 顾星阑不自觉动了一下眉毛,品着那人说的话。 这是要让他和黎泰贺选一支箭的意思吗? 他是唯物主义,没有宗教信仰,更不用说神话,对于这种虚无缥缈的,他没有过多的兴趣。 他只相信科学和实践。 与其说是那人嘴里的祝福,不如是潜在地试探他们两个。 想到这,顾星阑刚想说金箭,手却被旁边的人拉住。 “费心了。” 黎泰贺对着白楷瑞笑道:“这礼物太贵重,你的心意我们收下,但礼物就不必了。” “黎泰贺,金箭、铅箭,你选哪支?”白楷瑞用着淡淡的语气又反问了一遍。 浅色瞳孔倒映着对面的黎泰贺。 毫不退缩,安静地看着,带着无与伦比的耐心和细微的压迫感。 顶着视线,黎泰贺抬起手,拿过中间已经枯萎的玫瑰:“我们之间的爱情不需要任何神话人物来保障,但你和神殿祭司的用心,我很感动,多谢。” 说完,那支枯萎的玫瑰连带着卡片,被黎泰贺捻在掌心里。 本就摇摇欲坠的花瓣,现在更是化成了齑粉。 这个人嘴里说的,和手做出来的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见状,白楷瑞瞪起眼,双眉气得拧起来,扬声道: “黎泰贺,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你的话可以编,表情可以装,但是你的行为没法圆场……” 话越说,越带着火气,突然!白凯瑞卡住了声,整个人仿若被美杜莎之眼盯成石头一般。 只见黎泰贺微微侧过头,亲啄了一下旁边人的颧骨。 见鬼了! “我说了,不需要用任何东西证明,拿着你的箭有多远滚多远。”黎泰贺脸上的笑收了过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不耐烦。 起身时,连带着揽起旁边的人:“恕不奉陪。” 眼看着移动的钞票就要离开。 “泰贺兄!” 白楷瑞伸手连连叫住人:“还有下半场呢,你们往哪里走。” “你要的东西就在这一场,机不可失!” …… 下半场在负三楼。 寒气逼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隐蔽身份的方式。 “口罩。”白楷瑞一个一个递过去,脸色没了刚刚的起伏,淡道:“今天有很多重磅货,鄙人肯定不让你白来一趟。” 场内的灯光昏暗。 每五个座位就会有一道黑色隔板,留足了私密空间。 落座时,场上戴着面具的拍卖师已经推着第一件拍品上来。 静谧无声,没有过多的人声介绍,只有场上屏幕的文字简介,五种语言,分别陈列出来。 [年龄20,体质健康,双性,哥伦比亚。] 寥寥几个字,屏幕散发的光环绕在玻璃柜面,隐隐约约透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 安静又带着懵懂,就像橱窗里的玩具人偶。 这场,竞拍者发色各异、身形不一,几乎都是异国人。 随着竞拍按钮的开放。 白楷瑞一眨不眨,看着屏幕里不断跳动的数字。 每一次跳动,都代表着手续费在不断攀升。 他餍足地摸着手里的珠子,用另一只手递烟给旁边的人:“这个是从屠宰场买下来的,整容花了不少钱,绝对不浪费这身的特殊构造……” 白楷瑞露出淡淡的笑容。 chapter94 桌上的水丝毫未动。 黎泰贺吸了几口烟便掐灭在烟灰缸里。 偏过头看向从刚刚到现在一直在发愣的人:“喝点水。” 愣神的人,依旧垂着头沉默不语。 水杯到了对方的手边,对方似乎还是没回过神。 黎泰贺收回了视线,转向旁边的白楷瑞:“还有多久。” “快了,再过几个拍品。”白楷瑞从柜子拿出一本小手册:“莲藕不难找,满大街都是,但你要的千年莲藕,这还真难找。” 他从仇家被救出来那晚,黎泰贺这个人对着神志不清的他就提出了一个条件——让他找千年莲藕。 当时他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还是这人脑子坏掉,钱不求、人脉不求,要一个破莲藕。 总归,断断续续找了一年多,终于收到一点消息。 “在蔡甸洪湖发现的墓,四十个人的团伙,出来只有六个人。” “你要的东西也只有半个指尖那么大。” 按道理来说,莲藕到了千年,可以说那里的生长环境是极其稳定和原始。 也可以证明那里对外来入侵的东西极其排外。 一定存在着什么东西可以把外来物入侵前消灭殆尽,这样才能保证里面稳定的生长环境。 “墓地深六米,不知道古人用了什么手段把陪葬品运进去。” “检测结果出来是宋代的墓,墓主不知道藏在哪个室,但东西都保存得好好的,包括你要的千年莲藕。” “就在墓的底下,出来的人都已经神志不清,不过想想也知道,生长千年,这莲藕的半径怕是超过半米,说不定莲藕的洞口都能当帐篷住。” 按照推测,重量或有数吨重,名副其实——一个巨大的、盘根错节的“地下怪物”。 但数吨重的东西,带出来的就只有半块指尖大。 白楷瑞叹了口气,故作深沉:“运上来损伤了不少人力财力,莲藕接触了外面的空气,很多都腐烂了,幸好设备过去得及时,保存了一点,你今天要拍那样东西,可要做好倾家荡产的准备。” ! 黎泰贺的手臂突然被旁边的人狠狠抓住。 旁边坐着的人似乎从刚刚愣神的状态缓了过来。 “千年莲藕?” 顾星阑抓着黎泰贺的手臂,两只眼睛惊疑不定。 “嗯。” 黎泰贺不动声色地脱离开,递过来一盘晶莹剔透的青葡萄。 两个人的视线仅仅撞上一秒又快速地错开来。 听了刚刚黎白两个人的谈话,他哪里还有吃吃喝喝的心思。 顾星阑忍不住又纠结起来。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系统:[宿主,你想到什么了?] 脑子的里记忆像拼图一样,不断拼出一块又一块陌生的画面。 头又涨又疼。 前世,黎和泰被逼着联姻,很难想象,当时的黎和泰不论是财力还是威望,已经是无人匹敌的时候。 可居然会被一个不管哪方面都弱于他的人,逼着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结婚。 契机就是台上的那个东西——四四方方的冷冻贮藏设备被几个人推上来,足足有半个人高。 透明的气雾里,隐隐约约看到一块悬浮其中的东西。 假的! 台上那个东西是假的。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台上的东西,顾星阑只觉得心脏都跟着沸腾起来。 “系统,我要是破坏一些原有的剧情轨迹,会发生什么情况。” 系统:[宿主,你想到什么了?] “任务对象……以后会和一个人结婚。” 只记得那时的婚礼,他就在场下坐着。 黎和泰一改深色,结婚当天穿了一身白西装,精致又贵气。 现在想想,脑子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 甚至把黎和泰那天戴的领带颜色都记得清清楚楚。 众人欢声笑语、觥筹交错,而台下的他都快要晕过去。 不是因为这个人结婚,而是这意味着又有一个人要遭到黎和泰毒害。 “黎泰贺……” 顾星阑压着微颤的双手,沉声道:“你要那个东西干什么?” 黎泰贺就算了,为什么黎和泰也需要这个东西,而且还必须要货真价实,甚至不惜和一个收藏家的女儿结婚。 简直荒唐极了。 “熬汤喝。”黎泰贺勾唇浅笑。 不等他反应,白楷瑞先咳起来。 “熬汤?!” “有问题?” “大问题!你知不知道这是在哪里发现的?墓地!都不知道这莲藕成没成精……吃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不定……还有墓主的尸水什么的东西。” “……” 拍品推上来时。 屏幕上有这块墓地的各种东西展示,墓主抄录的《太一救苦护身妙经》、若干瓷瓶、若干原始玉石……其中,半人高的冷冻设备,单是这件,起拍价就已经高达四千万。 白凯瑞摸了摸手里的珠子:“要说里面最有收藏价值的,我觉得还是墓主抄写的那本《太一救苦护身妙经》,刚从地里面出来就送去私人机构修复,这一看,里面的东西可不得了。” “说来听听。”黎泰贺接道。 “修复机构检测出来的结果——书分两卷,字迹、皮纸破损程度不一,抄写的时间段不一样,中间大概间隔十年左右。” “上卷,行书流畅从容,模仿王羲之的行书体,倒也有几分真实力,看得出来墓主对行书下了苦功钻研。” “下卷,笔触刚劲雄强,又能仿出几分颜真卿行体的形态,结语时,居然还能看出柳公权的影子,这墓主,是个模仿高手。” 说完,白楷瑞不尽兴,又感叹地摇了摇头,补充道:“但下卷比起青涩的上卷,可成熟多了,估计是墓主从太一经里参悟出什么内容。” 黎泰贺静静地听完,直接摁下竞拍键。 只不过拍的是那件半块指尖大的千年莲藕。 “六千万?”白楷瑞挑起眉,语气带玩笑道:“我觉得不够。” 有人加价,屏幕上就会跳动数目和竞拍的号数。 眼看着价格快超出亿级。 都是白花花的钱。 坐在旁边的顾星阑,都快要把牙咬碎了。 系统:[宿主,如果黎泰贺今天拍下这个东西,到了未来的某一天会影响到任务对象的某个重要剧情点,那本系统不建议你这么干。] 花费这么多钱,买到一个假东西。 而场上唯一知道的就只有他,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难道阻止,黎泰贺就会停下手吗? 其实用脑想想,这何尝不是他的一种筹码? 古往今来,时代的能人志士无一不证明,掌握信息差就相当于掌握了主动权。 chapter95 可一想到……未来的某一天,一个无辜的人将被自己的父亲亲自推入火坑。 嫁给一个心狠手辣、城府深沉的男人。 宛如一条隐匿于暗处的蝮蛇,稍不留神,就会被吞咽腹中,尸骨无存。 嫁给黎和泰的女孩……下场是什么来着? 顾星阑一想,头便疼痛欲裂。 他甚至不敢再往深处回忆。 因为脑子里血蒙一片。 绝对性命不保! 而现在,看着旁边的黎泰贺势在必得,摁键的动作毫不犹豫。 千万千万地往上加,数字冰冷极了,仿佛跳动的不是钱,而是荒漠里的千万颗流沙。 “铛”地一声,清脆极了,环绕在大厅。 这个声音代表拍卖成功。 黎泰贺花了一亿多拍下了那块莲藕。 “感谢黎总对本次拍卖会的大力支持!” 旁边坐着的白楷瑞,鲜少地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开怀。 脸上都快笑成麻花,浅色眉几乎要抬到发际。 一亿!光手续费,拍卖会净赚了一千万! 见黎泰贺已经想起身离开,白楷瑞连忙唤出声:“黎总!您要是继续参与接下来的竞拍,百分之十的手续费我给您降到百分之八!怎么样?” 暗面的拍卖和明面上的不一样,手续费收取的标准也不一样。 白楷瑞二话不说就拿出手机:“泰贺兄,你一句话的事情,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让拟定合同的人修改。” 可黎泰贺却拂了拂衣袖,摇摇头:“不必了,谢白兄好意。” “下一个拍品是北美西北地区的商业数据,你不感兴趣吗?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奔着这个来。” 数据硬盘里面,收集的是英联邦成员国、特别是地缘靠近的地区,比如加拿大南部、牙买加,还有加勒比等。 这些收集而来的用户数据,经过价值筛选,几乎都可以变现成金钱。 “你不心动吗?” “花费最少的人力物力财力,得到现成的市场调研,里面至少有两代人的消费习惯和价值观分析。” 说完,白楷瑞紧盯着黎泰贺。 即使自己不需要,难道能让对手获得吗? 他刚刚说的那些,已经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 每一个商人,只要和海外生意沾点边的,哪个不是垂涎欲滴。 “白兄,实不相瞒。” 黎泰贺似乎被他的话逗笑,连语气都轻快起来:“这份拍品的提供者就是黎氏,是股东大会的决定,如果你想感谢他们的大公无私,建议你等到明年的公司周年会再说。” 闻言,白楷瑞僵住了表情,嘴唇翕动了半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 硬盘的提供者是匿名身份。 现在黎泰贺说这是他公司提供的,这是几个意思? 如果黎氏获得了这个商业数据,意味着什么? 意味这那块地方,黎泰贺很可能已经开始提前布局了。 这打得一手好算盘! 黎泰贺这是想用硬盘给千年莲藕吸引火力。 毕竟这东西年份久远,又是从墓地挖上来,刚好墓主信仰一些奇怪的东西。 不乏一些信神信鬼信永生的富老爷喜欢。 但是比起这些,都不如真金白银的吸引! 场上。 那份手掌大小的硬盘被投在屏幕上。 仅仅是一个黑盒子,它身后的价值已经达到天文级别。 白楷瑞追出去,气喘吁吁,挡在黎泰贺面前,低声喝道:“你疯了,你把你们公司已经提前布局过的东西拿出来拍卖!置我于何地!” 出口通道就像整个会场一样见不得光、上不得台面,昏沉沉一片。 看着被他挡住的人,居然在若有若无冒出戾气,白楷瑞见状,沉下脸色。 这栋大厦能让他干到现在、不被上面一锅端,靠的就是诚信两个字。 不管是谁、想拍到什么,来这里求,交够了钱,他都能给人找到。 别人承了他的人情,可不得好好保着他? 可现在,出现黎泰贺这个破坏规矩的。 白楷瑞直直地板着身。 近乎灰紫色的瞳孔,在黑暗之中反着冷光,一眨不眨地回视对方。 电光火石之间,在某人出口时,瞬间被浇灭了——“我们公司只负责收集数据,至于布局,白兄大可放心。” 黎泰贺护着身边的人,脸色淡然:“我的主场在国内,对那边的生意实在分不了多少心思。” “如你所说,黎氏确实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财力,现在我们拱手相让,让他们用最少投出换取更大的收入,不好吗?” “……” 说得倒也是…… 心情一下子,像坐了个免费的过山车。 白楷瑞加重呼吸,眯起眼挥了挥手,像是不想再看到面前的人,道:“你走吧,没事别再来了,我这尊小庙供不了你这尊大佛。” 话落,耳边响起皮鞋和女士高跟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周身势均力敌的对抗气息弱下来,他这才摸了摸手里的珠子。 佛珠上面出现了裂痕和微微的粉末,被他捏爆了…… 无怪他刚刚那么紧张,黎泰贺这个人,真不是什么大善人。 他总怀疑这人想把芜水所有的权势人家消灭殆尽,而这里面,也包括他。 …… 从会场出来时,外面已经红了半边的天。 霞云被火海绚染,将窗外的钟楼、大厦,全部雕琢成披着光的神使。 黎泰贺站在电梯门前,轻按着腕上的手表。 桩桩件件,把所有的事安排好,才将目光移过去,看向身边的小挂件。 旁边的人,似乎从他亲吻这个人的颧骨开始,状态就变得极其不对劲。 “顾星阑。” “……”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无论什么气息,都会化成凝固的霜雪、失去所有流动性。 顾星阑说不出什么话。 脑子全部都是稀碎的记忆。 对待面前这个未来将会和他一起被黎和泰赶尽杀绝的人,不由得带上同病相怜的悲悯。 “黎泰贺,假如有一天,你会被你所忽视又时时刻刻在身边的人杀得片甲不留,你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这种情感,因为他没有经历过,所以,即使他是一名心理医生,也很难描述出确切的东西。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黎泰贺的眼神毫无波澜,静如止水:“实践比空想好,不如我问你,你会让敌人没有任何负担地和你呼吸同一片空气吗?”末了,语气慢悠悠,补充道: “顾星阑,你现在是很在意刚刚的吻?” “如果你把我当敌人,无论哪个局面,败局只会是你。” 近两米的身高,被外面的金光镀上了一层神性,莫名幻视神祗,仿佛每一寸都散发着圣洁的光辉,耀眼异常。 光刺痛了他的眼睛,顾星阑轻轻地拂过泪光,撇开头,不作言语。 chapter96 离开了过于澄澈的霞光,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忽略了刚刚的怪异。 大厦顶楼。 金属杆波光粼粼,如同架在海平面之上,避雷针顶,更是闪着刺人的白光。 顾星阑缓过神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坐电梯上了宝丽安酒店的楼顶。 透过玻璃,外面一个巨大的黄色h,平铺在绿坪之上。 停机坪? “给你的惊喜。” 哦,这人刚刚给他披外套时说的话,早就被他当成客套忽略了。 周围的静谧,在黎泰贺按下手表的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霎时间,一阵低鸣从身后响起。 透过玻璃反光…… 无人机? 这人又要搞什么飞机。 不等顾星阑观察清楚,下一秒,低鸣声被巨大的空气破音取代,幻觉一般,感觉整座楼体都在晃。 我去! 巨兽一般,从下面探出头,几支飞快轰动的机翼,把周围空气全部卷进来。 仿佛空气的流动都可视化了一般。 他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顾星阑吓得顿在原地,两只眼睛瞪得溜圆。 这是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你不是想去威尼斯看圣马可大教堂吗?”黎泰贺揽住了顾星阑的腰。 腰间带着温热和丝丝缕缕的疯狂。 一切都往他看不懂的方向进行。 所有所有的混乱,在看到玻璃面反出来的无人机时。 灵关一闪。 [节目开始时,你这个身份必须要有合理的理由暂时隐藏起来。][怎么个隐藏法?][时间到了我会让人告诉你怎么隐藏……] “你们黎家人,嘴可真严。”借着耳边的机翼轰鸣声,还有脸上戴着从会场顺过来的口罩,顾星阑咬着牙,忍道。 可黎泰贺,早就摘下了那张口罩。 脸上没有任何遮掩,嘴角微微扬起,明明是淡笑,可面对着那只飞翔的巨兽时,笑容仿若带了无尽的洒脱。 似乎每一个毛孔都在透露着这人现在的心情很愉快。 连楼顶美轮美奂的晚霞几乎成了这人的背景板。 钱包掏空一亿买了个假货还这么开心?想到这,顾星阑微微牵动着嘴角。 心里不免泛起微微的苦涩。 人和人之间的快乐不能共通。 他不知道黎泰贺为什么会因为拍下那块指节大的莲藕而开心,更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他能做的,就是让两个人的关系绑得更紧,最好在一条船上,风浪一大,所有人都得翻。 顾星阑捂了捂口罩,借着腰间的手和身后的无人机,攀到对方的耳边,喊道:“黎总,您这是要把我送走吗?” 紧接着,似乎隔着口罩也能感受到的、扑面而来的气息—— “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自己上飞机,要么留下来。” 节目只需要一个叫做“顾星阑”的人,但人是不是他,对于黎泰贺来说,几乎无伤大雅。 这人明显是拿他当玩笑,问这种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当然留下来!” 顾星阑肯定道。 无人机穿过玻璃的天窗,飞进里面,在他的正上方,黑色镜头直直地对着他的脸。 他只觉得眼睛被机翼掀的风吹得酸涩。 但即使视线模糊,他也能透过镜头的反光,看到里面的自己离旁边的人靠得有多近。 这一幕如果放出去。 就是一对相爱的夫妻准备去度蜜月而拍下来的纪念视频。 而他现在就是里面的主人公之一。 先前盘起的墨发不复规整,凌乱地贴在脸颊、额头,而双眸隐在缕缕发丝之下,泛着霞光。 即便有口罩,也抵挡不住的缱绻温柔。 不自觉,想起来“价值”两个字。 他能和黎泰贺的联系有紧密,取决于他对黎泰贺的价值有多少。 顾星阑抬眸看过去,蓦地就撞进了对方的眼里。 黎泰贺的双眼,像是在深山里点燃了的篝火,幽深得像藏着无尽的漩涡。 这个眼神他很熟悉。 刚刚才发生过。 想到那个轻点的吻,顾星阑顿觉脸侧微微麻痒起来。 这人一贯会做戏,哪怕是违背自己的性取向。 既然黎泰贺能演,他为什么不能呢?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踮起脚,隔着口罩慢慢在对方的下颌缘处,毫不留恋地轻触一下,末了,暗声道: “就当我还给你,两不相欠。” …… 拍卖会仅仅是一天半的时间。 但他已经如同火烧眉毛,生存时长在不断缩减。 现在夜色刚起,他就坐上了离开的车。 车后座,两个人无声寂静。 顾星阑不断地挪动着屁股、变换着坐姿,眼睛紧紧地看向窗外。 “你很急?” 旁边的黎泰贺戴着办公眼镜,镜片反射出电脑屏幕。 而电脑屏幕又不可避免地能看到某人焦急不断、反复望窗的边边角角。 “倒不是,饿了。” 顾星阑搪塞过去。 黑色宾利穿梭在夜色之中,路过的街道两旁,都栽着两人高的树。 秋天一来,落叶全部簌簌而下,车轮压在落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行驶到目的地,车身刚停,顾星阑抽开安全带,很快就迈脚下车,离开时,还探在车窗边上,道:“祝您出差顺利!” 话罢,小车又缓缓地启动。 空气停滞了一会。 副驾驶的黎越倡笑道:“饿什么饿,明明就是给拍卖会吓的。” “吓?” 黎泰贺停住打字的手。 “嗯,六点在餐厅,这家伙吃饭都恍惚得很。” 闻言,驾驶座的黎惠文被挑起细枝末节的小细节——今天傍晚,某人从拍卖会场出来,确实变得沉默,如果是被吓的,那么极有可能会泄露不该泄露的东西,便道: “黎总,需要我给他做思想工作吗?” “不用,他今天做得很好。”黎泰贺淡声回答。 这下,正副驾驶座的两人皆一愣。 黎越倡先忍不住:“怎么个好法?白楷瑞那老顽童不就是想捞你的把柄好有个心安吗? 顶多,在他面前表演个爱情悲剧应付过去。” 其实演戏这事,他擅长,要不是长得五大三粗,他上他也行。 黎越倡脑子一转,又想起了对方在邀请他们时,特别指出来的东西……尼玛居然敢明里暗里威胁他们。 老板和姓白的人有一年半没见,姓白的总往外吹嘘黎氏护着他那破楼。 现在外面形势不对,有点风吹草动就敢拿乔他们。 本该给这人点颜色瞧瞧,可仔细想想。 他们要找的东西又繁又杂,需要用到这个人的地方还很多。 一想到这人现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还沾沾自喜,黎越倡不由得笑出声,道:“那小子也真敢想,冀家?远在北美跨半个地球跑到这算账?当是原始长臂猿呢?” “话不是这么说。” 黎惠文借着红灯的功夫,慢道:“今年的调查数据还没出来,但是按前几年的分析,至少芜水这里,有对方的棋子。” 一直躲在暗处密谋的人,到底是不是这个操着英语玩幼稚黑帮游戏的东西搞得鬼? 黎越倡摸了摸下巴。 “可惜了,昌谷关着的那几个人,逼问了几次全他妈顶不住挂了,浪费我精力……” “又说脏话,扣你两个月的薪水。” “你敢……” …… 正副驾驶座的人一来一回。 而后座的人,充耳不闻。 眼神时而放空,时而聚神,手指在触摸板上轻动,眉心随着动作有顷刻的紧蹙,仿佛有千头万绪,但转瞬,又恢复成漫不经心的淡然。 chapter97 “叩叩” “你好,我是来应聘起居佣人的。” 门外的人,一头利落的短发,眉宇间带着如玉如兰的气韵。 眼下却泛着淡淡的一层青黑,显得略微的疲态。 管家像是早就料到,手停在门把上,意会般。 “您就是顾先生吧,请随我来。” 劳动合同不是常规的,顾星阑第一次来到昌谷别墅的员工宿舍。 空荡荡一片。 管家从打印机拿了一张表格递给他。 顾星阑一目十行,看到薪水的计算标准,不由得挑起眉。 薪资按照时长计算,时间自由、来去自如。 “顾先生,您只需要负责照顾好黎少爷,包括一日三餐、保持少爷居住环境的绝对整洁,日常在别墅必须要严格遵守别墅内的各项规定,有什么特殊情况可以向我汇报。” 管家收起劳动合同,领着后面的人离开员工别墅:“老爷和夫人去旅游了,为了更好地照顾少爷,你的住处就安排在少爷楼下。” 黎和泰楼下? 那人楼下哪有什么房间,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顾星阑跟在后面,慢慢走到一间铁房前。 “最近还没有招到员工,你是第二个来应聘的,这里是距离少爷最近的房间,里面还没有打扫,别墅的工具你随便用。” 这…… 这能住人? 顾星阑拉开铁门,看到里面满是灰尘。 空气还弥漫着潮湿的味道,边边角角甚至还有蜘蛛网,木柜已经有了细微的屑子跑出来,疑似里面居住着小白蚁,更别说那张泛白的木板床。 “我能换个房间吗?” 他要是往这睡上一晚,说不定连明天的太阳也看不到了。 “那顾先生想住哪里呢?” 管家转过身,那双眼神带着隐隐约约的威慑感。 这个管家也是黎泰贺的人,板起脸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顾星阑摇摇头:“算了,就这间吧。” “好,现在是晚上九点,如果你饿了,厨房有食材,希望你提前备好少爷明天的早餐。” 管家说完,背过身离开,一头中发苍白,身板挺直,走路的步伐沉稳异常。 一看就不是简单老人。 冷风从衣领里灌进去,顾星阑打了一个寒颤,慢慢抬头往黎和泰的的窗户看去。 窗户带着一层灰蒙蒙的亮,透出来的光影就像老式橱窗里的旧照片。 隐隐约约地勾勒出屋内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轮廓。 想他四舍五入已经有两天时间没有见到过黎和泰。 系统:[宿主,你的时长现在约莫20小时。] 时间很紧迫。 刚刚在黎泰贺的车上,他满脑子都是时长的事情。 现在,真到他刷时长的时候,他反而不知道怎么办。 “吱”地一声。 头顶上传来窗轨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显得格外的刺耳。 小小的碎发从窗户透出来,紧接着是一张雪糯的脸蛋。 似是没发现楼下的他,小孩抬着头往天上望了一眼,而后又收回去。 再过几天就该八月十五了,云层遮都遮不住的大月亮,仿佛耳边已经能听到潮起潮落的浪声。 顾星阑收回视线,轻叹了一声。 系统:[宿主,你忘记你的初心了吗?] “没有,只是现在觉得有点无力。” 如果把这个世界比喻成他的工作,那么他现在就是全天无休。 系统:[宿主,我觉得有必要把坏消息告诉你。] “有多坏?” [由于您现在的恶毒继母身份无法被选中] [如果您按照现在的身份虐待任务对象,是刷不到时长的。] “嗯?!” “噌”地一下,大脑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哪里还有刚刚的感伤。 顾星阑的语气都忍不住拔高:“黎和泰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这也不行吗?” 系统:[但时长是主神空间给您的,主神空间的眼里,您的继母身份就是在外面旅游了,况且,任务对象只是其中的计算方式……] “你们这让我怎么干?” “这不是白白要我去送死吗?” 他已经彻彻底底接受自己活过来的事实,可现在突然又要剥夺他的生存机会。 在他前世最后的一段时间,癌症化疗给他带来的是精疲力尽、食不下咽、脱发消瘦,简直如同行尸走肉。 他忘了童年、他的学习生活,每天在白色病房里醒来,看到的第一眼就是黎和泰。 这人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他被关了无数个春夏秋冬。 属于他的任何的记忆都成了碎片。 他拼不出一块完整的记忆,只有成年的黎和泰对他的无尽掠夺。 想到这,那股万籁俱寂的感觉又开始慢慢环绕周身。 系统:[宿主!!话还没有说完!!] [这种情况,本系统已经提前预料到。] [在您前往拍卖会之前,本系统就向主神空间申请。] [根据那边的回答,您只需要让任务对象亲口确认您的身份就可以继续扮演好您的角色了!] 话音落下,顾星阑捂熊的动作顿住,头皮的刺痛感突然慢慢消减下去。 “你……下次挑重点把话说完。” 情绪上下颠簸,这样只会让他心累。 “你详细说说,怎么个确认法。” 系统:[大概问任务对象‘我是你妈吗’,然后任务对象回‘是是是’的感觉。] …… [宿主,你怎么不说话了?] “隐藏剧情的进度增加,难道就没有什么奖励吗?”顾星阑无奈道。 系统:[本来是有的。] “那现在呢?” [h管理员说放榜的时间就在这两天,为了公平性,所以把奖励扣下来了。] * 夜幕如墨。 别墅没开灯,从落地窗往里面看,徒留空洞。 “啪嗒”一声。 顾星阑离开铁皮房,回到别墅内部,摁开灯。 空。 只有这一个感觉。 所有的假货已经被清理出别墅。 简直是家徒四壁。 唯有厨房还是原貌。 甚至还添了新东西…… 瓷地板上,歪歪地放着一张小凳子。 而上面,镶嵌在墙里的橱柜门开了条缝。 仿佛能看到一个小孩子努力地站在凳子上踮着脚又艰又难地往橱柜里拿东西的模样。 顾星阑盯了凳子半晌,再抬手,轻而易举地拉开橱柜门。 里面密密麻麻都都是酱。 果酱、花生酱、芝麻酱,各种瓶瓶罐罐的酱。 而唯一空缺的那一瓶,就放在冰箱旁边的柜台。 鲜红色,细看还能看到果块,瓶盖有开封的痕迹。 再旁边,就是剩半包的面包片。 吃面包还抹果酱,关键是果酱不好取,这小孩讲究。 他不假思索就拿起面包往上面抹了点果酱,几口就把手里的面包吞进去…… “能给我也来点吗?” 陌生的男声突响。 不是管家,不是黎和泰,更不是他自己的声音。 在空荡荡的别墅里,简直如炸弹一般的威力。 chapter98 “我是别墅新来的。” 来人毫不犹豫,伸手也拿起面包,直接往嘴里一塞。 剩下几片面包被吃完了。 见顾星阑一脸菜色,他笑起几颗大牙。 厨房的空气流动几乎停滞。 顾星阑后退了好几步,恢复脸上的表情,半晌才道: “你这是干什么工作的?” “一般不都先问名的吗?我叫宋正思,开车、洗车擦车、修电器、管仓库……” 说话的热人张开手指,一根一根地数字,颇有停不下来的意思。 对于昌谷别墅出现的人,他根本不能用平常心看待。 心底微微带着警惕,顾星阑微不可察地观察着面前的人。 会是黎泰贺派来的人吗? 不等他细想,对方打断道: “这半块面包你还要吗?不要我全吃了。”语气笃定。 透明袋子里的面包片所剩无几,顾星阑瞧了一遍透明的橱柜和玻璃柜,里面没有即食的东西:“你把剩下的面包吃了,那早餐怎么办?” 别墅里没有厨师,更没有跑腿的打杂。 “这不有你嘛!” 说话的人自来熟,声音还带着不知道哪个地区的口音。 “你要是明早能帮我做顿早餐,我叫你一声哥。” 宋正思中规中矩,穿着一身藏青长袖衬衫,脚踩棕色布鞋,浑身冒着淡淡机油味。 看向他时,那眼神淳朴极了。 实在看不出这是黎泰贺的人。 “行……”顾星阑偏过头,避开对方过于澄澈的眼神:“我煮点东西,你吃吗 ” 他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是面。 煮点面垫垫肚子,只要不起锅烧油开火做大菜,他都能行。 “刚吃了,谢谢哥,我还没问你名呢。” “……” “顾星阑。” 他现在穿着白色短袖运动裤,用男装光明正大地在昌谷站着,不用再担惊受怕。 “哪个男。” “阑珊的阑。” …… 鸡蛋下锅,翻出蛋香,再冷水下面,末了端锅倒进碗,再挤几泵番茄酱。 系统:[宿主,你是想煮面给任务对象吃吗? [你们人类有一句老话,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我就不能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吗?” 顾星阑捧着碗,慢慢走向某人的房间。 穿过长长的走廊。 每一扇窗都能看到窗外的圆月。 月光穿进窗,和走廊的灯融合在一起,柔和了捧着碗的人。 谁也不知道这副温润如玉、清朗如风的人等一下会怎样地威胁房间里的人。 “叩叩”几声。 他放轻了敲门的步奏,慢慢板起脸,双眉聚拢,眼睛微微眯起。 审视这个眼神,是把自己放在高位者的状态才会露出的表情。 能把专业学的东西用到八竿子打不着的表演上面,怎么能不算是知行合一呢? 心里暗暗的自我安慰。 他在这个世界待得越久,就越把这个世界的黎和泰和记忆中的黎和泰分开。 无他,实在是这两个人完全不是一个人。 甚至这个世界的黎和泰,让他有时候还会产生拥护的想法。 房门“吱”地一下轻轻被打开。 灯火通明,就如他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时的模样。 干净的地方一如既往,而布满灰尘的地方,还是那副灰暗的模样。 没人? 刚刚还看到小孩在这个房间探窗露头。 他在厨房的时间不过三十分钟。 这半小时,黎和泰能去哪里? “管家先生,你知道少爷在哪里吗?” 顾星阑心系时长,掏出手机,打给管家,耳边传来管家的声音: [顾先生,明天我会给你引见,你这是提前去见黎少爷了吗?] …… 语气莫名威严,带着不容侵犯的肃气。 这和他还是“黎家夫人”时,所面对的管家完全不一样,这让他忍不住端直了坐姿。 顾星阑收声,大气不敢喘。 想来他现在已经是别墅的工人。 工人擅自做主、私下接触别墅的小主人,大忌啊。 “没,我想问问少爷需不需要宵夜。” 视线放在已经慢慢散去热气的瓷碗。 粘腻的面条冒着诡异的红色,已经开始慢慢地变坨,看着毫无食欲。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 顾星阑试探道:“谢谢管家,打扰您了?” 放了敬称,电话对面静了一会,苍老的声音才响起: [好,顾先生好好休息。] 挂断电话,顾星阑疲累地瘫坐在沙发上,用手托着额头,昏昏沉沉。 系统:[任务对象近既然没有把门锁了,证明他已经发现您,不如宿主往外面找一找?] 他刚刚过来就发现了。 这附近的通道,安装了新监控…… 就他离开拍卖会这一天半的时间,别墅内部的通道和大厅几乎都安装了一个圆形、冒着红点的机器。 很难再像以前一样随意探索。 以他现在的别墅地位,黎家人是第一,管家是第二,他和姓宋的员工才是末位。 但显然,那个姓宋的和他一个样,都不守别墅规矩。 不然他们也不会在厨房碰面了。 心底里不由得冒出丝丝缕缕、破坏规矩的叛逆感,让他爽和痛并存着…… 眼皮越来越重,顾星阑忍不住合上双眸沉沉地睡过去。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只觉得头脑异常沉重。 狭小、逼仄,整个人都快发酵成气体。 太热了。 顾星阑沉着眼,喉咙发干,呼吸一下就痛得像被撕裂一样。 鼻间的依兰花香,侵略性地灌进鼻腔,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性。 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 [少爷,你有见到什么人吗?] [没有。] [您要是见到无礼的人,请您一定要告知老身,老身为您解决。] …… 解决?解什么?要把他解雇? 脑子里像寄生了啃食人脑的虫子,不断在冲击仅存的理智。 满脑子都是被解雇后离开黎和泰、最终步入抹杀的结局。 “吱”地一声。 几束光亮突如其来地闯进来。 一张陌生又泛着冷漠的脸突然出现。 霎时间,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清晰起来。 原来刚刚睡到最沉时,管家找过来。 他吓得躲进了衣柜……然后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你发烧了。” 发烧? 顾星阑绷紧脸,直直伸出手把人抓进来。 惯性连带着衣柜重重“砰”地下,几乎严丝缝合。 昏暗滚烫的空间内。 顾星阑放沉了声音,几乎用上了所有的手劲抓着对方的小臂。 “黎和泰,我放在外面的面条,你吃了吗?” “……” “你吃了对不对?” “倒了。”小孩的声音嘶哑,似乎是许久没有开口过,生疏又机械。 “你吃了!我闻到你嘴里的番茄味!” 其实他什么也分辨不出来,唯一让他清醒恐惧的,是衣柜里直达大脑皮层的依兰花香。 感受到手下的小臂已经开始在脱离。 他明明感觉自己的力气很大、抓紧了这个人。 可下一秒就像泡沫一样消失殆尽。 握不紧,掌心下的手臂就像泥鳅一样,轻轻松松就从手里脱离开来。 “黎和泰!” 这一出口,他的声音甚至比这沉默的小孩还嘶哑。 他真发烧了,是压力太大了吗? 仅仅一天半的拍卖会,让他一直处在高度专注力的情况下,更不用说情绪,就像泥石流一般,暴雨的时候顺着高峰低谷不停地蜿蜒起伏。 而现在,顾星阑翕动着唇,根本撕心裂肺不起来,只能低着声。 声线小到他都快听不见,语气过分的平静、毫无波澜,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黎和泰,你吃了我的面,你还认我是昌谷别墅的主人吗?” chapter99 黎泰贺不在,那么女装的他就会是别墅的唯一女主人。 而现在,他脱离女装。 短发、喉结,身上穿的是名副其实的男装。 这番话,无疑是在逼黎和泰认他一个男人作为昌谷里的“女主人”。 空气都快死寂了,万籁俱静。 乌木柜里只有呼吸声,甚至细细地听,就会听到彼此的心跳。 顾星阑无力地松开了手,面无表情,淡道:“你走吧。” 时长刷不了就算了,争取不来,逼一个小孩子做什么…… 他不由得失笑。 黎和泰这个人的行为,有时候会让他错会,错会他对于这个小孩而言,是特殊的。 但就因为这个人是黎和泰,对所有人都是一张面具。 小时候是沉默寡言的面具,长大后就是口若悬河的面具。 两张面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全部见到过。 他于黎和泰而言是特殊的吗? …… “嗯。” 轻飘飘的声音。 柜门开了又关,乌木柜重新恢复黑暗。 闷热的空气消散了些,终于不再拥挤。 柜子里徒留顾星阑一人,脑子里的热意也被外面涌进来的凉风慢慢压下去。 这是……认他是这个别墅的主人? 系统:[嗯。] 电子音拙略地模仿着刚刚沙哑的声线,随后窃笑般:[宿主,我就知道这个对你来说没有难度。] “他这是,认我为别墅的主人?”顾星阑重复地呢喃了一遍? 系统完全没有不耐,重新模仿道:[嗯。] 简直轻松得过分了…… “系统,怎么样,这能行吗?” 脑子里因为发热异常混沌,顾星阑强撑着病体问道。 系统:[按道理来讲,任务对象的这种回答模棱两可,是不能作为恢复刷时长的标准。] [但是,宿主是特殊的!从来没有任务者会收到任务对象的肯定!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总之一句话,成功了。] “特殊”两个字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几乎一直环绕在他身边,就因为他在前世和黎和泰深接触过? 越想越觉得荒唐。 顾星阑没有沾沾自喜,这种特殊放在他身上就是负担,他晃了一下汗涔涔的脑袋,转移话题道: “系统,我身上的治愈buff还起作用吗?” 温度太高了,他现在呼吸出的气息都热得像喷火。 系统:[如果您想要治疗您身上的疾病,这需要有一个前提条件。] [条件是您必须在被救助的情况下才能发挥。] [比如您在野外荒无人烟的地方受重伤,面临无人救助的情况,就算您身上有“愈速如飞”buff,还是会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 意思是如果他想退烧,那么一定要有人对他的发烧做出一些治疗的举动。 “我自己不行吗?” [正所谓,医者不能自医,你自己救不了自己。] 房间里就只有黎和泰。 他现在病殃殃的模样,说什么狠话都没用。 简直毫无威慑力! 顾星阑艰难地爬出柜门,慢慢把两只手伸出去。 结果触及到外面的空气,冷得浑身一抽,温差就像断崖一般,让肌肉迅速地收缩。 整个人直接失力地跌了出去。 顾星阑的脸狠狠地蹭在外面的地毯上,又麻又痛。 嘴里发出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几乎是气音,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看向房间里唯一的人:“黎和泰……” “你还记得我怎么救你的吗?……” “别忘了你发烧还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治好的……” 声音越往后越无力,蹦出来的字都断断续续。 总感觉脑子要烧坏。 耳边听不到任何回响,只有尖锐的鸣音。 索性,顾星阑使出浑身的劲翻了个身,四仰八叉,面朝着天花板昏昏沉沉地闭上眼。 大概是他从宝丽安大厦上车时着凉了。 一想到这,就会避无可避地想到某人在那辆黑色宾利、看也不看他一眼、强制让他出去的场景。 ……不过是在露天台嘬了一下那人,还是隔着口罩的情况下。 没想到那人执意要让他在野外换完才能上车,刚好风又格外冷,再加上拍卖会仅一天半的时间,他酗酒又熬夜。 生病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总之,拍卖会这件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顾星阑的脑子一团乱麻,稍微捋清生病的原因后,才缓慢地睁开眼。 不知不觉,一道阴影无声地笼罩下来,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 他静静地转移眼球,定格在那道阴影的主人上。 ……小孩的手里拿着湿毛巾。 顾星阑勾起嘴笑了:“算你有良心。” 湿毛巾搭在额头,水不断溜进发缝。 这小孩搭完就不再管他。 从下往上的角度看,能看得到黎和泰像木头人一样,一板一眼地移到书桌边上。 橡皮?铅笔? 这人是在画画? 小孩在桌上握着笔,机械地动作。 看不到那张纸画的是什么东西。 而手边,就是他煮的面。 面还是那个高度。 这是一点没碰,放到现在,估计已经成了一块石头。 系统:[宿主,你感觉怎么样?] “头昏眼花。” [知足常乐,任务对象愿意给你搭块毛巾已经是难得的举动了。] “难不成我还要三叩九拜感谢他?” “他发烧的时候我是彻夜未眠,你看现在,我发烧,他还有精力画画。” 谁更有良心,高下立判! [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情,这是任务对象的习惯。] [任务对象现在愿意做出规则之外的事情,证明你已经影响到他了,不是吗? [所以……本系统建议宿主现在把任务对象的画撕了。] [让他知道这种善意对你这个男扮女装的恶毒后妈来说毫无作用!!然后狠狠地骂他是个白眼狼!!] 画风转变太快,顾星阑要出口的话被系统突然的心狠口辣堵得不上不下。 “……我有我的节奏,你还是退下吧。” 顾星阑挥了挥手,翻过身。 眼睛越来越清明,看到的事物终于不再是混沌不清。 颇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但现在口干舌燥,他刚想让书桌的小孩递杯水过来,结果,耳边响起一道陌生的呼唤。 [一百五十六号任务者,我是h。] “!” 闻言,顾星阑连连支着身子坐起来。 毛巾“哗”地一下,滚落在裤裆上,微微濡湿了布料,可裤子的主人却毫无反应,全神贯注地集中在脑子里的陌生声音。 chapter100 [这个治疗的正向buff是我给你的,怎么样。] 脑海里的声音不像k管理的慵懒,反而严肃又板正。 但现在他哪里还有心思去思考这个。 “放榜了吗?” 顾星阑迅速在脑海里问道。 一百多号任务者,能让管理员亲自来,意味着他不是第一名,就是最后一名。 [没错。] [大可放心,我今天来带来的都是好消息。] [第一个,你推动了百分之零点五的隐藏剧情,你将获得一张技能卡。] “技能卡?” 他现在是主持人的身份,确实很需要那张技能卡。 “然后呢?” [第二个,你是第一名。] 听到这,顾星阑差点没从地上跳起来! 总算有一件事是能让他开心的了! [还有,第三个,你很有潜力,前途一片光明,如果就这么被抹杀实在暴疹天物,所以……] “我以后都不用刷时长了?” [不要得寸进尺,我以后会颁布一些获得时长的任务,以便提高你的容错率。] 听到这,顾星阑暗自思忖。 隐藏剧情需要时间和精力探索。 如果成功,他就会获得系统口中的金手指。 而金手指,极大概率是他生命安全的保障。 要是彻取消掉他被抹杀的可能岂不更好? 心里想归想,顾星阑没说出来。 [人类,你还有十八个小时的生存时长,我现在就给你第一个任务栏。] [1.威胁任务对象 2.强迫任务对象 3.打击任务对象。] 三个动词前缀,几乎都是在道德的边缘线上…… “如果我不做,会怎么样?” [你没有不做的选择,成功,你将获得24小时时长,反之,你将在第二天的某个时间段,被车创死、煤气中毒而死、偶遇连环杀人凶手等。] 又逼他。 顾星阑在心里苦笑,连道三声好。 * “少爷,您在吗?” “药箱我给您放在门口了。” 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而后,闷闷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脑子里的管理员说完就离开了。 顾星阑躺在地毯上一动不动,听到外面的声音,意识渐渐回笼。 管家拿药箱过来? 这药箱,除了给他这个发烧的病人,还有其他人吗? 难道真如系统所说,黎和泰,这个冷漠无情又心狠手辣的人,被他影响到了? ……他宁愿黎和泰越来越怨恨他,也不愿又被对方当成救赎者的角色。 因为这意味他会像前世一样重蹈覆辙。 ** 夜渐渐深沉,温度也降了下来。 “黎和泰,你在画画?” 一道滚烫发热的躯体慢慢靠近,后背无端被染上的火气。 黎和泰收起笔,把桌上的画一翻,收起来。 耳边的传来的气息几乎具象化。 “黎和泰,你可真是个白眼狼啊,我好心给你煮的面,你为什么不吃。” 瓷碗的底部和桌面上接触的地方不断摩擦,发出“吱吱”声。 像是一步一步地在试探底线。 最终,“乒乒乓乓”几声。 玻璃碗砸在了地上,四分五裂,黏糊的面条也跟着七零八落,更别提不均匀的番茄酱,鲜红的颜色已经变成了令人发呕的污斑。 身后的人,明明语气是那么的冷静,但笼罩过来的动作却像陷入一个无法挣脱的梦魇、只沉浸在自己错乱里的疯子。 这个人现在颠狂的模样,和那个被关在别墅十几年的女人……重合了。 黎和泰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等待着身后的人,掐他的脖子、拽他的耳朵、骂得他体无完肤。 …… 等了许久,久到手指抽动。 黎和泰动了动,脖子慢慢往后转,眼球触及到身后的白色布料。 可下一秒,一阵急风挥来。 那只掌心给他的脸带来疼痛还历历在目。 一秒、两秒。 没有打在他的脸上。 黎和泰冷冷地向上抬。 入目眼帘的,就是那张嘴。 犹如沾着毒的蜜饯,一张一合:“为什么画画,没看到我生病了吗。” “白眼狼……” “黑心鬼……” “良心被狗吃了……” 那只惨白的手穿过了他,伸向那张脆弱不堪的纸。 纸上密密麻麻,几乎是全黑的影团。 能辨得出来,是人影,排排站、直直地立在画面。 “为什么不说话,枉我之前对你掏心又掏肺,这就是你无视我的惩罚。” “嘶嘶”声响起。 那张纸分成了两半。 被撕碎的缝隙,透出黎和泰发黑发冷的眸色。 “不过是一张废纸。” 说话的人似是瞧见,嗤笑了一声。 顷刻间,此起彼伏地响起撕裂的破音。 那两张半边的纸,成了无数块碎片,被往上扔,簌簌而下,一片又一片地滑过黎和泰的脸上。 空气传来一阵如白面鬼哀嚎般的低语:“给我煮碗面,煮不好你今晚就别想睡觉。” 几乎是被硬拽出去。 “砰”地一声,房门极速开启,又重重地关上。 黎和泰发麻的脚,连带着门口像笑话一样的医药箱,齐齐往前摔出去。 整个人在瓷地板上滑出一段距离。 掌心和手腕连接的地方,几乎蹭破了一层皮。 摔在地上的人,如同腐朽的病木,扭曲而死气沉沉,以着这个姿势持续了许久…… 这个人该死,但不是现在死。 幽幽回望的眼神,宛如一潭深不见底的墨沼,死寂且散发着腐臭。 要是有人与之对视,就会不可自拔地陷入其中,被那无尽的黑暗与阴湿慢慢吞噬,不见天日,死得悄无声息。 黎和泰缓缓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动作不紧不慢。 丝毫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什么。 脸上平静得近乎冷漠,细看,嘴角甚至还似有若无地勾起一抹弧度,几乎是乍一看的错觉。 在空旷无边的深长走廊里,透着丝丝寒意。 …… 门内的顾星阑,蹲在地上,沉默不语。 双手拱起刚刚撕碎的纸。 系统:[宿主……不要难过。] “你那只眼睛看到我难过了。” 顾星阑板着脸,收起碎屑,动作毫不犹豫,全扔进垃圾桶里。 系统:[那宿主爽吗?] “你觉得我爽得起来吗?”顾星阑忙不迭,又把脚挪到玻璃碎片,一块一块地捡起来。 一个不留神,碎片划了掌心。 像是多了一条红色掌纹般,丝丝缕缕地撑开掌心肉、不断往外冒着血珠。 “很难说……”看着伤口发神了好一会,顾星阑忍不住低声呢喃:“我觉得我现在有点慌了。” 为什么慌,说不上来。 是害怕黎和泰半夜拿着短刀对他一剑封喉? 还是他自己的良心受谴? 都不是最准确的。 人脑里面本就存在着能产生各种情绪的脑结构。 更何况有的人还长时间生活在没有定数、没有保障的环境。 外界刺激接踵而至,最终,哪怕是水杯忘记带、信息忘记发、电话忘记打的小事,都有可能变成压垮人类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星阑不由得暗想,哪一根才是压垮他的最后稻草? chapter101 这番想法,简直掀起了脑海里一直不敢深思的惊涛骇浪。 究竟是对黎和泰隐隐报仇时、自己坚守了几十年的良心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还是违背良心、成功仇尽后,终日躲在屋子里,用后半生忏悔自己的行为? 又或者直接放弃,坦然地接受自己被抹杀的结局,就这样洒脱赴死。 但扪心自问,他甘心吗? 甘心黎和泰这个前世霸道蛮横、扼杀了他大半生自由和灵魂的恶人、能毫无波澜地在蓝天下和他一起畅意呼吸? 有舍有得,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放在他身上却难如登天。 因为先天的骨子里没有冷血两个字,脑子里没有让他冷血的构造,反而还让他的异于常人的同理心。 以致于他无论选择哪条路,最终都会含恨而终。 所以…… “谢谢系统。” 系统;[?] [宿主为什么要谢谢我?] “你帮我做了一个很难决定的选择。” 系统:[宿主,你没给我选择呢?] “你的出现,一开始就帮我选了。” 地上的玻璃片连碎屑都没有留下,收拾完最危险的,顾星阑才堪堪起身,手捧着软烂粘腻的面条,走进浴室全扔进马桶里面。 生活不管包装得再好,最终都会成为一坨排泄物,最终的归处就是进化粪池被集中处理。 “哗”地一声。 马桶重新回归干净。 镜子里倒映出来的人,细细地捧着水擦手,不放过任何一条指缝。 系统:[宿主,你获得了第一名,高兴吗?] “高兴得很,那张技能卡到了没。”顾星阑擦完手走出去,一扫身上的负能量,直接躺小孩床上。 系统:[到了,本系统有必要解释一下技能卡。] [和您之前主持节目时使用的技能卡一个道理,如果配合幸运符的使用,效果会更好。] [它能自己实时检测,绝对挑选在您最需要的地方展开技能学习。] [而且……这一张很特殊,还被h大人祝福过?] “什么意思?” 系统:[顾名思义,这张技能卡和普通的不一样,它不是一次性,而是会不断升级进阶,变相地相当于一个buff。] [前提条件是您必须坚持,比如您是初学者,那么您每天都要学习技能,要是您放弃,技能就会消失,并且你将永远都学不会这项技能。] [如果您坚持下来,技能将会呈爆炸式提高,让您快速从初学者进阶到熟练者,成功后,您将有一个星期的放松时间,以此类推,一个月、一年,对应的分别是精通者、大师级。] [只要您达到大师级,并且您交好的人无一不称赞您是无与伦比的某技能大师,那么您将永久获得此项技能。] 听到这,顾星阑长舒了一口气。 这对他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我想把它用在原主的职业上。” 系统:[……可是,宿主,你都不了解原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万一原主并不喜欢这个工作呢。] [不如宿主直接辞职,本系统建议您在完成扮演角色之前,所有的生活都围绕任务对象进行。] 他差点忘了原主也有自己的人际关系和交往。 目前他来到这个世界,暂时还没有原主的人找上门来。 除非他去到原主的公司。 想到这,顾星阑刚想掏出手机看看原主的工作群,忽而,房间的门把手拧动的声音响起,在过于安静的房间突兀极了。 顾星阑望向进来的小孩。 房间的主人站在门口,手里捧着碗。 碗面上冒着腾腾热气,细闻还有点面香。 黎和泰的手袖高高挽起,手腕上还有他留下的握痕,更不用提小孩的裤子,既有微微的瓷碎片,还有干涸的暗红污斑。 见到小孩沉默寡言的面孔,他的心顿时就揪起来。 顾星阑压着好大的劲才让声线里的悔意压下去。 碗到了手边,似乎还晕过冷水,不烫手。 他看了看面,又看向小孩。 这是黎和泰第二次给他煮的面,手拿起筷子,顾星阑垂眸接过碗。 面条刚入口。 一股带着咸得发苦、辣得烧心、混着臭鸡蛋臭豆腐下水道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吃面的人,表情瞬间变得扭曲。 双眼因为难以下咽而极紧地闭起来,嘴巴要吐不吐。 这小孩是想谋杀他啊! “黎和泰,你疯了,你给我吃的什么?!”顾星阑拔高了声音,强制地收起眼眶里的泪,张着五指狠狠地把黎和泰的肩膀抓着。 “你是想我死吗?!” 面不发糊,微微的老抽色,看着清爽可口,可入口的味道简直难以形容。 “你做的他、比潲水饭还难吃!简直是浪费粮食!……” [恭喜一百五十六号任务者完成三项任务,具体如下: 1.威胁任务对象给您煮面。 2.强迫任务对象煮面。 3.打击任务对象煮的面 已完成,获得24小时,目前共计34小时,很遗憾呢,您避开了明天将会被食物噎死的局面。] 嘴里面还残留着难堪的味道,听到脑子里任务完成的电子音,顾星阑不再抓某人,撒开腿,径直往厕所的马桶圈趴着,全吐了个遍,几乎呕得连胃袋都要从嘴里要翻出来。 他现在就要给食物噎死了! 顾星阑扣着嗓子眼,吐到不能再吐,才扶在马桶圈上,生理泪水不受控地往外冒。 这24小时是拿他半条命换的。 有这功夫,他指不定跟黎和泰周旋几招就能得到时长,何至于受这种苦。 等到他颤颤巍巍扶着墙出去时,看到那抹小小的身影重现之前的场景一般、站在原地,慢慢地拿着那双筷子把面条往嘴里送。 见状,刚刚的吃面的凶险又冒出心头。 手比脑子快,顾星阑瞬间跨步过去把碗抢走。 结果,里面已经剩下了汤底…… “你……”顾星阑捏着碗的手在抖:“你是不是疯了,吃出肠胃炎怎么办?!” “砰”地一下,毫不留情,他捻着手指往黎和泰的额头狠狠敲打了一下。 收回手时,双眸触及黎和泰暗沉沉的视线,顾星阑顿住了。 二话不说,他直接端着碗出房间。 门还没彻底关上,里面就传来低低的呜咽声。 声音如同拉风筝线一般,慢慢把顾星阑的注意力重新往房间里面拉。 黎和泰……也吐了。 顾星阑踮着脚,重新进房,悄悄地站在浴室门边。 掩着的缝,透出小孩撑着马桶不断颤抖的后背。 chapter102 吃自己煮的面把自己整吐了。 就这样,黎和泰还能面不改色地吃完。 顾星阑看得入神。 “咕咕”几声,肚子传来的声响,意识瞬间回笼,他脚步匆匆,迅速离开房间,生怕被某人发现自己去而复返。 …… 胃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顾星阑回到厨房。 看到下面的柜子,各种调味料几乎都有拆开的痕迹。 盐、胡椒粉、蚝油、醋、酱油、白糖、浓缩柠檬汁、花椒、蜂蜜、五香粉……或多或少都有一块欠缺的地方。 这一看,那股钻心的恶感又从咽喉冒出来,顾星阑连连捂着嘴,扶在墙上眼不见为净。 你说这小孩故意吧,自己还把面吃得精光,但你说不是故意,又怎么解释这些调味瓶。 上面可全贴了标签。 想到这,顾星阑忍不住捂着胃。 [叮,绑定成功,恭喜你获得初学者身份——学徒。 刀工+5 火候掌控+5 食材鉴别+5 食材预处理+5 调味平衡+5 恭喜一百五十六号任务者,您的厨艺已经可以征服流浪小动物了,注意,请不要随意投喂,否则您的厨艺将会因为您破坏生态规律的举动而永远失去成为大厨的机会。] 他仅仅出现想做点宵夜填肚子的想法,脑子里突然就蹦出这些。 “系统,技能卡怎么回事?” 他现在唯一的一张心仪的金手指。 系统:[技能卡自动检测到您当前最合适的是成为厨师。] 管家给他的工作条例里面,包括准备别墅主人的一日三餐。 但这可不代表他真成昌谷的佣人。 他的真实职业是主持人,难道让他拿锅铲上去征服观众吗? “系统,能撤回吗?” 系统:[撤回不了,这是h管理员祝福过的技能卡,已经生效了。] [宿主,现在距离第二天只有半小时的时间,如果您今天没有完成学徒的每日训练,那么技能卡将永久作废,从此以后,您将会变成炸厨房高手。] 电子音响起时,顾星阑就意识到这个。 眼睛一边看向墙上镶嵌的挂钟,一边拿起刚刚煮面的锅,头上不由得冒出微微的急汗。 手触摸到两支筷子的瞬间,头脑已经有了下一步的步骤。 顾星阑三下五除二,煎了一块形状完好地荷包蛋,另起锅烧油煮面下调料。 简易版的阳春面。 汤依旧是老抽色,可却没有刚刚令他恶寒的感觉。 面条根根分明,表面上点缀着绿油油的葱花,一块荷包蛋呈在上面。 面倒进碗里的瞬间,身体一股莫名的热感从丹田直冲而上,压下了所有的不适感。 别说刚刚的烧胃、脱水,他现在脑子里异常清明,只觉得浑身充满干劲,恨不得下一秒就大干特干,干一桌满汉全席! “好、好香啊。” 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宋正思。 身上换了别墅统一的佣人服装,版型把人衬得人高马大,土气烟消云散。 但此刻,和厨房里拿着锅柄、神采奕奕的人相比,只有黯然失色的份。 宋正思倚在厨房边框上,先是看着碗里的面,又看向煮面的人,哑道: “顾先生,有我的份吗?” “你想吃?” 顾星阑干劲满满,把碗捧出厨房,放在桌面上:“我现在还能再给你做一份。” 昏黄的灯光幽幽地照下来。 他这才白色的短袖上面,胸前、腹前,到处都是不规则的油点子。 刚刚一点知觉也没有,两只手完全不受控制,只想拼了命把面煮好,简直完完全全地丧失了理智。 他这是……入魔了? 系统:[这就是被祝福过的威力,宿主,你很幸运哟,只有你能体验到。] 身体不受控的感觉,让他又是警觉又是好奇,头一次让他清楚地感受到“被寄生”的状态是什么样。 顾星阑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人:“你能把这碗面给黎少爷送过去吗?我现在给你煮一碗。” “小事一桩!” 宋正思连连接过烫热的碗,掌心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某人的手指。 热,第一感觉就是热。 “顾先生,你的手太热了。”宋正思定睛一看。 面前的人确实面色红得不正常。 “你是不是发烧了?” “嗯,刚刚退烧不久。”顾星阑转过身走向厨房,重新拿起筷子。 手指发颤发抖,劲力近乎要捏碎筷子。 “系统,我怎么感觉越来越热。” 系统:[这就是h大人的祝福生效了。] 怎么每一次的外挂都有这些奇奇怪怪的副作用。 顾星阑煮完第二碗面,汗已经流了一身。 这个状态还怎么去打扫他的那个灰尘遍地的铁皮房。 * “少爷,你睡了吗?” 房门轻轻被敲响。 门外,站着米色的工作服男人,一脸谄媚,说话带着浓厚的乡音。 “您饿了对吧?这是阳春面。” 碗里的面,色香味俱全,面香悠悠钻进鼻腔,直抵心脾深处,勾出心底最原始的食欲。 “碗您捧好了,吃完把碗放在外面就行,我来给您收拾。” 说话的人蹲下来,把碗向上抬,眼角因为扬起的笑而挤出皱纹,目光里满是友善和热情,露出洁白的两排牙齿。 结果,“砰”的一声。 门重重地关上,掀起一阵急风,微震的门距离鼻尖仅仅几分。 宋正思捧着碗,顿在原地,满面错愕,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喊道: “少爷?!黎少爷?!!” 声音在偌大的空间里犹如幽冷的鬼魅。 宵夜只是别墅的一个缩影。 凌晨一点。 已经散去热度的顾星阑,拿着沙滩小毯子,半躺在昌谷别墅的露天沙滩椅。 露天天台的围栏外还有延伸出去的地方,连接着几块跳板。 跳板往下,就是湛蓝的泳池。 这里距离黎和泰的房间,不远不近。 他倒想去黎和泰的房间冲个澡清理一下身上的汗液节省时长。 可门外站着姓宋的人,那人的手里还捧着他煮的面。 想是连黎和泰的门都进不去。 莫不是姓宋的人说这面是他煮的? 那可真是踩到黎和泰的雷点了。 想到这,顾星阑忍不住从沙滩椅上爬起来,踮着脚尖重新回到黎和泰的房间附近。 那里空空如也,已经没有多余的人。 静悄悄,只有地板上放着的瓷碗,碗面袅袅的热气已经快彻底消散。 见状,先前被技能卡平复下去的饥饿感又重新冒出来。 顾星阑悄悄走过去,把筷子和碗一并拿起来。 面汤几乎快满溢出来。 刚刚没来得及细品,现在一看,这面很难想象是自己煮出来,香到令人发指! chapter103 要是不管它,那岂不是浪费粮食,简直是暴疹天物! 顾星阑忍不住动了动喉咙,捧起碗,轻轻地抿了一小口汤……还没来得及咽下去。 某种人尽皆知的定律——不想某种事情发生,它就会发生。 极速地“吱”了一下,房门顷刻间被打开,毫无征兆。 开门的人,背着月光,脚边放着垃圾桶。 那双眼,被刘海的阴影遮住,看不真切。 唯一能窥见的,只有缝隙里反出一点点眼白的冷光。 顶着那双视线,顾星阑面上平静,维持着咽汤的动作。 但内心已经战鼓擂动。 关键是,以他蹲着的姿势,两个人刚刚好平视。 顾星阑像一颗沙砾卡在巨石中间,整个人早就抖着身子飘出云外。 仅仅僵持了一秒。 黎和泰像是没看到他一般,扛起垃圾桶走出去。 眼看着房门就要被关上,顾星阑直接一脚伸出去,卡在门前,语气超乎想象的冷静:“我要进去。” 黑压压的垃圾桶和小孩瘦弱的身子相比,显得过于宽大和不合理,但却被轻轻松松地扛出通道。 直到人影越来越看不清,顾星阑这才收回视线,艰难地捧着碗起身。 完全摸不清黎和泰的态度。 他已经做好会被对方“失手”将垃圾桶栽到他身上、连带着碗和面汤洒一地的局面。 但是对方离开了…… 顾星阑踏脚进房。 原先被他撕碎的画,现在又被歪歪曲曲地拼贴在桌面上。 想到刚刚撕画的时候,他特地快速扫了一遍。 绘画往往能反映一个人的心理状况。 黎和泰画的这幅,既混乱又规整……充满了矛盾感。 每一个人影排排站,大小一致,外轮廓极其清晰,毫不越界,层层分明,远深近浅。 而人影的轮廓内,又密密麻麻地被杂乱的线条灌满,只填充着无序的灰色、黑色。 如果他的师兄在场,或许能够靠这幅画深层次地分析出黎和泰的心理状况。 但是现在只有他,他对这方面并不精通。 只能透过这幅画,大致地推测出——黎和泰在遵循着某种秩序感和克制着某种东西。 而在黎和泰维持着有序的表象之下,不同的是这个小孩的内心,或许藏着许多杂乱、难以梳理又混乱无序的思绪和想法。 “这小孩能纠结什么呢?……”顾星阑忍不住喃喃道。 这几天,他几乎都在观察黎泰贺。 而现在黎泰贺出国,他终于可以把精力放在黎和泰身上。 顾星阑静静地端详着画,半晌,才堪堪收回视线。 * 清晨,第一缕阳光携着微风拂过昌谷的人工湖,掀起湖面的阵阵涟漪。 外面的落地窗不知道哪里飘来的孔明灯,没了灯芯,只有皱皱巴巴的外衣。 温度已经稍稍降下来。 顾星阑在座椅上被冷醒,头痛欲裂。。 更不用说脖子,趴了一夜的桌子,他只觉疼痛难忍。 “系统……”顾星阑没缓过来,眼睛像被白雾糊住了一样,看东西都看得雾蒙蒙一片。 系统:[宿主,你用眼过度了。] 昨天收到节目组发过来的信息,让他今天已经可以开始准备。 他忍不住,把孟关赫之前发过来的文件重新看了一遍,结果就这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的时长还有多少。” 系统:[您睡了六个多小时,四舍五入,您还有三十八小时。] 时长的流速没有变慢,也就是说,黎和泰昨天晚上没回来房间。 顾星阑拧起眉。 那这小孩睡哪里? 别墅的客房早就在佣人被裁出去后清理干净,没有床褥床单更没有被子。 想到昨晚的沙滩毯子,顾星阑走到阳台扒开落地窗,远远望去。 外面的露天台也空荡荡。 而本该出现在沙滩椅上的那条沾满他汗液的毯子,现在莫名其妙不见了。 …… 来到厨房。 这里还遗留着昨天煮完没洗的锅。 甚至他煮给姓宋的面,面没了,但碗还放在桌子上,积攒了一夜,碗壁已经彻底干涸成褐色。 看得他心里一阵火气。 吃了他的煮的面,还把碗留给他洗,都是打工人,这不妥妥为难他吗。 顾星阑撸起袖子,愤愤地把碗洗完。 早餐煮的还是面,和昨天晚上的区别是颜色淡一点。 起锅倒碗,摆完桌,顾星阑就靠在墙壁上,静静地看着墙上挂着的时钟。 七点是黎和泰要吃早餐的时间。 黎和泰还穿着昨天晚上没换的居家外套,慢悠悠、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机械地进食。 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是坠崖式冷淡。 之前的黎和泰至少对他的话还有点反应。 现在,他和黎和泰,几乎陌生得不能再陌生。 就像昨天晚上,他发了阵疯,但黎和泰对待他就像是对待空气一样,什么情绪都没有显露。 “顾先生,你怎么回事。” 身后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把顾星阑迅速惊得转头。 来人不是管家又是谁? “让你负责少爷的起居,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管家沉着声,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到:“少爷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出发,你是把我昨天的话当耳边风?” 不…… 话没说出口,就听到管家接着道:“罚你这个早上的薪水。” 扣他工资? 他这早上煮面的尘气还没消散呢。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顾星阑板板正正地直着身,眼睛盯了管家好一会,嘴里仿佛有千言万语,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抱歉……我现在马上,给少爷准备校服和书包。”顾星阑转过身,欲哭无泪。 一来一回,从别墅的北面跑到南面,然后又从南面跑回北面。 气喘吁吁,两肩扛着校服,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提着鞋子。 七点二十分,黎和泰吃完早餐已经坐在沙发上。 这副样子在他眼里就是等着他伺候。 顾星阑跑到小孩跟前,咬牙切齿。 “黎少爷,让小的给你穿衣?” chapter104 沙发上的小孩,一如既往的沉默,眼睛直直的看着电视屏幕。 屏幕播放的是某节目的一段预告片,明明还没开拍,可现在就已经开始预热。 顾星阑看清了屏幕上的主人公,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电视播的刚刚好就是在拍卖会这两天用无人机拍下来的视频。 不论是在高楼之上,还是迎着霞光站在顶楼之上,夸张如特效电影的画面几乎吸引了坐在沙发上的小孩的所有注意力! 看到末尾,屏幕里长发飘飘、过于昳丽的人快要伸长脖子时。 他“噌”的一下,连忙呈大字型挡住了身后的屏幕。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 “黎少爷,我和你讲话呢……”几乎挡得严严实实,顾星阑浑身沸腾,紧紧盯着黎和泰。 等到耳边传来的直升机嗡嗡声被其他的人声代替,他这才松了口气。 黎和泰能看,不代表他愿意被看。 况且这小孩看了也不能增加时长。 岂不是相当于在看他笑话……毕竟黎和泰知道他另一个马甲的身份。 余光看见某个慢慢靠近的苍老人影。 顾星阑连忙堆起笑,慢慢地移到沙发对面,蹲下来,双手向上呈着衣服,语气轻柔地哄道:“黎少爷,换衣服好不好?” 出口的声音就像是蜜罐里裹挟的甜枣一般,透着溺毙的气息,无以复加。 脏兮兮的衣服很快被换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西式校服。 那条小领带,顾星阑卡住了,手忙脚乱地绑了半天。 察觉到管家就在通道路口站着。 顾星阑瞟了一眼,再看向黎和泰,低声问:“会绑领带吗?” 得不到回应,这小子真把他当空气。 “看看你这样子,哪有黎家人的气概?” “要是头发留长点,没有人会怀疑你是小女孩。” “你比我更有男扮女装的潜质,你说是吧?” 刻薄的声音从一双淡红的唇不断飘出来,毫不留情面。 末了,说话的人似是故意用领带绑成蝴蝶结。 “这个最适合你。” 顾星阑笑着整理完面前人的领口,挑衅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在掸灰。 “抬脚。” 皮鞋的码数刚刚好,顾星阑除了绑领带时故作尖刻刁钻。 但在刷到时长后,便开始动作娴熟地忙起来。 袜子和皮鞋很快就套上了黎和泰的小脚。 身高差距,他就差没把这人的脚放自己膝盖上伺候。 还有书包水杯……弄完一切。 站在不远处管家才舍得出声。 “少爷,背上书包去学校吧,祝您今天过得愉快。”管家和蔼地接过书包,慢慢套在黎和泰的肩上。 而大厅的顾星阑只能目送着管家带小孩出去。 这算什么事。 他今天早上一分钱没得,到现在连早饭都没吃,人都快饿昏过去。 看着落地窗外,一辆显眼的豪车逐渐远去。 顾星阑叹出一口气。 “顾先生,您今天办完事,记得回来给少爷做晚饭。” 从外面去而复返的管家,像是知道他今天有要办的事。 那张脸实在算不得上是刚刚对待黎和泰平易近人的模样。 面对他,就只有说不尽的威严和冷漠。 顾星阑刚刚才放松的脊线,马上直直地挺起来,连连说“好”字。 “系统,没了黎和泰继母这个身份,我只有向人点头哈腰的份。”他力不从心。 系统:[不要气馁啊宿主,想想你在昌谷别墅还能欺负任务对象呢。] [既然这个npc打压你,那你就打压任务对象,不仅成功维持人设,还赚到了时长,自己也不用受气。] “要是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 顾星阑脱下围裙,抚平身上的褶皱才拿起挎包离开别墅。 别墅外面没有一辆车。 普通出租车在这里也没有用处。 能住在芜水这块别墅区的,哪个不是随身携带司机。 只有昌谷是个例外。 偌大的房子,算上他只有三个佣人。 不知道黎泰贺在想干什么。 这栋别墅一个星期不打扫,光是那些形状怪异的壁画就足够人擦断腰。 走了许久,才走到外面的出口。 台风过后这里新栽了一些树,各种各样,无不是修整整齐,现在还能看到园林师傅在修剪树枝。 顾星阑穿着一套不显眼的蓝色衬衫,身下搭着黑色牛仔裤白色球鞋。 看着青春十足,出去外面说是大学生也没有人会怀疑的程度。 “先生!这里是车行道!” 一个年轻的保安拦上来。 来人人高马大,但模样却毕恭毕敬,粗宽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几乎要黏起来。 顾星阑点了点头:“我是过来打车的。” 这块地方对车行管理很严格,出租车根本去不了人行道的地方。 “这……”年轻保安像是为难。 很快,便有另一个老练的保安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他。 眼神很直白,没有一丝遮掩,但面上带着六分的笑。 “小哥,你这是去学校还是去哪里?我们这里有车专门带你出去。”老练的保安盯着面前的人。 这人一副温润的书生气,可清蓝的衬衫也掩盖不了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妖媚。 更不用同提那人身上还有不明的褐色液体,纵使脸长得好,可衣服骗不了人,衬衫已经水洗得发白发皱。 这不是大学生上门卖身就是哪个公司老板的私人助理。 他见惯了这种情况,别墅区的保安部有安排专门的车接送这些找不到路又急着出别墅的特殊人。 老练的保安,视线过于明显,连一旁的年轻保安都觉得不好意思。 “那个,你是哪个学校的?”年轻保安放轻了声音,对着面前这个穿着蓝色衬衫的人,轻声道:“你在这里等一会,专门送人的车暂时还没回来。” 见到面前的人微微失笑的表情,年轻保安怔住了一瞬。 他大学毕业就过来这边,之前哪里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现在离得近,看的就更清楚了。 “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说,你以后过来这栋别墅可以给我发个消息,我能提前留一辆车给你。” 安保免费载人的车还是从别墅区的富老板那里收取物业费买来的,只有几辆,数量有限。 像今天这个穿着蓝衬衫的人,专门来车道不就是想来搭便车吗? 年轻的保安盯得越久,越发觉得面前的人雌雄莫辨。 不知道哪个的大老板可享受这样的人。 …… 面对这样的眼神,顾星阑几乎是经历出经验。 “行,那就麻烦你们了。”他笑着点了点头。 免费的车不坐白不坐。 顾星阑在安保室里面,面对着几个热火朝天的视线,波澜不惊,直到一辆车过来。 年轻保安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连忙自告奋勇:“顾先生,我差不多到换班的时间,我来带你出去吧。” “芜水东面,幸福小区,拜托了。” 嗯? 年轻保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西面和东面相隔的时间,开车都得开上好几个小时。 况且,都被包养了,怎么还住城中村,这金主也太抠门了吧。 见保安迟迟不回话,顾星阑:“?” “咳,行,我带你过去。”年轻保安强撑着脸上的笑,双手叉腰。 两个人进了车。 顾星阑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快九点钟,姓许的小孩还在他的出租屋里。 估计早饭还没吃,便道:“你能开快一点吗?家里还有小孩等着我养。” chapter105 闻言,年轻保安差点没把油门踩进车底盘里面:“你有小孩了?!” “对,两个,都九岁了。” 这下年轻保安是真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兄弟,你都……那什么了,怎么还住那么磕碜的地方。” 真给他听到八卦了。 他原本以为这人是兔儿爷,没想到是鸭子。 鸭子就算了,还有俩孩子。 “……那两个孩子是?” “一个住在别墅,另一个住在出租屋。” 听到这还不明了吗? 一个是女老板的,另一个是自己的。 年轻保安稀奇地看向后视镜。 刚想问出口的话,顿时就沉默了。 有这貌比潘安的脸,也难怪富婆愿意给这人生孩子。 后座的顾星阑被看得一阵发毛,不知道这保安的脑子在想什么东西。 眼看着窗外的景色越来越斑驳。 顾星阑连忙喊停:“谢谢大哥,我就先走了。” “诶,那个,加个微信号。”驾驶座的保安叫住人:“以后你要是从别墅出来,给我发信息,我能抽空给你安排车。” “行,谢谢大哥。”顾星阑毫不客气,已经迈出脚。 “等等!” 保安三番几次,顾星阑脸上没有任何不耐,一脸倾听状看向驾驶座上的人。 “不枉你叫我一声哥,我告诉你,一定要想方设法和她扯证,这才是你最好的归路,不然,你到头来,除了每天干体力活,其他什么也得不到……” 驾驶座上的人说了很多话,总结就是凤凰男如何软饭硬吃一步一步上位。 顾星阑听了面无表情:“就这样吧,我还有事……” 系统:[叮,第二个隐藏剧情进度增加百分之一。] “但话又说回来……大哥,你这是从哪里学到的东西。” 保安闻言,一下子就来劲。 “你们这行我见多了,都这样!” “你要是不带把就更好办,找个半脚踏进棺材的老头,扯证分财产,不过嘛,入赘也不枉是个好办法,不就是这个流程?经常发生的事。” “我看你就是个初入茅庐不懂社会弯弯绕绕的大学生,她连房和车都不给你买,你趁年轻,早点换个年纪大的,不折腾,记忆力也不好,还好哄……” 听了一大堆,第二个隐藏剧情的进度再也没有增加。 顾星阑抬着食指摸下巴,暗暗想着刚刚第二个隐藏剧情触发的时间…… “给你!” 几张红钞票从车窗伸出来。 年轻保安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着三百,呲着一口黄牙笑道:“这钱你拿去,看你连身好衣服都没有。” “……”他身上还有黎泰贺给的黑卡,现在倒不至于让一个陌生人给他钱。 婉拒之后,顾星阑才慢悠悠回到幸福小区。 台风天没有让这里如同芜水西面那样焕然一新,而是破,比之前更破。 原先在塑料板上的小型滑滑梯……断了,更不用说那些被雨淋过的铁材,到处都是生锈的金属腥味,就像血的味道一样。 饶是他的忍耐力好,现在也不免得眉头紧皱,嗅觉已经快被扑面而来的锈味冲昏了。 附近一个人影都没有,旁边的“幸福小区”四个大字,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土”字。 到处都是发霉的东西,连街边栽的树也发霉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鬼城。 顾星阑一下车就直奔原主的出租屋。 小区楼道一如既往的黑,看不到一丁点光。 耳边细听,还能听到源头未知的哼哼声,像是病入膏肓的老人在临死前的吟唱。 上了楼梯,手机的柔光灯倏地照到一张发皱而死气沉沉的脸。 顾星阑浑身一抖,手更是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结果还没得及叫出声,对方反而先他一步嚎叫出来。 “啊——”男人像见了什么鬼一样,脸上先是六分的惊恐,紧接着就是两分的怔愣,最终化成十分的嫌恶和远离! 像躲瘟神一样避着他,仿佛他是什么移动的疫鼠。 “先生,等、”顾星阑被看得莫名其妙,刚想叫住那个男人。 但对方下一句,直接把他吼在原地:“别碰我!!给老子滚远点!!!” 这下他是真不能理解了。 就几天没回来。 怎么对他的态度变化这么大。 这个男人还是经常在公共厨房蹭吃蹭喝的交际草,跟谁都能聊一点,大家也愿意跟这人诉苦。 顾星阑极快地观察了一遍公共厨房和向里面延伸进去的走廊。 除了有地方在滴水,其他和之前大差不差,不如说是没有什么变化。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一个侃侃而谈、油滑如泥鳅的人对他避如蛇蝎? 进到原主的出租屋时,问题似乎有点浮出水面了。 焕然一新的家具,虽然是二手,但黎泰贺的人居然还给他改建了一个厨房、卧室和厕所。 原来地方不大,全部都挤在一块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要是上个厕所,味道说不定在吃饭时还散不出去,但现在,可算是五脏六腑俱全,看着都舒坦。 但……这不是那个男人躲避他的主要理由吧? 顾星阑坐在沙发上,摆弄着桌上的小盆栽,心里感觉缺了一块。 系统:“宿主,那个小孩子不在这间屋子里面。” 听到这话,顾星阑才想起来他此行的目的,本来是过来给小孩做早饭的…… 出了出租屋,现在快十点钟。 已经有人从打完凌晨的兼职回来。 他刚想去问问煮饭的大婶有没有看到许牧风。 结果,同样的怪事也发生了。 只见大婶也鬼叫一般地嚎出声,声音可比刚刚的尖锐多了,几乎是开水壶爆鸣的声音。 顾星阑不由得捂住了耳朵,喊道: “梁大婶,您能告诉我 ……”发生了什么事。 话没说完,仿佛他血盆大口,只见大婶一脸惧意,连饭也不管了,直接躲屋子里面。 紧接着就是“砰砰”声响起,有人被声音吵醒一般,地板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气势汹汹的人,穿着一条裤衩打开门。 门缝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触及到顾星阑时,居然显露出惊悚的表情。 三番几次,连这个楼道最凶的人都收起了爪牙,甚至是对他表露出恐惧。 “先生!” 顾星阑几个跨步就赶到那人眼前。 顶着那双害怕到极点的狰狞和厌恶,他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种感觉很陌生,可以说他从来没有感受到如此清晰的恶意。 “给老子滚!!!” “砰!!” chapter106 门重重地关上,呼啸过来的急风把顾星阑的刘海往两边撤开,露出光洁的额头…… 要是有人在这,就能看到这个如谪仙般的人物,眼里充斥着浓厚的不解和淡淡的哀伤。 “算了……”顾星阑收回脚,喃喃道:“我还是先去找人吧。” 小区外面,人一多,那股若隐若现的恶意更明显了。 难道是节目开拍,这座小区要被拆迁的消息传出去了? 可黎泰贺的合同里面明明有一条保密协议。 就连他这个拍节目的,都要守口如瓶。 这件事,到现在,只有几个大老板还有极少数的房东收到信息。 可一细想,如果是这种情况,应该是要对他喊打喊杀的程度了。 不可能会有恐惧这个情绪。 顾星阑一边走,一边打电话。 许牧风是黎惠文载回来的,他第一个打电话的人就是黎惠文。 可耳边不断传来的忙音,让手机都变成了异常冰冷的东西。 尤其是他走过的路,遇到的每一个人,那纷至沓来的刻意目光,就像冰冷的箭矢一样,不断向他射来,几乎要将他射穿。 [顾星阑?]电话传来孟关贺的声音。 “嗯。”顾星阑公事公办的语气,道:“我回出租屋了,但是没有看到许牧风,他……” [这个先不急,你最好过来一趟公司。] “嗯?” [拿你的离职证明,还有辞退通知书。]说完,电话那边就挂断了。 徒留顾星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系统:[宿主,这不可能,您还要拍节目上电视呢,合同都签了。] 电子音越说,越没底。 明明现在还不到九月份,可吹过来的风没有丝毫的暖意,冷冽又令人麻木,不断地灌进领口里、传遍全身,掀起阵阵寒意。 “算了。” 顾星阑收起手机,直奔目的地。 许牧风的老家。 那栋发霉的小院。 穿过各种难以忍受的气味,顾星阑站在院门,敲了三声。 没人开门。 顾星阑刚想打电话给许牧风的母亲。 结果院门开了一个缝。 一双混沌的眼睛露出来,苍老而警惕。 “你找谁,来干什么的。”声音模糊而沙哑,里面掺和了说不尽的防备。 “我是来找许栋和丁秀雅,请问许先生和丁女士在吗?” 话音落下,老妇人更加警惕了,那双眼睛里的锋芒都快射出来。 “砰”地一下,直接把顾星阑关在门外。 无论他再怎么敲门,门震得再大、声音大得再突兀,都没人出来。 在最后一下敲门时,顾星阑几乎是用了所有的力气。 这道紧关的门已经告示了他无功而返的结局。 顾星阑收回手,脚已经往外面挪。 就在他要离开时。 仿佛是天意一般,不远处,一身花衬衫,挺着大肚子的人,手里抱着一大袋东西。 来人正是小院的房东。 顾星阑双眼亮起,正准备过去。 可下一秒,房东见到他,像是见到什么怪物一般,居然拔腿就跑! 这下谁还忍得了! 顾星阑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刚劲,一口气喊出来:“你给我停下!!!” 话罢,房东抖着双腿,颤颤巍巍地转过身。 那张嘴唇都被吓得发白: “你、你和那姓丁的上过床没?” 这个问题简直是荒唐!! 顾星阑原本沉着的脸,被对方突如其来的话,问得浑身血液加快。 “李先生,你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沉着声,横眉冷对。 那料想,房东的反应几乎闻风丧胆般,大得能一蹦三尺高。 “你、你和那个姓丁的……” “没有,您再这样,不论是我还是丁女士,都有权告你损害名誉和诽谤。” 顾星阑彻彻底底冷下表情。 “跟我说说,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现在要是有一个沙包,他指不定给沙包来两拳。 房东看了看顾星阑的脸色,又看了看旁边的房子,支支吾吾:“你必须得保证你是没病的,我才敢近你身。” 说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许牧风的母亲一定是患上了什么传染病,才会让许牧风失踪,连带着他收养许牧风的,也被当成感染了传染病的患者。 顾星阑直接问道:“丁女士患什么病?” 可这房东还是扭扭捏捏。 看得他来气,拳头都攥紧了。 远处的房东见状,以为顾星阑要打人,连忙后退了好几步,嘴里不停嚷嚷着“你不要过来”之类的话。 只是那个拳头,最终挥向的是小院的房门。 “丁女士,我知道你在家,如果你生病了,我能带你去医院。”他有黎泰贺给的信用卡,刷不爆,不用白不用。 “停停停!!”房东见自家的门都要被敲断,连忙制止顾星阑:“我信你我信你!!!我知道咋回事,你可放过那个门吧!!” 话落,顾星阑收住了手,眼睛看向房东。 “这丁秀雅,跟人那啥被传病了,两夫妻一吵架,这不,一传十十传百,谁还敢过来,也就你头铁。” “那你呢。”顾星阑抬起眼,若有所思。 只要不是逆转录病毒的性病,像艾滋这种,至少还有回旋的余地。 \"我?我他妈是来收回房子的,这谁还敢单枪匹马过来?\"话罢,房东拿出防毒套装,身上穿的、脸带的,还有酒精喷雾和消毒水:“我今天已经请了好团队过来消毒。” “咳,你可别把事情告诉那几个大老板,房子消一消毒就没什么事了。” 李房东故作正经,拿着酒精喷雾到处喷。 “你知道……”顾星阑刚想问具体是什么病。 结果一阵发乱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过来。 见到来人。 “许栋?!” 房东花容失色,手忙脚乱地拿起防毒面具,几乎是瞬移,害怕地躲在顾星阑身后。 许牧风的父亲,顾星阑定睛一看。 这人浑身是伤,但脸上笑成麻花,醉醺醺,看样子喝了不少酒。 “这是又去赌了,我刚刚还在摇骰子的地方看到他!” 房东愤愤不平,一脸哂色:“实话告诉你,那些个大老板给他的钱,全让他赌光了,别说给他老婆治病,就他妈连我这几百块的房租都出不起,要不是看在那些老板的面上,我早就在两天前把人轰出去了,瞧他一身伤,就是昨天来催债的人打的。” 那身伤确实严重,脸上几乎都是淤青,眼角还肿了一块,脖子穿进领口见不到一点白。 房东看到,突然顿了顿口:“你说,住这里的这都是可怜人,生不出孩子也就算了,现在连老婆都得了那种病,更不用说养大的孩子,还卖了,真的是……傻人才能把生活过到这地步。” 话落,一道人影快速飞过去。 顾星阑抬着脚,直接把人踹飞在地。 ! chapter107 “哎哟,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要上电视的,可别给他传染上了!!”他还等着节目开拍拿拆迁费呢! 房东一边说话一边后退,生怕被殃及池鱼。 但毫无作用。 顾星阑踹完几脚,攥起地上人的领口,大声质问:“那一百六十万呢?我问你那一百六十万呢?!” 可喝醉的人,完全一副神游在外的模样。 见状,他直接抬手又挥了这人一巴掌。 “啪”地一声,声音直达云霄、势如破竹。 这下,才让许栋回神,脸麻麻痛,肿得老高,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过来。 “我再问你一遍……那一百六十万呢?!” 耳边近乎咬牙切齿的话,把空气都缩成一团。 许栋扯着领口的手,笑出一嘴的酒气:“钱啊?钱当然是用来花的,还能干什么……” 对方的话没说完,顾星阑已经快被气得连呼吸都错乱开。 掌风又呼啸而来,许栋一下子就回过神,连连挣扎,撕扯着喉咙大喊道: \"放开老子!!你他妈放开……\" 话说完,“唰”地一下,顾星阑直接松开了手。 “你这种人,最后的归处就是进去劳改悔过自新。” 那双鄙夷下来的眼神,就像在看死物一般。 饶是许栋见惯了催债人的凶神恶煞,此时也不免浑身僵硬,就像见到披着羊皮的恶狼一般,让人浑身恶寒。 眼看人就要离开。 脑子里终于缓过来一点神。 “顾、顾大哥,上次是我不对。” 许栋不断擦着被巴掌扇出来的口涎,双眼逐渐清明,看向顾星阑也不自觉带上了悲戚:“您、您是认识那个姓孟的大老板吧,我、你你可以把联系方式拿给我吗?” 话罢,许栋直接手脚并用,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爬到顾星阑脚下,狠狠地抱住小腿。 任凭顾星阑怎么甩都甩不掉。 “你自己把钱赌了,现在还想拿钱?” 一语道破。 许栋的脸直接僵住。 “我问你,许牧风呢?” “他……”许栋眼神躲闪,手上的力度要松不松。 顾星阑直接抽开腿,语气笃定了许栋知道小孩的下落:“他在哪。” “我说了你能告诉我孟总的电话吗?” 许栋磕巴着眼,望向对方。 就差没给姓顾的磕头。 只见顾星阑的唇线绷紧,眼里没有任何温度。 见状,许栋咬了咬牙,直接双眼一闭,颤着手指向外面的通道:“他在屠宰场,就在这附近,我没把他怎么样。” 城中村在芜水的下游,又是临近郊外,有工厂和一些屠宰场的分布不奇怪。 但是,许栋的这话,只能让他想到,许牧风是被抓去当童工了。 老婆生病,孩子去打黑工,而这个男人,还有心情喝酒赌钱。 顾星阑蹲下来,沉着声问:“丁女士得的是什么病。” “梅、梅毒。”提到这个,许栋似是很害怕。 如果是早期,还有痊愈的可能。 他现在接触不到丁秀雅,不知道对方的想法和意思。 不如先去找打黑工的许牧风。 …… 屠宰场外场。 一辆辆满载牲畜的卡车缓缓驶入,扬起阵阵尘土。 外场四周用高高的围栏围着,一些工人手持赶牲畜的鞭子,迅速地将车上的牲畜驱赶至等待区,而那些成群的猪和羊,一直在不安地踱步、低鸣,各种叫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的声音蕴着各种各样的俱意。 顾星阑来到这里,就如同一个石子坠进平湖,掀起巨浪。 有人从里面幽幽走出来,上下打量他。 “你是记者?” 说话的人,双眼藏着极深的暗色。 顾星阑收回端详的目光。 开口就提到这个,怕是这个屠宰场被查过。 童工违法,他冒然来这里,大意了…… 顾星阑放轻了声音,摇头:“我是来找工作的,你知道人事部在哪吗?” “……”似是不知道这个长得人模人样的会问这样的问题。 男人站在原地,停了半晌,而后皱眉扬着下巴驱赶地挥了挥手,喊道:“走走走,这里没有招工。” “真的是疯了,找工作找到屠宰场!你看看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能干个啥,不被猪拱了就算不错了……” 说话的人语气张扬,气势嚣张,眉宇之间带着戾气,毫不留情面。 顾星阑看了看屠宰场的外墙,又看了看面前的人。 这人的腰带别着鞭子,鞭子带着不明生物的毛发。 暗褐色的血迹已经彻底把鞭子染成红色。 威慑力摆在面前。 赤手空拳的他,只能道:“行,谢谢大哥解释,打扰了。” 顾星阑后退到安全距离,才慢慢离开。 这许栋好样的,把孩子当牲口卖,买到这种地方。 芜水本就是灰和白共存的地方。 被碾进底层的人,才能看到那层灰,而灰的背后,就是伪装成白的资本家。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屠宰场。 系统:[不如摇人?] “那小孩要是不愿意,也不会到这个地方。” 许牧风完全可以安安全全地待在他的出租屋里面。 门不开,谁也奈何不了那个刺头小子。 可许牧风不仅开门,还跟着许栋,被卖到这个地方。 顾星阑一边想,一边穿过小树林,猫着腰走到屠宰场后院。 这里的围墙对于他的身高来说,翻过去是轻而易举。 他往后退了几步,绕到树后面,迅速往上爬。 树干又粗又长,还有莫名的臊味。 爬到上面后,手指已经被磨得通红。 他定睛往围墙里面看。 后院似乎是员工宿舍。 但这宿舍,隐隐约约透着诡异的气息,就像关着牲口的牢笼。 门、窗,几乎是一条又一条生锈的铁栏杆。 顾星阑艰难地扣着树皮,整个人挂在树干上,站到腿脚发麻才看到里面出现人。 很快,不出一分钟,他差点要当场呕出来! 里面的画面简直在考验他作为现代人的承受能力。 只见一个穿着蓝色背心的男人,手提着鞭子,而对面,就是排排抱头、蹲下的一群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人,老弱病残。 闷闷的鞭打声此起彼伏,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抽的是牲口。 可在顾星阑眼里,那群被打的人,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有的疼得在地上翻滚也不吭声。 树上的顾星阑不知道看了多久,最终忍不住,扶着树干、面朝下呕出胃水,嘴里又酸又涩。 从早上到现在没吃一口粮,但就是现在让他吃,他也吃不下。 很难想象许牧风一个孩子,是怎么样在里面生活。 chapter108 系统:[宿主,你要进去吗?] 顾星阑利落地翻下树,摇了摇头:“如果是许牧风自愿的,我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他。” 系统:[那节目怎么办?] “另辟蹊径,我们首先得见到他才行。” 顾星阑正准备返回,忽而,余光里,出现了一个黄色背心、穿着粗布麻衣的老人,趴在围栏边上,一直在望着什么。 刚刚没发现,似乎是刚来不久。 这人身上穿的是芜水环卫工人的统一服饰。 他眼前一亮。 或许这个老人知道点什么东西。 顾星阑刚想过去,不料,脚“咯吱”地一声。 枯叶四分五裂的声响彻底惊醒了远处的老人。 老人回望过来,眼神空洞,黑乎乎一片,如同深不见底的崖壁一般,木木地站在原地,手还对着围墙维持着拱着耳朵的姿势,此时正一动不动地看向他。 这副模样,明显是知道些什么。 他试探性地迈了一只脚。 这个动作就如同信号般。 老人瞬间惊恐地张大了嘴。 嘴里面露出被烟熏黑了的两排牙齿,深得他几乎能看得见老人的咽喉。 仅仅一秒,对方拔腿就跑!几乎出现残影!生怕他追上来。 事实情况就是顾星阑也这么干了,在老人转身的顷刻,一直全神贯注的他,也迈开脚、撒开腿,几个跨步就赶到老人刚刚的位置。 这片小树林到处都是枯树,几乎一棵连着一棵,分不清方向感。 “老先生,你等等!” 远离了屠宰场之后,顾星阑才喊出声。 但那人的动作慌忙中又带着浸入骨子里的娴熟,像是对这片区域了如指掌。 等到顾星阑跑出小树林时,早就跟丢了。 他只不过是想问问这个屠宰场的情况。 可这人见他就跑,完全不给他任何机会。 系统:[宿主,如果这个小孩找不到就算了,您至始至终,需要负责的任务只有任务对象。] “对,但节目是出自黎泰贺的手笔,我要是不管姓许的小孩,以节目的开机时间,你觉得是重新找一个小孩跟我磨合,还是重新找一对已经磨合成功的人?” 顾星阑站在小树林的入口,静静看向老人消失的方向:“我对黎泰贺没有价值,黎泰贺会怎么样对待我?” 怕是给他一笔钱,然后炒了他? 又或者杀人灭口?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坏结局。 这片城中村,或许没有赚钱那么简单,黎泰贺应该还有其他考量。 至于什么考量,他无从知晓,如果让他跟着黎泰贺办点事,或许能知道些皮毛…… “系统,许牧风必须跟我在一起,这样才能换到黎和泰。” 节目已经开始准备,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找一个能和他磨合的小孩。 所以…… “老板,你刚刚有看到一个跑过去的环卫老爷爷吗?”顾星阑坐到一间餐馆,对着煮面的老板问道。 “啥?没听清!” * 明明店里只有他一个人,可老板却忙得热火朝天。 直到那碗捞起来的面稳稳当当倒进外卖盒。 顾星阑意会。 这个地方虽然距离芜水的市中心极远,偏僻,但胜在这里有屠宰场,还有一些纺织类的工厂。 有固定的客源。 那些外卖估计就是送到工厂。 老板忙完,才看向他:“小伙子,你吃什么?” 声音洪亮又正气,听着就令人舒坦。 想他到现在还没吃,顾星阑翻开油腻腻的菜单,道:“给我来碗牛肉面。” “好嘞!我们这牛肉都是从附近的屠宰场先买先做,新鲜!味道可比城里那些冻肉好吃到不知道多少倍,您尝尝就知道这差别实实在在!” 话落,一碗鲜红的面汤出炉,辣椒的香味几乎充斥这整个店面。 顾星阑连连喊停:“老板,不用下辣椒……” 空气一下子就停滞了。 “不下辣椒怎么行……”店老板的语气扬起来:“我们这的招牌就是麻辣!” 最后,一个暗红的汤在白瓷碗里,呈到顾星阑面前。 上面的牛肉块切得极其方正,又大块又香,他顶不住,食指大动,忍不住吃了一块。 确实香。 不等他吃第二口,不远处的老板突然叫骂起来。 “我都说了!别问我,你要想知道自己去问!” 老板站在一个蓬头垢面的人面前,双手叉腰、面红耳赤。 声响在这么安静地方可谓是震耳欲聋。 顾星阑停住口,视线被吸引过去,聚精会神地看向不远处的人。 见到对方像野人一样,衣服褴褛,脸上黢黑。 他瞬间定住。 这副模样,和他刚刚在树上见到的那些人的打扮,几乎大差不差。 见老板想撵人。 他连忙喊道:“老板,让他来我这。” “……”老板看过来。 顶着那双怪异的眼神,他补充道:“相逢即是缘,麻烦老板再上一碗面。” “小老弟,俺还没问你,你是来干什么的。”老板转身面向他。 “我过来找点活干。” 顾星阑似是苦叹了一声,不经意道:“但家里还有病人和小孩要养,这年头什么都要钱……” 这里和城中村的距离很近,只要在公路上开车十分钟就能到。 而在芜水城中村住的人,哪个不是在底层摸爬滚打地过日子。 老板看了看座位上的顾星阑,又看向野人,道:“算你今天走运,去吧。” 野人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一落座的瞬间。 熟悉感扑面而来。 顾星阑悄然抬起眼。 四只眼睛在空气中对撞。 几乎是乍一看的错觉,对方似乎也顿了一下。 “这碗你也吃吧,我吃不下。”顾星阑笑起来,眼睛弯弯。 居然给他遇到记者了…… 这不是江楚峥又是谁? 现在这人,早就不是别墅过来采访时的时髦小伙,而是变成了要饭的叫花子,头发打结、脸上发灰。 要说他是怎么认出来的,这还得多亏了这人立体的五官。 面相可以改,但是脸部的骨骼走向改不了。 纵使这人脸上有多少皱纹、有多少灰尘,但鼻子和眉骨的高度改变不了。 再结合芜水这块偏僻的灰色地带,很快就能猜出来这是那个在昌谷别墅出现过的调查记者。 感受到对方也在暗暗打量的视线,顾星阑抿嘴一笑,问道:“你叫什么名?我先说,我叫顾星阑。” 说到姓的瞬间,对方又僵住了,不细看看不出来。 顾星阑又补充道:“我家就住在这附近,最近行情不好,不仅公司裁员,现在连房租都快付不起……”说到一半,感伤般,他拿起一边的啤酒易拉罐。 “嗞”地一声,白花花的泡沫从易拉罐口涌出来了一点,被顾星阑收尽口中。 接下来,他就好像把对面的人当成免费的情绪垃圾桶一般,生活的各种不顺,一尽脱口而出,讲到家里的小孩贪玩老是不上学时,还闭着眼长叹气…… 世界上或许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唯一区别他们的方式,就是他们的性格和生活圈。 更不用说这两个排除双胞胎的关系,是阶级、性别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chapter109 “你好可怜。” 顾星阑说了许多,没想到对方听完后跟他说这个话。 野人江楚峥,一口都没动桌上的牛肉面,垂着头,头发掩住了神情,接着道:“我也好可怜,我是从老家被带到这里的,现在身无分文,已经在这附近的大桥睡了好几天。” 顾星阑:“……” 这说得还有模有样。 要江楚峥真是个野人就好了,可惜不是,收集不了信息,更别提还要提防着对方觉察他的身份。 “听你这么说,你几天没吃饭了?” “嗯。” “那这面你怎么不吃?” “我吃不了辣的。”江楚峥晃着头,灰尘乱飞,诺诺道:“而且我身上也没钱。” “砰”地一声,老板端着面,把面放在桌子上,打断了两人,尤其是对着野人。 “你吃完该上哪上哪去,别来我这里讨。”语气又冲又急,一脸嫌弃。 让一个长得正气十足的老板频频气闷,顾星阑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把老板气成这样?” “我肚子饿,这附近又没有食店,只能过来求老板给我煮一碗素面。”野人一边说,一边垂头丧气,末了还摸着肚子。 露出来的手臂,骨瘦嶙峋,一点肌肉可言地方都没有。 乖乖,上次见到还是一身的腱子肉,一拳掀翻桌子都不是问题。 可现在,比他还瘦,真不得了。 “你要想吃东西,可以去附近的屠宰场,那里有现成的肉,去那里打工说不定还能吃点。” 虽然不知道这个记者想调查什么,不过不失为一个可寻求帮助的对象。 “屠宰场?”野人捻了捻手指,而后看向他:“我倒想去,可是那里没有招工……” “你会点什么?” “我叫李江,是从宁乡那边过来的,会、会砍柴火,还会养猪放牛。” 顾星阑听了莫名觉得好笑,这大记者沉浸式玩变装? 不过,也证明了了望社会派人过来一定发现这块地方出现了什么问题。 “老板,你说你在这开店拿肉是往屠宰场拿的?”顾星阑朝着老板问道。 老板看过来,嘴里叼着烟:“你想干啥?” “是从那里拿的吗?”顾星阑不厌其烦,又问了一遍。 这下老板反而厌烦了:“是又怎么样?” “我也想开家店。” 话音落下,空气都停滞了。 “开店?!” 老板“腾”地一下站起来:“你小子过来抢我生意的吧?!” 顾星阑抚着袖子,站起来:“不瞒您说,您的面太辣了,这附近不应该只有辣这一种味觉,我觉得应该多元一些。” 他不会做饭,但他有技能卡。 既然不能进去屠宰场,那只能通过别样的方式。 “你有兴趣吗?我缺个打下手的。”顾星阑问对面坐的江楚……李江。 李江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了许久,久到顾星阑已经默认对方不愿意时,听到:“好,你、你……就是我的再世恩人!” 话罢,甚至听到对方哽咽的哭腔。 不知道这个大记者扮演的是什么人设、调查对象又是什么,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到许牧风,然后拿竹条狠狠打一遍手掌心,好叫这小孩长记性。 系统:[那任务对象怎么办?] \"早上和晚上的时间都是黎和泰专属。\"顾星阑在心里道。 节目将近,他能怎么办?只能先这样。 说不定还能让黎和泰过来打下手。 愣神之际,就听到一阵闷笑声。 老板像是被他的话逗笑。 “辣?这里都是外地人,他们都喜欢,就爱这个味,不管你想干什么,最好不要过来混这趟浑水。” …… 从面店出来。 后面还跟着一个大挂件。 顾星阑转过去:“李江,你跟我说说,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这个人会告诉他吗? “我来这里三天了,那个老板一直不给我吃素的面。”李江似是很委屈,道:“你是这里的本地人吗?” “不是。” 听到这话,李江沉默下来。 气氛微微怪异。 他要是说是,指不定被套话和调查,这记者怕是看出他和某个别墅的女主人长得像,才会花费心思在他身上。 虽然原主本来就不是芜水本地人。 “其实,我是来找小孩的。” “小孩?” 顾星阑点点头:“我领养的小孩,现在被他的原生父亲卖去当童工。” “童工?!” “对,现在我急需要去屠宰场里面,可惜没什么门路。”顾星阑摇摇头。 直接把事情告诉这位大记者,旁敲侧击,看一下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可惜……李江那张被灰糊了一脸的面庞,看不出什么表情。 “你怎么知道的,不应该啊,俺宁乡那边都没有童工存在了。” 顾星阑拿出刚刚在树上录下来的视频:“童工的证据我没有,但是我有他们非法虐待老人和限制人身自由的证据。” 视频放到李江面前,李江讪讪地笑出来:“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俺又不懂这些。” 可当视频播放键摁开时,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人瞬间拧起神,眼睛一眨不眨,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屏幕。 直到视频播放到底。 顾星阑收回手机,轻声道:“我想直接报警……” “不能!”李江突然出声打断。 他挑起眉,语气带着疑惑:“为什么不能?” 手机里的证据很直接,打人的员工就穿着员工服,足以成为直接证据。 这个江记者的反应很大,他现在至少可以确定江楚峥不是来调查童工、侵犯人身自由或非法虐待之类的东西,应该是有更深层次的调查。 至于不让报警,应该是不想打草惊蛇。 但这可就让他难办了。 毕竟他只要收集足够多的证据,然后报警,就能趁着警方搜查的时候混进去找许牧风。 而现在,他还得花费精力和这个记者周旋。 必须要把他的女装身份隐藏好! “你难道不怕被报复吗?那可是一个大厂!你没看到吗,外面巡逻的保安又壮又高,脸上还有疤,一看就是从牢里出来的,要是断人钱财,他们一拳就能打飞你我!” 只见李江带着一口乡音,不断说着报警的坏处,末了,听到:“不如这样,我帮你找你想要的孩子,但你必须答应我,开店接应才行。” 怎么个接应法? 脑子转了一圈,他很快就想通了。 外卖员是混进去的最快方法。 这记者比他来早三天,想必摸清很多事,既然不让他报警,说明里面可能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最棘手的就是互相勾结的问题。 “成,我答应你,但我最多只有三天的时间。” 三天,黎泰贺一定在国外。 节目组拍完第一二组的嘉宾才会轮到他。 至于丁秀雅,如果是梅毒早期,刚好够打一针苄星青霉素,这样,遇到许牧风,他才有把人叫去拍节目的筹码。 时间都很充足。 chapter110 想好一切事情后,顿觉眼前一片光明。 顾星阑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身后的人:“李江,你要来我家暂住吗?” 他只是客气的问法。 如果这个记者手头还有一些需要调查的事情,就不会答应他,但如果调查不到什么东西、没有头绪,那么这个记者就会: “可以吗?” 语气带着丝丝半信半疑,又混着期待,只见李江说完,便扭扭捏捏,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破碎的衣服。 即使满面灰尘也抵挡不住的可怜:“我能给你做家务……” 顾星阑如沐春风,笑着看向对方:“当然可以,我家随时欢迎你。” 这大记者怕是也怀疑他的身份。 毕竟他和黎家家主的夫人除了性别和阶级不一样之外,身形、声音、面容几乎都一模一样。 回到幸福小区,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黎和泰中午在学校吃,倒也不用他费心再去一趟昌谷别墅。 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 就连玄关处,还放着一张微微褪色的照片。 “哇……”李江进了门,似是忍不住,唤出了声,一脸拘谨,连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 而顾星阑,娴熟极了,从茶几下面掏出茶杯,很快就给人沏茶。 实际上,他心里对这间新房子也没有底。 柜子里的茶和茶杯还是他刚刚在摆弄盆栽的时候看到的东西。 “你先喝茶,我给你做点饭。” 顾星阑倒完茶,刚想起身去厨房,结果就听到对方略带调侃又拘束的话语:“你好像很信任我呢。” 话音落下,顾星阑瞬时不可避免地放大瞳孔。 ……对啊,他刚刚心里分析的时候,几乎都是把对方放在记者的位置上看待。 要不然就是“江楚峥”的角度。 可面前站坐在他屋子的人,是陌生的流浪汉李江。 空气陷入了沉寂。 顾星阑站起身,一动不动。 “李江,你说你是从宁乡被人骗过来的对不对?” 第一步,转移话题。 或许是他身上的气势突然转换,把沙发上的人惊得正襟危坐。 “对……有什么问题吗?” 第二步,胡言乱语、真假混说。 “其实我找你过来,不单单是为了让你帮我找到小孩,更希望你以后能留下来。” “什、什么!” 李江瞪大眼睛,连连双手抱胸:“我没有那个想法!我不玩那个!” 他还没到第三步呢……不得不说,这大记者该装傻时就装傻,毫不拖泥带水。 顾星阑没有理会,似是很苦恼,自顾自地说道:“这小孩是我领养不久的,对我不亲,现在他生母的身体出现状况,居然不惜去打黑工赚钱,你说我又不是不拿钱给他妈治病?你说是吧?” 话落,李江怔住了一瞬,轻声问: “你要我找的小孩长什么样?” 提到这,顾星阑微不可察地看了一遍周围。 这里哪里有许牧风的照片。 无奈,只能叹着气:“那小孩根本不给我拍照的机会,我自然也遵从他的意见,所以……没有照片。” “如果是这样,那我无异于大海捞针。” 要在屠宰场那么大的地方,找一个不知道长什么样的人,自然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没关系,你记住他的名,他叫许牧风……”顾星阑从日历撕下一张纸,拿着桌上的圆珠笔写下来,末了,用笔盖点了点下巴:“人像的话,我明天早上拿给你。” “好。”李江刚局促地应完,肚子就响起咕咕声,环绕在大厅间。 听得顾星阑失笑:“我给你做点东西。” 出租屋的冰箱,几乎被食材填满,看不到一点缝隙。 顾星阑从里面拿出两颗空心菜,还有一块肉。 手触及到食材的瞬间,脑子里极快给出反应,浑身都燥热起来。 “今天喝点粥吧。” 顾星阑兴致盎然地转过头,却看到沙发上的人一眨不眨地看着墙上挂着的老电视,完全注意不到他这边。 “咣”地一声。 厨房门被关得严严实实。 他悄然地拿出手机,发信息给房东。 “你要是想那块地方拆迁,最好带丁女士去医院,费用我来出,两点我要收到准信,放心,不会因为你跟丁女士说一句话就患上病,事成之后,辛苦费少不了你。” 对待这个房东,自然是软硬兼施。 消息发过去一秒,顿时显示已读状态,可对方却没有回什么信息。 “你把丁女士送过去芜水人民医院打针,费用我来报销,如果不是丁女士争取到拍节目的机会,你也不可能知道拆迁的事?对不对?” [顾老弟!我这下午有点事啊!!要不您还是找别人吧,怎么样?我来给你出这辛苦费,你去?] 这个人精! 顾星阑握紧了手机。 这房东精明惜命,可许栋那个赌徒又不能相信。 但他下午就要忙活店的事情,时间紧迫,根本分不出多余的心思。 头脑一阵阵乱麻互相交缠在一起,惹得顾星阑紧蹙眉头。 “我去吧?” 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把顾星阑的专注打了个稀碎。 着实把他吓了一大跳。 他迅速转头看,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穿干净白色长袖蓝色休闲裤、脚踩运动鞋的人。 “林、林承安?” “嗯……要不是看到你人,我还以为你家进小偷了。” 小偷意有所指。 林承安的视线莫名带着压迫性,黑压压一片。 或许是这人刚好把头顶的电灯泡遮得严严实实的原因,带着无与伦比的阴暗和威慑,令人不适。 顾星阑侧过头,避开对方的视线。 “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林承安从双肩包里拿出一瓶牛奶,放在柜台上面,脸被眼镜和刘海掩住:“我真是越来越不认识你了,你像变了人一样,平时爱穿的名牌也不穿,现在还莫名其妙多了一个领养的孩子,明明你……讨厌小孩不是吗?我真是看不懂你。” 这人进来,说了一大堆话。 偏偏还是质疑他的话。 甚至他还从里面听到怨气。 怕是黎泰贺派人过来装修这间房子的时候,根本没避着邻居,吵到这个复读生。 不然想破头也不知道这个邻居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语气来质问他。 “你怎么进来的?”顾星阑动了动喉咙,脸上带着探究的意味。 这个人的脚步没有声音。 连开厨房门的声响也几乎没有。 足以证明这个的身手不简单。 这是他和黎泰贺相处下来的经验。 林承安……也是原主人际网里面的人之一。 不论对方问这些问题的目的是什么,就现在而言,他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证明他的性格转变,不然,怕是会被怀疑。 ……对方沉默着,似乎执意要他回答刚刚的问题。 “我最近傍大款了,行了吧“?” “还有那个孩子,我拍节目就需要他,领养完我就扔了……” chapter111 原主的性格,他只能通过手机窥得见一点点的底细。 其实他说这话,心里也没有底气。 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 林承安停顿了许久,像是在思考他的那两句话,末了,扶了扶眼镜,轻道:“对不起,我迁怒给你了。” 闻言,顾星阑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姓林的人。 “复读失败?” “嗯。”林承安转过身,背影说不尽的落寞:“你装修也就算了,连人也联系不到,今天成绩出来……我和我的志愿失之交臂。” 这是在怪他吗? 顾星阑拿不准,细想了一下。 貌似黎泰贺派人过来修整这间屋子的时候,确实是林承安在备考期间最重要的时间段。 “顾星阑,你知道吗?因为你,我现在又要重新复读一年……”林承安背着他,微微转头。 头顶的昏黄光线如浓稠的液体般倾洒而下,把镜框的黑影拉得极长。 微微勾勒出一抹诡异的弧度,显露出被照的人阴晴不定。 复读失败,似乎对这个人的打击很大。 而现在,对方把负面情绪转嫁于他。 顾星阑捻了捻手指,摸不清对方的意图,试探道:“人生不止这一条路可以走,如果这已经让你感到极其的疲惫和痛苦,不如换个方向?也许会有不一样的风景。” 对方无动于衷。 “不如你先跟着我走一段路?”顾星阑用开玩笑的语气。 他现在能用的帮手只有江楚峥,关键还是不确定的那一类。 不如再招纳一名。 可没想到,他玩笑般的语气,一下子就激起了某人的应激反应。 那双隐藏在镜片背后的眼睛猛地射过来。 里面投出来的眸色猩红一片,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太攀蛇,稍不留神就能把人的性命收去。 顶着这道不满的视线,顾星阑没有任何退缩。 直直地回视对方:“有时候,坚持不一定是勇往直前,适时转身也是一种智慧。” 大概是职业病又犯了,顾星阑只想把这个一直碰壁的人叫回来。 “你可以暂时跟我转换一下心情。” “你什么都不懂……”林承安站直在原地:“我付出了那么多,怎么可能割舍得掉?如果你是我,你难道能放过近在咫尺的胜利吗?” 林承安似乎执着于某个高校。 看到这副场景,脑海里莫名想起了前世他为了考国内心理专业最好的院校,不惜放弃所有的……忘了…… 记忆迷迷糊糊,但他知道自己也绝对付出了常人所不能想象的努力。 如果努力得不到回报,他大概也会道心破碎。 “林承安,不管怎么样,你现在已经快入魔了。”虽然对方和原主的关系,具体到那一步他不知道,但是他可以作为一个小小的过来人给予建议:“你现在就像一块弹簧,如果不松一松,以后都韧不起来,更不用再提弹跳得更远的事情。” “……所以,跟着我干吧,三天的时间,一定让你尝到努力就有回报的感觉。” 顾星阑的双眼炯炯有神,比头顶上的电灯泡还明熙。 要现在是一场虚幻的梦境,顾星阑的后背大概会长出一对又长又雪白的翅膀。 而直面这般光翼的人,久久站着,垂下的眼睫轻颤,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 林承安又扶了一下眼镜,语气松下来,哪里还有什么压迫感:“我就是很长时间没见到你,这瓶牛奶……你不喝的话记得放冰箱,我刚买的,保质期三天,至于丁秀雅,我认识她,我过去帮她吧。” 听到这话,顾星阑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有人帮忙肯定效率高。 “我现在先发给你三千,你记得把医院打针的收据单收回来。” 这是他带回许牧风的筹码之一。 一只苄星青霉素的价格有高有低,最高不超过一千,根据丁秀雅的患病时间,现在应该是早期。 早期的梅毒是可以完全治愈的,需要连着几周注射一次。 只是大多数人对性病闻风丧胆,也惧怕外人的目光,所以以为得了便无药可救…… 这些还是他接触过一个类似的心理病人而知道的东西。 “可以的话,不要用奇怪的目光看待丁女士,她只是一个普通人。”顾星阑把正准备出去的人喊住。 这番话引来对方的从进门来露出的第一个笑容:“我和她关系不错,不会因此而歧视她,大家……都是普通人。” 顾星阑应了一声,对方这才匆匆离开。 没了外人,屋内的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顾哥,他是谁?” 原本看电视的人,不知不觉躲到了厕所里面,现在才出来,虚虚地趴在厨房的门框上。 这记者明明就在厕所偷听。 厨房和厕所就隔着一道薄薄的墙。 “我也有任务交代给你。”顾星阑笑眯眯。 这位可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野人。 “咱们这个买卖注定赔本,你去最近的农贸市场,采购最新鲜东西,我会把清单发给你。”他抬眼看向李江:“你会刷卡吗?” “当、当然。” “我把这张卡拿给你。”顾星阑掏出原主的银行卡:“密码是六个一。” 听到这,李江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隐藏在眼后的怪异简直快要溢出来,下意识问道:“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李江,我这个人讲义气,我已经把你当弟弟了,知道吗?” 语气带着仿佛上一世就结下来的缘分、连关羽见了也甘拜下风的即视感。 彻底把李江说得愣在原地。 “顾大哥,你在我老乡,是要被骗得连裤衩都不剩的人。” “咳,家里的钥匙也给你,记住,无论什么东西,你都往新鲜的买。” 末了,顾星阑拍了拍面前人的肩膀,语重心长:“你买完回来就能吃热乎的粥了,我这边还有事要办,估计晚上才能回来,你自己要是没其他事干,去外面耍也行。” 电板煲有些岁月的痕迹,发出细微的哼声,慢慢喷涌出来出来的雾气,就是独属于这里的人间烟火,带着不自知的温馨。 尤其煮饭的人。 穿着一身米色围裙,细碎的头发遮不住眉眼,那双眸,可能看谁都蕴着足以溺毙人的柔意。 “好……我会等你。”李江不由自主地喃喃道。 早就把刚刚问林承安的事情忘得烟消云散。 “砰”地一声,门彻底关上。 人走气息还在。 空气弥漫着某人独特的体香。 ……会有两个人连身上的味道都一模一样吗? 在厨房里杵着的李江,面容不知不觉暗沉下来,视线从地板,慢慢转向那人离开的方向。 chapter112 原主的工位已经被清空了。 顾星阑打车过去原主的公司,这是他第二次过来。 小小的写字楼挤在两边的大厦中间,但谁也不会看轻这栋建筑以及背后的老板。 前台的人异常俊美,吐露出的话却冰冷极了: “先生,您有预约吗?” “抱歉,我是这里的前员工,过来拿离职证明。”顾星阑直接亮出和孟关赫通信的记录。 前台见到那串号码,又正着声问了一遍:“对不起,如果你要单独见孟总,需要提前预约。” 前台似是认出了他,但没有就此为他联系孟关赫的助理。 同为打工人,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 顾星阑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退到旁边,低头看着手机里的号码。 明显是私人电话…… 孟关赫居然会用自己的私人号码打给他。 他回拨过去。 很快,手机那边接通了。 顾星阑放到耳边。 里面传来了一丝细微的喘息声,不规律且放纵。 他连连用手捂着手机底部,生怕被外人听到,轻声问道:“孟总,您没事吧?” 实在是里面的喘息很难不让人错会。 [谁……] 话没说完,一个陌生且娇俏的闷哼声从里面飘出来。 这下他要是还装不知道,就枉为他作为一个身体健全、需求正常的成年人! 顾星阑只觉得这电话就不该打过去,眼睛只能看着鞋尖,等到手机里的声音慢慢平复下来,他才道: “孟总……您这是感冒了吗?” 话音落下,对面突然静下来。 [顾星阑?] “嗯,您现在有空吗?” [你直接上来。] 电话那边说完,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很快便挂断。 …… 来到原主熟悉的地方,人设辅助器开始泛起淡淡的酸涩。 尤其是他一想到离职,心底那股酸涩感,很快就化成了苦闷,惹得他浑身难受。 顾星阑等到前台放话才去到电梯口。 门一打开。 电梯里面的几双眼睛直直朝外面射过来,看清后,里面的人皆一顿。 眼看电梯人满,顾星阑没有打算进去。 忽而,一道声音,几乎从人群里面冲破而出:“顾星阑!” “妈的,真的是你,你这几天为什么不回我信息?我都给你打了多少电话?!” “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 路宜年丝毫不在意周围不适的警告声,人挤人,从里面径直冲出来。 视线触及到顾星阑的瞬间。 差点没以为眼睛出问题。 “顾……顾星阑?”路宜年到嘴边的话突然断断续续。 这个人,怎么变得这么好看了? 之前也好看,他看了几年,习惯得不能再习惯,没觉得有什么。 但现在!这跟整容了差不多! “你、你脸上的那几颗半永久痘印怎么不见了?” 路宜年凑得极近,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看着面前的人。 乖乖,这人从头到脚,无一不是在发光。 感觉春天又要来了,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大概是不小心匆匆看了一眼就会心醉神迷、寝食难安,被剥离魂魄的程度, 想到这,路宜年忍不住抬起手,往面前这人的脸上捏了一把。 指尖的触感温热真实,不是泥,更不是泡沫! “好久不见。” 顾星阑笑着制止对方还想再更进一步的动作。 这是原主的好友列表里面唯一设置了特别关心的对象。 “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意识回笼后,一股无端的火气又慢慢冒出来。 两百多条信息!八十多条电话! 越想越气,路宜年直接握着拳往顾星阑的胸口捶下去。 这力度实打实。 痛得顾星阑顿时“嘶”了一声。 见状,捶人的人蹙起眉,嘴也忍不住撇起来,故作凄凄道:“疼吗?” “疼……” “疼就对了!” 语气又一改刚刚的凄切,路宜年上手抓着顾星阑的双肩。 十指近乎深陷进肩肉里。 “要不是最近工作忙、要不是你那个几万的微信步数,我都怀疑你被绑架了!!” 担忧快要从路宜年的脸上溢出来。 这是实打实地关心原主。 顾星阑带着歉意的眼神看向对方,试探地把肩上的双手收下来,而后拍了拍对方的手。 “你忙我也忙,抱歉,是我不对,这几天没来得及看手机。” “你忙?你有什么可忙的?现在公司的业务全让那些新人分完了!” 路宜年恨铁不成钢,愤愤道:“别说小节目的主持,就连出镜头的打杂也没有你的份!” “嗯,所以我被辞退了……” 脑子里转了一圈,顾星阑组织了一下语言,把孟关赫对他说的话全盘奉出。 听完,路宜年僵硬在原地,脸霎时就白了。 “老、老总把你裁了?” 似是不相信,又补充了一句:“你没骗我?” “没骗你。” 顾星阑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是过来离职证明。” 刚刚还被气得面色红润的人,现在晴天霹雳,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不、不行……” 路宜年有些恍惚,拍了拍脑袋:“那天晚上,你们从酒店出来,孟总有没有让你干别的事?” 意有所指。 顾星阑摇摇头:“他把我送回家就没了。” “把你送回家?!” 路宜年拧起眉,嘴巴又喃喃地复述了一遍,刚想再说些什么。 “先这样吧。”顾星阑打断道:“我还要去孟总的办公室问问情况。” 至少拍节目的合同已经签了。 只要他把许牧风逃跑的事瞒下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在节目收官之后,他就是昌谷别墅的佣人,也不用再当什么主持人…… 念头一起,从心脏向外扩散,整个人突然生理性发麻。 电光火石之间,从内而外突起的痛险些把他的五脏六腑刺个对穿! …… 系统:[宿主!] 顾星阑捂着胸口,凭借着旁边的人才不至于倒下去。 口腔里已经能感受到令人发慌的锈味。 “……系统,人设辅助器是怎么回事?” 这个东西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问题,现在回到原主的公司,就像死灰复燃一般,已经达到他不能忽视的程度。 系统:[宿主,虽然你是身穿和魂穿,但你借的是原主的身份才能在这个世界生存,所以……你在接触到和原主有关的事情时,你就是原主,本系统建议宿主最好按照人设行事,主要是,本系统管理不了您体内的人设辅助器。] 顾星阑闭紧眼睛,不断深呼吸,用最大的毅力挺着双腿。 原主的人设? 是指手机里无数条聊骚对话和半夜三更陌生人打给他的落聊视频?还是千奇百怪的自拍图和数不尽的奇怪私人账号?又或者成千上万的自动支付会员?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每个月莫名其妙扣了银行卡一百多万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很难想象原主嫁给黎泰贺后是怎么苟到后期的。 他现在还没待一个月,就已经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别说享受,他能有八个小时的睡眠都算他命长。 “我去帮你拿。” 脑海里转移注意的思绪被路宜年打断。 路宜年似是带着决绝。 不等他拒绝,就已经被扶到了休息室。 身体一碰到沙发,顾星阑就开始蜷缩起来,尽量不让自己痛出声。 可攥成拳头的手突然被拉出去。 蹲着的路宜年,握着他的手:“顾星阑,我知道你也不好受,只有我才知道你为了走娱乐圈花费了多少心血,我会帮你想办法。” “你……”刺痛依旧密密麻麻地在体内穿梭,顾星阑想拉住对方。 可人已经走出去,完全不给他出声的机会。 chapter113 担心则乱,这大概是路宜年的真实写照。 可顾星阑真的要去问清楚孟关赫为什么无端端炒了他。 他心里的想法是,辞退他对节目利大于弊。 比如被公司裁员后穷困潦倒的小员工为了抚养一个年纪尚小的小孩而孤注一掷选择报名参加节目。 这样大概也算是节目的一个看点不是吗? 还能避免剧本的舆论。 “我要当大明星。” 顾星阑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一番话,可体内还是疲惫不堪。 人设辅助器并没有因为他这一番话而消停。 不知道过了多久。 体内蹿来蹿去的疼意终于稍稍缓下来,顾星阑艰难地起身,从桌上颤颤巍巍地拿起水杯。 结果,耳边响起外面锁门的声音。 休息室的门是单向玻璃门,外面看不到里面,而里面看得到外面,当门一锁时,它就彻彻底底变成乳灰色,无论从哪一边看都看不到。 从外面进来的路宜年垂着头,看不出什么神情。 手里攥着的白色单子。 这不是离职证明又是什么呢? “路宜年?”他抬起头,看向对方。 气氛有些奇怪。 “老总跟你说了些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 顾星阑思忖片刻,道:“其实我是去拍节目了,你上次让我好好抓紧的机会,你还记得吗?” 话落,路宜年还是一副沉默不语的模样。 那副低垂的模样仿佛蕴藏了极大的心事。 这去了一趟不过一刻钟,怎么回来像变了个人一样。 直到他喝完一整杯水,对方才出声。 “星阑,你是我领进圈的,我有必要对你负责……”声音带着丝丝的沙哑,过来的脚步也有些踉跄。 那几张白色单子被放桌上,很快,路宜年很快便背过身去。 顾星阑看不到一点。 更别提这人染了深栗色的烫发。 发丝略显凌乱地散落在右脸脸侧,晦涩、暗沉。 “宜年,你先等等。”顾星阑叫住对方,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可对方一直不转过来。 视线里的人到门口时。 “我先发三百给你,你不够再跟我说……我还有事要忙。”说完,路宜年头也不回地走出门。 “吱”地一声,关上门的瞬间。 顾星阑艰难地坐起来,眯起眼睛定睛一看。 硬是从那丝丝缕缕的发隙中看到一抹微红。 他早上才打了某人的巴掌,怎么会不知道那抹微红是什么造成的情况? 路宜年被人扇巴掌了? 想到这,人设辅助器几乎快要炸裂开来! 每一下刺痛几乎都敲在他的神经上。 身上又开始新的一阵物理疼痛。 顾星阑拧起眉,双手紧紧抱着自己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嘴巴不断地喘着粗气。 系统:[宿主,这或许跟第二个隐藏剧情有关系。] “第二个隐藏剧情是什么来着?”他强忍着痛,转移注意力道。 系统:[探索原主失身的秘密,大概跟原主的过去有关系。] “目前进度多少?” 系统:[百分之一。] 这百分之一的触发还是从一个保安口中说出来的话。 凤凰男和原主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原主十二任前女友,顾星阑硬是清醒了一瞬。 原主莫不是对某任女友吃过软饭? 系统:[本系统有预感,第二个隐藏剧情会在宿主拍节目期间会有质的飞跃。] “借你吉言。”顾星阑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 从公司出来后。 外面已经云开雾散,可惜快傍晚,看不到云霞。 顾星阑满头大汗,眼皮快撑不起来,从兜里慢慢掏出手机。 新信息里面,是路宜年发过来的三百块转账,以及一条:[等这阵子忙完,我会带着好消息去你家,你记得不要乱跑,要是缺钱了,跟我说(比心)(比心)] 路宜年的生活条件比原主好那么一点,人也比原主踏实。 看完这条信息,内心莫名有股冲劲,顾星阑忍不住提起嘴角。 点起转账后他再回一个表情包。 想到那抹红印……路宜年挨的巴掌会是孟关赫打的吗? 他纵使心里想上去孟关赫的办公室质问。 可路宜年既然不想让他知道,那他秉持着朋友的身份也得尊重不是? 于是,顾星阑拐弯抹角,发信息给孟关赫:“孟总,您为什么裁了我?节目怎么办?” 那边似乎已经忙完事,不到三秒就回了他信息:[拍,节目收官后你继续回来上班。] 他还想旁敲侧击,很快,对方又发过来:[这件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节目有剧本是行业内的共识,但这条共识不能捅到大众眼里,而且还要避嫌。 尤其是这个节目……要达到某种目的时。 系统:[宿主,你在思考什么?] “我在想第二个隐藏剧情。” 以路宜年的性格,对公司老总大概是不会冒着被辞退的风险质问。 很大可能是去找其他人。 如果他要推动第二个隐藏剧情,不如把原主唯一的朋友作为启子。 这么一想,心里那股冲劲又消退了一些。 顾星阑仰天长叹。 别人待他掏心掏肺,而他只想着把对方当成隐藏剧情的棋子。 系统:[宿主,不会有报应的,您自己不也说吗,这是个游戏。] “叮” [你在公司吗?] 林承安发过来的信息。 脑子里的思绪被打断,紧接着肩膀一重。 来人正是林承安。 头顶上待着初秋的银杏落叶,静静地隐匿在细软的发顶上。 林承安不知道在原主的公司外面等了多久,此时抬着右手轻拍在他的右肩。 “你头顶上有叶子。” 顾星阑指了指对方的头。 林承安晃了晃脑袋。 树叶还是静静地待着,就如这人出口的语气:“你帮我摘下来吧。” 原主和这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连原主的公司都知道,会有这么熟稔吗? 他抬手随意往人的发顶一挥,不经意道: “你怎么会和丁女士认识呢?” “嗯,我和她在小区里算是比较说得上话的,她人很好。”林承安微微提起笑容。 说得话,哪方面的话? 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往农贸市场的方向走。 等到和李江汇合时,三个人提着大包小包往城中村的方向走。 等到他回去,制作菜单、打印宣传单、定位定点选择露天摆摊的位置,清洗大锅小锅、清洗食材……天色早就已经被黑墨吞噬。 三个人忙东忙西,一个人恨不得分成两个人,直到最后的东西清理完毕。 顾星阑手脚发软,撑到沙发边上,一沾即睡,毫无知觉。 chapter114 凌晨。 李江在房间里,眼皮微抬。 周围没有开灯,只有“噗叽噗叽”的水声。 外面的沙发在干什么? 这不需要他猜。 如他所想,李江放轻脚步,慢慢走到门口。 掩着的门缝,透着一个蹲在沙发前的人,那人手上动作不断,依稀还能看得到那腌臜物。 李江沉着眼看向外面。 一个像宝石璀璨的人出现在毫无价值的流沙里,无怪吸引这些怪癖的人。 “砰”的一声,李江往门板轻敲了一声。 力度虽轻,却足够让外面的人听到。 突兀的声响并没有让那人停下动作。 甚至继续肆无忌惮地自娱自乐,还若无其事地往他这边看。 这就好像一只发情的公狗在母狗周围不断标记地盘、急不可耐地口吐白沫、陆陆续续发出警告的闷吠。 门被打开,李江脚步无声,慢慢走到沙发前,双眼轻蔑地往下看。 可戴眼镜的人一点注意力都没有分出一点。 “你知道你这是犯法的吗?” “是吗?” 戴眼镜的人,用着颤抖的手摘下眼镜,带着赤裸裸的挑衅往上面看:“这是我的私有物,不算。” …… “醒醒……” 肩膀处带着轻微的拍感。 顾星阑只觉得到处酸痛。 是刚刚拿刀切肉的后遗症。 技能卡的作用下,他一拿到刀,忍不住,把全部的肉通通剁碎,完全不受控制。 切完肉切菜,高度持续一个多小时,手臂的肌肉简直要撕裂开来。 现在让他再拿刀,他是彻底拿不起来了。 “现在……几点了。” 他记得睡前是九点,本来只想着睡十分钟就回昌谷。 可手机的铃声似乎没叫醒他。 头顶略微刺眼的灯光,直白地射下来,让他无所适从。 “林承安?” “是我。”背着光的人倏地低下头。 两只眼睛一只嘴巴的人脸猛地放大,挺翘的鼻尖几乎要戳到他。 看清人后,顾星阑差点没被惊出声。 江……江楚峥。 这人就这么洗完脸,连任何伪装都不做。 这张过分干净的脸几乎和别墅里的优秀记者重合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女装马甲成功保住? “你不是进屋睡觉了吗?” 顾星阑扶着额头,艰难地从沙发上撑了好几次,蠕动得像沙虫都没撑起来,后背近乎粘在沙发面上。 “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对方没有回答他,而是道了一个略微熟悉的问题。 嗯?怎么又是这个问法。 系统:[宿主,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全身不舒服。” 他在这间房还是第一次睡。 顾星阑环视一周,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而后又低头一看。 !居然连手上戴着的袖套都没摘。 红色的袖套上面,已经凝固成几点斑驳的油脂。 他连忙拆下来,又问了一遍:“现在几点了?” “凌晨一点。” ! “什么!” 沙发上的人垂死病中惊坐起,“唰”地一下,整个人从沙发滚到地板下面,声音又沙哑又破音,惊道:“你怎么不叫醒我?!” 问出问题后,他真觉得自己睡傻了。 “我现在还有事,明天见。” 只见滚下来的人双眼瞪直,脸拉得老长,神色匆忙,两只脚直奔门口。 “砰”地一声,最后只留下一扇关得严严实实的门。 …… 凌晨一点。 他在城中村打不到车。 思来想去,脑海里出现那张带着憨意的脸,顾星阑试探地打给对方。 “宋正思,你睡了吗?” [顾大哥?!] 电话那头有水声,从上往下不断响起。 明显是在洗澡。 “你现在有空吗?” [顾大哥,我洗澡呢。] “你要是有空,能开过来泉陆商城吗……我在商场里面睡过头了。”顾星阑脚步不停,顶着微冷的风穿梭在夜色之中。 [……你还真是不让我拒绝的机会啊。]电话那头已经响起搓泡泡的声音,混着一道乡里乡气的口音:[成,我今晚没吃饭,我过来载你,你给我整个宵夜。] 算得真清楚。 “好。” 话完,顾星阑挂断,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凌晨的风没有方向,肆意乱撞,吹得衣角咧咧作响,好似在喧嚣着这无人回应的死寂。 那人很快。 开着一辆豪车几乎疾驰在一座座冰冷巨兽之中。 从芜水的东面到西面,贯穿芜水江,一来一回。 等到顾星阑回到别墅时,已经快凌晨三点。 “这已经是我开高速最快的时间了。”宋正思打着哈欠:“顾大哥,我现在想睡觉,但你这顿宵夜欠我的,得还。” 到了目的地后,他反而没有那么急,道:“你想什么时候吃都行,一句话的事。” 说完,顾星阑便穿过院子走进别墅里面。 静,静到开门也有细细的回音。 他看了眼垃圾桶。 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垃圾,就是没有外卖盒。 傍晚他明明给别墅订了外卖,可依着姓宋的人刚刚说的话,明显不知道外卖的存在。 这意味着,那位不怒自威的管家也没有吃到外卖。 想到这,顾星阑叹了口气。 明天少不了挨对方一顿批。 系统:[宿主,你还刷时长吗?] “……我还有多少?” [十二小时。] 还有十二小时他就要死了啊。 顾星阑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那道幽深的甬道。 甬道口泛着冷气,如镜般的瓷砖借着月光,反出他那张略带扭曲的脸。 周围静悄悄,顾星阑在心里道:“不刷了,明天再说。” 为了节省时长,他又一次悄无声息地走到黎和泰的房门前。 像一个偷窥者,默默地趴在门前,用着诡异的动作,偷听着里面的动静,而后又暗暗地抬起手摸上门把,悄然扭开。 黎和泰……没锁门。 他屏住呼吸、踮起脚尖,一点一点地打开门。 门缝透着一张床,映入眼帘的,是一道背影。 对着月光的孱弱背影。 似乎是听到声响,那颗头慢慢转过来。 四只眼睛在半空中相撞。 凌晨三点,他偷偷进别人的房间,而房间的主人没有睡觉。 这一刻,违背公序良俗的不耻之心达到顶峰。 顾星阑动了动唇,斟酌着语句,到最后还是半点话都没说。 既来之则安之,他伸进一只脚,慢慢走进来。 顶着那双平静如死水的的目光,他坐到黎和泰的书桌边上。 外卖? 书桌上是冷掉的几盒外卖,没有人动过,包装盖蒙的雾气几乎让人以为这是白色盖子。 两个人都没有出声。 打破寂静的是外卖袋子的咯吱咯吱声,随即便是进食的声音响起。 系统:[h管理员给您发时长任务了。] 顾星阑秉持着浪费粮食可耻的想法,一边用着塑料勺大口大口地扒饭,一边点头示意。 [一百五十六号任务者,请接收: 1.威胁任务对象 2.强迫任务对象 3.打击任务对象 生则赢、败则死。] chapter115 终于,任务来了。 他要是真就不明不白地死掉,枉他排行榜第一名! 拿勺子的动作都变得潇洒起来,顾星阑没有再饿虎扑食,而是细嚼慢咽,慢慢把嘴里冷掉的饭咽下去。 \"黎和泰,你还记得那个姓许的小孩吗?\" 他吃完冷饭,随意把餐盒放在桌上,看向那个一直呆呆坐在床上的小孩。 忽起的人声,在这个静谧的夜晚,并不显得突兀,反倒是如同鬼魅一般的迷迷糊糊。 声音足以让床上的小孩听到。 可对方只是定定地坐着,被月光拢住了整个人身。 背影透露出几抹孤寂感,像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上唯一的棱石块,被海蚀得斑驳也依旧挺立。 见状,顾星阑把手靠在桌面撑着下巴,将这副场景全部收进眼底。 他并不想破坏此时的气氛。 现在这副场景,莫名让他出现少见的心安。 如果长大后的黎和泰也这般安静就好了。 半晌,窗外开着的半条缝又起了冷风,直直地把窗帘往上拱。 张大的帘口几乎把床上的小孩全部吞进去。 直到风停下来,帘子仍裹着小孩。 黎和泰伸手把窗帘拉开。 “哗”地一下,那层层叠叠的窗帘又摇曳回去。 但是身边不再空荡荡,而是多了一个温热的人。 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此时翘着二郎腿,双手撑在床面上。 余光就可以看到那双眼睛,带着说不尽的疲惫感,但里面又毫无暗色。 盛着月光的瞳孔异常清明,仿佛看什么都会让人觉得无端的坦然心宁。 “黎和泰。” 那张嫣红的唇一张一合,慢慢吐露出:“许牧风他不见了,我现在很想找到他,你能帮我画一幅他的人像吗?” 说话时,那只热到不能忽视的手,抚上了小孩的肩膀。 小孩顺着对方掌心的力道,一点一点,被迫转过身。 “我知道你会画画,你说这忙,帮还是不帮呢?” 肩上的力度带着逼迫。 可语气却很平静,静到几乎和窗外飘进来的冷风搅浑在一起,稍不细心,便像风一样吹走。 黎和泰无动于衷,一双幽深的眼眸,和那双暗含审视的眼睛对上。 “凭什么你让我做,我就做?” 罕见的出声,沙哑得如同荒村里腐朽的老式拉风箱。 一时之间,不知道谁的声音更加鬼魅。 “凭我现在是你爹。” 不是插科打诨。 顾星阑说不出那一口妈,因为小孩手里捧着的是一张女人的照片。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是黎和泰亲生母亲的忌日还是生日,亦或是黎和泰本人的生日,又或者女人和黎泰贺结婚的日子? “爹?”小孩平静的咬着字,似乎在思考他说的话,最后,一道诡异的闷笑声从小孩的嘴缝中溜出来。 …… 夜色暗沉。 别墅的某个方位传出诡异细弱的笑声,唯一能和这道声音共鸣的,大概是枝头上倒挂着的猫头鹰。 顾星阑不明白这人在笑什么,但脸上没有显露出任何不耐。 而是维持着探究的目光,径直地注视着略显疯魔、笑得前仰后合的小孩。 至于小孩手里那张微微发灰发霉的相片,从怀里滑出,又滚到床边岌岌可危、快要摔下去。 他抬手把那张木框相片拿起来。 灰尘已经蒙住了女人的眼睛,到处雾蒙蒙一片。 唯一窥得见的,是女人如同蒙娜丽莎一般的微笑。 无论是在小孩怀里,还是在床上,亦或是在他手中,几乎每个角度,都能看到女人的笑。 蓝色的袖子把灰尘擦干净后,里面的笑意几乎灵动起来。 像,太像了…… 如果说黎泰贺和黎和泰是大小翻版,那么女人就是和黎和泰一模一样! 准确的说是和幼年、没有棱角的黎和泰一模一样。 这岂不是相当于,黎泰贺和这个女人是大小翻版? 基因……好强大。 难道这个女人也是黎家人,可为什么姓秋呢? 犹记得拍卖会上遇到的老宅三少爷唤黎和泰的母亲一声秋嫂。 如果姓秋的女人是黎家人,又要怎么解释黎家两个人不但结婚还诞下一子的情况? 想到这,就不由得继续想起拍卖会的另一个姓孟的人。 这个人神志不清骂出来的话能信吗? 其实,他早在想到这黎家父子俩极其相像时,就把那番绿帽的话推翻了。 毕竟人在情绪激动时,说出来的陈词一定是经过自己情绪化过的内容,不是过分夸大就是过分贬低,很难作为直接证据。 顾星阑看着照片久久,久到耳边的笑声逐渐减弱。 ! 手臂上突然多了一只布满伤疤的小手。 旁边的小孩已经从刚刚的状态脱离出来,沉声道: “我爹?他早就死了,你知道吗?他死得很惨,我亲眼看着他,我妈……我妈也死了,她也死在我面前,他们都死了……” 像连珠炮一样,小孩不断出声。 两个人离得近,他这才看到黎和泰那双眼睛猩红一片,比刚刚更像入魔。 这小孩也情绪化了。 可下一秒,他万万没想到!小孩居然会抬手掐住他的脖子! 十指深陷的感觉直达大脑,喉结因为对方的动作不断滚涌。 顾星阑本就在几个小时前高强度切肉又切菜,两只手早就使不上劲力。 现在被这么一掐,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大。 这个人的力气很大。 两只手和他的脖子严丝缝合,那渗人的阴冷几乎要渗进大动脉里面。 在幽寂的空气里,两个人电光火石之间,只有微弱的挣扎声,近乎被夜色吞没。 顾星阑无力地被掐到了床上,眼球开始恍惚地向上翻。 要是再不自救,他恐怕就要被这个小孩掐死…… “黎和泰!” 顾星阑抓住对方的双手。 他到底是一个成年人,紧急地抓着小孩的手迅速翻身,把人钳制在床下。 视线触及到那两颗微露的尖牙时,顾星阑瞳孔一缩。 下一秒,手背就被那两排牙齐齐咬上! 皮肤表面很快就被尖利的牙刺破,丝丝缕缕的红点不断冒出来。 痛感突然遍布全身。 这下他彻底清醒了。 痛感直让他面目狰狞,连呼吸都快忘到脑后,只觉得天旋地转。 而血珠,早就把黎和泰的嘴巴染得鲜红,如同抹了胭脂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和泰衔着他那块手背肉,俯卧在他身上。 两个人维持着这个姿势久久。 久到顾星阑眩晕一瞬又缓过神时,才发觉胸口处的衣料已经被浸湿一大片。 chapter116 这幕场景。 险些让他陷入前世无穷无尽的疯狂挣扎里。 可手背上的痛感实实在在,一直在他的神经网里穿梭,半点都不给他忆往昔的机会。 直到那两排牙的力度若有若无时,顾星阑连忙甩开。 小孩径直从胸膛上滚落,最终深陷进被窝里面。 这特么快把他肉咬下来了! 他喝道:“给你一分钟的时间,哭够了就给我去画。” 顾星阑面朝上,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左手捂着伤口,掌下的痛意还不断往皮肤里面钻。 耳边没有任何哭声,连吸鼻子的声音都无影无踪。 一分钟显得漫长极了。 旁边的人影撑着床起身。 那头墨黑的发全部湿哒哒,黏着汗水,凌乱成一片,整个人又恢复到那个机械又麻木的状态。 借着月光,他的视线里,黎和泰那双沾着他血的唇不再苍白,而是变成了干涸的黑褐色,带着隐隐约约的嗜血感。 很快,耳边便响起沙沙的铅笔声。 “h管理员,我这算过了前两个任务吗?”感觉到脑海里多出的东西,他直接道。 h管理员:[你说呢?你是骂他了还是打他了?] “都没有。” 不仅没有,他自己还被打了。 [都没有还敢问,明天你就等死吧。] “……”顾星阑眨了眨眼,视线慢慢定格在书桌的那一角。 “那你过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吗。”他的语气笃定。 脑子里的管理员闷笑一声:[我是来看看你死没死成。] 听到这,顾星阑语滞。 他刚刚确实感受到黎和泰的杀心了. 如果那个人的力度持久一点,恐怕昌谷别墅又要多一名死尸了,连给他送葬的人都没有。 顾星阑忍不住在心底里喃喃了几句幸好没死。 前世他巴不得黎和泰送他上西天。 可这人偏偏吊着他一口气,哪怕是癌症晚期用上亿的治疗费都要吊着他,他求生不能求死更是妄想。 亲眼地看着自己的每一寸骨头缝被千万根钢针深深刺入,抗癌的药物带来的副作用快让他呕吐到胆汁都快干涸。 尤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天花板里的自己形如枯槁时,寻死的念头几乎要要穿破整栋钢墙。 而黎和泰呢,总是带着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出现在病房。 深夜里,黎和泰没睡,他也没睡,病房里灯光惨白,听得最多的就是:你这条命,我要定了,想死?没那么容易…… 不得不说,这就跟九幽地狱传来的声音一样,哪怕他现在转生,想起来还觉得那话透着彻骨的寒意,不是人话,更像是鬼说的,是独属于黎和泰某种偏执的疯狂,真给他尝到尝尽了什么叫人间至苦。 [你想到什么了?] “临死前的记忆。”顾星阑从床上艰难起身。 光着脚、脚步缓慢,慢慢走到书桌旁。 小孩很擅长画画。 里面的人像几乎要活起来,是许牧风在台风那天吃早餐的场景。 等到那只笔停下来。 “黎和泰。” 顾星阑唤了声,撑在桌边,把受伤的手摁在纸上,连带着那只画画的手也被摁下。 “你说被狗咬了该怎么办?” 他已经撑不起多少精力跟黎和泰玩强买强卖的游戏。 声音一出,带着和以往都不同的冷淡。 椅上的人抬起头,眼神同样的冰冷、同样的冷淡,似乎在说:你又想怎么样。 “给我个交代。” 手背现在还往外冒出血丝。 不知道这小孩为什么要咬他,但是他现在实在没有精力去深究,只想快一点得到生存时长。 身体累,心更累。 顾星阑松开了手。 手背的血珠顺着虎口流到掌心,再顺着掌心里的线条往外汇集在指尖。 他漫不经心的捏起对方的脸,把这鲜红涂抹在始作俑者的唇上。 唇上的黑褐色重新被染了红,空气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锈味。 直到指尖的血尽,顾星阑也没有收回手的打算。 “添。” 话落,空气彻底凝固。 从上往下看,可以看到黎和泰的额头青筋暴起。 “要么添,要么说一个秘密。” “你要是两个都不想做……”顾星阑作势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伤口因为动作出现裂开,只是这次汇聚的不是在指尖,而是在腕掌边缘,慢慢滴在地板处。 他没有真想逼黎和泰帮他舔舐伤口。 这个人对他的一举一动,只能让他恶心。 系统:[宿主,够了够了,h大人唬您的,前两个任务已经完成了。]脑子里的东西一消失,系统便忙不迭出声,电子音抖得不行。 “管理员刚刚过来做什么?”顾星阑心道。 系统:[任务型濒临死亡时,管理员能察觉到,也有查看的权利。] “是吗……”顾星阑垂着眼。 根根分明的眼睫轻颤,黑色的瞳孔里,同样倒映着一颗细微发颤的头。 两个发旋隐蔽在发丝之中,顺着丝丝缕缕的碎发,只能看到光洁的鼻尖微动,徒留给他阵阵战栗。 伤口的血很快被舐尽,夜重新回归寂静…… 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明明他都收回手了,可黎和泰这是在干什么? “你他妈还真是狗呢。” [恭喜一百五十六号任务者完成三项任务,具体如下: 1.威胁任务对象画画。 2.强迫任务对象画画。 3.打击任务对象????(此处无法显示) 已完成,获得24小时,目前共计56小时,很遗憾呢,您避开了明天将会被成群结队的野狗咬死的局面。] 还多了不少时长。 等到手背上的触感脱离,顾星阑烫手般猛地收回。 系统:[宿主,“愈速如飞”已经在作用了。] 伤口哪里还有疼痛感,几乎是钻心剜骨的麻痒,从手背直通大脑皮层。 “砰”地一声。 顾星阑逃出房,背着门,暗暗地喘着气,呼吸禁不住粗重了几分。 现在是凌晨五点。 他原先的困意因为刚刚,早就飞出天外。 蓦地,脑子里还没彻底缓过来,顾星阑突然捂着心脏,心脏处就像被揪起来的那样痛。 很快,整个人便趴在地板上生理性地干呕。 脑子里强行出现了一段记忆。 那是他头发掉光,快下不来床时,用着最后的力气翻碎了他每天喝水的瓷杯,在监控的红灯闪烁下刺破了大动脉。 他在给自己求生。 可黎和泰的出现又把他拉回地狱。 犹记得快要散失嗅觉,而那道依兰花香最浓烈的一次。 已经被药剂浸成药人的他,也能清晰清晰感受到头皮传来对方掌心下的桎梏感。 还有瓷块刺出来的伤口处不断顶着的温热潮湿,一切的画面都鲜活极了。 chapter117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别墅的落地窗。 厨房的人若有所感,转头看向身后。 暖洋洋的白光透过玻璃,直直照射在他的眼睛上。 顾星阑忍不住抬手遮挡。 上面的绷带绑了一圈又一圈,把手背裹了大半。 “顾大哥,你这手什么情况。”从外面准备完车的人进来,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 “没什么,被烫到了。” “烫伤?”宋正思不客气地走过来,拿着盘子里的面包一口吞下去。 面包煎得油黄金嫩,上面还有培根和鸡蛋,外加细碎的葱花。 “哇!好吃!”吃完的人又把盘子边上的牛奶一饮而尽,双眼发光:“顾大哥,还有吗?” 顾星阑无奈地看向桌上那盘原本给管家准备的早餐,此时只剩下一块空盘子,无奈,便把自己的那一份移过去:“算了,你把这盘也吃了吧,我重新做。” “好好好。”宋正思连道几声,不假思索地拿起盘子里的面包,两口就吞了下去,而后,一边嚼一边眼睛极亮地看向桌上的早餐,又看了看面前的人。 “顾大哥,现在还没六点半……” “吃吧吃吧。”顾星阑没眼看,挥了挥手。 他从昨天晚上都没睡觉,索性过来做早餐。 现在煎个蛋,他的手都痛得不行。 要不是身上有系统给的治疗外挂,恐怕他被小孩咬的伤到现在还没结痂。 厨房的烟火持续到早上七点。 窗外已经响着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餐桌上,稳稳当当地放着四盘早餐。 顾星阑脱下围裙,正准备吃完盘子里的东西就走,结果,身后响起: “顾先生。” 是那道熟悉的老人音,他瞬间不自在。 “管家早上好!”顾星阑立着身,连忙转过去,不动声色地看向管家。 见对方一如既往地板着脸:“麻烦你把少爷的午餐便当也做好。” 语气带着严肃,似乎没有追究他昨天晚上没到别墅做晚餐的事情。 “收到!”老实说,他松了好大一口气。 至于便当? 那小孩下午不用上课吗? “我能问一下少爷下午要去做什么吗?” 眼看管家周身的气势变化,他连连补充道:“如果少爷下午要消耗体能,我就给少爷做丰盛点。” “这是少爷要求的。”管家看过来,白胡子一动不动。 言至于此,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黎和泰居然会要求他做便当。 几个小时前,这小孩略带疯狂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顾星阑愣了一下:“是吗,我去问问少爷想吃什么。” “不用,这种事情不用打扰少爷,按正常规格就好。”管家突然露出一抹怪异的笑。 这笑把顾星阑吓得不轻。 不就是个便当,简简单单。 于是含泪煮了一锅饭,拿着锅铲连炒好几盘菜,什么咖喱鸡肉、虾仁抱蛋、香煎西兰花…… 这小孩,故意的吧? 手上的绑带微微沾上了油点子。 他转头略带怨气地看向几米开外、吃得正香的小孩。 这人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就好像昨晚只是一场梦,虚幻而不真实。 实际上,从魇住的状态脱离之后,自己就已经有点想开了。 他好像……对黎和泰有点免疫。 从一开始对前世的诚惶诚恐,到现在能复盘昨天出现的情绪而后再迅速恢复,这也算是一种成长吧。 “啪嗒”一声,顾星阑把便当盒子关得严严实实,望着窗外呼出一口长气。 他现在就是努力刷时长、努力扮演人设,最后领回自己的记忆、功成身退,在这个世界用另一个身份好好活下去。 想到这,马上就有了点盼头。 系统:[宿主,时长多了之后是不是人也放松了。] 被戳中心思,顾星阑莞尔一笑。 五十六小时!更别提昨天晚上他强硬挤在黎和泰的房间里面,到现在他还有五十三小时。 接下来起码两天的时间可以不用见到对方。 一想到这,他现在不管看到什么都觉得顺眼得很。 便当盒从厨房移到餐桌上。 周围没有管家、没有司机,只有小孩,顾星阑用着绑绷带的手,俯身抓着小孩的肩膀。 只见黎和泰拿着叉子的手一顿。 一双眼睛暗暗地蕴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凌厉,朝他直直射过来。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怎么会感受不到这小孩的恶意? 顾星阑抿嘴笑着。 落地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说不尽的阳光明媚。 可说的却是:“黎和泰,我手上这伤,就当给狗咬了,这便当,也是给狗吃。”说完,他用另一手拍拍便当盒:“要不是有管家在,你今天就别想吃一口饭。” 说这话,他不仅是刷时长这么简单,而是带着真心实意的狠意。 现在看到这张阴沉沉的脸,他的手就隐隐作痛。 两个人对视不过一秒,顾星阑错开,余光看向主位上,脑海里快速闪过一道荒唐的念头,他慢悠悠地拿着盘子,绕过一个又一个座位,稳当地坐在了主位上,慢慢吃着自己的早餐。 这个位置只有黎泰贺这个别墅主人才能坐,就算是女装的他,也碰不了主位,只有坐副位的份。 现在,餐厅只有他们两个人。 黎和泰这么听他父亲的话,他偏要坐给黎和泰看。 这人不爽,他就爽了。 想法抛过脑后,顾星阑拿着刀叉,慢慢切割着盘子里的面包片。 空气在这一刻的流速都慢下来,微风穿过窗缝溜进来。 餐桌礼仪仿佛是刻在肌肉记忆里面。 外面的晨光似乎也尤为眷顾座上的人,轻拂过座上那微微低垂的眼眸,让浓密的睫毛投下两片扇形的阴影,而高挺的鼻梁之下,是沾了油光嘴双唇,此时轻抿,透着一丝与生俱来的矜贵。 通道的人不知道看了多久。 宋正思愣在原地,看清了座上的人,微微瞪大了眼睛。 几个跨步就赶到主座。 把那盘面包片拉到客座上。 “……”顾星阑嘴里的东西还没嚼下去,见盘子被一只布满茧子的手移开。 “顾大哥,这是别墅主人才能坐的位置!” 宋正思一会瞧向不远处的别墅少爷,一会回头紧盯着主座上的人,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续道:“你跟我来。” 这人的力气大到不可思议。 他比宋正思还高一点,可这人却能瞬间把他拉离座位。 顾星阑神差鬼使地往后看了一眼黎和泰。 chapter118 那人又把他当空气。 “系统,我的时长增加了吗?” 系统:[报告宿主!增加了……] 后半句没听清,顾星阑被那只大手钳制在通道十字口处。 就见着姓宋的人左顾右盼,兴虚地往四边踱了几步。 “顾大哥,我从员工宿舍里面收刮来的。” 话罢,宋正思张开五指,把烫伤乳药和清凉膏摊开。 “乖乖,我上网查了一下,价格都不便宜,我不敢去药房拿,就去找了一遍员工宿舍,没想到还真给我找着了……”宋正思搓了搓后脑勺。 一副腼腆的模样。 跟刚刚毫不客气、囫囵吞枣的模样大相径庭。 这个人居然去翻员工宿舍。 员工宿舍的地方很偏僻,说不定和隐藏剧情有关。 他还没翻过。 系统:[不如宿主旁敲侧击,问问这个人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顾星阑思忖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淡淡地接过药。 他还没忘这个人的底细不清。 黎泰贺把所有的普通人辞退,却把这人招进来,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要是现在问这人,说不定暴露他自己。 “那就谢谢你了。”他提起嘴角,笑着看向对方:“以后有什么要吃的,尽管跟我提。” 手里的药还没塞裤兜里面。 身后突然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他惊得整个人一激灵。 管家从暗暗的甬道由远及近,脚步停在他们跟前。 这姓宋的突然就成了鹌鹑,躲在他背后。 “俺给顾大哥拿药去了。” 管家的脸被阴影遮住,看不真切:“什么药。” 话落,顾星阑伸手把掌心里的东西显露出来:“是烫伤药。” “烫伤?”管家冷声呛道:“把绷带拆了。” 话落,很快就有一句接着道: “是啊,顾大哥,你这烫伤不能用绷带闷着,拆开透气最好。”宋正思在旁边附和着管家的话。 不是,三言两语的功夫,怎么轮到他拆绷带的局面了。 系统:[怎么感觉宿主被人设局。] 要是想让他拆开,不是管家一句话的事情吗? 顾星阑后退了几步,奇怪地看了一眼对面的两个人。 长长的白色网格绷带,逐渐松开。 露出洁白无瑕、细腻如乳玉的纤纤细手,上面骨节分明,带着微微凸起的青筋延伸向上,隐隐约约透着力量感。 垂到地下的绷带,拆开后什么伤也没有。 愈合了……半点牙印都没有留下。 顾星阑抿嘴一笑:“是小伤。” 余光在两个人之间徘徊。 可看不出任何端倪,管家始终如一地板着脸。 姓宋的人就更怪了,那只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分辨不出什么神色。 “那个,我今天早上的工钱能结吗?” 气氛有些奇怪。 他转移话题、收起绷带,扔到旁边的垃圾桶,两只眼睛直直地看向管家。 “嗯,已经打到你卡上,今晚少爷不在别墅,你不用过来。” 闻言,顾星阑突然有点后悔刚刚没问黎和泰下午去干什么的事情。 不如说,自从他脱离女装后,别说联系不到黎泰贺和两个同姓黎的助理。 就连近在咫尺的黎和泰都很难摸清。 仿佛隔了一层透明的墙阻挡他过去。 系统:[这很正常,到剧情的静默期了。] “怎么说?” [这个世界的人很鲜活,每个npc都有自己的目标,任务对象也有自己的追求,他们不可能围绕着您转,只有您主动靠近才行,而现在,他们远离了宿主,除非宿主主动靠近他们,不然很难扮演好人设,也很难推动隐藏剧情,更甚者,由于您和任务对象靠得近,容易引发一些不可抗力。] 听到后面,顾星阑就只关注着“不可抗力”四个字。 [宿主,别忘了您现在在黎家办事。] 黎家本就不干净,要是有人寻仇,指不定危害到他。 顾星阑若有所思地点头。 和系统言谈间,已经到了昌谷外面。 看着黎和泰坐上那辆低调的商务车远去。 而他身后的铁门,已经彻底锁上,除非他翻墙进去,否则别想踏进一步。 这种未知的感觉……实在是让他难受极了。 “找许牧风,必须得找许牧风。”顾星阑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呢喃道。 按现在的相处模式,要是黎和泰又有什么未知的活动要参加,更甚者杳无音讯地消失24小时以上,那他的生存时长怎么办? 所以必须找到许牧风,让黎和泰参加这个节目……要是错过黎家投资的这个节目,那他很大可能就会彻底远离黎家人的中心,就不用再谈记忆或者隐藏剧情。 顾星阑扶着额:“早知道不陪黎泰贺去天台楼顶了。” 那个无人机拍下来的视频已经经过剪辑成了节目预告片,黎家的女主人,坐着直升机去威尼斯,不在芜水。 谁会相信真正的女主人是一个短发男青年,还在芜水城中村住着出租屋打两份工? …… 中午,太阳高悬。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露天搭着的棚子红彤彤,被阳光一照,周围都发着大红光。 而棚下的人,颠着一手好勺,炉灶上火焰呼呼蹿动,大厨站在锅前。 只见他微微下蹲,扎稳马步,双手握住锅柄,轻轻一扬,那口装满食材的大锅瞬间离灶。 荤素搅混的食材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泛着细碎的油花。 再看大厨稳稳接住锅,再顺势一拉一推,食材就像听得懂人话一样,不停地在锅里翻滚,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顾星阑。”林承安抹了把汗,在旁边装碗,视线时不时瞟过来,略微苦笑:“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厨艺……这么厉害。” 锅动、铲动,但是人就是没有动声。 就像走火入魔了一般,唇线紧抿、目不转睛、动作不停,炒了一锅又一锅,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做累,忙到连汗溜进眼里浸得通红都不自知。 “老板,加点辣!” 一个在露天吃热面又擦着汗的人喊道。 “辣?!”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人,面色难看,吼道:“李大哥!你要吃辣来我这吃!我今天给你打半折!!” “半折?不不不,这里五块就能吃一碗牛肉面!”被唤李大哥的人招着手:“那谁,不用忙活了,你也过来一起,热闹!” 五块两个字,几乎要把来人震了个粉碎。 这不妥妥砸他招牌吗! chapter119 第一天可谓是名声大噪。 无论是均价便宜的餐食还是外面可见的食材处理,几乎都在食客面前完成,更不用提掌厨的老板刀工火候了得。 眼看夕阳西下,食材耗尽,成堆的一次性碗筷堆积在垃圾桶,顾星阑拭去额头的汗水,朝着排长队的食客露出歉意的笑。 “各位,明天过来还有优惠。” 话罢,排队的人三三两两散去,场面空下来,留一地狼藉。 “顾星阑。”身后的声音响起,他停下了准备打扫的动作。 “什么样?屠宰场那边怎么说?” 顾星阑转过身。 他们声势浩荡,从早到晚几乎没停下来过,这波很难不引起对方的注意。 来人面色微喜:“他问咱们想订什么样的肉类。” 就这?顾星阑放下扫帚:“还有没有什么?” “具体的得面谈。”扫帚放下没一秒,就被李江重新拿起来。 扫地的动作都带上几分雀跃。 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人发现了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毕竟要不是他走不开摊位又碍于时间的关系,他早就亲身前往屠宰场寻找线索。 没有什么比亲自去观察更有利。 “你能说说进去的事情经过吗?”顾星阑拉住了对方。 可对方的动作不停,道:“你放心吧,那个姓许的小孩我会帮你留意。” 他确实想找许牧风,但不是这人转移他话题的理由。 恰逢一阵风吹过,掀起沙地的尘灰,给了某人脱身的机会,对方早就拿着扫帚去到其他地方。 看着满地食客留下来的垃圾,明天还得摆摊,现在扫不完地就得明天扫,无奈,顾星阑只能放过某人转去寻觅其他扫帚加入清扫的行列。 隔壁。 同样留下了满地的脚印和垃圾。 油腻腻的桌面和菜单,还有发灰的炉灶,一切都显得荒废极了。 顾星阑见状,顿时有些心虚。 他这么做一定会危害到这家店的收益情况,尤其是他定了那么霸道的价格,有恶意竞争破坏市价的嫌疑……准确来说是板上钉钉的罪行。 于是,顾星阑捻了捻钱包里钞票。 不如让老板也加入他们,这样他还多个开摊的帮手,就能亲自去屠宰场跟里面的人面谈。 “那个……” 露天的店铺,铁门关了四分之一,上面锈迹斑斑,似乎是仓库改装而来。 尤其是现在没有开灯,里面黑沉一片。 心底里微微泛起不安。 算了。 顾星阑在店门口停下脚步。 现在快六点半,西边的太阳早就剩下一点白影,过不了多久就该天黑了。 不如,早上再来跟店老板谈。 脚步拐了一个角,走向后面的公共厕所处。 附近有加油站,这个厕所出现在这里不奇怪。 刚拿起倚靠在墙上的扫帚,身后的门突然响起了异响。 厕所长年未修,气味重不说,连门也笨重极了。 “砰”地一声。 直直把飞快赶出去的顾星阑抵在门后。 被关厕所了…… “年轻人,别怪我没提醒你,我靠着这一口饭吃,你好端端来砸我招牌,我不打你一顿都是轻的!” 门外响起了那道洪亮的声音,只是现在听着却觉得可怖起来。 “老板!大哥!”听着那道即将远去声音,顾星阑连连拍了好几下门板。 厕所里面没有一丝光亮,说出去的话连声都是闷的。 随着拍门的动作,灰尘四起,但已经顾不上这些,他一边咳一边拍一边断断续续喊道:“老板!我这摊子就开……”三天 话说到一半,顾星阑吞了回去,脑子极快:“老板大哥!我这做的赔本买卖,我本意是想快点打招牌赚快钱,真无意冲撞了您!也没想得罪……” 耳边似乎有去而复返的脚步声响,他忙道:“我把我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给您重新装修店面!我还跟着您学手艺做学徒您看怎么样?” 顾星阑一边喊一边观察周围。 几乎都是巴掌大的通风窗,但现在透不进一点光,他在里面甚至看不清厕所内部长什么样子。 头昏眼花,肺部的空气似乎就快消耗殆尽。 这种感觉更像是中毒。 人体的粪便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后,会产生有毒气体。 他要是因为粪便中毒而死。 ……脑子一想就觉得接受不了。 厕所距离他们开摊的地方有一段距离,被发现是迟早的问题。 就是他能不能赶在氧气耗尽之前获救。 不等他继续喊,耳边突然传来门开的动静。 顾星阑眼前一亮,这是他的话起作用了? 他赶忙后退好几步。 笨重的铁门很快由里往外拉,速度之快,可见开门的人力气之大。 一束光照进来,连细微的尘土都有了肉眼可见的形状。 肺部终于有喘息的余地,他拔腿就跑、冲了出去。 刚跨出门槛,却被一只手拦住胸膛。 顾星阑下意识推开,挥出去的手“啪嗒”一声,撞到了硬物般,疼得他一个踉跄。 “林承安?” 那副被他拍开的眼镜,直直砸在地上。 甩出来的镜片更是四分五裂。 而本该在棚子里面洗碗的人,现在却出现在这里。 刚刚好,外面还有另一个人,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昏迷不起。 不是店老板又是谁? “……”一时语滞,顾星阑僵着动作愣在原地,突然不知道该扶谁。 最终拿起了地上的眼镜。 “眼镜……给我。” 蹲在地上捂着眼睛的林承安,高大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刘海掩住了所有的神情,浑身说不出的脆弱感。 他连忙把眼镜递过去。 可蹲在地上的人,一直垂着头不看他,仿佛他是什么吃人的怪物。 “眼镜在这。”顾星阑抓住了对方不断往外摸索的手。 这人的手臂就像石头一样邦邦硬,完全不像外表看起来的瘦弱,被他这么一抓,对方反而挣扎起来。 他连忙把眼镜塞在对方的掌心里。 “那个,镜片被我摔出来了……”见对方戴上之后熟悉感又回来,顾星阑轻声地补充道:\"我拿钱,你自己去配个镜片怎么样?\" 地上的人似乎还没缓过来,在调整着镜框的角度,末了,看过来的眼神被丝丝缕缕的刘海掩住,分辨不出什么。 可那双薄长的唇却是缓慢地笑起来:“好。” …… 摊子的卫生全让李江一个人捣鼓。 地上成堆的垃圾、棚子里积堆的碗筷,还有油腻腻的灶炉铁锅锅铲,什么都有。 天色渐黑,已经快看不清人脸。 此时看到不远处姗姗来迟的顾星阑。 李江停下手里打扫的动作,脸上有一瞬间地绷不住表情。 “顾大哥,你们两个去哪了。” 说出的话隐隐带着咬牙切齿,李江皮笑肉不笑。 直到视线触及后面被捆着的人时,喉咙一下子就噤住声。 只见姓林的复读生扛着一个不断挣扎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面色发黑、表情狰狞、手脚不断扭来扭去。 正是只卖辣食的店老板。 “那什么,你看看有没有剩余的茶包,给贵客来杯茶润润口。”顾星阑走近后,讪讪地摸了一下鼻子。 chapter120 天黑下来后。 这里真成了人迹罕及的荒芜之地。 唯有极远的天空、那一点亮光能分辨出来。 是西面的高楼大厦,名副其实的不夜区。 顾星阑收回视线,看向面色发黑的店老板。 “您喝茶。”他提着眉扬起笑:“是他抓痛您了吧?来,小林,给老板赔个不是。” 微弱的灯光,把几个人的神情照得模糊、不详。 身后的林承安没有动作,顾星阑也不催促,从兜里拿出几张红光闪闪的大钞。 钞票被昏黄得光一照,非但不弱了颜色,反倒因为上面的两个零而变得异常耀眼,尤其是好几张、不止一个零的时候。 场面活他现在可算是学得黎家人一点精髓。 顾星阑笑眯眯地把钱伸出去、停在半空中。 对方一副气得不行的模样,看了看顾星阑,又看向绑他的人。 瞬间,店老板就觉得后脑勺隐隐作痛,眼不见为净,头转向旁边,结果,又看到原来一直跟他讨要素面的乞丐,这下,顿时气不打一处。 但钱是无辜的,店老板的嘴一撇,伸手把那几张大钞拿下:“你说有忙要我帮?” “对!”顾星阑点点头:“我上次吃您的面,手艺,好。”他比了个大拇指,接着说道:“我想让您明天帮我看一天的摊子,工钱我给您结算。” 话罢,顾星阑又拿起厚厚的一叠钞票。 莫名有种拿钱砸人的爽感,他语气不免也带上生意人的调:“您要是答应,这些就是你一天的工钱,只管接待客人,客人来得越多越好。” 店老板瞟了一眼那厚厚一沓的钱:“你有这钱,干什么来这破地方。” “钱是贷款的。” 话落,店老板手里的钞票顿时烫手起来;“你他妈借的?我看你是闲的没事干!” 被“呸”了一嘴的顾星阑,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不懂,这也是一种商业手段,要是你明天做得好,我给你两倍的工钱。”他比了两根手指。 反正钱不是他的。 黎泰贺这卡,他可是拿命换来的东西,不用白不用。 时间紧迫,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算什么问题。 …… 早上六点。 顾星阑一夜没睡,买完各种食材和新的桌子椅子之后,实在是两眼昏花,顾不得发冷的晨风,直接半躺在并排的椅子上面休息。 旁边,还坐着李江。 李江脸上没有任何的疲意。 只有在他看过去时,这人才会装一点点的弱色。 “这件衣服给你穿。”顾星阑长舒一口气坐了起来,从地上放着的袋子里拿起一套崭新的衣服。 这件是原主买的名牌衣,一直压箱底,估计连原主都忘了有这件。 “好漂亮的衣服。”李江脸上适时地出现了羡慕的神情,双眼润润地看向他:“我可以穿这样的衣服吗?” 顾星阑摊开衣服的手一顿。 旁边这人身上穿的是原主的旧衣服,不合身,紧紧地黏着身,这就把对方瘦到骨头纹理都看得清的模样暴露出来。 “对,进了屠宰场,你是老板,我是你的员工。”他把略微宽松的衣服比对在李江身上,半晌,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你找个地换了吧。” 说完,顾星阑便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衣面上洁白极了,只有鲜少灰尘,他一动作,那些便随风而走。 还是太干净了。 不够脏。 顾星阑伸手往地上掏了一把土,正打算往布料上抹抹,结果,下一秒手腕就被另一只拦下来。 “恩人,你这是干什么。” 李江抱着衣服,脸上带着反对的神情. 这大记者又想做什么? 顾星阑扯了扯手,却发现收不回来:“我这身太干净了,抹点灰。” 那料想,李江突然掀开过长的头发,露出一张熟悉又不太熟悉的脸。 那张脸上带着令人莫名的笑意,笑意不明显,乍一看,就好像泛着羞怯。 “恩人,我身上这件给您穿吧,够脏,毕竟这,还是您自己的衣服。” 话罢,就见对方抬手放在胸膛处,一副的留恋的模样。 “我有在好好地保管它,但它还是脏了……”话罢,李江慢慢把上衣脱下来。 “不是让你在这换……” 顾星阑最后还是拿到了那件带着体温的衣服。 这件的味道没有在别墅时闻到的香水气,取而代之的是他家沐浴露还有洗洁精的气味。 这人现在住在他家,染上这些很正常。 不过,很多人身上有自己独特的味道,尤其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但这人没有,到了什么地方就是什么地方的味道,是个很合适伪装隐藏的人。 他拿过衣服,快速地换上。 衣服被对方撑得很宽松,他套进去反而显得他人变小了。 愣神之际,一股冷风从后往前吹,不断灌进稍宽的领子里面,掀起后背阵阵麻意。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冷不丁,响起道人声。 顾星阑一激灵,连忙转过头。 后面站着个人,不知道看了他们多久。 此时又背着光,全身发黑,只能分辨出那人手上带着洗菜的橡胶手套。 “你早餐吃了吗?”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吃口热乎的早餐都难。 “吃了,你做的很好吃。”林承安脱下橡胶手套,放在桌面上。 林承安的眼镜没了镜片,空荡荡,总算能看到里面透出的一点眼神……有点令人发渗。 连带着周围的气氛也有点怪。 尤其是今天早上的阳光很吝啬,半点光影都不留给这里。 顾星阑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我们八点过去,你和店老板好好干,抓住早上这一波。” 无怪他们凌晨就开始准备食材,为的就是早上能赶上时机。 很多人上完夜班饥肠辘辘,总要出来觅食。 抚平最后一块褶皱,他才露出微笑,笑意盈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道:“选中了方向,努力一定会有回报的,不会让你失望。” 话音落下,旁边“哧”地一声笑声。 李江笑起来:“恩人,你讲话真好笑。” “……”顾星阑老脸一僵。 除了黎家人和一些让他警惕的存在,其他时候,他已经习惯作为实习不久的顾医生身份来对待身边潜在的患者。 “咳,现在就过去,不浪费时间了。”顾星阑没眼看,一把把旁边笑得开怀的人拉起来。 chapter121 天色雾蒙蒙,空气弥漫着淡淡的酸臭味。 一道黑色的烟雾从长长的烟囱里继续往东面飘,混在层层交叠的云层里面,活像得巨大的铅板。 顾星阑跟在李江后面。 上一次他过来,至少外面是干净的场地,空气也没有那么重的腥膻气息。 可现在,仅仅是在远处看到那扇铁门,扑面而来的恶臭就如同黑色潮水一般倒灌口鼻。 更不用提门口挂着的大红灯,似乎和菜市场那些照肉灯吻合了,映得周围的空气都黏稠起来,让人浑身不适。 “恩人……” “叫我小顾。”顾星阑停下脚步,看向人模人样的李江:“进去之后,我会自己想办法,你要做的,就是尽量拖时间。” 言尽于此,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路沉默,慢慢走到大门前。 那里早已有人接待。 恰逢下夜班的时间,一大波人流不断往外涌。 一张又一张的人脸,无一不是面无表情。 顾星阑和其中的某个人对上视线。 那人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瞳孔没有丝毫光亮。 “这些是去外面吃饭的。”过来接待的人咬着烟笑出两排大黄牙:“是去你们的摊子吧。” 李江在前面,背着他。 他看不清李江的表情,耳边听的话也模模糊糊。 不知道李江说了什么话,居然把接待的人逗得直笑。 这位大记者的能力在别墅有目共睹。 顾星阑提着的心放下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 进到里面。 鼻子已经彻底失去嗅觉。 脑子被铺天盖地的腐臭填满,还有耳边时不时传来几声牲畜濒死的哀鸣,不断在甬道里面回荡,仿佛他们走的不是人造的路,而是鬼造的黄泉路、深渊。 “那个……老板,我肚子疼。” 顾星阑垂着眼小跑上前,赶到李江身旁。 靠得近,他就听到两个人谈话间的几个字眼,什么“招工”什么“肉”。 尤其是对方说的:都是外城运过来的鲜肉。 两个人的话被打断,空气有一瞬间地停滞,四只眼睛朝他直直射过来,都隐藏在浓黑的暗色里。 他出口的声音,似乎也呼应了这个环境,带着适时的颤抖:“想上厕所……” “小兄弟这是害怕了吧?”对方笑道:“这几天电力系统出了点问题,发电机已经让人在准备了。” 末了,指着发着绿光的指示灯:“朝着这个灯走就是厕所。” “你要是找不到我,就在门口等。”李江拍了拍他的肩膀。 声音不大不小,足够几个人听到。 电力系统损坏? 脑子里一下就想到那个后院。 两天前,他没有贸然翻围墙进来,就是因为那里安装了很多监控,光他看到的摄像头就高达十多个。 要是真翻进去,不出一分钟就会被发现。 而现在,摄像头没有电力支持,岂不是他最好的行动时机? …… 周围的人流涌动,脚步声此起彼伏。 顾星阑混在其中。 暗沉沉的环境,倒也没人发现他的不对劲。 他在厕所躲了一会,听着外面的响声减弱。 昨天开摊有特意把人流高峰的时间记下来。 屠宰场的员工穿着都是蓝色背心,很快就能认出。 所以今天,约定谈话的时间几乎是卡着点到。 这个时间段,就在下早班和午休之间。 “吱”地一声。 顾星阑从门板悄无声息地探出头,环视着周围。 没有窗、没有人,只有咯吱作响的门。 外面。 凭着系统的提示,顾星阑不断穿梭在通道里面。 系统:[本系统能给你提供的帮助,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他无心回答系统的话。 直到一扇生锈的铁栏门出现在眼前。 顾星阑的心这才提起来。 这就是屠宰场的后院入口。 系统:[宿主你不害怕吗?本系统现在挺怕的。] “怕什么?” [怕你死了。] 听到某个字眼,整个人浑身一僵。 他接着话道:“瞎说什么话,说点吉利的。” …… 午间休息时间。 忙碌了一个早上的工人终于有片刻喘息的空间,纷纷蜗居在狭小的宿舍楼里,亦或是到外面,吃一口热腾腾的饭菜。 没有谁还愿意脚踩着散发恶臭的黑水、饥肠辘辘地到这个地方来。 有一个人是例外。 后院。 铁门从下往上,轻轻被打开。 外面的光亮透进里面。 明明在这个处处阴冷的地方应该让人感到温暖才对。 可里面的人全部瑟缩起来,把自己蜷缩到角落的位置,眼睛埋在臂弯,浑身发抖发颤。 黑暗笼罩着每个人。 手电筒慢慢扫过。 笼子挨着另一个笼子,衣衫褴褛、骨瘦嶙峋。 血迹早就凝固在地砖缝里面,让人无所适从,脚踩一下,便有一道黑褐混着暗红的印子。 最终,手电筒停在那道唯一有人躺在靠外一点的铁栏门。 “你能说话吗?” 低低响起声音,流进耳里无端像初春的风轻拂过科罗拉多河,是在万念俱灰的世界里出现温暖的错觉。 濒死的人极尽全力地抬起眼皮,看向上面。 强光纵使在侧边,可血污已经在眼皮凝固,什么也看不见,唯有那道声音…… “你现在能听得到我说的话吗……” “我会极尽全力想办法救你们出去……” “……” “你在听吗?” 不是错觉。 是圣墓教堂的弥赛亚救世主听到他的呼唤。 他用力,把唇张开,口腔里的血,混不进他的声音里,汩汩从牙缝里面挣扎开。 “救……命。” 污迹斑斑、残缺的手指,使着平生最大的力气伸出去,写下了“sos”。 “收到……我一定会把你们救出去,这个屠宰场已经犯法了,法律会制裁他们!” 留下这句话的下一秒,耳边便开始回荡起午间休息结束的电铃声,刺耳而压抑,重重地敲着心脏。 * 顾星阑拿着手机闪光灯的手抖了一瞬,连忙转头往门口看去。 他在外面摸索得太长了,浪费了太多时间。 现在这响起的铃声,意味着什么? 意味这整座屠宰场的电力系统已经恢复! 很快,地板有震动的错觉。 那些脚步声,有序而迅速,飞快地往这边靠近。 顾星阑摊开手指,深握着那只从牢笼里面伸出来的断指,一并把血红的三个字母拭去。 “等我。” “哗”地一下,他拿起墙上挂着的蓝色背心和鞭子,飞速跑进另一条甬道。 双腿快出残影,踏在瓷砖地板上,砰砰声四起,混在那些人流涌动的声音里面、被外面的铃声吸收进去。 顾星阑边跑边穿背心,在脑海里喊道: “系统,靠你了。” 系统:[收到!] chapter122 脚步声的目的很明确,他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触发了那群人的警觉。 眼看着快走到铁栏门。 黑压压一片。 缝隙之间,忽起两只快闪而过的红眼。 那身装扮……是之前在屠宰场门口的保安。 顾星阑咯噔一下,脑子飞快地想从记忆的细节里面找出求生的方法,他咬咬牙,非但不往后逃,还焦急万分,直直冲对方跟前,大喊道:“快来人,有记者混进去了!” 离得近,那道嗜血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下子就把他撞倒。 鞭子从腰间飞出去,在半空中和对方手里的东西清脆地碰了一下。 冷光一闪而过,是长刀,还是大刀。 那群人比他更急,浑身冒着血气,粗长的腿不断往里面冲。 倒下的顾星阑,手背被对方的脚踩出黑印,疼痛感重新连通着手臂、刺着他的神经。 他的右手是犯了什么天条吗?一而再再而三受伤。 顾星阑咽了咽口水,拔腿就往外冲。 出了通道,伴随着脑海里的系统一声“快爬!”,他快速助跑,很快就翻过围墙。 可总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外面围着一群人。 见到那排持着的手鞭,心脏突然停止跳动了一瞬。 顾星阑滚落到下面,就听到身后的“抓住他!”还有阵阵鞭打的声音。 系统:[往右边跑!] 他从围墙翻下,往地上掏了把沙子就往后面扬。 腿部肌肉不停地抽动,顾星阑莫名想起了脑海里那张脸,那张能带给他安全感的脸,模糊不清。 “这边!” 不远处,一张老脸突然在枯树后面显露出来,声音又哑又急。 是之前遇到过的环卫老人。 那双眼睛不再空洞无神,完完全全倒映着那群在后面追着的人,充斥着恐惧。 很快,老人拔腿就跑。 顾星阑紧紧跟在后面。 几乎一回生二回熟,现在第二次跟在老人后面跑,已经有了经验。 伴随着各种七歪八绕,两个人不知道跑了多久。 身后鞭子摩擦和击打的声响逐渐减弱。 直到跑出了小树林。 老人拿着扫帚指了指面前的路:“小兄弟,往这边跑!” 中气十足的喘气声,领着他不断往加油站的方向靠。 看到加油站特有的长椅,这下,他总算能松口气。 “这世道就是这样子。”疯狂喘气的沙哑声响起。 “我看你最近不要出现在这块地方了,那群人不会放过你!” 老人的眼睛浑浊,不断吐气吸气,跑到长椅边上,头高高地扬起来,给人一种快断气的感觉,连说出的话都模糊不清。 顾星阑一阵后怕,接过了老人扔过来的水,直到追逐的紧张感缓下来之后,他还不断往身后看过去。 见身后的人群确实没有追过来,他这才彻彻底底地趴在长椅上,脑子里一滩浑水。 头艰难地往老人的方向看去。 “老爷爷,你为什么会在那里?”他其实想问老人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出口时,顾星阑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多嘶哑。 只见老人“呸”了一声,“我?我原来是那片的护林员!早就觉得那块地方不对劲,一到晚上就有喊救命的声音,给我吓的呀!” 护林员? 芜水郊外确实多树木。 见对方愤愤不平,顾星阑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咽了口水润润声才接着话道:“您能详细说说吗?” 这已经不是招童工的事情了。 许牧风现在生死未卜,还有那些被囚禁的人。 已经涉及到刑法问题。 想到这,脑袋里的思绪便乱麻成一团。 他不禁深吸了口气。 再次抬眼看向老人时。 眼里突然模糊起来。 倒映出来的残影三三两两,不断晃动。 头昏昏沉沉,倒下去前,才注意到手里被他喝了一口的矿泉水。 …… 不知道睡了多久。 头痛欲裂,只觉得骨头感觉快要散架。 耳边迷迷糊糊地听到几道粗犷的声音。 “这细皮嫩肉,看着就能卖个好价钱。” “上次的缺口被封起来了,难运。” “可惜,带把的,不然还能卖到山里头。” “这模样瞧着也不错。” “不行,这家伙,必须得剁成肉!” “砰”地一声,大刀砸在案板上,顿时把板面剁出豁口。 巨大的声响迅速把昏意驱散。 系统:[宿主,咱们已经出芜水了。] ?! 出芜水城了?! 系统:[现在在……。] “阜松城就是这点不好,你说它查得不严吧,是个优点,但是外地人少。” “咱这出去那叫个惹人注目啊。” 老人音响起:“按你的说法,你就这么想把他剁了?” “这高个子做成肉块,能供我多少面!” 这声音,一听便知道是谁。 顾星阑的胃里在翻涌。 他吃了这人店里的一碗面还有肉。 过快的心跳声,还有四肢发麻,一动,整个人便从桌上摔下去。 “这家伙醒了。” “拉去仓库!” 后背抵着地板,他登时睁开眼。 灯光挂在天花板上,照得四处发红。 是大型肉店…… 嘴里被胶布绷住,顾星阑目眦欲裂。 “看,这眼睛,生吃最好。”店老板手拿刀张嘴大笑。 “人呢,把他拉走!” 接下来,彻彻底底让他怔住。 只见来人,一头脏乱的半长发,眼角布着已经结痂的伤口,神情麻木。 老人沉着眼,吐露出声:“哪里来的小孩?” “我半路截的,当义子,力气大!好养活!” “这么大的孩子?”老人摇摇头:“养不听话。” “这你就猜错了,听话得很!跟我姓,叫强二铁。” 呸! 许牧风! 顾星阑眼睁睁地看着过来的小孩。 小孩伸出双手,那两只手臂遍布鞭痕,拉着他身上的绳子,艰难地拖着走。 …… 所谓的仓库,就是处理现场。 被剜了肉的白骨,挂在墙上。 墙壁满是十指抓出来的血痕。 顾星阑蜷缩在角落,眼睛几乎一眨不眨。 这算是他第二次被绑架吗?不,应该说是拐卖。 那个记者,恐怕早就知道屠宰场还有那家店的不对劲。 是以在他提出开店时,那人才会跟他走。 掌握的信息比他多,所以才会把调查重点放在那家店而不是屠宰场,更不用说进了屠宰场能和里面的人谈笑风生。 或许,屠宰场、那家面店,都不是姓江的记者所调查的对象,那人是想顺藤摸瓜,找到根源。 而他,刚刚好就撞在枪口上,成了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 角落里的人遍布灰尘,隐藏在尘灰之下的脸,像沟壑的黄土一般,不复洁白、不复光亮。 chapter123 外面响起了磨刀的声音。 临近半夜,耳边还能听到外面的狗吠声。 阜松是山城,在山沟沟里,距离芜水有不少距离,中间起码隔了好几座山。 在这里,就是报警,可能也需要等上几天。 系统:[宿主,您的每一项选择都会触发不同结局,如果不能自洽,很难在接下来的剧情里走下去。] 他寻找那个小孩,现在让他遇到,也算是达成目的了。 角落里的人无奈地笑起来。 “顾星阑!” 外面草丛磨响,一张小脸从窗户边上冒出来。 小孩的双眼直直定格在某人身上。 深藏的急切快要从眼底里迸出来。 鞭伤在身上还隐隐作痛,可神经已经麻木了。 许牧风爬上仓库的窗户。 他这些天一直在寻找逃跑的机会,可太难了。 外面全是接应的人。 “顾星阑!”他又低声唤了句。 要不是几天前听信了某人的卖惨,他何至于去打工,更不用说被卖这里。 他……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很难形容在几个小时前遇到这人时的震惊和喜悦。 只见许牧风抓着筐边,闷闷地唤着码字,一声比一声激动,可角落里的人对他充耳不闻。 ‘“砰”地一下,小孩稳稳当当落在地板上,顾不得缓冲,许牧风手脚并用地爬到顾星阑面前。 可真正靠近这人时,大脑又空白一片。 “你,为什么要找过来?”他呢喃了几句。 无奈,只能低头,埋进这人的小腿,咬扯着上面的麻绳。 从头到尾,这人都没回答他的话。 末了,麻绳被咬到只有几丝细绳连着,许牧风低声说:“附近有一条水路,你顺着水路去外面,会有条大公路,记住,不要走这里,天黑的时候绕过去对面,附近会有给车加油的小房子,去那里的厕所躲着……” 说很多话,对方还是一声不吭。 见状,他沉默起来。 这个人有可以撑腰的大老板,吃得饱穿得暖,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存,长得又讨人喜欢,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天和地,只是因为湖水倒映才让他有了一丝自己也能拥有整片天的错觉。 两个人的关系,本质上是虚幻、一戳就破的泡沫。 许牧风留恋地抬起眼看向某人。 只是稍稍对上视线。 便再也移不开…… “许牧风,你妈妈的病能治,过不了几周就能治好。” 那双布满灰尘的唇张合之间,吐露出他埋在心底里牵挂的事情。 话落,许牧风突然有点眼热心热。 身上本该麻木的鞭痛,又慢慢地清晰起来,让他忍不住想要抱着这个人诉苦,想把自己怎么被那群坏人鞭打的不堪全部说出来。 “哭什么,你走,我自己想办法。”某人偏过头似是自嘲地嗤笑了一声。 “不行,只能一个人走,外面……有他们接应的人。”许牧风拭去眼泪,摇摇头。 “你想引开他们?” 他点头:“我在帮他们处理刀具和血迹,知道他们最担心什么。” 处理血迹? 像是看出角落里的人隐藏在灰尘之下的震惊,许牧风快道:“新鲜的用盐水和消毒剂,干涸的用温水软化再用清洁剂,他们逼我这么干的。” 这小孩还真不怕啊。 枉他这几天担心得不行。 一个从泥泞里爬出来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摸爬滚打的技巧。 顾星阑语滞。 “好……” *** 挣开绳子之后,顾星阑趴在窗边。 耳边是小孩如何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把那群人引开的话,还有那群人的态度……居然对许牧风异常的包容。 脑海里,突然就想起黎泰贺的眼里曾对这个小孩出现过的欣赏,那不是错觉。 顾星阑侧耳倾听,直到外面阵阵脚步声远去。 还有小孩敲了三声的提醒。 可以逃了。 他翻上墙,看着外面整片整片的稻田顺着山背不断攀升,还有前前后后望不到头的山影,一切都在显示着出逃的难度。 东边的太阳已经在缓慢地升起,阳光普照大地。 晨风席卷而来。 他逆风赤着双脚走下坡,一步作三步。 风的阻力把人往上稍稍托了一下,像是要和周围的流动混在一起。 脚底板不断和地上的沙石摩擦着,但赶路的人却不觉得痛。 水路一定是在地势低平的地方。 而现在又是早上,太阳初升、温度回暖,山风从低平的地方往温度高的山头上吹,只要他逆着风走,就能走到地势低平的水路。 不知道跑了多久。 直到看到那一排排半人高的芦苇和游动的鸭子时,顾星阑险些激动出声。 “扑通”一声! 这水还不浅。 半个身子浸入水里,凉意便争先恐后地侵入脊骨,不等顾星阑喘口气,远处突然走来一个扛着木桶和棒槌的粗壮男子。 他连忙把头扎进水里面。 水面浮着这个季节该有的藻类和枯枝落叶。 顾星阑隐藏在芦苇丛里露出口鼻。 耳朵难受极了,是以整个人头稍稍露出水面。 这下,耳边便隐隐约约听到,那个男人棒打衣物的声音。 还有细微的呢喃声。 什么“结婚求我鸡毛”,什么“冲喜就是封建迷信”,还隐隐约约听到“有谁敢嫁过来”尔尔的话。 这附近……有村子? 想到许牧风口中的接应,他瞬间就哆嗦起来。 秋水又冰又冷。 泡不到两分钟,他便觉得头昏眼花,像中暑了一样,只不过,他这是被冻的。 *** 外面那人,拿棒槌泄愤似的,不停地狂捶衣服,仿佛要把力气全使劲才行。 终于,在最后一声槌响,就听到一句叫骂:“我他妈去哪里找一个媳妇给他冲喜!” 话罢,那人直接甩出棒子,压倒一大片芦苇。 鸭子被吓得连连叫出声。 眼看唯一的捶衣棒快要沉入水底。 满身汗的男人连啧了好几声,又叫骂了句“挨千刀的熊玩意儿”,而后,便脱下衣服。 “扑哧”几声。 凉意无声袭来,但男人身上是滚烫的。 木棒不知道沉到哪个部位,男人在水里,透过层层芦苇,伸手抓住了一个异常冰冷的东西。 “哗”地一下,湖面荡起层层波纹,水花四处飞溅、芦苇摇头晃脑,滚落的浑水顺着铜色的肌肉线条不断向下伸进密丛里。 男人半身露出水面,晃了几下脑袋,把脸上的水滴甩净后才睁开眼。 ……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 他这是……捞了个人出来? 只见高高举起的掌心抓着一只纤细的手腕。 手腕连着的主人双眼闭紧,面色异常苍白。 而那颗头,紧贴在他的胸膛之上,露出半遮的脸恰似出水芙蓉。 下一秒,就见着这冰块似的人不断往他身上靠。 chapter124 一方静谧的浅湖,片片芦苇肆意舒展,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幽的味道,谈不上好闻。 此时,因着怀里的人破水而出,像误入尘世的仙子,连裹挟而来的风都染上了仙子的香气。 就见着水流沿着额前的发丝潺潺流下,淌过玉雕般的鼻梁,慢慢在抿住的薄唇边汇聚,无端添了几分润泽的性感。 男人抬手有些微颤,把这人额前的头发往上撩。 光洁的额头一经露出,带来的冲击力无与伦比。 天……他正想着上哪里找新媳妇,这突然就出现在他眼前,这不是老祖宗显灵吗?乖乖,从来没有看过这么骚劲的。 恰逢外面成堆的脚步声响起,周邵瞬间松开了手,任怀里的人陷进水里,他一手把这人的腰扶着,一手把自己头发往上撩,转头看向脚步声的来源。 “周大哥!” 领头的人顶着讨好的笑:“你有看到外来人吗?”一边说,一边把手上的棍子往身后撤,谄媚地看向芦苇丛中、光着上半身的高大男子。 “侬不就是外来人?”周邵冷笑一声。 湖中的男人手臂粗壮有力,肌肉隆起,在水中划动,掀起片片水花。 这大早上在湖里面洗澡?领头的店老板心里暗骂。 仓库里的人好端端走丢了,他可是花了好大的劲才把人从芜水运到这山里面,就是卖也能卖出好价钱。 见湖里的地头蛇不耐,他左看看右看看,只有一望无际的半人高芦苇,没辙,只能点头哈腰,陪笑道:“您继续洗,就不打扰您了,记得让兄弟们看着,我这抓来的人跑出去,那人身上有病,要是传染了谁就不好了。” 有病? 周邵忍不住用掌心使着劲上下摩挲了一下。 这不得好好给这人好好做一次全身检查? 想到这,便迫不及待,转过头,眼神凌厉,如同箭簇般射过去:“滚。” “好好好,马上滚马上滚。” 几个人收着刀棍往路边边走。 微风拂过,耳边没了脚步声。 躺在芦苇丛中的人被一把横抱起来。 乡间路泥泞,走到外面。 那群堵在路口喝酒甩骰子的壮汉纷纷收住声。 “大哥!” 见大哥手里还抱着个短发瘦子,一群人烟不抽、瓜子不嗑、骚不聊、连滚动的骰子都不管了,皆站起来。 身上的纹身一个赛一个粗犷,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关公刘备张飞什么都有的东西全部舒展开来。 有人看到那身湿透了的蓝色衣服,条件反射地暴动出声:“大哥,是条子追过来了?!” 两个字眼,突然让所有人惊觉。 眼睛全部簌簌往大哥怀里盯。 “瞎起什么哄!”周邵的声音不敌那群沸腾的人。 但说出的话有力,几个站在前头的人瞬间成了鹌鹑。 “那这是……” “给我那好哥哥冲喜的乖媳妇!”周邵笑着扬了一下怀里的人,黏着的水瞬间甩得到处都是。 有人小小地喃出声:“真给那痨病鬼找媳妇呢。” 周邵不置可否:“行了,找个办喜事的婆子,那些零零碎碎的,该买都买了。” \"这穷乡僻壤的,到附近的镇得走不少距离呢。\" “还有……”周邵看向离得最近的人:“去找退烧药,再拿件新衣服过来。” “是!” …… 身上滚热发烫,喉间一道凉丝丝的水流进来,他便扬起脖子追逐着那道瓶口,半晌,一片苦麻的圆物溜进嘴里。 昏昏沉沉中,意识到这是退烧药会有的味道,喉咙便自觉咽了下去。 而后,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耳边响起一阵又一阵的水声。 不论怎么翻身,都避不开。 避无可避,顾星阑长呼一口气。 他依稀记得,自己还在水里面躲着。 只是水冷,冷得他发晕。 鼻间的烟草味,不是黎家人抽的那细腻醇厚的味道,而是劣质的药剂味,又呛又辣又难闻。 还隐隐约约听到……“大哥,那老头跟外来的人贩子买了个大学生,妈的,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渠道,还让镇上巡逻的发现了。” “把人送出去。”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混着烟模糊不清。 “那老杂毛呢。” “下身阉了。” “。” “嗯……记得把人送远点。” 期间,那道水声不断响起。 娇喘的声音突起,在安静的环境中突兀极了。 炕上的顾星阑瞬间睁开眼。 眼皮沉重,倒映的物体慢慢从雾蒙蒙一片转回原色。 土……房? 天花板糊着旧报纸,连着的墙体是暗黄的土色。 上面还挂着一张老旧的黑白相片。 老人面容慈祥。 只是以他躺着的角度看过去,就好像被这老人盯住了一样,不由得后背冒起冷汗。 他还没忘这里是山沟沟。 在农场,忌讳黑白,只有人死了才会把黑白相片挂墙上。 偏生他现在见不得死字。 一想到这,就会联想到自己曾经咽下的不明肉类。 ……脑子里渐渐清醒,记忆片段一个又一个不断冒出来。 他被许牧风救了。 也成功找到水路,只要他过了水路再找到大马路,等到天黑再偷偷摸摸地绕过去加油站就成功了一大半……但是,他现在在哪里? 依稀记得有个在湖边打衣服的农家汉。 那人打了很久,他本来想快点离开,但是对方一直在打,他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只知道半途中,头突然被一个重物敲到,然后就昏了过去。 现在,头皮又开始隐隐作痛。 真是有苦难言。 顾星阑咂了咂嘴。 ……真.苦 是阿司匹林特有的苦味。 意识这下才彻底回笼,顾星阑眨了好几下眼,目光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 这一看,便定住了。 炕边坐着个人,背极厚极宽。 让他愣住的,是那一整片的纹身,上面的十字架顺着脊线庞大地架起,而耶稣,两只手腕、并列的两只脚踝被木钉洞穿,五官几乎挤在了一起,双眼圆睁,痛苦、悲愤,几乎从皮肤上跳跃出来。 是基督教徒吗? 这人明显不是普通的农家汉。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目光微移,放在了旁边的女人身上。 女人穿着真丝连衣裙,指甲细长,深深陷在那人的肩头里。 能听见到那道断断续续的软音:“都在这里躲了好几个月了,我真是半刻也等不了。” 男人咬着烟闷闷地笑出声,没回答。 “你听见没!我说真的!回去和汉斯认错,他会帮你的,你在这破地方还要待多久!” 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 水声似乎就是对方的抽泣声。 “说吧,还有什么要我干的。”烟雾弥漫,男人吐了一口。 女人被呛得喉咙发痒,很快便咳起来,但是语气稍缓,抽泣声也减弱了不少,双手慢慢攀上男人的脖子,低声细道:“你让他们从镇上整一台洗衣机,我不想手洗衣服,你也别洗,我的要求已经很低了……” chapter125 洗衣机在这山村里,是个稀奇东西。 从镇上运到村里,指不定会吸引到不必要的注意。 “办完喜事,后天就走。”男人把烟蒂弹到泥地上,用脚碾了好几下。 言下之意,买了洗衣机也用不上。 本以为要为了一台机器多费口舌的女人,突然被男人这话堵住了声。 后天……就能离开这个破地方。 不用再砍柴火烧水洗澡,也不用吃腌菜过夜饭,更不用每天心惊胆战地注意外面的动静。 苦日子似乎到头了。 想开后,她瞬间眉开眼笑,一改刚刚的死气沉沉,连连抓着男人的手臂,往臂膀处重重地“啵”了一下。 从国外逃回国内,背叛了组织不说,还被警察盯上。 害得她整日躲在这个蚊子比人多的犄角旮旯,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要酒没酒要牌没牌,连衣服都要手洗,简直不是人活的地方! 一回想便觉得浑身受不了,女人便趴在男人的背上,开始一个劲地哭诉和撒娇。 男人身上特有的荷尔蒙气息,均匀流淌在每一块肌肉,随着呼吸慢慢地起伏着。 每天逃命的日子,哪里有时间去想人类大和谐的事情。 此时天气正好,温度不冷不热。 要是打开窗,还能看到树上交配的雌性蚜虫和雄性蚜虫。 气氛突然暧昧起来。 “不如……” “没t。” 两个字终止了屋内缱绻旖旎的氛围。 现在是逃命的途中,想发泄都得顾忌着什么。 “算了,我去外面睡会。”被打断的女人撇了撇嘴,从床上下来。 背影带着气闷。 “砰”地一声,木板门被重重地震出灰,灰尘乱飞。 屋内安静下来,只有外面吹进来的风声。 “看够了没有?” 周邵转身,似笑非笑,半阖着眼看向床上的人。 床上那人身上只盖了一条粗麻毯,露出来的两个肩头细腻光滑,就像刚剥开壳的鸡蛋一样,此时微微拢起,显得两条锁骨若隐若现。 像男人,又不像。 “从哪里来的。”他问。 这一次,躺着的人终于给出反应。 顾星阑眼睫轻扇,犹豫地睁开。 “芜水,过来做毕设……。” 眸色逐渐清明,总算把这个农家汉看清了,他续道:“我从镇上刚下车就被带到这里。来这里是找灵感的,没想到会遇到人贩子。” * 眼里怯生生的,床上说话的人似是不敢和他对视,声音小得如同蚊音。 话罢,似乎又回想到什么,又惊又怕的模样:“导师要是发现我失去联系,一定会打电话给我,我下车前,还给他发过定位。” 话里话外,都在说自己被拐卖的坏处。 “你在威胁我?” 周邵上身光露,转过来的身子尽显锋芒。 这下,顾星阑才发觉这人身上没穿衣服。 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什么话。 “我们这里有个规矩。” 周邵拿过顾星阑身上盖的被子,系在身下:“救人一命造七级浮屠,我救了你,你要么给我做牛当马,要么……”他一只腿上炕,正着身看向床上的人,面露狠色:“要么就把你的命还回来。” “……” 这什么鬼话。 顾星阑莫名其妙:“我有钱,你要是帮我订两张回芜水的票,我给你一笔钱。” 谈到钱,对面的人笑起来。 “我不要钱,只要人。” “我只有钱。”顾星阑身上只有一件贴身衣物,但却不显弱色。 “叩叩。”门响。 “大哥,婚服送到了,婆子在外面置办呢。” “送进来。” 话罢,几个人齐齐掀开门。 配合着那一身的纹身,煞气尽显。 震得床上的顾星阑一动不动,被吓得寒毛立起。 进来的几个人荡开婚服,婚服又细又长,一看就很难穿得下。 眼见着面前的男人拿过衣服、想要彻底翻上炕的动作。 他这才意识到…… 不是?他要和人结婚? 翻上炕的人,气势席卷而来,他避无可避。 顾星阑看着对方的脸色,不断往后面退,直到缩进角落里面,他连忙喊道:“我、我自己穿!” 他躲不开只能假意接受。 哪料想,对面的人笑着看向他,粗眉显露的凌厉中带着戏谑:“不是做毕设吗?我来给你灵感。” 说完,男人便伸出一只手过来,目标明确,紧紧地抓住了角落里的人。 如同几个小时前在湖中捞人时,周邵一把把人抓到眼前。 离得近,那股独特的香便无孔不入地钻进鼻子里。 他深吸了一口。 想他禁了两个月,现在遇到合心意的人,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哗”地一下,周邵将婚服扔在这人的身上,瞬间把人压在床下。 滚烫的气息顺着那发颤的发丝抵到对方耳边:“跟着爷,爷带你去国外吃香喝辣。” 脖颈上像爬了一堆蚂蚁,这谁能受得了,顾星阑咬着牙,一气之下,伸腿直直往人命根子里送。 踹的力度大。 “啊!!”周邵话刚说完,下身疼痛感几乎炸开,他闷叫起来,捂着受伤的地方“咣”地几声滚下了炕。 声音引来了外面即将离去的几人。 “大哥!” 脚步声去而复返。 想到那群纹身男,顾星阑掏着被子迅速往炕下爬。 被子捂住了那人的下半身,顾星阑压着人坐在一层粗麻被上手忙脚乱地套婚服。 下一秒,门就重重地被推开,“砰”地一下。 几颗头不断往房间里面送。 见到里面的两人滚到床下,战况激烈。 空气顿时就安静下来。 有人分不清情况:“大哥,有猪油,要给你拿一罐吗?” “滚……” 周邵颤着声。 男女不忌这件事不奇怪,无论如何,大哥都是掌握主导权的那一方 只是现在,看着更像是被主导。 “走走走,都走!”站在前头的人连连驱赶后面不断挤着进来的身子。 “大哥,外面差不多办好了,就等新娘呢,你速战速决!” 婚礼只不过挂了几块红布点了几根蜡烛,毫无喜气可言。 偏偏婆子的声音够大,从外面传进来。 还能听到打锣的声响。 速度太快了。 顾星阑压根没打算穿婚服,把红衣甩出去后,快速跑到桌边,一边警觉着外面的动静,一边翻箱倒柜。 别说衣服,这里连像样的布料都没有。 而唯二的,被子体积太大,婚服颜色太显眼。 裸奔的念头在脑海里快闪而过。 是菊花要紧还是面子要紧。 顾星阑毫不犹豫选择前者,迅速看向后面无人看守的窗,正打算翻出去。 结果,临近最后一步,脚踝却被后面某只炙热的手掌掐住。 那五根指头就像利刃,瞬间扎进皮肉里,疼得顾星阑无声张嘴,“砰”地声砸在木桌上,双手撑着桌面,额头差点就磕在桌面上放着的烛台。 chapter126 “你跑什么跑?” 周邵的眼底发黑,阴冷地把逃跑出去的人重新抓回来。 “不是很能踹吗?你再踹一个试试看。”男人沉声愤道。 话罢,天旋地转,脚离地,仅两秒的时间,整个人又重新被摔到了炕上。 后背和硬邦邦的床面接触,顿时疼得他双眼晕出生理性泪水,顾星阑再床上虚虚握着脚踝,扭得像毛毛虫,眼眶里的水光之间,那个拿着婚服的模糊人影越来越近。 对方的压迫感裹挟着寒湿的粘腻目光,一步一步走到跟前。 那个被他狠踹的地方,此时就像荒野上久经风沙沟壑遍布的花岗岩一般高高挺起屹立不倒。 顾星阑倒吸一口凉气。 “我身上有艾滋,你要是不想早点死,大可以来!”他破罐子破摔。 “你有艾滋,我有淋病,扯平了。” 周邵抢过床上的粗麻被,裹在了下身处,紧接着把婚服重重地扔在顾星阑身上。 很快,手就被钳制住,顾星阑几经挣扎都收不回手。 那件紧致的婚服,穿过头颅,直直套在他的肩膀处,要上不上,要下不下,不断被拉扯。 周邵绷紧了手部肌肉,把婚服上面系着的固定绳直接拉爆成两段。 失去固定绳的珠子,瞬间四处乱弹,有一颗“咻”地擦过了他的眼角,顾星阑这下更忍不住,痛得他闭紧了双眼,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不到三秒,泪水俨然布满了脸庞。 而周邵,喘着气,眼里全是那抹红色,双手使着劲,仿佛帮忙穿衣的不是人,而是一个死物,他只想彻彻底底地把婚服拉下去。 婚服和人都岌岌可危。 “二弟?”“二弟?” 外面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 不细听根本听不见。 顾星阑没反应过来,就在那人欺身而上时、就在他要为自己的菊花默哀时…… 空气突然静止,失去了所有的流动性。 床上的顾星阑,双手扯着衣服的动作一顿,迅速低声喊道:“外面有人!” 白日宣淫、天打雷劈! “二弟……” 门外响起微弱的敲门声,还有细细的咳嗽,出口的声音又急又气弱。 “小常说你给我找了个姑娘,你从哪里找的?” 门外的人喋喋不休:“你不要听信大娘的话,她瞎说,你听到了没有?” “你再不开门,我就进来了?” 话音落下,“吱”地一声。 门一打开,地上满是零碎的东西,烛台、报纸、烟蒂,什么都有。 “大哥!” 周邵拿被子裹着身。 被子鼓起来的体积略显大了。 “你是不是找人贩子了?”站门口的人拄着拐杖,朝床上看过去。 村子里,男丁比女丁多,有不少外来人干人贩子的活,现在村子外面就有一群,这已经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可他却厌恶极了,如果不是人贩子,他就不会丢了这个亲弟弟,更不用谈自己在下雪天去外面找了一天一夜最后落下病根的悲剧。 看着这个年少被拐卖,现在又回来的弟弟,他严肃起脸。 “不论你从哪里找来的人,都给我送回去,我不需要结婚,冲喜更是荒唐!” 没有人应话。 被子里突然鼓动起来。 里面的顾星阑听得模糊,拼了命往外面伸出手。 可还没出被子,就被粗麻被里东西又一次钳制住。 “大哥,这由不得你反对,你结婚,结完,我就离开。” “离开?!” 门口的人疯狂咳起来。 “这算是我还你的。”周邵莫名想吸烟,可手里没有烟盒,只有一个不安分的人。 外面闻咳声而来的一群人,哄笑间,把门口的弯着腰咳嗽的人架起来:“你跑什么跑,衣服都准备好,就等着你呢!” 话落,门口的人被哄抢着回去。 门因着惯性,又重新被掩住。 这下,钳制的力度松了。 被子里的人终于有喘息的余地,连忙从被窝里探出头,疯狂地呼吸起来。 婚服穿在男人身上,非但不显突兀,反而把人衬得更加艳丽,性别模糊的美,冲击着人的感官。 周邵翻下炕,直接把床上的人扛起来。 外面锣鼓喧天,干敲,声音又大又难听。 很快,鞭炮声四起。 没有酒桌,高座之上没有双亲。 听到鞭炮声过来凑热闹的人群,见状,嘈杂起来。 “让让让让,让新娘过去!” 红布裹住了来人的头,衣服松松垮垮,此时被高大的男人扛在肩上。 村民见到那宽厚的背布满纹身,一时间不敢交谈。 “来,喜糖,一人一颗,多的不行。” 又来一个提着竹篮的人,手指抓着糖从尾到头。 外面的村民正说着,听到这派喜糖的一阵声响。 原本还满脸看戏的村民,瞬间像六月天,说变就变。 只见他们纷纷伸长脖子,脸上换上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仿佛刚才的看热闹的神情从未存在,口中还齐声说着吉祥话,一直簇拥着发喜糖的人往屋内走去。 完全没有刚刚低声交谈“新郎官病成那样还能结婚吗”的鄙夷和看戏。 婚礼上。 两位新人,身上皆穿着红衣,身后皆有人扶着。 怪异极了。 高座上只有一个主持婚礼的大嗓子媒婆。 和一名老妇人。 老妇人一心一意只关注那个病得面色苍白的瘦弱男人,情绪很是高涨。 “对,结婚去去丧气,病就好了……”老妇人嘴里一直在念叨这句话,双手相握,期待地看着会合的两位新人。 “快,把新娘的布头掀了!” 她激动地喊道。 这句话,把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汇集到了那个穿着紧身红衣、身材修长的人身上。 看着就不是好养活的身材,前不凸后不翘,唯一看得过去的就是身高。 村民们就见着那新娘突然挣起了一瞬,可下一秒又一动不动,像是被下了降头。 藏在红色布头之下的脸,面色涨红,无论怎么挣脱背后的那只手,等待他的就只有被反噬的揉压。 腰又酸又疼,众目睽睽之下,被对方紧紧钳住。 顾星阑只能被迫把力气全靠在旁边。 系统:[好男不嫁二男。] “系统,救我!” 他要是把这婚结了,恐怕真该含泪告别自己的菊花。 chapter127 红色的布头里面伸进一只黝黑瘦弱的手。 眼看着边缘被掀起来,以他的角度,已经看到了外面村民们穿着的布鞋…… 系统:[本系统开始发力了!如意如意!顺我心意!警察!来!] ! 顾星阑瞪大了双眼。 只见那几双黑布鞋里混进突兀的休闲鞋。 很快,一声:“都不许动!警察!” 伴随着突兀的厉喝,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村民们摇头晃脑四处张望。 而顾星阑,感受最深。 钳制着腰的那只手,已经收了回去。 紧接着,外面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往他们这边迅速靠近。 “系统,你还有这能力?” 系统:[本系统检测到外面有警察。] “……” 顾星阑挣扎起来,很快便挣脱了周围的桎梏。 腿向前一直走,踉跄了好几步。 直到撞进某个过于炽热的怀里。 警徽就别在右侧。 看到这,安全感如海潮击石般滚涌而来,哪里还有什么心惊胆战,顾星阑瞬间就亮起了双眼,连忙抓着对方的臂膀。 结果,不等他靠稳,就被另一手抓了过去。 “顾先生,您有没有受伤?” 女警的声音充满了力量感,要不是布头盖着,恐怕他已经泪洒当场。 “请问是谁报的警?”他压着声音里的激动,不忘打听消息。 这里附近都是山,就算有人报警,以山沟小镇里的警力,很难及时出警。 除非…… 他刚想掀开红布,就被对方一句话打断:“如果您没有受伤,为了便于后续的调查,请您先移步到安全的地方。” 话落,又有另一只手伸过来,穿过他的臂弯扶住了身。 这里确实不是一个能打探消息的地方。 顾星阑乖巧地低着头,被那人搀扶着进到车里面。 不是警车,而是普通的轿车。 “咳,你喝水吗?” 原来扶他的人是司机小哥。 看着约莫二十来岁,面善极了。 不过……矿泉水,他现在对这个有阴影。 “那个,小兄弟。”顾星阑唤了声,抬手顺了顺胸口,一副忐忑的模样:“我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你要是知道,能给我透个底吗?” …… 坐在车后座的人,穿着一身宽松的红衣,上面撕扯的痕迹,不难让人想象到这人遭受了什么样的非礼。 司机小哥挠了挠头:“我就是个实习的辅警,只知道大概的。” “嗯?”顾星阑忍不住坐前。 “那个,就是你身上的衣服。” 闻言,他低头看了看。 婚服? “是一件蓝色的衣服对吧?里面有追踪器,我就是靠着这个开车找到这个村子的。” 那件蓝色的衣服,原本是姓江的记者穿的。 也就是说,是江楚峥报的警。 “你们从芜水过来?” “嗯,你在芜水失踪,当然是由芜水的警察负责。”说话的小哥笑起来,善意更显,“要不是跨市要办手续,我们昨天就能到这个地方开展行动。” “那……报警的人呢?” “报警的人?”提到这,小哥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案件是江队负责。” 又是姓江? “他刚刚就在里面。” 顾星阑下意识转过头看向车窗外。 只见敞开的土房门槛处,那个想夺他身的纹身男,双手被紧紧拷住,那张脸臭得不行。 而抓着他的人…… “那就是江队。” 还没来不及看清对方的长相,他们就已经进到了关押的车里面。 “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得麻烦你跟我们去一趟警局。” 一名女警走过来,声音温柔,抿着笑往车窗轻轻敲了两声。 老实说,穿着警察制服的人给他带来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顾星阑低下头,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毕竟他现在……要真算起来,是个共犯,帮黎家人瞒着腌臜事的嫌疑人之一。 他不敢和对方对视,手把车窗摇下来:“我能知道那个姓周的会被抓到哪里?” 人贩子虽另有其人,但这个姓周的也不是什么好鸟。 “自会有法律制裁他。”外面的女警安抚地往车窗里面看了一眼。 “人贩子还有其他人。”顾星阑接着道。 “全部都抓了。” 听到这,心才稍稍安下来:“你有看到一个小孩子吗?眼角有疤,又瘦又小。” “你认识?”驾驶座的辅警小哥抢过话。 “那小孩老聪明了!” 提到许牧风,小哥眉飞凤舞起来:“要不是那个小孩带路,我们现在还在芦苇丛里打转呢。” “我是他的监护人。” 顾星阑似是很欣慰,像大人听到自己家小孩被夸时的不好意思。 话语落下,小哥奇怪地往后端详了一下后车座的人。 “看不出来,你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顾星阑没否认。 “他现在在镇上,你跟我们过去,很快就能见到他。” …… 小车开在乡路上,缓缓驶入唯一一条马路,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声响,仿佛在和这片宁静的土地轻声细语。 车窗外,大片金黄的晚稻如波浪般随风摇曳,饱满的稻穗被风压弯了腰。 越往外走,人流越多。 路上还能看到骑着驴车的人。 直到一个铁牌出现在眼前。 黄东镇三个字高高挂着。 站在外面的人,廋的廋、黄的黄,无一不是被太阳眷顾过的痕迹。 难怪那群人贩子说外来人在阜松城好认…… 辅警小哥下去时,原本的铜色肤,顿时被城镇上的人衬白了几个调。 车内的顾星阑收回脚,在里面观望了几下。 他身上穿着婚服,还是待在小车最安全。 不一会,外面的交谈声突然大起来。 那个面善的辅警小哥,倏地面红耳赤。 耳边传来几个熟悉的字眼,什么“逃跑”“不见”“小孩”…… 听到这,还有什么不知道吗。 “许、牧、风!” 顾星阑咬牙切齿。 这小孩又逃了! 系统:[还真是人如其名,牧羊牧马,第一次见到牧风的npc,像风一样呢。] 电子音煽风点火。 “那个,你你家小孩,走丢了……” 辅警小哥和其他人吵完,走过来,面色发红,已不见刚刚的急色,只有满脸的歉意,眼睛也不看车里面的人。 “没事。” 顾星阑撑在车窗边上,笑容不达眼底。 “这里有广播的大喇叭吗?你就说顾星阑在警局等他。” chapter128 警局在小镇人流最多的地方。 外面,小车的停车处被几个大爷占了位置下棋唠嗑。 辅警小哥接到人后,不到一小时便开车回来,下车时,还贴心地把里面的小孩抱出来。 他眉开眼笑:“你可让你家长好一顿担心呢。” 没想到小孩能跑那么远。 几个小时的时间连路口的加油站都快出去了。 幸好广播还连到加油站,关键是这小孩也懂得求助加油站的人。 “叔叔给你买糖好不好?” 小哥觉得开心,想带着小孩去警局旁边摆糖葫芦的摊买串零嘴。 结果,这一路上保持着沉默的小孩,突然抬起头。 透露出来的眼神看着可怜极了。 “我想快一点见到……那个人。” 许牧风极不习惯地被人抱着,两只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只能抓这个人的衣服,心里想的全是某个姓顾的。 要知道,他发现那群人贩子去追逃跑的顾星阑时,心都快跳出来。 “好,这就带你去!” 小哥笑着把小孩往上扬了扬。 警局里面。 在柜台前撒泼打滚的大爷大妈,还有各种被拷在墙上、奇形怪状的红毛黄毛绿毛,以及扣押的鸡鸭鹅,什么都有。 唯有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人,在里面就像流沙石里混进金子一般显眼。 那人对周围的视线熟视无睹,面色淡如水,双手放在膝盖之间,微微垂着头,坐在贴着墙的蓝色板凳上,让人的脑海里无端只想着娴静温婉四个字。 “你、你自己过去吧。” 小哥收回视线,从兜里掏出白色的纸,我还要去处理一些事情。 哪料想,刚把小孩放下去,小孩就如同脱离了弦的铁箭一般飞速朝着蓝色小板凳过去。 “顾星阑!” 哪有人直呼父亲名字的? 小哥离开的动作一顿,转头看过去。 结果,下一秒就看到……小孩刚跑到板凳前,就被大人一把把抓到大腿上,开始打小孩屁股。 几下“啪啪”的响声突起。 柜台前的大爷不吵了、大妈不比划了,红毛黄毛绿毛皆簌簌转头、往声音的源头看去。 就看到捂着脸的小孩被红着眼的大人打屁股。 这声响,一听就重。 关键是,小孩不嚎不哭也不叫。 不论从哪个角度,都只能看到小孩的脖子和耳朵全红了。 辅警小哥见状,连忙转身赶过去。 声音急切:“停停停,顾先生!手下留情!”他连道好几遍。 坐在蓝色板凳上的人,缓了几秒是停了动作,只是那张嘴一直不停地说着些什么,像是在骂趴着的小孩。 无奈,辅警小哥只能把人抢过来。 “那什么,顾先生,你先冷静一……” 话还没说完,怀里的人突然挣扎起来。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手竟然松了。 就见到小孩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矫健得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身手。 “对不起……” 许牧风低声叫了一下,就抱住了某人的大腿。 被抱的人眼眶红润、水光蒙蒙,听到道歉的话,胸腔起伏了一阵,最后呼吸慢慢放缓。 “你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 顾星阑出口的声音有气无力:“要是你又丢了,我怎么跟你妈交代。” 小孩低着头不说话,手紧紧地抓着红色衣服。 “咳。” 在后面的小哥,面色有些窘迫,握着右拳咳了一声提醒不远处的两个人。 “顾先生,要不,带着小朋友一起去里面坐会儿?” 这个坐,不是真的坐。 顾星阑想去厕所捋一下思路。 “我能先去上个厕所吗?” “那小朋友跟我吧。”辅警小哥蹲下来,示意小孩过来。 …… 警局里,吵闹的声音渐起。 小孩左顾右盼,似乎并不想离开某人,假意走过来后,又挣脱开他的拥抱,蹑手蹑脚地走向即将离开的大人。 “回去!” 耳边响起细微的脚步声,顾星阑不用思考也知道,那小孩铁定在后面跟着他。 话落,那道细微的脚步声就真的轻下来。 他扶额无力地摇摇头。 幸好,节目一开拍,这小孩就该去黎泰贺的手里过日子了。 厕所。 里面没有人。 顾星阑在洗手台前洗了把脸。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那些人。 比如江楚峥的下落、那些残忍的人贩子,还有污水郊外那座囚禁和非法虐待人的屠宰场和被非法限制人身自由的人,各种各样,每一件事都盘旋在脑海里。 最后回归到一个问题上。 如果警察问他,为什么会在芜水外面开那家店。 他能说是去找小孩吗? 理由很牵强。 万一这背后不仅仅是一起案件,那他就有可能会成为警方关注的对象。 这样一定会影响到黎泰贺。 要是没等到黎和泰成长成人,黎泰贺这人就被抓进去,那他还谈什么扮演恶毒后妈。 ……没想到,以前他不屑一顾、弹指间即可完成的扮演任务,到了现在,竟然成了奢侈,还要担心自己不能成为恶毒后妈。 系统:[这世道是会变的,宿主,你不用太伤心,说不定以后连黎家的门都进不去 。] 顾星阑抽了一张纸,在脸上胡乱擦着,心里道:“这不是在单纯挖苦我的吧。” 系统:[宿主,你是不是忘了,任务对象的父亲,还想换了你的事情。] 确实有这一茬,他那拙劣的演技,在某人面前,可能连下饭菜都不如。 说起来,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黎泰贺了…… 擦完脸,顾星阑扫过镜子,随手把纸团一扔、准确无误投进垃圾桶里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完,他甩过头,晃落发丝上多余的水珠。 不过三秒,厕所里面维持的帅气,刚到了门口,骤降! 只听到“砰”的一声闷响! 紧接着就是纸张“簌簌”飘落的细碎声。 迎面而来的高大人影,顶着寸头,身上的蓝色制服熨帖笔挺,步伐又稳又快,那凌厉的眉眼间尽显戾气。 手里原本扛着一大摞资料,现在只剩下了半摞。 而他,就像瞎了眼的狍子,明明余光已经看到了相向而来的人,可两条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怎么也收不住脚步,整个人居然就这么不受控地往前面撞去。 顾星阑大脑一片空白。 霎时间,所有的资料如同扑朔的蝴蝶般,全部散开,在空中肆意飞舞,随后零零散散地落了满地。 扛着资料的男人,显然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眉眼瞬间紧皱,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沉天空。 尤其是看向他的目光,里面满是愠怒。 被这么一盯,顾星阑顿时成了鹌鹑。 “对不起!我马上给您收拾!” chapter129 那一大摞资料,有不少飞到厕所里面,还被瓷砖上的水晕湿了,洁白的纸面顿时被水渍染得模糊。 顾星阑心急如焚,急急忙忙把地上的纸收拢起来。 纸张上的字是华字,上面的小标题都很显眼,尤其是加黑加粗的“跨国人体买卖”,触目惊心。 见状,收拾的动作瞬间慢下来。 不等他看清,手里的纸“哗”地一下,被身后的人抽回去。 他连忙看向身后。 那人动作带风,浑身散发着冷气,比警局里的空调还能制冷,让周围的空气都凝结了几分,顾星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看来这起案件确实不是简单的拐卖和非法囚禁,还涉及到了跨国犯案。 纵使他心里再好奇、再想知道,可此时也不得不收回自己探究的心思。 顾星阑长长叹了口气,转过身,步伐沉重地回到警局大厅。 大厅。 声音嘈杂,各种声响交织在一起。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他很快就对上了那双狭长又略显阴鸷的眼睛。 姓周的人,被两个警官架着,准备扛出去。 身后还连带着那群纹身男。 “他们,这是要抓去哪里?” 顾星阑左看看右看看,找到之前和他说过话的女警。 “回芜水的警局处理,你不用担心,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是吗……”顾星阑垂下眼。 这群人像是对姓周的了如指掌,也异常坚持就是姓周的拐卖了他。 周邵这个人是做什么的?和警察又有什么关系? 谜团太多,令人捉摸不透,他就像在游乐场外面看着那群人走迷宫,属于旁观者也很难看清的状态,以至于现在不得不搁置下来。 他按女警指示的方向,慢慢走到询问室。 淡蓝色的墙壁,淡蓝色的门。 一关上,外面的声音就全部被阻挡在外,耳边只剩下自己微微呼吸的声音,静谧得让人有些不适应。 “你好,我是负责你这起案件的警官,我姓林,你可以叫我林警官。” 林警官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了两条缝,让人难以分辨其中藏着的神色。 顾星阑收回视线,动作有一些拘束。 “你不用紧张,咱们就像唠家常一样,慢慢聊。”林警官把对面的椅子拉开,示意他坐下。 姓林? 明明辅警小哥说负责案件的是姓江的警官。 “要不先喝口水平复一下心情?”对方道。 见顾星阑喝下水,林警官笑着把一个本子拿起来:“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轻松了很多?” “嗯。”顾星阑抿了抿唇,避开对方的视线。 “好,咱们现在开始,你要是中途觉得累了、不想说了,随时跟我提,行吗?” 林警官说完,便将笔帽弄开,准备在纸上记录:“第一个问题,你能回忆一下,自己是怎么从芜水到阜松的吗?” 一来的问题就这么刁钻,至少对他来说。 顾星阑作出思考状。 几乎是教科书式的回忆动作。 他微微歪头轻点着下巴,眼睛盯着角落的某一角,半晌,道:“我是一名主持人,就在两天前……被裁员了,没了工作,刚刚好,我领养了一个九岁的孩子,他亲生母亲生病了,需要钱,我又刚装修了房子,钱包所剩无几……” 说了一堆话,他还没有直入警官问的问题,但对方没有出声打断,一直以一个聆听者的姿势对着他,看不出半点不耐。 不好糊弄。 四个字盘旋在顾星阑的心头,他只能接着道:“孩子的母亲需要钱治病,但是我钱包空空,连租房的费用都很难拿出来,本想借钱做生意先稳定再来帮孩子母亲治病,没想到,孩子走丢了,被他亲生父亲卖到屠宰场打黑工。” 说到这,顾星阑提着声道:“这我能忍吗!利用一个小孩子的善心……我本想直接去要人,结果屠宰场根本不让我进去,我还想报警来着,就被一个叫李江的年轻人阻止,我们两个人商量着,想开一家店,深入屠宰场把小孩救回来……结果,店就开了两天,我去屠宰场谈话,却发现了那里非法强迫劳工!” 顾星阑讲得绘声绘色,但还是没有回答警官的问题。 坐在对面的人,气息变化了一瞬。 不过却不是烦躁不耐,而是兴趣……盎然,只见警官上扬着眉毛,眼神微微发亮,双手支撑在桌面上,直直地面向他,仿佛有很多问题想问。 这哪能行,他连道:“至于怎么到阜松,这就要问那个瘦瘦小小的老头了,我喝了他一口水,结果人就晕过去,再次醒来,就从芜水到了阜松的一个仓库,我从仓库逃出来,在芦苇丛里遇到了那个姓周的。” 说完,顾星阑咽了口桌上的水。 “你说的老人是这个吗?”林警官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相片。 “他是南亚人,十年前因为拐卖妇女儿童被判了十六年。” “不止这个老头,还有另一个人,胖胖的,嗓门大,在芜水郊外开……店。”顾星阑说到这,又不免想到自己吃了那人的一碗面,脸色顿时不太好。 “他是芜水本地人,之前因为入室抢劫和暴力伤人,也判了十六年。” 林警官往对面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放心吧,他们两个,这次得在监狱养老了呵呵。” 还真是……普天同庆。 顾星阑点点头,有些窘迫,在林警官想问下一个问题时,他投去恳求的视线:“那个……林警官,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我听着呢。” 闻言,他支支吾吾道:“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您能借我两千块……” 话落,询问室死一般的寂静。 “咳——”林警官被喝了半口的水呛得直咳嗽。 “两千块一定会还的!您是芜水的警官吗?要是的话,我能加您一个联系电话吗?”顾星阑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脸上压抑着急色,焦急快要从脸上迸出来。 恰逢此时,“叩叩”两声。 询问室的门开了一条缝。 “小林,你这边好了吗?” “好了好了!”林警官“腾”地一下站起来,抹了把脸:“顾先生回答得很全面,我都记着呢。” “那行。” 外面的女警官进来,看着穿红衣的人:“顾先生,能移步去会议室吗?” 女警官的到来,一下子就打破了询问室里过于奇怪的氛围。 “去做什么?” 顾星阑抿着怯生生的笑,看向站在门边的人。 “嗯,没什么,想让您去核对一下信息。” 核对信息,不是问问题。 “好。” 他欣然答应。 只是离开时,不免向林警官投去惋惜的目光。 顾星阑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看过去,隔在半空中,就只收到一个略显僵硬的背影。 出了询问室。 走了一段距离,女警官侧头笑着问道:“顾先生,您现在肚子饿吗?” “饿倒不饿,就是有点紧张,那个,我不会被抓起来吧。” 懵懂无知的模样,给自己套了一层保护色,顾星阑牵着双手垂放在前面,互相捻着手指,似是很担心。 chapter130 “那倒不会,顾先生不用担心。” 女警官斩钉截铁道。 “既然这样的话……”顾星阑的担忧都快写在脸上,捻着发丝,道:“那为什么,负责我案件的变成林警官了,我记得明明是江警官来着。” “这……内部调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女警官只当这是一窍不通的小老百姓,结果,下一句话,差点让她头皮发麻: “江警官是被降职了吗?” 两个人站在会议室门口。 空气都快死寂了 什么都敢问。 女警官被惊得五雷轰顶,她连忙打断:“顾先生,这属于我们内部的人事安排情况。”她左看右看,生怕见到某个人:“每个警官手头的工作都是动态调整的,您就安心让林警官跟进您这事就好,不用想太多。” 幸好,这里只有两个人。 会议室的门刚开。 里面围着长桌的人齐齐把视线射过来。 “咳。” 坐在最外面的人,重咳了一声:“李姐,你……电话没挂。” “……” 女警官往头上抹了把汗:“忘记关了。” 环视一圈,里面没有那个人。 “李姐,江警官刚刚才去的厕所。” 会议室一道门通外面大厅,一道门通里面的茶水间和厕所。 此时那通往茶水间和厕所的门掩着。 她又没说什么错话,怕什么。 女警官露出笑,多多少少有点勉强,朝着身后的人道: “你先进来吧。” 而外面的顾星阑,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系统:[宿主,你觉得你身上的嫌疑排除了吗?] “大概率是,除非这个会议室是障眼法。”顾星阑想,要是有心人调查他,指不定就调查到他和黎家不可言说的尔尔,况且江楚峥,他不能保证这位记者和警察没关系。 总之,谨慎一点好。 “砰”地一下,大腿突然出现一个小小只的人影。 顾星阑的思绪被打断,看向下面。 原来是许牧风。 “小孩一直想去找你呢。”辅警小哥坐在最里面,而旁边的位置空空,一看就是给小孩准备。 “我想嘘嘘。”小孩仰着脸,眼睛里满是期盼。 见状,顾星阑只能抱起小孩:“能让我们去上个厕所吗,小孩尿急。” “厕所就在门后,你开了这个门直接往里走就是。” …… 进了通道。 不知道这小孩想跟他说什么话。 他只能耐着性子,把人抱到厕所隔间。 门一关上。 顾星阑摊开手心放在对方面前。 厕所隔间好几个都是关着的,里面都有人,他们出一点声都会被发觉。 掌心上面,微微发痒,像羽毛轻轻地拂过。 小孩写字写得极慢。 很快他就分辨出。 [回到芜水,还要被带去警局。] 看来是这小孩在会议室听了不少。 他确实不想再应付警察。 但接下来,黏着他掌心的小手指又动起来。 [咱们自己回去吧,不坐他们的车。] 小孩写完,就把手放在他的掌心里牵着。 瘦弱的手,上面的骨骼感清晰可见。 小孩脸上扑朔着睫毛,一脸期待地看向他。 只是这期待注定要落空。 “你……”顾星阑越想,脸就越黑,出口的声音也带上了冷意:“别想再玩逃跑那一套,不然……下一次就不是打屁股这么简单。” 许牧风愣了一下。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主动释放出的善意,却被人当作意欲不轨。 这种感觉极其难受,像胸口堵了一块巨石。 他瞪圆了眼睛,握拳头往对方的大腿处重重地捶了一下。 而小孩突如其来的生气,在某人眼里就是被揭露了坏心思恼羞成怒的模样。 顾星阑抬手点了点对方的额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不论怎样,都先跟我乖乖回去。” 小孩不搭理他,转过身。 背影气呼呼的,抬手解裤子就准备上厕所,完完全全把身后的人当空气。 任谁看,都会觉得小孩这是生气了。 他连忙退出去,隔着门板道:“回去就带你去医院看你妈妈,吃的也少不了你的,乖乖跟我回去就请你吃顿大的。” 说完,里面的小孩只留给他水声。 系统:[你养他养不熟,他养你倒是养得挺熟的。] 刚想低声劝导小孩、给小孩下梯子的顾星阑,一阵语滞。 “系统,说点我爱听的。” 脑子里的电子音息了声。 “……”一个两个,都跟他作对。 顾星阑无奈,只能走出隔间通道。 却在洗手台处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身姿挺拔如松,藏蓝色的制服整洁笔挺、没有一丝褶皱,还有腰间系着的皮质腰带,紧紧束住腰身,勾勒出结实的轮廓,而黑色笔直的长裤下,是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无端透露出不可侵犯的肃气。 原来是一个小时前在厕所撞到的警官。 说来,他还没好好道歉。 “您……就是江警官吧?” 出口的声音极小,尤其是那双眼睛,布满了歉意:“刚刚真是对不住,把你撞了,我眼神不太好。” 他还没完全说完,就见到魁梧的男人抽纸擦着手,往垃圾桶里一扔,半分眼神都不给他,步伐又稳又无声,毫不犹豫地转身出去。 而这边,被冷落无视的顾星阑微微挑起眉。 歉意也被心里那点探究压了下去。 这人,凑近了看,有点像。 但脸部的骨骼走向和体型,至少不是江楚峥。 如果江楚峥既是记者又是警察,那他心里那点小九九岂不是被看全了? 眼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顾星阑不免叹了口气。 再这么小心谨慎下去,恐怕他就该长白头发了。 正当其时,身后飞快地“吱”了一声。 还以为是小孩上完厕所出来,顾星阑连忙转过头。 却发现是一个扭扭捏捏的男警官。 紧接着,那几道原本关着的门全部打开,警官们不约而同地走出来,飞向他的视线恍惚。 看样子像是在躲着什么。 除了刚刚那个高冷异常的人,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值这群五大三粗的警官龟缩在厕所里面。 几个警官动作迅速,在洗手台洗完就赶了出去。 颇有几分谁也不想让那位等的意思。 * 周围除了日光灯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就是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过分安静了。 这一等,就快十分钟。 现在洗手台这里就剩下他,像望海石一样望着那扇门。 小孩不会是在大号吧…… 顾星阑试探性地靠近隔间敲了敲门。 门内的回音清脆。 里面丝毫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再往下定睛一看。 厕所门把上的绿颜色极显眼,不再是锁着的红色。 ! 奶奶的,这破小孩特么又逃了! 他赶忙推开隔间的门。 没有人、没有人! 还是没有人!! 一个活生生的小孩,怎么会突然不见踪影! 这还是在厕所只有一颗头大的通风窗和他没有出厕所的情况下! 徒留顾星阑一个人在厕所四处张望,一脸便秘色,牙都快咬碎了。 chapter131 在厕所和茶水间徘徊了许久,顾星阑就差没掘地三尺把整个地板掀开来看。 直到外面起了催促声。 自生自灭吧,让那个小孩自生自灭吧,他再也不管这破事了。 心里又恼火又累,顾星阑心里呸了好几声,后悔自己刚刚没多打几下小孩的屁股。 门外。 排排坐的警官,目光径直往茶水间的方向看。 辅警小哥一脸笑意,扬了扬手中的药盒:“顾先生,我有治疗水土不服的药。” 而坐在辅警旁边的人,不是许牧风这破小孩又能是谁? 顾星阑顿时气不打一处! 他像只苍蝇一样在厕所乱转,结果这小孩根本没逃!跟没事人一样! 坐得稳稳当当的许牧风,见了他的怒火,非但毫无耍了他的心虚之意,反而还利落地跳下椅子过来。 那张脸鲜少地露出讨好的笑容,无声地把小手滑进顾星阑的掌心里面。 求原谅?晚了! “来吧,顾先生。” 出口的声音打断了周围凝固的空气。 “你过来认几个人。” 女警官从桌面上掏出几张粗糙的白纸。 上面都是素描相。 看来是有几个人逃了…… 顾星阑压下怒气,牵着小孩过去。 上面人皆面露凶色,眼里冒着精光,像藏着利刃,即使是黑白线条,也足以将那股子狠劲刻画得入木三分。 看着有点印象,但不能确定。 面对着众人灼灼目光的注视,顾星阑不得不道:“有、有点印象。” “你能把脑子里面关联的信息说出来吗?” 这哪能,脑子里只有粗略模糊的人影,简直雾里看花。 顾星阑忍不住握紧了小孩的手,头脑开始一阵风暴。 “我知道。” 小孩弱弱地在某人身后探出头,手里紧紧抓着某人的手。 这下,众人目光 “唰” 地一下齐聚在许牧风身上。 “哦?小朋友,你来说说。” “这些人在前一晚来过肉店,我听到他们说要把消息放出去的事。” 话落,会议室内的人皆静下来。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从座上离身,步步逼近,走到顾星阑旁边。 连带着冷气也如影随形。 周围的气息突然变得厚重起来,顾星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小朋友,你见过这个人吗?” 过来的男人板着脸,拿出一张略微泛黄的照片。 许牧风摇了摇头。 接下来,几乎是男人问一个问题,小孩答一个问题,关键是小孩丝毫不见刚刚的弱色,有什么答什么。 不远处的辅警小哥忍不住露出赞赏的神色。 等到问完所有问题,顾星阑两个人被放出警局时。 “顾先生,等等!” 辅警小哥扬着眉,手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掏出一根糖葫芦赶了过来。 “糖给小朋友吧。” 糖衣金黄可口,里面透着鲜红的山楂,看着就酸甜可口,让人忍不住咂嘴。 “谢谢好意,不用了。” 顾星阑皮肉不笑地看向牵着的小孩:“吃了会蛀牙是不是?” 这小孩给他整的恶作剧他还没算账呢。 手的力度越发紧。 小孩使着力气回握了那只洁白温热的手,坚强地扬起小脸看向辅警小哥。 “谢谢大哥哥,给我吧。” 故意唱反调? 许牧风见旁边的人想挣开手,他立马紧紧地攥住那五根手指。 可那五根手指就像风一样。 糖葫芦到了手上,旁边的人也走了。 许牧风直接转身追过去。 街道两旁空荡荡的,只有瘦骨嶙峋的枯树高耸,脚下落叶被踩得咯吱作响,似乎在说着秋天好寂寞…… 那根可口的糖葫芦,慢慢染上人的体温。 许牧风追到某人后,直直把脸撞进红衣里。 鼻间醉人的香味,连带着出口的声音也黏糊起来:“对不起,刚刚在厕所的事,我错了。” 见小孩小心翼翼地把糖葫芦举上来。 顾星阑垂眼看了一下。 他没怎么吃东西,现在看到这串又好看又香的东西,自然不免食欲大动。 只是许牧风这个人,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现在,你跟我好好说一说。” 恰逢冷风拂过,把额前的发丝不停地往上吹,顾星阑毫不在意,迎着风蹲下来,目光如炬,定定地锁住小孩的脸:“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如果你把你母亲的病情告诉我,我会帮你的,何至于去打工?” 风唯一的坏处就是把某人的头发吹开了,吹得那人脸上没有一丝遮掩,把那双眼里的忧色照得让他无处遁形。 许牧风瞬间安静下来。 原本热着的心也稍稍冷却,别过头,避开某人的视线,静了许久,许牧风才支支吾吾道: “你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年龄不是鸿沟,相差几十岁的人也能当好朋友,这叫忘年交,忘记年龄的差距。”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牧风急道。 大概是小孩落寞的神情刺眼极了。 顾星阑看不惯,抬手往小孩的发顶上撩拨了好几下。 “那你是什么意思?” 话题好像就快滚进车轱辘里面。 眼看糖衣快化了,顾星阑把糖葫芦拿过来,拆开上面的包装纸。 味道香甜,一口就能把一块裹着透明糖衣的山楂吃进嘴里。 顾星阑吃完上面一颗,再拿到小孩嘴边。 “来,你也吃一块。” 举着糖葫芦的人,哪里还有刚刚在警局生闷气的模样,现在只有满脸的期待,和毫不吝啬的笑。 许牧风愣了几秒,试探性地咬下半口。 山楂他不能一口吃下,剩下半颗,被拿着糖葫芦的人送入口中。 他和他,同吃了一块山楂…… “我们能吃同一串糖葫芦,怎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耳边传来的话如同海啸击石,顷刻间,硕大的石块就被卷入一个名为顾星阑的浪潮里面,在昏暗寂寥的海岸线唯一发出的巨响。 他不敢看那双笑眼,背过了身。 “现在能和我说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静了久久,耳边才听到小孩微弱的声音: “现在在这个地方,我不用想我无处可去,也不用想我的家……我每时每刻都跟你待在一起,我能忘掉所有不开心的事情,可是,回到芜水,那个小区里面,我又变回了街头的混混小孩。” 许牧风站得笔直,头快垂到下巴处。 透露出来的背影孤寂极了,显得稍不留意就会被忽视。 原来这小孩还是在纠结。 因为对自我认知的不稳定、对现实压力的逃避,和对两个人情感关系的防御,无不在透露着,这个小孩,在和他相处时既贪恋美好又害怕过于美好,以至于回归现实时美好不再的巨大落差难以承受。 是逃避心理,也是一种对自己的防御。 他能做的,大概就是给这个人强有力的保证。 顾星阑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小孩的后背,低沉有力道:“抓着我。” 下一秒,不愿面对他的小孩,瞬间被他一把扛起,稳稳当当地扛到了肩膀上。 “你!你!” 许牧风涨红了脸、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双手紧紧抱住了那颗头才稳住身型。 “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你以后只认我这个人,我是能被你依赖的人,懂吗?” 顾星阑少见地带上了霸道的语气。 只是心里有点没底,他摸了摸鼻子,补充道: “跟着我,保你吃得饱穿得暖!” 想到黎泰贺曾对这个小孩露出的欣赏。 让小孩成为被黎家人看重的人,这很难吗? 突起的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一圈。 ……确实挺难,但他能争取。 chapter132 骤然升高,视野豁然开朗,眼前的景致是前所未有的光明。 尤以远处的山头,曙光一般,快要把他所有的阴暗驱逐。 许牧风在某人的肩上,被刺得流泪,抹了把眼,喃喃道:“你真爱多管闲事。” “你的事不是闲事。” 顾星阑微微仰头,把手里的糖葫芦举上去。 “先吃吧,等一下坐车就由不得你吃东西了。” 很快,头顶上传来小孩吧唧嘴的声响。 糖衣被咬碎的声音悦耳极了。 两个人慢慢走到镇上的路口。 警局里的人说安排了车送他们回芜水城。 现在路口那里果真停了一辆。 只不过是货车。 货车在马路上低调不显眼,但是靠在车门边上的人就不一样了。 “哟,好久不见。” 出口喊话的人,半抬墨镜,眼球向上看着他,带着几分调侃与玩味,站姿没个正型。 不正是许久未见的黎越倡? 黎越倡黑了好几个度,脸上笑起来时就属牙最白。 此时看清了一大一小还有穿着,不免笑道:“你这又是上赶着跟谁结婚呢?” 身上的婚服还没脱下来。 顾星阑看到这人,第一时间想的便是…… “黎总……也来了?” “不是,你连声招呼都不跟我打的吗?” 黎越倡笑容一僵,不满地迈着步子走过来。 离得近,便看清了婚服的惨状。 上面满是被撕扯过的痕迹,看着就像是被人狠狠蹂躏过一般。 “说说,你怎么到这穷乡僻壤了?” 那双眼睛没了笑便是如同鹰眼般的凌厉,此时直直地盯着他,似乎要让他解释。 两个人极有默契,只关注自己最想关注的事情。 “我被拐卖了,还差点跟人结婚。”顾星阑神色平静,语气平淡,末了,顿了顿,又投去一个抚慰人心的笑,补充道:“好在犯人落网了。” 这话并没有安抚到气氛。 出国了好几天、一直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板着脸,用过分宽大的手把两条断开的固定带,小心翼翼地系起来。 空气异常焦灼。 直到某一刻…… “这下总算舒服了。” 看两条一直被风吹来吹去的带子不爽,黎越倡系完一个小小的蝴蝶结,呲着大牙又笑起来。 ……还以为是因为他被拐卖的事情愤愤不平。 顾星阑的嘴角抽搐。 “你人没事就行,我这趟比你危险多了,你见到我应该是你庆幸我还活着才对。”黎越倡拉开后车门,“砰砰”两下敲着车身示意人进去。 两个人时隔几天再见面,关系似乎远了几分。 他能感觉到黎越倡身上若隐若现的煞气,顾星阑拍了拍小孩。 “许牧风,叫叔叔。” 黎越倡好说话,让这小孩先跟黎越倡处处。 “叔叔好~”小孩唤道。 这声音,突如其来的甜腻,几乎腻得过分,让人寒毛直立。 着实把顾星阑和准备开车的某人吓得一激灵。 不是,这小孩原来会撒娇?? 后者则是略带幽怨地看向后座:“我有这么老吗?叫我哥才对。” “那什么,叫他哥哥。” “哥哥好!” 话落,车速快了一瞬。 黎越倡放声大笑。 “行!不枉你这小鬼头叫我一声哥!坐好了!” “哗”地一下,车窗外的树突然从绿影变成了灰影,到最后,几乎连残影都看不见。 许牧风很少坐车,更不用说这车开得飞快,脑子里面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只能手捂着嘴巴,小脸苍白。 等到顾星阑察觉到不对时,已经晚了。 “呕”地一声。 小孩扶着人径直吐出脏物。 山楂经过消化,已经变成了一滩烂泥。 车内的吸气声此起彼伏。 —— “黎助理……你这车,有点难洗啊。” 傍晚六点。 太阳日落西山,霞光挤满了整片天。 宋正思挠了挠头,看着已经凝固渗透的呕吐物陷入了沉思。 “难洗就难洗,我一时半会用不上这车。”黎越倡捏着鼻子,一脸菜色。 而顾星阑,抱着小孩,右手轻轻拍着小孩的后背。 “妈的,老子好不容易提的车。” 黎越倡认命地钻进去把重要的东西全部拿出来。 “小孩也不是故意的不是?” 顾星阑提起一抹笑,语气带着歉意。 “那是你小孩,可不是我小孩。” 黎越倡抱着东西气呼呼地走进去。 眼看那道背影离去,这他是跟还不跟? “顾星阑,我是不是搞砸了……” 小孩难受地抓着他的衣领,声音有气无力。 他确实有想让小孩讨好黎家人的意思,明显这小孩也领会到了,懂事得让人心疼。 “这位哥的脾气就这样,你不用放在心上。” 现在的时间刚好是饭点。 犹豫了片刻,顾星阑便把小孩抱进别墅。 门口大敞。 他刚想进去,却被一只白色手套拦了下来。 \"顾先生,别墅不允许带外人进来。\" 管家的脸冷,语气更冷。 就听到那张嘴毫不拖泥带水道:“你现在还过来干什么?无故旷工两天,今后不用再过来了。” “昌谷别墅,不欢迎你。” 说完,管家冷哼一声,慢慢将门关上。 “事出有因,请听我解释!” 他连忙挤在门框。 既然要赶他走,那还让黎越倡过来接他干什么?是折腾黎越倡还是折腾他? “我……被绑架了,有重要的事要报给黎……” 话还没说完,就被管家呛得吓了一跳。 “胡言乱语!” “老爷的名字也是你一个小职工能乱提的吗?!” 靠! 顾星阑涨红了脸。 这管家就是看他不爽! 他刚想绕道。 正门不行他还能翻墙。 结果,身后莫名其妙站着的人差点没让他转身摔过去。 黎惠文眼疾手快,直接拦住了腰,而顾星阑又紧紧抱着小孩。 几个人七歪八扭,才堪堪稳住了身型。 而黎惠文后面,刚好就是…… 他双眼一下子亮起来。 由远及近的男人,褪去了一身养尊处优的贵气,这么多天没见到,这人反而带上了少见尘气。 黎泰贺……也黑了好几个度。 旁边,就是小小只的黎和泰。 霞光映照,父子相向而行,无端让人感到温馨。 画面实在难得一见。 顾星阑突然意识到。 节目已经开拍了,只是还没有轮到他而已。 那现在,黎泰贺回来很有可能就是带着黎和泰去参加节目前期必备的采访。 “好久不见。” 黎泰贺踩着亮面深棕皮鞋,站直在台阶下。 霞光如刀般印刻在鼻梁上,分出一条模糊的界线,而微微扬起的脸,依旧挂着那副运筹帷幄、尽在掌握的笑。 chapter133 “好久不见,老爷!” 门内突然炸响一声欣喜若狂的回应。 原本正缓缓合上的厚重雕花门,被注入猛劲一般,快速敞开。 是屋内的管家。 此时面露喜色,连忙走出来。 被推开的门,挤压了本就难以施展的空间,顾星阑只觉得后面撑着他的人在抖,下一秒,不出他所料。 混乱骤起,三个人径直往后倒。 耳边清晰地传来黎惠文痛呼的声音。 这一摔,连身体里的脏器都跟着剧烈震颤,顾星阑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只能护着怀里的孩子。 “老爷,这是别墅新招的员工,不懂事,还故意旷工。” 管家从屋里面走出来,黑白西装被晚霞衬得发红,暖色并没有改变那副无情的模样。 甚至那双眼里还藏着鄙夷。 这几乎就只对着他。 迎着这双视线的顾星阑,毫不示弱地看了回去。 他没偷没抢,还帮黎家干事,哪件不是勤勤恳恳,这还没另算价钱呢。 “惠文,你先去休息。” 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打破了周围微微凝固的气氛。 顾星阑收回视线。 黎泰贺……这个人刚刚就在台阶下,如果出手,一定能扶住倒下去的黎惠文,但是没有。 想到这,他便寻着声往黎泰贺的方向看过去。 第一感觉便是累。 对方的眼下微微布着青黑色,就像浓厚的阴霾。 其实不止黎泰贺,还有现在躺着的黎惠文,也是一副几日几夜没合眼的模样。 回想到刚刚黎越倡的墨镜不离眼,恐怕也是这副憔悴样。 谁也不知道这几个人去国外干了什么。 顾星阑边想,边抱着孩子起身。 等待他的,是黎泰贺的冷漠。 这人半点没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还有……黎和泰,更是一如既往地无视他。 几个人略过他径直走进别墅里面。 给黎家办事,还真考验心理承受能力…… 别墅外面。 还跟着的一群人。 “黎管家,我们是芜水育英国际贵族学校的学生评审团。” 这群年轻人穿着笔挺的西装,胸前别着一块徽章,精致地在光影下闪烁,有男有女,此时正直直地站立在门口。 “快进来吧。” 站在大门前的管家,面露慈色,心领神会般,侧开身。 旁观者清。 那张老脸哪里还有刚刚对他的鄙夷。 种种情况,就觉得好像有什么线索被遗漏了。 顾星阑定定地看着那群人。 形形色色的身影,皆目不斜视地穿过他,直到最后一个人,“砰”地一下,撞过他的肩膀。 半晌,脑子里断开的线突然被接起来。 [……学校比较特殊,入学不仅要对家庭背景的评估,还要对家长进行考核,对孩子更是要求有两种语言以上的掌握……] 记起来了。 黎和泰的学校有点复杂,要是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别说拍节目,恐怕许牧风连学校门口都靠不近。 * 管家死活不让他进。 最后他还是混进别墅了。 靠宋正思。 “顾大哥,你别整……” 围墙的另一面,宋正思缩着脖子,眼神闪躲,心又虚又急,不断地瞅着那块摄像头。 “摄像头的感应灯没亮,你怕什么?” 围墙的顶上,顾星阑逆光而立。 透出来的身形被勾勒出一道硬朗的轮廓,大片大片的影子顺着围墙倾泻而下,被极限拉长。 旁边的许牧风也不逊色。 小孩翻墙比他熟练了,很快就跳到里面。 更不用说他! 顾星阑三下五除二,也跟着跳进去。 “你到底有什么事要找老爷的?”见一大一小进来,宋正思后悔的心思达到顶峰,看着就差没直接把赶人的话说出来,重声道:“要碰了管家,可别说是我带你进来的。” “在你宿舍躲一阵,怕什么?” 自从上次大裁员后,别墅那些空房子都上了锁,除非他能翻二楼的窗进去。 \"不成不成……\" 宋正思受不了,脸上的肌肉紧绷,懊悔不迭,抬着双手就推着顾星阑往围墙边上走。 “等等!我请你吃大餐,免费请!” 顾星阑被推得差点磕墙上,头扭向后面:“让我躲一个小时,后面不用你!” 都让他进来了,现在还赶他走,半途而废合适吗! “顾大哥,听我的,以你这外形条件,应该去干直播赚互联网的钱,来当这里家政只会埋没了你的青春。”宋正思似是语重心长。 掌心下面的红衣,在推搡下,已经窥得见里面的雪白。 宋正思咽了咽口水:“你……” “我他妈给你包一个月的餐!” 已经被推到墙面紧贴的顾星阑气道。 话音落下,旁边一道撕扯力传过来。 “砰”地声,顾星阑只觉得脸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痛得他眼前金星直冒。 “包月?不如陪我去外面喝酒,我包你!让你进!” 浑厚的声音如闷雷般自上而下炸响。 耳边嗡嗡的,脸侧火辣辣地疼。 顾星阑瞪着眼,还没缓过神。 而得不到回应的某人,视线转向宋正思。 目光交汇的瞬间,宋正思“咻”地把头低下,脸上惊恐极了,喊道: “黎助理好!” 黎越倡眯起眼。 “咋回事?怎么不让他进别墅?” 何至于翻墙? “是管家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我只是……” 后面的话懒得听,黎越倡垂下眼,看着怀里惊魂未定的人。 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国内的事情不是他负责,他连根毛都不知道。 出国就干国外的事,在国内就干国内的事。 刚回国还没处理好事情就被派到距离芜水颇远的山城接人。 现在,他累,累到失眠,一直高度紧绷着精神,他睡不着。 黎越倡沉下眼,轻拍了某人肩膀。 “清醒了没。” 见怀里人退开,黎越倡思索了一下,刚想问这人去阜松的来龙去脉。 可还没出口,就被对方抢先:“你眼睛这……不先拿绷带绑一下吗?” 顾星阑现在怵这人,试探地转移话题。 “……” 头顶上突然被拍了一下,紧接着便听到:“你先把你这副臭脸收了再说这话。” 黎越倡嗤笑了一声。 怕?怕他?他有什么好怕的? “跟着我。”他双手交叉抱胸,转过了身。 “等一下,跟着我的那个小孩呢。”顾星阑四处张望,找不到提前进来的许牧风。 “在里面呢,小孩都比你聪明,知道找靠谱的。” 原来是许牧风进去找的人。 幸好碰到的是黎越倡。 * 别墅几天没回,灰尘已经在别墅的地板、墙面,布上浅浅的一层,肉眼可见。 刚踏进去,那股尘味便顺着风扑面而来。 惹得顾星阑咳个不停。 “忍着,声音太大了。” 黎越倡走在前面,眉头不带皱一下,自得地在通道里面行走。 而跟在后面的人,打完喷嚏又是一个喷嚏,不带停。 周围几乎产生了回音,震得墙面的灰全部动起来,越来越多。 chapter134 “服了你!” 黎越倡不耐,脱下外套,往后一扔:“捂着,要打喷嚏也给我往小了打,上面有正事要谈呢。” 鼻间的外套带着烟草味,比灰尘还冲。 忍了一路,鼻子痒得不行,顾星阑憋成大红脸。 别墅里面。 豁然开朗。 水晶灯高高悬挂在上面,如水银泻地,把各个角落照得清清楚楚。 灯光映照在某人的脸上,那伤口就更加明显了。 像切割出来的刀伤,差几厘米就会划到眼眶里面的既视感。 “行了,往这直走,你家小孩等着你呢。” 黎越倡又想到什么,笑着补充道:“顾职工,慢走不送。” “。” 他现在的身份是黎家别墅的小职工,不是黎泰贺娶进门的新娘。 顾星阑默默走到墙边,换下红衣,穿上别墅的佣服。 没了婚服的束缚,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 —— “黎总,您这是……破坏规矩的。” 被喊黎总的人坐在高位上,不紧不慢地喝着手里苦气氤氲咖啡,双眸隐藏在镜框之下,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而旁边的管家,笑着把一个箱子拿出来:“这里还有一些。” “不合规矩的呀!” 说话的人看向不远处瘦瘦巴巴的小孩。 “这位小朋友,既不会外语,也不会琴棋书画,什么都不精通,更不用说那些箭术和马术之类的运动……” “老身忘了,这里还有一箱。” 第二个箱子被拿出来。 大厅的气氛焦灼不已。 “各位。”座上的男人放下办公设备,抬眼看向远处的一群人:“黎氏有意愿投资贵校的教育事业,资金,不是问题。” 意思就是捐楼。 已经走到通道口的顾星阑,身体一动不动,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黎泰贺……还有神不知鬼不觉已经提前到大厅的许牧风。 怎么一眨眼的功夫,这都快评审上了。 “既然这样——我们还怎么好意思推脱呢。”站在前头的人原本不想看高座的人,听到那番话,就略微抬头瞧了一眼。 这一瞧,就刚好看到对方渗人的笑! 这是把许牧风硬塞进学校了。 手段简单粗暴。 顾星阑全神贯注,丝毫没有偷看的不耻,正想着这事尘埃落定。 结果,就听到,站在大厅的人峰回路转:“可是吧,我们必须要有录像作证,也好对其他家长交代……”越说,领头的人愈发没有底气,转过视线看向一直沉默的小孩。 这小孩一看就没有半点内涵,乡下来的底层泥腿子,进了他们的学校就是给他们学校抹黑! 这么一想,就越觉得不能屈服于钱威之下。 鄙夷快要从眼里漫出来。 而承受着那群不屑、恶意目光的小孩,始终直着身。 “和泰。” 突起的声音着实把通道里面偷看的顾星阑吓一跳。 身后阴风阵阵…… 一回头,那双浓黑的眸色和周围隐匿在一起。 黎和泰就在他身后!不知道待了多久! 因为那道叫唤,顾星阑成了大厅里面的目光集聚地。 “老爷好!” 顶着管家那道不善的目光,顾星阑先发制人,大声喊道。 他现在是员工,出现在这里没什么不对。 就在选择走还是不走的时候,顾星阑看向高座上的人。 “带少爷去训练场。” 黎泰贺如他所愿,只是出口的声音太冷了,清清冷冷。 好像他前面拼死累活经营一根绳两只蚂蚱的关系重新回到了原点。 “是!一定把少爷带过去训练场!”他迅速转过身。 身后。 黎和泰两天不见,变得……更大只了。 “少爷,跟我走?” 他不知道训练场在哪里。 但是后面一群脚步声跟着他,他想去打探情况都打探不了。 “黎和泰。” 声如蚊音,没等到对方的反应,顾星阑便抬着小拇指勾黎和泰的手臂。 “你知道训练场在哪里的对吧?带路。” 这小孩要是不干,他就只能假借自己初入别墅不懂路的话搪塞过去了。 谁知道那录像要干什么。 入学居然这么麻烦。 这学校难不成是金子做的吗? 可如果连这件小事办不好,黎泰贺会怎么想? 这个人去了国外一趟,回来连面相都变了,变得让人更加捉摸不透。 还有那隐隐约约的血气。 怕是从鬼门关里走一遭。 身旁的人没有表示,不动声色地挣开他的手。 顾星阑想到那苍蝇肉大的时长,便道: “黎和泰,你别忘了,节目一开始你就得在我手下过日子,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今天你帮我这个忙,明天我……不对,这个忙你不帮也得帮,除非你今晚不想睡觉。” 本以为时长就这样美美的到手。 可身旁的小孩突然开口,语气比他爹还阴冷:\"你不知道吗?\" 这是黎和泰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反问他,透着一股陌生的狠意。 “顾先生,已经有替代你的人了,你现在,用什么身份在跟我讲话?” 黎和泰扬起脸。 那张脸带着少见的笑,笑容弧度诡异得过分,无端让人生起惧意。 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 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 顾星阑的脚步顿了一瞬,眸色发暗,脑子里慢慢回归空白,哑道: “你想说什么?” “过家家是小孩子才玩的游戏,我之前是看在父亲的面上才陪你玩,但是现在,你可有可无。” 小孩鲜少说出长句,那张略微苍白的唇,弧度平整,声音却带上了诡谲:“你现在什么都不是。” “……” 这就是黎家的管家看他不爽的原因? “所以呢?” 顾星阑抬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听黎家少爷喊我妈,谁能有这个待遇?还有谁能吃一口黎家少爷做的面?哦,我记得我还打了黎家少爷一巴掌,我能记一辈子,黎和泰。” 前世,他只能金丝笼里看着某人一边说离不开你一边用毒药涂笼,而现在,他直面了某人的恶意、毫不遮掩的讽刺,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成不了黎和泰想依赖的对象? 他巴不得这样,于是便抿嘴笑着补充道:“要不是你父亲,我根本不会搭理你。” 这狠话不痛不痒。 系统:[宿主……] “山人自有妙计。” 黎泰贺真想换了他,他能怎么办? 系统:[一般出现这种情况,主神会给宿主派发一个攻略系统。] “什么东西?” 系统:[npc是可控对象,主神研发出一种叫做攻略系统的东西。] 让他成为黎惠文、黎越倡这等人? 问题是黎泰贺能被攻略吗? “这是下下策,我先想想办法。” 万一问题可以解决,他又莫名其妙多一堆奇奇怪怪的任务,岂不是他亏了吗? chapter135 在顾星阑说完那番话后,两个人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般,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昏黄的灯光在通道的墙壁上投下了斑驳的光影,周围只有脚步声在回响。 他停下步伐,无奈地转向身后。 后面跟着评审团还有许牧风。 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见到领路的人停下来,纷纷将目光投过去。 “那个……”顾星阑组织了一下语言,眼里带着歉意,正准备把刚才想的推脱说出来。 结果,手边微动。 紧接着就是整个手腕。 黎和泰……牵住了他的手……腕? 低头一看,黎和泰那副眼神透着一股幽怨,就好像他倒欠了这小孩几百万。 “怎么了?”后面的评选团发出疑问。 他倒也想问怎么了。 这小孩两天不见,上一秒对他表露恶意,下一秒又这样,难不成今天的太阳是西边升起东边落下? “没什么,继续走。”顾星阑强装镇定。 手腕上的温度极冷,像被寒冰锁住了一般。 被牵半分钟,顾星阑就忍不住想挣开。 可匪夷所思的是,这小孩居然顺着他挣扎的力度更用力地握紧了他的手掌心! 仿佛刚刚某人跟他说的那段威胁是他脑子里臆想出来的。 “往右边走。” 是黎和泰的声音,只有两个人能听到。 一如既往的平淡、毫无生气。 这下反而把他整不会了。 他已经做好跟黎和泰这小孩斗智斗勇的准备。 结果现在是什么? “往左边走。” 闻言,顾星阑又听话地往左边走。 或许是旁边人的怨气已经快要弥漫出来,他忍不住微微垂下眼看向对方。 “你……” 说出一个字后他又不知道怎么往下开口了。 谁知道他刚刚在心里狠狠地暗诽了这人一顿。 明明不能把这个人当小孩看。 可结果,黎和泰现在在生孩子气? 他想不到有什么东西能让黎和泰生气的事情。 这一走,便安安静静地走了十分钟。 昌谷别墅的训练场分为好几个区域。 而箭术场是最先能到达的地方。 墙壁整齐地排列着箭靶,以厚实榆木为芯,外覆牛皮,靶心朱红醒目,紧紧地镶嵌在墙上,此时灰蒙蒙一片,似乎许久没有打扫过。 几个人刚进去,射箭场内大灯亮起,强烈的白光炸开。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昌谷别墅的北面。 一个场接着一个场。 几乎都是密闭的空间。 “我现在就是许牧风。” 黎和泰转过身。 那双暗沉沉的目光透过一群无聊的障碍,直直地放在某个同龄人身上。 四只眼睛对上的瞬间,黎和泰眉头微压、眯起眼。 显露出来的眸色,透着前所未有的凌厉感。 至少在旁边看到的顾星阑能感受到那股朝着许牧风射去的狠意。 “那什么……”他讪讪地笑着,走到陪审团面前、挡住了那道视线,对着这群穿着西装的人道:“这块地方是各种各样的训练场,我家少爷会复责提供录像给你们。” 不拍到脸,有谁能说这射箭的人不是许牧风? 只是…… 视线微移,顾星阑略过评审团,用余光看向瘦瘦巴巴的小孩。 小孩面无表情,对上他的视线时,唯能看到那双眼眶里微微泛起的水光。 这两个小孩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很快,身后“吱”的一声。 是拉弓的声音。 黎和泰的臂力惊人,双手稳稳地握住弓,手臂青筋微凸,缓缓将弓拉了好几下。 直到那弓身近乎满月之状。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黎和泰流腮帮绷紧,抬手往箭筒里抽出灰沉沉的羽箭,搭于弦上。 几乎像木桩一样稳稳扎地,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嗖”,羽箭如流星般破风而出。 破空声掩盖了场地内所有细碎的声响。 顾星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看着那支射出去的羽箭。 箭尾的羽毛急速震颤,带出一道残影,直直钉入了靶心,顷刻间,场地内只剩下嗡嗡声…… 静。 死一般的寂静,静到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快要听不见。 那把箭穿透了靶心! 直到拍掌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此起彼伏,才让周围的空气稍稍缓和下来,评审团无不赞扬点头。 混乱之中。 那双眼眸因射箭还未褪去的犀利和冷冽,幽幽地放在了某人身上。 顶着那双视线,顾星阑的后背冷汗渐起,他动了动喉咙,发现喉咙非常干,咽不了一点口水。 是啊,这个人从小就已经掌握了这些逆天的技能。 他想和这个人斗智斗勇,拿什么来斗智斗勇?拿他女装的马甲压了他一头?简直荒唐! 明明就应该做的,是逃离才对! 他居然还大言不惭的在通道里面自以为是地对这个人放了狠话! 要是哪天晚上,一个不慎,在这个人杀心渐起的时候,他岂不是成为这个人首选的开刀对象? “先生,你该带路了。” 身后突起的声音紧急唤回意识,顾星阑一阵后怕,连忙晃了晃头。 而射完箭的黎和泰,已经整理完弓箭,正站在门口。 门口的一大群人看着他。 顾星阑连忙道:“走,现在去下一个。” 后知后觉,心里面居然在恐惧!想到这,他连忙穿到前头带路。 眼睛完全不敢看某个人。 接下来,从射箭场往左走,直直走二十分钟,就是高尔夫球场。 此时晚霞已落,夜色当空。 但陪审团的人丝毫没有半分的疲惫感,精神十足地盯着某人。 黎和泰拿着一只银色的球杆,黑色运动服的领口微微敞开,往后蓄积力量虚虚挥着杆时,流畅而充满力量的脖颈线条便从领口处显露出来。 “砰”地一声,挥杆的人动作利落迅速,小白球如脱缰的野马,只不过那匹马是被精准驾驭的神驹,以凌厉之势冲破空气的阻碍!在空中拉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 而看了全程的顾星阑,在球飞出去的瞬间已经找不到球身在哪。 周围一片昏,景色黏在一起。 高高架起的白炽灯,在夜色吞噬的现在,也显得有心无力起来。 在别墅裁员之后,没有人来换这些风吹露宿的灯。 以至于现在,灯有多暗,就把黎和泰的那一挥,显得有多传神。 至少那群陪审团汇聚到球洞时,抬起来的神情要多惊艳有多惊艳。 chapyer136 日落西沉、温度渐凉,悄然在四周弥漫开来的淡薄雾气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顾星阑双手互握,轻轻垂放在腹前,静静地看着远处被簇拥的人。 察觉到身旁的动静。 旁边的许牧风想走。 “你等等,要去哪里?” 夜色像是一层幕布重重地模糊了许牧风的面容,分辨不出什么神情,唯有那道略微沙哑的声音:“想去厕所。” “现在已经录完了,我带你去。”顾星阑缓缓地伸腰,笑着看向身旁的小孩。 可回应他的,却是对方在黑暗中的抗拒:“不用,我自己去……我已经答应过你,就不会再逃了。” 闻言,他只能点头。 等到许牧风的人影消失不见。 顾星阑收回的视线,正准备收拾好东西离开高尔夫球场。 不仅是许牧风那小孩想走,他也想走,想找个地方好好静一静。 系统:[宿主,你还考虑攻略系统的事情吗?] “暂时……不考虑。” 自己找罪给自己受还是算了。 “那个!门口的那个人!” 他刚想关门,结果,里面的评审团喊道:“还有游泳池的路要带呢!” 嗯?明明他听到是只需要评审两个项目就可以。 可看到那群人意犹未尽的表情…… 原来是还想看黎和泰神童般的表现…… 结果,不等他反应,里面又道: “算了,能先去厨房帮我们叫点吃的吗?” 领头的人拿着笔一边敲着下巴,一边指着门口,那双眼带着不容置疑。 “好……”门口的人,眼睫微颤,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修长而气质突出的身形,让人显得如松如竹般的淡雅,此时笑道:“请问你们想吃些什么呢?” “普通的,就七分熟的牛排,要青红椒和口蘑搭配。” “五分熟的牛排,配菜一样。” “……” 几个人异口同声。 于纷乱中,记住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菜谱。 顾星阑的眉角抽搐,笑容快僵在脸上。 在最后的人声落下,周围静谧下来。 视线慢慢放在那个一直在擦拭球杆的人。 顾星阑翕动着唇,半晌,轻道: “少爷呢?你想吃什么?” 出口的声音就像温室里被培养的花一样,纯粹的轻柔。 那人擦杆的动作一顿。 “不用。” 只有这句话,伴随的还有脑海里响起的电子音。 系统:[人类,你还有九个小时的生存时长,以下是您最新的任务。] [表现对任务对象极尽的恨意!] [成功即可获得二十四小时时长,失败,抹杀。] 和以往三个任务不同。 恨意? 关上门后,顾星阑收回表情,在心里道:“系统,能详细解释一下吗?” 系统:[字面意思,您需要用行动表现出对任务对象的狠意。] “是吗……” 声音渐渐消失在通道处。 —— 料理很漫长,如果心里面装着事情,那么时间的流逝将会很快。 等到最后一盘菜放上餐桌时。 时针已经指向了晚上七点。 而在厨房忙活了两个小时的人,才从被魇住的状态清醒过来。 手脚腿腰背,简直浑身疲惫。 顾星阑瞪着眼,看着手边已经停不下来地拿起餐刀。 靠! 难不成还切好牛排给他们吗! 他连半分钟都没有休息! 明明是饭点的时间,可是别墅里没有一个人到别墅的餐厅进食。 不论是刚从国外回来的三个人,还是小孩。 “顾先生。”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幽幽地在空旷的地方回响。 不知不觉出现在门槛处的管家,双手自然垂放,眼睛略微浑浊:“你呀,还真是不把老身的话放在耳里。” 只有他们两个人。 明明对方大了他一轮,可给人的感觉,却比他手里尖利的餐刀还危险。 顾星阑捻了捻手指,放下手里的刀,轻声道:“黎管家,我需要这份工作,至少是对于老爷来说。” 老爷指的人自然是黎泰贺。 话音落下,老人突然闷闷地笑起来。 “你?对于老爷来说?” 留下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反问,管家背过身,留下依稀可见的侧脸,语气不屑:“你在这里,只会制造危险。” 说完,老人便离开了餐厅。 徒留顾星阑一个人头脑风暴着那句话。 要说危险,明明是黎家给他带来危险,他怎么可能会主动制造……除非管家话里有话。 * 离开餐厅,步行几十分钟的时间到射箭馆。 如他所料。 那里已经没有人。 他过来,不仅仅是为了那群评审团,还有…… 顾星阑叹了口气,看向球杆架。 那一排排球杆,从长到短,每一根铁杆的杆面都刻有独特的凹槽和纹路,在灯下微微泛着冷光。 他想尝试打一球。 其实在刚刚黎和泰挥杆时,他隐隐约约觉得手上似乎也握着球杆,连到餐厅拿锅铲时,还觉得必须得是金属长杆。 像肌肉记忆,又不像。 甚至看到白球飞出时,脑海里擅自地模拟自己挥球的场景。 模拟出来的场景,里面又乱又杂的声音告诉他……他也会,不仅会,还能挥得跟黎和泰一样好! “砰”地一声! 白球飞驰而出。 身体里面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炽热,就像死火山在某刻毫无征兆地喷薄而出! 顾星阑挥完便怔在原地,瞳孔不断放大,紧紧盯着那个白球。 这种感觉又出现了。 上次持枪时,也有这种熟悉的感觉。 球,进球洞了…… 跟着球跑的人,在球洞前看了久久。 系统:[宿主,这是你的记忆吗?] “大概吧,或许是某个人教会了我。” 但没有印象。 “啪”地一声,球场的灯光暗下来,顾星阑转了个方向,慢慢走向泳池的位置。 昌谷别墅的泳池不在训练场,而是在黎和泰房间的附近。 那里甚至有沙滩椅和烧烤架。 几经辗转,半个小时都快过去。 到了别墅的另一面,顾星阑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温度越来越冷了,再过几天就是十月份,说不定还会来一场漫长又缠绵的秋雨。 到了烧烤架旁,耳边只有轻轻呼啸的冷风。 风掀起了水面一圈又一圈微小的涟漪,打破了短暂的平静,仿佛在诉说着夜的低语。 这……耍他的吧? 泳池没有半个活物。 他走过来的路上也没见到人, 让他做了六七道菜,现在放他鸽子? 系统:[宿主,有一个好消息,你听不听。] “听。” 系统:[你的厨艺掌握已经从初学者跃升熟练者,要听听具体的技能点数吗?] “我要简略版。” 现在哪有心思听长篇大论。 要不是天冷人累,他现在就想大喊那群人凭什么放他鸽子!他从阜松回来连眼都没合过半分钟,还给他们忙活了两小时! 系统:[您现在的厨艺,已经能去参加节目《舌尖上的芜水》,包您成功通过海选!] 啥? 系统:[原主主持过这道节目,但是因为并不精通厨艺,还帮倒忙,最终导致一位嘉宾的锅烧糊了,含恨!退出节目!] chapter137 “回去睡觉。” 他现在手头上的活已经干完了,明天……大概要回出租屋准备节目。 心里琢磨完,顾星阑最后看了一眼天上高悬的弯月,便缓缓转过了身。 泳池静谧无声,水面映照苍穹,又像被无垠的绸缎笼罩。 走到落地窗时,目光还是忍不住往泳池边上瞥去。 总觉得很奇怪,顾星阑定定地看着池边那一双突兀的黑色家居拖鞋。 就算没有佣人打扫,也不应该出现一双拖鞋在那里。 想到评审团无故失踪。 心里咯噔一下,顾星阑微微捻了捻手,疑虑地迈着步靠近。 脚步声被风模糊得只剩下丝丝响动,越靠近泳池,池底越清晰可见。 里面的水其实已经有点混浊了,面上还漂浮着院子栽种的白桦落叶。 脚旁就是那双黑色拖鞋,比他的码数大了不少。 “自己吓自己。” 顾星阑下了个结论。 最近的一系列环境变动,还有长期处于压力、得不到充足睡眠的情况下,导致一点风吹草动他就自我暗示危险,甚至不安、神经兮兮。 正当他畏冷想离去时。 鬼使神差,又莫名其妙转头往泳池边上看了一眼。 要是泳池里面有人,按他在这里待的时间,早就淹死了。 顾星阑蹲下来,拿起拖鞋。 这……看着怎么有点熟悉? 余光再往旁边看过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泳池壁飘着一颗黑色的投影! 吓得他头皮发麻! 这还真有人睡池里! 二话不说,顾星阑脱掉上衣,连忙扎进水里。 泳池从上面看似乎不深,但钻进去后,脚根本站不到底。 霎时间,扑腾的水花四起。 眼睛只能看到那个被水波模糊的黑影。 他越靠近那道影子,周围就越冷,鼻腔里就像有冰碴在凿刺,刺痛感愈发强烈,冷得他游动的速度都变缓下来。 直到,抱住了那颗头。 掌心之间的脸,苍白得像被腻子涂过一样,此时双眼紧闭、嘴唇乌紫、毫无血色,仿佛已经被恐惧永远定格。 顾星阑的瞳孔紧缩了一瞬,连忙穿过对方的臂弯,想捞着这人的肩膀往上拉。 可这人太重了,无论他怎么摇晃双腿、拍打水流都游不上去,更不用说他现在的胸口像被巨石压住了一样喘不过气。 肺部的氧气快要告罄,他铆足了劲,脚就差没摇成螺旋桨,可游到现在,距离水面还有一段距离。 “噗通”一声,紧接着就是不断往外溅的水花声响。 从水面挣扎出来的人疯狂地汲取氧气,双眼通红一片,嘴巴一张一合,发出惊恐的吸气声。 一愣神的功夫,他低头看,奇了怪了!手里抓着的人突然又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掌心的触感什么都没有,只有冷。 “黎泰贺!” 他大喊了一声。 顾星阑简直要抓狂,扯着肺部猛地吸一口气又重新钻进水里。 翻身游不到半米,他模模糊糊地看到,里面的人静静地睁着眼,双腿在水里慢悠悠交替,鼻子、嘴角处不断涌出水泡。 半晌,那只修长有力的手缓缓伸出来,按住了他的肩膀。 紧接着,就是一阵拉扯力。 顾星阑突然呛了口水,又马上捂着口鼻屏气。 脖子后面隐隐约约感觉到那人宽大的手掌,很快,他就被人往上捞。 又“噗通”一声。 两人皆露出水面。 黎泰贺一手撑着池边,整个人迅速地翻到了上面。 旁边就是递着浴衣和浴巾的管家。 一切都是不知不觉发生的事情。 就看到黎泰贺慢条斯理地穿上浴衣,声音带着被池水浸过冷:“给他准备一条。” “好。”管家双眼慈爱地看着面前的高大男人:“您想喝热参汤吗?” “不用了,记得给惠文准备晚餐。”黎泰贺拿着浴巾擦着头。 水滴顺着颈线不断往下流,从泳池的角度看过去,这人什么表情也看不到。 确实是疏远了,不是错觉。 “黎总……我没有力气。” 顾星阑趴在泳池边。 他现在确实没有多余的力气。 抓着池边已经是竭尽全力的情况。 “我来帮你。”管家上前走了两步,挡在了他面前,笑意不达眼底。 “您年纪大,我怕给您带水里了。” 顾星阑瞧着上面略带低气压的老人,低声喃了几句。 恰逢冷风拂过,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等到缓过来神时,那只宽大手已经出现在他眼前。 只不过不是管家那只白手套。 是黎泰贺。 这人的额发撩了上去,整张脸都露出来,表情看得出来情绪还不错。 见状,顾星阑连忙扬着笑意把手放进去再顺着对方的力道赶上岸。 “您有什么想吃的吗?” 上岸的顾星阑成功获得了一张半干的浴巾。 露天的泳池,风有点大,他拢了拢,对着身材高大的人道:“您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一并给您做。” “给我煮碗面。” 别墅没有佣人,这个人可以点高档私厨的外卖,但是没有。 顾星阑连连点头,接着问道:“肉面还是素面?” “随意。” 留下这句,黎泰贺就迈着步子离开。 直到泳池只剩下两个人,管家沉着眼看向旁边。 “你只会制造危险。” “这不是制造危险,如果黎总在泳池里面出现了意外怎么办?” 他不想陷入自证,但刚刚的情况,谁看了不害怕,况且他还要依赖黎泰贺完成任务,要是人真的淹死了,这他不就是见死不救吗? 听了之后,管家笑着摸了一下胡须。 “我说是就是。” 看着老人微微得意的表情,顾星阑还以为自己观察错了。 这有什么值得得意的东西? …… 带着这个疑问,顾星阑回到厨房,下完两碗丰盛的虾滑紫菜鲜面。 黎惠文自不必说,说完谢谢又睡了过去,他只能把面拿出来放在保温台。 而另外一碗热腾腾的面,顾星阑捧着去到别墅三楼。 他这是第一次到三楼。 两个人的婚房在二楼,但实际上,黎泰贺有自己的房间。 三楼的通道,除了通往黎泰贺房间那条是亮堂的,其他全部乌黑一片。 谁也不知道那些黑通道里面藏了什么。 关键是,这里没有灰尘,太过于干净了。 要知道,下面的楼层没有人打扫,几个星期的时间就已经布上灰。 “叩叩。” “是我。”顾星阑轻声唤道。 黑沉沉的胡桃木门被灯光一照,中间镶嵌的水晶磨砂玻璃板隐隐透出里面温暖的昏黄色。 他看到上面的智能灯亮了一瞬,便知道这是可以进去了。 顾星阑捧着面用手肘打开门把。 出乎意料,房间里面的家具……少。 床、柜、桌、沙发、酒架,该有的基础家具都有,但是没有过多个人色彩的物品。 除了墙上那幅画。 画上一个严肃花白着头的中年人板着脸搂黎泰贺的肩膀。 看得出来是黎泰贺的青年时期,不过稀奇的是,那张和现在几乎没有什么差别,要说有,就是现在更不真实了……像橱窗里的仿真关节人偶。 chapter138 “过来。” 房间里面的黎泰贺,正伸着手,艰难地伸着往后面擦着。 这动作没有丝毫矜贵可言,少见,太少见了。 顾星阑赶忙将手中的面搁在桌上,快步凑到床边。 “按摩会吗?””黎泰贺微微侧过头,仅露出的侧脸看向他。 那只眼睛被头顶上的水晶灯一照,只有软色,没有丝毫的压迫力。 他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黑色瓶子。 瓶身冰凉,顾星阑悄然地扫视了对方的背。 这背也显得不真实,线条紧实,想象中的伤疤男人的勋章什么的东西都没有,细腻得足以媲美他被系统外挂加强过的皮肤。 不是他吹这个人,至少系统给他的外挂还有活人感,但这人哪哪都不真实,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幻感。 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 黑色瓶子倒出的油膏黑糊糊的,气味刺鼻,隐隐散发着一股草药味。 他稍稍用力,将油膏涂抹在黎泰贺背上,这才开口问道:“黎总……我能问问您这几天去哪儿了吗?” 话音落下,对方看了过来。 那副表情似乎在问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客气。 顾星阑露出狗腿般的笑容:“我这几天思来想去、辗转反侧,想通了!我对您的情感,不是爱慕,是崇拜,天大的崇拜!我跟着您是天时地利人和!” 说到这,他笃信地点头:“拍卖会那段时间,你就当我魔怔了,毕竟我出身不好,好不容易有个大人物这么对待我的,我高兴都来不及,认错自己的内心也是不可避免……” 说了许多话,一边说一边看某人的脸色。 对方还真就思考起来。 “是吗……”黎泰贺伸手拿着床头柜的水杯咽了口,笑道:“你想清楚,跟我卖的是命。” “您给我涅盘的机会,怎么不算是给我条命呢?”顾星阑加重了力道,往背部的那块肌肉猛搓、搓到发红。 “我让你来不是听你表忠心。” 黎泰贺坐着偏了一下,避开他使劲的右手,半阖着眼看过来,里面没了打趣的笑意:“跟我说说这两天的事情。” 果然,叫他来就是这些事。 这人应该有自己收集信息的渠道,但怎么比得了他这个亲身经历过的。 顾星阑拿出说书的架势,把警局的口供一并说出来,末了,他长叹一口气:“唉,要不是我命大,恐怕已经被煮成肉块了。” 说完便抬起眼皮看向黎泰贺。 发现这人的笑意又出现了,只是配合着那副憔悴的模样,看着就像是强颜欢笑。 “您呢,我看黎助理他们一个比一个累……”顾星阑拿着互相倾述的语气说出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对方。 不出他所料。 又是已读不回。 “这个人,见过吗?” 黎泰贺从柜面上的文件拿出一张略微褪色的照片。 照片上名着“ospizio per orfani”的巨大铁牌高立,而下面站着一位修女和拿着书的男人,男人穿着收腰全黑长服,这装束,应该是信仰基督教的神父。 再之外的,就是一大群孩子,其中,唯有一个孩子的人脸是彩色,看样子被外力技术修复过。 “这小孩子的脸,我……有点熟悉。” “giorgio。” 黎泰贺莫名其妙冒出一个词。 口音标准,说出来很像某两个字。 “周邵?” “嗯,差不多,有印象吗?” 男人注视着他,双眸深邃,仿佛染上了浓重的墨色,连头顶的黄灯都照不进去。 “何止是印象,他差点把我人。。”想到这个人,就不免寒毛竖起。 这人害得他差点菊花不保。 出口的叹气声也不免带上了委屈。 可下一秒,旁边这人说的话简直是火上浇油: “你还真是好运气……” 闻言,顾星阑蹙起眉,见男人陷入沉思的模样,又打断不了,只能使着劲搓这人的背。 “早知道把你带上了。”黎泰贺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起身脱离他的手,从床上下去。 “那些字母,是意大利文吧。”意大利黑手党他只在电影里面看过,顾星阑也下床,走到了桌边:“你们真去威尼斯看教堂了?” “教堂没看到,炮火倒是见了不少。” 说话的人捧着碗吃面。 面条手擀,劲道十足,更不用说那口鲜汤。 见这人吃了他做的面,又让他帮忙涂药,还说了那么多话,心里突然就有了一点好像靠近了这人核心圈的感觉,以至于他下一秒就道:“你们去国外和人拼火?” 出口的话,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黎泰贺似乎很累很饿,面色苍白,吃面的动作很快。 明明飞机上有飞机餐,更不用说回国到处都可以点外卖。 “拿走。”吃完,黎泰贺便把碗移向门口。 这是在赶人的意思。 看着这人黑乎乎的背,还有半湿的头发,刚刚还觉得不真实的念头,现在一消而散。 谁说这人死气沉沉?这可太活了! 顾星阑捧着碗,收回打量的视线:“黎总,不是我多事,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都能提。” “你?” 黎泰贺坐在真皮椅上,似乎想到了什么。 额前掉落的几缕发丝削弱了这人眼里的凌厉,但出口的声音却带着肃然:“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很多,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做黎家的女家主,二是坐好你现在的位置。” “至于逃。”黎泰贺语重心长:“国外才是你的栖身之地。” 这到底是放狠话威胁他,还是好心提醒他? 顾星阑毫不犹豫就选择了:“第一个,我选择第一个。” 活落,片刻后,黎泰贺的神情稍软:“有些事,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一旦卷入,可能万劫不复。” 顾星阑心中一凛。 要干大事了? 想来,这个人一直在亲力亲为地铺垫某种事情,不像正经搞商业的。 哪个大公司的总裁不好好享受生活,反而到处奔波还尽整一些游走在生命线的东西。 “上刀山下火海都没问题,但是我有个条件。” “说。” “黎和泰。”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 脑子里肖想的不是你,是你家儿子。 “他?” 黎泰贺抬起眼,眉头微皱。 “我觉得他……太可怜了,像是看到了我小时候没人照顾独自拼搏的模样,我想当他哥哥一般的存在。”顾星阑昧着良心笃定道。 chapter139 沙发上的男人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像是透过层层面具,直直地落在顾星阑的脸上。 被盯了许久。 越盯越自觉心虚,顾星阑借着拿桌上的碗避开了对方视线,讪讪地笑道:“只要不是让我去送死,我定不辱使命。” 说完,连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 关门前,他看了一眼房间里面的人。 黎泰贺似乎在打电话。 偌大的房间,显得有些孤寂。 轻“砰”了一声,门彻彻底底关严实,顾星阑站在门口看着手里的碗发呆。 “系统,你说黎和泰的父亲到底想要干什么?” 系统:[本系统也不知道呢,或许宿主该去探索第一个隐藏剧情了。] “拍节目哪里还有时间接触黎泰贺。”更不用说隐藏剧情。 看着窗外的灯光弥漫,到处都是别人家的光亮,即使相隔甚远,也能看道远处灯牌层层叠叠,像是在争宠,红的、绿的、紫的光芒交相辉映,铆足了劲宣告自己的存在。 唯独昌谷别墅,静悄悄的,再加上依偎着小山坡还有人工湖,静得像古板老人,灯光不是黄就是白,显得僻静极了。 路过餐厅时,那张长梨木桌上空空如也。 几盘牛排和浓汤……不见了。 他该做的全做完,就是被狗叼走也不能赖他,顾星阑迈脚继续走向大厅。 大厅。 真皮沙发围着的水晶桌,上面满是层层叠叠的书。 书本有一下没一下,被沙发上的人百无聊赖地翻着。 “我说你怎么会喜欢看这种书呢。” 早就听到脚步声的黎越倡,侧躺在沙发上,左手撑着头,右手翻了几下又把书扔到书堆上,接着开始拿下一本翻。 真给他找来那些想看的书了…… 就像搁浅的大鱼不断拍打着身体渴望回到海洋的怀抱一样,顾星阑两眼放光,心里的迷茫顿时安了些,站到了沙发跟前,拿过黎越倡手里那本。 “居然还是签名版。” 翻开书的扉页,书名下面就是签名,妥妥的油墨字迹,明显不是出版社统一印刷的,而是带着书写者独有的不羁,甚至签名下面还有一串祝福语。 有些惊讶,顾星阑摩挲着上面的字,眼睛直直地看着。 “经历的痛苦愈多,体会的喜悦就愈多……”他忍不住低语出声。 “腐气。” 黎越倡翻身换右手撑头笑嗤了一声,目光向上,看着已经出神的某人:“这些书是我托关系弄来的,不用感动。” “多少钱。” 用金钱衡量书籍的力量,他也不想。 但是…… 顾星阑放轻了呼吸,放下这本书,又拿起另一本。 居然是作者手稿版和典藏版二合一的版本。 他不知道这个人怎么收集到这些。 “钱?我说了,托关系拿到的。”黎越倡不甚在意,在沙发上伸长了腰,笑道:“你要是过意不去,不如陪我去喝酒。” “……好。” 出乎意料,某人居然答应了。 黎越倡的动作一顿,扬起眉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唰”地声夺过某人手里的书:“你还记得这些是你跟我提的条件吗?” 说完,他颠了颠手里颇重的东西。 但看到这人的模样,嘴里想继续说的话顿时就卡在喉咙。 毕竟那副表情都快要哭出来。 只见书堆里的人,想细细触摸翻看,但手悬在咫尺之处又缓缓放下,动作小心翼翼,像在怕自己亵渎了那些书。 尤其是眸光里星星点点,仔细一看,里面居然全是水花。 一时之间,黎越倡觉得手里的书也跟着烫手起来。 “走,喝酒!”几乎眼花缭乱,这些书不仅保存得很好,甚至一些还有作者自己的阅读心得,顾星阑翻了一本,仅仅看了半页,就忍不住想彻夜不眠不休地溺在书海里。 简直激动得要热泪盈眶! 他看向沙发上坐着的黎越倡。 见对方呆愣的模样,他连忙抹了把脸调整表情:“对不起,一时太激动了。” “不用,想你小子也是懂得知恩图报,我就喜欢你这种人。”黎越倡缓过来笑出了声。 气氛有些奇怪。 “下酒菜有没有?” 顾星阑退出书堆,一边找了块大布遮盖在书上面,一边道:“冰箱有牛肉,能烤点牛肉吃。” “不用,外卖早就到了。” 不知不觉,顾星阑盖完布,身后已经站着提着酒和外卖盒的黎越倡,显得兴奋极了。 系统:[宿主,你还有六个小时的生存时长。] 脑海里的电子音落下,顾星阑僵住了脸上的笑。 “不是喝酒吗?还走不走!” 黎越倡已经站在了通道口,声音催促道。 外面。 高悬的弯月已然成了半月,盛在云层之中,尤有半遮面弹琵琶的意味。 黎越倡喝了酒,浑身都红起来,面红耳赤,一口三串,嘴巴周围都是油。 “吃啊,你怎么不吃。” 一只烤串伸到他嘴边,顾星阑犹犹豫豫,看着上面滋滋流油的签子,想找纸巾,可对方已经把烤串扬到他唇下。 吃了一块,简直要辣到怀疑人生。 顾星阑压着窜火的嘴巴,连忙喝了口啤酒。 系统:[这是死前的断头饭吗?] “嗝。”本想呸系统,无奈啤酒气泡直通鼻腔,他连连打了好几个饱嗝。 “黎越倡,我不行了。” 喝了两瓶,吃了几串,现在他只想刷完时长找个地方睡觉。 “想走?” 黎越倡狂喝一瓶,把易拉罐捏扁扔到他离去的路上。 差一点点,就砸到他脚趾头。 明显沙滩椅上的人是故意的。 他无可奈何地看向椅子上的人,却发现对方脸上的酡红色已经淡却了。 “行行行,你走你走,没人想听你扫兴的话。” 桌上还有一瓶开塞的琴酒,只是现在已经剩下半瓶,黎越倡咂了砸嘴,背过身拿着瓶子高高仰头咽了一口。 见状,顾星阑试探性地走出去。 他现在时长所剩无几,要是时间够他当然在这里喝酒大口吃肉连带着赏月。 不过…… 身后“噗通”了一大声。 吓得他迅速转过头。 透过落地窗,那道人影疯狂地在水面游,又猛扑腾向上露出半身,水花飞扬四溅。 疯了。 他不陪这人发酒疯。 夜色彻底笼罩了离去的人影,徒留泳池里的人挥尽力气。 chapter140 顾星阑往掌心吹了口气。 是淡淡的啤酒味,味道不重。 他这才迈着步子穿过去。 月光偶尔从厚重云层间隙挤出,洒下斑驳光影,像破碎的银片散落在地。 “吱”地一声。 门被轻轻打开,缝隙里,映入眼帘的是已经熨好的西装校服,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架上,还有桌面,放着那些层层叠叠的盘子。 明显是他烤牛排装的盘子。 吃完也不拿出去洗? 这小孩什么时候有囤食的习惯?上次外卖也是,这次也是。 顾星阑悄咪咪往身后的通道看了一眼,再转身溜进房间里面。 床上的人睡得正熟,一只小手半握成拳,搁在枕头边,另一只手则随意地搭在被子上。 而长长的睫毛,就像两把小扇子,安静地垂在脸颊上,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颤动,像是在轻拂着梦境的涟漪。 看得他的心也跟着静下来。 系统:[把他吵醒!再让他知道宿主有多么的狠!] 黑暗之中,过于诡谲的人影停了久久,最终拿出一只枕头,走到了床上的小孩面前。 轻“唰”一下。 床上的小孩缓缓睁开眼睛。 在黑夜之中如同一枚冰冷的寒星,没有丝毫懵懂和惧意。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只枕头越来越近,最终捂上了他的下半张脸。 感受到的力度不轻不重,鼻间尚能呼吸。 只是拿着枕头的人,一面潮红,一面又神情冰冷,隐隐约约带上了醉人又诱人的意味。 系统:[天啦噜!恶毒后妈对继子抢了亲儿子的风头而杀念渐起,竟然在夜深人静之时动了杀害对方的心思!简直太恶毒了!!] 话语落下,脑子里的电子音又转而冷静:[恭喜一百五十六号任务者完成一项任务,具体如下: 您成功表现出对任务对象的狠意。 已完成,获得24小时,目前共计29小时,很遗憾呢,您避开了明天将会被水淹死的局面。] 电子音落下,屋内抓着枕头的人松开了力,“砰”地声径直倒在床上。 身体甚至被床铺往上托了一下。 淡淡的啤酒味粘在那人身上的衣服,不需要凑近,便能闻到。 夜静悄悄的。 黎和泰坐睡在床上,眼球慢慢转向身旁。 什么也看不到,只能不断地闻着那道酒味。 他拉着被子,挣开身前的桎梏,缓缓下了床,而后转身,便能彻彻底底地观察床上的人。 趴着的姿势看起来难受极了。 床上的人粗喘着气,一直面色酡红、久久不散,不知道是因为被酒浸的……还是被他的床闷的。 盯了许久,床上那人才露出侧脸。 那半张脸晕着水光,带着绵绵的笑意。 而把这幅场景收进眼底的黎和泰,只是淡淡地回视。 半晌,他单膝上床。 枕头就在手边,黎和泰面无表情地拿起来,放在鼻间轻嗅了一下。 眼睛如幽邃的黑洞般盯着床上的人。 “这样,是杀不死人。” 声音沙哑如老翁,在静谧的夜晚里尤为契合。 他微微勾起嘴角,将枕头虚虚地盖上了床上那张脸。 “我教你,应该是这样。” 被月光模糊的瘦小人影,猛地狰狞起表情,将半个身大的枕头紧紧地蒙住了床上那人,不让那人有丝毫呼吸的余地。 力道之大!大到窒息的感觉清晰地直通大脑皮层。 “!” …… 顾星阑瞬间睁开双眼,目眦欲裂,红血丝几乎布满了整个眼睛。 晃人眼的白,白花花一片。 日光从落地窗照进房间。 衣架上被熨平的那件西服,已经不见。 梦……? 床上的人后怕地捂着脸,身上还不停地发颤。 “叩叩。” “你该起床了。” 是黎惠文的声音。 濒临死亡的感觉太真实了,顾星阑在床上抹了把脸。 “系统,我昨天怎么回事。”濒临死亡的感觉还停留在脑子里面…… 系统:[宿主,你昨天完成了任务后就睡过去了。] “那黎和泰呢?” 系统:[宿主忘了?任务对象一直在睡觉,要不是本系统添油加醋,说不定依着您那力道,是不能通过任务的。]电子音俏皮着声。 门外。 黎惠文一扫昨天的颓废,精神十足。 两个人刚碰面,几乎齐声道: “谢谢你的晚餐。” “我现在就回去。” 话落,死一般的寂静。 黎惠文微微垂着头把手上的早餐和装衣服的袋子拿到半空中。 “车已经给你准备好。” 接过东西,不等顾星阑道谢,就见着对方扶着眼镜淡笑了一下后离去。 —— [在城市的繁华背后,有这样一群孩子,他们跟随父母背井离乡,在城中村安下小小的家,却在求知之路上举步维艰。] [城中村外来的孩子们,面临着教育资源匮乏、入学难等问题,读书的梦想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隔。] [今天,我们将开启一场特别的旅程——“交换学习生活”,又称“交换季”。] [让富人家的孩子走进城中村,体验外来孩子的学习困境,也让城中村的孩子踏入优质校园,触摸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知识殿堂。] [通过这种交换,我们希望打破认知的壁垒,让社会各界关注到这群孩子的处境,共同探寻解决之道……] “顾先生,你好。” “您好!” 镜头前的人,局促极了,时不时捻着手指头,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前方,似乎很珍惜这个采访的机会。 带着江南柔意,就像一个明珠落在沙石里,即使被蒙了尘,也能让人一眼分辨出其中的华彩。 “欢迎你参加此次的节目,我们能知道你参加的初衷是是什么吗?” 只见镜头前的人微微低下头,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嗫嚅道:“我……就是寻思着我家孩子一直想好好念书,可毕竟是城外人,我就盼着能借这节目,让孩子有个好机会,说不定还能给孩子的将来,寻出条道。”说完,他抬起头,眼中满是对孩子未来的期许。 “那顾先生,你知道你即将要接纳一位新的小朋友吗?” 顾星阑适时地抬起疑惑的眼。 接着,拿着台本的女孩便说出节目的运作形式。 剪辑总喜欢把各种惊讶的表情剪在一起。 沾了点灰的脸,露出了三分震惊两分忧虑,最终化成了十分的忸怩和赧然。 chapter141 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屋里,一大一小直直地坐在沙发,而前面,就是两个巴掌大的镜头。 “好,下一幕。” 拿着台本的人站到摄像机前看了几眼,大声道:“小朋友,你的表情自然一点,接下来轮到你了。” 话音落下,房门里面伸出摄像师的脸:“小朋友,你进来。” 沙发上的许牧风打着哈欠,偏头看向旁边。 “快去吧,加油。” 顾星阑露出笑颜,拍了拍小孩的肩膀。 “王姐,摄像头安装好了。” “外面也安装好了。” “楼里的租客沟通完毕。” 工作人员看了眼时间表,便出门。 门刚打开,外面挤着好几个笑得灿烂的房东:“各位帅小伙辛苦了,要不要去外面吃饭?” “……” 什么人都有,一阵嘈杂中,在副导演王姐把微型摄像头和麦克风别在顾星阑的领口作为标志时,她弯着眼轻轻拍着顾星阑的手臂。 “顾先生,接下来就靠你了。” 说完,指了指后面的摄像师。 是之前那位摄像大哥。 他脸上黝黑一片,嗓音浑厚道:“顾先生,好久不见。” 镜头里的人,又瘦又白。 比起之前拘束了许多。 “现在走吧。”顾星阑抿嘴笑着点点头,拿起手机。 原来的手机在阜松丢了,连带着里面存着原主的联系人和日常痕迹全部不见。 他有尝试过让警察找回来。 但丢的时间、丢的地点他全然不知,从芜水到阜松,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这个,是从二手市场淘回来的。 他看了眼屏幕的时间。 下午三点,再过一个小时就是黎和泰学校的放学时间。 面对着镜头,顾星阑露出怯生生的表情:“也不知道黎小朋友喜不喜欢我……” —— 没钱打车,过来租自行车。 自行车后面带个座,锈迹斑斑。 顾星阑尝试蹬上去,结果意外的顺滑。 “怎么样,我这自行车好的吧?” 废品站的大爷卧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看报纸,眼睛透过混浊的老花镜露出来,适时地问:“小顾啊,你不是在大公司上班吗?现在连车都买不起?” 正在试车的顾星阑心里咯噔一下:“前个星期被辞退了,现在还在找工作呢。” 闻言,大爷起劲了,从躺椅上坐起来喋喋不休:“你年纪也不小了,现在大家都开车,那谁因为没买车下雨天被撞进医院了!那叫个惨啊!听说脑浆都被撞出来!幸好我家女婿上个月提车,大牌电车呢!市面上……” “……” 拥挤的马路上。 骑自行车的人白净极了,一瞥一动,莫名看出青春的即视感,在几秒快速的镜头中,带着摄像的小黑车已经先一步疾驰而过,而顾星阑只能定着神不断踩脚踏板。 从两侧枯树踩到名店丛立的市中心。 市中心的人流更多,他不知道骑了多久,嘴巴一直在喘着气,几乎是出气多进气少。 第一次觉得时间静止。 看着望不到头的路,顾星阑重重地抹了把汗,嘴唇干裂地抿了几下,掏出手机一看,特么时间才过了四十分钟!……等到太阳重新露头、那两棵所谓“紫藤挂云木”的老樟树出现时。 他顿时长舒了口气,一时间觉得整个人都快升华了。 在系统大喊[宿主!]中,豪车掠过其间,一辆生锈的自行车脱颖而出,紧接着就是“乒乒乓乓”几声,车上的人摔了下来,那道颀长的人影不断滚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停在了大樟树下。 恰逢巨大的琴声在校内响起,又逢樟树挂着的紫罗兰随风而动,花瓣簌簌而飘,几片落在了洁白的衣襟、膀袖上。 可那些颜色各异、形态各异的豪车接到人就走,没有谁会为那个摔倒的人驻足。 这里的人光鲜亮丽,同时也冷漠极了。 “王姐,出状况了!” 见完全过程的小黑车司机,连忙打电话:“顾先生在外面摔倒,现在还起不来!” 可电话那头,隐隐约约听到其他状况,什么新来的小朋友把寄宿家庭打了一顿,又或者豪门家庭的狗不接纳新人竟把手咬了个窟窿,司机瞠目结舌。 在犹豫之中,一个人影靠近大樟树。 镜头瞬间对准了那人。 顶着四面八方的视线,黎和泰背着书包,站立在倒下去的人影前,目光静如死水。 先是那辆土到掉渣的自行车,再到倒下的人。 地上露出来的脸苍白异常,胸膛还在不断地起伏。 很快,便有人聚集过来。 来人眼尖地看到地上躺着的人越来越呼吸艰难,胸膛起伏越来越缓慢,似乎快停住了呼吸,更不用说那张露出来的脸,嘴唇已经彻底失去了血色,唯有一双长睫还在微动,他西装革履,踩着皮鞋半蹲下来,眸色暗暗,静道:“我给他做人工呼吸。” 结果就看到旁边站立的小孩也单膝跪下来,居然用标准的心脏复苏急救方法开始进行胸外按压。 黎和泰双臂伸直。 目光像把利刃,感受到掌下的不满,他手上的动作慢慢移到那张脸。 随着气息之间的靠近和交缠。 紧接着,地上那只久久不动的手,竟然捂住了那张越来越近的人脸。 地上的顾星阑睁开眼,面色如纸般苍白,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像是冬日里即将凋零的花瓣,有气无力,用了最大的力气说了一句:“滚。” —— 死一般的寂静。 不动的美人固然美,动起来就彻底美到极致、不可方物。 西装革履的人半蹲着,掌心里盛出一张手帕。 “你好,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送用车你一程。” 沉木的香水味完全盖过了周围的花香。 顾星阑慢慢回神,再次抬眼时。 面前哪里还有黎和泰的脸,只有这个陌生人。 还有旁边匆匆赶过来的摄影师和司机。 摄像的设备一经出现,递手帕的人先是愣住再瞬间地拉下了脸。 但顾星阑哪里还有精力去观察这个,目光看向镜头,可怜地叹道:“我这自行车废了,身上也没钱,你们能捎上我们吗?” 不出所料般。 镜头摇了摇,似乎能想象得到后期会配一个无可奈何的字幕。 周围车来车往,扶完人后,司机大哥再看清周围时不由得大惊道:“我滴乖乖!那小孩呢?!” chapter142 镜头开始慌乱地左右转动,猛地,定格在某一处。 街道旁,小孩如松一般站立着,似乎在等出租车。 想到自己第一个任务就是哄骗小孩把手机交给节目组…… 难吗? 又联想到黎和泰那张冷成冰块的脸……还真挺难。 顾星阑从地上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抬头看了眼等车的黎和泰,在镜头的催促下,他走到小孩面前。 “小朋友,我是过来接你回家的。” 人来人往,无一不是都市丽人和时髦先生,但现在,颗颗明珠里混了进蒙尘的,不免让人投去视线,但触及到发黑的摄像机,所有人皆冷下眸色。 “先生,能请你离开这里吗?” 学校的保安穿着制服上前,眼神凶利,腰边别着一根黑色棍。 “我是来接这位小朋友回家的。” 顾星阑半蹲下来,护着街边的小孩。 看清了脸后,保安板着横脸释放出气场,而后又将目光移向不远处的自行车:“限你一个小时之内把那辆车移走,还有,不要站在这里。” 语气尽显驱赶之意。 但总算没有刚刚的压迫感。 顾星阑连连点头,连带着发丝也跟着颤起来,下一秒,怀里的小孩就挣扎开,眼神冰冷,露出讥讽的神情:“滚。” 这个字被原封不动地还回来。 他转头,尽显可怜地看一眼摄像头。 戏演足……现在也该回去了吧。 他又转向黎和泰。 “黎小朋友,你要是愿意把你的手机交出来,我就带你去游乐园玩,算是,我对你的见面礼。”话罢,他轻轻眨了一下眼。 “游乐场?你当我要饭的?” 黎和泰的脸上鲜活极了,跟镜头下的模样判若两人,此时凑近了脸,眸色暗沉沉,低声讽道:“像你一样?” 听到这话,顾星阑似有些感伤。 “我知道我现在没有工作,连一百块现金也找不出来,还不能给你吃顿好的,就连下个月的水电费我可能都供不起,澡都得去堂子洗,还要委屈你在我这生活上几个月的时间,确实埋汰你了……”说话的人似乎越讲越心酸,后面还低着头抹眼。 可黎和泰的角度下,这人哪里有流泪。 明明就是威胁。 “我不要游乐场。”黎和泰冷着眼:“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某人亮起眼。 “以后再说。” 那这是答应了? 蹲着的人破涕为笑,伸起小拇指:“咱们一起拉勾勾。” 小拇指的主人,身上还遗留着紫色的小花,随着起伏的动作慢慢飘落在脚下。 黎和泰面无表情,用鞋尖碾过。 更不用说拉勾。 但蹲着的人也不恼,成功拿到了小孩的手机。 大樟树下。 顾星阑先是拿出钱包。 里面的现金所剩无几。 值钱的东西他全放在昌谷别墅里面,为的就是真实。 于是,他对着摄像大哥苦着脸笑道:“我只有两百块,真的不能载我们吗?” 声音极小,生怕被坐在路边石椅的小孩听到。 镜头摇了摇。 他可算是要上演真人版极限求生了,挑战用两百块过上几个月,想想就头皮发麻。 顾星阑颤着手,拿出了电话:“叔,你能回收自行车吗?” “自行车坏了……” “什么,你在外面收废品?” “离得近?能来?行,地点就在……” 打完一通电话,顾星阑坐到了石椅的另一边,双眼发亮地看着旁边坐着的小孩。 正值秋风飒起,半空落叶飘扬,就像下了一场紫色花瓣的雨。 他抬起手,慢慢拂着黎和泰的头顶,扫下片片落叶。 这大概是他能名正言顺地用原主的身份正常对待黎和泰这小孩。 可“啪”地一声轻响。 黎和泰坐离了几厘米,冷着眼看他:“别碰我。” “黎小朋友,你的鼻梁好高啊。”顾星阑坐近了几厘米,还用手指比着自己的鼻梁,侧头看向旁边:“想来你父亲也长得很帅。” 黎和泰少见地露出了嫌弃的表情,直接坐到石椅边缘。 顾星阑紧随其后,也坐了过去。 半边椅子挤了一大一小,两个人静静地坐着看落花和行人。 是不是场景太俗套了……他瞟了眼不远处的镜头,刚刚好,就看到一辆盛着废品的大车开过来。 耳边由近及远,响起“嗡嗡”声。 “小顾!” 大爷开着车抽烟,一双黝黑的大脚踩着人字拖放在油踏板上,几乎成了这条路最靓丽的风景线。 尤其是前面开着保时捷911后面跟着库里南时,废品车成峰顶上的巨石,是条狗路过都得瞅两眼的程度。 有的豪车车主打开车窗,吸了口烟撑在车窗上,看着这从来没见过的东西,还有的直接拿手机伸到外面拍视频。 绕是顾星阑也惊呆了,一时之间,整个人愣住。 收废品……他以为是小三轮,没人告诉他是垃圾车的体量! “咣”地一下。 大爷吸着大烟走过来:“车掉了帘子,车头还歪了,你那一百块钱押金没收。” “还有……”大爷悄咪咪地凑过来:“这地方我压根不敢过来,不过嘛——今天为你破例了,下次租车还来找我。”说完得意地笑出来。 四面八方的视线几乎要将他射了个洞穿。 顾星阑涨红着脸,嗫嚅道:“那个……大爷,您能载我一程不?” 话音落下,空气都快停滞。 石椅上的黎和泰飞奔过来,用手抓着顾星阑的袖子,目光如同尖利的长刀,语气比腊月三尺的冰还要冷,满脸都写着“狠”字:“别想让我坐这种车。” —— 发动机不停地排出烟。 废品之上,坐着一大一小,还有无人机在后面紧随其后。 “小朋友,你看,那边有小丑在做气球。” 顾星阑弯着眉眼指向下面。 “……” 无人应答。 角落的小孩面对着那辆锈迹斑斑绑着铁链的自行车一动不动。 “咳,我会出去赚钱的,今晚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小孩还是一动不动。 系统:[宿主……你的生存时长,增加了。] “……”意料之中 他心虚地挠了挠脸。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尊心,节目让他去接孩子,不就是想激发孩子情绪吗……更不用说收手机,简直激化了大人和小孩的矛盾。 还好他和黎和泰的身上是带着任务,如果是其他人真心过来参加节目的……岂不是要打起来? chapter143 大车斗里堆满了形形色色的废品,在阳光映照下闪烁着斑驳的金属光泽,就像一座杂乱无章的小山。 车一会停又一会开,大爷腰间的大串钥匙碰得叮当响,响声到了车下,顾星阑就得把那些收来的纸皮帮忙提上来。 他顶着光,搬完东西抬头看了眼,山影的白光已经只剩下一条线。 废品车从市中心绕了个大远路,现在才快到近郊。 “饿了吧?” 他拍了拍手里的灰,坐到小孩旁边。 无人应答,直到车停下来。 黎和泰一直沉默,到现在下车时才有点活人的样。 “大婶,我两块五全收了怎么样?”临近晚上,路边摊只有零星几个,菜色都不怎么好,顾星阑下车就直奔过去。 大婶别了个钱包正数钱:“五块,不砍价。” “一块。” “一块?!” 上来就砍这么狠,听着声音还不是熟客,敢这么叫板?大婶正想抬头骂人呢,结果话愣是在看清人后说不出一句。 “两块五,送你两根葱,袋子没有,只有挂绳。” 顾星阑接过后连连道谢。 “来,跟阿姨打声招呼。”他笑着看向黎和泰。 小孩平静的眼里多了几分嫌弃,整个人离菜摊就差隔一条马路那么远。 “你家小孩?”大婶眼尖地用下巴示意。 他点头:“是好孩子,就是不爱说话。” “那好,安安静静的,多乖!不像我家那皮小子,整天皮痒找揍。”大婶笑了出来:“拿这几颗鸡蛋给孩子补补身体,看这孩子瘦的。” 瘦? 那小孩皮下可全是肌肉。 顾星阑笑吟吟地接过鸡蛋,就差没把谢字当口头禅。 六点。 幸福小区到处都是奔走的小孩和狗。 狗见了陌生人的气息,尤其是气息不善的,它们狂吠不止,尤其是看门狗大黑,四条腿呼哧呼哧跑过来,獠牙长长地露出,唾液四处乱喷,甚至一退一冲地用牙撕扯黎和泰的衣服 黎和泰沉下眼,手里跃跃欲试,目光从黑狗的后颈移到脆弱的腹部。 只需要三秒,这条狗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扫了一眼正在拍环境的摄像头,手臂肌肉瞬间绷紧。 结果,突然天旋地转,目光里的东西陡然降低,鼻尖擦过某人的脖子,徒留某人那道独特的香。 黎和泰绷紧了脸,眼睛瞪向抱他的人。 眸光的不可置信似乎在警告某人,顾星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还有余力地扬了一下怀里的小孩。 “是不是怕狗?你现在是金疙瘩,可别给狗咬伤了。” 说话时狗一直在叫,顾星阑给了怀里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清了清嗓子,猛地朝着脚下的黑狗大声汪了一下,这声响,浑厚有力,顿时把大黑吓成小黑,尾巴都夹屁股里,眼神变得又圆又溜又清澈,面相都变得可爱起来。 见状,他得意地看向怀里托着的小孩,结果看到了对方一脸无语的模样。 “它不认识你,我回头给你买几根火腿肠,你收买它几回就听话了。”顾星阑笑出来,眼睛弯成了两条细缝。 两个人以着这个姿势走回了出租屋。 刚上楼,公共厨房的人见到陌生小孩,还有顾星阑,眼睛鄙夷,拿着锅跟躲瘟神一样躲进房里。 他现在还是楼里被怀疑的移动病原体。 顾星阑叹了口气,哀伤道:“我在这里不受欢迎,你跟着我可要受苦了,要是被欺负,我会到人家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定保你平安。” 怀里人的忍耐值已经到了巅峰,此时一脸不善。 黎和泰转头看了身后,身后的摄像师还没跟过来,他抬起眼:“装够了吗?你闭嘴。” “……” 顾星阑正起劲,被黎和泰这么一盯,那点逗小孩的兴趣一下子就烟消云散。 “我是认真的,现在咱们是合作伙伴对不对?是一伙的。” 他拍了拍小孩的后背,结果脖颈刺痛了一瞬。 是指甲。 这小孩把大动脉的位置摸得门清。 他一下子就僵住。 怀里抱的可不是正常小孩。 这下,顾星阑彻底恢复成正经的模样,把麦摘下来,正声道:“你要是不想破坏你父亲的计划,最好配合我。” 怀里人露出讥讽的眼神。 但手却是重新抓起他的衣领。 这个节目的好处就是,减缓了他生存时长的流速,还能好好在这段时间休养生息。 更不用担心被拐卖、被绑架的风险,黎家人会替他解决。 想到这,顾星阑就满足地淡笑起来。 他还带了两本书在身上,晚上不拍摄的时间能看看书听点歌。 越想就越对黎和泰满意。 如果这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就好了…… —— 夜幕降临。 桌上摆着肉丝韭菜、肉末焖豆腐,还有香煎饺子,色泽鲜艳,喷香十足。 厨艺是越来越得心应手,现在甚至有了自我意识,再也不用把身体全权交给技能卡。 顾星阑盛了一碗饭,端到了黎和泰面前。 顶上的黄灯微微斑驳,墙角有的地方还发灰,又狭窄又乱,绿植也养得乱七八糟,毫无美感可言。 黎和泰忍着周围迟迟不散的油烟味。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难受。 可以是血气,也可以是烟尘气,甚至硝烟弥漫,但这种油腻的,只会让他越来越烦躁。 “不想吃。”黎和泰压着声才没有将喉咙里的冷意露出来。 “吃饭是乖孩子,不吃不行。”顾星阑反对地把饭移到黎和泰面前。 “这是你第一天过来,可能也是……最丰盛的一次了。”说话的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看着对面,显得窘迫极了。 “枉你活了二十多年,连顿饭都给不起,你还当什么人,不如早早滚出芜水,这里……不是你该活的地方。”黎和泰站起来,气势不减地睨了一眼某人。 这小孩!就算是拍节目,说的话也太伤人心了,昨天才吃他的牛排! 顾星阑面对着那颗镜头,回视过去:“是吗?我会好好努力,毕竟你还要在我这里过日子,我苦了自己也不能苦了黎总的孩子不是?” 话落,黎和泰起身离开客厅,“砰”地一声,去到房间里面。 原主的出租屋实在小,装修之后顶天了也只有一个卧室。 小小的木桌上一下子显得孤寂极了。 他慢慢地抽几张纸,坐在椅上抹泪。 “现在开始采访吧……”顾星阑眼睛红红地看向镜头。 一张台本被摄像师递到桌面。 第一个问题:你接到小朋友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chapter144 “不好惹。” 顾星阑笃定道:“感觉是晚上会拿枕头……”闷字的嘴型无限拉长,最后话锋一转:“玩枕头大战的小孩。” “或许久了就能熟悉起来吧……”他苦笑道。 第二个问题:你认为要如何同孩子相处好? “支持孩子的兴趣爱好,像他,我觉得他会是不错的辩论手和空调师傅,能说会道,不高兴时还能制冷。” 第三个问题:“你认为小朋友可以适应新学校的生活吗?” “会吧……看着就是聪明的小孩。” 夜谈采访结束后,顾星阑独自吃着桌上的饭菜。 而摄影师,被一通电话叫了过去,说小孩傍晚出逃至今找不到人急缺人手什么的,似乎和其他嘉宾相比,他们这边太寡淡了,寡淡到只需要一个摄影师和出租屋的几个镜头足以。 “吱”地声。 黎和泰从房间出来。 “先洗手。”顾星阑唤了一句,再盛饭和拿着菜盘子去老旧的微波炉加热。 见黎和泰洗完,手还在不停地往下滴水。 这里没有别墅处处贴墙上的干手器,就连抽纸也少得可怜。 他还没有去置办一些生活用品。 顾星阑找了半天才找出半包抽纸,拉着黎和泰擦手,喃喃道:“你这几天好好适应,我……” 指尖突然被握住,打断了他擦手的动作。 黎和泰用目光示意他衣领上的麦克风。 取下来后,他笑意盈盈地看向黎和泰。 可黎和泰又恢复成镜头外的机械和冷漠。 一时之间,房子里只有筷子响动的声音。 小孩吃饭的动作极其优雅,仿佛与生俱来的矜贵,就算在这灯光昏暗又狭小的出租屋里面,也能吃出来五星酒店的感觉。 他突然觉得秀色可餐这个词非常适用。 系统:[宿主,难道不是你秀色可餐吗?任务对象吃得可香了。] “嘴贫,这小孩哪有看我一眼?”顾星阑心里道:“不如说说我的时长有多少。” 系统:[由于您今天大半时间和任务对象待在一起,时长流速减缓,您可是有32小时的时间。] 加了不少。 看来黎和泰确实反感这个地方。 顾星阑环视了一眼出租屋。 比不上昌谷别墅。 “黎和泰,你不喜欢这个地方吗?” 吃完饭,黎和泰把筷子重重地放了一下。 “你不喜欢我就放心了。”顾星阑笑道。 系统:[宿主,时长增加了一点。] * 出租屋的浴室有了热水器,洗澡的热水终于不用自己烧。 只是…… 看着剩下半块底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顾星阑犯起难。 指定是上次姓江的记者在他这里洗了不少。 门“吱”地一声。 从外面拿衣服进来的黎和泰,看着那瓶子,眉头紧皱。 “我给你掺点水,量就变多了,照样能洗。” 说完,顾星阑就想把沐浴露放水龙头下面接水。 “啪”地一下,瓶子被拍得摔了出去。 黎和泰的动作利落,嫌弃的神情一览无余。 “行,黎大少爷,奴家现在给您去距离几公里的商超买洗浴用品。”他捂着被拍红的手,看向对方渐渐阴冷的表情。 不等他出去,小腿突然刺痛,整个人瞬间失去重力向前倒。 这小孩居然踢他?? 头还没着地,领子先被拽起来,耳边传来咬牙切齿的话:“顾星阑!你再敢耍花招!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说话的人目光阴冷如墨,透着令人胆寒的威慑,里面没有一丝温度,而嗓音又冒着怒火,尤其是拽着他的手臂,青筋暴起。 头一次见对方发这么大的火。 人的忍耐度都有一个阈值,小事积累成大事,最终成了决堤的洪水淹没所有人! 他并不想把黎和泰逼到无路可退,这是对他的任务最不利的结果。 顾星阑瞪大的眼睛似是不知所措。 以对方的力气自然拽不上他,但是他可以依着对方被拽。 等到周围的气氛稍稍缓下来,他看了一眼小孩的脸色。 “一起去买?” …… 夜幕低垂。 两个人穿着单薄的衣服慢慢走出去。 外面的大黑狗又跑过来,可不等顾星阑喝退它。 一阵空气撕裂的声音响起,千钧一发之际,狗子被吓得连忙躺地上翻肚皮。 “够了,黎和泰!”他上去抓住了那只即将挥过去的手。 仔细一看,这人手里居然有生锈的铁片,铁片顶端尖锐地冒着冷光。 看得他浑身僵硬。 “够了,小狗还不认识你,你……” “铛”地一声巨响。 黎和泰把手里的铁片狠狠击到远处。 在他的视线里,能看到那块锋利的铁片陷进了墙体。 虽然是已经发霉木墙,可黎和泰毕竟是小孩,能把铁皮当飞镖扔的,这简直超乎常理。 顾星阑缓过神,连忙拍着大黑的屁股让狗走,大黑浑身激灵了一下,连跑带飞瞬间蹿进铁架积成的洞里面。 这姓黎的,现在是实实在在的不爽。 两个人一前一后,不知道走了多久。 商场就在城中村和芜水的住宅区之间。 越往西面走,人流越多,灯也越亮。 拍照打卡的等人高的装饰、场外直播的网红、跳舞的大妈……越来越热闹。 他们两个人就像异类,似乎不属于这里,割裂感极强。 或许普通人的生活就是这样子,既不是芜水最东边的底层摸爬滚打,也不是最西面富得流油的商业强人叱咤风云,属于是看到路边乞讨的人会施以援手,又或者看到马路上飞驰而过的豪车会停留视线的程度。 说到底,芜水的中产阶级才是大多数人。 顾星阑上前了几步,轻轻揽住黎和泰的肩膀,轻声道: “这里人多,别走丢了。” 霓虹灯下,微微模糊了一大一小的身影,看起来和其他散步的家庭没有什么不同。 等到从商超采购完成时,外面彻彻底底热闹起来。 这里不是市中心,管辖力度极轻。 顾星阑甚至看到有人在偷偷摸摸地摆摊。 色泽鲜艳,卖家还抬着灯在照。 又是糖葫芦。 这类甜食出现的频次极高。 他下意识就买了一串,意识回笼时,才发觉身边的小孩不是许牧风。 但心底里隐隐约约有个声音。 想看看这两个小孩在面对甜食时有什么不同。 “黎和泰,你吃糖葫芦吗?” chapter145 结果,旁边哪有什么小孩。 黎和泰那人早走远了。 手里拿着东西进退两难…… 其实是他自己想吃,上次就吃了一颗半,可能是当时饿着肚子,吃什么都是香的,以至于吃到第一口山楂,就觉得那是人间珍馐,到了现在,他还能想起那酸甜的酥脆感在挑逗他的味蕾。 顾星阑用牙撕咬着包装衣,咬半天,咬不下来。 反倒是口水黏糊糊地粘到上面。 可不远处的小孩都快离开他的视线了。 无奈,只能先快步跟上小孩。 * 又是一前一后,人行道没有落叶,只有逆行的小情侣。 直到拐角的路口前。 前面的人影停下来。 霓虹灯模糊了黎和泰的面容,只能看到这人双手插兜。 “怎么了?”顾星阑走上前。 前面似乎有交通事故,就看到两辆色彩鲜艳的敞篷车撞成废墟。 “换条路走吧。”他侧头看向马路对面,再转回时。 一只手出现在他眼前。 灯光照不清黎和泰的意图。 顾星阑往上提着右手的购物袋:“你就乖乖认回去的路,这购物袋不用你。” 哪知道黎和泰看了他一眼。 他这才发现这人盯的是他左手的糖葫芦。 估计饿了。 两个人来回走了几公里的路,他饭量小,但小孩长身体,饭量大容易饿。 “吃吧,先垫垫肚子,回去再给你蒸两颗鸡蛋。”顾星阑留恋地看了一眼金黄的糖衣,把东西递了过去。 他刚想说这包装要从底下拆开,结果黎和泰从头开始拆起,两只指尖扯着透明包装袋。 上面粘着的东西他一时不好说,闭紧了嘴。 下一秒,褪开包装衣的东西递了上来,就对着他下巴。 “我帮你这个忙,有条件。”黎和泰变成了单手插兜,右手举在在半空中,说出来的话平平淡淡,可在他耳朵里,就是闻所未闻的东西! 顾星阑奇怪地看了眼某人,目光慢慢转向糖葫芦。 他刚想低头衔住。 可嘴巴什么也没碰到,东西似乎被拿远了…… 还以为是错觉,顾星阑顿了一下,又弯腰凑近,下一秒,那根串子又被拿远。 拿他当猴子耍呢? “不吃了,你这小子存心的。” 他幽怨地抬起眼皮,结果,就撞进那双极深的眸色里。 “用手拿着。” “唰”地一下,脸瞬间发热起来。 ……以为这小孩要喂他。 他怎么会有这个想法,闹了个大笑话。 无地自容,顾星阑匆匆避开视线,讪讪地拿过签子。 这糖葫芦,吃着怎么是酸得要命的,哪里有阜松那次吃得香? * 两个人绕道走。 越往东,周围越暗。 细听还有奇奇怪怪的婆娑声响,秋天的枯叶越积越多,踩下去有的还是闷声,一听就是腐烂的叶子。 “黎和泰,你走慢点。” 顾星阑提着东西跟在后面,朝前喊了一句。 直到小区铁牌出现,这小孩也没有放慢速度的意思。 现在时间还早。 在他踏进去的那刻,耳边的嘈杂声突然就静了。 余光还能看到某个脚步蹒跚的老人拄着拐杖飞奔起来。 躲他跟躲阎王爷似的。 “哎哟——总算找到你了。” 是副导演。 王姐满头大汗:“你怎么不跟摄影师发完信息再走?” “小事,我就出门买点生活用品。”顾星阑提了提手里的东西。 “下次一定要记得发。” 见王姐一脸菜色,他问道:“您这是?” “甭说了,有人被烟灰缸砸医院里,现在节目这边的拍摄进度少说得拉一大截,时间紧,我来你这边看看情况。” “……”难怪黎泰贺让他安心走个流程,原来抓马的事都让别人干去。 顾星阑抹了一下冷汗。 “摄影大哥明天才能过来,你今天的单人采访做了吗?” 他点点头。 所有的事交代完,就看到副导演急匆匆接了个电话又跑出去,他这才得空赶路。 走在前面的人早就没了身影。 主要是,黎和泰进去时,他居然没有听到狗叫声。 顾星阑定定地看着远处趴在地上的狗。 小区的路灯因为上次台风已经短路,没人修,周围暗沉沉,只能靠着月光分辨。 想他还买了一袋火腿肠。 刚寻思着过去奖励大黑,结果脚下黏糊糊。 顾星阑愣愣地抬起脚,鼻间若有若无的怪味。 “大黑?” 叫了一句,原本该屁颠屁颠过来的狗,此时连动都不带动,他拿起手机照过去。 灯下,黑色的毛发凌乱不堪,沾满尘土和秽物,四肢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伸展着,身是身,腿是腿,爪子无力弯曲。 是一只口吐白沫的狗。 鼻间的怪味也彻彻底底闻清楚了,是腐烂的血腥气。 胃里顿时翻涌起来。 酸涩的山楂味不断冲刺着咽喉,“哇”地声,顾星阑想捂住嘴。 痉挛,胃不停地在痉挛,嘴巴瞬间不受控地吐了满地。 那些脏物,顿时又被成群的野狗分食。 看得他又想吐。 黎和泰……把大黑杀了? 大黑是这一带的精明狗,帮忙看人看车看门,几乎成了小区守护者,这片区的人都认识它。 它靠着百家饭,成了不算野的野狗。 就连原主的手机里也有大黑谄媚讨食的照片。 “你把狗毒死了。” 突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顾星阑迅速转过头。 是陌生小孩,就站在他身后,满脸涨红,见他转头还激灵了一下。 “你、你把黑狗杀了。”小孩语气笃定,似是害怕地后退了几步。 认清小孩的脸后,是平时和动物玩的小朋友。 他刚想解释,嘴巴还没张,那小孩突然拔腿就跑。 ……死的大黑最终被埋进小树林的土里。 “这是你经常标记的地方,安息。” 埋完最后一铲土,周围已经暗得不行。 顾星阑垂着眼,脑子一团乱麻,看着凸起来的土包发神。 * 回到出租屋。 甬道漆黑,而门外的人,是唯一能分辨出来的雪白,衣服的纽扣甚至反着金光。 是黎和泰。 这个地方真的让黎和泰这么不堪吗? 如果换作他被父亲逼到荒凉穷苦的地方,还要去和其他人打交道,甚至上学……和讨厌的人共处几个月。 他大概也会情绪暴躁? 黎和泰……想跟他提什么条件? 流浪狗的死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可黎和泰刚到小区,就已经对那只黑狗产生了杀意,要不是他一直关注着这人的情况,恐怕在那个时候黑狗就该提前领盒饭了。 “对不起,久等了……”说出口才发现他的声音居然带着惧意,顾星阑不停地摸着兜,偏偏手上全是汗,钥匙在掌心打滑了两次。 chapter146 “钥匙我只有一把,明天再配给你。” 门打开,不知道是阳台吹过来的风冷,还是身后的人发狠。 他现在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排除基因问题,部分杀人犯,或是为发泄负面情绪,或是彰显控制欲,或是提前练手……甚至是心理扭曲,就会选择在杀人前,先拿小动物下手。 这两者没有绝对的条件关系,虐待小动物的人不一定会杀人,但敢杀人的,也敢虐杀小动物。 放在某人身上,似乎有这个嫌疑。 顾星阑想去看那人的手。 可尝试转了几遍也转不过头。 至少……至少节目开拍期间,他是安全的。 关上门后,屋内还隐隐约约有冷意。 脑子里不断回放刚刚看到的画面,胃也难受极了,挥之不去。 他马上掏出手机。 “黎越倡。” 打过去的电话不过两秒就被接通。 对面没什么声音,直到吞咽声出现,又急又猛,似乎在喝酒。 [还会给我打电话?]对面闷着声 耳边还有黎和泰拆包装袋的响音。 对大黑的死,现在还心有余悸,顾星阑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小孩,刚想明里暗里提黎泰贺的事情让某人能掂量点。 结果“嘟”地一声。 对面挂断了…… 还在生气? 白花花的挂断界面,突然映出那抹骇人的黑影,伴随着惊恐的吸气声,手机瞬间飞出去,电光火石之间,又被某人不费吹灰之力地接住。 黎和泰拿着手机站在他面前,眼睛微眯。 而他,就差没三叩九拜接过,脑子里纷乱的思绪,被对方一句: “我要睡床。” 意识瞬间回笼,顾星阑连连点头接道:“好巧,我也睡沙发。” * 单人沙发睡小孩可以,睡他不行。 半小时过去,毫无睡意。 他的书还在卧室里面。 顾星阑睡不着,走到阳台边上 “系统。” 系统:[在。] “黎和泰会杀了我吗?” 系统:[不会。] “为什么?” 系统:[因为你善!] “……” “吱”地一声。 缝隙之中,看不清任何东西。 卧室没有窗,但是有通风的小口,外面黑,里面更黑。 溜进来的顾星阑两眼摸瞎。 凭着记忆摸到床头柜。 结果,书皮没摸到,反而夜灯亮了。 炸起的灯光有瞬间夺去了他全部的视觉,很快,他拼命眨着眼看向床上睡觉的人,生怕把对方吵醒。 是黄色单人床,小孩侧着睡,身体占了半块床,要掉不掉。 四只眼睛在空中相撞,大眼瞪小眼,空气都快凝固。 “看书吗?”自觉心虚,顾星阑拿起书。 “好。” * 某人到了新环境睡不着很正常。 他看到感兴趣的书也睡不着,这也很正常。 但是黎和泰同他挤在单人床一起看书就很不正常。 顾星阑翻了一页。 脑子里试图忽略旁边的头…… 或许是夜灯昏黄,不知不觉,警惕居然在自动淡却。 被窝里的下半身渐暖,鼻间飘着房间淡淡的衣皂香,一心二用的注意力也慢慢集中成单线,牢牢地锁住了书里的文字,再也分不出多余的精力。 床上看书的人彻底沉入书海,双眸比小蘑菇夜灯还要璀璨。 墙壁上,每隔几分钟就动一次的影子,姿势越来越放松,从靠着床头,渐渐成了卧着枕头。 直到某一页。 许久没碰书的人才发觉自己看太久而忘记旁边的小孩。 他连忙侧过头。 却发现对方早已深睡。 睡颜静谧。 “黎和泰?”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无人应答。 半夜三点。 顾星阑慢慢把书合上,微微伸手触摸了一下夜灯 四四方方的小房间瞬间成黑盒子。 他现在,说不上来很安心。 还因着被体温蕴出来依兰花香安抚着睡意,脑子里渐渐昏沉,眼皮越来越沉重…… * 清晨,晨曦未露。 人声鼎沸。 床上的人睡意朦胧,被吵醒时还不满地翻过身。 ……等等。 这声音怎么是从门外传进来的。 顾星阑撑着床半起,眼里的东西都看得模模糊糊。 “响了半个小时。” 床边坐着的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声音也带着睡意。 “你再睡会,吃完早餐就去找学校,我先去外面看看。”眼皮又肿又沉,在外面嘈杂的催促声中,顾星阑手脚并用地从床爬到下面穿外套。 卧室里面听着声音沸腾,到了客厅,更大更响,几乎快炸开锅,仿佛高利贷过来催债。 他看了眼阳台。 外面还有雾气,连阳光都没有。 再匆匆看一眼墙上挂着的钟。 才六点不到。 门打开。 所有的声音瞬间收住,断崖式安静下来。 紧接着,就是陡然升高的叫骂声。 都是比他年纪大的老人。 嗓门一个赛一个大。 睡意瞬间被驱散,他一个不稳,被外面伸进来的手猛地推到地上,摔得整个人彻彻底底清醒。 “各位!冷静!”他连连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结果,睡衣衣领被拽起来! “黑狗是不是你杀的!” 见到是废品站的那位大爷,顾星阑满头雾水。 不是,且不说大黑是流浪狗,就算是误会,也不该是这位大爷来质问他,那废品站离这里足足半公里远! “哎哟,我儿的新车啊!”大爷唾沫横飞,喷在顾星阑的脸上。 “狗肯定就是这臭小子杀的,昨天这人还骂狗!”站旁边的蓝色条纹大爷吼道。 “各位!误会!”顾星阑算是摸清了一点。 可这些人一嘴一句,根本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要不是你杀了那条狗,车就不会被偷走!”收废品的大爷,哪里还有之前的豁达,眼睛满是红血丝,就差没把巴掌呼他脸上。 想什么来什么,感受到那阵掌风,顾星阑顿时紧闭双眼。 “啪”地声响起! 没打在他脸上…… 衣领拽着的手一松,顾星阑连忙睁开眼。 看到粗犷豪放的摄影大哥,他顿时要激动得喊出来。 顾星阑连忙躲到摄影师后面。 “父老乡亲!大家有什么事先坐下来谈!”王姐的声音大,几乎在房子里震出了余音。 “你们这几个外人!今天不给我个公道话,老子跟你们拼了!” 大爷指着摄影师,尤其是躲摄影师后面的人。 被指的顾星阑狼狈地拢着外套。 “小丹,你来说!”几个老人散出一条道,簇拥着小孩进来。 小孩似乎也吓得不行,不断在屋内张望。 “我、我昨天看到他蹲在大黑狗面前,还把狗狗埋土里。” “不是你干的你他娘日龟儿子的怎么会埋狗!”大爷气得跺脚,喊骂道:“今天不赔我十六万,你别想出这个门!” chapter147 顾星阑从摄影师的后背探出头,紧紧皱着眉反驳道:“我是把狗埋了,但你有什么证据污蔑我做的?!” “证据??老子就是证据!” 大爷哪里还有昨天赚钱时的豁达,现在跟地痞流氓没两样。 “报警处理。”顾星阑直接提出来。 却被王姐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她轻道: “老大爷,昨天晚上我和小顾在一块呢,哪里有什么杀不杀狗的事情,况且这狗是流浪狗,跟你家车又有哪些关系呢……” 节目的拍摄进度有几十双他们惹不起的眼睛盯着,现在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进度严重拖延。 可资方要求开播的日子是固定的。 他们想拍出有流量的东西,自然少不了劲爆的话题,可时间紧迫,他们要拍的根本就不是这种内容,于是王姐对着地上撒泼气闷的大爷补充道:“老大爷,你想要什么,不妨说出来。” “十六万,别的甭说。” 十六万? 谁来给这人拿钱? “您这事就是放法院也不成立……”王姐好声好气,结果被“呸”了一声。 “我儿交了两万首付,现在车还没开两个星期呢就没了!昨晚狗要搁那,车哪能悄无声息被偷!就是那小子害的!” 说白了,这大爷是想讹钱。 偏偏节目组现在跟这人耗不上。 王姐混迹利益场多年,哪能不知道这种拉人垫背的心思,就看中了他们有钱耗不起的心态,她扫视了一圈,最终目光定在地上的老人。 “你先让他们出去。” 玄关处站着的人群头发花白、眼神混浊,皆互相对视。 “不行,你这女娃娃单独留他做什么,我们是来给他撑场的!” 门口吼道的老人,穿着亮眼衬衫,把手里的细铁棍子往地上猛敲了一声,地板顿时抖三抖。 瞧着蛮横极了。 王姐又朝着地上的人低声道:“你要拿钱,就让他们出去。” 语气听着亲切,可那眼神是实打实的冷漠。 摄像师再知道不过,副导演这是真生气了,他连忙带头把玄关那群人慢慢挤出去。 “你们外面等,我这老骨头就跟他们好好谈一谈。” 说到钱,大爷那副精明和气的表情又出现。 可算是看出来了,这是趋利的嘴脸。 屋内少了一大群人,顾星阑把外套拉链往上拉,走到大爷面前:“你儿子的车丢了,不报警,找我有什么用,我就是把人卖了也不值十六万。” 话落,大爷比了个六。 “六万?您这真敢想,我卖了屋里全部的家具都不值六万。” “没得谈,你上电视连六万都拿不起?当我三岁儿童?!”大爷呛声叫喊,末了,用右手摸着下巴,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凑过来,阴冷道:“你要是还想在这混,必须拿钱。” “大爷,知不知道这种行为叫做敲诈?” “我看你才是!一起偷车的贼!”大爷又“呸”了一嘴口水。 顾星阑顺利躲过。 跟这人没法谈,他说狗不是他杀的,这老人也不会信。 况且,现在杀狗的嫌疑人还在他房间里面睡着。 不过,大黑是流浪狗,没有狗牌,也没有人会认同大黑跟这个老人是喂养关系。 这老人就是看他上电视又好欺负,拿他当软柿子来跟他讨钱。 阳台。 王姐打完电话,走进来时,面色已经黑成锅底,目光冰冷地看向抖着腿吸烟的得意老脸,嗤道:“六万就六万。” 听到这话,顾星阑瞪大双眼。 可王姐看都不看他,走到大爷面前:“老人家,你要知道,外面的挂墙上的摄像头很珍贵,您也是签过合同的,可不能随便乱拆,要是我们追究起来,你那整个废品站都赔不起。” 威胁的语气,副导演信手拈来。 但那老人哪里有害怕的意思,见钱口开了,笑得合不拢嘴。 “放心放心,我们就收六万,你们这做这行的,怎么会把这点小钱放心里不是?” …… 出租屋一片狼藉。 顾星阑把碎掉的花盆倒进垃圾桶里,眼睛失神地看着手指被划出来的血丝,恍惚道:“副导演,他们这是有预谋的。” “时间等不起,就是事再荒唐,那也发生了,我们这是在用钱买时间,你懂吧?”王姐看着手机,续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什么猫狗的野东西通通省点心,你最好把精力放节目上,节目延期,害的可是黎总和孟总的金钱和精力。” 不等顾星阑讪讪地应声…… “那个。” 出租屋的门没关。 突兀的童声从外面响起,紧接着,稚嫩的头从门框处露出。 是刚刚出来指认他的小孩,昨晚才见过。 “其实,我昨天晚上还看到了一个人……” 那小孩双手互相牵着,眼睛时不时打量周围,似乎不忍看到屋子被践踏的模样。 “小朋友,你刚刚为什么不早说。”王姐不满地看向门口进来的人。 “是和我一样的同龄人。”小孩没有回答,只是怯生生地说自己的话。 听到这,心里咯噔一下,顾星阑接问道:“你看到同龄人的时候,狗死了吗?” 小孩脸上带着惶恐,摇了摇头。 “我只是路过。” 说了跟没说一样,王姐看着工作群里面的转账和同事抱怨的信息,不爽达到顶峰,说了句“七点半开拍”就匆匆离开。 屋内没了低气压的人。 小孩往外看一眼女人黑压压的背影,而后又亮晶晶地看向屋内的人,余光还在不断地观察周围。 直到房间那道声音响起时,他一改怯意,直直盯着。 “狗早就死了。”黎和泰拉开门。 白色的睡衣略显宽大,却不把人压一头,尤其是那张雪白的脸,可看到那双眼睛,或许是天没亮就被吵醒,现在那里面只有烦闷。 站在屋子中央的小孩有些激动,连带着出口声音也变得支吾起来:“我叫梁小丹。” 可卧室门口的人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浴室门。 很快里面响起流水的哗哗声。 “要在这里吃早餐吗?” 看到小孩背后的背包还有校服上面的校徽,顾星阑拿出锅铲,想打探一下消息,没想到耳边迅速传来对方的回音。 “好!” 桌上。 三碟盘子,都是面包夹着番茄和鸡蛋。 镜头里,冲泡豆浆的人穿着米黄色围裙,又恰逢屋内照进来的阳光。 一切都显得温馨极了。 直到镜头扫到的地板上褐黄色的土壤和满地的脚印,戛然而止。 黎和泰小口小口地咬着面包。 而旁边……小孩直愣愣地看着。 或许是目光太直接,吃面包的人抬起眼皮,看向主位上的人。 看你招进来的破事。 从那双眼神读出来的意味,顾星阑偏过头避开视线,唤了一句“梁小朋友”。 结果对面的小孩没搭理他。 chapter148 “你能跟黎和泰说说学校的事情吗?”无奈,顾星阑直达小孩的目的。 “你叫黎和泰?” 小孩半分精力都没分出来,拉近了椅子,面色红扑扑,一眨不眨地看着黎和泰,见对方吃得快,便糯声道:“吃得饱吗?我可以分一点……” 结果黎和泰直接拿过对方的盘子,半点都不留给旁边的人。 “黎和泰。”顾星阑反对道。 “没事,我已经吃过早餐,让和泰吃吧。” 小孩的眼里只有崇拜,匆匆忙忙,看了他一眼又专注地移向某人。 见到这副模样,脑海瞬间浮出一张姓俞的面孔。 似乎黎和泰就招这样阳光开朗的同龄人。 “你的学校在哪里。”黎和泰吃完才出口。 “幸福小学,那里可漂亮了,有很多很多树,里面有很多很多人!” “很多人?小朋友,你能说说你的班有几个人吗?”顾星阑接问道。 他现在要把黎和泰送进芜水东面唯一一所小学。 实际上,黎和泰明年就该从小学部毕业了……谁能想象这人是小学生。 他定着神看过去。 桌旁的两个小孩离得极近。 体型、肤色,相差很大。 有了对比,才发现黎和泰不管是外表和内里,几乎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情况。 阅历是堆积心理年龄的一个重要途径,有的人即使毕业出来工作还尚纯真、不谙世事,但有的人看似青春年少却因丰富的阅历沉淀出远超实际年龄的成熟心智,身体和心理的年龄,实际上需要分开来看。 人不可貌相。 思绪渐行渐远,顾星阑晃了晃脑袋,唤道: “小朋友?” 小孩入神了…… “你的班,有几个人。”黎和泰复述。 “三十六个。”梁小丹比着手势,又合掌放在桌面上,俏皮地笑道:“你来我的学校吧,我们可以做同桌,你长得这么好看……” “砰”地一声。 黎和泰吃完面包把盘子重重地放在桌面。 “小朋友,都是这么多人吗?”顾星阑两眼放光。 他有去亲自去看过,那所专供外城人的学校,下课的时间几乎人潮涌动,尤其中午温度上来时,从外面看里面,只一眼便觉得呼吸困难。 可现在一个班只有三十多个人? 听到这,梁小丹立马坐直起来,骄傲道:“我的班是最最最厉害的,明年至少有四个!能去市中心读书!” 升学压力到处都有,在这个外城人集聚的地方尤为明显。 芜水的学校更多是私人机构,但城中村这个学校是例外,更像一种带孩子的地方,为的就是让那些务工的人能心无旁骛地投入到生产的地方去…… “其他的,大概一百多个人?”小孩作思考状。 喝豆浆的顾星阑呛了一口。 * 学校外。 顾星阑看着钱包空空,两眼一抹黑。 现金在昨晚花光了。 想到副导演那句警告,他拿出手机看余额。 屏幕适时地跳出信息。 [六万,你记着,算你头上(黑脸)] 是原主老板发过来的信息。 这个节目是孟关赫主要负责,那些额外的费用,如果不想拖延进度,只能算在公司上面。 顾星阑背过镜头查看原主的余额。 见后面跟着几个零,心顿时安下来。 这就是钞能力吗? 顾星阑带着黎和泰,一路走上校长室。 还没到门口,耳边就传来阵阵义正言辞的语气。 “校长,无论如何!这个孩子进来,一定会拖累我班的升学率,我明年就要升上去,这是学校的荣誉!您难道想眼睁睁地放过这次机会吗?” “小辉老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恭喜都来不及,怎么会害你……” “可以是爱读书好孩子、努力的孩子,但不能是这种喜欢欺负同龄人又不学无术的孩子!” “……” 校长室传来的对话,被顾星阑收尽耳里。 他就趴在门口侧耳倾听。 而黎和泰和摄影师就站在不远处,他朝着两个人竖起大拇指。 凭黎和泰的能力,入学这事,十拿九稳。 结果“吱”地一声。 门从里面打开。 黑压压的通道、脱落的墙皮,还有张陌生的脸支着耳朵在半空中,阴影吞噬了脖子下面,看着就像地狱关里悬浮起来的白面鬼。 开门的女人放大瞳孔,心脏处像被敲打了一下,很快“嗬”了声,眼球迅速往后翻,直直往泥砖地上倒。 * 办公室。 穿着女士西装的人扶着眼镜,右手不断顺着心脏处,颤颤巍巍地吞咽着保温杯里的水。 “入学考试,体能考核,我就需要这两样。” 喝完,老师抬起眼皮往小孩看了一眼。 “芜水本地人?” “是,这小孩九岁,会说一门外语呢,很厉害的小孩。” 顾星阑摸了一下黎和泰的后脑勺。 “班里正在开会,我先回去。” 老师收回视线就匆匆起身过去。 他不例外,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每路过教室,一间又一间,像大型工厂厂房的封闭、拥挤,他的视线不自觉往里面放。 没有什么比压抑两个字更能形容这里。 如果拆迁,这里恐怕也不能幸免。 届时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 这些是他不敢想象的事情。 顾星阑收回视线。 到了那间所谓四十个人的教室。 里面既有大人也有小孩。 他支起眼睛往里面细看,就看到家长会三个字在黑板上白得晃眼。 视线微移,放到走廊的某个人身上。 黎和泰就站在窗边,没有风也没有日光。 铁窗被生锈的架子贯穿,上面锈红的痕迹,像红笔画出来的,也像风雨打成这样的,只是在他眼里,他下意识就想到不祥的血迹。 “黎和泰,过来点,那窗不稳,小心翻下去。”顾星阑轻声唤道。 镜头下,那人总算露出了别样的神色,不再是半永久的机械麻木。 “这里太破了。” 黎和泰没有动作,只动嘴巴:“没有球场,没有马场,更没有像样的人。” 顾星阑走过来,也站在窗边,看向那张略带嫌恶的表情:“不管像什么,这里也是获取知识的地方。” “知识?猪食还差不多,这里就是猪圈。”黎和泰睨了一眼,直接转身。 徒留身后轻响:“何不食肉糜。” 顾星阑说完便被敲响的电铃声打断思绪。 里面的人蜂拥出来。 就看到姓梁的小孩冲到他跟前,双眼放光。 “黎和泰呢?” 很少听别人全称那个小孩的姓名,他有点不习惯,回道:“刚走。” “走?”梁小丹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般。 直到某位年轻的女人靠近,就听到小孩恢复笑容,还喊了声“妈妈”。 顾星阑瞳孔微缩。 女人身后,跟着的老人穿着蓝色条纹衬衫,亮眼极了,一口一个孙子真棒,完全没有早上拿铁棍子站在门口咄咄逼人的模样。 chapter149 梁小丹一手牵一个人,回过头,哪里还有那位大哥哥的身影。 “小丹,你先跟爷爷回去,我去找你老师聊聊。” “好!” 他趴到走廊窗边,静静地看着下面。 果不其然,就看到那抹准备离去的雪白身影。 “爷爷,我要去找朋友玩。”梁小丹盯着下面,急急忙忙撒开牵着的手。 “又交新朋友了?” “是!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想到那张惊为天人的气质和面庞,梁小丹不由得想起唯一一次去外面旅游时,看到那些畅意吃畅意玩的同龄人,而他,只能在旁边看着,就连最渴望的东西,他哀求了许久,母亲也没有把那只机械超人买给他。 黎和泰……和那时他见到同龄人,有同样的气质。 如果他能跟黎和泰交朋友,是不是意味着他也能成为那样的人。 一路下去,能听到周围“小丹”“小丹”的声音此起彼伏。 已经到了门口的顾星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后面窜出三三两两的小孩。 “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 为首的梁小丹凑到某人旁边。 眼睛却是看着他:“叔叔,我能带和泰一起去玩吗?” 顾星阑悄然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你们问问他愿不愿意。”孩子们的兴致很高,摄像师的兴致也很高,但黎和泰不是他能决定的。 “好。” 意外的,黎和泰答应了。 本地人和城外人之间会碰撞出什么火花,这是节目组喜闻乐见的内容。 扛着摄像机的人迅速调整挎包的位置,眼睛直直盯着几个小孩,连连跟了上去。 关键时候,这小孩完全不掉链子。 看着黎和泰被那群人簇拥出去的背影,他顿觉一身轻。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一长,就越熟悉,越能发现这人的孩子性。 在正常的相处时,他完全没有办法把这个人当成成年的黎和泰。 系统:[等任务对象长大,你就老实了。] “等他长大,我就该拿着属于自己的东西功成身退。” 系统:[实际上,主神的档案里面,还没有为你确定新的世界身份,本系统上次回去检查bug时,就发现主神大人似乎对你很感兴趣,而主神大人感兴趣的人,极有可能成为我们的一员……] 顾星阑把脚下的石子猛踢,踢到小巷子里。 系统:[我们员工待遇很好,您要是精神力高,很有可能成为管理员……宿主,你的想法是什么?] “你猜。” * 摊位前。 又是之前见过的大婶。 “小伙子,你这菜还买吗?” “您等等。” 手戳了好几遍支付,只有一个[信用卡存在风险交易,已被冻结]的字样。 原主之前到底欠了多少钱?! 手机里的三张卡都是这个情况,里面的钱都被冻结,用不了一点。 看着那几个灰暗的零,脑子里的线在一瞬间崩了,顾星阑颤着手指,欲哭无泪地转过头:“大婶,您这缺打下手的吗?” “小伙子,你真会开玩笑。”大婶呲着牙笑起来:“别看我五十多岁,根本不用别人帮!早上摆摊,晚上也摆摊,没有什么是我干不了的!……” 耳边吹嘘的话已经听不大清。 脑海里突然想起某个人,可以在拍摄节目期间光明正大的救急,顾星阑清了清嗓子。 电话打过去没半秒。 几乎秒接! [顾星阑!] 手机传来激动的叫声。 听到这,心都软了,顾星阑斟酌着语句:“宜年,你现在有空吗?” [我这边举行杀青仪式呢,晚上杀青宴!] 路宜年笑嘻嘻,声音从手机传出来:[告诉你两个事情,你想听吗?] “想,当然想。” [我给你争取了翻身的机会,现在正在联系,要是你答应,不仅能一飞冲天,还能跳槽去更大的公司,只是电话不好谈,我这边人多。] “你……谢谢你,兄弟!” 对原主掏心掏肺的朋友,恐怕只有这一个。 “那另外的消息呢?” [就是我这晋升现场制片的事得往后稍一稍,你一时半会回不来公司……老实说,我想过去找你喝点酒。] “我这边……没空呢。” 签的合同有保密协议。 路宜年不知道他拍节目,也不知道他被辞退的真正原因。 这个节目的筹备有路宜年的影子,但路宜年本人却不知道拍摄情况,足以证明孟关赫并没有想让对方深度参与的意思。 而孟关赫,让原主参加这个节目,就是看原主在公司人缘不好又需要钱,容易掌控。 越大的项目,用人越小心。 大概孟关赫在酒店那次主动过来接近他,也有考量他的因素。 系统:[触发第二个隐藏剧情,增加零点五,目前百分之一点五。] 难怪这人明明是老总的身份,可被原主拿烟灰缸砸了只是单纯的雪藏,甚至还时不时拿小项目吊着原主。 恐怕籍籍无名的原主,早在那时就成为对方考量的人选之一。 “宜年,我……想跟你借钱。” 顾星阑意识回笼,语气出口时,有些不安。 镜头下,小心翼翼地跟着朋友借钱的人似乎纠结极了,半晌,似是借到钱,那双发愁的眉眼又开心地扬起来。 “谢谢你!我赚到钱就还你!” 末了,电话挂断时,镜头里的人睁大着眼睛看过来。 眸光深深浅浅,都是崇拜。 “他是我的好朋友,我要是飞黄腾达了,绝对!苟富贵!勿相忘!希望节目播出后……”顾星阑双手抱拳,正声道:“咱俩能聚一起喝杯结义酒。” 节目火是必然的,路宜年会看也是必然的。 他没有对路宜年说真实的情况。 不关是他自己,就连人设辅助器也在冒着丝丝缕缕的歉意。 看着手机里的一千块,还有对方不愿让他产生心理负担的语句。 系统:[宿主,给你提示,你思考思考原主,说不定还能推动隐藏剧情。] 脑子里的电子音急得不行。 恰逢此时,几条银行信息出现,都是让他拿身份证和银行卡去网点的内容。 原主的信用不行,已经成为银行重点关注对象,而原主借钱的记录中,他翻了许久,各种各样的人,却很少有路宜年,就算有,很快就能翻到还钱信息。 或许,路宜年是原主在芜水里看作唯一的锚点。 这是生存依赖心理。 见惯了世态炎凉和各种因为价值而分道扬镳的势利精明人,碰上唯一一个愿意极尽全力、两肋插刀又无怨地捧出真心的人,珍惜这个字足以定义原主的心态。 “系统?” 系统:[耶。] [进度,百分之二,h大人的排行榜,咱们稳了!] chapter150 晚饭做完的时候,出去外面玩的人已经回来。 黎和泰身上一如既往的干净。 只是旁边跟着的小孩,满脸灰。 两个人的兴致都不高,摄影师也没有出现。 顾星阑从厨房端完菜,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打转。 “和泰,你们去哪了。” 被问的人,连看都不看他,直接背过身离开。 “砰”地一声。 浴室门被重重地关上。 他这才看到黎和泰后背的若干灰脚印。 “和泰!”旁边的小孩连连跟上去,却被那扇门堵在外面,这下,连哭腔都快冒出来,嘴巴还在连连叫着某人的名字,颇有不休不停的意思。 “小丹。” 顾星阑走过去,疑道:“你们两个闹矛盾?” 难不成为了节目效果,黎和泰打了其他小孩? 话音落下,梁小丹用力地摇着头,发丝藏着的灰也全部冒出来,反驳道:“不是!” “是……我爷爷的事情。” 浴室响起水声。 梁小丹一步三回头,走到餐桌上,拿过那杯递过来的热水。 “现在能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情况吗?” 几个小孩出去玩怎么还牵扯到大人的事情。 顾星阑蹲下来,嘴角微微上扬抬着眼看向小孩。 任谁见了这副表情都会不自觉放松下来。 小孩抿着水,弱弱地说道:“我本来想带和泰去小卖部一边玩弹珠一边吃东西,可和泰想去看看我爷爷待的废品站。” 废品站几乎都是城中村的几个大爷在负责。 但黎和泰想去这个事情,他想不通。 “他是怎么跟你提的?” “聊着聊着……就聊到那。”小孩的表情拧成一团,艰难地思考着,似乎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聊到废品站:“明明聊的是学校,后面就商量着去废品站探险了。” 孩子,你这是被套话了。 顾星阑缓缓看了一眼浴室的位置,又慢慢转向小孩身上的灰印子。 “那你这身上的鞋印是怎么来的?” 小孩摇摇头:“从废品站出来就这样了。” “不用害怕,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们?”想到那群赖皮大爷,顾星阑双手包裹着小孩的手,试图传递温度过去。 半晌,小孩才道:“其实是几个月前的事情,有人要收废品站,说想改成好玩的地方,但是爷爷不肯,但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几个月前? 那个时候,他连拍节目的事情都不知道。 废品站是芜水最东面的地方,也是最大最难改的地方,如果那些投资人请人规划,自然先规划那块。 “那你们?” “然后,就在刚刚,我又看到那群人了,他们还打起来。” 说到这,小孩突然就泪眼汪汪:“如果不是和泰保护我,我就……” 没有亲眼看到,全凭小孩的陈述。 顾星阑心里后悔地叹了一声。 半个小时前他还想去废品站找那个丢车的大爷谈点事,只是碍于时间。 具体发生的事情,还得听黎和泰的陈述。 “跟着你们的大叔呢?扛着黑盒子的。” “他?他好像一直在里面,我们出来就没看到他了。” “……” 失踪这事可不小,节目组的人手急缺,摄影师更是重要资源。 “叔叔,我能跟和泰一起吗?” 浴室水声断断续续,最终归停。 椅上的小孩早就坐不住,连忙补充道:“我的家里还在吵架,我害怕……” “我这边,没地方睡。”思绪被打断,顾星阑颇为为难地接话。 “没事,我可以睡外面,给我铺一张纸皮就行。”小孩忸忸怩怩,坐到沙发上,恳求地看着他,糯着声道:“或者,我可以睡沙发。” “嘭”地一声巨响,打断了外面的两个人。 浴室门几乎被砸开,连带着墙皮上的碎屑也跟着掉落。 “和泰!” 开门和叫声齐齐响起,下一秒,沙发上的小孩就冲了过去。 耳边传来“你的伤疼吗”“真的很谢谢你”“伤好痛”“今晚一起玩游戏”尔尔的话。 如同连珠炮般,嘈杂不已。 从浴室出来的人浑身冒热气。 鼻间是廉价的沐浴露香,黎和泰紧紧拢住身上的浴袍,眉压着眼,黑气压不断攀升,颇不耐地绕过某个滔滔不绝的人看向不远处。 可不远处系着围裙的人,不知道在和谁发消息,捧着手机连头都不抬一下。 * “吃饭吗?和泰,你吃饭吗?” 在期待的眸色里,对方连眼神都不给他,更别提说话。 又是“砰”地一声。 卧室门紧紧关上,还听到锁芯扭紧的声音。 拧不开门。 无论怎么喊都得不到回应。 想到傍晚时分,那抹白玉般的面庞对着废品站露出嫌恶时,即使是微皱的眉,也让人难受极了。 他应该说不知道废品站才对,不应该带那个人去破破烂烂的地方。 “……”梁小丹看着紧闭的门,又盯着鞋尖,突然眼一热。 眼泪簌簌而下,啪嗒啪嗒地掉在地板上。 流了许久,没有一个人过来哄。 他眼红红地看向客厅。 而顾星阑,看着屏幕里发过来的信息陷入沉思。 他想让孟关赫延期收购。 可那块地方已经规划好了,是货物运输和仓储区。 连施工人员都已经驻扎在那里,就差把废品站的东西运输出去。 要开发城中村,从芜水购买原材料显然不现实,就要从附近的城市购买和运输便宜的原材料到芜水,运输完的材料需要存放。 所以废品站会先被拆,也会先被建成运输和存储的地方,未来改成物流运输区也方便。 但…… 现在动工拆,势必会引起那群大爷的注意。 和施工人员打起来似乎是能预料到的事情。 可废品站那块地方的老板都答应了,员工不答应有什么用? 他想让孟关赫延期,是因为…… 门“叩叩”两声。 外面,幽幽地响起呼唤“小丹”的声响。 在静得针落可闻的屋子里,透着丝丝诡异,那扇闭紧的木门,仿佛成了未知恐惧的入口 顾星阑看向玄关处,浑身冒起冷汗。 “是我爷爷的声音……” 不等他起身阻止,小孩已经跑过去开门。 紧接着,黑压压的门框,一群浑身带伤的大爷蜂拥而入,铁棍成了短刀、布鞋成了胶鞋。 十几双脚踏得地板都在震。 昏黄的灯光下,每双眼睛似乎都染上了血气。 第151章 chapter151 如果不延期,这群大爷先来找的就是他! “这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老人瞪着眼咬紧牙根,全部围堵上来。 阳台、浴室、卧室门,能逃的地方全部被人堵着。 狭小的空间内,眼扫过一遍,竟然全部都是带着刀。 阵仗这么大,顾星阑大气不敢喘。 “把他绑起来。” 话落,几粗尼龙绳,一圈又一圈,很快就把人捆在沙发上。 绑完,看到的就更清楚了,个个凶神恶煞,顾星阑只能尽量不和任何一个人对上眼。 “早上刚过来,今天晚上就出现了这档子事,是不是你干的!”蓝色条纹的大爷把刀“啪”地一下,砸在木椅上,浑身煞气地走到沙发前。 无人应答。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 眼看着刀突然贴到他脸侧。 “欸。”租车大爷挡住了那把刀,又盯着他。 “小娃娃,我们都没追究你偷车的事情,你居然敢找那帮人过来收我们吃饭的家伙,你这是不是做得不厚道?” 地痞流氓老了还是地痞流氓,明明依着那位小孩说法,那已经是前几个月就发生过的事情。 顾星阑抬起眼看向上面,怯着声说道:“大爷们,你们行行好,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这一来又拿着刀又是把我绑起来……” “不,你知道。” 大爷笑出来,招了招手。 外面突然押进来一个鼻青脸肿的人。 正是之前跟着黎和泰出去的摄影师,只是现在被打得不成人样,脸侧全部肿起来,甚至右眼的淤青已经紫得不见肉色。 看得他瞳孔一缩。 这是要把锅硬扣在他头上,顾星阑瞟了眼摄影师又马上低着头:“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钱,没别的,就要钱。” “我知道你这乖娃娃平时出去吃香喝辣的,还养了个大老板的儿子,上电视嘛,你求求人家,说不定人家就从指缝里流出钱。” “不多,二十万,拿了我们再也不找你。” “拿不出,你也别想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大爷们,我和那大老板不认识,见都没见过,你让我怎么跟那个人要钱,我也不能凭空变出钱,你们就逮着我一个人薅,我就是羊也经不起这么拔毛!”顾星阑就差没声泪俱下。 “我管你跟谁要钱!老板不出钱,就拍电视的出,再不行,你来出!”大爷呲着牙拿刀过来:“反正你横竖都得把我们损失的钱完完整整拿出来。” “吱”地一声。 卧室的门突然打开。 声音在客厅里突兀极了。 所有人一愣。 顾星阑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 这小孩!不好好躲房里!出来做什么! “老张呢……” 有人察觉到,原本在卧室守门的人,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懵懂的童脸。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屋内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只能看着那个小孩,背手拿着本该老张持着的短刀,慢慢走到单人沙发前。 “小朋友——”大爷刚阴着脸提了一句,突然,就见到鬼魅般的残影。 晃眼的瞬间,几乎连小孩怎么飞起来的动作都分辨不清,耳边顷刻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痛声,甚至地板还冒出梅花般的印记。 眼睁睁地看着那头发花白的老人忽然一个接一个倒地上翻滚起来。 顾星阑坐在沙发上,几乎跟黎和泰平视。 他看得一清二楚。 黎和泰借力从沙发上跳到椅子,敏捷得不像话,那手短刀刀法使得出神入化,来回之间就能把两个眼神混浊的老人放倒,更不用说满屋子跑。 他看得清清楚楚。 这体力,强得不像话。 “嘶”地声,半个手指粗的尼龙绳就被划成两段。 没了束缚,顾星阑看着那些准备缓过来的老人,想卯足劲抱起黎和泰就走,结果,伸出去的头又被那只冰冷的手按回沙发,力道之重,连带着额头都麻了一瞬。 余光之间,见到黎和泰那双如寒潭般锋利的视线射过来,他蓦地一动不动,乖乖躺了回去,一眨不眨地看着小孩。 又恰逢外面,警铃声响起。 紧接着就是步伐匆匆的脚步声,由下自上,不断靠近,鞋子踏在摇摇欲坠的楼道里,听得人发慌。 而黎和泰,切完绳又挤进单人沙发,悠然自得。 空间狭窄极了,眼看黎和泰把手伸出外面重新绑回绳。 而门口,已经出现了正在逐渐靠近的电筒光。 “警察!不许动!” “……” 七歪八扭的老人、血迹和刀,还有单人沙发上,两个过于干净整洁的人…… “报警人是谁?” 警察持着电棍,有些缓不过来。 许久,屋子里才出现“呜……”声。 小孩抽泣声慢慢响起,顾星阑只觉得右肩膀被靠着的地方湿湿的。 他看向警察:“我们晚饭还没吃,屋子里突然就闯进来这些人,还拿着刀。” 绳子被解下来时,怀里的小孩还趴在他脖颈里吸鼻子。 顾星阑只能托着小孩紧紧抱在怀里。 余光放在那群呼痛的老人身上。 扫视了一圈,没有那两个主要的大爷。 “等等,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租他自行车的,还有另一个蓝色条纹衬衫的人。 “你姓顾对吧?” 来人一身蓝色制服,上下扫视了几眼:“现场虽有刀、血迹和冲突迹象,但是没有监控。” 听到这话,他愣在原地。 “刚刚发现,有个老人失去了生命体征……” 话落,像把锤子,猛地砸在他脑子里,让他头皮发麻,顾星阑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压抑着脸上的慌乱。 “你需要跟我们到警局一趟。” “等一下,警察先生,他们持刀闯入,是入室抢劫啊。”顾星阑出口的声音,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发颤。 “我们收到目击证人的证据提供,你和这些老人存在纠纷,我们以生命为重,需要你配合我们调查。”警察的声音带上了重调。 屋内到处都是收集血迹的警察。 里面没有一滴是他跟黎和泰的,他很确信。 顾星阑还没踏出门,就听到外面: “哎哟,谁知道呢,听说那年轻人杀了老人养的狗,害得车被偷了,老人早上就过来索赔了……” “我看到呢,那个年轻人还骗人家王大爷的孙子,我寻思着这就是对早上的事情怀恨在心,说不定让小孩带老人过来屋子里……” “入室抢劫?!能有什么好抢的!那些老人都有儿子孙子,享福的年纪!还干这事做什么!” “依我看,就是那个杀人魔起了杀心,诱骗老人过来一锅端。” “……” 所谓目击证人,是那些对他避如蛇蝎的邻居。 简直就是荒唐! “瞎说!”顾星阑气得满脸涨红。 第152章 chapter152 屋里、楼道,摄像头在一个小时前就被外力熄了。 两辆警车停在楼下,警灯红蓝交替地闪烁着,在夜色里格外扎眼,耳边还能听到家属的哭声和救护车鸣笛的声音,已经吸引了不少人在那里。 他抱着孩子走下楼。 那一双双眼睛,就像在看着嫌疑犯,裹挟着毫不遮掩的恶意,从头到脚,把人看了精光。 “警察同志,这是参加我们节目的嘉宾啊。”王姐收到信息,也赶了过来,满脸急色。 “警察同志!是不是搞错了……” 警车的鸣笛还在持续,靠得越近,听得就越清楚,心脏也越发慌。 “在里待着。”外面的人厉声道。 “砰”地一声,车门关得严严实实,连带着所有的噪音挡在外面。 蓝红的灯光微微透进来,照得人恍惚。 半晌,顾星阑才慢慢缓过神,翕动着唇道:“黎和泰,是你报的警吗?” 怀里的人抓着他的领子,什么反应也没有,似乎累了。 不论是狗,还是老人的死亡,亦或者警察的到来,似乎哪一条麻烦都走向黎和泰。 看着怀里沉默不语的人,顾星阑莫名觉得抱着的是一个定时炸弹。 “狗,不是我杀的,那些人,我只划了他们的肘关节和膝盖后面,至于报警,滑稽之谈。” 怀里的人说完,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这些话,能信吗?现在的情况,不信也得信。 “……我信你。”顾星阑垂着眼抬手,摸着小孩的头。 但老人的死,要是没有调查出来,他脱不开身,轻则赔天价的钱,重则进监狱。 * 芜水警局。 人来人往,一楼到处都是人。 “上二楼。” 带路的人拿着手机:“林警官在哪?这里有新案件,死了一个老人。” 听到“林”字,顾星阑眼前一亮。 几天前在阜松遇到的警官不也是姓林。 “你叫什么名字。”打电话的人转过头。 “我姓顾,名星阑。” [顾星阑?!]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巧合,看到同样全蓝的询问室,同样的面孔,他差点都要哭出来。 “严肃点!”带路的人吼了一声。 门一关。 里面的林警官眉角抽搐:“顾先生,来吧,一回生二回熟。” 顾星阑屁股刚沾座椅,脸上扫尽疲色,似有千言万语。 “你先说说和那些老人的关系。” “我只和其中一位老人接触过,是在废品站租车的。”顾星阑拿出手机。 “自行车长这样。” 相片里,小孩的背影被霞光拉得像长长的黑袜子,挡住一大半的自行车。 “我因为工作的原因,要拍节目,节目的环节之一就是去接这个小孩,才租的自行车。” “节目?”林警官挑起眉。 顾星阑连忙点头:“我没有动机要害那些老人。” 林警官一边打字,一边道:“我们刚刚才收集到的证词,说你和这些老人有利益纠葛。” 电脑屏幕成堆的图像,其中就有六万的转账信息,一看就知道是谁提供的。 他结节都要被气出来! “是这样的,小区有只流浪狗不知道被谁杀害,我遇到就埋了小狗,本以为是善举,没想到那个租我车的大爷非说是我把那只狗杀了,还把车被偷的责任怪在我头上,跟我索钱,就发生在今天早上,开口就要六万,明明是敲诈勒索!我要拍节目,也没有六万块,公司帮我报销了。”顾星阑拿出手机聊天记录:“这是我老板,姓孟。” “为什么不报警。” “节目赶进度,想用钱解决。” “你拍的什么节目。” 半分钟的时间,顾星阑三言两语,把节目介绍出来,末了,补充道:“家里有摄像头,楼道也有摄像头,楼道里的人都签了合同,但是那些居然无缘无故坏掉。” “没有直接证据,这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你的嫌疑很难洗清。” 林警官在他说到拍节目时,脸色已经柔和了一大半:“你从阜松出来,现在又遇到这档子事,我公事公办,尽量加快调查速度。” “谢谢你!林警官!”顾星阑双手合十、泪眼蒙眬。 “不过呢,那些人的伤口是怎么造成的?” “他们自己打自己……” “我这边收到的,是那个小孩拿刀造成他们的伤口。” 几个老人坚持指认那个小孩,小孩现在被送到另一间询问室,林警官定定地看着对面坐着的人。 表情无一丝怪异,恰到好处的伤感、恰到好处的疑惑、恰到好处的气愤。 “那些人!怎么能冤枉小孩!”顾星阑“噌”地一下站起来。 “稍安勿躁,他们没有直接的证据,也不能证明自己的话。” 林警官直勾勾地看着屏幕上面的黎和泰三个字,似乎有些熟悉,脑子里转了一圈,却没有什么头绪。 “那小孩,是跟我家孩子交换的富家公子,很聪明,恐怕他这一次也吓坏了,我怕就怕人家大老板追究我……”顾星阑叹了声。 两个人一问一答,因为没有监控,又死了人,于是在询问室里待了极久。 到最后,林警官“啪嗒”一声,合上电脑:“我的直觉和经验,缺一个线索,只要找到线索,这个案件就迎刃而解。” “那我这边……”顾星阑抬起眼。 林警官看了眼手机,回视着对面,道:“我们需要结合你们的陈述,再进行讨论和调查,但总归证据不足,不论是你,还是那些老人。你现在身上还有嫌疑,需要提供一份取保候审申请书,具体的会有人带去你做,这段时间,不要出城……” 放出来时。 外面哭声阵阵,几个大爷在警局大厅的地上撒泼打滚,还有见到他就冲上来的家属。 顾星阑吓得愣了一瞬,不等他躲开,那群袭过来的人便被五大三粗的摄影师挡住。 “顾先生,摄像头坏之前,影像已经上传云端,你办完手续,先回去吧,在新的摄像头过来之前,暂时拍不了,还伤了一名同事,节目组的意思,要跟他们打官司……” “你们做警察的,助纣为虐啊!!……” 耳边各种各样的声音,他已经听不大清。 办完所有手续,出来时,已经累得眼皮在打架。 直到目光触及那抹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身影。 顾星阑舒了一口长气,放轻步伐,慢慢地走过去,走到对方跟前,只能看到小孩被稍长的碎发掩住面庞,他抬手撩开,轻点着对方额头。 “醒醒,该回去了。” chapter153 从警局回到城中村,已经快十二点。 夜色吞没了所有的建筑轮廓,顾星阑走在前面,而黎和泰走在后面。 “你把狗埋在哪里。” 身后沉默了一路的人冷不丁出声。 顾星阑转后看,只能看到小孩被风吹起的发梢,还有那张略显疲累的脸。 “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他无奈道。 “就现在。” 黎和泰慢慢走近,目光如炬,直直地看着他,出口的声音斩钉截铁:“带我过去。” 大黑埋在小树林。 入秋的时间,风整天干燥地刮着,黎和泰蹲在小土包看了一会,伸着手放在凸起的土包上。 见状,他马上把小孩准备动作的手握住:“你想刨土?” 这人没吭声,但肢体动作告诉他就是想把狗挖出来。 “我来。” 顾星阑把袖子提起,却被对方拍开。 几下功夫,土包已经被黎和泰拨出黑色的毛,挖不到半分钟,那指甲缝里全是黄褐色。 怪味也慢慢涌出来。 顾星阑就靠在枯树边蹲着,此时也不得不皱起鼻子。 不是简单的腐烂味。 露出半边的狗尸,毛发凌乱、狗眼紧闭着,眼窝深深凹陷下去,吐出来的舌头干涩极了,发暗发红。 见黎和泰毫不犹豫就趴下去闻,发丝都混进狗毛里,顾星阑连忙爬过去。 “你闻出什么味?” “苦杏。” 现在狗这副模样,明显是中毒了,就是不幸吃了老鼠药还是巧克力,闻出来的味道也不该是苦杏味。 “应该是氰化物。” 黎和泰站起身,抬手把土蹭在树皮上,目光淡淡地看向黑狗的舌头。 有人故意毒死了狗。 能拿到这种剧毒的……顾星阑蓦地看向小孩,脑子里迅速浮出几道画面。 只有废品站里面,一些淘汰的旧化工设备才能弄到这种东西。 难不成那群老人自导自演?看他上电视特意来讹他钱。 毕竟那辆被偷的新车,没有理由不上锁,况且,怎么就能相信一只流浪狗能守好车呢?太不符合逻辑了。 头脑风暴时,视线里面已经没有小孩的身影。 而地上,那只半露的黑狗微肿,眼球也从眼皮之间微微冒出来。 他看向走远的小孩,再看向地上。 “安息,大黑,你安息地去吧。”嘴里念念有词,顾星阑半蹲着把土重新埋进坑。 * 出租屋。 茶几、沙发,七歪八扭,阳台的绿植盆栽早已摔得粉碎,泥土溅得到处都是,叶片和陶瓷碎片混在一起,更甚连墙壁上的挂钟,歪歪斜斜,指针停在某个慌乱的时刻。 只有小餐桌上,那几盘冷掉的饭菜,整整齐齐黏在一起。 “我给你重新做份热的。”顾星阑看着那些冷冰冰的菜碟,实在没胃口,只想吃口带热汤的东西。 面煮完。 端出来时,还不见浴室的人出来。 “黎和泰?你在厕所上大号?” 他煮面都煮这么长时间,有大号早该上完了。 “吱”地声,门从里面打开,黎和泰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莫名其妙。 吃饭时,更奇怪了。 就见着黎和泰不停在桌下抠着什么东西。 “是不是过敏。” 他都快把碗里的东西吃完,而对面的小孩还没动筷。 保不齐刚刚刨土的时候沾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 顾星阑撑着桌子低头往下面一看,就见到黎和泰在抠指甲。 里面似乎有条黄褐色的线紧贴着肉缝,细看全是泥。 他笑起来。 “你……”话还没说完。 下一秒,不给他反应的时间,黎和泰“噌”地声,直接拉开椅子匆匆离开,连饭都不吃。 “我不是嘲笑你。”顾星阑朝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连忙喊道。 出租屋的乱糟糟没时间整理。 他拿了把指甲钳和湿毛巾,走到卧室。 结果卧室门还上锁了。 这是他卧室,把他关门外还怎么睡觉。 “你把门打开,我给你弄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艺高人胆大,等不到回应,他拿钥匙开了卧室门,映入眼帘的,就是黎和泰拿着短刀抠指甲缝。 “……” 两个人左右眼互瞪,顾星阑板起脸:“你先把刀放下。” 刀是那群老人带过来的东西,现在看到就膈应得慌。 他走过去,耐心地把黎和泰的十根指甲剪到差不多的位置,再拿着毛巾不断自上而下,把缝里的黄泥蹭出来。 “你拿刀,越扣越不干净。” 做完一切,看着干干净净又圆润的十根指头,成就感大增,顾星阑得意地看向对方。 可来不及看到任何表情,对方动作迅速,直接跳下床离开。 “砰”地巨响,房门迅速被带上,徒留他一人在卧室。 “这小孩,怪得很。” 顾星阑收回视线,直接躺床上翻开书。 书里不仅有书签,还有被折成角的书页,不是他昨天晚上看的位置。 想来是黎和泰多看了一些。 有点心疼。 毕竟这书是终极典藏版。 他拧紧眉头,手指轻轻摩挲折痕,试图将那道折痕抚平,可没纠结几秒,目光便被旁边的字吸引过去 很快,全部身心沉浸其中,顾星阑的嘴角不自觉上扬,看得津津有味。 夜色渐深。 等到缓过神时,旁边的被窝已经钻进那抹熟悉的白色人影。 “你没有洗澡。” 黎和泰黑脸扯过被子,全部盖在自己的身上,半点都不留给他。 他讪讪地扫了眼身上,有点土色,但总归还是干净的。 “不碍事,明天我拿被子出去晒一晒。” * 洗完澡,热气腾腾。 他正准备去洗碗。 可碗槽空空。 里面已经清理干净,再看垃圾桶,连剩饭剩菜的影子都见不到。 不是,黎和泰把那几盘冷菜都吃光了? 这什么惊人的饭量? 生活气息四个字突然在脑子里蹦出来,有些恍惚。 夜深人静时,顾星阑关了灯,拿着啤酒走到阳台。 下面的街巷早就没了白日的喧嚣,月光勉强地驱散着浓墨色,连带着自己的影子也模糊起来。 耳边除了啤酒“滋啦”的气泡声,其它的什么也听不到,好似置身孤岛。 [酒是什么味道。] 脑子从进屋到现在一直发涨的东西终于肯出口。 h管理员:[我过来给你放榜。] 顾星阑抿了口酒才道:“下次早点开口。” h管理员:[废话少说,我这次来,还是带着好消息。] 听到好消息,顾星阑喝酒的动作一顿。 chapter154 h管理员:[第一个,你推动了百分之一的隐藏剧情,你将获得一张技能卡。] “又是技能卡?” 他的厨艺已经晋升熟练者,大部分的家常菜都能做,不得不说这个外挂除了初始时身体不能受控的情况下,一切都好。 “然后呢?” [第二个好消息,你还是第一名。] 蝉联了…… 听到这,顾星阑忍不住捏紧了易拉罐。 [还有,第三个,经过这段时间的考察,你确实很有潜力,前途不可限量,抹杀时长对于你来说,是拖累。] “那我以后都不用刷时长了?”顾星阑问出跟上一次放榜时同样的问题。 [不。] “那是……?” 周围静得针落可闻,可胸腔里的心脏扑腾直跳,捏着易拉罐的指尖泛白,顾星阑期待地支起耳朵。 h管理员:[你在任务对象身边时,生存时长的流失将处于静止的状态,方便你积累和储存时长。] “!” 易拉罐和铁栏杆清脆地碰了一下,就像在干杯,顾星阑大口喝下半瓶的啤酒。 “爽!” [任务者,我希望你能坚持扮演任务,直到任务对象十八岁,那是你功遂身退的好时机,届时,我如果还是你的管理者,我将会给你伴生灵魂的奖励……] 脑子里听到的话渐渐模糊,顾星阑喝完,只觉得哪里都热,脑子里混沌成一团。 环境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不论是家庭、学校、职场,还是社会文化,抛开个体基因,外界的环境会影响个人的方方面面,它是水,什么地形就会有什么样的水,也是石头,什么方向的风就会有什么形状的石头。 他执着记忆,想窥探那个世界塑造出来的顾星阑。 或许有他的职业病,对于那些极端的记忆和反应有超乎想象的好奇。 每当他因为残留的记忆碎片,变得固执、冷漠,甚至歇斯底里的疯狂。 很难想象那是自己。 是什么导致他变成这样,可失去记忆,连带着他的认知也变得模糊起来,他只能以上帝视角来告诉自己的前世遭遇了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打击,却不能感同身受。 只有在某个特定的情况,才能意识到他实实在在地经历过那些痛苦。 而现在,在这个过于真实的环境里,他懈怠了。 这样的他,还是顾星阑吗? …… 系统:[其实你可以放下前世,用另一个身份也能好好活下去,本系统可以让你在任务结束后,金钱无数,甚至,加入我们,主神空间的时间流速和任务世界的流速不一样,你可以在任意的地方度假、结婚,感受人类的幸福。] “系统,你是人类?” 系统:[不,我的出现只服务于主神,主神空间还有另一种是人类晋升的系统,它们拥有人类的外貌,也有人类的嗓音,不是本系统这种电子音色。] “系统,你的提议很好,但我……不甘心。” “放下确实舒服,可我不能保证我以后不会后悔。” 舒适的生活会让人变得迷茫,丧失自我,被环境同化,浑浑噩噩地在某个地方重复着日子。 甚至不老不死,这是慢性折磨才对。 迷茫、孤独,阶段性的幸福,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他追寻自我,没有错。 系统:[宿主,你突然这样,本系统很害怕。] “我只是有感而发。” 适度的酒精能让人变得感性。 “咣”地一下,易拉罐被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洗漱完毕后,顾星阑伸着腰回房。 里面,黄晕的灯圈布在墙上,宛如画布般铺展开来,所及之处,边边角角都被蒙上柔和的轮廓,沉醉极了。 亮着的夜灯似乎是房间里的人没关。 而灯的旁边,是半开的书,上面的折痕变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本微微鼓起的新书。 还有床上的被子,一半在左、一半在右,被黎和泰整齐地盖到胸口,此时正随着平稳的呼吸有节奏地起伏着。 静谧极了,没有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但又好像什么都告诉了他。 黎和泰看书,还留了盏灯给他。 虽然这小孩是不会专门留灯的性格。 但被子是真的。 他蹑手蹑脚地上床,掀开被子躺下去。 酒精发挥得过于快,沾床不到一秒,脑子发昏,整个人很快就睡了过去。 * 第二天。 送完黎和泰去学校进行入学考试,校门口前,面对着镜头,顾星阑发愁地看着手机里剩下的八百多块。 “我从原来的公司辞职,其实还找了一份工作,很不巧,那份工作就是……黎先生的家庭佣人。” 镜头靠近时,他有些羞于提出,期待地和镜头对视,道:“我请假的时间结束了,现在要回去给雇主工作。” “正好……也能去看看我家孩子。” 昌谷别墅。 几天没来,大变活人。 院子里长的那些奇形怪状的树重新变得整齐,还多了不少雕塑,通道里面更甚,到处都安装了亮灯。 就是走到现在,没有一个佣人。 帮他开门的……是许牧风。 视线触及到那张脸,顾星阑突然失了声。 镜头前,那个原本激动又笑得灿烂的男人猛地板起脸,将孩子抱了起来。 孩子的脸完完全全地收入镜头。 脸上绑着绷带,眼角似乎还破相。 这去富人学校读没几天,突然就成这样。 “谁欺负你了!还有没有王法……”干着嗓子叫唤一声,顾星阑蹲下来紧紧抱着小孩。 他很想问具体情况,但现在他后面跟着一双电子眼。 而怀里的小孩,正满脸都是见到某人的喜悦,触及到某人身后的镜头,表情顿在脸上。 “叫我爸爸。” 姿势维持了许久,耳边半天没有动静,顾星阑捏着麦低声提醒。 “你不是我爸。” 被许牧风突如其来的煽情震住。 紧接着那两只手突然抓着他的衣领,蹭在他衣服上,猛哭。 原来是酝酿情绪呢。 顾星阑愣神了一瞬,进退不得,只能抬着手虚抱着怀里的人。 余光之中,看到角落里不知不觉站着的管家,脸隐藏在阴影处,冒着若有若无的低气压。 他干巴巴地朝着怀里的人道:“你放心……爹给你讨公道。” chapter155 “顾先生,好久不见。” 管家慈祥地堆起笑容,踩着皮鞋慢慢走过来,朝着某人道:“许小朋友,该去学习了。” 学习两个字一出,许牧风抱紧了顾星阑。 可刚刚还说要讨公道的人,现在连脸都不敢挂,他讪笑地拍了拍小孩:“你先跟着管家爷爷过去。” ……在许牧风失望的眸色里,顾星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孩被管家牵走。 大厅。 出现不少新花瓶,还有各种摆件,他拿着布擦了许久,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没有放过,那些东西一如既往的发亮,反倒是他的手被水浸得发白。 而身后不远处的沙发,就坐着喝茶的某人,正拿着报纸。 这年头,很少有人看报纸,除非带了点童年的光环,享受着报纸边角因为拂动而微微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很明显黎泰贺现在没有处于办公的状态。 “您的茶喝完了吧?我给您沏壶新的。”顾星阑洗完手从厨房出来,直达沙发跟前。 鼻间是略微陌生的男士香水味,对方似乎换香水了,闻着像薄荷,凉凉的,但味道又不像,是海洋那种咸湿又冷冽的气息。 至于闻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压根不敢抬头看。 这人今天打扮过,连领带都整整齐齐系到领口处,想是电视节目开拍,有包袱,毕竟这人不可能一点都不看网上对他自己的评价,那网友夸得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 脑子里不断风暴着,直到沏完茶,顾星阑才慢悠悠地开口:“黎总,你知道许牧风那脸上的伤吗?” 镜头前,这个男人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先坐吧,我刚好也要跟你说这件事。” “您说您说。” 穿着佣服的人拘谨地把手擦在大腿面上,坐下时更是挺起腰背,完完全全被镜头收入进去。 “许小朋友很聪明,我想如果他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一定会比和泰更优秀。” “怎么会,那倒没有,少爷才是厉害,今天正过去参加入学考试呢。” 这句话引得对面沙发的人顿了一瞬。 要不是那些事,黎和泰早就拍上校园生活了,何至于到现在连学校都进不去。 原本许牧风进贵族学校才是困难级别,没想到,这小孩都已经上了好几天,而黎和泰到现在还没开拍。 “不过今天已经开始入学考试了,我现在就来跟您说这个好消息呢。”其实是坏消息。 他来别墅找黎泰贺,不仅是来赚钱,更是来让对方解决那件大爷的事。 身边能调得动这件事的人脉,大概只有对方。 “是吗,那可真是好消息。” 听不出什么语气,顾星阑抬起眼,就看到对方笑似非笑的表情。 “那许牧风呢,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这心七上八下的。” 黎泰贺拿出手机,慢慢在桌面上移过去:“小朋友之间的打闹,已经解决了,不碍事。” 手机里,是两个小孩拿着礼物和许牧风握手言和的照片。 可具体的现实情况,他必须要去找许牧风才能了解到。 毕竟身边那些小孩,都不是省油的灯,太早熟了,其他的恐怕也大差不差。 * 外面日头升起。 从早上到现在,摄影师见镜头的人一直在重复做家务,便走过来。 “顾先生,你这工作要持续到几点?” “五点,五点我回去接黎和泰。”顾星阑擦着额头上的汗,笑道。 “成,那我先过去。”素材拍得差不多,摄像师便离开。 别墅内,也有专门拍许牧风的摄像师。 现在,从他的角度,就能看到另一个大厅的小孩正在笨拙地和人进行交谊舞,脚和手几乎不是连在同一个身体,手忙脚乱。 他看没两秒,觉得那小孩脸上窘迫的表情很稀奇,便拿起手机拍照。 结果下一秒,手机被某只宽大的手掌向后夺过去。 “你这小子,欺负我家小老弟是不是?” 黎越倡板着脸,拿着手机高高举起,眼睛向下盯着某人,看清了某人错愕的神情,他嗤笑一声: “你上次放我鸽子,连道歉都没有,你还欠我一个道歉。” ……那张脸说不出的闷气。 敢情这人还记着呢。 “你动作小心点,那手机是新买的。”顾星阑看着对方,半天憋不出一句。 “算了,去书房,有人找你。” 黎越倡逗人的心思散却,把手机往旁边一扔。 黑色的影子在半空中划过。 他眼疾手快,连忙飞奔过去,结果失之交臂,手机“啪嗒”地掉在沙发上,还弹了几下,差一点点就掉地板上。 前几天半途逃了这人的酒局,现在这人就存心耍他,想到那些书,顾星阑叹口气,转过头看向后面,却见对方吊儿郎当地去大厅看许牧风跳交谊舞。 厨房。 顾星阑特地拿上刚炖出来的东西上去。 一路上都能见到节目组特有的摄像头,直到书房前。 他敲了两声。 门一开,油墨的气息扑面而来。 红橡木做成的办公桌上,放着两台电脑,而围着的人,此时正撑着额头阖眼休息。 见状,他放轻了脚步声。 既然是对方让他来,不如他效仿程门立雪,也好表忠心。 只不过现在不是天寒地冻,也没有飘飘大雪,只有手里的盘子。 轻“砰”了一声,顾星阑悄然合上门,静静地在门口等。 盘子里的热气渐渐散却,原本晶莹剔透的银耳,凉了之后,便显得有些浑浊。 这一站,就站到顾星阑昏昏欲睡。 他昨天晚上喝了酒又熬夜,早上六点起来打扫屋子和做早餐,又急急忙忙送黎和泰去学校,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到昌谷别墅干了半天的活。 现在周身安安静静,书房的台灯又是黄的,顾星阑便觉得困顿起来。 一开始,只是上眼皮和下眼皮偶尔轻轻触碰,没一会儿,它们就开始试探性地交锋,如同灌了铅般的沉重,双眼皮一次次缓慢却又坚决地往下坠,而下眼皮又在努力地向上迎合,试图与之抗衡。 每一次的接触,都伴随着头部微微的晃动。 顾星阑为了保持清醒,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每次都觉得自己已经睡在那边的沙发上,可短暂地清醒过来又发现自己靠在门板。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手里的东西要摔了。 “顾星阑?” “顾星阑?” 像是幻觉,他刚刚短暂的梦好像也幻想到黎泰贺让他滚出去睡觉的场景。 这么想,也就这么过去了。 放完盘子,顾星阑已经躺沙发上开始睡起来。 chapter156 耳边有规律地响起勺子和碗沿碰撞的声响,还有时不时的吞咽声。 不知道睡了多久。 “唰”地一下,他瞬间睁开眼睛。 瞳孔里面倒映着棕色真皮,不是那些书架。 睡眼惺忪,连口水都不知不觉从嘴角冒出来,顾星阑清醒了一大半。 头发乱糟糟地成了小型鸟窝,侧脸更是印上沙发皮面的形状,从下颌一直连到颧骨处,鼻尖都被压红了。 顾星阑连续打着哈欠,睁着眼看向办公桌,却发现那里坐着的人也在打哈欠。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说完,他蹑手蹑脚地从沙发下去,肚子盖着西装外套,他意识回笼,便弯着腰一下又一下地折整齐。 而那碗糖水,已经被某人吃下去,现在只剩下一个空碗。 幸好没浪费,从早上就开始小火慢炖,清甜,不是甜得发腻,要不是炖得少,他还想拿点回去给黎和泰尝尝。 “过来吧,有事找你。” 黎泰贺摘下眼镜,视线看过来。 顶着那道直白的目光,顾星阑搓几下脸,连忙赶到书桌前。 “和泰怎么现在还没入学。”黎泰贺看了眼手机里面汇报的节目进度,还有一些明里暗里的抱怨和吐槽,又看向面前站着的人。 “我正想跟你说呢。” 顾星阑一想到这,便觉得离奇又荒唐,他拿出手机,把大爷威胁他的录音放出来。 “你听听,不仅敲诈勒索,还想动刀。” 可书桌围着的人,听得入神,就好像这放的是什么婉转的钢琴曲。 直到录音放完,黎泰贺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您怎么看?”他收起手机。 “不如我问你,你怎么看。” “我想让您调动一下人手,看能不能找到那辆车,还有……那群老人过来的时候,黎和泰挑的是膝盖和肘关节后面,可是死了一个老人。”这件事颇为头疼,顾星阑叹了口气,补充道:“现在双方都是证据不足,但是我不能保证是不是黎和泰直接或者间接导致那个人死亡。” 不论是哪一种,带来的后果都很棘手。 “我会看着办。”黎泰贺听完,从书桌下面拿出黑盒子。 盒子上面刻着金线,表面还黏着花瓣,细闻甚至能闻到花香。 男人叫他来的的主要目的似乎不是刚刚的事。 到盒子摆在桌面时,黎泰贺一改刚刚的意兴阑珊,双手撑着下巴,用眼神示意。 “打开?”顾星阑试探地看了对方一眼,捻了捻手指。 见对方兴趣盎然,他不免带上好奇,但又莫名的不安,矛盾的心理下,两只手慢慢掀开盒盖。 硕大的盒子,里面居然只有纸和笔…… “这是?” “节目组的要求,你写一段给小朋友的话。” 明明随便让人代笔的事情,他奇怪地看向对方。 对方仿佛料到他会这么想,笑道:“这盒子还装了另一个礼物,我收起来了。” “是什么?” “秘密。”黎泰贺勾起嘴角,眉眼也也跟着柔和起来。 那是这人惯用的面具。 顾星阑拿着盒子转过身,去到茶几桌上,提着笔慢慢写。 无非是打招呼和祝福,写完整页,他交到书桌上,就见到黎泰贺还提着笔往句尾补上一段外语。 手写的斜体又是连笔,他看不太懂,但总归写得好看。 “你觉得许牧风……那小孩怎么样?” 顾星阑忍不住问出来。 他其实之前就很想问。 “有点小聪明的普通人。”黎泰贺收起信,对折起来、折进信封里,动作时,视线又是放在他身上,和人的礼仪挑不出一点错误。 他只能道:“是吗……” 节目结束后,许牧风该何去何从。 “你想和他延续监护关系?” 男人一句话道出他内心的想法,顾星阑瞬间就抬起眼,眸色发亮。 “可以,带去国外吧,费用全包。” 黎泰贺笑着说出冰冷的话。 这不就是让他收拾东西一并出国吗? “我想知道你上一次说的国外才是我的栖身地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栖身地,突出因为环境所迫而暂居,暂时性较强。 “你现在已经进了沼泽地,就算想退出去也来不及,危险会自动找上你,我现在这么说,你能懂吗?” 书桌围着的男人,此时说话的语气就好像是一个上司对着器重的下属语重心长地说良心话,关键不是画大饼,不知不觉就想让人信服对方所说的一切,就跟开了幻术一样。 顾星阑连连点头。 还好这人干的是搭上性命的活,什么幻术到威胁性命的情况下都得减半。 在生命安全这方面,他一定是以自己为重,可不能帮黎家助纣为虐。 “您说得对,您这是为了我好!我不听就是我的损失。”顾星阑笃定着神情道。 结果对方就这么看着他,视线淡淡的,就好像在嘲笑他拙劣的话术。 看得他想钻进书缝里面,顾星阑笑着退到茶几处,道:“您要是没事,我可就去接黎少爷了。” 话罢,拿着桌上的碗,动作迅速,“砰”地声,关上门。 书房一下子变得安静,静得呼吸声都变得突兀起来。 只有沙发的微微凹陷、折得四四方方的西装外套,还有嘴里残存的甜香才显示出外人来过这里。 * 傍晚。 别墅外面,看着到账的一千块,心里顿时乐开花。 干活干了六小时,这时薪,比原主当主持人高强度面对镜头和背台本可高太多了,要是一辈子赖在别墅里面,包吃包喝抱住,直接实现财富自由,难怪那群佣人被辞退时反应这么大,这待遇好得可不只一星半点。 顾星阑走到泉陆商城,大手一挥,给小孩买了几套衣服,外加各种文具。 到学校。 门口处蜂拥而出的小孩。 三三两两结伴而行,鲜少看到大人。 他抱着购物袋,静静地坐在小吃街的露天长椅上。 五点的时间,在城中村还是上班和兼职的主要时段之一。 于是便能看到学校对面的吃食街满满都是小孩,几乎都在里面吃饭,成了最平常的事情。 恰逢一阵晚风,柔细的碎发被风轻轻掀起,长椅上坐着的人,露出了线条柔和而流畅的脸庞,像是被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那人身上穿着的简约白衬衫,没有过多繁杂的装饰,却愈发衬出莫名娴静的气质,领口的微微敞开,无端显出几分随性。 尤其是那双如繁星的眼睛,此刻正静静地注视着远方,眼神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宁静与沉思,仿佛周围的熙熙攘攘都与他无关。 chapter157 黎和泰走出校门时,看到的就是那副场景,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那一抹人影是清晰的。 “你家长过来接你了吗?”负责体能考核的人站在旁边。 投向小孩的欣赏毫不遮掩。 没想到,实在是没想到,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神童,建校十年以来的记录全被这个小孩突破了个遍,每一项都是新记录。 要是把这个人招进来,说不定还能带过去城区中心打比赛。 “黎同学?” 见对方站在门牌边上一动不动,他靠了过去: “我骑摩托车送你回去吧?” 不过呢,这小孩怪就怪在不爱开口讲话,应该说是今天一句话没讲才对。 “我在等人。” 小孩连半分眼神都不想移过去,语气带着驱赶,可某人没看出来。 嘈杂声中,他惊讶着回道:“你要走人?” “不行不行,你家长都没来,再不济也要跟你刚刚的摄影师走,我可不能放你一个人离开。”体育老师连连摇头,满脸不认同。 这下,黎和泰的脸彻底拉下来,转过身,只想远离,结果鼻间快速飞来阵阵熟悉的气息,很快视野陡然升起。 整个人被托着抱起来。 你小子装看不见我是吧? 从平视的那双眼睛读出来的意思,黎和泰别过头。 “你就是黎同学的家长?” “对,我是他监护人。”顾星阑把提前买的东西递过去。 贿赂不至于,他只想打听情况,顾星阑凑过去,神神秘秘地眨着眼:“您看……这孩子入学的情况是怎么样。” 对方接过袋子,竖起大拇指,笑道:“聪明、能干。” 那这就是稳了。 顾星阑同样笑起来。 小区。 两个人畅通无阻地走进去。 没有人过来找麻烦,甚至因为他从警局出来,所有人对他彻底地进行了一场无形的躲猫猫,只要他在的地方,一定没有其他人,和以前相比,区别是之前指指点点地逃,现在是飞也似地逃走。 不过走在前面的小孩似乎很满意。 直到出租屋的门口前。 “和泰!” 梁小丹低着头,眼睛又惊又怕地抬起眼,双手提着小小的纸皮箱。 “我过来没别的意思,就想转交东西。” 那一箱子,露出来的边边角角,都是一些样式各异的纸飞机和信封。 “我知道你要过来上学,我已经提前跟大家说过了,这是大家欢迎你的信。”梁小丹讨好地看向某人。 可对方的眼神漆黑一片,明明是在和他对视,但他总觉得自己被无视了……看他就像是在看不会动的石头。 越想便越克制不住思绪。 短短三秒的时间,氛围急转直下,空气停止了流动一般。 他转向身后那名大人,投去求助的眼神。 而顾星阑,注意力全在手机里的电话人声。 如果明天收到学校的消息,下午就能带着黎和泰直接过去。 正好节目组的人打电话过来催促,他一并将今天和明天的情况说清楚。 等到挂断时,顾星阑舒了口长气,再抬起眼时……前面的黎和泰还没进屋。 目光穿过黎和泰,这才注意到门前被阴影拢住了大半的小孩。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顾星阑看一眼手机时间,连忙走过去。 却发现对方两行泪直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簌簌而下,双眼冒红,泪水全流进纸箱子,濡湿得圈圈点点,连衣襟也湿了大片。 看清这人,顾星阑差点惊得手机都拿不稳。 这小孩的爷爷是个爆脾气的地痞赖皮,为老不尊,对小孩子也有影响。 肌肉记忆般,顾星阑已经在掏兜里的纸巾。 结果蹲下来时,小孩就像被点燃的火药桶,一把把箱子摔在地上。 “哗啦”声纷纷扬扬,纸飞机和信封掉了满地。 那张掏出来的帕纸,也被对方推搡在地上。 紧接着就是“砰砰”几声,小孩横冲直撞,哭着跑出去,地上的纸巾被踩在鞋底成了破纸,而递纸的人也被撞得一屁股坐地上,一时之间尘土四起。 那些购物袋里装着的东西全部跑出来。 一件疑似黑色小熊睡衣的透明包装袋滑到某人鞋尖抵着。 黎和泰的眼球微动,从前面的人影移到鞋尖抵着的东西。 “唰”地一下,很快又被收回去。 “本来还想给你留个惊喜。” 包装袋被顾星阑夺过去,他手忙脚乱地装进购物袋。 触及到四周散落的纸,顾星阑颇为无奈地看向楼梯口。 那小孩不知道为什么跑到他家门口哭,千万……千万不要再招来那群大爷。 想到这层利害关系,后背的冷汗都快冒出来。 明天的时间很重要,他,尤其是黎和泰,万万不能被其他事情耽搁。 于是,顾星阑把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往黎和泰的怀里一塞。 “小朋友的东西掉了,我给他送回去。” 地上的纸飞机和信封的用途未知,而东西的主人丢下就跑,他收完纸箱子就想去追那小孩。 临走时,一道急风刮过,伴随而来的破空声,把准备走的顾星阑顿在原地。 卡纸做成的纸飞机从他头顶掠过,速度快到气流的流动极其明显,甚至还震颤出声音,最终穿过那道通风的小洞口飞了出去。 “我过去。” 暗沉沉的光线模糊了黎和泰的神情。 手里的纸箱子被拽走,随之而来的,是那些购物袋,对方用扔的,直直摔在他胸前。 顾星阑看着对方飞速离去的背影,连忙在后面喊道:“你好好跟人家说话,可别招惹了……”他爷。 话没说完整,那道人影就消失了。 * 墙上的时针指在六点。 洗完澡出来,客厅还没看到黎和泰的人影,只有那些购物袋。 眼看着桌上那些诱人的饭菜不断冒出香气,他忍着收回视线,拿起商家送的巧克力。 巧克力的红色盒子印着呲大牙的南瓜还有绿眼睛的黑猫,绷带还是绿黑交替的蕾丝花边。 买足两百送抽奖活动,他好巧不巧就抽到巧克力,巧克力刚好还是旁边的某国主题快闪店出品。 看不懂字难道还闻不出味道吗。 顾星阑拆了一颗吃进去,黑巧的浓香咬开的瞬间,下一秒就被浓郁的朗姆酒液替代,几乎在舌尖炸开。 原本放松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顾星阑瞪大眼睛。 酒是好酒,黑巧也苦得恰到好处,只是现在不是畅口喝烈酒的时间。 他连忙跑去浴室吐出来。 chapter158 又好巧不巧,手机打来电话。 屏幕的“黎惠文”三个字极其显眼。 这可太少见了。 吃了酒心巧克力,连带着声音都染了酒气,顾星阑摁下接听键后又拿水杯漱口。 电话那头的人得不到回应,也没有挂断,只能听到手机持续着微弱的呼吸声。 直到那声“顾星阑”响起。 声音不是黎助理严肃的语气,而是像发旧的大钟,沉闷又浑厚。 “黎总?” 漱口的声音回响在周围,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几秒:[你在刷牙?] “没,刚刚吃到酒心巧克力。” 想来打电话是找他有事,还是对方亲自打过来。 顾星阑拿纸巾擦了几下嘴,连忙摁开免提:“有什么事您说,我听着呢。” [入学的事情怎么样。] 中午那人问他时明明没有多大的兴致,现在居然还专门打电话过来问。 “一个字,稳。”他笑道。 话落,那头没声了。 “您是不是想打关系送进去。” [你们拍节目,我的手没那么长。] “总归有办法。” 黎家悄无声息送个人进去有什么困难,何况还是这节目的投资方之一。 [既然你那边稳了,我没什么好提供给你的。] 对方的语气颇为可惜,像是他放走了一个好机会。 他忍不住道:“提供什么?” 静了半秒,那边笑道:[威胁人的事情,你做得来吗?我的办法就是这个。] “……黎总,我这拍节目呢。”顾星阑一时语滞。 能威胁谁?是威胁校长还是威胁老师,就他这副模样,去了不被赶出来都算他长得几分老实人的气质,肯定做不来。 “您要是没事,我就挂了……” 嘴里的酒气慢慢消去,耳边“叩叩”两声。 浴室门颤两下,磨砂的玻璃框隐隐约约透出人影。 “我要洗澡。” 门一开,果然是黎和泰。 小孩身上多了不少烟尘气,可那副神情却没有刚刚板着脸的冷气。 见到这人手里还拿着那件旧得微微发黄的白色长袖,顾星阑堵在浴室门缝,期待地看着对方,道:“你等会,我给你买了新衣服。” 两个人僵持在浴室门口。 浴室白炽灯投出来的光线照在黎和泰脸上,看不出对方有反感的神情。 似乎……心情还不错。 大概是交到朋友? 想到那个小孩能近黎和泰的身,又一起出去玩,现在甚至黎和泰还会维持关系,看到人家哭鼻子会主动去找对方,纵使为了节目,这不也是一种交朋友的体现? 顾星阑想到这,便拱着小孩去到沙发边上。 那些购物袋装的是各式各样的衣服,特别是那件睡衣,他看到一眼就觉得合适,手感也好,用来睡觉肯定舒服。 他刚拿出来,身后“砰”地一声,哪里还有黎和泰的人影。 系统:[宿主,我想警告你,如果你和任务对象处关系,你刷时长将会变得尤为困难。] “那不是因为,在身边能暂停时长吗?” 脑子里的电子音不满地滋啦着。 系统:[可你有想过离开任务对象呢,本系统发现你获得时长的幅度越来越低,以前强制任务对象做事情大概能获得两个小时,挑衅任务对象大概能获得一个小时。] [可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恶毒后妈?本系统要不是提醒你,你都快上赶着给人家当继父。] “停……你越说越严重。”顾星阑收起衣服,全塞进购物袋里,莫名地往浴室门看了一眼。 系统:[您现在别说挑衅,就连让人家穿个新衣服还想征求任务对象的意见,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 “系统,有种东西叫做情绪强化和期望落差,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爱愈深恨愈深。” 系统:[……] [你,是在为了任务考虑?] “对,你说得对。” 顾星阑兴虚地喝了几口水。 系统说的话不无道理,他现在居然把黎和泰当成许牧风那样的普通小孩对待,怎么会有这样的转变…… 对方心思深沉。 在别墅对他爱搭不理,现在到了这里时有应答,甚至还让他有了和对方能好好相处的错觉。 这个节目,于那个人而言,就是黎家给的任务。 想到这,脑子突然转弯了一般,顾星阑顿觉清明。 最好黎和泰习惯他的存在,等到他脱身时,时长和扮演任务能一石二鸟。 纠结没两秒,浴室的人出来时,脑子里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直到时针转向十二点,顾星阑躺床上看书,而身旁那人穿着那身两天没洗的纯白旧睡衣躺下时,他才能肆无忌惮地打量对方。 看看,睡觉还抿着嘴,本来就是薄的,现在一抿只有一条线,天生薄情。 他对这人再好,要是利益发生冲突就会撇开他,也不能怪他对着一个小孩使心计,而是这根本不是正常小孩。 系统:[宿主,你还在纠结?] “我是在挽救自己的真善美……” 夜灯被关,房间陷入黑暗,只有床上的两只眼睛时不时眨着。 * 节目组负责拍摄校园生活的设备为了不影响正常学校生活的进行,不会让摄像师挂件式跟随,而是和校方沟通好,再到特定的地方安装摄像头。 只是副导演六点带着一大群人赶到校门口时,却被拦下来。 “我们没有收到通知。”门口的保安大爷拦住人。 没有什么威慑力,但节目组却不敢硬闯。 王姐熬了一晚上,上火得不行,语气烦躁,打电话过去:“校长先生,不是已经沟通好的事情吗?” [您这、这,我们这学校暂时不准备接收学生了……] “?!” [唉,你们进来当然好,不过呢,小辉老师的班你们是进不去,只能去其他班,其他老师是欢迎的。] 且不说其他班一百多号人,连摄像师都没地方站,就单说黎家小孩的入学考试,影像里的老师们哪个不是赞不绝口,进去最好的班级是绝对好的事情。 节目组在外面吹了许久凉风。 风裹挟着露水气,凉湿凉湿的,是芜水秋季特有的降燥神器,但王姐大发怒火,看着手机联系人里的“顾星阑”三个字,生吞的想法都有了。 chapter159 阳台不过几平米,边缘处却整齐摆放着一排花架,上面的叶片翠绿欲滴。 而伺弄花草的人,被阳光勾勒出高挑而修长的身形,举手投足间间,阳光微微穿过臂弯,折出一道道阴影,柔和了脸庞线条,像是和周围融合在一起,宛如天边时隐时现的云霞。 待花洒壶里的最后一滴水流尽,顾星阑后知后觉,才察觉到震动的声响。 手机不停地在桌面上震颤,屏幕的王导两个字暗下去又亮起来。 他连忙摁下接听键。 外面实在是太吵了,有人天没亮就在吵架,他被吵醒只能灰溜溜地拿着花洒去浇花浇草。 “王导?” [我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你为什么现在才接!?] 手机传出来的声音冒着极大怒火,几乎是吼出来,把刚接听的人吓得愣在原地。 [你昨天跟我说的稳,现在节目组跟无头苍蝇一样陪你乱转,你知不知道现在六对参与者就你这还没有进学校?!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对我们节目进度拖了多少……] 电话对面在发泄情绪一般,持续输出了许久, 直到没话可说时,电话那头的人闷着一口气:[你要是解决不了,这事你自己跟投资方解释。] 除了打进来的电话,还有手机里弹出来的最新信息。 学校招生处发过来的信息,名额限制他能理解,可这健康问题又是什么情况。 直到疑似自闭症五个字出现,看着屏幕的人顿了几秒。 手机还在时不时地传来副导演抱怨的声音,顾星阑发消息给学校的招生老师。 得到话,明里暗里都是婉拒黎和泰入学。 这下他是真不能理解。 哪有随随便便给人下这种毫无依据的定义,更何况昨天谈得好好的事情,现在过了一夜就反悔。 顾星阑还想争取,身后的门却响了起来。 王姐风尘仆仆,面色发黑,拿着手机走进来,出口的声音带着闷气:“小顾,你把昨天的事跟我说一遍。” 闻言,他把送黎和泰去考试和考试出来时某个老师的肯定说出来。 王姐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把手机放到他面前。 “这是最大的投资方,你最好想想怎么跟他解释。”末了,王姐一屁股坐沙发上,语重心长地补充道:“你是孟总塞进来的人,应该让大家舒心才对,换句话来说,咱们这是同事,同事你懂吗?” 站在沙发对面的男人,一头碎发被风轻轻吹起,眉宇之间蕴着化不开的愁绪,对着手机里犹犹豫豫。 “这位可不是孟总的体量,现在节目因为打官司还有现在入学延迟的问题,你想清楚,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帮你兜不了。” 手机拨电话的界面,黎助理三个字明晃晃的呈现在上面。 除了黎家人,没有别的投资方,八九不离十。 拨过去,电话响了许久,没有人接听,顾星阑看向沙发上坐着的副导演满脸不在意又抠着扶手的模样,直到电话铃挂断都没有接听。 “你看看,人家现在生气得完全不接我电话!”王姐抢过手机,翻着通讯录。 “打这个。” 不是姓黎,打进去没半秒,电话那头瞬间接听暴起,语气极冲地叫着王方两个字。 “你跟他解释。”副导演一脸菜色。 “那个……” 顾星阑刚说出两个字。 那边停了两秒:[叫王方接电话。] 推脱不成,最终副导演拿着电话去到阳台。 电话那头的骂声时不时响起,同为打工人,看着王方低声下气,客厅里的顾星阑微微抿起唇,低下了头。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试探着打电话过去,结果,不到两秒,接听界面快速亮起。 “黎助理……是我,我是刚刚打给你的人。”虽然是用其他人的手机,他补充道:“黎总在吗?我有事要说。” [我在。]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是黎泰贺。 他现在只专注着一件事:“您昨天说的办法是什么?” 两个人没有过多废话。 那边响起翻文件的声音。 很快,电话重新恢复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找到学校姓陈名小辉的老师,我会把文件拿给你,你拿着这些东西给她看就行。] “推荐信?”顾星阑颤着眼睫。 接着,如他所料:[你倒也看得起我。] 虽是打趣的语气,却带一丝难以察觉的嘲讽。 他只能想到里面是威胁人的东西。 见阳台上怒气冲天又不得不托着话的人,顾星阑应着声,又低声道:“还有件事……” 周围安静下来。 阳台打电话的人吐了口浊气,走到客厅里面。 王姐紧紧皱着眉,神情比刚刚还凝重,浑身低气压。 伸手不打笑脸人,顾星阑讪讪地提起笑,把手机递到对方面前:“这位大老板有话说。” 她正气闷头顶上,刚想骂出声,见手机界面的黎惠文三个字,她顿时停住,睨了一眼某人,一把夺过来。 “黎助理?” 王方眨着眼。 结果下一秒,手机几乎摔了出去,王方手脚并用地抓住,连连谄媚地笑道:“……是是是,我不急,我当然不急,您都不急,我这急什么。” “这边一切安好,我王方负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您放心……” 话没说完整,王方意犹未尽地顿住,扫视了一眼旁边的人:“黎总找你。” 顾星阑接过手机放在耳边。 电话那头清脆地响了一声茶盏磕碰的声音,随后便是:[满意了吗?] 面对着副导演目不转睛的视线,顾星阑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后背无端起了一声冷汗。 “谢谢您的宽宏大量,谢谢您的不追究之恩,我顾星阑一定好好干!在所不辞!” [……] [这惊喜也该到了,记得签收。] 话落,耳边响起手机的停音。 就像预兆般,阳台外突然嘈杂起来。 两个人趴到铁栏边往下面看。 楼下的警车飞驰而来,随后跟上的,还有一辆略微发旧的绿车。 方圆五米,围得密密麻麻都是人,而车门打开,出来某个身材魁梧壮硕的蓝衣制服男人,气场全开。 与此同时,手机响了起来,顾星阑连忙接通。 [顾先生,我是江警官,请您下来一趟。] 冰冷的语气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林警官变成江警官。 惊喜? 惊吓才对! chapter160 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自动让出一条长长的道。 小孩的脸上带着伤,又青又肿,哭得撕心裂肺。 而大爷穿着蓝色条纹衬衫,被带到车前。 银色的手铐被日光反射得尤为清晰。 沸腾的人声中,指指点点一字不落地落入蓝色条纹的大爷耳里,他怨恨地看向某个抱着绿车的老人。 而抱着绿车的大爷就像范进中举般,又哭又笑,癫狂地抱着车不撒手。 所有人都不明白,这车莫名其妙就找了回来。 买菜的大婶站出来:“我说上次怎么看到有警察大哥过来,你们要是早来问我我早说了!” “你知道?”邻里不明所以,凑上去。 一大早就有警察过来找证人,他们哪里知道,现在看着被抓的人也不是什么年轻人,可抓耳挠腮坏了,好奇得不行。 “那可不是,我早上摆摊晚上摆摊,就说那天晚上,风还挺冷,我提前收摊,就看到这姓梁的爷孙鬼鬼祟祟,原来是杀了条狗。” “我打听的可是毒死的。” “可不是,狗子没了,那老登就把车运走了。”大婶扛着菜笑道。 “说来姓梁的老爷子干了这么多年的废车回收,这居然还收到兄弟身上,谁不知道这两大爷平时关系好……” 耳边都是碎话。 顾星阑也好奇得不行,他绕过各种各样的人,看见之前在阜松帮助他的女警官。 “顾先生,江警官找你呢。”女警官见了他笑道。 他回以一笑,试探地打听道:“这事不是林警官负责的吗怎么突然变成江警官……我这还挺怵他的。” 女警官听到这,颇有同感,道:“动态调整,正常。” “顾先生。” 身后一道毫无波澜的嗓音响起,冷冰冰的。 女警官瞬间正起脸色:“江队,我现在带嫌疑人回去。” 被唤江警官的人点头,目光锁定在某人身上。 “边坐边谈?” 这一谈,就谈到家里。 浅褐色的茶几桌又小又矮,被阳台照进来的日光吞噬了大半,连轮廓都被蒙上一层金线,顾星阑拘谨地蹲在地上泡茶,又给人拿水果。 “您要苹果,还是梨?”问完,顾星阑想到什么,又想穿上围裙:“或者留下来吃早餐?” “不用,时间有限。”江警官拿出两叠浅色文件夹:“这份是解除文书,这一份是退还的保证金。” 穿着蓝色制服的人,没有警车和警帽的衬托,到了他这小老百姓的寒舍,反倒变得和蔼可亲起来,那股若有若无的冷气,被日光一照,柔和得没边。 顾星阑坐到沙发上,见对方没有想走的意思,抬起眼看向对方,轻声问:“江警官,那偷车犯的事能跟我说一下吗?我现在还慌着呢……” “废品站拆迁,两个人的意见有分歧,利益相悖,犯人有动机,车在买主那里找到,顺着一条线调查完,线索就是这辆车,有热心市民提供。” “林警官?”心里这么想,嘴巴突然就脱口而出。 线索两个字,莫名就唤起了几天前在警局里面他和林警官的对话。 沙发上的男人面无表情,眼睛稍稍眯起:“是我调查。” “那可真是太感谢江警官了,我眼神不好,您别见怪。”顾星阑窘迫地笑起来,把茶壶往杯子里倒。 大概是废品站拆迁这事,有人同意,也有人不同意,正好那租车的大爷又喜欢给人吹嘘他家新买的车,说话又难听,连他这租车的陌生人都不放过,可不就撞枪口上吗? 还有他这个倒霉鬼,刚好上电视,又刚好又遇上大爷行凶的现场,被人当靶子使。 不过,这解除文书,可是那名去世老人的案件,他是嫌疑犯,现在解除了嫌疑,顾星阑不免倾着身问:“那位不幸去世的大爷呢?” “大爷报警,和犯人起冲突,死亡地点就在楼下,提取到犯人的指纹。” 江警官同样倾身过来,正声道:“至于这起,如果你想索要赔偿,这是我的责任,我可以帮你向机关申请赔偿金。” “那倒不用了,您维护芜水安全,是大忙人,我就不添麻烦了。” 对方的眼神过于专注,亮得一丝杂质也没有,无端生出几分熟悉感,想他自己的眼睛也是像电灯泡一样会发光,顾星阑避开视线。 “您这还有什么事吗?” “有。” 江警官拿出手机。 透明的手机壳微微泛黄,里面还夹杂着像平安符的东西,末了,将屏幕移在他面前:“加好友,那2000块,我借你。” 说到这,顾星阑瞬间警惕起来,看向那张二维码,还有对方略微僵硬的表情。 “我上次就跟林警官开个玩笑话。”他本意是想让林警官收住好奇心,该问的问完,再放他走,他也能早点离开,至于借钱,他就是跟黎家人借,也不会向随时可能抓了他的特殊人群借钱。 “你还需要过去办理解除手续,我这两天有事,办完手头上的事才会回警局。” 闻言,顾星阑将信将疑地看向对方,喃喃道:“您这还真是亲力亲为……” 好友加上,两千块钱人家硬发过来。 顾星阑站在阳台,看着手机里、一只肌肉线条明显的手臂抱着猫的头像,又看向楼下骑着摩托车离开的人,陷入沉思。 难不成是责任感强?不然怎么能解释对方被一个初始坏印象又三番几次说低情商话的人借钱,甚至还对他笑。 这是……黎泰贺的惊喜? 这个人是黎泰贺的势力? 简直荒唐!顾星阑收回视线,走到厨房煎鸡蛋。 这两方势力注定不对付,黎泰贺的惊喜大概是找到那辆车,而不是让对方调查,只能是对方也带着目的靠近他。 脑子里的思绪纷乱极了。 如果那警官调查出什么,他任务还没完成,人先进牢里,这岂不是中道崩殂,又或者黎泰贺发现他和警方有往来,把他打入刑房…… 鸡蛋煎完,顾星阑打开卧室房门。 他身边就有一个黎家现成的眼线…… 卧室里光线昏暗,房间里的人没开灯。 见到小孩沉默地坐在床边。 他的心瞬间就提起来,心虚道:“黎、黎和泰,吃早餐。” “啪嗒”一声,白炽灯照亮所有。 床上的人双手拿着几张纸看得入神。 白纸上印着黎家的家族徽标,显然是黎泰贺让人送过来的文件,只是现在却在黎和泰的手上。 chapter161 印着家族徽标的,是一封推荐信,还有另一张,没有任何标注,只是医院的出生证明复印件,还有合照。 合照上面俨然是姓梁的小朋友还有上次见到过的老师…… 这就是威胁人家的手段? 翻到第三张,上面的字迹笔锋有劲,洋洋洒洒两句话。 [芜水从事教育事业的外地人任职满七年且评为城内优秀教师者,即可迁移户口。] [迁移户口有一硬性条件,本人需为未婚,并且没有需要抚养的孩子。] 看到这还有什么不懂的……这两个人是母子关系。 “原来这位姓梁的小孩是过继给别人抚养的。”顾星阑忍不住道。 而旁边的黎和泰还有些恍神。 “怎么?珍惜你这新交的朋友?”他凑过去,打趣道。 哪料想话刚说完,对方直接射了一个眼刀过来。 顾星阑被瞪得愣住,疑声道:“不想我拿这东西去找对方?” 这文件被送过来,就是想让他拿给梁小孩的亲生母亲,是变相的威胁,也是拿乔了人家的野心,实为下下策。 身旁的黎和泰垂着头,直接离开房间。 看着背影隐隐约约透出莫名的孤寂。 “系统,时长什么情况?” 系统:[……增加了,四个小时。] 黎和泰真把对方当朋友? 可他这还没打算威胁人家。 顾星阑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除了在出租屋和对方一起,其余的时间确实是黎和泰跟外人相处的时间更多。 愣神之际,一道铃声从兜里传出来。 被六个人标注为“老师”的陌生电话。 刚接通,对面马上响起了[顾先生。] “陈老师?” [对,是我。] [那个……您是黎小朋友的监护人吧?] 听到这,顾星阑坐直起来:“对,我是。” [是这样的,您的申请资料我这边通过了,您明天直接带黎小朋友过来就好,我这里已经安排妥善,你看怎么样?] ?! “您这意思是入学成功了?!”顾星阑恍着神道出声。 [对,学校明天上课的时间的早上八点半,希望黎小朋友不要迟到……] 电话里的声音他已经听不太清。 上一秒纠结的事情,下一秒就解决了,是及时雨,也是雪中送炭,到最后顾星阑只能一个劲地道谢。 直到电话挂断,才完完全全地意识回笼。 不是,这就完成了? 晚上吃饭时,顾星阑一边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看向某人。 可某人心不在焉,吃饭也吃得不香。 平时能吃两碗的,现在半碗都困难。 “黎和泰,你早上有没有听到什么?” 结果对面的碗勺清脆地磕了一声。 ……他竟然从黎和泰脸上看出不自在。 顾星阑瞬间提起神,直直地看着对方,柔声道:“你要是心里有话,说出来,我听着。” 而不是偷偷憋心里,然后给他闹个大的。 “警察借了咱们两千块,还钱这事得算到你父亲身上。”他试探地提了一嘴。 结果对方连声都不出一句就转向房间。 “你现在不好好吃,晚上我不会做宵夜给你。”顾星阑起身喊道。 可留给他的只有那道紧闭的浅色房门。 “叩叩”两声。 门外响起敲门声。 顾星阑转过头看向玄关处。 猫眼里是这层楼住的梁大婶。 门一开,熟悉的面孔一个接一个。 他下意识就想到这是来找他茬,顾星阑绷紧脸,连忙把门关回去。 结果却从门缝里伸进两只手,眼睁睁地看着这挡门的手越来越多,双拳难敌四手,门“砰”地声被砸到墙上。 “小顾,我们没别的意思。” 领头的梁大婶挤着脸笑道。 “来,你快来。”人群僵硬着笑声,把屋里的顾星阑拉了出去。 “你这孩子咋不早说呢,你拍的节目原来是养有钱人家的孩子。” “就是,咱这邻居还以为你跟那啥红杏出墙的人过日子养了个混球小鬼头。” “没想到你这年轻人好心啊,我都看到了,那姓丁的今天能活蹦乱跳,你给她治的病不是?” 耳边一句又一句,到最后只剩下吹捧的话,把他推到公共的沙发上。 沙发旧得有些地方还弹出了弹簧,更别说上面的人造皮,全部掉落成碎屑。 顾星阑的手一摁,掌心里面顿时出现沙沙的感觉。 “你们这是……?”他怯生生地抬头一瞧。 就看到这群人笑得灿烂极了,嘴角的弧度快要提到耳后,皆露出牙,白的黄的黑的、没牙的全都有。 “小顾,那早上来的警察是不是还借了你两千块?” “你们?!” 顾星阑瞪大眼睛。 “不不不,我们不小心听到的。” 什么不小心,大概率就是趴他出租屋的门边偷听的。 “你这可真是被冤枉惨喽。”平时侃侃而谈、油滑如泥鳅的中年大叔把手搭了上来,哪里还有之前对他避如蛇蝎的模样。 肩头上被重重地拍着,对方连连叹气:“这些天是哥不好,哥给你赔个不是。”说完就拿着半瓶白酒咽下去。 各种东西,鸡蛋还有袋子装着的散装饼干,什么都有,全塞到他怀里,塞不下的还想往他衣服里面塞。 “你们的好意我领了,我这明天还得送小孩去上学呢。” 这阵仗太大,他退无可退,后背紧紧黏着沙发。 说到底,这里的人听风就是雨,哪里有风就被吹到哪里去,他怪他们又如何、不怪又如何? “是是是,明天还要去干活,我这刚找的工。” “就这样吧,我晚上还有单子要忙活。” “弟。” “你要是赚大钱了,不说你给大家带来什么,也别怪咱这几个邻居这些天对你冷眼,大家以后相亲相爱一家人。” 离开时,身后的人乌压压,通道的黑影照得他们不分彼此,挤在拥挤的甬道,仔细一看居然分辨不出谁是谁。 每个人都在芜水的边缘徘徊。 西边是光亮的灯塔,照不到这里,而这里的人却看得到,穷尽一生都在追求那些灯塔的光。 想到节目播出,这里即将被推平,顾星阑不忍地别开眼,重重地关上门。 chapter162 明天的节目进度步入正轨。 顾星阑靠在门板上呼出长长的气。 墙上挂着的钟滴滴答答地响,屋内的人开始忙活起来,直到出租屋的垃圾扔出去后。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顾星阑拉着长袖,耳边滴滴答答地响,却不是钟表,而是阳台外面飘进来的雨。 天气是越来越冷了,说不定今年提前下雪。 滑轨“吱”地一声。 雨簌簌而下,很快就把阳台的玻璃门糊上薄薄的雾纱。 鼻间淡淡的巧克力香,顾星阑坐到单人沙发。 外面下雨,现在没什么事可干,他正想拿昨天没吃完的巧克力。 拉开一看,里面居然少了一块。 昨天……他吃了两块? 系统:[宿主,你昨天一块也没有吃。] “对,马桶吃了一整块。”顾星阑笑道。 那缺的这块不言而喻,顾星阑看向卧室的方向。 他正想跟对方说明天上学的事情。 进房时,顾星阑还煮了一壶柠檬水。 门把手拧不开……里面的人又把锁芯扣了。 顾星阑动作娴熟,从腰带的钥匙扣里抽出一支,门开,里面却没有人影。 床上冒着鼓鼓的小包,像个小绒球,圆滚滚的,还不时微微颤动,仔细看,小包末端露出一撮毛茸茸,像从雪堆里探出的草尖,只不过这草是黑色的。 时间还早,顾星阑更倾向于黎和泰心情低落。 毕竟这人吃饭时又是那副谁都别想靠近的状态。 一步作两步,顾星阑跨步到床前,低声道:“是不是误吃了那块巧克力?我给你煮了点柠檬茶,热的。” 对方没回应。 被窝时不时随着里面呼吸沉浮起来。 被子刚拉开一角,又被里面的人狠狠拽回去。 余光之中,只能看到里面的人红了大半的脸…… 原来是醉了。 “你要是醉了,现在就跟我出去,你明天还有重要的事要办,先给我起来解酒。” 巧克力里面装的是烈酒,无怪这人吃了一颗就醉。 他把手探进去,掌心拿着一块别人塞他兜里的糖。 结果手背瞬间刺痛,顾星阑“嘶”着声,瞬间收回来。 虎口两排浅浅的牙印…… 顾星阑二话不说,直接掀开了被子。 被子几乎飞起来,而床上的人手脚并用,在半空中不断乱抓,似乎想抓住那床飞起来的被子。 结果半路被人劫走。 床上的人昏昏沉沉,只能靠嗅觉分辨,艰难地分辨着被子的方位。 直到闻出几抹熟悉的甜香,凭着直觉般,床上的人慢慢爬到边缘,手滑了出去。 想象中的摔倒并没有出现,而是稳稳地落入了某人的怀抱。 几番动作,怀里的人回过神,一瞬间的时间,足看清那个抱他的人长什么模样。 尤其是鼻间若有若无的味道,似是书页与木质香调的交融,令人莫名安心。 “醒了没?” 顾星阑咬牙托着人,十根发白的指头都在用力。 他要不是反应快,这人就该头着地摔个狗吃屎。 可怀里的人迷迷糊糊,就半阖着眼,眼里全是雾蒙蒙一片,无论他怎么叫唤,就只会半伸着手。 能感觉到这人投过来的视线,顾星阑眯起眼:“黎和泰?” “5……” “一加一等于几?” “5……” “你脑子几根筋。” “5。” “我一个人顶得上几个臭皮匠?” “5。” 五个臭皮匠,比诸葛亮还强一点五倍。 耳边就听到对方的“呜”声,似乎是在打嗝。 把人放到地下时,手还会抓着他的袖子。 他走到哪,身后的人就跟到哪。 直到喂了热柠檬水,顾星阑蹲在地上,抬起眼看向椅子上静得跟木头一样的黎和泰。 “说吧,傍晚怎么回事?” 本以为回答他的又是空气,可看到对方微动的手指。 顾星阑便耐心地等着。 “昨天我打了那个人。”出口的嗓音像糊了层腻子般黏糊。 姓梁的小朋友? 昨天黎和泰追出去,敢情把人打了一顿,难怪他今天早上看到那人脸上的伤。 “为什么打他?”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回答,顾星阑垂下眼,给人重新倒了杯热柠檬水。 黎和泰打了人,那人又跟亲生母亲哭诉,亲生母亲又卡黎和泰的入学。 是这个逻辑? 顾星阑把水杯放对方手里,展颜笑道:“我以为多大的事。” 喝醉的黎和泰,就像上次发烧的状态一样,至少可以正常沟通。 或许这才是对方真实的模样。 某个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顾星阑拿出上次买的睡衣。 连帽睡衣,帽子上面带着半圆,黑色短毛,摸着顺滑极了,在灯光下油光水滑,乍一看就像真的黑熊。 “黎和泰,换了你那件旧睡衣,你试试这件。”笑意瞬间从眼底漫开,顾星阑狡黠地提着嘴角,把睡衣放在对方怀里。 对方居然乖乖地穿上了那件睡衣。 那副表情还是迷迷糊糊,顾星阑连忙拿起手机给人拍照。 而镜头里,对方竟然盘着腿直接睡在地上。 半夜,雨声渐停。 穿着小熊睡衣的人蓦地睁开眼,眼白布满红血丝。 睡衣蕴出来的暖意遍布全身,而穿着睡衣的人,脑海里不断奔过细碎的片段。 “咔”地一下,黎和泰绷着脸咬紧牙根,瞬间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睛圆睁,目眦欲裂。 要是有人看到,便会觉得那模样就像一头被激怒的猛兽,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 床边,顾星阑静静地看书。 原本昏昏欲睡,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霎时间,身体瞬间紧绷起来。 他动了动手指,把书微微合上,余光看向旁边,猛地,撞进一双极深的双眸。 那两只眼如同蓄势待发的箭簇,只等着射箭的人一声令下。 “你……醒了?” 顾星阑把书放在床头柜上,把夜灯关上。 黑暗之中,顾星阑清了清嗓子:“你刚刚吃了酒心巧克力,醉了,我正等着你醒来,可让我好等。” 旁边静悄悄。 顾星阑补充道:“明天八点半上课,你自己好好记着。” “你故意的。” 冷不丁,旁边的人阴沉沉地声音响起。 故意什么? “我刚刚才接到的消息。”顾星阑翻过身,在黑暗中直面对方。 看不清对方的脸。 哪料想他话还没说出口,这人伸着手抓起他的衣领。 这下,有了夜灯的余热照拂,看得清清楚楚,小孩的脸上满是愤色,双眼通红:“你故意把巧克力放在那里!你故意让我穿这身衣服!你……” 顾星阑微微皱起眉,伸手捏住对方的滔滔不绝的嘴,结果“啪”地一声,被对方迅速拍开。 chapter163 手背还留有痛感,可夜灯已经彻底停息,黑暗中只能靠彼此的鼻息来分辨距离。 “睡吧,小事情,你要实在不喜欢,脱了也行。”顾星阑无端觉得这小孩不识趣,说得重点,就是不知好歹。 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不适合小孩穿,还是秋季的。 现在温度下降,这雨要是再下几天,说不定就换季了。 届时还穿那件薄长袖? “你要是感冒发烧,可别指望我又给你擦屁股。”出口的话蒙在被子里,显得沉闷。 顾星阑翻过身。 结果小孩直接下床,“砰”地一声,门开了又合,重重砸墙里,震得天花板都在颤动。 他转头往门口看一眼,不再理会。 衣服都被他拿去洗了,穿小熊睡衣是尊严问题吗?他想穿还穿不上。 相处这段时间,黎和泰这小子不是心理有问题,更准确地来说是固执己见,新环境的变化何尝不是开性格盲盒。 脑子里的思绪不断偏远,越躺越睡不着,后背凉飕飕,鼻间也没有那道安神的依兰花香。 半晌,顾星阑眨着眼,慢慢从床上起身。 轻手轻脚,卧室的房门被打开,像印证了他所想,客厅空旷极了,厨房也没有人。 唯有桌面那盒巧克力,空空如也。 这小子跑出去了…… 外面,下过雨的午夜时分,月光在浓云后若隐若现,显得又青又灰,照在建筑楼,就像被揉皱的锡纸。 顾星阑看着身后的大楼,突然觉得建筑楼好像发生了变化。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光的折射带来海市蜃楼的错觉,又或者是熬夜熬得眼睛出问题。 收回视线,顾星阑走进街巷里面,眼睛时不时看向身后。 潮湿的墙皮在阴影里翻卷,仿佛千百张正在蜕皮的蛇,头顶甚至还有滴水,抬头一看,居然是挂在外面没收进去的衣服,已经被雨淋湿成一团,岌岌可危。 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还以为是要下雨,倏地,顾星阑猛回头,耳边是猫的嘶叫声。 “有谁在后面?”疑神疑鬼地喊了一句。 他总感觉有人在蹲他。 关键是他刚刚在这条路捡到巧克力。 巧克力里面包的酒是黑朗姆,烟熏味很容易就认出来,他确定黎和泰拿着那盒巧克力,半路还掉了几颗,像是故意引他过去。 话音落下,留给他的只有窸窣的滚动声,找不到声源。 愣住不到两秒,顾星阑抬步退出去。 巧克力微微在手心里化开,黏糊糊,他只能瘫着手。 月光照在来人脸上,像是镀上一层银光,又像橱窗里的玉制人像,尤其是微微颤动的睫毛,宛如白娥翅,扑朔翩跹,削弱那些距离感。 三三两两几个人,围住了从小巷出来的顾星阑。 脸上皆视死如归。 吓得他一激灵,从巷口退回去又走出来。 面前都是小孩,有大有小,但脑子里没有印象,顾星阑刚想提着嘴角,结果人群里发来吸声,他立马收住表情。 “你、你就是顾星阑。” 为首的人笃定极了,但语气又怕又僵硬。 不明所以,顾星阑挑起眉,点了点头,没想到下一秒,那人浑身气势一变,突然冲过来。 看清了那人的脸,满脸胡茬,嘴巴呼吸时还露出那排缺了两颗的牙。 顾星阑来不及反应,双手挡身。 “砰”地一声巨响,半路横飞出黑影,直接把人踹飞,声音突兀地回荡周围。 几个小孩只看清了那只冲过来的东西,像黑狗一样浑身长毛,以为是平时咬他们的黑狗。 “诈尸了!!” 有人拉扯着喉咙喊了一句,聚集的小孩突然又散开。 只有那个被踹飞的…… “黎和泰!” 黎和泰没有戴兜帽,收腿翻下身时,兜帽因为惯性挂在了头上,偏偏下半张脸被月光衬得苍白,这番模样,更像是黑熊长了张人脸,而不是人穿着衣服,压迫感袭来。 他连忙赶过去。 地上被踹得浑身叫疼的人,哭哭啼啼。 “你姓甚名谁,又有什么目的?”顾星阑弯着腰,觉得这人熟悉。 “我叫二皮,你不认识我,也该认识我老大,许牧风。”小孩看着早熟,可声音却稚嫩极了,说的话断断续续,此时捂着肚子,脸上被疼得冒冷汗。 二皮两个字,兜兜转转,总算在脑子里找出了对应的记忆。 之前在医院,黎泰贺和孟关赫聚在一起时,就提到过这个名字。 让许牧风牵挂的名字。 想到这,他便柔和下来:“你想找许牧风?” 地上的人缓过来时,视线害怕地移向浑身黑的某人。 黎和泰面无表情,左手夹着盒子,右手插兜,双眼就像在看死物一般。 “你、你先让他走。”二皮被看得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 上次把这个人捡回来时,病殃殃的,哪料想这人醒来把他们十几个人打个遍,还把许牧风绑走,自此以后,他再也没看见许牧风,唯一一次碰到的,是许牧风住进了小区。 这个小区有很多野狗,尤其是那条黑狗,会咬他们,他们这几天发现见不到那只,甚至打听到黑狗死了的消息,才敢进来,还幸运地碰到想找的人。 二皮有些艳羡,移过眼,偷偷瞟了一下那道背着光的人影。 这就是许牧风的新家庭,新的家人,声音好听,人也长得好看。 半途中,四只眼睛互相撞到时,身旁突然一阵快风闪过,余光只能看到带劲的黑毛腿。 二皮吓得伸手挡住脸,眼睛瞬间闭紧。 结果想象的疼痛没有到来,他试探地睁开眼缝,缝隙之间,就看到黑衣服的人被托着抱起来。 这下,他哪里还敢在这待着,撒开腿就跑。 “……”顾星阑满肚子的话最终咽了回去。 怀里的人泛着水汽,抱着有些冷。 周围静悄悄。 他无奈地看向黎和泰:“不就是一件睡衣,你至于跑出来吗?” “他们想找你。” 怀里的人用着陈述的语气,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要说这里谁最在乎节目,除了节目组的导演,大概就是黎和泰。 这是某人看重的项目,背后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谁都耽搁不起,包括节目组、他,还有黎和泰。 手里黏黏糊糊,顾星阑把手伸在半空中摊开,果不其然,在黎和泰的脸上看到嫌恶。 巧克力完完全全融化,斑驳地浮在掌心,左缺一块,右缺一块。 现在这件睡衣就是想穿也穿不了。 chapter164 屋子的阳台门还开着。 刚刚下雨,他关紧了门,而现在,敞着大缝,顾星阑往阳台一站。 刚刚好就跟下面几个蹿来蹿去的小孩对上眼。 想是黎和泰在阳台看到下面对着他这层楼鬼鬼祟祟的模样才下去。 “顾星阑。” 身后冷冰冰的嗓音响起。 顾星阑转过头,就看到黎和泰拿着衣服,脸上的眉角蹙起。 “这件衣服我不要。” 这件睡衣毛茸茸更甚,兜帽还有两只兔耳朵,关键颜色还是白的,几乎和这人的风格完全相反。 “买两件打两折,冬季的就这一对,我总不能给你买秋季的,你看现在天气多冷。” 阳台的冷风不断灌进来,领口处甚至被撑起小口,丝丝缕缕的凉气不断穿进来,顾星阑冷得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把手抬起给某人看。 他走到跟前,把衣服拿过来,掸了几遍:“你要不穿,那我也没办法。” 说完就把睡衣折起来,放沙发上:“你聪明才智,你有办法,你自己捣鼓,我呢,就先上床打呼了。” 门留了个缝,顾星阑笑着走进卧室。 凌晨又下了场雨,温度又低几分,阳台的栏杆甚至起了冷气。 但被窝里是热的。 第二天六点,顾星阑准时醒来,脸侧冰冰凉凉。 是兜帽上的耳朵挂件。 看到旁边的白色影子,他提起嘴角。 * 节目组的安排已经稳定下来。 一周七天,某人两点一线。 黎和泰的方方面面受过系统的训练,进了芜水郊外、这所专供外地人的学校,就如同深水炸弹,足以掀起巨浪,所及之处,排山倒海,吞噬所有的东西。 更别提面前的都是小虾米。 学校在郊外下游处,附近时不时会排放污染,气味难闻,所有人都习以为常,身上总会带点味道,可如果不是遇到某人,大概不会不知道,原来有人身上是永远带着淡香,靠近便觉得浑身舒适。 哪怕这人不爱说话,不给人好脸色,甚至说的话冷言冷语、带着讽刺,可看着这个人浑身干干净净,脸上的一颦一动,仿佛生来带着贵气。 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想上去搭话时,那人要是看过来,心里面便不自觉揪起心思,视线再也移不开,只想把目光放在某人身上,仔细看看这人和他们到底有什么不同。 尤其是交作业时,总有一张试卷整整齐齐,夹在杂乱的试卷堆中,像误入的沼泽的雪豹皮毛,白白亮亮。 还有跑道上跑步时,总有一个人提前到达终点,在大树下静静地看着他们,明明什么动作没有,明明什么话也没说,偏偏站在那里就让人移不开视线。 更别提那口流利的外语,老师的交谈对话一定不会叫这个人起来,不然等待的只有自取其辱。 直到缓过神时,看着刚出炉的成绩榜单,班里的人突然意识到,他们在和什么样的坐在同个空间里。 卷子是能做满分的,但所有科目满分……这就是底层和真正精英教育的差距? 陈小辉站在台上,避免自己和台下的某个人对视,指甲在卷子上抠出月牙形白痕。 “陈老师。” 那个人走过来,陈小辉刻意地拿着笔,手微抖,用下巴示意对方说话。 “今天有事,我要请假。” “……好,写假条就行,让你的……家长打电话。” 校门口。 黎和泰提着包,把包里的东西全荡进垃圾桶里面。 头顶拂过,那抹熟悉的甜香就在他身后。 “黎和泰,走吧,现在时间刚刚好。” 身上的佣人服忘记脱下来,顾星阑打着哈欠。 这一转眼,大半个月都快过去了。 时长越来越难刷,或许是他跟黎和泰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嘲讽都成了最不起眼的细枝末节,时间能冲刷任何东西,尤其是两个人同吃同睡的情况下。 看着黎和泰后背贴着的玫瑰纸贴纸,他疑惑地伸手撕下来。 结果“唰”地一下,某人转过身,无神发黑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把贴纸抢过来撕成两半,碾在了脚下。 动作又狠又快,惊得顾星阑头皮麻了一瞬,睡意彻底驱散。 “……”看着对方的眸色又重新沉下来,顾星阑想说出口的话堵在喉咙。 半晌,他无奈道:“先去置办晚会的衣服。” “先吃饭。”语气冷冽。 不等他反应过来,黎和泰转身就走。 晚会这件事,是上次台风天,姓林的老师过来家访提到的东西,现在不出意外,还把邀请函寄到出租屋,邀请的就是黎和泰和他。 黎和泰想去,他没辙。 “你这几天,是不是没有写作业。” 两个人一前一后,顾星阑走到对方身旁。 换来的只有对方冷漠的无视。 节目组的镜头没有跟过来。 他们这对,平静得过分,素材已经搜集好,除非再发生点什么水土不服的事情,不然节目组忽视他们是显而易见。 倒也方便了他休息。 系统:[宿主,你这段日子,爽吗?] “不至于,不过也确实感受到岁月静好。” 系统:[海啸来之前,沙滩边玩沙子的人也这么觉得。] 顾星阑弯着眉眼,心道:“我八字够硬。” 街边的小餐馆最擅长的家常小炒。 黎和泰对食物不挑剔,更像是为了满足身体的需要才进食。 碗里的炒饭吃进嘴里满是油,但这人不会在意,一直在吃,吃完继续吃盘子里的烤肉。 “都吃多少了?” 顾星阑把盘子往后一撤:“黎和泰,你没发现你最近胖了吗?” 不是他不让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孩子吃饭,而是这人吃得太多了,他点三个菜,黎和泰多点了三道,还都是荤菜,而且……确实胖了不少。 原本是劲廋的,手臂的肌肉明显,现在看过去,手臂表面已经平整了。 整个人圆润起来……似乎可爱了不少,总算有点这个年纪该有的童真。 被这个念头吓退,顾星阑把盘子重新挪回去。 “吃吧,吃完去挑衣服。” 晚会在市中心的酒店进行,要求他们要穿得体的衣服,与其说是庆功晚会,不如说是富人之间拓展人脉的晚会。 盘子刚挪过去,黎和泰又开始吃起来。 第1章 孩子不能没有妈妈 [你只要贯穿恶毒后妈的人设,我将为你提供任何奖励,金钱、美貌、不死不灭,任你选择!] “……” [心动了吗?如果您答应,我将立刻为您提供新手礼包。] 空气沉寂了一秒。 “你抓错人了,我男的。” 顾星阑光着头,一身病服,面色憔悴地看着天上的电子屏。 [男的?] 屏幕出现一双像素电子眼,左看看右看看:[主神说留着长发和好看的人就是女生,我看你之前明明留着长发,而且……]系统思索了一下:[你周围的人经常说你好看。] 周围的人? 他周围只有黎和泰,他的起居住行还有一日三餐……应该是一日一餐,都是那个人负责。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周围只有一个绑架犯。” 电子屏幕乱码了一瞬:[不应该啊,我真的看到你长发飘飘,被人夸好看的画面。] 顾星阑思索了几分钟,脑子里想不起来有什么对应的回忆。 或许是失去那段记忆了吧。 “我答应你。” 电子屏幕瞬间亮起来,上面出现了星星眼:[那太好了,我现在马上就送你过去!] “等等……” 他话还没说完,眼睛很快暗下来。 一睁一眨之间,连身上的衣服都变了。 “还好吗?” 浑厚的男声在旁边响起,顾星阑没缓过来,一时站不住摔向旁边。结结实实躺进一个宽大的怀抱里面,撞得他头晕眼花。 “天啊,那个就是黎家的新女主人吗?” “黎家原女主人这才死多少天,这么快就娶新的。” “黎家少爷不能没有妈妈啊,你看黎家少爷小小一只。” “这黎家少爷也是个怪的,葬礼那天我还看见他笑,还笑得很开心。” “黎家的弯弯绕绕,咱们咋懂。” 系统:[黎家少爷就是你的任务对象] 顾星阑的眼睛慢慢恢复清明,这下全看清了,穿着白色婚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夫人,缓过来了吗?”那道浑厚的男声又响起。 夫人两个字把他吓得不轻,顾星阑看向旁边。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此时正低头看他,那双笑眼眼底泛着冷意,莫名让他幻视了某个人。 “黎和泰?” “嗯?夫人想见孩子?等会再见也不迟。” 男人伸出手臂,示意他挽着。 这里是婚礼现场。 而男人口中的孩子? 他这是……穿越到黎和泰小时候了? 黎和泰,华夏商业帝国黎家的继承人,二十五岁就坐上那把椅子,黑白混吃,甚至还把帝国扩展到海外。东南亚、南亚、非洲,是这个人的主场,东亚、地中海和太平洋是他的市场。 那个人,人前平易近人,对谁都是一副笑意绵绵,不知道的人,当他是好说话的主。 但实际上,这个人杀伐果断,让人今天死,明天那个人的尸首就到马里亚纳海沟,最重要的是……这样说一不二的人,却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认不清自我。 甚至他作为这个人的专属心理医生,也被影响。 顾星阑想回忆一些东西,但脑子里却没有任何能给他提供的信息。 “夫人?” 这是第二次唤顾星阑,男人脸上还是笑着,但眉毛却是微微拧起,不细看察觉不出来。 那这个人就是黎和泰的父亲? 顾星阑余光打量着上面的人脸。 两个人果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警告的表情也如出一辙。 他刚穿过来,身体发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 要是再不给旁边的黎家人回应,等待他的会是疾风骤雨的惩罚。 “我的脚……崴了。” 顾星阑垂着眼,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和条件反射,脸上的表情很快就显得楚楚可怜。 男人沉默着,眼睛细细地看顾星阑,似乎在验证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停了半晌,在周围一阵惊呼中。 男人把顾星阑横抱起来。 连抱人的动作都一样,黎和泰在惩罚完他也会这样把他抱起来。 “这这这,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黎家主这么亲近一个女人。” “这位是什么来头,能让黎家主这么对待。” “听说就是一个十八线的综艺主持人,没什么大来头。” “这哪是飞上枝头当凤凰啊,简直把凤凰当鸡踩。” 碎杂话传不到主场,顾星阑就这么被抱着穿过种满鲜花的红毯。 “放……放我下来吧。”顾星阑借着婚纱掩住面庞。 这好像是女式婚纱…… 司仪旁边就站着一个小孩。 小孩留着细软的头发,眼睛无神地看着红毯的方向。 顾星阑仅仅是和这个小孩对视了一眼,身体就忍不住发颤。 这到底是哪里的记忆,他什么也想不起来,身体条件反射的反应让他很不习惯。 “婚礼中停。” 男人的话音落下,正现场演奏着婚礼进行曲的皇家乐队蓦地停下来,没有任何拖沓。 司仪也毫不犹豫,直接宣布了结语:“各位来宾,感谢赴场,让我们祝福这对新人。” 台下坐着的来宾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黎家主将怀里的新娘抱上螺旋梯。 “祝……祝黎总裁和黎夫人百年好合。” 这句话像水滴泼进热油里,炸得噼里啪啦响。 很快所有人站起来,掌声此起彼伏,一口一句祝福语。 而被祝福的主人公,早已上了楼。 这栋大厦他有印象。 是芜水城里最高的建筑,地段非常好,商业价值即使是在裴和泰继承家业时也没有衰弱的迹象,极其红火。 只是他没想到,这座大厦是黎家的。 他仅存的记忆告诉他,这座大厦是另一个姓俞的家族。 “嘶” 顾星阑越往深想,头越痛。 “是昨晚还没缓过来吗?”男人没有低头,眼睛看着前方,说的话却是向着他,声音浑厚又自然。 顾星阑连自己的记忆都是残缺,何况是他穿越的过来的身体记忆。 系统:[你是自己穿过来的,这副身体也是你自己的,全身,从上到下,都是你。] “我要记忆。” 顾星阑发出心声:“什么金钱、不死不灭,我全都不要,我要我的记忆。” 系统沉默着:[这不简单吗,我答应你。] 系统轻轻松松就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他的直觉告诉他,是自己把记忆封存起来,无论忘了什么,作为心理医生,最忘不掉的还是他的专业知识。 顾星阑紧皱的眉终于松了,结果腰间一痛。 “从刚刚到现在,你走神了十三次,这婚礼布置你有什么不满的吗?” 男人钳着他的腰,语气算不上好。 顾星阑哪被人这样亲近地掐过腰?身子顿时就软了。 不是敏感,而是记忆深处有种刻入骨子里的记忆,让他接收到这样的动作就自动给出反应。 男人显然对这个反应很满意,哼笑出声:“不是想见见孩子吗?我带你过去。” 第2章 番茄鸡蛋面 说是带他过去,其实是把黎和泰叫过来。 小孩的眼睛毫无波澜,静静地看着偌大、摆满各种玫瑰的婚床,上面就坐着他父亲。 而父亲怀里,正抱着刚娶进来的“后妈”。 “叫妈妈。”男人没有一点顾及小孩在场的意思,美人照抱,烟照抽。 顾星阑闻不得烟味,鼻子触及到烟丝,很快就咳起来。 咳嗽声回荡在房间里。 男人收住吐烟的动作,把一根还算完整的金细烟弹到黎和泰脚下:“踩了。” 小孩抬起黑色皮鞋,把燃着的烟碾在鞋底下。 叫妈妈,他不叫;但是踩烟,他很顺脚就踩了。 “过了今晚,你就是我黎泰贺名正言顺的妻子,他是我……儿子,希望你们两个能好好相处。” 黎泰贺给小孩一个眼神。 下了逐客令。 黎和泰的视线定定地看着父亲,而后转向墙上的相片。 那里本该挂的是他亲生母亲,如今却换成了另一个“女人”。 他亲生母亲渴望了半生想要的合照,现在这个“继母”,轻易地就拥有了。 墙上的婚照,不再是一个女人勉强地笑着抱住花篮,而是他父亲和另一个“女人”相拥而笑的画面。 黎和泰把碾灭的烟捡起来,垂着眼离开房间。 房间回归安静后。 男人眯着眼又点了一根烟,神情哪里还有刚刚的包容和疼爱,他一边咬着烟一边模糊不清地说话:“下去,去洗干净。” 顾星阑从男人的腿上下来,屏着呼吸往浴室的方向赶。 浴室很快响起水声。 系统:[你知道他说的“洗干净”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 系统:[我们这边不强迫任务者完成这种任务,如果因为世界的不可抗力因素导致任务者被杀、被精神压迫,本系统一概不负责。] 免责声明一套一套的,顾星阑无奈地笑着:“知道了,他不会对我做什么,他知道我是男……” 顾星阑突然停住了口。 男的就不会被强吗?内心深处的极其不确定让他拿不定主意。 他只是基于外面那个人的房间布置还有周身的衣着和气质推测出——那个人的性取向是女生。 至于为什么要他穿女装结婚。 不是因爱结婚,也不是商业联姻,那只能是其它的原因。 洗完后,顾星阑走出来时,外面已经没人了。 他身上还裹着浴巾。 顾星阑扫开床上的玫瑰花,稳稳坐在床上环视房间。 这里还有另一个人的生活痕迹,并且那个人是一位女士,只是已经被处理过。 系统:[正式发布任务,你作为“恶毒后妈”,主要任务就是两个字,“虐待”,比如,不给他饭吃,给他吃烂水果,每天说他是没人要的孩子等等……] 顾星阑前面严肃着脸,听到系统后面的碎碎念,表情有一瞬间绷不住。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虽然失去记忆,但是最基本的职业道德还深印在他心里。 “我知道了,谢谢你。” 此话一出,系统滔滔不绝的举例顿时就收住了口:[行,你加油,失败的话……我只能在这个世界抹杀你了,你只有一次机会。] 抹杀两个字说得轻飘飘的,顾星阑表情淡淡的:“好” 说完,房间就安静下来,静得连心跳声都听得见。 房间门外掩着一条缝,似乎是男人出去时没关住门。 那里此时就站着一个小孩,心率迅速升高。 小孩的表情不再是死气沉沉,而是带着三分震惊、两分惊愕,最终化成五分的厌恶。 顾星阑拢了拢身上的浴袍。 他头上的假发还放在浴室,现在完全是以男人的形态出现:短发、喉结、平坦的胸膛。 系统:[发现重大失误,抹杀倒计时5分钟,开始。] 冰冷的电子音在脑里炸响。 系统:[糟了,刚刚通报的声音是主神。] 顾星阑下意识转移视线,眼睁睁地看着外面的小孩把门“砰”地一声关上。 职业的原因,听到抹杀,不仅没有慌,反而还因为脑子里的一些事情有瞬间解脱的意思。 顾星阑晃了晃脑袋:“不是有一次机会吗?” 系统沉默片刻:[我接到管理员的补救通知,只要你在五分钟内完成“虐待”任务,成功完成将延长抹杀时间。] 仿佛是在烧红的刀尖上跳舞。 顾星阑去浴室拿假发戴上,路过镜子时,没有多余的时间看里面长什么样。 他追出去外面,五分钟倒计时的滴答声响得人的精神过分集中。 跑到靠近厨房的地方,终于见到了那抹熟悉的背影。 远远看过去。 小孩被一个壮实的老妇人抓着,衬衫连带着棕色马甲像抹布一样被拧起来。 顾星阑顿在拐角处。 系统:[你可以加入这个老妇人,倒计时还有两分钟。] 不远处,雪白的陶瓷碗碎了一地。 老妇人脸色发黑,哑着声音:“黎少爷,这么急急躁躁,是把老爷的教导当耳边风吗?” 黎和泰任由着衣领上的手,脖子渐渐被勒出痕迹。 “这是要送给新夫人的汤,跟我过去和夫人解释。” 老妇人穿着统一的米色佣服,嘴里无声地骂了句贱蹄子。 余光看见拐角出现一个披着长发的人。 穿着宽大的男士浴袍、肤嫩皮白如凝脂,越走近,越看得清晰,像悬崖上的一抹艳红,美得不可方物。 “夫人好!”老妇人看到顾星阑连忙松开拽着黎和泰的手。 她脸上谄媚地呲着牙笑起来:“您来得正好,我正要拿安神汤给您送过去,这是老爷特地吩咐的。” 地板上碎成几块的陶瓷碗,还有流了一地的汤水,这些汤水甚至有些还黏腻在小孩棕色的西裤上。 而小孩狼狈地站着,头垂得低低的,看不清神情。 “这是怎么了。”顾星阑毫不掩饰自己清脆的男音,听得老妇人惊了一瞬。 这新来的夫人怎么声音听着像个男的。 老妇人定睛看了一会。 怎么可能,这人唇红齿白,又长发飘飘,身段瞧着也是软的,眉间隐隐隐隐透露着英气,是长得大气的款。 “夫人,黎少爷把汤撞倒了,我向他给您赔罪。”说完,老妇人暗暗捏了一下黎和泰的手臂,压着他,两个人齐齐向着顾星阑弯腰。 倒计时还有一分钟。 顾星阑嘴唇轻启:“既然如此,让黎少爷重新给我做一份,我肚子正饿了,就……番茄鸡蛋面。” 他不自觉报出了这个菜名,记忆里,好像成年的黎和泰会做饭,并且擅长的就是番茄鸡蛋面。 “这……” 老妇人眼睛溜溜转。 这新来的夫人看样子已经调查过原来的夫人。 这番茄鸡蛋面就是原夫人的拿手好菜,这是存心气黎家少爷。 她瞥了一眼旁边的黎家少爷。 果然,黎和泰无神的眼睛登时凌厉起来,甚至带着若有若无的狠意。 小孩藏不住心事。 老妇人心里忍不住讥笑。 既然新来的夫人也看不惯这个拖油瓶,那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我这就带少爷过去厨房。” 嘴上叫着“少爷”,老妇人的动作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尊重,直接抓起黎和泰的后领子,像抓小鸡一样抓进通道深处。 系统:[延长抹杀时间成功,由于是新人,你获得二十四小时的生存时间。] 这边的顾星阑还在思忖小孩刚刚发冷的目光,现在被系统这么一通报,满心思绪一下子消了。 让小孩去做饭,这符合恶毒后妈的人设吗? 看着老妇人对黎和泰毫不留情地拽着走,顾星阑忍了几秒,忍住上前阻止的动作,最终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 如果没有这些经历,黎和泰还会成为二十年后叱咤风云、雄霸天下的商枭吗? 他自己虽然是心理医生,不过是拿钱办事,他也有自私的一面。 至于救赎文学,这根本不存在,就算有,也不该是他来救赎黎和泰。 脑海里涌现出一些碎片记忆:在某个昏暗的房间里面,长着一张成熟面庞的黎和泰对着他发疯一般地撕咬,从上到下。 他那时或许也渴望有个人能救赎他,但是没有,直到他被黎和泰影响,他患病、记忆失缺,对着黎和泰的一系列行为麻木时,都没有一个人来救赎他。 甚至现在记忆缺失,他还有后遗症,脑子里最多的不是属于他自己的记忆,而是他和黎和泰的记忆。 仿佛生出第二个人格,冷漠、旁观地回想着自己如何被黎和泰对待。 可见他前世过的是什么水深火热的生活。 第3章 buff 番茄鸡蛋面,煮得像一滩红黄色的泥混着软趴趴的面条,看着毫无食欲。 黎和泰捧着碗,刘海挡住了眼睛,露出来的手臂还有一些烫伤的痕迹。 “倒了吧。” 顾星阑坐在房间的婚床上,漫不经心道,眼睛还看着手机。 看到新来的夫人一点情面不留。 外面的老妇人搓着手,连连道:“那我让厨房给您重新做一份。” 说完,视线从婚床上的人转向墙壁的大婚照。 新来的夫人长得真是好样貌,怪不得老爷和这位一起拍了婚照。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老爷已经外出了,他特意吩咐过,您现在就是整栋昌谷别墅的主人,别墅的任何事、任何东西、任何……人,您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老妇人面上带着慈笑,不留痕迹地睨了一眼黎和泰的背影。 黎家少爷在黎家,谁都不待见,老爷更不用说,从来不主动过问,要不是这几天结婚,这黎家少爷还得在某个犄角旮旯里面待着。 门慢慢地被关上。 这下,房间只剩下两个人。 顾星阑看了一会手机。 屏幕显示的是黎家在互联网上的风评。 现在的黎家家主是黎和泰父亲,黎泰贺。 都是好评价,什么慈善事业的领导者、关爱残障群体和经济困难大学生的好集团、引领金融行业的领头羊…… 甚至还在某个视频软件上找到黎泰贺一脸和蔼地和聋哑人互相用手语对话的视频。 明面上是这样,暗地里,即使他的记忆不完全,也知道黎家有很多上不得台面的灰色产业,甚至在东南亚、西亚和南美一些欠发达地区,有很多黑色产业,这些都是黎和泰对着他发病时呢喃的东西。 顾星阑的视线从手机屏幕转向黎和泰。 现在的黎和泰,身高只在他的大腿处,看着不善言辞、沉默寡言。 思索片刻,顾星阑道了一句:“把门锁了。” 小孩站在原地停了许久,似乎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顾星阑坐在婚床上翘着二郎腿,用手点着大腿处。 时间过了一分钟,沉寂得可怕,黎和泰捧着碗的指尖微动,小皮鞋在瓷砖地板踩出闷响,去到浴室把番茄鸡蛋面倒进马桶之后,才出来把房间的门锁了。 顾星阑也不避着他,直接把假发脱下来,显出利落的短发:“我现在是你‘妈妈’,懂吗?在你爸爸那里,什么该说不该说的你自己掂量清楚。” 语气淡得像喝水一样简单,轻飘飘地毫无威慑力。 但就是这样,更能凸显小孩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冷意。 看着黎和泰抓紧自己的衣袖,上面有黏腻的汤水污渍,也有油点子,狼狈极了。 顾星阑觉得稀奇。 如果是长大后的黎和泰听到有人敢这么威胁他,估计那人连带着家族产业都别想有翻身之处,甚至恐怖的是可能在泰国的某个私人医院看到那人身上明码标价的东西。 系统:[成功完成任务,延长抹杀时间,总计二十六小时,奖励一枚馨香软体buff,正在佩戴,佩戴成功。] 听到馨香软体,顾星阑的表情僵了一瞬。 系统:[说明一下,奖励你的buff都是短暂的,少则几个小时,多则两三天,这是你身为“恶毒后妈”该配备的东西。] 恰逢门外从厨房归来的老妇人出声:“夫人,您的面好了。” “拿进来。”顾星阑对着小孩说道。 黎和泰余光看了一眼床上发号施令的男人,挪步走向房间门口。 门打开就看到一碗热腾腾的面,色泽鲜艳、香味扑鼻,这和刚刚的番茄鸡蛋面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捧好了,要是摔地上就扒你一层皮。”老妇人低声说道,表情凶狠,很快,又转变了语气大声道:“夫人,您慢慢享用,有什么需要的再跟下人提,您想要的我们都给您办到。” 从房间门口看过去,已经看不见床上的人。 老妇人收回视线。 门轻轻“砰”地一声关上。 黎和泰捧着碗进去,而刚刚还在床上坐着看手机的人,此时正倚靠在衣柜上,眼睛看着手机屏幕。 “我没胃口,限你十分钟,把这个吃完。” 顾星阑撂下这段话就走进浴室。 一阵淡淡的香风紧紧黏着男人的身子,像钩子一样,淡得只能靠近才能察觉,让人忍不住想要抵近细闻。 黎和泰低头看着碗里的面。 停了半晌,直到身后的浴室门“砰”地一声。 他毫不犹豫地拿起筷子,直接站着吃起来。 像饿狠了的豺狼虎豹,对着猎物吃干抹净。 顾星阑返回浴室,身体的异样让他不得不躲在这里。 这buff的力道一浪比一浪大,难受得他忍不住抓耳挠腮。 “系统,把buff收回去。” 系统:[本系统说了,这是“恶毒后妈”必备的东西,收不回。] 他现在像过敏了一样难受。 系统:[你可以找外面那个人。] 黎和泰?是他疯了还是系统疯了。 “他还只是个孩子……” 系统:[我这么跟你说吧,buff就像盛满杯子的水,你一个人喝觉得太多了,但是如果两个人,就刚刚好,也就是说,如果你难受,你可以用这个buff去影响别人,而不是自己消化。] 这和情绪一样,如果负面情绪太多,去找一个人倾诉,一样的道理。 顾星阑轻轻动了下鼻子。 系统:[你自己感受不出来。] 思忖片刻,顾星阑把浴袍系紧,迈开脚走出去。 房间的小孩还在吃面,从后面看过去,这人吃得狼吞虎咽,整颗头都在晃。 “为什么站着吃?” 房间嗦面条和咀嚼声混入了这么一句陌生的男声。 黎和泰停住手上的动作。 又像木头人一样杵在房间中央。 顾星阑抬起手,在小孩的脖颈上顿了几秒,然后模仿着老妇人刚刚的动作,把后面的衣领拽上来。 仅仅只是后衣领。 “坐着吃。”顾星阑吐出一副看不惯的霸道语气,手上的动作毫不留情。 黎家的少爷就像小鸡崽一样被拎起来。 顾星阑拽着黎和泰过去桌子。 还没走几步,黎和泰手上的碗竟直直摔在地上。 汤水洒得满地都是,还晕上下垂的床单。 陶瓷碎片更甚。 这场景和刚刚通道摔了安神汤的莫名契合起来。 顾星阑的小腿被飞溅的碎片划了几下,登时冒出红血丝。 他的脚步不停,把人拽到桌子旁边。 也不管小孩,自顾自坐沙发上。 多了一个人在旁边,buff给身体带来的异样确实消了不少。 顾星阑的眼睛细细地打量着黎和泰。 这人脸上还是刚刚那副麻木漠然的表情,没有被他身上的香味影响。 该说不说,至少定力比成年时期好太多了。 顾星阑打量了一会便收回视线。 掀开小腿的浴袍,上面一道又一道细小的伤口,冒出来的血丝浸入带着体温的袍面,像梅花,一块又一块鲜红的血痕。 第4章 脏死了 凌虐感扑面而来。 顾星阑连忙把浴袍盖回去。 心底涌上莫大的恐慌。 耳朵幻听着[如果你敢自残,你就等着被尸奸] 男人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现在还在他脑子里游荡。 连系统的抹杀都不至于让他心慌,可现在。 顾星阑猛地抬眼,刚刚好对上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睛。 身体不自觉哆嗦起来。 他咽了一下口水:“再看,我就把你眼睛挖了。” 出口的声音带了几分不自然,气势大减。顾星阑也跟发病了一样突兀地站起来,试图用成年体型来威慑面前这个小孩。 仿佛现在的黎和泰即使沉默、矮小,也有手段把他拉回深渊。 系统:[完成任务,延长时长,目前时长共二十八小时。] 系统的声音打断脑海里翻滚的情绪。 “出去。” 顾星阑说完就挪步、背着后面的小孩走到床边。 他坦然接受了穿越到这个时间段,也算是他的新生。 他为什么还要和黎和泰纠缠不清? 只需要完成任务,然后彻底远离黎和泰。 小孩的皮鞋在地板上踩出闷响,“砰”地一声,很快,房间只剩下顾星阑一个人。 “系统,什么才算任务完成。” 系统:[一直扮演恶毒后妈,等到他继承家位的时候,你就算成功了。] 顾星阑垂眼看着浴袍下面已经微微印出的血痕,叹了一口气。 “好,你答应我的记忆,记得要给我。” 前一世,黎和泰的继母有出现过吗? 脑子里并没有关于这个的记忆。 不过以那个人的性格,要是有一个恶毒继母整天欺凌他,他有能力报复时,必是先下手为强。 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能完成任务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延长被抹杀的时间。 顾星阑躺回婚床,绵密的睡意慢慢抚上眼皮。 第二天,太阳还没有笼罩芜水城,手机就开始响起来。 婚房至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在这睡觉,来电显示的是制作团队。 “顾星阑,你还干不干了?告诉你,今天的主持任务给徐殷了,滚过来把你东西清出去!” 一连串怒吼从手机冒出来。 顾星阑惺忪的眼皮顿时收紧,眼睛瞪直了。 系统:[你是主持人,身份在公司不怎么重要。] 结合着系统的提醒,脑海里蹦出电话里面的关键信息——他因为一次直播现场把嘉宾的鞋踩掉了,后面被换下来,现在更是面临被辞退的风险。 徐殷是他的竞争对手,和他同个时间进传媒公司。 两个人争得有来有回,徐殷在前年的公司晚会傍上了一个有名的制作团队负责人,水涨船高,早就不是他这副身体在小节目混脸熟能比得了的。 而这次的主持,是他这副身体“嫁”给黎泰贺换来的,是一个知名的旅行综艺大ip,旅行嘉宾去到不同的地方,每个地方都会有不同的主持和导游带领。 现在到芜水城,自然有专属芜水城的主持人。 顾星阑挠了挠脸。 他为什么会感到心慌。 系统:[这副身体虽然是你自己的,但毕竟是你借着这个位置的身份,我只要求你完成“恶毒后妈”的戏份,至于什么“都市丽人”还是“某某升职记”,这不在我管理的范畴之内。] “我现在的情绪莫名感到愤怒和恐慌,甚至想骂人,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这个是身份影响,你可以通过这些情绪判断出你该做些什么,算是一个人设辅助吧。] 也就是说,这个身份的人不想失去工作,对吗? 仿佛契合了顾星阑此时的想法,手机很快又亮起了一条好友信息。 路宜年:[徐殷真是好手段,你好不容易得来的名额被他睡一晚就抢走了,这公司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 看到这,顾星阑心更闷了。 他深呼吸了几口,拨电话过去。 那边很快就接通,一股怒其不争的语气:[你今天怎么没过来公司??我这边都给你约好化妆师了……] 顾星阑沉默了几秒:“你现在在哪里。” [公司啊,现在已经要去拍摄地点了。]那边声调高了好几下:[你不会被徐殷那小子气傻了吧?] “能帮我叫个车吗?我现在过去公司。” [那成,你现在在哪?] 昌谷别墅四个字在嘴里溜了一圈又被顾星阑咽回去。 这栋别墅所在的区域在上一世被黎和泰高价拍卖出去,后面改成湖景庄园,还和政府合作,接待外来宾客。 就是现在没改成湖景庄园,这里的地价也不是他这种背景能住上的。 顾星阑思索片刻:“我在泉陆商城这边。” [你怎么跑那去,是不是要去租西装?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有套新的,能借你穿……] 电话那头絮絮叨叨,末了说道:[ok先这样,等会我把车牌号发给你。] 顾星阑的脑子里提取不到公司的信息,索性让对方帮他叫车。 商城距离昌谷别墅还有段距离。 顾星阑挂了电话后开始洗漱,出房门时,又戴上他的假发。 路过的保姆见到顾星阑一个劲地问好。 他面带笑容,脸都要笑僵了。 到客厅。 一个站在水晶桌边的小孩,还穿着昨天的脏衣服,头发紧紧黏在脸颊上,看着比昨天更狼狈。 顾星阑路过旁边时,停下脚步。 他只有二十八小时,睡了一觉又减少了很多。 无奈,他在黎和泰跟前,低声说了一句:“脏死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黎和泰没什么反应。 系统:[完成任务,延长抹杀时间,共二十六小时] 他睡了大概六个小时,现在是二十六,顾星阑在心里面问道:“你增加延长时间是什么标准的?” 系统:[秘密。] 顾星阑看着小孩的发旋。 小孩脑门上有两个。 他补充道:“是黎和泰的心碎程度?” 系统:[秘密。] 顾星阑转移视线,毫不犹豫地往外走。 别墅外面就是一个大院子。 司机看着年迈,站在远处,脸上尽是愁容。 “……夫人,老爷吩咐我今天等您,我是昌谷别墅的司机,您想去哪里都能叫我。” 顾星阑点头:“带我过去泉陆商城。” 司机开车门,手护在门顶上,嘴踌躇了半晌,最终还是说出来:“夫人……是这样的……”他缓缓道出:“您这趟能捎上少爷吗?” 他现在有两个不能违背的人,一个是黎老爷,要他载夫人;一个是俞家的少爷,要他载黎少爷。 既然老爷有吩咐,那他也不能先载走少爷再来载夫人,但少爷要去学校上课,不能迟到,所以不能只载夫人,不然俞家那边又说不过去。 昌谷别墅这边只留了他一个司机,上次因为混入外来人刺杀和投毒的,昌谷辞退了很多人,就留下了信得过的员工。 司机心里哀哀地叹了口气。 这俞家的少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尤爱护着黎少爷。 关键是他还不能拒绝,必须得把黎少爷准时送到学校。 听说这位夫人是不好惹的角色,昨天就给黎家少爷下马威。 两个人能同乘一辆车吗? 哪料想,耳边传来清脆的声音——“好。” 顶着司机解脱的眼神,顾星阑钻进车里。 车里面有隔板,和前面的驾驶座隔开,很隐蔽,升上隔板就是秘密空间。 顾星阑满意地点点头。 刚好,他不用去商城换衣服。 他出来时穿的都是宽松的衣服,现在袋子里还装着男装西服。 这西服是原主提前准备好的东西。 据脑子里的信息,今天录制节目,旅行团要去芜水城一个专业制作西服的地方。 芜水有一家百年西装店,规模巨大,里面充满年代感,还有专门拍摄影视的公司经常过去租借用地。 上一世这个百年西装店在黎和泰成为黎家家主时,破天荒送了黎和泰三张终身卡。 终身免费给持卡人定制西装,黎和泰没有送给任何人,是享受这项业务的第一人,也是最后一个人。 那三张卡就放在房间的床头柜里面。 别人渴望的东西,黎和泰轻易就得到了。 第5章 实践活动 顾星阑打开手机,细细地查看自己的朋友圈。 里面的人顶着自己的脸摆出各种pose,看着怪怪的。 特别是翻到一张拿着话筒嘟嘟嘴的模样。 稀奇,太稀奇了。 顾星阑没眼看,头转向一边。 外面大太阳,小孩站着迟迟不进来。 黎和泰这是要去哪?定睛一看,身上背着一个大过身子的书包。 居然是上学…… 他的印象里,黎和泰更多是请私人导师和专家一对一上课。 这人没发病时跟他讲过一个私人导师秘密引诱这人的事情…… 不是什么正经的记忆。 顾星阑晃了晃脑袋。 这个人从初中开始就是一对一辅导,貌似因为打架斗殴、持械伤人,甚至把同学逼上天台的一系列事情自己退学了。 顾星阑坐在车里面,隐隐约约听到外面司机的“啧”声。 “少爷,您这是犟什么,您还有半个小时就要迟到了。” 司机用余光注意着车里面的顾星阑,生怕这位夫人下命令直接走。 “我好心求夫人带上你,你现在怎么反倒耽误起夫人的时间了。” 司机用手点着表:“俞少爷这个时间点都去学校了,您难道想让我这个五十多岁的人替你挨骂吗?” 果然,被这么多人讨厌,该的。 司机末了又“啧”了一声。 鼻间忽起一阵香风,司机连忙让道。 见那位夫人从车里走出来,手高高抬起,仿佛要对着那张脸挥过去。 司机见状表情僵硬,后退好几步,耸了下肩。 知道新来的夫人不喜欢这个黎家少爷,没想到会这么直接。 紧接着,就见到那只白皙的手抓住那身棕色马甲,从黎家少爷的身上拽下来、扔到院子的木椅上。 系统:[完成任务,延长抹杀时间,共二十七小时。] “想上车就把那身臭衣服脱了,碍眼。” 顾星阑的语气带刺。 总不能他逼这人上车去学校,这算什么“虐待”。 只能以迂为直,给这人一个台阶上车,又能完成任务。 顾星阑扔完马甲,还想拽那身脏污的白衬衫。 见对方捂得紧紧的。 他低哼了一句,似是嘲讽:“你真的是黎泰贺的儿子吗?。” 系统:[完成任务,延长时间,共二十九小时。] 每次演得起劲就被系统的声音打断,顾星阑一边走回车一边问系统:“你能减少播放次数吗?” 系统:[可以,如果抹杀时间少于十小时我再提醒你……] “吱”地一声,车里的隔板迅速升上来,隔绝了司机的视线。 后车座一大一小坐稳了之后,车身开始慢慢地移动。 顾星阑敲了两下隔板,对着司机道:“我直接下车,不用你开车门。” 司机连连应好。 这隔板还有隔音功能,驾驶座的声音听得微弱。 索性,顾星阑直接拆开袋子。 西装整整齐齐地装在袋子里面,一个熟悉的logo映入眼帘,刚刚好就是那个百年品牌。 主持人……脑子里试图翻出有关主持人这个职业的信息。 他上一世没遇到黎和泰之前倒接触过一两个是主持人的病人。 但时间久远,都是他实习期间遇到的。 大学一年的实习结束后,他就是黎和泰的专属心理医生。 当时收到邀请,知道芜水城的黎家要聘请他这个大学刚毕业的小年轻时,别提多兴奋了。 顾星阑垂下眼眸,淡淡地看着手上的西装。 也不顾及旁边的黎和泰,沉默了几秒便把假发脱下来。 脱完假发脱上衣,再套上白衬衫,而后系领带。 领带上面有刺绣,深蓝色上星星点点,像繁星,独一无二的一条领带,领带系完就是西装,深灰色的西装比较难驾驭,稍有不慎就老了几十岁。 顾星阑没有这个顾虑。 他穿完整套西装后开始穿皮鞋。 一阵鼓捣下来,车内属于顾星阑的温度渐渐上升。 “砰”地一声,车内倾斜了一瞬。 黎和泰倒过来的闷声和系统通报的电子音随着车内倾斜几乎同时响起。 顾星阑的西裤上被小孩的手揉皱。 脑子里嗡嗡地响着电子音:[“馨香软体”buff结束,此为本系统为你提供的新手礼包,若五星好评还能为你提供一枚持续一小时的“柔嫩软绵”buff。] 系统刚说完顾星阑连忙接下一句:“不用。” 佩戴buff的前奏太刺挠人了,难受,况且这名字听着就不是好东西。 地点到了之后,顾星阑撩了几下短发,走下车。 车里,隐在暗处的目光悄然移到顾星阑的背影。 后背薄而挺直,仅仅只是背影,灰色的高级定制西装把人衬得异常矜贵,那道洁白的后颈就这么暴露在阳光下。 直到人影消失在商场、上了另一辆车。 黎和泰收回视线,定格在车座上的袋子。 袋子隐隐浮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静静地靠在椅背。 小车到了学校后。 黎和泰抱着鼓鼓的书包下车。 俞家少爷早早就等在校门口。 “你今天怎么这么慢?”俞锦跑过来揽住黎和泰的肩膀。 黎和泰一如既往地沉默。 俞锦习惯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昨天晚上遇到黎叔叔的事情。 昨天黎家家主结婚,可结婚当天还去了趟俞家。 俞锦没什么感觉,笑道:“昨天黎叔叔还给我带蛋糕了,我没吃完,放学来我家一起吃吧?” 黎明泰不回答他也不恼。 瞧着黎和泰一直护着手里的包,俞锦生出几分好奇:“你今天的书包怎么装东西了。” 平时都是瘪的。 黎和泰终于给出了一点反应,淡淡地望向俞锦。 俞锦看呆了。 “真的是,你说你把着这锅盖头换了多好。” 富人家的小孩,见识多、早熟,尤其是审美。俞锦年纪小小,已经染了一头浅褐色的发,那自信的模样去当童模是绰绰有余。 “而且,你今天是不是喷香水了。”两个人对视,俞锦最先移开视线:“品味不错,是挺好闻的。” …… 两个小孩慢慢移步走进校园里面。 今天有实践活动,俞锦一听是去外面上电视,心神早就不在课程上,满心想着玩。 他小声对着旁边的黎和泰说道:“你去吗?听说是电视上热播的旅行节目,已经去了好多好多城市,现在来咱们芜水城啦。” 后桌的人踢了一下前面的椅子:“俞锦,你跟这块木头说有什么用,我家有个表亲就是那个节目的制作人,你想要上电视还不简单吗。” 俞锦撇了撇嘴:“那多没意思,我要自己去争取。” 后排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聊起来。 黎和泰垂着眼,刘海掩住神情,鼻尖微微抵着书包轻嗅一口。 实践活动不是全班都去,老师眼睛环视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俞锦身上。 俞锦是俞家的掌上明珠,还是黎家家主视如己出的心头宝,让他过去最合适。 实践活动的地点在锦墨绅华堂,拥有百年历史的老牌西装店。 里面有很多设计师的作品获得过国际奖项,高级的个人定制抵得上芜水城一套三环的房子。 “大家上来表演节目好不好?” 按这个决定参加实践活动的人选。 俞锦一听到表演节目更加兴奋:“我要上去表演我的拿手舞蹈。” 谁都知道俞锦擅长的舞种是芭蕾。 男孩的喜悦遍布脸颊,眼睛明亮,很快便上台表演了一小段《睡美人》里面的小精灵。 立足尖、旋转,神采奕奕,台上的人仿佛在发光。 末了,老师带动着大家一起鼓掌,课堂上沸腾一片。 黎和泰双手抓着书包的带子,细细地看着台上——那张贴在白板上的相片。 相片有一套灰色的西装展览,刚刚好就是早上顾星阑穿的那件,只是这个模特,没有顾星阑穿出的矜贵气质。 黎和泰看了几眼就移开视线。 第6章 有疯,不发 破天荒。 几个人轮流表演完,台上上去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目光簌簌往黎和泰看去。 黎和泰走上台,拿着一张纸快速画了一个人。 这人背着身子,修长有劲,微微侧头,露出一点鼻尖。 黎和泰专注地下笔,宽大的衣领捧着脸颊,露出光洁的下巴,隐隐窥得见长大后轮廓分明的模样,认真而不容置疑。 离得近的俞锦看得怔住了,他凑到黎和泰旁边,眼睛睁得大大地:“你画的是谁,是黎叔叔吗?” 白纸上用黑色的笔勾勒出来,像公司聘请的模特会有的身材,显然不是宽厚有力的黎叔叔。 俞锦只当黎和泰随便画了一个人,他带着俏皮道:“你也想参加实践活动对不对?正好咱们作个伴。” 白纸落下最后一笔,被俞锦抓过来呈到老师面前。 画得确实不错。 老师微不可察地抬眼看向沉默着低头的黎和泰。 说是黎家的少爷,其实每年开家长会都见不到家长,反而是俞锦运动会和个人表演,黎家家主专门到场支持。 圈子里一直有个说法,黎和泰……是黎家家主的私生子。 八卦只是八卦,跟他这个教书育人的没半毛钱关系。 实践活动的出发时间就在中午,午饭过去那边吃。 黎和泰背着书包,移步走向学校的大巴车。 路过学校篮球队的换衣间,衣领被人一拉一拽,迅速拉进去。 换衣间的墙衣是温馨的黄色,还有云朵的图案和小太阳。 “砰”地闷声响起。 黎和泰被几股力推到墙上。 “和泰,把名额让给耿易吧。” 面前的人穿着美式运动服和操着奇怪的口音,铜色皮肤,个头又高又壮:“介绍一下,我是新来的,叫我俞阳成。” “跟他不用客气。”有人道。 “他是黎家的私生子,生日都不带过的。” “俞锦和他同一天生日,昨天我去参加俞锦的生日宴,你猜谁没有到场?” 几个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听说你有后妈了?” “生日当天你爸就娶了后妈?真可怜。” “我上个星期刚参加过你妈葬礼呢。” 见话题全扯到其他人身上,俞阳成不满:“喂,我先问的。”喊完又对黎和泰道:“一句话,能不能把名额让出来。” 黎和泰默然地看着这群人:“让开。” “我家里有最新版的任天堂,市面还没发售,这可是托关系从日本买到的,你把名额让出来,我可以借你玩几天。”俞阳成断断续续说完,口音发硬。 黎和泰不为所动,拍开了抓着肩膀的脏手。 俞阳成硬话软话都说了,面前的人还是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他面上已经隐隐约约浮出怒气:“你给不给?!” 说完,空气停滞了几秒,安静得针落可闻,这人完全不鸟他,俞阳成彻底红温。 挥拳掳袖,手朝着黎和泰的面门挥过去,拳头掀起阵阵快风。 其他人见状连忙喊停。 拳头划过黎和泰时。 俞阳成心里咯噔了一下。 眼帘映入一双浓眉,眉宇间带着锐利,紧紧压着眼睛,眉眼距离极近,显露出来的眼神冷漠、压抑、决绝,充满了攻击性,收缩的瞳孔如同锁定了猎物的猛兽一般,蓄势待发。 很快换衣室响起了小孩扯破喉咙的哀叫。 * 大巴迟迟停在校门口。 带领队伍的老师和安全员数了好几遍还是缺一个人。 老师拿着名单左看右看,嘴里喊道:“还有谁没来?大家互相看看。” 俞锦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睛不停地往窗口看。 黎和泰怎么还没来? “哧”地一声,驾驶座的车门往一边打开。 俞锦听到开门的声音连忙站起来,脸上雀跃的表情看到来人顿时消了下去。 “老师,我是来代黎同学的。”来人高声道。 老师看着名单,又看向耿易:“他怎么回事。” “黎同学被俞阳成拉去打篮球了,他不好意思跟您讲,就拜托我过来替他的位置了。” 每次的实践活动黎和泰都没有参加,就是校园活动,这个人也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积极性不高、团意识也不强。 老师思索片刻。 耿易细心又会照顾人,人缘也好,正好他需要一个小领导人看管班级。 “不信您看。”耿易看着老师沉思的表情,笑得灿烂,手指向车窗。 车窗外,隐约能看到远处篮球换衣室勾肩搭背的几个人。 人影虽模糊,但俞阳成个头大,容易认。 老师有些恼黎和泰不跟他提前报备,手摆了摆:“大家系好安全带,一分钟后出发。” 换衣室门口。 黎和泰拽着棒球服的领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拎出来。 看着那辆大巴慢慢驶出视线。 三十几度的天气,黎和泰冰冷地看向手里的人,眼神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冻得人发颤。 * 绅华堂。 外面停了很多卡车。 一个又一个的三角架被搬下来,摄影师扛着半个身子大的摄像机小心翼翼地下卡车车厢。 场务人员带着工作牌,把穿着灰色西装的顾星阑领进去。 密杂的人群中,顾星阑拔高得很,出挑又扎眼。 路宜年一眼就瞧见。 “你可算来了,副导演帮你留了一份台本。”他悄咪咪地凑近顾星阑:“徐殷那小子现在在化妆室待了一个多小时,也不知道他怎么长的脸。” 顾星阑环视现场,几乎都能和周围的人对视一眼,视线撞上一个正绑着头发的人。 副导演见到来人,三下五除二就扎好半长的头发,把台本递过来:“这是新台本,你负责带节目嘉宾入场,徐殷负责嘉宾下半场。” 顾星接过台本快速扫了一遍。 刚刚从公司赶过来时,已经在场务人员的手机看了一遍新台本。 下半场其实才是主场。 上半场,他要和导游分一半时长,实际上他只有半小时的时间,经过节目剪辑后有没有十分钟露脸还不一定。 顾星阑心里泛起阵阵陌生的、憋闷的情绪。 “现在快去化妆室吧。”副导演的视线直直地定在顾星阑身上。 他只负责给这个人争取机会。 黎家让他关照这个没经验、空有脸蛋的花瓶,给这人半个多小时的已经是他仁义至尽。 “谢谢你。”顾星阑面上带笑,内心抓心挠肺。 “系统,这个身份的情绪太丰富了。”现在见自己只有半小时的出场时间,一路平复好的情绪又开始翻涌。 方才坐出租车到公司时,几个同桌位同事的嘲讽、拍摄团队只有一个场务人员留下来等他。 从那时起,心里面就有几股横冲直撞的陌生情绪。 系统:[你可以把他们怼一遍,情绪压着不好,你们人类的职场不是有两句名言叫“有疯就发”“整顿职场”吗?] 顾星阑:“……” 他要是有疯就发,那还当什么心理医生。 系统:[还有一种解决办法,你现在可以给我五星好评,获得持续一小时的“柔嫩软绵”buff,再拉个人陪你一起承受,这样就达到你们人类着名的“能量守恒定律”。] 顾星阑:我谢谢你。 第7章 炮灰来的 说是化妆室,其实就是一个小棚子。 租借绅华堂内部场地的价格足以让节目组请一个当红流量明星过来客串,这是没必要花的钱。 于是,不大不小的棚子里面,徐殷的人霸占了整个化妆室。 刚化完全妆,镜子里的人看左脸又看看右脸,对眼线越看越不满意:“把眼线撤了,重画。” 化妆师习以为常,拿起棉签沾卸妆液把眼线擦掉。 棚帘外响起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这谁在啊,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有人在蹲坑呢。” 路宜年扯着嗓子一连嘲讽了几句。 他带来的化妆师连棚子都挤不进去。 距离开机还不到一个小时,这人下半场才出现,现在就开始捣鼓脸,这都捣鼓多久了,存心不想让其他人化妆。 路宜年越想越生气。 旁边的导游笑呵呵:“没事,我就一糙脸,不化妆也能行。” 路宜年摆了摆手,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你不是吃电视这碗饭的,化妆对你来说是锦上添花,但顾星阑不同,他……” “你是说顾先生?”导游转头看向后面背台词的人:“我看顾先生也不用化妆,现在多阳光帅气,不是有首歌,叫什么‘阳光帅气大……’” “停。”路宜年扶额制止:“您的幽默有用武之地,至少不是现在用。” 他正一把火顶头上呢。 碰巧外面一辆大巴路过。 导游连忙对着大巴招了招手。 他今天打两份工,拿两份工钱,给节目组介绍半小时后结束,后面的时间陪小朋友。 “哧”地一声气响,大巴车门打开,小朋友像下饺子,一个又一个从里面蹦出来。 为首的小朋友笑得很开心,还拿着小旗子。 绅华堂许久没这么热闹过。 “导游叔叔好,我叫耿易。” 导游笑出一脸褶子,连忙回应:“这小孩长得真俊。” 原本就拥挤的地方,此时小朋友像蜜蜂群涌进来,更水泄不通。 路宜年哪里有时间管这些过来充场的小朋友,见顾星阑背好台本,他连忙拉着顾星阑去到大巴背面。 这大太阳的,绅华堂进不去,只能将就着大巴。 大巴高度足以给他们挡住头顶上的大太阳。 顾星阑的脑子正转悠着台词,视线触及那些统一的黄蓝书包,一下子就想到黎和泰早上背的那个。 “等等。”顾星阑拍了拍路宜年的手臂。 路宜年没有深抓。 这身西装不知道顾星阑是怎么搞来的,款式是绅华堂最经典的一款,就是租,也非常贵,至少顾星阑租不起。 想到这个,路宜年又皱起眉。 徐殷的助理拿的也是灰色西装,刚好也是最经典的那款。 那人老喜欢骚红了,什么衣服都要亮,亮瞎人的亮,什么时候看他穿过灰色的衣服了? 正想和顾星阑吐槽呢,回头发现顾星阑已经扎到小朋友堆里。 顾星阑腰窄肩宽,偏偏西装就做了收腰的设计,更显得那双腿笔直修长。 走到人群里,就如同行走的电灯泡,想不注意都难。 这边。 顾星阑视线寻着黎和泰的人影。 他换下来的衣服放在后车座,原本让司机帮他收着,可打电话过去时,司机说后面没有装衣服的袋子。 只能是黎和泰干的。 系统:[你是欺负他的恶毒后妈,按照他睚眦必报的性格,你的衣服可能被他扔了。] “你说的这话保真吗?” 系统:[难不成他还替你保管衣服?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小说,像他那样配置的,妥妥是小说里面的主角,而你只是一个阶段性炮灰,主角帮炮灰吗?这又不是爽文。] “是是是,我是炮灰。”顾星阑无奈地笑笑。 系统不知道他和黎和泰前一世发生了什么,想到这,顾星阑皱起眉头。 不知道也好。 搜寻了几秒,没有发现带两个发旋的后脑袋。 “大哥哥,你在找什么?” 耿易拉了拉顾星阑的西装,力度恰到好处,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见面前的小朋友为了拿小旗子,连汗都没擦,满脸水光,有的还流到嘴巴上。 顾星阑蹲下去,拿出手帕细细地帮眼前的小孩擦汗。 “谢谢大哥哥。”耿易弱弱地道了一句,眸子里蕴着浓浓的笑意。 顾星阑把帕子四四方方折起来,递到耿易面前:“帕子送给你,你可以帮大哥哥一个忙吗?” “好啊。”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你们这有没有一个叫黎和泰的小朋友?” 来的时候只剩下二十六小时,现在不知道还有多少,他现在急需刷时长。 “没有,黎和泰是谁?” 耿易摇了摇头。 “行吧,谢谢小朋友。”想来也是,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顾星阑起身,移步离开小朋友的队伍。 待人走了一段距离,耿易的笑容淡下来,眼睛看向后面:“拍下来了吗?” “拍下来了。”有人熟练地拿着相机。 耿易眯起眼睛,又回看顾星阑离开的背影。 穿着绅华堂的西装,长得好,还拿着和导游手里一模一样的黄皮书,想来就是台本。 这个人应该是主持人。 他来这一趟自然要刷个脸,让他来当路人充场,节目配吗? 耿易把小旗子拿给旁边的人,又从另一个人手里拿过相机,细细地看着。 相机里面,一大一小,一个面如冠玉、一个天真烂漫,仿佛从画里走出来。 特别是相机里面的人拿着帕子轻点他额头的模样。 “耿易,那边有个垃圾桶,你要扔了吗?”说话的指着耿易口袋里的帕巾。 没有得到回复,献好的人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周围再挤,也没有人敢挤耿易,这人有洁癖,不喜欢别人靠他太近,他和其他小孩仿佛是有壁。 “行了,就这样,节目播出后记得让你家亲戚把照片传给节目组。” “是是是,”旁边的小孩热得满头大汗,一个劲点头。 恰逢老师在大巴上喊话。 学校食堂给小孩们定制了午饭,蜜汁鸡翅、番茄玉米虾仁汤、糖醋脆皮豆腐、培根芝士饭团……各种各样。 大巴车附近顿时飘起阵阵香味。 顾星阑拗不过路宜年,正坐在大巴车旁边的小板凳上。 他早上没吃饭,现在闻到香味饿得不行,却只能忍着。 化妆师刚把顾星阑的刘海夹上去。 一个幼小的人影由远及近,顾星阑定睛一看。 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又眨了一下眼睛,眸色里带着不可置信。 远处移动过来的人影不正是黎和泰? 黎和泰仿佛不会流汗,站在太阳地下,热风还能掀起他的发丝,脸蛋少见地红扑扑。 他还想细看,却被一个方形的饭盒挡住。 “大哥哥,你吃午饭了吗?” 紧接着就是一张笑意绵绵的脸。 耿易背着光,把后面的人挡得严严实实。 顾星阑眼里哪还看到。 系统:[你现在的时长约莫二十小时,不急。] 第8章 不请自来 被这么一挡。 顾星阑起身再看时,黎和泰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他刚刚亲眼看到的,错不了,那个人影就是黎和泰。 路宜年见顾星阑就夹了一边的刘海,露出来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连粉底液都没抹一点,他不由得语调拔高:“我滴乖乖,你还有二十分钟就要上场了,还在看什么呢?!” 说完,路宜年直接拥上来。 靠得近的耿易遭殃,用手举着饭盒举了老半天,现在还被莫名其妙的人挤得踉跄了一下,脸色差点绷不住。 第一次有人这么无视他,还是两个人。 耿易看着手里的饭盒,顿时就没了胃口。 “谢谢小朋友,你吃吧,我不饿。”顾星阑朝着一边的耿易摆了摆手,脸上带着歉意的笑。 很快,顾星阑的脸就被化妆师掰过去。 耿易沉默了半晌,把饭盒随意放在板凳上。 别人不要的东西,他耿易为什么要留? 还是这种廉价的便当。 比起现在这个,更在意的是刚刚追过来的黎和泰。 想到这,耿易移步回到队伍,果然看到老师旁边的黎和泰。 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跑来告状了? 耿易抹了把脸,笑意不达眼底。 炎热的天气浮躁人心。 老师迎着阳光站在上坡,忙碌了半天,脑子突突地,远远看到一个背着书包的人独自行走,顿时想扯开嗓子叫回人,又定睛一看。 认出黎和泰瞬间,脑子迅速反应过来黎和泰这是自己一个人跟过来。 要是中途发生什么意外,责任是算在他头上。想到这,顿时一阵后怕,毕竟原定的实践活动名单就有黎和泰,是他中途决定换的耿易。 “你怎么自己跟过来了?!”老师的嗓门大,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黎和泰出发前退队,现在又自己跟过来。 那股恼意顿时浮上心头。 他几个跨步就移到黎和泰跟前,眼底蕴着怒火: “归队!回去之后叫你家长过来!” 耿易一过来就听到这句话。 他和黎和泰有点瓜葛,但不多,都是长辈的恩恩怨怨,和他无关。 不过黎家人确实讨人厌。 耿易放缓了脚步,慢慢走过去,眉眼带笑:“老师,您快去吃饭吧。” 老师还想拉着黎和泰去大巴车里面教育,被耿易这么一温情地打断,气闷得不上不下。 黎和泰最终被老师拉到大巴车里面。老师冷着眼:“你今天在这好好待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乱跑。” 放完话,老师又匆匆离开,耿易撑着身子走上大巴。 小孩天真无邪的语气,吐露出的话却遍布荆棘:“你妈妈没教你要好好听话吗?” 黎和泰还是这样淡着一张脸,眼睛望向车窗外。 空气静悄悄地,只有大巴的冷气在轻呼。 耿易被无视也不生气,回到自己的座位里拿出巧克力。 巧克力印着“耿”字,包装撕开后,浓香慢慢覆盖掉大巴清洁剂的味道。 耿易解决完半块巧克力,脸上柔和起来,掏出电话手表打了一通电话:“下午四点来绅华堂接我,带一份黑森林。” 说完后,起身伸了一个懒腰,余光看到车窗外已经在准备开机的摄影师,耿易面带笑容、脚步轻快地蹦出大巴车门。 顾星阑这边。 简单上妆后,走到导演所在的棚子。 节目嘉宾的车还有十分钟就到达。 可导演旁边的位置站的却是徐殷。 徐殷盛装打扮,身上穿着改装后的灰色西装,脸上看不出一丝瑕疵,投过来的视线还带着得意的笑。 副导演不见人影,棚子里有话语权的只有导演和节目的制作人在。 导演余光看到出现的顾星阑,头一撇,和旁边的徐殷交待节目环节。 在导演旁边的助理跑过来:“顾哥,节目那边的要求,主持人暂时统一了” 他悄悄地说道:“你知道的,导演他也挺难做。” 顾星阑看向导演的背影。 仅仅是助理说个话的功夫,导演就已经不见踪影,留下来的是徐殷拿着台本扬眉吐气的神情。 跟过来的路宜年恨得牙痒痒的,嘴上又说不出什么骂人的话。 现在最难受的铁定是顾星阑,他骂徐殷那小子,岂不是顾星阑连徐殷都比不上? 路宜年看向旁边,意外的,旁边的人异常冷静。 系统:[能忍吗?] 术业有专攻,让他跨到从未涉足过的主持人行业,难度堪比五颗星。 现在不用上场就挺好的。 只是…… 顾星阑深呼一口气。 心里在不断地往外冒出怨气,让他忍不住做点什么出来。 甚至和远处同穿灰色西装的人对视一眼,他就忍不住上前挥拳头。 情绪爆发得太快,他要不是从事这方面的,早就散失理性。 “系统,我给你五星好评。” 系统:[收到153号任务者对0号系统的好评,现发放“柔嫩软绵”buff一枚。] [佩戴中,佩戴成功。] 几乎和电子音同时发生,情绪如退潮般收回,取而代之的是,身体上渐起的酥麻感。 比起精神上的影响,现在物理上的完全在他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只是手脚有点使不上力。 “天呐,顾星阑,你被气晕了??”路宜年眼尖又大嗓门,看到顾星阑摇摇晃晃,嘴里絮絮叨叨,连忙把人扶出外面。 听到“晕”字,附近的老师绷起精神,环视一圈,最后定格在路宜年身上。 “让顾先生去大巴里面休息吧,这大太阳又穿西装,应该是中暑了。” 老师说完朝耿易挥挥手,“这个大哥哥中暑了,一起送他去大巴上休息吧。” 说完又带了好几个小朋友跟着。 这一幕都逃不过摄像机。 拍下来的照片和视频要上传学校宣传的公众号和实践活动记录。 顾星阑的腰被几只小手抓着,手臂则是被旁边的老师扛起来。 触碰的瞬间,老师讶异地看向臂弯里的人。 没想到看着修长有劲的人,这么柔软……隔着衣服,仿佛触碰到这人的嫩肤,让人流连…… 老师晃了晃脑袋,他真的是疯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系统:[这样好受了不少,对吧?] 顾星阑点点头,有气无力。 系统:[放心吧,你完成的任务越多,这种佩戴buff的副作用会越来越小。] 腰间衣服抓得紧,顾星阑想让小朋友松点力。 垂眼一看,腰上的手不知不觉只剩下两只,刚好就是给他递饭盒的小孩。 耿易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顾星阑,嘴一抿一笑,天真烂漫:“大哥哥,去我们的大巴吹空调吧。” 小孩的个子就到他大腿这,可手的劲却这么大。 顾星阑勉强地笑着点头,身子完全被推着走。 节目的嘉宾还有几分钟的时间到场,耿易把人送上大巴,看也不看就跳下车,和拿着摄像头的人对视了一眼。 “鹏飞呢?” 耿易找到队伍附近。 “鹏飞在他亲戚那儿。” 他“啧”了一声,“把人叫过来。” 耿易回头看了眼大巴。 他知道主持人有两个,现在这个主持中暑,那岂不是都由另一个主持人上场? 他从过来绅华堂到现在,都没遇到另一个主持人。 叫鹏飞的人听到耿易喊他过去,屁颠屁颠赶到这。 脚还没站稳就听到:“让你亲戚把主持人上场的位置换了。” “为啥?”鹏飞一脸憨样。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让你去你就去。”旁边的小孩堵了一句。 这里的小孩哪个不是非富即贵。 耿家更是重中之重。 节目嘉宾到场时,各种摄像机开始拍摄。 徐殷和导游立马到场。 耿易这才看到另一个主持人。 同穿着灰色西装,如果前一个算过得去,那这个就是他连搭理都不想搭理的程度。 尤其是到节目嘉宾需要和小朋友互动的环节时,主持人cue了俞锦。 俞锦的生日宴昨天才过,俞家主不仅花天价在芜水城给俞锦打造了一座个人别墅,甚至黎家主结婚当天还到现场给俞锦送祝福,更别说送了价值八位数的生日礼物。 徐殷cue了俞锦,俞锦果然亮晶晶地看向他。 接下来的环节,只要有什么重要镜头,徐殷都会特别关照俞锦。 这把耿易气得够呛。 第9章 现在强得可怕 大巴静悄悄的。 冷气的声音混着一道粗重的呼吸。 顾星阑平复着身上的异样,面无表情地看向车窗外。 节目的嘉宾,有当红演员,也有口碑极好的老演员,还有新生的偶像。 看着看着,一抹委屈浮上心头。 他摇了摇头。 这人设铺助的情感太真实了,让人深感无力。 是自己的东西别人抢不走,能被抢走的,也不要过多留恋,那些本来就不属于自己。 要认识到自己的独特性。 绅华堂开门后,外面的人流渐渐少下来。 路宜年是场务负责人之一,他不放心,给顾星阑塞了一个饭盒还有几颗糖就匆匆赶过去。 保温饭盒恰好就是姓耿的小孩给他的。 顾星阑没胃口吃。 含了一颗奶糖后迷迷糊糊地靠在车窗。 耳边传来肚子的响声。 顾星阑没反应过来。 又响了几声,他寻着声音往后看。 就对上一双空洞的眼睛。 两个人的视线接触,黎和泰没有半分要移开的意思。 顾星阑沉默了一会,缓缓道:“再看把你眼睛挖了。” 话罢,空气凝固。 黎和泰垂下眼睛,身子却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顾星阑打开饭盒,香味顿时飘出来。 饭盒里面还热气腾腾。 黎和泰饿肚子激发了他吃饭的念头。 看到这人饿着肚子,而他有饭吃,和秀色可餐是一个道理。 顾星阑吃了口脆皮豆腐,豆腐煎得恰到好处。 耳边又响起饿肚子的响声。 黎和泰跟他一样,也没吃早餐。 “系统,我的时长现在有多少。” 系统:[二十五,你再接再厉。] 顾星阑起身,移步到后车座,两个人就隔着一张椅子。 木筷子夹起香酥肉,缓缓往嘴里送,香味无孔不入。 系统:[……完成任务,延长抹杀时间,共计二十七小时。] 吃了两口东西,车门“哧”地一声打开。 路宜年热汗涔涔、一脸兴奋:“顾星阑,你天降紫薇星了啊!” 嘴里的东西嚼到一半,顾星阑看着路宜年过分兴奋的脸,紧接着听到: “台本临时更换,换你上场!” 综艺有剧本,大家按照一条特定的剧情路线走。 现在距离下半场还有半个多小时,这台词要他半小时之内背下来。 顾星阑把盒饭放一边,怀里被路宜年塞了一本黄皮书。 “你能行不?”路宜年一会撩开他的刘海,一会测他额头上的温度。 “看你现在还能吃能喝,你好好准备,结束后咱去吃顿大的。” 等等,这拍摄剧本是能随便改的吗? 顾星阑的眉头一跳。 系统:[监测到任务对象就在您附近,这边为您提供一个提升卡,佩戴后将提升您的各项能力,帮您克服困难。] “怎么说?” 系统:[走恶毒后妈相关的剧情,这边建议您参考白雪公主的后妈,详见毒苹果环节。] 顾星阑看着自己手上的饭盒。 “黎和泰。” 冷不丁喊了旁边的人。 顾星阑起身背着路宜年,漠然凑近,眼底的压迫感顿显:“找条狗,把这饭喂了。” 他的脚现在能抠出三室一厅。 芜水城有严格的宠物管理条例,更有严格的流浪动物管理,附近不可能有野狗。 谁是狗不言而喻。 黎和泰面对那双蕴含压迫的眼神,半分怵的都不带有。 顾星阑微不可察地咽了一下口水,补充道:“还有我早上的衣服,不管你扔哪,下午四点前我要看到它全须全尾出现在我眼前。” 提到衣服,黎和泰仅仅是颤了几下睫毛。 两个人弥漫着微妙的尴尬。 “系统,能成了吗?” 系统:[这边没有显示完成。] 后边的路宜年跟场务打完电话,脸上的兴奋掩不住一点:“顾星阑,别惦记你那盒饭了,快走吧。” 顾星阑心一狠,戳了半块虾仁塞黎和泰嘴里。 他不是皇后,黎和泰也不是白雪公主,虾仁更不是毒苹果,没有皇后对白雪公主的哄骗,他现在就像这个人前一世这么对待他。 心底隐隐生出爽感。 这种仿佛是笼中鸟被囚禁久后享受自由的感觉。 虾仁被塞进嘴里后,指尖便离开了黎和泰的脸蛋。 系统:[恭喜你,获得提升卡。] [正在自动匹配,匹配成功……主持人] [胆识+4] [沟通+5 [应变+5 [语言表达+10 [形象气质+?] [鉴于您第一次获得提升卡,本系统附赠您一张幸运符,以您为中心方圆五米内,幸运值+10,获取方式为“完成任务”] …… 大巴现在只有一个人。 后座的人静静地坐着,手捧着热气微腾的饭盒。 鼻间混着饭香和淡淡的、如同钩子的体香。 是刚刚那两只指尖掐着他脸泛出来的味道。 黎和泰默然地望向车窗。 外面已经不见那道人影。 就像来反驳他此刻微弱的空虚感,一只鸟停在不远处的枝条上,压低的枝条严实地挡住了视线。 “砰砰”的脚步声顿响,匆匆出去又匆匆回来,几乎和心跳混在一起,由远及近,刹那间,几乎眼到之处,所有的地方都变成彩色。 穿着灰色西装的人去而复返,脸上的神情生动极了,耳边响起一道清脆明亮的声音:“下午四点在门口等我,敢擅自离开,回去你就别想吃饭。” 系统:[完成任务,获得一张幸运符,佩戴中,佩戴成功。] 顾星阑:…… 完成任务后又迈脚离开。 下半场还有二十分钟开始。 导演在跟几个嘉宾交待拍摄环节和流程,尤其是安全注意事项。 余光触及来人。 顾星阑正被路宜年拉过来,迎着光仿佛要和光融合在一起,走过的地方像是活过来一样。 周围交谈的声音蓦地淡下来,目光追随着那抹灰色背影。 刚刚消失的副导也出现在拍摄现场。 看着顾星阑过来,副导演脚步匆匆地赶过去。 “那个,小阑,你台词背了吗?” 顾星阑点点头。 副导一离开,导演又凑过来,开始交待下半场的安全和注意事项。 还有节目组的制作人,也跟着过来讲环节亮点。 明明这些都是在剧本里面写好的,不用特意和他提。 顾星阑微微挑起眉。 一个小时前,这几个人不是黑脸就是不见踪影,现在突然殷勤起来,让他颇感不适。 看着远处被簇拥起来的灰色西装,耿易满意地点点头。 总算来了个熟人。 成群的小孩在摄像机里,个个都可爱极了。 系统:[幸运符启动!] 直觉具象化了一般,顾星阑凭着突然强得可怕的直觉挑了好几个小朋友。 小朋友走个过场,这些没有剧本。 下半场主要是游戏环节,体验西装的制作过程和设计,奖励嘉宾的是下一个旅行地点的资金,给小朋友的礼物则是穿着西装的小熊。 醉翁之意不在酒。 摄像机一开启,神情平淡的节目嘉宾顿时生龙活虎,一个赛一个有活力。 有趣的是,进行到游戏时,只要站在主持人附近的队伍,顺得不行。 到cue小朋友上台发言的环节,顾星阑扫过一个又一个。 目光触及到耿易时。 顾星阑想到那个饭盒,刚想请人上来。 可直觉却没什么反应。 顾星阑犹豫了。 他从开始到现在,一直紧绷着神经。 当主持人比考icf还难。 提升卡和幸运符是支撑他到现在的最大保障。 顶着耿易期待的眼神,顾星阑咬咬牙略过了他。 目光触及到另一个小孩。 小孩的眼睛又大又亮,像两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珠,也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如果他没记错,这是叫俞锦吧? 上半场出场率极高的小朋友。 顾星阑见直觉没什么反应,又略过了。 直到目光和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对上视线。 鹏飞被请上时先是震惊,紧接着是兴奋和开心。 难怪耿大哥让他找亲戚换主持人,原来是让他能露脸,大哥这么干一定有他的道理!! 鹏飞屁颠屁颠地蹦上讲台,一开口气势十足。 场外的制作人震惊地看着台上的小孩,这还是刚刚那个乱发脾气、威胁他的纨绔少爷吗? 原本四点结束拍摄,有嘉宾不满刚刚输了比赛太难看,要求重拍。 节目拖到四点半才拍完。 顾星阑满头大汗,出来绅华堂那一刻,整个人焕发生机,眉头舒展、眼神明亮,嘴角不自觉带笑。 系统:[恭喜你,你成功克服了困难。] 第10章 橙色梦境 四点半。 小朋友的大巴已经提前离场,外面只有摄影团队的卡车还有几辆私家车。 顾星阑看到黎家司机发的信息,正想回,可衣服的下摆却被人拽起来,力度极大。 “大哥哥,你刚刚为什么不选我?” 耿易冷着眼,眼神哪里还有刚刚活力满满的神采,满脸气闷。 顾星阑捧着手机,脸上的笑僵住。 “小朋友,对不起。”他蹲下来,从兜里拿出几颗糖,神情尽是歉疚:“是大哥哥对不起你。” 或许是顾星阑轻撇的眉毛、泛着歉意的眸色,还有若有若无的清香。 带着怒气撅嘴的耿易看了一会顾星阑,慢慢平复嘴角、双唇轻启:“你叫什么名字。” 顾星阑思索片刻,认真地看着耿易道:“顾星阑,星星的星,阑珊的阑。” “什么是阑珊?”耿易的睫毛轻颤了一下,移开视线,伸出手,示意他在手掌上写字。 肢体接触可以建立连接和信任。 顾星阑伸出手,慢慢地在耿易的掌心上写字。 指尖微微弯曲,轻扫着掌心,撩动人心弦。 耿易合住了手掌,裹着顾星阑的食指:“大哥哥,你要和我回家吗?” 回到那个冰冷的家。 顾星阑试图蜷缩一下手指,却发现小孩的力气极大,让他的手指动弹不得。 他用另一只手重重地回握又慢慢松开,再轻抚了一下对方的发丝:“谢谢你的邀请,但现在大哥哥有其他事要忙,以后吧,以后有机会大哥哥再去你家做客好不好?” 肢体语言是可以传递情感和支持的,让接受肢体语言的人感受到力量,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孤单的,有人陪伴。 本来应该排斥这种接触的耿易,不知为何,心底泛出酸意。 父母有这么对待过他吗,他连他们的面都没见过几回。 被欺负了也只能自己消化。 耿易忍不住轻泛眼泪,不细看看不出来:“你之前拒绝我的盒饭,刚刚又不选我发言,现在也不跟我回家,大哥哥,你的话我还能相信吗?” 顾星阑思忖了一会,真诚地正着脸道:“你送我的便当我吃了,至于发言,大哥哥相信你以后有更好更大的舞台,是金子总会发光,你在大哥哥心里就是金子。” 话罢,他用另一只手比了个大拇指。 这次试图抽开手指,很轻易就抽开了。 顾星阑给耿易一个轻轻的拥抱。 这貌似成了泪水的开关。 耿易的额头靠在顾星阑的肩膀上。 肩上的西装布料很快被眼泪濡湿,渐渐印出深色。 这么卖力成为优秀的人,他就是想让某座大厦里的两个人能多关注他一点……哽咽声时不时响起来。 耿易哭够了才抬起脸,一个劲地吸着鼻子,转身脚步不停地跑回一辆阿斯顿,又从里面下车,出来时手里还提着一小块黑森林蛋糕。 “巧克力蛋糕送给你,我最喜欢吃巧克力。”耿易情绪过后,满脸不自在:“我们加个微信。” 说完,拿出手表,摁了几下便是一个二维码。 顾星阑看到小孩走进豪车又走出豪车,脸上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 看着不起眼的小学出游活动卧虎藏龙,阿斯顿在这个年代是什么大白菜吗? 想到刚刚主持人临时换人的情况,顾星阑的眼神变得勉强起来。 接过蛋糕,加过微信。 看着微信头像里面的小孩穿金戴银比着摇滚手势……时髦,太时髦了。 豪车离开后,后面又是一辆豪车。 顾星阑还没缓过来,此时回过神定睛一看,是另一个眼熟的小孩。 但那辆车过于熟悉。 黑色迈凯伦张扬得很,他貌似在黎家的停车场见过。 远处,俞锦跑到车前轻敲车门,车窗摇下来的人恰好就是黎泰贺。 跑车底盘很低,小孩轻而易举就可以自己上车。 顾星阑看到驾驶座上的人,立马躲到大树后边。 却和角落里静静站着的黎和泰对上眼睛。 二人相视无言。 黎和泰不知道站在这里看了多久,又在这里听了多少。 顾星阑收住自己的嘴角,余光看着后面那辆迈凯伦。 豪车接完俞锦后行驶而去,半点等黎和泰的意思都没有。 “黎泰贺真是你爸爸吗?” 同个问题,他又出言讽刺了一顿。 黎和泰少见地给出反应,把一个空饭盒拿出来,声音沙哑,一点也不像小孩:“我吃了。” 末了又把书包里的衣服拿出来:“你的衣服。” 黎和泰脸上的表情冷极了,僵硬机械的动作仿佛做了很多遍,把饭盒和衣服硬巴巴的呈现在他眼前。 顾星阑的心脏刺痛了一下,手忍不住想要抚开小孩微皱的眉毛。 系统:[宿主,忍住啊,你是恶毒后妈。] 顾星阑:…… “算你识相。”顾星阑恶狠狠道,一手拿过衣服,还把蛋糕塞黎和泰手里。 黎和泰没问过他的意见,直接放下书包、拆开蛋糕包装,使劲地埋头吃起来,眼球还一直抬着,猛盯顾星阑。 这眼神……回到上一世一般,像混了绝世的不甘和仇恨。 “诶,你这小子,我都没让你吃。” 说是这么说,顾星阑侧过头,避开对方的视线。 其实,抛开身份不谈,这个人现在只是小孩。 系统:[你这么想就错了,到目前为止,你前面一百多个任务者,有五十六个试图以爱感化他,你猜他接任黎家家位后怎么做的?] “怎么做?” 系统:[死的死、伤的伤,和黎泰贺的下场没什么区别,懂吗?] 一百多号任务者都没成功,难道他就能成功吗? 顾星阑动容的表情淡下来。 * 黎和泰吃完蛋糕,连嘴都不抹。 嘴唇周边都是巧克力酱和饼干碎。 那个人刚刚对着另一个小孩极尽温柔,现在又变成了对他无情的模样 黎和泰眼睁睁看着顾星阑远去的背影,最后自己拿着纸巾把嘴唇擦了。 司机的车五点才过来。 黎和泰上车时,前面的司机还在和别墅的厨师通电话。 “老爷今天晚上不回来了,不用准备老爷的晚餐。。” [是去公司加班了吗,这边要不要做个宵夜。] “也不用了,老爷今晚去参加庆祝俞少爷上电视的宴会。” [那行,我让厨房给大家分食材。] “记得避开新来的夫人,那些海鲜放不了多久,浪费了多可惜。” 司机和厨房的人大声密谋,完全没有意思要避开后车座的黎和泰。 黎和泰习以为常,抱着书包坐在后车座。 鼻尖轻点着书包,快要把头埋进去。 等车到了昌谷别墅,已经日薄西山,余晖从地平线缠绵着整栋别墅,印着一道金黄的滤镜。 孤独感几乎从毛孔里面迸发出来。 黎和泰进去别墅,把书包放下后开始换衣服。 像往常一样,进到角落的小健身房。 里面的落地窗蒙着一层灰,是连仆人都不曾来打扫过的角落。 别墅太大,大到这样的角落很快就被忽略。 视线习惯性地移向墙上的照片。 照片上淡笑的女人,此时也轻轻地蒙上一层灰尘。 女人的眼睛对着落地窗外。 “自由”两个字,女人到死亡的那一刻都没有享有过。 她画地为牢,把自己的身体和思想全部困在别墅里,日渐憔悴和癫狂。 黎和泰鬼使神差地跟随着女人的视线往落地窗看去。 玻璃透着晚霞,被灰尘蒙得连光都是灰橙色。 “吱”地一声,灰尘四起。 但黎和泰的脚步却未曾移过。 窗外的太阳在连绵的山群之间挣扎,光异常刺眼,穿过云层、穿过山峰、穿过大厦、直到昌谷别墅,把楼下的人照得如同羽翼天使。 楼下的人,一头长发,被风轻抚、撩动,如梦如幻。 正是顾星阑。 恰好楼下的顾星阑抬起头,恰好黎和泰开着窗,两个人静静地对视。 在落日的映照下,波光粼粼,宛如橙色梦境。 第11章 祸福相依 好几次,黎和泰的视线不自觉想移开,但他硬生生把头定在窗口,几乎是强迫自己看,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眼白被光刺得通红、把楼下的人看得仔仔细细。 楼下的顾星阑正翻过墙穿衣服。 现在有种被抓包的羞耻感。 系统:[这里的监控确实坏了,也没修,不过本系统不知道任务对象也在这。] 这里是昌谷别墅的背面,靠湖,人烟稀少,整个别墅的面积有好几个足球场那么大,更别说外面还有院子、亭子、花园、高尔夫球场、安保和佣人的宿舍。 所以管家在介绍别墅时都忽略了这个角落。 顾星阑刚刚从绅华堂打车回来,没换装,用门禁卡走的侧门再绕到别墅背面。 还专门让系统找了个没监控的地方脱了西装再翻墙,生怕这套西装磕碰到。 他翻完围墙才开始穿那套宽松的衣服, 所以这小孩是看了他多少? 两个人对视不到一秒,顾星阑没有理会,整理完假发,左看右看,直接脚底抹油溜进通道里面。 湖天一色的景观,往日只有无边无际的孤独感。 现在,却有了一种共享秘密的窃喜。 “吱”地一声。 窗户被关回去。 从窗面脱离的灰尘跃动不停,就像关窗人在不停翻滚的心海。 * 顾星阑头一次来这个角落。 虽偏远,却五脏六腑俱全,什么房间都有,书房、健身房,甚至是训练室。 系统:[这底下还有刑房,刑房抓人进去时,黎泰贺就会回来这个别墅。] “这么说,他平时不来?” 系统:[对滴,这里还有一条隐藏剧情,由于我带的宿主没一个触发过,所以本系统也不知道。] “你这隐藏剧情还能随便提示我的?” 他并不想触发多余的剧情,完成任务就已经让他精疲力尽。 系统:[本来要靠你们自己触发的,奈何一百多号人,一个也没成功过,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吗?……提醒你,就像你完成任务有一定的几率触发buff和提升卡来辅助你完成下一个任务,隐藏剧情同理。] [这个到后面会越来越重要,几乎是你成功通关的关键。 [触发隐藏剧情可以获得金手指,据本系统所知,这个金手指到后面的剧情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你加油。] 电子音一连串说完,顾星阑从里面薅出一条可怕的话外音,脸上的表情有一丝裂开:“系统,我不是扮演好恶毒人设就行了吗???” 系统:[据你的前同事、前前同事、前前前同事的大数据分析,没有完成任务或者没有触发隐藏剧情拿到金手指的,很大概率在黎和泰继承家位之前死亡。] “死”字萦绕在顾星阑的心头,一抽一抽地跳。 如果说之前的“抹杀”让他没有实感是因为他刚来这个世界与世无争。 现在适应完环境再来告诉他:他可能真的会在某一天“死亡”…… 越深想,越不敢想,莫名有一道压得他不能喘气的紧迫感。 就好像他之前开解过一个特殊的病人。 那个病人为情所伤又赶上经济萧条、公司裁员,硬是喝下了半瓶百草枯。 漫长地等待死亡让他彻底改变寻死的念头,可肺部已经纤维化,无力回天。 最后病人家属请到他这里,想让心理医生过去开解,至少死的时候坦然一些。 心理医生是让病人寻生。 让病人接受死亡的,这还是他人生第一次碰见。 如今放在自己身上,他突然对那个病人的心理状态有了更直观的感受。 他现在这种情况不就是这样吗? 顾星阑忍不住叹口气,自我安慰道:“怕什么来什么,不如什么都不怕。” “怕什么?” 冷不丁,身后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吓得顾星阑一激灵。 烟丝不知不觉萦绕在他背后,腰间如游蛇般顺着腰线多出一只宽大的手。 他连忙挣扎开。 来人身材高大,穿着白色衬衣、戴着黑框眼镜,完全看不出是奔四的人,甚至还有点……大学生的意思。 和结婚那天成熟的模样判若两人。 “泰……泰贺?”顾星阑出声,有些支支吾吾。这个人刚刚还开着跑车载小孩。 黎泰贺的身后站着好几个人。 这些人走路完全没有声音,神不知鬼不觉就出现在身后,面目带着煞气。 更让他不适的是,烟味里隐隐约约混着股血腥味,可面前几个人衣着打扮干干净净,仿佛下一秒就要去赴宴。 “夫人,你过来这里干什么?” 黎贺泰笑意绵绵、满身温柔。 可顾星阑和他对视,却看不到这人眼里丝毫的柔情。 “原来这位就是黎夫人。”站在黎泰贺旁边、一个大腹便便的人夹着雪茄,猛吸一口又吐出来:“鄙人没能来参加两位的新婚真是可惜极了,特别是夫人,不能看到您穿婚纱的样子……您穿那肯定是一等一地好。”上下扫视的侵略感没有半分遮掩的意思。 “谢谢。”顾星阑笑得有些勉强,想揽住黎泰贺的手臂。 他刚刚的挣扎过于突兀,现在黎泰贺的眸色和上一世黎和泰发病前奏的眼神一模一样。 不要看他们嘴在笑,而是看他们的眼睛,眼睛是他们另一张嘴巴。 顾星阑的手轻轻松松、一碰上黎泰贺的手臂,黎泰贺一睁一眨之间,又恢复成那个温润的模样。 “夫人,不用害怕,这里都是自己人。”黎泰贺拍了拍顾星阑的手背,温声道:“出去玩了一天累了吧?我让管家带你回房间休息。” “不用。”顶着那道略微压迫的眼神,顾星阑摇摇头:“我自己认得路。” 空气沉默了一两秒。 黎泰贺淡笑道:“那好,夫人好好休息。” 顾星阑让了一条道给面前的几个人。 几个人径直往通道的深处走,脚步声小得如同蚊音,他完全判断不了那几个人是不是已经离开。 系统:[你很幸运。] 顾星阑:…… 系统:[本系统不是在阴阳怪气,要知道,有七十多个任务者连黎泰贺的面都没有见到过……你不仅在结婚那天见到他、和他一起走红毯、被他抱上楼梯,现在还在别墅遇见他,你很幸运。] “幸运符的功劳……”顾星阑摆了摆手,脸上完全笑不出来。 系统:[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个天选的机会吗?] 系统的电子音没有一丝情感,他却在里面听出蛊惑的意思,顾星阑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 屏幕反射出来的画面除了他自己的半张脸外没有任何人。 那群人已经走远了…… 这确实是触发隐藏剧情的绝佳时机。 系统:[福祸相依。] 黎泰贺的性取向明明不是男生、明明不喜欢他,却要和他逢场作戏,这些反常能不能成为他容错的筹码? “算了吧,等他们走了我再来看看。” 顾星阑背过身、转过头,余光看着通道。 通道静悄悄的,灯光明亮,却亮得过分,顺着下去,约莫两米就有一个房间,不知道它的尽头在多远,隐隐约约透露着不详。 比起探索隐藏剧情,他现在更惜命。 很快,通道响起了离开的脚步声……过了片刻,一个扶额摇头的人又返回来。 “不是说好什么都不怕的吗?”顾星阑返回原地,垮着脸“啧”了一声。 他能给病人给予情感和力量的支持,但到了自己身上,就成了水中浮萍、随波逐流,找不到根,甚至因为接触过多负能量的病人导致自己也死气沉沉。 这种不是他才会出现的情况。 和他同期毕业、同医院工作的同学兼同事,每两个月就来找他心理疏导一次。 可见医者不能自医。 顾星阑握了握拳,眼睛一眨不眨,踮起脚慢慢走进去。 越往通道的深处走,鼻间的消毒水味越重,仿佛在掩盖什么。 这里可能是他九死一生的地方。 系统:[放心吧,我不会让你轻易死亡,主要是这次真的机会难得。] 刚刚还遇到黎和泰,现在就遇到黎泰贺,一百多号人同样的起跑线,哪个有这么好运气的? 方才这个任务者将一切归功在幸运符身上,实际不然,不说幸运符有时间限制,就单是使用对象而言,幸运符不能用在关键人物身上。 关键人物自身的气运非常强,何况自带能力。 幸运符对他们不起作用。 嗯……这个人类明显是特殊的。 第12章 冷静得不像小孩 天暗下来,昌谷别墅就冷了。 通道的墙壁透着寒气,从缝隙里冒出来,顾星阑顺着气流,慢慢走到通道尽头。 心里面的忐忑早就被冷气吹散。 一路走过来,除了房间还是房间,通道的尽头也只是简单的铁栏门,铁栏门上异常光滑,连一丝锈迹也没有,光滑得能反出他的面孔,也能反出外面各种颜色的花,是通往外面的花园。 昌谷的花园是半圆结构,跨度很大,他顺着风到这里。 月光洒进来,很平静。 “系统,看来我也触发不了。”老实说,他确实松了口气,顾星阑耸了耸肩,淡淡地笑了。 系统半点声都没回应。 静,太静了。 顾星阑的心跳忍不住快了几分。 他环视周围,不知不觉,通道已经没有灯,身后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喉咙,现在所有的光源都来自铁栏门外面的月光。 手机在这里居然没有信号。 屏幕的光照在脸上,显得顾星阑的脸上有些惨白。 路宜年发微信邀请他去吃饭的时间差不多五点半,看着聊天对话的留白信息,可以推测手机信号就是在五点半消失的。 “系统?” 顾星阑一边唤系统一边往回走。 都说恐惧来源于未知,顾星阑明明刚才还走过这条路,现在却陌生极了。 到了拐角处,顾星阑顿住脚步。 “刚刚这里有拐角吗?” 他是按直线一条路走到尽头,别说拐角,就连窗都没有。 叫系统叫不灵,手机也没信号。 当真是应了他刚刚那句话,这里可能是他九死一生的地方。 走了许久,才发现了唯一一处除了画和房间的不同,顾星阑的视线定在几米开外的一扇半圆窗。 到了半圆窗户附近,才发现其实是门,只是做成了窗户的样式。 因为没有光,顾星阑只能用手机打着手电筒。 他屏住呼吸、踮起脚尖,慢慢打开半圆形的门。 一股微弱的风从里面吹出来。 有风证明不是死路,他倒希望这里通向的是没门锁的通道口。 又黑又静,还带着闷热感。 花园那边吹的是冷风,而这里吹的是热风,热得人发腻,顾星阑越往里面走,后背晕出的汗就越多。 耳边嗡嗡嗡地响,到了一堵墙。 热风几乎从墙的四条边缝窜进来。 隐隐约约能听到几声呢喃和低语,像婴儿在说话。 顾星阑凑近一听,侧脸轻轻贴在温热的墙壁上,听得更明显了。 “里面的人被剪了舌头。”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害得顾星阑心脏一紧、差点叫出声。 身后站的人不是谁,正是刚刚遇到过的黎和泰。 手机的灯照在黎和泰的脸上不到一秒,瞬间就被抢过去。 黎和泰的弹跳力极好,几乎是蹦起来,抢的时候丝毫犹豫都没有。 顾星阑下意识就弯腰去夺,结果却被小孩拉住手腕。 “你要是不想死就跟我来。”小孩的声音出奇的沉稳。 听到“死”字,顾星阑的手顿在半空。 这个人没有幽默细胞,不会跟他开玩笑,他说他会死,就真的会死。 顾星阑脑子还在想,脚已经本能地跟着黎和泰跑。 这里的房间都上了锁,锁头生灰,完全没有打开过的痕迹,可地板却非常新,消毒水味无处不在。 跑出拐角时,就像应了黎和泰的话——他们跑步的喘息声混着一阵轻轻的刮蹭声。 越来越近,越细听越听得清,像是尖锐的利器在地板上划出来的声响,响得刺耳。 顾星阑已经分辨出来,完全不敢放开腿跑,这里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得清,他跑得极为艰难。 两个人走到一幅画面前。 黎和泰熟练地挪着画框,画上的人痛苦地吊死在树上,眼球都快要迸出来,露出来的眼窝深不见底,可随着黎和泰的动作,那双眼窝慢慢变成灰色,紧接着透出微弱的光。 原来里面还有一个小空间。 黎和泰把墙上的画挪开后,仰头看向他。 昏暗的环境,顾星阑明明看不清这人的眼神在表达什么,但他还是读出了这人的意思。 顾星阑拦腰抱起黎和泰,一齐挤进墙里,两个人都下意识伸出手把画框带上,只是黎和泰手臂够不到,关到一半只能抓着顾星阑的袖子。 “吱”地一声,画框里嵌进墙里。 小空间无限放大了两个人的呼吸声。 黎和泰,冷静得可怕。 至少这不是一个小孩能匹配得上的冷静。 因为外面的脚步声已经到耳边。 他们几乎是一前一后,再慢几秒就要碰上了。 顾星阑咽了咽口水,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很慢,特别是小洞口看见一晃而过的黑身影。 来来回回,就好像认定了他们在这消失。 这下顾星阑连呼吸都不敢呼吸了,手开始忍不住发颤。 这是身体在极端恐惧的本能,他控制不了。 反观黎和泰……黎和泰一眨不眨地看着两个小洞口,连发丝都不带颤。 顾星阑看不到,却能感受到。 或许是他的头转得太有目的性,两个人又对上眼睛,但这一次谁也看不清谁,只能凭着直觉对视,没有晚霞没有湖水,两个人都很狼狈。 黎和泰把手放在顾星阑颤抖的膝盖上,用力捂着又慢慢地松开,场景似曾相识。 看来他在绅华堂门前安慰另一个小孩的场景被这人看全了。 顾星阑定了定神。 外面的黑影来回几下,又开始敲墙壁,“咯吱咯吱”,持续了许久,尖锐物敲得人精神衰弱。 直到脚步声又向通道深处响去,顾星阑的眼皮眨了好几下,等听不到脚步声才敢呼吸。 一只手猛地捂住顾星阑,洞口的光照着黎和泰,黎和泰轻轻地摇了摇头。 外面的人去而复返。 脚步缓而沉稳,又慢慢走向通道的另一边。 这一次黎和泰松开了顾星阑的嘴巴。 挪动相框后,顾星阑有了活动空间才发觉腿早已麻了许久。 而黎和泰习惯了一般,手一撑,整个人轻轻松松跳出去。 眼睛看着那道黑影离开的方向,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你还要在里面待多久?” 这是黎和泰在这个世界第一次问他问题,虽然是催促。 顾星阑捶了几下发麻的地方,拖着腿从里面爬出来。 “别以为我会感激你……”干巴巴,放狠话的人脸色苍白,蔫吧着精神,还瘸着脚,完全没有杀伤力。 系统:[完成任务,延长时长,共计三十四小时。] “系统?” 得不到回应。 顾星阑完成日常任务后,也朝着黑影离开的方向看过去……通道只有淡淡的光,看得不真切,至少没有听到声音,不知不觉,视线又慢慢转向黎和泰的背影。 大概是黎和泰侧着脸透出单只的眼神带着运筹帷幄的意思,他竟然忍不住觉得有一丝的心安。 前一世貌似也有过这种感觉……他被黎和泰绑架的第一年,尝试逃跑过,一次也没有成功,到第二年,年初大冬天,他又逃了,冰天雪地的,他衣着暴露,浑身上下都带着雪,差点冻死在街道,看到黎和泰扛着毯子一步一个深印、踏雪走过来时,那一刻,他的心像回了家一样,明明他讨厌这个人。 脑海里翻滚着、电流窜过身体一般,缺失的记忆像碎片,仅仅拼凑了一小块也足以让他浑身战栗。 为什么要让他想起两个人的记忆,还是这种……温情带刺的记忆。 顾星阑心里叹了一声。 依赖绑架者的心理他怎么会不知道? 就是知道,才会恨自己不争气。 第13章 想我?嗯? 黎和泰对这里极其熟悉,带着顾星阑往回走。 越走体感越低,直到视线触及那扇熟悉的铁栏门…… 通往花园的门…… 他刚刚才来过这里,顾星阑有一瞬间被自己蠢到。。。 见黎和泰用脚踮着铁栏门,很快就爬到门的中间,双手并用,一伸就够到了门外的钥匙。 原来钥匙就挂在外面的墙壁。 “吱”了一声,铁栏门打开后,月光再也没有任何阻挡,从外面透进来,洒得皎洁而清淡。 顾星阑还瘸着腿,慢慢跟着黎和泰走出去。 铺满鹅卵石的石路泛着淡淡的白光,把两个人的影子融在一起。 这里像仙境,但花园是在黎家、是在昌谷别墅,那它就不是仙境,是引诱人的毒蘑菇,长着艳丽的外壳,干的却是害人命的勾当。 黎和泰环视全景后,一脚踏进花丛里,刚刚还娇嫩欲滴的花朵瞬间被踩烂。 身后“哎”地一声。 花上的露水被甩了好几下到后颈上,黎和泰缩了缩脖颈,冷冷地往后看。 身后的人跌入花丛中,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跌倒,眉毛紧紧地拧成一团,一手撑着石路、一手扶着腿,被他的影子紧紧地裹住,而影子之外,是亮得晃眼的银辉,月光毫不吝啬地待在这人身上。 顾星阑本来就思绪混乱,这么一摔,反倒是把脑子摔精神了。 “看什么看,不知道过来扶一下我的吗?”顾星阑看也没看前面的小孩。 他没指望这人会来扶他,日常放完狠话后开始细细地查看小腿。 小腿在前天被陶瓷碗碎片划过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如今腿麻,那些细微的痛楚全部冒出来。 不怎么痛,但是很难让人忽视。 黎和泰在原地站了几秒,手指微动,挪着步子一点一点地踏着花,朝地上的人伸出手。 手上有各种细小的伤口,手臂还有烫伤,掌心微微在顾星阑的眼前展开。 看着只有他半个手大的掌心,顾星阑的心头冒出疑惑。 这个人……是要扶他? 这个想法一出现,后背顿时冒起冷汗。 顾星阑直直地拍开黎和泰伸过来的手。 响声清脆,黎和泰被拍的没什么事,反倒是顾星阑的手红了一大片。 “脏死了。”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但是系统什么提示也没有,顾星阑明显地感觉到黎和泰周围的低气压。 他轻抬起眼,很快就撞进一双极黑的瞳孔里。 什么情绪也没有,看他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再看我就……”话还没说完,黎和泰已经转过了身。 顾星阑抿了抿唇,从地上爬起来。 明明刚刚的方向是往花丛走,现在却往石路的方向走。 顾星阑跟在小孩后面,脸上哪里还有刚刚的嫌弃,满满的思绪爬上脸,满面愁容。 他除了完成任务之外,不应该和黎和泰牵扯太深。 黎和泰是沼泽,跟着他的,无论是好是坏,全部会都被吞噬。 系统:[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比喻任务对象。]电子音突然出现。 “你刚刚去哪里了?” 系统:[本系统去收回任务者。] “收回?”顾星阑眉头微皱。 系统:[新来的任务者不懂事,扬言着我命由我不由天,把任务对象杀了,任务对象是关键人物,不可能死,所以被复活的任务对象扔海喂鱼,幸好本系统去得及时。] “黎和泰?” 系统:[准确来说是另一个世界,每个世界的剧情进展从你们落地的那一刻都是独一无二,本系统想提醒你,最好能完成任务的同时,又不会得罪任务对象。] 顾星阑:…… 他刚刚已经得罪了。 系统:[得罪了也没事,任务对象现在还小,难道他还能半夜拿枕头闷死你不成?] 闷死倒不至于,但是一定会让他不痛快,就像现在这样…… 顾星阑跟着黎和泰沿小路慢慢走到小喷泉附近,流水的咕咚声混着几声细微的交谈声。 一大一小突然到来,打破了本该剑拔弩张的气氛。 花香和烟草味混在一起,刺激着人的嗅觉。 离他们不远处有一张桌子,主座上的人赫然就是黎泰贺,黎泰贺身上的白衬衣已经换成了黑衬衣,脸上的的眼镜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抹发黑的血痕。 这血……一定不是黎泰贺他自己的。 顾星阑注意到他们,脑子瞬间响起系统说的:[刑房抓人时,黎泰贺就会过来。] 他们这是从刑房过来这边的。 几个人对上眼。 一个拿着利器的人俯身在大腹便便的耳边低语几句。 “黎夫人,好久不见。”说话的人是之前见过的,长得高大、臃肿,眉宇之间带着戾气,食指和中指握着一支雪茄,对着顾星阑的面抽得销魂。 顾星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而桌上的黎泰贺双腿交叉搭着,一只手放在膝盖上,一只手放在桌面上,正侧身看着他们,脸上背着光,看不清什么神情,但一定不是好表情。 “夫人,过来这边。” 空气停滞了许久,黎泰贺才放话。 他得了话连忙赶过去,到了黎泰贺旁边,桌面的东西一览无遗。 桌上放着几份德文写的文件,他看不懂,但是黎家的家族徽标他看出来了,还有上面的“gun _type”。 枪支类型?这是在采购枪? 上一世,黎和泰也拿过枪。 两个人折腾了一晚,第二天太阳还没出来,这个人左手强硬拉他起来,右手拿着一把美式新一代西格绍尔m17\/18型制式手枪。 他被吓醒了。 他对这把枪的名字记得清楚……这个人后来送了一把同样的给他。 这个人送这个东西,丝毫不害怕他嘣了这人,甚至还好为人师,在床上亲自拆解给他看、带他去靶场教他打枪。 枪法很准、人很沉稳,这个人仅仅是侧身站在那,强者如奔的气势就扑面而来……什么装备也没带,就是普通的白衬衣、挽起袖子的手臂,还有皮肤上暧昧的手抓痕,一击即中。 顾星阑的记忆不受控。 一个又一个从脑海里蹦出来,越想,视线越有目的,完完全全放在远处身材薄弱的黎和泰身上。 太过于专注,以至于腰上多出一只手时,顾星阑浑身一颤、呼吸加重。 黎泰贺坐在木藤椅上,眼睛微微眯起,被顾星阑的反应惹得手脱离了一瞬,而后又结结实实地放回顾星阑的腰上。 “你带孩子过来干什么?” 顾星阑脑子一团乱麻,回答不上来。 桌对面的人夹烟敲了敲烟灰缸:“黎夫人这是想你了哈,跟了一路当真是小别胜新婚,不如你早早松口、我们早早离场,也不用在这当电灯泡。”说出来的话带着幽默,可语气却半分势都不让,一脸煞气。 “想我?”黎泰贺轻笑。 有一瞬间,面前的黎泰贺和上一世的黎和泰重合在一起……让人颤栗。 第14章 下不为例 顾星阑没有回答,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石桌边上。 “听说黎夫人是主持人。”说话的人抬起眼皮,慢慢地、从上到下扫视着顾星阑,而后呲着一口金牙笑起来:“主持人好啊,我正好有个拍卖会,让黎夫人过去我那边帮忙如何?” “夫人,你想去吗?” 黎泰贺把问题抛给他。 拍卖会?这拍卖会包正经的吗? 还有,这个人怎么知道他身份是主持人,他主持人的身份是以男生的形象展出来。 顾星阑看了一眼对面的人,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还有分内的工作。” 拒绝的话说出来,桌上的几个人脸色都有变化。 却不是因为顾星阑拒绝,而是回味有人刚刚敢这么大胆当着黎家家主的面调戏人家的夫人。 不说黎泰贺身后站着的手下黑了脸。 坐中间的中介更是冷汗涔涔。 而话题的主角……顾星阑又回到安安静静的状态,双手自然下垂,一身宽松的运动服,简约大方,尤其是周身的气质,如兰如玉。 明明脸上艳如妖,可表情却清淡极了。 要是染上其它颜色,不知道会有多娇嫩艳丽。 渐渐的,喷泉的咕咚声,还混着丝丝微弱的吞咽声。 烟云缭绕间,桌对面的人抽完最后一口,舔了舔唇:“黎老板,你让夫人来我这边帮忙,我帮你运到目地点,划算吧?过海盗绕海关,安安全全给你送到指定点,随便帮你清理门户,还有这批货,今天也不用谈了,你讲个价,我清点货,明天就开始派人手准备。” 黎泰贺至始至终都没挪过半分椅子,运筹帷幄的姿势,压了在场所有人的气势。 这也是顾星阑心安的原因。 上一世,好像也有人想要他。 黎和泰是怎么做的? 让那个人有来无回,连黎家的门槛都没踏出去。 …… “好。” 所有人的心脏一跳。 黎泰贺一句“好”字,让顾星阑惊得瞳孔放大。 桌对面的人像是料定了黎泰贺会松口答应,顿时拍着桌子拍得“砰砰”响,脸上都是得意。 系统:[隐藏剧情触发百分之二。] 系统:[人类,恭喜你,百里挑一。] 顾星阑怔了后几秒,后知后觉。 黎泰贺这是把他卖了? 黎家家主的面子这么不值钱吗? 系统:[你很难接受?] “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和黎泰贺是假婚姻关系,哪有什么夫妻之实,何况他连妻都不是。 但顾星阑真想拽这人领子,质问这人不要面子的吗。 有种把你儿子也卖了。 顾星阑脑子转了一圈又回归正常。 视线往黎和泰身上看去。 小孩已经站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所有人都无视了他。 但注意到时,又不得不花一分心思在这人身上,看一眼、看两眼,心思越积越多……顾星阑关注的视线很难让人忽视。 黎和泰抬起眼,两个人隔了不少距离。 半晌,似乎勾起了嘴角,转瞬即逝。 “系统,他刚刚是不是在笑。” 系统:[……] 桌上大腹便便的人站起来,掌心密密麻麻都是伤疤,完全没有遮掩,全部展现出来。 “黎夫人,你现在要跟我走吗?” “对不起,我不想跟你走。”顾星阑一改静静的模样,眼睛凌厉起来。 但在其他人眼里,这双眼睛是活过来、灵动起来,终于不是一汪静水。 弱小的人连发脾气都让人觉得可爱。 这就是他的无力之处。 黎泰贺像是很可惜地叹了口气:“既然我家夫人没有这个意愿,那就抱歉了。” “……”大腹便便的人捻了捻手指,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黎泰贺,哼笑出声:“行,自古爱美人爱过江山,鄙人也不勉强。” 这口气松得快,但生意也就到此为止:“鄙人在耿家还有邀约,先失陪了。” 黎泰贺站起身,拿起一杯茶拱了拱,脸上淡笑道:“慢走不送。” 待人走了之后,黎泰贺比了个手势,后面的人浑身气势都变了。 “不要让他出芜水。” 也不避着顾星阑和黎和泰,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 儿子像爹,几十年后黎和泰也会这么干。 只是为谁干的对象不同罢了。 石桌周围的打手全部退下去,一些角落的花丛也冒出几个人,浑身污泥,隐隐携带着血腥味。 黎泰贺瞥了一眼孤零零站在不远处的小孩:“你带他过来干什么?” 话是在对谁说? 是在跟他说话吗?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吱声回答道:“我……要去外面吃饭。” 黎泰贺的笑眼莫名地带着压迫,顾星阑不得不补充:“想问你出不出去吃……” “你们去吧。”像是听到好笑,黎泰贺笑着坐回椅子上,慢慢翻开文件夹。 恰逢电话铃声响起。 顾星阑以为是自己的,连忙掏出来。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恢复了信号,只是电话铃声却不是他手机传出来的。 黎泰贺从衬衣的口袋里拿出手机。 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名字,黎泰贺整个人的眉眼都轻松了。 [黎叔叔,你还过来吗?] 软糯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顾星阑耳朵一动。 [我妈妈就等你过去呢,你不是想要石头吗?] 电话里面的声音越听越熟悉,今天中午才听过,顾星阑一下子就联想到傍晚上迈凯伦的小孩。 俞锦拿着电话,脸趴在长长的玻璃柜上,眼睛睁得大大的。 “石头”被关在柜子里面,每一块都闪着光,像极了某个人的眼睛。 俞锦盯了一会,缓缓道:[可以把和泰叫过来吗?我有点无聊。] 手机即使没开免提,但是在足够静的花园里面也很突兀。 黎泰贺上扬着嘴角:“行啊,你自己问问他。” 只需要李泰贺一个眼神,远处的小孩便走到跟前。 手机的麦克风接触到平稳的呼吸声,电话那头立马喊出了黎和泰的名字。 俞锦的声音一改刚刚百无聊赖的语气,整个人都活跃起来:[你要过来我家吗?我的生日礼物还有好多没拆,咱们可以一起。] [还有你送我的我……]电话那头缓缓放轻了声音:[我也没拆,想等你一起过来。] [我还有蛋糕呢……] 俞锦絮絮叨叨,说到一半,听到手机沉稳的呼吸改变,他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要回复他了。 语气冷冰冰的,他已经习惯,但是这次说出来的话,莫名让他不爽: “不用了,我要出去吃饭。” 黎和泰拿着电话,眼睛看的却是顾星阑。 看他干什么? 顾星阑侧过身子,刚刚好又和木藤椅上的黎泰贺碰面。 顾星阑:…… 黎泰贺慢慢起身,高大的身材舒展开,一手就把桌面上的东西全部收起来:“你们早点回来,这次……” “下不为例。” 这次有收获,他成功触发了百分之二的隐藏剧情…… 顾星阑连连点头。 系统:[在任务前期抱个大腿很重要,是个明智的选择。] 第15章 h 他们打扰了黎泰贺的生意,但是这人挥一挥衣袖,留下一句“下不为例”就走了。 这个时间点,芜水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顾星阑从别墅出来时,衣服没换、假发没戴,坐上出租车。 旁边还跟着一条尾巴。 黎和泰从花园跟出来的时候,衣服多了一块鞋印。 那块鞋印不是皮鞋踹出来的,更像是运动鞋的纹理。 顾星阑忍住不去看,但是确实难以让人忽视。 路宜年在微信让他过去吃饭,地点是芜水的五星级酒店。 大餐是真大餐,吃不饱的大餐。 顾星阑打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时,隔不到一秒旁边的座位很快就被小孩挤进来。 小孩的沉默给人一种好欺负的感觉,但顾星阑知道那是他的伪装,稍不留神就会被他啃得连肉都不剩下。 至少现在小孩对他是耐心的。 他也说不上来。 顾星阑微微侧过头:“你刚刚是故意的吗?故意把我引到那里去。” 仿佛带着他躲黑影的场景是错觉,小孩不见刚刚半分主动。 现在像块木头,要不是呼吸起伏的胸膛,这个人就像一只洋娃娃。 又安静又可怕。 “你刚刚不是能说话吗?现在又成哑巴了。”顾星阑知道这个人能说话,但是让这个人不痛快又是另一回事。 椅子上的小孩不搭理他。 顾星阑似是尴尬地转过头,到对方看不见的地方时扯了扯嘴角。 “系统,我的时长现在有多少?” 系统:[四十二小时,你再多完成几次就有两天的时间了。] [由于隐藏任务完成百分之二,你已经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任务者。] [现在赠送你一枚“魅骨天成”buff……佩戴中,佩戴成功] “等”字还没有说出口,顾星阑从头到脚像通电了一样,连喉咙都酥麻起来。 恰如早上,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车又颠簸,出租车没有黎家的车稳,给左边的人顺顺利利甩到右边。 所以车窗外快速掠过的路牌时,“倾恋之路”四个字特别明显。 黎和泰毫无预兆地摔顾星阑胳膊上,顾星阑“嘶”了一声,眉毛紧紧拧成一团,但缓过来又没有感到丝毫的痛楚。 系统:[这就是buff的好处,可以抵消掉一些负面影响。] 顾星阑撩开衣袖,上面已经微微发红,隐隐可见淤青的趋势。 “大哥,这就是你说的抵消负面影响啊?” 系统:[让你感受不到痛觉,这已经很好了,buff一过你该痛还是得痛。] 而淤青的始作俑者黎和泰,晃了一下脑袋就坐回了原位。 刘海掩着眼睛看不清神情。 出租车径直到五星酒店,路过皆豪车,乱花渐欲迷人眼,明明很亮眼的荧黄色被个个光可鉴人的漆面打得黯然失色。 车停时,斑驳的车门被推开。 是惊鸿一瞥。 真像是误入上流肉食圈的画眉小鸟。 偏偏主人公还什么都不知道。 顾星阑穿着身白色的宽松运动服,看着异常廉价,好像一手就能撕碎,而脸上映着酒店的流光,明明灭灭,更显得脆弱 来得仓促。 顾星阑踩着黎家的拖鞋。 出门时脑子里都装着事情,等上车才想起来自己还穿着拖鞋。 黎和泰就更不用说了,也穿着运动服和拖鞋,偏偏后背还有一块鞋印。 好像他每次见到这人都挺狼狈的。 五星酒店门口,还留着昨日大人家办宴会时的花坛,两个人现在就站在花坛前面。 一大一小,在风中凌乱,活像得来乞讨的。 起码芜水城这个地段,没人穿得这么随意。 顾星阑看了眼手机,比对着路宜年发过来的图片。 路宜年担心他没来过、没见识还特意了拍张门口照片。 照片的偷感极重,凭着门口的喷泉他还是认出来了。 上一世黎和泰带他来过几次,这人带他来不是吃饭,是为了留宿,一留就是两天一夜,留一夜连床都下不来。 现在反过来,轮到他带着黎和泰过来这里。 “小哥哥你好,有意愿拍短剧吗?” 顾星阑傻站在这里,已经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这个酒店经常成为短剧拍摄里的段家、薄家、傅家、席家的产业、公司、一夜情地点,聚集在这里的网络红人有不少,仅仅只能留在酒店门外。 来人全身名牌、logo极大地印在衣服上面,浓妆艳抹,香水味扑鼻而来。 “我叫小菜不菜,小哥哥想当网红吗?” 二连问唤回顾星阑的注意力。 顾星阑眉头一跳:“抱歉,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好吧。”小菜耸了耸肩,眼睛扫了一圈顾星阑,颇为可惜地啧了几声后走开。 不论是主持人还是网红,这些他都没有涉猎过,但是病人倒是有不少,两种职业都需要暴露在大众视角下。 顾星阑拢了拢衣服,慢慢走上酒店台阶。 余光时不时看一眼黎和泰。 旁边小孩对这里轻车熟路、步伐沉稳。 两个人到了酒店大门前。 保安注意力这两个人很久。 看着不像来消费,反倒是来被消费的,尤其是和那个刚刚闹过事的网红有说有笑。 “有预约吗?” 这里还要预约? 顾星阑打电话给路宜年,可提示音却是关机状态。 “是包间3668,我朋友在那里。” 像是听到什么弥天笑话,保安原本想驱赶的动作停了,嘴角咧开笑出了声:“那里是耿家太子地盘,专属包间,要专属的房卡才能进,连酒店经理都进不去,你连预约都没有,还包间3668,知不知道那里现在办接风宴,名单早清点完了。” 一连串下来,要是再给保安两块木板他还能一边打板一边唱起来。 顾星阑和保安大眼瞪小眼,僵持在门口。 “他们跟我一起。”身后的穿着修身的西装,修得人身材宽大板正。 正是黎泰贺。 黎泰贺刚刚还是黑衬衣,现在就是外面套上黑西装,速度极快。 从头到脚全身黑,除了西装的领针是金色。 黎泰贺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孩。 小孩也缘分极了,刚好就是几十分钟前打电话的俞锦。 俞锦原本还无精打采,看见黎和泰直接叫出声。 与此同时,俞锦旁边还跟着美妇人。 三个人整整齐齐,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 美妇人看见顾星阑,脸上的笑有一瞬间僵硬住。 这位美妇人和小孩有三分像,下巴尖尖,汪汪的眼睛,眼波流转。 “这位是……”美妇人轻扇着长睫、眨着眸子看向他。 美妇人的眼神绵长而深沉,顾星阑被看得面上一热,转头看向黎泰贺。 他总不能说是黎泰贺的妻子??? 黎泰贺也不解释,一双笑眼静静地、也看着顾星阑。 像是把回答权交给他。 顶着好几双视线,顾星阑沉默了几秒、缓缓道:“是远房亲戚。” “一起吧。” 黎泰贺牵着俞锦,脚步缓慢,和美妇人的步伐出奇的一致。 明明自家儿子也在现场,却牵着其他家的孩子。 顾星阑慢慢走三个人身后,自然下垂的手突然滑过一抹温热。 本来跟在他后面的黎和泰,莫名其妙走上前牵住了顾星阑的手。 骨节分明,软绵绵的。 顾星阑的手很好牵,像一块冰豆腐,又像雪白的乳玉。 系统:[完成任务,增加时长,目前六十小时。] 顾星阑心下一惊:“系统,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还只有四十八小时,现在突飞猛进成六十小时,他还什么都没干呢…… 总不能是小孩看了爸爸牵其它家的孩子后吃醋跑来牵他的手还怨恨上他了? 延长抹杀时长这个东西,他不知道以什么为标准,第一次见面他逼小孩去做饭,小孩给他时长了,他以为是“怨恨”;但接下来他又不确定了,怨恨他会不厌其烦地追寻他的视线吗?一次对视、两次对视、三次对视,每一次持续的时间已经超过正常人之间对视的时间,他判断的是黎和泰心碎的程度,持续到现在,现在他又不确定了。 牵手……怎么还会延长他的抹杀时间? chapter16:3668 黎泰贺过来时直奔3668包间……的隔壁。 3669和3668之间隔了足足有四米,之间还能去参观小型画展的程度。 “你们去哪?”美妇人拢了拢头发,转头看向后面的顾星阑。 视线触及到黎和泰牵着顾星阑的手一顿。 两个人互相牵着手,毫无违和感,像大哥哥带着小弟弟,很自然,但那个小孩是黎家的黎和泰,那这种自然就变成极其的不自然。 美妇人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我过来见朋友,你们先走吧。”顾星阑扯了模棱两可的回答。 刚刚在昌谷别墅说的还是出来吃饭,现在就变成了见朋友。黎泰贺也转过头瞥了一眼顾星阑。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陌生而疏离。 完全没有在花园面对大腹便便的人时的“柔情”。 这种反差莫名给顾星阑惹出要给对方作点什么妖才肯罢休。 这是人设辅助、这是人设辅助…… 心里默念了几声把这个念头消下去。 “我先过去了。”顾星阑的脚步换了个方向。 他牵着黎和泰,手心已经微微出汗,带着若有若无的黏腻,仿佛要融在一起。 被脑海里一些碎片记忆吓晕,顾星阑扯了扯嘴角,刚想松开手。 他刚刚看这个人没有爸爸牵手,他免费当这人的爸爸一次才没有把这人的手挥开。 现在越来越奇怪了,前面的黎泰贺早在电梯的时候就松开了俞锦的手。 而他们两个……现在还牵着…… 不等顾星阑动作,“唰”地声音响起,手心骤然生凉。 俞锦把黎和泰的手扯开,发出灵魂一问:“你们关系很好吗?” 黎和泰平时不喜欢说话,更别提和谁有身体接触了。 俞锦的小脸板着,看到顾星阑时瞪直了双眼。 这个人就是傍晚的主持人。 明明他也想上台发言……如果是上一个主持人,就会带他上去…… “和泰,黎叔叔也在这,你跟我们一起吧。” 俞锦拉着黎和泰的手腕。 他可以触碰黎和泰,黎和泰不会甩开他的手。 但这次,俞锦使了劲也拉不走黎和泰。 “黎叔叔,让和泰跟咱们一起吧?”俞锦把求救的目光看向黎泰贺。 “一起吧。”黎泰贺轻飘飘一句。 杵在原地的黎和泰就顺着俞锦的力度,离开了原地。 临走时,黎和泰连头都没转。 两大两小,一对在前一对在后,要是有其他人在场,谁不说句天仙配。 顾星阑站了一会,看着他们进去3669包间才移步。 系统:[悄悄告诉你,隐藏剧情的进度推了百分之一,现在是百分之三。] 也就说,美妇人和小孩是隐藏剧情里的关键人物? 系统:[是也不是,如果你没有在昌谷别墅先开启隐藏任务,那么,无论你遇到谁都不会推动进度。”] 顾星阑若有所思。 昌谷别墅还有很多地方等着他去探索,他现在除了婚房还有客厅之外都没有那么清楚,花园也只是探索了一点点。 系统:[很像你们人类的地图探索游戏是不是?] 和系统闲聊的时间已经走到3668包间。 酒店包间的门都是双开橡木门,大而精美,高度足足有两米。 顾星阑站在外面,又打开手机。 路宜年三分钟前又给他发了两条信息……让他回去? 不是,他都到这边了,怎么还有让他回去的说法,放鸽子放得也太突然了吧。 “大哥哥?” 忽觉运动服的袖子被往下拽,顾星阑低头一看。 耿易圆溜溜的大眼睛极其有辨识度,一睁一眨,亮晶晶的。 “果然是大哥哥,你在这里干什么?”耿易上前一步,手还抓着袖子。 旁边的随身管家看了擦了擦莫须有的汗,眼睛上上下下把顾星阑盯了一遍。 这是少爷什么人?少爷还有这么对待的人吗?! 接下来更加大跌眼镜的是少爷牵住了对方的食指。 食指被掌心包裹着:“大哥哥,我只有一个人,你是来参加我哥哥的接风宴吗?咱们一起吧?” 一个人?这不是还有一个吗? 顾星阑抬眼看向耿易旁边的人。 碰上视线,随身管家连忙转移视线,转悠着走到后面。 少爷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顾星阑:? “大哥哥。” 耿易唤回顾星阑的注意力:“这一次你总能答应我吧?” 看着那双眼睛,拒绝的话真的说不出口。 “能行、能行。”顾星阑扬着眉,点了点头。 他饿着。 正好遇到熟人,还能带他去饱餐一顿。 开阿斯顿能是什么普通人。 顾星阑很快就把蹭小孩饭的事抛之脑后。 耿易牵着顾星阑,走的不是3668的包间正门,而是vip通道,直通包间的套房。 套房有两个门,一个通外面,一个通里面。 包间的面积极大,单是一间套房就有两个客厅那么大,什么区都有,睡觉、观影、吧台、用餐、台球桌…… 顾星阑心底隐隐生出不对劲,但门已经踏进来。 里面的沙发坐着好几个人,都在沏茶饮酒,看着年纪和他差不多,淡雅的、张扬的、华丽的,围着一张红木茶几。 门的响声吸引了沙发的年轻人。 顾星阑的脚步顿了一瞬。 坐在沙发外侧的人侧眼就能看见门口的人。 此时第一个出声: “哟,小易年纪轻轻就交男朋友了?” 话音刚落,耿易脸上的表情僵住,耳后瞬间发热,眼睛冷冷地看着说话的人。 要是眼神能杀死人,沙发上的人已经被射了个对穿。 “啪”地一声,坐在中间的人精准地拍了一下说话人的肩膀,笑骂道:“谁让你这么跟我弟说话。” 中间的人站起来是毫不遮掩的精力十足、身材魁梧,穿着古驰全黑立领夹克、身下balenciaga涂鸦牛仔,一头烫发染着暗红。 视线触及到顾星阑时,眼底一暗。 耿易见了自家哥哥,脸上淡淡的,转过头对着旁边的顾星阑说道:“对不起大哥哥,我不知道这里有人,我们走另一扇门吧。” 话罢,耿易就想牵着顾星阑离开。 可下一秒,耿易就被那个人横抱起来。 “你叫谁哥呢?怎么不叫叫我?”那个人只需要几个跨步,就能到他们两个人跟前。 顶着头暗红的发色,透露出来的香水味让耿易厌烦。 耿易挣扎着,在顾星阑看不到的角度给了抱他的人一个窝心脚,闷响透露出来的力道不小。 “嘶——” 那个人松开了手,就这么在半空中放开耿易。 顾星阑瞳孔放大,想迈开脚过去接住。 可衣服却被人拉到一旁。 肩头结结实实地撞到某个温热的胸膛。 耳边又传来“嘶”地一声,紧接着就是欢快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认识一下,我叫耿焕。” chapter17:是天上的星星 耳边被喷出来的鼻息热到发痒,顾星阑揉了一下耳朵躲开了耿焕。 躲是躲开了,但躲得像什么?像钩人心的铁钩子。 耿焕本来只想恶心一下对他避如蛇蝎的弟弟,但不得不说,他弟弟带来的人确实是有几分姿色,几下肢体动作就把周围的眼神圈在身上。 耿易年纪小,但是该看的不该看的他全都目睹过。 此时见沙发上几个看呆的眼神,心底泛起了恶心。 动作不带停,耿易缓过身子后就抓着顾星阑的衣服下摆离开包间,极其迅速。 这个套间原本没有人会来。 他带着顾星阑来这里就是为了避开这几个人。 可没想到遇了个全。 “砰”地一声,套间的门被重重地关上。 耿焕脸上的表情慢慢淡下来。 沙发上,有人翘着腿吸了口烟:“那个好像是我家的人?” “你包养的?那胆大,还敢出来勾小孩子呵。” “不是,是公司的,小主持人。” “哟,那更不得了,你这放着自家美人去追一个心比天高的野鸡?” 孟关赫把烟戳在烟灰缸里,又拿起酒杯咽了一口:“什么野鸡,好好说话。” 见主角从门口回来,几个人的调侃方向也变了:“你这弟弟怎么几年不见脾气比以前还臭了?” 耿焕往后撩了一下头发:“臭吗?对你臭而已。” “你不一样吗?你刚刚听没听见,他叫别人哥哥。” “……”耿焕重回座位上,脸上的笑不甚在意,手却紧紧地拿起威士忌,咽了好几口。 “说这个干什么,今天来干什么的?给耿焕接风的不是?” “走走走,别让外面的人久等了。” 几个人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三三两两走出外面。 外面大部分都是耿家的人,看见耿焕,一个又一个太子爷,耿家太子当得了这一口。 耿家家主现在还在公司,派助理到现场,跑车、别墅,给足了排场。 “我爸呢?”耿焕看到助理千篇一律的开口前奏就打断了:“谢谢您,我知道了,他又在忙是吧?” 助理扶了一下眼镜,低声道:“老爷四年没见您,他也是想您的,最近政府新开一块地皮,开发的招标活动看似公开……实际上已经被芜水黎家包揽了,老爷他最近在忙这件事。” 黎家是芜水的地头蛇,耿家是煌口城的,煌口耿家有很多分支,到芜水这,是新的一支,耿家家主想要在芜水城这个名流、世家云集的地方站稳脚跟,当然要忙,甚至忙到进医院也是无奈之举。 耿焕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 他在国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国内的事或多或少都有关注。 他爹这么忙,反观黎家家主,前两天花了几亿结个婚还上了娱乐新闻和财经新闻,底下评论怎么说来着?反正是犯花痴。 对着一个快四十岁的人也能犯花痴,这是得多饿。 结婚对象是谁来着?让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年轻女孩嫁一个能当自己爸爸的人,太狠了,得多厚脸皮的人才会买热搜。 耿焕勾唇一笑。 耿焕在国外进修cfa四年,没见过黎泰贺,更没见过那个神秘的新娘。 而耿焕脑子里的那个神秘的新娘,此时正躲在桌子底下。 包间的某张大圆桌,下垂的蕾丝桌布隐隐能看到一个蹲着的人影。 顾星阑一脸冷汗。 他刚刚看到了谁? 那个大腹便便、想带他去拍卖会的人…… “大哥哥,你蹲着干什么?”耿易拿着桌上的巧克力奶喝了几口,实在控制不住疑惑道。 顾星阑扯着嘴角:“……肚子疼。” 他现在虽然是男装,但是脸还是不变。 那个人在花园看他看得那么仔细,保不定就被认出来了。 忽觉头顶上一阵摩挲。 顾星阑抬眼,就看到耿易一手拿着巧克力奶一手放在他头上。 “摸摸头就不痛了。”小孩的声音轻快而平静,莫名给人一种信任感。 顾星阑:“……” “谢谢小朋友。”顾星阑心底有种欺骗了小孩的负罪感。 从他这里看过去,刚刚好可以看到大腹便便腰上的钥匙扣。 钥匙扣上面有一个孟字。 孟家? 上一世好像是做海外生意的,在国内是做运输业,接各种企业的商单运往海外,每年的赚取的运输费不菲。 貌似在黎和泰接任黎家时,孟家就已经濒临破产、支离破碎。 顾星阑微微眯眼,眸子里专注异常,不断回想着前一世的事情,试图唤起自己的记忆。 殊不知,这副模样,在耿易眼里,和家里的大狗狗没什么区别。 同样爱趴在他脚下,同样享受他的摸头,同样……可爱。 耿易隐隐用力拽住了顾星阑的头发,但又不舍得向上拔。 这个人不是狗,死了不会有多一只。 “耿易,怎么不去你哥哥那一桌?”有人靠近桌子。 “孟叔叔好。”耿易甜甜一叫,但手却压着旁边的椅子,没有想让这人坐他旁边的意思。 倒是桌子底下的顾星阑吓得不轻。 周围来来往往,都要和耿易聊上几句。 顾星阑从破碎的记忆里硬是拼凑出,耿家只有一个公子,并没有多出来的。 但现在这个姓耿的小孩,又很不一般。 耿家长子耿焕是他哥哥?亲哥哥?表哥?还是堂哥?亦或是同父异母的哥哥? 系统:[我看你记忆挺好的。] 顾星阑被这么一打断,脑子里的线索马上飞走。 “下次出声能不能小点。”顾星阑拧着眉。 他看到什么都能想起点碎片记忆,可唯独到自己身上,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忘记自己的父母是谁、忘记自己的童年和读书时期,就记得从大学毕业后一些琐碎的记忆,还有实习的时候,尤其是和黎和泰相处时,其它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系统:[那确实挺严重的,放宽心,你想要的本系统都能给你搞到。] 顾星阑无奈地笑了一下。 或许是头顶的视线太直白,顾星阑抬了下眼,就看到了耿易凑得极近的小脸。 “大哥哥,你笑起来很好看……” 气氛有点怪异。 顾星阑咽了口口水,回了一句:“像春天的花一样?” 他刚想接着问有没有其他的出口,结果小孩却摇了摇头,脚一蹬就钻进桌子底下,声音带着雀跃:“不,像你的名字,星星、天上的星星。” chapter18:根本无所畏惧 小孩的夸奖过于直接,顾星阑顿在原地。 “大哥哥?”耿易咳了一声。 “那好,星星好。”顾星阑侧过脸,表情微微地不自然起来。 耿易想看这个人再笑一次,可这人说什么也不转过头。 这边的顾星阑流了一身冷汗。 他好像记起来了…… 耿家是有个二儿子,但这个二儿子是高智商犯罪,刚满十八岁就给耿家送了票大的,把耿家的商业机密卖给俞家、黎家、孟家……机密送八大家,卷款跑路,谁也不知道这个人怎么绕过耿家引以为傲的物理安保系统、监测系统和防火墙,惹得远在煌口的本家也要对外发出通缉令,生死勿论! 圈子里面已经默认芜水耿家只有一个儿子。 而现在,那个十几年后会掀起一场惊为天人的商业犯罪的高智商犯罪分子就在他旁边。 顾星阑想到这,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旁边的耿易已经冷下眼,淡淡地看着顾星阑的半个后脑勺。 “大哥哥,你为什么不看我?” “看,当然看。”顾星阑的职业假笑挂在脸上。 一般的犯罪分子除非天生基因驱使,不然都有一段不可磨灭的童年创伤。 程度可轻可重。 …… 这不是他想要的笑。 耿易垂着眼,半晌又抬起来,汪汪地看着顾星阑:“是不是刚刚吓到你了?” 只是想夸一下这个人,他从来没有认真夸过谁。 “没,怎么会。”顾星阑双手抱着膝盖,摇了摇头:“我是在找有没有其他的出口。” 耿易听到顾星阑这么说,脸不可避免地黑了一瞬:“你要回去吗?” 顾星阑想了想,点点头:“对,现在时间也不早了。” “现在才晚上七点。”耿易掏出镶钻手表,表盘上的电子屏幕就是傍晚七点。 他只是出来吃个饭,没想到会遇到这些事。顾星阑正打算敷衍旁边的小孩,结果一阵冷风袭来。 他们前面的椅子坐了人…… 翘着的二郎腿、鞋尖对着他们…… 这下还怎么出去? 耿易看到顾星阑扭捏、不自在的表情,心里微微发笑,用手指在顾星阑的胳膊上写字:[一起躲。] 顾星阑没理会小孩子的玩乐心,细细地看了几眼面前的鞋尖,越看越觉得这鞋子熟悉。 路宜年? 这不就是路宜年今天穿的鞋吗? 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刚想出口叫路宜年,结果上面的交谈声听得顾星阑收住了口。 “你不是叫了顾星阑过来吗?” 路宜年拿着刀叉毫不客气地戳了一块牛肉往嘴里送:“叫他过来干什么?被你剥削吗?” 裴潇掩嘴笑了几声:“我又不会吃了他,怎么?我来的地方就不能叫他来了?” “得了吧,你现在和公司老总谈恋爱,爽得你,资源不手到擒来?你就放过他吧。” 裴潇不置可否,上扬的眉毛显露了此刻的心情。 系统:[他叫裴潇。] 听到这个名字,心底隐隐生出一丝恐惧感,似乎心跳过于快,甚至还有微微的兴奋。 人设辅助没出问题吧? 顾星阑蹲到腿发麻,索性坐在地板上。 现在进退不得。 旁边的小孩也累了,头晃来晃去,似乎要砸在路宜年的脚上。 顾星阑连忙把小孩的头扶稳。 小孩的头又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顾星阑的怀里。 小孩就是好,玩累了说睡就睡。 顾星阑刚想把小孩扶稳,结果路宜年旁边的椅子坐了人。 这下前后左右都有脚,这让他们怎么躲? 顾星阑不得不抱起小孩缩成一团。 微微皱起的眉毛、眼神里的疲惫,还有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摇篮,母亲的摇篮。 耿易原本不想睡,只想逗一下这个自以为是的人,结果现在倒真的有点困了。 感觉这个人连骨头都是他理想的样子。 顾星阑这边全神贯注。 耳边是桌外的交谈声: 路宜年陪笑道:“上次老总不是说了要亲自打造一个节目吗?” “具体名字还没有确定下来,方案倒是有了。” “芜水郊外有个城中村,那里需要一些知名度,我看黎家和俞家都有开发的想法。” “那里?我看也行,去那里找几个上学的适龄贫困儿童,和城市的几个富家子弟换一下,话题度不就有了吗?” “黎家?黎家有小孩吗?” “与其说有,不如说是私生子呵呵呵,不过俞家倒是确定了。” “他们两家都想要找个理由开发。” “让小孩过去体验,再用慈善的话头,这理由不就有了吗?反正在公众面前做好工作就行了……” 顾星阑竖起眉,眼睛睁得老大。 如果黎和泰去参加这个节目,那他的抹杀时长怎么办? 他现在只有三天不到的时间。 这是把他往火架子上烤。 系统:[你也参加不就行了?办法总比困难多。] 像是迎合系统的话,桌外谈起:“小王去调查了芜水的城中村,百分之六十都是来打工的外地人,要不就是农村进城来务工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都是普通人的话,那剧本还怎么演。” “公司有几个素人,倒是可以用。” 路宜年咳了几声,腼腆地笑道:“我记得公司好像就有人就住在那。” 桌上的人饶有兴致:“说来听听。” “顾星阑。” 桌下的顾星阑被cue到名字吓得一激灵。 连带着睡得迷迷糊糊的耿易被顾星阑绷紧的肌肉惊了一下,他不满地抓着顾星阑的手臂,用手指写道:[大哥哥不想参加吗?我可以帮你。] 写的过程极其缓慢,歪歪扭扭,但顾星阑还是分辨出来了。 这小孩说不定真能办成事。 顾星阑连忙摇头。 要是能参加,他肯定得参加,最好还要和黎和泰一组。 耿易被顾星阑摇头晃脑、拒绝的动作彻底唤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星阑光洁的下巴。 [那我也要参加。] 手指隔着布料,写得很坚定。 顾星阑睨了一眼怀里的小孩。 这小孩瞎掺和什么。 但面上还是正正地板着脸,对着耿易又重复地摇摇头。 且不说公司这个节目方案到底有没有确定实施,就说安全问题就不能让无辜的人进来。 虽然这个人是潜在的犯罪者。 但目前,这个人还只是小孩。 而黎和泰不同,他根本不需要害怕任何东西。 chapter19,桌底 “顾星阑?不是让你把他叫出来吗?怎么没看见他人。” 公司负责管理艺人的经纪人之一、带网红和素人的负责人,李贝蒂环视了一圈,没发现那个出挑的人。 顾星阑外形条件确实不错,不过人倔,让他去陪老总还一个劲把人老总的头砸了,现在好了,机会让给别人了。 路宜年尬笑了几声:“他家里有事,就没过来了。” “能有什么事,耿家的接风宴又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来这趟见见世面也好。” 路宜年心里嘀咕,这有什么好见世面的,大人物他能在这见到吗?这里只能见到小虾米,胡扯道:“他家来了个亲戚,现在招待亲戚呢。” 这个节目要是顾星阑能上,以顾星阑那副样貌,绝对能增加话题度。 “行,肥水不流外人田。” “那老总那边……?” 上次出现那件事情之后,顾星阑被软雪藏了一段时间。 后来又放出来,想来老总的脾气也消了。 “老总今天到场了吗?” “肯定到了,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还停在外面。” 几乎是说曹操曹操到,包间中央的隔门开了一条缝。 里面是他们无法进入的地方。 隐隐能窥到一抹纸醉金迷的痕迹。 老总,不是年纪大,而是这个人,技术过硬、市场眼光独到、商业洞察力敏锐,还有经验丰富……最关键的是,这个人是孟家公子。 来人身着深蓝色西装、黑色印花的领带,把人衬得精神十足,脚步平稳又有力。 周边的“孟总”一口又一口,由远及近地喊出来,径直到大圆桌。 顾星阑躲在桌子底下只能看到这人脚底踩的黑色皮鞋。 “今晚大家玩好喝好,明天给大家休息一天。”孟关赫捻着杯脚向上扬了扬。 圆桌围着坐的几个人都陪笑,附和着这位年纪轻轻的孟老总。 孟关赫仰头喝酒又垂头时,桌子下垂的蕾丝边里,有一瞬闪过的亮光。他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宜年,你去外面拿瓶酒。” 路宜年正襟危坐,听到孟总这么讲,连忙起身,谄媚地笑道:“您先坐,您先坐。” 孟关赫也不客气,稳稳当当地坐在路宜年的座位上。 旁边的服务员连忙给孟关赫清理桌面。 “铛”地一声,刀叉交叠在一起。 孟关赫微微翘起二郎腿,大腿撩开了下垂的蕾丝桌布。 不经意垂头之于。 桌底下一片乌黑。 但细细分辨,还是能看到一点东西……比如竖起来的中指…… 耿家的小孩躲在桌底下,冷着脸比了一个中指,很快又收回去。 孟关赫挑起眉,把脚收了回来。 这耿家的小孩又在搞什么鬼? 想到刚刚在包间的事情,孟关赫坐了一会,轻垂着头拿手机给某人发信息。脖子连动都没动,眼睛淡淡地看着屏幕,嘴唇对着桌边的一圈人轻启:“你们吃好了吗?” 声音不大,却在包间的音乐声和若有若无的交谈中脱颖而出。 桌上的几个人顿时静下来。 这个人今天就算不是老总也是他们惹不起的大人物,很快有人谄媚地凑到孟关赫面前:“孟总,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 几个人理所应当地起身,纷纷整理衣物。 “那行,你们先回公司。”孟关赫坐在椅子上,笑着抬眼看向他们。 刚刚还说要让他们吃得开心的人,现在就要他们回公司,翻脸比翻书还快。 此刻表现的就是一个典型的富二代通病——傲慢。 但桌上的人没敢反驳一点。 “行、行,那孟总,我们回去了?” 孟关赫笑着点了一下头,重新把视线放回手机,没再开口。 几个人连连收拾东西离开位置,到了孟关赫看不见的地方才敢对视,皆在对方眼里看到莫名其妙和无可奈何。 偌大的桌子一下子只有穿着深蓝色西装的人。 而桌下藏着的两个人浑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情况。 顾星阑看着桌下的脚全部收走,寻思着这是离场了还是什么,正紧着眉心。 旁边的小孩轻拽了一下他的衣服:“大哥哥,你不是想走吗?现在就可以了。” 说完用手指了指桌布正前方。 “往这出去是墙,绕到外面就可以看到正门。”耿易扬起笑脸,在昏暗的环境下隐隐透着狡黠。 顾星阑敛下眼皮:“行,今天谢谢你。” 小孩钻桌子底下是童真,他大男人钻桌子底下保不定被认成偷窥裙底的变态。 “那大哥哥就先走了,”顾星阑抖了抖双腿,蓄势待发,准备溜出去。 殊不知身后的耿易,清了清嗓子,准备嚎出声。 他想要这个人能陪他,起码不是现在这个时间离开。耿易看着顾星阑的背影。 桌外坐着的人正是他那个便宜哥哥的狐朋狗友,正好利用一下。 桌布被撩起来的瞬间,顾星阑的身形瞬间消失。 速度极快,快到看不清。 耿易刚想嚎出声的的嗓子卡在中间不上不下,整个人涨红了脸,他撇了撇嘴,连忙跟上前撩开桌布。 只是接下来的场景让耿易原本涨红的脸瞬间变成了酱紫色。 只见顾星阑浑身疲软,被人圈在怀里,两个人就在桌子的不远处双双倒地,暧昧不清。 耿易的身子顿在桌子底下,眼睛圆溜溜地看着两个纠缠的人。 “你放开他!”吼出声的调子晕出哭腔,耿易从桌子底下爬出去。双手迅速扯着某人的黑夹克,指尖抓得通红。 “耿焕,你快放开他!” 耿易大喊大叫,丝毫不见刚刚矜贵小少爷的模样。 声音吸引了大厅所有人的目光。 全部聚焦在这一桌。 原本站旁边看戏的孟关赫侧过身咳了一声。 没了孟赫人高马大的阻挡,摔在地上的两个人一览无遗。 圈着顾星阑的人不是谁,正是被孟关赫一则微信叫过来的耿焕。 耿焕发色显眼,模样更显眼,但跟怀里的人一比,顿时就弱了三分。 “我的少爷,你别叫了行不行?”耿焕扶着头,一脸菜色。 怀里的顾星阑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的手刚刚才撩开桌布,莫名其妙就被另一只宽大的手掌捞出去,结果两个人一齐摔倒。 顶着全场目光,顾星阑抿了抿嘴,只能两眼一闭装晕。 chapter20,接风宴 耳边是略带凌乱的呼吸声,脸颊被夹克上泛着冷意的纽扣贴着。 顾星阑大概是对这种姿势很熟悉,整个人已经下意识蜷缩到对方的怀里。 这是肌肉记忆。 他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 耿焕只要低头,嘴巴就能顺到顾星阑的耳边:“你装够了没有?” 声音顺利地遛进右耳,顾星阑来不及反应,就接着一道痛哀声响起。 耿焕的后脑勺被狠狠拽到后方。 这手劲,肯定是他便宜弟弟。 下手下得毫不留情,头发被十根手指揪起来,掉落的暗红色发丝在灯光下飘得极其显眼。 耿焕的脸颊涨红,疼得呲牙咧嘴。 “耿易,我蜀道山……” “你快放手……” 疼得耿焕连声音都变了调。 有人憋不住,忍不住笑出声,声音在空旷的大厅突兀极了。 这场闹剧的主角中间还夹了一个人。 顾星阑在某人怀里极不安稳,想装晕也装不了,连忙抓着耿易的小手腕。 掌心下的手腕青筋暴起。 一个小孩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掌心和皮肤相触的瞬间,像是耿易的开关,原本发冷发狠的眼底顿时恢复清明,眸色都出现了光彩。 顾星阑见状松了口气。 大厅的闹剧吸引了不少人,把酒店老板和经理都吸引过来。 原本空旷的地方一下子围了不少人。 “耿公子,您这是?” 接风宴的主角狼狈地躺在地上,手搭在头顶上,狰狞的表情,原本暗红张扬的烫发早已不复光彩,活像得一只被拔了毛的公鸡。 而造成接风宴主角这么狼狈的罪魁祸首还在抹眼泪,泪眼婆娑地看着顾星阑。 接风宴硬是闹了场大笑话,把内场里的人也吸引了不少进来。 站在一旁看戏的孟关赫看够了,才舍得提步上前,对着耿焕伸出手。 笑眼弯弯,颇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耿焕撑头看了一眼又躺回去,两眼一翻:“我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一回国就丢这么大的脸,今天不给我说法我就不起来了。” 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经理看着小孩着装金贵,转而把视线放在顾星阑身上,又看顾星阑气质如谪仙,像是一时拿捏不准,最终把目光投向老板,却见老板也拿捏不准。 这怪谁,总不能怪他酒店吧。 “耿易,你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告到耿和顺那里去。”耿焕扯着嗓子大吼出声。 不知道耿家的公子还能不知道耿和顺三个字吗?就是芜水耿家现在的掌权人。 酒店老板和经理交换了眼色,几个五十多岁的发福中年男顶着大肚子艰难地蹲下来,伸出手就要扶地上的耿焕,奉承地笑着:“耿公子,有话咱去里面说怎么样,您要的说法,我们一定给您讨到。” 圈子里默认耿家只有一个儿子,不是因为耿家虐待耿易,而是耿家夫妇把爱都给了第一个孩子,忽视了第二个,导致圈外人也不明所以。 耿易就这么被其他人慢慢挤出外围。 小孩眼眶里的泪还在往外冒着,表情却没有半点波澜,长长睫毛糊在下眼皮,看不清神色。 一道阴影从上往下打下来。 纸巾轻柔地在眼角边蹭着,慢慢拭干眼泪。擦眼泪的人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这个人不知道自己心疼时的表情有多么让人沦陷吗?耿易盯着眼前给他擦眼泪的人。 对于某人眼底波涛汹涌的眸色,顾星阑一无所知,用桌上的餐巾纸胡乱给小孩擦完眼泪擦鼻涕,时不时还谨慎地往后面的人群看。 “大哥哥对不住你,但是现在大哥哥真得走了。” 见后面那群人都没有关注到他们,顾星阑定了定神。 天不绝人之路,现在就是逃走的最佳时机! 可顾星阑没看到的是,小孩低气压地垂下头。耿易原本动容的表情被狠狠地敛下。 都走吧,走光了最好,最好全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顾星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带上这个小孩子。 毕竟这小孩今天晚上都跟着他,晚饭铁定也没吃。 眼看后面人群的动静越来越小。 顾星阑连忙牵着小孩的手腕,结果小孩却杵在原地不动。 “……”“……抱” 小孩垂着头静静地站了一会才伸出手臂,下巴不断集聚的泪珠啪嗒一下掉落在地板上。 顾星阑连忙放开小孩的手腕。 果不其然,手腕的被他的手捏出了几道红痕。 这可不得了,顾星阑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道歉,嘴里连忙嘟嚷着对不起,动作不停地把小孩大腿托着抱起来。 两个人悄咪咪往门口的方向溜。 到了大门。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门口。 路宜年拿着酒在门口一直伸着头往大厅看,这就看到顾星阑偷感十足、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像外面要饭的进来了不该进的地方,路宜年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这玩考死泼累呢???” “长话短说,我等会再跟你解释,先让我们出去。”顾星阑一口气说完,脸上的五官得都拧起来。 “不行。”路宜年皱起眉:“你今晚有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公司有一个新开的项目,缺一个人试水,怎么说也是一个天大的馅饼,人家老总亲自下场监制呢。” 说完,路宜年慢慢把目光放到倚靠在顾星阑肩头上的小孩头。 有一瞬间,被小孩的两只眼神震住了。 明明像豆芽菜的身板,板起脸却莫名让人感到发慌,一时间把人震得久久没回神。 顾星阑咬咬牙,准备绕过路宜年。 “大哥,你现在出去的话,到嘴的鸭子就飞了!”路宜年在两个人走到后面才缓过神,低声喝道。 见一大一小没有停下的意思,铁了心要离开。 路宜年哀了声,迈起步子想过去揪住顾星阑。 结果手在抓到顾星阑的瞬间,路宜年余光见到某人,动作一下子就停住,成了鹌鹑,后背挺得老直,放声道:“孟总好!” 孟关赫面带笑容,慢慢走到眼前。 一副关爱下属的模样,让路宜年的后背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你们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们?”孟关赫的两只凤眼看着顾星阑的方向:“我正好有事情想和你谈一谈。” 顾星阑被这么一打断,只能僵硬地半转头,垂着眼睫说:“我们想去外面吃点东西,你来吗?” 明明饭在酒会就可以解决,路宜年心道顾星阑没脑子,面上却不能表露出任何,只能赔笑脸。 要是顾星阑能听到路宜年的心声,一定狠狠反驳:这是到底是谁听不懂画外音! “好。”孟关赫挑起眉,手插了半天的兜,到这会才肯掏出来。 明显是感兴趣了。 路宜年咬咬牙,笑着凑近:“孟总,星阑上次被门夹了,不会说话,有什么事你当他脑抽了就行。”说完转身把手里的酒瓶狠狠塞到顾星阑的左手里。 塞完和顾星阑右手的小孩对上眼,路宜年下意识移开视线。 这小孩什么来路他摸不清,但总之不是简单小孩。 chapter21,玻璃 耿易的手揽过顾星阑的脖子,紧紧地抓着顾星阑的肩膀。 脸上对孟关赫是毫不掩饰的排斥,他眼珠子溜转了一圈,嘴角微微上扬。 “孟哥哥,我刚刚看到你男朋友了。”耿易糯糯地道出口。 语出惊人,路宜年吓了一跳。 男朋友????谁敢这么说孟关赫??? 孟关赫身边能叫得出名的模特还是明星,没有哪一个个在圈内敢以男朋友的名字自居,更别说还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出来。 “伶牙俐齿。”孟关赫脸上的笑淡下来。 耿易侧过头,得意地对着顾星阑笑着说:“大哥哥,不用管他,咱们走。” 走,他能走得了吗? 顾星阑的额头上莫名生出冷汗。 这是人设辅助器给他的反应。 结合路宜年一口一个孟总,这个人应该就是他的老板。 “多一个人多一张嘴也多一份热闹,一起吧。”顾星阑勉强地笑着:“宜年,你也一起来。” “我?”路宜年脸上的表情一僵,心里犹豫得不行,反复思考,最终还是在为兄弟两肋插刀和插兄弟两刀之间选择了死遁。 “公司还有一份报表等着我填,我就不凑热闹了。”路宜年朝门口指了指,假笑道:“你们好好吃,我先去打车了”。 “走?你们敢走?” 后面踏踏的脚步声快速靠近,打断了几个人动作。 顾星阑一抖。 看来是刚刚闹乌龙的人反应过来。 在后面快速靠近的耿焕气得牙痒痒,鼻孔扬得老高。 这几个罪魁祸首耍了他还想直接逃! 耿焕看向孟关赫。 孟关赫这小子发信息跟他说桌底下藏着他便宜弟弟。 结果他从桌底下抓出来谁?还让他在那么多只眼睛下面出了大丑。 “吃饭?不介意多一个我吧?”耿焕咬着牙、面目狰狞,手揽住了孟关赫的肩膀,冷呵道:“捎我一个……” 话音未落,耿焕后面接二连三,一句又一句的“耿公子”纷至沓来。 “耿公子!”后面的酒店老板和经理跟上来:“您就这么走了,这接风宴还没正式开始呢。” 耿焕皱起眉。 后面的顾星阑动了动喉咙。 他兜里没有多少能拿得出的钱,在这吃最好:“能在外面开一桌吃吗?” 耿焕瞥了一眼顾星阑:“在外面的大厅吃。” 经理的眼睛在顾星阑和耿焕之间转,最终和老板交换了颜色。 今天不知道和同事还有顶头上司交换了多少眼色,做得最对的一次就是没有看人下菜碟。 经理谄媚地对着顾星阑和孟关赫,半弯着腰:“我马上安排人,你们请。” 服务员带着几个人走到外面的空桌。 大厅不拥挤,几块玻璃和景观连在一起隔成几个空间,中间圆形楼梯累成的低台还有一架水晶三角钢琴,上面坐着白色西装金色面具的琴师,被宫殿专供的大型吊灯一照,美得不像真实,用真金白银、真材实料打造出来的地方。 这个主大厅的规模是酒店的顶级规模。 顾星阑坐在位置上后,总感觉身后凉凉的。 “大哥哥,你想吃什么?”耿易坐到顾星阑旁边,眼睛水汪汪又亮晶晶,一眨不眨地看着顾星阑。 肚子正好配合地低声叫了几声,顾星阑打开皮质菜单。 每道菜身后跟着的数字都是十位数。 这么便宜? 仔细一看,价格的单位是万。 菜单差点在手上直接摔出去。 “大哥哥,帮我点一份黑巧蛋糕。”耿易看到熟悉的配菜图,连忙双手攀着顾星阑的左手,脸蛋抵着顾星阑的肱头肌,一股劲往蛋糕的配菜图使。 “……点!” 顾星阑咬咬牙。 这副模样被收进耿焕眼底,他嗤笑出声:“不用你出钱,有你家老板兜着呢,放心。”耿焕侧头,对着孟关赫假笑:“你说是吧?孟老板?” “随便点。” 孟关赫抵着下巴,静静地看着顾星阑和耿易。 这两个人之间之间仿佛有一道插不进去的障碍墙,孟关赫突兀地补充了一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耿焕听到这个显然也来了兴趣,不自觉拉近了椅子,把视线放在对桌的一大一小。 小的不简单,像是有什么厌人人格,一出生就讨厌人,挑剔得不像人类,爱能爱十几年,一块巧克力蛋糕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讨厌也能讨厌几十年,睚眦必报。 惹得耿焕不爽了几十年,出了国后才知道别人家的好弟弟就是小甜心。 哪料想,对面两个人完全不给两个公子的面。 活像饿死鬼,注意力全都在吃的上面。 顾星阑是听到了,他本想搪塞过去,结果,旁边就响起了软糯的请求声。 “大哥哥,我想吃那个,能夹一个给我吗?” 顾星阑点点头,拿起公筷给小孩夹了一块香脆蟹肉饼。 小孩张嘴就吃下去,还摇着顾星阑的手臂,也想让顾星阑吃。 一来一回,两个人就这么扫光的半桌子菜。 孟关赫没等到回答,捏了捏叉子,侧过头:“你弟弟是没吃过好东西吗?” 耿焕撇了撇嘴回怼道:“你是不是虐待你家员工?” 两个人只能干等着两个饿死鬼。 耿易拿着正眼看顾星阑,半点余光都不想分给对面的两个人。 还有后面的某个小孩。 大厅的玻璃墙擦得很干净,干净到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有玻璃。 而玻璃之隔的桌子,正坐着黎和泰。 耿易老早就发现了。 他不知道顾星阑和黎家是什么关系,反正顾星阑一定得是他的才行。 “大哥哥,你张嘴。” 耿易用自己的勺子挖了一口黑巧送到顾星阑嘴边。 顾星阑正打算喝甜汤的动作顿住。 黑巧只有一份,饼干的蛋糕底,蛋糕中间有鲜香果酱,上面一层巧克力碎和椰蓉,是专门点给耿易。 老实说他还挺想吃。 顶着耿易期待的目光,顾星阑踟蹰了片刻摇摇头:“抱歉,我暂时不太想吃蛋糕。” 耿易的手拿着勺子在半空中收回来,脸上也不恼,甜甜道:“那大哥哥能把你的甜汤给我尝一口嘛,妈妈说分享食物会快乐。” “行,我给你盛一碗。”顾星阑起身拿着汤勺,给三个人都盛了一碗。 顾星阑背对着玻璃墙,看不到身后,而凑在旁边的耿易只要稍微侧头便能和后面的人对上视线。 于是耿易右手拿着瓷碗装的甜汤,左手扯着顾星阑的衣袖,脸上带着得意的笑,稍侧头深饮了一大口。 “耿易?他怎么会在这里?” 后面的俞锦就坐在黎和泰旁边,正拿着一块果馅派往嘴里送,刚刚好就看到了玻璃之隔的耿易。 “你说什么?”而黎泰贺,坐在俞锦旁边,手不停地给小盘的牛排切成块。 本来在包间的人移到了大厅,只因俞锦一句想看人弹琴。 厚重的钢琴声充斥着大厅的每一个角落,细听细品就能听出其中的悠扬欢快,和餐桌上愉快的氛围相合。 只是这份快乐不属于某个人。 黎和泰至始至终都没有碰面前的牛排。 刀叉平整地摆放在白瓷盘的两侧,刀面反射出来的是黎和泰静如死水的目光。 目光直直射向对面被光晃得有些模糊的白色背影。 白色背影全然不知,和耿易一说一笑,耿易要什么就给什么。 四四方方的玻璃,是电影的屏幕,具象极了,播放着温馨的电影。 明明是默剧。 他想象不出、也不敢想,那道白色背影的主人会用什么样柔情的神态和语气。 让人嫉妒得抓狂。 chapter22,蚍蜉撼树 “和泰,怎么不吃?”美妇人拿着酒杯抿一口。 坐在她对面的小孩一直往她这个方向看。 准确来说是往她身后的方向看。 小孩的嘴闭着、眼神极其直白。美妇人没有等到回答,放下酒杯后微微转头往后看。 隔着玻璃的餐桌坐着几个用餐的年轻人。 是耿家和孟家的公子。 这家酒店好像有孟公子的接风宴。 孟家和俞家没有那么熟稔,她只派人送了礼物过去。 “泰贺,我过去打声招呼。”美妇人用纸巾擦了擦嘴巴。 按辈分来讲,应该是他们年轻人一起来向她打招呼,但是对面桌的两个年轻人,以后都会是公司的继承人,主动去找他们只好不坏。 美妇人拢完裙摆,正打算起身过去,结果,不给她机会,后桌的一大一小站起来,看样子是准备离场了,方向还是往她这边走。 耿焕的手里拿着手机,身后跟着一脸平淡的耿易。 “感谢孟总请客,家里的老爷子找,就先失陪了,bye~”耿焕头也不回,说完话挥了挥右手。 走没几步,视线看到了一脸跃跃欲试的女人,耿焕挑了挑眉。 “那是俞家的人。”耿易走在后面补充道:“坐在椅子的男人是黎家家主。” 黎家目前的体量,一家顶两家,在芜水还是领头的状态,但就单底下的某些产业而言,耿家绝对不输。 耿焕听老爷子经常念叨,说什么黎家家主年少成名,刚满十八就继承了家业,妥妥别人家的孩子。 而他现在二十多岁,还是刚留学回国的海归,少不了被老爷子拿来比较。 耿焕撇了撇嘴,心想又不是同个辈分的,要比也是老爷子自己比。 但出乎他意外的是,这黎家家主看起来还挺年轻。 没有便宜弟弟的提醒,他都要误以为两个人是同龄人。 他留学的地方在南半球,距离赤道近,紫外线强,几年下来多多少少被晒成偏铜色的皮肤。 而黎家家主看着细皮嫩肉,苍白得很,一看就没有力气。 耿焕顶着头暗红的发色,连腰都不弯,手插在兜里,慢慢走过去,笑着打招呼:“黎总裁?久仰大名。” 叔叔那两个字他实在喊不出口。 “是耿家的大公子吧?”黎泰贺回以一笑,也站了起来:“多年不见,长成帅小伙了。” 耿焕听了这个回应,好感蹭蹭蹭地往上涨。 要知道,这个辈分的人总爱向他“小辈”露点威风。 这下,耿焕兜也不插了,把手伸出来,作出握手状。 黎泰贺也不犹豫,也自然地伸出手。 无名指的婚戒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亮光。 耿焕看着对方那枚钻戒,不由得想起之前吐槽黎家家主老牛吃嫩草的想法。 现在见到真人了,以黎家家主这身的条件,自然有选择不商业联姻的底气。估计那位嫁给黎家家主的,不是绝世美人,也得是气质超凡的人。 …… 绝世美人兼气质超凡的人,此时正板正地坐在座位上。 耿家兄弟离开,桌上就剩下两个人。 之前笑得轻松自然、幽默风趣的人仿佛被夺舍了,孟关赫意兴阑珊,看着甚至还有点淡漠。 “说一说你们怎么认识的。”从刚刚到现在没怎么进食的孟关赫,开始拿着刀叉慢慢地切割着桌上的牛排。 六分熟的牛排看着嫩极了,片刻就被四分五裂。 顾星阑点点头,缓声道:“就今天,节目上认识的。” “好好把握。” 孟光赫微微点头,笑道:“看你也是聪明人,这个耿家这个小孩很有潜力。” 孟老总,大家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这个人眼光好。把一个名不经传的平面设计公司做成全国有名的娱乐媒体公司,得捧出名人,这就显得眼光极其重要。孟关赫不仅完成了家族考验,还帮家族拓展出其他业务,完成得出色、圆满。 而孟老总口中的潜力不言而喻。 耿家家大业大,家主的位置是让一个情绪外露、喜好玩乐的人来坐,还是让一个情绪内收、手段高明的人来坐,有头脑的人都会选择后者。 “这么紧张做什么?” 孟关赫抬起眼皮看向顾星阑,头却是微微垂着、动作不停地把一块牛肉送入口中。 顾星阑这边紧张得手在发抖。 什么聪明人?他才不是聪明人。 一朝职业素养,把自己送入火坑,聪明反被聪明误! 耿家要是选择耿易当继承人,大概率会回到商业机密被泄露、濒临破产的地步。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他是重生和穿越过来的,只能摸到一点门槛,这种明知前面有深渊却不知道方位的无力感,他能不紧张吗? 现在,他和耿易扯上关系,保不定未来耿家秋后算账算到他头上。 前世和耿易有关的人处理了不少,里面还包括黎家的人,成年的黎和泰也默认了耿家的动作,可以想象耿易那小子作了多大的腥风血雨! “好了,谈一谈公司的新项目。”孟关赫打断了顾星阑的胡思乱想,拿着餐巾慢条斯理地擦嘴。 “我会给你找个小搭档,明天你们见一面。” 顾星阑缓过神,打开手机,在手机上看着孟关赫新发过来的文件。 芜水城名校众多,是出了名的盛产高材生,教育资源放在全国是顶尖那一批。 外来务工的子女,想在芜水的学校就读,除非家财万贯,不然只能被统一安排到郊外的学校。 顾星阑看着节目的城中村取地,刚刚好就包含这副身体的出租屋。 原身傍上黎泰贺后就住进昌谷别墅,已经好几个星期没回去了。 公司的节目方案,是想让穷人家的孩子,和富人家的孩子,交换学校体验学习生活。 看似是纪录片类型,实则是打着开发郊区这块地方的主意。 顾星阑依稀记得前世毕业之初,芜水城已经没有实际意义上的城中村,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科技园和度假区。导致那些原本待遇还不错、能住得上芜水的打工人,只能搬到基础设施不完善的卫星城。 所有的所有,很大概率就是因为这个节目。 节目播出,几个家族造流量、造热度,接着就假借投资的名义向政府提议方案获取开发权,郊区的房东得到拆迁款,几个利益方都其乐融融,最终达成了只有打工人受伤的世界。 顾星阑叹了口气。 他在这些弯弯绕绕里面连蚍蜉都不算,更别谈撼动大树的事情了。 “好,谢谢孟总给的机会。”顾星阑的视线离开手机,定定地看向孟关赫。 chapter23,潜规则 两个人在桌上静静地用完晚餐。 时间已经到了十点钟,手机的天气预报弹出一条信息,提醒他十分钟后有雨。 顾星阑似有所察地转过头,身后只有几个服务员在收拾餐桌。 “先生,您什么事吗?” “你们这里有卖伞吗?”顾星阑问了一句。 服务员摇摇头:“酒店可以给您提供订购服务。” “算了算了。” 要订购的东西,价格肯定不是他能付得起的。 “我送你回去。”孟关赫起身,整理着胸前的领带。 顾星阑连忙点头。 原身的出租屋距离这里太远了,打车钱也是一笔不小的消费。 “明天会有节目组人员去找你,不用来上班。”孟关赫拿出车钥匙给一旁的服务员。 服务员看到车钥匙上两个r重叠的标志,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 大厅的钢琴声还在继续,琴师不知道弹了多久,腰板还挺得笔直。 顾星阑走过时,眼里是毫不遮掩的欣赏。 前世混沌的时候,最治愈的他的,是每天晚上十点钟响起的琴声。 弹奏那道琴声的主人,他问了很多次,没有人告诉他,甚至觉得他疯了。 因为晚上十点钟,别墅根本没有所谓的钢琴声。 顾星阑敛下眼里的回忆。 到了酒店门外,迎面而来的风从领口灌进去,冷的顾星阑一激灵。 原本宽松的运动上衣,被耿家两兄弟扯成烂衣服,根本挡不住冷风。 偏偏天雾蒙蒙一片,现在的狂风就像是大雨降临的前奏。 顾星阑在原地环视了一圈,不见孟关赫的人影。 他就在大厅看了会别人弹钢琴,这人就消失了,压根没有等他的意思。 顾星阑叹了口气,拢着衣服准备去公交车站。 余光看到一个反着酒店灯光的巨大logo。 是之前问他要不要拍短剧的网红。 两个人隔着一条长长的楼梯短暂地接触了一下视线。 忽而,肩膀突降热意,顾星阑被阵阵男士香水覆盖。 他立马转过头。 是孟关赫。 本来不见人影的人,不知不觉出现在他身后,还把深蓝色的西装外套披在他身上。 没了外套的孟光赫,隔着白衬衫,肌肉呼之欲出。 顾星阑的眸色透着奇怪。 接着,孟关赫还过分地把手搭在他的腰上。 那双眼睛真是说不出的温柔,和刚刚对他百无聊赖的模样完全是两个人。 这感觉,像是要把他揉进骨子里一样。 顾星阑害怕地移开眼睛。 “晚上不比早上,降温了,小心着凉。”孟关赫的声音带着磁性。 每个字他都懂,就是组合起来让人摸不着头脑。顾星阑做了不少心理准备才露出体面的笑:“老板,您这是?” “先上车吧。” 酒店的服务员把黑色的劳斯莱斯开到门口。 车漆被光照得流光溢彩,说不出的美轮美奂。 顾星阑就这么被迎到车门前。 腰间的手时而用力时而放松,当他腰是橡皮泥呢? 开车门时,孟关赫还亲昵地弯下腰给他系安全带。 等到两个人都坐进车里。 顾星阑的脸发热,咳了一声:“老板,您刚刚是?” 驾驶座上的人静静地看着车屁股的显示屏,左手转着方向盘,右手夹着烟,冷道:“给我点根火。” 顾星阑:…… 敢情刚刚是演戏呢?大晚上的演给谁看? 驾驶座上的人完全没有停车的意思、也没有把烟头递到后面来的打算。 顾星阑无奈地耷拉着眼皮,只能重新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从前面的储物框里拿出打火机弯着膝盖给这人点烟。 脑海里莫名浮出刚刚站在不远处,穿着名牌的网红一脸鄙夷的表情。 “不满?”孟关赫抬眼。 两道视线在车内的后视镜相碰撞,顾星阑最先转移视线。 “不满的人应该是我啊。”车来车往孟关赫咬着烟,把车开进马路,低声呢喃道。 顾星阑动了动耳朵,脑子转了一圈,自动识别到驾驶座的情绪变化。 职业病一上来,整个人马上就变得柔软温和,顾星阑压下心里的不满,轻声说出:“老板,你有这样的想法一定有你的原因,能说说为什么会有不满呢?” 车内的气氛变得奇怪。 这该死的职业素养,顾星阑心里面哀了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补充道:“也许说出来能让你舒服一点?” 得不到回答,顾星阑垂着眼,双手抓着膝盖上的布料。 后视镜反着后车座一颗圆圆的脑袋,连发丝都在透着窘迫。 孟关赫看了一眼就把视线转到车窗。 车进入十字路口。 这里是芜水人流量最大的路段,所有能叫的上名的国际名牌都聚集在这条商业街,人多车也多,九十秒的红灯倒计时显得漫长极了。 孟关赫慢慢松开油门踩制动,动作不停地拉下手刹。 左手手指轻点着方向盘,思绪渐渐飘到后车座上的人。 人会在几天内发生性格的大转变吗? 他现在还记得这个绩效低的员工怎么拿烟灰缸砸他脑袋的画面。 “你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在那个包间?”孟关赫的语气像是在说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包间? 系统:[本系统很久没冒泡了,现在来提醒你,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灯红酒绿的大厦里面,一个烂醉如泥的人用烟灰缸砸另一个烂醉如泥的人。] 顾星阑:……说人话。 系统:[原主对这段记忆只有零碎被灌酒的经过,本系统也只能得到这个事件的简单概括,原主公司酒会,原主以为老板想潜规则,然后用烟灰缸把他砸了。] “对……对不起?”顾星阑抖着唇,心里涌出极大恐慌。 脑子里在系统的电子音结束时就浮出了前世的小道八卦。 孟家出过一起恶劣的刺杀案件,死者被烟灰缸正中后脑勺,据说把脑浆都砸出来了。 他还被黎和泰带过去参加葬礼,只是他那时混沌不堪,连死的是谁都不知道。 但时间线都不一样,事件肯定不是这一起,不过,孟家葬礼上死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现在这个开车的。 …… 后车座的人如坐针毡,没一会就偷看他的脸色。 那张脸苍白惶恐,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等着人惩罚。 孟关赫只当后车座的人心虚。 “嘴巴呢?说话。” 系统:[检测到人设辅助对宿主已经造成负面影响,本系统可以给你提供赊账服务,buff任你选。] “幸运符?” 系统:[不能。] “那什么,有没有副作用小的?” 系统:[请详细描述。] 这他怎么描述得出口……顾星阑红着脸:“过分的体香何尝不是对公共环境的破坏。” 短短两秒的时间,顾星阑破罐破摔,顶着驾驶座上的视线,虚道:“我以为,您那天晚上想潜规则……我?” chapter24,上学记 顾星阑垂着头转向车窗。 窗外的毛毛雨逐渐淅淅沥沥,越来越大,最后成了豆大的雨珠,砸得车窗噼里啪啦响。 外面的雨声冲刷了车内奇怪的氛围。 想到这个人无缘无故挨砸,顾星阑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驾驶座上的孟关赫觉得好笑。 他被砸破头进医院就换来一句对不起。 “道歉就不用了,我确实想潜规则。” 顾星阑:? 那你这装得跟受害者一样? “您真会开玩笑。”顾星阑只想快速翻篇。 结果驾驶座上的人又说道:“只不过潜的不是你。” 对方的回答并不是开玩笑的语气,是在陈述一件实事。 顾星阑忍不住把思绪飘到其他地方,他没有再回答孟关赫,问系统:“你知道原身为什么会去到别人的包间?” 公司的老总休息的包间肯定不一般,原主这样也能走错吗?。 系统:[恭喜你,触发第二个隐藏任务:探索顾星阑失身的秘密。] 失身?! 顾星阑双手合胸,惊道:“大哥,你开玩笑呢?” 系统:[如果不是你穿过来,那么这副身体大概会按照原路线失身于孟关赫。] 顾星阑:…… 这样说的话,岂不是原身被潜规则后就和黎泰贺结婚了? 系统:[是的,并且小小只的任务对象还撞见了原主和孟关赫续情的场面,后来原主就把任务对象当成放风的人了。] 顾星阑:…… 失身、潜规则、放风……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吧。 黎和泰只有逼着别人看的份,没想到还有被逼着看别人的活春□。 想到什么就出现什么。 雨帘在车窗分流的瞬间,顾星阑眼尖地看到大树下淋雨的某个身影。 “停!”“先停车!” 顾星阑拍了拍驾驶座的后车背。 “哗”地一身,也不管身上穿着什么,就顶着外套冒着雨跑出去。 站在大树下的小孩被雨淋得脸色发白,浑身冰凉。 抱起来时,小孩身上的温度冻得顾星阑的手臂起了一层疙瘩。 “那么多店不站就站大树下,脑子进水了是不是?”顾星阑气道。 系统:[延长时长成功,目前剩余五十七小时。] 小孩被抱起来,既不揽他脖子,也不抓他袖子,就这么僵直着身子。 顾星阑披着西装把人圈怀里连忙抱进车。 “分期?还是一次性?”一上车,驾驶座上的人就转过头,脸上的带着公式化的微笑。 顾星阑顿住,眼睛移到自己身上的深蓝色外套。 西装外套在酒店门口一直披到车里,和驾驶座的人一来一回的对话更是忘记了身上还有对方的外套,外面有雨,他下意识就拿着身上外套来挡雨了。 不过,西装的质量确实好,穿着不闷热,还防水,去抱个孩子的功夫,西装外面湿了,里面却没湿。 顾星阑逃避驾驶座的视线,连忙拿酒店顺来的餐巾纸擦外套。 没了顾星阑的阻挡,孟关赫看清了小孩身上的穿着。 他对黎家的公子有点印象。 这次节目有黎家的投资,黎家对郊外那块地势在必得,对于他这个美事一桩的项目自然是顺水推舟。 都是合作关系,他老子嘱咐他一定要善待黎家的公子。 但就他收集的资料,这个黎家的公子似乎没有太多可以利用的价值。 黑色的车身缓缓驶进芜水城中村。 孟关赫对这块地方陌生又熟悉,每一栋破烂的建筑在他眼里都是可以变现成金钱,每一块空地都是待规划。 “老板,就在这附近,您不用再开了。”顾星阑指了指路边。 孟关赫把车停下来,转过头看向顾星阑:“这个节目不用你哗众取宠,也不用你当什么大善人,专业的事由专业的人来干,你就好好扮演好该扮演的角色。” 顾星阑嗯了几声,连连点头,在下车前说出憋了许久的话:“老板,这次的节目……能不能让我和黎家的孩子组队?” 此话一出,车内的视线全部聚集在顾星阑身上。 顾星阑有一副天生会说话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人时,莫名让人想把全世界的东西都献到他眼前。 娱乐圈那么多好看的明星,饶是接触得多了的孟关赫也不免晃神。 “满足你。”孟关赫挥了挥手。 顾星阑扬起今天晚上久违的笑容,呲着白牙道:“谢谢老板。” 正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黎和泰在他旁边还愁刷不到时长吗? 蜷缩成一小团黎和泰被抱下车。 那股熟悉的味道混了其他男人的香水味。 黎和泰紧闭着双眼,用力屏住了呼吸。 下车后,顾星阑抬头悄咪咪地说:“你这破小孩怎么净给我添乱。” 一大一小的人影,在水光相映的石地面上越来越小,越来越朦胧。 雨渐小,毛毛雨对街道上的两个人无伤大雅。 顾星阑把西装外套盖在黎和泰头上。 这件外套的主人不要了,正好便宜他。 …… 黎和泰的视线一片漆黑。 直到抱他的人停下脚步。 “唰”地一声,晕黄的灯光朦胧地笼罩了他身上所有的地方。 黎和泰皱起眉。 两个人弯弯绕绕走了很多地方,还上了很多层楼梯,抱他的人一直在喘息,时不时还停下来休息。 现在到了目的地,所想的干净而温馨的环境并没有出现。 乱、脏,差,冷! 顾星阑的出租屋和顾星阑身上的气质完全不符合。 小孩爱干净,看到这个场景,微微皱起眉,嘴巴轻抿,脸上露出少见的表情。 “怎么,这就嫌弃上了?”顾星阑扬了一下怀里的小孩。 系统:[宿主,别忘了他是任务对象。] 被系统这么一提,顾星阑的笑容僵在脸上。 小孩子的模样还是太有迷惑性了。 系统:[原主的出租屋已经有四个星期的时间没有打扫了,宿主,这是刷时长的好时机。] 难怪,到处都是灰尘,顾星阑刚刚就握了个门把手,摸出一手灰。 出租屋在老旧的办公楼里,办公楼改装成的居民楼,供水和通电都不是很完善,原主租的是最便宜的一套房,洗澡的热水要靠“热得快”来烧。 顾星阑想了想,小孩今天淋了雨,指不定生病,还有这出租屋,一屋子灰,住不了人,今天晚上还是先回昌谷别墅,明天再过来打扫和接待客人。 但是一想到回去可能要面对黎泰贺那个笑面虎,顾星阑整个人都不好了。 “星阑?” ……“真的是你?!” 听到声音,顾星阑转过头。 是住他隔壁的人。 来人拿着便利店的袋子,刘海压眉,孱弱苍白,身上还穿着校服。 系统:[是住原主隔壁的复读生,他复读了三年,一直都在这。] 顾星阑:……6 chapter25,邻居家 “我这几天都没看到你,还以为你搬家了。” 林承安从兜里拿出眼镜戴在脸上, 刘海被镜框压进眼里,但对方却没有什么感觉。 顾星阑奇怪地看了眼面前的人,笑道:“公司出差了,就没回来。” “你要是提前跟我说,我还能帮你打扫卫生呢。”林承安左手拿着袋子,脚步轻快地凑过来。 一股干净的皂香也跟着飘到顾星阑的周围。 “你这是?” “我刚从超市回来。”林承安扬了扬手里的袋子。 几颗红红的果子挤在一起,看着软趴趴的。 “特价番茄。”林承安也没避着顾星阑。 走近了才看到屋子里还有一个披着外套的小孩。 林承安的笑容淡了些:“屋子的灰这么多,要我帮你打扫吗?” “不用了,我去外面住。”顾星阑摇了摇头,扬着眉梢道:“谢谢你。” 林承安用右手指了指身后房门:“外面住多贵,要不今晚在我这歇歇脚吧。” 大家住在城中村,谁的情况不是一样?都是穷鬼。 楼道空荡荡,没有灯,天色一晚就显得诡异起来,尤其是楼上不知道哪里,一直在规律地发出哒哒声,唯一能看得见的,只能靠着顾星阑的出租屋那点微弱的黄光。 “……好。” 顾星阑犹豫了半晌才回答。 明天要过来这边又是一阵功夫,不如少一点麻烦。 隔壁的房子就干净多了,每一个家具都有属于自己的小便签,到处是英语单词。 玄关柜台上的shoes、counters;冰箱上的refrigerator、food…… 顾星阑第一次见这样的阵仗,梦回备考时代,动作都不自在了。 心理医生没点学历还不好找工作,恰好英语就是他最不擅长,从一个单词都难以出口的阶段到现在能够和外国友人畅谈,这少不了每天挑灯夜读。 “怎么这样看我,我脸上有东西吗?”林承安被看得脸渐渐发热,视线飘忽到其他地方。 眼前的人不知道在透过他看到谁,那种留恋和解脱的神情,配合着那双眼眸,让人心脏都跟着一紧。 林承安完全移不开眼睛。 “你现在还是在备考吧?” 提到备考,林承安稍静下来,点了点头。 “加油老弟。”顾星阑扬着笑脸。 考过就解脱了,然后发现还有一堆要考的,路漫漫何其多。 系统:[完成任务,延长时长,共计五十九小时。] 啥? 顾星阑看向黎和泰。 他还什么都没有干呢? 系统:[你成功触发了后妈冷暴力的特殊方式,很少有人能触发这个。] 因为度不好把控,大部分宿主自认为的冷暴力,其实在任务对象身上更多是一种“烦人”的东西终于离开的状态。 系统仿佛已经看到了任务完成的那一天、他成功获得了优秀系统的头衔。 结果系统开心不到几秒,就看到顾星阑蹲在地上把小孩抱着。 系统:[宿主,你这是干什么呢!!应该狠狠蹂躏任务对象!] 顾星阑没有理会系统。 冷暴力是他最不愿意用的方式,完全违背他的职业道德,他宁愿黎和泰浑身充满刺,也不愿黎和泰变得内耗自己。 至于抱黎和泰……顾星阑抬起右手摸了摸黎和泰的额头。 掌心下,浮着不正常的温度。 肯定是刚刚淋雨发烧了。 “这个小孩是?” 昏黄的灯光下,偌大的阴影笼罩了顾星阑。 背着光的眼睛看不清神色,顾星阑抬着脖子怪酸的,就把怀里的小孩托起来:“是亲戚家的小孩,暂时来我这边。” “你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还有亲戚家的小孩。” 顾星阑在这栋楼出了名的精致穷,浑身名牌却连房租都要拖半个月才交,要不是顾星阑租的房子没人要,房东早就把顾星阑轰出去了。 林承安沉默了几秒:“我有成人用的退烧药。” “需要小孩的。”顾星阑皱起眉。 万一没完成任务把黎和泰烧傻了怎么办。 系统:[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如果任务对象死了,将判定你的任务失败。]虽然任务对象死不了。 “我先用土方法试一试。”顾星阑解开小孩身上的外套:“你这里有空余的床吗?” 顾星阑背着身后的人,自然看不到那道略显得兴奋的躯体。 “有倒是有,你要是不嫌弃它地方小就好。”林承安慢慢越过顾星阑,去到一张略显破旧的木门前。 “我前两天才打扫过,里面干净的。” “吱呀”一声。 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客厅,照到房间,就只在门框上留下一条光晕,至于里面,黑得像荒废的深井。 林承安摁下灯光,里面哗地一下全部亮起来,白得有些晃眼。 墙上到处都是小便签。 一张铁床就是房间唯一的家具。 顾星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里面。 这哪是几天前打扫过,说是几秒前打扫的他也相信。 地板用的居然还是大理石瓷面,干净得能当镜子用。 这个房间就是个另类,和整个房子完全不搭,应该是和整个城中村都不搭。 chapter26,发烧 “怎么不进去?”林承安走到门边。 缓过神来的顾星阑连忙抱着怀里的孩子走到铁床边。 铁床上铺了一层薄薄的床褥。 后背刚贴着床,床硬邦邦的,没有一点舒适可言,难受得黎和泰直皱起眉。 儿童时期的黎和泰再怎么狼狈,那也是黎家的孩子,吃穿用度至少不会亏欠他。 系统:[任务对象的一生都是缺爱的过程,爱是金钱买不来的东西。] “我难道就不缺爱吗?”顾星阑:“我不仅缺爱还穷。” 系统:[……] 顾星阑心里叹了一口气,转过头问:“你这里有热水吗?” “热水器需要等一段时间,我给你热。” 这块地方最常见的就是储水式热水器还有热“热得快”,都是洗澡的好帮手。 林承安一走,房间就只剩下一大一小。 “咕……” 铁床上发出轻微的叫声。 顾星阑蹲在床边,脸朝着床,耳朵听得极其清楚。 黎和泰饿了。 “你不是刚刚和黎泰贺去吃饭了吗?” 想到这,脑子里就出现了黎泰贺和一个美妇人并肩而走的场景,这一对看着像天作之合。 系统:[任务对象的母亲刚死不久。] 顾星阑点点头。 昌谷别墅一些地方还有女主人的痕迹,他那晚来到这个世界,还能看到别墅的仆人在清理。 他的呢喃床上的人是听不到了。 黎和泰脸上红成一片,眼睫带着泪,脖子烫得厉害。 顾星阑去要了一条湿毛巾,服服帖帖地给床上的人覆上。 叠好的毛巾盖在小孩的额头,一下子就遮了半张脸。 没了那双过分成熟和暗沉沉的眼睛,单看下半张脸。 “真的就是个小孩子……”顾星阑喃喃着,把黎和泰的衣领敞开些。 小孩发烧最麻烦。 毛巾冷了又被体温烫成热的,顾星阑拿着毛巾往返了好几次。 额头上的毛巾要冷的,黎和泰淋了雨,不能洗澡,只能擦身,擦身的毛巾最好是热的,冷水热水都要。 结果现在还饿肚子。 小孩没吃饭,身体的能量得不到补充,免疫力下降。 顾星阑垂着头,寻思给小孩煮碗粥垫一下肚子,眼睛扫过门口,蓦地在一面墙停下来。 这个房间按方位算,刚好是对着原主的床。 原主租的出租屋没有卧室和客厅之分,四四方方的,全部都用布帘隔开,有一个小厕所就已经很人道了。 想到他要在这面墙的对面和一个陌生的小孩住一段时间就觉得心累。 孟关赫发过来的文件,上面对节目开机的时间没有确定,但唯一肯定的是他这个扮演者一定要和另外的扮演者好好对戏。 看得入神了,才发现墙上一条奇怪的单词便签。 嗯? 各种生硬难记的词汇中夹杂着一些……desire、 boldness、nudity、 passion、squirm、sex……到后面越来越过分,甚至还有句子。 越看越脸热,尤其是便签还正对着铁床。 “系统,任务对象的成绩怎么样?” 系统:[据本系统的资料库,任务对象在育英国际贵族学校小学部里,成绩在全年级排名前五!怎么样?优秀吧?] 国际学校、前五,那英语包好的。 成年的黎和泰是只疯狗,就逮着他咬。 想到未来的某夜,某人拿着平板在床上拉着他深夜学习的场景就让他颤栗不安。 “这些词不能让他看到。”尤其是后面的句子! 顾星阑脸上有些发热。 一到不正经的事情,脑子就特别活跃,什么记忆都能蹦出来。 chapter27,男妈妈 “你在干什么?” 门外不知不觉站着林承安,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顾星阑吓一跳。 他越看越觉得那张便签奇怪,手居然就自己摸上那张纸。 “字……挺好看的。” 标准的英语印刷体。 顾星阑讪讪地收回手,走到门边接过林承安的热水盆。 “谢谢你,你肚子饿吗?” 林承安疑惑地挑起眉。 “小孩刚刚肚子叫了,想来是没吃饭。”顾星阑无奈地笑道:“我想给他煮点东西吃。” “家里只有番茄。”林承安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 系统:[原主的出租屋有没开包装的挂面,日期还行。] 煮烂点也算是好消化的类型。 “我那边有挂面,也给你煮点?” “不用,我吃过了。”林承安说完就走去桌边,拿了两个红彤彤的果子。 “这两个番茄给你。” 林承安的出租屋刚刚好没有厨房,只有一个小电锅。 系统:[原主有电磁炉,主持电器资助的节目时,从节目组顺手拿的。] 还能有这好事? 顾星阑没跟人客气,拿过两个番茄。 晚上临近一点钟。 楼里的过道渐渐能看到人,下了晚班的打工人、正要上夜班的打工人。嘈杂的脚步声此起彼伏,还有隐隐约约的电视声、短视频外放、小情侣歇斯底里的吵架声,与此同时,空气弥漫着刺鼻的烟酒味、泡面的油腻味,还有劣质香水,到处混在一起,不仅折磨听觉,还折磨嗅觉,对神经的全方位攻击。 顾星阑拿着两个番茄快速溜回隔壁。 从犄角旮旯的地方翻出电磁炉,还有一包挂面。 东西多,灰尘也多,楼道有公共的厨房,但那里绝对比原主满是灰尘的出租屋还脏。 顾星阑抱着几样东西,出门时差点被扑面而来的小强吓到。 “哗”地一下。 小强被某只快速的残影踩在脚下。 残影的主人不是谁,正是隔壁的林承安,他手里拿着两颗鸡蛋,眼镜压着刘海,笑道:“我去跟房东要了鸡蛋,给你煮面。” “谢谢你……你那里有三孔的插排吗?想在你那里煮面。”顾星阑含蓄地抿着嘴,腼腆地看向林承安。 话音落下,就再也没有起来。 一种莫名的感觉,是用笔在纸上描述不出来的人生体验。 在城中村住的人,最不会缺少的就是烟火气,但这种烟火气,一点温馨也没有,更多是带着无可奈何和将就的怨念。房租水电、鲜少的工薪,要是遇上阴雨天衣服没干的小事,很快就会将烟火气变成战火,一触即发,两天一闹,三天一吵。 但现在,摆在面前的就是最纯粹的烟火气,温馨得只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行,在我那里煮吧。”林承安扶了一下眼镜,转过身。 语气听着生硬发冷。 顾星阑有些尴尬,垂下眼睑。 借住也就算了,现在连在煮面都在人家的房子里。 “那个,有时间咱一起吃顿饭吧,我请客。” 谈电费就生分了,但对方的人影早就消失在楼道。 顾星阑无奈,只能抱着东西走进去。 他能苦了自己难道还能苦了孩子?万一用公共厨房给小孩整出肠胃炎呢? 没有昌谷别墅一呼即应的仆人,也没有高端的居住体验,在这块小小的地方,连煮饭都是问题。 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人怎么能不崩。 顾星阑等水沸的时间,抬眼看向对面半掩着的门。 只能看得到小孩微微蜷缩的手指。 系统:[你别真把自己当任务对象的妈妈了。] “男的。” 系统:[本系统眼里没有性别,男妈妈也是妈妈。] chapter28,你是我祖宗 两颗鸡蛋,顾星阑只敲了一颗。 滋啦滋啦的油声响起来。 飘没多久的蛋香很快就被番茄的微酸的味道覆盖。 特价番茄,软而不烂,更容易出沙。 顾星阑加了点清水,煮得差不多再捞起来另煮面。 屋子不通风,整个客厅都是番茄鸡蛋的香味。 桌案上学习的林承安说什么上辅导课就出去了。 顾星阑怪不好意思的,筷子搅挂面的动作都快了几分。 “妈妈……” “妈妈……” 带着鼻音的呼唤夹杂在水沸腾的声音里。 裤腿突然被揪紧。 顾星阑连忙把电磁炉调小,表情拧起来,出口带着些许严肃:“姑奶奶,你在这干什么呢??回去休息!” 小家伙的个子就在他大腿,面朝着锅,再凑近一点准能烫到。 偏偏小孩完全不听,就抓着顾星阑的裤腿喊妈妈。 “你蹦人设了知道不?” 系统:[宿主,是你蹦了,你还记得你的身份不?] “看清楚,我不是你妈。” 今天晚上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现在已经快凌晨两点了,生出的困意比怨气还大。 裤腿边的黎和泰,长长的睫毛如同鸦羽,轻坠着泪珠,要挂不挂的,看着可怜极了。 顾星阑盯了一会,深感无力,心里稍稍静下来。 前世的黎和泰掉过眼泪吗?他记不清了。 顾星阑转头看了一会锅,又看向小孩,只能无奈地先把炉关了。 “把眼泪收回去。”桌上的抽纸只剩下一个底,包装纸歪歪扭扭地躺在桌面,顾星阑捻了好几次才把纸抽出来。 可转眼间,小孩头一歪,鼻子一皱,已经把泪糊在他裤子上。 耳边还能听到黎和泰低声呼唤着妈妈的声音。 活久见,他叹一口气,托着小孩抱起来。 黎和泰双手揽着顾星阑的脖子,眼眶红成一片,脸颊烫得不行,像抱了一个中型火炉。 这温度,看样子是病情加重了。 就这还有精力跑到外面。 “别妈了,留着点力气养养病体吧……” 系统:[宿主,要心口一致。] 顾星阑嘴上硬,手里却紧紧地托着小孩,还能用手掌慢慢地轻拍对方的后背安抚。 面对前世最想逃离的人,现在能心平气和地照顾已经是他最大的慈悲了。 顾星阑想到这,心里烦躁起来。 怎么他的好处全让黎和泰占了。 论心而言,他不想黎和泰过得好,甚至想让他最好受点难以承受的坎。 但现在呢? 顾星阑提起步伐,把小孩抱回房间,护着头、轻轻地放下床。 小孩躺着不安宁,没了刘海的遮挡,光洁的额头不复先前的雪白,通红一片,顾星阑无奈又往返跑了好几次,又是拿冷毛巾敷额头,又是拿热毛巾擦拭手脚。 在做完一系列后,顾星阑酸得背都直不起来。 系统:[你锅里还有面呢,半生不熟。] 我恨! 顾星阑轻声锤了锤大腿,正想往外走。 “不要走……” 黎和泰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住顾星阑的袖子,嘴里低声呢喃着。 “妈妈……不要走……” 不注意听根本听不见。 “……妈、妈在这,你好好睡觉。”顾星阑咬了咬牙,憋着一口气,断断续续说完。 话音落下,就跟开关一样,床上的小孩顿时就安静下来。 但脸蛋和脖子的温度却没有下降的趋势。 顾星阑蹑手蹑脚退出房间,走到阳台来回踱步。 思来想去还是掏出兜里的手机给某个男人打电话。 电话打过去好几次。 顾星阑从先前的犹豫到现在已经微微带着怒火。 就好像前世遇到的顽固家长,声声称自己的孩子没病,对孩子不管不问,把孩子往心理室一搁就跑外面玩手机。 [……] 电话接通不到一秒,顾星阑几乎是吼出来:“你亲儿子发烧了!” [……顾星阑?] 电话那边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某个小孩唱歌的声音。 不用想也知道,这家伙在带别人家的小孩。 “下雨天的,你怎么能撂下黎和泰自己在外边?你当他是送话费送来的儿子吗??”顾星阑的手紧紧着栏杆,眉头紧皱、眼睛带着火气。 [你现在在哪里。] “城中村,我出租屋。”顾星阑没忘记这通电话的目的:“让人送儿童用的退烧药,还有容易消化的粥,最好带点肉,维生素c也带点。” 电话那边出现轻声的低语,想来是黎泰贺在吩咐。 等低语消失了,顾星阑后知后觉,才反应自己刚刚对着一个可能背负着好几条人命的人大吼大叫。 “黎和泰他才是你亲生骨肉,就算是养老你也要指望他不是吗?何况……你这样做对小孩子的心理健康非常不好……” 电话那头静静的,顾星阑说完一大串,以为对方已经挂断了。 结果耳边传来一声[嗯]字。 [你要吃点什么,我让人一并给你送过去。] 他锅里有面呢。 顾星阑转头看向客厅的番茄面。 嘴里刚想说不用,话到了喉咙却说不出来。 因为黎和泰就在桌边站着,脸朝向他。 那副表情,没有了刚刚的破碎和迷糊,而是过分的清醒。 明明人还在发烧。 顾星阑的瞳孔微微放大,手一摁,就摁掉了接听键。 脚步不停地走到小孩面前。 正当他寻思着该用什么方式来面对眼前的小孩时。 黎和泰突然头朝前晃,整个人直直摔往地面。 顾星阑心下一惊,连忙跨步上前。 “砰”地一下。 屁股跟地板结结实实来了个亲密接触,那酸爽,疼得顾星阑呲牙咧嘴。 好在小孩是摔他怀里了。 “我哪是你妈啊,你是我老祖宗还差不多……” chapter29,假好心 脑子里一片混沌。 他记不清有多少次无人在意的生病。 寂静、冰冷,像在不透气的薄膜里挣扎。 黎和泰感觉脖子被人掐起来,呼吸不了。 在难受达到极致时,仿佛一把细针猛地朝他飞过来,毫不犹豫就搓破了那层膜。 黎和泰蓦地抓着胸前的衣服,疯狂地呼吸起来。 “张开嘴。”“啊——” “……” 谁?到底是谁? “……” “是香香的山药肉末粥。” “不会真烧傻了吧?” “……” 温流慢慢顺入口中,山药馥郁的香味充斥了整个鼻腔。 黎和泰的意识逐渐回笼,脑子里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人站在阳台的场景,漫长极了。 “做得好。”“再吃一口。” 清朗的声音伴着瓷勺碰撞的铛铛声在耳边不断回响,半睁的眼睛倒映着某张极为俊美的脸庞。 那人就这样专注地坐在床边,眉如墨画,双眸深邃而明亮,像是藏着一片璀璨的星空,嘴唇的弧度恰到好处,带着一抹淡淡的温柔笑意,而原本温顺的发丝,此时却微微有些凌乱,平添了一丝真实感。 这不是梦。 真的有人在喂他。 “咳——咳——” 床上的小孩突然咳嗽起来。 顾星阑正小心翼翼地吹着勺里的热气,见状连忙把粥搁在一旁。 黎和泰摔了之后,一直维持着半睁眼的状态,没意识,却能回应他的动作,他这才敢喂粥。 盛粥的碗已经见底,明明前面喂得好好的。 房间环绕着咳嗽声。 听得顾星阑心脏都快跳出来。 他连忙把黎和泰扶起来,用手顺着后背。 系统:[虽然任务对象抗造,但是也有死亡的风险,建议宿主使用海姆立克急救法。] 电子音落下,顾星阑已经把床上的小孩支起来,握着拳用拇指往黎和泰的腹部拉动双臂冲击着。 “停……停手。”小孩一边咳一边喊停。 顾星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松开手。 没了支撑的黎和泰顺着惯性,躺回了顾星阑怀里。 “你淋雨发烧了,我现在已经叫司机过来,早上六点会接你走。”顾星阑轻声轻语,抬起右手摸向小孩的额头。 掌心下的温度确实降低了,是浅浅的温热感。 心里绷着的弦终于松下来,他呼出一口气,喃喃道:“终于退烧了。” 顾星阑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 “啪”地一下。 右手被狠狠拍开。 “……不用你假好心。” 黎和泰的声音沙哑极了,转过头的双眼带着狠意,还有说不上来的怨念,触及到顾星阑的视线时,甚至连黎和泰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一丝恐慌。 听者有意。 说不受伤是假的。 顾星阑的睁大了眼睛、浅色的瞳孔里透露着难以置信,双唇微张,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给你烧成傻子你就乐意了!”缓过神的顾星阑竖起双眉,面色渐渐涨红,发丝都被气得颤抖,带着嘲讽的口吻:“你黎少爷这谱摆得可真是够大的,可真有出息,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像个可怜虫,这会儿烧退了就开始张牙舞爪地咬人,怎么着?我这鞍前马后的伺候,还碍着您大少爷的眼了?我肯管你这闲事,那是你黎家祖上烧高香!” “你就继续这么端着,最好再烧回去,到时候可别又眼巴巴地盼着别人来救你,我这小庙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我倒看看,没了我这‘假好心’,你能蹦出个什么花样!” 顾星阑一边离开房间一边指着黎和泰阵阵输出。 退到了门口。 木门狠狠地“砰”了一声,整个房间都跟着抖。 屋内的人维持着动作坐在地面上,头发掩住了神情,久久没有起来。 而屋外。 一墙之隔的顾星阑,背贴着门,胸膛起伏着。 但脸上哪里还有刚刚的怒气。 他怎么可能跟一个生病、又有潜在心理问题的小孩置气。 顾星阑深深吸了口气,想到刚刚脑子高速运转的冷嘲冷讽,还有黎和泰丝丝错愕的神情,不由得提起嘴角。 系统:[不用强颜欢笑,你的努力本系统看到了,不仅让任务对象免于死亡,还成功地刷到了时长,一个字,6。] “你知道黎和泰为什么会这么对我吗?” 系统:[?] “因为他怕了。” “怕这种温柔是短暂的。” 怕我是一个中央空调,能对耿易温柔,也能给他温柔,这种对待,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所以他怕,怕沉溺在这种温柔的毒药里面。 系统:[所以刚刚在酒店,你知道任务对象坐在后桌?] 本来不知道,但是在几个小时前看后桌的服务员清理桌面时。 两大两小的座位,一个小座位上的餐具纹丝未动,独立于另外三个座位。 结合着他所见所闻,这个小座位的孩子会不会是黎和泰? “有这样的便宜爹,又怎么会养出好性格。”顾星阑心里淡哀了一声。 chapter30,不告而别 凌晨,天还没亮,桌面的小夜灯晕出一层柔和的光影,像薄纱轻裹着房间,顾星阑蜷缩在小小张的沙发上,肚子还盖着黄色的小毛毯。 这个时间点,楼道外面已经有叽叽咕咕的交谈声穿来穿去,还有锅碗瓢盆碰撞的哐哐声。 不醒也得醒。 顾星阑悠悠睁开眼睛,眼白遍布红血丝,满面倦意,浑身笼罩着层阴霾。 “多睡一会吧,我已经帮你打扫过了。”林承安身上穿着围裙,脸上戴着口罩,在沙发边上弯着腰。 听到这话,困意一下子就笼罩了上来。 幸福感噌噌往上涨。 他马上两眼一闭,脑子昏昏沉沉,很快就睡了过去。 沙发上的人睡容恬静,长长的眼睫被夜灯一照,如同米色的蛾翅、在轻轻发抖。 林承安看了一会,把桌上的夜灯关掉。 没了灯,屋内瞬间陷入黑暗。 但林承安却没被影响,他动作轻柔,慢慢拉开脸上的口罩,露出笔直高挺的鼻梁,本该挂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消失不见,双眼黑沉沉一片。 大概是手瘾犯了。 林承安握笔握久了的食指和中指,布着一层淡茧,虚虚地放在了顾星阑的眼睛,紧接着,动作极其缓慢、慢慢顺到鼻子、双唇……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耳边全都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兴奋得不正常,林承安另一只手拉腰带的动作卡顿起来。 “星阑,你睡了吗?” 声音低得像午夜的幽风,只泛起丝丝难以察觉的涟漪。 林承安的胸腔起伏得越来越粗大,直到脑子里的白光乍现,他快速地用着脱下来的口罩接住痕迹,不留一点证据。 眼睛连眨都不眨,至始至终都看着沙发上的人。 心情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好。 如果忽视某个偷看的人。 应该说是光明正大地看。 林承安静静地蹲了一会,再用干净的手撑着地板站起来。 眼睛径直往小房间看。 一个半人高的黑影,直直地站在门框边。 有点印象,黎家的小孩。 林承安勾着嘴挥了挥手,拿着脏物还有桌上的斜挎包离开了。 空气里还遗留着一股莫名的味道。 睡梦中里顾星阑不安地皱起眉,像在寒风中一样,打颤着双唇,断断续续发出微弱的呓语。 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顾星阑艰难地掏出手机,眼睛都睁不开,连声音都是哑的,发不出一点声。 [夫人,您让我把车开到幸福小区的大门口接少爷,可少爷不在这……] 顾星阑缓过神,吓得他连忙把手机挂断,手里的动作不停,忙不迭地发信息给司机:[你在那里等等。] 房间里的铁床空无一人,厕所、厨房,全都没有。 “星阑?” 顾星阑一激灵,忙道:“你有看到我身边的小孩吗?” 林承安双手抱着试卷,肩上还有一个挎包,看样子要去辅导班。 系统:[这个人复读多年,芜水已经没有学校肯接受他,只能报班自考。] “你能提示这个信息,为什么不能提示一下任务对象在哪里?”顾星阑挑起眉。 系统:[昨天晚上……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电子音出奇地反常。 他浑身笼罩着阴霾,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深思系统的怪声怪气。 “大概出去玩了?附近有一个小孩用的游乐场。”林承安耸了耸肩,转移话题道:“早餐在厨房,热了再吃更好。” 顾星阑集中在前半句,他无奈地点了点头:“谢谢你。” 现在才六点出头,他睡不到两小时。 林承安口中的游乐场,其实就是一个塑料的矮房子和褪色的滑滑梯。 [你先回去吧] 这人退烧了,以黎和泰的精明劲,他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小区门外的豪车过于显眼,顾星阑走到“游乐场”,弯着腰坐在矮房子的边缘,眼睛往外边看。 消息发过去不到一秒,豪车很快就无声地离开小区门口,连半分犹豫都没有,约莫半分钟过去,司机才回复他,看样子是有多嫌弃这个地方。 chapter31,新图鉴 “闷葫芦……丢人现眼……” 带着稚气的童音隐隐约约传进来。 “许牧风,就你这闷葫芦,上了电视肯定丢人现眼!”高个子的男孩叉着腰,脸上还带着赘肉。 “你平时说话都不利索,还不如我家狗呢。”站在一边的廋小孩牵着大黄,大黄嗅来嗅去,闻到许牧风身上的酸臭味,牙齿“噌”地一下就冒出来,哼哧哼哧地呜。 “你就等着跟你妈一样被人指指点点吧!”几个小孩围成圈,看着密不透风,周围被风一吹还有狗毛乱飞。 提到妈妈,本来沉默的小孩突然反应大起来,在小孩堆里挣扎,周围的人也来劲顿时一口一句。 顾星阑累得厉害,不知不觉就在塑料的矮房子里面睡起来,现在被这么一吵,头皮跟着一抽一抽地痛。 等到脑子里的意识逐渐回笼时,耳边刚刚好就听到:“你妈妈是不是把你卖了。” 小孩子表达喜欢的方式是直接而热烈,表达厌恶也同理。 他刚想出去。 没想到坐起来时,外面的狗叫声突然尖锐起来,疯狂地扯着嗓子嘶吼。 几个小孩寻着狗声纷纷转过头,看到矮房子的塑料门框露出两只鞋,纷纷吓得大喊大叫。 他们已经在这附近玩了很久,这个矮房子一般都是给附近的老人堆垃圾用的,结果今天,里面突然躺着一个人。 很难不让人想到电视里被残杀的人。 几个小孩的脸上出现不同程度的惊恐,撒开腿朝着各个方向乱窜,跑得沙尘四处涌起。 惹得顾星阑僵在矮塑料房里面,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 系统:[宿主,结合你昨天晚上刷的时长,共计67小时,注意时间。] 周围的温度有些低,现在已经过了上班的早峰,街道没什么年轻人,只有零星的老人和小孩。 显得顾星阑是个另类。 他睡在里面,衣衫褴褛,活像一个要不到饭只能蜗居在垃圾堆里休息的乞丐。 至少陌生小孩往里面看时,那双眸子透露出来的是这样的眼神。 带着谨慎,还有莫名的敌意,眨巴着看向他,眉压眼,还能感觉到一丝攻击性。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从塑料房子的另一个出口,滑着滑梯出去。 那小孩廋得皮包骨。 从地面生锈的楼梯爬到房子里面,动作利落,两只手扛起了半人高的麻袋,咯吱咯吱地响。 看样子是把他当成抢塑料瓶的流浪汉了…… 顾星阑刚刚睡得毫无征兆,现在两边的脸都蹭了灰,脏兮兮的。 他提起步走到小孩后面,想帮忙的话还没说出口。 结果小孩一个转头,动作非常娴熟,手里抓着把沙子,不带任何犹豫,像做了无数遍的练习,直直地扬了他一脸。 “咳咳……”带着尘土的褐色沙砾满天飞扬,顾星阑的眼里泛出泪,咳得弯下了腰,鼻腔都是苦涩的尘味还有一股狗狗的臊味。 系统:[一方水土养一方小孩,恭喜你又收集到一个新图鉴。] 系统调侃的话进不到顾星阑的耳朵里面,他撒开腿跑到野生的水龙头面前开水冲脸。 老旧的水龙头出个水噼里啪啦响,水“砰砰”溅在脸上,混着面颊的沙尘,淌下好几道浑浊的细流、渗进脚踩的砖块缝里,顾星阑的双眼紧闭,眉头紧皱,用手捧着不断流下来的水砸脸。 这几天的小孩含量太大了,快给他整出神经衰弱。 洗完脸,下巴挂着水一直在往下滴。 余光出现了一张白纸,顾星阑想也没想,道了声谢便拿过纸擦脸。 “水龙头不用关。”旁边人的背上扛着包,袖子撸到手肘,一身腱子肉。 顾星阑让了位置,拿着纸巾细细地擦着下巴。 已经过了早饭的时间,他还要回去接待孟关赫派来的人。 水龙头哗哗直流。 顾星阑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微微下垂的眼睫挂着水,像荷叶上的一点露珠,吸引着人的目光,往下,则是嫣红两片的唇臡,莫名让人生细细品尝的念想,更不用说脸颊还有用力搓出来的痕迹。 旁边的人迟迟不用水,任由水浪费地漫出红地砖,空气在这一刻都死寂了。 顾星阑:“?” chapter32,新图鉴2.0 “你就是顾先生吧?拍、拍下来了。”摄像师一身黑衣,轻拍了背上过分大的包。 包上面露出来的摄像头,毫无保留地把顾星阑拍进去。 这身行头、这个体格,标准的摄像师。 顾星阑笑起来:“你好,我叫顾星阑。” 摄像师扛着机子,明明透过的是显示屏看的人,可手却不自觉地摸了摸鼻梁。 结果蹭了一鼻子的灰:“那个,我先洗个手。” “是这样的,我今天过来试摄,节目组的台本给您发了吗?” 顾星阑点点头:“昨天的事情有点多,还没有看。” “没事,我就是过来测试拍摄设备和环境光线之类的,还有,给你介绍一个小伙伴。” 谈话间,两个人已经往城中村的深处走。 到了巷口,某个房东搓着手,神采奕奕。 听说节目拍了之后可能会拆迁这块地方,房东在带路途中一直滔滔不绝地说着城中村前身的辉煌。 什么道士里的“风水宝地”,公家眼中的“香饽饽”、“宝贝疙瘩”,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但几个人越往里走,一股难以忍受的味道就越明显。 像是汽油混着二手烟,后调还是流浪狗身上的毛臊味。 房东的话不讲了,表情微微拧起来,脸一会屏气一会大口呼吸,整得满脸通红。 结果转头一看,摄像大哥面色不改,如同身经百战;看着孱弱而纤细的白廋子,竟然也没有一点反应。 刚刚老花眼没仔细看,这会看清了,眼睛瞬间直起来。 实在是这个白瘦子长得过于妖孽,看着和这个地方毫无关联,像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和他们不在同一个图层的人。 乖乖,真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啊。 房东动了动喉咙。 而被打量的顾星阑全然不知,注意力全在周边嬉戏打闹的小孩身上。 小孩身上都脏得不行。 脸上一块黑一块白,露出来的手指甲里面全是垢,三三两两,都廋得皮包骨。 看心疼了,顾星阑撇过脸。 不能改善他们的现状,那他的同情心就是多余的,蓦地,脑子里突然就出现了黎和泰昨天嘴硬他的假好心。 “顾先生。” 旁边的摄像大哥突然开口。 顾星阑一激灵。 “我知道你是天星传媒的人。” 顾星阑:? 天星在孟关赫手下,也是负责这个节目的主要公司,摄像师知道他不奇怪。 摄像大哥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你要是想帮助这群小孩,不如踏踏实实把这节目演好,让更多的人看到这里,要是拆迁了,赚的可是普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数目。” 顾星阑:…… 天真。 这些小孩大部分都是租客的,他们连钱的分分角角都看不到。 大城市出身的摄像师,拍过沙漠拍过沼泽,现在被调这这个小地方,却没有半分不爽。 想来是孟关赫的钱给够了。 三个人慢慢走到深处,巷子两边全都是各种类型的塑料瓶,已经不足以让他们三个人并排走。 “那个,前面就是我家房子。”房东提到这,一脸嫌弃,鼻子前挥了挥:“里面的男租客是赌狗,女租客是只……咳咳咳。”房东收住口:“你们文化人也别跟我计较,我没文化。” 芜水这个地方,有钱的特别有钱,没钱的给人当牛马都要看你是什么品种的。 摄像师开了机子,一下子就进入状态,两耳不闻窗外事,注意力只放在显示屏上面。 顾星阑回道:“那小孩子呢?” “有什么样的爹妈,就有什么样的儿子!”一路上都是房东自说自答,现在有人问他问题了,情绪瞬间就激动起来:“一个词,不学无术,整天跟着附近的流浪汉混,身上都多少天没洗了,比路边的狗还脏。” “听说你们要来这里拍节目,我昨天才去请人给他洗澡,换了好几盆水才洗干净。”房东悄咪咪凑到顾星阑旁边:“那个男租户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没种,生不出孩子的!这孩子不知道是他妈哪里带来的野种。” 顾星阑皱起眉。 chapter33,新图鉴3.0 房东不知道说了多久,描述得绘声绘色。 说到房东扯不出其它东西时,一道尖锐的声音猛地从屋子里面传出来。 “你又拿去赌了?!” 逼仄狭小的出租屋里,本该生气满满的日光,照进屋子里面都显得无力起来。 女人脸上化着廉价粗糙的妆,红血丝布满眼眶,一双鲜红的指甲长长地刮在男人的后背上:“又去赌又去赌,怎么不赌死你算了,你看看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样!” “你放开我!”男人疼得呲牙咧嘴,高声吼出来。老实巴交的模样在这一瞬间变得面目全非,脸上的颧骨扬得老高:“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自己干的那些事不嫌丢人啊,啊!” 女人吐了唾沫,“啪”地一下耳光甩在男人脸上,力气大得出奇。 很快两个人扭打起来,屋子里的东西不断砸向对方。 乒乒乓乓的声响中,混着一道不算突兀的咯吱声。 小孩猫着腰捡地上被踢乱的瓶子,慢慢堆起来,一个又一个,捆成团,鲜红的细绳和手上的伤疤混在一起,分不清是流出来的血还是绳,末了,脚踩着塑料瓶收紧绳子,咯吱咯吱地响。 “许牧风!你过来!”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就是这么缘分。 房东走进院子叫出名字时。 顾星阑就开始回想起刚刚对他带着防备和敌意的小孩。 “我昨天才给你洗的澡,你咋又成这副鬼样子,现在请人办事很贵的好吗!”房东半揪着小孩领子,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你这是去上电视,不是当流浪汉。” 说完,又对着外面的顾星阑喊道:“两位,你们进来啊。” 房东神情自若,对屋子里吵架的动静见怪不怪,自己喊自己的,声音不大不小,从院子传到屋子,刚刚好够打架的两个人听到。 丁秀雅拿着烧水壶,许栋抓着舀水瓢。 两个人听到外面的声响皆顿住,视线往外看。 丁秀雅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整理衣物。 今天就是节目组的人过来和她细谈的日子。 许栋见了,嗤了一句骚货。 “再瞎逼逼我撕烂你的嘴。”丁秀雅用气音说出来,生怕吵着了外面的贵人。 飞黄腾达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十里八里的屯,比他们一家还穷的都有,不把握机会就溜走了,这是她好不容易换来的。 “吱”地一声,半掩的门被打开。 “贵人们……” 丁秀雅话说到一半,笑容僵住,整个人顿在原地。 这是一个阳光正好的日子,微风轻轻拂过那个男人。 他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逆着光,身影被勾勒出一圈淡淡的金边,这一刻,胸腔里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连呼吸都跟着一滞,随后就像开足了马力的超级跑车,轰轰轰地响个不停,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吸走。 满世界就好像只剩下自己加速的心跳声和他那双明亮温柔、清朗如玉的双眸。 丁秀雅移不开视线。 “你、你好。”她发愣地伸出手,整理着鬓发。 房东站在最前面,他知道这句问候肯定不是对他说。 面前的女人和刚刚声嘶力竭的模样不同,头微微垂着,眼睛自下而上地看向顾星阑,颇有种小鸟依人的感觉。 “你好。”顾星阑抿着礼貌的笑回应。 这副场景被屋内的男人看得清清楚楚,许栋咬紧了牙,心道:“死娘炮,我呸!” “我们是来交代一下事情。”摄像大哥声音洪亮:“合同你们已经签过名了,我们暂时把许小朋友的监护人划为顾先生。” 有钱能使鬼推磨,孟关赫办这件事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顾、顾,这个姓好。”丁秀雅的话都说不利索,脸蛋微红:“孩子是领养的。” “但是他也叫我一声妈妈……”她柔柔地看着顾星阑,莫名娇羞。 “咳。”房东用手指着顾星阑:“他是住前头的租客,那个摄像大哥是从大公司来的,去过那什么沙什么拉的沙漠呢,见过世面!” 骚都骚错对象。 房东一口大黄牙,在心里讥笑。 结果,“砰”地一声。 铁门猛地被打开,站在前头的房东突然一个趔趄,径直摔地上。 “滚!都给我滚!!” 许栋灌了两口给土地爷财神爷喝的白酒,浑身都涨起戾气:“上什么电视!让全国人民都来看我许栋的野种吗!” “你个小杂种,敢上去丢老子的脸,看我不打死你!” chapter34,捡人 喝了酒,许栋胆子大了不少,语气比刚刚在屋子里还嚣张,横冲直撞地跑到许牧风面前。 一把子就把他提起来。 空气瞬间紧张得窒息。 摄像大哥看不过,直接一腿扫过去,踢得许栋人仰马翻、和地上的房东撞在一起。 “顾先生,你先带孩子走吧,我留下来跟他们谈。” 合同已经签了,定金也拿了,手续也办了。 “现在反悔?有用吗?”摄像大哥长得人高马大,眼神一下子就凶狠起来。 吓得地上的房东本来痛呼的哎哟声都吞进肚子里面。 更不必说许栋,后背摔得结结实实,刺痛感从脊椎骨连到肩胛骨,给人疼得清醒了不少。 现在被摄像师这么质问,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只会窝里横!”丁秀雅低低骂了句。 “大哥,咱们去里面慢慢谈,我这边都已经收拾好小孩的行李了。” “那小孩,别的不说,就是懂事……” 声音传到外面越来越小。 顾星阑带着小孩,头似有所察地往屋子里看。 一地的落叶和发黑发霉的墙体,还有面目狰狞的大人。 顾星阑露出一抹苦笑,蹲下来,敛下了无奈,双手握着小孩的右手,自然道:“小朋友,叔叔带你去喝甜甜的糖水好不好?” 糖水铺就在巷子的路口,路过时还能闻到铺里的老人在搅锅的哐哐声。 散发出来的味道甜腻得过分,但对心情低落的小孩子,却是一个不错的转移注意力的手段。 话音落下,许牧风抬眼看向顾星阑。 脸上麻木着,眼珠子倒映的人像,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许牧风的表情蓦地狰狞,撕心裂肺地吼道:“滚开,你不是我叔叔!” 末了还疯狂地挣扎起来,尤其是视线触及到右手上的白玉无瑕,许牧风被刺了眼,直接张开嘴,直直咬住顾星阑的手。 “嘶” 咬合的力度很大,疼得顾星阑两眼一黑,下意识就放开了手。 系统:[这皮孩子,发疯发得这么突然,下那么重的口。] 手上的牙印红得能滴血。 顾星阑疼得呼吸急促加快,整个人跪坐在地上,捂着被咬出的印子,脸上皱成一团,眼角晕出泪珠。 属狗的吗?这么大的力气! 脱离了顾星阑,许牧风撒开腿就跑,利落地翻上矮墙。 连头也不回,顺利跳到另一条巷子。 “风儿,那就是要买你的人?”矮墙对面蹲了很久的人看到翻墙过来的许牧风,“唰”地一下站起来。 “二皮,你说的那个地方靠谱不,现在就走!”许牧风哪里还有刚刚癫狂的模样,冷静得过分。 二皮挠了挠头:“我昨天忘记跟你说了,那个地方被划成什么试点区,里面的人都被赶出来了。” 许牧风的眉头一压,“啧”了声:“就知道你不靠谱,我叫了四毛,先去他那里躲。” “你真不要你家啦?” 父母在他们眼里是一个很遥远的存在,起码二皮是羡慕许牧风的,有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还有学可以上。 许牧风没有回答,耳边还回荡着杂种和拖油瓶这两个词。 不知道听了多少年,早就免疫了。 “什么家,有你们的地方就是我家。” 二皮在小孩群里又瘦又高,长得早熟,一脸胡茬,笑起来缺了两颗门牙:“我刚刚等你的时候还捡了一个人,长得老干净了,要是有他加入,咱们以后干事就简单多了。” 招摇撞骗的事情,几个人干了不少,许牧风更是重量级,头脑发达,几次策划都是他一人操守。 “带我去看看。” 两个人七拐八弯、绕来绕去,到了废品回收站附近。 许沐风一眼就看到那个过分显眼的人。 躺在地上,照射下来的阳光,就像被一层薄纱裹住。 “就是他,我看他走着走着突然倒了,就把他捡回来。” 同样穿着一身脏污的衣服,却掩不住浑身矜贵的气质,仿佛和他们这群人一个天上一个低下。 “他叫什么?” “姓顾的?我听他一直在念叨什么顾什么的。” chapter35,病秧子 许牧风走到黎和泰面前,蹲下去细细打量:“长得确实不错。” “万一是有父母的呢?” 旁边有人插嘴。 “有父母?是让他帮咱们干事,又不是让他跟咱们四处溜达。”二皮咬着从小卖部顺来的棒棒糖: “不干事就让他给我磕三个响头再走!老子可是救了他。” “你嘚瑟什么?你捡来的人细皮嫩肉的,看着就没多少力气,能干什么事。” “就是,一碰就倒的病秧子!” “可别事没干成先死这头了。” 地上的人没有任何血色,单薄的身子微微蜷缩着,如同秋天的一片落叶,一踩就四分五裂。 二皮被嘲得脸红,顿时拉着几个人要去打架,嘴里骂爹骂娘。 有好戏看,人群里瞬间猿啼四起,纷纷起哄着赶过去。 空地一下就剩下三个人。 四毛看了眼地上的人,又看向许牧风:“风儿,我那边待不了多少人。” 他有些艳羡,又有些矜持,低声道:“你为什么不想去上电视啊,这么好的事情。”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许牧风挥了挥手:“你那里不能待,我就去睡大桥。” “抢得过吗?” 大桥里睡的都是大人。 四毛等不到回答,讪讪地挠了挠头。 “先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许牧风出口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那地上的人呢?” “二皮捡来的,二皮管。” 明明出着太阳,明明没到冬天,那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孤独感又出现了。 …… 系统:[宿主,你已经在糖水铺待了半小时。] “再多待一会也是我应得的。” 顾星阑左手拿勺,舀着碗里鲜黄的木瓜汤,捧着碗的右手,手背上留着一圈青紫的牙印。 “老板,打包一碗。” 他现在也要转移注意力。 愿意看心理医生的人,说明还善存理智,知道自己可能心里有些状况,需要专业人士帮忙看看。 可有些人呢,明明行为挺怪异的,却始终坚信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连去看心理医生都不愿意,这样的人才是病入膏肓。 顾星阑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 从昨天到现在就没让他遇到正常的小孩,一个两个,都不让他省心。 喝完碗里的东西,从糖水铺出来时,已经快要正午。 太阳高高悬挂在头顶,烤的头皮发热。 凭着记忆,顾星阑提着塑料盒慢慢走回原主的出租屋。 “你不是找小孩去了吗?” 刚上楼,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在公共厨房颠勺的大妈看到楼层里过目不忘的小帅哥,连忙喊道:“你带来的那小孩自己跑回来了,就是跟着这附近的小鬼头鬼混呢。” “要我说,小孩就该从小教育。” 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男人,抠着鼻子道:“你这婚没结就带了个孩子,孩他妈呢?” “也没见你带哪个女人回来,前几个星期去哪了都,怎么孩子都这么大。” “……” 几个人一嘴一句,迎面而来。 顾星阑眼睛瞪着,就集中在大妈说的第一句话。 黎和泰自己跑回来了? 像是印证了他的话。 到房前开门时,狭小的空间,留着被简单打扫过的痕迹,地面干干净净,桌面还透着窗外的光,而短小的沙发上,扶手处露出两只黝黑的小脚丫。 这孩子,跑出去也不穿个鞋。 老实说,心里还是松了口气。 又是生病初愈、又是小孩子,保不定会遭遇到什么危险。 “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还敢回来?再搞不告而别这种低智手段,我就让黎泰贺家法伺候……”顾星阑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通,边开口边走路,到了沙发跟前,看清楚人脸后,脸上挤出来的刻薄表情一僵。 [……怎么没增加时长呢?]脑子里系统正嘟嚷着,直到外界投进来的画面,惊道:[怎么是这个小鬼!] chapter36,心理开解 沙发上的小孩不是谁,正是刚刚咬了他一口的许牧风。 许牧风瘦巴巴的,被几根绳子捆住手,头发凌乱,看样子已经挣扎了许久。 现在看到顾星阑,他“噌”地一下弹跳起来。 不知道扭了哪里,就听到骨头“咔”地一声,许牧风的小脸皱成一片。 “神经病,放开我!” 顾星阑二话不说给人松绑。 “绑……带你来的人呢?”见沙发上的人一动不动,估计是长时间待在这里,身体麻了。 “脸白头发软,穿着白色长袖、黑色皮鞋的人,是他带你来的吗?”顾星阑轻声细语,生怕再刺激了沙发上的人。 许牧风听到描述,脸上狠意凸显。 谁能想到一个病秧子动作这么迅速,几下就把他压在地上绑走。 “咕~” 顾星阑还想循序渐进地打开小孩子的心房,猝不及防听到肚子的叫声,笑道:“你饿了吧,我先给你吃点东西。” 装着糖水的塑料盒还有微微的热意,他起身走到桌边拆盒子。 “喂,我不会上节目,更不会认你当爸爸,你死了这条心吧。” 身后传来咬牙切齿的话。 顾星阑听了微微一笑:“我有这么老吗?” 可惜沙发上的小孩根本没有半点耐心给顾星阑,对顾星阑的插科打诨讨厌极了。 才刚刚到现在,这个人说话语气、各种行为,许牧风直接把顾星阑划为软柿子。 对待软柿子,就要捏爆它,最好碾成末。 “如果你不想遭室内入窃,或者半夜被几个人拿着枕头闷死,你大可以试试。” “我说到做到。”许牧风的语气说出来就像吃饭喝水那样简单:“我敢杀人,你敢吗?” 年龄就是一道槛。 槛前随心所欲,槛后小心翼翼。 听了这话,顾星阑动作停滞,脸上的笑也淡了下去。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谁说我不敢?” 顾星阑转过头:手背在身后:“这里又没有监控,你是自己走的?还是被卖了?跟我有关系吗?我有糖水铺的老板可以做不在场证明,有谁能知道我把你……” 大概是顾星阑的语气骤变。 连带着整个屋子都阴冷起来。 许牧风横眉冷对,发麻的手指却微微蜷缩起来。 “你走丢了,你妈妈会来找你吗?还是你爸?” “怎么不说话了?” 顾星阑弯下腰,眼神发冷,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抽出。 那阵原本让人沉溺又让人害怕的香风,此时成了无形的刀子。 许牧风清醒了不少,咬咬牙,在顾星阑的手抽出来时,闭紧了双眼。 下意识的举动,脑子里不由得越想越多越气,对自己的不争气而气。 明明大可以假意服软,再给这个人来一口,最好把肉都咬下来,咬得鲜血淋漓。 让这个人知道他不是随便能靠近的角色,更不是像对待流浪猫流浪狗那样、随便给点阳光就能死心塌地地追随。 可他把这个人当成什么了? 是因为有人第一次这么细声细语地呵护他吗?是渴望那间破屋子的两个人能像这个人那样这么对待自己吗?还是说自己的心底里面、其实有一点点期待?期待这个人真的能成为某个角色,让遥不可及的幻想成真一次? 像练了无数次,在掌风过来时,偏过头,就能最大程度地抵消巴掌在他脸上的伤害。 一秒、两秒。 空气停滞了久久。 想象的掌风没有出现,鼻腔涌进了一道路过巷口经常能闻到却尝不到的、温热、细腻带着鲜甜的蒸汽。 “演技不错,你很有天赋,当然,我也很有天赋。” 许牧风睁开一条缝,缝里透出来的人影。 像是一根烧红的烙铁,让他的心瞬间就被烫出了涟漪。 “喝吧。”顾星阑把糖水碗放在小孩面前,目光恢复了温和,但却没有刚刚的纯粹,里面混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不过你刚刚说的话是不对的知道吗?那些狠话看起来厉害、看起来能保护你,实际上是裹着毒药的糖霜,你把自己包裹得刺猬,一有人来就刺他,可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遇到身上带着装备的,不怕你刺,甚至还要拔你的刺的人怎么办?” “封闭自己、让自己一直处在抗拒所有人的状态里,看似是给自己打造了一层坚固的铠甲,实则是把自己关进了一座孤独的牢笼……” “孤独?” 许牧风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打断道:“你以为你是谁?你是管海边的还是管天上的,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断奶吗,要别人陪你吃饭陪你睡觉陪你上厕所,要人陪你玩过家家是不是……” “对!” 顾星阑板起脸:“你愿意陪吗?” 许牧风被赌得说不出话,半晌道:“给不了长久的保证,就不要随便给人希望啊……” chapter37,物理开解 顾星阑叹了口气,指了指许牧风从微蜷到紧紧握着的拳头。 “你现在的拳头,就好像是你此刻内心的话,你想时刻准备反击,你的身体和心理都一直处在高度紧绷的状态。” “长此以往,只会让你的精神压力越来越大,你抗拒所有人的靠近,你抗拒所有的美好,你只待在自己的舒适区里,反对所有对你内心的改变,就好比一幅五彩斑斓的画,你却只盯着画里那几个小小的黑点,甚至放大那些黑点,全然忽略其他颜色。” “所以……” 顾星阑把碗捧到许牧风面前:“你现在的法定监护人是我,我要对你负责,你不想离开我,那我就不能和你解绑,你大可以一辈子都在我身边,希望你能慢慢打开心扉,哪怕只是开一条小小的缝,让那些美好的东西能透进来一点,咱们一步一步地,把心里那些负面的情绪、那些不正确的想法都梳理清楚,好吗?” 在脑子里的系统大气不敢出。 宿主啊,你的任务对象不是这个小鬼啊。 顾星阑明明穿着宽松破烂的长袖,它却从中品出一点白大褂的味道。 气氛在两个人之间越来越缠绵、越来越诡异。 许牧风缓过神后,本来涣散的瞳孔渐渐放大。 猩红的眼球移动到面前澄亮的糖水碗。 水面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模糊了他的脸色。 许牧风的嘴唇抖动着,突然咬紧了牙:“神经病,离我远一点!” “哗”地一下。 许牧风眼眶发红,双腮发紧,用恢复知觉的双手,把面前的糖水挥开。 霎时间,“哐当”声四起。 塑料碗摔在地上弹了好几圈,温热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 顾星阑因着惯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是从业六年,遇到最难以开解的野生潜在心理问题患者。 汤水黏糊糊,许牧风光着脚踩下去,直奔门口,黑黄的脚印子踩得地板到处都是。 一直延伸出去,直到消失不见。 “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顾星阑扶额,眼下的疲惫感一下子如潮水般涌出来。 什么温柔,什么力量感。 系统:[狗屁不是……不是,宿主,你刚刚说完那些话,存活时长……增加了。] 嗯? “倒不用撒谎,谢谢你的安慰。”顾星阑捏着鼻梁、闭着眼,身上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系统:[确实增加了,减掉你花费的时间,现在时长共计六十二小时,积少成多嘛,任务对象应该就在附近。] 如同呼应了系统的话。 外面响起砸地板的“砰砰”声。 这栋楼的隔音本来就不怎么好,现在外面出现的动静简直突兀极了,一听就是有人在互殴。 顾星阑的腿发酸,但此时也不得不站起来,向外头跑去。 入目眼帘的,是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影。 准确地说,是许牧风单方面挨打。 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黎和泰,揪着许牧风的领子,右拳带着风劲,像子弹一样飞快地射在许牧风的脸上。 “砰”地一声巨响,许牧风被打得偏过头,后脑勺避无可避地砸在后面的木板上。 脖颈上的领子被拽得变形,挣脱不开,根本没有可以躲的地方,也没有反应的余地,接踵而至的就是拳拳到肉的闷响,几乎在空气中炸开,还伴随着阵阵骨骼碰撞的脆声。 木板是这户人家用来隔音的,但现在黎和泰就像趁着屋主外出工作的干劲,几下就把许牧风砸得嘴角出血,还把木板砸出了微微的凹陷。 手劲大的出奇,根本不是一个小孩子能有的力气。 “够了!” 顾星阑几乎是飞奔过去:“黎和泰!够了!你想把他打出脑震荡吗?” 可打人的人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 顾星阑牙一咬,直接出手阻止。 劲劲的拳风到了那圈紫色的牙印,猛地停滞。 黎和泰右手挥拳的姿势是教科书式的直拳,手背连到上臂,全是绷起来的青筋,刘海盖住了眼睛,分辨不出什么神色。 “够了……冷静下来、深呼吸。”顾星阑动了动喉咙,把右手放在黎和泰的右手上:“收回去,慢慢收回去。” 掌心下的手如同一块坚硬的巨石,很难想象手的主人是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 chapter38,倔 系统:“宿主,你好歹高出他们半个身子呢。” 这是身高和年龄的事吗? 要是被砸一下,指不定得淤血好几个星期。 空气安静了许久。 顾星阑都把手捂出汗了,这小孩倔的很,到现在还没有收拳的打算。 “黎和泰……你有本事不告而别,就有本事别回来,看看你现在,跟外面摇头摆尾的流浪狗有什么区别。”顾星阑上了点情绪,使劲把黎和泰的拳头甩到一旁。 “你把他打出脑震荡还指望我再帮你擦屁股吗?” “黎和泰,你爱去哪去哪,这里不是昌谷别墅,我现在跟你没关系了懂吗?” “他更是跟你八竿子打不着,你要是个暴力狂,我现在就能打电话叫黎泰贺送你去少儿所。” 顾星阑一口气把字全部地吐露出来,脸上的两条眉毛夹成川,双眸透出一股混着怒气的审视,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将人里里外外挑剔个遍,刻薄极了。 身后的许牧风没见过顾星阑这副模样。 见面的短短两次,他已经认为顾星阑是个不会发脾气的老实人。 是容易被占便宜、也是他最看不惯的那一类人。 “啊!” 突如其来的飞腿直接扫飞了许牧风。 整个人失力地摔下去,左颧骨狠狠地撞在地板上,差点把舌头咬断。 许牧风痛苦地眯着眼,喉咙发出嗬嗬声,看到那只脚的主人,正抓着顾星阑的衣服,踢过来的右腿笔直修长,一看就是练过的。 这个人刚刚打了他七拳,现在又踢了他一脚,看着苍白无力,实际上残暴不仁,外表是这人最好的伪装。 许牧风死死地盯着,直到再也撑不住,两眼一闭晕死过去。 顾星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双眼有些呆滞。 谁也没想到黎和泰就这么抓着他衣服借力给他身后的人一个踢腿。 “孟关赫,你让我合作的小伙伴晕了,我给他叫了救护车,你给他找一个好点的医生……”顾星阑拿着手机,连出口时语气还保持着微微震惊。 对面还没来得及问,顾星阑就挂断电话,双眼直直地看向黎和泰。 没有刻意完成任务的刻薄,也没有刚刚的怒气,语气平淡,道:“你……为什么要针对他?就因为他把糖水洒在我身上?还因为因为这个牙印?” 气氛莫名尴尬。 顾星阑突然意识到自己貌似拿着前世的态度对待黎和泰,连质问都是麻木的。 黎和泰抖了抖腿,刘海早就被风撩飞,露出了光洁的额头,看向他的眼神还有没消散的冷漠。 可嘴里说的却是:“昨天……谢谢你。” 说完,黎和泰转过身,毫无留恋地走出门口。 系统看着屏幕一会上一会下的存活时长,陷入深思:[宿主,我需要重启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自己好好把握。] 顾星阑还没回过神。 刚刚……那个人说谢谢你? 这真是地狱笑话。 慢慢缓过来时,顾星阑才意识到系统刚刚对他说的话。 “系统?” 得不到回答。 脑海里好像空缺了某个东西,而后又渐渐地被填满。 k:[顾先生,我是管理员,这段时间暂时由我来对您通报时长和奖励信息。] “那原来的系统呢?” k:[出了点意外,它需要回去排查bug,放心吧,我也是很专业的呢。] “那先谢谢你了。”顾星阑挠了挠脸。 出租屋在早上已经被好心的邻居打扫过,顾星阑现在只需要用拖把拖一遍地板。 [顾星阑,你真行,凭一己之力就延后了节目的开机时间。] 兜里的手机响没几秒就被顾星阑摁下接听键,铃声一停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电话对面的医生和护士在交谈的声音。 [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左脸一块印右脸一块印,连牙齿都松动了,说吧,怎么搞出来的] 孟关赫似乎在吸烟,声音听得模模糊糊。 “被……一个小孩打了。”顾星阑咬咬牙,最终还是没把黎和泰供出去。 把这人供出去会牵扯到更多事情。 [你觉得我信吗?他的背调都在我这里,不说其他的,这个小孩人前看着老实,人后就是个坏坯子,会吃这么大的亏?] 顾星阑:“……那你还找他拍节目。” 电话对面[嗯]了声:[好问题。] 孟关赫没解释。 但顾星阑却能想到,用恶劣的孩子制造流量和话题,很符合这个节目拍摄的目的。 “算了,你们在哪个医院,我煲点汤过去。” 电话那头停了很久,久到顾星阑要挂断时,对面才道:[我这边还有事,这孩子的监护权暂时在你这里,节目结束后会有人把他转回去。] 顾星阑:“说这些还早着呢……” 节目要拍,怎么说也得拍好几个月,何况不止他们一对嘉宾。 chapter39,巧合 孟关赫发过来的地址还挺远。 这里没有煮汤的地方,顾星阑拿着所剩无几的钱去私人餐馆里点汤。 说是私人餐馆,其实就是买好食材让人家处理。 傍晚的霞光渐红,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顾星阑提着袋子,站在医院门口,身形被余晖照得模糊,看着有些踌躇。 “喂,黎……少爷他在别墅吗?” [是夫人吗?我已经送黎少爷去学校上辅导班了。] 哦,明天是星期一,黎和泰星期日晚上就要到学校参加特定的爱好辅导班。 什么网球、高尔夫,亦或是小众乐器之类的东西。 “行,你忙去吧,我这几天都在外面旅游,不用管我。” [那先祝您玩得愉快。]对面的语气有一丝诧异,刚结婚确实该度蜜月,可他这个司机也没收到老爷要去旅游的消息啊。 顾星阑哪里会想到这些。 知道黎和泰的去处后,他才拿着保温盒走上楼梯。 或许是他和黎家真的巧合不断。 顾星阑到医院前台登记时,刚刚好就看到沙发上坐着的黎泰贺还有他老板。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个人握着手。 黎泰贺穿着黑色西装,游刃有余,看样子是从公司过来。而孟关赫微微拢着肩,看着谦卑极了。 两个人的辈分不一样,但单看脸,却会觉得这两个人年龄无差。 “那两位先生也是要去看望106房的小朋友,你们可以一起。”护士的声音把沙发上的两道视线全部吸引过来。 顾星阑突然浑身一紧,像是被豺狼虎豹盯上。 k:[请保持人设,违背人设将扣除时长。] 管理员的电子机械声更是让顾星阑差点把手里的汤摔地上。 “那就是我和您说的小职员。”孟关赫右手掌呈上指向顾星阑。 “嗯,很有……精神气。”黎泰贺带着一丝玩味的笑。 “愣着干嘛,快过来。” 孟关赫心情极好,他没有和黎家家主谈过合作,都是家里的老子在处理,现在,短短半小时的相处,他对黎家家主观感甚好。 真会看人下菜碟。 顾星阑心道。 孟关赫对他这个小职员随意板脸,但对黎泰贺这种量级的就是毫无保留的陪笑,该说不说能混这么开有这个人的道理。 见顾星阑还杵着。 k冷道:[再这样下去,将直接扣时长。] 扣时长?系统从来没有跟他提过这件事。 “管理员,这扣时长的事……” [你的系统没有提醒过你吗?] 顾星阑:…… 敢情是系统给他放水了。 没有哪一刻这么感谢过人设辅助器。 顾星阑提着袋子,小跑到孟关赫旁边。 “孟总好!”双眼闪烁着点点亮光,浑身上下一股子殷勤劲。 “这位,你叫他黎总就好,是节目最重要的投资者。”孟关赫手掌呈上对着黎泰贺。 “……黎总好。”换到黎泰贺,那股殷勤烟消云散,顾星阑有些不自然。 不用人设辅助器,他也不能用正常的状态面对黎泰贺,更何况人设辅助器源源不断地涌出心虚和惶恐,简直拧巴成一团,让人难以控制。 顶着黎泰贺那双幽远又深邃的目光,顾星阑压下心里的异样,勾着嘴角露出礼貌的笑。 原主这是在怕什么? k:[这边显示你开启了两个隐藏剧情,虽然都没什么进度,不过……可以啊。] k:[你要是想知道原主怕什么,可以试试能不能开启第三个隐藏剧情。] 那还是算了。 顾星阑的笑比哭还难看,孟关赫的脸有些挂不住。 “认识一下?”黎泰贺仿佛不知道他是某人的男妻子,像初见的陌生人一样,伸出右手。 还没缓过神的顾星阑,下意识忽略右手提着的汤,伸出左手。 看着倒像是想让堂堂黎耀集团董事长兼大股东的黎泰贺牵一个男人的手背。 孟关赫:“……” chapter40,逞威风 “黎总,希望你不要介意。”孟关赫悄无声息地走到顾星阑后面,往他右手捏了一把。 力度不大不小,顾星阑的意识迅速回笼。 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人怎么能犯这么大的错误! k:[提醒您,过分扮演人设也算是破坏人设的一种,毕竟表演痕迹过重了,您注意一下。] 顾星阑把汤换回左手提,伸出被麻绳勒出红痕的右掌心,合在黎泰贺的手上。 不知道是自己的体温过高,还是对方天生精力十足。 只觉得这手握得氛围过于奇怪了。 所谓旁观者清,孟关赫隐隐觉得不对劲,眼睛瞟了一眼黎家家主。 还是那副淡然又谦逊的表情,而顾星阑……在紧张? 视线里,那双泛红的眼皮不正常地抖动着,而下面连着的眼睫更是像蛾翅一样不断扇动。 “不介意,这些是形式上的东西,年轻人轻松点好。”黎泰贺眼角带着笑意,嘴角上扬,眸色里硬是让顾星阑品出宽容慈祥的意味。 看得他浑身发毛。 但显然受用的是孟关赫。 孟关赫站在后面,见顾星阑没有任何表示,又捏了一把。 恰好就是腰间肉,隔着薄薄的布料,如同肌肤相触,吓得顾星阑差点跳出去。 “谢谢黎总……的理解和包容。” 小插曲结束,人设辅助器终于消停下去,感觉智商都回升了好几个点。 顾星阑抹了把脸,敛下疲惫不堪的表情。 三个人顺着医院走廊,慢慢来到106房前。 这里是私人医院,需要预约。 孟关赫招呼旁边的护士开门。 门栓上面有一把黑色的锁。 “这是?”黎泰贺挑起眉。 “小孩子调皮,刚刚没休息好就跑出去玩。”孟关赫耸了耸肩。 说是玩,其实是逃跑吧? 是那个小孩会干出来的事。 顾星阑站在两个人的后面,也算是变相地在站中间。 房门无声地打开。 刚刚好,和里面的小孩对上了视线。 许牧风早在门开的瞬间就捕捉到某人的身影,脸上就像五味瓶被打翻了一样飞快地变化,一会红一会黑,眼睛死死地盯着顾星阑。 直到两个穿着不菲、身材高大的男人进来时,许牧风才咽下所有的情绪,变成了顾星阑在城中村初见时那股谨慎的模样。 脸色漠然而麻木,闷沉沉的。 “这就是那个孩子,姓名许牧风,父母许栋丁秀雅,皆为外来务工人员,目前都是无业游民,家住城中村四号规划区十六街二巷,房东洪心远,这块区划出去的各项费用预估是8595万元……这个孩子和一群小朋友经常干见不得人的事情……” 孟关赫的嘴巴一直没停过,越轻描淡写地讲给黎泰贺听,床上的许牧风就越心惊。 听不懂那些费用之类的东西,难道还听不懂几个人的名字吗? “二皮”“四毛”,几个和他最亲近的人无一幸免地被提到,许牧风深深攥紧了藏在被子下的手,指甲都快嵌进肉里,更不用说口腔,满嘴都是血腥味。 …… 这两个人似乎就是来病房逞威风的。 顾星阑轻轻眯起眼,试图从小孩的微表情分析出什么。 可小孩呆呆地坐在床上,维持着一副阴沉的样子,连最容易看出端倪的眼睛也被刘海掩住。 “那些孩子的父母呢?”黎泰贺出口道。 “有一些是被遗弃,还有一些是各区房东滥情的产物,有父母的少之又少,占比最大的是被遗弃的孩子。” 黎泰贺微微低垂双眸,仿佛透着一抹与生俱来的悲悯与祥和,眼里像是晕染了佛性,淡道:“节目收官后,给他们安置吃喝住行的地方,再拨出一笔教育经费,让他们读书。” 这些话不是对孟关赫说。 不到一秒,阵阵应好声从黎泰贺的手腕处传来,紧接着就是键盘敲打的脆声。 原来这人一直开着手表通话。 chapter41,包真 “时间不早了,咱们换个地方慢慢谈?” 孟关赫看了眼手表,笑道。 两个人权高位重的男人来到这个小病房,不知道谈了多久,现在似乎还意犹未尽地想出去边吃边谈。 顾星阑提着袋子,一直站在他们身后,将他们刚刚对城中村的蓝图规划收进耳里。 “顾先生?一起吗?”黎泰贺侧过身,窗外的霞光把男人如刀削的鼻梁照出一片阴影,那双眼睛说不出的柔情似水。 “不用了,我给小孩带了点东西”顾星阑偏过身:“恭送黎总和孟总。” 两个气场强大的人一离开,整间病房都轻松起来。 k:[恭喜任务者维持人设成功,赠送您三分钟存活时长。] 三分钟……打发叫花子都不够。 顾星阑的眉头抽动。 他从私人餐馆里带了汤,还有几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 “你先喝汤,喝完再吃点别的。”顾星阑坐在塑料凳上,把袋子里的保温盒放在病床旁的床头柜。 一开盖,鲜味铺天盖地。 “是羊肚菌鸡汤,给你补补身子。” “你身上的伤养养就不痛了……” 顾星阑接连说了好几句话都得不到回应,转头看了眼床上的小孩。 小孩低垂着头,看不出是高兴还是开心。 “你怎么……” 话还没问完,被许牧风弱弱地打断道:“刚刚那两个人,会让……小区的小孩住房子吗?” 会吗? 他也不知道。 黎泰贺说的是场面话还是真心话,或是话里有话要对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赶尽杀绝,这他不知道,他不能给出保证。 顾星阑只相信自己脑子里的东西,他想从琐碎的记忆里面拼凑出些什么。 比如节目结束后,几个家族联合投资了那群无家可归的小孩,让他们好好生活、好好上学。 但是脑海里混沌一片,对这个是未知的。 “……节目结束后不就知道了吗?”顾星阑硬巴巴说完。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话?”许牧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视线放在他身上,嘴角露出嘲讽的弧度。 “我会争取让你能延续读书的机会,你好好读书,以后也能帮助他们……”顾星阑心里没底,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给出希望、给出自己能保证的目标,让眼前的小孩有前进的方向。 这次没有摔碗,也没有讲那么多废话,许牧风捧着碗,在碗沿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有人帮你交了一个星期的住院钱,不住白不住。”病房的环境实在是过于安静,静得心里面的那点烦躁慢慢被平复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意,顾星阑扶着腰起身,嘴里止不住地打着哈欠:“我明天早上再来看看你。” 这家医院的病人餐不是外包出去,而是请了厨师亲自做饭,难吃不到哪里去。 “我先走了。” 顾星阑提起步慢慢走出去。 关门前。 “等等!” 顾星阑:? “你认识那个小孩对吗?”许牧风喝完汤,嘴边一圈都是油光滑亮的,被窗外的光一照,更是显得被猪油抹了一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对那个孩子说那样的话……” 哪样? 他骂黎和泰的那些话? 敢情这小孩挨打的时候还有多余的精力留意他讲了什么。 顾星阑拧起眉,就维持着半关门的动作,停了半晌道:“你不是一样吗?为什么对其他人就是乖小孩?对我就凶巴巴……” 化解问题的最好方法就是也问对方一个问题。 许牧风果然没追问的举动。 “你好好休息。” “吱”地一下,顾星阑轻轻把门关上。 脑海慢慢浮出刚刚黎和泰毫不犹豫地拽着他的衣服借力向他后面踢去的场景。 鲜活极了,泥土的气息、沉稳的不像话的呼吸,还有利落的一系列动作。 他那时就应该把黎和泰狠狠甩在地上。 可他犹豫了。 或许黎和泰本人也在赌,赌他会不会把这人连人带腿甩出去。 顾星阑失笑地摇摇头。 k:[机遇一般伴随着危机,同理,危机也蕴藏着机遇,以后遇到困难,不如想想里面暗藏的玄机。] “苦难不值得歌颂。”他难道不喜欢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如果这馅饼是石头馅的那还是算了。 已经到了晚餐的时间,楼下熙熙攘攘,人多了起来。 顾星阑走过拐角。 鼻间的消毒水味混着一丝熟悉的男士香水。 这个香水他刚刚才闻过。 顾星阑定住脚步,看向座上的人。 过道中间有一套沙发四件套,和一个四四方方的茶几桌。 而沙发上坐着的人,本该和某人去外面谈合作,可现在却出现在这里。 黎泰贺? 顾星阑走到黎泰贺跟前,坐在了旁边的座位上。 “黎总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在病房和小孩待了那么久,出来天都快黑,这人还待在医院里面,只能是这个人还想单独和他面谈。 只剩下两个人时,黎泰贺也没有了在孟关赫面前那副平易近人的模样,至少顾星阑能感受得出来这个人毫无保留的气场。 “这次节目好好演,演好了你要什么直接跟助理提。”黎泰贺没有多余的废话,说完,就露出了公式化的微笑。 就这? 一个电话的事,顾星阑皮笑肉不笑:“谢谢您的嘱咐,我这个小职员一定好好干。” “让你走了吗?” 顾星阑的起身的动作一顿。 “陪我再坐会。” 沙发上的男人又表现出那股令人遍地生寒的温情脉脉。 只能让他感到不安和焦躁。 休息区的两个人,一个如坐针毡,另一个轻松自如。 “黎总……您昨天晚上怎么能抛下黎和泰一个小孩就独自走了呢?多危险?” 顾星阑主动开启话题,这也是他想问的。 昨天那通电话,更多的是带着怒气的反问,现在才是真正的疑问。 他不可能安慰黎和泰,但是能从根源下手。 万一哪天他为了刷时长怼黎和泰那小子,不幸成了压垮那小子的最后一根稻草,指不定就提前领盒饭了。 他希望的是最好针对黎和泰的只有他一个人。 话落,沙发上的男人慢慢收起嘴边的弧度。 黎泰贺的西装外套被整整齐齐放在手边,而身上穿着某奢牌最新季度暗纹衬衫,正常的社交距离看不出来图案,而此时坐在沙发上,那些暗纹被头顶上的灯一照,反射得一览无遗,人靠衣装,显得矜贵起了。 再结合那身“自己说的全对、别人说的全错”的莫名气场。 顾星阑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 示弱的话到了嘴边,顾星阑刚想开口。 就听到沙发上的人道:“你还真把自己当他母亲了?” chapter42,犟 顾星阑脸上的表情差点绷不住。 这是什么回答,还反问起他来了。 “那是你亲生儿子,那么小。”顾星阑用手掌比着自己的大腿处:“先不说危险的问题,一个下雨天,您这个做家长的把几岁的孩子独自留在外面,尤其是在恶劣天气下,小孩还发烧了,要不是我遇到,你知道他可能面临的是什么吗?” “您作为父亲的责任呢?” 顾星阑的眉头紧皱,这些话像是埋在内心深处,是前世带过来的反射性记忆。 而引起反射的刺激就是这类不知道面对了多少的便宜父母。 话音落下,一整个后背全部冒起冷汗。 他质问的对象不是上班族、不是暴发户、更不是无业游民,是黎泰贺,挥个手就能要他命的人…… k:[已经违反了人设,您的三分钟时长被扣掉,虽然不懂你们人类这些奇怪的操作,但本管理员想说,理性至上。] “那个……”顾星阑飘忽着视线,最终还是弱弱地偷瞟了一眼男人,男人没有什么表示,表情甚至还能隐隐看出一丝兴趣,顾星阑嗫嚅道:“就是,孩子在成长的时候,父爱是很重要的,非常需要父亲的陪伴与保护,更何况那孩子的母亲……您如果今天放任自己的疏忽,积少成多,假以时日,那孩子肯定会出现心理问题……” 他看黎和泰那小子现在就有。 但这话顾星阑只在心里想,他补充道:“毕竟您就这一个孩子,未来还是要把位置继承给他不是?” k:[哟,现在就吹枕边风了?] 看着坐在旁边的人前一秒越说越激动、那双清眸更是蕴着前所未见的、狂烈的怒意,可下一秒就蔫了吧唧、支支吾吾。 黎泰贺双手相握,手肘靠在膝盖上,身体前倾,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甚至像是很认同他的话,在他说话的期间陆陆续续地点头,到现在还若有所思地睁大着眼睛。 让人心生不安的是,他真从里面看出来专注的意味。 顾星阑垂下头看着鞋尖,不再言语。 哪料想,黎泰贺接着他的话道:“能站起来吗,站起来聊好不好?” 顾星阑:“?” 惹得他丈二摸不着头脑。 顾星阑动了动手指,从沙发上站起来。 想象中,这个人会调侃他或者戏谑他,都没有,反而气氛奇怪得快要令人窒息。 黎泰贺拿着西装外套,近两米的身高带来的压迫感无与伦比。 投下的阴影笼罩了他。 不知不觉,下颌被男人的掌心捧着,像是借位的吻一般。 顾星阑僵硬得如同一块山里头的无情金刚石,头疯狂地往后缩,可这人的手劲极其大,掌心捂着他下颌、大拇指顶着他下巴,一只手抵得上他大半张脸,硬是不让他退。 只能一动不动待在原地。 明明两个人没有唇臡相抵,甚至还有一段距离,可气息却如同缠绕的双蛇,抱着要把对方勒死的态度拧在一起。 “您这是……” “闭嘴。”黎泰贺闭着眼睛,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鼻尖已经快要触到他。 顾星阑轻微颤抖着,抬起右手抵住对方的肩膀,下意识想把人往外推一点距离,可对方没有任何犹豫,动作迅速地把他的手反剪在后背,连带着那件西装外套,“啪”地一下拍在他屁股上。 顾星阑只能任由自己的安全社交距离被破坏。 不知道过了多少秒,只觉得漫长极。 “反应不错。”黎泰贺睁开眼。 双眼清明幽深,哪有什么暧昧。 顾星阑垂下头。 以为这个人要亲他,可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这人在搞什么飞机。 “你今晚回别墅吗?” 就这种情况,他还怎么敢回,顾星阑摇摇头,勉强地维持着体面礼貌的微笑。 “那我就先失陪了。”黎泰贺像是故意的,收起了刚刚的气势凌人,绅士般地把挂着衣服的手放在腹前,甚至放低自己的姿态,对他微弯着腰。 k:[隐藏剧情……增加进度了。] 黎泰贺的离开,把周围的压迫感全部带走,只留下顾星阑一个人的狼狈。 他动了动喉咙,喊到:“等一下!” “缺……缺钱。” 他能用的钱全都在昌谷别墅,原主硬是没有留一点钱在出租屋的打算。 已经走了一段距离的黎泰贺,没有返回来的意思,远远看过去,面色冷硬,好像刚刚的暧昧全是一场要睡不睡的清醒梦。 顾星阑只能小跑过去。 “这是奖励,送你了,还有什么需要的直接打电话给助理。”说完,黎泰贺直接迈开脚离开。 是一张带着黎家家主徽标的卡。 手里的信用卡在隐隐发烫,毋庸置疑,这张卡在芜水,就是畅通无阻的黑卡,要是他想买一套芜水三环内的大平层都不成问题。 顾星阑握紧手里的东西。 心情总算好了一点。 …… 芜水最后的霞光已经彻底在天际线隐没,像一场盛大的落幕预告,而白日里粼粼的芜水江,也彻底被霓虹灯色填满,从江头一直到江尾,贯通着整座现代巨兽,这是一种繁华和孤寂、光明与黑暗瞬间交替的震撼 夜生活开始了。 顾星阑缓缓走出病房区,来到医院大厅。 目的明确,慢慢走到一个白色的沙发前坐下,意兴阑珊地道:“出来吧。” “……” 许牧风躲在沙发背面,咬着唇无声地捶了一下地板。 “你、你认识那样的大老板,这不是挺有钱的吗?”许牧风扭扭捏捏地从背面走出来。 从病房到刚刚的休息区,不知道被这小孩看了多少。 “好小子,我说你这个巴不得我走的人怎么会突然在门口叫住我,敢情是想转移我注意力溜走?”顾星阑刚刚被黎泰贺这么一折腾,面色说不上的无精打采,但至少手里的信用卡还支撑着他跟这小孩周旋的力气。 “门没锁腿没断,我出来逛逛怎么了?”许牧风呛道。 看着这副对自己不负责的模样,顾星阑叹了口气。 他出门时被屋里的小孩一打岔,尤其是这小孩提的话题还是另一个很烦人的小孩,思绪自然就飘到其他地方,哪里还想门锁没锁的事情。 到了外面又遇到黎泰贺。 黎家人能不能在他脑海里离家出走一次? “你不能好好养病吗?” 许牧风没有回答,蹲下来,双眼满是好奇地看着顾星阑手里的卡:“这是叫银行卡吗?我见过,这个卡一插到机器里面就会吐钱。” “你要是好好待在这里养病,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顾星阑拿着卡放在小孩面前。 卡面异常精致,黑底金字,流光溢彩。 许牧风留恋地看了一眼卡,双手背在身后,往顾星阑面前悠悠踱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撅着嘴嘲讽道:“不长篇大论?不说废话了?不玩过家家?” 对待这样油盐不进的精明小孩,利益才能驱使到他。 顾星阑抿着笑点点头:“怎么样?” “我不喜欢住院,又没有断胳膊断腿的。”许牧风的伤势更多是淤青。 “你的牙怎么样了?我听医生说你左边的牙会松动。” 许牧风:“我左边有蛀牙,掉了最好,不用你管。” 犟脾气! chapter43 顾星阑叹了口气:“你不想住院,那你要住哪里?” “你不是有房子吗?当然住你那里。”许牧风双手交叉环胸,身上的蓝色病服皱巴巴的。 “而且,病房的那块锁已经被我扔掉了。”许牧风的眼神幽幽的:“我答应你可以上电视,你就不能答应我不住院吗?” 两个人待没多久,已经有护士和医生赶过来。 “许小朋友!你怎么能自己跑出来呢?!” 护士蹲下来,左看看右看看松了一口气。 给许牧风办理退院的事情比顾星阑想象中的难。 “顾先生,您虽然是许小朋友的监护人,但是孟总有规定,他……必须在这里。”医生显得很为难,又小声道:“不如您去问问孟总?” 顾星阑转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沉默寡言的许牧风,在轻轻地晃着双腿,看样子无聊极了。 “小孩子的伤怎么样了?”顾星阑问道。 刚刚有两个外人在,他只听了片面的,现在才是问的最好时机。 “许小朋友身上有九处淤青,后续会慢慢消肿和恢复,还有就是左边的牙齿,有稍微的晃动,通常情况是可以回家观察和调养的。”医生凑近了顾星阑,扶着眼镜低声补充道:“病人的心情对他身体的恢复情况也很重要,孩子还小,不愿意住院很正常,你……可以劝劝孟总。” 毕竟把人锁到病房里面强制治疗,这是他第一次见到。 医生末了想到什么,额头冒出冷汗:“您可别跟孟总说是我告诉你的。” 顾星阑点点头,无奈地走到许牧风面前:“我现在打电话帮你退病房,但是你跟着我就得听我的话,知道吗?” 话听着霸道,可语气却是柔和的。 许牧风有点移不开视线,挥了挥手:“快、快一点,再磨蹭下去天都快亮了。” 两个人办理完手续出来时,外面的人已经没有多少了。 医院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但离城中村却很近。 顾星阑见许牧风走路一扭一扭的,看着滑稽极了。 视线过于直白,许牧风憋出一股莫名的气。 想他这是为什么摔的,还不是这个人的错! 要不说这个人非要说些奇怪的话,他就不会着急着走,更不会在外面遇到那个姓顾的小孩! 许牧风刚想出声嘲讽,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被顾星阑的动作堵了回去。 “上来吧,我背你。”顾星阑蹲下去,留着一个后背给小孩。 雪白的后颈看着像蛋糕店里面会放在橱窗的奶油蛋糕。 许牧风的手指微蜷,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画面很熟悉。 是他在记忆里不愿提的东西。 他在二皮四毛的眼中是幸福的小孩,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一点都不幸福。 尤其是每天到学校,看着每个小孩身旁都有大人作陪时。还有打架的时候,其他人都有撑腰的大人,而他打架只有被骂的份,无论他是否对与错。 生存到现在,有几类人他不能惹,一是性格强势并且有家的同龄人、二是小区里强势的大人和老人,再就是,他今天第一次见到的、不是小区、看着也不强势,但却有钱有权的人。 弱是他最廉价、最能拿得出的伪装。 但无论哪一面,都不是大人喜欢的模样,他们喜欢的是漂亮乖巧的小孩,而他脏兮兮也不乖巧,无论哪一面都不是大人会喜欢的小孩。 而现在,有一个人愿意接纳真正的他…… 顾星阑等了许久,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人。 小孩居然自己先迈开脚走了。 “正是好心当驴肝肺。”顾星阑嘟囔着大步跟上去。 他实在不知道小孩需要什么。 貌似只对那张信用卡很感兴趣。 可真问小孩要用钱买什么,可又不会回答。 或许只有时间才能破冰两个人之间、带着陌生而紧张的关系。 “坐车吧?”顾星阑追上小孩。 从这里走回去,他能行却不能让受着伤的小孩也跟他这么干。 这小孩比黎和泰年长两岁,可身高却差不多,都在他的大腿处,半长的头发看着许久没打理过,乱糟糟一片。 抬头看他时,那股营养不良带来孱弱无力的感觉又消失不见了,许牧风的眼睛眯起来,显露着无端的压迫感:“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你这小孩怎么一跟我讲话就这么冲。”顾星阑轻点小孩的额头,颇有种在无奈和生气之间选择了生窝囊气:“你刚刚还怎么答应我来着,出来就听我的话……” “现在是听不听话的问题吗?你还真把自己当妈了?” 顾星阑被呛得一顿,眉毛拧起来。 这句话刚刚才听到过,黎泰贺在医院的休息区也这么嘲讽他。 “你刚刚在医院看了多少?”顾星阑脸上严肃起来,蹲在许牧风面前和他平视。 目光里沉稳而深邃,犹如寒星,透着一股不容冒犯的庄重感,让人在望向那目光的瞬间,就会不自觉地端正自己的言行。 可许牧风直面这双眼睛,非但不退缩,反而加以造次:“看到什么?看你吵架?还是看你和那个叔叔嘴碰觜?” “唰”地一下,顾星阑的脸瞬间发热,心里反驳道:“没有觜碰觜!”可双唇微颤,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是害羞、不是难以启口,是他作为一个年长者却没有在小辈面前带好榜样的难堪。 “你反驳什么?”许牧风挠挠头,貌似对亲嘴没有概念:“你能和他……不是更好吗?” 那个男人表现出来的儒雅随和是一张面具,而面具之下他看不出来,却能知道那不是他该惹的人。 如果有这样的人撑腰,谁还敢欺负他? 许牧风不解地看着顾星阑。 “嘴碰嘴这种事情是亲密关系的人才能做的事情……我会给你普及相关的知识。”顾星阑叹了口气:“但现在不是时候,先回去吧。” 手机早在给某人打电话告知退院时就已经电量告罄。 打不了车。 附近除了沙沙的风声之外,安静得过分,是适合休养的地方,医院建在建在附近有利有弊。 弊处就是打车困难。 两个人走了一段距离,到马路边才看到一辆亮着taxi的灯牌。 黄色的车身在路灯下显得有些斑驳,和市中心能晃瞎人的荧黄车不一样,带着历史的旧感。 司机带着墨镜,也不问他们打不打车,直接停到他们跟前,笃定了他们会上。 顾星阑犹豫了一下便拉开车门。 “哇,这味道香香的。”许牧风小声嘀咕着。 顾星阑下意识吸了吸鼻子,一股烟味,忍不住咳了几声。 他吸不惯烟也不习惯烟味,可这小孩却说这好闻。 “很熟悉,但不知道在哪里闻过。”许牧风稳稳跳进车里。 里面没有令人头晕的皮革味,也没有空调机吹出来的臭味。 而最浓的香烟味也不刺鼻,是女士型爆珠香烟会出现的味道。 chapter44 “刚刚坐车的乘客吸了烟,味道重吗?我开车窗透透风?”司机的声音闷闷的。 顾星阑刚想回答,结果手臂一重。 许牧风用手捂着嘴巴打哈欠,眼皮沉重地往下磕了几下。 小孩今天也折腾了很久。 现在累得不说话的样子没有了刚刚的咄咄逼人,看着倒是好相处起来。 顾星阑往后靠了靠,给旁边的小孩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位置。 “不用了。”他轻声回答道。 外面风冷。 不知不觉,本就疲惫的顾星阑也打了个哈欠,昏昏沉沉,眼皮撑不住,跟着睡了过去。 后视镜里的人仿若空谷幽兰,清冷出尘,又像天上的星星,璀璨夺目、遥不可及,让人望而生畏又心驰神往。 司机把墨镜摘下来,右眼一条血痕从眉角穿过眼球直到下眼睑,眼白充血、眼球隆起,此时续着泪,不断涌出来。 黑暗中看得不真切。 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指尖发红。 所有的犹豫、彷徨、踌躇,在电话铃声响地那一刹全部消失殆尽。 …… 不知道睡了多久。 寒意不断侵入他的身体。 浑身像爬满蚂蚁一样难受。 半清半醒的眼缝里慢慢映入几只飞蛾,不断盘绕在电灯旁边。 顾星阑想大口呼吸,可嘴里被满满地塞了一团布。 口涎已经从嘴角流到了脖子里面。 难受极了。 手腕、脚踝,被捆得紧紧地,磨得生疼。 他这是被绑架了? 就像应了他所想。 很快天旋地转,顾星阑呜呜了好几声,全都无济于事。 四肢被扛起来,那些人的手烫得惊人。 从半躺的姿势到现在被架到椅子上,血压的迅速升高瞬间让他两眼一黑,顾星阑痛苦地扭着身体。 “坐好。” 陌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里空旷得过分。 一道凉意抵上脸颊,顾星阑瞬间清醒过来,连呼吸都屏住了。 “好好,就保持这样。” 耳边响起的话像破旧的拉风箱咯吱咯吱地响,难听、沙哑。 脸颊上的凉意慢慢顺到觜吧,嘴里的布团“唰”地一下被挑出来。 银丝还连着布,插在刀尖上,银面反射出来的脸被布蒙着,是绑架犯,只露出一双瞳孔极小三角眼。 “顾星阑?主持人?小明星?”蒙面人呢喃着,动作缓慢,慢慢把刀尖上的布团取下来、擦着顾星阑的嘴巴。 温柔极了。 但他只觉得恶心。 不论是湿哒哒的布,还是这个绑架他的人,都散发着恶心的气息,都让他反胃。 顾星阑面上苍白,没有任何表情。 现在任何挣扎都会成为他受伤害的导火线。 “反应很好,我喜欢。”那块布团擦完觜把擦脖子,顾星阑的喉结被布轻轻地刮过,忍不住咽了一下,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 翻脸比翻书还快。 蒙面人“咔”地一下钳住那根雪白纤细、过分细腻的脖子。 力气非常大,和刚刚的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顾星阑疯狂地咳起来,像是要把肺全部咳出去。 蒙面人欣赏地看着自己掌心下的杰作,眼睛微眯,放声道:“把那个小鬼带过来。” 许牧风同样被捆着,绳子勒出的痕迹和淤青混在一起,看着触目惊心,一动不能动,宛如一只即将步入死亡的幼兽。 一想到这个孩子是因为他被绑架,顾星阑的心就被狠狠地揪起来。 是因为黎泰贺吧? 黎泰贺在休息区的奇怪举动,还有隐藏剧情的增加进度,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了这些人是奔着他来的。 顾星阑勾起嘴角,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笑声。 明明已经害怕得破音,蒙面人饶有兴致看着铁椅上的人。 “黎泰贺知道吗?我后背有他撑腰。”说这些话几乎用尽了身上的劲,顾星阑的胸膛不断地起伏,咬着牙:“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 “继续说。”蒙面人不知不觉蹲了下来,仰视着顾星阑,一双过分算计、精明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顾星阑脸上所有的地方,不放过一丝一毫、甚至是肌肉的跳动。 好像遇到了一个同行。 顾星阑得意地扬着上眉,眼睛眯成缝,勾着得意的劲儿,这一切都建立在害怕上,看着像害怕极了也会因为有人撑腰而小人得意的小喽啰,不成大气。 蒙面人盯了许久,想从任何合理处挑出破绽。 可这个人的每一种表情出现的契机都非常契合当下,有些巧合得过分。 “黎泰贺为什么会给你撑腰?”蒙面人“噌”地一下站起来,右手提着刀,刀尖几乎是闪现到他的下巴处。 顾星阑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喉咙。 这个人明明知道他和黎泰贺结婚。 毕竟他女装和男装的模样几乎是戴假发和不戴假发的区别。 只要有心调查的人都能调查出来。 想到这,顾星阑在心里面“呸”了一声,不知道黎泰贺在隐藏什么,反正按现在走势看,这人准备把他当棋子用完就扔。 k:[任务者,本管理员提醒你一句,最好在保障自己性命的情况下摸索任何隐藏剧情,你最终的归宿是完成主线,懂吗?] k:[不要在没用的地方拼命……] 他也不想。 但他难道还能控制歹徒把刀收回去吗? 顾星阑意识回笼:“你想知道什么?”说话时,顾星阑的眼睛微颤地向下看着刀尖,口腔里的唾液不断地分泌以致于喉咙时刻处在紧张吞咽的状态。 动作的幅度很小,但蒙面人看得一清二楚。 极品,难得一遇的极品。 他快要兴奋得马上就地想找个人发泄。 蒙面人深吸一口气,缓缓弯下腰。 就算隔着一层布,也能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像钩子,像披着美丽外壳的罂粟,不断地勾着人,无论是物理还是精神。 顾星阑眼看着对方要埋在他脖子里,下意识偏过了头。 殊不知,结合着那张脸的表情,只会让人更加欲罢不能。 “是黎泰贺?出来的吗?”蒙面人的语气一本正经,甚至还能听出严谨。 顾星阑莫名幻听这个人在问:“医生,以后怎么办”“医生,这药还能继续吃吗”“医生……”尔尔的正经问题。 可这个人就这样操着一口正经的语气,接着问:“多久?一次?” “一次能持续多久?” “你们是怎么做的?” “有没有在下面做手术?” “黎泰贺多长?” “……” 各种没有下限的问题。 chapter45 就像狗会在害怕时收紧尾巴、猫在害怕时炸起全身的毛。 动物在害怕时都会有反射的动作。 顾星阑也不例外。 全身汗毛直立,手臂上的疙瘩完全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蒙面人问的那些问题对他来说已经超纲了。 “我问你,你们是这个关系吗?” “……是”顾星阑闭紧了眼睛,破罐子破摔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还问我?” “展开说说。” 见过劫财的、见过劫色的,就是没见过这样的。 周围的人看着铁座上的脸,只觉得省下张得生疼。 “头、头儿,那边搜完了,没有。” 废弃工厂空旷得过分,搜查的人从工厂外面进来觉得气氛怪怪的。 过于旖旎缱绻了,完全不像绑架现场。 “地板、下水道、通风口,还有空心的墙体,全部翻过一遍。”说话的人摇摇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翻的是原主的出租屋吗? 像是印证了他所想,说话的人拿出一张褐色的文件封,文件封上,“顾星阑”三个字龙飞凤舞。 字迹正是他自己的。 顾星阑对这份文件没有印象,大概率是原主自己签的名。 蒙面人接过文件,摩挲着表面,细细地检查。 “里面是什么?”蒙面人没了刚刚轻佻的神情,两只眼睛像箭簇一样,看着他。 “你拆开他就知道了。”顾星阑避免着自己和任何人对视,头垂着,余光一直放在地上。 “嘶”了几声。 褐色的文件封四分五裂,从里面掉出一张红色的小本子,上面的“结婚证”三个字极其晃眼,更别说还附带着几张两个人的合照。 蒙面人从地上捡起证书,眼睛睁大着,缓缓打开红色小本。 民政局的盖印很鲜红,一看就是领没多久的证,而那几张合照,照片上的两个人都笑得很灿烂。 尤其是黎泰贺,鲜少见到的露齿笑。 “怎么会喜欢男人呢……怎么会呢?”蒙面人呢喃着,手指点照片,一副思考状。 “头儿,这两个人扯证了,那边的情报应该没有错。” 话音刚落,废弃工厂的铁皮大门“轰”地一下又被打开。 另一个人跑进来:“这个人的工位没有任何那个东西存在痕迹,办公桌、厕所、还有他老板的工位。” “……”顾星阑到这会也意识到这群人应该在找什么东西,而且那个东西和黎泰贺有关。 视线触及到蒙面人手上的结婚证,顾星阑眉头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 k:[本管理员这里并没有原主拍结婚证的记录,更没有和黎泰贺拍照的记录。] 那这些东西百分之一百是黎泰贺安排进他屋子里的。 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飞机。 k:[好消息告诉你,你待在这个地方期间,第一个隐藏剧情的进度正在龟速前进,目前是百分之五。] k:[作为奖励,你有两个选择,一是一个小时的生存时长,二是“矫揉造作”……] “一,当然是一。”顾星阑抢答道。 k:[……增加一小时时长,目前共计五十九小时。] 这么算的话,他已经在这个废弃工厂待了两三个小时了。 隐藏剧情的地点不止在昌谷别墅,也会因为黎泰贺发生变动。 顾星阑真的是要好奇死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才会让黎泰贺和他一个正正经经的大男人结婚,更别提还让他男扮女装。 “搜身。”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顾星阑的思绪突然被打断,脸上一僵,缓过神时,眼睛“噌”地一下瞪大。 原本轻微的心跳声、呼吸声、外面鬼嚎的风声,此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空旷的厂房只剩下那两个字在耳边回荡。 搜他的身?怎么搜? “有洞的地方都给我检查了。” 蒙面人先前还感兴趣,现在已经意兴阑珊,手里捏着几张没有任何用处的照片,看了几眼,末了碾在脚下。 “搜完大的搜小的,两个人都不要放过。” 周围的人发出银笑声,按耐不住地搓了搓手,皆齐声回道:“是!头儿!” 几道阴影从四面八方的方向向他靠近,空间越来越小。 铁座上的顾星阑微微颤抖着唇,试图说些什么,但又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一动不动,额头上更是不断冒出冷汗,汗珠顺着鬓角缓缓滑落,一滴接着一滴,滴在地上,溅起微小的尘埃。 大脑一片空白。 那几只粗糙、遍布伤疤、坑坑洼洼的黑手,像几只不断蠕动的黑虫。 “吱吱”声几乎在空气炸响,椅角和泥地板疯狂地磨察。 顾星阑眼睁睁地看着这几人亮出刀,神志不清地挣扎起来。 所有的专业技能在这群带着目的的亡命之徒面前都是无用之举。 k:[唉,果然还是逃不过这个剧情,本管理员掌管着十四个系统,旗下的四百六十个任务对象,其中,有三个任务者经历此剧情,皆任务失败,经过智能分析,三位任务对象都在初期的主线任务中未能达标业绩或者违反人设,这是概率问题。] k:[就像是你们人类玩文字类游戏时,经常走错路线、进入坏结局一样,可惜这里不是游戏世界,你只有一次机会。] k:[和你合作很开心。] “等等!” “……” 脑海里那股空缺的感觉又出现了。 管理员……离开了。 心脏急剧跳动,快要跳出胸腔,整个人冷汗涔涔,顾星阑打颤着牙齿,双眼涣散,犹如在寒风中冻死前的最后一句呻吟。 从天堂到地狱,一切都来得极其突然,他不是主角,生死就在一念之间。 “嘶啦”几声,刀尖毫不犹豫地划开了衣服,连带着掀起细微的鲜红,血珠濡在白色的运动服上,犹如绽开的梅花。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加重了呼吸。 下手跟着加重,丝毫不在意铁座上的人害怕得狰狞的表情。 越美好的东西就越短暂,既然昙花一现,不如趁早解决在他们手里。 他们在刀尖上舔血,在乎的从来就只有自己的命,还有短暂地、快速触及脑门的筷感。 很快就有人蹲下来,一眨不眨地看着肌肤上的那抹红,“这我在法国和意大利见过……” “布丁啊,你们吃过这两个国家专供给议会的布丁吗?” “……” 蒙面人站在厂房的中心,看着几个人随心所欲的前戏,嗤笑了一声:“搜快点。” “是……”话还没落下。 砰地一下,说话的人连带着刀“铛”地一声倒地。 几个人警觉起来。 “小明星,你的哈尼到了,感谢今天的配合。”蒙面人早就料到了一样,娴熟地从兜里掏出黑色柱体。 “哐”地一声,很快烟雾弥漫。 …… 各种嘈杂声,穿破空气的声音、倒地的砰砰声,甚至还有惨叫。 无一例外地指向他获救的信号。 躺在地上的许牧风睁开一条缝,那个先前压着他的人已经倒在血泊当中。 鲜红得刺眼。 这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场景。 许牧风扭动着身体。 这些人小看了他。 廋成皮包骨也有好处,至少需要好几圈才能捆紧他,而那些神经病就只捆了他三圈。 “喂,我帮你咬开!”许牧风记得声音的方位,慢慢扭动到顾星阑脚边。 脚边全是人,全都是黏腻的、充斥着铁锈味的液体。 “喂,你不会死了吧?” 烟雾蒙蒙一片,许牧风一咬牙,用膝盖顶着椅脚,后背狠狠撞过去。 椅子上的人瞬间倒在那堆人身上。 四两拨千斤。 许沐风眼里透着冷静,甚至带着兴奋地提着嘴,开心着自己不仅没有受到伤害,还能救一个人。 “喂,趁他们晕了,咱们动作快一点!” 地上的黑衣人还在汩汩地流着鲜血,许牧风淡淡看了一眼,扭到顾星阑的头边。 刚想嘲笑这个人居然害怕尔尔的话,视线触及到顾星阑那张绝望麻木的脸,所有的声音都掐死在喉咙里面。 “……” chapter46 空气在这一刻都死寂了。 地上的人,没了之前的温柔,没了之前的活力,生命力……完全消失了。 许牧风看了许久。 久到喉咙和嘴唇发干。 他只感觉要憋出心病。 眉头紧锁着,许牧风不忍地扭着身体爬到顾星阑的面前。 低下头用干净的侧脸轻轻蹭着这个人脸上的泪痕。 “他们死了……” 许牧风想过各种话,安慰的他实在说不出口,最终只停留在这一句,再缓慢地趴在顾星阑的背后咬绳子。 很快,响起了绳索摩擦的声音。 周围,像铅板一样沉甸甸地压在厂房的灰色烟雾,还有浓烈、刺激着人感官的血腥味,和地上绝望的人。 黎泰贺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地上的人双眼空洞无神地睁着,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一颗颗砸落在鲜红的石地面上。 往日的灵动和温柔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揪心的麻木和绝望。 整个人像是被黑暗无底的深渊吞噬。 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徒留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悲戚极了。 黎泰贺走到旁边,抽出一把刀,两三下就把顾星阑身上的绳子挑开。 “等等,还有我!” 早就察觉到外人的许牧风,想喊这句话,可心底里隐隐约约的恐惧感最终压下了喊出口的心思。 那个男人抱起顾星阑,露出来的后背宽厚异常。 显露出来的气势,是和医院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杀伐果断、狠厉如煞。 这个人……肯定杀过人。 直到那抹背影消失在烟雾中。 手上的粗绳磨得手腕生疼,更不用说鼻腔里到处都是恶心的味道。 “该死!”许牧风啐了一口。 废弃工厂外,灯火通明。 到处都是黄色警戒线,一圈又一圈。 “黎总,外面的报刊准备好了,几个外地人未经允许擅自使用旧工厂的老机器,不幸身亡。” 黎泰贺点点头。 “黎总,您等等!”后面有人追上来:“里面的小孩怎么处理?” “那个小孩不是一般人,见了血不害怕,还听了不少不该听的东西。” 正说着呢,又有人从后面赶过来,手里押着黑衣人:“老大,全部都留了活口,我还发现一个想溜的。” “都带回去。”黎泰贺怀里抱着一个成年男子,脸不红心不跳,轻轻松松,完全不减身上的锐气。 来询问的人第一眼就注意到老大怀里抱着男人。 就只看了一眼,天地之间,仿佛所有的精神气都被吸了进去。 …… 怀里的男人的蓬乱地散落着汗湿的碎发, 紧紧黏在脸颊两侧。 那张面容如同破碎的瓷器一般不复先前的精致,双眼无神地半睁着,空洞而迷茫,而嘴唇更是在微微颤抖,似是在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的遭遇。 更不用说这人的衣衫凌乱破碎,几近褴褛,只能勉强挂在身上,隐隐能窥得见里面的颜色。 尤其是肌肤上交错纵横的红痕,宛如邪恶的藤蔓肆意攀爬,有些地方还凝结着血痂,透着一种惨烈的艳丽。 看的人咽了咽口水,捻了捻手指。 跪在地上、被拽着头发的黑衣人突然觉得那股疼到说不出话的拉扯力松了一些。 连忙大吼出声:“黎总!黎总!饶我一条命,我什么都说出来!我什么都说出来!还、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才是真正跟上面接线的啊!!” 这股声音几乎回荡起来,在上空盘旋了好几秒,震得人耳朵生疼。 “啊!”黑衣人的头发又被揪起来。 “再多说一句你的舌头就别想要了。”拽着头发的人狠道。 放完话,视线又忍不住移到老大怀里。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啊——” 黑衣人突然又爆发出惨叫,震耳欲聋。 头上的手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又抓紧了他的头发,比之前的力气重了不知道多少倍。 被揪着头发的黑衣人只感觉头皮都要被撕开,硬是生生地疼晕了过去。 “老、老大,我来帮你。” 居然有人敢掐着他老大的脖子,简直荒唐! 掐着黎泰贺的人不是谁,正是顾星阑,双手紧绷得青筋暴起,指尖红得过分,两只大拇指毫不犹豫摁压着黎泰贺的喉咙,更不用说其他的手指,快要嵌进黎泰贺的皮下。 黎泰贺看着怀里的人上一秒还抱着他脖子神智未清。 下一秒就伸出双手愤恨地掐着他脖子。 这样转变的开关就是从黑衣人求饶时开始。 黎泰贺异常冷静,脸上被掐得出现肝色,还留有余力道:“把他们带回去,越快越好。” “老大!我真的来帮你!”说话的人实在看不惯,凑上来准备把顾星阑的手拉扯开。 结果视线触及到黎泰贺那双眼睛时,动作一下子就顿住了,他心提了起来,连连道:“我、我现在就带他们走。” …… 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这个人真的抱着想把他掐死的心思。 黎泰贺咳起来,声音沙哑:“顾星阑,看清楚,抱你的人是谁。” “就是你……” “都是因为你……” 顾星阑双瞳涣散,眼白猩红一片,混沌极了。 仿若回到前世、被迷雾笼罩着,各种无助和没有底线的绝望。 眼底倒映着怀里无措苍白的美人,黎泰贺泛起点点怜惜,柔和地伸出双手,把顾星阑的手腕抓着压下去:“你很可怜,但是我也不能任由你把我掐死。” “给他找个心理医生……”黎泰贺对着旁边的人吩咐道。 “唰”地一下,不知道开启了这个人的哪个开关。 原本疯狂挣扎扭动的身体,突然融化般地软成一滩烂泥。 黎泰贺挑起眉,给怀里的人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就这一个举动。 怀里的人突然又伸出双手。 只是这一次没有杀气、没有掐他的脖子,而是重新揽着他脖子。 黎泰贺甚至能感受到这人贴上来、不断呼吸起伏的胸腔。 紧接着耳边就是对方蕴着煎熬的抽泣声。 仿佛这个人历经了万重的磨难。 chapter47 顾星阑,老家在浦乡,干着倒卖盗版的生意,十八岁就到芜水务工,打的第一份工是芜水城中村外六十米的小学便利店,第二份工就被人介绍校园剧群演……谈的第一任女朋友是同来芜水务工的发小;谈的第二任女朋友是女大学生,学校正好就是校园剧的取景地,几乎是无缝衔接;谈的第三任……这个人,总结来说就是好高骛远的势利眼、一无是处胆小懦弱的感情骗子、潜在的软饭凤凰男。 黎泰贺回想着当初听亲友汇报顾星阑的背调内容。 实际上接触下来,这个人不坏,更多是虚荣。 来到别墅的第二天就敢伸手跟他要钱。 更不用说第三天就求着他结婚。 所谓结婚,只是你情我愿暂时结成连理的一纸合同,各求所需。 黎泰贺坐在后车座,双腿不正常地扭曲在下面,而大腿上卧着一个熟睡的成年男子。 “老大,你让我找的人选已经有了,目前有两个人,身份都是主持人,有演戏的经历,和顾先生一样住在城中村,您打算什么时候和顾先生结束合同。” “节目结束。” “好,我马上给您拟定新合同……”副驾驶的人扶了一下眼镜,透过后视镜瞟了一眼熟睡在老板怀里的人,犹豫道:“那这个顾先生怎么安排呢?” 违约金对他们来说不是问题,可这个人究竟是个普通人,没见识过他们的厉害,会不会对他们死缠烂打?会不会纠缠不休?会不会胡搅蛮缠…… 开车的人抢道:“这你都问,当然是给他一笔钱一栋房子再改个名搬离芜水啦!笨!” 车里的两个人都是亲友。 黎泰贺无言,静静地偏过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车景渐渐映出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小车驶入市中心。 废弃工厂和昌谷别墅几乎是一个东一个西。 区别是东面穷得连饭吃不起的大有人在,而西面稍微排得上号的小企业家到了东南亚亦或是非洲、南美一些小国就是富可敌国的存在。 落差太大,可在这里却再正常不过。 别墅外的院子非常大大,面积就抵得上一个标准的足球场。 司机刚从地下车库上来,手里拿着喷枪和清洁布,看到别墅大门外一辆流光溢彩的黑色豪车,眼睛顿时瞪直了。 老爷最近这几天回来的频率也太高了吧。 他连忙收拾东西跑到别墅门口,见到车门站着两个熟悉的人,司机赶忙道:“两位表少爷好。” 他平时怵这两个人。 “我来把车开进车库吧。” 司机垂着头,腰微弯,双手握在腹前,恭恭敬敬走到驾驶座门前。 “诶嘿,干什么。” 其中一个表少爷伸出手挡着车门,眼睛眯起来。 “没看见你家老爷和夫人在温存吗?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咳。”另一个表少爷扶了一下眼镜:“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先去忙你的吧。” 两个人人高马大,一下子把稍微上了年纪的司机衬托成小矮人。 “行,那我先去忙其他的,你们……有什么吩咐尽管提。” 每次老爷回来带了这两个人,就意味着别墅要被大清理一遍。 这几天全别墅上下的人包括他这个司机都要接受检查和上报这几天的行程。 和他一起工作的老友原本也是司机,可前几个月突然说要回老家,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那几天吓得他还以为是老友抱怨别墅像牢房的话被人举报上去。 他本来也想着就此辞职,奈何工资高啊。 司机叹了口气。 在全面裁员之后,这些擦车的工作就轮到他头上。 这么有钱,怎么不多请几个干活的。 心里吐槽之际,外面的人已经进来了,司机又匆匆赶过去,刚想张嘴问好。 一转眼就看到老爷抱着一位长发飘飘的女人。 那位打电话和他说要出去旅游的新夫人,现在穿着雪白的蕾丝长裙,一双如同白玉的脚露出来,整个人依偎在老爷怀里,双手更是攀着老爷的脖子,隐隐能窥得见那张精致的脸蛋。 “看什么看,再看就挖了你眼睛。”两只手指突如其来比在他双眼,司机吓了一跳,讪讪地笑道:“您真会开玩笑……” “黎越倡,我去请医生,你先过去。”戴眼镜的人拿着文件夹往相反的方向走。 黎越倡站在司机边上:“现在有你忙的了,快去把车停了,顺便洗洗。” “那个,表少爷!”司机扭扭捏捏说道:“夫人说她出去旅游了,怎么就回来呢。” “《豪门霸总的逃跑契约娇妻》看过没有?你好歹也是作为豪门的司机,怎么不好好学习学习。” 哪有豪门说自己是豪门的? 司机心里无语。 “行了,开完车再去给我买两瓶啤酒,我只要超市六块钱的绿色易拉罐版,记得再给我带点路边的烧烤,让老板下重辣……” 黎越倡说了一大堆,末了吹着口哨,晃着后脑勺哨吊儿郎当地离开。 一点也没有豪门少爷的气概。 …… 车内。 熟悉的男士香水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香甜。 司机抹了把脸,坐上驾驶座,视线不由得飘向副驾驶,慢慢地,又移向后视镜。 老爷和夫人肯定是坐在后车座。 司机转过眼心虚地看了眼行车记录仪,而后把头往后伸。 说实话,他老觉得那位新来的夫人,长得不像人。 长得像老家架在火架上的妖精。 原本浑浊的眼睛看到某个异样,“唰”地一下瞬间亮起来。 不得了。 内裤? 司机拧起眉。 黑色的男士内裤。 这个型号绝对不是老爷的。 司机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新来的夫人……在外面有凯子! 突然像抓到某个难以言说的把柄,司机惶恐地转回头,吞了几下口水。 要是把这个东西交给老爷,说不定会被辞退。 老爷一个大公司的老板、正一枝花的年纪,居然会被戴绿帽。 不如……拿这个向新来的夫人谋点好处。 司机有些颤抖,弓着身爬到后车座,用手指勾起那条黑色的东西。 香……到处都是清香,像是在夫人最理滚过一遍。 “啊!” 司机被兜里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 心虚地拿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人松了口气:“臭小子,你要吓死你老爹了。” [爹,到底什么时候?给个准话,我在家里等得都快长蘑菇了,到底什么时候让我去黎氏工作?] “……急什么急”司机慌忙地把黑色的东西塞进兜里:“你刚大学毕业,又没有什么工作经验,我怎么能破坏了人家的规矩?” [你不是说你升为黎家管家了吗?] 理是这个理,大裁员之后,他以为自己能更上一层楼,结果还是干开车的,甚至现在还要包揽洗车擦车。 司机咬了咬牙:“这和我是不是管家有什么关系,……明天有快递车过来,你来别墅的驿站帮个忙。” 电话那边长长嘘了几声:[让我一个大学生去干这种事,还不如放我回老家放牛呢……] “胡说八道!”司机斥道,末了喃喃道:“我有其它方法,反正你先过来熟悉环境……” chapter48 “黎总。” “家庭医生到了。” 黎惠文板直地站在房门前,敲了两下门。 门没有关,半掩着。 只要偏眼就能看到哭得双眼红肿的某个人。 这个人居然还赖在老板怀里。 “咳,表少爷?”家庭医生疑惑地看着黎惠文堵死的房门。 “您先等等。” 黎惠文说话斯斯文文,看着也一身读书气,但是身材魁梧,矛盾又独特。 被这么一挡,家庭医生什么也看不到:“您可以和我描述一下……夫人受的伤。” “都是皮外伤,刀剌出来的痕迹,不到两毫米。”目测都是这样。 黎惠文的耳朵微微发热。 屋里面的人不知道又在对他的老板纠缠个什么劲。 主要是……他现在站的这个角度看过去,里面的两个人就好像在缠绵涌闻。 家庭医生等了许久,眼看着面前的表少爷没有让开的打算,道:“既然这样,您也可以帮夫人处理,别墅有生理盐水和碘伏,用生理盐水冲洗一下,再把碘伏涂到刀痕周围,最后用创可贴或者纱布……”说到最后,家庭医生“咳”了声:“别墅的药房备着下火的冲药颗粒,惠文少爷,我现在去给您抓一把?” 黎惠文后面的脖子径直连到耳朵 全都通红一片。 “……快去快回。” 屋内。 顾星阑哭够了还在微微颤抖着身体。 手里边只想抓着什么来发泄。 黎泰贺就像一块木头,任由他抓挠。 先前从这个人眼里看到的怜惜不是错觉。 这个人只要在暗一点的地方垂着眉眼,眼睛再看向人时,配合那双紧闭着的薄唇,就有一种这个人像是在怜惜他的感觉。 顾星阑用着吃奶的劲想把理性唤回来,可没有任何用处。 从脑子里的管理员离开后,人设辅助器全线崩溃,所有的情绪像溃了堤一样倾泻而出。 他在刚刚甚至把黎泰贺认成已经成年的黎和泰,这让他深深恐惧,至少他现在在这个世界的认知是已经远离了成年的黎和泰。 “你在怕我?”黎泰贺眯起眼睛。 顾星阑敛下眼睛,手颤抖着,收不回来。 “行了,既然能对我的话作出反应,也该放我走了。”黎泰贺的笑一直都是公式得不能再公式化的官方微笑。 顾星阑颤着唇,道:“再陪我一会……” 房间一下子就陷入寂静。 长发的顾星阑,是另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但只要把被子掀开,再把衣服掀开,就能知道这个人和他长着同样的器官。 黎泰贺晃了神,看着床上的人依赖般靠在他的肩膀上。 “黎泰贺,你在医院的休息区是故意的对不对?” 故意什么? 黎泰贺没问出口,静静地听着怀里的人。 “你故意拉着我演戏,我陪你演戏但不代表我要把命搭进去……” “我不是故意为之,也没有想靠你这个普通人把一些下水道的老鼠引出来。”黎泰贺声音沙哑,垂着眼分辨不清神色。 这是头一次跟他解释。 顾星阑动了动手指,对着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跃跃欲试。 他现在不知道那个被他连累的小孩怎么样,更不知道那群险些要了他的命的绑架犯怎么样。 但事已至此,苦吃了,伤也受了,还把脑子里系统和管理员搞丢。 顾星阑想跟黎泰贺提条件。 黎泰贺这个人有钱有号召力有条件能做大事。 但想让这个人做事的前提是取决于这个商人的意愿。 他不知道今天的事足不足以当成谈条件的筹码。 殊不知,顾星阑这副扭扭捏捏犹豫不决的模样。 在某人眼里,就像一棵混在在草坪里迷茫而彷徨的蒲公英,毛茸茸的,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去往哪里,只能带着懵懂和无措随风而动。 “你说那是演戏,那我现在告诉你不是演戏呢?” 黎泰贺的气息不知不觉混进他的呼吸。 顾星阑猛地一颤,抬眸望向近在咫尺的某人。 这个人一直在缩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原本安全的社交距离下,他看不清这个人的眼睛,可现在,两个人的距离已经能平视。 黎泰贺压着身,手深陷进被子里,眼眸异常深邃,像藏了没有尽头的漩涡、势要将他整个人都卷进去。 他想要说些什么。 但对上这双眼睛,什么话都消失殆尽,脑子一片空白。 顾星阑下意识想推开这个人,可因着脑子里好不容易积攒的理性,硬是生生忍住了。 求人三分笑。 他要求的事不是小事,求的人还是黎泰贺,那就不止要三分笑。 两个人就这么维持了许久。 黎泰贺像是在试探他能进攻到哪一步,几乎近得抵上了顾星阑的额头。 双额相抵,接下来是不是就是鼻尖相抵?再接下来就该是…… 想象中的没有到来。 温热的鼻息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嗯?怎么不说话了?”说话的男人声音低沉而沙哑。 顾星阑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排斥,眉头紧缩、双眼紧闭,连呼吸都屏住,甚至连脸上的毛孔都在抗拒。 “你想要什么?说吧,钱?房子?人?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又是片叶不沾身。 黎泰贺慢慢退开,恢复了两个人之间的安全距离。 淡道:“今天晚上辛苦你了,要什么直接提,不用客气。” 暧昧的氛围突然全部消失不见。 顾星阑松了口气,被子下攥紧了的手,也慢慢地松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男人的脸色,而后定着神。 “我想让您在节目收官后……能帮助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不求您能够面面俱全,只求您可以让那群孩子在寒风中有温暖的衣物蔽体,在饥饿时有果腹的食物,如果可以,还能给他们提供一处能遮风挡雨的临时住所……” 床上的人说这些话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话说完,两个人陷入了久久的寂静。 “好,答应你。” 黎泰贺从床上离身,手不紧不慢地整理身上的衣服。 来不及观察这个人的表情,就已经背过身。 连这个人说话的语气也分辨不出什么。 “谢谢你!” 在男人离开的最后一刻,顾星阑喊道。 连喊话的人自己都不曾发觉,那双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恢复了星星点点的亮光,像初起的晨曦,每一点都在欢呼跳跃,是对世界的向往,是对未来的期待,对着未知的惊喜憧憬着,好像又重活了一次。 黎泰贺关上门时,用最后的余光看清了床上人的眼神。 chapter49 “老板……家庭医生现在在药房。”黎惠文站在房门口,轻声道:“还有越倡那边,已经把人全部转移下去了。” 黎泰贺关上门,没有过多停留。 两个人慢慢往别墅的深处走。 “先去看看那个小朋友。” 手臂上的袖子被一点点地挽上去,皮鞋无声地踩在地板上,黎泰贺每走一步,气势都跟着变换。 在身后的黎惠文知道,他老板这是兴奋了。 一般见血的事情,总能唤起一些怪人的兴奋点。 但今天这种情况不太一样。 对象是小他们好几轮的的小孩。 …… 昏暗狭窄的铁皮房里。 一面墙热得令人冒汗,可另一面墙却冷得人打颤,冰火两重天。 许牧风站在外面,看着那群绑架他的黑衣人被褪去衣服铐在墙上。 这副场景冲击着人的视觉,折磨着人的感官。 视线所到之处,所有的人都在痛苦的呻吟,有的甚至皮肤表面渗出了血丝、严重发肿。 地上到处都是呕吐物,快要流出来。 空气中更是弥漫着难以诉说的味道,闻着比城中村不知道臭了多少倍。 可现在因为扑面而来的视觉冲击,硬是削弱了他的嗅觉,许牧风睁大着眼睛。 “我说这个小屁孩真不简单。” 黎越倡靠在铁栏上。 用大拇指指着里面一动不动的小孩道:“是天生吃咱们这碗饭的人。” 一旁的黎惠文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把他带过来,照常问话。” 谁能想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别墅下面是充满挑战人道的私人刑房。 而掌握着这个天堂与地狱光怪陆离地方的人,正坐在一把真皮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双手相握搭在膝盖,露出来的手臂到处都是看得见的肌肉线条。 这个人很危险。 许牧风被人带到黎泰贺对面。 铁椅异常冰冷,简直如坐针毡,许牧风坐下后,头垂得极低,完全不敢直视对面的人。 “把你从医院到工厂偷看偷听的全部说出来,我要毫无保留。”黎泰贺轻声细语,像是在哄小孩:“好好说,说完有奖励。” “知道了吗?” 话音落下,许牧风连忙点头。 手里的汗已经顺着掌心汇聚到指尖、紧张得溅在地板上,而耳边是一门之隔的惨叫声,更是扰乱人的心神。 他根本没办法平静。 双唇干得破皮、微微地抖着,许牧风没有了之前面对某人的自洽和轻松。 这是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害怕,颤颤巍巍道:“我……我在顾星阑离开后,就跟在他后面……” “……上车之后,我晕了,那个时候我还靠在顾星阑身上……”脑子里一片混沌,只能把某人的风姿笑貌当成线索,越讲,越是沉浸到之前发生的场景里。 他这才发觉,顾星阑这个人几乎贯穿了他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我比他先醒过来,但是我和他没有在一起,我害怕,所以装晕了,然后,顾星阑应该也醒过来,我听到他的声音……他被那群人抓到椅子上,我听到其中一个人问顾星阑和黎泰贺是什么关系,我不知道黎泰贺是谁……黑衣人还问顾星阑是不是被曹出来的,我不知道是哪个词,但发音应该是这样……后来我就听到顾星阑在哭……” 许牧风越讲,心里越难受,讲到后面支支吾吾。 尖叫、抽泣、求饶,顾星阑的声音完全离不开他的脑子。 每一帧都让他想逃避,可愈想逃避,这些就如跗骨之蛆,愈发清晰。 透过声音、语气,仿佛已经能想象到顾星阑被绑在那张冰冷刺骨僵硬如石的铁椅上、双眼充满着恐惧和绝望…… 许牧风说完,眼眶发红。 “我……能问问顾星阑怎么样了吗?”周围涌起来的煞气凛冽极了,快把他压迫得呼吸不了,许牧风忍着发颤的四肢、硬着头皮问出来。 顾星阑是被这个人抱走的。 这个人一定知道某人的下落。 “好,谢谢小朋友。”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明明没有看到对方的脸,可许牧风身处底层混出来的直觉能明显感受到这个人散发出来的狠意。 “啊!!” 许牧风被一墙之隔的惨叫声吓得一激灵,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了。 “带这个小孩出去吧。”黎惠文吩咐着从里面出来的人。 来人满头大汗,身上分布着不正常的红肿,手里还拿着一支烧红的烙铁。 烙铁的白色隔热手柄最终移到一只宽大的手掌里。 黎泰贺穿着那件印着暗纹的衬衫,右手握着手柄,脸上久违地勾着笑,不紧不慢地走进门里面。 没了那尊煞佛,连空气都轻松得跳动起来。 房间只剩下四个人。 黎越倡走到刚刚进来的人旁边。 看着对方肌肉不规则地鼓起来发肿,奇道:“你怎么不穿防护服呢?” 那人什么话也没讲,用没瞎的眼睛看向黎越倡,摇摇头。 “行了,你把这个小孩带给别墅的管家,然后就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黎越倡拍了拍这人的肩膀。 临走前,许牧风用余光望向那块单向玻璃墙。 里面带着煞气的人,从硬手柄到软手柄,从烧红的铁块到鞭子。 衬衫上不复先前的白净,远远看过去,像是红色波点衬衣,矜贵的气质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说不上来的嗜血。 这个人就叫黎泰贺吧? 姓黎,有权有势,和顾星阑在医院分别后顾星阑就被绑架了。 黎泰贺…… 许牧风咬着这三个字,眯起眼睛。 里面的惨叫声一句比一句大,直到门彻底关上。 “唰”地一下,微风拂过,周围的声音被掐掉了一样。 周围安静得像没发生过什么。 许牧风走出来后,整个人瞬间轻松下来,深深地松了口气。 后知后觉,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濡湿。 “大哥哥……你知道那个和我一起被绑架的人吗?”他走到带路人的旁边,轻声细语地问道。 带路人一边留着厚厚的刘海,一边绑在后脑勺,长长的疤痕从眉毛刺到上眼皮,皮肤黝黑,看着恐怖,但感觉上却比刚刚长得人模人样的男人好相处多了。 只见带路的人呆滞地侧过身摇了摇头。 许牧风无奈,只能重新退到后面,牙不自觉咬着右手的指甲。 一条极其长的斜形通道,两边有各种各样的门,有的有锁,有的没锁,木头被腐蚀的味道充斥着大脑,更不用说绕到某处,每隔几步就散发出来的油画颜料的味道。 闻得他晕头转向,根本分不清方位。 甚至两个人还钻了不少的小通道,最后从一扇像窗户的门走出来。 耳边有着机械跳动的声音,许牧风隐隐觉得这里很危险。 两个人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带路人停下来,转过头。 许牧风差点撞上这个人的后背。 浓重的铁锈味盖住了这人身上的汗味,粘腻在他鼻间。 这个人对他来说同样是危险的存在。 顶着对方一眨不眨的视线,许牧风吞了几下口水,弱弱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霎时间,头皮猛地发紧。 这人抓他头发。 许牧风疼得呲牙咧嘴。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那个人不知道按了什么机关,他整个人摔进一个螺旋门里,脑子里迷迷糊糊,转了好几圈,最终直直地摔了出去。 脸和地板刮蹭了一段不小的距离,有种脸皮要被撕扯下来的错觉,疼得他快要把牙咬碎。 chapter50 漫天的白光。 感觉快瞎了。 从昏黑的环境下猛地进入光亮的地方,两只眼睛都在抗议。 许牧风捂着眼,里面酸涩发疼。 “你是姓许的小朋友吧?” 老人一头淡白的发,面上全是和蔼可亲的笑,眉眼带笑,嘴巴也笑。 许牧风强忍着不适,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爬起来。 “我来扶你吧。”管家语气浑厚,听着令人生出好感。 这个地方的割裂感可真重。 要知道前一秒他还待在炼狱看着几个人血污遍地鬼哭狼嚎,下一秒就到了这里…… 和蔼的老爷爷,隐隐的茉莉香薰、流光溢彩的水晶灯,还有明熙通亮的大厅和干净得能印出他脸的地板,更不用说到处都是价值不菲的古董和裱起来的油画。 “我先带你过去正厅吧,那里有小蛋糕。”管家伸出手,示意小朋友牵他。 “老……爷爷,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白白净净又长得帅气的大哥哥?” 管家露出疑惑的表情,弓起食指放在下巴处作思考状,半晌摇了摇头:“这里没有符合你描述的年轻人呢。” 顾星阑,你到底在哪里? 许牧风思绪杂乱,跟在管家后面。 除了大厅又是通道。 两个人走了不少路,慢慢进去某个宽一点的走廊。 这里没有先前令人发指的辉煌。 更多是各种各样的画,还有紧闭的窗,甚至还能看到某些地方被一层灰尘覆盖。 尤其是走出拐角时,耳边听到了“砰砰”的击打声。 终于有除了呼吸之外的声音。 许牧风路过声音的源头时,脚一下子走不动道。 看清里面的人时,眼睛瞬间凌厉起来。 “那是我们家少爷,你可以叫他黎少爷。” 管家见后面的小朋友停下来,便解释道:“现在是晚上十一点钟,少爷刚从学校放学回来,是训练的时候。” 里面的人穿着黑色紧身短袖,不停地朝着一块软板挥拳。 拳头带风、招招发狠、下盘异常稳重,每挥出一拳,头上的发丝就跟着颤动,一颗颗汗珠溅在地上。 门外偷看的许牧风,眼白布满红血丝,腮帮子鼓动着,咬紧了牙。 这个人姓黎,那为什么二皮说他姓顾,这只能说明顾星阑和这人互相认识。 这个人……比他先认识某人,还在某人面前打了他,害他住院,害他们被绑架。 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是因为这个人。 门外带着敌意的目光极其明显。 但门内的人却好像毫无发觉。 规律不变的“砰砰”声,打得板子左摇右晃,完全离不开一只发着力的拳头。 许牧风又幻视了自己被打的场景,牙都要咬碎了。 “走吧,少爷睡前还会去培养美育,如果你想和少爷交朋友,可以明天早上七点和少爷一起用餐。” “……我能留在别墅吗?”他没有找到顾星阑,必须要找机会留在这里。 管家点点头:“我已经让人收拾了两间客房,还有一位小朋友,今天晚上也在别墅过夜。” “谁?!”总不可能是他想的那个人吧? “俞家的少爷。” 听到不认识的姓,明亮的眼睛顿时黯淡下去。 许沐风撇了撇嘴。 两个人走到别墅正厅。 到了这里,已经不能用辉煌来形容,到处都是超乎他想象的有钱。 “管家爷爷!” 真皮沙发上,烫了一头小卷毛的俞锦,笑容甜美,身上穿着棕色小皮衣,光亮的皮鞋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右手正拿着叉子戳着一块从法兰西空运过来的慕斯蛋糕。 “……”看到从管家爷爷身后站出来的人,俞锦的笑容一顿。 “管家爷爷,你不是去找和泰了吗?”语气听着有些悲伤。 俞锦把戳着蛋糕的叉子放回盘子,动作落寞得很。 “少爷还在训练,您可以明天早上七点和少爷一起用餐。”管家爷爷放轻了声音,哄道:“这位是许小朋友,老爷带过来的,你们可以认识一下。” 俞锦和许牧风对上眼的瞬间,前者带着淡淡的嫌弃撇开眼,后者带着警惕地垂下眼。 “许小朋友,我先让人带你过去洗澡。” 实在是许牧风身上太脏,既有白色的不明烟雾颗粒,还有黑褐色的斑点,更不用说到处的灰尘。 吩咐完,管家看向俞锦:“那俞少爷……” “我在这里吃蛋糕……”俞锦拿起叉子俏皮地晃了晃。 很快,正厅只剩下俞锦一个人。 这个别墅他不知道来了多少次,除了二楼,他对一楼的地方已经很熟悉。 俞锦拿出自制的小地图,暗暗地想道,黎和泰要上电视,他也想,可是学校再过几个星期有一个晚会,而且……让他去一个没有蛋糕、没有游戏机的地方和一群听不懂人话的猴子一起上课,他怎么可能愿意?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俞锦喃喃道。 他还想多劝劝黎和泰。 黎叔叔新娶的人叫什么来着?顾星阑? 听说是一个长发飘飘的大美人。 而且还是一个主持人。 肯定是这个人逼黎和泰去接节目。 黎和泰从来都不喜欢周围的注视,但从黎叔叔结婚后,黎和泰居然有了上电视的想法。 明明这个人之前很反感学校的校外活动,更不用说有摄像机存在的校园活动…… 脑子里一团乱麻,俞锦越想越觉得烦,最终拿着笔在二楼的某个房间画个圈。 “那个……” 不知过了多久。 身后一道声音打断了俞锦涂涂画画的动作,他连忙胡乱把地图塞进裤兜里。 慌乱地转头一看。 是刚刚的人。 俞锦脸一阵白一阵红,最终转回去。 而出声的许牧风,从浴室刚走过来,他快速地地冲了澡,现在浑身热气腾腾,说话的声音也带着被水汽晕染的黏糊:“你认识黎和泰吗?” 听到熟悉的人名,俞锦抬起眼皮,“唰”地一下又转向后面。 从金汤匙出来的人,带着一股随性的天真。 许牧风看着沙发上的人。 这个人是天生的笑唇,乍一看就像是在对他笑,可隐藏在笑容之下的“嫌弃”却刺骨极了。 要是二皮见到,指不定又看不懂眼色,像路边的流浪狗一样,吃了一个随心扔的残羹冷饭就要把自己的灵魂都搭进去,被伤得遍体鳞伤还要为那个人说好话、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许牧风露出练习了千百遍的无措和不安,垂着头:“我刚刚看到过黎和泰。” 想要从一个人身上得到什么,就要知道这个人最需要什么,原始的物换物。 chapter51 “他在哪?”俞锦撑着沙发站起来。 新染的浅金色卷发、带着红晕的脸蛋,让人看着就像是小精灵,尤其是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时。 这是他的惯用技能。 俞锦凑到许牧风跟前,又问道:“你在哪里看到他?” 面前矮了他一头的人,廋得毫无美感,弱弱地垂着头,像是被他突然靠近举动惊了一跳。 俞锦加深了笑容。 放轻声音又问了一次:“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嗯……”许牧风怯生生地点头,顿了几秒又补充道:“但是……我要先去找一个人。” “一个叫顾星阑的人。”他抿着唇,头完全不敢抬起来,声音如同蚊音。 还要多带个人,真麻烦。 眼球一转,俞锦暗暗思忖着。 反正他也要去找这个姓顾的,找完再去找黎和泰也不迟,便轻松道:“行啊,我知道他的房间在哪里,你跟着我去吧。” 一拍即合。 两个人往大厅的另一个方向走。 …… 前面带路的人,拿着一张奇形怪状的纸。 凭着那些纹路,许牧风眯着眼、眉一挑。 上面画的线条和他刚刚走过的路线很相似。 别墅的通道像迷宫一样,每两个房间就会分布一个拐角,按这个规律直直通到正厅。 但前面带路的人似乎很熟悉,每次拐弯都胸有成竹。 许牧风嘴唇轻启:“你认识顾星阑吗?” “顾星阑?” 俞锦的抬起头,发出疑惑的嗯声。 明显是对他的话题感兴趣了,许牧风恭起耳,结果,就听到: “是黎叔叔新娶的妻子……” 霎时间,像是猫长出了狗尾巴、狗尾巴长出了人脸、人脸出现三只眼睛两只嘴巴的荒唐。 身后“砰”地一声巨响。 接下来要说的话全部被打断,俞锦吓得一激灵。 “喂,你干什么,吓死我了!”他皱着眉,小嘴努起来,眼睛瞪向后面的人。 “……这都能摔倒?”看着后面平地摔的人,俞锦觉得滑稽,便笑道:“你是要和黎和泰换学校的人吗?” “我提醒一下你,最好找个人一起待在学校,起码不会太扎眼,那里的人才不管你是不是上电视,最讨厌你这种什么都不会还坐享其成的人。” 顾星阑?妻子?娶?坐享其成? 各种细碎的词不断在脑海里蹦跶,许牧风晃晃悠悠从地上爬起来。 眼底一再翻滚的暗色,飘来飘去,到抬眼时已经消失不见,憨道:“你刚刚说什么?” 对牛弹琴。 俞锦一下子就失去兴趣,收回了视线。 昌谷别墅有公共和私人电梯,但公共电梯有很多人使用,私人电梯不知道在哪里。 而且他们只需要到二楼。 两个人身型小,一直躲在装饰物和绿植的地方悄咪咪地赶路。 直到上螺旋楼梯时。 眼看着快要到二楼,俞锦不经意地问道:“你找那个人干什么呢?” “没别的,我就想看看。” 分辨不出是真的想看还是假的想看。 俞锦也不想花费精力在这个底层人身上,便道:“那你等会在房间外面等我,不能提前离开,有人来立马敲门提醒我,最后,别忘了……你还要带我去找黎和泰。” “好,我见了顾星阑,就带你去找黎和泰。”眼看目的快达成,许牧风淡淡地扬起笑。 “不许笑。”难看死了。 俞锦凶巴巴地出口。 二楼通道的灯光不比一楼的明亮,更多是像香槟酒一样昏黄昏黄的,柔和又平淡,让人无端生出一股睡意。 到了拐角时。 一道熟悉的咳嗽声响起。 许牧风一直警惕地支着耳朵,这会听到动静。 整个人战栗起来、眼睛异常明亮,停下了脚步。 “对,你就在这儿等我。”俞锦转过头,看着身后的人,用气音道:“我要去找那个人说点事情,你不能偷听,更不能提前溜走!” “嗯,都听你的。” 见后面的人突然有了一股冲劲。 俞锦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缓过神,这人又恢复成原来那副沉默寡言黯淡无光的模样。 这里的通道和他们刚刚走过的都不一样。 墙上到处镶嵌了小型的瓷花瓶,纹路精美华丽,瓶口上面露出的花骨朵,有一些还垂着头,甚至还能看到表面盈盈的露珠,无一是淡雅型。 香而不冲。 但这些都不是那个人身上的味道。 许牧风等到耳边的动静消失后,刚想从拐角伸头,看清某人房间的方位。 结果触及到俞锦的衣角。 “噌”地一下,许牧风迅速缩回头,眉毛紧紧皱着。 那个浑身铜臭味的人居然还没进去房间。 心里啧了一声,许牧风放轻动作,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这一看。 就看到了俞锦前面的另一个人。 另一个本该在别墅的某个角落打着拳、如今却出现在这里的人。 黑色的紧身短袖,汗湿了的西服校裤,还有一头乌黑碎发的后脑勺。 许牧风认出的瞬间,手深深地攥紧。 两米外,一扇半掩着的门,里头隐隐传出咳嗽声和交谈声,那道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就是顾星阑! 可黎和泰在干什么? 站在门缝偷看! 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 这副场景,自然也被心心念念着某人的俞锦看到。 本来先是一喜,可察觉到黎和泰专注的侧脸和一动不动地朝着某个方向的身体。 俞锦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 从黎叔叔结婚开始,黎和泰就像变了一个人,再也不听他的话,不陪他一起玩。 越想越委屈。 眼眶一下子就蓄满了泪水,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 声音虽小,可足以让那个人听到。 但那人就是不转头,还是在站在原地。 俞锦抹了把脸,缓了许久才没有让脸上的表情太难看,快速提着步跟了上去。 门缝开得有半个身子那么大。 明亮的光从房间透出来,跟着的还有淡淡的药香涌出。 先映入眼帘的是穿着白大褂的人。 俞锦认出来了,那是昌谷别墅的家庭医生。 可随着视线移动,再看到床上坐着的人时,瞳孔蓦地睁大。 只见床上的人,犹如被幽囚于病榻之上的仙子,像画本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素白的蕾丝领口略过宽大,松松垮垮地挂着,隐隐约约能窥得见那双泛着淡光的肩头,更不用说墨发如瀑、随意地散落在身后。 再细看时,便会觉得这人面色苍白,透着一种病态的绝美,而那双眸半阖着,长睫在微微颤动,似是不堪尘世的惊扰。 一阵风来,便能将那人吹落于尘世之外。 如果忽略各种细小的、带着凌虐美感的红痕。 “砰砰”的心跳声过于频繁。 俞锦分不清这是谁的心跳声。 他好像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黎、黎和泰,那是你后妈吗?”他喃喃地问出口,声音低得连他自己都快听不见。 而黎和泰,握紧着门框,连眼神也不分给他。 早就意识回笼的俞锦,咬了咬唇:“和泰,管家爷爷有没有找过你?” “你现在又没训练,管家爷爷他骗我……” “我八点就过来了,一直在在楼下等你……” 一句接着一句,可还是等不到黎和泰的回应,哪怕是眨眼。 这个人以前也是淡淡的,对所有东西都提不起兴趣。 但对他而言是特殊的。 这个人会在他不想写作业时帮他写完,会在考试时帮他多写一份答案,甚至他受伤时还会扶着他去医务室…… 越想,就越觉得这个人背叛了他。 俞锦瞪圆了眼睛,努力憋着眶里又跑出来的泪,抽声道:“黎和泰,咱们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原来你不是生性平淡,你也是会对着其他人发痴。 “那是你的后妈啊,是把阿姨挤走的坏人……” chapter52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心底里隐隐觉得是黎和泰开始渴望母爱了。 可里面躺着的人不是黎和泰真正的母亲。 黎和泰的母亲会死得那么快,很可能就是里面的人凭着年轻貌美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这在他们的圈子里很常见。 如果没有强大的家族撑腰,那么就拴不住身边的人。 怨不得黎叔叔无缝衔接。 但俞锦接受不了的是,黎和泰居然会对间接杀害自己亲生母亲的凶人流露出渴望爱意的表现。 “黎和泰,你知道我家的私生子对着我妈死乞白赖地当舔狗,下场是什么你知道吗?” “只能像条狗一样,什么人都能使唤他,我妈根本不会在意。” “没有人会在意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懂吗?” “黎和泰,你不要被表象迷惑,那是罂粟,是裹了蜜的砒霜!要人命的!” “……” 看着俞锦像一个跳梁小丑不断上蹿下跳。 躲在后面的许牧风抿着唇,只觉得好笑。 姓俞的到底抽了什么风才会说这些话? 如果顾星阑真是被娶进来的。 且不说自己的母亲被一个男小三挤走,就是莫名其妙认了一个男人当妈妈。 换做谁能咽下这口气? 那个姓黎的明明是恨顾星阑。 因为恨,才会在意、才会观察,就像深山老林里伺机而动的豺狼虎豹,只要抓准了时机就会一口咬断猎物的脖子! 这座别墅很危险! 顾星阑的必须得离开这,就算是在城中村过着拮据的生活,也不能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许牧风暗自思忖着。 …… “黎和泰,真是应了他们那句话,你就是个怪胎!” 声音几乎是嘶吼出来,回荡在通道。 这道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包括房间里面的人。 家庭医生擦药的手顿住,头往后转。 可门口什么人也没有。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顾星阑把鬓边的头发撩到耳后,侧过脸疑惑地看向门外。 “我去外面看看。” 家庭医生目不斜视,把纱布放在医药箱里面。 门外静悄悄的。 什么动静也没有,更别提有什么人,仿佛刚刚听到的是错觉。 “黎少爷,你在吗?” 没有人回应。 家庭医生奇怪地看了一眼通道的尽头,握着门把手,严严实实地把门关上。 通道重新回归到不变的昏黄黯淡。 拐角处。 “砰”地一声,俞锦的衣领被拽起来,重重地砸在墙壁上。 这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对待他。 又无情又恐怖。 谁见了他不是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 可喉咙里酝酿的所有话完全说不出口,俞锦只能害怕得睁着眼睛,控制眼眶里的泪水不让它掉下来。 持续没多久。 又“唰”地一下,黎和泰松开了手,眼里没有一点起伏的情绪。 后背和墙壁紧贴缝合,皮衣刮蹭着瓷墙发出刺耳的“吱吱”声,俞锦呆滞着,慢慢滑坐在地板上。 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黎和泰。 像是从地狱里爬到人间化身出来的撒旦。 …… “谢谢医生,我想休息了。” 家庭医生闻言,眉梢上扬,问道:“你饿吗?我可以叫厨房帮你提前准备好宵夜。” “不用了。”顾星阑苍白着脸,露出淡淡的笑:“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 “那好,记得伤口不要碰水,我就先走了。”医生扶了一下鼻边的眼镜,拿着医疗箱退出门外。 房间只剩下顾星阑一个人。 系统:[宿主……你还好吗?] 脑海里响起的电子机械音,莫名听出踌躇和心虚。 老早就察觉到脑子里突然失而复得的感觉,顾星阑咬牙道:“好,我好得很。” 身上左一块伤右一块伤,到处都是创可贴和纱布。 见状,系统发出的电子音莫名颤抖:[是这样的,我回去排查了bug,顺便向主神申请给您提供更加便利的服务……] 系统:[可没想到,负责我的管理员……被革职了,我急匆匆就赶回来找您了。] 顾星阑右手拿着水杯,喝水的动作一顿:“革职?” 想到这个就来气。 他兢兢业业,不说功劳也有苦劳,从不会乱发脾气,更不会恃宠而骄,结果关键时候,过河拆桥,一拆一个准。 “我还能信任你吗?我们人统之间还存在合作精神吗?” 顾星阑重重“啪”地一下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 要不是黎泰贺来得及时,他大有可能就会在那个废弃厂房中道崩殂、提前领盒饭。 还谈什么找回记忆?还谈什么完成任务? 顾星阑垂着眼,欲哭无泪地看着右手还没有彻底消退的牙印和创可贴。 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我跟你怄气也没有什么用。” 气已经在另一个人身上发完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不是吗?冤有头债有主,他会被绑架都是因为黎泰贺,于是善解统意地道:“不怪你,但你们把我独自抛下,我还是不能接受,你必须要给我理由。” 系统弱道:[本系统是有原因的……排查bug的同时还给你谋取福利呢,本系统与宿主同在!] “少嘴贫,先说说你离开了那么久给我谋了什么福利。” 提到这,系统的机械电子音顿时雀跃起来,滋啦滋啦地响。 [是这样的,由于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且在不任务失败的情况下推动了隐藏剧情的发展,主神给您一个永久可佩戴的“愈速如飞”buff,字面意思,佩戴后,您的外伤将会呈倍数恢复,不过有一个发作的必要条件就是您必须处在受治疗的情况下。] 这个buff好,终于不是奇奇怪怪的东西。 “现在马上佩戴。”伤口说不疼是假的。 他已经尽量控制自己不去回想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 系统:[佩戴“愈速如飞”中,佩戴成功。] 话音刚落,皮肤上的伤口顿时麻痒起来。 痒得顾星阑脸颊发热、咬紧牙关,只能抱着自己在床上扭成一团毛线球。 “系统……就没有不带任何副作用的东西吗?” 系统:[当然有!我还给您申请到特别奖励,当当当当!——生肌玉液丸,服用后,使用者将获得白皙胜雪、吹弹可破的皮肤,不仅火烧不烂,还不怕开水烫,皮肤将永久不可降解,世界末日了您一身皮还是完好无损,能够实现最完美的皮包骨、木乃伊!] 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你给我拿远点。” 系统:[……最后。]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一个。] 顾星阑躺在床上,手轻轻扣着伤口上面的创可贴,满脸泛红,眼眸水汪汪的,整个人像被蜜水浸过的红枣一样,轻言软语道: “当然是坏消息,先说说坏消息。” 黎和泰不在身边,他刷不了时长。 现在回到昌谷别墅后,于他而言,排在第一位的就是他生存时长不够、面临抹杀的危险情况。 所以,只要不是跟抹杀有关的事情都万事大吉。 chapter53 系统:[坏消息就是,咱们被分到另一位管理员手下了。] “有什么不一样吗?” 系统:[每个管理员都有提高业绩的办法,k管理员是出了名地喜欢散养,业绩常年垫底,而咱们这位管理员代号为h,h大人为了提高业绩,给所有的任务者都列了排名,俗称业绩排行榜……] 排名、业绩。 一朝醒来,自己成打工的社畜了? 系统:[您目前排名垫底,而垫底的任务者,如果在下一次揭榜时还是排在垫底的话,将会面临严重的惩罚任务!] “系统大哥,你这样搞我还怎么玩?”顾星阑欲哭无泪。 系统:[欲速则不达,任务对象还小,您有很多机会可以扮演好恶毒人设,而且h大人很好说话的,经常会派发各种不同的福利。] 话是这么说,可他就是一块水中浮萍,哪里有水波就被荡到哪里去,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想知道如果垫底的话,惩罚任务会是什么?” 系统:[本系统也不知道……] 说话之际,门响了两声。 顾星阑从床上撑起身子,往门口看。 这个时间点,黎泰贺不会来这里,家庭医生几分钟前刚离开,除了管家和佣人,他想不出还会有什么人会来主动找他。 “进来吧。” 门开了一个缝。 “砰”地一下,又被瞬间关上。 顾星阑:“?” 门外。 许牧风紧紧贴着门,瞳孔缩小、嘴巴微张,大口大口地呼吸,发出细微的气音。 他看到了什么? 没有顾星阑。 而是一个女人。 可他刚刚的耳朵没有出错,明明就听到了顾星阑的声音! 门上的扶手就像一块吸铁石,吸引着他进一步开门的动作。 许牧风咬咬牙,往附近看了一圈。 静悄悄的。 这个通道铺的是柔软的墙布,不知道铺了多厚,隔音完全没有问题。 他刚刚避开了黎和泰和姓俞的,等到这两个人下了楼梯,他才敢露出头。 至少这里的通道只剩下他一个人。 许牧风咬着牙,脸微热,想伸出手敲门,嘴里更是软声细语、踌躇不决地道:“顾、顾……” 刚刚的惊鸿一瞥,就算是长发,他其实也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不知道顾星阑为什么要成这副模样。 但有问题不就要问吗? “顾星阑”三个字还没说出口。 霎时间,脸颊上的肉几乎要被五只指甲深深地陷进去。 许牧风的嘴突如其来地被一道极大的力度捂着。 捂着嘴的手,指缝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茧,手背上全是疤痕。 他瞬间认出来。 黎和泰! “抓到你了……”耳边的声音沙哑得过分,沉得像恶魔低语。 许牧风瞬间冒起全身的汗毛。 “顾!” 他疯狂地挣扎着,只叫出了一个音节,身体狠狠地蹭过墙,响起阵阵的“唰唰”声。 很快就被身后的人迅速抓进拐角后面。 一条银白色的暗光从黎和泰身后亮起。 是刀。 视线触及到那柄短刀,许牧风原本挣扎得厉害的四肢突然一动不动,身体本能地僵住。 那把刀带着斑驳的缺口,像是日复一日地从巨石上砍出来的痕迹。 他毫不怀疑黎和泰会拿刀砍他。 作为底层摸爬滚打的人,到了这里,没有谁会为他撑腰。 他连最基本的自救都做不到。 “黎和泰!你疯了!” 来人放声喊道,一手抓着裙摆,一手扶着墙,脚步虚扶着,脸上因为赶路,泛着不正常的红。 此话一出。 像是一块巨石掉进了池里,水溅得到处都是,完全平静不下来。 黎和泰的刀被匆匆赶来的顾星阑抢走。 现在看到这玩意就害怕。 烫手一般,顾星阑远远扔出窗外。 “沙沙”几声掉进楼下的草丛里面。 现在也顾不上高空抛物的问题,满脑子都是黎和泰刚刚持刀的模样。 这个人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好像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有迹可循,可他抓不住到底是哪个契机。 种种迹象,都表明了黎和泰已经隐隐约约变成了小疯子。 “啪”地一声。 顾星阑这么想时,手已经扇在了黎和泰脸上。 “你现在能拿着刀威胁人,长大就会拿着刀做不该做的事情。” 这一巴掌,把黎和泰扇得久久待在原地。 脸上的红印笼罩了一大半张脸,甚至嘴角微微晕出血痕,表情一扫刚刚冷漠阴鸷的模样。 整个人静立地站在原地,眼眸低垂着,看向地面。 就好像刚刚只是一阵不合时宜的风把这人的头吹偏。 掌心发麻,他用了不小的力度,顾星阑咬了咬唇,手红成一片,指尖发颤。 莫大的恐慌从心底里冒出来。 隐隐蕴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 前者的恐慌是在恐惧十年后的黎和泰,后者……是他能为自己物理反抗了一次黎和泰而感到无法言喻的快感,就像窝囊卑微了一辈子的惊弓之鸟打破了桎梏、黑暗里划破了一道口子。 意识回笼后,顾星阑双腿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喂!你没事吧!”许牧风撑着四肢,手脚并用地爬到顾星阑旁边。 这个人是在为他报仇吗? 好像不是。 但许牧风的直觉告诉他,地上长发飘飘的人是带着报复的状态。 “黎和泰!”清朗的童声响起。 一浪比一浪高,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远处,俞锦顶着哭肿的眼,右手还牵着某个意想不到的人。 “黎叔叔,你快阻止那个坏女人!她居然打了和泰!” 而被指责成坏女人的顾星阑,在地上微微抬起头,双眼不知不觉已经蓄满了泪,瞳孔麻木涣散。 纷乱的中心。 好像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主角,在戏台上演着荒唐的默剧。 混乱中带着诡异的安静。 黎和泰什么话也没说,抬手擦过脸上的红痕,把刘海全部撩到后面,抬眸看向黎泰贺。 两个人像极了,如同大小翻版。 “功课做完了吗?” 黎泰贺的语气鲜少地和缓,周身都跳动着轻快的分子,仿佛刚从桃花源出来,完全没有生气的迹象。 “做完了,父亲。” 空气几乎凝固,连吸着着鼻涕的俞锦,一时也禁了声。 “和俞锦道歉。” “对不起。”黎和泰顶着一张红肿的脸,看向浅色卷发的人。 “和许小朋友道歉。” “对不起。” “和你妈妈道歉。” 黎泰贺转过身,一步一个脚印,走到顾星阑面前,伸出手。 掌心有几块像是指甲深嵌出来的痕迹,带着丝丝血红。 “妈妈……对不起。” 不应该…… 他从来没有听过黎和泰跟谁道过歉。 但就现在,接连几次的对不起…… 顾星阑战栗着垂下头,咬着唇。 身体变得越来越奇怪,不是人设辅助器,而是他前世模糊不清的记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顾星阑伸出手,握住黎和泰,像是接受了对方的道歉。 抬起头时,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狡黠。 像小人得意的模样,眉梢高高地扬起,眼里数不胜数的诡诈。 “错什么错!” 俞锦咬着牙看了许久,快要把牙龈咬出血:“你这个坏女人,和泰有什么错!!他一直都是好孩子,不用你评价他是不是好孩子!” 眼看着俞锦一头浅色的头发炸起,不复人前芭蕾小王子的矜贵模样、急得到处蹦跶。 chapter54 “俞锦。” 黎泰贺出声,打断了情绪过于激动的小孩。 视线放在地上的顾星阑,缓缓走过去。 一只手便把他捞起来。 猝不及防,顾星阑低呼一声,手臂上的长袖顺到手肘处。 露出了一条又一条绑着的绷带。 “怎么跑出来了?” 黎泰贺在小辈面前,对他展现出来的是一如既往的柔情。 顾星阑早就敛下小人得意的脸,恢复成柔柔弱弱的模样。 “可以把我抱回去吗?” 黎泰贺没有回应他。 直接托着他的大腿往通道里面走。 他的下巴靠在黎泰贺的肩膀上。 把身后三个小孩的状态全部收进眼底。 许牧风的脸上丝毫不带掩饰的错愕,直直地望着他。 还有俞锦气得涨红的脸蛋,嘴里欲言又止。 …… 他是不是太贪心了? 顾星阑勾着眉头、下压着眉尾,眼睫轻轻垂着,莫名愧疚。 心里一阵一阵的刺痛。 为了一次性刷更多的时长,甚至违背了他做人的原则。 用余光,顾星阑静静地看着那道已经离开的黑色背影。 系统:[时长增加了,足足十个小时……目前共计七十二小时。] “为什么叹气?”黎泰贺感受到颈部不规律的气息。 “我打了你儿子一巴掌。” “过意不去?”黎泰贺笑道:“那你也可以让他扇一巴掌。” 顾星阑:“……” 系统:[宿主,有黎泰贺在,任务对象不能把你怎么着。] 所以黎泰贺的死期一到…… 系统:[也就是您的死期,或许换个词更合适,叫功成身退。] 听到这,顾星阑静静地待了一会,对着抱他的黎泰贺轻声道:“他很听你的话。” “你的话也同样听。” 黎泰贺说话滴水不漏,收集不了任何有用的信息。 把他抱回房间后,黎泰贺临走前,从口袋拿出一把东西:“你会需要这个,记得好好把台本过一遍,你们养好伤,就该开机了,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砰”地一声,木门重新隔绝了两个人。 床头柜上……一把钥匙。 钥匙有着陈旧的气息。 抵在鼻间一闻便能闻到淡淡的女士香水味。 这是黎和泰亲生母亲的东西吗? 顾星阑摩挲着钥匙表面的纹路,半晌,抿紧了嘴唇。 他今天确实做得过火了。 要矫正小孩子的错误行为,首先最应该的就是了解小孩为什么会这么做的想法,其次是口头上明确地指出这种行为的错误,而不是像他刚刚那样,直接给小孩来了一个大逼兜。 长叹了一口气,顾星阑直直往后躺。 整个人深深地陷在床里。 “系统,我要听好消息,你之前说的好消息是什么?” 系统:[宿主,这个好消息刚刚好符合您当下破坏自身原则后想补救的心情,由于管理员之前的疏忽,主神大手一挥,慷慨地给您赠送了究极金手指,为您量身打造……] “停,别吹没有的东西了,直入主题。”顾星阑用手臂盖着眼睛,打断道。 系统:[由于抹杀时长的流速和您扮演人设获得时长的流速一样,为了您更有积极性完成任务,所以,在您靠近任务对象五米内,时长减少的速度将大幅减缓。] “噌”地一下,顾星阑挥开手臂,眼睛瞬间亮晶晶,一眨不眨地看着天花板。 “也就是说,如果我和黎和泰待在一起,一个小时能当两个小时用?” 系统:[理论上可以这么说,毕竟任务对象现在之于您相当是时间折扣券的存在,主神大大也是希望您能专心对待任务对象,把精力都放在任务对象身上。] …… 风波一停,昌谷别墅又重新变得沉默寡言。 瓷墙的凉意丝丝渗透着薄薄的蕾丝裙。 地板被窗外的月光切割成一块又一块。 顾星阑身穿白衣、披头散发、动作怪异。 要是有人起夜,见到这番场景指不定得吓晕过去。 他直奔目的地。 蹑手蹑脚地把钥匙插进孔里。 “咔嚓”一声。 无声地打开门。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黎和泰的房间。 空旷得像个客房。 没有属于黎和泰自己的痕迹。 唯一一个能辨认出黎和泰居住的痕迹,竟然是那个半人高的书包。 银纱般的月光,透过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悄无声息地洒落在地板上。 有了月光,很轻易就看到床上睡容恬静的小孩。 顾星阑静静地看着。 黎和泰在这个人生的时间段,就是一个小孩。 这个人有自己的成长、有自己的小世界、有自己的心事和烦恼。 “对不起……” 凑近之后,顾星阑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 小孩的呼吸平稳,甚至还能隐隐听到轻微的呼声,像小猫处在舒适的环境下会慢慢地发出咕噜声一般。 清凉的凝脂擦在脸侧浮肿的红印上。 顾星阑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人。 把现在的黎和泰当成成年的黎和泰,明明在这个时间段,这个人什么事也没干,却要承担他莫名其妙的报复和怒火。 越想,觉得得对不起床上的小孩。 这瓶消肿祛瘀的药膏在黎家那镶了金丝的医药箱里面,效果差不到哪里去。 涂完药膏,顾星阑坐在地毯上,拿出手机翻看孟关赫发过来的新台本。 这一次发过来的就是节目初定的拍摄内容。 他在节目里第一幕就要去贵族学校接黎和泰。 让黎和泰扮演一个叛逆少年,那肯定不靠谱。 节目又不能平淡如水。 只能他自己多费点心思。 那什么,乡巴佬进城的即视感,按照这样的感觉表演出来就对了。 屏幕光昏黄黯淡,顾星阑不知道看了多久,打了一个无声的哈欠。 “系统,你能为我扮演一次五点的闹钟吗?” 来这里上药,随便节省时长看台本。 如果可以,吃饭上厕所洗澡工作看书发呆都带着黎和泰,放在身边时不时刁难几句,这样任务就顺顺利利地完成了…… 思绪飘得越来越远。 顾星阑在地毯找了一个合适的角度慢慢阖眼睡去。 系统:[……我还没答应呢……] chapter55 皮肤上的凝膏越发清凉。 留着某人过于小心翼翼的慢、捻、抹、复、挑。 触感久久不散,一直盘旋在脑海里。 像轻舞的花瓣、又像缥缈的云雾,萦绕不散、挥之不去、缠绵不休。 …… 夏天快临秋的季节多台风。 芜水离最近的海有几百公里,台风登陆时,芜水江也不免翻潮滚涌。 窗外狂风大作,雨水泼墨般湖满了整块玻璃,尤其是房间在昌谷的背光处。 阴暗又阴冷。 可地毯上熟睡的人却不觉得,眉头舒展,静静地蜷缩在床边。 系统:[宿主,五点了……] 电子音像敲木鱼一样响久久,直到窗外一声闷雷响起,连带着窗也闷闷地动起来。 睡梦中的人脱离了梦境,眼睛瞬间睁开。 黑暗中。 小小的身影站在衣柜前,慢慢地扣着西装上泛着流光的金色纽扣。 顾星阑大气不敢喘。 乖乖。 这小孩五点就起床了。 朦胧的睡意全无,他这才意识到外面又下雨又吹风,但周身却不觉得冷。 身上盖着一床被子,被子有独特的味道。 他形容不出来,像是定制款的茉莉香薰蜡烛还私自添加了一些腰果皮的味道。 悠远复古的感觉。 黎和泰把自己的被子拿给他盖了…… 门轻轻“啪嗒”一声。 小孩踩着皮鞋离开了。 房间徒留他一个人。 “外面这么大的雨还去上学吗……” 顾星阑的思绪逐渐飘远。 脑子里零零碎碎的记忆时清时隐,好像前世遇上这样的天气,黎和泰就会带他出去。 那人站在外面,而他看着那个人发疯淋雨…… 为什么而淋?为什么淋雨给他看?这些记不清。 想不起来的无力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顾星阑抛之脑后。 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记忆。 系统:[宿主,你想知道你的存活时长多少吗?] “想!” “唰”地一下顶开被子,顾星阑从地毯上坐起来,一头杂毛,浑身腰酸背痛、脚底发麻。 系统:[您睡前看节目台本花费两个多小时,睡眠约莫三个小时,但您的生存时长只减少了两个小时!] 系统:[怎么样!!主神大人对您的恩惠!] “嗯……感谢黎和泰。” 系统:[不!应该是感谢主神。] 懒得在这上面跟主神迷的系统犟,顾星阑慢悠悠道:“没有主神下达的抹杀,我也不用每天忧心如焚、累死累活地拼业绩。” 脑子里的东西终于消停下去。 睡意又渐渐回笼,眼皮慢慢合起来。 不知道睡了多久。 “叩叩”两声。 敲门的声音和雨声混在一起,不仔细听听不出来。 “夫人,您在少爷的房间吗?该吃早餐了。” 七点钟,昌谷别墅的人准时用餐。 顾星阑支走管家又磨磨蹭蹭了许久,换上假发和宽松的衣服后才下来。 桌上用餐的座位安排很有意思。 黎泰贺坐在主位,旁边的位置坐的是许牧风。 许牧风对面就是黎和泰,而俞锦,像是生着黎和泰的气,隔了两张椅子。 “早上好。”黎泰贺率先出声。 “介绍一下,这是和泰的老师。” 顾星阑提步从通道走出来,这才彻彻底底地看到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看清座位上的人脸后,他瞬间低下了头。 ……是在绅华堂见过的人,这个人还扶过他。 后背一下子就冒起冷汗。 “和泰妈妈早上好,打扰了,没想到半路就下了这么大的雨,本想过来接和泰小朋友顺便聊点事。”老师一副书生气,脸上戴着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结果学校发了停课通知,我打扰了。” 话落,就这么重重地落下了。 来者是客,老师说完,没有一个人回应。 黎泰贺坐在桌前,双手相握,一副倾听的状态,眼睛微微眯起。 而俞锦的注意全部都在黎和泰身上,扭扭捏捏,从刚刚气鼓鼓的模样变成了欲言又止。 至于许牧风,则是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一声不吭。 会被认出来吗?他要回话吗? 像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桌上的黎泰贺看向顾星阑。 那双眼睛隐隐在告诉他:“我很想听你说话。” 顾星阑硬是在混乱中夹着嗓子,生,道:“老、老师,您吃过饭了吗?” 桌上戴着眼镜的人闻言,连连道:“谢谢和泰妈妈的关心,我已经吃过了,你可以叫我小林。” 话罢,姓林的人从座位上站起来:“我先不打扰你们吃饭,和泰妈妈,咱们能换个地方详谈吗?” 话落,黎泰贺作了一个请状,而黎和泰开始拿起手边的牛奶。 黎家人的习惯还真是整整齐齐,都不喜欢吃饭时有人打扰。 “请夫人和林老师跟我来吧。” 管家微微弯着腰,笑容满面。 …… 豪门的人似乎生来傲慢,连听人说话时,都得不到正眼对待。 林硕动了动手指。 看着沙发上侧身而坐的人道:“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叫我黎夫人就好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顾星阑莫名想到这个,拿着手拢了拢微微打结的假发。 正常社交礼仪的情况下,聊天应该是面对面且进行适当的眼神交流。 可他心里有鬼。 “黎和泰小朋友的情况,这边有点严重。” 旁边的话瞬间打断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的顾星阑。 他睁大眼睛,紧接着就听到:“一个星期前,黎和泰小朋友出手打了六名同学,其中一名叫俞阳成的小朋友,他伤得最重,我和他商量过,是想叫家长互相沟通,但由于俞小朋友的家长在国外,而黎和泰小朋友的爸爸又常常联系不到,我这才趁着黎先生有空闲的时间登门拜访。” 握着手里的手机,林硕原本以为黎先生会很好相处,结果他和黎先生说了之后,只换来一句:“医药费全权负责,黎和泰会去登门道歉。” 这样的处理方式很公式化,他已经记不清黎先生在黎和泰每次犯错时对他说了多少次。 每一次结束,还会有下一次犯错。 黎家教育孩子的方式,很有大问题。 “黎夫人,您是和泰的妈妈,自然要担负起教育和泰的责任。” 林硕抿了抿嘴,试探着黎家第二任妻子的态度。 黎家在第一任原配妻子的葬礼结束不到一个星期,很快又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婚礼,在圈子里人尽皆知。 看着沙发上的人异常冷漠。 果然……林硕心下自嘲地笑笑。 这边。 顾星阑颤着双手,头偏过去。 忍了许久,才忍住想和那个人探讨心理现象的构成、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皮亚杰的儿童道德发展规律,还有讨论《教育心理学的经典理论及其运用》和《普通心理学》等等的激动。 “您、您说得对,俞阳成小朋友怎么样了?” “他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淤青,尤其是后背!根据医生的诊断结果,大概率是黎和泰小朋友用篮球砸了过去。” 顾星阑:?! 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放在黎和泰身上,又显得诡异的合理。 “您现在作为他母亲,教育他是您的义务,哪怕……他不是您的亲生儿子,您觉得说我说得对吗?黎夫人?” chapter56 对吗? 对得不能再对了。 但他干的白雪公主童话故事里面的继母勾当,是要白雪公主的肺和肝,是干着拿毒丝带、毒梳子、毒苹果,千方百计要人性命的勾当。 顶着旁边一道浓烈直白的视线,顾星阑微微动唇,停了半晌,只能说道:“那个孩子,不是我能管的。” 闻言,林硕早就料到了一般。 想着黎和泰本就沉默寡言,又想到俞阳成阻止他叫家长的强硬态度,搞得他里外不是人,林硕不由得叹气道:“那行,这件事就说到这,咱们聊聊另一件。” “七月中旬,学校会有一场庆祝校友在国际音乐大赛获得头奖的晚会,这场活动没有强制性,但晚会是一个不错的亲子互动交流的平台,您到时候会来吗?” 往年有晚会表演的地方,就会有俞锦,有俞锦的地方就会有黎先生,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黎和泰才是黎家的亲生的,搞得待遇像私生子一般。 看了看沙发上无动于衷的人,林硕想到今天过来的重要目的,道:“每年黎先生都会过来陪俞锦小朋友,今年应该也不例外,我想让您也能带着和泰一起。” 让他? 七月中旬,节目已经开机了。 他是城中村的穷小子,要带着一个富家公子体验穷学生活。 黎和泰要是过去,就意味着男装的他也会过去,更不用说一大群摄像师之类的。 学校不用打广告费就能免费获得宣传的机会。 顾星阑觉得过去参加的事,百分之一百的不可能。 他总不能劈成两半,一半女装一半男装吧? 正当顾星阑犹豫之时,旁边的人又补充道: “实不相瞒,黎和泰小朋友会上电视的事情,学校已经知道了,这边也是大力支持。” “不过节目性质的原因,我们只接受黎和泰小朋友的变动。” “什么意思?”听到这,顾星阑挑起眉。 只能接受黎和泰的变动,意思是只允许黎和泰出去,但不允许新的人进来? 这不是节目要和学校沟通好的吗? 还有一个致命的关键,这些和女装的他说有什么用。 难不成还想让他跟黎泰贺吹枕边风? 如他所想。 “黎先生是这个节目的投资人,想让您和他沟通一下相关的事情。”林硕看了一眼大厅门口,屁股往旁边一挪,低声道:“学校比较特殊,入学不仅要对家庭背景的评估,还要对家长进行考核,对孩子更是要求有两种语言以上的掌握。” 啥? 小学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眉头微微拧起,顾星阑不满地看向旁边的人。 “你们要求一个不到十岁的人掌握两种语言?” “对。”林硕点点头:“是国际学校,不仅有华夏,还有法兰西德意志等等的小朋友,英语是最基本的,这也是为了能让小孩子的校园生活更加开心和丰富。” 教育资源的不平衡何尝不是体现贫富的差距。 纵使心里有诧,但他也不能说什么。 世界从来都不是公平的,只要有人、有人心,就不会有绝对公平。 顾星阑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件事也不归我管,我不懂公司的事情。” 双眸带着无以复加的清澈,里面淡如清水,仿佛对他所说的事情提不起任何兴趣。 “……” 林硕瞪直了眼。 有些缓不过神,语气放轻,道:“不是让您解决这件事,只是想让您和黎先生说一说。” 他对黎家的八卦略有耳闻。 特别是黎家家主出了名的禁欲,让第一任妻子守活寡,结婚十年只有一个孩子,却在第一任妻子死后无缝衔接底层来的民女。 不管是惹人可怜的第一任,还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第二任,都是他们无聊时的茶余饭后。 没话题聊天时,就会拉出来鞭挞一顿,给大家添点话头。 可没人告诉他,神秘的新黎夫人,是这样的绝色。 他觉得熟悉,说不上来的亲切,好像两个人在某个地方相见过…… 思绪越飘越远,直到黎夫人起身后,林硕才缓过来。 “您等等……” “您是不是还有哥哥或弟弟?” “没有,你看错了。” 声音冷如冰。 很快,连带着那道清香,彻底离开了大厅。 林硕待在原地,绞破头都记不起那张脸到底在哪里见过。 系统:[怎么样,速度与激情?] 这边。 早在姓林的人面色不对时,他就已经如坐针毡。 紧张得他满身冷汗。 系统:[放心吧宿主,除非关键人物,不然的话,这边是会削弱您的存在的,毕竟男装的您,是一个比炮灰还跑灰的路人甲乙丙丁。] 听到这,心底里松了口气。 “别人认不出来吗?” 系统:[如果您活动频繁,还是会认出来的,不能保证,只能最大程度削弱您男装的存在。] 回到大厅时。 座位上已经没有小孩,只有主位上的黎泰贺。 黎泰贺微垂着头,手上拿着银白色的平板。 大厅没有开灯,又因着外面狂风暴雨,昏暗的环境下,黎泰贺面上,尤其是戴了一副眼镜,反射出一条又一条红红绿绿的线条,这和以往矜贵慵懒的模样不同,倒显得有些神秘莫测。 甚至带着几分诡谲。 “啪嗒”一声,灯光全亮。 顾星阑吓了一跳。 他不想打扰这个人,也没摁开灯的打算,正打算偷偷溜走呢。 “过来坐坐吧,我已经让人给你热了早餐。” 黎泰贺收起手上的东西,抬手把眼镜摘下来,深深浅浅的眸色,看不出什么情绪。 “你们聊得怎么样?” 闻言,顾星阑摇摇头:“学校有一个晚会,想让我带黎和泰过去。” “那你想去吗?” “?”顾星阑:“如果去了,节目怎么办?” 黎泰贺点点头:“所以,好好专心在节目上,学校那边不用管。” 话题聊死了…… 不是你这人想知道对方问了什么吗? 顾星阑说出关键的部分:“节目没有和学校谈拢吗?那所学校的入学条件太苛刻了。” 座上的人听了做出思考状:“这不也是节目的看点吗?” 敢情他还要帮黎和泰求学? “我这边事小。”毕竟黎和泰去的是郊外的普通学校,学费够了就能去里面上学。 “但许小朋友呢,你能让他成功进入贵族学校吗?”话罢,顾星阑抬起眼看向座位上的人。 正巧佣人推着小推车过来。 上面淋了果酱的面包还冒着热气,旁边的粥更是色香味俱全。 黎泰贺用手拿着碗放在顾星阑面前,丝毫不怕烫,语气淡道:“你说呢?” 那就是有办法了。 和这个人聊天总感觉像下级和上级汇报工作。 顾星阑终于有了可以做的事情,连忙拿着勺子搅着粥,小口小口地吃着,不再言语。 “吃完带你去见几个人。” 一个不留神,“铛”地声,勺子敲在碗沿,而滚烫的热粥顺着喉咙直直而下。 烫得顾星阑面目狰狞。 chapter57 外面的风像发了狂的野兽,张牙舞爪地在别墅周围肆虐,院子里各种名贵的观赏植物,全部沦为了它的玩物,只能痛苦地发出“撕啦撕啦”的声音。 吃完早餐后,他就跟在黎泰贺后面慢慢地走。 走廊的风格各不相同,而。现在的这一条,两边的窗铺着各种彩色的玻璃碎片,说这里是教堂走廊也没有人会反驳。 他不信神,只信人定胜天。 什么都要主动争取,想要什么就去争取什么。 比如现在,他想打探消息。 “那三个小朋友怎么样了?”顾星阑提快了步伐,走到黎泰贺旁边。 对方的肩膀高了他的不少距离,想要对视也只能抬头看对方。 他自己的身高一米八,而这个人,得往两米靠。 所以在这人低头看下来时。 顾星阑只觉得哪哪都是压迫感。 “他们三个都想找你,把他们支走了。”黎泰贺的语气轻轻松松,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说完这个黎泰贺就没有再出口的打算。 走了许久,通道越来越深。 很快,来自环境的压迫感几乎要吞没了他。 这人想把他带到哪里去? 顾星阑睁大了眼睛,左看右看,腰背不自觉弓起来,连带绷带绑着的伤口几乎都跟随着呼吸起伏着,越往里面走,走廊就越黑,越感受不到方向。 耳边只能听着前面微弱的脚步声。 不想撞到那个男人的后背,他的步伐就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 走得小心翼翼。 系统:[这是探索第一个隐藏剧情的好时机,宿主不用紧张。] 害怕源于未知人设,更不用说体内还有一个时不时影响他的人设辅助器,顾星阑平复着呼吸,已经在尽量地保持冷静。 “隐藏剧情的进度多少?” 系统:[百分之五,出一点点。] 系统:[不用灰心,这个进度在同行里面已经是遥遥领先了,你只需要稳扎稳打。] “万一把我自己的命搭进去了怎么办?”顾星阑动了动喉咙,轻道:“之前的管理员说过,主线为主,隐藏剧情为辅。” 要是再发生一次绑架的情况,他被撕票还怎么得到自己想恢复的记忆? “唉,我这也是患得患失了。” 顾星阑重重地闭上眼睛,又慢慢地睁开,定了定神。 人在遭遇一段严重的创伤经历后,会反复地体验当时的恐惧、焦虑情绪,会变得过度警觉、紧张不安、患得患失、焦虑内耗,要是一直处在这种环境和心理状态下,久而久之极大可能会患上心理问题。 这样的案例他接触了很多。 最直接的补救方法就是远离那个让自己不安的环境,逃避这些让自己承受能力过载的事物。 还有寻找社会方面的帮助,比如家人和朋友的陪伴,和心理医生交流沟通,拨打心理电话热线等等,慢慢治愈那段经历。 可这两者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很难办到。 就只能有一种方法,自我调节,自己拯救自己,自己救赎自己。 慢慢把自己变成心冷如冰僵硬如石的人,这何尝不是一种对自己的保护? 抱着这种想法。 像幻灯片一样,各种病人哭得撕心裂肺的难过、各种受伤后自己舔舐伤口的麻木,不断从眼前飘过。 “……果然还是办不到。” 顾星阑无奈地扶额。 别人可以变得冷血,但他不能。 纷乱的思绪慢慢淹没周围带来的情绪炸弹。 再次抬头时,他已经不知道走了多远。 属于黎泰贺身上那股自带的甘松香也消失不见。 上次在黎泰贺的私人刑房迷路的后果还历历在目,他不想再和拿着利器的人上演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戏码。 “转过来。” 身后响起男人的声音,像一块石子掀起的阵阵涟漪。 随着话音落下,走廊的灯一个又一个亮起。 顾星阑下意识跟着转过身。 身后的黎和泰,手上不知不觉拿了一块黑绸布。 又恰逢外面雷响,看着那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就像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索命的鬼怪。 “带你去个地方。”说完,黎泰贺静静地看着他。 要是这人想要他这条命早拿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有些腿软,顾星阑提步慢慢走回去。 绸布凉丝丝,盖在眼睛上面异常柔软,褶皱慢慢被某人的掌心抚平。 突然,头上一痒,顾星阑还没反应过来。 身后的人竟然摘了他假发! 我靠。 顾星阑连忙抬起双手摸头上的发网,瞪着眼睛,拔剑四顾心茫然。 假发是这人昨天帮他戴的,蕾丝裙也是这人给他穿的,他已经尽量把怀疑这人奇怪癖好的想法努力忽视了,两个大男人玩这些没有前途。 但一切的一切都在他没有清醒的情况下。 现在,对方的肆无忌惮,又让他想起昨天在车里换衣服时模模糊糊的触感。 “抱歉,吓到你了,戴着假发不好绑。”黎泰贺的眉眼带笑、嘴角上扬,摊开的手还有一顶极长的假发。 顾星阑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在加速流动,抬着眼皮、动作迅速,把对方手里的黑绸布拿过来:“我自己绑。” 三下五除二就把眼睛绑好,他看不清周围的事物,只能依靠旁边的人领路。 “你要带我去哪里?” “补偿你的奖励。” 听不出这个人的真实意图。 不知道走了多久,头脑眩晕,好像坐了一个电梯,只不过电梯不是上下移动,而是左右移动。 “系统,隐藏剧情推动了吗?” 系统:[……没有。] 这人真来奖励他的? “我已经跟您提过条件了,不用您再费心……”顾星阑轻声道。 对方没有回应他。 直到眼布摘下来的那一刻。 视线触及到墙上,一个又一个衣不蔽体、红肿溃烂的皮肤时,胃里阵阵翻涌,顾星阑差点跪在地上把早饭全部吐出来。 “这些人都是黑户口,以前干的是人贩子的勾当,偷偷从非洲南美一些贫穷落后的地方拐卖人口,再卖到发达国家,你能想象到所有黑暗、没有底线的东西,都能在他们身上找到。” “其他无辜的人因为他们,还在黑暗里面苦苦挣扎,现在,你可以报仇,为你自己也好,为那些素未谋面的人也好,这就是奖励。”黎泰贺伸手握着他的手腕拉进铁皮房,摊开他的掌心,把一只泛冷的匕首放在他的手心。 “他们怎么对你,你就这么对待回去。” 顾星阑的手心冒汗,完全握不住那把匕首,眼睫不断发颤,身体控制不住的发软。 墙上铐着的那些人,是昨天在废弃厂房遇到的绑架犯…… chapter58 “看,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黎越倡在单向玻璃的房间,靠着墙,低声和旁边的人说道。 袖子被拉了一下。 旁边的人伸出手指,在黎越倡的手臂上写字。 “你见过他?” 旁边的人点点头,眉角处的伤疤因着皱眉而扭曲起来。 “偷闯?”黎越倡眯起眼:“这个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下次要是在这附近发现他,你照常处理就是了。” 顾星阑偷闯过这里? 还在小汪的眼皮子底下溜了? 只能说明有人帮了他。 而对这个地方熟悉的人,除了黎家人,没有别的…… “把这个人带进来真的没有事吗?”和黎越倡看戏不同,黎惠文微微绷着脸,心底里隐隐觉得不安,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怕什么?手无缚鸡的人,这个人能来,也代表这个人活不了多久。”黎越倡打断了同僚的思绪:“你还是想太多。” 又补充道:“少爷的决定,肯定有自己的心思,是逗猫还是逗老鼠都跟咱没关系。” 听到某个字眼,黎惠文紧握着手给人来了一拳:“是黎总。” “就不,把人叫老了,我要叫老大!” 懒得跟孩子气的人耍,黎惠文撇开眼,往桌子上的茶杯沏茶。 “把门打开。” 铁皮房和房间只隔着一面单向玻璃。 黎泰贺的声音从里面畅通无阻地传出来。 语气和以往的不太一样,微微低沉的声音,还混着难以察觉的亢奋。 铁皮房中间有一道栏杆,只要按下按钮就自动开门。 门开的瞬间。 “黎泰贺!” 顾星阑咬咬牙,几乎从喉咙里蹦出声。 手被身后的人紧紧握着,匕首在昏黄的灯下亮着光。 后背是对方近于滚烫的胸膛。 简直疯了。 “你应该把他们交给警察局,而不是私下解决。”顾星阑从对方的桎梏里挣扎开来,面上一脸菜色。 “……” “铛”地一声,匕首掉在地上。 “既然这样,那算了”黎泰贺敛下眸色。 “你不喜欢,我也不强迫你,我们做点别的事吧。” 男人边说边从西裤的口袋里拿出手帕,细细地擦着手。 面前的这个人来到这,似乎变得疯疯癫癫。 顾星阑心有余悸,见男人转身离开,他顺从地跟着男人进去外面的房间。 银灰色的长桌、冒着热气的茶杯、冰冷的铁椅,还有隐隐散发着不祥的灯光。 “坐吧,放轻松。”黎泰贺坐到唯一一张突兀的真皮皮椅,不紧不慢地拿着水杯喝了一口。 像是在审问犯人。 顾星阑看得心里一阵不适,道:“你有什么想问的,说出来吧。” 早问早结束早放他走。 “把我和你在医院分别之后的时间段,遇到的人、发生的事,全部说出来,我想要事无巨细。” 话罢,黎泰贺把茶杯放在桌上,双眸异常冷淡平静,用手示意他:“先喝茶吧,刚刚运过来的缬草茶,不知道你喝不喝得习惯。” “谢谢你。”顾星阑绷着唇线,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皮看向黎泰贺的脸色。 看不清…… 周围灯光发暗,唯有桌面旁亮得刺眼的白炽灯。 这样的环境会给人带来压迫感。 但对方又让他喝茶。 顾星阑拿起茶杯小口小口地喝下去清了清嗓子,垂着眼,在脑子里酝酿了许久。 “你离开之后,我已经知道许小朋友从病房溜走,我们在大厅的沙发上一起聊了差不多十分钟,还打电话给孟总,让徐小朋友能够顺利出院。后面,我们坐上出租车,遇到一个奇怪的司机,戴着墨镜,头发中长,穿着黑色冲锋衣,车里的味道是女士型香烟,味道重,应该吸了不止一根,我们晕过去了,再次醒来时,我被几个人架起来,那些人的手都有茧,腕处似乎有一个蓝色纹身,图案看不清楚,其中,有一个人很奇怪,唯独这个人用黑色的布蒙面,他似乎对我们……两个人结婚的事情很感兴趣,说话的声音不像是正常人能发出来,有可能是嗓子经过特殊处理……或者戴了变声器,后面……” 顾星阑难受地绷起脸,眉毛拧在一起:“有人进来汇报情况,从他们说话的内容判断,他们搜了我的出租屋,还搜了公司,搜到了一封带有我签名的褐色文件,里面装着结婚证和我们两个人的合照,具体的看不清,然后,他们就开始搜身,后面的就记不太清楚了……” 话罢,顾星阑拿着茶壶,给面前的茶杯倒满。 杯口热气袅袅,而喝茶的人完全不怕烫,一口气全部喝了下去。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是这些,你还想知道什么?”他定着神,眼白布满红血丝,看向黎泰贺。 “蒙面人?” “是,烟雾弹是他放的。”顾星阑微微偏过头,透过单向玻璃看着里面被拷在墙上的人:“里面没有蒙面的人。” “靠什么判断?” “身型,还有……头发。” 铁皮房里面的人无一不是短发,而蒙面黑衣人的额头,有碎发,绝对不是千篇一律的寸头。 问到这。 黎泰贺身体前倾,双手相握放在桌面上,双唇紧闭,再也没有慵懒的气息。 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发狠。 而被问的顾星阑,在说完经过后,周身安安静静,静到原本还紧张得僵硬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放松下来。 思绪也忍不住跟着飘远。 现在的像审讯犯人一样的场景很熟悉。 明明体内的人设辅助器快要到达崩溃的阈值、明明刚刚说话时紧张得手都快要搓破皮。 可身体却像拥有这部分的肌肉记忆一般,随着对方的问题,一问一答,熟练地说出口。 或许是前世某个场景,黎和泰也这么盘问过他,盘问得太多次、在各种奇怪的场景盘问、问题多而没有下限,硬是让他现在在极端的状态下,思绪清晰地捋清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做得……很棒。” 男人出口的声音中止了顾星阑不断发散下去的思绪。 “咔哒”一声,桌面上的电灯被关掉。 黎泰贺站起来,脚步沉稳,走到铁椅旁边,伸出手,沉声道:“谢谢今天的配合,我带你出去吧。” 绅士极了。 如果不是昨天他打了黎和泰一巴掌耽搁了那么多事,还有近乎崩溃的精神状态,恐怕这个人早就拉着他来到这个鬼地方盘问。 看着男人的掌心。 顾星阑的脸色透着近乎纸白的灰暗,嘴唇微微翕动着:“我站不起来。” 腿没有力气。 靠在铁椅的脊骨像是被抽走了一般。 “先让我在这里坐会吧。” chapter59 座上的人软趴趴地靠在铁椅上,双眼被灯照得明明灭灭,暗藏着许多让人看不清的颜色,而唯一能看出来的,是布满眼白的红血丝,异常碍眼。 黎泰贺蹲下来:“我抱你吧。” 闻言,还来不及拒绝,顾星阑突然被一双宽大的手,自下而上地托着大腿抱起来。 腹部顶着某人肩膀,硌得他生疼。 “等等,这个姿势……不舒服。” 顾星阑只觉得头部充血,胃里在翻涌。 又一阵天旋地转,鼻尖的甘松香几经变幻。 每个人身上都有特殊的体味,只是程度轻和程度重的区别,据说香水和人体体味混合,会调出另类的香。 从扛着抱的姿势变成横抱。 那道陌生又熟悉的香水味便闻得更加地清晰,是淡香型,不细闻闻不出来。 “是你自己闭上眼,还是绑那块布?” 从这个视角,能看到男人优越的鼻梁被晃悠悠的光照得异常模糊。 这里是黎泰贺的私人刑房,路线分布得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触碰机关,把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 现在这人强制要求他不能看到外面,大概率是要带他走最安全、最快能到达外面的路线。 “我自己闭上。” 顾星阑一边说话一边闭上眼睛。 眼皮薄薄的,似乎还能看到眼球在转动。 “黎总,了望社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上。”黎惠文拿着手机,像应对了很多次这样的情况,平淡道。 架在鼻梁上的镜片,反射着黎泰贺那双过于邪佞的眼神。 “按原来的方案准备,还有那三个小孩,不用跟他们说。” 想让谎话瞒天过海,最好就是真话假话一起混着讲。 “越倡,你跟姓许的小朋友好好聊一聊。” “是!”黎越倡的身体立马板正起来,大喊道。 许牧风,是那三个小孩里面唯一经历过这件事的人。 以上这些话,全部被顾星阑收进耳里。 看来是和昨天绑架的事情有关。 可这人不是已经让其他报社放假消息出去了吗? 顾星阑紧闭着眼,一点缝都不敢睁。 “系统,你现在再看看隐藏剧情的进度。” 系统:[进度条完全就是小懒虫,没有动的迹象。] [宿主不用灰心,这是正常现象,您已经触发了百分之五,还有百分之九十五,证明了什么?上限空间很高啊!] 顾星阑:“……” “你怎么最近都是在鼓励我?”刚认识这统时可都是在对他冷嘲热讽。 系统:[日久生情,情难自禁。] 无话可说。 和系统打发时间的时候,黎泰贺已经抱着他不知道走了多久。 没有进电梯,更没有来时的冷风。 更多……是香薰的味道。 很冲的香薰,几乎是一瞬间涌出来的味道、持续不断地萦绕在他鼻间。 是进到另一个新地方。 “睁开眼吧。”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顾星阑抬起手遮着眼睛,才敢睁开眼皮,但想象中的刺眼白光没有看到。 而是…… 女生的房间? 顾星阑眨了眨眼,微不可察地用余光看向周围。 确实是女生的房间……很素净。 淡黄的墙纸上有序地分布着米色的经文,家具的摆放都很简单,唯有一张梳妆台。 上面放着各种各样的化妆品,满满当当,香薰的味道就从那里传出来。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他蜷缩在男人怀里,看到陌生的环境,心里隐隐不安。 甚至会莫名其妙地蹦出黎泰贺是不是要把他囚禁在这里的念头。 但转念一想,这个荒唐的念头就被抛之脑后。 如他所料。 “有记者过来别墅做客,我不想穿帮。”黎泰贺稳稳当当地抱着他,出口话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很想问问面前的男人,明明性取向是女生,明明没有奉命结婚,明明是黎家的掌权人,没有人会逼这个人结婚,可为什么还要娶一个男生,难道是想让男生当靶子掩人耳目躲避刺杀?那大可以不结婚,可以避免很多事情。 或许只有成功地通过了隐藏剧情后才能告诉他答案。 可这隐藏剧情,硬推不了一点。 “系统,我能只完成主线任务吗?” 顾星阑欲哭无泪。 系统:[世界到后期会越来越危险,完成隐藏剧情后获得的金手指非常关键,几乎是你遇到紧急情况时要用到的东西!如果您不想半路失败的话,最好两个剧情线一起兼顾。] 愣神的功夫,顾星阑被男人双手横抱到梳妆台前。 米黄色的椅垫极其柔软,像坐在云朵一样。 顾星阑调整好坐姿后,看向镜子里面的自己,一时有些恍惚。 是不是……艳丽得太过分了? 系统:[生肌丸的功劳!] “你还真给我用了?” 系统:[这是主神的奖励,相当于你们人类古代皇帝的圣旨,不想要也得要!] 顾星阑:“……” “星阑,穿上这件衣服吧。” 身后是男人侵略性极强的气息。 黎泰贺把一件衣服提到他旁边。 酒红色长裙,胸前的衣襟如同花瓣一样层层叠叠,一直垂到裙尾,而腰间系了两条腰带,一是黑色蕾丝丝带,二是复杂而华丽的真皮腰带,唯一暴露在外的,就是两个肩头,还有脖颈到锁骨的地方,能完美地遮掩他手上的绷带。 “假发呢?” 那个才是关键。 “先把裙子穿上吧。”黎泰贺把裙子放在扶手上,脸上带着笑,退开了一些距离,戏谑道:“动作要快!姿势要帅!” 记者已经快到了,可男人还有心情跟他玩文字游戏。 了望社,这个报社的背景不简单,前世有很多重大新闻出自这个报社之手。 他印象最深刻的三件新闻,一是商业新闻,刚满十八岁的男青年一夜之间盗取公司核心机密并泄露,导致市值一千多亿刀元的公司濒临破产。 二是刑事案件类新闻,这件事牵扯到祭祀和人口拐卖,调查没有出任何结果,但他印象深刻是因为,亲自伪装身份去深入调查的调查记者变成一具无头尸,横死某间出租屋,据说那间出租屋是祭祀台之一,记者遗体接出来时,很多人上街冒着雨悼念,他当时为了去见一个躲在房子里的重度精神疾病患者,没能去送别那位记者,事情发生时,他还没有去黎氏工作,就是一个跟随着学长四处奔波的实习心理医生。 第三件就是学校和医药公司的丑闻,这件事,他隐隐记得是医药公司为了为削减新药研发成本、缩短漫长临床试验周期进行人体实验,印象深刻的是因为这个和教书育人的学校扯上关系。 芜水这个地方表面光鲜亮丽,实际上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花林。 所以了望通讯社的记者会过来,他心底里还是抱着好感在。 拉斐逊曾经提过,媒体新闻界,是行政、立法、司法权力之外的第四种政治权力。 所以,黎泰贺才会在昨天出废弃工厂第一件事就吩咐下面的人放出假消息混淆视听。 思绪万千,顾星阑长呼一口气,小心翼翼拿起扶手上的长裙,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这人没有避开的动作,也没有看他的意思,在拿着手机低声说些什么。 “哗”地一下,顾星阑脱下宽松的运动服,快速换上长裙。 裙子的腰身很紧,真皮腰带的构造很特殊,他解了许久都拧不开那一块地方。 “黎泰贺,把腰带的扣子解了。”顾星阑解了许久,还是解不开,面上已经有不耐的神情,直接脱下来扔给黎泰贺。 男人的手指修长粗糙,指甲修得整整齐齐,在腰带上的扣子上几经拉扯。 “你也解不开?” 顾星阑扶着额叹了口气,喃喃道:“你上哪里找来的衣服。” 结果,男人不知道从身上的哪个地方抽出刀,三下五除二就把腰带切开。 “……” 腰带上面一层又一层真皮,还镶了钻,可就这么被轻易地切开了。 可见这个人的手劲有多大。 “这个腰带是死腰带,系上一次,它的长度就固定了,除非机关大师用工具开解。”黎泰贺垂着眼,把断开的腰带取下来。 chapter60 “那这件裙子是谁穿的?……谁能穿得下?” 本以为是随口一问。 可黎泰贺居然少见地顿住了。 “你没有廋成竹竿,当然穿不下,是我考虑不周。” 说完,男人面上又恢复成公式化的笑容,仿佛刚刚是错觉,放下裙子后就离开了。 顾星阑挑起眉,迅速地把裙子穿上。 暗红色的长裙紧紧地包裹着,如果不是前面像花瓣的衣襟一直垂下去,一定会暴露他平坦的不能再平坦的胸膛。 到处都是褶皱,顾星阑扯着袖子,不断抚平衣料。 动作扭扭捏捏,艰难地走出去。 胯部绷得太紧了,他不敢迈太大的步子,生怕走快了衣服自己撕成两瓣。 “你穿得很好看。” 门外。 黎泰贺看向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审视或凝视,像是单纯地欣赏,身体直直地站在门口,左手拿着一顶假发,地上还放着鞋盒。 这人动作娴熟,很快就把他的短发全部拢进发网里面。 长长的假发披到了腰间,黎泰贺从西装的衣兜里拿出木梳子,慢慢地梳着他的发丝。 顾星阑眨了眨眼:“刘海有点扎眼。” 很快,刘海就被黎泰贺拿着梳子梳到后面去。 他抿了抿唇,眼球往上转,只能看到男人的喉结和光洁的下巴。 紧接着,黎泰贺居然还蹲下去给他穿鞋子。 这个人从刚刚开始对他有股莫名的殷勤劲,不管更换抱姿还是腰带的事情,更别提还会跟他开玩笑。 “我自己来。” 顾星阑提着裙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话音落下,黎泰贺就真的起身,把鞋盒递给他。 “五分钟的时间,能整理好吗?” “当然。”顾星阑点点头,靠着墙开始穿鞋。 穿着这么紧的裙子,他实在是蹲不下去。 鞋子是平底的,黑色女士皮鞋,鞋面异常光滑,码数刚刚好跟他契合。 穿好的瞬间,视线里出现一只宽大的手掌。 “一起走吧?” 黎泰贺就像真的变了一个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尤其是抚上他的腰时。 他有些腿软。 知道这个人秉性,顾星阑自觉闭上双眼,对外界的感知全部在旁边的男人身上。 两个人不知道走了多久。 直到一股冷风轻轻拂在他脸上时,就知道这是快出去了。 顾星阑轻声道:“记者过来会问什么问题吗?” “我们比翼双飞的事情,你尽情答,遇到不想回答的,尽管摆脸色。” “他们是为了昨天绑架的事情?” “昨天没有绑架。”黎泰贺加重了扶在他腰旁的力度:“只有几个外城人不小心用了废弃工厂的机器,还不小心被绞成肉泥,懂吗?” 听到这,寒毛直立。 昨天的工厂除了废弃铁材和木材就没有其他的,更别说什么机器。 很难想象那些人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进了进了绞肉机。 顾星阑身体僵直,咽了咽口水,脑子里一团乱麻。 “睁开眼吧。”黎泰贺十指相扣。 本该不习惯的动作,因着现在牵的是一个阴晴不定、手段狠辣的人,心里面简直服帖极了,半点反抗的意思都不带有。 别墅的正厅,很热闹。 几个穿着便服的人在真皮沙发上和扛着摄像机的人有说有笑。 一眼望过去全像是大学生刚毕业的青涩年轻人。 坐在沙发边缘的人,最先看到黎泰贺。 “黎总好!打扰了!” 话音落下,沙发上的人全部站起来,纷纷说着黎总好。 “大家坐,不用客气。” 黎泰贺温文儒雅,满面都是笑意,眉梢高高扬起,和他们仿若是同事兼好友。 难怪这个人能坐上家主的位置,光是见人三分笑的功夫,他就学不来。 顾星阑跟在后面,绷着唇线。 “这位就是黎夫人吧?” “黎夫人好!” “打扰了。” 一口一个招呼,声音稚嫩极了。 了望社是什么意思?派这些学生气这么足的人过来? 远看只能看个大概,现在距离近了,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顾星阑微不可察地抬起眼皮。 结果就撞进了两只深不见底的黑眸。 心下一惊,顾星阑避开了眼神,又觉得刚刚乍一看是错觉,再次望过去时。 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张接着一张的笑脸,分不清是哪个记者。 “我们是代表了望通讯社过来继续对您进行采访,希望您不要介意。” 带头的人,气势丝毫不输黎泰贺,伸出手。 又或者是黎泰贺故意收起了气场。 在顾星阑眼里,两个人双手相握,反倒像是黎泰贺谦卑、主动地邀请了望社的人过来昌谷别墅。 他没有办法加入这些人的聊天,就坐在沙发边缘,静静地听着。 比如记者总是用“大众视线”来作幌子问自己想问的隐蔽问题。 “黎总,您不用客气,我们已经喝过茶了。”记者扬着笑脸,轻声道:“今天来,还是想接着聊聊这阵子围绕贵公司的那些事” 开场说完,记者微微拧起眉,沉着声道: “您也知道,在这信息时代,舆论场众说纷纭,有些声音虽没实锤,但也闹得沸沸扬扬,对您和公司的形象总归不太有利,我们今天会急匆匆来,就是接到一封匿名举报信,说昨天晚上郊外死的四个人,其中两名外城的人都是您黎氏的员工,其实不单单是这一起,从上个月,我们陆陆续续接到举报,说贵公司有不少人无故失踪,您怎么看这无端猜测?” 黎泰贺神色沉稳,不慌不忙地靠向椅背,双手自然交叠、眼神清澈,语气平和道:“记者朋友,你是专业人士,比我更清楚,谣言比真相更容易‘跑马圈地’。” “就说您提及郊外的那起事故,说实话,目前我还没接到确切通报,不过,不管死的是不是黎氏员工,只要有一丝关联的可能,我们绝不推诿,即便是外包项目的员工,黎氏定会尽全力配合警方彻查到底。” “至于失踪,黎氏业务多元、项目遍布,员工经常出差、外派,有时遇到出国的,通讯不畅、行程紧凑也是常有的事情,不能凭着这个就判成‘失踪’。” “每个月人事部门都有详尽报备,从差旅安排到工作调动,流程清晰透明,而这些匿名举报,怕是有人蓄意抹黑、混淆视听,想趁着舆论浑水,搅乱公司正常运转、损伤我们积攒多年的口碑,还望记者朋友们……能秉持公正,不要被不实的举报牵着走。” “……” 黎泰贺这个人,胜就胜在,无论对方问什么、问多久、问多么离谱,脸上的语气和神态都是一如既往的耐心和负责,眼神无辜又坚定,仿佛下一秒就能为了人类事业凄凄惨惨戚戚地登上赴死台。 而这记者,总是在问着一些混着关键信息的离谱又无关的问题。 不像正常记者,更像是“拷问”嫌疑人方面的专业人员,用繁多、信息量大、调动人情绪的问题来试图从黎泰贺应对琐碎追问时,不经意暴露出的真实情绪或者下意识的反应,捕捉破绽或者异常的态度。 哪里还有什么青涩、稚嫩、懵懂的学生气,那身老练、宛如老狗的沉稳,完完全全就是一块久经风沙的铁板。 这群记者到底想挖掘什么内幕消息? 可黎泰贺别说露马脚,就连一根马毛都没掉出来。 从刚刚到现在一直聚精会神的顾星阑,听累了。 chapter61 “黎夫人?” 像是看见顾星阑百无聊赖的模样。 一位娇小玲珑的女生坐到了顾星阑旁边,声音温温柔柔:“能借一步说话吗?” 配合着外面的瓢泼大雨下得噼里啪啦响,室内的温度逐渐泛冷,顾星阑搓了搓手臂,连忙把身体朝向另一侧。 从生理角度上讲,女性大脑中的海马体相对男性会更大,能更好地记住细节方面的东西。 要是距离近了,保不定就发现了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特别是他夹嗓子的功夫比手机的变声器还假,能骗得了五大三粗的男生,实在骗不了细心如发的女生。 而且还是当记者的女生 …… 黎家的夫人,从发丝到脚趾无一不是华丽精致,和调查的一模一样,确实是天仙下凡。 可性格……有一点偏差,不是平易近人,也没有从底层来的接地气。 看着沙发上穿着红裙的人,坐姿优雅,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是真的傲慢?还是被迫对她视而不见? 女记者得不到回应,慢慢移动视线。 看向主位上来来回回踢皮球的队长和黎家家主,又看向不远处、穿得年轻时髦的同僚,悄无声息地打了一个眼色。 “黎夫人。” 一道清澈男大的声音响起。 来人的身材恰到好处,留着当下流行的烫发、右耳一枚小巧的钻钉,更不用说优越的五官,几乎是这群记者中最时髦的一个,脸上的表情就像经过训练,知道什么角度的笑容最好看、最有分寸,道:“您这么年轻,我叫你姐姐吧?” 很简单的晕轮效应。 长得好看的人有先天优势,眼睛会先入为主地对对方形成良好的第一印象,并且会在潜意识里将对方视为安全、可信赖的人。 从进化心理学角度看,这和原始环境中快速判断一个陌生人是“朋友”还是“威胁”的机制很相似。 但…… 他是一个男的……顾星阑快速侧过头,手指暗暗地蜷缩起来。 怕是这些人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黎泰贺。 现在不惜对他用上美男计。 “姐姐,我叫江楚峥,你可以叫我小江,也可以叫我小楚。” “黎夫人。”女记者笑着接男记者的话道:“这个人是我们社里被评为优秀记者称号的同志,平时喜欢拍照片,他拍的照片不输国际上有名的写真摄影师。” 顾星阑:“……” 前面的感觉像杀猪盘惯用的诈骗手段,现在更像是销售常用的推销手段。 系统:[宿主,你放心吧,请相信您现在的打扮,没人怀疑您是长了多一个器官的人。] “停。”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皱着眉,道:“你们什么时候结束离开?” 像是对记者的到来已经厌烦。 话音落下,旁边的两人顿住。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是声音太粗犷了吗?吓得顾星阑一动不动。 “唉,小姐姐,我还想多和你聊一会,你能接受我的采访吗?”男记者挠着头,眉头皱巴巴,看着青春气十足,仿佛在说“这道做错了”“这道题你能教教我吗”的即视感。 而女记者又道:“黎夫人,其实在黎总和您结成连理时,报社就想采访您,对您抱有极大的好感和好奇心,您能接受我们的采访吗?” 这两个人,一个亲切十足,带着自来熟,另一个给足了尊重,又带着适当的边界感,加加减减、恰到好处,令人难以拒绝。 [我们比翼双飞的事情,你尽管答……] 黎泰贺的话回荡在脑海里。 “好,我不喜欢浪费太多时间,不要问一些有的没的。” 声音异常刻薄,带着冰冷的寒气。 黎家的新夫人……性格极其高傲傲慢。 很久没有被这么对待过的两个记者又停顿了一次。 女记者率先反应过来,道:“感谢您能接受我们的采访邀请,我们现在就进行。” 话落,男记者拿起一支笔,又拿起一本笔记本。 看到那支笔盖上特殊的标记,顾星阑高傲得像只小公鸡的表情愣住。 这支笔,是隐藏的录音笔,他能知道是因为他的学长兼师兄最喜欢买的录音设备牌子就是这个。 把最大众化的钢笔加以改造,变成小巧的录音设备。 比起手机,专业的录音设备,不仅能更好地收录声音,还能在一定的程度上更好地减少采访者的警惕性。 前世,他的师兄经常一次性地遇到很多不同类型的病人,特殊需要才买了录音设备,能更好地记录病情和对症下药。 不是刻意关注过录音设备的人很难知道那个笔壳上面隐蔽的标记。 “能方便问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顾星阑:“换一个问题。” “请问您有什么兴趣爱好吗?能方便……” “不方便。”顾星阑打断道。 接二连三好态度的两个记者被几经这么对待,不由得拧起眉毛。 “……那能方便告诉我们,您和您的丈夫是怎么认识的吗?” 提到这,沙发上的人突然坐直,好像有说不尽的千言万语。 “我们是,一见钟情……”顾星阑面色红润,眨了眨眼,双眸亮晶晶,道:“是他先喜欢上我……说我是他荒芜心田里突然绽放的玫瑰,说他是一片深邃夜空,而我是那最耀眼的流星,两个人是势必要纠缠在一起的,还说我的微笑是春日暖阳,能消融他心中所有的冰雪……” 几乎用尽了所有脑力,顾星阑脸颊泛红,娇羞地低下头。 两个记者见了这副场景,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原来是一个恋爱脑。 接下来,两个人就逮着黎泰贺的话题问。 问到深处时,女记者不经意道:“您昨天晚上也是和黎总在一起吗?” 说到这,顾星阑机械动嘴的动作停住,脑袋迅速转了一圈,反应过来:“嗯,我想两个人一起去度蜜月,去威尼斯看圣马可大教堂,可他总是以工作上的事情回绝我,所以,昨天我自己离开了,可谁想到!他居然会放下一切工作过来找我!还答应我,一定会给我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蜜月之旅……” 一个完美的假话离不开细节填充、逻辑连贯和情绪配合。 顾星阑一口气说完,阵阵心累。 用余光看向不远处的黎泰贺,发现那边也没有结束。 这人接受的问题肯定要比他更刁钻更犀利。 他的身份尚且可以用脾气性格跳过不想回答的问题,还能适当地瞎编乱造。 可对方却不能,不仅要用完美的态度、巧妙的言辞,还要用精准的表述来细细地回答。 一想到黎泰贺也要绞尽脑汁想一些有的没的来搪塞记者,顾星阑就想笑。 老实说,心里暗爽得很。 chapter62 “黎夫人,最后一个问题。” 女记者抬起眼,语气带着探究:“您对黎总的儿子黎和泰黎小少爷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呢?” 黎和泰? 听到关键词,顾星阑愣了一瞬,悄无声息地移动视线。 想搜寻某个人。 从早上在餐厅见过之后,就再也没有看到。 可大厅里,没有那个略显孱弱的身影。 “他?……还行吧。”被打了脸也一声不吭。 “能具体说说吗?”男记者笑眯眯,乘胜追击道。 在媒体面前,至少黎泰贺不会让他公然贬低黎家人,他现在的靠山是黎泰贺,自然要把人当一尊好佛供着。 反正小孩不在这,时长也刷不了。 顾星阑翕动着唇,想从脑子里挖掘点什么,轻道:“这小孩,遗传好,人长得水灵,饭量也好,就是廋,还有作息规律、身手矫健、头脑灵活,但人其实是个倔脾气,不爱张嘴说话,可身体上要跟你暗暗较劲,不喜欢聒噪的人,最喜欢……”最喜欢什么? 脑子里找不出说下去的理由,顾星阑停下嘴:“没了。” “咳,您观察得还真是细致,那主要的,第一印象呢?” 第一印象? 他对黎泰贺有两个第一印象,听着相悖,可他前世第一次见到成年的黎和泰时,那个人俨然是一副成功商人的模样,什么好话都能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现在,他成了这人的后妈,第一次见到小孩版的黎和泰,就是一个喜欢低着头不吭声的小朋友,哪里有成年的圆滑诡诈。 “不如你先问问他对我的第一印象如何?”顾星阑撇着嘴反问道。 知道沙发上的人是不想回答他们的问题。 “谢谢您的配合。” 女记者颇为无奈地看着手里一大堆琐碎的信息。 里面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 “那个,时间也差不多,我们该回去了。” 采访完黎泰贺的记者站起来,看着手腕上的表。 别墅外,风雨交加,声音穿过厚厚墙体还能听到外面一直哀嚎个不停的风声。 “哥……雨太大了,咱们的车不好开。”已经走到玄关处的某个记者仅仅开了一个门缝,头发差点都要被吹飞,他扯着嗓子,连连向正厅喊道。 “我看看台风预警。”带头的记者似是无奈地“啧”了一声。 如果说早上七点钟的芜水,只是雨比往常大了些,但现在,如同瀑布飞流直下,连带着整座城市都在晃。 “不好,这台风要北上,芜水江的水位怕是要涨。” 带头的记者,脸上带着肃气看着手机,眉间多了几道浅纹,移向黎泰贺的眼神显得无可奈何,道:“黎总,能让我们几个人在这里歇脚吗?” “当然。” 黎泰贺的语气没有任何犹豫,接着记者的话:“本就计划让各位在昌谷别墅吃过午饭再走,你们不用客气,别墅的食物储备很充足。”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钟。 也就是说,他被黎泰贺带过去盘问时才过了不到两小时,更不用说记者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问,速度很快,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但他总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累又困。 “抱歉,我没胃口,不想吃午饭,就先走了。”顾星阑起身,双手握着放在腹前,微微倾身道。 模样说不上来的精致优雅。 不给正厅几个记者反应的时间,顾星阑微垂着头提起步,悠悠地跨出正厅的门槛。 “黎总,您和夫人还真是相爱。”女记者收回视线,看向目光一直追随着某道倩影的黎泰贺。 “嗯,我看到他第一眼就觉得我们应该白头到老。” 话音落下,谁都不敢接。 “咳”带头的记者转移话题道:“鄙人对您白手起家的事一直很好奇,能跟我们讲讲您和您的恩师一齐做大做强的经历吗……” “请……” 声音渐渐消退。 顾星阑走到通道深处,耳边已经完全听不到记者和黎泰贺交谈的声音。 “系统,我还有多少时长。” 系统:[约莫六十三小时。] 没在黎和泰旁边,这时长流失的速度堪比脱缰的野马。 系统:[您现在可以去找任务对象,然后狠狠地羞辱他一顿,这样您的时长不就到手了吗?] 这话说得没毛病。 顾星阑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人后,开始伸出手往假发里面掏。 他刚刚把黎和泰房间的钥匙放进假发网里面。 这顶假发的发量浓密又稳固,不用担心掉毛,也不用担心穿帮的问题。 钥匙从发网里面被掏出来。 顾星阑吹了吹上面,把黏着体温和碎发全部吹走。 “走,去找咱可爱的时间抵扣券。” 或许是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遇到这么严重的恶劣天气。 心里隐隐不安,顾星阑顺着记忆走到那条一成不变的走廊上。 走廊的灯不知道什么情况,居然没有亮。 昏暗又透着尘腐的气息。 只能依靠窗外微弱的暗光来辨别前面的路线。 系统:[宿主,你害怕吗?我可以当您聊天的小伙伴。] “害怕倒没有。” 环境和人的情绪有很大的关系,有的人会因为连续几个月的梅雨天气患上轻微的抑郁症。 这和一个人走夜路时大脑总是时不时幻想未知存在导致害怕的情绪有关,像现在这样,阴暗的天气会让人滋生悲伤的负面情绪。 他只是突然地觉得,黎和泰这个背光的房间方位不是很好。 “系统,我要是把黎和泰拴在身边,你觉得这算作弊吗?” 系统:[如果您不害怕任务对象在您注意不到的地方对您下死手,随意。] 想到黎和泰昨天拿刀的动作姿势娴熟得非常不一般,像是身经百战、练习了无数次的滚瓜烂熟,心里哆嗦了一下。 这他不敢保证。 到了黎和泰的房门前。 钥匙插进去,“咔嚓”几声,很快就开了门。 门没锁,想是他早上从这个房间出来时没有上锁,又或者房间的主人就在里面。 顾星阑没有直接拧开门把手,试探性地敲了几声。 擅自闯人家房间,这事本来就不道德。 他心虚地往四周看了几眼,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进房间里面。 地毯上,本该七歪八扭的被子已经被折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上,这表明房间的主人曾经回来过。 可巨大的落地窗开着半人宽的缝,发出呼呼声,雨不断从缝隙里面跑进来。 明明他出去时窗户还是关得紧紧的。 顾星阑走过去,咬着牙、吃力地把落地窗往一边拉。 滑轮和轨道不断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chapter63 “那小子不会在阳台淋雨后忘记关窗吧?” 顾星阑喃喃道。 直到窗户彻底关上,把外面的雨隔绝在外。 系统:[很奇妙,上一次任务对象发烧是因为淋雨,如果按您的猜测,任务对象在阳台淋雨后还会不会发烧?] “别墅有家庭医生,往屁股打根退烧针的事情。” 系统:[……] 地板淌了一地的水,好在没晕到地毯上面。 房间是标准的一卧一厕,顾星阑走到浴室。 里面到处都是湿哒哒的,满满的雾气。 见状,他挑起眉。 这是淋完雨又洗了个热水澡? 按雾气散退的程度,房间的主人应该刚走不久。 浴室的新风系统贯通到外面,一打开便响起一阵低鸣,疯狂地吸着洗澡的雾气。 待雾气慢慢散退后。 顾星阑这才看清了浴室的布局。 一张小凳子放在洗手台前,上面似乎还有日积月累的鞋印。 而洗手台放着的是小孩子用的儿童牙刷和儿童牙膏,牙膏是薄荷味,上面的薄荷图案长着小手和小脚,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看着这些东西,就好像看到小型的黎和泰爬上凳子,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慢悠悠地刷牙洗脸。 “黎泰贺是真不把这小子当儿子看,完全不考虑小孩的身高。”顾星阑叹了口气,随手拿起拖把。 外面淌进地板的雨水擦了好几遍才变干净。 擦完,又感觉地板和柜子是两个色差,顾星阑敛下轻松的表情,刚想去拿一块抹布。 系统:[宿主,你别是来给任务对象当田螺姑娘的。] “……” “昨天来这里睡觉,那孩子今天看见我在地板睡着也没说什么,一天七个小时的睡眠,如果我一个人睡,那过不了几天就会被抹杀,但是我在黎和泰五米的范围内睡觉,再说几句无伤大雅的风凉话,既能演好后妈,又能获得时长,所以……这个房间以后被我征用了。” 系统:[你见过哪个恶毒后妈会给继子打扫卫生?一定会违反人设!] [还有,时长的判定不是单一的,它还会通过任务对象各项数值来计算你获得的时长。] [就像你们人类对长期服用的药物有抗药性,任务对象也一样,你和他第一次见面的冷言冷语获得了时长,不代表你和他第n次见面时的冷言冷语也能获得时长,懂吗?任务对象是会免疫你的!] 听到这,顾星阑抬高眉毛,眼睛虚空地瞪着:“难不成还真想让我物理地虐待他?” 系统:[这是您的选择,就像昨天,仅仅只是一巴掌!就有了十个小时的时长!宿主不觉得效率很快吗?] 系统的话像是悬崖上的一朵艳花,谁都想摘,可对他来说,要是摘了这朵花,他注定会连人带花摔得粉身碎骨。 打人的效率确实很快。 但是,用这种违反道德和法律的手段来获取利益的,最终害的是自己。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人因为走捷径把自己伤得片甲不留的案例了。 “系统,你是机器,我是人,你理性得冷血,但我不行,有血有肉的身体,伤害别人,自己也会痛。” 如果是成年的黎和泰,他会毫不犹豫抬手打过去,甚至一巴掌不够爽还要多打几巴掌。 可现在不是。 他有他做人的原则,昨天打出去的手,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自己不是个人。 系统:[任务对象以后还是会成长为你恐惧害怕的人,你现在是提前为自己除害。] “行,你来吧,我在旁边看着你打。”顾星阑淡声道。 系统:[……] “咳,山人自有妙计,那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不是吗?办法总比困难多。”顾星阑心里没底,嘴里重复了几次,身体不自觉坐在地毯上。 老实说,要是到了放狠话得不到时长的地步,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按照之前的经验,黎和泰直勾勾看他时,他能说“再看就挖了你眼睛”的经典狠话。 也能在黎和泰犯蠢时故意说“你真是黎泰贺的儿子吗”这种没营养的反问。 但如果这些话都不起作用,难道他还要在黎和泰面前问候祖籍吗? 自诩文明人的他做不来。 思绪断断续续,想到后面,已经破罐子破摔。 大不了给张试卷,写错一道题就拿尺子打一下手掌心…… 脑子里昏昏沉沉,顾星阑躺在地毯上,慢慢睡了过去。 …… 累,心累身体也累。 [星阑?][顾星阑?][你在睡吗?] 看不清脸,又是雪混着雨,又是轮椅,又是暗无天日的高楼。 他在一百二十层楼,逃不出去,冬天来时,雪根本就挂不住窗,只能看到外面簌簌而下的白点,白茫茫一片。 [星阑,你要运动][你不能一直睡在床上][你要尝试自己动起来][做得真棒] 聒噪死了。 又吵又热。 他想让说话的人把嘴闭上,麻溜地离开他。 可睁眼的瞬间。 眼帘满满都是某个男人的面孔…… “……” “噌”的一下,眼皮迅速睁开。 地毯上的人被惊醒。 脑子里模模糊糊。 是梦? 还是他的记忆? “系统?” 系统:[我在,宿主不多睡一会吗?] 天都黑了。 黎和泰的房间暗得连门都看不太清。 系统:[宿主,你就睡了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 顾星阑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撑着床沿,从地毯上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忽而,外面一记闷雷,像是被幕布死死捂住,短暂又沉闷,声响不炸耳,可闪电的光却足以照亮房间。 顾星阑惊了一瞬。 视线不自觉往窗外移动。 黎和泰的房间距离别墅的花园很近,而花园的某个门,是黎泰贺私人刑房的入口之一。 后背没由来冒出冷汗。 他听到了什么? 有东西在叫。 不是因为台风而晃动的窗,也不是树叶被风刮得痛嚎的声音,而是细微到难以察觉的人声。 手机上的时间明明是中午一点钟,但外面的的就像提前步入黑夜。 顾星阑的耳朵寻着声,咽了咽口水,挪着步慢慢往阳台的方向走。 滑轮和轨道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冒着雨,顾星阑用手掩着,趴在栏杆往下望。 透过雨幕,刚刚好就撞进了两只深不见底的黑眸。 是大厅的某个记者! 顾星阑瞬间缩回头。 不注意看还以为下面躺着一副尸体。 那个记者……怎么在外面。 chapter64 楼下的人,就这么躺着,面朝上,暴淋着雨。 意识回笼的顾星阑,咬了咬牙,迅速转身出房间。 依他刚刚看到的景象,那人明显是摔了腿。 今天的雨出奇地大,不出一个小时,身上的体温就会维持不住,要是雨迟迟不停,那个人平躺在地上,不在雨里溺死,也得被冻死。 顾星阑顶着一头假发,凭着记忆在走廊里穿梭。 房间在昌谷别墅的角落,鲜少有佣人过来。 到了楼下时,长长的通道弥漫着灰铅色的雾气,甚至走出外面时,脚底板已经感觉到水。 这雨水漫进来了。 耳边是狂风呼啸,带着摧枯拉朽之势,隐隐约约要连根拔起院子里的所有树。 顾星阑不敢停下动作。 雨打在身上掀起一阵刺痛。 他身上都是皮外伤,因着系统给的外挂和黎家金贵的药,伤口到了今天早上就已经结痂,有些创可贴和绷带还被他拆下来。 现在被雨这么一打,指不定要重新抹药。 …… 在楼上看时,地上的人很明显,现在到了院子,到处都是假石景观还有被风吹折了的残花断叶,像迷宫一样,找不着方向。 记者不好好在屋里待着,跑来这么偏远的地方。 这里距离正厅,就是走最近的路起码也得走好几分钟的时间,何况是在院子,绕到这边来还要再跨过一个人工湖的桥。 那人身上穿着黑色衣服。 他记不起有哪个记者是穿这个色的衣服。 等到顾星阑找到人时…… 一阵失语。 这不就是唤他小姐姐的男记者吗? 顾星阑的假发早就不复风度,黏糊糊地沾在脸上,配合着天上沉甸甸的墨云,活像得井里面的贞子小姐。 “你还能动吗?”他拍了拍地上的人脸。 没有反应,只有那双黑得无神的眼睛能动,甚至还能缓缓地移向他。 地上的人不知道摔了哪里,如果擅自移动,可能会对病人造成二次伤害。 “我给你叫医生。”顾星阑往对方耳边大喊了一句。 雨水顺着顾星阑的鼻梁,慢慢滑落在对方的脸侧,被对方的耳朵完全兜住。 地上的人异常苍白,面色像墙腻子一样苍白。 他刚想起身。 身上的裙子穿久了之后就没有那么勒人,现在被雨一淋,连走个路都是麻烦。 结果,不等他动作,头皮上一阵轻微的拉扯力。 黎泰贺把他假发掀开的感觉还历历在目,他迅速察觉到地上的人在抓他头发。 “小姐姐……我脚抽筋了,不用叫医生……”地上发出的声音低得顾星阑要靠着对方口型才能辨别出来。 寒意丝丝缕缕渗进衣衫,直钻心底。 地上的人睁大眼睛,水蒙蒙一片。 雨水毫无怜悯地灌进眼眶,酸涩刺痛中,视野只剩一片混沌的水渍。 朦胧里,一抹纤细却挺拔的身姿仿若破雾,在风雨肆虐间飘摇,离他不到几分的面庞,悄无声息地隐匿在雨帘之后,晕成绝美又迷离的剪影。 直到再也控制不住眼皮,重重地合上去…… 好家伙,人真晕了。 得来全不费工夫。 顾星阑也不扭捏,手用力地撕开了下面的裙摆。 “嘶啦”几声,裂缝从裙尾开到胯部,动作终于不受限制。 地上的人重极了,衣服湿成一团。 顾星阑撕完身上碍事的东西后,开始解对方的衣服。 “哐”地声,一把短刀从对方的衣兜里露出头,刀身再重重地敲在地面上。 “……” 这个家伙,不会偷偷去调查别墅一些不该去的地方吧? 如果他现在救了人。 黎泰贺要是调查,一定会查到他头上。 那个男人杀人不眨眼,他没有把握能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系统:[把人放在这吧,这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炮灰,宿主,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还管其他人干什么?]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以黎泰贺的实力,完全可以救活这个记者,如果再用特殊手段盘问,这个记者指不定把他供出去。 “我恨!”顾星阑仰天长啸,甩了一下头,把脸上的黏着头发全甩开。 师兄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干他们这一行,最忌见死不救。 虽然是吹水的话。 但话糙理不糙。 顾星阑搓了搓手,把短刀扔草丛里,双手直接穿过对方的手臂。 脚抽筋也是个问题。 只能借对方的屁股当轮子,拖着人走。 好在黎和泰的房间有医药箱。 一鼓作气,顾星阑咬着牙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个记者拖到通道里面。 不知道走了多久。 “砰”地一声。 房门关上的瞬间,累得他瞳孔不断冒出红红绿绿的花点子。 毫无形象地径直躺在地板上,四仰八叉、呼吸粗重,久久缓不过神来。 浑身湿透了。 顾星阑看向浴室。 黎和泰的房间是按照大人的规格准备,浴室里面说不定有浴袍。 等到呼吸平复下来后。 顾星阑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撑着身子,脚步蹒跚地走进浴室里面。 浴室的雾气早就不见踪影。 防水橱柜里,有好件尘封已久的浴袍,都没有拆包装袋。 正常体格的成年人淋了雨之后,应该做的是快速把身上洗干净,因为户外的细菌多,如果有伤口的话容易造成细菌感染,就算放着不管,人的体温上来,容易加速细菌的繁殖。 想到这,顾星阑皮笑肉不笑。 自己真会给自己找事做。 “你还有意识吗?” 顾星阑在记者旁边唤了一句。 这人刚刚在正厅时穿的是红色宽松运动外套和牛仔裤,现在换成了黑色轻薄风衣和黑色短袖,还有紧身长裤,全部都是方便行动和方便隐藏的衣服。 这个人现在在这个房间就是定时炸弹。 最坏的情况就是,黎泰贺已经发现了这个擅闯禁地的人。 但事已至此。 顾星阑把人拖到浴室,轻声道:“兄弟,没别的意思,给你冲个热水洗干净。” 他现在这副样子可算不上是优雅的黎家夫人,要是这记者醒了,指不定发现他的性别。 但花洒的热水流把这人来来回回冲洗干净时,这人还是一副昏迷不醒的状态。 乖乖,浑身的腱子肉也能晕这么久,这是在外面淋了多久雨? 好在没发烧。 顾星阑把人捞到浴缸上面,用浴袍三下五除二就给人套上。 见对方的脚已经能自然地下垂,这就表明已经不是抽筋的状态。 “醒了没?醒了自己走。” “……” 这人没有任何反应,依旧闭着眼,眉头不安地皱着。 他自己也被雨淋了个彻底,必须要清洗。 但现在已经不想再使劲,这人比他高半个头又比他壮实,刚刚搬来搬去已经要了他半条命。 顾星阑凑近观察着对方的呼吸。 呼吸平稳,眼球微微向上,很自然的昏睡状态。 看样子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他只要在两分钟之内洗完澡,应该惊动不了这个人。 chapter65 冷,透进骨子里的冷。 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不断地把他推向死亡的边缘。 谁来救救他…… “……” 眼帘一片雪白,光刺眼极了。 水雾氤氲在周身,像太上老君的炼丹现场。 意识如潮水般慢慢回笼,江楚峥重重地眨了一下眼皮,雾蒙蒙一片,慢慢地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循环往复了几次。 有雨声,但却没有淋雨的感觉。 寻着那道声音,目光微侧,映入视线的,是一片朦胧的水雾。 浴室? 干湿分离的冲淋区,隐隐约约站着一个人,身姿挺拔,在水汽的缭绕下仿若一幅绝美的水墨画。 甚至能看到水珠顺着对方的肩头滑落到手臂,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迷人的光泽。 面容……看不真切,模糊的鼻梁、红润的双唇,在雾气中显得又神秘又魅惑,更不用说乌黑的长发,被水浸湿,还能看到几缕贴在额头的发丝,丝毫不显狼狈,反倒透着一种随性的潇洒,这个人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动作轻柔,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从容和优雅,仿佛这世间的纷扰都与他无关。 江楚峥直直地看着,愣了许久。 这是…… 脑子如同快速放映的老式放映灯,红裙、黑发,怜悯、担忧,各种各样的画面纷至沓来,接连不断地在脑海里闪过。 ! 是黎家的夫人! 非礼勿视!江楚峥迅速偏过头,脑子“哗”地一下,瞳孔放大,呼吸都忍不住粗重了几分,整个人彻彻底底地清醒过来。 缓过神后,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长的白色浴袍,稍加抬头就能看到自己毫无遮掩的肌肉线条。 他的刀?! 江楚峥迅速抬手往腰带处摸去。 可别说刀,就连腰带也没有,他身下空荡荡。 “噌”地下,几乎从脖子热到耳根。 脑子一团乱麻,刀不见了,他应该担心自己的行踪被发现,可衣服也不见了,两人共处一室,他是不是应该保护自己。 无论哪种思绪念头,都指向他现在正处于危险的境地。 江楚峥颤抖地从浴缸爬到下面的瓷地面。 右脚还刺痛着。 只能四肢并用,悄悄地往浴室门口挪动。 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生怕弄出一丝声响。 带着近乎变态的警惕,眼睛时不时瞥向那片模糊的身影,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在无限放大,无论是冲凉区淅淅沥沥的水声,还是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声,甚至是脚底板和地面轻微摩擦的声音。 江楚峥咽了咽口水,慢慢爬到浴室门口,眼睛快要把前面的门盯出洞。 伸出去的手指就快摸上那道门时。 身后“吱呀”一声。 明显是干湿分离区的滑动门开了。 地上爬行的人瞬间僵住。 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呼吸也在那一刹那间屏住,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止了流动,江楚峥瞪大了眼睛,脑子一片空白。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不知道。 只觉得自己快要成为一块烧红的钨块。 “……” 等了许久,久到右脚又隐隐约约出现抽筋的感觉。 一鼓作气,江楚峥紧闭双眼,咬着牙绷紧腮帮子,直接站起身迅速拉开门。 门重重的砸进门框。 后背抵着门板,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 江楚峥抬起双手紧紧地捂住脸。 他以为自己快死了,结果现在这都是些啥? 浴室。 顾星阑:“……” “系统,这记者没发现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吧?” 他能戴着假发洗澡,但是不能穿着衣服洗。 系统:[放心吧,就算发现了又怎么样,你救了那个炮灰,那个炮灰对您以身相许也是应该的。] “什么冷笑话。”顾星阑笑道,走到橱柜拿出浴袍荡了几下,套在身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好了,该去问一下那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附近。” 出门时。 记者跪在地上,一身浴袍松松垮垮,背着他,快速翻着那几件湿透了的衣服。 “别找了,你的刀我已经扔远了,不在衣服里面,也不在这间房。”顾星阑轻声道,生怕把这人刺激了。 他不会耍刀更不会打拳,如果这个人要攻击他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话音落下,记者顿住,久久不转身。 见到这副扭扭捏捏的模样,就知道这记者没发现他的真面目。 “咳,你不用过意不去,来者是客,不用紧张。” 身后轻轻柔柔的声音慢慢流入耳中。 江楚峥动了动手指,慢慢转过头。 身后的人生得一副好样貌,没了之前的冷漠高傲,此时就像那江南春景里最温婉的一抹诗意。 面庞白皙胜雪,肤若羊脂玉般的细腻润泽,透着淡淡的光晕。 而双眸,恰似盈盈秋水,眼波流转间,带着点点星芒,更别提一头如瀑的乌发,柔顺地垂落在肩头,几缕发丝俏皮地卷曲着,随着主人的动作而轻轻地晃动,似乎在诉说着江南水乡不尽的缱绻柔情。 “谢谢你救了我……” 平日里的干练和洒脱全都没了影,江楚峥出口的声音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地轻颤:“我、我……” 看着坐在地板上低着头的记者,尤其这人的脸上像抹了胭脂,还有蜷缩起来的十根脚趾。 这是……害羞? 顾星阑挠了挠脸:“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离正厅有不少距离呢。” “没别的,我就是好奇,过来逛逛……”江记者说着,抬头偷瞧他,嘴巴嗫嚅着像是还要补充些什么。 逛逛? 这谁信? “黎总不喜欢你这样,你下次不要再随便乱走,不然,你这份工作可是要丢了。”他只能委婉地提醒这人。 要是黎泰贺真发现了这记者偷闯,不是工作不工作的问题,是要把命搭进去的事情。 顾星阑说话间,用余光观察着地上的人。 地上的人双手揪着浴袍,浴袍大开,腹部的肌肉一览无遗,还扭捏着身子,出口的声音如同蚊音:“我记住了,谢谢夫人提醒,下次不会再这么干。” “行,我现在带你出去。” “等等!黎夫人,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和黎总结婚吗?” 顾星阑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淡声道:“我爱他爱得要死,他爱我也爱得要死,就这样。” 这江记者的演技实在是炉火纯青,脸上毫无破绽,就现在这样狼狈还不忘打探消息。 如果他的性别被发现,这人问的就不是他为什么和黎泰贺结婚,而是直接问他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假扮女人或者旁敲侧击地策反他当卧底。 这人可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青涩少年。 能当上了望社的优秀记者,能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 房间门大敞。 外面的通道没有灯,一闪一闪的,全是惨白得像触手的闪电在发光。 顾星阑等了半天没等到里面的记者,转过头看向房间。 “我……脚痛。” 江楚峥眨了眨眼,眼睫似是不安地颤抖着。 chapter66 难不成还想让他扶? 顾星阑的身上就穿着浴袍,要是拉扯一下,指不定看到他毫无体积的胸膛,便道:“我给你拿根棍子。” “谢谢黎夫人,您的恩情我记住了,江某以后一定登门拜谢。” “拜谢就不用了。”顾星阑挥了挥手:“你把伤养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毕竟他现在和黎泰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了望社和黎泰贺,这两方势力注定敌对。 最好还是和这群记者保持点距离。 顾星阑去厕所找了一根扫把,扫把头拆不开,他无奈道:“江记者,你将就用一下。” “……”江楚峥看了一眼顾星阑,又看向扫把,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嘟囔道:“夫人就不能搭把手吗?” 无人应答。 两个人到了门外。 恰逢一声巨大的响雷。 “轰”地一下,像炸山的气势,门窗“哐哐”地全部晃起来。 顾星阑被震得呆愣在原地,身上寒毛卓竖,视线迅速往窗边看。 这雨,越来越大,没有停过,从昨天半夜下到现在。 不详的感觉弥漫在心头。 “黎夫人,您害怕吗?” 身后的人不知不觉靠到了他的后背。 但顾星阑所有的注意都在外面那棵被闪电劈得冒着火星子的大榕树。 “不……”他刚想回答,结果,转头间,视线里,撞进了一双张得老大的眼睛,异常混浊,在黑暗中突兀地瞪着。 给他真真切切地吓了一大跳! 昌谷别墅的司机! “夫人?江记者?” 司机站在他们的不远处。 走廊中间,身形被外面的闪电晃得模糊,每晃一下,那张老脸就变一次形状,看不清面容。 这副场景差点让顾星阑口吐芬芳:“陈司机?你怎么在这?” 声音带着慌乱和一丝微不可察的心惊,顾星阑想抬起手拍自己跳动得过于快的心脏。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夫人吧?您怎么……和江记者在一起?” 司机的语气没了以往的恭敬。 但顾星阑此时什么也发觉不了,全身心都在找理由的念头上面。 “哦,是我迷路了,在外面淋了雨,好在黎夫人把我领进来。”江楚峥站出来,手拿着扫把,一瘸一拐,脸上腼腆道:“原本是想来找找有没有什么适合当文章封面的背景,没想到一走就走这么远,脚还抽筋了。” “江记者身上的衣服呢?” 司机眯起眼,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 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浴袍,男人穿得松松垮垮,脸上红得就算是在这么暗的环境下都能发觉不对 ,女人就更不用说了,头发全湿,那张脸全是心虚的表情! “我身上的衣服湿了。”江楚峥耸了耸肩,笑道:“黎夫人帮我带路时也被雨淋湿,衣服没办法穿,又没多余的衣服,只能穿着浴袍出来。” 两个人一来一回的对话,听得顾星阑在心里“啧”了一声。 这些话讲给谁听谁会信?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头发全湿还穿着同款浴袍从同一个房间出来,除非他当场解开遛鸟,不然跳进芜水江都洗不清身上的嫌疑。 于是,他强硬道:“我是来找黎少爷的,他在哪?你看到他了吗?” 说多错多,不如换另一个话题。 “少爷?您忘记了吗?林老师过来家访,他在林老师那里,不在房间。” 司机挑起泛白的眉梢,眼角的皱纹堆积在一起,像是看清了某人的真面目。 话音落下。 “啪嗒”一声。 身后的房门开了。 走廊的三个人齐齐往声音的源头看去。 是黎和泰! 顾星阑的眼睛蓦地亮起来,在黑暗中泛着点点亮光。 站在门前的小孩,被黑暗拢去了半个身影,像是没发现他们,浑身湿漉漉,发丝不断往下滴着水,慢慢在脚边聚集了一摊。 “砰”地一下,房门又关了,小孩进去了房间里面。 顾星阑眼睛一转,转身道:“这就是你说的少爷在林老师那里?都跑出去淋湿了!要是黎少爷出现了什么三长两短,你负责得起吗?” 别墅里谁不知道新来的夫人讨厌少爷,现在在装什么?司机老脸一横,但还是把心里想追问的话收了回去。 空气停了久久。 “行了,也不怪你。”顾星阑叹了口气,余光看着司机的脸色,道:“我也不知道黎少爷在哪里,要怪就怪那小子,出去了也不知道和人说一声。” “司机大哥,这位江记者就拜托你了。”顾星阑后退了几步,眉眼带着柔和的笑意:“那……江记者?这位是别墅里经验丰富的司机,对别墅的路线很熟悉,你把你想去的地方告诉他就行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随便乱跑,别墅有很多佣人,可以找一个佣人领路。” 他边说,边退到黎和泰的房门前,背着手拧开门把手。 又“砰”地声响起。 溜进房间的瞬间,顾星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从水里刚捞出来的海绵一样,软趴趴的。 系统:[宿主,您的演技提升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像你们人类的剧本杀。] “我没玩过。”顾星阑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把门把手上的锁芯锁起来。 直接大手一挥,把头上的假发连带着发网全部摘下来。 房间空荡荡,耳边传来潺潺湲湲的水声。 黎和泰在洗澡。 房间里面一团狼藉,包括记者的衣服还有他的红裙。 感觉人麻了。 要是被那小子误会什么,他还怎么做人。 系统:[放心吧,您还记得第二个隐藏剧情吗?任务对象发现您和外人私通的画面,这可是让任务对象养成强迫症禁欲的一大助力。] 顾星阑:…… 眼不见为净。 地上的衣服全被收拢起来,顾星阑把东西全扔进垃圾桶里面。 地面湿哒哒的。 他刚想把地上的水擦干净。 结果浴室的门开了。 小孩一头热气,低垂着眼,仿佛看不见他。 走到了他跟前。 准确地说是垃圾桶面前。 黎和泰双手抓住垃圾桶两边的提手,硬生生把垃圾桶扛起来,不带一丝一缕的停顿,慢慢朝着门口走去,像是在告诉他,把外面的污秽物带到房间里面。 顾星阑挑起眉。 一个让人战栗的念头盘旋在脑海里面。 他一个跨步挡在小孩面前。 “你想去哪?” “你看到了对吧?” 犹记得系统所说的抗药性。 他以后刷时长会越来越难,至于他的形象,在黎和泰面前早就所剩无几,不如破罐子破摔、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裸奔算了。 于是,顾星阑蹲下来,眉梢得意地上扬:“我和江叔叔的事情,你看到了吗?” chapter67 “和泰,我知道你是个乖孩子,会帮我保密的对不对?” 顾星阑穿着一身浴袍,像是被爱情滋润过一样的柔和,不再刻薄、不再冷言冷语,双眸的眼波流转得迷离。 “不能让我二十几岁的年龄守活寡吧?都是你们黎家人的错,中看不中用,我这是为了自己着想,只能找其他人解决。” “你不会怪我吧?” 此时此刻,窗外阵阵狂风,似有无数的怨灵不断地拍打着落地窗。 而屋里浓重的黑,暗得恍如被墨汁层层浸透的无底深渊。 顾星阑就像一个从炼狱出逃、张牙舞爪的魅鬼,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顶着一头被雨淋得黏糊糊的男发,糙着清朗如风的男声,本该风光霁月的君子人物,说出来的却是这样下贱的话! 系统:[宿主,够了,时长有了。] 闻言,顾星阑敛下脸上过于嗔痴的表情,真情实意地笑起来:“不要泄密,要是被你父亲知道了,我不保证我会干出什么疯事。” “好了,乖乖去把垃圾扔掉吧。” 身上的浴袍几经折腾,现在变得松松垮垮,顾星阑可以在黎和泰面前无所顾忌地扔掉所有包袱。 在对方扛着垃圾桶出门时。 “唰”地一下,顾星阑毫无形象地躺在床上。 都说七岁到十三岁是人嫌狗烦的年纪,但这句话放在黎和泰身上不合理。 这个人小时候就透着超出年纪的沉稳狠辣,长大了反而带着近乎童真的执拗。 系统:[有的人用一生在治愈童年,小时候体验不到的情感,在长大后会加倍地去追寻,就像你们人类幼儿的口欲期,如果得不到满足,在长大后就会疯狂地用各种方式弥补,比如口香糖、吃手指?或者吃零食?所以说,你们人类真的很神奇。] 到底谁更神奇,明显是能进入人类脑子里的不明存在更神奇吧? 顾星阑刚想和系统打趣。 结果门外响起一道悠悠的呼唤声,听得床上的人瞬间僵住。 “和泰?” “你在里面吗?” “黎和泰?” “……” “我进来了?” 俞锦踮起脚尖,伸出双手把门把手拧开。 入目眼帘的,是一串又一串湿哒哒的痕迹。 地上的皮鞋印明明是黎和泰的,但是房间里面却空荡荡。 见到床上凌乱的被窝,俞锦笑起来,几个跨步就抱住了床上鼓起来的被子,喊道:“外面下雨,咱一起去探险吧!” 结果,掀开被子,里面还是空荡荡一片。 俞锦撇着八字眉,努起嘴,喃喃道:“不应该啊,和泰不喜欢床上乱糟糟的……” “和泰,你在房间里面吗?” 床上很乱、桌面上有没喝完的水,更别提浴室还热气腾腾。 明显是有人在这。 “你在生我的气吗?” 俞锦记挂着昨天的事情,带着情绪道:“明明是你先不理我,还揪我脖子,我才去找黎叔叔……” “哗”地一下,俞锦用手撑着床九十度弯腰,一双发亮的眼睛看向床底。 白色的衣角若隐若现。 他微微扬起嘴角:“我跟你道歉……对不起,昨天是我的错……” 话罢,俞锦丝毫不嫌弃地上的灰尘,爬进半个身子,眼睛瞪着白色的背影,伸出手揪住衣角:“你能原谅我吗?” “……” 以为里面躺着人,结果揪出来的是一件浴袍…… 浴袍带着诡异的体温,仿佛刚刚才从人的身上脱下来。 俞锦蓦地攥紧拳头。 这间房,有外人。 周围空荡荡,地板还有几摊不明的雨水,他转过头,环视了一圈。 没有发现什么诡异的东西。 “算了……”俞锦蹬着皮鞋,“踏踏”声混着雨声,慢慢来到门边。 “砰”地一下。 耳边没有任何喘气或者挪身的动静,只剩下窗外的树在哀嚎。 空气安静了许久。 ——“到底是谁!” “别让我发现你,你是来打扰黎和泰的吗?” “你是哪个佣人?” “现在出来我还能放你一马,你要是还待在这,别怪我……”俞锦沉着眼。 无悄无声息地走到书架,娴熟地从最底层拿出一根改造过的儿童高尔夫球杆。 球杆的重量和握感要和持杆人的力量、手掌大小以及个人习惯匹配。 所以他们的球杆都是专门的机构进行一对一的定制。 黎和泰的力气很大,球杆很重,敲在人的头上足以造成头皮挫伤、裂伤,甚至颅骨骨折、让人瞬间失去意识。 定制机构甚至惊叹黎和泰的握力完全不输一六零身高以下的成年人该有的握力。 杆子在俞锦的手上活动自如。 他的力气也很大。 放轻了呼吸,俞锦使着劲,双手无声地握着杆。 这里唯一能藏人的地方,除了床底,就是衣柜。 手脚和思想不干净的佣人,就应该得到狠狠的惩罚。 乌木做成的柜子,透着诡谲的纹路,暗沉沉一片,静静地伫立着,只留下一条窄窄的透气缝,像是在悄悄地隐匿着什么。 俞锦眯起眼,仿佛已经透过那条缝,和里面人对上视线。 就在木柜门被拽开的瞬间。 房间的门“啪嗒”一声。 “和泰?!” “铛”地一声,高尔夫球杆掉落在地板上。 “我还想着找你去练高尔夫呢!” 俞锦立马背着手,像是被罚站一样,微微歪着头看向房门处。 脸上迅速换上了笑容,更不用说两个小梨涡、亮晶晶的眼眸,配合着浅金色的卷发,活脱脱的小王子,俞锦哼哼地补充道:“你怎么离开也不和林老师说一声?害得他到处找你……不过呢,我已经把林老师支开了,你放心!” 顶着一双期待的眼神。 “嗯,谢谢。”声音沙哑,黎和泰侧过身,走到床的对面,把垃圾桶放下去。 “你为什么喜欢待在这呢?一到下雨天又暗又潮湿,也不找个佣人。”俞锦走到垃圾桶边上,叹气道:“连垃圾都是你自己倒,这多浪费时间。” 房间没了早上的干净整洁,到处都是陌生人的气息。 黎和泰走到衣柜前,拿起高尔夫球杆,视线触及旁边时。 一件泛着淡淡清香的浴袍,拿在手上,柔软而温暖,像是春日暖阳下轻舞的云,绵柔地贴合着掌心,仿佛能顺着指尖直达心底,驱散了所有的阴暗和潮湿。 “对了,这是我在你床底下发现的。” 俞锦像个小挂件,黎和泰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咣”地一声,毫不客气,俞锦一屁股坐在床上,指着那件浴袍:“我看你不在房间,还以为是有不干净的佣人偷偷溜进来。” “没有,房间就我一个人。”黎和泰把杆子放回书架,再双手荡了几下浴袍,把灰尘荡开,再轻轻地搭在床边。 “嗯……我家昨天就抓了一个想爬我父亲床的佣人,我父亲几个月才回来一次,不像黎叔叔,天天都能陪着你……”俞锦荡着腿,嘟囔着。 过了久久都得不到回应,再抬头时。 发现黎和泰已经要出门了。 “和泰?你不整理床吗?” 黎和泰对床的整洁可是有强迫症。 “还要睡。” 话音落下,人就消失在门框处。 俞锦还没缓过来,心想黎和泰跟他说这么多话,这是原谅他了!连忙咧开嘴笑,喊道:“等等我!” “踏踏”的皮鞋声急促地响起来,很快就是门重重关上的声音。 房间的主人离去,重新回归寂静和沉默。 放在床沿的浴袍也不复了温暖,冷冰冰的。 至于浴袍的主人,则是热得快要爆炸、心跳得快要爆炸,只能狼狈又光溜溜地挤在满是衣服的衣柜里面。 chapter68 俞锦追出门外时。 黎和泰的人影又不见了。 走廊黑漆漆一片,看着人心烦。 还以为这人原谅他了。 黎和泰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一旦遇到心烦的,就会悄无声息地离开。 找不到人,俞锦只能灰溜溜地走回去。 “俞锦!” 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是老师的声音。 俞锦停下了动作。 他其实没有和林老师说好,他也是偷溜出来的,谁让老师都停课了还要给他们讲功课。 “你怎么一声不吭跑到这来了?”林硕皱着眉。 一身严肃的气息,没有了早上面对黎家人时的恭敬。 俞锦背着身撇了撇嘴:“我是来找和泰的……” “那他人呢?” “刚刚还见到,现在不见人影,我也不知道。” 林硕叹了口气,板着声:“你老是拿着黎同学当幌子,这都多少次了,你的小心思老师还不知道吗?” 听到这话,俞锦的眼眶顿时就红了。 听不得敬仰的大人这么说他。 面前的小孩天塌了般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谁见了这副场景都说不出重话。 “……抱歉,老师不是故意的。” 林硕蹲下来,苦笑地哄道:“你是好孩子,不哭不哭,跟老师一起去找黎同学好不好?” “嗯……”俞锦吸着鼻子,伸出手揪住了林硕的外套。 两个人走到黎和泰的房门前。 林硕清了清嗓子,轻轻地敲了三下门。 他特地让别墅的人带他过来这边。 “黎同学,你在房间里面吗?” “老师,和泰不在里面。”俞锦打着哈欠道:“我刚刚就来找他,他不在房间。” 林硕靠着门,距离很近,明显听到里面很清晰地“砰”了一声。 房间里面明显有人在。 “是吗……老师信你。”林硕拧着门把手:“不过呢,老师找黎同学有很重要的事情,既然要找,就从头开始找。” 别墅的路线很复杂,既然都走到房间,正好也检查一下内务。 俞锦和黎和泰的关系好,经常互相打掩护,这两个小孩子,无论谁说的话,可信度都不高。 “也权当老师检查内务了……” 林硕眯起眼睛,放轻了力度,慢慢拧开房门。 但……如他想象的,黎和泰没有出现,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弯着腰、露出雪白的脊背。 “砰”地一下,林硕瞬间关上门。 眼里黑沉沉一片。 “小锦?你说房间里面没有人?” 困意浮上心头,俞锦靠在墙上,重重地点了点头,模模糊糊道:“里面没有人在。” “小锦,你累了就先去大厅休息,老师在这附近找找黎同学。” 听到这话,俞锦瞬间精神,心里想的都是等一下又要拿什么办法躲过讲功课的事情,连连笑着道了一句“老师再见”后,迅速撒开腿跑远。 小孩很雀跃地离开,哪里还有刚刚困倦的模样。 可林硕的注意力全在房间里面。 如果刚刚没看错,明显不是黎和泰,而是其他人。 小孩的房间里怎么会有一个露着上半身的人? 林硕拿起手机,想把里面的人当证据拍下来交给黎家的家主,结果手刚摸上门把手。 身后响起了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老师。” 闻言,林硕迅速转过身。 身后的人不是谁,正是黎和泰。 “和泰?!”林硕收起手机:“老师正找你呢。” 黎和泰一双黑色的瞳孔直直看着林硕,莫名把林硕看得后背起冷汗。 “和泰,老师不是说了下午一点准时来二号厅做功课吗?”林硕面上不显,出口带着严厉的语气。 “您在这干什么?” 黎和泰反问道,眼球自下而上。 配合着四周如浓墨般的昏黑,有说不出渗人。 “老师过来找你,是跟节目有关的事情。”林硕蹲下来,和黎和泰平视:“还有,你之前把俞阳成小朋友打了的事情。” “跟我父亲说吧。” 黎和泰抬起脚,一步一步地退了些距离,然后,直接绕开林硕,动作迅速地拧开房门。 这么一瞬间,林硕迅速转头往后看。 什么也没有…… 刚刚那副景象就像是错觉一般,房间里面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更别说是人影。 见黎和泰要进去,他连忙喊“等”字,可连字都没喊完完整,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关的严严实实的柚木门板。 “和泰!老师说的话你怎么能无视呢!” “黎和泰!……” 房内的人,对着门外的声音充耳不闻,直奔目的地,走到柜门前。 “啪嗒”一声。 千篇一律的西装外套、马甲、西裤、睡衣像层层叠叠的幕布将白色的身影笼罩起来,浴袍要散不散。 狭窄的空间里,这人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巴,眼睛的流露出的全是害怕得不自然的水光,甚至几缕发丝快扎进眼睛里都没有被头发的主人发觉。 黎和泰静静地看着里面的人,双手维持着开柜门的动作。 原本害怕到极点的顾星阑。 在看见柜门拉开的瞬间,是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蛋。 他瞬间就绷不住气息,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脸上全是劫后余生。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刚刚在门外看到他的人,明显是黎和泰的老师! 顾星阑浑身无力,因着空间逼仄,连呼吸都显得有些艰难,挪动身体时,还不小心碰落了几件衣架,发出清脆的“铛铛”声。 “看我这么狼狈你很开心吗?” 顾星阑拿了几件衣服,朝着外面的人扔过去。 但外面的人就是静静地站着,任由几件混着熟悉而陌生气息的马甲挂在身上。 待里面的人稍微缓过来后。 黎和泰上前了一步,伸出手。 手上的茧和疤痕交错,像是没看到衣柜里的人一般,绕过顾星阑,从顾星阑的头侧,拿出一件深绿色的外套。 拿完后,黎和泰抽回了手,什么话也没说,静如水淡如菊地转过身。 期间,两个人的视线搅混在一起,也是平静得像一汪水,没有针锋相对,没有电光火石。 顾星阑本就心虚,在对方靠近时,下意识地缩头。 好在,小孩完全是把他当空气。 “系、系统,时长增加了吗?” 系统;[……宿主,增加了,大幅度增加。] [目前,八十二小时。] 听到这,顾星阑本因着紧张而攥紧的手,瞬间松开了。 这人给时长还挺大方。 chapter69 腿软了,走不动。 顾星阑索性待在衣柜里面。 鼻间都是某人的气息。 还是熟悉的依兰香,闻到这味道,脑子就忍不住的浮起一些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事。 顾星阑红着脸,晃了一下脑袋。 系统:[气味、声音,甚至是对某一样东西的触觉,都可以是记忆的介质,当你闻到某一样熟悉的味道,或者听到一首熟悉歌,可能会唤起你相对应的记忆,宿主,我猜你现在的反应是想起了前世的一些记忆,对不对?] “不是什么重要的,不提也罢。” 他现在只想尽快恢复体力,好逃出这个满是黎和泰气息的地方。 想他变得这么狼狈,都是因为姓江的记者开始。 就在刚刚。 俞锦的声音出现时,他还准备躺在床上睡觉,结果门把手的声音一响,他立马从床上跳起来。 他身上本就松松垮垮的浴袍,经不起折腾,被他这么一动反而全部散到地上。 害得他只能先把浴袍踢进床底下,再躲到衣柜里面。 原本没有紧张,也不会腿软,更不会吓得全身冒冷汗。 只是他躲在狭窄逼仄的衣柜,透过那条细细地缝,看到一张长着天使面庞的小孩,说的话却是句句要他命,甚至还拿起一支足足有他手臂长的高尔夫球杆。 那条杆一看就很有分量,要是砸在他身上,指不定要去见太奶。 何况,姓俞的小孩走路没声音。 可他在衣柜里真真切切地看到这小孩在缓慢地向他移动,甚至还摸上开柜门的扶手。 那身气势,看着就是准备对他下死手。 他避无可避地躲在衣柜里,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眼睁睁看着屠夫步步逼近却无处可逃,只能在恐惧中瑟瑟发抖。 幸好黎和泰去而复返,他的脑壳才没被那条杆敲出洞。 在房间的两个小孩离开后。 他光溜溜地躲在衣柜里也不是事,还特地等了足足十分钟才敢出去穿浴袍。 可那时他的腿就软得厉害,更不用说一直躲在衣柜里面,脚底就像被蚂蚁啃食一样,又麻又痛。 好巧不巧,门外又莫名其妙地响起敲门声,他已经意识到有人又要进来。 可他那时就跟浑身被抽了脊髓一样,脚和腿没有半分听他的意思,肌无力般,直直僵在原地。 在门开时,他已经来不及,只能把头埋到床上。 在弯腰的瞬间,透过双腿的缝,他已经看清了门外的人。 之后,就是黎和泰开衣柜和他相见的场景。 捋清了刚刚发生的事情,顾星阑突然意识房间上锁的重要性。 怪不得黎和泰睡觉要把门窗全部锁得严严实实。 按照这样开门闯房的频率,谁顶得住。 在脑子里看兼听了顾星阑全程的心里话,系统忍不住道:[宿主,你也是房间的闯入者。] 顾星阑咂了咂嘴,有些局促:“时长快都快没了,生存需要,哪里还记得住这些……” 说不心虚是假的。 如果这个人是前世的黎和泰,他只想躲到天涯海角永不相见,可现在不一样。 腿部的知觉渐渐恢复,顾星阑挪动了一下脚踝,伸出去稳稳地踩在地板上,慢慢地从柜门处冒出头。 视线搜寻着某个人的身影。 那人的背影显得有些孱弱,就在椅子上静静地坐着,旁边还放有书包,书包的拉链开了。 黎和泰似乎在写东西。 “……” 听到身后的动静,那支本来晃动着的笔停下来。 一道令人心系的清香慢慢拢住了周围。 “啪嗒”一下。 房间的灯全开了。 原本灰暗的纸页顿时明亮起来,可过了一会,又被一道阴影遮得严严实实。 耳边传来幽幽、带着蛊惑的声音:“黎和泰,去我房间拿一件能穿的衣服,还有橱柜里的假发……” “乖孩子,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身后的人说出来的话和做的事完全不一样。 书桌上的书,瞬间被抽走。 “你的作业?” 身后那人提着他的书,似乎在打量。 传来的气息像恶魔低语一般,无穷无尽地萦绕着,带着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的烦闷。 “限你在半小时之内,把衣服和假发拿过来,要是你敢轻举妄动,我会让你的作业后悔一辈子,不想看到你这本书的惨状,就乖乖照做!”顾星阑的语气 带着威胁的调调。 话落,桌上的人握着笔停了半晌。 “啪嗒”一声,黎和泰最终把笔放下去。 出门时。 那人还拿着他的书,躺在属于他的床。 …… 走廊。 雨还在下。 林硕从刚刚在房门前的位置,移动到走廊边上。 他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小孩身上。 而面前,站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孩。 小孩不知道从哪个通道走到这里。 “你就是许小朋友对不对?” 浑身湿淋淋的,明显是在外面淋了雨,这副模样,和俞锦、黎和泰,这些金汤匙出身的小孩几乎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比不了。 “怎么淋成这?快把湿衣服脱了。” 为人师表,他有他的职责在,林硕敛下眼底里的暗色,蹲下来,拿着随身携带的纸巾帮小孩擦干脸。 后知后觉,林硕顿了一下,转过头。 眼睛微眯,试图搜寻到什么身影。 可身后只有时不时冒出来的闪电,至于听到的开门声,其实是窗外被风吹着乱晃的树叶。 什么也没看到,也没有奇怪的声音,就只是错觉。 他还以为黎和泰从房间里面出来。 “小朋友,走吧。” …… 阴魂不散。 隐蔽在暗处的人,淡淡地看着那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 直到一大一小消失在通道尽头的黑暗之中。 半小时,现在还有二十分钟。 很快,暗处的人毫不拖泥带水,迅速走出来,提着步不停地往目的地走。 衣服,拿的是又长又宽松的墨绿冲锋衣式的长外套,还有一件黑色紧身裤子。 而假发,是千篇一律的款式。 顾星阑早上喝了粥,中午没吃,现在肚子饿得能啃下一整张床。 看到门外进来的人,一手衣服一手头发,其他什么也没有,眼里不自觉泛出失落的神情。 “你的作业。”顾星阑把衣服放在床边,接过那套衣服,还有假发。 紧身皮裤? 顾星阑拿着衣服,微微拧起眉。 这小家伙是故意的吧。 皮裤是女士款,又紧又凸显腿长,是在他柜子里穿着最不舒服的一件裤子。 明显是这人存心的。 好在上衣长,能盖住大腿。 不然,要是走路胯步跨得大,指不定被看出什么异端。 想到这,不自主红着脸。 脑子里一团乱麻,想让小孩重新去拿一件裤子,顺便带点吃的过来。 chapter70 可这小子,像是提前预判了他。 早在他愣神时,就已经拿着书径直往门口走。 徒留他一个人在房间。 这要不是故意的,他的顾字倒过来写。 看着那条皮裤,顾星阑咬咬牙,最终还是拎着裤边穿进去。 系统:[宿主!] 套裤子的动作一顿。 “怎么?” 系统:[您现在已经可以把全身的创可贴和绷带撕开了,本系统检测到你的外伤全部恢复,看!这就是主神大人赐予的“愈速如飞”永久buff的效果!] 这一说,他现在就像没事人一样,哪里有半点狼狈,伤口不痛也不痒。 顾星阑从书桌上拿起一把剪刀,慢慢地把绷带和创可贴挑开。 先前到处都是红色的刀痕,现在别说是刀痕,就连一点红都见不到。 细腻光滑,像刚剥开壳的熟鸡蛋。 如果说之前的buff都是给他添麻烦的东西、只会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而现在,好buff的功能太过于强大,仅仅一天的时间,连伤口的疤都不见踪影。 不管是主神还是管理员,这些的存在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要是想碾死他,恐怕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这让他莫名开始担忧起系之前提到的“惩罚任务”。 “系统……你能看得到h管理员的绩效排行榜吗?” 系统:[只有在h大人放榜时我才能看得到。] 顾星阑垂下眼,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不仅黎和泰难搞,连他爹也难搞,更不说遇到的各种小孩。 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系统:[想得多都是问题,做得多都是办法。] “你说得对……”顾星阑欲哭无泪,重新拿起那条紧身皮裤,慢吞吞地穿上去。 皮裤的质感极好,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细看时还能看到暗暗的蟒蛇蛇纹。 这是……蛇皮做的皮裤? 全穿上后,顾星阑觉得自己的气势都跟着上涨了几分。 父子两个人挑衣服的口味不一样,前者的红裙是性感和优雅知性并存,后者是带着成熟和细微的攻击性。 不过,目前重要的是他没鞋子穿。 那双皮鞋早就被雨浸湿了。 无奈,只能光着脚走出去。 房门外静悄悄,两侧的墙壁在暗影中显得幽冷又孤寂,原本光洁的墙面,现在只倒映着疯狂抖动摇晃的树影和轮廓。 顾星阑穿着女装,走了许久才快走出长长的通道。 周身路过的佣人越来越多。 无一不是苦着一张脸,怪异极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抓着一个逃避他视线的人。 “夫、夫人好!我还有事要办,您、您……” 这人长着一张精明的脸,却连话都说不清。 顾星阑怪异地挑起眉,只能讪讪地收回手。 又慌又惊的表情,像是隐瞒了什么。 病人隐瞒病情时,就是这副样子,他再熟悉不过。 很快,到了房间门口。 算着时间,他已经有好几天没进过他这间房间。 打开门的瞬间。 里面发出的光差点没闪瞎他的双眼。 天花板的灯换成了水晶吊灯,把本就干净得能当镜子照的地板瞬间被上面的灯反射成电灯泡。 跟别说房间里面还有某个冒着金光的人。 这人不是谁,正是黎泰贺。 男人坐在暗红色的单人沙发,脸上戴着一副黑色细框的眼镜,神情专注,细细地看着手机,镜片上闪过的页面,明显是在看文件。 注意到的动静,男人抬起头,语气沉而冷冽。 “你怎么把衣服换了?” 门口的人身材高挑,一袭绿色宽松冲锋衣长及臀部,下摆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尤其是下身的皮裤……移不开眼,蟒蛇纹若隐若现,低调中透着几分野性,迈动间,步伐有力,每一步都仿佛带着风,浅浅的肌肉线条在衣裤的包裹下仍隐隐可见,流畅而利落,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独特而迷人的气场。 看到全貌,黎泰贺扬起眉。 顾星阑“砰”地声,迅速走进房间,把门关上,脸上微微泛热:“被雨淋湿了,你给我挑的那件裙子,自己爆开了,我没衣服穿。” “嗯,和泰给你送过去的?” 顾星阑抬起眼,看向男人的面庞:“对……就刚刚的事情。” “不用紧张,一件衣服而已,我也是刚刚才过来,你穿得……很合适。” 没由来的,硬是从男人的话里听出柔意,尤其是,他总感觉男人的视线像一条游动的蛇,从他的脚慢慢往上攀到他脖子。 令人恶寒! 盯得他浑身发毛! 顾星阑的双唇翕动了许久,不知道往下说什么。 “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黎泰贺的手指修长,把手机放进裤兜里面,语气、神态,慵懒极了。 他差点以为男人发现了什么。 可转念一想,顾星阑压下心里的惊慌,面上露出微微的笑容:“我刚刚做了一个好人好事……” 就在他准备把刚刚的事情全盘托出时。 一阵铃声打破了空气里怪异的氛围。 男人摁开手腕上的手表。 里面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老爷,我这边出了点事情,暂时回不来。] 是别墅管家的声音。 “简单说一下。” [外面台风,我现在出不去,还遇到老宅的人,倒是没说什么,就是让您不要忘记重要的事情。] 暗红色沙发上的人似乎变了脸色。 “嗯,老宅的人还在吗?让他们接电话。” [不在,是一个新人,老身不认识他,他却能认识老身,跟我说完就离开了,老爷……您要给老宅回个电话吗?] 手机的信号不太好,说话时总有滋啦滋啦的杂音。 但黎泰贺没有漏掉半个字眼,沉声道:“我看着办,以后遇到老宅的人,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你现在有地方住吗?” [劳烦老爷担心,老身一切安好。] 话罢,电话那头就挂断了。 听了全程的顾星阑微微皱起眉。 老宅? 脑子里找不到相关的存在,黎和泰从来没跟他提过任何关于故乡的话题。 在他的印象里,黎家就是芜水土生土长的地头蛇,有什么要在芜水开发的项目,都逃不过黎家的眼皮子。 但也仅仅是他的印象。 一阵甘松香从肩头飘过。 男人从沙发离身,什么话也没说,不复先前的慵懒、略过了他。 紧接着就是门关上的声音。 没了黎泰贺那尊活佛,整个房间都轻松起来。 顾星阑打开衣柜。 里面不知不觉多了几件陌生的衣裙。 特别是有几件,透着异常妩媚气息,像是无声地述说着某人隐蔽的取向。 没眼看。 顾星阑避开那些裙子,挑出一套宽松的运动服,“哗哗”地荡了几下。 也到了该吃晚餐的时间。 chapter71 他想象中的晚餐,几根摇曳的烛光、装在青花瓷碟的中式烤鸭、鲜香诱人的清蒸石斑鱼、黑胡椒全熟牛排、醇厚喷香的奶油蘑菇汤、红酒、普洱茶,这些…… 通通没有! 别墅的晚餐……有些磕碜。 饿着肚子的顾星阑去到餐厅,看一桌子的素菜,天都塌了。 尤其是是素菜仅仅几盘,根本不够一大桌子的人分。 五个记者、三个小孩、一个老师、若干摄像师,还有黎泰贺。 坐在长长的餐桌前,而主位上,黎泰贺神情自得。 看得他丈二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还没开始晚餐? 结果,就听到黎泰贺带着歉意的语气,道:“各位记者朋友,今天只能请各位将就一下。” 听着真诚极了,仿佛因为不能尽到地主之谊而懊恼着。 很快,便有人接话:“黎总……不如先让地上的人起来?” 有记者实在忍不住,窘迫地看着地上跪成一排的人。 刚刚站得远,看不清。 现在,顾星阑走进到餐厅里面,这才看到靠在墙上排排跪着的佣人。 “夫人好!” 佣人见到通道进来的人,齐声高喊道,声音久久回荡在大厅。 给顾星阑吓了一跳,差点维持不住表情,连气息都乱了一瞬,他连忙加快步伐赶到黎泰贺旁边。 主桌旁边空着的副位,明显是留给他的。 屁股刚碰上椅面,只觉得如坐针毡。 只要他低头,准能看到墙边跪着抹眼泪的人。 “别墅的食物储备往常是够的,现在出现了状况,找不到责任人,只能先这样,什么时候说出来,什么时候就退下去,你觉得我做得对吗?夫人?”黎泰贺拿起茶杯,往嘴边轻抿了一口,侧眸看向他。 顾星阑:“……” 这么大的别墅,这么有钱的别墅主人,食物不够? 听着像是天大的笑话。 按现在的状况,大概率是别墅的食物被佣人私自盗走,但没有人出来认领。 “食物事小,怠慢了客人事大。”黎泰贺不给地上一排的人任何眼神。 但男人的话音落下,地上跪着的人又齐声道歉,声音都哑了,听着让人心神一颤。 顾星阑动了动手指,看着那几盘距离遥远的菜,绿油油一片,清淡极了,见状,面上不由得苍白了几分。 桌上的人没有敢动筷的。 静得连针落的声音都听得见。 像是大战前夕的平静、暴风雨前的宁静、黑暗前的最后一抹霞光。 他咽了咽口水,抬起眼皮,看向对桌坐着的小孩。 小孩一头黑碎发,穿着深绿色外套,坐姿端正,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也跟着望过来。 眼神接触的瞬间。 犹如巨人在深渊里怒吼、恶魔在地狱里嚎叫。 外面“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阵阵“噼里啪啦”声,不知道哪里的玻璃碎成齑粉、四分五裂。 光明和黑暗交替,别墅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浓墨之中。 众人低呼了一声。 顾星阑更是抓紧了旁边的人,眼睛瞪圆,迅速看向窗外。 在他的角度,刚刚好能看到窗外势如破竹、劈下来的闪电。 外面那棵树一定是被劈到了,耳边还能听到火花“滋啦滋啦”的摩擦声。 “救命!救命!” “外面有人死了!被雷劈死了!” 不知道从哪里传进来的声音。 “死”字出现,桌上所有的人全部站起来。 主位上的人,气势瞬间三尺高,再也不是刚刚和蔼可亲的气息。 煞气腾腾! 黎泰贺毫不犹豫从椅子离身,快速从餐厅穿梭到正厅,打开门。 狂风大作,几乎把黎泰贺额前的所有发丝往后吹。 “说!” “是、是去年刚栽过来的罗汉松,雷劈到那里,谁想到,树没着火,下面的东西着火了,我凑近一看,那是人啊,树下面还有个人!” 司机抖着双腿,尤其是看到开着门的男人浑身散发出压迫人的低气压,像是下一秒就要了他的命,吓得他连头都抬不起来。 就像坏事后面还伴随着一堆坏事…… “不好了,不是跳闸,是外面的电线杆倒了!” “糟了,有卫星消息警告,电线杆把两辆车压炸,又是下雨又是电光火石,前面的路走不通了!” “黎总!人工湖的水位一涨再涨,那座桥暂时被被水淹了,后面无路可走。” “奇哥!奇哥不在房间!” 几项通报声中混着记者哭喊。 已经赶到正厅的六名记者,全盘崩乱,脚步声、嘈杂的交谈声乱作一团,几乎要把昌谷别墅的地板和墙壁震碎。 眼前一片漆黑,耳边一片嘈杂。 顾星阑坐在餐厅的褐色皮椅上,只能凭着声音分辨。 脑子里回想起刚刚看到的画面。 五个记者,而早上他见到的,明明有七个,按现在的情况,外面被雷劈死的,就是记者之一。 黎泰贺这下遇到大麻烦了,有个记者死在了昌谷别墅。 如同他所想。 黎泰贺明显也知道这种情况的严重程度。 昌谷别墅的所有医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穿着白大褂匆匆赶到正厅,浑身带着冷冽的气息,仿佛刚从阴冷的太平间上来, “带他去无菌房。”男人的语气冰冷冷静。 寻着声赶过来的顾星阑,看到最后的一副场景,就是几个医生抬着担架迅速地往别墅深处走。 而担架上,架着一个看不清人影却能闻到烧焦味的东西。 昌谷别墅,有无菌房? 黎泰贺异常冷静的发号施令让所有人不同程度地松了口气。 人群中,有人发出呜咽声:“一定是外面出现了什么东西他才回去看,不然台风天打雷又下雨,他怎么会无端端跑到大树底下……” 这是暗含别墅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已经让人去拿发电机,等一下大家移步到监控室便知道来龙去脉。” 男人站在正厅中央,头发微湿,面容冷峻。 不知道过了多久。 正厅里的人来回踱步。 直到穿着灰色西装拿着文件夹的人从某个通道进来。 “黎总,别墅的发电机……全都不见了。”三分钟的时间,黎惠文从别墅的仓库到正厅,俯身在黎泰贺的耳边轻道。 错觉一般,人群里不知道哪一个人松了口气。 “……别墅的发电机也出了点状况。”黎泰贺转过身:“大家稍安勿躁。” 站在一旁的顾星阑也意识到。 这座别墅,黎泰贺不常过来,除了暗地里的刑房甚至是小型的医疗室和奇奇怪怪的房间有专门的人管理之外,别墅的明面上,无论是卫生还是食物储备,甚至小到发电机之类的东西,没有多少人看管。 很快,就有人押着司机跪到黎泰贺面前。 大厅黑压压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司机身上。 别墅建成多少年,司机就干了多少年,按道理来说,在昌谷别墅大裁员之后,司机是最有希望升职成为管家,在佣人里面的威望也很高,可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无望管家的位置,归来十几年仍是司机。 “你是这里的老人,在别墅也干了这么多年,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黎泰贺的语气笃定,冷道。 司机的头低得下巴抵着衣领,面色苍白,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老爷,发电机的事情,是、是我擅自主张。” 一个年轻人跪着从餐厅的位置挪到黎泰贺脚边,双手想抓又不敢抓黎泰贺的裤腿,脸上惨白,道:“上次下暴雨,仓库漏风了,我没来得及封上,结果第二天来仓库一看,发电机全部潮湿生锈了,不怪陈师傅,他一开车的,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 有人认领下来,不仅司机松了口气,甚至连记者里面也有人松了口气。 “监控我们需要,但是现在我们更需要的,是关心我们的同伴。”有记者轻声向黎泰贺唤道:“黎总,您能让佣人给我们带路吗?” 明明一开始,这群人就可以跟着别墅的医生过去,但一个人也没有跟着,像是在担忧什么。 担心查监控查到不该看的? 但昌谷别墅内部的监控少得可怜,黎泰贺不会把证据白白储存在机器里面,但院子外面是实打实地布满了监控。 除了黎和泰的房间附近,那里不论是里面还是外面,都没有监控。 他上次就是翻那的墙,恐怕那里还分布着一个隐蔽的暗门,黎泰贺抓人进别墅时应该走的就是那条路。 顾星阑挑起眉。 外面被雷劈的,难不成也是去调查别墅禁地? 视线到处都是手机的闪光灯。 带着探究,顾星阑试图透过那些晃人眼的闪光灯,搜寻着那道身影。 chapter72 了望社的记者应该也调查过别墅的监控情况。 不然也不会派人挑着台风天过来,假借着采访实则是偷偷调查别墅的情况。 顾星阑环视了一圈,终于看到那道熟悉的人影。 红色运动外套、牛仔裤、钻钉,姓江的记者换回了那副装扮,甚至现在还在回避他的眼神。 “老、老爷,我平时勤勤恳恳,开车送黎少爷和俞少爷上下学,更别提这两个月,别墅少了那么多人,停车洗车,我是能操劳的就操劳,您十天半个月不回来,有的车放久了不灵活,也是我找的维修,我对您是忠心耿耿啊!”司机的鬓发发白,脸上遍布皱纹,双眼浑浊一片,细看甚至能看得到泪光,见到黎泰贺下移的眼神,甚至还抬起手抹了抹眼泪。 “是、是啊,发电机的事情,都是我的粗心大意,您要怪就怪我吧!” 黎泰贺脚边的人突然以头抢地,重重地磕在黑色的皮鞋上面。 “是吗?” 男人反问了一句。 两个泪如雨下的人突然噤了声。 “惠文。” “黎总。”黎惠文拿着文件上前,朗声道:“除了陈司机,还有梁仓库管理员,其他人,全部解除劳动合同,下个星期一,全部跟管家核对身份。” 区区一百多号人的违约金,黎家人根本不放在眼里。 别墅的人很多都是一干就是干了几十年,早就把别墅当成自己人生的一部分。 “不!我不答应!我是看着您长大的……”餐厅匆匆赶来的人,膝盖都磨破了皮,双眼猩红,想到什么又收住了声,满面泪痕,凄凄道:“我不求您记挂我照顾您的恩师六年,您好歹也为了黎少爷着想,那是您的‘亲生骨肉’,没了我们,上学吃饭难道要让他一个人来吗?要不是结婚,您想想您都多久没回来昌谷了……” 女妇人说完,把头也磕在地板上,眼泪顺着脸滴在瓷砖缝隙、慢慢地溢出来。 场面怪异极了。 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 见到有记者偷偷把那支带着标记的钢笔拿出来,顾星阑移开了视线。 这群佣人口口声声为了少爷,可他们给黎和泰做了什么? 黎和泰的房间,书桌书架桌柜上,一些又高又隐蔽的方,全是灰,还有衣柜里面,衣服除了校服外,日常服寥寥几件,甚至透过四四方方的衣服,能想象到小小的黎和泰站在顶两个人那么高的衣柜前慢慢地折着自己的衣服。 就连倒垃圾的姿势都异常娴熟,黎和泰知道怎么把和自己差不多宽的垃圾桶扛起来,也知道在哪里倒垃圾。 浴室里面,不仅是洗手台,还有新风系统,按钮又高又难按,黎和泰洗完澡后,只能任凭里面雾气蒙蒙。 犹记得他刚来这个世界,看到的黎和泰都是脏兮兮,现在想想,或许是忙碌的课程、忙碌的训练,忙到连衣服都来不及洗、没衣服穿,只能把自己弄得脏兮兮。 要不是他在黎和泰房间睡了一晚,要不是他把地板弄湿,要不是在浴室洗了澡、躲衣柜,他不会知道这些事。 这些佣人,有没有把自己的职责放在黎和泰身上,这些人还认黎和泰是少爷吗? 脑子里一片混乱,顾星阑叹了口气。 “夫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男人的脚步没有声音,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你觉得我这么办合理吗?” 面对那双沉而暗的视线,顾星阑偏过头,看向远处深绿色外套的小孩。 结果……还没看清,就被另一个姓俞的小孩挡住,甚至对他比了一个鬼脸。 顾星阑无奈道:“合理,这是你的房子,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这也是你的房子……” 黎泰贺的声音如同流水一般,娓娓道:“我不常回来,你就是别墅的主人,从你嫁进来的那一刻,整个别墅、别墅的人,都是你的,毕竟……和泰年纪还小,确实需要人照顾,他们说的也有道理,我想听你真正的想法。” 说话时,还轻轻把掌心搭在他的肩头上,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够所有人听到。 “……”顾星阑皮笑肉不笑。 别墅里的佣人经常冷言冷语,还记得刚到别墅那晚,女妇人对着黎和泰发狠的模样。 对于黎和泰,只需要有他一个刻薄的人就够了。 “……别墅可以再招新人。” 顾星阑清了清嗓子,淡声道:“大家也快到退休的年龄,是时候该告老还乡了。” 话音落下,大厅跪着的人,包括餐厅跪着的人,全部僵直住。 忽而,一阵笑声打破了停滞住的空气。 黎泰贺低声地勾着嘴笑起来,看向他的眼神似乎出乎意料一般,语气带着赞赏:“既然夫人这么说,我只有遵从的份,就这样……” “不、不……不是这样的!” 地上的陈司机突然竖起眉,神情惶恐道:“老爷!老爷!您是最聪明的人!您不能听那个人的话啊!!” “他、他是个水性杨花的狐狸精!!!”陈浩指着长发飘飘的人,厉声道:“我都看到车、车……” 话头一转:“那个记者,就是你!我刚刚还看到他们衣衫不整从少爷的房间出来!两个人穿着一块白色布,身体都快黏一块去了!老爷……您不要听这种背叛您的人啊!” 陈浩跪着走,老泪纵横,爬到黎泰贺对面,用手指着一群记者:“就是那个姓江的,您看!” 被指的六个记者,每个人都像石头一样僵住。 有人气得鼻子都拱起来,涨红着脸,厉声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什么时候见过江楚峥的,他去拍文章封面了,哪有你说的那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真的看到!就在少爷的房间,别墅花园……” “够了,再对我们的优秀员工血口喷人,我们会用法律的手段制裁你!” chapter73 “法律手段”四个字彻底打断了陈浩接下来想说的话。 他颤抖着跪在地上,眼睛直直地瞪着,想到了什么,急道:“浴衣!您现在派惠文表少爷去客房看看,一定会有一件白色的浴衣。” “先生!” 女记者站出来,面色黑沉,冷道:“每间客房都有白色浴衣,我的房间也有,难道我也和黎夫人私通了吗?” “就是,你作为别墅的员工,怎么能破坏你家雇主的家庭幸福呢?” “你毫无证据就信口雌黄,如此行径实在为人不齿,我们媒体人可不会坐视这种不实的污蔑横行!” “老人家,您这话说得可真逗,一件浴衣就把人给定罪了?那我这天天在别人家采访的,要遇上你这样的人,还不得被你冤枉死!你当这是啥年代呢,凭你一张嘴就给人泼脏水?轮得到你批斗吗?” 几个记者性格各不相同,一口一句,又把陈浩堵得满脸成了酱紫色。 像被围困在旋涡中心,大脑一片混乱。 陈浩不断飘忽着视线,想到年薪十万、想到自己家刚毕业即失业的儿子,又想到这个水性杨花的狐狸精一通毫不留情辞退他的话。 “扫把!” “老爷!少爷房里的扫把!那个姓江的房间里一定有一支黑头铁棍的扫把!那是少爷房间的!”陈浩抖着双手,再次恶狠狠看向那六名记者。 这下,反而是记者说不出话来。 空气都快死寂了。 顾星阑低头看着鞋尖,心里又惊又怕。 黎泰贺应该知道了记者偷偷去调查别墅的事情。 这群记者要调查别墅见不得人的地方,一定会经过黎和泰的房间。 但是那附近没监控,没有确切的证据,是查不到他拖着记者进了房间里面。 那个男人懂得利用情绪、利用环境,利用外界任何能利用的东西达到自己的目的,难道会相信一个情绪激动、口齿不清的人吗? 而江记者,如果想要反驳的话,完全可以说是迷路,把和他见面的场景进行艺术加工。 至于那把扫把,那名记者既然敢只身深入险地调查,又怎么会不知道销毁证据的重要性。 这一切的一切推测和判断,都是他基于心理学带给他的底气。 眼睫不安地颤动着,顾星阑动了动手指,微微抬头,看向记者群中间那抹高挑优越的身影。 “我……确实去见过黎夫人。” 清纯如男大的声音响起。 像把重重的锤子,狠狠地砸碎了大厅静得不像话的氛围,犹如冷水溅进油锅里面,瞬间炸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陈浩狂笑出声,面目狰狞,指着顾星阑的鼻子扬声道:“看!你这个不安好心的狐狸精!把我们都辞了好让你在老爷不在别墅的时候私会别人吗?不可能!有我陈浩在别墅一天,就一天帮老爷守着别墅!生是昌谷别墅的人!死是昌谷别墅的鬼!” 顾星阑:“……” “不过……” 江楚峥扬了扬声:“我只是迷路了,别墅这么大……”语气带着丝丝的委屈,续道:“我作为记者,是为观众发声,人民群众对芜水郊外这座依山傍水的大别墅有极大的好奇心,我心里也是想着可以拍一张宏伟的雨中别墅直观图……外面下雨,院子又种了那么多树,方向感很容易迷失,我不是户外专业的记者,迷路不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至于黎夫人,我很感谢黎夫人为我带了一段路,还好心拿了干净的浴袍给我……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末了,江楚峥还叹了口气,似是被冤枉而感到痛心。 解释的话一出,话题的风向似乎又变了。 “嗯……你说你在和泰的房间发现的?”童声童语响起。 俞锦用手点着下巴,慢慢走到陈浩面前,补充道:“可是我去找和泰玩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人在啊,和泰的房间那么远,而且,里面除了和泰,就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话罢,俞锦又走到黎泰贺旁边,牵着黎泰贺的袖子把人从顾星阑旁边拉远了:“黎叔叔,您不常回别墅,不知道别墅里面的人能有多肮脏,特别是一些小角落,说不定就发现了某些按耐不住性子的人假借什么名义做见不得光的事情,您要小心啊……” 黎泰贺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男人抬起眼,面向着记者:“不如大家把时间线捋一遍吧,我想知道别墅这么大,江记者是如何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视线微移,淡淡地看向顾星阑,眼里没有任何柔情可言,暗沉沉一片:“还刚刚好就遇到我家夫人。” “至于……”视线又转向近乎颠狂的司机:“你嘴里所谓的同穿浴袍、从我家儿子的房间走出来,我不能完全相信你的话,不如你把看到的事、听到的话详细地说出来?”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既然大家都认为自己有道理,就把证明自己的证据说出来,咱们逐个击破谣言。” …… “凭什么!” 情绪暴躁的记者冲上前,被好几个人紧紧拉着,他怒道:“黎总,我这上闯天下闯地,就这暴脾气,按您这话,和审问犯人有什么区别!” 黎泰贺面上的笑淡下来,语气藏着针:“那你要让我怎么做,我是男人,你也是男人,要是你有戴绿帽子的癖好,就当我冒犯了。” 记者有没有戴绿帽的癖好他不知道,但黎泰贺一定有审问人的癖好。 顾星阑微不可察地用余光看向黎泰贺。 男人面上似是压着怒火维持体面的笑,看着就好像他真给这人戴了绿帽子。 可他的实际情况这人难道不知道吗? 倒不如是怀疑他的背叛和探究记者的真实意图。 想到这,顾星阑顿觉悲切。 如果是戴绿帽,顶多离婚,要是背叛黎泰贺,那……他的下场可能就是早上见到那群被拷在墙上的人一样,甚至是被悄无声息地绞成肉泥…… 于是,顾星阑看向黎泰贺,面色苍白道:“刚刚在房间,我想和你说的就是这件事,中午我从大厅离开后,就去到和泰的房间,听到动静才发现楼下有人倒在地上,这么大的风雨,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死在我面前……”他迈着脚,走到黎泰贺面前,一双眼睛似有说不尽的委屈,泛着点点泪光:“我是你的妻子,我的性格、我的情况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我怎么会给你戴绿帽?” chapter74 “是吗?” 黎泰贺的笑意不达眼底,隐隐带着压迫感。 大厅本就风起云涌,现在倒也没有变化到哪里去。 只是顾星阑独自面对黎泰贺那双煞得人发抖的视线时,不免得全身的血液都加速起来,就像是在深山老林中遇到饥肠辘辘的黑熊。 “黎总。” 江楚峥微微垂着眼,唤了一声,脸红道:“其实,我会走那么远,又遇到黎夫人,也不完全是偶然,我早在过来时,就对着黎夫人带着仰慕和好奇,而且……刚刚对黎夫人的采访不尽兴,我只是按着自己的感觉走,没想到会出现后来的情况……” “是吗?……你的理由我暂且信了,可另一位记者朋友呢?怎么会好端端冒着风雨天走到大树底下?”黎泰贺眯起眼睛。 “奇哥他肯定也想拍一组好的配图,我们此行不单单为了采访,更是为解答大众的好奇心。”女记者带着专注的眼神回完黎泰贺,又看向顾星阑:“对不起,黎夫人,是我们的人逾矩了。” “小江!还不快道歉。” 闻言,江楚峥立马走到顾星阑面前九十度弯腰,眼含热泪,大喊了一声“对不起”。 甚至还微微破音了。 而其他四名记者,脸上的表情无一不是气愤和悲伤。 要是再搭个棚子,组个敲锣打鼓的老年团乐队,这戏唱的不是《窦娥冤》就是《汉宫秋》,再不济也是《梧桐雨》,那叫个冤枉啊。 胜利的天平似乎走向了记者那一方。 但这局面,不是某人想看到的。 很快,就有人出来反驳。 俞锦站在黎泰贺旁边,抬着头道:“黎叔叔,我没有在房间看见这个女人,真的!” “对!我看到他们是在通道里面的!”地上双眼无神的陈浩听到俞锦的话,像是看到了悬崖绝壁上出现的一只希望之手,狠道:“他们两个一定有端倪,我没有说谎!老爷,你要相信我啊!” “既然你这么确信,就把你今天发生过的事情全部说出来。”黎泰贺淡声道。 “我、我……”陈浩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我七点钟准时起床,就在自己的宿舍里面,八点左右带管家去泉陆商城附近,后面、后面回了趟家,您知道的,我家里还有个要照顾的老伴,台风天我不放心她,九点,我就准时到别墅的地下停车库了,既得擦车又得检查门窗,外面的风那么大,我走个路差点都被吹飞。”说到这,陈浩声泪俱下:“到了中午,我看水都漫进来,还特地冒着雨拿清洁刷去西面的车库,结果……我就看到江记者和这个女人穿着白色浴袍、头发全湿地站在少爷的房门口……” “瞎说什么!”俞锦皱着眉打断:“我都说和泰的房间跟这件事没半毛钱关系!” 俞家的少爷明面上是小太阳小王子小棉袄,可生气起来时,和其他富家少爷没两样,都是一样的暴躁、以自我为中心、盛气凌人。 陈浩连忙改口道:“对,那里一整条走廊除了和泰少爷就没什么人住,这个女人来别墅还没一个月,连自己房间的路都认不清,怎么还会知道少爷路,就是打着不干净的算盘到犄角旮旯的地方和外人幽会,我在别墅这么多年,对您是忠心耿耿的啊,没有必要骗你。” 话罢,听完的俞锦满意地点点头,怒目圆睁地看向江楚峥和顾星阑:“他说完了,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心虚不敢说时间线,就是你们心里有鬼,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 “俞锦。” 黎泰贺出口打断俞锦越来越恣意的模样。 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江记者,轮到你了,你来说说。”黎泰贺皮笑肉不笑。 江记者被陈浩和俞锦说得羞愧难当,似乎下一秒就要冲出门外面朝雨高唱六月飞雪证我冤…… “黎总,我仰慕黎夫人不假,但我绝对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我问黎夫人,问他为什么会和您结婚,您知道黎夫人说什么吗?他说他爱您爱得要死……”江峥带着情绪,煽动着大厅里面的人。 女记者也跟着站出来,皱着眉道:“您还记得我说您和夫人很相爱吗?我和小江采访黎夫人时,他说得最多的就是关于您的事。” 紧接着,就有另一个记者接话头补充:“黎总,您不要为了一个外人,就把自己的枕边人赶出床啊,和您过日子的是他,不是这个血口喷人、倚老卖老的外人!” 一口接着一句,完全不给黎泰贺出声的机会。 男人的眼底里暗色翻涌。 不远处的顾星阑见状,知道黎泰贺是不耐烦了。 大厅一来一回地踢皮球,饶是耐心再好也会被耗尽。 这几个记者明显知道,故意避重就轻,尽说些没用的东西混淆视听,想逃避交待时间线的问题。 “夫人,不如你来说说?” 黎泰贺的目光,冷硬如冰,视线移动,放在顾星阑身上。 带着莫名的逼迫感,把顾星阑看得连气都不敢喘。 这个人就是这样,平日里好好说话时,会让你觉得和对方的距离近了,这人是好好先生,可真正发生了什么事,这人又会毫不犹豫地撇开所有人、所有物,甚至毫不留情地利用和压榨。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弱声道:“我刚刚和您说了,我是去找黎和泰……” 这人不相信他刚刚的那套说辞,才会再反问他一遍。 “和泰。”黎泰贺看向穿着深绿色外套的人:“你来说,不要撒谎。” 糟了。 顾星阑的心里咯噔一下。 他刚刚才威胁过黎和泰,甚至扬言要撕了这人的作业,更不用说把小孩的房间弄得乱七八糟。 这人睚眦必报,就像花园那次,或者像刚刚的垃圾桶,又或者那件皮裤,这人看不顺眼的,当场就会把仇报回去。 老实说,他是带着一点点期待和希冀的。 顾星阑的双眼,带着浓烈哀求,直直地看向不远处的小孩。 他希望这个小孩能把他扇了巴掌的事掀过篇,也希望这个小孩能忘记他的冷言碎语。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就像泡沫一样快速消失不见。 顾星阑自嘲一笑。 …… 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静静地聚焦在那抹小小的身影。 半晌,一道略微沙哑而沉的童声响起: “辅导功课,母亲帮我辅导功课。” 声音小,却比外面的风神雨神雷公电母的威力更大,几乎震住了所有人。 谁也没有想到会往这个方向走…… 豪门里的后妈给不缺钱的豪门少爷辅导功课? 荒唐极了! “和泰!” “少爷!” 俞锦最先按捺不住,跑到黎和泰面前,欲言又止,几乎快要把牙咬碎,出口的声音甚至带着微微颤抖,弱道:“你、你撒谎了!你的功课早就做完,怎么可能会需要别人来辅导……” 还有,老师就在别墅里面,怎么可能需要一个进别墅没多久的外人,还是继母!来辅导功课! “没写完。” 黎和泰的声音毫无起伏,机械道。 场面一边倒。 而某个人,早就一改颓气,整个人从蔫了吧唧的状态瞬间心花怒放,接着黎泰贺的话连连道:“156页!页数是156!” 顾星阑看看黎和泰,又看向黎泰贺,脸上红扑扑:“和泰有半页没写完! “学校也真是的,居然出奥数题,不过是小学,我能算出来。” “泰贺,我其实……也想尝试着当一个好妈妈,帮助人不也是在孩子面前的以身作则吗?救人一命造七级浮屠啊,如果连你都不信任我,那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完,顾星阑抹了抹眼角,俨然一副受尽委屈终得昭雪后楚楚可怜的模样。 chapter75 顾星阑的话能信吗? 这人对小孩子似乎有超乎想象的热爱。 明明贪慕虚荣,却在被绑架后提的条件,是让一群素不相识的小孩上学。 如果有宿敌濒临死亡倒在地上,恐怕这人也会毫不犹豫地上去救命。 这种人,只会拖累他。 …… 男人听完顾星阑的话,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浑身的气势哪里还有刚刚的浓烈和压迫。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黎泰贺这是信了顾星阑的话。 “老师……老师也跟着我过去的。” 俞锦朝着站在边缘的林硕,一双眼睛带着说不出的可怜:“您也看过和泰的房间,里面根本没有这个女人?对不对?” 这是俞锦在希望得到肯定时经常会露出的表情,任谁都抵挡不住像小天使一样的人物落泪。 并不想掺和进来的林硕,此时不得不顶着大厅所有人的目光。 他看向顾星阑,又看向黎泰贺,很快便出声轻道:“黎先生,我中午去找过和泰,这孩子喜欢早退,我一直想跟您说来着,这次又出现这样的情况,我当然是过去找和泰小朋友,不过……在房间也确实看到黎夫人了,我这才没有继续强求和泰小朋友一定要过来听讲功课,您工作忙我是非常能理解的,但是呢……我建议是要抽出一点时间陪陪自己的孩子,辅导作业这个活动就不错,既能帮助孩子学习,又能增加和孩子的感情……” 说话时,林硕一边走,一边用余光观察顾星阑。 他在黎和泰的房间确实看到一个人,不过,既不是黎夫人,也不是江记者。 而是另一个,身材瘦弱、面容模糊的男人。 但现在这种状况,除了说他在黎和泰的房间见过黎夫人的话之外,没任何其他的话可言。 他虽出身书香门第,却也知道豪门的弯弯绕绕,最清楚这样的事情在圈子里有多么司空见惯,但闹到明面上来,无论是谁的面子都保不住。 于是,林硕走到俞锦面前,蹲下来,沉着声说道:“你个小孩子家家怎么乱掺和大人的事?” 见俞锦对他带着失望的眼神,林硕忙道:“和泰的功课都做完了,你的呢?你还记得你在你妈妈面前答应我的事了吗?” 老师长着一张不怒自威的脸,此时板着,显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 见状,俞锦猛地吸了一下鼻子,眼眶蓄着泪,连连把反驳的话全部咽回去。 突兀“砰砰”声响起。 来人一身的消毒水味,穿着白大褂,左胸还有黎家的家族徽标。 “黎总,病人遭遇雷击后,情况十分危急,病人心律失常以及皮肤烧伤,心脏骤停了一段时间,我们立即进行了心肺复苏与电击除颤,幸运的是,目前心跳已经恢复,不过,后续还需要密切观察,因为还可能存在潜在的神经系统损伤、肾脏功能损害等并发症,接下来的 48小时尤为关键,嗯……病人需要尽快转移到医院观察。” 医生的到来,大厅的六名记者没有一个人怀疑私人别墅什么会有媲美小型医院的设备和高级医生的地方存在。 都在庆幸黎和泰的这座别墅有这些东西。 有记者情不自禁,眼里泛出泪花:“医生,我们能去看看他吗?” 医生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把视线重新移向黎泰贺。 如果是医院的医生,当然有义务回答这些的问题,但现在,这群医生是黎泰贺私人拥有。 可能救过人,也可能杀过人。 顾星阑收回打量的眼神,一动不动,慢慢往窗外看去。 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没有人发现外面的雨已经稍稍小下来。 “雨……小了。”顾星阑喃喃道。 玻璃不再是像被墨泼了一样的模糊不清,而是微微的水流,顺着玻璃落地窗缓缓而下。 忽而,阵阵门铃声打断了大厅的诡异。 外面有人按门铃。 “开门。” 黎泰贺淡道。 很快就有人去到玄关打开门。 外面站着一大群身穿透明雨衣的人,身上到处都是水,皆面露喜色。 “黎总!外面的电线杆已转移,雨一停马上安排电力公司的维修团队进行修理。” “黎总,人工湖的水位已经疏通出去,桥能正常走了。” 甚至一群人声中还混着救护车的嘟嘟声。 紧接着,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地下,一个包着浑身绷带的人躺在担架上,从别墅的通道深处被迅速往外运出去。 与之跟随的,还有六名记者,抽泣声、叹气声,如潮水般退去。 大厅一下子空旷下来。 院子。 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倒塌下来的绿植和景观,却不妨碍已经有园林公司和景观设计公司的人到场。 而天上更是一改之前灰蒙发暗的深色,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又一条的白光。 台风卷上陆地,来得又快又猛,去得也又快又猛。 门外的人群中,一头苍苍白发的老人艰难地挤进来。 是管家。 管家也回来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进行。 只有一个人心如死灰。 陈浩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双眼无神空洞,整张脸像白纸一样丧失了所有表情。 “老爷,解除劳动合同的协议我已经吩咐人安排好了,现在正在送过来的路上。”管家微微倾身,办事的速度极快,像是早就知道了大厅的情况。 听到管家的话,陈浩颤抖着唇,垂死挣扎地喃喃着:“老爷……派人、派人去我宿舍衣柜的最后一个格子……” “叔叔,你要拿的是这个东西吗?” 一道陌生又熟悉的童声响起。 陈浩迅速转头一看。 是那个脏兮兮的臭小孩。 许牧风穿着新衣服,头发不再打结和藏灰,整个人焕然一新,此时手里正拿着一块四四方方的东西。 内……裤? 站在不远处的顾星阑眯起眼睛,越看越觉得熟悉。 靠! “咳!!!”顾星阑重重地咳起来。 黎泰贺自然没有错过,看了一眼许牧风:“哪里拿的。” “这个叔叔的柜子。” “谁让你拿的。” “我、他。”许牧风的眼睛看向某个穿深绿色外套的人,又看向黎泰贺,而后重重地垂下头:“我自己去拿的,还看到这个叔叔他鬼鬼祟祟带着一个穿白色短袖的人进来。” 听到关键词,旁边的黎惠文像是想到什么,道: “黎总,黎汪在一个小时前抓到白色短袖的人,已经转移了。” 听到这,陈浩浑身一颤:“黎、黎总,那是我儿子,是我儿子!”脑子闪过什么,两只膝盖“砰”地一声跪下来:“我对不起,是我的错啊!!” 本就苍老的面孔,现在更像半只脚踏进了地府的将死之人一样。 “父亲。” 黎和泰轻声唤道。 “嗯?” “陈司机,经常联合别墅的其他佣人,偷偷转运别墅的古董……还有冷藏室的食物,古董里面,包括您前年从澳洲拍卖场拍下来的金合欢黄金花瓶。” 话音落下,餐厅跪着的所有佣人原本还有抽泣声,现在瞬间噤声了。 更别提大厅瓷砖地板上跪着的司机,硬是生生地昏了过去。 “怎么知道的。” 男人莫名从兜里的香烟盒掏出一根镶着金箔的细烟,偏过头让旁边的助理点烟,而后深吸了一口。 可接下来的话,更是让黎泰贺呛了一口烟——“他们密谋时,从来没避过我。” 大厅霎时间安静下来,只有缭绕的烟云。 两个人像游戏里只有触发才获取信息的npc一样僵硬地一问一答,反应又出奇的滑稽。 顾星阑见状,突然觉得好笑。 澳洲在上个世纪可是名副其实的新金山,是淘金者的趋之若鹜的新“黄金之地”。 但看黎泰贺肉痛的程度,恐怕那个花瓶,不止是价值不一般,说不定历史背景也不简单。 chapter76 陈浩和一些老佣人在别墅干了很多年,互相知情、互相掩护,小到私吞食物,大到偷换赝品。 不清点不知道,一清点吓一跳。 别墅贵重的东西,什么元青花图罐、夏风纨扇图、和田美玉雕琢而成的玉婵、汝窑的天青釉弦纹尊,亦或是彩粉镂空转心瓶…… 通通被换了个遍。 黎越倡拿着一条长长的清单出来时,脸都黑成了锅底,闷道:“老板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多中看不中用的古董?” 现在被换成赝品,特么钱全都打水漂了。 黎惠文见这人连老大这个字眼都不称呼,就知道这人气头上,清声回道:“目的不在这些古董,不买古董也会买其他的。” 大部分古董都是拍卖会而来,这些拍卖会,不是打着慈善的名义就是有灰色交易要进行。 一些钱放在明面上来历不明,只能靠其他手段洗白这些。 所以,古董反而是次要的。 相反,换个道理来讲,其实老板还是赚的那一方。 这个风波似乎以一百二十六个佣人吃官司结束。 台风过去的第二天。 昌谷别墅除去上不了台面的人,只剩下八个,其中两个小孩还是外来的。 尤其现在早上九点,别墅空旷得可怕。 黎泰贺昨晚给他们点完外卖就匆匆赶去公司,而两个小孩,七点吃完早餐去上学了。 徒留顾星阑一个人在别墅看电视刷手机。 “近日,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传出,芜水市着名慈善家黎先生收藏的多件古董被佣人暗中换成赝品,预估损失超过一亿元,据悉,黎先生长期致力于慈善事业,在教育、扶贫、医疗等多个领域都有慷慨捐赠,其善举赢得了社会的广泛赞誉……” 听到电视的背景声,顾星阑坐在沙发上,抬起眼看向电视。 新闻的旁白播放完,很快就出现了被摄像机拥护的黎泰贺。 男人面对着各种电视台的麦克风,一个接一个的闪光灯照在人脸上,特别是男人出口的声音,有气无力,像是遭受了什么不可遭受的悲痛,但脸上又带着隐忍的笑,强颜欢笑也不过如此罢。 ……明明这人昨天晚上的心情还不错。 顾星阑看完电视,又看向手机。 今天的社交媒体热搜,不是某某明星参加某档热门恋综被当众甩了巴掌,而是: #慈善家亿元古董损失 #别墅亿级古董被佣人调包 [我滴个乖乖,一个亿以上啊,那么多古董就这么被佣人给换了?这尼玛也太离谱了吧?别墅的安保是吃白饭的吗??] [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的情节,现实果然不需要逻辑,惨到家了……] [无语,好人永远都在被背刺的路上,这种人打什么码,就应该被开盒。] [大家看过那个采访视频了吗……美强惨本惨……] 一连看了好几个评论,大部分全是谈论安保和脸的。 慈善家、帅脸、被家里的佣人盗窃,三个关键词,简直是移动的流量包。 如果是卖惨,那么黎泰贺成功了。 甚至,他密切关注的了望社,在今天发出来的采访文章,都是讲黎泰贺的好话,想从里面找出半点针对的地方都没有。 了望社在互联网和新闻界的地位高。 这个文章一出来,直接把黎泰贺供上神位。 尤其又是看脸的时代……人们总是先入为主地靠眼睛给人下定义。 “算盘打得挺好……”顾星阑呢喃了几句。 系统:[为什么?这在你们人类不是叫有舍有得吗?] “不,对这个人来说,全是得……” 黎家在他的印象里,从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公司,几乎一夜之间就成长为参天大树。 芜水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个黎家,黎家快把这个地方的羹分尽了,垄断市场、恶意竞争、恶意收购,至少不是一路清清白白地走上来,甚至可以说,大部分赚来的都是不干净的钱。 这他不敢细想也不想掺和进去,但总之黎泰贺这人就不会让自己吃亏。 顾星阑心不在焉地翻开书,脑子一个又一个的场景闪过。 以他和黎泰贺这几天的相处,这人似乎不对任何东西留恋。 说好听点是潇洒,说难听点是冷漠,做人做事有一套自己的流程,更多是用利益的眼光判断一个人或者一个东西的价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仿佛带着一张假面在镁光灯下生活。 是一个内心只爱自己的人啊。 “砰”地一声,打断了脑子里一团浆糊的思绪。 玄关处的门被打开,来人风尘仆仆,正是某人的助理。 “夫人,早上好。” 顾星阑点点头。 视线触及对方的脸,脑子里很快就想到许牧风。 这个小孩昨天晚上没在别墅过夜,吃完黎泰贺订的外卖就被送回去了,只是……小孩离开前对他欲言又止的那副模样,恐怕是发觉他的身份了。 顾星阑微微提着嘴角,问道:“你把那个小孩安全地送回去了吗?” “嗯。”黎惠文垂着眸,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把文件夹放在水晶桌上,正声道:“先说重要的事,你的出租屋已经重新翻新了一遍,为了节目的真实性,选购的全是二手电器,许小朋友现在就在里面住,还有,你……” 说到一半,黎惠文扶了一下眼镜,正正地看向着坐在沙发上的人,一只手翻着一本叫《弗洛伊德传》的书,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电视也开着,懒懒散散,毫无优雅、毫无礼仪。 视线过于直白 顾星阑:“?” “节目开始时,你这个身份必须要有合理的理由暂时隐藏起来。” 隐藏? 节目组会在别墅安装摄像头,届时,黎泰贺作为孩子的父亲,大概率会出面,而作为孩子母亲的他,也需要出面。 但如果把脸露出来,只要有心人一调查或者网友拿着放大镜找,肯定会发现他的身份。 那他的主持人马甲就得彻底下线了,还要遭受一波网友的讨伐。 “怎么个隐藏法?”顾星阑合起书。 话落,就见黎惠文把手机放到桌面,移到他面前。 “时间到了我会让人告诉你怎么隐藏,但现在,你需要完善你的个人资料。” chapter77 个人资料? 顾星阑一目十行,看完只觉得头疼。 这简直就是查户口。 纸上不仅仅是个人信息,还有家庭信息,详细到学校毕业、工作单位和年收入之类的东西。 “系统,我没有这个身份的信息,难以下笔。” 系统:[你先把你会写的填上。] 一页两面,第一页就是常见的个人信息和家庭信息,第二页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这怎么跟大学生生涯职业规划似的? 理想工作? 系统:[原主的理想工作是当明星赚大钱!] 但以现在的状况,原身还是一个小主持人。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顾星阑不置可否。 系统:[你知道为什么原主是个主持人吗?] “嗯?”顾星阑拿着笔写字的动作一顿。 “什么?” 系统:[这就跟第二个隐藏剧情有关系了,怎么样,宿主有没有想完成的冲劲?] “我对原主的过去不感兴趣。” 这个世界,其实看开了,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游戏,一个真实得有些过分的游戏。 关键是,游戏难度还是困难级别。 “但是……我对隐藏剧情还挺感兴趣的,就是到现在都突破不了一点” 完成隐藏剧情的冲劲从一开始的志气慢慢到现在慢慢消耗殆尽。 让农户大生产还需要联产承包,企业也一样,该交税的交税,交完留给自己的也还有不少,各行各业,想发展就离不开奖励,有奖励就有积极性。 可他做隐藏剧情总是带一身伤,别说奖励,他现在还能活着就不错了。 想到这,不由得连连摇头,顾星阑在理想那一栏,写下“当大明星赚钱”五个字。 “还有吗?” 系统:[没了……原主就这么朴实无华,钱是唯一的驱动力。] “那喜欢的东西呢?” 系统:[也是钱。] 顾星阑:“……”话糙理不糙,他也喜欢。 刚想提笔写下去,结果系统打断道:[其实宿主不用循规蹈矩,可以尝试写自己的东西。] “可能性不高,黎泰贺既然会选择原主结婚,就证明对原主的背调做得很清楚。” 看着喜好两个字,顾星阑顿了顿:“不过……这种主观性很强的问题,或许黎泰贺发现我和背调出来的人物侧写不一样,所以才让我写这么一份东西。” 这第二页的表格反而才是重要的。 通过这些问题来判断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星阑想到这,握着笔慢慢移动。 电影两个字,笔锋带劲。 系统见状:[你喜欢看电影?] “嗯,通过电影、书籍,认识不同的和人生。” 系统:[不同的人生?那你为什么不选择看电视剧?] “时间太长,质量良莠不齐,需要耗费更多的精力,当然,有优秀地作品我还是愿意尝试着去看一看。” 顾星阑的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面色柔和,要是手边再来一杯泡着菊花或者枸杞的茶,就是妥妥的老干部。 系统:[宿主还喜欢音乐?怎么都是大众的东西。] “要知道,在一个几十亿人口的星球上追求小众其实是一件很大众的事情,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做自己才是重要的。” 系统仿佛又看到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带着工作证的人…… …… 简单的轻音乐和古典乐,如果用钢琴弹奏出来,那么他听上一整天都不会觉得烦。 写完,连忙看下一条。 结果看到情感关系四个字。 系统:[原主谈过十二任女朋友,情感极其丰富,名副其实的海王!] 十二任,听得顾星阑脊背发凉。 他见过为情所伤的病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系统:,那些人……还存在吗?”顾星阑动了动喉咙,觉得这样的问法不太好,掂量着语气,又道:“原主有没有和其他人发生么过什么情感纠纷?” 系统:[宿主,这需要您自行探索,如果您实在想知道,可以尝试着探索第二个隐藏剧情。] …… 沙发上的人一直停留在情感关系上,迟迟不动笔。 黎惠文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微微倾身,面上说不尽的毕恭毕敬:“夫人,我还有事,如果您填好了,劳烦您把资料送过去公司,还有,记得打扮打扮。” “黎总也在公司吗?”顾星阑抬眼,眼神带着疑惑。 “嗯,由您亲自交给他比较好。” 说完,又匆匆离去。 芜水经过特大暴雨的洗礼后,空气前所未有清新,仿被重新晕染的画卷一样。 街道上,积水尚未完全退去,形成一片片大小不一的水洼,倒映着天空与街边的建筑,像是破碎又重组的镜面世界。 到处都是人,不断响着沙沙的扫帚声,只要出到外面,一定能看到穿着荧光外套的人,这副景象一直持续到晚上,几乎把芜水的西面和市中心全部翻新了一遍。 顾星阑穿着一件宽松的香奈儿粗花呢外套,外套上面经典的编织纹理夹杂着细腻的金丝线,在高楼大厦的霓虹灯下,轻泛着光,而内搭,是一件真丝雪纺衬衫,领口处随意系着的丝绸蝴蝶结,直直垂到胸前。 下身则是宽松的阔腿裤,随着走动,裤腿如波浪般自然起伏,腰间佩戴着一条镶嵌着宝石的爱马仕皮带。 “怎么样?” 顾星阑的语气带着别扭,扭扭捏捏地往下拉着外套。 这外套长度就在他腰这,只要抬手,就会把里面的内搭露出来,偏偏内搭还是稍微透明的设计。 “咳,那什么,是惠文助理让人送过来的。”顾星阑看向倚着车门吸烟的男人。 黎惠文让他去找这个人,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开着车过来接他。 烟味不冲,还带着微微的香气。 但顾星阑走得近了,还是不免咳了几声,抬着目光,脸色泛红道:“我穿不惯这样的衣服,你下次不用让人买新衣服。” “不喜欢可以换了,现在的时间还很充足。”黎泰贺掐灭了烟,动作娴熟到不知道做了多少遍。 顾星阑看着男人的手背上鼓起的青筋…… 还有那双眼。 似乎带着实质的重量,如鹰隼紧盯猎物般暗潮汹涌,而现在,直直地和他对视,像是要将他的灵魂全部剖析开来。 chapter78 顶着这么有压迫感的视线,顾星阑对视没两秒,很快就移开了,声音弱道:“算了,这身衣服花了你不少钱,不穿多可惜。” 这人给他感觉就不像是要让他回去换衣服的样子。 “不如说说你大晚上把我约到这干什么?”顾星阑一边把早上填的资料表放在男人面前,一边道。 明明他自己直接过去公司就行了,这人既然专门跑一趟,就是有其他的事情要找他。 周围人来人往,每一次有人路过,他总能感觉到那股打量的视线,有鄙夷的、有欣赏的,还有羡慕。 但无论哪种,他都适应不了。 “先上车吧。”黎泰贺拉开车门,作了一个请状。 结果,像西瓜被开了瓢一样“砰”地一声脆响。 顾星阑一米八的大高个,进车一个不留神,额头和车门框结结实实地来了一个亲密接触,差点还把假发撞飞。 疼得他的表情拧成一团,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而黎泰贺这人,就跟没看到的一样,关完车门后,自顾自地坐上了驾驶座。 一进来,车内的温度都凉了几分。 透过后视镜,男人的面上哪里有刚刚在外面的柔情和隐隐约约、急不可耐的爱意。 这人又在搞什么飞机? 前两天发生了类似变脸的事,他就被绑架了,今天还来? “黎总,你这是干什么呢?”顾星阑捂着磕到的地方,稍稍探头,语气又轻又缓,生怕把驾驶座的人惹红温。 结果,靠得近,看得更清了。 黎泰贺那张脸,如同锅底一般黑。 这下脑子里算是猜出点什么了。 昨天发生的事情又多又杂,就单单是他在昌谷别墅,天还没亮,别墅的门槛都快被快递包裹和搬东西的人员踩烂,送来的礼物大到独山玉打造的等人身高的玉佛,小到克什米尔的矢车菊蓝蓝宝石,更不用说这个人在公司,恐怕就像陀螺一样,合作企业、想合作的企业、集团下的子公司……办公室的电话怕是没停过。 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黎氏到了黎和泰接手开始,才开始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几乎可以说是横着着走。 但现在,除去不能放上台面的生意,黎家似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黑色宾利是这人刚提不久的车,在夜色中穿梭了许久。 顾星阑坐在车间,鼻尖弥漫着未散去的原装车载香水味,细闻还能闻到一丝微微的甘松香,他一声不吭,两只眼睛时不时看向后视镜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孔。 直到车速稍缓。 透过车窗,反射下来的几个大字……宝丽安。 酒店? 是有什么酒会吗? 顾星阑拢了拢头发。 这个人居然会带他出来抛头露面? “明天这里有个拍卖会,先在这里住一晚。” 黎泰贺把车钥匙递给窗外欠着身的服务员。 见男人一下车,脸上又出现那张熟悉的假面。 顾星阑不作停留,连忙开车门把脚伸出去。 只是这一次,黎泰贺会把手放在他下车的车门框、帮他护着头。 带着探究的眼神,顾星阑从对方的脸,慢慢移向周围,试图找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可下一秒,男人冷冷的声线响起:“挽手。” 声音又低又轻,像闷在地底下万年不变的寒冰。 顾星阑听话极了,连连抬起右手,穿过男人的臂弯里、轻轻地揽住。 余光偷偷地瞧着旁边的人。 这人突然变得阴晴不定。 “泰贺,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找我倾诉。”语气轻声细语。 在倾听这方面他是专业人士,既能打好关系,又能探探口风。 …… 雨歇云散,屈指一算,也快到八月十五的日子。 月亮高悬,漫着清辉,这人眼中倒映的,不是光污染得斑驳浮躁的霓虹灯,而是清朗如玉、澄澈皎洁的月光,只要被这么一看,什么躁郁、烦闷,通通都被敛下去。 黎泰贺轻轻地摇头:“今天带你过来,主要是来放松一下。” 放松? 放松这两个字,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没有什么实感。 但……六十二层楼的大平层、台球桌、小吧台、小型露天泳池、两米大卧床,一整面墙的投影屏幕、一整面墙的古董游戏光盘、游戏手办,更别提耳边还有轻轻的乐声。 到处都是透而微微泛着黄光的晶体,就像空中宫殿,也像为年轻人量身定做的主题房,陈旧和新潮的矛盾感。 “喜欢吗?” 黎泰贺不经意问道,把房卡放在玄关处的凹槽处,放完房卡,头慢慢偏过去看旁边人的反应。 没有惊喜,没有惊艳,反应极淡。 见状,黎泰贺又开口问:“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只是……”他好像见过更大更宏伟的地方。 见过珍珠,又怎么会对鱼目感兴趣。 顾星阑想到前世一百六十多层的金丝牢笼,不由得带上怨念。 “明天的拍卖需要我要露脸吗?” “不用,露个手就行。”黎泰贺走到吧台的位置,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威士忌。 握着酒瓶的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轻轻地滑过那瓶闪耀着琥珀色和水晶光泽的威士忌。 开瓶的动作娴熟利落,很快,“啵”地一声,随着瓶身倾动,酒液缓缓地倒进了醒酒器里,优雅,又隐隐约约藏着一丝暧昧。 昏黄的灯光映照着男人线条硬朗的侧脸,莫名有几分冷峻和深邃,修身的定制西装随着调酒的动作微微起伏,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紧实的腰身…… 这一幕,只被空气收录进去。 顾星阑的视线被外面的景色吸引,慢慢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不是被千篇一律的钢铁丛林吸引,而是那张芜水地标建筑之一的裸眼3d大屏,投映的名字过于指向性。 顾星星,好巧不巧,就跟他差了一个字。 更别说这满屏的名字还是往这栋酒店的方向延伸弹射。 “那也是你准备的吗?” 顾星阑指向下面的屏幕。 不知不觉,那人已经走到他身后,两只手都拿着高脚杯的杯身。 杯壁上蒙着层冰雾,蒙蒙地透着里面暗橙色的液体。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微微地俯下身,眼神中带着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温柔与深情,将酒杯轻轻递到他的面前。 “尝尝。” 声音也是以往听不到的低沉磁性,配合着那张深邃而蓬勃生机的俊脸,性感极了。 视觉和听觉的双重不适应,这个人又变成他不熟悉的模样。 顾星阑的眼神飘忽,只觉得哪哪都热,偏过脸、抬手接过酒杯,支支吾吾道:“有什么事可以直说……我能办到的尽量给你办到。” “没有什么事,不是说了吗,请你过来这里放松。”黎泰贺拿着酒杯向他扬了扬:“我喜欢偏苦一点的酒,希望你不要嫌弃。” 摄像机!这摄像机到底藏哪了! 这个人这么礼貌地对待他,极其罕见。 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同样的道理,黎泰贺这人一定憋着什么东西…… chapter79 酒液的香气扑鼻,入口带着微微的苦涩,顾星阑一口闷下去。 “咳……” 喉咙里火辣辣地疼。 他果然还是适应不了这种酒。 喝完脑子里一片空白。 “酒杯拿给我。”黎泰贺接过他的酒杯,不知道是不是酒劲扩散,顾星阑突然觉得…… 面前站的人就是黎和泰。 正当他想仔细定神看看时,却发觉男人已经走到台球桌面前。 “你要来一把吗?” 黎泰贺面朝着他,拿着四四方方的蓝色小方盒摩擦着球杆。 一些细微的碎屑慢慢飘落下来。 可顾星阑的眼里,模模糊糊,看不清这些:“我不会……但是我喜欢看别人打。” …… 说话的人没发觉。 那喝了酒的嗓子,带着黏黏糊糊的泥泞感,湿哒哒的。 黎泰贺不置可否,把左手放在台球桌上,微微倾身,双唇轻抿,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右手紧握球杆,小臂肌肉紧绷,轻轻试杆时,动作流畅自如。 “砰”地一声,白球疾驰而出。 清脆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大厅内回荡。 顾星阑静静地看着男人变动位置,一球又一球地进洞。 听到一石二鸟的碰撞声,顾星阑晃了晃头提起神,抬起双手慢慢地鼓掌。 “来吗?” 黎泰贺从墙上挂着的杆抽出一根,嘴里道:“我自己打也没意思……” “我真不会打。”顾星阑垂着眼。 他的眼睛都快看不清对方的脸了,怎么还可能瞄准球。 要不是他自己的控制力好,指不定当场就要耍酒疯。 “来,我可以教你。”黎泰贺似乎和某人一样好为人师,脚步沉稳地走过来,抬起手抓着他的外套。 不等他反应过来,这人已经把他身上的外套脱下来。 二话不说,黎泰贺就把一根长长的球杆塞他手里:“杆拿着。” 很快,后背便贴上一道炽热的气息。 这人身材可以用魁梧来形容,掌心压着他左手放在球桌时,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想的不是把球杆捅出去,而是男人刚刚目光如炬、气势骤变的模样。 “先放松……然后,顺着这个方向,平稳地推出去。” 黎泰贺边说边引导着某人的手臂发力,带着木质香的球杆慢慢地顺势往前推。 又“砰”地一声。 白球如离弦之箭,而后又巧妙地撞击到目标球,疾速地滚入洞中。 “你要是学会打台球,可能会上瘾。” 黎泰贺抽身离去,摁下台球桌的按钮。 耳边响起机器滚球的声音,顾星阑抿了抿唇:“能再教教我吗?” 脑子里像蒙了一层水雾,但总算是记起来了一点点。 黎和泰……也教过他打台球。 只是他那时排斥对方的身体接触,直接把对方咬了一口。 但那人就算手被咬出血丝,还是强硬地握着他,他只觉得两只手都要被对方折断。 后来,球似乎是进洞了,不过那人的手也快被他咬烂。 黎泰贺没有移开视线,左手拿起酒杯,轻抿了一口:“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像什么吗?我怕你直接给我来一口。” 喝了不少酒的人似乎觉得热,便把马甲也脱下来,上身只剩下白衬衫。 “嗯……不打了,我没有兴趣和一个醉了酒的新人玩。” “谁说我是新人,你们两个不愧是……都喜欢玩这种专注力取胜的竞技运动……”顾星阑上前,拿着黎泰贺刚刚持过的球杆,俯身、稍稍抬头、手臂往后拉,泛着水光的双眼在接触到白球的那一刹那瞬间凌厉起来。 清脆地“砰”声响起。 目标球飞速地被撞进洞里。 捅球的人,脸上,没有进球的沾沾自喜,也没有故作平淡。 那张脸,是他看不懂的神情。 “顾星阑?” 黎泰贺挑起眉,放下酒杯,缓缓走过去。 但下一秒,某人像被开启了什么开关,突然张开嘴,那一排排的牙齿,有不少颗又尖又利,活像得老宅里养的小鳄鱼。 几乎是瞬间,黎泰贺快速地迈开腿往后退。 可身后就是小推车,上面泛着冷光的酒瓶倒映着某人的那张嘴。 很快,某人的嘴被拧成一团。 千钧一发之际,黎泰贺硬生生把扑过来的脸捏起来。 而被捏的人甚至试图地掰开他的手、咬他的手指。 “这是几?” 黎泰贺抬起左手竖起食指和中指。 而顾星阑,双眼蒙蒙,也跟着竖起两根手指:“耶~” 系统:[宿主,我知道你还有意识。] 顾星阑:“……” 刚刚的酒度数有点高,他遭不住,打完球的瞬间,把某个靠过来的人定义成黎和泰…… 会咬过去,也只是他那不能控制的肌肉记忆。 系统:[不过,宿主,我这边检测您刚刚根本不会打台球,可下一秒你居然一次就把那颗球捅进球洞了!本系统没有给你开外挂!] “嗯,我想起来一点点的事情。” 顾星阑两眼一闭,任由自己倒在某人的怀里。 现在要是醒过来,他不好解释刚刚的情况。 系统:[宿主,那你岂不是有一些未知的技能了?] 机械电子音带着欢快雀跃的语气,可顾星阑却开心不起来。 “黎总。”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黎惠文? 正打算细听,结果失重感扑面而来,顾星阑差点没管住自己的嘴叫出声。 “办好了吗?” “无人机、机票,还有……烟花,全都准备好了。” 黎惠文的视线视线触及黎泰贺怀里的人时,出口的声音顿了一下。 这人埋在他老板的怀里,还能听到哼哼嘁嘁的声音,似乎不满他的到来。 “黎总,需要我拿解酒药过来吗?” “不用,明天六点送点淡盐水过来 。” “好……可是顾先生的状态还能进行吗?”黎惠文扶了一下眼镜,见怀里的某个人躺得那么舒服,便觉自己问的问题多余,于是话锋一转,道:“黎总,还有一件事要和您报备。” 黎泰贺点点头,走到沙发把人抱下去。 “时间还充足 ,边喝边说。” 两人的气息逐渐远离,顾星阑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 结果,耳边传来的话,差点把胸腔的那股气堵成炸弹。 “黎总,关于和顾先生解除合同的事,我想和您谈一谈。” 什么?! 解除合同?! 那他的抹杀时长怎么办? chapter80 “说。” 黎泰贺在吧台里面,拿着刚刚开封的威士忌,丝毫没有架子,给黎惠文调酒。 “谢谢少爷……”黎惠文红着脸、垂着眸,把高脚杯移过去:“是这样的,之前来应聘的几个人,都有过不干不净的感情关系,还扯出情感纠纷,影响比较大,怕是不好管理。” “哪个不行换哪个,不用跟那些人废话。”黎泰贺把调好的酒倒进酒杯,移给黎惠文。 “嗯……现在的顾先生,就挺好的。”黎惠文用余光看向沙发上的人。 墨绿色的沙发把那人的皮肤衬得如同深山老林里无人踏足的溪流,澄澈又令人向往。 “不好。” 黎泰贺沉着声反驳了一句,“砰”地一声,把酒瓶放进酒格子里。 “这个人不安分,给我找了不少事。” “不见得是坏事。”黎惠文喝了酒,脸上浮起酡红:“了望社今天九点钟准时发出来的文章,您看了吗?要说拍马屁,了望社可比咱们旗下培养的那些报社有用多了。” 黎泰贺听了笑了几声:“换人必须换,尽量找个安静又不怕事的。” “好,我记住了……大海捞针也给您找到。”黎惠文起身,微微弯腰正准备走,结果便听到男人轻声道: “陪我打打球。” 台球碰撞的声音四起…… 而沙发上的顾星阑差点没把牙咬碎。 这黎泰贺是想一脚踢开他吗? 不是,他被绑架到底是因为谁?这尼玛过河拆桥!! 系统:[咳,宿主,您自诩的文明人。] “死到临头,我不哭爹喊娘就不错了……”顾星阑欲哭无泪。 他要是从昌谷别墅离开,那么注定会和黎和泰分开,这时长还怎么刷?隐藏剧情还怎么完成?难道用脑电波吗? “呜……” 沙发上躺着的人,穿着若隐若现的衬衣。 此时下摆微微跑出来,露出一截细白的腰身,而腰身往上的那张似乎被酒桶浸过的脸,到处泛着甜香。 “泰贺……泰贺……” 呢喃的细语,瞬间打断了两个人挥杆的动作。 “黎总,顾先生在叫您。”黎惠文扶了一下眼镜。 那声声叫唤,如同绵密的针,听得人哪哪都难受。 “嗯,时间也快到了,你先去忙你的事吧。” 闻言,黎惠文看了一眼似乎黑沉沉、看不清神色的少爷,又看向沙发上那道昳丽的倩影,而后便迈开脚退开。 房内,只剩下两个人。 沙发上的人脸被长发挡着,要遮不遮,引人遐想,直到把那些碍人的发丝全部拢上去,里面的艳色,何等绝世。 感受的脸侧的沙发深陷,鼻间飘忽着淡淡的甘松香。 耳畔……轻轻响起男人压抑着的声线:“星阑,你要是醒了,先起来好不好?” 沙发上半卧着的人似乎很听话,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便睁开了一条缝。 黎泰贺笑容加深,用手轻轻拂过沙发上那盈盈可握的细腰。 “等一下再好好休息?” “好……” 沙发上的人柔软无力,扶起来时,只能把全部的力气倚靠在他身上。 黎泰贺把人慢慢扶到落地窗前。 耳边是无人机的螺旋桨发出的嗡嗡声。 摄像机……在这啊…… 顾星阑靠着耳边的嗡嗡声辨别方位。 无人机下面架着小型摄像机,就在他背后。 他有两个马甲,自然不想把女装的马甲让人看到。 黎泰贺抱着他的姿势就是背着后面的摄像机,正好方便了他隐藏马甲。 可想到,这个人是为了把他更好地一脚踢开才这样,心里就阵阵难受。 顾星阑咬咬牙,弱声道:“我、我还想再喝酒……” “你的酒量不行。”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 那张脸仅仅因为一杯酒就红成这样,明显不胜酒力。 “不,借酒壮胆……我有话想对你说。”顾星阑强道。 “有什么事,等一下再谈,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待……”男人的语气似乎对顾星阑现在的强硬态度微微不满,语气没了刚刚的兴致盎然。 那双眼,似乎在看一个拎不清自己地位的小猫小狗。 结果,话没说完,脖子上的领带被某人狠狠地拉下。 大概从来没有见过,那双原本承载着如同陨星那样星星点点的眼睛,也会露出癫狂一般的猩红色。 “我听到了,你们刚刚谈的事我全都听到了……” “……” 黎泰贺绷着唇线,眼睛暗沉。 危险的气息几乎席卷而来。 可某人却没有察觉到一般,颤颤巍巍地道:“泰贺,我写的那份个人资料你看过了吗?” 像是在自问自答,顾星阑闭起眼,不堪重负一般,眼睫如同飞蛾扑火的蛾翅,带着凄惨。 “我喜欢看电影,《剪刀手爱德华》,您看过吗,女主金是一个很耀眼的人,她善良美丽,而爱德华只是一个人造人的机器,从来没有遇到过那样美好的人,在金的吸引和引导下,他开始用着被所有人唾弃的剪刀手修剪植物、设计发型……他在金这里收获了从未有过的情感体验,爱德华深深爱着金……” “如果爱德华有一个不幸的童年,那么他就是翻版的我,如果我遇到金,我也会无可自拔地爱上她。” “泰贺,你是金吗?” 顾星阑双眼朦胧,噙着泪,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泰贺,我对你来说只是一颗棋子,但你现在对我来说就是金,你要让我到哪里去?……” “泰贺……”“黎泰贺……” 顾星阑展开双手抱住了男人的腰身,力度足以让中间那层衣服形同虚设。 “砰”地一声。 巨大的落地窗外,烟花,盛大的红色烟花就像一把展开的红色巨伞,彩光笼罩了整栋大厦。 在城市里放烟花,很不可思议,不知道黎泰贺动用了什么手段。 “泰贺,我是被家里遗弃的可怜儿,我一直在寻找属于我的爱,可茫茫人海没有一个人愿意为驻足,只有你,你愿意和我结婚,愿意把你的卡给我花,愿意给我买衣服,是你把我从绑架犯的手中救下来,是你愿意满足我的小心愿,我一次次地试探你,你全部包容,为什么现在你就要把我推开!都是因为你我才变成这样的,都是因为你……” 嘶声呐喊和窗外的烟花声混在一起,腰间的力度也越来越大。 无人机360度运镜的摄像头里,窗外是绚丽而盛大的烟花,窗内是两个相拥的爱人。 “黎、黎总,拍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黎惠文,连话都说不利索。 “哗”地一下。 顾星阑被某人重重地挥开。 整个人径直落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甚至因为力道之大,轻轻弹了起来。 紧接着就是房门“砰”的关门声响起。 chapter81 “你,先拿纸擦擦。” 黎惠文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拿着纸走到沙发跟前。 “死缠烂打和胡搅蛮缠,只会让黎总加速解除和你的合作关系,你懂吗?” “不……如果他离开了我,我根本不知道我的生活还怎么过……” “两千万,包括一张黎总的信用卡,还有一个国家的绿卡身份,还想要什么条件可以继续提,你的生命不应该只有单一情感。” 纸在半空中停留了许久,迟迟没有被沙发上的人接过去。 索性,黎惠文扶了一下眼镜,慢慢抬起手,动作轻柔温和,拿着纸擦着某人不断冒着泪的眼角和脸颊。 “如果你不想成为昌谷别墅埋在地底下的一员,不如海阔天空各自安好,你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提出来……” “不,根本不懂,我不要钱不要房也不要车,我就要黎泰贺这个人。” “……” 看着沙发上油盐不进的人,黎惠文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黎总,黎总虽然人长得帅、会赚钱,力气大、掌握四种以上的语言……但他其实也有缺点,你不是看到了吗?他喜欢血,他见了血会兴奋……” 重重“砰”地一声。 突如其来门响声打断了黎惠文的话。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操你妈!你对我家老板干了什么狗比事?!” 来人鼓起浑身的肌肉,左右拳绷紧,脸色发黑,眉头皱得快夹死一只苍蝇。 “死基佬,敢他妈肖想不该肖想的东西,你配……”黎越倡步伐匆匆走过来,手毫不犹豫就拽起顾星阑的刘海。 结果,视线触及那张没了头发遮掩的脸时……噤声了。 只见沙发上的人微微颤抖着双肩,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滑落。 尤其是那双浓密湿润的睫毛,就像沾了露水的草叶,湿漉漉地纠结在一起。 眼眸里原本灵动的光彩不复,尽被哀伤淹没,只留下一片朦胧的水雾,仿佛藏着无尽的委屈与悲戚。 黎惠文“啪”地一下,把拽着某人头发的手拍开。 “有什么话,好好说。” 想到明天还要用到这人,黎越倡重重地闷“哼”了声,暗暗警告:“再敢骚到你爷爷头上,老子把你打得连你……” 黎惠文闭着眼,直接用手肘重重地击打了一下旁边的人。 “行了,没用的话不要再说,至于换人,黎总那边我会再好好商量,你如果愿意好好听话,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 “嗯……” 沙发上的人擦着泪,俨然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抖着声线道:“我会好好听话,你们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就算是让我撞南墙,我也撞给你们看,一定撞个头破血流……” “停。” 黎惠文扶着额:“行了,明天的事我发文件给你,记得看,今天晚上好好养精蓄锐。” 话罢,黎惠文拉着某个气冲冲的人准备离开,到玄关处时。 “等等!” 黎惠文转过头。 “明天的淡盐水……能换成蜂蜜柠檬水吗?” “……” 房门开了又关,徒留顾星阑一个人在房子里。 周围静悄悄的,先前的呼吸声、抽泣声、烟花、无人机,全都消失不见。 系统:[强。] 情绪大波大浪,一时缓不过来,顾星阑走到吧台,拿起某人没喝完的酒杯,慢慢放在嘴边抿了一口。 这杯是用威士忌调成经典的曼哈顿鸡尾酒。 刚刚入口是前所未有的苦和辛辣,只要酒慢流过咽喉,就能品到那抹甜。 这种甜味并不是简单的糖甜,而是带着一种淡淡的香草、香料和草药甜香。 不得不说某人是当调酒师的料。 “系统,给你科普一下,刚刚的状态叫做分离焦虑和心理失衡,常常发生在一段亲密关系结束后、一方不能接受的人身上。” 系统:[我还以为是人格分裂。] “不好笑。” 系统:[咳,不开玩笑了……您这么做真的可以继续留在任务对象旁边吗?] “不拼一把怎么知道呢?” 机会不会白白等着他,与其选择在沉默中死亡,不如选择爆发一次。 偌大的空间。 一个人孤寂地拿着酒杯,坐在落地窗前的摇椅,慢慢地欣赏着对面大厦楼顶的露天派对,还有天上浮着烟火未散的痕迹。 …… 清晨。 第一缕阳光如丝缕金纱,轻轻拂过城市的边际,缓缓探入高楼。 家具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明晰。 沙发上的抱枕像是被镶上了金边,茶几的玻璃台面也闪烁着星星点点的亮光。 至于床上的人,更是像天仙下凡。 真丝睡衣勾勒出的曲线,仿若被阳光轻抚而过的溪流,蜿蜒流淌。 黎惠文拿着早餐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没穿女装的人,那身薄薄的肌肉线条,隐隐没入衣缝中,是完美到无以复加的艺术品,更别提那头浅短的碎发,被窗外的光一照,耀眼异常。 “顾先生,该吃早餐了。” 床上的人微微撑起身子,双手扶着额头,双唇撇着。 “有点宿醉,我要去刷个牙。”顾星阑受不了口腔里一股酒味。 “行,我现在叫人把您要的东西送上来。” 他昨晚特地要的东西,蜂蜜柠檬水。 顾星阑洗漱的速度快,一出浴室门就拿着杯子狂喝。 酸甜的水一下肚,整个人瞬间精神起来,胃里翻滚的难受慢慢被平复下去。 喝完后,两只眼睛餍足地眯起来,嘴角不自觉上扬。 阳光、耀眼,具象化了。 “谢谢你买的早餐。” 顾星阑坐到餐桌的座位上,把早餐袋子拆开,结果,旁边一道视线极其直白,把他看得完全忽视不了。 抬头时,发现某人还板正地站在原地。 “嗯……一起?”顾星阑作了一个请状:“我正好有事想向您询问。” “好。” 早餐有油条和各种包子,而喝的,不是豆浆也不是牛奶,是咖啡…… 顾星阑把咖啡移过去给黎惠文,微微上扬着嘴角,双眸自下而上,带着探究:“昨天晚上,黎总在哪里睡?” “在黎总自己的房。” 见黎惠文喝咖啡,顾星阑又殷勤地把香煎培根蛋吐司递过去:“那他有说什么吗?或者有什么反应?” “如果您担心黎总会不会生您的气,那您大可以放心,黎总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什么没见过?最多是好奇和疑惑,您放心。” “……” 顾星阑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拢了拢。 不是,他昨天喊得嗓子都哑了,那个人什么反应也没有吗…… 果然,这个招数对待心理强大的人就是荒唐一件,没有什么作用。 系统:[这不叫荒唐,这叫弯道超车,可惜在心理巨擘面前,车还没启动就提前抛锚了。] chapter82 “昨天我发给你的文件看了吗?” 顾星阑回过神,扬着眉点了点头:“看完了,就是有一点不理解。” “嗯?” 黎惠文拿着刀切吐司的动作一顿,抬起头。 两道视线相撞时,顾星阑清了清嗓子,眼睛带着探究的意味,道:“什么叫阴阳拍卖会?” 昨天他一边喝酒一边看对方发过来的文件,看到阴阳两个字还以为他自己看错了。 综合型拍卖会,不是拍卖艺术品就是奢侈品,再不济一些房地产和资产类的拍卖会,小众一点,古董车、豪车这种机动车……这些他能理解成“阳”,顾名思义就是明面上的东西。 那“阴”呢。 枪?还是…… 顾星阑打了个寒颤。 “铛”地一声,黎惠文放下餐刀。 把切好的吐司盘又移到他面前,声线平淡:“原本你只需要陪黎总走个过场,但现在有一个场景需要用到你,很简单,你只需要演一场戏就行。” “……” 顾星阑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人:“你能细讲吗?” “先吃饭。” 黎惠文不给他追问的机会。 那双眼睛被镜片蒙住,而镜片又反着窗外的光,看不出任何的表示。 只见这人三下五除二就整理好餐具,带着那半杯咖啡,直接拉开椅子离开房间。 什么信息都没有透露。 ……他现在就是摸瞎过河、不知深浅,说不定踩到一只河蟹挖的坑就被水冲走了。 “系统,我还剩下多少时长?” 系统:[你还剩下六十二小时,两天多一点。] 听到这话,桌上的早餐瞬间变成了催命符。 顾星阑一改慢吞吞的动作,几口就把吐司全塞进嘴里。 恰逢兜里的手机阵阵铃响,只能一边吃一边掏出手机。 黎泰贺? 他忙不迭地点开接听键。 “泰贺?” “你吃过饭了吗?” “要过来我这边吃吗?” “我昨天喝醉了,有点记不清。” 一连三问。 电话那头停顿了许久,声音极冷:[吃完过来穿衣服,我只给你二十分钟。] 话罢,手机屏幕亮起来,耳边只剩下“嘟嘟”声的停音。 嘴里的咀嚼幅度又开始渐渐地变弱,脑子里不自觉开始回放那些宛若发疯的情话。 顾星阑有些缓不过来,脸微微发热。 昨天……他确实做过头。 想到昨天晚上把那人的衣服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甚至还把那人的衣服抓成抹布,顿时想在原地找个地缝钻进去。 思绪乱成一团。 顾星阑坐电梯来到黎泰贺的房子 这栋大厦的保密性很好,高层似乎是给各种大人物提供长期的住房服务。 门没锁。 他刚到门前,门就自动开了。 这里几乎是另一个更加豪华的存在。 墙体布着一层厚厚的透明玻璃,而玻璃之外,是水,甚至还能隐隐约约看到游动黑影,而地上全都铺着白色地毯,泛着各种斑驳的蓝色光点。 甚至男人坐的位置还放着一整张虎皮。 视线移到角落时,一支又一支黑色长枪,而枪口之上,是张着嘴露出獠牙的虎头。 整体的风格带着隐隐约约的阴冷。 顾星阑看到那些猎枪,心里原本还想着其他撒泼打滚的小心思顿时歇了。 “黎总!” 他立马挺直了腰板,额头冒着冷汗,动作干脆利落、目不斜视,几个跨步就到了男人跟前。 黎泰贺翘着腿坐在沙发上。 两只暗沉沉的眼眸静静地看着电脑屏幕,一点眼神都没给他。 “半小时,把那套衣服穿上。” 说话时,男人那张俊秀的面庞,没有原先的公式化微笑、没有原先信手拈来的慵懒,更没有幽默风趣。 几乎是浑身发冷,张嘴的语气就好像在跟一个无关紧要的死物说话。 这就是黎慧文口中的“吃过的盐比吃过的饭还多”的脸色吗? 什么叫“顶多好奇和疑惑”。 想归想,顾星阑听话极了,连连转过身,跑到装衣服的袋子面前,正打算把身上的睡衣解开。 结果身后又响起阴冷而沉的声线:“去厕所换。” “……” 顾星阑绷着脸,扛起衣服袋子,脚步不停。 脚底板差点没在地毯上磨出火星子,急急忙忙赶到通道里面。 左边有路,右边也有路。 他找不到浴室在哪。 顾星阑咽了一下口水,忐忑地从墙壁探出头:“黎总,请问浴室在哪里?” 可这人别说抬头,就连眼睛都不带动一下。 根本不理他。 “黎……” 话还没说出口,张着的嘴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捂起来。 “你叫魂呢?没看见人黎总在忙?” 声音粗犷,说话粗俗。 顾星阑转过身,推开黎越倡的肩膀:“能带我去浴室吗?我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说话就说话,别碰我!”黎越倡似是很嫌弃,转过了身,从兜里拿出手帕狠狠地擦着手,一边擦一边狠道:“你今天安分点,要是搞砸了黎总的事,这条命你也别想活了。” 昨天填个人资料他能理解。 但是昨晚带他来看烟花又是几个意思?拍摄出来的视频到底做什么用?和这次拍卖会有关系吗?到底为什么要带他过来?还让他演戏?演什么戏也不跟他说。 百思不得其解! 两个人绕来绕去,直到目的地。 顾星阑走进浴室,眼睛直直地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脸,唇红齿白、面若桃花。 “系统,有buff吗?” 系统:[宿主,你一向不喜欢那些buff,有这东西我都帮你拒绝掉了。] “是吗……” 黎家人让他招架不住,他现在倒想用那些奇奇怪怪buff了。 “下次有你不用回绝掉,帮我存着,说不定那天就能用到。” 系统:[那还需要提醒你吗?] “不用。” 顾星阑洗完手拆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一条长长的露腰鱼尾裙。 关键是,袋子底下还有一个起伏的硅胶道具。 “噌”地一下,视线触及的瞬间,脸红得快要冒出血。 眼神都飘忽起来,顾星阑瞪大了眼眶,连忙合上袋子。 见状,系统疑惑道:[不是说医生面前没有性别之分吗?] “这句话只能用在特定的场景里面,就好像我问你,‘你作为系统分不清性别,那你是医生吗’,这种逻辑错误的问题。” 系统:[……] “同理,我是学心理的,它不属于外科和内科,它是专门独立出来的学科,男性和女性在情绪表达、问题呈现,还有应对方式各不相同,我不能单一地这么认为,有时候,劝导病人看开问题时,也会用到性别,人是群体动物,性别这个类很大,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让病人有一些归属感,从而心理暗示自己是普通人……” 系统:[停,现在是聊这个的时候吗?] [宿主,你不用再害羞了,距离npc给你的时间还有十九分钟。] 这硅胶模具是非戴不可了。 顾星阑双眼闭紧,手指发颤。 chapter83 袋子里的东西越看越让他感到罪恶。 顾星阑咬咬牙,直接拆开所有的袋子,一鼓作气,全部穿在身上。 男扮女装……他曾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一个专门来找心理医生倾诉的健全男子,因为童年丧母,父亲长时间缺席,缺乏母亲这一女性角色的引导和对父亲这一性别的模糊,进而埋下了男扮女装的行为种子…… 很多时候,违反大众流行的心理,背后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成长创伤或者特殊经历在影响,它们潜移默化地塑造着个体独特的心理认知和行为模式。 但其实……这种偏离往往是个体内心深处某种未被满足的情感需求或者心理困惑的外在体现。 他能做的就是给出最好的耐心、包容和认同,并且努力地去理解。 穿好后,镜子里的人微微歪着头,双眼里带着细细的打量,接着,又轻转身体,艰难地侧着头往镜子看。 后腰没有布料的遮挡,两个腰窝微陷,似有若无的力量感在肌肤的表面上若隐若现。 而硅胶衣服的服帖性很好,完全看不到边边角角,里面还有透气设计,穿上后不觉得闷。 后知后觉,顾星阑扶着额头,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一段时间没好好静下心来学习,人都变得浮躁起来了……” “喂!你在里面嘀咕什么呢?” 门外响起不耐烦的声音。 “穿好了就……” “砰”地一声。 从浴室出来的人,就像从水面浮出来的水中妖精,裙子紧紧贴合身体曲线,恰似在水中游弋时的天然鳞衣,每一处褶皱似乎都是水流轻抚而过留下的痕迹。 可浑身上下又带着决绝的气息。 虽身着华服却毫无娇弱之意,一脸正气,像是下了什么天大决心。 黎越倡双手抱胸靠在墙上。 两只眼睛一眨不眨,把嘴里说到一半的话咽了回去。 半晌,抬起手往某人的额头弹了一下。 “你懵了吗?假发怎么不戴。” 额头阵阵刺痛,顾星阑的表情严肃,反呛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我知道你现在很激动,但你先别急。” “当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呢?” 顾星阑咳了一声:“袋子里面没有假发。” “没有?” 黎越倡挤开浴室门口的人,翻了几下洗手台上被换下来的真丝睡衣。 睡衣还带着某人的体温。 无论怎么翻,都找不到多余的东西。 “……现在订也来不及了。”黎越倡突然板起脸,收敛了刚刚的压迫气息:“今天的第一场拍卖会只需要露一只手在摄像头就行,你,跟黎总说说假发的事情,第一场结束我会让人把假发送过来。” 看黎越倡一改对他的态度。 这人刚刚还一直坚持袋子里有假发,和他产生分歧时,黎越倡坚信自己戴了假发的信念受到质疑,从而引发了认知失调,甚至在这种驱使下还动手打了他,可见这人的情绪控制不好,是个暴脾气。 而情绪重新定向,这人现在突然一改狂拽酷炫吊炸天的气势,变得莫名的冷静。 两者结合,得出结论——假发是黎越倡自己没有放进去。 “怎么这么看着我……” 语气莫名发虚,黎越倡杵在浴室门口,双手抱胸。 “这套房黎总常住,不喜欢有外人的东西,你的衣服我勉为其难帮你收拾……时间要紧……” 说到后面无话可说。 空气都泛着着淡淡的死寂。 黎越倡停住了嘴,眼睛看着天花板,破罐子破摔:“对不起,我错了,假发是我忘记放里面,至于解释,你跟黎总解释最好,我过去少不了挨一顿批,下次有空请你去烧烤……行了吧?” 他去跟黎泰贺解释?难道他说就不会挨骂吗?明显是推他出去。 “我对烧烤不感兴趣,你帮我往昌谷里订购一批书,回头我把书单发给你。” 顾星阑毫不犹豫地提出条件。 别墅的书房,没有他想看的书籍。 他想订购的是只供高校的书,市面上买不到全新的,只能找二手书或者盗版。 现在提条件正好。 总不能白白挨对方一顿冷嘲热讽。 …… 大厅。 顾星阑顶一头短发出来。 身上的长裙带着细碎的钻石设计,被天花板的暗灯一照,整个人都在发光。 唯一的坏处就是脚底下踩的这双鞋,会磨他的脚后跟。 六厘米高的跟,走路时,左崴一下右崴一下。 “黎泰贺……你这双鞋让人订得小了。”顾星阑看到沙发上的人瞬间,直道。 就算体重轻,他也是一个成年人,尤其还穿着小一码的高跟鞋,让他不得不弯着腰。 话落 沙发上的人没有回答他,而是抬着手往对面的桌子处倒了一杯茶。 气氛诡异得让人发怵。 “先喝茶。” 茶香从壶口被倒出来,经典的绿茶香,只不过是西湖龙井还是洞庭碧螺春,就得靠舌根品出来。 顾星阑坐到男人的对面,慢慢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还记得这个人吗?”黎泰贺把一张黑白照片递过来。 没过胶的照片,边边角角带着已经凝固的血迹,中间似乎被水浸,有点模糊不清。 却不妨碍他看清中间的人大腹便便的模样: 右手掐着雪茄,一脸萎靡地倒在女人堆之中,烟云缭绕。 越看越熟悉。 视线转移到这人腰间,一个褐色字牌。 脑海里瞬间浮起一张人脸…… [听说黎夫人是主持人……][主持人好啊,我正好有个拍卖会,让黎夫人过去我那边帮忙如何?……] 这不是前几个星期遇到的人吗? “他是孟家人?”顾星阑的双眼带着探求的意味。 他去酒店没吃成饭躲桌子底下就是因为碰到这个人,还刚刚好看到这人腰间别着“孟”的字牌。 “不是和你老板同一家。” 黎泰贺拿着茶壶又给他倒了一杯,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他现在在芜水江里面,来不了,你今天演好戏,我就让人给你派个好剧本?怎么样?” “演什么戏?” 顾星阑拿起照片,细细地打量。 他穿女装只被两个人调戏过,一个是黎泰贺,另一个就是这个人。 “你不是喜欢看电影吗?电影怎么播的,你就怎么演。” 《美女与猎犬》? 突尼斯的电影。 大屏幕突然播放起影片,周围的灯光似乎为了更好地观影,自动地暗下来。 但顾星阑的注意力全在黎泰贺身上。 “这个人死了,但是现在拍卖会有人要跟你找说法,所以你想让我来演一个被凌辱后的角色?”顾星阑笃定道。 “是调戏,不是凌辱,这个电影只是让你脑子里有一个托底的情绪,做我的女人还被调戏,我找人教训,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黎泰贺拿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轻道:“电影的主角能用自己的勇气来对抗和维权,如果你能拿出她半分气势,想要哪位导演来拍戏,我都给你请。” “我是主持人,不会演戏,当主持人就挺好的……”顾星阑撇过眼,低声地补充道。 “嗯?” 黎泰贺把视线移开电脑屏幕,直勾勾地看向对桌的人,似笑非笑:“你昨天晚上不就演得挺好的吗?” 这一句瞬间引起昨天晚上撕心裂肺、抓狂发疯的记忆,把顾星阑呛得说不出话。 “我只能陪你走个过场。”他垂下头,低声下气。 拍卖会的流程他全都不知道,万一有什么危险呢? 要是领盒饭了,那他的记忆怎么办?还怎么见到黎和泰?时长怎么刷? 人要有底线思维,生命安全就是他的底线。 “至于条件,电影就不用了,我要是成功了再跟您提,您看怎么样?” 顾星阑一眨不眨,又一改刚刚的弱势,毫不退缩地和对面的人对视。 空气停滞了半晌…… “好。” 冷气不见了……对面的人似乎又回到之前和他相处时,时而疏离、时而亲密的状态。 这个人真是让他琢磨不透。 chapter84 宝丽安这座建筑,在他的印象里不仅仅是酒店那么简单。 前世发生过最让他匪夷所思的就是负责芜水这栋大厦运营的首席执行官在家中上吊自杀,这事还在社交媒体上顶了好几天的热搜。 最后,以运营权落到一个姓“冀”的人手中而结束。 消停之后,就再也没有社交媒体播过有关这栋大厦的事。 他会记得是因为黎和泰那段时间几乎都在这上面辗转,至少有三个星期没来找过他,让他缓了好大一口气。 而现在,他披着新身份回到了过去的时间节点,看着这栋大厦异常辉煌的样子。 心里面突然有说不出的感觉。 思绪渐渐飘远,顾星阑垂着眼,亦步亦趋,慢慢跟着黎泰贺走进电梯。 拍卖会的场所在大厦中层。 这个地方需要特殊的电梯才能进,其他的客用电梯按不到这几个楼层。 电梯门缓缓关上。 穿着高跟鞋的脚,脚背被勒得阵阵刺痛,感觉脚趾都快融成一体…… 而脚底板,就像踩在烧红了的刀尖上,莫名让他想起童话故事里的红舞鞋。 只要穿上所谓的红舞鞋就会不停地跳舞,除非把双脚砍下来…… 屏幕的楼层提示不断往下。 长长的数字看着漫长极了,顾星阑便往后靠在电梯墙上,轻道:“黎泰贺,第一场结束后可以让我换一双鞋吗?穿着脚疼,我有点受不了。” 他站的地方在电梯的角落,而男人站在他对角的角落。 两个人距离隔得远。 但他们的眼睛又能在干净得反光的电梯门对上。 静悄悄的,男人还是没有回答他,甚至还移开了视线,直到电梯门开了都没说一句话。 但……怪异的是,那张嘴又保持着微笑。 不知道在对谁笑。 顾星阑收回了观察的视线,只能一瘸一拐地走在男人身后。 电梯外。 走廊深不见底,每几米就隔着一间房。 或许是黎泰贺身份高贵,他们不用直接去到拍卖现场。 直接到特定的包间落座。 包间门口,最先看到的是镶嵌在墙里的屏幕,而屏幕上方是一个向下延伸的摄像头,如同监控器,此时暗沉沉的。 再往里走,就能看到靠在墙边的褐色真皮沙发,而沙发边上站着一个人,正是黎越倡。 黎越倡的动作看着有些拘谨,眼睛一会向上又一会向下,飘忽的视线一直围绕在刚进来的黎泰贺身上,似是在看脸色。 明显是心虚。 这是在害怕黎泰贺口吐芬芳吗? 这一幕莫名滑稽,顾星阑微不可察地扬起嘴角。 愣神之际,屁股正想往沙发上贴。 结果,一只宽大的手,突如其来,扶住了他的腰间。 腰部后面那块地方没有布料,温热掌心如同化成了前所未有的震感。 吓得顾星阑整个人战栗了一瞬,头迅速往后转。 鼻间带着对方的香味,而耳边是男人毫无波澜的声线。 “越倡,他的假发呢?” 男人放在他腰上的手不过一秒,很快就退开了,先他一步坐到沙发上。 人影刚落座,就好像开启了包间的某个开关。 屏幕那块摄像头突然冒起红色的点光,霎时间,大屏幕亮起,上面出现了一排排的小窗口,每个窗口都对应着一个包间。 见状,顾星阑咽了咽口水,心里阵阵后怕。 要是他刚刚直接坐在沙发上,被投进屏幕的岂不是他短发男头又穿着裙子的模样…… 想到这,他马上后退了几步,去看黎泰贺的脸色。 黎泰贺似是意兴阑珊,面容平淡,直直地扬着脸面对着摄像头。 那双眼睛明明带笑,可却察觉不到笑意。 “老大,我、我静音了,咱放心聊……” “我现在是问你假发哪里去了。”黎泰贺打断道。 而黎越倡的嘴,高高地撇起,眼皮一直在动,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沙发上的人,关键是,一脚搭出去,双手插兜,完全没个正形。 偏偏头又低低地垂着。 刚刚他觉得黎越倡在害怕的念头不是错觉…… 顾星阑咳了声,唤过黎泰贺的注意力,道:“我的头围和假发匹配不上,暂时戴不了,就让黎助理去换一顶。” 话音落下,黎越倡顿时乐开花。 “咻”地一下从兜里抽出手,指了指自己,笑道:“我就是他口中的助理,现在已经派人去拿假发了。” 给一点阳光就灿烂也不过如此了。 黎泰贺笑了一声,从桌上拿起茶杯,往嘴边放着,也不喝,慢慢地吹着热气,道:“你先给我做五十个俯卧撑。” “是!” 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黎越倡把身上的衣服狠狠往地上一撂,露出浑身的腱子肉,开始哼哧哼哧地卧在地上做俯卧撑。 一边做,还一边抬着脸,带着挑衅的意味,双眼直勾勾放在他身上。 顾星阑:“……” 这人在兴奋个什么劲? 难道是觉得黎泰贺不骂人所以高兴得脑子坏掉了? 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顾星阑还没来得及扬起嘴角。 下一秒,沙发椅上的人就转向他这边,他连忙收起嬉皮笑脸。 只见这人突然对着他伸出一只手。 握手? 顾星阑下意识就把右手递过去。 一道拉扯力顺着两人相握的动作,直直往沙发上引。 他只能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提着裙摆,艰难地坐在沙发上。 正面对着他的茶几不是昌谷别墅的水晶桌类型,也不是经典的红木、梨木桌。 而是在这么高档的地方、鲜少见到的合金材质。 看着坚硬极了。 表面还铺着一层大块的桌布,布料往下垂,直直垂到黎泰贺的皮鞋上。 桌子的全貌完完全全被收进摄像机里面、投映在小窗口上。 顾星阑坐的位置够不到那张桌子,自然也不会出现在摄像头里。 而唯一出镜的,是他的手臂。 似乎纤细得过分了。 他从来没有细细地打量过自己的身体。 但他其实也是有一层腹肌,只要腹部稍稍用力就能看出来。 chapter85 “第一个窗口坐的是你老板的人。” 顾星阑被旁边的声音唤过神,朝着屏幕看去。 屏幕上一共有十二个窗口,现在还空着三个,其他全满人,还能见到不少熟悉的面孔。 而上面的第一个窗口。 原主的老板孟关赫没有出现在屏幕里面。 坐在那里的人,一头纯黑的发,面容严肃,嘴角两边是深深的脸纹,不怒自威。 应该就是孟关赫的父亲。 视线微移,顾星阑看向第二个窗口。 这个窗口的人,头发微白,但脸上却俊秀极了。 隐隐约约和某张一大一小的脸重合起来,几乎是耿焕和耿易的结合体。 明显就是耿家现任的家主。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心底说不上来的感觉,脑子里突然回放起某个耿姓的小孩对着他一瞥一笑,他发觉自己感到的不是同样的开心,而是带着一丝丝的焦虑。 分布在芜水的耿家他倒是不忧。 他愁的是分布在煌口的,那里似乎是宗家,是正统,而芜水这个只是分家。 现在单看分家就已经是华容富贵的存在,何况是宗家人……要是想碾死他,岂不是比碾死蚂蚁还容易? 小窗口里的俊秀中年人似乎对视线很敏感,即使隔着屏幕也能察觉到陌生的打量,眼睛微抬。 顾星阑移开视线,后背不知不觉冒起一层冷汗,下意识往第三个窗口看。 可这一次,刚刚好和一双深邃而暗沉的眼眸对上。 这人像早就知道他会往下看,如同守株待兔一般。 视线碰撞的瞬间,他迅速低下头,却发现自己的右手就在和眼睛的主人牵着。 还是暧昧的十指相扣。 他想松开一些,可下一秒对方就握得更紧,丝毫不给他脱离的机会。 “你、你松开一点,手出汗了。” 顾星阑小声往旁边唤了声。 可这刻意压低声音的动作在稍显逼仄的大厅毫无用处,所有人能听到。 连地上做俯卧撑的黎越倡都停下来,一张脸阴晴不定看向他,那副表情,仿佛下一秒又要骂他骚蹄子。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牵得那么紧。” 顾星阑补充道,末了似是娇嗔地剜了一眼旁边,两只眼睛连续眨了好几下。 可旁边的人坐怀不乱。 完全没有被他刻意的举动影响到,手还是继续紧紧地牵着。 但身体却坐离了他好几分。 有种又菜又爱玩的意思是怎么回事? 罢了,不就是十指相扣? 既可以适当地增加情感亲密度,又能增强双方的安全感。 …… 上午十点钟,拍卖会准时开始。 [尊敬的各位来宾,欢迎来到本次拍卖会!本次由宝丽安有限责任公司承办,小安将会为各位来宾提供最高规格的接待,今天,我们将为大家呈现一系列珍贵而独特的拍品……] 声音从包间的两个立体音响传出来。 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到拍卖现场的交谈声。 是实时直播。 拍卖师穿着红色西装,站在空空如也的展示台前,面色红润、声音嘹亮。 这个场面很熟悉。 顾星阑快速地直起身,定着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里的人。 就连旁边人的手表响起声音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黎总,那边传过来了,门槛价一千万。” 沙发上的黎泰贺点了点头,面容平淡,一手牵着某人,一手轻轻地搭在下巴处,两只眼睛静静地看向屏幕。 [各位来宾,先来看我们今天的第一件拍品。] 展示台底部有升降装置,拍品慢慢从下往上升。 艳黄色的瓷瓶即使在昏暗的展台里依然鲜艳夺目,散发着完全掩盖不了的矜贵气息。 甚至包间的大屏幕右方还有瓷瓶的各个角度和细节的3d图像。 [这是一件清乾年制的艳彩花卉纹瓷瓶,此瓶造型优美,瓶身绘制的花卉图案细腻逼真,色彩鲜艳且保存完好,底部有清晰的乾年制款识。] [起拍价为十万元,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万元。] [现在开始竞拍!] 音响的声音落下,很快,透过屏幕便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的牌子往上举。 他聚精会神时,还能听到音响里冒出对这个花瓶的谈论声。 什么“你说某某会喜欢这瓷瓶不?她平时就爱摆弄这些古玩意儿,家里摆了不少瓶瓶罐罐的……”什么“某某不是快过生日了,你要是拍下来送他,他肯定特高兴”等等家常的谈话。 声音又杂又乱。 他用余光看向旁边的人。 这人似乎没有被吵到,脸上完全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反而有点乐在其中。 比起这些,他现在更想知道黎惠文口中的门槛价是什么。 门槛两个字,似乎是通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一千万……什么拍卖品的门槛居然是一千万打底。 他自认不是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黎泰贺,你不会买一些让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东西吧……”顾星阑皱着眉看向旁边的人,心底里的疑问盘旋了许久,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你是指哪种东西?这种?” 黎泰贺坐直了身,左手动作迅速,从桌布下掏出一支黑色的东西,隐蔽在下面、完美避开了镜头。 格洛克17。 枪身哑光,有着细腻的质感。 触及此,顾星阑顿时睁大了眼睛,脑袋突然像被什么重重的钝物击中了一样。 愣在了原地。 旁边的人似乎很满意他这样的反应,低低地笑了起来,又把东西重新伸进桌布下面。 系统:[宿主,你想到什么了……] 顾星阑久久没缓过神。 那支枪他很熟悉。 甚至他能说出这是最适合新手的第一把热武器。 明明每个人对不同的东西都有不同的体感,但他就好像根据自己的体感准确地说出来这把武器适合他…… 但脑子却没有多余的记忆能让他分析。 “我大概是又犯病了。” 顾星阑绷紧了脸,压下心底里的躁动。 系统:[犯病?] 刚刚,在对方拿枪的瞬间,他手痒得不行,就想把那东西抵在黎泰贺的额头上好叫对方乖乖求饶。 这不是犯病又是什么。 “喂,你吓傻了?” 不知不觉,黎越倡站在旁边,幽幽地出口道。 手边还拿着一顶假发和提着一个鞋盒。 “等这场拍卖会结束后,你记得留下来戴假发,可别忘了晚上还有一场重要的。”黎越倡把手里的东西往上扬了扬。 chapter86 脚疼痛发麻,可他现在抽不开身换鞋。 只要摄像头还开着,他的手就要在黎泰贺那边。 不知不觉,拍卖会的流程到了中场。 上场的拍品中规中矩。 起拍价和拍成价几乎在百万左右的幅度波动,不会超出太多。 绝大部分的拍品都被拍卖会现场的人拍下来。 十二个窗口里的人几乎没动过竞拍遥控。 因为这样,黎泰贺才会跟他开刚刚拿枪的玩笑。 现在,到了中场。 旁边这人微微从沙发靠背上离开,拿起了桌上的竞拍遥控。 两个人的手不再是十指相扣,男人偏过脸给了他一个眼神。 投过来的视线,异常冷峻,如同尖利的刀锋,似乎让他乖乖地把手放在摄像头所能拍到的地方、哪里也不许去。 两个人牵着的手断开了…… 中场的音乐声响起。 屏幕里的拍卖师上台,身上不再是先前的红色西装。 而金灿灿的黄色。 他朝着台下的人鞠躬,又朝着摄像头鞠躬。 嘴角带着神秘的笑:[中场第一款拍品,朗格旗下设计师设计的机械表,这只表不仅有着精湛的制表工艺,其独特的表盘设计更是彰显了非凡的收藏价值。] [起拍价300万,加价幅度不小于20万。] 拍卖台上的黄色人影说完,不断地走动。 围着展示台走了一圈,故作深沉地补充道:[设计这款表的设计师已经离世,也就是说,这款设计已经绝版,根据设计师本人的要求,拍这款表的人必须是广受好评的慈善企业家,并且……还需要多出拍价的百分之二作为慈善费用。] 先决条件这么多? 顾星阑挑起眉,注意力全在拍卖师跌宕起伏的声线里。 那块表被3d投在右边的屏幕,上中下左右,不管是哪个角度,实在看不出这和其他奢侈名牌的机械表有什么突出的特点。 甚至可以说是平平无奇。 这不应该是出现在中场的拍品。 仅仅是因为它的设计绝版吗? 随着拍卖师一声敲捶的声响,正式开始。 但……从现场传到包间屏幕的竞拍信息:在两三个人轮流加价后,就沉寂了。 这块表实在不值五百万。 就在手表要以四百八十万的价格拍卖出去时……屏幕上的某个小窗口亮了一瞬。 很快,接下来几乎是三个窗口里的人在互相追逐。 只要有人加价,窗口就会出现橙色的光圈。 [五百六十万,六号,一次,两次……七号,六百万!六号,六百四十万……] 数字越来越天价。 那块表真的值这个价钱吗? [三号!七百万!] [五号!七百二十万!] [三号!八百万!] [五号!八百二十万!八百二十万……一次!八百二十万两次!八……] [三号!一千万!!] 听到数字,顾星阑瞪大了眼,迅速侧过头看向按按钮的人。 一千万可不是小数目。 “那块表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他忍不住问出来。 这个人根本不会做亏本买卖,除非那块表藏着什么重要的秘密。 “你想知道?” 黎泰贺的语气微微上扬,翘着二郎腿,脸上没有任何起伏,双手搭在膝盖上,又淡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 顿时如八月提前步入寒冬腊月。 “……” 顾星阑被呛了一嘴,脸上的表情顿了一瞬,讪讪地转回头。 他其实和这个人的关系,说到底只是一对有点亲密的陌生人。 这人让他往东,他就得往东,要是有半点不满甚至是反抗,就会遭受到难以承受的疼痛。 “那个……我可以把手收回来吗?”语气带着细微的落寞。 他们现在都没牵手了。 顾星阑垂下头。 他为了不让自己一时专注过头而误入镜头,又不能让右手臂离开镜头拍摄的范围,特地侧着半身。 拍卖会进行了多久,他这个姿势就维持了多久。 从右手的指尖,直直连到右肩头,还有隐隐发痛的腰,几乎半个身子都麻掉。 “手。” 意识回笼,顾星阑毫不拖泥带水,把右手伸长。 而头往另一边伸。 即是为了让摄像头不拍到自己的短发,也有不想看到对方的意思。 但这人……又让他捉摸不透,暧昧不清地回牵了他。 两个人刚刚握手握出汗,现在分开一段时间又重新牵上。 掌心和掌心的相贴,黏腻感又重新出现。 气氛有点奇怪。 至少是对他来说。 可他往旁边看。 旁边的人目光如炬,一直看着屏幕。 顾星阑隐隐约约透过音响,听到了拍卖会现场的讨论声。 “这个设计师不出名,又是机械表,不是黄金做的,也不是什么天大的奢牌,一点保值的价值都没有,一千万?不值这个价。” “你看上面,黎家家主手里戴的表是百翠,几千万的表。” “难不成是拍给他旁边的人,听说黎家家主刚结婚是吧。” “谁知道呢,我亲戚的朋友去参加过婚礼,说新娘好看得不像正常人,又年轻又漂亮。” “这年头,喜欢年轻漂亮的不是很正常吗?” “你亲戚的朋友?能不能详细描述描述,到底长啥样?” “……” 顾星阑正听到最关键的时候,结果这群人不往下说了…… 惹得他抓心挠肝。 竟拍成功后。 大屏幕右边,大大地显示出黎泰贺的窗口——男人一身黑色华服,配合着浑身矜贵的气质,看着贵气极了,而左手还牵着一只瘦弱而洁白的手,仿佛透过这只完美得像艺术品的手就能窥到手的女主人是何等的绝色。 这个画面,不仅拍卖会现场的人看得到,其他包间的人也看得到。 顾星阑动了动指头,忍不住反握,紧紧地握着黎泰贺。 这人甚至还若无其事地往摄像头前扬了扬他们牵着的手。 那模样,说不出的儒雅随和,俨然一副和娇妻热恋中的新婚丈夫。 待小窗口退下去之后,旁边的气息,又从刚刚的和蔼可亲、温润如风,顿时恢复成皮笑肉不笑的假面。 包间有一瞬间的死寂。 看着屏幕的七个零,黎越倡转过身,指甲都快掰断了,只觉得肉疼,声线颤道: “老大,你真要管俞家的事吗?” 俞家? 听到这,顾星阑一下子提起了精神,余光微不可察地往黎越倡的方向看。 这个手表怎么还和俞家扯上关系了。 他前世对俞家的印象不深,除了知道昌谷别墅未来会被俞家纳入,并且成为官商合作的景区之外,已经没有多余的印象。 “回头说。” 黎泰贺的语气,没有任何犹豫,满是笃定。 这人已经给出了答案。 chapter87 刚拍下手表,门口就有人敲门。 “叩叩”两声,打破了包间里略显诡异的气氛。 “我去开门。” 黎越倡挠了挠脸,待不住,赶忙从地上捡起衣服,三下五除二就把上衣套进去。 门一开。 黎越倡凶神恶煞,浑身的肌肉冒出来。 那件短袖甚至被撑成紧身的款式。 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兜里掏出东西砸过来。 把门外站着的人吓了一跳。 来人戴着一副眼镜,穿着白色长袖白色裤子,此时僵住了脸,笑容带着勉强:“我家先生想登门拜访,先让我来支个信。” 黎越倡上下打量了一遍。 是个陌生面孔。 “你哪家的。” “我姓黎。” …… 黎姓,芜水就一家姓黎,很大可能是老宅的人。 脑子里转了一圈,突然想起他已经很久没有回老宅,现在多了他不认识的新人很正常。 想到这,黎越倡突然气势大减,道:“你哪房的。” “我是领养的,但我家少爷是三房的。” 三房的少爷……黎越倡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常年躺在床上咳嗽的人。 三少爷能下床吗? 黎越倡赶忙走回房里。 “老大,三少爷进城了,他的人就在门口。”声音毕恭毕敬,说完,黎越倡还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沙发上的人。 听到某个关键词,耳朵瞬间竖起,顾星阑疑惑地挑起眉。 三少爷? 黎泰贺的哥哥还是弟弟。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人瞬间从沙发起身。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黎泰贺紧闭的双唇。 既不是开心、愉悦这些正面情绪,更谈不上害怕之类的负面情绪。 这人的脸色神情……他看不懂。 “躲起来。” 语气过于指向性。 顾星阑本就直勾勾抬着头,现在,黎泰贺一低头,两个人刚刚好碰上了视线。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可这人的双眼水平如镜,像死湖一般,看不出任何情绪。 顾星阑回过神,连忙环顾四周。 这里哪有可以躲的地方,既没有可以藏身的柜子,也没有厕所,难不成让他爬窗外的空调机吗? “我出去躲。”顾星阑直接道。 很快,大屏幕上面的摄像头红光突然消失,连带着第三个窗口也暗下来。 黎泰贺的嘴巴对着手表低语着,丝毫不拖沓,甚至让黎惠文把医院的救护车安排过来……似乎迫在眉睫。 顾星阑艰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半边的身子麻极了,他连忙脱下高跟鞋,把高跟鞋踢进桌子里面,忙不迭地往门口跑。 耳边隐隐约约响起咳嗽的声音,还听到黎越倡大喊“三少爷”。 这人的速度也忒快了! “三少爷!您怎么穿着这身就过来。” 黎越倡见到由近及远的人,脸上的表情顿时绷起来, 不远处的人,头发微长,轻轻地拢在耳后,露出一张苍白无力的面庞。 一身青色长衫随着移动慢慢地摇着下摆,看上去廋弱极了,咳嗽掩嘴时,露出来的手臂异常廋弱,仿佛风一吹就折断。 见状,黎越倡赶忙冲过去,双手想护又护不住的即视感。 到了包间,黎泰贺早就在门口迎接。 两双眼睛对视的瞬间。 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好久不见”。 黎泰贺作了一个请状,把病殃殃的人迎进去。 刚落座,黎坚白便疯狂地咳嗽起来。 整个人弯着腰,几乎要把头垂在桌面上。 “少爷,我给您顺顺背!”白衣人连忙抬起手轻拍着黎坚白的后背。 一连几下,咳嗽都不见停。 黎泰贺沉下眼,道:“越倡,你先出去找个医生,再拿件貂毛披肩。” “是!”黎越倡马不停蹄,连忙冲了出去。 感受着桌腿剧烈的抖动着。 顾星阑捂着嘴巴,目不转睛,惊恐地看着那道黑乎乎的枪口。 人到极限时是会激发潜力的,他现在躲在只有半个人大的桌子下面 黑色的枪身就在下桌贴着,被量身定做的皮带绑紧。 这把枪不知道保险栓有没有开,要是开了,极可能有走火的风险。 特别是现在,外面的人一咳,桌子就抖起来,枪也跟着抖。 而枪口,就对着他的额头。 顾星阑蜷缩得厉害,肩膀都快黏上脸颊,头怪异地偏着。 透过光影,能看得见桌布隐隐透着一张一合的嘴巴,耳边都是外面那人的咳嗽声…… “哗”地一下。 是窗布被拉上的声音。 “你怎么自己过来了?”黎泰贺双手抱胸,眉头紧皱,看着沙发上咳嗽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人。 “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父亲交代?” “你……再婚了?” 咳嗽刚停,沙发上的人颤颤巍巍地拿着手帕擦嘴巴。 眼下带着一层青黑,眼白布满血丝,静静地抬起头和黎泰贺对视。 “嗯,月初结的婚。” “……为什么不报回家里?”说话有气无力,沙发上的人喝了一口茶,拿杯子的手抖得差点把茶杯摔地上。 旁边的白衣人想帮忙,却被一记眼刀堵了回去。 黎泰贺见状,直接上前,强制地拿过茶杯。 “家里怎么样了,父亲还好吗?” 明显是转移话题。 沙发上的人露出柔柔的笑,看向黎泰贺的眼神带着濡慕:“父亲一切安好。” “下次要过来,记得让人打电话给我。” “嗯……许久没出来,现在一见到外面的高楼,就想过来见见你,我没别的意思。” 黎坚白垂下眼,扫视了一圈,触及到沙发边缘的假发和地上的鞋盒时,眼睛一顿。 “你……和哪家姑娘结的婚?” “普通人。” “叫什么名字?” “姓顾,是个小主持人,我前几个月投资了一家影视公司,过去那边看看,是一见钟情。” 黎泰贺似乎极其了解沙发上的人会问什么问题,直接一次性说完。 话落,沙发上的人把刚想出口的话吞了回去,无奈道:“我这次来,不仅是来看看你,还是过来看看和泰,既然你结婚了,不如把嫂子也请过来怎么样?” “……”黎泰贺拿着开水壶烫茶杯,给沙发上的人重新倒茶,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哥?” “想见什么时候不能见?前几天我答应你嫂子要去旅游,她现在都在忙旅游的事,和泰更是有学业,你难得出来一趟,不如我带你去芜水江看看……” 黎泰贺沉着声,陆陆续续说了许多话。 坐在沙发的黎坚白只记住了前面一句,脸上不免露出了向往的表情,呢喃着:“和喜欢的人一起去旅游,真好啊……” 而后,话锋一转,黎坚白带上了悲戚,慢慢地压下嘴角,对着黎泰贺弱声道:“那秋嫂呢?” 提到某个人,空气都快死寂了。 沙发上的黎坚白抬起手掩着嘴叹了口气,补充道:“你这事,做得不好,和泰的母亲一离世,你就娶新人进门,让那个小孩怎么想?” 往往这个时候,男人就该掏出兜里的烟猛吸一口。 可现在,似乎顾忌着着对方疾病缠身的情况,连呼吸都轻轻放缓。 灯光昏暗,把黎泰贺的面容照得模糊不清。 而桌下的顾星阑却疑惑极了。 他从来不知道黎和泰的家族是什么情况。 前世,过年过节,他的身边一直待着黎和泰,他再清楚不过。 别说有什么亲戚来访,就是以亲戚的名义送的礼物都没见到过,更别提亲人了。 在这人精神状态正常时,他曾问过……黎和泰当时的回答,他忘了。 但唯一掌握的信息,就是黎和泰有个父亲。 现在告诉他……黎和泰至少有两个以上的叔叔? chapter88 沙发上的人说完就不再开口,似乎在跟黎泰贺犟,想让黎泰贺张嘴说话。 空气停了许久。 黎泰贺收敛起身上隐隐带着压迫的气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两年不见,你真是变得神神叨叨。” 而沙发上的人静静地垂着,双手放在膝盖上,面色柔和。 “你也一样,现在的你,话变多了……” 闻言,黎泰贺收起了嘴角,眼睛看着沙发上的人:“你也老大不小了,有结婚的想法吗?” 结婚? 非常遥远的字眼。 但心底不断冒出来丝丝缕缕的憧憬,让黎坚白的呼吸都忍不住粗重了几分。 可就这么一下,喉咙就开始咳起来。 双眼爬上了无奈和淡淡的麻木:“我这副破败的身体,还有谁愿意要我吗?” 一边咳还一边续道:“你是家里身体最好的一个,但是不代表你能玩弄女孩子家家的感情……” “停。” 黎泰贺迅速打断,慢慢走到沙发边上,拍了拍黎坚白的肩膀:“你要是过来说教就没意思了,我这边还有事,晚上七点,咱们再好好叙一叙,怎么样?” “……” 话音落下,黎坚白安静下来,颇为可惜地被白衣人搀扶起身。 “晚上七点……我倒是想留在这,可惜了……你还是送送我吧。” 末尾的话渐渐没了声音。 但躲桌子底下的顾星阑听得一清二楚。 终于快走了。 他现在头重脚轻。 双眼冒着白花花的点子。 再不出去整个人就要晕出桌外。 …… 耳边的咳嗽声渐渐消失。 随着包间的门关上。 “哗”地一下。 桌布被掀开。 “你……” “我……我抱你出来。” 桌子里的人,四肢扭曲在一起,双腿弯曲着、压在胸口,手臂环绕住双腿,十根指头用力地互相抓着,指节泛白,脑袋更是深深地埋进臂弯,只留出一张侧脸和几缕凌乱的发丝,露出来的左眼异常发红,整个身躯微微颤抖着。 黎越倡双手探进去,一鼓作气把人抱出来。 蜷缩成一团,不好抱,只能像捧着雪球一样捧着人。 “喂,要不要我去叫医生。” 实在是怀里的人,看着神志不清,但再过不久就要去办正事,耽误不了一点。 “先让我缓缓……” 后脖子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顾星阑把头靠在黎越倡的右肩膀。 手臂长时间弯曲,现在稍稍动一下便疼得他双眼紧闭、青筋暴起。 两个人就以这么个姿势站了许久。 期间,黎越倡甚至调整了一个让他舒适的抱姿。 “黎越倡。” 莫名其妙被叫了全名,黎越倡只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耳边的气息就像初春里最轻柔的微风,带着一丝丝暖意撩拨着他的耳垂,又藏着几缕淡淡的甜香,缱绻又缠绵,仿佛吹进他心尖里,掀起阵阵麻痒,就像情人在耳旁的低吟,温热且暧昧。 “操,离我远一点。” “……后脖子动不了,你还是给我叫个医生吧。” “叫什么叫,这样子怎么叫,我一动你就哎呦哎呦的叫痛,靠,把我当什么了……” 黎越倡的嘴巴突然不间断地蹦出一个又一个的字眼。 “黎越倡!” 又被叫了一次全名,黎越倡一直张着的嘴巴突然歇了。 他咂了咂嘴,低声道:“你叫魂呢。” “你刚刚为什么叫他三少爷?”怀里的人艰难道。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那双泛着泪光的眼眸,像是有什么魔力,让人怜惜一般、答应对方所有的事。 仅仅对视了一秒,装备差点全爆了。 黎越倡的头脑不断风暴,凭借着十年如一日的三公里快跑、五公里慢跑、一百个俯卧撑五十个花式引体向上外加不计其数的举哑铃和拉伸,蹦出了几个字:“你看上他了?” 特么脑抽了? 黎越倡直接双唇闭紧,不想再开口说一句。 …… 什么信息也获取不到。 之前的黎惠文也是,每当他想套取信息时,这人不是转移话题就是沉默寡言,或者给他画饼,更甚者直接起身离开。 而现在的这个黎越倡。 几乎和黎家人沉稳的风格不是同一个,满嘴跑火车,出口成脏,他动一下眼皮子都是他的错,这人满嘴骂他骚。 好脾气也不是这么惯着。 不过……他什么病人没遇到过,像这种发育和成长环境不太健全的,其实需要花费更多的耐心去纠正,而不是一个大逼兜解决。 心里自我暗示了许久。 顾星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叹道:“既然不想告诉我就算了,我只是一时好奇,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 这下,黎越倡反倒不舒服起来。 心里隐隐感觉这人在激他。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事,和你不相关的圈子别乱进,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到最后怪我没提醒你。”黎越倡直接呛了一口,把心里的不爽发泄出去。 两个人一来一回说话的时间,顾星阑已经能把手展开了。 余光看向刚刚咳嗽的人坐过的沙发位置。 刚刚,他只看到了那个人的脚穿着深蓝色布鞋,其余的,长相体型,全然不知。 但通过那人对黎泰贺不畏强权的对话,至少可以判断那个人有同理心。 这个念头是基于黎泰贺同这人是亲密关系。 人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 前世实习时,他遇到沉默寡言的患者,会首先和家属沟通,通过家属的反应来间接判断他的患者…… “你要是恢复了,就把你的臭手拿开。” 黎越倡的声音洪亮又粗犷。 讲话就像是在跟人吵架,刚硬极了。 意识瞬间回笼,顾星阑愣了一下,而后又柔柔地笑着,道:“谢谢你,把我放到沙发上吧。” 怀里的人就好像是想通了什么事,声音又柔又轻,像根羽毛,又像根小刷子…… “咳,你听好了,那个人是黎总在老家里称得上是最亲密的同辈人,别看他身体不好,要是让他拿到枪,不说狙击枪,就说手枪,十米开外也能爆了你的头。” “视力很好?” “嗯……简直是妖精。” 闻言,顾星阑垂下眸,暗自思忖。 最亲密的人却两年没见,黎泰贺明明这么紧张老宅的事,之前在他的房间和管家通电话,还有现在出现货真价实的老宅人,包括两个人刚刚的谈话,黎泰贺的父亲似乎还活着。 这么多事,按照黎泰贺的态度,既不是厌恶,也不是高兴,能是什么呢? 黎泰贺掺杂了很多情绪。 他需要更多类似的事情才能推测出对方的真实想法。 可现在,他和黎泰贺的关系与其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如说是戏台上的傀儡和操线人。 他是傀儡,黎泰贺一死,离他领盒饭的日子也就不远了,但他一死,黎泰贺根本无伤大雅,甚至还能找下一个傀儡。 chapter89 假发的款式和他平常戴的有些不一样,发色更黑,发量也变少了。 顾星阑换完鞋子之后才开始戴假发。 “你动作快点。” 黎越倡看着手表,催促道:“我好话说在前头,你刚刚耽搁太长时间了,我要是平时遇上你这样的人,少说先罚你来几十个深蹲……” 旁边的人一直在唠叨。 似乎是个话痨。 耳边就像念经一样,顾星阑充耳不闻,把假发戴上后开始拿着梳子整理发缝。 结果,梳子一把把被后面的人抢过去。 “黎越倡,你要是闲得慌,我建议你去练练铁档功,现在,快把梳子拿给我。”顾星阑闭紧眼,心口冒着火气。 系统:[宿主,你是在嫌他蛋疼吗?] 不知道黎越倡是听出来还是没听出来,拿着梳子在手上转了几圈,笑道:“我就当你夸我持久力强。” 话罢,黎越倡走到沙发前。 一手揽起顾星阑的长发:“都穿礼服了,既然是重要的场合,披头散发多不好,与其抹发油不如盘个新发型……” 后面的人一边梳着他的头发,一边念叨个不停。 头皮掀起微微的触感,对方的动作竟然让他品出一丝细腻。 “成。” “我专业盘发二十年,你今天不在我这里办个会员真是可惜了。” 黎越倡三下五除二,动作熟练极了,直到动作一停,他得意的看向沙发上盘起头发后、异常精致的人。 透过反光的墙壁。 出乎意料的,先前的长发被高高束起,如同一朵盛开的墨色牡丹,徒留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颈边,宛如垂柳依依。 目光不由得带着欣赏,顾星阑转头看向后面。 结果……“别动。” “我再给你化个妆。” “告诉你,我当兵那几年,不是在便衣的路上就是在侦查的路上,化妆是家常便饭的事。”黎越倡的手上,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口红。 弯着腰,双眼异常专注,眉头拧紧,正正地盯着他的唇。 唇上既有口红的涂抹感,也有某人手指指尖的触感。 “你这唇还挺好抹的……” 话说到一半,黎越倡停住了口。 …… 气氛怪怪的。 顾星阑强忍着抿嘴的冲动。 明明抹个口红就几秒钟的时间,可他感觉却像过了一个世纪。 眼睫都不自觉颤抖起来,他只要抬头,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都说直男无意识的撩才是最恐怖的。 为了缓解氛围,顾星阑道:“你当过兵?” “佣兵” “我心里没那么大的抱负,就想着赚大把大把的钱,再找个老婆生孩子,这辈子就算完了。” 嗯? 顾星阑抬起眼眸,眼神带着微不可察的观察。 “那你怎么还在帮黎泰贺卖命?” 问到这句,某人就停住嘴不往下说。 显得他的套话手段……拙劣极了。 让他面对一个不肯开口的病人,他能使出浑身解数,上至通情达理,下至循循善诱。 但现在这种的,不是他的强项。 “我的意思是,你既然喜欢过安稳的生活,又怎么会去泰贺身边做没有安全保障的工作?” 见黎越倡似是想开口。 人都有分享欲,顾星阑尝试放轻了声音,柔道:“是因为他是你的少爷?还是因为黎家人。” “……操,你话怎么这么多。” 黎越倡皱着眉,伸手捏起某人的脸:“知道什么人死于话多吗?反派!小说的反派知道吗?有空多读点书,看看你,什么话都敢问,要是遇到黎惠文那小子,指不定上一秒问,下一秒就捅到黎总那里了,也就是我会点人情世故,要不是你这小崽子听话,我早给你来个鞭腿试试看……” 说到后面,手指发麻了一般 黎越倡放开手,剜了一眼沙发上的人:“看你这脸也不用涂粉底。” “今天好好干,既然想加入我们,就要让别人看到你的价值,懂吗?” 这人刚刚的手劲一点都不带松的。 顾星阑捂着脸,刺痛感不断从脸部传来。 偏偏捏的还是鬓角附近。 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不满。 脑子都是“加入”两个字。 加入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能留在黎家了? 念头在心底转了一圈,顾星阑盯着对面人的脸,半晌,玩笑道:“那……我先叫您一声黎大哥!” “嘴贫!” 黎越倡“呸”了一声,径直把口红往桌上一丢,直起腰、双手抱胸。 “行了,别耽误黎总的时间,快出去吧。” 闻言,沙发上的人起身,跺了跺脚尖。 新的高跟鞋是全包的,而且是高度只有三四厘米,还是中跟皮质款,穿着舒适极了。 只见这副像聊斋书里走出来的妖精,对着他展颜一笑。 黎越倡藏在臂弯里的手指动了动,也跟着呲着大牙笑道:“salute!” “……” 顾星阑讨好的笑僵在脸上。 他要是讨好这人,这人能比他还讨好,都说进攻是最好的防御,很显然,这个人深谙此道。 …… 门外。 熟悉的烟香从通道口慢慢传过来。 男人站在窗边靠着墙,眼睛淡淡地看向外面。 现在是下午两点半,正是一天当中温度最高的时间段。 窗外尽是高楼,阳光从各个玻璃幕墙反射,光芒四溅,编织成一张刺目而迷乱的巨网。 出门的顾星阑,忍不住放轻了呼吸。 在他的眼里。 只能看到黎泰贺另一半背着光、隐蔽在阳光身后的影子,鼻背到脸颊暗沉沉一片,只有颧骨有一点冷光。 很难想象这个人是三十几岁的人。 要是不张嘴说话,跟正值青春的年轻人没两样。 几乎是用鞋子的前底在走路,他自认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刚想问这人什么时候走。 结果对方似乎早就知道他从包间里出来,手轻轻掸了掸烟灰:“抽完这根就走。” 闻言,眼睛一转,顾星阑又跑到包间里拿出烟灰缸,捧在手上贴心地走到黎泰贺旁边,帮这人乘烟灰。 他寻思着情人的身份肯定难做,不如再多加一个小弟的身份。 昌谷别墅把做饭炒菜的职工全部裁走。 这意味着他可以学习烹饪,抓住黎家人的胃,就等于抓住黎家人的心。 心里正窃喜,顾星阑悄悄地抬眼。 却发觉这个人的目光已经从窗外转移到他身上。 不知道看了多久。 顾星阑只觉得哪哪都不自在,偏过眼,弱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的右脸怎么回事。” 右脸? 透过窗户的反光,一下子就看到他右脸红成一片! “摔了一跤。”顾星阑耸了耸肩:“刚刚躲桌底下,脚麻了,出来时摔了一跤。” chapter90 黎泰贺静静地看着。 即使没有任何表情,也能让人感到发怵。 他不会把黎越倡供出去。 黎越倡这人看似对他的攻击性最强,但却是黎家四个人中最好说话的一个。 要是关系处好一点,说不定还能知道更多的事情。 他眨了眨眼,对着面前的人玩笑道:“是不是我这身行头太好看了?” 话落,面前的人就移开了眼睛,又把视线放回窗外。 人靠衣装马靠鞍,就是佛还得穿金装不是? 他现在不仅穿着一件新衣服,还盘了头发化口红,外形上,已经是合格的男扮女装,除非他顶着一口粗犷的声音说大兄弟…… 系统:[宿主,你的声线有本系统的功劳,让您的声音弱化了属于男人的刚强。] “……换回男装记得把我的刚强调回来。” 系统:[包的,宿主] 顾星阑一边听系统的絮絮叨叨,一边静静地观察着面前的人。 这人的手,夹着烟往嘴里深吸了一口,又轻轻地放在他捧着的烟灰缸点了点,动作娴熟又自然。 相处的时间越长,他似乎就能越了解这人。 温水煮青蛙或许能让他和黎泰贺之间的关联绑得更紧。 他的目的从来都是越过黎泰贺,回到黎和泰身上。 “好了,走吧。” 黎泰贺把烟屁股碾在烟灰缸里面,从兜里拿出手帕纸轻轻擦着手,一道扔进烟灰缸里。 “是,黎总,我放个烟灰缸马上过来!” 顾星阑板直着身,双眼发亮地看着面前的人。 …… 只要细品,甚至能品出那双眼里带着的崇拜和遵从。 见状,黎泰贺挑起眉,似是被挑起了兴趣一般,微微眯起眼。 那浑身的气势又放了出来,不复刚刚的淡漠。 可某人感受不到,已经撒开腿跑去放烟灰缸了。 出门时,耳边听到黎越倡一句: [你做你自己,别耍些没有的的讨好,黎总不缺人拍马屁,他缺的是能真正带来价值的人,记住,你的价值。] 他知道。 但所有办法都得试一试不是吗? 吊死还有树枝被折断的情况,多吊几根就不会了。 办法总比困难多,不能一招制胜那就双管齐下,正所谓量变产生质变。 两个人坐电梯,一直再往下,到了地下车库。 映入眼帘,几乎豪车遍地,什么西贝尔帕加尼,还是劳斯莱斯迈凯伦,让人应接不暇。 顾星阑快走不动道了,双眼由内而外、自然散发着打心底里的亮晶晶。 头四处张望,看到一些改装豪车,甚至想过去拍两张照…… 系统:[宿主,你喜欢车?] “还行,毕业后一直没买车,每天上咨询室风雨无阻,一到刮风打雷下大雨的天气就想买辆车。” 系统:[那现在呢?] [建议宿主在任务之外可以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有助于您加深对这个世界的归属感。] “算了,对买车这个念头早就跟黎和泰签合同时消散了。” 现在更多是出于脑子里断断续续出现的画面时伴随的反应。 冷风拂过。 明明大厦的高层之上是艳艳高照,可现在现在到了地下。 浑身开始冒冷,不断有急促的风从某个口灌进来。 前面走的人脚步沉稳,慢慢到一辆货车面前。 货车格格不入,发暗发灰,后车厢附近甚至堆着清洁工具。 但黎泰贺丝毫不犹豫,抽开车厢的锁栓。 内部的侧门……居然是开的。 直直通向一道黑沉得见不到一点光的通道。 场面到处弥漫着诡异的气息,鼻间细闻甚至能闻到微微腐烂的味道。 尤其是他们两个还穿着华服的情况下。 顾星阑从黎泰贺旁边退开了一些,细细打量着车厢内部。 底部还有一些脚印的灰迹,看样子是有人刚进不久。 “砰”地一声轻响,黎泰贺利落地翻上车厢,黑色西装连褶皱都带着静谧的优雅,双腿修长,直直地站在里面,向外探出目光。 穿着高跟鞋翻上半人高的车厢还是有一定的难度。 顾星阑正想脱鞋。 哪料想里面的人突然站在车厢门口弯下腰,双手直接穿过他的臂弯把他架起来。 突然的失重感,让他的两只手不得不环紧这人的脖颈。 轻轻松松,黎泰贺不到三秒的时间就把他架了上去。 压强猛地升高,车厢内空气又闷又混着难以言说的味道。 只觉得阵阵头晕,顾星阑把力气全部放在对方身上。 “这里是最近的路,你要是不想被抓去卖了,就好好抱紧我。” 耳边的声音听得模糊,凭着来到陌生环境的警觉,顾星阑连忙顺着男人的背环住对方的腰。 腰部的肌肉邦邦硬。 要不是他抱着的是人,还以为有人往西装里放红砖…… 车厢的侧门掩着,拉开时还能看到上面凝固的暗红色痕迹。 纵使心底里警铃大作,眼睛还是不得不睁着,不间断地观察四周。 进了通道里面,他明明没闭眼,却像闭眼一样,两眼一片黑。 “放松。” 黎泰贺的声音甚至压低了。 这下,他哪敢说话。 就怕引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小腿发软,艰难地控制着脚下的鞋。 哪料想,耳边突然响起啪嗒声。 下一秒,通道的所有灯亮起,顾星阑瞬间收紧了手上的力度,把脸埋进旁边的锁骨处。 整个人几乎是挂在某人身上,吓得全身发毛。 “黎总,不是说了吗?” “来了就给我发个消息,你这一声不响的,小心我的人把你当小偷。” 不远处传来一道清润的男声。 揶揄话瞬间把诡异阴暗的气息消散了不少。 脸侧贴着的地方甚至能感受到男人愉快的心情。 耳边是对方轻得不能再轻的闷笑声。 后知后觉,顾星阑绷紧了脸部的肌肉,在一瞬间又松懈下来,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尊夫人?”来人的视线看向突兀的女人。 “嗯,跟白老板打声招呼。” 大概是被吓到,身体还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黎泰贺的话落下,过了好一会,怀里的人才堪堪把头从男人的怀里探出一点,似乎有小心翼翼又有怯生生的意思,眼里满是未散尽的恐惧和一丝委屈。 那模样,仿佛一只受惊后躲在安全处却又忍不住窥探危险来源的小鹿。 白楷瑞怔了几秒,摸了摸手上的佛珠,看向黎泰贺的目光带着难以察觉的笑意。 “不好好藏在金屋里,带出来作甚。” “安静、怕事,但却乖巧,他想来就让他过来。”黎泰贺轻声细语,抬起手抚摸着怀里人的后脖子。 触感细腻如奶油,细细分辨还能感受到皮下的微颤。 第91章 chapter91 姓白? 这个姓少见。 芜水有姓白的家族吗? 顾星阑慢慢地抬起眼,向远处的人看去。 来人身穿浅色大衣,头发极短,发色、眉色、睫毛,都是极浅的颜色,甚至是那双瞳孔,发灰发紫,就像老花眼一般朦胧。 白血病患者? 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被顾星阑消下去。 因为这人并不憔悴和孱弱,细看脸,还能看出上面带着轻微的血色。 尤其是身上的大衣,非但不显得弱不禁风,反而还把气势往上托了几分。 顾星阑悄无声息地收回观察的视线,轻轻对着不远处的人道了一声“白先生好。” “安好。” 对方微微弯腰,双手合十,作了一个合十礼。 “两位跟我过来吧,好茶点心已经备好。”说完,白楷瑞捻着手上的珠子,用另一只空闲的手作请状。 通道深处,又是电梯。 越往里走,周围越奢靡、越豪华。 每隔几米,就有一幅淡雅的水墨画,而水墨画前,又是一盆真柏盆景,盆景形状各异,无不是向上生长,少不了精心的打理。 鼻间带着轻轻的木檀香。 到了电梯门口。 前面带路的人停下脚步,皮鞋转了一个方向,眼神柔和,对着他们道:“先来上支香吧?” 上香? 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白楷瑞变戏法般凭空从身后掏出一抽竹签香。 矛盾,太矛盾了。 他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两个字。 电梯口旁放的是释迦牟尼佛像,佛像面容圆润祥和,双眉似弯月,双眸微微下敛,面容慈悲,栩栩如生。 而高度,足有半人长,坐在莲台之上,而莲台……就和地板贴着,更像是席地而坐。 虽说和尚都有跏趺坐的修行。 可毕竟是佛像,有求于佛,往高处放是一种尊重。 可但这人居然把佛像当门神。 对曾经存活过的古人,顾星阑有敬畏心,往后退了几步。 结果,那人掏出香后,从手里抽出两根,递给了黎泰贺。 …… “佛祖慈悲,赐我安宁。” 姓白的人是最后一个上香。 嘴里不断在念叨着什么,细长的双眼闭紧,右手的虎口架着佛珠合十,虔诚极了。 脑海里翻个底朝天都没有翻到前世黎和泰有没有和白这个姓氏有交集。 顾星阑往香炉插完就躲在某人背后,暗暗地看着上香拜神的人。 耳边的低语渐渐减小。 姓白的人收回手,脸上的血色深了几分,声音也扬起来,道: “泰贺兄,跟我下去吧。” 电梯越往下,周身的温度就越冷。 身子忍不住发抖,顾星阑的双手抓着黑色西装的袖子,贴紧旁边的人形大火炉。 “冷吗?” 男人低下头,眸色里说不尽的温柔。 双唇一张一合,语气带着能溺死人的深邃。 “有点冷。” 顾星阑看着男人的腰带,完全不敢抬头对视。 一副娇俏可人的模样。 “哗”地一声。 黎泰贺脱下西装外套,轻轻披在他身上,耳边又响起似乎带着无奈的宠溺:“累了就靠一会,晚上再给你一个惊喜。” “你们感情真好。” 站在墙壁的人双手互相握着,两眼弯弯。 “这样的美人要是被欺负了,我也会帮忙找个公道,放心吧,这事我当然站你这边。” “多谢。”黎泰贺轻扬着眉,笑道。 直到电梯门一开。 又是一条长长的通道,地上铺着软而厚的暗红地毯,不断往深处延伸。 直直通到大厅处。 那里已经有几个身材姣好的女佣在等待。 金头发蓝眼,见到人连连娇俏地问好。 “把孟先生请上来吧。” 几个女佣齐齐点头,又像一阵风退去。 “这是专门负责照顾我的几个好美人,不仅精通三门语言,干活也是极好,泰贺兄,你可有心仪的?”白楷瑞坐到长桌对面,微微打趣道。 这番,黎泰贺摇了摇头:“我已经心有所属,多谢白兄好意……” 客套话还没说完全。 一道带着天大怒气的愤声从通道里面传出来,把三个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 “黎泰贺!” “你他妈个狗日的,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随即,耳边就听到“咔哒”一声。 脑子里下意识就想起枪上膛时会发出的响音。 本就聚精会神的顾星阑,瞬间僵直在原地。 仿佛枪上膛后的下一秒,就该是扣动扳机的声音。 他的手脚突然不听使唤,脑袋的线岌岌可危,迅速寻找着声音的源头。 只见黑色枪口从黑暗中一闪而过。 “孟常!” 白楷瑞把佛珠重重地敲在木桌上。 很快,通道里面就传出一声凄厉的叫喊。 那道声音几乎往外面荡出回音…… 静。 大厅重新回归安静,带着阴森。 “……你看看,泰贺兄,其实我也是难做。” 白楷瑞敛下眼睫,往对面的杯子倒茶,缓道: “毕竟你杀了他哥哥。” “长兄如父,对孟常那小子就是杀父之仇,按规矩来说,这件事,难办。”白楷瑞摇了摇头,又话锋一转:“但我是站泰贺兄这边的,不过呢,我做大家生意,也不能完全偏袒你不是?” “鄙人有两肋插刀的心,但也不能自断手臂,你比我更清楚,泰贺兄,你说是也不是?” 刚刚还说着站某人这边,现在就变卦了,好一出变脸戏。 什么叫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现在就是。 黎泰贺纵使在芜水当土皇帝又怎么样,天庭里身份尊贵、战力高强、听调不听宣的二郎神到了花果山不还是要叫孙行者一声大圣。 这里不是黎泰贺一个人黑,黑下面还是黑,一望无际、没有尽头。 但…… 那几番话,似乎并没有让某人显露山水,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这人的强大并非凭空而降。 男人坐在红木椅上,黑色西装在昏黄的灯光下不显疲态。 两条剑眉舒展,眉宇间尽是从容。 “白兄,我只是做了身为丈夫该做的事。” “内妻无端受此大辱,我若还能隐忍,那我还算什么男人?你说是也不是呢?”黎泰贺反问回去 。 “鄙人对此事略有耳闻,若真是护妻心切,我能理解……” 白楷瑞咽了口茶,打了一个手势。 通道里面的人被端上来。 这人伤得不轻,见到座上的黎泰贺,又瞬间暴起,脸色涨红,额头一片血污,掩住了右眼,吼声道:“他妈这里哪个人不知道你不举,结婚两年多了一个三岁的儿子,你他妈老婆跑外面借种生你黎家种给你守活寡,你算个屁的男人……” “……” “拉个千人骑万人上的小主持就把自己当……” 止不住的污言秽语。 “啪”地一声巨响。 响声清脆,让大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地上半跪的人被狠狠扇了一巴掌,右脸瞬间高高地肿起来。 原本在木椅上坐着的美人,不知不觉,到了通道附近。 身形摇晃,双肩颤抖着,手掌心通红一片,胸膛不断起伏,双眼被气得发红。 眼眶的泪就像断了线一般,不断地掉下来。 第92章 chapter92 “死娘们!……”孟常不可置信一般瞪起来,眼球突起、眸色发狂。 贴着地的双腿疯狂地胡蹬乱踹,两只肩膀挣扎着。 “咣”地一下,一把短刀和黑色便携弹夹从裤兜里往下掉,在半空中砸在了一起。 孟常猛地把头往前伸,额头青筋暴起,死死地盯着顾星阑,张大了嘴,嘴角因用力而撕裂开来,两排牙带着狠厉…… 结果,又“啪”地一声巨响。 左手掌毫不犹豫,又挥了过来。 力度之大,让人想象不到扇巴掌的人是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美人。 左脸紧接着被扇偏了过去,瞬间浮肿。 美人的那张脸,反而让人忽视了那两巴掌诡异的力度——眼泪簌簌而下,濡湿了胸前的衣襟,如梨花带雨一般,双眸蓄满了无声的哀伤。 左右手各扇了一次,两只掌心都发麻得厉害。 淡淡的抽泣声环绕在大厅。 连端着点心进来的仆人,一动不动,被吓得站在原地,目不斜视地垂着头。 顾星阑似是无力般,捂着脸,双脚一步一步地往后退,鞋跟磨着地毯,径直往后跌。 可想象中的摔倒没有出现。 反倒是跌进一个富满甘松香的怀抱当中。 耳边传来:“你要的公道,我会给你讨回来。” “不,我知道你难做……” 顾星阑悄悄看了一眼脸色,轻轻地吸着鼻子,试探着,把头靠在对方的胸膛上,带着哭腔道:“我就是得了一身的污名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被人随意践踏了尊严,遭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罢了,比起这些,我更希望你能好好把你的事业做大做强,哪怕要我承受千夫所指,让我赴汤蹈火、肝脑涂地,我也甘之如饴……” 话罢,顾星阑抓着黎泰贺胸前的西装驳领,轻轻攥在手心,侧着脸,把眼泪全蹭在对方的西装上。 大厅的空气都快死寂了。 停了许久,安静得能听到心跳声,才堪堪听到男人的回音: “这是什么话?” “护你周全、为你讨回公道,本就是我分内事,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黎泰贺的声音极小。 …… 乐还没奏起,这戏演得不明不白。 要是这里有个洞,他已经要钻进去了。 顾星阑借着某人的西装,闭紧双眼,不忍直视。 其实那天晚上,大腹便便的人不过是口头上的调戏,只有黎家的人和对方的人看到。 但以黎泰贺的手段,恐怕是把所有人都处理了。 他想,或许是和那天的合作有关系。 黎泰贺谈不拢,也不想放对方和其他人合作,于是先斩后奏,端的是心狠手辣。 而现在,他就是黎泰贺夺人性命的动机、是一枚名副其实的棋子。 生意谈不拢把人灭口,和对方侮辱了自己而杀人灭口,前者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后者说不定还能立形象,无伤大雅。 顾星阑的余光往座上的人看。 姓白的人,连茶也不喝了,身体往前伸,视线一动不动,似乎也被他的突如其来而惊到。 而被他扇了两巴掌的人,从半跪的姿势完全变成了面朝下、全身被人压在地毯上,还在不断挣扎。 系统:[宿主,第一个隐藏剧情增加了百分之零点五,现在是百分之五点五。] ! 发生了什么情况! 顾星阑蓦地攥紧了手。 抬头看向黎泰贺。 脑子回放着孟常狂骂出口的话。 不是,难不成这人还真戴绿帽了? 可黎和泰和这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他们是大小翻版也不为过。 从他这个角度往黎泰贺的方向看。 这人哪里还有什么讨公道的正气,视线明明也在观察姓白的人。 看没一会,似乎是他打量的视线过于直白。 男人低下头,扫了他一眼。 他这才发觉黎泰贺的西装已经他抓得皱皱巴巴的。 手连忙松开,顾星阑抚平上面的褶皱,给了对方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眼神,慢慢转向姓白的人,轻道: “白先生,泰贺为我出气也是出于爱护,其实……我内心是极不愿意见到他因我的事情而陷入两难的境地,若能大事化小自然最好,如果不能,我也会与泰贺一同面对,只是不想让别有用心之人趁机谋利,坏了公允和情谊。” 说完,顾星阑主动牵起黎泰贺的手,慢慢走过去。 桌上的紫砂茶壶把顾星阑衬得像一位静立的雅士,仿佛刚刚的冲劲是错觉一般。 他往两个杯子里倒茶,倒完,又转身将其中一个茶杯放在黎泰贺手中。 眼里带着丝丝哀求:“白先生,我们以茶代酒,先敬您一杯。” 话落,黎泰贺也扬了扬手里的杯子。 座上的人哪里还有刚刚看戏的从容,一下子就站起身,伸长了手把黎泰贺的杯子抢过来。 “咳,泰贺兄,你敢敬我都不敢喝。”白楷瑞把两杯茶都抢过来,视线盯着顾星阑。 顾星阑瞬间意会,连忙坐到远处靠墙的沙发上。 没了其他人的干扰。 黎泰贺重新拿过白楷瑞手里的茶杯,眉峰高耸,伴随着亲密的笑意。 对着白楷瑞扬了扬手里的杯子,慢慢喝了下去。 那副模样瞧着真诚极了 而白楷瑞,脸上不再有笑容,撩了撩额前的发丝,重新坐回椅子,没有了先前的姿态,叹气道:“鄙人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孟青那批货是不是你拿走的?” “你要是拿了,还回去,就当你帮冀家人清理门户,要是不还,你能想象其中的利害吗?” “那批货是孟青偷运出来的,所有人都没有,你难道以为自己可以挡得过冀家人的真刀实枪吗?……” “铛”地一声,黎泰贺把茶杯敲在桌面上。 茶水微微涌出来,浸湿了桌子。 白楷瑞一下子就收了声,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什么话来。 “白楷瑞,你这话……听着可真让人心寒。” 黎泰贺的话音刚落下。 白楷瑞又低声抢道:“你老实跟我说这事是不是你干的,我要不是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早就让消息走出去了。” 这下,黎泰贺的声线完完全全冷了下来,似乎带着被友人误解的痛心:“我在你眼里,就是无利不往的小人吗?我是在给登徒浪子一个教训!” “停停停,泰贺兄,你不是无利不往的小人,你更不是为美人放弃江山的人啊!就他?……” 白楷瑞指向沙发上的人。 似是察觉到视线。 沙发上的人转眸看过来,两个人对视不到两秒,白楷瑞手上的佛珠都要抡出火星子,连忙转了回去。 chapter93 “这你从哪里找来的人?”白楷瑞提着杯子吞了几口茶,转话题道。 “投资的小公司。” 黎泰贺拿出兜里的手帕,一边将桌上涌出的茶水盖住,一边漫不经心道:“白兄,我有固定的货源,用不着杀人越货,何况是没有保证的二货。” “你不需要,不代表别人不需要。”白楷瑞撇了撇嘴:“说不定你就是不想让别人也有家伙,来动摇你的邪恶统治。” “……如果你叫我上来是为了说这些没营养的话,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黎泰贺起身,抚了抚西装。 “稍安勿躁。”白楷瑞用指头敲了几下桌子。 “鄙人叫你上来,不单单是为了这事,你既然说没有,那我就把消息封了,孟常那小子我来处理,但是冀家那边要是过来追究,你得担着。” 黎泰贺笑了起来,两眼弯弯:“多谢。” “……” “不是,你真是帮人出头的?” 白楷瑞摸着下巴,视线在黎泰贺和顾星阑两个人的位置打转。 他和黎泰贺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没见过。 要不是收到北美华人威望极高的冀家从外面放出来的消息,还有孟常求到他这里,他不会跟这个人见面。 如今,黎泰贺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变。 这人要是狡辩几句,那肯定是心里有鬼、知道此行为何而来。 可这人来就来,还带了个普通人,甚至这普通人还知道点小内幕。 难不成真来和他叙旧的。 可若要说黎泰贺把他当朋友,他用脚趾头想想都觉得不对劲。 他以前不喜欢黎泰贺这个半路出来的霸道暴发户,可毕竟救了他,有多少仇多少怨也只能压着不是? 只有孟常那个从国外回来、听风就是雨的人才会觉得求到他这有用。 枪支弹药,有钱买也得有命藏。 藏不住就是牢底坐穿。 他喜欢钱,但更惜命。 “算了,你把你的小情人叫过来。” 背后莫名发冷,白楷瑞改口:“你把你的宝贝疙瘩叫过来?” “我补给你们的新婚礼物。” 两米的桌面上,深紫色的礼盒几乎占了三分之二的面积。 金色和银色的纹路浮在礼盒上,集中交织在一个金发射箭的小男孩身上。 小男孩下面,是四个奇形怪状的字母。 跟着过来的顾星阑,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地盯着字母。 上面的小男孩说不上来的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而那四个字母,像希腊文。 “这是丘比特。” 闻言,顾星阑瞬间想起来,这个人物形象,不正是情侣酒店、情侣餐厅经常会出现的吗,还有那四个希腊字母,?pw?,“爱”的意思。 白楷瑞从桌旁拿起手套,慢慢戴上,双手合十:“这是特地从庞贝城丘比特神殿花重金和关系求来的,还有神殿的祭司祝福过。” “丘比特在神话里射出很多箭,最广为人知的就是射中了太阳神阿波罗和河神的女儿达芙妮,嗯……”白楷瑞神秘一笑,小心翼翼地揭开盒盖。 “小爱神用金箭射中了阿波罗,让他第一眼就爱上了达芙妮,然后又用铅箭射中了达芙妮,让她厌恶爱情,阿波罗和达芙妮,一个深爱着对方,另一个却深深厌恶对方。” “如果是你们,你们希望被金箭射中,还是铅箭?” 盒子里,泛着淡淡的清香,两把箭静静地陷在暗红色的丝绒里,长度足足有小臂长,一支泛着金光,另一支泛着银光,中间还夹着枯萎掉的玫瑰。 玫瑰上面放着的卡片有一个英文,想必就是祭司的名字。 金箭和铅箭不言而喻。 顾星阑不自觉动了一下眉毛,品着那人说的话。 这是要让他和黎泰贺选一支箭的意思吗? 他是唯物主义,没有宗教信仰,更不用说神话,对于这种虚无缥缈的,他没有过多的兴趣。 他只相信科学和实践。 与其说是那人嘴里的祝福,不如是潜在地试探他们两个。 想到这,顾星阑刚想说金箭,手却被旁边的人拉住。 “费心了。” 黎泰贺对着白楷瑞笑道:“这礼物太贵重,你的心意我们收下,但礼物就不必了。” “黎泰贺,金箭、铅箭,你选哪支?”白楷瑞用着淡淡的语气又反问了一遍。 浅色瞳孔倒映着对面的黎泰贺。 毫不退缩,安静地看着,带着无与伦比的耐心和细微的压迫感。 顶着视线,黎泰贺抬起手,拿过中间已经枯萎的玫瑰:“我们之间的爱情不需要任何神话人物来保障,但你和神殿祭司的用心,我很感动,多谢。” 说完,那支枯萎的玫瑰连带着卡片,被黎泰贺捻在掌心里。 本就摇摇欲坠的花瓣,现在更是化成了齑粉。 这个人嘴里说的,和手做出来的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见状,白楷瑞瞪起眼,双眉气得拧起来,扬声道: “黎泰贺,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你的话可以编,表情可以装,但是你的行为没法圆场……” 话越说,越带着火气,突然!白凯瑞卡住了声,整个人仿若被美杜莎之眼盯成石头一般。 只见黎泰贺微微侧过头,亲啄了一下旁边人的颧骨。 见鬼了! “我说了,不需要用任何东西证明,拿着你的箭有多远滚多远。”黎泰贺脸上的笑收了过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不耐烦。 起身时,连带着揽起旁边的人:“恕不奉陪。” 眼看着移动的钞票就要离开。 “泰贺兄!” 白楷瑞伸手连连叫住人:“还有下半场呢,你们往哪里走。” “你要的东西就在这一场,机不可失!” …… 下半场在负三楼。 寒气逼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隐蔽身份的方式。 “口罩。”白楷瑞一个一个递过去,脸色没了刚刚的起伏,淡道:“今天有很多重磅货,鄙人肯定不让你白来一趟。” 场内的灯光昏暗。 每五个座位就会有一道黑色隔板,留足了私密空间。 落座时,场上戴着面具的拍卖师已经推着第一件拍品上来。 静谧无声,没有过多的人声介绍,只有场上屏幕的文字简介,五种语言,分别陈列出来。 [年龄20,体质健康,双性,哥伦比亚。] 寥寥几个字,屏幕散发的光环绕在玻璃柜面,隐隐约约透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 安静又带着懵懂,就像橱窗里的玩具人偶。 这场,竞拍者发色各异、身形不一,几乎都是异国人。 随着竞拍按钮的开放。 白楷瑞一眨不眨,看着屏幕里不断跳动的数字。 每一次跳动,都代表着手续费在不断攀升。 他餍足地摸着手里的珠子,用另一只手递烟给旁边的人:“这个是从屠宰场买下来的,整容花了不少钱,绝对不浪费这身的特殊构造……” 白楷瑞露出淡淡的笑容。 chapter94 桌上的水丝毫未动。 黎泰贺吸了几口烟便掐灭在烟灰缸里。 偏过头看向从刚刚到现在一直在发愣的人:“喝点水。” 愣神的人,依旧垂着头沉默不语。 水杯到了对方的手边,对方似乎还是没回过神。 黎泰贺收回了视线,转向旁边的白楷瑞:“还有多久。” “快了,再过几个拍品。”白楷瑞从柜子拿出一本小手册:“莲藕不难找,满大街都是,但你要的千年莲藕,这还真难找。” 他从仇家被救出来那晚,黎泰贺这个人对着神志不清的他就提出了一个条件——让他找千年莲藕。 当时他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还是这人脑子坏掉,钱不求、人脉不求,要一个破莲藕。 总归,断断续续找了一年多,终于收到一点消息。 “在蔡甸洪湖发现的墓,四十个人的团伙,出来只有六个人。” “你要的东西也只有半个指尖那么大。” 按道理来说,莲藕到了千年,可以说那里的生长环境是极其稳定和原始。 也可以证明那里对外来入侵的东西极其排外。 一定存在着什么东西可以把外来物入侵前消灭殆尽,这样才能保证里面稳定的生长环境。 “墓地深六米,不知道古人用了什么手段把陪葬品运进去。” “检测结果出来是宋代的墓,墓主不知道藏在哪个室,但东西都保存得好好的,包括你要的千年莲藕。” “就在墓的底下,出来的人都已经神志不清,不过想想也知道,生长千年,这莲藕的半径怕是超过半米,说不定莲藕的洞口都能当帐篷住。” 按照推测,重量或有数吨重,名副其实——一个巨大的、盘根错节的“地下怪物”。 但数吨重的东西,带出来的就只有半块指尖大。 白楷瑞叹了口气,故作深沉:“运上来损伤了不少人力财力,莲藕接触了外面的空气,很多都腐烂了,幸好设备过去得及时,保存了一点,你今天要拍那样东西,可要做好倾家荡产的准备。” ! 黎泰贺的手臂突然被旁边的人狠狠抓住。 旁边坐着的人似乎从刚刚愣神的状态缓了过来。 “千年莲藕?” 顾星阑抓着黎泰贺的手臂,两只眼睛惊疑不定。 “嗯。” 黎泰贺不动声色地脱离开,递过来一盘晶莹剔透的青葡萄。 两个人的视线仅仅撞上一秒又快速地错开来。 听了刚刚黎白两个人的谈话,他哪里还有吃吃喝喝的心思。 顾星阑忍不住又纠结起来。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系统:[宿主,你想到什么了?] 脑子的里记忆像拼图一样,不断拼出一块又一块陌生的画面。 头又涨又疼。 前世,黎和泰被逼着联姻,很难想象,当时的黎和泰不论是财力还是威望,已经是无人匹敌的时候。 可居然会被一个不管哪方面都弱于他的人,逼着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结婚。 契机就是台上的那个东西——四四方方的冷冻贮藏设备被几个人推上来,足足有半个人高。 透明的气雾里,隐隐约约看到一块悬浮其中的东西。 假的! 台上那个东西是假的。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台上的东西,顾星阑只觉得心脏都跟着沸腾起来。 “系统,我要是破坏一些原有的剧情轨迹,会发生什么情况。” 系统:[宿主,你想到什么了?] “任务对象……以后会和一个人结婚。” 只记得那时的婚礼,他就在场下坐着。 黎和泰一改深色,结婚当天穿了一身白西装,精致又贵气。 现在想想,脑子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 甚至把黎和泰那天戴的领带颜色都记得清清楚楚。 众人欢声笑语、觥筹交错,而台下的他都快要晕过去。 不是因为这个人结婚,而是这意味着又有一个人要遭到黎和泰毒害。 “黎泰贺……” 顾星阑压着微颤的双手,沉声道:“你要那个东西干什么?” 黎泰贺就算了,为什么黎和泰也需要这个东西,而且还必须要货真价实,甚至不惜和一个收藏家的女儿结婚。 简直荒唐极了。 “熬汤喝。”黎泰贺勾唇浅笑。 不等他反应,白楷瑞先咳起来。 “熬汤?!” “有问题?” “大问题!你知不知道这是在哪里发现的?墓地!都不知道这莲藕成没成精……吃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不定……还有墓主的尸水什么的东西。” “……” 拍品推上来时。 屏幕上有这块墓地的各种东西展示,墓主抄录的《太一救苦护身妙经》、若干瓷瓶、若干原始玉石……其中,半人高的冷冻设备,单是这件,起拍价就已经高达四千万。 白凯瑞摸了摸手里的珠子:“要说里面最有收藏价值的,我觉得还是墓主抄写的那本《太一救苦护身妙经》,刚从地里面出来就送去私人机构修复,这一看,里面的东西可不得了。” “说来听听。”黎泰贺接道。 “修复机构检测出来的结果——书分两卷,字迹、皮纸破损程度不一,抄写的时间段不一样,中间大概间隔十年左右。” “上卷,行书流畅从容,模仿王羲之的行书体,倒也有几分真实力,看得出来墓主对行书下了苦功钻研。” “下卷,笔触刚劲雄强,又能仿出几分颜真卿行体的形态,结语时,居然还能看出柳公权的影子,这墓主,是个模仿高手。” 说完,白楷瑞不尽兴,又感叹地摇了摇头,补充道:“但下卷比起青涩的上卷,可成熟多了,估计是墓主从太一经里参悟出什么内容。” 黎泰贺静静地听完,直接摁下竞拍键。 只不过拍的是那件半块指尖大的千年莲藕。 “六千万?”白楷瑞挑起眉,语气带玩笑道:“我觉得不够。” 有人加价,屏幕上就会跳动数目和竞拍的号数。 眼看着价格快超出亿级。 都是白花花的钱。 坐在旁边的顾星阑,都快要把牙咬碎了。 系统:[宿主,如果黎泰贺今天拍下这个东西,到了未来的某一天会影响到任务对象的某个重要剧情点,那本系统不建议你这么干。] 花费这么多钱,买到一个假东西。 而场上唯一知道的就只有他,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难道阻止,黎泰贺就会停下手吗? 其实用脑想想,这何尝不是他的一种筹码? 古往今来,时代的能人志士无一不证明,掌握信息差就相当于掌握了主动权。 chapter95 可一想到……未来的某一天,一个无辜的人将被自己的父亲亲自推入火坑。 嫁给一个心狠手辣、城府深沉的男人。 宛如一条隐匿于暗处的蝮蛇,稍不留神,就会被吞咽腹中,尸骨无存。 嫁给黎和泰的女孩……下场是什么来着? 顾星阑一想,头便疼痛欲裂。 他甚至不敢再往深处回忆。 因为脑子里血蒙一片。 绝对性命不保! 而现在,看着旁边的黎泰贺势在必得,摁键的动作毫不犹豫。 千万千万地往上加,数字冰冷极了,仿佛跳动的不是钱,而是荒漠里的千万颗流沙。 “铛”地一声,清脆极了,环绕在大厅。 这个声音代表拍卖成功。 黎泰贺花了一亿多拍下了那块莲藕。 “感谢黎总对本次拍卖会的大力支持!” 旁边坐着的白楷瑞,鲜少地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开怀。 脸上都快笑成麻花,浅色眉几乎要抬到发际。 一亿!光手续费,拍卖会净赚了一千万! 见黎泰贺已经想起身离开,白楷瑞连忙唤出声:“黎总!您要是继续参与接下来的竞拍,百分之十的手续费我给您降到百分之八!怎么样?” 暗面的拍卖和明面上的不一样,手续费收取的标准也不一样。 白楷瑞二话不说就拿出手机:“泰贺兄,你一句话的事情,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让拟定合同的人修改。” 可黎泰贺却拂了拂衣袖,摇摇头:“不必了,谢白兄好意。” “下一个拍品是北美西北地区的商业数据,你不感兴趣吗?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奔着这个来。” 数据硬盘里面,收集的是英联邦成员国、特别是地缘靠近的地区,比如加拿大南部、牙买加,还有加勒比等。 这些收集而来的用户数据,经过价值筛选,几乎都可以变现成金钱。 “你不心动吗?” “花费最少的人力物力财力,得到现成的市场调研,里面至少有两代人的消费习惯和价值观分析。” 说完,白楷瑞紧盯着黎泰贺。 即使自己不需要,难道能让对手获得吗? 他刚刚说的那些,已经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 每一个商人,只要和海外生意沾点边的,哪个不是垂涎欲滴。 “白兄,实不相瞒。” 黎泰贺似乎被他的话逗笑,连语气都轻快起来:“这份拍品的提供者就是黎氏,是股东大会的决定,如果你想感谢他们的大公无私,建议你等到明年的公司周年会再说。” 闻言,白楷瑞僵住了表情,嘴唇翕动了半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 硬盘的提供者是匿名身份。 现在黎泰贺说这是他公司提供的,这是几个意思? 如果黎氏获得了这个商业数据,意味着什么? 意味这那块地方,黎泰贺很可能已经开始提前布局了。 这打得一手好算盘! 黎泰贺这是想用硬盘给千年莲藕吸引火力。 毕竟这东西年份久远,又是从墓地挖上来,刚好墓主信仰一些奇怪的东西。 不乏一些信神信鬼信永生的富老爷喜欢。 但是比起这些,都不如真金白银的吸引! 场上。 那份手掌大小的硬盘被投在屏幕上。 仅仅是一个黑盒子,它身后的价值已经达到天文级别。 白楷瑞追出去,气喘吁吁,挡在黎泰贺面前,低声喝道:“你疯了,你把你们公司已经提前布局过的东西拿出来拍卖!置我于何地!” 出口通道就像整个会场一样见不得光、上不得台面,昏沉沉一片。 看着被他挡住的人,居然在若有若无冒出戾气,白楷瑞见状,沉下脸色。 这栋大厦能让他干到现在、不被上面一锅端,靠的就是诚信两个字。 不管是谁、想拍到什么,来这里求,交够了钱,他都能给人找到。 别人承了他的人情,可不得好好保着他? 可现在,出现黎泰贺这个破坏规矩的。 白楷瑞直直地板着身。 近乎灰紫色的瞳孔,在黑暗之中反着冷光,一眨不眨地回视对方。 电光火石之间,在某人出口时,瞬间被浇灭了——“我们公司只负责收集数据,至于布局,白兄大可放心。” 黎泰贺护着身边的人,脸色淡然:“我的主场在国内,对那边的生意实在分不了多少心思。” “如你所说,黎氏确实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财力,现在我们拱手相让,让他们用最少投出换取更大的收入,不好吗?” “……” 说得倒也是…… 心情一下子,像坐了个免费的过山车。 白楷瑞加重呼吸,眯起眼挥了挥手,像是不想再看到面前的人,道:“你走吧,没事别再来了,我这尊小庙供不了你这尊大佛。” 话落,耳边响起皮鞋和女士高跟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周身势均力敌的对抗气息弱下来,他这才摸了摸手里的珠子。 佛珠上面出现了裂痕和微微的粉末,被他捏爆了…… 无怪他刚刚那么紧张,黎泰贺这个人,真不是什么大善人。 他总怀疑这人想把芜水所有的权势人家消灭殆尽,而这里面,也包括他。 …… 从会场出来时,外面已经红了半边的天。 霞云被火海绚染,将窗外的钟楼、大厦,全部雕琢成披着光的神使。 黎泰贺站在电梯门前,轻按着腕上的手表。 桩桩件件,把所有的事安排好,才将目光移过去,看向身边的小挂件。 旁边的人,似乎从他亲吻这个人的颧骨开始,状态就变得极其不对劲。 “顾星阑。” “……”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无论什么气息,都会化成凝固的霜雪、失去所有流动性。 顾星阑说不出什么话。 脑子全部都是稀碎的记忆。 对待面前这个未来将会和他一起被黎和泰赶尽杀绝的人,不由得带上同病相怜的悲悯。 “黎泰贺,假如有一天,你会被你所忽视又时时刻刻在身边的人杀得片甲不留,你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这种情感,因为他没有经历过,所以,即使他是一名心理医生,也很难描述出确切的东西。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黎泰贺的眼神毫无波澜,静如止水:“实践比空想好,不如我问你,你会让敌人没有任何负担地和你呼吸同一片空气吗?”末了,语气慢悠悠,补充道: “顾星阑,你现在是很在意刚刚的吻?” “如果你把我当敌人,无论哪个局面,败局只会是你。” 近两米的身高,被外面的金光镀上了一层神性,莫名幻视神祗,仿佛每一寸都散发着圣洁的光辉,耀眼异常。 光刺痛了他的眼睛,顾星阑轻轻地拂过泪光,撇开头,不作言语。 chapter96 离开了过于澄澈的霞光,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忽略了刚刚的怪异。 大厦顶楼。 金属杆波光粼粼,如同架在海平面之上,避雷针顶,更是闪着刺人的白光。 顾星阑缓过神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坐电梯上了宝丽安酒店的楼顶。 透过玻璃,外面一个巨大的黄色h,平铺在绿坪之上。 停机坪? “给你的惊喜。” 哦,这人刚刚给他披外套时说的话,早就被他当成客套忽略了。 周围的静谧,在黎泰贺按下手表的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霎时间,一阵低鸣从身后响起。 透过玻璃反光…… 无人机? 这人又要搞什么飞机。 不等顾星阑观察清楚,下一秒,低鸣声被巨大的空气破音取代,幻觉一般,感觉整座楼体都在晃。 我去! 巨兽一般,从下面探出头,几支飞快轰动的机翼,把周围空气全部卷进来。 仿佛空气的流动都可视化了一般。 他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顾星阑吓得顿在原地,两只眼睛瞪得溜圆。 这是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你不是想去威尼斯看圣马可大教堂吗?”黎泰贺揽住了顾星阑的腰。 腰间带着温热和丝丝缕缕的疯狂。 一切都往他看不懂的方向进行。 所有所有的混乱,在看到玻璃面反出来的无人机时。 灵关一闪。 [节目开始时,你这个身份必须要有合理的理由暂时隐藏起来。][怎么个隐藏法?][时间到了我会让人告诉你怎么隐藏……] “你们黎家人,嘴可真严。”借着耳边的机翼轰鸣声,还有脸上戴着从会场顺过来的口罩,顾星阑咬着牙,忍道。 可黎泰贺,早就摘下了那张口罩。 脸上没有任何遮掩,嘴角微微扬起,明明是淡笑,可面对着那只飞翔的巨兽时,笑容仿若带了无尽的洒脱。 似乎每一个毛孔都在透露着这人现在的心情很愉快。 连楼顶美轮美奂的晚霞几乎成了这人的背景板。 钱包掏空一亿买了个假货还这么开心?想到这,顾星阑微微牵动着嘴角。 心里不免泛起微微的苦涩。 人和人之间的快乐不能共通。 他不知道黎泰贺为什么会因为拍下那块指节大的莲藕而开心,更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他能做的,就是让两个人的关系绑得更紧,最好在一条船上,风浪一大,所有人都得翻。 顾星阑捂了捂口罩,借着腰间的手和身后的无人机,攀到对方的耳边,喊道:“黎总,您这是要把我送走吗?” 紧接着,似乎隔着口罩也能感受到的、扑面而来的气息—— “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自己上飞机,要么留下来。” 节目只需要一个叫做“顾星阑”的人,但人是不是他,对于黎泰贺来说,几乎无伤大雅。 这人明显是拿他当玩笑,问这种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当然留下来!” 顾星阑肯定道。 无人机穿过玻璃的天窗,飞进里面,在他的正上方,黑色镜头直直地对着他的脸。 他只觉得眼睛被机翼掀的风吹得酸涩。 但即使视线模糊,他也能透过镜头的反光,看到里面的自己离旁边的人靠得有多近。 这一幕如果放出去。 就是一对相爱的夫妻准备去度蜜月而拍下来的纪念视频。 而他现在就是里面的主人公之一。 先前盘起的墨发不复规整,凌乱地贴在脸颊、额头,而双眸隐在缕缕发丝之下,泛着霞光。 即便有口罩,也抵挡不住的缱绻温柔。 不自觉,想起来“价值”两个字。 他能和黎泰贺的联系有紧密,取决于他对黎泰贺的价值有多少。 顾星阑抬眸看过去,蓦地就撞进了对方的眼里。 黎泰贺的双眼,像是在深山里点燃了的篝火,幽深得像藏着无尽的漩涡。 这个眼神他很熟悉。 刚刚才发生过。 想到那个轻点的吻,顾星阑顿觉脸侧微微麻痒起来。 这人一贯会做戏,哪怕是违背自己的性取向。 既然黎泰贺能演,他为什么不能呢?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踮起脚,隔着口罩慢慢在对方的下颌缘处,毫不留恋地轻触一下,末了,暗声道: “就当我还给你,两不相欠。” …… 拍卖会仅仅是一天半的时间。 但他已经如同火烧眉毛,生存时长在不断缩减。 现在夜色刚起,他就坐上了离开的车。 车后座,两个人无声寂静。 顾星阑不断地挪动着屁股、变换着坐姿,眼睛紧紧地看向窗外。 “你很急?” 旁边的黎泰贺戴着办公眼镜,镜片反射出电脑屏幕。 而电脑屏幕又不可避免地能看到某人焦急不断、反复望窗的边边角角。 “倒不是,饿了。” 顾星阑搪塞过去。 黑色宾利穿梭在夜色之中,路过的街道两旁,都栽着两人高的树。 秋天一来,落叶全部簌簌而下,车轮压在落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行驶到目的地,车身刚停,顾星阑抽开安全带,很快就迈脚下车,离开时,还探在车窗边上,道:“祝您出差顺利!” 话罢,小车又缓缓地启动。 空气停滞了一会。 副驾驶的黎越倡笑道:“饿什么饿,明明就是给拍卖会吓的。” “吓?” 黎泰贺停住打字的手。 “嗯,六点在餐厅,这家伙吃饭都恍惚得很。” 闻言,驾驶座的黎惠文被挑起细枝末节的小细节——今天傍晚,某人从拍卖会场出来,确实变得沉默,如果是被吓的,那么极有可能会泄露不该泄露的东西,便道: “黎总,需要我给他做思想工作吗?” “不用,他今天做得很好。”黎泰贺淡声回答。 这下,正副驾驶座的两人皆一愣。 黎越倡先忍不住:“怎么个好法?白楷瑞那老顽童不就是想捞你的把柄好有个心安吗? 顶多,在他面前表演个爱情悲剧应付过去。” 其实演戏这事,他擅长,要不是长得五大三粗,他上他也行。 黎越倡脑子一转,又想起了对方在邀请他们时,特别指出来的东西……尼玛居然敢明里暗里威胁他们。 老板和姓白的人有一年半没见,姓白的总往外吹嘘黎氏护着他那破楼。 现在外面形势不对,有点风吹草动就敢拿乔他们。 本该给这人点颜色瞧瞧,可仔细想想。 他们要找的东西又繁又杂,需要用到这个人的地方还很多。 一想到这人现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还沾沾自喜,黎越倡不由得笑出声,道:“那小子也真敢想,冀家?远在北美跨半个地球跑到这算账?当是原始长臂猿呢?” “话不是这么说。” 黎惠文借着红灯的功夫,慢道:“今年的调查数据还没出来,但是按前几年的分析,至少芜水这里,有对方的棋子。” 一直躲在暗处密谋的人,到底是不是这个操着英语玩幼稚黑帮游戏的东西搞得鬼? 黎越倡摸了摸下巴。 “可惜了,昌谷关着的那几个人,逼问了几次全他妈顶不住挂了,浪费我精力……” “又说脏话,扣你两个月的薪水。” “你敢……” …… 正副驾驶座的人一来一回。 而后座的人,充耳不闻。 眼神时而放空,时而聚神,手指在触摸板上轻动,眉心随着动作有顷刻的紧蹙,仿佛有千头万绪,但转瞬,又恢复成漫不经心的淡然。 chapter97 “叩叩” “你好,我是来应聘起居佣人的。” 门外的人,一头利落的短发,眉宇间带着如玉如兰的气韵。 眼下却泛着淡淡的一层青黑,显得略微的疲态。 管家像是早就料到,手停在门把上,意会般。 “您就是顾先生吧,请随我来。” 劳动合同不是常规的,顾星阑第一次来到昌谷别墅的员工宿舍。 空荡荡一片。 管家从打印机拿了一张表格递给他。 顾星阑一目十行,看到薪水的计算标准,不由得挑起眉。 薪资按照时长计算,时间自由、来去自如。 “顾先生,您只需要负责照顾好黎少爷,包括一日三餐、保持少爷居住环境的绝对整洁,日常在别墅必须要严格遵守别墅内的各项规定,有什么特殊情况可以向我汇报。” 管家收起劳动合同,领着后面的人离开员工别墅:“老爷和夫人去旅游了,为了更好地照顾少爷,你的住处就安排在少爷楼下。” 黎和泰楼下? 那人楼下哪有什么房间,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顾星阑跟在后面,慢慢走到一间铁房前。 “最近还没有招到员工,你是第二个来应聘的,这里是距离少爷最近的房间,里面还没有打扫,别墅的工具你随便用。” 这…… 这能住人? 顾星阑拉开铁门,看到里面满是灰尘。 空气还弥漫着潮湿的味道,边边角角甚至还有蜘蛛网,木柜已经有了细微的屑子跑出来,疑似里面居住着小白蚁,更别说那张泛白的木板床。 “我能换个房间吗?” 他要是往这睡上一晚,说不定连明天的太阳也看不到了。 “那顾先生想住哪里呢?” 管家转过身,那双眼神带着隐隐约约的威慑感。 这个管家也是黎泰贺的人,板起脸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顾星阑摇摇头:“算了,就这间吧。” “好,现在是晚上九点,如果你饿了,厨房有食材,希望你提前备好少爷明天的早餐。” 管家说完,背过身离开,一头中发苍白,身板挺直,走路的步伐沉稳异常。 一看就不是简单老人。 冷风从衣领里灌进去,顾星阑打了一个寒颤,慢慢抬头往黎和泰的的窗户看去。 窗户带着一层灰蒙蒙的亮,透出来的光影就像老式橱窗里的旧照片。 隐隐约约地勾勒出屋内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轮廓。 想他四舍五入已经有两天时间没有见到过黎和泰。 系统:[宿主,你的时长现在约莫20小时。] 时间很紧迫。 刚刚在黎泰贺的车上,他满脑子都是时长的事情。 现在,真到他刷时长的时候,他反而不知道怎么办。 “吱”地一声。 头顶上传来窗轨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显得格外的刺耳。 小小的碎发从窗户透出来,紧接着是一张雪糯的脸蛋。 似是没发现楼下的他,小孩抬着头往天上望了一眼,而后又收回去。 再过几天就该八月十五了,云层遮都遮不住的大月亮,仿佛耳边已经能听到潮起潮落的浪声。 顾星阑收回视线,轻叹了一声。 系统:[宿主,你忘记你的初心了吗?] “没有,只是现在觉得有点无力。” 如果把这个世界比喻成他的工作,那么他现在就是全天无休。 系统:[宿主,我觉得有必要把坏消息告诉你。] “有多坏?” [由于您现在的恶毒继母身份无法被选中] [如果您按照现在的身份虐待任务对象,是刷不到时长的。] “嗯?!” “噌”地一下,大脑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哪里还有刚刚的感伤。 顾星阑的语气都忍不住拔高:“黎和泰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这也不行吗?” 系统:[但时长是主神空间给您的,主神空间的眼里,您的继母身份就是在外面旅游了,况且,任务对象只是其中的计算方式……] “你们这让我怎么干?” “这不是白白要我去送死吗?” 他已经彻彻底底接受自己活过来的事实,可现在突然又要剥夺他的生存机会。 在他前世最后的一段时间,癌症化疗给他带来的是精疲力尽、食不下咽、脱发消瘦,简直如同行尸走肉。 他忘了童年、他的学习生活,每天在白色病房里醒来,看到的第一眼就是黎和泰。 这人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他被关了无数个春夏秋冬。 属于他的任何的记忆都成了碎片。 他拼不出一块完整的记忆,只有成年的黎和泰对他的无尽掠夺。 想到这,那股万籁俱寂的感觉又开始慢慢环绕周身。 系统:[宿主!!话还没有说完!!] [这种情况,本系统已经提前预料到。] [在您前往拍卖会之前,本系统就向主神空间申请。] [根据那边的回答,您只需要让任务对象亲口确认您的身份就可以继续扮演好您的角色了!] 话音落下,顾星阑捂熊的动作顿住,头皮的刺痛感突然慢慢消减下去。 “你……下次挑重点把话说完。” 情绪上下颠簸,这样只会让他心累。 “你详细说说,怎么个确认法。” 系统:[大概问任务对象‘我是你妈吗’,然后任务对象回‘是是是’的感觉。] …… [宿主,你怎么不说话了?] “隐藏剧情的进度增加,难道就没有什么奖励吗?”顾星阑无奈道。 系统:[本来是有的。] “那现在呢?” [h管理员说放榜的时间就在这两天,为了公平性,所以把奖励扣下来了。] * 夜幕如墨。 别墅没开灯,从落地窗往里面看,徒留空洞。 “啪嗒”一声。 顾星阑离开铁皮房,回到别墅内部,摁开灯。 空。 只有这一个感觉。 所有的假货已经被清理出别墅。 简直是家徒四壁。 唯有厨房还是原貌。 甚至还添了新东西…… 瓷地板上,歪歪地放着一张小凳子。 而上面,镶嵌在墙里的橱柜门开了条缝。 仿佛能看到一个小孩子努力地站在凳子上踮着脚又艰又难地往橱柜里拿东西的模样。 顾星阑盯了凳子半晌,再抬手,轻而易举地拉开橱柜门。 里面密密麻麻都都是酱。 果酱、花生酱、芝麻酱,各种瓶瓶罐罐的酱。 而唯一空缺的那一瓶,就放在冰箱旁边的柜台。 鲜红色,细看还能看到果块,瓶盖有开封的痕迹。 再旁边,就是剩半包的面包片。 吃面包还抹果酱,关键是果酱不好取,这小孩讲究。 他不假思索就拿起面包往上面抹了点果酱,几口就把手里的面包吞进去…… “能给我也来点吗?” 陌生的男声突响。 不是管家,不是黎和泰,更不是他自己的声音。 在空荡荡的别墅里,简直如炸弹一般的威力。 chapter98 “我是别墅新来的。” 来人毫不犹豫,伸手也拿起面包,直接往嘴里一塞。 剩下几片面包被吃完了。 见顾星阑一脸菜色,他笑起几颗大牙。 厨房的空气流动几乎停滞。 顾星阑后退了好几步,恢复脸上的表情,半晌才道: “你这是干什么工作的?” “一般不都先问名的吗?我叫宋正思,开车、洗车擦车、修电器、管仓库……” 说话的热人张开手指,一根一根地数字,颇有停不下来的意思。 对于昌谷别墅出现的人,他根本不能用平常心看待。 心底微微带着警惕,顾星阑微不可察地观察着面前的人。 会是黎泰贺派来的人吗? 不等他细想,对方打断道: “这半块面包你还要吗?不要我全吃了。”语气笃定。 透明袋子里的面包片所剩无几,顾星阑瞧了一遍透明的橱柜和玻璃柜,里面没有即食的东西:“你把剩下的面包吃了,那早餐怎么办?” 别墅里没有厨师,更没有跑腿的打杂。 “这不有你嘛!” 说话的人自来熟,声音还带着不知道哪个地区的口音。 “你要是明早能帮我做顿早餐,我叫你一声哥。” 宋正思中规中矩,穿着一身藏青长袖衬衫,脚踩棕色布鞋,浑身冒着淡淡机油味。 看向他时,那眼神淳朴极了。 实在看不出这是黎泰贺的人。 “行……”顾星阑偏过头,避开对方过于澄澈的眼神:“我煮点东西,你吃吗 ” 他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是面。 煮点面垫垫肚子,只要不起锅烧油开火做大菜,他都能行。 “刚吃了,谢谢哥,我还没问你名呢。” “……” “顾星阑。” 他现在穿着白色短袖运动裤,用男装光明正大地在昌谷站着,不用再担惊受怕。 “哪个男。” “阑珊的阑。” …… 鸡蛋下锅,翻出蛋香,再冷水下面,末了端锅倒进碗,再挤几泵番茄酱。 系统:[宿主,你是想煮面给任务对象吃吗? [你们人类有一句老话,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我就不能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吗?” 顾星阑捧着碗,慢慢走向某人的房间。 穿过长长的走廊。 每一扇窗都能看到窗外的圆月。 月光穿进窗,和走廊的灯融合在一起,柔和了捧着碗的人。 谁也不知道这副温润如玉、清朗如风的人等一下会怎样地威胁房间里的人。 “叩叩”几声。 他放轻了敲门的步奏,慢慢板起脸,双眉聚拢,眼睛微微眯起。 审视这个眼神,是把自己放在高位者的状态才会露出的表情。 能把专业学的东西用到八竿子打不着的表演上面,怎么能不算是知行合一呢? 心里暗暗的自我安慰。 他在这个世界待得越久,就越把这个世界的黎和泰和记忆中的黎和泰分开。 无他,实在是这两个人完全不是一个人。 甚至这个世界的黎和泰,让他有时候还会产生拥护的想法。 房门“吱”地一下轻轻被打开。 灯火通明,就如他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时的模样。 干净的地方一如既往,而布满灰尘的地方,还是那副灰暗的模样。 没人? 刚刚还看到小孩在这个房间探窗露头。 他在厨房的时间不过三十分钟。 这半小时,黎和泰能去哪里? “管家先生,你知道少爷在哪里吗?” 顾星阑心系时长,掏出手机,打给管家,耳边传来管家的声音: [顾先生,明天我会给你引见,你这是提前去见黎少爷了吗?] …… 语气莫名威严,带着不容侵犯的肃气。 这和他还是“黎家夫人”时,所面对的管家完全不一样,这让他忍不住端直了坐姿。 顾星阑收声,大气不敢喘。 想来他现在已经是别墅的工人。 工人擅自做主、私下接触别墅的小主人,大忌啊。 “没,我想问问少爷需不需要宵夜。” 视线放在已经慢慢散去热气的瓷碗。 粘腻的面条冒着诡异的红色,已经开始慢慢地变坨,看着毫无食欲。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 顾星阑试探道:“谢谢管家,打扰您了?” 放了敬称,电话对面静了一会,苍老的声音才响起: [好,顾先生好好休息。] 挂断电话,顾星阑疲累地瘫坐在沙发上,用手托着额头,昏昏沉沉。 系统:[任务对象近既然没有把门锁了,证明他已经发现您,不如宿主往外面找一找?] 他刚刚过来就发现了。 这附近的通道,安装了新监控…… 就他离开拍卖会这一天半的时间,别墅内部的通道和大厅几乎都安装了一个圆形、冒着红点的机器。 很难再像以前一样随意探索。 以他现在的别墅地位,黎家人是第一,管家是第二,他和姓宋的员工才是末位。 但显然,那个姓宋的和他一个样,都不守别墅规矩。 不然他们也不会在厨房碰面了。 心底里不由得冒出丝丝缕缕、破坏规矩的叛逆感,让他爽和痛并存着…… 眼皮越来越重,顾星阑忍不住合上双眸沉沉地睡过去。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只觉得头脑异常沉重。 狭小、逼仄,整个人都快发酵成气体。 太热了。 顾星阑沉着眼,喉咙发干,呼吸一下就痛得像被撕裂一样。 鼻间的依兰花香,侵略性地灌进鼻腔,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性。 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 [少爷,你有见到什么人吗?] [没有。] [您要是见到无礼的人,请您一定要告知老身,老身为您解决。] …… 解决?解什么?要把他解雇? 脑子里像寄生了啃食人脑的虫子,不断在冲击仅存的理智。 满脑子都是被解雇后离开黎和泰、最终步入抹杀的结局。 “吱”地一声。 几束光亮突如其来地闯进来。 一张陌生又泛着冷漠的脸突然出现。 霎时间,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清晰起来。 原来刚刚睡到最沉时,管家找过来。 他吓得躲进了衣柜……然后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你发烧了。” 发烧? 顾星阑绷紧脸,直直伸出手把人抓进来。 惯性连带着衣柜重重“砰”地下,几乎严丝缝合。 昏暗滚烫的空间内。 顾星阑放沉了声音,几乎用上了所有的手劲抓着对方的小臂。 “黎和泰,我放在外面的面条,你吃了吗?” “……” “你吃了对不对?” “倒了。”小孩的声音嘶哑,似乎是许久没有开口过,生疏又机械。 “你吃了!我闻到你嘴里的番茄味!” 其实他什么也分辨不出来,唯一让他清醒恐惧的,是衣柜里直达大脑皮层的依兰花香。 感受到手下的小臂已经开始在脱离。 他明明感觉自己的力气很大、抓紧了这个人。 可下一秒就像泡沫一样消失殆尽。 握不紧,掌心下的手臂就像泥鳅一样,轻轻松松就从手里脱离开来。 “黎和泰!” 这一出口,他的声音甚至比这沉默的小孩还嘶哑。 他真发烧了,是压力太大了吗? 仅仅一天半的拍卖会,让他一直处在高度专注力的情况下,更不用说情绪,就像泥石流一般,暴雨的时候顺着高峰低谷不停地蜿蜒起伏。 而现在,顾星阑翕动着唇,根本撕心裂肺不起来,只能低着声。 声线小到他都快听不见,语气过分的平静、毫无波澜,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黎和泰,你吃了我的面,你还认我是昌谷别墅的主人吗?” chapter99 黎泰贺不在,那么女装的他就会是别墅的唯一女主人。 而现在,他脱离女装。 短发、喉结,身上穿的是名副其实的男装。 这番话,无疑是在逼黎和泰认他一个男人作为昌谷里的“女主人”。 空气都快死寂了,万籁俱静。 乌木柜里只有呼吸声,甚至细细地听,就会听到彼此的心跳。 顾星阑无力地松开了手,面无表情,淡道:“你走吧。” 时长刷不了就算了,争取不来,逼一个小孩子做什么…… 他不由得失笑。 黎和泰这个人的行为,有时候会让他错会,错会他对于这个小孩而言,是特殊的。 但就因为这个人是黎和泰,对所有人都是一张面具。 小时候是沉默寡言的面具,长大后就是口若悬河的面具。 两张面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全部见到过。 他于黎和泰而言是特殊的吗? …… “嗯。” 轻飘飘的声音。 柜门开了又关,乌木柜重新恢复黑暗。 闷热的空气消散了些,终于不再拥挤。 柜子里徒留顾星阑一人,脑子里的热意也被外面涌进来的凉风慢慢压下去。 这是……认他是这个别墅的主人? 系统:[嗯。] 电子音拙略地模仿着刚刚沙哑的声线,随后窃笑般:[宿主,我就知道这个对你来说没有难度。] “他这是,认我为别墅的主人?”顾星阑重复地呢喃了一遍? 系统完全没有不耐,重新模仿道:[嗯。] 简直轻松得过分了…… “系统,怎么样,这能行吗?” 脑子里因为发热异常混沌,顾星阑强撑着病体问道。 系统:[按道理来讲,任务对象的这种回答模棱两可,是不能作为恢复刷时长的标准。] [但是,宿主是特殊的!从来没有任务者会收到任务对象的肯定!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总之一句话,成功了。] “特殊”两个字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几乎一直环绕在他身边,就因为他在前世和黎和泰深接触过? 越想越觉得荒唐。 顾星阑没有沾沾自喜,这种特殊放在他身上就是负担,他晃了一下汗涔涔的脑袋,转移话题道: “系统,我身上的治愈buff还起作用吗?” 温度太高了,他现在呼吸出的气息都热得像喷火。 系统:[如果您想要治疗您身上的疾病,这需要有一个前提条件。] [条件是您必须在被救助的情况下才能发挥。] [比如您在野外荒无人烟的地方受重伤,面临无人救助的情况,就算您身上有“愈速如飞”buff,还是会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 意思是如果他想退烧,那么一定要有人对他的发烧做出一些治疗的举动。 “我自己不行吗?” [正所谓,医者不能自医,你自己救不了自己。] 房间里就只有黎和泰。 他现在病殃殃的模样,说什么狠话都没用。 简直毫无威慑力! 顾星阑艰难地爬出柜门,慢慢把两只手伸出去。 结果触及到外面的空气,冷得浑身一抽,温差就像断崖一般,让肌肉迅速地收缩。 整个人直接失力地跌了出去。 顾星阑的脸狠狠地蹭在外面的地毯上,又麻又痛。 嘴里发出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几乎是气音,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看向房间里唯一的人:“黎和泰……” “你还记得我怎么救你的吗?……” “别忘了你发烧还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治好的……” 声音越往后越无力,蹦出来的字都断断续续。 总感觉脑子要烧坏。 耳边听不到任何回响,只有尖锐的鸣音。 索性,顾星阑使出浑身的劲翻了个身,四仰八叉,面朝着天花板昏昏沉沉地闭上眼。 大概是他从宝丽安大厦上车时着凉了。 一想到这,就会避无可避地想到某人在那辆黑色宾利、看也不看他一眼、强制让他出去的场景。 ……不过是在露天台嘬了一下那人,还是隔着口罩的情况下。 没想到那人执意要让他在野外换完才能上车,刚好风又格外冷,再加上拍卖会仅一天半的时间,他酗酒又熬夜。 生病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总之,拍卖会这件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顾星阑的脑子一团乱麻,稍微捋清生病的原因后,才缓慢地睁开眼。 不知不觉,一道阴影无声地笼罩下来,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 他静静地转移眼球,定格在那道阴影的主人上。 ……小孩的手里拿着湿毛巾。 顾星阑勾起嘴笑了:“算你有良心。” 湿毛巾搭在额头,水不断溜进发缝。 这小孩搭完就不再管他。 从下往上的角度看,能看得到黎和泰像木头人一样,一板一眼地移到书桌边上。 橡皮?铅笔? 这人是在画画? 小孩在桌上握着笔,机械地动作。 看不到那张纸画的是什么东西。 而手边,就是他煮的面。 面还是那个高度。 这是一点没碰,放到现在,估计已经成了一块石头。 系统:[宿主,你感觉怎么样?] “头昏眼花。” [知足常乐,任务对象愿意给你搭块毛巾已经是难得的举动了。] “难不成我还要三叩九拜感谢他?” “他发烧的时候我是彻夜未眠,你看现在,我发烧,他还有精力画画。” 谁更有良心,高下立判! [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情,这是任务对象的习惯。] [任务对象现在愿意做出规则之外的事情,证明你已经影响到他了,不是吗? [所以……本系统建议宿主现在把任务对象的画撕了。] [让他知道这种善意对你这个男扮女装的恶毒后妈来说毫无作用!!然后狠狠地骂他是个白眼狼!!] 画风转变太快,顾星阑要出口的话被系统突然的心狠口辣堵得不上不下。 “……我有我的节奏,你还是退下吧。” 顾星阑挥了挥手,翻过身。 眼睛越来越清明,看到的事物终于不再是混沌不清。 颇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但现在口干舌燥,他刚想让书桌的小孩递杯水过来,结果,耳边响起一道陌生的呼唤。 [一百五十六号任务者,我是h。] “!” 闻言,顾星阑连连支着身子坐起来。 毛巾“哗”地一下,滚落在裤裆上,微微濡湿了布料,可裤子的主人却毫无反应,全神贯注地集中在脑子里的陌生声音。 chapter100 [这个治疗的正向buff是我给你的,怎么样。] 脑海里的声音不像k管理的慵懒,反而严肃又板正。 但现在他哪里还有心思去思考这个。 “放榜了吗?” 顾星阑迅速在脑海里问道。 一百多号任务者,能让管理员亲自来,意味着他不是第一名,就是最后一名。 [没错。] [大可放心,我今天来带来的都是好消息。] [第一个,你推动了百分之零点五的隐藏剧情,你将获得一张技能卡。] “技能卡?” 他现在是主持人的身份,确实很需要那张技能卡。 “然后呢?” [第二个,你是第一名。] 听到这,顾星阑差点没从地上跳起来! 总算有一件事是能让他开心的了! [还有,第三个,你很有潜力,前途一片光明,如果就这么被抹杀实在暴疹天物,所以……] “我以后都不用刷时长了?” [不要得寸进尺,我以后会颁布一些获得时长的任务,以便提高你的容错率。] 听到这,顾星阑暗自思忖。 隐藏剧情需要时间和精力探索。 如果成功,他就会获得系统口中的金手指。 而金手指,极大概率是他生命安全的保障。 要是彻取消掉他被抹杀的可能岂不更好? 心里想归想,顾星阑没说出来。 [人类,你还有十八个小时的生存时长,我现在就给你第一个任务栏。] [1.威胁任务对象 2.强迫任务对象 3.打击任务对象。] 三个动词前缀,几乎都是在道德的边缘线上…… “如果我不做,会怎么样?” [你没有不做的选择,成功,你将获得24小时时长,反之,你将在第二天的某个时间段,被车创死、煤气中毒而死、偶遇连环杀人凶手等。] 又逼他。 顾星阑在心里苦笑,连道三声好。 * “少爷,您在吗?” “药箱我给您放在门口了。” 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而后,闷闷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脑子里的管理员说完就离开了。 顾星阑躺在地毯上一动不动,听到外面的声音,意识渐渐回笼。 管家拿药箱过来? 这药箱,除了给他这个发烧的病人,还有其他人吗? 难道真如系统所说,黎和泰,这个冷漠无情又心狠手辣的人,被他影响到了? ……他宁愿黎和泰越来越怨恨他,也不愿又被对方当成救赎者的角色。 因为这意味他会像前世一样重蹈覆辙。 ** 夜渐渐深沉,温度也降了下来。 “黎和泰,你在画画?” 一道滚烫发热的躯体慢慢靠近,后背无端被染上的火气。 黎和泰收起笔,把桌上的画一翻,收起来。 耳边的传来的气息几乎具象化。 “黎和泰,你可真是个白眼狼啊,我好心给你煮的面,你为什么不吃。” 瓷碗的底部和桌面上接触的地方不断摩擦,发出“吱吱”声。 像是一步一步地在试探底线。 最终,“乒乒乓乓”几声。 玻璃碗砸在了地上,四分五裂,黏糊的面条也跟着七零八落,更别提不均匀的番茄酱,鲜红的颜色已经变成了令人发呕的污斑。 身后的人,明明语气是那么的冷静,但笼罩过来的动作却像陷入一个无法挣脱的梦魇、只沉浸在自己错乱里的疯子。 这个人现在颠狂的模样,和那个被关在别墅十几年的女人……重合了。 黎和泰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等待着身后的人,掐他的脖子、拽他的耳朵、骂得他体无完肤。 …… 等了许久,久到手指抽动。 黎和泰动了动,脖子慢慢往后转,眼球触及到身后的白色布料。 可下一秒,一阵急风挥来。 那只掌心给他的脸带来疼痛还历历在目。 一秒、两秒。 没有打在他的脸上。 黎和泰冷冷地向上抬。 入目眼帘的,就是那张嘴。 犹如沾着毒的蜜饯,一张一合:“为什么画画,没看到我生病了吗。” “白眼狼……” “黑心鬼……” “良心被狗吃了……” 那只惨白的手穿过了他,伸向那张脆弱不堪的纸。 纸上密密麻麻,几乎是全黑的影团。 能辨得出来,是人影,排排站、直直地立在画面。 “为什么不说话,枉我之前对你掏心又掏肺,这就是你无视我的惩罚。” “嘶嘶”声响起。 那张纸分成了两半。 被撕碎的缝隙,透出黎和泰发黑发冷的眸色。 “不过是一张废纸。” 说话的人似是瞧见,嗤笑了一声。 顷刻间,此起彼伏地响起撕裂的破音。 那两张半边的纸,成了无数块碎片,被往上扔,簌簌而下,一片又一片地滑过黎和泰的脸上。 空气传来一阵如白面鬼哀嚎般的低语:“给我煮碗面,煮不好你今晚就别想睡觉。” 几乎是被硬拽出去。 “砰”地一声,房门极速开启,又重重地关上。 黎和泰发麻的脚,连带着门口像笑话一样的医药箱,齐齐往前摔出去。 整个人在瓷地板上滑出一段距离。 掌心和手腕连接的地方,几乎蹭破了一层皮。 摔在地上的人,如同腐朽的病木,扭曲而死气沉沉,以着这个姿势持续了许久…… 这个人该死,但不是现在死。 幽幽回望的眼神,宛如一潭深不见底的墨沼,死寂且散发着腐臭。 要是有人与之对视,就会不可自拔地陷入其中,被那无尽的黑暗与阴湿慢慢吞噬,不见天日,死得悄无声息。 黎和泰缓缓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动作不紧不慢。 丝毫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什么。 脸上平静得近乎冷漠,细看,嘴角甚至还似有若无地勾起一抹弧度,几乎是乍一看的错觉。 在空旷无边的深长走廊里,透着丝丝寒意。 …… 门内的顾星阑,蹲在地上,沉默不语。 双手拱起刚刚撕碎的纸。 系统:[宿主……不要难过。] “你那只眼睛看到我难过了。” 顾星阑板着脸,收起碎屑,动作毫不犹豫,全扔进垃圾桶里。 系统:[那宿主爽吗?] “你觉得我爽得起来吗?”顾星阑忙不迭,又把脚挪到玻璃碎片,一块一块地捡起来。 一个不留神,碎片划了掌心。 像是多了一条红色掌纹般,丝丝缕缕地撑开掌心肉、不断往外冒着血珠。 “很难说……”看着伤口发神了好一会,顾星阑忍不住低声呢喃:“我觉得我现在有点慌了。” 为什么慌,说不上来。 是害怕黎和泰半夜拿着短刀对他一剑封喉? 还是他自己的良心受谴? 都不是最准确的。 人脑里面本就存在着能产生各种情绪的脑结构。 更何况有的人还长时间生活在没有定数、没有保障的环境。 外界刺激接踵而至,最终,哪怕是水杯忘记带、信息忘记发、电话忘记打的小事,都有可能变成压垮人类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星阑不由得暗想,哪一根才是压垮他的最后稻草? chapter101 这番想法,简直掀起了脑海里一直不敢深思的惊涛骇浪。 究竟是对黎和泰隐隐报仇时、自己坚守了几十年的良心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还是违背良心、成功仇尽后,终日躲在屋子里,用后半生忏悔自己的行为? 又或者直接放弃,坦然地接受自己被抹杀的结局,就这样洒脱赴死。 但扪心自问,他甘心吗? 甘心黎和泰这个前世霸道蛮横、扼杀了他大半生自由和灵魂的恶人、能毫无波澜地在蓝天下和他一起畅意呼吸? 有舍有得,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放在他身上却难如登天。 因为先天的骨子里没有冷血两个字,脑子里没有让他冷血的构造,反而还让他的异于常人的同理心。 以致于他无论选择哪条路,最终都会含恨而终。 所以…… “谢谢系统。” 系统;[?] [宿主为什么要谢谢我?] “你帮我做了一个很难决定的选择。” 系统:[宿主,你没给我选择呢?] “你的出现,一开始就帮我选了。” 地上的玻璃片连碎屑都没有留下,收拾完最危险的,顾星阑才堪堪起身,手捧着软烂粘腻的面条,走进浴室全扔进马桶里面。 生活不管包装得再好,最终都会成为一坨排泄物,最终的归处就是进化粪池被集中处理。 “哗”地一声。 马桶重新回归干净。 镜子里倒映出来的人,细细地捧着水擦手,不放过任何一条指缝。 系统:[宿主,你获得了第一名,高兴吗?] “高兴得很,那张技能卡到了没。”顾星阑擦完手走出去,一扫身上的负能量,直接躺小孩床上。 系统:[到了,本系统有必要解释一下技能卡。] [和您之前主持节目时使用的技能卡一个道理,如果配合幸运符的使用,效果会更好。] [它能自己实时检测,绝对挑选在您最需要的地方展开技能学习。] [而且……这一张很特殊,还被h大人祝福过?] “什么意思?” 系统:[顾名思义,这张技能卡和普通的不一样,它不是一次性,而是会不断升级进阶,变相地相当于一个buff。] [前提条件是您必须坚持,比如您是初学者,那么您每天都要学习技能,要是您放弃,技能就会消失,并且你将永远都学不会这项技能。] [如果您坚持下来,技能将会呈爆炸式提高,让您快速从初学者进阶到熟练者,成功后,您将有一个星期的放松时间,以此类推,一个月、一年,对应的分别是精通者、大师级。] [只要您达到大师级,并且您交好的人无一不称赞您是无与伦比的某技能大师,那么您将永久获得此项技能。] 听到这,顾星阑长舒了一口气。 这对他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我想把它用在原主的职业上。” 系统:[……可是,宿主,你都不了解原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万一原主并不喜欢这个工作呢。] [不如宿主直接辞职,本系统建议您在完成扮演角色之前,所有的生活都围绕任务对象进行。] 他差点忘了原主也有自己的人际关系和交往。 目前他来到这个世界,暂时还没有原主的人找上门来。 除非他去到原主的公司。 想到这,顾星阑刚想掏出手机看看原主的工作群,忽而,房间的门把手拧动的声音响起,在过于安静的房间突兀极了。 顾星阑望向进来的小孩。 房间的主人站在门口,手里捧着碗。 碗面上冒着腾腾热气,细闻还有点面香。 黎和泰的手袖高高挽起,手腕上还有他留下的握痕,更不用提小孩的裤子,既有微微的瓷碎片,还有干涸的暗红污斑。 见到小孩沉默寡言的面孔,他的心顿时就揪起来。 顾星阑压着好大的劲才让声线里的悔意压下去。 碗到了手边,似乎还晕过冷水,不烫手。 他看了看面,又看向小孩。 这是黎和泰第二次给他煮的面,手拿起筷子,顾星阑垂眸接过碗。 面条刚入口。 一股带着咸得发苦、辣得烧心、混着臭鸡蛋臭豆腐下水道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吃面的人,表情瞬间变得扭曲。 双眼因为难以下咽而极紧地闭起来,嘴巴要吐不吐。 这小孩是想谋杀他啊! “黎和泰,你疯了,你给我吃的什么?!”顾星阑拔高了声音,强制地收起眼眶里的泪,张着五指狠狠地把黎和泰的肩膀抓着。 “你是想我死吗?!” 面不发糊,微微的老抽色,看着清爽可口,可入口的味道简直难以形容。 “你做的他、比潲水饭还难吃!简直是浪费粮食!……” [恭喜一百五十六号任务者完成三项任务,具体如下: 1.威胁任务对象给您煮面。 2.强迫任务对象煮面。 3.打击任务对象煮的面 已完成,获得24小时,目前共计34小时,很遗憾呢,您避开了明天将会被食物噎死的局面。] 嘴里面还残留着难堪的味道,听到脑子里任务完成的电子音,顾星阑不再抓某人,撒开腿,径直往厕所的马桶圈趴着,全吐了个遍,几乎呕得连胃袋都要从嘴里要翻出来。 他现在就要给食物噎死了! 顾星阑扣着嗓子眼,吐到不能再吐,才扶在马桶圈上,生理泪水不受控地往外冒。 这24小时是拿他半条命换的。 有这功夫,他指不定跟黎和泰周旋几招就能得到时长,何至于受这种苦。 等到他颤颤巍巍扶着墙出去时,看到那抹小小的身影重现之前的场景一般、站在原地,慢慢地拿着那双筷子把面条往嘴里送。 见状,刚刚的吃面的凶险又冒出心头。 手比脑子快,顾星阑瞬间跨步过去把碗抢走。 结果,里面已经剩下了汤底…… “你……”顾星阑捏着碗的手在抖:“你是不是疯了,吃出肠胃炎怎么办?!” “砰”地一下,毫不留情,他捻着手指往黎和泰的额头狠狠敲打了一下。 收回手时,双眸触及黎和泰暗沉沉的视线,顾星阑顿住了。 二话不说,他直接端着碗出房间。 门还没彻底关上,里面就传来低低的呜咽声。 声音如同拉风筝线一般,慢慢把顾星阑的注意力重新往房间里面拉。 黎和泰……也吐了。 顾星阑踮着脚,重新进房,悄悄地站在浴室门边。 掩着的缝,透出小孩撑着马桶不断颤抖的后背。 chapter102 吃自己煮的面把自己整吐了。 就这样,黎和泰还能面不改色地吃完。 顾星阑看得入神。 “咕咕”几声,肚子传来的声响,意识瞬间回笼,他脚步匆匆,迅速离开房间,生怕被某人发现自己去而复返。 …… 胃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顾星阑回到厨房。 看到下面的柜子,各种调味料几乎都有拆开的痕迹。 盐、胡椒粉、蚝油、醋、酱油、白糖、浓缩柠檬汁、花椒、蜂蜜、五香粉……或多或少都有一块欠缺的地方。 这一看,那股钻心的恶感又从咽喉冒出来,顾星阑连连捂着嘴,扶在墙上眼不见为净。 你说这小孩故意吧,自己还把面吃得精光,但你说不是故意,又怎么解释这些调味瓶。 上面可全贴了标签。 想到这,顾星阑忍不住捂着胃。 [叮,绑定成功,恭喜你获得初学者身份——学徒。 刀工+5 火候掌控+5 食材鉴别+5 食材预处理+5 调味平衡+5 恭喜一百五十六号任务者,您的厨艺已经可以征服流浪小动物了,注意,请不要随意投喂,否则您的厨艺将会因为您破坏生态规律的举动而永远失去成为大厨的机会。] 他仅仅出现想做点宵夜填肚子的想法,脑子里突然就蹦出这些。 “系统,技能卡怎么回事?” 他现在唯一的一张心仪的金手指。 系统:[技能卡自动检测到您当前最合适的是成为厨师。] 管家给他的工作条例里面,包括准备别墅主人的一日三餐。 但这可不代表他真成昌谷的佣人。 他的真实职业是主持人,难道让他拿锅铲上去征服观众吗? “系统,能撤回吗?” 系统:[撤回不了,这是h管理员祝福过的技能卡,已经生效了。] [宿主,现在距离第二天只有半小时的时间,如果您今天没有完成学徒的每日训练,那么技能卡将永久作废,从此以后,您将会变成炸厨房高手。] 电子音响起时,顾星阑就意识到这个。 眼睛一边看向墙上镶嵌的挂钟,一边拿起刚刚煮面的锅,头上不由得冒出微微的急汗。 手触摸到两支筷子的瞬间,头脑已经有了下一步的步骤。 顾星阑三下五除二,煎了一块形状完好地荷包蛋,另起锅烧油煮面下调料。 简易版的阳春面。 汤依旧是老抽色,可却没有刚刚令他恶寒的感觉。 面条根根分明,表面上点缀着绿油油的葱花,一块荷包蛋呈在上面。 面倒进碗里的瞬间,身体一股莫名的热感从丹田直冲而上,压下了所有的不适感。 别说刚刚的烧胃、脱水,他现在脑子里异常清明,只觉得浑身充满干劲,恨不得下一秒就大干特干,干一桌满汉全席! “好、好香啊。” 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宋正思。 身上换了别墅统一的佣人服装,版型把人衬得人高马大,土气烟消云散。 但此刻,和厨房里拿着锅柄、神采奕奕的人相比,只有黯然失色的份。 宋正思倚在厨房边框上,先是看着碗里的面,又看向煮面的人,哑道: “顾先生,有我的份吗?” “你想吃?” 顾星阑干劲满满,把碗捧出厨房,放在桌面上:“我现在还能再给你做一份。” 昏黄的灯光幽幽地照下来。 他这才白色的短袖上面,胸前、腹前,到处都是不规则的油点子。 刚刚一点知觉也没有,两只手完全不受控制,只想拼了命把面煮好,简直完完全全地丧失了理智。 他这是……入魔了? 系统:[这就是被祝福过的威力,宿主,你很幸运哟,只有你能体验到。] 身体不受控的感觉,让他又是警觉又是好奇,头一次让他清楚地感受到“被寄生”的状态是什么样。 顾星阑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人:“你能把这碗面给黎少爷送过去吗?我现在给你煮一碗。” “小事一桩!” 宋正思连连接过烫热的碗,掌心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某人的手指。 热,第一感觉就是热。 “顾先生,你的手太热了。”宋正思定睛一看。 面前的人确实面色红得不正常。 “你是不是发烧了?” “嗯,刚刚退烧不久。”顾星阑转过身走向厨房,重新拿起筷子。 手指发颤发抖,劲力近乎要捏碎筷子。 “系统,我怎么感觉越来越热。” 系统:[这就是h大人的祝福生效了。] 怎么每一次的外挂都有这些奇奇怪怪的副作用。 顾星阑煮完第二碗面,汗已经流了一身。 这个状态还怎么去打扫他的那个灰尘遍地的铁皮房。 * “少爷,你睡了吗?” 房门轻轻被敲响。 门外,站着米色的工作服男人,一脸谄媚,说话带着浓厚的乡音。 “您饿了对吧?这是阳春面。” 碗里的面,色香味俱全,面香悠悠钻进鼻腔,直抵心脾深处,勾出心底最原始的食欲。 “碗您捧好了,吃完把碗放在外面就行,我来给您收拾。” 说话的人蹲下来,把碗向上抬,眼角因为扬起的笑而挤出皱纹,目光里满是友善和热情,露出洁白的两排牙齿。 结果,“砰”的一声。 门重重地关上,掀起一阵急风,微震的门距离鼻尖仅仅几分。 宋正思捧着碗,顿在原地,满面错愕,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喊道: “少爷?!黎少爷?!!” 声音在偌大的空间里犹如幽冷的鬼魅。 宵夜只是别墅的一个缩影。 凌晨一点。 已经散去热度的顾星阑,拿着沙滩小毯子,半躺在昌谷别墅的露天沙滩椅。 露天天台的围栏外还有延伸出去的地方,连接着几块跳板。 跳板往下,就是湛蓝的泳池。 这里距离黎和泰的房间,不远不近。 他倒想去黎和泰的房间冲个澡清理一下身上的汗液节省时长。 可门外站着姓宋的人,那人的手里还捧着他煮的面。 想是连黎和泰的门都进不去。 莫不是姓宋的人说这面是他煮的? 那可真是踩到黎和泰的雷点了。 想到这,顾星阑忍不住从沙滩椅上爬起来,踮着脚尖重新回到黎和泰的房间附近。 那里空空如也,已经没有多余的人。 静悄悄,只有地板上放着的瓷碗,碗面袅袅的热气已经快彻底消散。 见状,先前被技能卡平复下去的饥饿感又重新冒出来。 顾星阑悄悄走过去,把筷子和碗一并拿起来。 面汤几乎快满溢出来。 刚刚没来得及细品,现在一看,这面很难想象是自己煮出来,香到令人发指! chapter103 要是不管它,那岂不是浪费粮食,简直是暴疹天物! 顾星阑忍不住动了动喉咙,捧起碗,轻轻地抿了一小口汤……还没来得及咽下去。 某种人尽皆知的定律——不想某种事情发生,它就会发生。 极速地“吱”了一下,房门顷刻间被打开,毫无征兆。 开门的人,背着月光,脚边放着垃圾桶。 那双眼,被刘海的阴影遮住,看不真切。 唯一能窥见的,只有缝隙里反出一点点眼白的冷光。 顶着那双视线,顾星阑面上平静,维持着咽汤的动作。 但内心已经战鼓擂动。 关键是,以他蹲着的姿势,两个人刚刚好平视。 顾星阑像一颗沙砾卡在巨石中间,整个人早就抖着身子飘出云外。 仅仅僵持了一秒。 黎和泰像是没看到他一般,扛起垃圾桶走出去。 眼看着房门就要被关上,顾星阑直接一脚伸出去,卡在门前,语气超乎想象的冷静:“我要进去。” 黑压压的垃圾桶和小孩瘦弱的身子相比,显得过于宽大和不合理,但却被轻轻松松地扛出通道。 直到人影越来越看不清,顾星阑这才收回视线,艰难地捧着碗起身。 完全摸不清黎和泰的态度。 他已经做好会被对方“失手”将垃圾桶栽到他身上、连带着碗和面汤洒一地的局面。 但是对方离开了…… 顾星阑踏脚进房。 原先被他撕碎的画,现在又被歪歪曲曲地拼贴在桌面上。 想到刚刚撕画的时候,他特地快速扫了一遍。 绘画往往能反映一个人的心理状况。 黎和泰画的这幅,既混乱又规整……充满了矛盾感。 每一个人影排排站,大小一致,外轮廓极其清晰,毫不越界,层层分明,远深近浅。 而人影的轮廓内,又密密麻麻地被杂乱的线条灌满,只填充着无序的灰色、黑色。 如果他的师兄在场,或许能够靠这幅画深层次地分析出黎和泰的心理状况。 但是现在只有他,他对这方面并不精通。 只能透过这幅画,大致地推测出——黎和泰在遵循着某种秩序感和克制着某种东西。 而在黎和泰维持着有序的表象之下,不同的是这个小孩的内心,或许藏着许多杂乱、难以梳理又混乱无序的思绪和想法。 “这小孩能纠结什么呢?……”顾星阑忍不住喃喃道。 这几天,他几乎都在观察黎泰贺。 而现在黎泰贺出国,他终于可以把精力放在黎和泰身上。 顾星阑静静地端详着画,半晌,才堪堪收回视线。 * 清晨,第一缕阳光携着微风拂过昌谷的人工湖,掀起湖面的阵阵涟漪。 外面的落地窗不知道哪里飘来的孔明灯,没了灯芯,只有皱皱巴巴的外衣。 温度已经稍稍降下来。 顾星阑在座椅上被冷醒,头痛欲裂。。 更不用说脖子,趴了一夜的桌子,他只觉疼痛难忍。 “系统……”顾星阑没缓过来,眼睛像被白雾糊住了一样,看东西都看得雾蒙蒙一片。 系统:[宿主,你用眼过度了。] 昨天收到节目组发过来的信息,让他今天已经可以开始准备。 他忍不住,把孟关赫之前发过来的文件重新看了一遍,结果就这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的时长还有多少。” 系统:[您睡了六个多小时,四舍五入,您还有三十八小时。] 时长的流速没有变慢,也就是说,黎和泰昨天晚上没回来房间。 顾星阑拧起眉。 那这小孩睡哪里? 别墅的客房早就在佣人被裁出去后清理干净,没有床褥床单更没有被子。 想到昨晚的沙滩毯子,顾星阑走到阳台扒开落地窗,远远望去。 外面的露天台也空荡荡。 而本该出现在沙滩椅上的那条沾满他汗液的毯子,现在莫名其妙不见了。 …… 来到厨房。 这里还遗留着昨天煮完没洗的锅。 甚至他煮给姓宋的面,面没了,但碗还放在桌子上,积攒了一夜,碗壁已经彻底干涸成褐色。 看得他心里一阵火气。 吃了他的煮的面,还把碗留给他洗,都是打工人,这不妥妥为难他吗。 顾星阑撸起袖子,愤愤地把碗洗完。 早餐煮的还是面,和昨天晚上的区别是颜色淡一点。 起锅倒碗,摆完桌,顾星阑就靠在墙壁上,静静地看着墙上挂着的时钟。 七点是黎和泰要吃早餐的时间。 黎和泰还穿着昨天晚上没换的居家外套,慢悠悠、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机械地进食。 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是坠崖式冷淡。 之前的黎和泰至少对他的话还有点反应。 现在,他和黎和泰,几乎陌生得不能再陌生。 就像昨天晚上,他发了阵疯,但黎和泰对待他就像是对待空气一样,什么情绪都没有显露。 “顾先生,你怎么回事。” 身后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把顾星阑迅速惊得转头。 来人不是管家又是谁? “让你负责少爷的起居,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管家沉着声,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到:“少爷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出发,你是把我昨天的话当耳边风?” 不…… 话没说出口,就听到管家接着道:“罚你这个早上的薪水。” 扣他工资? 他这早上煮面的尘气还没消散呢。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顾星阑板板正正地直着身,眼睛盯了管家好一会,嘴里仿佛有千言万语,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抱歉……我现在马上,给少爷准备校服和书包。”顾星阑转过身,欲哭无泪。 一来一回,从别墅的北面跑到南面,然后又从南面跑回北面。 气喘吁吁,两肩扛着校服,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提着鞋子。 七点二十分,黎和泰吃完早餐已经坐在沙发上。 这副样子在他眼里就是等着他伺候。 顾星阑跑到小孩跟前,咬牙切齿。 “黎少爷,让小的给你穿衣?” chapter104 沙发上的小孩,一如既往的沉默,眼睛直直的看着电视屏幕。 屏幕播放的是某节目的一段预告片,明明还没开拍,可现在就已经开始预热。 顾星阑看清了屏幕上的主人公,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电视播的刚刚好就是在拍卖会这两天用无人机拍下来的视频。 不论是在高楼之上,还是迎着霞光站在顶楼之上,夸张如特效电影的画面几乎吸引了坐在沙发上的小孩的所有注意力! 看到末尾,屏幕里长发飘飘、过于昳丽的人快要伸长脖子时。 他“噌”的一下,连忙呈大字型挡住了身后的屏幕。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 “黎少爷,我和你讲话呢……”几乎挡得严严实实,顾星阑浑身沸腾,紧紧盯着黎和泰。 等到耳边传来的直升机嗡嗡声被其他的人声代替,他这才松了口气。 黎和泰能看,不代表他愿意被看。 况且这小孩看了也不能增加时长。 岂不是相当于在看他笑话……毕竟黎和泰知道他另一个马甲的身份。 余光看见某个慢慢靠近的苍老人影。 顾星阑连忙堆起笑,慢慢地移到沙发对面,蹲下来,双手向上呈着衣服,语气轻柔地哄道:“黎少爷,换衣服好不好?” 出口的声音就像是蜜罐里裹挟的甜枣一般,透着溺毙的气息,无以复加。 脏兮兮的衣服很快被换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西式校服。 那条小领带,顾星阑卡住了,手忙脚乱地绑了半天。 察觉到管家就在通道路口站着。 顾星阑瞟了一眼,再看向黎和泰,低声问:“会绑领带吗?” 得不到回应,这小子真把他当空气。 “看看你这样子,哪有黎家人的气概?” “要是头发留长点,没有人会怀疑你是小女孩。” “你比我更有男扮女装的潜质,你说是吧?” 刻薄的声音从一双淡红的唇不断飘出来,毫不留情面。 末了,说话的人似是故意用领带绑成蝴蝶结。 “这个最适合你。” 顾星阑笑着整理完面前人的领口,挑衅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在掸灰。 “抬脚。” 皮鞋的码数刚刚好,顾星阑除了绑领带时故作尖刻刁钻。 但在刷到时长后,便开始动作娴熟地忙起来。 袜子和皮鞋很快就套上了黎和泰的小脚。 身高差距,他就差没把这人的脚放自己膝盖上伺候。 还有书包水杯……弄完一切。 站在不远处管家才舍得出声。 “少爷,背上书包去学校吧,祝您今天过得愉快。”管家和蔼地接过书包,慢慢套在黎和泰的肩上。 而大厅的顾星阑只能目送着管家带小孩出去。 这算什么事。 他今天早上一分钱没得,到现在连早饭都没吃,人都快饿昏过去。 看着落地窗外,一辆显眼的豪车逐渐远去。 顾星阑叹出一口气。 “顾先生,您今天办完事,记得回来给少爷做晚饭。” 从外面去而复返的管家,像是知道他今天有要办的事。 那张脸实在算不得上是刚刚对待黎和泰平易近人的模样。 面对他,就只有说不尽的威严和冷漠。 顾星阑刚刚才放松的脊线,马上直直地挺起来,连连说“好”字。 “系统,没了黎和泰继母这个身份,我只有向人点头哈腰的份。”他力不从心。 系统:[不要气馁啊宿主,想想你在昌谷别墅还能欺负任务对象呢。] [既然这个npc打压你,那你就打压任务对象,不仅成功维持人设,还赚到了时长,自己也不用受气。] “要是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 顾星阑脱下围裙,抚平身上的褶皱才拿起挎包离开别墅。 别墅外面没有一辆车。 普通出租车在这里也没有用处。 能住在芜水这块别墅区的,哪个不是随身携带司机。 只有昌谷是个例外。 偌大的房子,算上他只有三个佣人。 不知道黎泰贺在想干什么。 这栋别墅一个星期不打扫,光是那些形状怪异的壁画就足够人擦断腰。 走了许久,才走到外面的出口。 台风过后这里新栽了一些树,各种各样,无不是修整整齐,现在还能看到园林师傅在修剪树枝。 顾星阑穿着一套不显眼的蓝色衬衫,身下搭着黑色牛仔裤白色球鞋。 看着青春十足,出去外面说是大学生也没有人会怀疑的程度。 “先生!这里是车行道!” 一个年轻的保安拦上来。 来人人高马大,但模样却毕恭毕敬,粗宽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几乎要黏起来。 顾星阑点了点头:“我是过来打车的。” 这块地方对车行管理很严格,出租车根本去不了人行道的地方。 “这……”年轻保安像是为难。 很快,便有另一个老练的保安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他。 眼神很直白,没有一丝遮掩,但面上带着六分的笑。 “小哥,你这是去学校还是去哪里?我们这里有车专门带你出去。”老练的保安盯着面前的人。 这人一副温润的书生气,可清蓝的衬衫也掩盖不了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妖媚。 更不用同提那人身上还有不明的褐色液体,纵使脸长得好,可衣服骗不了人,衬衫已经水洗得发白发皱。 这不是大学生上门卖身就是哪个公司老板的私人助理。 他见惯了这种情况,别墅区的保安部有安排专门的车接送这些找不到路又急着出别墅的特殊人。 老练的保安,视线过于明显,连一旁的年轻保安都觉得不好意思。 “那个,你是哪个学校的?”年轻保安放轻了声音,对着面前这个穿着蓝色衬衫的人,轻声道:“你在这里等一会,专门送人的车暂时还没回来。” 见到面前的人微微失笑的表情,年轻保安怔住了一瞬。 他大学毕业就过来这边,之前哪里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现在离得近,看的就更清楚了。 “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说,你以后过来这栋别墅可以给我发个消息,我能提前留一辆车给你。” 安保免费载人的车还是从别墅区的富老板那里收取物业费买来的,只有几辆,数量有限。 像今天这个穿着蓝衬衫的人,专门来车道不就是想来搭便车吗? 年轻的保安盯得越久,越发觉得面前的人雌雄莫辨。 不知道哪个的大老板可享受这样的人。 …… 面对这样的眼神,顾星阑几乎是经历出经验。 “行,那就麻烦你们了。”他笑着点了点头。 免费的车不坐白不坐。 顾星阑在安保室里面,面对着几个热火朝天的视线,波澜不惊,直到一辆车过来。 年轻保安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连忙自告奋勇:“顾先生,我差不多到换班的时间,我来带你出去吧。” “芜水东面,幸福小区,拜托了。” 嗯? 年轻保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西面和东面相隔的时间,开车都得开上好几个小时。 况且,都被包养了,怎么还住城中村,这金主也太抠门了吧。 见保安迟迟不回话,顾星阑:“?” “咳,行,我带你过去。”年轻保安强撑着脸上的笑,双手叉腰。 两个人进了车。 顾星阑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快九点钟,姓许的小孩还在他的出租屋里。 估计早饭还没吃,便道:“你能开快一点吗?家里还有小孩等着我养。” chapter105 闻言,年轻保安差点没把油门踩进车底盘里面:“你有小孩了?!” “对,两个,都九岁了。” 这下年轻保安是真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兄弟,你都……那什么了,怎么还住那么磕碜的地方。” 真给他听到八卦了。 他原本以为这人是兔儿爷,没想到是鸭子。 鸭子就算了,还有俩孩子。 “……那两个孩子是?” “一个住在别墅,另一个住在出租屋。” 听到这还不明了吗? 一个是女老板的,另一个是自己的。 年轻保安稀奇地看向后视镜。 刚想问出口的话,顿时就沉默了。 有这貌比潘安的脸,也难怪富婆愿意给这人生孩子。 后座的顾星阑被看得一阵发毛,不知道这保安的脑子在想什么东西。 眼看着窗外的景色越来越斑驳。 顾星阑连忙喊停:“谢谢大哥,我就先走了。” “诶,那个,加个微信号。”驾驶座的保安叫住人:“以后你要是从别墅出来,给我发信息,我能抽空给你安排车。” “行,谢谢大哥。”顾星阑毫不客气,已经迈出脚。 “等等!” 保安三番几次,顾星阑脸上没有任何不耐,一脸倾听状看向驾驶座上的人。 “不枉你叫我一声哥,我告诉你,一定要想方设法和她扯证,这才是你最好的归路,不然,你到头来,除了每天干体力活,其他什么也得不到……” 驾驶座上的人说了很多话,总结就是凤凰男如何软饭硬吃一步一步上位。 顾星阑听了面无表情:“就这样吧,我还有事……” 系统:[叮,第二个隐藏剧情进度增加百分之一。] “但话又说回来……大哥,你这是从哪里学到的东西。” 保安闻言,一下子就来劲。 “你们这行我见多了,都这样!” “你要是不带把就更好办,找个半脚踏进棺材的老头,扯证分财产,不过嘛,入赘也不枉是个好办法,不就是这个流程?经常发生的事。” “我看你就是个初入茅庐不懂社会弯弯绕绕的大学生,她连房和车都不给你买,你趁年轻,早点换个年纪大的,不折腾,记忆力也不好,还好哄……” 听了一大堆,第二个隐藏剧情的进度再也没有增加。 顾星阑抬着食指摸下巴,暗暗想着刚刚第二个隐藏剧情触发的时间…… “给你!” 几张红钞票从车窗伸出来。 年轻保安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着三百,呲着一口黄牙笑道:“这钱你拿去,看你连身好衣服都没有。” “……”他身上还有黎泰贺给的黑卡,现在倒不至于让一个陌生人给他钱。 婉拒之后,顾星阑才慢悠悠回到幸福小区。 台风天没有让这里如同芜水西面那样焕然一新,而是破,比之前更破。 原先在塑料板上的小型滑滑梯……断了,更不用说那些被雨淋过的铁材,到处都是生锈的金属腥味,就像血的味道一样。 饶是他的忍耐力好,现在也不免得眉头紧皱,嗅觉已经快被扑面而来的锈味冲昏了。 附近一个人影都没有,旁边的“幸福小区”四个大字,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土”字。 到处都是发霉的东西,连街边栽的树也发霉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鬼城。 顾星阑一下车就直奔原主的出租屋。 小区楼道一如既往的黑,看不到一丁点光。 耳边细听,还能听到源头未知的哼哼声,像是病入膏肓的老人在临死前的吟唱。 上了楼梯,手机的柔光灯倏地照到一张发皱而死气沉沉的脸。 顾星阑浑身一抖,手更是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结果还没得及叫出声,对方反而先他一步嚎叫出来。 “啊——”男人像见了什么鬼一样,脸上先是六分的惊恐,紧接着就是两分的怔愣,最终化成十分的嫌恶和远离! 像躲瘟神一样避着他,仿佛他是什么移动的疫鼠。 “先生,等、”顾星阑被看得莫名其妙,刚想叫住那个男人。 但对方下一句,直接把他吼在原地:“别碰我!!给老子滚远点!!!” 这下他是真不能理解了。 就几天没回来。 怎么对他的态度变化这么大。 这个男人还是经常在公共厨房蹭吃蹭喝的交际草,跟谁都能聊一点,大家也愿意跟这人诉苦。 顾星阑极快地观察了一遍公共厨房和向里面延伸进去的走廊。 除了有地方在滴水,其他和之前大差不差,不如说是没有什么变化。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一个侃侃而谈、油滑如泥鳅的人对他避如蛇蝎? 进到原主的出租屋时,问题似乎有点浮出水面了。 焕然一新的家具,虽然是二手,但黎泰贺的人居然还给他改建了一个厨房、卧室和厕所。 原来地方不大,全部都挤在一块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要是上个厕所,味道说不定在吃饭时还散不出去,但现在,可算是五脏六腑俱全,看着都舒坦。 但……这不是那个男人躲避他的主要理由吧? 顾星阑坐在沙发上,摆弄着桌上的小盆栽,心里感觉缺了一块。 系统:“宿主,那个小孩子不在这间屋子里面。” 听到这话,顾星阑才想起来他此行的目的,本来是过来给小孩做早饭的…… 出了出租屋,现在快十点钟。 已经有人从打完凌晨的兼职回来。 他刚想去问问煮饭的大婶有没有看到许牧风。 结果,同样的怪事也发生了。 只见大婶也鬼叫一般地嚎出声,声音可比刚刚的尖锐多了,几乎是开水壶爆鸣的声音。 顾星阑不由得捂住了耳朵,喊道: “梁大婶,您能告诉我 ……”发生了什么事。 话没说完,仿佛他血盆大口,只见大婶一脸惧意,连饭也不管了,直接躲屋子里面。 紧接着就是“砰砰”声响起,有人被声音吵醒一般,地板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气势汹汹的人,穿着一条裤衩打开门。 门缝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触及到顾星阑时,居然显露出惊悚的表情。 三番几次,连这个楼道最凶的人都收起了爪牙,甚至是对他表露出恐惧。 “先生!” 顾星阑几个跨步就赶到那人眼前。 顶着那双害怕到极点的狰狞和厌恶,他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种感觉很陌生,可以说他从来没有感受到如此清晰的恶意。 “给老子滚!!!” “砰!!” chapter106 门重重地关上,呼啸过来的急风把顾星阑的刘海往两边撤开,露出光洁的额头…… 要是有人在这,就能看到这个如谪仙般的人物,眼里充斥着浓厚的不解和淡淡的哀伤。 “算了……”顾星阑收回脚,喃喃道:“我还是先去找人吧。” 小区外面,人一多,那股若隐若现的恶意更明显了。 难道是节目开拍,这座小区要被拆迁的消息传出去了? 可黎泰贺的合同里面明明有一条保密协议。 就连他这个拍节目的,都要守口如瓶。 这件事,到现在,只有几个大老板还有极少数的房东收到信息。 可一细想,如果是这种情况,应该是要对他喊打喊杀的程度了。 不可能会有恐惧这个情绪。 顾星阑一边走,一边打电话。 许牧风是黎惠文载回来的,他第一个打电话的人就是黎惠文。 可耳边不断传来的忙音,让手机都变成了异常冰冷的东西。 尤其是他走过的路,遇到的每一个人,那纷至沓来的刻意目光,就像冰冷的箭矢一样,不断向他射来,几乎要将他射穿。 [顾星阑?]电话传来孟关贺的声音。 “嗯。”顾星阑公事公办的语气,道:“我回出租屋了,但是没有看到许牧风,他……” [这个先不急,你最好过来一趟公司。] “嗯?” [拿你的离职证明,还有辞退通知书。]说完,电话那边就挂断了。 徒留顾星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系统:[宿主,这不可能,您还要拍节目上电视呢,合同都签了。] 电子音越说,越没底。 明明现在还不到九月份,可吹过来的风没有丝毫的暖意,冷冽又令人麻木,不断地灌进领口里、传遍全身,掀起阵阵寒意。 “算了。” 顾星阑收起手机,直奔目的地。 许牧风的老家。 那栋发霉的小院。 穿过各种难以忍受的气味,顾星阑站在院门,敲了三声。 没人开门。 顾星阑刚想打电话给许牧风的母亲。 结果院门开了一个缝。 一双混沌的眼睛露出来,苍老而警惕。 “你找谁,来干什么的。”声音模糊而沙哑,里面掺和了说不尽的防备。 “我是来找许栋和丁秀雅,请问许先生和丁女士在吗?” 话音落下,老妇人更加警惕了,那双眼睛里的锋芒都快射出来。 “砰”地一下,直接把顾星阑关在门外。 无论他再怎么敲门,门震得再大、声音大得再突兀,都没人出来。 在最后一下敲门时,顾星阑几乎是用了所有的力气。 这道紧关的门已经告示了他无功而返的结局。 顾星阑收回手,脚已经往外面挪。 就在他要离开时。 仿佛是天意一般,不远处,一身花衬衫,挺着大肚子的人,手里抱着一大袋东西。 来人正是小院的房东。 顾星阑双眼亮起,正准备过去。 可下一秒,房东见到他,像是见到什么怪物一般,居然拔腿就跑! 这下谁还忍得了! 顾星阑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刚劲,一口气喊出来:“你给我停下!!!” 话罢,房东抖着双腿,颤颤巍巍地转过身。 那张嘴唇都被吓得发白: “你、你和那姓丁的上过床没?” 这个问题简直是荒唐!! 顾星阑原本沉着的脸,被对方突如其来的话,问得浑身血液加快。 “李先生,你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沉着声,横眉冷对。 那料想,房东的反应几乎闻风丧胆般,大得能一蹦三尺高。 “你、你和那个姓丁的……” “没有,您再这样,不论是我还是丁女士,都有权告你损害名誉和诽谤。” 顾星阑彻彻底底冷下表情。 “跟我说说,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现在要是有一个沙包,他指不定给沙包来两拳。 房东看了看顾星阑的脸色,又看了看旁边的房子,支支吾吾:“你必须得保证你是没病的,我才敢近你身。” 说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许牧风的母亲一定是患上了什么传染病,才会让许牧风失踪,连带着他收养许牧风的,也被当成感染了传染病的患者。 顾星阑直接问道:“丁女士患什么病?” 可这房东还是扭扭捏捏。 看得他来气,拳头都攥紧了。 远处的房东见状,以为顾星阑要打人,连忙后退了好几步,嘴里不停嚷嚷着“你不要过来”之类的话。 只是那个拳头,最终挥向的是小院的房门。 “丁女士,我知道你在家,如果你生病了,我能带你去医院。”他有黎泰贺给的信用卡,刷不爆,不用白不用。 “停停停!!”房东见自家的门都要被敲断,连忙制止顾星阑:“我信你我信你!!!我知道咋回事,你可放过那个门吧!!” 话落,顾星阑收住了手,眼睛看向房东。 “这丁秀雅,跟人那啥被传病了,两夫妻一吵架,这不,一传十十传百,谁还敢过来,也就你头铁。” “那你呢。”顾星阑抬起眼,若有所思。 只要不是逆转录病毒的性病,像艾滋这种,至少还有回旋的余地。 \"我?我他妈是来收回房子的,这谁还敢单枪匹马过来?\"话罢,房东拿出防毒套装,身上穿的、脸带的,还有酒精喷雾和消毒水:“我今天已经请了好团队过来消毒。” “咳,你可别把事情告诉那几个大老板,房子消一消毒就没什么事了。” 李房东故作正经,拿着酒精喷雾到处喷。 “你知道……”顾星阑刚想问具体是什么病。 结果一阵发乱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过来。 见到来人。 “许栋?!” 房东花容失色,手忙脚乱地拿起防毒面具,几乎是瞬移,害怕地躲在顾星阑身后。 许牧风的父亲,顾星阑定睛一看。 这人浑身是伤,但脸上笑成麻花,醉醺醺,看样子喝了不少酒。 “这是又去赌了,我刚刚还在摇骰子的地方看到他!” 房东愤愤不平,一脸哂色:“实话告诉你,那些个大老板给他的钱,全让他赌光了,别说给他老婆治病,就他妈连我这几百块的房租都出不起,要不是看在那些老板的面上,我早就在两天前把人轰出去了,瞧他一身伤,就是昨天来催债的人打的。” 那身伤确实严重,脸上几乎都是淤青,眼角还肿了一块,脖子穿进领口见不到一点白。 房东看到,突然顿了顿口:“你说,住这里的这都是可怜人,生不出孩子也就算了,现在连老婆都得了那种病,更不用说养大的孩子,还卖了,真的是……傻人才能把生活过到这地步。” 话落,一道人影快速飞过去。 顾星阑抬着脚,直接把人踹飞在地。 ! chapter107 “哎哟,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要上电视的,可别给他传染上了!!”他还等着节目开拍拿拆迁费呢! 房东一边说话一边后退,生怕被殃及池鱼。 但毫无作用。 顾星阑踹完几脚,攥起地上人的领口,大声质问:“那一百六十万呢?我问你那一百六十万呢?!” 可喝醉的人,完全一副神游在外的模样。 见状,他直接抬手又挥了这人一巴掌。 “啪”地一声,声音直达云霄、势如破竹。 这下,才让许栋回神,脸麻麻痛,肿得老高,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过来。 “我再问你一遍……那一百六十万呢?!” 耳边近乎咬牙切齿的话,把空气都缩成一团。 许栋扯着领口的手,笑出一嘴的酒气:“钱啊?钱当然是用来花的,还能干什么……” 对方的话没说完,顾星阑已经快被气得连呼吸都错乱开。 掌风又呼啸而来,许栋一下子就回过神,连连挣扎,撕扯着喉咙大喊道: \"放开老子!!你他妈放开……\" 话说完,“唰”地一下,顾星阑直接松开了手。 “你这种人,最后的归处就是进去劳改悔过自新。” 那双鄙夷下来的眼神,就像在看死物一般。 饶是许栋见惯了催债人的凶神恶煞,此时也不免浑身僵硬,就像见到披着羊皮的恶狼一般,让人浑身恶寒。 眼看人就要离开。 脑子里终于缓过来一点神。 “顾、顾大哥,上次是我不对。” 许栋不断擦着被巴掌扇出来的口涎,双眼逐渐清明,看向顾星阑也不自觉带上了悲戚:“您、您是认识那个姓孟的大老板吧,我、你你可以把联系方式拿给我吗?” 话罢,许栋直接手脚并用,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爬到顾星阑脚下,狠狠地抱住小腿。 任凭顾星阑怎么甩都甩不掉。 “你自己把钱赌了,现在还想拿钱?” 一语道破。 许栋的脸直接僵住。 “我问你,许牧风呢?” “他……”许栋眼神躲闪,手上的力度要松不松。 顾星阑直接抽开腿,语气笃定了许栋知道小孩的下落:“他在哪。” “我说了你能告诉我孟总的电话吗?” 许栋磕巴着眼,望向对方。 就差没给姓顾的磕头。 只见顾星阑的唇线绷紧,眼里没有任何温度。 见状,许栋咬了咬牙,直接双眼一闭,颤着手指向外面的通道:“他在屠宰场,就在这附近,我没把他怎么样。” 城中村在芜水的下游,又是临近郊外,有工厂和一些屠宰场的分布不奇怪。 但是,许栋的这话,只能让他想到,许牧风是被抓去当童工了。 老婆生病,孩子去打黑工,而这个男人,还有心情喝酒赌钱。 顾星阑蹲下来,沉着声问:“丁女士得的是什么病。” “梅、梅毒。”提到这个,许栋似是很害怕。 如果是早期,还有痊愈的可能。 他现在接触不到丁秀雅,不知道对方的想法和意思。 不如先去找打黑工的许牧风。 …… 屠宰场外场。 一辆辆满载牲畜的卡车缓缓驶入,扬起阵阵尘土。 外场四周用高高的围栏围着,一些工人手持赶牲畜的鞭子,迅速地将车上的牲畜驱赶至等待区,而那些成群的猪和羊,一直在不安地踱步、低鸣,各种叫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的声音蕴着各种各样的俱意。 顾星阑来到这里,就如同一个石子坠进平湖,掀起巨浪。 有人从里面幽幽走出来,上下打量他。 “你是记者?” 说话的人,双眼藏着极深的暗色。 顾星阑收回端详的目光。 开口就提到这个,怕是这个屠宰场被查过。 童工违法,他冒然来这里,大意了…… 顾星阑放轻了声音,摇头:“我是来找工作的,你知道人事部在哪吗?” “……”似是不知道这个长得人模人样的会问这样的问题。 男人站在原地,停了半晌,而后皱眉扬着下巴驱赶地挥了挥手,喊道:“走走走,这里没有招工。” “真的是疯了,找工作找到屠宰场!你看看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能干个啥,不被猪拱了就算不错了……” 说话的人语气张扬,气势嚣张,眉宇之间带着戾气,毫不留情面。 顾星阑看了看屠宰场的外墙,又看了看面前的人。 这人的腰带别着鞭子,鞭子带着不明生物的毛发。 暗褐色的血迹已经彻底把鞭子染成红色。 威慑力摆在面前。 赤手空拳的他,只能道:“行,谢谢大哥解释,打扰了。” 顾星阑后退到安全距离,才慢慢离开。 这许栋好样的,把孩子当牲口卖,买到这种地方。 芜水本就是灰和白共存的地方。 被碾进底层的人,才能看到那层灰,而灰的背后,就是伪装成白的资本家。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屠宰场。 系统:[不如摇人?] “那小孩要是不愿意,也不会到这个地方。” 许牧风完全可以安安全全地待在他的出租屋里面。 门不开,谁也奈何不了那个刺头小子。 可许牧风不仅开门,还跟着许栋,被卖到这个地方。 顾星阑一边想,一边穿过小树林,猫着腰走到屠宰场后院。 这里的围墙对于他的身高来说,翻过去是轻而易举。 他往后退了几步,绕到树后面,迅速往上爬。 树干又粗又长,还有莫名的臊味。 爬到上面后,手指已经被磨得通红。 他定睛往围墙里面看。 后院似乎是员工宿舍。 但这宿舍,隐隐约约透着诡异的气息,就像关着牲口的牢笼。 门、窗,几乎是一条又一条生锈的铁栏杆。 顾星阑艰难地扣着树皮,整个人挂在树干上,站到腿脚发麻才看到里面出现人。 很快,不出一分钟,他差点要当场呕出来! 里面的画面简直在考验他作为现代人的承受能力。 只见一个穿着蓝色背心的男人,手提着鞭子,而对面,就是排排抱头、蹲下的一群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人,老弱病残。 闷闷的鞭打声此起彼伏,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抽的是牲口。 可在顾星阑眼里,那群被打的人,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有的疼得在地上翻滚也不吭声。 树上的顾星阑不知道看了多久,最终忍不住,扶着树干、面朝下呕出胃水,嘴里又酸又涩。 从早上到现在没吃一口粮,但就是现在让他吃,他也吃不下。 很难想象许牧风一个孩子,是怎么样在里面生活。 chapter108 系统:[宿主,你要进去吗?] 顾星阑利落地翻下树,摇了摇头:“如果是许牧风自愿的,我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他。” 系统:[那节目怎么办?] “另辟蹊径,我们首先得见到他才行。” 顾星阑正准备返回,忽而,余光里,出现了一个黄色背心、穿着粗布麻衣的老人,趴在围栏边上,一直在望着什么。 刚刚没发现,似乎是刚来不久。 这人身上穿的是芜水环卫工人的统一服饰。 他眼前一亮。 或许这个老人知道点什么东西。 顾星阑刚想过去,不料,脚“咯吱”地一声。 枯叶四分五裂的声响彻底惊醒了远处的老人。 老人回望过来,眼神空洞,黑乎乎一片,如同深不见底的崖壁一般,木木地站在原地,手还对着围墙维持着拱着耳朵的姿势,此时正一动不动地看向他。 这副模样,明显是知道些什么。 他试探性地迈了一只脚。 这个动作就如同信号般。 老人瞬间惊恐地张大了嘴。 嘴里面露出被烟熏黑了的两排牙齿,深得他几乎能看得见老人的咽喉。 仅仅一秒,对方拔腿就跑!几乎出现残影!生怕他追上来。 事实情况就是顾星阑也这么干了,在老人转身的顷刻,一直全神贯注的他,也迈开脚、撒开腿,几个跨步就赶到老人刚刚的位置。 这片小树林到处都是枯树,几乎一棵连着一棵,分不清方向感。 “老先生,你等等!” 远离了屠宰场之后,顾星阑才喊出声。 但那人的动作慌忙中又带着浸入骨子里的娴熟,像是对这片区域了如指掌。 等到顾星阑跑出小树林时,早就跟丢了。 他只不过是想问问这个屠宰场的情况。 可这人见他就跑,完全不给他任何机会。 系统:[宿主,如果这个小孩找不到就算了,您至始至终,需要负责的任务只有任务对象。] “对,但节目是出自黎泰贺的手笔,我要是不管姓许的小孩,以节目的开机时间,你觉得是重新找一个小孩跟我磨合,还是重新找一对已经磨合成功的人?” 顾星阑站在小树林的入口,静静看向老人消失的方向:“我对黎泰贺没有价值,黎泰贺会怎么样对待我?” 怕是给他一笔钱,然后炒了他? 又或者杀人灭口?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坏结局。 这片城中村,或许没有赚钱那么简单,黎泰贺应该还有其他考量。 至于什么考量,他无从知晓,如果让他跟着黎泰贺办点事,或许能知道些皮毛…… “系统,许牧风必须跟我在一起,这样才能换到黎和泰。” 节目已经开始准备,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找一个能和他磨合的小孩。 所以…… “老板,你刚刚有看到一个跑过去的环卫老爷爷吗?”顾星阑坐到一间餐馆,对着煮面的老板问道。 “啥?没听清!” * 明明店里只有他一个人,可老板却忙得热火朝天。 直到那碗捞起来的面稳稳当当倒进外卖盒。 顾星阑意会。 这个地方虽然距离芜水的市中心极远,偏僻,但胜在这里有屠宰场,还有一些纺织类的工厂。 有固定的客源。 那些外卖估计就是送到工厂。 老板忙完,才看向他:“小伙子,你吃什么?” 声音洪亮又正气,听着就令人舒坦。 想他到现在还没吃,顾星阑翻开油腻腻的菜单,道:“给我来碗牛肉面。” “好嘞!我们这牛肉都是从附近的屠宰场先买先做,新鲜!味道可比城里那些冻肉好吃到不知道多少倍,您尝尝就知道这差别实实在在!” 话落,一碗鲜红的面汤出炉,辣椒的香味几乎充斥这整个店面。 顾星阑连连喊停:“老板,不用下辣椒……” 空气一下子就停滞了。 “不下辣椒怎么行……”店老板的语气扬起来:“我们这的招牌就是麻辣!” 最后,一个暗红的汤在白瓷碗里,呈到顾星阑面前。 上面的牛肉块切得极其方正,又大块又香,他顶不住,食指大动,忍不住吃了一块。 确实香。 不等他吃第二口,不远处的老板突然叫骂起来。 “我都说了!别问我,你要想知道自己去问!” 老板站在一个蓬头垢面的人面前,双手叉腰、面红耳赤。 声响在这么安静地方可谓是震耳欲聋。 顾星阑停住口,视线被吸引过去,聚精会神地看向不远处的人。 见到对方像野人一样,衣服褴褛,脸上黢黑。 他瞬间定住。 这副模样,和他刚刚在树上见到的那些人的打扮,几乎大差不差。 见老板想撵人。 他连忙喊道:“老板,让他来我这。” “……”老板看过来。 顶着那双怪异的眼神,他补充道:“相逢即是缘,麻烦老板再上一碗面。” “小老弟,俺还没问你,你是来干什么的。”老板转身面向他。 “我过来找点活干。” 顾星阑似是苦叹了一声,不经意道:“但家里还有病人和小孩要养,这年头什么都要钱……” 这里和城中村的距离很近,只要在公路上开车十分钟就能到。 而在芜水城中村住的人,哪个不是在底层摸爬滚打地过日子。 老板看了看座位上的顾星阑,又看向野人,道:“算你今天走运,去吧。” 野人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一落座的瞬间。 熟悉感扑面而来。 顾星阑悄然抬起眼。 四只眼睛在空气中对撞。 几乎是乍一看的错觉,对方似乎也顿了一下。 “这碗你也吃吧,我吃不下。”顾星阑笑起来,眼睛弯弯。 居然给他遇到记者了…… 这不是江楚峥又是谁? 现在这人,早就不是别墅过来采访时的时髦小伙,而是变成了要饭的叫花子,头发打结、脸上发灰。 要说他是怎么认出来的,这还得多亏了这人立体的五官。 面相可以改,但是脸部的骨骼走向改不了。 纵使这人脸上有多少皱纹、有多少灰尘,但鼻子和眉骨的高度改变不了。 再结合芜水这块偏僻的灰色地带,很快就能猜出来这是那个在昌谷别墅出现过的调查记者。 感受到对方也在暗暗打量的视线,顾星阑抿嘴一笑,问道:“你叫什么名?我先说,我叫顾星阑。” 说到姓的瞬间,对方又僵住了,不细看看不出来。 顾星阑又补充道:“我家就住在这附近,最近行情不好,不仅公司裁员,现在连房租都快付不起……”说到一半,感伤般,他拿起一边的啤酒易拉罐。 “嗞”地一声,白花花的泡沫从易拉罐口涌出来了一点,被顾星阑收尽口中。 接下来,他就好像把对面的人当成免费的情绪垃圾桶一般,生活的各种不顺,一尽脱口而出,讲到家里的小孩贪玩老是不上学时,还闭着眼长叹气…… 世界上或许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唯一区别他们的方式,就是他们的性格和生活圈。 更不用说这两个排除双胞胎的关系,是阶级、性别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chapter109 “你好可怜。” 顾星阑说了许多,没想到对方听完后跟他说这个话。 野人江楚峥,一口都没动桌上的牛肉面,垂着头,头发掩住了神情,接着道:“我也好可怜,我是从老家被带到这里的,现在身无分文,已经在这附近的大桥睡了好几天。” 顾星阑:“……” 这说得还有模有样。 要江楚峥真是个野人就好了,可惜不是,收集不了信息,更别提还要提防着对方觉察他的身份。 “听你这么说,你几天没吃饭了?” “嗯。” “那这面你怎么不吃?” “我吃不了辣的。”江楚峥晃着头,灰尘乱飞,诺诺道:“而且我身上也没钱。” “砰”地一声,老板端着面,把面放在桌子上,打断了两人,尤其是对着野人。 “你吃完该上哪上哪去,别来我这里讨。”语气又冲又急,一脸嫌弃。 让一个长得正气十足的老板频频气闷,顾星阑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把老板气成这样?” “我肚子饿,这附近又没有食店,只能过来求老板给我煮一碗素面。”野人一边说,一边垂头丧气,末了还摸着肚子。 露出来的手臂,骨瘦嶙峋,一点肌肉可言地方都没有。 乖乖,上次见到还是一身的腱子肉,一拳掀翻桌子都不是问题。 可现在,比他还瘦,真不得了。 “你要想吃东西,可以去附近的屠宰场,那里有现成的肉,去那里打工说不定还能吃点。” 虽然不知道这个记者想调查什么,不过不失为一个可寻求帮助的对象。 “屠宰场?”野人捻了捻手指,而后看向他:“我倒想去,可是那里没有招工……” “你会点什么?” “我叫李江,是从宁乡那边过来的,会、会砍柴火,还会养猪放牛。” 顾星阑听了莫名觉得好笑,这大记者沉浸式玩变装? 不过,也证明了了望社会派人过来一定发现这块地方出现了什么问题。 “老板,你说你在这开店拿肉是往屠宰场拿的?”顾星阑朝着老板问道。 老板看过来,嘴里叼着烟:“你想干啥?” “是从那里拿的吗?”顾星阑不厌其烦,又问了一遍。 这下老板反而厌烦了:“是又怎么样?” “我也想开家店。” 话音落下,空气都停滞了。 “开店?!” 老板“腾”地一下站起来:“你小子过来抢我生意的吧?!” 顾星阑抚着袖子,站起来:“不瞒您说,您的面太辣了,这附近不应该只有辣这一种味觉,我觉得应该多元一些。” 他不会做饭,但他有技能卡。 既然不能进去屠宰场,那只能通过别样的方式。 “你有兴趣吗?我缺个打下手的。”顾星阑问对面坐的江楚……李江。 李江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了许久,久到顾星阑已经默认对方不愿意时,听到:“好,你、你……就是我的再世恩人!” 话罢,甚至听到对方哽咽的哭腔。 不知道这个大记者扮演的是什么人设、调查对象又是什么,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到许牧风,然后拿竹条狠狠打一遍手掌心,好叫这小孩长记性。 系统:[那任务对象怎么办?] \"早上和晚上的时间都是黎和泰专属。\"顾星阑在心里道。 节目将近,他能怎么办?只能先这样。 说不定还能让黎和泰过来打下手。 愣神之际,就听到一阵闷笑声。 老板像是被他的话逗笑。 “辣?这里都是外地人,他们都喜欢,就爱这个味,不管你想干什么,最好不要过来混这趟浑水。” …… 从面店出来。 后面还跟着一个大挂件。 顾星阑转过去:“李江,你跟我说说,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这个人会告诉他吗? “我来这里三天了,那个老板一直不给我吃素的面。”李江似是很委屈,道:“你是这里的本地人吗?” “不是。” 听到这话,李江沉默下来。 气氛微微怪异。 他要是说是,指不定被套话和调查,这记者怕是看出他和某个别墅的女主人长得像,才会花费心思在他身上。 虽然原主本来就不是芜水本地人。 “其实,我是来找小孩的。” “小孩?” 顾星阑点点头:“我领养的小孩,现在被他的原生父亲卖去当童工。” “童工?!” “对,现在我急需要去屠宰场里面,可惜没什么门路。”顾星阑摇摇头。 直接把事情告诉这位大记者,旁敲侧击,看一下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可惜……李江那张被灰糊了一脸的面庞,看不出什么表情。 “你怎么知道的,不应该啊,俺宁乡那边都没有童工存在了。” 顾星阑拿出刚刚在树上录下来的视频:“童工的证据我没有,但是我有他们非法虐待老人和限制人身自由的证据。” 视频放到李江面前,李江讪讪地笑出来:“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俺又不懂这些。” 可当视频播放键摁开时,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人瞬间拧起神,眼睛一眨不眨,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屏幕。 直到视频播放到底。 顾星阑收回手机,轻声道:“我想直接报警……” “不能!”李江突然出声打断。 他挑起眉,语气带着疑惑:“为什么不能?” 手机里的证据很直接,打人的员工就穿着员工服,足以成为直接证据。 这个江记者的反应很大,他现在至少可以确定江楚峥不是来调查童工、侵犯人身自由或非法虐待之类的东西,应该是有更深层次的调查。 至于不让报警,应该是不想打草惊蛇。 但这可就让他难办了。 毕竟他只要收集足够多的证据,然后报警,就能趁着警方搜查的时候混进去找许牧风。 而现在,他还得花费精力和这个记者周旋。 必须要把他的女装身份隐藏好! “你难道不怕被报复吗?那可是一个大厂!你没看到吗,外面巡逻的保安又壮又高,脸上还有疤,一看就是从牢里出来的,要是断人钱财,他们一拳就能打飞你我!” 只见李江带着一口乡音,不断说着报警的坏处,末了,听到:“不如这样,我帮你找你想要的孩子,但你必须答应我,开店接应才行。” 怎么个接应法? 脑子转了一圈,他很快就想通了。 外卖员是混进去的最快方法。 这记者比他来早三天,想必摸清很多事,既然不让他报警,说明里面可能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最棘手的就是互相勾结的问题。 “成,我答应你,但我最多只有三天的时间。” 三天,黎泰贺一定在国外。 节目组拍完第一二组的嘉宾才会轮到他。 至于丁秀雅,如果是梅毒早期,刚好够打一针苄星青霉素,这样,遇到许牧风,他才有把人叫去拍节目的筹码。 时间都很充足。 chapter110 想好一切事情后,顿觉眼前一片光明。 顾星阑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身后的人:“李江,你要来我家暂住吗?” 他只是客气的问法。 如果这个记者手头还有一些需要调查的事情,就不会答应他,但如果调查不到什么东西、没有头绪,那么这个记者就会: “可以吗?” 语气带着丝丝半信半疑,又混着期待,只见李江说完,便扭扭捏捏,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破碎的衣服。 即使满面灰尘也抵挡不住的可怜:“我能给你做家务……” 顾星阑如沐春风,笑着看向对方:“当然可以,我家随时欢迎你。” 这大记者怕是也怀疑他的身份。 毕竟他和黎家家主的夫人除了性别和阶级不一样之外,身形、声音、面容几乎都一模一样。 回到幸福小区,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黎和泰中午在学校吃,倒也不用他费心再去一趟昌谷别墅。 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 就连玄关处,还放着一张微微褪色的照片。 “哇……”李江进了门,似是忍不住,唤出了声,一脸拘谨,连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 而顾星阑,娴熟极了,从茶几下面掏出茶杯,很快就给人沏茶。 实际上,他心里对这间新房子也没有底。 柜子里的茶和茶杯还是他刚刚在摆弄盆栽的时候看到的东西。 “你先喝茶,我给你做点饭。” 顾星阑倒完茶,刚想起身去厨房,结果就听到对方略带调侃又拘束的话语:“你好像很信任我呢。” 话音落下,顾星阑瞬时不可避免地放大瞳孔。 ……对啊,他刚刚心里分析的时候,几乎都是把对方放在记者的位置上看待。 要不然就是“江楚峥”的角度。 可面前站坐在他屋子的人,是陌生的流浪汉李江。 空气陷入了沉寂。 顾星阑站起身,一动不动。 “李江,你说你是从宁乡被人骗过来的对不对?” 第一步,转移话题。 或许是他身上的气势突然转换,把沙发上的人惊得正襟危坐。 “对……有什么问题吗?” 第二步,胡言乱语、真假混说。 “其实我找你过来,不单单是为了让你帮我找到小孩,更希望你以后能留下来。” “什、什么!” 李江瞪大眼睛,连连双手抱胸:“我没有那个想法!我不玩那个!” 他还没到第三步呢……不得不说,这大记者该装傻时就装傻,毫不拖泥带水。 顾星阑没有理会,似是很苦恼,自顾自地说道:“这小孩是我领养不久的,对我不亲,现在他生母的身体出现状况,居然不惜去打黑工赚钱,你说我又不是不拿钱给他妈治病?你说是吧?” 话落,李江怔住了一瞬,轻声问: “你要我找的小孩长什么样?” 提到这,顾星阑微不可察地看了一遍周围。 这里哪里有许牧风的照片。 无奈,只能叹着气:“那小孩根本不给我拍照的机会,我自然也遵从他的意见,所以……没有照片。” “如果是这样,那我无异于大海捞针。” 要在屠宰场那么大的地方,找一个不知道长什么样的人,自然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没关系,你记住他的名,他叫许牧风……”顾星阑从日历撕下一张纸,拿着桌上的圆珠笔写下来,末了,用笔盖点了点下巴:“人像的话,我明天早上拿给你。” “好。”李江刚局促地应完,肚子就响起咕咕声,环绕在大厅间。 听得顾星阑失笑:“我给你做点东西。” 出租屋的冰箱,几乎被食材填满,看不到一点缝隙。 顾星阑从里面拿出两颗空心菜,还有一块肉。 手触及到食材的瞬间,脑子里极快给出反应,浑身都燥热起来。 “今天喝点粥吧。” 顾星阑兴致盎然地转过头,却看到沙发上的人一眨不眨地看着墙上挂着的老电视,完全注意不到他这边。 “咣”地一声。 厨房门被关得严严实实。 他悄然地拿出手机,发信息给房东。 “你要是想那块地方拆迁,最好带丁女士去医院,费用我来出,两点我要收到准信,放心,不会因为你跟丁女士说一句话就患上病,事成之后,辛苦费少不了你。” 对待这个房东,自然是软硬兼施。 消息发过去一秒,顿时显示已读状态,可对方却没有回什么信息。 “你把丁女士送过去芜水人民医院打针,费用我来报销,如果不是丁女士争取到拍节目的机会,你也不可能知道拆迁的事?对不对?” [顾老弟!我这下午有点事啊!!要不您还是找别人吧,怎么样?我来给你出这辛苦费,你去?] 这个人精! 顾星阑握紧了手机。 这房东精明惜命,可许栋那个赌徒又不能相信。 但他下午就要忙活店的事情,时间紧迫,根本分不出多余的心思。 头脑一阵阵乱麻互相交缠在一起,惹得顾星阑紧蹙眉头。 “我去吧?” 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把顾星阑的专注打了个稀碎。 着实把他吓了一大跳。 他迅速转头看,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穿干净白色长袖蓝色休闲裤、脚踩运动鞋的人。 “林、林承安?” “嗯……要不是看到你人,我还以为你家进小偷了。” 小偷意有所指。 林承安的视线莫名带着压迫性,黑压压一片。 或许是这人刚好把头顶的电灯泡遮得严严实实的原因,带着无与伦比的阴暗和威慑,令人不适。 顾星阑侧过头,避开对方的视线。 “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林承安从双肩包里拿出一瓶牛奶,放在柜台上面,脸被眼镜和刘海掩住:“我真是越来越不认识你了,你像变了人一样,平时爱穿的名牌也不穿,现在还莫名其妙多了一个领养的孩子,明明你……讨厌小孩不是吗?我真是看不懂你。” 这人进来,说了一大堆话。 偏偏还是质疑他的话。 甚至他还从里面听到怨气。 怕是黎泰贺派人过来装修这间房子的时候,根本没避着邻居,吵到这个复读生。 不然想破头也不知道这个邻居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语气来质问他。 “你怎么进来的?”顾星阑动了动喉咙,脸上带着探究的意味。 这个人的脚步没有声音。 连开厨房门的声响也几乎没有。 足以证明这个的身手不简单。 这是他和黎泰贺相处下来的经验。 林承安……也是原主人际网里面的人之一。 不论对方问这些问题的目的是什么,就现在而言,他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证明他的性格转变,不然,怕是会被怀疑。 ……对方沉默着,似乎执意要他回答刚刚的问题。 “我最近傍大款了,行了吧“?” “还有那个孩子,我拍节目就需要他,领养完我就扔了……” chapter111 原主的性格,他只能通过手机窥得见一点点的底细。 其实他说这话,心里也没有底气。 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 林承安停顿了许久,像是在思考他的那两句话,末了,扶了扶眼镜,轻道:“对不起,我迁怒给你了。” 闻言,顾星阑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姓林的人。 “复读失败?” “嗯。”林承安转过身,背影说不尽的落寞:“你装修也就算了,连人也联系不到,今天成绩出来……我和我的志愿失之交臂。” 这是在怪他吗? 顾星阑拿不准,细想了一下。 貌似黎泰贺派人过来修整这间屋子的时候,确实是林承安在备考期间最重要的时间段。 “顾星阑,你知道吗?因为你,我现在又要重新复读一年……”林承安背着他,微微转头。 头顶的昏黄光线如浓稠的液体般倾洒而下,把镜框的黑影拉得极长。 微微勾勒出一抹诡异的弧度,显露出被照的人阴晴不定。 复读失败,似乎对这个人的打击很大。 而现在,对方把负面情绪转嫁于他。 顾星阑捻了捻手指,摸不清对方的意图,试探道:“人生不止这一条路可以走,如果这已经让你感到极其的疲惫和痛苦,不如换个方向?也许会有不一样的风景。” 对方无动于衷。 “不如你先跟着我走一段路?”顾星阑用开玩笑的语气。 他现在能用的帮手只有江楚峥,关键还是不确定的那一类。 不如再招纳一名。 可没想到,他玩笑般的语气,一下子就激起了某人的应激反应。 那双隐藏在镜片背后的眼睛猛地射过来。 里面投出来的眸色猩红一片,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太攀蛇,稍不留神就能把人的性命收去。 顶着这道不满的视线,顾星阑没有任何退缩。 直直地回视对方:“有时候,坚持不一定是勇往直前,适时转身也是一种智慧。” 大概是职业病又犯了,顾星阑只想把这个一直碰壁的人叫回来。 “你可以暂时跟我转换一下心情。” “你什么都不懂……”林承安站直在原地:“我付出了那么多,怎么可能割舍得掉?如果你是我,你难道能放过近在咫尺的胜利吗?” 林承安似乎执着于某个高校。 看到这副场景,脑海里莫名想起了前世他为了考国内心理专业最好的院校,不惜放弃所有的……忘了…… 记忆迷迷糊糊,但他知道自己也绝对付出了常人所不能想象的努力。 如果努力得不到回报,他大概也会道心破碎。 “林承安,不管怎么样,你现在已经快入魔了。”虽然对方和原主的关系,具体到那一步他不知道,但是他可以作为一个小小的过来人给予建议:“你现在就像一块弹簧,如果不松一松,以后都韧不起来,更不用再提弹跳得更远的事情。” “……所以,跟着我干吧,三天的时间,一定让你尝到努力就有回报的感觉。” 顾星阑的双眼炯炯有神,比头顶上的电灯泡还明熙。 要现在是一场虚幻的梦境,顾星阑的后背大概会长出一对又长又雪白的翅膀。 而直面这般光翼的人,久久站着,垂下的眼睫轻颤,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 林承安又扶了一下眼镜,语气松下来,哪里还有什么压迫感:“我就是很长时间没见到你,这瓶牛奶……你不喝的话记得放冰箱,我刚买的,保质期三天,至于丁秀雅,我认识她,我过去帮她吧。” 听到这话,顾星阑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有人帮忙肯定效率高。 “我现在先发给你三千,你记得把医院打针的收据单收回来。” 这是他带回许牧风的筹码之一。 一只苄星青霉素的价格有高有低,最高不超过一千,根据丁秀雅的患病时间,现在应该是早期。 早期的梅毒是可以完全治愈的,需要连着几周注射一次。 只是大多数人对性病闻风丧胆,也惧怕外人的目光,所以以为得了便无药可救…… 这些还是他接触过一个类似的心理病人而知道的东西。 “可以的话,不要用奇怪的目光看待丁女士,她只是一个普通人。”顾星阑把正准备出去的人喊住。 这番话引来对方的从进门来露出的第一个笑容:“我和她关系不错,不会因此而歧视她,大家……都是普通人。” 顾星阑应了一声,对方这才匆匆离开。 没了外人,屋内的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顾哥,他是谁?” 原本看电视的人,不知不觉躲到了厕所里面,现在才出来,虚虚地趴在厨房的门框上。 这记者明明就在厕所偷听。 厨房和厕所就隔着一道薄薄的墙。 “我也有任务交代给你。”顾星阑笑眯眯。 这位可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野人。 “咱们这个买卖注定赔本,你去最近的农贸市场,采购最新鲜东西,我会把清单发给你。”他抬眼看向李江:“你会刷卡吗?” “当、当然。” “我把这张卡拿给你。”顾星阑掏出原主的银行卡:“密码是六个一。” 听到这,李江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隐藏在眼后的怪异简直快要溢出来,下意识问道:“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李江,我这个人讲义气,我已经把你当弟弟了,知道吗?” 语气带着仿佛上一世就结下来的缘分、连关羽见了也甘拜下风的即视感。 彻底把李江说得愣在原地。 “顾大哥,你在我老乡,是要被骗得连裤衩都不剩的人。” “咳,家里的钥匙也给你,记住,无论什么东西,你都往新鲜的买。” 末了,顾星阑拍了拍面前人的肩膀,语重心长:“你买完回来就能吃热乎的粥了,我这边还有事要办,估计晚上才能回来,你自己要是没其他事干,去外面耍也行。” 电板煲有些岁月的痕迹,发出细微的哼声,慢慢喷涌出来出来的雾气,就是独属于这里的人间烟火,带着不自知的温馨。 尤其煮饭的人。 穿着一身米色围裙,细碎的头发遮不住眉眼,那双眸,可能看谁都蕴着足以溺毙人的柔意。 “好……我会等你。”李江不由自主地喃喃道。 早就把刚刚问林承安的事情忘得烟消云散。 “砰”地一声,门彻底关上。 人走气息还在。 空气弥漫着某人独特的体香。 ……会有两个人连身上的味道都一模一样吗? 在厨房里杵着的李江,面容不知不觉暗沉下来,视线从地板,慢慢转向那人离开的方向。 chapter112 原主的工位已经被清空了。 顾星阑打车过去原主的公司,这是他第二次过来。 小小的写字楼挤在两边的大厦中间,但谁也不会看轻这栋建筑以及背后的老板。 前台的人异常俊美,吐露出的话却冰冷极了: “先生,您有预约吗?” “抱歉,我是这里的前员工,过来拿离职证明。”顾星阑直接亮出和孟关赫通信的记录。 前台见到那串号码,又正着声问了一遍:“对不起,如果你要单独见孟总,需要提前预约。” 前台似是认出了他,但没有就此为他联系孟关赫的助理。 同为打工人,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 顾星阑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退到旁边,低头看着手机里的号码。 明显是私人电话…… 孟关赫居然会用自己的私人号码打给他。 他回拨过去。 很快,手机那边接通了。 顾星阑放到耳边。 里面传来了一丝细微的喘息声,不规律且放纵。 他连连用手捂着手机底部,生怕被外人听到,轻声问道:“孟总,您没事吧?” 实在是里面的喘息很难不让人错会。 [谁……] 话没说完,一个陌生且娇俏的闷哼声从里面飘出来。 这下他要是还装不知道,就枉为他作为一个身体健全、需求正常的成年人! 顾星阑只觉得这电话就不该打过去,眼睛只能看着鞋尖,等到手机里的声音慢慢平复下来,他才道: “孟总……您这是感冒了吗?” 话音落下,对面突然静下来。 [顾星阑?] “嗯,您现在有空吗?” [你直接上来。] 电话那边说完,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很快便挂断。 …… 来到原主熟悉的地方,人设辅助器开始泛起淡淡的酸涩。 尤其是他一想到离职,心底那股酸涩感,很快就化成了苦闷,惹得他浑身难受。 顾星阑等到前台放话才去到电梯口。 门一打开。 电梯里面的几双眼睛直直朝外面射过来,看清后,里面的人皆一顿。 眼看电梯人满,顾星阑没有打算进去。 忽而,一道声音,几乎从人群里面冲破而出:“顾星阑!” “妈的,真的是你,你这几天为什么不回我信息?我都给你打了多少电话?!” “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 路宜年丝毫不在意周围不适的警告声,人挤人,从里面径直冲出来。 视线触及到顾星阑的瞬间。 差点没以为眼睛出问题。 “顾……顾星阑?”路宜年到嘴边的话突然断断续续。 这个人,怎么变得这么好看了? 之前也好看,他看了几年,习惯得不能再习惯,没觉得有什么。 但现在!这跟整容了差不多! “你、你脸上的那几颗半永久痘印怎么不见了?” 路宜年凑得极近,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看着面前的人。 乖乖,这人从头到脚,无一不是在发光。 感觉春天又要来了,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大概是不小心匆匆看了一眼就会心醉神迷、寝食难安,被剥离魂魄的程度, 想到这,路宜年忍不住抬起手,往面前这人的脸上捏了一把。 指尖的触感温热真实,不是泥,更不是泡沫! “好久不见。” 顾星阑笑着制止对方还想再更进一步的动作。 这是原主的好友列表里面唯一设置了特别关心的对象。 “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意识回笼后,一股无端的火气又慢慢冒出来。 两百多条信息!八十多条电话! 越想越气,路宜年直接握着拳往顾星阑的胸口捶下去。 这力度实打实。 痛得顾星阑顿时“嘶”了一声。 见状,捶人的人蹙起眉,嘴也忍不住撇起来,故作凄凄道:“疼吗?” “疼……” “疼就对了!” 语气又一改刚刚的凄切,路宜年上手抓着顾星阑的双肩。 十指近乎深陷进肩肉里。 “要不是最近工作忙、要不是你那个几万的微信步数,我都怀疑你被绑架了!!” 担忧快要从路宜年的脸上溢出来。 这是实打实地关心原主。 顾星阑带着歉意的眼神看向对方,试探地把肩上的双手收下来,而后拍了拍对方的手。 “你忙我也忙,抱歉,是我不对,这几天没来得及看手机。” “你忙?你有什么可忙的?现在公司的业务全让那些新人分完了!” 路宜年恨铁不成钢,愤愤道:“别说小节目的主持,就连出镜头的打杂也没有你的份!” “嗯,所以我被辞退了……” 脑子里转了一圈,顾星阑组织了一下语言,把孟关赫对他说的话全盘奉出。 听完,路宜年僵硬在原地,脸霎时就白了。 “老、老总把你裁了?” 似是不相信,又补充了一句:“你没骗我?” “没骗你。” 顾星阑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是过来离职证明。” 刚刚还被气得面色红润的人,现在晴天霹雳,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不、不行……” 路宜年有些恍惚,拍了拍脑袋:“那天晚上,你们从酒店出来,孟总有没有让你干别的事?” 意有所指。 顾星阑摇摇头:“他把我送回家就没了。” “把你送回家?!” 路宜年拧起眉,嘴巴又喃喃地复述了一遍,刚想再说些什么。 “先这样吧。”顾星阑打断道:“我还要去孟总的办公室问问情况。” 至少拍节目的合同已经签了。 只要他把许牧风逃跑的事瞒下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在节目收官之后,他就是昌谷别墅的佣人,也不用再当什么主持人…… 念头一起,从心脏向外扩散,整个人突然生理性发麻。 电光火石之间,从内而外突起的痛险些把他的五脏六腑刺个对穿! …… 系统:[宿主!] 顾星阑捂着胸口,凭借着旁边的人才不至于倒下去。 口腔里已经能感受到令人发慌的锈味。 “……系统,人设辅助器是怎么回事?” 这个东西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问题,现在回到原主的公司,就像死灰复燃一般,已经达到他不能忽视的程度。 系统:[宿主,虽然你是身穿和魂穿,但你借的是原主的身份才能在这个世界生存,所以……你在接触到和原主有关的事情时,你就是原主,本系统建议宿主最好按照人设行事,主要是,本系统管理不了您体内的人设辅助器。] 顾星阑闭紧眼睛,不断深呼吸,用最大的毅力挺着双腿。 原主的人设? 是指手机里无数条聊骚对话和半夜三更陌生人打给他的落聊视频?还是千奇百怪的自拍图和数不尽的奇怪私人账号?又或者成千上万的自动支付会员?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每个月莫名其妙扣了银行卡一百多万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很难想象原主嫁给黎泰贺后是怎么苟到后期的。 他现在还没待一个月,就已经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别说享受,他能有八个小时的睡眠都算他命长。 “我去帮你拿。” 脑海里转移注意的思绪被路宜年打断。 路宜年似是带着决绝。 不等他拒绝,就已经被扶到了休息室。 身体一碰到沙发,顾星阑就开始蜷缩起来,尽量不让自己痛出声。 可攥成拳头的手突然被拉出去。 蹲着的路宜年,握着他的手:“顾星阑,我知道你也不好受,只有我才知道你为了走娱乐圈花费了多少心血,我会帮你想办法。” “你……”刺痛依旧密密麻麻地在体内穿梭,顾星阑想拉住对方。 可人已经走出去,完全不给他出声的机会。 chapter113 担心则乱,这大概是路宜年的真实写照。 可顾星阑真的要去问清楚孟关赫为什么无端端炒了他。 他心里的想法是,辞退他对节目利大于弊。 比如被公司裁员后穷困潦倒的小员工为了抚养一个年纪尚小的小孩而孤注一掷选择报名参加节目。 这样大概也算是节目的一个看点不是吗? 还能避免剧本的舆论。 “我要当大明星。” 顾星阑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一番话,可体内还是疲惫不堪。 人设辅助器并没有因为他这一番话而消停。 不知道过了多久。 体内蹿来蹿去的疼意终于稍稍缓下来,顾星阑艰难地起身,从桌上颤颤巍巍地拿起水杯。 结果,耳边响起外面锁门的声音。 休息室的门是单向玻璃门,外面看不到里面,而里面看得到外面,当门一锁时,它就彻彻底底变成乳灰色,无论从哪一边看都看不到。 从外面进来的路宜年垂着头,看不出什么神情。 手里攥着的白色单子。 这不是离职证明又是什么呢? “路宜年?”他抬起头,看向对方。 气氛有些奇怪。 “老总跟你说了些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 顾星阑思忖片刻,道:“其实我是去拍节目了,你上次让我好好抓紧的机会,你还记得吗?” 话落,路宜年还是一副沉默不语的模样。 那副低垂的模样仿佛蕴藏了极大的心事。 这去了一趟不过一刻钟,怎么回来像变了个人一样。 直到他喝完一整杯水,对方才出声。 “星阑,你是我领进圈的,我有必要对你负责……”声音带着丝丝的沙哑,过来的脚步也有些踉跄。 那几张白色单子被放桌上,很快,路宜年很快便背过身去。 顾星阑看不到一点。 更别提这人染了深栗色的烫发。 发丝略显凌乱地散落在右脸脸侧,晦涩、暗沉。 “宜年,你先等等。”顾星阑叫住对方,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可对方一直不转过来。 视线里的人到门口时。 “我先发三百给你,你不够再跟我说……我还有事要忙。”说完,路宜年头也不回地走出门。 “吱”地一声,关上门的瞬间。 顾星阑艰难地坐起来,眯起眼睛定睛一看。 硬是从那丝丝缕缕的发隙中看到一抹微红。 他早上才打了某人的巴掌,怎么会不知道那抹微红是什么造成的情况? 路宜年被人扇巴掌了? 想到这,人设辅助器几乎快要炸裂开来! 每一下刺痛几乎都敲在他的神经上。 身上又开始新的一阵物理疼痛。 顾星阑拧起眉,双手紧紧抱着自己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嘴巴不断地喘着粗气。 系统:[宿主,这或许跟第二个隐藏剧情有关系。] “第二个隐藏剧情是什么来着?”他强忍着痛,转移注意力道。 系统:[探索原主失身的秘密,大概跟原主的过去有关系。] “目前进度多少?” 系统:[百分之一。] 这百分之一的触发还是从一个保安口中说出来的话。 凤凰男和原主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原主十二任前女友,顾星阑硬是清醒了一瞬。 原主莫不是对某任女友吃过软饭? 系统:[本系统有预感,第二个隐藏剧情会在宿主拍节目期间会有质的飞跃。] “借你吉言。”顾星阑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 从公司出来后。 外面已经云开雾散,可惜快傍晚,看不到云霞。 顾星阑满头大汗,眼皮快撑不起来,从兜里慢慢掏出手机。 新信息里面,是路宜年发过来的三百块转账,以及一条:[等这阵子忙完,我会带着好消息去你家,你记得不要乱跑,要是缺钱了,跟我说(比心)(比心)] 路宜年的生活条件比原主好那么一点,人也比原主踏实。 看完这条信息,内心莫名有股冲劲,顾星阑忍不住提起嘴角。 点起转账后他再回一个表情包。 想到那抹红印……路宜年挨的巴掌会是孟关赫打的吗? 他纵使心里想上去孟关赫的办公室质问。 可路宜年既然不想让他知道,那他秉持着朋友的身份也得尊重不是? 于是,顾星阑拐弯抹角,发信息给孟关赫:“孟总,您为什么裁了我?节目怎么办?” 那边似乎已经忙完事,不到三秒就回了他信息:[拍,节目收官后你继续回来上班。] 他还想旁敲侧击,很快,对方又发过来:[这件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节目有剧本是行业内的共识,但这条共识不能捅到大众眼里,而且还要避嫌。 尤其是这个节目……要达到某种目的时。 系统:[宿主,你在思考什么?] “我在想第二个隐藏剧情。” 以路宜年的性格,对公司老总大概是不会冒着被辞退的风险质问。 很大可能是去找其他人。 如果他要推动第二个隐藏剧情,不如把原主唯一的朋友作为启子。 这么一想,心里那股冲劲又消退了一些。 顾星阑仰天长叹。 别人待他掏心掏肺,而他只想着把对方当成隐藏剧情的棋子。 系统:[宿主,不会有报应的,您自己不也说吗,这是个游戏。] “叮” [你在公司吗?] 林承安发过来的信息。 脑子里的思绪被打断,紧接着肩膀一重。 来人正是林承安。 头顶上待着初秋的银杏落叶,静静地隐匿在细软的发顶上。 林承安不知道在原主的公司外面等了多久,此时抬着右手轻拍在他的右肩。 “你头顶上有叶子。” 顾星阑指了指对方的头。 林承安晃了晃脑袋。 树叶还是静静地待着,就如这人出口的语气:“你帮我摘下来吧。” 原主和这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连原主的公司都知道,会有这么熟稔吗? 他抬手随意往人的发顶一挥,不经意道: “你怎么会和丁女士认识呢?” “嗯,我和她在小区里算是比较说得上话的,她人很好。”林承安微微提起笑容。 说得话,哪方面的话? 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往农贸市场的方向走。 等到和李江汇合时,三个人提着大包小包往城中村的方向走。 等到他回去,制作菜单、打印宣传单、定位定点选择露天摆摊的位置,清洗大锅小锅、清洗食材……天色早就已经被黑墨吞噬。 三个人忙东忙西,一个人恨不得分成两个人,直到最后的东西清理完毕。 顾星阑手脚发软,撑到沙发边上,一沾即睡,毫无知觉。 chapter114 凌晨。 李江在房间里,眼皮微抬。 周围没有开灯,只有“噗叽噗叽”的水声。 外面的沙发在干什么? 这不需要他猜。 如他所想,李江放轻脚步,慢慢走到门口。 掩着的门缝,透着一个蹲在沙发前的人,那人手上动作不断,依稀还能看得到那腌臜物。 李江沉着眼看向外面。 一个像宝石璀璨的人出现在毫无价值的流沙里,无怪吸引这些怪癖的人。 “砰”的一声,李江往门板轻敲了一声。 力度虽轻,却足够让外面的人听到。 突兀的声响并没有让那人停下动作。 甚至继续肆无忌惮地自娱自乐,还若无其事地往他这边看。 这就好像一只发情的公狗在母狗周围不断标记地盘、急不可耐地口吐白沫、陆陆续续发出警告的闷吠。 门被打开,李江脚步无声,慢慢走到沙发前,双眼轻蔑地往下看。 可戴眼镜的人一点注意力都没有分出一点。 “你知道你这是犯法的吗?” “是吗?” 戴眼镜的人,用着颤抖的手摘下眼镜,带着赤裸裸的挑衅往上面看:“这是我的私有物,不算。” …… “醒醒……” 肩膀处带着轻微的拍感。 顾星阑只觉得到处酸痛。 是刚刚拿刀切肉的后遗症。 技能卡的作用下,他一拿到刀,忍不住,把全部的肉通通剁碎,完全不受控制。 切完肉切菜,高度持续一个多小时,手臂的肌肉简直要撕裂开来。 现在让他再拿刀,他是彻底拿不起来了。 “现在……几点了。” 他记得睡前是九点,本来只想着睡十分钟就回昌谷。 可手机的铃声似乎没叫醒他。 头顶略微刺眼的灯光,直白地射下来,让他无所适从。 “林承安?” “是我。”背着光的人倏地低下头。 两只眼睛一只嘴巴的人脸猛地放大,挺翘的鼻尖几乎要戳到他。 看清人后,顾星阑差点没被惊出声。 江……江楚峥。 这人就这么洗完脸,连任何伪装都不做。 这张过分干净的脸几乎和别墅里的优秀记者重合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女装马甲成功保住? “你不是进屋睡觉了吗?” 顾星阑扶着额头,艰难地从沙发上撑了好几次,蠕动得像沙虫都没撑起来,后背近乎粘在沙发面上。 “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对方没有回答他,而是道了一个略微熟悉的问题。 嗯?怎么又是这个问法。 系统:[宿主,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全身不舒服。” 他在这间房还是第一次睡。 顾星阑环视一周,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而后又低头一看。 !居然连手上戴着的袖套都没摘。 红色的袖套上面,已经凝固成几点斑驳的油脂。 他连忙拆下来,又问了一遍:“现在几点了?” “凌晨一点。” ! “什么!” 沙发上的人垂死病中惊坐起,“唰”地一下,整个人从沙发滚到地板下面,声音又沙哑又破音,惊道:“你怎么不叫醒我?!” 问出问题后,他真觉得自己睡傻了。 “我现在还有事,明天见。” 只见滚下来的人双眼瞪直,脸拉得老长,神色匆忙,两只脚直奔门口。 “砰”地一声,最后只留下一扇关得严严实实的门。 …… 凌晨一点。 他在城中村打不到车。 思来想去,脑海里出现那张带着憨意的脸,顾星阑试探地打给对方。 “宋正思,你睡了吗?” [顾大哥?!] 电话那头有水声,从上往下不断响起。 明显是在洗澡。 “你现在有空吗?” [顾大哥,我洗澡呢。] “你要是有空,能开过来泉陆商城吗……我在商场里面睡过头了。”顾星阑脚步不停,顶着微冷的风穿梭在夜色之中。 [……你还真是不让我拒绝的机会啊。]电话那头已经响起搓泡泡的声音,混着一道乡里乡气的口音:[成,我今晚没吃饭,我过来载你,你给我整个宵夜。] 算得真清楚。 “好。” 话完,顾星阑挂断,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凌晨的风没有方向,肆意乱撞,吹得衣角咧咧作响,好似在喧嚣着这无人回应的死寂。 那人很快。 开着一辆豪车几乎疾驰在一座座冰冷巨兽之中。 从芜水的东面到西面,贯穿芜水江,一来一回。 等到顾星阑回到别墅时,已经快凌晨三点。 “这已经是我开高速最快的时间了。”宋正思打着哈欠:“顾大哥,我现在想睡觉,但你这顿宵夜欠我的,得还。” 到了目的地后,他反而没有那么急,道:“你想什么时候吃都行,一句话的事。” 说完,顾星阑便穿过院子走进别墅里面。 静,静到开门也有细细的回音。 他看了眼垃圾桶。 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垃圾,就是没有外卖盒。 傍晚他明明给别墅订了外卖,可依着姓宋的人刚刚说的话,明显不知道外卖的存在。 这意味着,那位不怒自威的管家也没有吃到外卖。 想到这,顾星阑叹了口气。 明天少不了挨对方一顿批。 系统:[宿主,你还刷时长吗?] “……我还有多少?” [十二小时。] 还有十二小时他就要死了啊。 顾星阑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那道幽深的甬道。 甬道口泛着冷气,如镜般的瓷砖借着月光,反出他那张略带扭曲的脸。 周围静悄悄,顾星阑在心里道:“不刷了,明天再说。” 为了节省时长,他又一次悄无声息地走到黎和泰的房门前。 像一个偷窥者,默默地趴在门前,用着诡异的动作,偷听着里面的动静,而后又暗暗地抬起手摸上门把,悄然扭开。 黎和泰……没锁门。 他屏住呼吸、踮起脚尖,一点一点地打开门。 门缝透着一张床,映入眼帘的,是一道背影。 对着月光的孱弱背影。 似乎是听到声响,那颗头慢慢转过来。 四只眼睛在半空中相撞。 凌晨三点,他偷偷进别人的房间,而房间的主人没有睡觉。 这一刻,违背公序良俗的不耻之心达到顶峰。 顾星阑动了动唇,斟酌着语句,到最后还是半点话都没说。 既来之则安之,他伸进一只脚,慢慢走进来。 顶着那双平静如死水的的目光,他坐到黎和泰的书桌边上。 外卖? 书桌上是冷掉的几盒外卖,没有人动过,包装盖蒙的雾气几乎让人以为这是白色盖子。 两个人都没有出声。 打破寂静的是外卖袋子的咯吱咯吱声,随即便是进食的声音响起。 系统:[h管理员给您发时长任务了。] 顾星阑秉持着浪费粮食可耻的想法,一边用着塑料勺大口大口地扒饭,一边点头示意。 [一百五十六号任务者,请接收: 1.威胁任务对象 2.强迫任务对象 3.打击任务对象 生则赢、败则死。] chapter115 终于,任务来了。 他要是真就不明不白地死掉,枉他排行榜第一名! 拿勺子的动作都变得潇洒起来,顾星阑没有再饿虎扑食,而是细嚼慢咽,慢慢把嘴里冷掉的饭咽下去。 \"黎和泰,你还记得那个姓许的小孩吗?\" 他吃完冷饭,随意把餐盒放在桌上,看向那个一直呆呆坐在床上的小孩。 忽起的人声,在这个静谧的夜晚,并不显得突兀,反倒是如同鬼魅一般的迷迷糊糊。 声音足以让床上的小孩听到。 可对方只是定定地坐着,被月光拢住了整个人身。 背影透露出几抹孤寂感,像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上唯一的棱石块,被海蚀得斑驳也依旧挺立。 见状,顾星阑把手靠在桌面撑着下巴,将这副场景全部收进眼底。 他并不想破坏此时的气氛。 现在这副场景,莫名让他出现少见的心安。 如果长大后的黎和泰也这般安静就好了。 半晌,窗外开着的半条缝又起了冷风,直直地把窗帘往上拱。 张大的帘口几乎把床上的小孩全部吞进去。 直到风停下来,帘子仍裹着小孩。 黎和泰伸手把窗帘拉开。 “哗”地一下,那层层叠叠的窗帘又摇曳回去。 但是身边不再空荡荡,而是多了一个温热的人。 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此时翘着二郎腿,双手撑在床面上。 余光就可以看到那双眼睛,带着说不尽的疲惫感,但里面又毫无暗色。 盛着月光的瞳孔异常清明,仿佛看什么都会让人觉得无端的坦然心宁。 “黎和泰。” 那张嫣红的唇一张一合,慢慢吐露出:“许牧风他不见了,我现在很想找到他,你能帮我画一幅他的人像吗?” 说话时,那只热到不能忽视的手,抚上了小孩的肩膀。 小孩顺着对方掌心的力道,一点一点,被迫转过身。 “我知道你会画画,你说这忙,帮还是不帮呢?” 肩上的力度带着逼迫。 可语气却很平静,静到几乎和窗外飘进来的冷风搅浑在一起,稍不细心,便像风一样吹走。 黎和泰无动于衷,一双幽深的眼眸,和那双暗含审视的眼睛对上。 “凭什么你让我做,我就做?” 罕见的出声,沙哑得如同荒村里腐朽的老式拉风箱。 一时之间,不知道谁的声音更加鬼魅。 “凭我现在是你爹。” 不是插科打诨。 顾星阑说不出那一口妈,因为小孩手里捧着的是一张女人的照片。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是黎和泰亲生母亲的忌日还是生日,亦或是黎和泰本人的生日,又或者女人和黎泰贺结婚的日子? “爹?”小孩平静的咬着字,似乎在思考他说的话,最后,一道诡异的闷笑声从小孩的嘴缝中溜出来。 …… 夜色暗沉。 别墅的某个方位传出诡异细弱的笑声,唯一能和这道声音共鸣的,大概是枝头上倒挂着的猫头鹰。 顾星阑不明白这人在笑什么,但脸上没有显露出任何不耐。 而是维持着探究的目光,径直地注视着略显疯魔、笑得前仰后合的小孩。 至于小孩手里那张微微发灰发霉的相片,从怀里滑出,又滚到床边岌岌可危、快要摔下去。 他抬手把那张木框相片拿起来。 灰尘已经蒙住了女人的眼睛,到处雾蒙蒙一片。 唯一窥得见的,是女人如同蒙娜丽莎一般的微笑。 无论是在小孩怀里,还是在床上,亦或是在他手中,几乎每个角度,都能看到女人的笑。 蓝色的袖子把灰尘擦干净后,里面的笑意几乎灵动起来。 像,太像了…… 如果说黎泰贺和黎和泰是大小翻版,那么女人就是和黎和泰一模一样! 准确的说是和幼年、没有棱角的黎和泰一模一样。 这岂不是相当于,黎泰贺和这个女人是大小翻版? 基因……好强大。 难道这个女人也是黎家人,可为什么姓秋呢? 犹记得拍卖会上遇到的老宅三少爷唤黎和泰的母亲一声秋嫂。 如果姓秋的女人是黎家人,又要怎么解释黎家两个人不但结婚还诞下一子的情况? 想到这,就不由得继续想起拍卖会的另一个姓孟的人。 这个人神志不清骂出来的话能信吗? 其实,他早在想到这黎家父子俩极其相像时,就把那番绿帽的话推翻了。 毕竟人在情绪激动时,说出来的陈词一定是经过自己情绪化过的内容,不是过分夸大就是过分贬低,很难作为直接证据。 顾星阑看着照片久久,久到耳边的笑声逐渐减弱。 ! 手臂上突然多了一只布满伤疤的小手。 旁边的小孩已经从刚刚的状态脱离出来,沉声道: “我爹?他早就死了,你知道吗?他死得很惨,我亲眼看着他,我妈……我妈也死了,她也死在我面前,他们都死了……” 像连珠炮一样,小孩不断出声。 两个人离得近,他这才看到黎和泰那双眼睛猩红一片,比刚刚更像入魔。 这小孩也情绪化了。 可下一秒,他万万没想到!小孩居然会抬手掐住他的脖子! 十指深陷的感觉直达大脑,喉结因为对方的动作不断滚涌。 顾星阑本就在几个小时前高强度切肉又切菜,两只手早就使不上劲力。 现在被这么一掐,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大。 这个人的力气很大。 两只手和他的脖子严丝缝合,那渗人的阴冷几乎要渗进大动脉里面。 在幽寂的空气里,两个人电光火石之间,只有微弱的挣扎声,近乎被夜色吞没。 顾星阑无力地被掐到了床上,眼球开始恍惚地向上翻。 要是再不自救,他恐怕就要被这个小孩掐死…… “黎和泰!” 顾星阑抓住对方的双手。 他到底是一个成年人,紧急地抓着小孩的手迅速翻身,把人钳制在床下。 视线触及到那两颗微露的尖牙时,顾星阑瞳孔一缩。 下一秒,手背就被那两排牙齐齐咬上! 皮肤表面很快就被尖利的牙刺破,丝丝缕缕的红点不断冒出来。 痛感突然遍布全身。 这下他彻底清醒了。 痛感直让他面目狰狞,连呼吸都快忘到脑后,只觉得天旋地转。 而血珠,早就把黎和泰的嘴巴染得鲜红,如同抹了胭脂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和泰衔着他那块手背肉,俯卧在他身上。 两个人维持着这个姿势久久。 久到顾星阑眩晕一瞬又缓过神时,才发觉胸口处的衣料已经被浸湿一大片。 chapter116 这幕场景。 险些让他陷入前世无穷无尽的疯狂挣扎里。 可手背上的痛感实实在在,一直在他的神经网里穿梭,半点都不给他忆往昔的机会。 直到那两排牙的力度若有若无时,顾星阑连忙甩开。 小孩径直从胸膛上滚落,最终深陷进被窝里面。 这特么快把他肉咬下来了! 他喝道:“给你一分钟的时间,哭够了就给我去画。” 顾星阑面朝上,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左手捂着伤口,掌下的痛意还不断往皮肤里面钻。 耳边没有任何哭声,连吸鼻子的声音都无影无踪。 一分钟显得漫长极了。 旁边的人影撑着床起身。 那头墨黑的发全部湿哒哒,黏着汗水,凌乱成一片,整个人又恢复到那个机械又麻木的状态。 借着月光,他的视线里,黎和泰那双沾着他血的唇不再苍白,而是变成了干涸的黑褐色,带着隐隐约约的嗜血感。 很快,耳边便响起沙沙的铅笔声。 “h管理员,我这算过了前两个任务吗?”感觉到脑海里多出的东西,他直接道。 h管理员:[你说呢?你是骂他了还是打他了?] “都没有。” 不仅没有,他自己还被打了。 [都没有还敢问,明天你就等死吧。] “……”顾星阑眨了眨眼,视线慢慢定格在书桌的那一角。 “那你过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吗。”他的语气笃定。 脑子里的管理员闷笑一声:[我是来看看你死没死成。] 听到这,顾星阑语滞。 他刚刚确实感受到黎和泰的杀心了. 如果那个人的力度持久一点,恐怕昌谷别墅又要多一名死尸了,连给他送葬的人都没有。 顾星阑忍不住在心底里喃喃了几句幸好没死。 前世他巴不得黎和泰送他上西天。 可这人偏偏吊着他一口气,哪怕是癌症晚期用上亿的治疗费都要吊着他,他求生不能求死更是妄想。 亲眼地看着自己的每一寸骨头缝被千万根钢针深深刺入,抗癌的药物带来的副作用快让他呕吐到胆汁都快干涸。 尤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天花板里的自己形如枯槁时,寻死的念头几乎要要穿破整栋钢墙。 而黎和泰呢,总是带着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出现在病房。 深夜里,黎和泰没睡,他也没睡,病房里灯光惨白,听得最多的就是:你这条命,我要定了,想死?没那么容易…… 不得不说,这就跟九幽地狱传来的声音一样,哪怕他现在转生,想起来还觉得那话透着彻骨的寒意,不是人话,更像是鬼说的,是独属于黎和泰某种偏执的疯狂,真给他尝到尝尽了什么叫人间至苦。 [你想到什么了?] “临死前的记忆。”顾星阑从床上艰难起身。 光着脚、脚步缓慢,慢慢走到书桌旁。 小孩很擅长画画。 里面的人像几乎要活起来,是许牧风在台风那天吃早餐的场景。 等到那只笔停下来。 “黎和泰。” 顾星阑唤了声,撑在桌边,把受伤的手摁在纸上,连带着那只画画的手也被摁下。 “你说被狗咬了该怎么办?” 他已经撑不起多少精力跟黎和泰玩强买强卖的游戏。 声音一出,带着和以往都不同的冷淡。 椅上的人抬起头,眼神同样的冰冷、同样的冷淡,似乎在说:你又想怎么样。 “给我个交代。” 手背现在还往外冒出血丝。 不知道这小孩为什么要咬他,但是他现在实在没有精力去深究,只想快一点得到生存时长。 身体累,心更累。 顾星阑松开了手。 手背的血珠顺着虎口流到掌心,再顺着掌心里的线条往外汇集在指尖。 他漫不经心的捏起对方的脸,把这鲜红涂抹在始作俑者的唇上。 唇上的黑褐色重新被染了红,空气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锈味。 直到指尖的血尽,顾星阑也没有收回手的打算。 “添。” 话落,空气彻底凝固。 从上往下看,可以看到黎和泰的额头青筋暴起。 “要么添,要么说一个秘密。” “你要是两个都不想做……”顾星阑作势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伤口因为动作出现裂开,只是这次汇聚的不是在指尖,而是在腕掌边缘,慢慢滴在地板处。 他没有真想逼黎和泰帮他舔舐伤口。 这个人对他的一举一动,只能让他恶心。 系统:[宿主,够了够了,h大人唬您的,前两个任务已经完成了。]脑子里的东西一消失,系统便忙不迭出声,电子音抖得不行。 “管理员刚刚过来做什么?”顾星阑心道。 系统:[任务型濒临死亡时,管理员能察觉到,也有查看的权利。] “是吗……”顾星阑垂着眼。 根根分明的眼睫轻颤,黑色的瞳孔里,同样倒映着一颗细微发颤的头。 两个发旋隐蔽在发丝之中,顺着丝丝缕缕的碎发,只能看到光洁的鼻尖微动,徒留给他阵阵战栗。 伤口的血很快被舐尽,夜重新回归寂静…… 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明明他都收回手了,可黎和泰这是在干什么? “你他妈还真是狗呢。” [恭喜一百五十六号任务者完成三项任务,具体如下: 1.威胁任务对象画画。 2.强迫任务对象画画。 3.打击任务对象????(此处无法显示) 已完成,获得24小时,目前共计56小时,很遗憾呢,您避开了明天将会被成群结队的野狗咬死的局面。] 还多了不少时长。 等到手背上的触感脱离,顾星阑烫手般猛地收回。 系统:[宿主,“愈速如飞”已经在作用了。] 伤口哪里还有疼痛感,几乎是钻心剜骨的麻痒,从手背直通大脑皮层。 “砰”地一声。 顾星阑逃出房,背着门,暗暗地喘着气,呼吸禁不住粗重了几分。 现在是凌晨五点。 他原先的困意因为刚刚,早就飞出天外。 蓦地,脑子里还没彻底缓过来,顾星阑突然捂着心脏,心脏处就像被揪起来的那样痛。 很快,整个人便趴在地板上生理性地干呕。 脑子里强行出现了一段记忆。 那是他头发掉光,快下不来床时,用着最后的力气翻碎了他每天喝水的瓷杯,在监控的红灯闪烁下刺破了大动脉。 他在给自己求生。 可黎和泰的出现又把他拉回地狱。 犹记得快要散失嗅觉,而那道依兰花香最浓烈的一次。 已经被药剂浸成药人的他,也能清晰清晰感受到头皮传来对方掌心下的桎梏感。 还有瓷块刺出来的伤口处不断顶着的温热潮湿,一切的画面都鲜活极了。 chapter117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别墅的落地窗。 厨房的人若有所感,转头看向身后。 暖洋洋的白光透过玻璃,直直照射在他的眼睛上。 顾星阑忍不住抬手遮挡。 上面的绷带绑了一圈又一圈,把手背裹了大半。 “顾大哥,你这手什么情况。”从外面准备完车的人进来,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 “没什么,被烫到了。” “烫伤?”宋正思不客气地走过来,拿着盘子里的面包一口吞下去。 面包煎得油黄金嫩,上面还有培根和鸡蛋,外加细碎的葱花。 “哇!好吃!”吃完的人又把盘子边上的牛奶一饮而尽,双眼发光:“顾大哥,还有吗?” 顾星阑无奈地看向桌上那盘原本给管家准备的早餐,此时只剩下一块空盘子,无奈,便把自己的那一份移过去:“算了,你把这盘也吃了吧,我重新做。” “好好好。”宋正思连道几声,不假思索地拿起盘子里的面包,两口就吞了下去,而后,一边嚼一边眼睛极亮地看向桌上的早餐,又看了看面前的人。 “顾大哥,现在还没六点半……” “吃吧吃吧。”顾星阑没眼看,挥了挥手。 他从昨天晚上都没睡觉,索性过来做早餐。 现在煎个蛋,他的手都痛得不行。 要不是身上有系统给的治疗外挂,恐怕他被小孩咬的伤到现在还没结痂。 厨房的烟火持续到早上七点。 窗外已经响着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餐桌上,稳稳当当地放着四盘早餐。 顾星阑脱下围裙,正准备吃完盘子里的东西就走,结果,身后响起: “顾先生。” 是那道熟悉的老人音,他瞬间不自在。 “管家早上好!”顾星阑立着身,连忙转过去,不动声色地看向管家。 见对方一如既往地板着脸:“麻烦你把少爷的午餐便当也做好。” 语气带着严肃,似乎没有追究他昨天晚上没到别墅做晚餐的事情。 “收到!”老实说,他松了好大一口气。 至于便当? 那小孩下午不用上课吗? “我能问一下少爷下午要去做什么吗?” 眼看管家周身的气势变化,他连连补充道:“如果少爷下午要消耗体能,我就给少爷做丰盛点。” “这是少爷要求的。”管家看过来,白胡子一动不动。 言至于此,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黎和泰居然会要求他做便当。 几个小时前,这小孩略带疯狂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顾星阑愣了一下:“是吗,我去问问少爷想吃什么。” “不用,这种事情不用打扰少爷,按正常规格就好。”管家突然露出一抹怪异的笑。 这笑把顾星阑吓得不轻。 不就是个便当,简简单单。 于是含泪煮了一锅饭,拿着锅铲连炒好几盘菜,什么咖喱鸡肉、虾仁抱蛋、香煎西兰花…… 这小孩,故意的吧? 手上的绑带微微沾上了油点子。 他转头略带怨气地看向几米开外、吃得正香的小孩。 这人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就好像昨晚只是一场梦,虚幻而不真实。 实际上,从魇住的状态脱离之后,自己就已经有点想开了。 他好像……对黎和泰有点免疫。 从一开始对前世的诚惶诚恐,到现在能复盘昨天出现的情绪而后再迅速恢复,这也算是一种成长吧。 “啪嗒”一声,顾星阑把便当盒子关得严严实实,望着窗外呼出一口长气。 他现在就是努力刷时长、努力扮演人设,最后领回自己的记忆、功成身退,在这个世界用另一个身份好好活下去。 想到这,马上就有了点盼头。 系统:[宿主,时长多了之后是不是人也放松了。] 被戳中心思,顾星阑莞尔一笑。 五十六小时!更别提昨天晚上他强硬挤在黎和泰的房间里面,到现在他还有五十三小时。 接下来起码两天的时间可以不用见到对方。 一想到这,他现在不管看到什么都觉得顺眼得很。 便当盒从厨房移到餐桌上。 周围没有管家、没有司机,只有小孩,顾星阑用着绑绷带的手,俯身抓着小孩的肩膀。 只见黎和泰拿着叉子的手一顿。 一双眼睛暗暗地蕴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凌厉,朝他直直射过来。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怎么会感受不到这小孩的恶意? 顾星阑抿嘴笑着。 落地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说不尽的阳光明媚。 可说的却是:“黎和泰,我手上这伤,就当给狗咬了,这便当,也是给狗吃。”说完,他用另一手拍拍便当盒:“要不是有管家在,你今天就别想吃一口饭。” 说这话,他不仅是刷时长这么简单,而是带着真心实意的狠意。 现在看到这张阴沉沉的脸,他的手就隐隐作痛。 两个人对视不过一秒,顾星阑错开,余光看向主位上,脑海里快速闪过一道荒唐的念头,他慢悠悠地拿着盘子,绕过一个又一个座位,稳当地坐在了主位上,慢慢吃着自己的早餐。 这个位置只有黎泰贺这个别墅主人才能坐,就算是女装的他,也碰不了主位,只有坐副位的份。 现在,餐厅只有他们两个人。 黎和泰这么听他父亲的话,他偏要坐给黎和泰看。 这人不爽,他就爽了。 想法抛过脑后,顾星阑拿着刀叉,慢慢切割着盘子里的面包片。 空气在这一刻的流速都慢下来,微风穿过窗缝溜进来。 餐桌礼仪仿佛是刻在肌肉记忆里面。 外面的晨光似乎也尤为眷顾座上的人,轻拂过座上那微微低垂的眼眸,让浓密的睫毛投下两片扇形的阴影,而高挺的鼻梁之下,是沾了油光嘴双唇,此时轻抿,透着一丝与生俱来的矜贵。 通道的人不知道看了多久。 宋正思愣在原地,看清了座上的人,微微瞪大了眼睛。 几个跨步就赶到主座。 把那盘面包片拉到客座上。 “……”顾星阑嘴里的东西还没嚼下去,见盘子被一只布满茧子的手移开。 “顾大哥,这是别墅主人才能坐的位置!” 宋正思一会瞧向不远处的别墅少爷,一会回头紧盯着主座上的人,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续道:“你跟我来。” 这人的力气大到不可思议。 他比宋正思还高一点,可这人却能瞬间把他拉离座位。 顾星阑神差鬼使地往后看了一眼黎和泰。 chapter118 那人又把他当空气。 “系统,我的时长增加了吗?” 系统:[报告宿主!增加了……] 后半句没听清,顾星阑被那只大手钳制在通道十字口处。 就见着姓宋的人左顾右盼,兴虚地往四边踱了几步。 “顾大哥,我从员工宿舍里面收刮来的。” 话罢,宋正思张开五指,把烫伤乳药和清凉膏摊开。 “乖乖,我上网查了一下,价格都不便宜,我不敢去药房拿,就去找了一遍员工宿舍,没想到还真给我找着了……”宋正思搓了搓后脑勺。 一副腼腆的模样。 跟刚刚毫不客气、囫囵吞枣的模样大相径庭。 这个人居然去翻员工宿舍。 员工宿舍的地方很偏僻,说不定和隐藏剧情有关。 他还没翻过。 系统:[不如宿主旁敲侧击,问问这个人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顾星阑思忖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淡淡地接过药。 他还没忘这个人的底细不清。 黎泰贺把所有的普通人辞退,却把这人招进来,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要是现在问这人,说不定暴露他自己。 “那就谢谢你了。”他提起嘴角,笑着看向对方:“以后有什么要吃的,尽管跟我提。” 手里的药还没塞裤兜里面。 身后突然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他惊得整个人一激灵。 管家从暗暗的甬道由远及近,脚步停在他们跟前。 这姓宋的突然就成了鹌鹑,躲在他背后。 “俺给顾大哥拿药去了。” 管家的脸被阴影遮住,看不真切:“什么药。” 话落,顾星阑伸手把掌心里的东西显露出来:“是烫伤药。” “烫伤?”管家冷声呛道:“把绷带拆了。” 话落,很快就有一句接着道: “是啊,顾大哥,你这烫伤不能用绷带闷着,拆开透气最好。”宋正思在旁边附和着管家的话。 不是,三言两语的功夫,怎么轮到他拆绷带的局面了。 系统:[怎么感觉宿主被人设局。] 要是想让他拆开,不是管家一句话的事情吗? 顾星阑后退了几步,奇怪地看了一眼对面的两个人。 长长的白色网格绷带,逐渐松开。 露出洁白无瑕、细腻如乳玉的纤纤细手,上面骨节分明,带着微微凸起的青筋延伸向上,隐隐约约透着力量感。 垂到地下的绷带,拆开后什么伤也没有。 愈合了……半点牙印都没有留下。 顾星阑抿嘴一笑:“是小伤。” 余光在两个人之间徘徊。 可看不出任何端倪,管家始终如一地板着脸。 姓宋的人就更怪了,那只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分辨不出什么神色。 “那个,我今天早上的工钱能结吗?” 气氛有些奇怪。 他转移话题、收起绷带,扔到旁边的垃圾桶,两只眼睛直直地看向管家。 “嗯,已经打到你卡上,今晚少爷不在别墅,你不用过来。” 闻言,顾星阑突然有点后悔刚刚没问黎和泰下午去干什么的事情。 不如说,自从他脱离女装后,别说联系不到黎泰贺和两个同姓黎的助理。 就连近在咫尺的黎和泰都很难摸清。 仿佛隔了一层透明的墙阻挡他过去。 系统:[这很正常,到剧情的静默期了。] “怎么说?” [这个世界的人很鲜活,每个npc都有自己的目标,任务对象也有自己的追求,他们不可能围绕着您转,只有您主动靠近才行,而现在,他们远离了宿主,除非宿主主动靠近他们,不然很难扮演好人设,也很难推动隐藏剧情,更甚者,由于您和任务对象靠得近,容易引发一些不可抗力。] 听到后面,顾星阑就只关注着“不可抗力”四个字。 [宿主,别忘了您现在在黎家办事。] 黎家本就不干净,要是有人寻仇,指不定危害到他。 顾星阑若有所思地点头。 和系统言谈间,已经到了昌谷外面。 看着黎和泰坐上那辆低调的商务车远去。 而他身后的铁门,已经彻底锁上,除非他翻墙进去,否则别想踏进一步。 这种未知的感觉……实在是让他难受极了。 “找许牧风,必须得找许牧风。”顾星阑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呢喃道。 按现在的相处模式,要是黎和泰又有什么未知的活动要参加,更甚者杳无音讯地消失24小时以上,那他的生存时长怎么办? 所以必须找到许牧风,让黎和泰参加这个节目……要是错过黎家投资的这个节目,那他很大可能就会彻底远离黎家人的中心,就不用再谈记忆或者隐藏剧情。 顾星阑扶着额:“早知道不陪黎泰贺去天台楼顶了。” 那个无人机拍下来的视频已经经过剪辑成了节目预告片,黎家的女主人,坐着直升机去威尼斯,不在芜水。 谁会相信真正的女主人是一个短发男青年,还在芜水城中村住着出租屋打两份工? …… 中午,太阳高悬。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露天搭着的棚子红彤彤,被阳光一照,周围都发着大红光。 而棚下的人,颠着一手好勺,炉灶上火焰呼呼蹿动,大厨站在锅前。 只见他微微下蹲,扎稳马步,双手握住锅柄,轻轻一扬,那口装满食材的大锅瞬间离灶。 荤素搅混的食材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泛着细碎的油花。 再看大厨稳稳接住锅,再顺势一拉一推,食材就像听得懂人话一样,不停地在锅里翻滚,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顾星阑。”林承安抹了把汗,在旁边装碗,视线时不时瞟过来,略微苦笑:“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厨艺……这么厉害。” 锅动、铲动,但是人就是没有动声。 就像走火入魔了一般,唇线紧抿、目不转睛、动作不停,炒了一锅又一锅,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做累,忙到连汗溜进眼里浸得通红都不自知。 “老板,加点辣!” 一个在露天吃热面又擦着汗的人喊道。 “辣?!”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人,面色难看,吼道:“李大哥!你要吃辣来我这吃!我今天给你打半折!!” “半折?不不不,这里五块就能吃一碗牛肉面!”被唤李大哥的人招着手:“那谁,不用忙活了,你也过来一起,热闹!” 五块两个字,几乎要把来人震了个粉碎。 这不妥妥砸他招牌吗! chapter119 第一天可谓是名声大噪。 无论是均价便宜的餐食还是外面可见的食材处理,几乎都在食客面前完成,更不用提掌厨的老板刀工火候了得。 眼看夕阳西下,食材耗尽,成堆的一次性碗筷堆积在垃圾桶,顾星阑拭去额头的汗水,朝着排长队的食客露出歉意的笑。 “各位,明天过来还有优惠。” 话罢,排队的人三三两两散去,场面空下来,留一地狼藉。 “顾星阑。”身后的声音响起,他停下了准备打扫的动作。 “什么样?屠宰场那边怎么说?” 顾星阑转过身。 他们声势浩荡,从早到晚几乎没停下来过,这波很难不引起对方的注意。 来人面色微喜:“他问咱们想订什么样的肉类。” 就这?顾星阑放下扫帚:“还有没有什么?” “具体的得面谈。”扫帚放下没一秒,就被李江重新拿起来。 扫地的动作都带上几分雀跃。 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人发现了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毕竟要不是他走不开摊位又碍于时间的关系,他早就亲身前往屠宰场寻找线索。 没有什么比亲自去观察更有利。 “你能说说进去的事情经过吗?”顾星阑拉住了对方。 可对方的动作不停,道:“你放心吧,那个姓许的小孩我会帮你留意。” 他确实想找许牧风,但不是这人转移他话题的理由。 恰逢一阵风吹过,掀起沙地的尘灰,给了某人脱身的机会,对方早就拿着扫帚去到其他地方。 看着满地食客留下来的垃圾,明天还得摆摊,现在扫不完地就得明天扫,无奈,顾星阑只能放过某人转去寻觅其他扫帚加入清扫的行列。 隔壁。 同样留下了满地的脚印和垃圾。 油腻腻的桌面和菜单,还有发灰的炉灶,一切都显得荒废极了。 顾星阑见状,顿时有些心虚。 他这么做一定会危害到这家店的收益情况,尤其是他定了那么霸道的价格,有恶意竞争破坏市价的嫌疑……准确来说是板上钉钉的罪行。 于是,顾星阑捻了捻钱包里钞票。 不如让老板也加入他们,这样他还多个开摊的帮手,就能亲自去屠宰场跟里面的人面谈。 “那个……” 露天的店铺,铁门关了四分之一,上面锈迹斑斑,似乎是仓库改装而来。 尤其是现在没有开灯,里面黑沉一片。 心底里微微泛起不安。 算了。 顾星阑在店门口停下脚步。 现在快六点半,西边的太阳早就剩下一点白影,过不了多久就该天黑了。 不如,早上再来跟店老板谈。 脚步拐了一个角,走向后面的公共厕所处。 附近有加油站,这个厕所出现在这里不奇怪。 刚拿起倚靠在墙上的扫帚,身后的门突然响起了异响。 厕所长年未修,气味重不说,连门也笨重极了。 “砰”地一声。 直直把飞快赶出去的顾星阑抵在门后。 被关厕所了…… “年轻人,别怪我没提醒你,我靠着这一口饭吃,你好端端来砸我招牌,我不打你一顿都是轻的!” 门外响起了那道洪亮的声音,只是现在听着却觉得可怖起来。 “老板!大哥!”听着那道即将远去声音,顾星阑连连拍了好几下门板。 厕所里面没有一丝光亮,说出去的话连声都是闷的。 随着拍门的动作,灰尘四起,但已经顾不上这些,他一边咳一边拍一边断断续续喊道:“老板!我这摊子就开……”三天 话说到一半,顾星阑吞了回去,脑子极快:“老板大哥!我这做的赔本买卖,我本意是想快点打招牌赚快钱,真无意冲撞了您!也没想得罪……” 耳边似乎有去而复返的脚步声响,他忙道:“我把我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给您重新装修店面!我还跟着您学手艺做学徒您看怎么样?” 顾星阑一边喊一边观察周围。 几乎都是巴掌大的通风窗,但现在透不进一点光,他在里面甚至看不清厕所内部长什么样子。 头昏眼花,肺部的空气似乎就快消耗殆尽。 这种感觉更像是中毒。 人体的粪便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后,会产生有毒气体。 他要是因为粪便中毒而死。 ……脑子一想就觉得接受不了。 厕所距离他们开摊的地方有一段距离,被发现是迟早的问题。 就是他能不能赶在氧气耗尽之前获救。 不等他继续喊,耳边突然传来门开的动静。 顾星阑眼前一亮,这是他的话起作用了? 他赶忙后退好几步。 笨重的铁门很快由里往外拉,速度之快,可见开门的人力气之大。 一束光照进来,连细微的尘土都有了肉眼可见的形状。 肺部终于有喘息的余地,他拔腿就跑、冲了出去。 刚跨出门槛,却被一只手拦住胸膛。 顾星阑下意识推开,挥出去的手“啪嗒”一声,撞到了硬物般,疼得他一个踉跄。 “林承安?” 那副被他拍开的眼镜,直直砸在地上。 甩出来的镜片更是四分五裂。 而本该在棚子里面洗碗的人,现在却出现在这里。 刚刚好,外面还有另一个人,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昏迷不起。 不是店老板又是谁? “……”一时语滞,顾星阑僵着动作愣在原地,突然不知道该扶谁。 最终拿起了地上的眼镜。 “眼镜……给我。” 蹲在地上捂着眼睛的林承安,高大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刘海掩住了所有的神情,浑身说不出的脆弱感。 他连忙把眼镜递过去。 可蹲在地上的人,一直垂着头不看他,仿佛他是什么吃人的怪物。 “眼镜在这。”顾星阑抓住了对方不断往外摸索的手。 这人的手臂就像石头一样邦邦硬,完全不像外表看起来的瘦弱,被他这么一抓,对方反而挣扎起来。 他连忙把眼镜塞在对方的掌心里。 “那个,镜片被我摔出来了……”见对方戴上之后熟悉感又回来,顾星阑轻声地补充道:\"我拿钱,你自己去配个镜片怎么样?\" 地上的人似乎还没缓过来,在调整着镜框的角度,末了,看过来的眼神被丝丝缕缕的刘海掩住,分辨不出什么。 可那双薄长的唇却是缓慢地笑起来:“好。” …… 摊子的卫生全让李江一个人捣鼓。 地上成堆的垃圾、棚子里积堆的碗筷,还有油腻腻的灶炉铁锅锅铲,什么都有。 天色渐黑,已经快看不清人脸。 此时看到不远处姗姗来迟的顾星阑。 李江停下手里打扫的动作,脸上有一瞬间地绷不住表情。 “顾大哥,你们两个去哪了。” 说出的话隐隐带着咬牙切齿,李江皮笑肉不笑。 直到视线触及后面被捆着的人时,喉咙一下子就噤住声。 只见姓林的复读生扛着一个不断挣扎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面色发黑、表情狰狞、手脚不断扭来扭去。 正是只卖辣食的店老板。 “那什么,你看看有没有剩余的茶包,给贵客来杯茶润润口。”顾星阑走近后,讪讪地摸了一下鼻子。 chapter120 天黑下来后。 这里真成了人迹罕及的荒芜之地。 唯有极远的天空、那一点亮光能分辨出来。 是西面的高楼大厦,名副其实的不夜区。 顾星阑收回视线,看向面色发黑的店老板。 “您喝茶。”他提着眉扬起笑:“是他抓痛您了吧?来,小林,给老板赔个不是。” 微弱的灯光,把几个人的神情照得模糊、不详。 身后的林承安没有动作,顾星阑也不催促,从兜里拿出几张红光闪闪的大钞。 钞票被昏黄得光一照,非但不弱了颜色,反倒因为上面的两个零而变得异常耀眼,尤其是好几张、不止一个零的时候。 场面活他现在可算是学得黎家人一点精髓。 顾星阑笑眯眯地把钱伸出去、停在半空中。 对方一副气得不行的模样,看了看顾星阑,又看向绑他的人。 瞬间,店老板就觉得后脑勺隐隐作痛,眼不见为净,头转向旁边,结果,又看到原来一直跟他讨要素面的乞丐,这下,顿时气不打一处。 但钱是无辜的,店老板的嘴一撇,伸手把那几张大钞拿下:“你说有忙要我帮?” “对!”顾星阑点点头:“我上次吃您的面,手艺,好。”他比了个大拇指,接着说道:“我想让您明天帮我看一天的摊子,工钱我给您结算。” 话罢,顾星阑又拿起厚厚的一叠钞票。 莫名有种拿钱砸人的爽感,他语气不免也带上生意人的调:“您要是答应,这些就是你一天的工钱,只管接待客人,客人来得越多越好。” 店老板瞟了一眼那厚厚一沓的钱:“你有这钱,干什么来这破地方。” “钱是贷款的。” 话落,店老板手里的钞票顿时烫手起来;“你他妈借的?我看你是闲的没事干!” 被“呸”了一嘴的顾星阑,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不懂,这也是一种商业手段,要是你明天做得好,我给你两倍的工钱。”他比了两根手指。 反正钱不是他的。 黎泰贺这卡,他可是拿命换来的东西,不用白不用。 时间紧迫,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算什么问题。 …… 早上六点。 顾星阑一夜没睡,买完各种食材和新的桌子椅子之后,实在是两眼昏花,顾不得发冷的晨风,直接半躺在并排的椅子上面休息。 旁边,还坐着李江。 李江脸上没有任何的疲意。 只有在他看过去时,这人才会装一点点的弱色。 “这件衣服给你穿。”顾星阑长舒一口气坐了起来,从地上放着的袋子里拿起一套崭新的衣服。 这件是原主买的名牌衣,一直压箱底,估计连原主都忘了有这件。 “好漂亮的衣服。”李江脸上适时地出现了羡慕的神情,双眼润润地看向他:“我可以穿这样的衣服吗?” 顾星阑摊开衣服的手一顿。 旁边这人身上穿的是原主的旧衣服,不合身,紧紧地黏着身,这就把对方瘦到骨头纹理都看得清的模样暴露出来。 “对,进了屠宰场,你是老板,我是你的员工。”他把略微宽松的衣服比对在李江身上,半晌,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你找个地换了吧。” 说完,顾星阑便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衣面上洁白极了,只有鲜少灰尘,他一动作,那些便随风而走。 还是太干净了。 不够脏。 顾星阑伸手往地上掏了一把土,正打算往布料上抹抹,结果,下一秒手腕就被另一只拦下来。 “恩人,你这是干什么。” 李江抱着衣服,脸上带着反对的神情. 这大记者又想做什么? 顾星阑扯了扯手,却发现收不回来:“我这身太干净了,抹点灰。” 那料想,李江突然掀开过长的头发,露出一张熟悉又不太熟悉的脸。 那张脸上带着令人莫名的笑意,笑意不明显,乍一看,就好像泛着羞怯。 “恩人,我身上这件给您穿吧,够脏,毕竟这,还是您自己的衣服。” 话罢,就见对方抬手放在胸膛处,一副的留恋的模样。 “我有在好好地保管它,但它还是脏了……”话罢,李江慢慢把上衣脱下来。 “不是让你在这换……” 顾星阑最后还是拿到了那件带着体温的衣服。 这件的味道没有在别墅时闻到的香水气,取而代之的是他家沐浴露还有洗洁精的气味。 这人现在住在他家,染上这些很正常。 不过,很多人身上有自己独特的味道,尤其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但这人没有,到了什么地方就是什么地方的味道,是个很合适伪装隐藏的人。 他拿过衣服,快速地换上。 衣服被对方撑得很宽松,他套进去反而显得他人变小了。 愣神之际,一股冷风从后往前吹,不断灌进稍宽的领子里面,掀起后背阵阵麻意。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冷不丁,响起道人声。 顾星阑一激灵,连忙转过头。 后面站着个人,不知道看了他们多久。 此时又背着光,全身发黑,只能分辨出那人手上带着洗菜的橡胶手套。 “你早餐吃了吗?”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吃口热乎的早餐都难。 “吃了,你做的很好吃。”林承安脱下橡胶手套,放在桌面上。 林承安的眼镜没了镜片,空荡荡,总算能看到里面透出的一点眼神……有点令人发渗。 连带着周围的气氛也有点怪。 尤其是今天早上的阳光很吝啬,半点光影都不留给这里。 顾星阑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我们八点过去,你和店老板好好干,抓住早上这一波。” 无怪他们凌晨就开始准备食材,为的就是早上能赶上时机。 很多人上完夜班饥肠辘辘,总要出来觅食。 抚平最后一块褶皱,他才露出微笑,笑意盈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道:“选中了方向,努力一定会有回报的,不会让你失望。” 话音落下,旁边“哧”地一声笑声。 李江笑起来:“恩人,你讲话真好笑。” “……”顾星阑老脸一僵。 除了黎家人和一些让他警惕的存在,其他时候,他已经习惯作为实习不久的顾医生身份来对待身边潜在的患者。 “咳,现在就过去,不浪费时间了。”顾星阑没眼看,一把把旁边笑得开怀的人拉起来。 chapter121 天色雾蒙蒙,空气弥漫着淡淡的酸臭味。 一道黑色的烟雾从长长的烟囱里继续往东面飘,混在层层交叠的云层里面,活像得巨大的铅板。 顾星阑跟在李江后面。 上一次他过来,至少外面是干净的场地,空气也没有那么重的腥膻气息。 可现在,仅仅是在远处看到那扇铁门,扑面而来的恶臭就如同黑色潮水一般倒灌口鼻。 更不用提门口挂着的大红灯,似乎和菜市场那些照肉灯吻合了,映得周围的空气都黏稠起来,让人浑身不适。 “恩人……” “叫我小顾。”顾星阑停下脚步,看向人模人样的李江:“进去之后,我会自己想办法,你要做的,就是尽量拖时间。” 言尽于此,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路沉默,慢慢走到大门前。 那里早已有人接待。 恰逢下夜班的时间,一大波人流不断往外涌。 一张又一张的人脸,无一不是面无表情。 顾星阑和其中的某个人对上视线。 那人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瞳孔没有丝毫光亮。 “这些是去外面吃饭的。”过来接待的人咬着烟笑出两排大黄牙:“是去你们的摊子吧。” 李江在前面,背着他。 他看不清李江的表情,耳边听的话也模模糊糊。 不知道李江说了什么话,居然把接待的人逗得直笑。 这位大记者的能力在别墅有目共睹。 顾星阑提着的心放下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 进到里面。 鼻子已经彻底失去嗅觉。 脑子被铺天盖地的腐臭填满,还有耳边时不时传来几声牲畜濒死的哀鸣,不断在甬道里面回荡,仿佛他们走的不是人造的路,而是鬼造的黄泉路、深渊。 “那个……老板,我肚子疼。” 顾星阑垂着眼小跑上前,赶到李江身旁。 靠得近,他就听到两个人谈话间的几个字眼,什么“招工”什么“肉”。 尤其是对方说的:都是外城运过来的鲜肉。 两个人的话被打断,空气有一瞬间地停滞,四只眼睛朝他直直射过来,都隐藏在浓黑的暗色里。 他出口的声音,似乎也呼应了这个环境,带着适时的颤抖:“想上厕所……” “小兄弟这是害怕了吧?”对方笑道:“这几天电力系统出了点问题,发电机已经让人在准备了。” 末了,指着发着绿光的指示灯:“朝着这个灯走就是厕所。” “你要是找不到我,就在门口等。”李江拍了拍他的肩膀。 声音不大不小,足够几个人听到。 电力系统损坏? 脑子里一下就想到那个后院。 两天前,他没有贸然翻围墙进来,就是因为那里安装了很多监控,光他看到的摄像头就高达十多个。 要是真翻进去,不出一分钟就会被发现。 而现在,摄像头没有电力支持,岂不是他最好的行动时机? …… 周围的人流涌动,脚步声此起彼伏。 顾星阑混在其中。 暗沉沉的环境,倒也没人发现他的不对劲。 他在厕所躲了一会,听着外面的响声减弱。 昨天开摊有特意把人流高峰的时间记下来。 屠宰场的员工穿着都是蓝色背心,很快就能认出。 所以今天,约定谈话的时间几乎是卡着点到。 这个时间段,就在下早班和午休之间。 “吱”地一声。 顾星阑从门板悄无声息地探出头,环视着周围。 没有窗、没有人,只有咯吱作响的门。 外面。 凭着系统的提示,顾星阑不断穿梭在通道里面。 系统:[本系统能给你提供的帮助,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他无心回答系统的话。 直到一扇生锈的铁栏门出现在眼前。 顾星阑的心这才提起来。 这就是屠宰场的后院入口。 系统:[宿主你不害怕吗?本系统现在挺怕的。] “怕什么?” [怕你死了。] 听到某个字眼,整个人浑身一僵。 他接着话道:“瞎说什么话,说点吉利的。” …… 午间休息时间。 忙碌了一个早上的工人终于有片刻喘息的空间,纷纷蜗居在狭小的宿舍楼里,亦或是到外面,吃一口热腾腾的饭菜。 没有谁还愿意脚踩着散发恶臭的黑水、饥肠辘辘地到这个地方来。 有一个人是例外。 后院。 铁门从下往上,轻轻被打开。 外面的光亮透进里面。 明明在这个处处阴冷的地方应该让人感到温暖才对。 可里面的人全部瑟缩起来,把自己蜷缩到角落的位置,眼睛埋在臂弯,浑身发抖发颤。 黑暗笼罩着每个人。 手电筒慢慢扫过。 笼子挨着另一个笼子,衣衫褴褛、骨瘦嶙峋。 血迹早就凝固在地砖缝里面,让人无所适从,脚踩一下,便有一道黑褐混着暗红的印子。 最终,手电筒停在那道唯一有人躺在靠外一点的铁栏门。 “你能说话吗?” 低低响起声音,流进耳里无端像初春的风轻拂过科罗拉多河,是在万念俱灰的世界里出现温暖的错觉。 濒死的人极尽全力地抬起眼皮,看向上面。 强光纵使在侧边,可血污已经在眼皮凝固,什么也看不见,唯有那道声音…… “你现在能听得到我说的话吗……” “我会极尽全力想办法救你们出去……” “……” “你在听吗?” 不是错觉。 是圣墓教堂的弥赛亚救世主听到他的呼唤。 他用力,把唇张开,口腔里的血,混不进他的声音里,汩汩从牙缝里面挣扎开。 “救……命。” 污迹斑斑、残缺的手指,使着平生最大的力气伸出去,写下了“sos”。 “收到……我一定会把你们救出去,这个屠宰场已经犯法了,法律会制裁他们!” 留下这句话的下一秒,耳边便开始回荡起午间休息结束的电铃声,刺耳而压抑,重重地敲着心脏。 * 顾星阑拿着手机闪光灯的手抖了一瞬,连忙转头往门口看去。 他在外面摸索得太长了,浪费了太多时间。 现在这响起的铃声,意味着什么? 意味这整座屠宰场的电力系统已经恢复! 很快,地板有震动的错觉。 那些脚步声,有序而迅速,飞快地往这边靠近。 顾星阑摊开手指,深握着那只从牢笼里面伸出来的断指,一并把血红的三个字母拭去。 “等我。” “哗”地一下,他拿起墙上挂着的蓝色背心和鞭子,飞速跑进另一条甬道。 双腿快出残影,踏在瓷砖地板上,砰砰声四起,混在那些人流涌动的声音里面、被外面的铃声吸收进去。 顾星阑边跑边穿背心,在脑海里喊道: “系统,靠你了。” 系统:[收到!] chapter122 脚步声的目的很明确,他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触发了那群人的警觉。 眼看着快走到铁栏门。 黑压压一片。 缝隙之间,忽起两只快闪而过的红眼。 那身装扮……是之前在屠宰场门口的保安。 顾星阑咯噔一下,脑子飞快地想从记忆的细节里面找出求生的方法,他咬咬牙,非但不往后逃,还焦急万分,直直冲对方跟前,大喊道:“快来人,有记者混进去了!” 离得近,那道嗜血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下子就把他撞倒。 鞭子从腰间飞出去,在半空中和对方手里的东西清脆地碰了一下。 冷光一闪而过,是长刀,还是大刀。 那群人比他更急,浑身冒着血气,粗长的腿不断往里面冲。 倒下的顾星阑,手背被对方的脚踩出黑印,疼痛感重新连通着手臂、刺着他的神经。 他的右手是犯了什么天条吗?一而再再而三受伤。 顾星阑咽了咽口水,拔腿就往外冲。 出了通道,伴随着脑海里的系统一声“快爬!”,他快速助跑,很快就翻过围墙。 可总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外面围着一群人。 见到那排持着的手鞭,心脏突然停止跳动了一瞬。 顾星阑滚落到下面,就听到身后的“抓住他!”还有阵阵鞭打的声音。 系统:[往右边跑!] 他从围墙翻下,往地上掏了把沙子就往后面扬。 腿部肌肉不停地抽动,顾星阑莫名想起了脑海里那张脸,那张能带给他安全感的脸,模糊不清。 “这边!” 不远处,一张老脸突然在枯树后面显露出来,声音又哑又急。 是之前遇到过的环卫老人。 那双眼睛不再空洞无神,完完全全倒映着那群在后面追着的人,充斥着恐惧。 很快,老人拔腿就跑。 顾星阑紧紧跟在后面。 几乎一回生二回熟,现在第二次跟在老人后面跑,已经有了经验。 伴随着各种七歪八绕,两个人不知道跑了多久。 身后鞭子摩擦和击打的声响逐渐减弱。 直到跑出了小树林。 老人拿着扫帚指了指面前的路:“小兄弟,往这边跑!” 中气十足的喘气声,领着他不断往加油站的方向靠。 看到加油站特有的长椅,这下,他总算能松口气。 “这世道就是这样子。”疯狂喘气的沙哑声响起。 “我看你最近不要出现在这块地方了,那群人不会放过你!” 老人的眼睛浑浊,不断吐气吸气,跑到长椅边上,头高高地扬起来,给人一种快断气的感觉,连说出的话都模糊不清。 顾星阑一阵后怕,接过了老人扔过来的水,直到追逐的紧张感缓下来之后,他还不断往身后看过去。 见身后的人群确实没有追过来,他这才彻彻底底地趴在长椅上,脑子里一滩浑水。 头艰难地往老人的方向看去。 “老爷爷,你为什么会在那里?”他其实想问老人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出口时,顾星阑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多嘶哑。 只见老人“呸”了一声,“我?我原来是那片的护林员!早就觉得那块地方不对劲,一到晚上就有喊救命的声音,给我吓的呀!” 护林员? 芜水郊外确实多树木。 见对方愤愤不平,顾星阑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咽了口水润润声才接着话道:“您能详细说说吗?” 这已经不是招童工的事情了。 许牧风现在生死未卜,还有那些被囚禁的人。 已经涉及到刑法问题。 想到这,脑袋里的思绪便乱麻成一团。 他不禁深吸了口气。 再次抬眼看向老人时。 眼里突然模糊起来。 倒映出来的残影三三两两,不断晃动。 头昏昏沉沉,倒下去前,才注意到手里被他喝了一口的矿泉水。 …… 不知道睡了多久。 头痛欲裂,只觉得骨头感觉快要散架。 耳边迷迷糊糊地听到几道粗犷的声音。 “这细皮嫩肉,看着就能卖个好价钱。” “上次的缺口被封起来了,难运。” “可惜,带把的,不然还能卖到山里头。” “这模样瞧着也不错。” “不行,这家伙,必须得剁成肉!” “砰”地一声,大刀砸在案板上,顿时把板面剁出豁口。 巨大的声响迅速把昏意驱散。 系统:[宿主,咱们已经出芜水了。] ?! 出芜水城了?! 系统:[现在在……。] “阜松城就是这点不好,你说它查得不严吧,是个优点,但是外地人少。” “咱这出去那叫个惹人注目啊。” 老人音响起:“按你的说法,你就这么想把他剁了?” “这高个子做成肉块,能供我多少面!” 这声音,一听便知道是谁。 顾星阑的胃里在翻涌。 他吃了这人店里的一碗面还有肉。 过快的心跳声,还有四肢发麻,一动,整个人便从桌上摔下去。 “这家伙醒了。” “拉去仓库!” 后背抵着地板,他登时睁开眼。 灯光挂在天花板上,照得四处发红。 是大型肉店…… 嘴里被胶布绷住,顾星阑目眦欲裂。 “看,这眼睛,生吃最好。”店老板手拿刀张嘴大笑。 “人呢,把他拉走!” 接下来,彻彻底底让他怔住。 只见来人,一头脏乱的半长发,眼角布着已经结痂的伤口,神情麻木。 老人沉着眼,吐露出声:“哪里来的小孩?” “我半路截的,当义子,力气大!好养活!” “这么大的孩子?”老人摇摇头:“养不听话。” “这你就猜错了,听话得很!跟我姓,叫强二铁。” 呸! 许牧风! 顾星阑眼睁睁地看着过来的小孩。 小孩伸出双手,那两只手臂遍布鞭痕,拉着他身上的绳子,艰难地拖着走。 …… 所谓的仓库,就是处理现场。 被剜了肉的白骨,挂在墙上。 墙壁满是十指抓出来的血痕。 顾星阑蜷缩在角落,眼睛几乎一眨不眨。 这算是他第二次被绑架吗?不,应该说是拐卖。 那个记者,恐怕早就知道屠宰场还有那家店的不对劲。 是以在他提出开店时,那人才会跟他走。 掌握的信息比他多,所以才会把调查重点放在那家店而不是屠宰场,更不用说进了屠宰场能和里面的人谈笑风生。 或许,屠宰场、那家面店,都不是姓江的记者所调查的对象,那人是想顺藤摸瓜,找到根源。 而他,刚刚好就撞在枪口上,成了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 角落里的人遍布灰尘,隐藏在尘灰之下的脸,像沟壑的黄土一般,不复洁白、不复光亮。 chapter123 外面响起了磨刀的声音。 临近半夜,耳边还能听到外面的狗吠声。 阜松是山城,在山沟沟里,距离芜水有不少距离,中间起码隔了好几座山。 在这里,就是报警,可能也需要等上几天。 系统:[宿主,您的每一项选择都会触发不同结局,如果不能自洽,很难在接下来的剧情里走下去。] 他寻找那个小孩,现在让他遇到,也算是达成目的了。 角落里的人无奈地笑起来。 “顾星阑!” 外面草丛磨响,一张小脸从窗户边上冒出来。 小孩的双眼直直定格在某人身上。 深藏的急切快要从眼底里迸出来。 鞭伤在身上还隐隐作痛,可神经已经麻木了。 许牧风爬上仓库的窗户。 他这些天一直在寻找逃跑的机会,可太难了。 外面全是接应的人。 “顾星阑!”他又低声唤了句。 要不是几天前听信了某人的卖惨,他何至于去打工,更不用说被卖这里。 他……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很难形容在几个小时前遇到这人时的震惊和喜悦。 只见许牧风抓着筐边,闷闷地唤着码字,一声比一声激动,可角落里的人对他充耳不闻。 ‘“砰”地一下,小孩稳稳当当落在地板上,顾不得缓冲,许牧风手脚并用地爬到顾星阑面前。 可真正靠近这人时,大脑又空白一片。 “你,为什么要找过来?”他呢喃了几句。 无奈,只能低头,埋进这人的小腿,咬扯着上面的麻绳。 从头到尾,这人都没回答他的话。 末了,麻绳被咬到只有几丝细绳连着,许牧风低声说:“附近有一条水路,你顺着水路去外面,会有条大公路,记住,不要走这里,天黑的时候绕过去对面,附近会有给车加油的小房子,去那里的厕所躲着……” 说很多话,对方还是一声不吭。 见状,他沉默起来。 这个人有可以撑腰的大老板,吃得饱穿得暖,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存,长得又讨人喜欢,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天和地,只是因为湖水倒映才让他有了一丝自己也能拥有整片天的错觉。 两个人的关系,本质上是虚幻、一戳就破的泡沫。 许牧风留恋地抬起眼看向某人。 只是稍稍对上视线。 便再也移不开…… “许牧风,你妈妈的病能治,过不了几周就能治好。” 那双布满灰尘的唇张合之间,吐露出他埋在心底里牵挂的事情。 话落,许牧风突然有点眼热心热。 身上本该麻木的鞭痛,又慢慢地清晰起来,让他忍不住想要抱着这个人诉苦,想把自己怎么被那群坏人鞭打的不堪全部说出来。 “哭什么,你走,我自己想办法。”某人偏过头似是自嘲地嗤笑了一声。 “不行,只能一个人走,外面……有他们接应的人。”许牧风拭去眼泪,摇摇头。 “你想引开他们?” 他点头:“我在帮他们处理刀具和血迹,知道他们最担心什么。” 处理血迹? 像是看出角落里的人隐藏在灰尘之下的震惊,许牧风快道:“新鲜的用盐水和消毒剂,干涸的用温水软化再用清洁剂,他们逼我这么干的。” 这小孩还真不怕啊。 枉他这几天担心得不行。 一个从泥泞里爬出来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摸爬滚打的技巧。 顾星阑语滞。 “好……” *** 挣开绳子之后,顾星阑趴在窗边。 耳边是小孩如何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把那群人引开的话,还有那群人的态度……居然对许牧风异常的包容。 脑海里,突然就想起黎泰贺的眼里曾对这个小孩出现过的欣赏,那不是错觉。 顾星阑侧耳倾听,直到外面阵阵脚步声远去。 还有小孩敲了三声的提醒。 可以逃了。 他翻上墙,看着外面整片整片的稻田顺着山背不断攀升,还有前前后后望不到头的山影,一切都在显示着出逃的难度。 东边的太阳已经在缓慢地升起,阳光普照大地。 晨风席卷而来。 他逆风赤着双脚走下坡,一步作三步。 风的阻力把人往上稍稍托了一下,像是要和周围的流动混在一起。 脚底板不断和地上的沙石摩擦着,但赶路的人却不觉得痛。 水路一定是在地势低平的地方。 而现在又是早上,太阳初升、温度回暖,山风从低平的地方往温度高的山头上吹,只要他逆着风走,就能走到地势低平的水路。 不知道跑了多久。 直到看到那一排排半人高的芦苇和游动的鸭子时,顾星阑险些激动出声。 “扑通”一声! 这水还不浅。 半个身子浸入水里,凉意便争先恐后地侵入脊骨,不等顾星阑喘口气,远处突然走来一个扛着木桶和棒槌的粗壮男子。 他连忙把头扎进水里面。 水面浮着这个季节该有的藻类和枯枝落叶。 顾星阑隐藏在芦苇丛里露出口鼻。 耳朵难受极了,是以整个人头稍稍露出水面。 这下,耳边便隐隐约约听到,那个男人棒打衣物的声音。 还有细微的呢喃声。 什么“结婚求我鸡毛”,什么“冲喜就是封建迷信”,还隐隐约约听到“有谁敢嫁过来”尔尔的话。 这附近……有村子? 想到许牧风口中的接应,他瞬间就哆嗦起来。 秋水又冰又冷。 泡不到两分钟,他便觉得头昏眼花,像中暑了一样,只不过,他这是被冻的。 *** 外面那人,拿棒槌泄愤似的,不停地狂捶衣服,仿佛要把力气全使劲才行。 终于,在最后一声槌响,就听到一句叫骂:“我他妈去哪里找一个媳妇给他冲喜!” 话罢,那人直接甩出棒子,压倒一大片芦苇。 鸭子被吓得连连叫出声。 眼看唯一的捶衣棒快要沉入水底。 满身汗的男人连啧了好几声,又叫骂了句“挨千刀的熊玩意儿”,而后,便脱下衣服。 “扑哧”几声。 凉意无声袭来,但男人身上是滚烫的。 木棒不知道沉到哪个部位,男人在水里,透过层层芦苇,伸手抓住了一个异常冰冷的东西。 “哗”地一下,湖面荡起层层波纹,水花四处飞溅、芦苇摇头晃脑,滚落的浑水顺着铜色的肌肉线条不断向下伸进密丛里。 男人半身露出水面,晃了几下脑袋,把脸上的水滴甩净后才睁开眼。 ……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 他这是……捞了个人出来? 只见高高举起的掌心抓着一只纤细的手腕。 手腕连着的主人双眼闭紧,面色异常苍白。 而那颗头,紧贴在他的胸膛之上,露出半遮的脸恰似出水芙蓉。 下一秒,就见着这冰块似的人不断往他身上靠。 chapter124 一方静谧的浅湖,片片芦苇肆意舒展,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幽的味道,谈不上好闻。 此时,因着怀里的人破水而出,像误入尘世的仙子,连裹挟而来的风都染上了仙子的香气。 就见着水流沿着额前的发丝潺潺流下,淌过玉雕般的鼻梁,慢慢在抿住的薄唇边汇聚,无端添了几分润泽的性感。 男人抬手有些微颤,把这人额前的头发往上撩。 光洁的额头一经露出,带来的冲击力无与伦比。 天……他正想着上哪里找新媳妇,这突然就出现在他眼前,这不是老祖宗显灵吗?乖乖,从来没有看过这么骚劲的。 恰逢外面成堆的脚步声响起,周邵瞬间松开了手,任怀里的人陷进水里,他一手把这人的腰扶着,一手把自己头发往上撩,转头看向脚步声的来源。 “周大哥!” 领头的人顶着讨好的笑:“你有看到外来人吗?”一边说,一边把手上的棍子往身后撤,谄媚地看向芦苇丛中、光着上半身的高大男子。 “侬不就是外来人?”周邵冷笑一声。 湖中的男人手臂粗壮有力,肌肉隆起,在水中划动,掀起片片水花。 这大早上在湖里面洗澡?领头的店老板心里暗骂。 仓库里的人好端端走丢了,他可是花了好大的劲才把人从芜水运到这山里面,就是卖也能卖出好价钱。 见湖里的地头蛇不耐,他左看看右看看,只有一望无际的半人高芦苇,没辙,只能点头哈腰,陪笑道:“您继续洗,就不打扰您了,记得让兄弟们看着,我这抓来的人跑出去,那人身上有病,要是传染了谁就不好了。” 有病? 周邵忍不住用掌心使着劲上下摩挲了一下。 这不得好好给这人好好做一次全身检查? 想到这,便迫不及待,转过头,眼神凌厉,如同箭簇般射过去:“滚。” “好好好,马上滚马上滚。” 几个人收着刀棍往路边边走。 微风拂过,耳边没了脚步声。 躺在芦苇丛中的人被一把横抱起来。 乡间路泥泞,走到外面。 那群堵在路口喝酒甩骰子的壮汉纷纷收住声。 “大哥!” 见大哥手里还抱着个短发瘦子,一群人烟不抽、瓜子不嗑、骚不聊、连滚动的骰子都不管了,皆站起来。 身上的纹身一个赛一个粗犷,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关公刘备张飞什么都有的东西全部舒展开来。 有人看到那身湿透了的蓝色衣服,条件反射地暴动出声:“大哥,是条子追过来了?!” 两个字眼,突然让所有人惊觉。 眼睛全部簌簌往大哥怀里盯。 “瞎起什么哄!”周邵的声音不敌那群沸腾的人。 但说出的话有力,几个站在前头的人瞬间成了鹌鹑。 “那这是……” “给我那好哥哥冲喜的乖媳妇!”周邵笑着扬了一下怀里的人,黏着的水瞬间甩得到处都是。 有人小小地喃出声:“真给那痨病鬼找媳妇呢。” 周邵不置可否:“行了,找个办喜事的婆子,那些零零碎碎的,该买都买了。” \"这穷乡僻壤的,到附近的镇得走不少距离呢。\" “还有……”周邵看向离得最近的人:“去找退烧药,再拿件新衣服过来。” “是!” …… 身上滚热发烫,喉间一道凉丝丝的水流进来,他便扬起脖子追逐着那道瓶口,半晌,一片苦麻的圆物溜进嘴里。 昏昏沉沉中,意识到这是退烧药会有的味道,喉咙便自觉咽了下去。 而后,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耳边响起一阵又一阵的水声。 不论怎么翻身,都避不开。 避无可避,顾星阑长呼一口气。 他依稀记得,自己还在水里面躲着。 只是水冷,冷得他发晕。 鼻间的烟草味,不是黎家人抽的那细腻醇厚的味道,而是劣质的药剂味,又呛又辣又难闻。 还隐隐约约听到……“大哥,那老头跟外来的人贩子买了个大学生,妈的,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渠道,还让镇上巡逻的发现了。” “把人送出去。”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混着烟模糊不清。 “那老杂毛呢。” “下身阉了。” “。” “嗯……记得把人送远点。” 期间,那道水声不断响起。 娇喘的声音突起,在安静的环境中突兀极了。 炕上的顾星阑瞬间睁开眼。 眼皮沉重,倒映的物体慢慢从雾蒙蒙一片转回原色。 土……房? 天花板糊着旧报纸,连着的墙体是暗黄的土色。 上面还挂着一张老旧的黑白相片。 老人面容慈祥。 只是以他躺着的角度看过去,就好像被这老人盯住了一样,不由得后背冒起冷汗。 他还没忘这里是山沟沟。 在农场,忌讳黑白,只有人死了才会把黑白相片挂墙上。 偏生他现在见不得死字。 一想到这,就会联想到自己曾经咽下的不明肉类。 ……脑子里渐渐清醒,记忆片段一个又一个不断冒出来。 他被许牧风救了。 也成功找到水路,只要他过了水路再找到大马路,等到天黑再偷偷摸摸地绕过去加油站就成功了一大半……但是,他现在在哪里? 依稀记得有个在湖边打衣服的农家汉。 那人打了很久,他本来想快点离开,但是对方一直在打,他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只知道半途中,头突然被一个重物敲到,然后就昏了过去。 现在,头皮又开始隐隐作痛。 真是有苦难言。 顾星阑咂了咂嘴。 ……真.苦 是阿司匹林特有的苦味。 意识这下才彻底回笼,顾星阑眨了好几下眼,目光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 这一看,便定住了。 炕边坐着个人,背极厚极宽。 让他愣住的,是那一整片的纹身,上面的十字架顺着脊线庞大地架起,而耶稣,两只手腕、并列的两只脚踝被木钉洞穿,五官几乎挤在了一起,双眼圆睁,痛苦、悲愤,几乎从皮肤上跳跃出来。 是基督教徒吗? 这人明显不是普通的农家汉。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目光微移,放在了旁边的女人身上。 女人穿着真丝连衣裙,指甲细长,深深陷在那人的肩头里。 能听见到那道断断续续的软音:“都在这里躲了好几个月了,我真是半刻也等不了。” 男人咬着烟闷闷地笑出声,没回答。 “你听见没!我说真的!回去和汉斯认错,他会帮你的,你在这破地方还要待多久!” 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 水声似乎就是对方的抽泣声。 “说吧,还有什么要我干的。”烟雾弥漫,男人吐了一口。 女人被呛得喉咙发痒,很快便咳起来,但是语气稍缓,抽泣声也减弱了不少,双手慢慢攀上男人的脖子,低声细道:“你让他们从镇上整一台洗衣机,我不想手洗衣服,你也别洗,我的要求已经很低了……” chapter125 洗衣机在这山村里,是个稀奇东西。 从镇上运到村里,指不定会吸引到不必要的注意。 “办完喜事,后天就走。”男人把烟蒂弹到泥地上,用脚碾了好几下。 言下之意,买了洗衣机也用不上。 本以为要为了一台机器多费口舌的女人,突然被男人这话堵住了声。 后天……就能离开这个破地方。 不用再砍柴火烧水洗澡,也不用吃腌菜过夜饭,更不用每天心惊胆战地注意外面的动静。 苦日子似乎到头了。 想开后,她瞬间眉开眼笑,一改刚刚的死气沉沉,连连抓着男人的手臂,往臂膀处重重地“啵”了一下。 从国外逃回国内,背叛了组织不说,还被警察盯上。 害得她整日躲在这个蚊子比人多的犄角旮旯,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要酒没酒要牌没牌,连衣服都要手洗,简直不是人活的地方! 一回想便觉得浑身受不了,女人便趴在男人的背上,开始一个劲地哭诉和撒娇。 男人身上特有的荷尔蒙气息,均匀流淌在每一块肌肉,随着呼吸慢慢地起伏着。 每天逃命的日子,哪里有时间去想人类大和谐的事情。 此时天气正好,温度不冷不热。 要是打开窗,还能看到树上交配的雌性蚜虫和雄性蚜虫。 气氛突然暧昧起来。 “不如……” “没t。” 两个字终止了屋内缱绻旖旎的氛围。 现在是逃命的途中,想发泄都得顾忌着什么。 “算了,我去外面睡会。”被打断的女人撇了撇嘴,从床上下来。 背影带着气闷。 “砰”地一声,木板门被重重地震出灰,灰尘乱飞。 屋内安静下来,只有外面吹进来的风声。 “看够了没有?” 周邵转身,似笑非笑,半阖着眼看向床上的人。 床上那人身上只盖了一条粗麻毯,露出来的两个肩头细腻光滑,就像刚剥开壳的鸡蛋一样,此时微微拢起,显得两条锁骨若隐若现。 像男人,又不像。 “从哪里来的。”他问。 这一次,躺着的人终于给出反应。 顾星阑眼睫轻扇,犹豫地睁开。 “芜水,过来做毕设……。” 眸色逐渐清明,总算把这个农家汉看清了,他续道:“我从镇上刚下车就被带到这里。来这里是找灵感的,没想到会遇到人贩子。” * 眼里怯生生的,床上说话的人似是不敢和他对视,声音小得如同蚊音。 话罢,似乎又回想到什么,又惊又怕的模样:“导师要是发现我失去联系,一定会打电话给我,我下车前,还给他发过定位。” 话里话外,都在说自己被拐卖的坏处。 “你在威胁我?” 周邵上身光露,转过来的身子尽显锋芒。 这下,顾星阑才发觉这人身上没穿衣服。 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什么话。 “我们这里有个规矩。” 周邵拿过顾星阑身上盖的被子,系在身下:“救人一命造七级浮屠,我救了你,你要么给我做牛当马,要么……”他一只腿上炕,正着身看向床上的人,面露狠色:“要么就把你的命还回来。” “……” 这什么鬼话。 顾星阑莫名其妙:“我有钱,你要是帮我订两张回芜水的票,我给你一笔钱。” 谈到钱,对面的人笑起来。 “我不要钱,只要人。” “我只有钱。”顾星阑身上只有一件贴身衣物,但却不显弱色。 “叩叩。”门响。 “大哥,婚服送到了,婆子在外面置办呢。” “送进来。” 话罢,几个人齐齐掀开门。 配合着那一身的纹身,煞气尽显。 震得床上的顾星阑一动不动,被吓得寒毛立起。 进来的几个人荡开婚服,婚服又细又长,一看就很难穿得下。 眼见着面前的男人拿过衣服、想要彻底翻上炕的动作。 他这才意识到…… 不是?他要和人结婚? 翻上炕的人,气势席卷而来,他避无可避。 顾星阑看着对方的脸色,不断往后面退,直到缩进角落里面,他连忙喊道:“我、我自己穿!” 他躲不开只能假意接受。 哪料想,对面的人笑着看向他,粗眉显露的凌厉中带着戏谑:“不是做毕设吗?我来给你灵感。” 说完,男人便伸出一只手过来,目标明确,紧紧地抓住了角落里的人。 如同几个小时前在湖中捞人时,周邵一把把人抓到眼前。 离得近,那股独特的香便无孔不入地钻进鼻子里。 他深吸了一口。 想他禁了两个月,现在遇到合心意的人,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哗”地一下,周邵将婚服扔在这人的身上,瞬间把人压在床下。 滚烫的气息顺着那发颤的发丝抵到对方耳边:“跟着爷,爷带你去国外吃香喝辣。” 脖颈上像爬了一堆蚂蚁,这谁能受得了,顾星阑咬着牙,一气之下,伸腿直直往人命根子里送。 踹的力度大。 “啊!!”周邵话刚说完,下身疼痛感几乎炸开,他闷叫起来,捂着受伤的地方“咣”地几声滚下了炕。 声音引来了外面即将离去的几人。 “大哥!” 脚步声去而复返。 想到那群纹身男,顾星阑掏着被子迅速往炕下爬。 被子捂住了那人的下半身,顾星阑压着人坐在一层粗麻被上手忙脚乱地套婚服。 下一秒,门就重重地被推开,“砰”地一下。 几颗头不断往房间里面送。 见到里面的两人滚到床下,战况激烈。 空气顿时就安静下来。 有人分不清情况:“大哥,有猪油,要给你拿一罐吗?” “滚……” 周邵颤着声。 男女不忌这件事不奇怪,无论如何,大哥都是掌握主导权的那一方 只是现在,看着更像是被主导。 “走走走,都走!”站在前头的人连连驱赶后面不断挤着进来的身子。 “大哥,外面差不多办好了,就等新娘呢,你速战速决!” 婚礼只不过挂了几块红布点了几根蜡烛,毫无喜气可言。 偏偏婆子的声音够大,从外面传进来。 还能听到打锣的声响。 速度太快了。 顾星阑压根没打算穿婚服,把红衣甩出去后,快速跑到桌边,一边警觉着外面的动静,一边翻箱倒柜。 别说衣服,这里连像样的布料都没有。 而唯二的,被子体积太大,婚服颜色太显眼。 裸奔的念头在脑海里快闪而过。 是菊花要紧还是面子要紧。 顾星阑毫不犹豫选择前者,迅速看向后面无人看守的窗,正打算翻出去。 结果,临近最后一步,脚踝却被后面某只炙热的手掌掐住。 那五根指头就像利刃,瞬间扎进皮肉里,疼得顾星阑无声张嘴,“砰”地声砸在木桌上,双手撑着桌面,额头差点就磕在桌面上放着的烛台。 chapter126 “你跑什么跑?” 周邵的眼底发黑,阴冷地把逃跑出去的人重新抓回来。 “不是很能踹吗?你再踹一个试试看。”男人沉声愤道。 话罢,天旋地转,脚离地,仅两秒的时间,整个人又重新被摔到了炕上。 后背和硬邦邦的床面接触,顿时疼得他双眼晕出生理性泪水,顾星阑再床上虚虚握着脚踝,扭得像毛毛虫,眼眶里的水光之间,那个拿着婚服的模糊人影越来越近。 对方的压迫感裹挟着寒湿的粘腻目光,一步一步走到跟前。 那个被他狠踹的地方,此时就像荒野上久经风沙沟壑遍布的花岗岩一般高高挺起屹立不倒。 顾星阑倒吸一口凉气。 “我身上有艾滋,你要是不想早点死,大可以来!”他破罐子破摔。 “你有艾滋,我有淋病,扯平了。” 周邵抢过床上的粗麻被,裹在了下身处,紧接着把婚服重重地扔在顾星阑身上。 很快,手就被钳制住,顾星阑几经挣扎都收不回手。 那件紧致的婚服,穿过头颅,直直套在他的肩膀处,要上不上,要下不下,不断被拉扯。 周邵绷紧了手部肌肉,把婚服上面系着的固定绳直接拉爆成两段。 失去固定绳的珠子,瞬间四处乱弹,有一颗“咻”地擦过了他的眼角,顾星阑这下更忍不住,痛得他闭紧了双眼,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不到三秒,泪水俨然布满了脸庞。 而周邵,喘着气,眼里全是那抹红色,双手使着劲,仿佛帮忙穿衣的不是人,而是一个死物,他只想彻彻底底地把婚服拉下去。 婚服和人都岌岌可危。 “二弟?”“二弟?” 外面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 不细听根本听不见。 顾星阑没反应过来,就在那人欺身而上时、就在他要为自己的菊花默哀时…… 空气突然静止,失去了所有的流动性。 床上的顾星阑,双手扯着衣服的动作一顿,迅速低声喊道:“外面有人!” 白日宣淫、天打雷劈! “二弟……” 门外响起微弱的敲门声,还有细细的咳嗽,出口的声音又急又气弱。 “小常说你给我找了个姑娘,你从哪里找的?” 门外的人喋喋不休:“你不要听信大娘的话,她瞎说,你听到了没有?” “你再不开门,我就进来了?” 话音落下,“吱”地一声。 门一打开,地上满是零碎的东西,烛台、报纸、烟蒂,什么都有。 “大哥!” 周邵拿被子裹着身。 被子鼓起来的体积略显大了。 “你是不是找人贩子了?”站门口的人拄着拐杖,朝床上看过去。 村子里,男丁比女丁多,有不少外来人干人贩子的活,现在村子外面就有一群,这已经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可他却厌恶极了,如果不是人贩子,他就不会丢了这个亲弟弟,更不用谈自己在下雪天去外面找了一天一夜最后落下病根的悲剧。 看着这个年少被拐卖,现在又回来的弟弟,他严肃起脸。 “不论你从哪里找来的人,都给我送回去,我不需要结婚,冲喜更是荒唐!” 没有人应话。 被子里突然鼓动起来。 里面的顾星阑听得模糊,拼了命往外面伸出手。 可还没出被子,就被粗麻被里东西又一次钳制住。 “大哥,这由不得你反对,你结婚,结完,我就离开。” “离开?!” 门口的人疯狂咳起来。 “这算是我还你的。”周邵莫名想吸烟,可手里没有烟盒,只有一个不安分的人。 外面闻咳声而来的一群人,哄笑间,把门口的弯着腰咳嗽的人架起来:“你跑什么跑,衣服都准备好,就等着你呢!” 话落,门口的人被哄抢着回去。 门因着惯性,又重新被掩住。 这下,钳制的力度松了。 被子里的人终于有喘息的余地,连忙从被窝里探出头,疯狂地呼吸起来。 婚服穿在男人身上,非但不显突兀,反而把人衬得更加艳丽,性别模糊的美,冲击着人的感官。 周邵翻下炕,直接把床上的人扛起来。 外面锣鼓喧天,干敲,声音又大又难听。 很快,鞭炮声四起。 没有酒桌,高座之上没有双亲。 听到鞭炮声过来凑热闹的人群,见状,嘈杂起来。 “让让让让,让新娘过去!” 红布裹住了来人的头,衣服松松垮垮,此时被高大的男人扛在肩上。 村民见到那宽厚的背布满纹身,一时间不敢交谈。 “来,喜糖,一人一颗,多的不行。” 又来一个提着竹篮的人,手指抓着糖从尾到头。 外面的村民正说着,听到这派喜糖的一阵声响。 原本还满脸看戏的村民,瞬间像六月天,说变就变。 只见他们纷纷伸长脖子,脸上换上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仿佛刚才的看热闹的神情从未存在,口中还齐声说着吉祥话,一直簇拥着发喜糖的人往屋内走去。 完全没有刚刚低声交谈“新郎官病成那样还能结婚吗”的鄙夷和看戏。 婚礼上。 两位新人,身上皆穿着红衣,身后皆有人扶着。 怪异极了。 高座上只有一个主持婚礼的大嗓子媒婆。 和一名老妇人。 老妇人一心一意只关注那个病得面色苍白的瘦弱男人,情绪很是高涨。 “对,结婚去去丧气,病就好了……”老妇人嘴里一直在念叨这句话,双手相握,期待地看着会合的两位新人。 “快,把新娘的布头掀了!” 她激动地喊道。 这句话,把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汇集到了那个穿着紧身红衣、身材修长的人身上。 看着就不是好养活的身材,前不凸后不翘,唯一看得过去的就是身高。 村民们就见着那新娘突然挣起了一瞬,可下一秒又一动不动,像是被下了降头。 藏在红色布头之下的脸,面色涨红,无论怎么挣脱背后的那只手,等待他的就只有被反噬的揉压。 腰又酸又疼,众目睽睽之下,被对方紧紧钳住。 顾星阑只能被迫把力气全靠在旁边。 系统:[好男不嫁二男。] “系统,救我!” 他要是把这婚结了,恐怕真该含泪告别自己的菊花。 chapter127 红色的布头里面伸进一只黝黑瘦弱的手。 眼看着边缘被掀起来,以他的角度,已经看到了外面村民们穿着的布鞋…… 系统:[本系统开始发力了!如意如意!顺我心意!警察!来!] ! 顾星阑瞪大了双眼。 只见那几双黑布鞋里混进突兀的休闲鞋。 很快,一声:“都不许动!警察!” 伴随着突兀的厉喝,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村民们摇头晃脑四处张望。 而顾星阑,感受最深。 钳制着腰的那只手,已经收了回去。 紧接着,外面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往他们这边迅速靠近。 “系统,你还有这能力?” 系统:[本系统检测到外面有警察。] “……” 顾星阑挣扎起来,很快便挣脱了周围的桎梏。 腿向前一直走,踉跄了好几步。 直到撞进某个过于炽热的怀里。 警徽就别在右侧。 看到这,安全感如海潮击石般滚涌而来,哪里还有什么心惊胆战,顾星阑瞬间就亮起了双眼,连忙抓着对方的臂膀。 结果,不等他靠稳,就被另一手抓了过去。 “顾先生,您有没有受伤?” 女警的声音充满了力量感,要不是布头盖着,恐怕他已经泪洒当场。 “请问是谁报的警?”他压着声音里的激动,不忘打听消息。 这里附近都是山,就算有人报警,以山沟小镇里的警力,很难及时出警。 除非…… 他刚想掀开红布,就被对方一句话打断:“如果您没有受伤,为了便于后续的调查,请您先移步到安全的地方。” 话落,又有另一只手伸过来,穿过他的臂弯扶住了身。 这里确实不是一个能打探消息的地方。 顾星阑乖巧地低着头,被那人搀扶着进到车里面。 不是警车,而是普通的轿车。 “咳,你喝水吗?” 原来扶他的人是司机小哥。 看着约莫二十来岁,面善极了。 不过……矿泉水,他现在对这个有阴影。 “那个,小兄弟。”顾星阑唤了声,抬手顺了顺胸口,一副忐忑的模样:“我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你要是知道,能给我透个底吗?” …… 坐在车后座的人,穿着一身宽松的红衣,上面撕扯的痕迹,不难让人想象到这人遭受了什么样的非礼。 司机小哥挠了挠头:“我就是个实习的辅警,只知道大概的。” “嗯?”顾星阑忍不住坐前。 “那个,就是你身上的衣服。” 闻言,他低头看了看。 婚服? “是一件蓝色的衣服对吧?里面有追踪器,我就是靠着这个开车找到这个村子的。” 那件蓝色的衣服,原本是姓江的记者穿的。 也就是说,是江楚峥报的警。 “你们从芜水过来?” “嗯,你在芜水失踪,当然是由芜水的警察负责。”说话的小哥笑起来,善意更显,“要不是跨市要办手续,我们昨天就能到这个地方开展行动。” “那……报警的人呢?” “报警的人?”提到这,小哥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案件是江队负责。” 又是姓江? “他刚刚就在里面。” 顾星阑下意识转过头看向车窗外。 只见敞开的土房门槛处,那个想夺他身的纹身男,双手被紧紧拷住,那张脸臭得不行。 而抓着他的人…… “那就是江队。” 还没来不及看清对方的长相,他们就已经进到了关押的车里面。 “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得麻烦你跟我们去一趟警局。” 一名女警走过来,声音温柔,抿着笑往车窗轻轻敲了两声。 老实说,穿着警察制服的人给他带来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顾星阑低下头,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毕竟他现在……要真算起来,是个共犯,帮黎家人瞒着腌臜事的嫌疑人之一。 他不敢和对方对视,手把车窗摇下来:“我能知道那个姓周的会被抓到哪里?” 人贩子虽另有其人,但这个姓周的也不是什么好鸟。 “自会有法律制裁他。”外面的女警安抚地往车窗里面看了一眼。 “人贩子还有其他人。”顾星阑接着道。 “全部都抓了。” 听到这,心才稍稍安下来:“你有看到一个小孩子吗?眼角有疤,又瘦又小。” “你认识?”驾驶座的辅警小哥抢过话。 “那小孩老聪明了!” 提到许牧风,小哥眉飞凤舞起来:“要不是那个小孩带路,我们现在还在芦苇丛里打转呢。” “我是他的监护人。” 顾星阑似是很欣慰,像大人听到自己家小孩被夸时的不好意思。 话语落下,小哥奇怪地往后端详了一下后车座的人。 “看不出来,你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顾星阑没否认。 “他现在在镇上,你跟我们过去,很快就能见到他。” …… 小车开在乡路上,缓缓驶入唯一一条马路,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声响,仿佛在和这片宁静的土地轻声细语。 车窗外,大片金黄的晚稻如波浪般随风摇曳,饱满的稻穗被风压弯了腰。 越往外走,人流越多。 路上还能看到骑着驴车的人。 直到一个铁牌出现在眼前。 黄东镇三个字高高挂着。 站在外面的人,廋的廋、黄的黄,无一不是被太阳眷顾过的痕迹。 难怪那群人贩子说外来人在阜松城好认…… 辅警小哥下去时,原本的铜色肤,顿时被城镇上的人衬白了几个调。 车内的顾星阑收回脚,在里面观望了几下。 他身上穿着婚服,还是待在小车最安全。 不一会,外面的交谈声突然大起来。 那个面善的辅警小哥,倏地面红耳赤。 耳边传来几个熟悉的字眼,什么“逃跑”“不见”“小孩”…… 听到这,还有什么不知道吗。 “许、牧、风!” 顾星阑咬牙切齿。 这小孩又逃了! 系统:[还真是人如其名,牧羊牧马,第一次见到牧风的npc,像风一样呢。] 电子音煽风点火。 “那个,你你家小孩,走丢了……” 辅警小哥和其他人吵完,走过来,面色发红,已不见刚刚的急色,只有满脸的歉意,眼睛也不看车里面的人。 “没事。” 顾星阑撑在车窗边上,笑容不达眼底。 “这里有广播的大喇叭吗?你就说顾星阑在警局等他。” chapter128 警局在小镇人流最多的地方。 外面,小车的停车处被几个大爷占了位置下棋唠嗑。 辅警小哥接到人后,不到一小时便开车回来,下车时,还贴心地把里面的小孩抱出来。 他眉开眼笑:“你可让你家长好一顿担心呢。” 没想到小孩能跑那么远。 几个小时的时间连路口的加油站都快出去了。 幸好广播还连到加油站,关键是这小孩也懂得求助加油站的人。 “叔叔给你买糖好不好?” 小哥觉得开心,想带着小孩去警局旁边摆糖葫芦的摊买串零嘴。 结果,这一路上保持着沉默的小孩,突然抬起头。 透露出来的眼神看着可怜极了。 “我想快一点见到……那个人。” 许牧风极不习惯地被人抱着,两只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只能抓这个人的衣服,心里想的全是某个姓顾的。 要知道,他发现那群人贩子去追逃跑的顾星阑时,心都快跳出来。 “好,这就带你去!” 小哥笑着把小孩往上扬了扬。 警局里面。 在柜台前撒泼打滚的大爷大妈,还有各种被拷在墙上、奇形怪状的红毛黄毛绿毛,以及扣押的鸡鸭鹅,什么都有。 唯有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人,在里面就像流沙石里混进金子一般显眼。 那人对周围的视线熟视无睹,面色淡如水,双手放在膝盖之间,微微垂着头,坐在贴着墙的蓝色板凳上,让人的脑海里无端只想着娴静温婉四个字。 “你、你自己过去吧。” 小哥收回视线,从兜里掏出白色的纸,我还要去处理一些事情。 哪料想,刚把小孩放下去,小孩就如同脱离了弦的铁箭一般飞速朝着蓝色小板凳过去。 “顾星阑!” 哪有人直呼父亲名字的? 小哥离开的动作一顿,转头看过去。 结果,下一秒就看到……小孩刚跑到板凳前,就被大人一把把抓到大腿上,开始打小孩屁股。 几下“啪啪”的响声突起。 柜台前的大爷不吵了、大妈不比划了,红毛黄毛绿毛皆簌簌转头、往声音的源头看去。 就看到捂着脸的小孩被红着眼的大人打屁股。 这声响,一听就重。 关键是,小孩不嚎不哭也不叫。 不论从哪个角度,都只能看到小孩的脖子和耳朵全红了。 辅警小哥见状,连忙转身赶过去。 声音急切:“停停停,顾先生!手下留情!”他连道好几遍。 坐在蓝色板凳上的人,缓了几秒是停了动作,只是那张嘴一直不停地说着些什么,像是在骂趴着的小孩。 无奈,辅警小哥只能把人抢过来。 “那什么,顾先生,你先冷静一……” 话还没说完,怀里的人突然挣扎起来。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手竟然松了。 就见到小孩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矫健得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身手。 “对不起……” 许牧风低声叫了一下,就抱住了某人的大腿。 被抱的人眼眶红润、水光蒙蒙,听到道歉的话,胸腔起伏了一阵,最后呼吸慢慢放缓。 “你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 顾星阑出口的声音有气无力:“要是你又丢了,我怎么跟你妈交代。” 小孩低着头不说话,手紧紧地抓着红色衣服。 “咳。” 在后面的小哥,面色有些窘迫,握着右拳咳了一声提醒不远处的两个人。 “顾先生,要不,带着小朋友一起去里面坐会儿?” 这个坐,不是真的坐。 顾星阑想去厕所捋一下思路。 “我能先去上个厕所吗?” “那小朋友跟我吧。”辅警小哥蹲下来,示意小孩过来。 …… 警局里,吵闹的声音渐起。 小孩左顾右盼,似乎并不想离开某人,假意走过来后,又挣脱开他的拥抱,蹑手蹑脚地走向即将离开的大人。 “回去!” 耳边响起细微的脚步声,顾星阑不用思考也知道,那小孩铁定在后面跟着他。 话落,那道细微的脚步声就真的轻下来。 他扶额无力地摇摇头。 幸好,节目一开拍,这小孩就该去黎泰贺的手里过日子了。 厕所。 里面没有人。 顾星阑在洗手台前洗了把脸。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那些人。 比如江楚峥的下落、那些残忍的人贩子,还有污水郊外那座囚禁和非法虐待人的屠宰场和被非法限制人身自由的人,各种各样,每一件事都盘旋在脑海里。 最后回归到一个问题上。 如果警察问他,为什么会在芜水外面开那家店。 他能说是去找小孩吗? 理由很牵强。 万一这背后不仅仅是一起案件,那他就有可能会成为警方关注的对象。 这样一定会影响到黎泰贺。 要是没等到黎和泰成长成人,黎泰贺这人就被抓进去,那他还谈什么扮演恶毒后妈。 ……没想到,以前他不屑一顾、弹指间即可完成的扮演任务,到了现在,竟然成了奢侈,还要担心自己不能成为恶毒后妈。 系统:[这世道是会变的,宿主,你不用太伤心,说不定以后连黎家的门都进不去 。] 顾星阑抽了一张纸,在脸上胡乱擦着,心里道:“这不是在单纯挖苦我的吧。” 系统:[宿主,你是不是忘了,任务对象的父亲,还想换了你的事情。] 确实有这一茬,他那拙劣的演技,在某人面前,可能连下饭菜都不如。 说起来,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黎泰贺了…… 擦完脸,顾星阑扫过镜子,随手把纸团一扔、准确无误投进垃圾桶里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完,他甩过头,晃落发丝上多余的水珠。 不过三秒,厕所里面维持的帅气,刚到了门口,骤降! 只听到“砰”的一声闷响! 紧接着就是纸张“簌簌”飘落的细碎声。 迎面而来的高大人影,顶着寸头,身上的蓝色制服熨帖笔挺,步伐又稳又快,那凌厉的眉眼间尽显戾气。 手里原本扛着一大摞资料,现在只剩下了半摞。 而他,就像瞎了眼的狍子,明明余光已经看到了相向而来的人,可两条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怎么也收不住脚步,整个人居然就这么不受控地往前面撞去。 顾星阑大脑一片空白。 霎时间,所有的资料如同扑朔的蝴蝶般,全部散开,在空中肆意飞舞,随后零零散散地落了满地。 扛着资料的男人,显然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眉眼瞬间紧皱,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沉天空。 尤其是看向他的目光,里面满是愠怒。 被这么一盯,顾星阑顿时成了鹌鹑。 “对不起!我马上给您收拾!” chapter129 那一大摞资料,有不少飞到厕所里面,还被瓷砖上的水晕湿了,洁白的纸面顿时被水渍染得模糊。 顾星阑心急如焚,急急忙忙把地上的纸收拢起来。 纸张上的字是华字,上面的小标题都很显眼,尤其是加黑加粗的“跨国人体买卖”,触目惊心。 见状,收拾的动作瞬间慢下来。 不等他看清,手里的纸“哗”地一下,被身后的人抽回去。 他连忙看向身后。 那人动作带风,浑身散发着冷气,比警局里的空调还能制冷,让周围的空气都凝结了几分,顾星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看来这起案件确实不是简单的拐卖和非法囚禁,还涉及到了跨国犯案。 纵使他心里再好奇、再想知道,可此时也不得不收回自己探究的心思。 顾星阑长长叹了口气,转过身,步伐沉重地回到警局大厅。 大厅。 声音嘈杂,各种声响交织在一起。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他很快就对上了那双狭长又略显阴鸷的眼睛。 姓周的人,被两个警官架着,准备扛出去。 身后还连带着那群纹身男。 “他们,这是要抓去哪里?” 顾星阑左看看右看看,找到之前和他说过话的女警。 “回芜水的警局处理,你不用担心,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是吗……”顾星阑垂下眼。 这群人像是对姓周的了如指掌,也异常坚持就是姓周的拐卖了他。 周邵这个人是做什么的?和警察又有什么关系? 谜团太多,令人捉摸不透,他就像在游乐场外面看着那群人走迷宫,属于旁观者也很难看清的状态,以至于现在不得不搁置下来。 他按女警指示的方向,慢慢走到询问室。 淡蓝色的墙壁,淡蓝色的门。 一关上,外面的声音就全部被阻挡在外,耳边只剩下自己微微呼吸的声音,静谧得让人有些不适应。 “你好,我是负责你这起案件的警官,我姓林,你可以叫我林警官。” 林警官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了两条缝,让人难以分辨其中藏着的神色。 顾星阑收回视线,动作有一些拘束。 “你不用紧张,咱们就像唠家常一样,慢慢聊。”林警官把对面的椅子拉开,示意他坐下。 姓林? 明明辅警小哥说负责案件的是姓江的警官。 “要不先喝口水平复一下心情?”对方道。 见顾星阑喝下水,林警官笑着把一个本子拿起来:“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轻松了很多?” “嗯。”顾星阑抿了抿唇,避开对方的视线。 “好,咱们现在开始,你要是中途觉得累了、不想说了,随时跟我提,行吗?” 林警官说完,便将笔帽弄开,准备在纸上记录:“第一个问题,你能回忆一下,自己是怎么从芜水到阜松的吗?” 一来的问题就这么刁钻,至少对他来说。 顾星阑作出思考状。 几乎是教科书式的回忆动作。 他微微歪头轻点着下巴,眼睛盯着角落的某一角,半晌,道:“我是一名主持人,就在两天前……被裁员了,没了工作,刚刚好,我领养了一个九岁的孩子,他亲生母亲生病了,需要钱,我又刚装修了房子,钱包所剩无几……” 说了一堆话,他还没有直入警官问的问题,但对方没有出声打断,一直以一个聆听者的姿势对着他,看不出半点不耐。 不好糊弄。 四个字盘旋在顾星阑的心头,他只能接着道:“孩子的母亲需要钱治病,但是我钱包空空,连租房的费用都很难拿出来,本想借钱做生意先稳定再来帮孩子母亲治病,没想到,孩子走丢了,被他亲生父亲卖到屠宰场打黑工。” 说到这,顾星阑提着声道:“这我能忍吗!利用一个小孩子的善心……我本想直接去要人,结果屠宰场根本不让我进去,我还想报警来着,就被一个叫李江的年轻人阻止,我们两个人商量着,想开一家店,深入屠宰场把小孩救回来……结果,店就开了两天,我去屠宰场谈话,却发现了那里非法强迫劳工!” 顾星阑讲得绘声绘色,但还是没有回答警官的问题。 坐在对面的人,气息变化了一瞬。 不过却不是烦躁不耐,而是兴趣……盎然,只见警官上扬着眉毛,眼神微微发亮,双手支撑在桌面上,直直地面向他,仿佛有很多问题想问。 这哪能行,他连道:“至于怎么到阜松,这就要问那个瘦瘦小小的老头了,我喝了他一口水,结果人就晕过去,再次醒来,就从芜水到了阜松的一个仓库,我从仓库逃出来,在芦苇丛里遇到了那个姓周的。” 说完,顾星阑咽了口桌上的水。 “你说的老人是这个吗?”林警官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相片。 “他是南亚人,十年前因为拐卖妇女儿童被判了十六年。” “不止这个老头,还有另一个人,胖胖的,嗓门大,在芜水郊外开……店。”顾星阑说到这,又不免想到自己吃了那人的一碗面,脸色顿时不太好。 “他是芜水本地人,之前因为入室抢劫和暴力伤人,也判了十六年。” 林警官往对面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放心吧,他们两个,这次得在监狱养老了呵呵。” 还真是……普天同庆。 顾星阑点点头,有些窘迫,在林警官想问下一个问题时,他投去恳求的视线:“那个……林警官,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我听着呢。” 闻言,他支支吾吾道:“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您能借我两千块……” 话落,询问室死一般的寂静。 “咳——”林警官被喝了半口的水呛得直咳嗽。 “两千块一定会还的!您是芜水的警官吗?要是的话,我能加您一个联系电话吗?”顾星阑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脸上压抑着急色,焦急快要从脸上迸出来。 恰逢此时,“叩叩”两声。 询问室的门开了一条缝。 “小林,你这边好了吗?” “好了好了!”林警官“腾”地一下站起来,抹了把脸:“顾先生回答得很全面,我都记着呢。” “那行。” 外面的女警官进来,看着穿红衣的人:“顾先生,能移步去会议室吗?” 女警官的到来,一下子就打破了询问室里过于奇怪的氛围。 “去做什么?” 顾星阑抿着怯生生的笑,看向站在门边的人。 “嗯,没什么,想让您去核对一下信息。” 核对信息,不是问问题。 “好。” 他欣然答应。 只是离开时,不免向林警官投去惋惜的目光。 顾星阑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看过去,隔在半空中,就只收到一个略显僵硬的背影。 出了询问室。 走了一段距离,女警官侧头笑着问道:“顾先生,您现在肚子饿吗?” “饿倒不饿,就是有点紧张,那个,我不会被抓起来吧。” 懵懂无知的模样,给自己套了一层保护色,顾星阑牵着双手垂放在前面,互相捻着手指,似是很担心。 chapter130 “那倒不会,顾先生不用担心。” 女警官斩钉截铁道。 “既然这样的话……”顾星阑的担忧都快写在脸上,捻着发丝,道:“那为什么,负责我案件的变成林警官了,我记得明明是江警官来着。” “这……内部调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女警官只当这是一窍不通的小老百姓,结果,下一句话,差点让她头皮发麻: “江警官是被降职了吗?” 两个人站在会议室门口。 空气都快死寂了 什么都敢问。 女警官被惊得五雷轰顶,她连忙打断:“顾先生,这属于我们内部的人事安排情况。”她左看右看,生怕见到某个人:“每个警官手头的工作都是动态调整的,您就安心让林警官跟进您这事就好,不用想太多。” 幸好,这里只有两个人。 会议室的门刚开。 里面围着长桌的人齐齐把视线射过来。 “咳。” 坐在最外面的人,重咳了一声:“李姐,你……电话没挂。” “……” 女警官往头上抹了把汗:“忘记关了。” 环视一圈,里面没有那个人。 “李姐,江警官刚刚才去的厕所。” 会议室一道门通外面大厅,一道门通里面的茶水间和厕所。 此时那通往茶水间和厕所的门掩着。 她又没说什么错话,怕什么。 女警官露出笑,多多少少有点勉强,朝着身后的人道: “你先进来吧。” 而外面的顾星阑,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系统:[宿主,你觉得你身上的嫌疑排除了吗?] “大概率是,除非这个会议室是障眼法。”顾星阑想,要是有心人调查他,指不定就调查到他和黎家不可言说的尔尔,况且江楚峥,他不能保证这位记者和警察没关系。 总之,谨慎一点好。 “砰”地一下,大腿突然出现一个小小只的人影。 顾星阑的思绪被打断,看向下面。 原来是许牧风。 “小孩一直想去找你呢。”辅警小哥坐在最里面,而旁边的位置空空,一看就是给小孩准备。 “我想嘘嘘。”小孩仰着脸,眼睛里满是期盼。 见状,顾星阑只能抱起小孩:“能让我们去上个厕所吗,小孩尿急。” “厕所就在门后,你开了这个门直接往里走就是。” …… 进了通道。 不知道这小孩想跟他说什么话。 他只能耐着性子,把人抱到厕所隔间。 门一关上。 顾星阑摊开手心放在对方面前。 厕所隔间好几个都是关着的,里面都有人,他们出一点声都会被发觉。 掌心上面,微微发痒,像羽毛轻轻地拂过。 小孩写字写得极慢。 很快他就分辨出。 [回到芜水,还要被带去警局。] 看来是这小孩在会议室听了不少。 他确实不想再应付警察。 但接下来,黏着他掌心的小手指又动起来。 [咱们自己回去吧,不坐他们的车。] 小孩写完,就把手放在他的掌心里牵着。 瘦弱的手,上面的骨骼感清晰可见。 小孩脸上扑朔着睫毛,一脸期待地看向他。 只是这期待注定要落空。 “你……”顾星阑越想,脸就越黑,出口的声音也带上了冷意:“别想再玩逃跑那一套,不然……下一次就不是打屁股这么简单。” 许牧风愣了一下。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主动释放出的善意,却被人当作意欲不轨。 这种感觉极其难受,像胸口堵了一块巨石。 他瞪圆了眼睛,握拳头往对方的大腿处重重地捶了一下。 而小孩突如其来的生气,在某人眼里就是被揭露了坏心思恼羞成怒的模样。 顾星阑抬手点了点对方的额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不论怎样,都先跟我乖乖回去。” 小孩不搭理他,转过身。 背影气呼呼的,抬手解裤子就准备上厕所,完完全全把身后的人当空气。 任谁看,都会觉得小孩这是生气了。 他连忙退出去,隔着门板道:“回去就带你去医院看你妈妈,吃的也少不了你的,乖乖跟我回去就请你吃顿大的。” 说完,里面的小孩只留给他水声。 系统:[你养他养不熟,他养你倒是养得挺熟的。] 刚想低声劝导小孩、给小孩下梯子的顾星阑,一阵语滞。 “系统,说点我爱听的。” 脑子里的电子音息了声。 “……”一个两个,都跟他作对。 顾星阑无奈,只能走出隔间通道。 却在洗手台处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身姿挺拔如松,藏蓝色的制服整洁笔挺、没有一丝褶皱,还有腰间系着的皮质腰带,紧紧束住腰身,勾勒出结实的轮廓,而黑色笔直的长裤下,是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无端透露出不可侵犯的肃气。 原来是一个小时前在厕所撞到的警官。 说来,他还没好好道歉。 “您……就是江警官吧?” 出口的声音极小,尤其是那双眼睛,布满了歉意:“刚刚真是对不住,把你撞了,我眼神不太好。” 他还没完全说完,就见到魁梧的男人抽纸擦着手,往垃圾桶里一扔,半分眼神都不给他,步伐又稳又无声,毫不犹豫地转身出去。 而这边,被冷落无视的顾星阑微微挑起眉。 歉意也被心里那点探究压了下去。 这人,凑近了看,有点像。 但脸部的骨骼走向和体型,至少不是江楚峥。 如果江楚峥既是记者又是警察,那他心里那点小九九岂不是被看全了? 眼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顾星阑不免叹了口气。 再这么小心谨慎下去,恐怕他就该长白头发了。 正当其时,身后飞快地“吱”了一声。 还以为是小孩上完厕所出来,顾星阑连忙转过头。 却发现是一个扭扭捏捏的男警官。 紧接着,那几道原本关着的门全部打开,警官们不约而同地走出来,飞向他的视线恍惚。 看样子像是在躲着什么。 除了刚刚那个高冷异常的人,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值这群五大三粗的警官龟缩在厕所里面。 几个警官动作迅速,在洗手台洗完就赶了出去。 颇有几分谁也不想让那位等的意思。 * 周围除了日光灯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就是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过分安静了。 这一等,就快十分钟。 现在洗手台这里就剩下他,像望海石一样望着那扇门。 小孩不会是在大号吧…… 顾星阑试探性地靠近隔间敲了敲门。 门内的回音清脆。 里面丝毫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再往下定睛一看。 厕所门把上的绿颜色极显眼,不再是锁着的红色。 ! 奶奶的,这破小孩特么又逃了! 他赶忙推开隔间的门。 没有人、没有人! 还是没有人!! 一个活生生的小孩,怎么会突然不见踪影! 这还是在厕所只有一颗头大的通风窗和他没有出厕所的情况下! 徒留顾星阑一个人在厕所四处张望,一脸便秘色,牙都快咬碎了。 chapter131 在厕所和茶水间徘徊了许久,顾星阑就差没掘地三尺把整个地板掀开来看。 直到外面起了催促声。 自生自灭吧,让那个小孩自生自灭吧,他再也不管这破事了。 心里又恼火又累,顾星阑心里呸了好几声,后悔自己刚刚没多打几下小孩的屁股。 门外。 排排坐的警官,目光径直往茶水间的方向看。 辅警小哥一脸笑意,扬了扬手中的药盒:“顾先生,我有治疗水土不服的药。” 而坐在辅警旁边的人,不是许牧风这破小孩又能是谁? 顾星阑顿时气不打一处! 他像只苍蝇一样在厕所乱转,结果这小孩根本没逃!跟没事人一样! 坐得稳稳当当的许牧风,见了他的怒火,非但毫无耍了他的心虚之意,反而还利落地跳下椅子过来。 那张脸鲜少地露出讨好的笑容,无声地把小手滑进顾星阑的掌心里面。 求原谅?晚了! “来吧,顾先生。” 出口的声音打断了周围凝固的空气。 “你过来认几个人。” 女警官从桌面上掏出几张粗糙的白纸。 上面都是素描相。 看来是有几个人逃了…… 顾星阑压下怒气,牵着小孩过去。 上面人皆面露凶色,眼里冒着精光,像藏着利刃,即使是黑白线条,也足以将那股子狠劲刻画得入木三分。 看着有点印象,但不能确定。 面对着众人灼灼目光的注视,顾星阑不得不道:“有、有点印象。” “你能把脑子里面关联的信息说出来吗?” 这哪能,脑子里只有粗略模糊的人影,简直雾里看花。 顾星阑忍不住握紧了小孩的手,头脑开始一阵风暴。 “我知道。” 小孩弱弱地在某人身后探出头,手里紧紧抓着某人的手。 这下,众人目光 “唰” 地一下齐聚在许牧风身上。 “哦?小朋友,你来说说。” “这些人在前一晚来过肉店,我听到他们说要把消息放出去的事。” 话落,会议室内的人皆静下来。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从座上离身,步步逼近,走到顾星阑旁边。 连带着冷气也如影随形。 周围的气息突然变得厚重起来,顾星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小朋友,你见过这个人吗?” 过来的男人板着脸,拿出一张略微泛黄的照片。 许牧风摇了摇头。 接下来,几乎是男人问一个问题,小孩答一个问题,关键是小孩丝毫不见刚刚的弱色,有什么答什么。 不远处的辅警小哥忍不住露出赞赏的神色。 等到问完所有问题,顾星阑两个人被放出警局时。 “顾先生,等等!” 辅警小哥扬着眉,手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掏出一根糖葫芦赶了过来。 “糖给小朋友吧。” 糖衣金黄可口,里面透着鲜红的山楂,看着就酸甜可口,让人忍不住咂嘴。 “谢谢好意,不用了。” 顾星阑皮肉不笑地看向牵着的小孩:“吃了会蛀牙是不是?” 这小孩给他整的恶作剧他还没算账呢。 手的力度越发紧。 小孩使着力气回握了那只洁白温热的手,坚强地扬起小脸看向辅警小哥。 “谢谢大哥哥,给我吧。” 故意唱反调? 许牧风见旁边的人想挣开手,他立马紧紧地攥住那五根手指。 可那五根手指就像风一样。 糖葫芦到了手上,旁边的人也走了。 许牧风直接转身追过去。 街道两旁空荡荡的,只有瘦骨嶙峋的枯树高耸,脚下落叶被踩得咯吱作响,似乎在说着秋天好寂寞…… 那根可口的糖葫芦,慢慢染上人的体温。 许牧风追到某人后,直直把脸撞进红衣里。 鼻间醉人的香味,连带着出口的声音也黏糊起来:“对不起,刚刚在厕所的事,我错了。” 见小孩小心翼翼地把糖葫芦举上来。 顾星阑垂眼看了一下。 他没怎么吃东西,现在看到这串又好看又香的东西,自然不免食欲大动。 只是许牧风这个人,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现在,你跟我好好说一说。” 恰逢冷风拂过,把额前的发丝不停地往上吹,顾星阑毫不在意,迎着风蹲下来,目光如炬,定定地锁住小孩的脸:“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如果你把你母亲的病情告诉我,我会帮你的,何至于去打工?” 风唯一的坏处就是把某人的头发吹开了,吹得那人脸上没有一丝遮掩,把那双眼里的忧色照得让他无处遁形。 许牧风瞬间安静下来。 原本热着的心也稍稍冷却,别过头,避开某人的视线,静了许久,许牧风才支支吾吾道: “你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年龄不是鸿沟,相差几十岁的人也能当好朋友,这叫忘年交,忘记年龄的差距。”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牧风急道。 大概是小孩落寞的神情刺眼极了。 顾星阑看不惯,抬手往小孩的发顶上撩拨了好几下。 “那你是什么意思?” 话题好像就快滚进车轱辘里面。 眼看糖衣快化了,顾星阑把糖葫芦拿过来,拆开上面的包装纸。 味道香甜,一口就能把一块裹着透明糖衣的山楂吃进嘴里。 顾星阑吃完上面一颗,再拿到小孩嘴边。 “来,你也吃一块。” 举着糖葫芦的人,哪里还有刚刚在警局生闷气的模样,现在只有满脸的期待,和毫不吝啬的笑。 许牧风愣了几秒,试探性地咬下半口。 山楂他不能一口吃下,剩下半颗,被拿着糖葫芦的人送入口中。 他和他,同吃了一块山楂…… “我们能吃同一串糖葫芦,怎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耳边传来的话如同海啸击石,顷刻间,硕大的石块就被卷入一个名为顾星阑的浪潮里面,在昏暗寂寥的海岸线唯一发出的巨响。 他不敢看那双笑眼,背过了身。 “现在能和我说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静了久久,耳边才听到小孩微弱的声音: “现在在这个地方,我不用想我无处可去,也不用想我的家……我每时每刻都跟你待在一起,我能忘掉所有不开心的事情,可是,回到芜水,那个小区里面,我又变回了街头的混混小孩。” 许牧风站得笔直,头快垂到下巴处。 透露出来的背影孤寂极了,显得稍不留意就会被忽视。 原来这小孩还是在纠结。 因为对自我认知的不稳定、对现实压力的逃避,和对两个人情感关系的防御,无不在透露着,这个小孩,在和他相处时既贪恋美好又害怕过于美好,以至于回归现实时美好不再的巨大落差难以承受。 是逃避心理,也是一种对自己的防御。 他能做的,大概就是给这个人强有力的保证。 顾星阑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小孩的后背,低沉有力道:“抓着我。” 下一秒,不愿面对他的小孩,瞬间被他一把扛起,稳稳当当地扛到了肩膀上。 “你!你!” 许牧风涨红了脸、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双手紧紧抱住了那颗头才稳住身型。 “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你以后只认我这个人,我是能被你依赖的人,懂吗?” 顾星阑少见地带上了霸道的语气。 只是心里有点没底,他摸了摸鼻子,补充道: “跟着我,保你吃得饱穿得暖!” 想到黎泰贺曾对这个小孩露出的欣赏。 让小孩成为被黎家人看重的人,这很难吗? 突起的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一圈。 ……确实挺难,但他能争取。 chapter132 骤然升高,视野豁然开朗,眼前的景致是前所未有的光明。 尤以远处的山头,曙光一般,快要把他所有的阴暗驱逐。 许牧风在某人的肩上,被刺得流泪,抹了把眼,喃喃道:“你真爱多管闲事。” “你的事不是闲事。” 顾星阑微微仰头,把手里的糖葫芦举上去。 “先吃吧,等一下坐车就由不得你吃东西了。” 很快,头顶上传来小孩吧唧嘴的声响。 糖衣被咬碎的声音悦耳极了。 两个人慢慢走到镇上的路口。 警局里的人说安排了车送他们回芜水城。 现在路口那里果真停了一辆。 只不过是货车。 货车在马路上低调不显眼,但是靠在车门边上的人就不一样了。 “哟,好久不见。” 出口喊话的人,半抬墨镜,眼球向上看着他,带着几分调侃与玩味,站姿没个正型。 不正是许久未见的黎越倡? 黎越倡黑了好几个度,脸上笑起来时就属牙最白。 此时看清了一大一小还有穿着,不免笑道:“你这又是上赶着跟谁结婚呢?” 身上的婚服还没脱下来。 顾星阑看到这人,第一时间想的便是…… “黎总……也来了?” “不是,你连声招呼都不跟我打的吗?” 黎越倡笑容一僵,不满地迈着步子走过来。 离得近,便看清了婚服的惨状。 上面满是被撕扯过的痕迹,看着就像是被人狠狠蹂躏过一般。 “说说,你怎么到这穷乡僻壤了?” 那双眼睛没了笑便是如同鹰眼般的凌厉,此时直直地盯着他,似乎要让他解释。 两个人极有默契,只关注自己最想关注的事情。 “我被拐卖了,还差点跟人结婚。”顾星阑神色平静,语气平淡,末了,顿了顿,又投去一个抚慰人心的笑,补充道:“好在犯人落网了。” 这话并没有安抚到气氛。 出国了好几天、一直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板着脸,用过分宽大的手把两条断开的固定带,小心翼翼地系起来。 空气异常焦灼。 直到某一刻…… “这下总算舒服了。” 看两条一直被风吹来吹去的带子不爽,黎越倡系完一个小小的蝴蝶结,呲着大牙又笑起来。 ……还以为是因为他被拐卖的事情愤愤不平。 顾星阑的嘴角抽搐。 “你人没事就行,我这趟比你危险多了,你见到我应该是你庆幸我还活着才对。”黎越倡拉开后车门,“砰砰”两下敲着车身示意人进去。 两个人时隔几天再见面,关系似乎远了几分。 他能感觉到黎越倡身上若隐若现的煞气,顾星阑拍了拍小孩。 “许牧风,叫叔叔。” 黎越倡好说话,让这小孩先跟黎越倡处处。 “叔叔好~”小孩唤道。 这声音,突如其来的甜腻,几乎腻得过分,让人寒毛直立。 着实把顾星阑和准备开车的某人吓得一激灵。 不是,这小孩原来会撒娇?? 后者则是略带幽怨地看向后座:“我有这么老吗?叫我哥才对。” “那什么,叫他哥哥。” “哥哥好!” 话落,车速快了一瞬。 黎越倡放声大笑。 “行!不枉你这小鬼头叫我一声哥!坐好了!” “哗”地一下,车窗外的树突然从绿影变成了灰影,到最后,几乎连残影都看不见。 许牧风很少坐车,更不用说这车开得飞快,脑子里面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只能手捂着嘴巴,小脸苍白。 等到顾星阑察觉到不对时,已经晚了。 “呕”地一声。 小孩扶着人径直吐出脏物。 山楂经过消化,已经变成了一滩烂泥。 车内的吸气声此起彼伏。 —— “黎助理……你这车,有点难洗啊。” 傍晚六点。 太阳日落西山,霞光挤满了整片天。 宋正思挠了挠头,看着已经凝固渗透的呕吐物陷入了沉思。 “难洗就难洗,我一时半会用不上这车。”黎越倡捏着鼻子,一脸菜色。 而顾星阑,抱着小孩,右手轻轻拍着小孩的后背。 “妈的,老子好不容易提的车。” 黎越倡认命地钻进去把重要的东西全部拿出来。 “小孩也不是故意的不是?” 顾星阑提起一抹笑,语气带着歉意。 “那是你小孩,可不是我小孩。” 黎越倡抱着东西气呼呼地走进去。 眼看那道背影离去,这他是跟还不跟? “顾星阑,我是不是搞砸了……” 小孩难受地抓着他的衣领,声音有气无力。 他确实有想让小孩讨好黎家人的意思,明显这小孩也领会到了,懂事得让人心疼。 “这位哥的脾气就这样,你不用放在心上。” 现在的时间刚好是饭点。 犹豫了片刻,顾星阑便把小孩抱进别墅。 门口大敞。 他刚想进去,却被一只白色手套拦了下来。 \"顾先生,别墅不允许带外人进来。\" 管家的脸冷,语气更冷。 就听到那张嘴毫不拖泥带水道:“你现在还过来干什么?无故旷工两天,今后不用再过来了。” “昌谷别墅,不欢迎你。” 说完,管家冷哼一声,慢慢将门关上。 “事出有因,请听我解释!” 他连忙挤在门框。 既然要赶他走,那还让黎越倡过来接他干什么?是折腾黎越倡还是折腾他? “我……被绑架了,有重要的事要报给黎……” 话还没说完,就被管家呛得吓了一跳。 “胡言乱语!” “老爷的名字也是你一个小职工能乱提的吗?!” 靠! 顾星阑涨红了脸。 这管家就是看他不爽! 他刚想绕道。 正门不行他还能翻墙。 结果,身后莫名其妙站着的人差点没让他转身摔过去。 黎惠文眼疾手快,直接拦住了腰,而顾星阑又紧紧抱着小孩。 几个人七歪八扭,才堪堪稳住了身型。 而黎惠文后面,刚好就是…… 他双眼一下子亮起来。 由远及近的男人,褪去了一身养尊处优的贵气,这么多天没见到,这人反而带上了少见尘气。 黎泰贺……也黑了好几个度。 旁边,就是小小只的黎和泰。 霞光映照,父子相向而行,无端让人感到温馨。 画面实在难得一见。 顾星阑突然意识到。 节目已经开拍了,只是还没有轮到他而已。 那现在,黎泰贺回来很有可能就是带着黎和泰去参加节目前期必备的采访。 “好久不见。” 黎泰贺踩着亮面深棕皮鞋,站直在台阶下。 霞光如刀般印刻在鼻梁上,分出一条模糊的界线,而微微扬起的脸,依旧挂着那副运筹帷幄、尽在掌握的笑。 chapter133 “好久不见,老爷!” 门内突然炸响一声欣喜若狂的回应。 原本正缓缓合上的厚重雕花门,被注入猛劲一般,快速敞开。 是屋内的管家。 此时面露喜色,连忙走出来。 被推开的门,挤压了本就难以施展的空间,顾星阑只觉得后面撑着他的人在抖,下一秒,不出他所料。 混乱骤起,三个人径直往后倒。 耳边清晰地传来黎惠文痛呼的声音。 这一摔,连身体里的脏器都跟着剧烈震颤,顾星阑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只能护着怀里的孩子。 “老爷,这是别墅新招的员工,不懂事,还故意旷工。” 管家从屋里面走出来,黑白西装被晚霞衬得发红,暖色并没有改变那副无情的模样。 甚至那双眼里还藏着鄙夷。 这几乎就只对着他。 迎着这双视线的顾星阑,毫不示弱地看了回去。 他没偷没抢,还帮黎家干事,哪件不是勤勤恳恳,这还没另算价钱呢。 “惠文,你先去休息。” 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打破了周围微微凝固的气氛。 顾星阑收回视线。 黎泰贺……这个人刚刚就在台阶下,如果出手,一定能扶住倒下去的黎惠文,但是没有。 想到这,他便寻着声往黎泰贺的方向看过去。 第一感觉便是累。 对方的眼下微微布着青黑色,就像浓厚的阴霾。 其实不止黎泰贺,还有现在躺着的黎惠文,也是一副几日几夜没合眼的模样。 回想到刚刚黎越倡的墨镜不离眼,恐怕也是这副憔悴样。 谁也不知道这几个人去国外干了什么。 顾星阑边想,边抱着孩子起身。 等待他的,是黎泰贺的冷漠。 这人半点没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还有……黎和泰,更是一如既往地无视他。 几个人略过他径直走进别墅里面。 给黎家办事,还真考验心理承受能力…… 别墅外面。 还跟着的一群人。 “黎管家,我们是芜水育英国际贵族学校的学生评审团。” 这群年轻人穿着笔挺的西装,胸前别着一块徽章,精致地在光影下闪烁,有男有女,此时正直直地站立在门口。 “快进来吧。” 站在大门前的管家,面露慈色,心领神会般,侧开身。 旁观者清。 那张老脸哪里还有刚刚对他的鄙夷。 种种情况,就觉得好像有什么线索被遗漏了。 顾星阑定定地看着那群人。 形形色色的身影,皆目不斜视地穿过他,直到最后一个人,“砰”地一下,撞过他的肩膀。 半晌,脑子里断开的线突然被接起来。 [……学校比较特殊,入学不仅要对家庭背景的评估,还要对家长进行考核,对孩子更是要求有两种语言以上的掌握……] 记起来了。 黎和泰的学校有点复杂,要是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别说拍节目,恐怕许牧风连学校门口都靠不近。 * 管家死活不让他进。 最后他还是混进别墅了。 靠宋正思。 “顾大哥,你别整……” 围墙的另一面,宋正思缩着脖子,眼神闪躲,心又虚又急,不断地瞅着那块摄像头。 “摄像头的感应灯没亮,你怕什么?” 围墙的顶上,顾星阑逆光而立。 透出来的身形被勾勒出一道硬朗的轮廓,大片大片的影子顺着围墙倾泻而下,被极限拉长。 旁边的许牧风也不逊色。 小孩翻墙比他熟练了,很快就跳到里面。 更不用说他! 顾星阑三下五除二,也跟着跳进去。 “你到底有什么事要找老爷的?”见一大一小进来,宋正思后悔的心思达到顶峰,看着就差没直接把赶人的话说出来,重声道:“要碰了管家,可别说是我带你进来的。” “在你宿舍躲一阵,怕什么?” 自从上次大裁员后,别墅那些空房子都上了锁,除非他能翻二楼的窗进去。 \"不成不成……\" 宋正思受不了,脸上的肌肉紧绷,懊悔不迭,抬着双手就推着顾星阑往围墙边上走。 “等等!我请你吃大餐,免费请!” 顾星阑被推得差点磕墙上,头扭向后面:“让我躲一个小时,后面不用你!” 都让他进来了,现在还赶他走,半途而废合适吗! “顾大哥,听我的,以你这外形条件,应该去干直播赚互联网的钱,来当这里家政只会埋没了你的青春。”宋正思似是语重心长。 掌心下面的红衣,在推搡下,已经窥得见里面的雪白。 宋正思咽了咽口水:“你……” “我他妈给你包一个月的餐!” 已经被推到墙面紧贴的顾星阑气道。 话音落下,旁边一道撕扯力传过来。 “砰”地声,顾星阑只觉得脸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痛得他眼前金星直冒。 “包月?不如陪我去外面喝酒,我包你!让你进!” 浑厚的声音如闷雷般自上而下炸响。 耳边嗡嗡的,脸侧火辣辣地疼。 顾星阑瞪着眼,还没缓过神。 而得不到回应的某人,视线转向宋正思。 目光交汇的瞬间,宋正思“咻”地把头低下,脸上惊恐极了,喊道: “黎助理好!” 黎越倡眯起眼。 “咋回事?怎么不让他进别墅?” 何至于翻墙? “是管家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我只是……” 后面的话懒得听,黎越倡垂下眼,看着怀里惊魂未定的人。 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国内的事情不是他负责,他连根毛都不知道。 出国就干国外的事,在国内就干国内的事。 刚回国还没处理好事情就被派到距离芜水颇远的山城接人。 现在,他累,累到失眠,一直高度紧绷着精神,他睡不着。 黎越倡沉下眼,轻拍了某人肩膀。 “清醒了没。” 见怀里人退开,黎越倡思索了一下,刚想问这人去阜松的来龙去脉。 可还没出口,就被对方抢先:“你眼睛这……不先拿绷带绑一下吗?” 顾星阑现在怵这人,试探地转移话题。 “……” 头顶上突然被拍了一下,紧接着便听到:“你先把你这副臭脸收了再说这话。” 黎越倡嗤笑了一声。 怕?怕他?他有什么好怕的? “跟着我。”他双手交叉抱胸,转过了身。 “等一下,跟着我的那个小孩呢。”顾星阑四处张望,找不到提前进来的许牧风。 “在里面呢,小孩都比你聪明,知道找靠谱的。” 原来是许牧风进去找的人。 幸好碰到的是黎越倡。 * 别墅几天没回,灰尘已经在别墅的地板、墙面,布上浅浅的一层,肉眼可见。 刚踏进去,那股尘味便顺着风扑面而来。 惹得顾星阑咳个不停。 “忍着,声音太大了。” 黎越倡走在前面,眉头不带皱一下,自得地在通道里面行走。 而跟在后面的人,打完喷嚏又是一个喷嚏,不带停。 周围几乎产生了回音,震得墙面的灰全部动起来,越来越多。 chapter134 “服了你!” 黎越倡不耐,脱下外套,往后一扔:“捂着,要打喷嚏也给我往小了打,上面有正事要谈呢。” 鼻间的外套带着烟草味,比灰尘还冲。 忍了一路,鼻子痒得不行,顾星阑憋成大红脸。 别墅里面。 豁然开朗。 水晶灯高高悬挂在上面,如水银泻地,把各个角落照得清清楚楚。 灯光映照在某人的脸上,那伤口就更加明显了。 像切割出来的刀伤,差几厘米就会划到眼眶里面的既视感。 “行了,往这直走,你家小孩等着你呢。” 黎越倡又想到什么,笑着补充道:“顾职工,慢走不送。” “。” 他现在的身份是黎家别墅的小职工,不是黎泰贺娶进门的新娘。 顾星阑默默走到墙边,换下红衣,穿上别墅的佣服。 没了婚服的束缚,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 —— “黎总,您这是……破坏规矩的。” 被喊黎总的人坐在高位上,不紧不慢地喝着手里苦气氤氲咖啡,双眸隐藏在镜框之下,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而旁边的管家,笑着把一个箱子拿出来:“这里还有一些。” “不合规矩的呀!” 说话的人看向不远处瘦瘦巴巴的小孩。 “这位小朋友,既不会外语,也不会琴棋书画,什么都不精通,更不用说那些箭术和马术之类的运动……” “老身忘了,这里还有一箱。” 第二个箱子被拿出来。 大厅的气氛焦灼不已。 “各位。”座上的男人放下办公设备,抬眼看向远处的一群人:“黎氏有意愿投资贵校的教育事业,资金,不是问题。” 意思就是捐楼。 已经走到通道口的顾星阑,身体一动不动,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黎泰贺……还有神不知鬼不觉已经提前到大厅的许牧风。 怎么一眨眼的功夫,这都快评审上了。 “既然这样——我们还怎么好意思推脱呢。”站在前头的人原本不想看高座的人,听到那番话,就略微抬头瞧了一眼。 这一瞧,就刚好看到对方渗人的笑! 这是把许牧风硬塞进学校了。 手段简单粗暴。 顾星阑全神贯注,丝毫没有偷看的不耻,正想着这事尘埃落定。 结果,就听到,站在大厅的人峰回路转:“可是吧,我们必须要有录像作证,也好对其他家长交代……”越说,领头的人愈发没有底气,转过视线看向一直沉默的小孩。 这小孩一看就没有半点内涵,乡下来的底层泥腿子,进了他们的学校就是给他们学校抹黑! 这么一想,就越觉得不能屈服于钱威之下。 鄙夷快要从眼里漫出来。 而承受着那群不屑、恶意目光的小孩,始终直着身。 “和泰。” 突起的声音着实把通道里面偷看的顾星阑吓一跳。 身后阴风阵阵…… 一回头,那双浓黑的眸色和周围隐匿在一起。 黎和泰就在他身后!不知道待了多久! 因为那道叫唤,顾星阑成了大厅里面的目光集聚地。 “老爷好!” 顶着管家那道不善的目光,顾星阑先发制人,大声喊道。 他现在是员工,出现在这里没什么不对。 就在选择走还是不走的时候,顾星阑看向高座上的人。 “带少爷去训练场。” 黎泰贺如他所愿,只是出口的声音太冷了,清清冷冷。 好像他前面拼死累活经营一根绳两只蚂蚱的关系重新回到了原点。 “是!一定把少爷带过去训练场!”他迅速转过身。 身后。 黎和泰两天不见,变得……更大只了。 “少爷,跟我走?” 他不知道训练场在哪里。 但是后面一群脚步声跟着他,他想去打探情况都打探不了。 “黎和泰。” 声如蚊音,没等到对方的反应,顾星阑便抬着小拇指勾黎和泰的手臂。 “你知道训练场在哪里的对吧?带路。” 这小孩要是不干,他就只能假借自己初入别墅不懂路的话搪塞过去了。 谁知道那录像要干什么。 入学居然这么麻烦。 这学校难不成是金子做的吗? 可如果连这件小事办不好,黎泰贺会怎么想? 这个人去了国外一趟,回来连面相都变了,变得让人更加捉摸不透。 还有那隐隐约约的血气。 怕是从鬼门关里走一遭。 身旁的人没有表示,不动声色地挣开他的手。 顾星阑想到那苍蝇肉大的时长,便道: “黎和泰,你别忘了,节目一开始你就得在我手下过日子,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今天你帮我这个忙,明天我……不对,这个忙你不帮也得帮,除非你今晚不想睡觉。” 本以为时长就这样美美的到手。 可身旁的小孩突然开口,语气比他爹还阴冷:\"你不知道吗?\" 这是黎和泰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反问他,透着一股陌生的狠意。 “顾先生,已经有替代你的人了,你现在,用什么身份在跟我讲话?” 黎和泰扬起脸。 那张脸带着少见的笑,笑容弧度诡异得过分,无端让人生起惧意。 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 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 顾星阑的脚步顿了一瞬,眸色发暗,脑子里慢慢回归空白,哑道: “你想说什么?” “过家家是小孩子才玩的游戏,我之前是看在父亲的面上才陪你玩,但是现在,你可有可无。” 小孩鲜少说出长句,那张略微苍白的唇,弧度平整,声音却带上了诡谲:“你现在什么都不是。” “……” 这就是黎家的管家看他不爽的原因? “所以呢?” 顾星阑抬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听黎家少爷喊我妈,谁能有这个待遇?还有谁能吃一口黎家少爷做的面?哦,我记得我还打了黎家少爷一巴掌,我能记一辈子,黎和泰。” 前世,他只能金丝笼里看着某人一边说离不开你一边用毒药涂笼,而现在,他直面了某人的恶意、毫不遮掩的讽刺,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成不了黎和泰想依赖的对象? 他巴不得这样,于是便抿嘴笑着补充道:“要不是你父亲,我根本不会搭理你。” 这狠话不痛不痒。 系统:[宿主……] “山人自有妙计。” 黎泰贺真想换了他,他能怎么办? 系统:[一般出现这种情况,主神会给宿主派发一个攻略系统。] “什么东西?” 系统:[npc是可控对象,主神研发出一种叫做攻略系统的东西。] 让他成为黎惠文、黎越倡这等人? 问题是黎泰贺能被攻略吗? “这是下下策,我先想想办法。” 万一问题可以解决,他又莫名其妙多一堆奇奇怪怪的任务,岂不是他亏了吗? chapter135 在顾星阑说完那番话后,两个人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般,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昏黄的灯光在通道的墙壁上投下了斑驳的光影,周围只有脚步声在回响。 他停下步伐,无奈地转向身后。 后面跟着评审团还有许牧风。 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见到领路的人停下来,纷纷将目光投过去。 “那个……”顾星阑组织了一下语言,眼里带着歉意,正准备把刚才想的推脱说出来。 结果,手边微动。 紧接着就是整个手腕。 黎和泰……牵住了他的手……腕? 低头一看,黎和泰那副眼神透着一股幽怨,就好像他倒欠了这小孩几百万。 “怎么了?”后面的评选团发出疑问。 他倒也想问怎么了。 这小孩两天不见,上一秒对他表露恶意,下一秒又这样,难不成今天的太阳是西边升起东边落下? “没什么,继续走。”顾星阑强装镇定。 手腕上的温度极冷,像被寒冰锁住了一般。 被牵半分钟,顾星阑就忍不住想挣开。 可匪夷所思的是,这小孩居然顺着他挣扎的力度更用力地握紧了他的手掌心! 仿佛刚刚某人跟他说的那段威胁是他脑子里臆想出来的。 “往右边走。” 是黎和泰的声音,只有两个人能听到。 一如既往的平淡、毫无生气。 这下反而把他整不会了。 他已经做好跟黎和泰这小孩斗智斗勇的准备。 结果现在是什么? “往左边走。” 闻言,顾星阑又听话地往左边走。 或许是旁边人的怨气已经快要弥漫出来,他忍不住微微垂下眼看向对方。 “你……” 说出一个字后他又不知道怎么往下开口了。 谁知道他刚刚在心里狠狠地暗诽了这人一顿。 明明不能把这个人当小孩看。 可结果,黎和泰现在在生孩子气? 他想不到有什么东西能让黎和泰生气的事情。 这一走,便安安静静地走了十分钟。 昌谷别墅的训练场分为好几个区域。 而箭术场是最先能到达的地方。 墙壁整齐地排列着箭靶,以厚实榆木为芯,外覆牛皮,靶心朱红醒目,紧紧地镶嵌在墙上,此时灰蒙蒙一片,似乎许久没有打扫过。 几个人刚进去,射箭场内大灯亮起,强烈的白光炸开。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昌谷别墅的北面。 一个场接着一个场。 几乎都是密闭的空间。 “我现在就是许牧风。” 黎和泰转过身。 那双暗沉沉的目光透过一群无聊的障碍,直直地放在某个同龄人身上。 四只眼睛对上的瞬间,黎和泰眉头微压、眯起眼。 显露出来的眸色,透着前所未有的凌厉感。 至少在旁边看到的顾星阑能感受到那股朝着许牧风射去的狠意。 “那什么……”他讪讪地笑着,走到陪审团面前、挡住了那道视线,对着这群穿着西装的人道:“这块地方是各种各样的训练场,我家少爷会复责提供录像给你们。” 不拍到脸,有谁能说这射箭的人不是许牧风? 只是…… 视线微移,顾星阑略过评审团,用余光看向瘦瘦巴巴的小孩。 小孩面无表情,对上他的视线时,唯能看到那双眼眶里微微泛起的水光。 这两个小孩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很快,身后“吱”的一声。 是拉弓的声音。 黎和泰的臂力惊人,双手稳稳地握住弓,手臂青筋微凸,缓缓将弓拉了好几下。 直到那弓身近乎满月之状。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黎和泰流腮帮绷紧,抬手往箭筒里抽出灰沉沉的羽箭,搭于弦上。 几乎像木桩一样稳稳扎地,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嗖”,羽箭如流星般破风而出。 破空声掩盖了场地内所有细碎的声响。 顾星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看着那支射出去的羽箭。 箭尾的羽毛急速震颤,带出一道残影,直直钉入了靶心,顷刻间,场地内只剩下嗡嗡声…… 静。 死一般的寂静,静到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快要听不见。 那把箭穿透了靶心! 直到拍掌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此起彼伏,才让周围的空气稍稍缓和下来,评审团无不赞扬点头。 混乱之中。 那双眼眸因射箭还未褪去的犀利和冷冽,幽幽地放在了某人身上。 顶着那双视线,顾星阑的后背冷汗渐起,他动了动喉咙,发现喉咙非常干,咽不了一点口水。 是啊,这个人从小就已经掌握了这些逆天的技能。 他想和这个人斗智斗勇,拿什么来斗智斗勇?拿他女装的马甲压了他一头?简直荒唐! 明明就应该做的,是逃离才对! 他居然还大言不惭的在通道里面自以为是地对这个人放了狠话! 要是哪天晚上,一个不慎,在这个人杀心渐起的时候,他岂不是成为这个人首选的开刀对象? “先生,你该带路了。” 身后突起的声音紧急唤回意识,顾星阑一阵后怕,连忙晃了晃头。 而射完箭的黎和泰,已经整理完弓箭,正站在门口。 门口的一大群人看着他。 顾星阑连忙道:“走,现在去下一个。” 后知后觉,心里面居然在恐惧!想到这,他连忙穿到前头带路。 眼睛完全不敢看某个人。 接下来,从射箭场往左走,直直走二十分钟,就是高尔夫球场。 此时晚霞已落,夜色当空。 但陪审团的人丝毫没有半分的疲惫感,精神十足地盯着某人。 黎和泰拿着一只银色的球杆,黑色运动服的领口微微敞开,往后蓄积力量虚虚挥着杆时,流畅而充满力量的脖颈线条便从领口处显露出来。 “砰”地一声,挥杆的人动作利落迅速,小白球如脱缰的野马,只不过那匹马是被精准驾驭的神驹,以凌厉之势冲破空气的阻碍!在空中拉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 而看了全程的顾星阑,在球飞出去的瞬间已经找不到球身在哪。 周围一片昏,景色黏在一起。 高高架起的白炽灯,在夜色吞噬的现在,也显得有心无力起来。 在别墅裁员之后,没有人来换这些风吹露宿的灯。 以至于现在,灯有多暗,就把黎和泰的那一挥,显得有多传神。 至少那群陪审团汇聚到球洞时,抬起来的神情要多惊艳有多惊艳。 chapyer136 日落西沉、温度渐凉,悄然在四周弥漫开来的淡薄雾气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顾星阑双手互握,轻轻垂放在腹前,静静地看着远处被簇拥的人。 察觉到身旁的动静。 旁边的许牧风想走。 “你等等,要去哪里?” 夜色像是一层幕布重重地模糊了许牧风的面容,分辨不出什么神情,唯有那道略微沙哑的声音:“想去厕所。” “现在已经录完了,我带你去。”顾星阑缓缓地伸腰,笑着看向身旁的小孩。 可回应他的,却是对方在黑暗中的抗拒:“不用,我自己去……我已经答应过你,就不会再逃了。” 闻言,他只能点头。 等到许牧风的人影消失不见。 顾星阑收回的视线,正准备收拾好东西离开高尔夫球场。 不仅是许牧风那小孩想走,他也想走,想找个地方好好静一静。 系统:[宿主,你还考虑攻略系统的事情吗?] “暂时……不考虑。” 自己找罪给自己受还是算了。 “那个!门口的那个人!” 他刚想关门,结果,里面的评审团喊道:“还有游泳池的路要带呢!” 嗯?明明他听到是只需要评审两个项目就可以。 可看到那群人意犹未尽的表情…… 原来是还想看黎和泰神童般的表现…… 结果,不等他反应,里面又道: “算了,能先去厨房帮我们叫点吃的吗?” 领头的人拿着笔一边敲着下巴,一边指着门口,那双眼带着不容置疑。 “好……”门口的人,眼睫微颤,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修长而气质突出的身形,让人显得如松如竹般的淡雅,此时笑道:“请问你们想吃些什么呢?” “普通的,就七分熟的牛排,要青红椒和口蘑搭配。” “五分熟的牛排,配菜一样。” “……” 几个人异口同声。 于纷乱中,记住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菜谱。 顾星阑的眉角抽搐,笑容快僵在脸上。 在最后的人声落下,周围静谧下来。 视线慢慢放在那个一直在擦拭球杆的人。 顾星阑翕动着唇,半晌,轻道: “少爷呢?你想吃什么?” 出口的声音就像温室里被培养的花一样,纯粹的轻柔。 那人擦杆的动作一顿。 “不用。” 只有这句话,伴随的还有脑海里响起的电子音。 系统:[人类,你还有九个小时的生存时长,以下是您最新的任务。] [表现对任务对象极尽的恨意!] [成功即可获得二十四小时时长,失败,抹杀。] 和以往三个任务不同。 恨意? 关上门后,顾星阑收回表情,在心里道:“系统,能详细解释一下吗?” 系统:[字面意思,您需要用行动表现出对任务对象的狠意。] “是吗……” 声音渐渐消失在通道处。 —— 料理很漫长,如果心里面装着事情,那么时间的流逝将会很快。 等到最后一盘菜放上餐桌时。 时针已经指向了晚上七点。 而在厨房忙活了两个小时的人,才从被魇住的状态清醒过来。 手脚腿腰背,简直浑身疲惫。 顾星阑瞪着眼,看着手边已经停不下来地拿起餐刀。 靠! 难不成还切好牛排给他们吗! 他连半分钟都没有休息! 明明是饭点的时间,可是别墅里没有一个人到别墅的餐厅进食。 不论是刚从国外回来的三个人,还是小孩。 “顾先生。”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幽幽地在空旷的地方回响。 不知不觉出现在门槛处的管家,双手自然垂放,眼睛略微浑浊:“你呀,还真是不把老身的话放在耳里。” 只有他们两个人。 明明对方大了他一轮,可给人的感觉,却比他手里尖利的餐刀还危险。 顾星阑捻了捻手指,放下手里的刀,轻声道:“黎管家,我需要这份工作,至少是对于老爷来说。” 老爷指的人自然是黎泰贺。 话音落下,老人突然闷闷地笑起来。 “你?对于老爷来说?” 留下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反问,管家背过身,留下依稀可见的侧脸,语气不屑:“你在这里,只会制造危险。” 说完,老人便离开了餐厅。 徒留顾星阑一个人头脑风暴着那句话。 要说危险,明明是黎家给他带来危险,他怎么可能会主动制造……除非管家话里有话。 * 离开餐厅,步行几十分钟的时间到射箭馆。 如他所料。 那里已经没有人。 他过来,不仅仅是为了那群评审团,还有…… 顾星阑叹了口气,看向球杆架。 那一排排球杆,从长到短,每一根铁杆的杆面都刻有独特的凹槽和纹路,在灯下微微泛着冷光。 他想尝试打一球。 其实在刚刚黎和泰挥杆时,他隐隐约约觉得手上似乎也握着球杆,连到餐厅拿锅铲时,还觉得必须得是金属长杆。 像肌肉记忆,又不像。 甚至看到白球飞出时,脑海里擅自地模拟自己挥球的场景。 模拟出来的场景,里面又乱又杂的声音告诉他……他也会,不仅会,还能挥得跟黎和泰一样好! “砰”地一声! 白球飞驰而出。 身体里面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炽热,就像死火山在某刻毫无征兆地喷薄而出! 顾星阑挥完便怔在原地,瞳孔不断放大,紧紧盯着那个白球。 这种感觉又出现了。 上次持枪时,也有这种熟悉的感觉。 球,进球洞了…… 跟着球跑的人,在球洞前看了久久。 系统:[宿主,这是你的记忆吗?] “大概吧,或许是某个人教会了我。” 但没有印象。 “啪”地一声,球场的灯光暗下来,顾星阑转了个方向,慢慢走向泳池的位置。 昌谷别墅的泳池不在训练场,而是在黎和泰房间的附近。 那里甚至有沙滩椅和烧烤架。 几经辗转,半个小时都快过去。 到了别墅的另一面,顾星阑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温度越来越冷了,再过几天就是十月份,说不定还会来一场漫长又缠绵的秋雨。 到了烧烤架旁,耳边只有轻轻呼啸的冷风。 风掀起了水面一圈又一圈微小的涟漪,打破了短暂的平静,仿佛在诉说着夜的低语。 这……耍他的吧? 泳池没有半个活物。 他走过来的路上也没见到人, 让他做了六七道菜,现在放他鸽子? 系统:[宿主,有一个好消息,你听不听。] “听。” 系统:[你的厨艺掌握已经从初学者跃升熟练者,要听听具体的技能点数吗?] “我要简略版。” 现在哪有心思听长篇大论。 要不是天冷人累,他现在就想大喊那群人凭什么放他鸽子!他从阜松回来连眼都没合过半分钟,还给他们忙活了两小时! 系统:[您现在的厨艺,已经能去参加节目《舌尖上的芜水》,包您成功通过海选!] 啥? 系统:[原主主持过这道节目,但是因为并不精通厨艺,还帮倒忙,最终导致一位嘉宾的锅烧糊了,含恨!退出节目!] chapter137 “回去睡觉。” 他现在手头上的活已经干完了,明天……大概要回出租屋准备节目。 心里琢磨完,顾星阑最后看了一眼天上高悬的弯月,便缓缓转过了身。 泳池静谧无声,水面映照苍穹,又像被无垠的绸缎笼罩。 走到落地窗时,目光还是忍不住往泳池边上瞥去。 总觉得很奇怪,顾星阑定定地看着池边那一双突兀的黑色家居拖鞋。 就算没有佣人打扫,也不应该出现一双拖鞋在那里。 想到评审团无故失踪。 心里咯噔一下,顾星阑微微捻了捻手,疑虑地迈着步靠近。 脚步声被风模糊得只剩下丝丝响动,越靠近泳池,池底越清晰可见。 里面的水其实已经有点混浊了,面上还漂浮着院子栽种的白桦落叶。 脚旁就是那双黑色拖鞋,比他的码数大了不少。 “自己吓自己。” 顾星阑下了个结论。 最近的一系列环境变动,还有长期处于压力、得不到充足睡眠的情况下,导致一点风吹草动他就自我暗示危险,甚至不安、神经兮兮。 正当他畏冷想离去时。 鬼使神差,又莫名其妙转头往泳池边上看了一眼。 要是泳池里面有人,按他在这里待的时间,早就淹死了。 顾星阑蹲下来,拿起拖鞋。 这……看着怎么有点熟悉? 余光再往旁边看过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泳池壁飘着一颗黑色的投影! 吓得他头皮发麻! 这还真有人睡池里! 二话不说,顾星阑脱掉上衣,连忙扎进水里。 泳池从上面看似乎不深,但钻进去后,脚根本站不到底。 霎时间,扑腾的水花四起。 眼睛只能看到那个被水波模糊的黑影。 他越靠近那道影子,周围就越冷,鼻腔里就像有冰碴在凿刺,刺痛感愈发强烈,冷得他游动的速度都变缓下来。 直到,抱住了那颗头。 掌心之间的脸,苍白得像被腻子涂过一样,此时双眼紧闭、嘴唇乌紫、毫无血色,仿佛已经被恐惧永远定格。 顾星阑的瞳孔紧缩了一瞬,连忙穿过对方的臂弯,想捞着这人的肩膀往上拉。 可这人太重了,无论他怎么摇晃双腿、拍打水流都游不上去,更不用说他现在的胸口像被巨石压住了一样喘不过气。 肺部的氧气快要告罄,他铆足了劲,脚就差没摇成螺旋桨,可游到现在,距离水面还有一段距离。 “噗通”一声,紧接着就是不断往外溅的水花声响。 从水面挣扎出来的人疯狂地汲取氧气,双眼通红一片,嘴巴一张一合,发出惊恐的吸气声。 一愣神的功夫,他低头看,奇了怪了!手里抓着的人突然又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掌心的触感什么都没有,只有冷。 “黎泰贺!” 他大喊了一声。 顾星阑简直要抓狂,扯着肺部猛地吸一口气又重新钻进水里。 翻身游不到半米,他模模糊糊地看到,里面的人静静地睁着眼,双腿在水里慢悠悠交替,鼻子、嘴角处不断涌出水泡。 半晌,那只修长有力的手缓缓伸出来,按住了他的肩膀。 紧接着,就是一阵拉扯力。 顾星阑突然呛了口水,又马上捂着口鼻屏气。 脖子后面隐隐约约感觉到那人宽大的手掌,很快,他就被人往上捞。 又“噗通”一声。 两人皆露出水面。 黎泰贺一手撑着池边,整个人迅速地翻到了上面。 旁边就是递着浴衣和浴巾的管家。 一切都是不知不觉发生的事情。 就看到黎泰贺慢条斯理地穿上浴衣,声音带着被池水浸过冷:“给他准备一条。” “好。”管家双眼慈爱地看着面前的高大男人:“您想喝热参汤吗?” “不用了,记得给惠文准备晚餐。”黎泰贺拿着浴巾擦着头。 水滴顺着颈线不断往下流,从泳池的角度看过去,这人什么表情也看不到。 确实是疏远了,不是错觉。 “黎总……我没有力气。” 顾星阑趴在泳池边。 他现在确实没有多余的力气。 抓着池边已经是竭尽全力的情况。 “我来帮你。”管家上前走了两步,挡在了他面前,笑意不达眼底。 “您年纪大,我怕给您带水里了。” 顾星阑瞧着上面略带低气压的老人,低声喃了几句。 恰逢冷风拂过,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等到缓过来神时,那只宽大手已经出现在他眼前。 只不过不是管家那只白手套。 是黎泰贺。 这人的额发撩了上去,整张脸都露出来,表情看得出来情绪还不错。 见状,顾星阑连忙扬着笑意把手放进去再顺着对方的力道赶上岸。 “您有什么想吃的吗?” 上岸的顾星阑成功获得了一张半干的浴巾。 露天的泳池,风有点大,他拢了拢,对着身材高大的人道:“您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一并给您做。” “给我煮碗面。” 别墅没有佣人,这个人可以点高档私厨的外卖,但是没有。 顾星阑连连点头,接着问道:“肉面还是素面?” “随意。” 留下这句,黎泰贺就迈着步子离开。 直到泳池只剩下两个人,管家沉着眼看向旁边。 “你只会制造危险。” “这不是制造危险,如果黎总在泳池里面出现了意外怎么办?” 他不想陷入自证,但刚刚的情况,谁看了不害怕,况且他还要依赖黎泰贺完成任务,要是人真的淹死了,这他不就是见死不救吗? 听了之后,管家笑着摸了一下胡须。 “我说是就是。” 看着老人微微得意的表情,顾星阑还以为自己观察错了。 这有什么值得得意的东西? …… 带着这个疑问,顾星阑回到厨房,下完两碗丰盛的虾滑紫菜鲜面。 黎惠文自不必说,说完谢谢又睡了过去,他只能把面拿出来放在保温台。 而另外一碗热腾腾的面,顾星阑捧着去到别墅三楼。 他这是第一次到三楼。 两个人的婚房在二楼,但实际上,黎泰贺有自己的房间。 三楼的通道,除了通往黎泰贺房间那条是亮堂的,其他全部乌黑一片。 谁也不知道那些黑通道里面藏了什么。 关键是,这里没有灰尘,太过于干净了。 要知道,下面的楼层没有人打扫,几个星期的时间就已经布上灰。 “叩叩。” “是我。”顾星阑轻声唤道。 黑沉沉的胡桃木门被灯光一照,中间镶嵌的水晶磨砂玻璃板隐隐透出里面温暖的昏黄色。 他看到上面的智能灯亮了一瞬,便知道这是可以进去了。 顾星阑捧着面用手肘打开门把。 出乎意料,房间里面的家具……少。 床、柜、桌、沙发、酒架,该有的基础家具都有,但是没有过多个人色彩的物品。 除了墙上那幅画。 画上一个严肃花白着头的中年人板着脸搂黎泰贺的肩膀。 看得出来是黎泰贺的青年时期,不过稀奇的是,那张和现在几乎没有什么差别,要说有,就是现在更不真实了……像橱窗里的仿真关节人偶。 chapter138 “过来。” 房间里面的黎泰贺,正伸着手,艰难地伸着往后面擦着。 这动作没有丝毫矜贵可言,少见,太少见了。 顾星阑赶忙将手中的面搁在桌上,快步凑到床边。 “按摩会吗?””黎泰贺微微侧过头,仅露出的侧脸看向他。 那只眼睛被头顶上的水晶灯一照,只有软色,没有丝毫的压迫力。 他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黑色瓶子。 瓶身冰凉,顾星阑悄然地扫视了对方的背。 这背也显得不真实,线条紧实,想象中的伤疤男人的勋章什么的东西都没有,细腻得足以媲美他被系统外挂加强过的皮肤。 不是他吹这个人,至少系统给他的外挂还有活人感,但这人哪哪都不真实,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幻感。 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 黑色瓶子倒出的油膏黑糊糊的,气味刺鼻,隐隐散发着一股草药味。 他稍稍用力,将油膏涂抹在黎泰贺背上,这才开口问道:“黎总……我能问问您这几天去哪儿了吗?” 话音落下,对方看了过来。 那副表情似乎在问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客气。 顾星阑露出狗腿般的笑容:“我这几天思来想去、辗转反侧,想通了!我对您的情感,不是爱慕,是崇拜,天大的崇拜!我跟着您是天时地利人和!” 说到这,他笃信地点头:“拍卖会那段时间,你就当我魔怔了,毕竟我出身不好,好不容易有个大人物这么对待我的,我高兴都来不及,认错自己的内心也是不可避免……” 说了许多话,一边说一边看某人的脸色。 对方还真就思考起来。 “是吗……”黎泰贺伸手拿着床头柜的水杯咽了口,笑道:“你想清楚,跟我卖的是命。” “您给我涅盘的机会,怎么不算是给我条命呢?”顾星阑加重了力道,往背部的那块肌肉猛搓、搓到发红。 “我让你来不是听你表忠心。” 黎泰贺坐着偏了一下,避开他使劲的右手,半阖着眼看过来,里面没了打趣的笑意:“跟我说说这两天的事情。” 果然,叫他来就是这些事。 这人应该有自己收集信息的渠道,但怎么比得了他这个亲身经历过的。 顾星阑拿出说书的架势,把警局的口供一并说出来,末了,他长叹一口气:“唉,要不是我命大,恐怕已经被煮成肉块了。” 说完便抬起眼皮看向黎泰贺。 发现这人的笑意又出现了,只是配合着那副憔悴的模样,看着就像是强颜欢笑。 “您呢,我看黎助理他们一个比一个累……”顾星阑拿着互相倾述的语气说出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对方。 不出他所料。 又是已读不回。 “这个人,见过吗?” 黎泰贺从柜面上的文件拿出一张略微褪色的照片。 照片上名着“ospizio per orfani”的巨大铁牌高立,而下面站着一位修女和拿着书的男人,男人穿着收腰全黑长服,这装束,应该是信仰基督教的神父。 再之外的,就是一大群孩子,其中,唯有一个孩子的人脸是彩色,看样子被外力技术修复过。 “这小孩子的脸,我……有点熟悉。” “giorgio。” 黎泰贺莫名其妙冒出一个词。 口音标准,说出来很像某两个字。 “周邵?” “嗯,差不多,有印象吗?” 男人注视着他,双眸深邃,仿佛染上了浓重的墨色,连头顶的黄灯都照不进去。 “何止是印象,他差点把我人。。”想到这个人,就不免寒毛竖起。 这人害得他差点菊花不保。 出口的叹气声也不免带上了委屈。 可下一秒,旁边这人说的话简直是火上浇油: “你还真是好运气……” 闻言,顾星阑蹙起眉,见男人陷入沉思的模样,又打断不了,只能使着劲搓这人的背。 “早知道把你带上了。”黎泰贺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起身脱离他的手,从床上下去。 “那些字母,是意大利文吧。”意大利黑手党他只在电影里面看过,顾星阑也下床,走到了桌边:“你们真去威尼斯看教堂了?” “教堂没看到,炮火倒是见了不少。” 说话的人捧着碗吃面。 面条手擀,劲道十足,更不用说那口鲜汤。 见这人吃了他做的面,又让他帮忙涂药,还说了那么多话,心里突然就有了一点好像靠近了这人核心圈的感觉,以至于他下一秒就道:“你们去国外和人拼火?” 出口的话,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黎泰贺似乎很累很饿,面色苍白,吃面的动作很快。 明明飞机上有飞机餐,更不用说回国到处都可以点外卖。 “拿走。”吃完,黎泰贺便把碗移向门口。 这是在赶人的意思。 看着这人黑乎乎的背,还有半湿的头发,刚刚还觉得不真实的念头,现在一消而散。 谁说这人死气沉沉?这可太活了! 顾星阑捧着碗,收回打量的视线:“黎总,不是我多事,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都能提。” “你?” 黎泰贺坐在真皮椅上,似乎想到了什么。 额前掉落的几缕发丝削弱了这人眼里的凌厉,但出口的声音却带着肃然:“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很多,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做黎家的女家主,二是坐好你现在的位置。” “至于逃。”黎泰贺语重心长:“国外才是你的栖身之地。” 这到底是放狠话威胁他,还是好心提醒他? 顾星阑毫不犹豫就选择了:“第一个,我选择第一个。” 活落,片刻后,黎泰贺的神情稍软:“有些事,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一旦卷入,可能万劫不复。” 顾星阑心中一凛。 要干大事了? 想来,这个人一直在亲力亲为地铺垫某种事情,不像正经搞商业的。 哪个大公司的总裁不好好享受生活,反而到处奔波还尽整一些游走在生命线的东西。 “上刀山下火海都没问题,但是我有个条件。” “说。” “黎和泰。”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 脑子里肖想的不是你,是你家儿子。 “他?” 黎泰贺抬起眼,眉头微皱。 “我觉得他……太可怜了,像是看到了我小时候没人照顾独自拼搏的模样,我想当他哥哥一般的存在。”顾星阑昧着良心笃定道。 chapter139 沙发上的男人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像是透过层层面具,直直地落在顾星阑的脸上。 被盯了许久。 越盯越自觉心虚,顾星阑借着拿桌上的碗避开了对方视线,讪讪地笑道:“只要不是让我去送死,我定不辱使命。” 说完,连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 关门前,他看了一眼房间里面的人。 黎泰贺似乎在打电话。 偌大的房间,显得有些孤寂。 轻“砰”了一声,门彻彻底底关严实,顾星阑站在门口看着手里的碗发呆。 “系统,你说黎和泰的父亲到底想要干什么?” 系统:[本系统也不知道呢,或许宿主该去探索第一个隐藏剧情了。] “拍节目哪里还有时间接触黎泰贺。”更不用说隐藏剧情。 看着窗外的灯光弥漫,到处都是别人家的光亮,即使相隔甚远,也能看道远处灯牌层层叠叠,像是在争宠,红的、绿的、紫的光芒交相辉映,铆足了劲宣告自己的存在。 唯独昌谷别墅,静悄悄的,再加上依偎着小山坡还有人工湖,静得像古板老人,灯光不是黄就是白,显得僻静极了。 路过餐厅时,那张长梨木桌上空空如也。 几盘牛排和浓汤……不见了。 他该做的全做完,就是被狗叼走也不能赖他,顾星阑迈脚继续走向大厅。 大厅。 真皮沙发围着的水晶桌,上面满是层层叠叠的书。 书本有一下没一下,被沙发上的人百无聊赖地翻着。 “我说你怎么会喜欢看这种书呢。” 早就听到脚步声的黎越倡,侧躺在沙发上,左手撑着头,右手翻了几下又把书扔到书堆上,接着开始拿下一本翻。 真给他找来那些想看的书了…… 就像搁浅的大鱼不断拍打着身体渴望回到海洋的怀抱一样,顾星阑两眼放光,心里的迷茫顿时安了些,站到了沙发跟前,拿过黎越倡手里那本。 “居然还是签名版。” 翻开书的扉页,书名下面就是签名,妥妥的油墨字迹,明显不是出版社统一印刷的,而是带着书写者独有的不羁,甚至签名下面还有一串祝福语。 有些惊讶,顾星阑摩挲着上面的字,眼睛直直地看着。 “经历的痛苦愈多,体会的喜悦就愈多……”他忍不住低语出声。 “腐气。” 黎越倡翻身换右手撑头笑嗤了一声,目光向上,看着已经出神的某人:“这些书是我托关系弄来的,不用感动。” “多少钱。” 用金钱衡量书籍的力量,他也不想。 但是…… 顾星阑放轻了呼吸,放下这本书,又拿起另一本。 居然是作者手稿版和典藏版二合一的版本。 他不知道这个人怎么收集到这些。 “钱?我说了,托关系拿到的。”黎越倡不甚在意,在沙发上伸长了腰,笑道:“你要是过意不去,不如陪我去喝酒。” “……好。” 出乎意料,某人居然答应了。 黎越倡的动作一顿,扬起眉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唰”地声夺过某人手里的书:“你还记得这些是你跟我提的条件吗?” 说完,他颠了颠手里颇重的东西。 但看到这人的模样,嘴里想继续说的话顿时就卡在喉咙。 毕竟那副表情都快要哭出来。 只见书堆里的人,想细细触摸翻看,但手悬在咫尺之处又缓缓放下,动作小心翼翼,像在怕自己亵渎了那些书。 尤其是眸光里星星点点,仔细一看,里面居然全是水花。 一时之间,黎越倡觉得手里的书也跟着烫手起来。 “走,喝酒!”几乎眼花缭乱,这些书不仅保存得很好,甚至一些还有作者自己的阅读心得,顾星阑翻了一本,仅仅看了半页,就忍不住想彻夜不眠不休地溺在书海里。 简直激动得要热泪盈眶! 他看向沙发上坐着的黎越倡。 见对方呆愣的模样,他连忙抹了把脸调整表情:“对不起,一时太激动了。” “不用,想你小子也是懂得知恩图报,我就喜欢你这种人。”黎越倡缓过来笑出了声。 气氛有些奇怪。 “下酒菜有没有?” 顾星阑退出书堆,一边找了块大布遮盖在书上面,一边道:“冰箱有牛肉,能烤点牛肉吃。” “不用,外卖早就到了。” 不知不觉,顾星阑盖完布,身后已经站着提着酒和外卖盒的黎越倡,显得兴奋极了。 系统:[宿主,你还有六个小时的生存时长。] 脑海里的电子音落下,顾星阑僵住了脸上的笑。 “不是喝酒吗?还走不走!” 黎越倡已经站在了通道口,声音催促道。 外面。 高悬的弯月已然成了半月,盛在云层之中,尤有半遮面弹琵琶的意味。 黎越倡喝了酒,浑身都红起来,面红耳赤,一口三串,嘴巴周围都是油。 “吃啊,你怎么不吃。” 一只烤串伸到他嘴边,顾星阑犹犹豫豫,看着上面滋滋流油的签子,想找纸巾,可对方已经把烤串扬到他唇下。 吃了一块,简直要辣到怀疑人生。 顾星阑压着窜火的嘴巴,连忙喝了口啤酒。 系统:[这是死前的断头饭吗?] “嗝。”本想呸系统,无奈啤酒气泡直通鼻腔,他连连打了好几个饱嗝。 “黎越倡,我不行了。” 喝了两瓶,吃了几串,现在他只想刷完时长找个地方睡觉。 “想走?” 黎越倡狂喝一瓶,把易拉罐捏扁扔到他离去的路上。 差一点点,就砸到他脚趾头。 明显沙滩椅上的人是故意的。 他无可奈何地看向椅子上的人,却发现对方脸上的酡红色已经淡却了。 “行行行,你走你走,没人想听你扫兴的话。” 桌上还有一瓶开塞的琴酒,只是现在已经剩下半瓶,黎越倡咂了砸嘴,背过身拿着瓶子高高仰头咽了一口。 见状,顾星阑试探性地走出去。 他现在时长所剩无几,要是时间够他当然在这里喝酒大口吃肉连带着赏月。 不过…… 身后“噗通”了一大声。 吓得他迅速转过头。 透过落地窗,那道人影疯狂地在水面游,又猛扑腾向上露出半身,水花飞扬四溅。 疯了。 他不陪这人发酒疯。 夜色彻底笼罩了离去的人影,徒留泳池里的人挥尽力气。 chapter140 顾星阑往掌心吹了口气。 是淡淡的啤酒味,味道不重。 他这才迈着步子穿过去。 月光偶尔从厚重云层间隙挤出,洒下斑驳光影,像破碎的银片散落在地。 “吱”地一声。 门被轻轻打开,缝隙里,映入眼帘的是已经熨好的西装校服,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架上,还有桌面,放着那些层层叠叠的盘子。 明显是他烤牛排装的盘子。 吃完也不拿出去洗? 这小孩什么时候有囤食的习惯?上次外卖也是,这次也是。 顾星阑悄咪咪往身后的通道看了一眼,再转身溜进房间里面。 床上的人睡得正熟,一只小手半握成拳,搁在枕头边,另一只手则随意地搭在被子上。 而长长的睫毛,就像两把小扇子,安静地垂在脸颊上,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颤动,像是在轻拂着梦境的涟漪。 看得他的心也跟着静下来。 系统:[把他吵醒!再让他知道宿主有多么的狠!] 黑暗之中,过于诡谲的人影停了久久,最终拿出一只枕头,走到了床上的小孩面前。 轻“唰”一下。 床上的小孩缓缓睁开眼睛。 在黑夜之中如同一枚冰冷的寒星,没有丝毫懵懂和惧意。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只枕头越来越近,最终捂上了他的下半张脸。 感受到的力度不轻不重,鼻间尚能呼吸。 只是拿着枕头的人,一面潮红,一面又神情冰冷,隐隐约约带上了醉人又诱人的意味。 系统:[天啦噜!恶毒后妈对继子抢了亲儿子的风头而杀念渐起,竟然在夜深人静之时动了杀害对方的心思!简直太恶毒了!!] 话语落下,脑子里的电子音又转而冷静:[恭喜一百五十六号任务者完成一项任务,具体如下: 您成功表现出对任务对象的狠意。 已完成,获得24小时,目前共计29小时,很遗憾呢,您避开了明天将会被水淹死的局面。] 电子音落下,屋内抓着枕头的人松开了力,“砰”地声径直倒在床上。 身体甚至被床铺往上托了一下。 淡淡的啤酒味粘在那人身上的衣服,不需要凑近,便能闻到。 夜静悄悄的。 黎和泰坐睡在床上,眼球慢慢转向身旁。 什么也看不到,只能不断地闻着那道酒味。 他拉着被子,挣开身前的桎梏,缓缓下了床,而后转身,便能彻彻底底地观察床上的人。 趴着的姿势看起来难受极了。 床上的人粗喘着气,一直面色酡红、久久不散,不知道是因为被酒浸的……还是被他的床闷的。 盯了许久,床上那人才露出侧脸。 那半张脸晕着水光,带着绵绵的笑意。 而把这幅场景收进眼底的黎和泰,只是淡淡地回视。 半晌,他单膝上床。 枕头就在手边,黎和泰面无表情地拿起来,放在鼻间轻嗅了一下。 眼睛如幽邃的黑洞般盯着床上的人。 “这样,是杀不死人。” 声音沙哑如老翁,在静谧的夜晚里尤为契合。 他微微勾起嘴角,将枕头虚虚地盖上了床上那张脸。 “我教你,应该是这样。” 被月光模糊的瘦小人影,猛地狰狞起表情,将半个身大的枕头紧紧地蒙住了床上那人,不让那人有丝毫呼吸的余地。 力道之大!大到窒息的感觉清晰地直通大脑皮层。 “!” …… 顾星阑瞬间睁开双眼,目眦欲裂,红血丝几乎布满了整个眼睛。 晃人眼的白,白花花一片。 日光从落地窗照进房间。 衣架上被熨平的那件西服,已经不见。 梦……? 床上的人后怕地捂着脸,身上还不停地发颤。 “叩叩。” “你该起床了。” 是黎惠文的声音。 濒临死亡的感觉太真实了,顾星阑在床上抹了把脸。 “系统,我昨天怎么回事。”濒临死亡的感觉还停留在脑子里面…… 系统:[宿主,你昨天完成了任务后就睡过去了。] “那黎和泰呢?” 系统:[宿主忘了?任务对象一直在睡觉,要不是本系统添油加醋,说不定依着您那力道,是不能通过任务的。]电子音俏皮着声。 门外。 黎惠文一扫昨天的颓废,精神十足。 两个人刚碰面,几乎齐声道: “谢谢你的晚餐。” “我现在就回去。” 话落,死一般的寂静。 黎惠文微微垂着头把手上的早餐和装衣服的袋子拿到半空中。 “车已经给你准备好。” 接过东西,不等顾星阑道谢,就见着对方扶着眼镜淡笑了一下后离去。 —— [在城市的繁华背后,有这样一群孩子,他们跟随父母背井离乡,在城中村安下小小的家,却在求知之路上举步维艰。] [城中村外来的孩子们,面临着教育资源匮乏、入学难等问题,读书的梦想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隔。] [今天,我们将开启一场特别的旅程——“交换学习生活”,又称“交换季”。] [让富人家的孩子走进城中村,体验外来孩子的学习困境,也让城中村的孩子踏入优质校园,触摸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知识殿堂。] [通过这种交换,我们希望打破认知的壁垒,让社会各界关注到这群孩子的处境,共同探寻解决之道……] “顾先生,你好。” “您好!” 镜头前的人,局促极了,时不时捻着手指头,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前方,似乎很珍惜这个采访的机会。 带着江南柔意,就像一个明珠落在沙石里,即使被蒙了尘,也能让人一眼分辨出其中的华彩。 “欢迎你参加此次的节目,我们能知道你参加的初衷是是什么吗?” 只见镜头前的人微微低下头,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嗫嚅道:“我……就是寻思着我家孩子一直想好好念书,可毕竟是城外人,我就盼着能借这节目,让孩子有个好机会,说不定还能给孩子的将来,寻出条道。”说完,他抬起头,眼中满是对孩子未来的期许。 “那顾先生,你知道你即将要接纳一位新的小朋友吗?” 顾星阑适时地抬起疑惑的眼。 接着,拿着台本的女孩便说出节目的运作形式。 剪辑总喜欢把各种惊讶的表情剪在一起。 沾了点灰的脸,露出了三分震惊两分忧虑,最终化成了十分的忸怩和赧然。 chapter141 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屋里,一大一小直直地坐在沙发,而前面,就是两个巴掌大的镜头。 “好,下一幕。” 拿着台本的人站到摄像机前看了几眼,大声道:“小朋友,你的表情自然一点,接下来轮到你了。” 话音落下,房门里面伸出摄像师的脸:“小朋友,你进来。” 沙发上的许牧风打着哈欠,偏头看向旁边。 “快去吧,加油。” 顾星阑露出笑颜,拍了拍小孩的肩膀。 “王姐,摄像头安装好了。” “外面也安装好了。” “楼里的租客沟通完毕。” 工作人员看了眼时间表,便出门。 门刚打开,外面挤着好几个笑得灿烂的房东:“各位帅小伙辛苦了,要不要去外面吃饭?” “……” 什么人都有,一阵嘈杂中,在副导演王姐把微型摄像头和麦克风别在顾星阑的领口作为标志时,她弯着眼轻轻拍着顾星阑的手臂。 “顾先生,接下来就靠你了。” 说完,指了指后面的摄像师。 是之前那位摄像大哥。 他脸上黝黑一片,嗓音浑厚道:“顾先生,好久不见。” 镜头里的人,又瘦又白。 比起之前拘束了许多。 “现在走吧。”顾星阑抿嘴笑着点点头,拿起手机。 原来的手机在阜松丢了,连带着里面存着原主的联系人和日常痕迹全部不见。 他有尝试过让警察找回来。 但丢的时间、丢的地点他全然不知,从芜水到阜松,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这个,是从二手市场淘回来的。 他看了眼屏幕的时间。 下午三点,再过一个小时就是黎和泰学校的放学时间。 面对着镜头,顾星阑露出怯生生的表情:“也不知道黎小朋友喜不喜欢我……” —— 没钱打车,过来租自行车。 自行车后面带个座,锈迹斑斑。 顾星阑尝试蹬上去,结果意外的顺滑。 “怎么样,我这自行车好的吧?” 废品站的大爷卧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看报纸,眼睛透过混浊的老花镜露出来,适时地问:“小顾啊,你不是在大公司上班吗?现在连车都买不起?” 正在试车的顾星阑心里咯噔一下:“前个星期被辞退了,现在还在找工作呢。” 闻言,大爷起劲了,从躺椅上坐起来喋喋不休:“你年纪也不小了,现在大家都开车,那谁因为没买车下雨天被撞进医院了!那叫个惨啊!听说脑浆都被撞出来!幸好我家女婿上个月提车,大牌电车呢!市面上……” “……” 拥挤的马路上。 骑自行车的人白净极了,一瞥一动,莫名看出青春的即视感,在几秒快速的镜头中,带着摄像的小黑车已经先一步疾驰而过,而顾星阑只能定着神不断踩脚踏板。 从两侧枯树踩到名店丛立的市中心。 市中心的人流更多,他不知道骑了多久,嘴巴一直在喘着气,几乎是出气多进气少。 第一次觉得时间静止。 看着望不到头的路,顾星阑重重地抹了把汗,嘴唇干裂地抿了几下,掏出手机一看,特么时间才过了四十分钟!……等到太阳重新露头、那两棵所谓“紫藤挂云木”的老樟树出现时。 他顿时长舒了口气,一时间觉得整个人都快升华了。 在系统大喊[宿主!]中,豪车掠过其间,一辆生锈的自行车脱颖而出,紧接着就是“乒乒乓乓”几声,车上的人摔了下来,那道颀长的人影不断滚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停在了大樟树下。 恰逢巨大的琴声在校内响起,又逢樟树挂着的紫罗兰随风而动,花瓣簌簌而飘,几片落在了洁白的衣襟、膀袖上。 可那些颜色各异、形态各异的豪车接到人就走,没有谁会为那个摔倒的人驻足。 这里的人光鲜亮丽,同时也冷漠极了。 “王姐,出状况了!” 见完全过程的小黑车司机,连忙打电话:“顾先生在外面摔倒,现在还起不来!” 可电话那头,隐隐约约听到其他状况,什么新来的小朋友把寄宿家庭打了一顿,又或者豪门家庭的狗不接纳新人竟把手咬了个窟窿,司机瞠目结舌。 在犹豫之中,一个人影靠近大樟树。 镜头瞬间对准了那人。 顶着四面八方的视线,黎和泰背着书包,站立在倒下去的人影前,目光静如死水。 先是那辆土到掉渣的自行车,再到倒下的人。 地上露出来的脸苍白异常,胸膛还在不断地起伏。 很快,便有人聚集过来。 来人眼尖地看到地上躺着的人越来越呼吸艰难,胸膛起伏越来越缓慢,似乎快停住了呼吸,更不用说那张露出来的脸,嘴唇已经彻底失去了血色,唯有一双长睫还在微动,他西装革履,踩着皮鞋半蹲下来,眸色暗暗,静道:“我给他做人工呼吸。” 结果就看到旁边站立的小孩也单膝跪下来,居然用标准的心脏复苏急救方法开始进行胸外按压。 黎和泰双臂伸直。 目光像把利刃,感受到掌下的不满,他手上的动作慢慢移到那张脸。 随着气息之间的靠近和交缠。 紧接着,地上那只久久不动的手,竟然捂住了那张越来越近的人脸。 地上的顾星阑睁开眼,面色如纸般苍白,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像是冬日里即将凋零的花瓣,有气无力,用了最大的力气说了一句:“滚。” —— 死一般的寂静。 不动的美人固然美,动起来就彻底美到极致、不可方物。 西装革履的人半蹲着,掌心里盛出一张手帕。 “你好,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送用车你一程。” 沉木的香水味完全盖过了周围的花香。 顾星阑慢慢回神,再次抬眼时。 面前哪里还有黎和泰的脸,只有这个陌生人。 还有旁边匆匆赶过来的摄影师和司机。 摄像的设备一经出现,递手帕的人先是愣住再瞬间地拉下了脸。 但顾星阑哪里还有精力去观察这个,目光看向镜头,可怜地叹道:“我这自行车废了,身上也没钱,你们能捎上我们吗?” 不出所料般。 镜头摇了摇,似乎能想象得到后期会配一个无可奈何的字幕。 周围车来车往,扶完人后,司机大哥再看清周围时不由得大惊道:“我滴乖乖!那小孩呢?!” chapter142 镜头开始慌乱地左右转动,猛地,定格在某一处。 街道旁,小孩如松一般站立着,似乎在等出租车。 想到自己第一个任务就是哄骗小孩把手机交给节目组…… 难吗? 又联想到黎和泰那张冷成冰块的脸……还真挺难。 顾星阑从地上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抬头看了眼等车的黎和泰,在镜头的催促下,他走到小孩面前。 “小朋友,我是过来接你回家的。” 人来人往,无一不是都市丽人和时髦先生,但现在,颗颗明珠里混了进蒙尘的,不免让人投去视线,但触及到发黑的摄像机,所有人皆冷下眸色。 “先生,能请你离开这里吗?” 学校的保安穿着制服上前,眼神凶利,腰边别着一根黑色棍。 “我是来接这位小朋友回家的。” 顾星阑半蹲下来,护着街边的小孩。 看清了脸后,保安板着横脸释放出气场,而后又将目光移向不远处的自行车:“限你一个小时之内把那辆车移走,还有,不要站在这里。” 语气尽显驱赶之意。 但总算没有刚刚的压迫感。 顾星阑连连点头,连带着发丝也跟着颤起来,下一秒,怀里的小孩就挣扎开,眼神冰冷,露出讥讽的神情:“滚。” 这个字被原封不动地还回来。 他转头,尽显可怜地看一眼摄像头。 戏演足……现在也该回去了吧。 他又转向黎和泰。 “黎小朋友,你要是愿意把你的手机交出来,我就带你去游乐园玩,算是,我对你的见面礼。”话罢,他轻轻眨了一下眼。 “游乐场?你当我要饭的?” 黎和泰的脸上鲜活极了,跟镜头下的模样判若两人,此时凑近了脸,眸色暗沉沉,低声讽道:“像你一样?” 听到这话,顾星阑似有些感伤。 “我知道我现在没有工作,连一百块现金也找不出来,还不能给你吃顿好的,就连下个月的水电费我可能都供不起,澡都得去堂子洗,还要委屈你在我这生活上几个月的时间,确实埋汰你了……”说话的人似乎越讲越心酸,后面还低着头抹眼。 可黎和泰的角度下,这人哪里有流泪。 明明就是威胁。 “我不要游乐场。”黎和泰冷着眼:“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某人亮起眼。 “以后再说。” 那这是答应了? 蹲着的人破涕为笑,伸起小拇指:“咱们一起拉勾勾。” 小拇指的主人,身上还遗留着紫色的小花,随着起伏的动作慢慢飘落在脚下。 黎和泰面无表情,用鞋尖碾过。 更不用说拉勾。 但蹲着的人也不恼,成功拿到了小孩的手机。 大樟树下。 顾星阑先是拿出钱包。 里面的现金所剩无几。 值钱的东西他全放在昌谷别墅里面,为的就是真实。 于是,他对着摄像大哥苦着脸笑道:“我只有两百块,真的不能载我们吗?” 声音极小,生怕被坐在路边石椅的小孩听到。 镜头摇了摇。 他可算是要上演真人版极限求生了,挑战用两百块过上几个月,想想就头皮发麻。 顾星阑颤着手,拿出了电话:“叔,你能回收自行车吗?” “自行车坏了……” “什么,你在外面收废品?” “离得近?能来?行,地点就在……” 打完一通电话,顾星阑坐到了石椅的另一边,双眼发亮地看着旁边坐着的小孩。 正值秋风飒起,半空落叶飘扬,就像下了一场紫色花瓣的雨。 他抬起手,慢慢拂着黎和泰的头顶,扫下片片落叶。 这大概是他能名正言顺地用原主的身份正常对待黎和泰这小孩。 可“啪”地一声轻响。 黎和泰坐离了几厘米,冷着眼看他:“别碰我。” “黎小朋友,你的鼻梁好高啊。”顾星阑坐近了几厘米,还用手指比着自己的鼻梁,侧头看向旁边:“想来你父亲也长得很帅。” 黎和泰少见地露出了嫌弃的表情,直接坐到石椅边缘。 顾星阑紧随其后,也坐了过去。 半边椅子挤了一大一小,两个人静静地坐着看落花和行人。 是不是场景太俗套了……他瞟了眼不远处的镜头,刚刚好,就看到一辆盛着废品的大车开过来。 耳边由近及远,响起“嗡嗡”声。 “小顾!” 大爷开着车抽烟,一双黝黑的大脚踩着人字拖放在油踏板上,几乎成了这条路最靓丽的风景线。 尤其是前面开着保时捷911后面跟着库里南时,废品车成峰顶上的巨石,是条狗路过都得瞅两眼的程度。 有的豪车车主打开车窗,吸了口烟撑在车窗上,看着这从来没见过的东西,还有的直接拿手机伸到外面拍视频。 绕是顾星阑也惊呆了,一时之间,整个人愣住。 收废品……他以为是小三轮,没人告诉他是垃圾车的体量! “咣”地一下。 大爷吸着大烟走过来:“车掉了帘子,车头还歪了,你那一百块钱押金没收。” “还有……”大爷悄咪咪地凑过来:“这地方我压根不敢过来,不过嘛——今天为你破例了,下次租车还来找我。”说完得意地笑出来。 四面八方的视线几乎要将他射了个洞穿。 顾星阑涨红着脸,嗫嚅道:“那个……大爷,您能载我一程不?” 话音落下,空气都快停滞。 石椅上的黎和泰飞奔过来,用手抓着顾星阑的袖子,目光如同尖利的长刀,语气比腊月三尺的冰还要冷,满脸都写着“狠”字:“别想让我坐这种车。” —— 发动机不停地排出烟。 废品之上,坐着一大一小,还有无人机在后面紧随其后。 “小朋友,你看,那边有小丑在做气球。” 顾星阑弯着眉眼指向下面。 “……” 无人应答。 角落的小孩面对着那辆锈迹斑斑绑着铁链的自行车一动不动。 “咳,我会出去赚钱的,今晚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小孩还是一动不动。 系统:[宿主……你的生存时长,增加了。] “……”意料之中 他心虚地挠了挠脸。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尊心,节目让他去接孩子,不就是想激发孩子情绪吗……更不用说收手机,简直激化了大人和小孩的矛盾。 还好他和黎和泰的身上是带着任务,如果是其他人真心过来参加节目的……岂不是要打起来? chapter143 大车斗里堆满了形形色色的废品,在阳光映照下闪烁着斑驳的金属光泽,就像一座杂乱无章的小山。 车一会停又一会开,大爷腰间的大串钥匙碰得叮当响,响声到了车下,顾星阑就得把那些收来的纸皮帮忙提上来。 他顶着光,搬完东西抬头看了眼,山影的白光已经只剩下一条线。 废品车从市中心绕了个大远路,现在才快到近郊。 “饿了吧?” 他拍了拍手里的灰,坐到小孩旁边。 无人应答,直到车停下来。 黎和泰一直沉默,到现在下车时才有点活人的样。 “大婶,我两块五全收了怎么样?”临近晚上,路边摊只有零星几个,菜色都不怎么好,顾星阑下车就直奔过去。 大婶别了个钱包正数钱:“五块,不砍价。” “一块。” “一块?!” 上来就砍这么狠,听着声音还不是熟客,敢这么叫板?大婶正想抬头骂人呢,结果话愣是在看清人后说不出一句。 “两块五,送你两根葱,袋子没有,只有挂绳。” 顾星阑接过后连连道谢。 “来,跟阿姨打声招呼。”他笑着看向黎和泰。 小孩平静的眼里多了几分嫌弃,整个人离菜摊就差隔一条马路那么远。 “你家小孩?”大婶眼尖地用下巴示意。 他点头:“是好孩子,就是不爱说话。” “那好,安安静静的,多乖!不像我家那皮小子,整天皮痒找揍。”大婶笑了出来:“拿这几颗鸡蛋给孩子补补身体,看这孩子瘦的。” 瘦? 那小孩皮下可全是肌肉。 顾星阑笑吟吟地接过鸡蛋,就差没把谢字当口头禅。 六点。 幸福小区到处都是奔走的小孩和狗。 狗见了陌生人的气息,尤其是气息不善的,它们狂吠不止,尤其是看门狗大黑,四条腿呼哧呼哧跑过来,獠牙长长地露出,唾液四处乱喷,甚至一退一冲地用牙撕扯黎和泰的衣服 黎和泰沉下眼,手里跃跃欲试,目光从黑狗的后颈移到脆弱的腹部。 只需要三秒,这条狗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扫了一眼正在拍环境的摄像头,手臂肌肉瞬间绷紧。 结果,突然天旋地转,目光里的东西陡然降低,鼻尖擦过某人的脖子,徒留某人那道独特的香。 黎和泰绷紧了脸,眼睛瞪向抱他的人。 眸光的不可置信似乎在警告某人,顾星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还有余力地扬了一下怀里的小孩。 “是不是怕狗?你现在是金疙瘩,可别给狗咬伤了。” 说话时狗一直在叫,顾星阑给了怀里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清了清嗓子,猛地朝着脚下的黑狗大声汪了一下,这声响,浑厚有力,顿时把大黑吓成小黑,尾巴都夹屁股里,眼神变得又圆又溜又清澈,面相都变得可爱起来。 见状,他得意地看向怀里托着的小孩,结果看到了对方一脸无语的模样。 “它不认识你,我回头给你买几根火腿肠,你收买它几回就听话了。”顾星阑笑出来,眼睛弯成了两条细缝。 两个人以着这个姿势走回了出租屋。 刚上楼,公共厨房的人见到陌生小孩,还有顾星阑,眼睛鄙夷,拿着锅跟躲瘟神一样躲进房里。 他现在还是楼里被怀疑的移动病原体。 顾星阑叹了口气,哀伤道:“我在这里不受欢迎,你跟着我可要受苦了,要是被欺负,我会到人家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定保你平安。” 怀里人的忍耐值已经到了巅峰,此时一脸不善。 黎和泰转头看了身后,身后的摄像师还没跟过来,他抬起眼:“装够了吗?你闭嘴。” “……” 顾星阑正起劲,被黎和泰这么一盯,那点逗小孩的兴趣一下子就烟消云散。 “我是认真的,现在咱们是合作伙伴对不对?是一伙的。” 他拍了拍小孩的后背,结果脖颈刺痛了一瞬。 是指甲。 这小孩把大动脉的位置摸得门清。 他一下子就僵住。 怀里抱的可不是正常小孩。 这下,顾星阑彻底恢复成正经的模样,把麦摘下来,正声道:“你要是不想破坏你父亲的计划,最好配合我。” 怀里人露出讥讽的眼神。 但手却是重新抓起他的衣领。 这个节目的好处就是,减缓了他生存时长的流速,还能好好在这段时间休养生息。 更不用担心被拐卖、被绑架的风险,黎家人会替他解决。 想到这,顾星阑就满足地淡笑起来。 他还带了两本书在身上,晚上不拍摄的时间能看看书听点歌。 越想就越对黎和泰满意。 如果这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就好了…… —— 夜幕降临。 桌上摆着肉丝韭菜、肉末焖豆腐,还有香煎饺子,色泽鲜艳,喷香十足。 厨艺是越来越得心应手,现在甚至有了自我意识,再也不用把身体全权交给技能卡。 顾星阑盛了一碗饭,端到了黎和泰面前。 顶上的黄灯微微斑驳,墙角有的地方还发灰,又狭窄又乱,绿植也养得乱七八糟,毫无美感可言。 黎和泰忍着周围迟迟不散的油烟味。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难受。 可以是血气,也可以是烟尘气,甚至硝烟弥漫,但这种油腻的,只会让他越来越烦躁。 “不想吃。”黎和泰压着声才没有将喉咙里的冷意露出来。 “吃饭是乖孩子,不吃不行。”顾星阑反对地把饭移到黎和泰面前。 “这是你第一天过来,可能也是……最丰盛的一次了。”说话的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看着对面,显得窘迫极了。 “枉你活了二十多年,连顿饭都给不起,你还当什么人,不如早早滚出芜水,这里……不是你该活的地方。”黎和泰站起来,气势不减地睨了一眼某人。 这小孩!就算是拍节目,说的话也太伤人心了,昨天才吃他的牛排! 顾星阑面对着那颗镜头,回视过去:“是吗?我会好好努力,毕竟你还要在我这里过日子,我苦了自己也不能苦了黎总的孩子不是?” 话落,黎和泰起身离开客厅,“砰”地一声,去到房间里面。 原主的出租屋实在小,装修之后顶天了也只有一个卧室。 小小的木桌上一下子显得孤寂极了。 他慢慢地抽几张纸,坐在椅上抹泪。 “现在开始采访吧……”顾星阑眼睛红红地看向镜头。 一张台本被摄像师递到桌面。 第一个问题:你接到小朋友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chapter144 “不好惹。” 顾星阑笃定道:“感觉是晚上会拿枕头……”闷字的嘴型无限拉长,最后话锋一转:“玩枕头大战的小孩。” “或许久了就能熟悉起来吧……”他苦笑道。 第二个问题:你认为要如何同孩子相处好? “支持孩子的兴趣爱好,像他,我觉得他会是不错的辩论手和空调师傅,能说会道,不高兴时还能制冷。” 第三个问题:“你认为小朋友可以适应新学校的生活吗?” “会吧……看着就是聪明的小孩。” 夜谈采访结束后,顾星阑独自吃着桌上的饭菜。 而摄影师,被一通电话叫了过去,说小孩傍晚出逃至今找不到人急缺人手什么的,似乎和其他嘉宾相比,他们这边太寡淡了,寡淡到只需要一个摄影师和出租屋的几个镜头足以。 “吱”地声。 黎和泰从房间出来。 “先洗手。”顾星阑唤了一句,再盛饭和拿着菜盘子去老旧的微波炉加热。 见黎和泰洗完,手还在不停地往下滴水。 这里没有别墅处处贴墙上的干手器,就连抽纸也少得可怜。 他还没有去置办一些生活用品。 顾星阑找了半天才找出半包抽纸,拉着黎和泰擦手,喃喃道:“你这几天好好适应,我……” 指尖突然被握住,打断了他擦手的动作。 黎和泰用目光示意他衣领上的麦克风。 取下来后,他笑意盈盈地看向黎和泰。 可黎和泰又恢复成镜头外的机械和冷漠。 一时之间,房子里只有筷子响动的声音。 小孩吃饭的动作极其优雅,仿佛与生俱来的矜贵,就算在这灯光昏暗又狭小的出租屋里面,也能吃出来五星酒店的感觉。 他突然觉得秀色可餐这个词非常适用。 系统:[宿主,难道不是你秀色可餐吗?任务对象吃得可香了。] “嘴贫,这小孩哪有看我一眼?”顾星阑心里道:“不如说说我的时长有多少。” 系统:[由于您今天大半时间和任务对象待在一起,时长流速减缓,您可是有32小时的时间。] 加了不少。 看来黎和泰确实反感这个地方。 顾星阑环视了一眼出租屋。 比不上昌谷别墅。 “黎和泰,你不喜欢这个地方吗?” 吃完饭,黎和泰把筷子重重地放了一下。 “你不喜欢我就放心了。”顾星阑笑道。 系统:[宿主,时长增加了一点。] * 出租屋的浴室有了热水器,洗澡的热水终于不用自己烧。 只是…… 看着剩下半块底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顾星阑犯起难。 指定是上次姓江的记者在他这里洗了不少。 门“吱”地一声。 从外面拿衣服进来的黎和泰,看着那瓶子,眉头紧皱。 “我给你掺点水,量就变多了,照样能洗。” 说完,顾星阑就想把沐浴露放水龙头下面接水。 “啪”地一下,瓶子被拍得摔了出去。 黎和泰的动作利落,嫌弃的神情一览无余。 “行,黎大少爷,奴家现在给您去距离几公里的商超买洗浴用品。”他捂着被拍红的手,看向对方渐渐阴冷的表情。 不等他出去,小腿突然刺痛,整个人瞬间失去重力向前倒。 这小孩居然踢他?? 头还没着地,领子先被拽起来,耳边传来咬牙切齿的话:“顾星阑!你再敢耍花招!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说话的人目光阴冷如墨,透着令人胆寒的威慑,里面没有一丝温度,而嗓音又冒着怒火,尤其是拽着他的手臂,青筋暴起。 头一次见对方发这么大的火。 人的忍耐度都有一个阈值,小事积累成大事,最终成了决堤的洪水淹没所有人! 他并不想把黎和泰逼到无路可退,这是对他的任务最不利的结果。 顾星阑瞪大的眼睛似是不知所措。 以对方的力气自然拽不上他,但是他可以依着对方被拽。 等到周围的气氛稍稍缓下来,他看了一眼小孩的脸色。 “一起去买?” …… 夜幕低垂。 两个人穿着单薄的衣服慢慢走出去。 外面的大黑狗又跑过来,可不等顾星阑喝退它。 一阵空气撕裂的声音响起,千钧一发之际,狗子被吓得连忙躺地上翻肚皮。 “够了,黎和泰!”他上去抓住了那只即将挥过去的手。 仔细一看,这人手里居然有生锈的铁片,铁片顶端尖锐地冒着冷光。 看得他浑身僵硬。 “够了,小狗还不认识你,你……” “铛”地一声巨响。 黎和泰把手里的铁片狠狠击到远处。 在他的视线里,能看到那块锋利的铁片陷进了墙体。 虽然是已经发霉木墙,可黎和泰毕竟是小孩,能把铁皮当飞镖扔的,这简直超乎常理。 顾星阑缓过神,连忙拍着大黑的屁股让狗走,大黑浑身激灵了一下,连跑带飞瞬间蹿进铁架积成的洞里面。 这姓黎的,现在是实实在在的不爽。 两个人一前一后,不知道走了多久。 商场就在城中村和芜水的住宅区之间。 越往西面走,人流越多,灯也越亮。 拍照打卡的等人高的装饰、场外直播的网红、跳舞的大妈……越来越热闹。 他们两个人就像异类,似乎不属于这里,割裂感极强。 或许普通人的生活就是这样子,既不是芜水最东边的底层摸爬滚打,也不是最西面富得流油的商业强人叱咤风云,属于是看到路边乞讨的人会施以援手,又或者看到马路上飞驰而过的豪车会停留视线的程度。 说到底,芜水的中产阶级才是大多数人。 顾星阑上前了几步,轻轻揽住黎和泰的肩膀,轻声道: “这里人多,别走丢了。” 霓虹灯下,微微模糊了一大一小的身影,看起来和其他散步的家庭没有什么不同。 等到从商超采购完成时,外面彻彻底底热闹起来。 这里不是市中心,管辖力度极轻。 顾星阑甚至看到有人在偷偷摸摸地摆摊。 色泽鲜艳,卖家还抬着灯在照。 又是糖葫芦。 这类甜食出现的频次极高。 他下意识就买了一串,意识回笼时,才发觉身边的小孩不是许牧风。 但心底里隐隐约约有个声音。 想看看这两个小孩在面对甜食时有什么不同。 “黎和泰,你吃糖葫芦吗?” chapter145 结果,旁边哪有什么小孩。 黎和泰那人早走远了。 手里拿着东西进退两难…… 其实是他自己想吃,上次就吃了一颗半,可能是当时饿着肚子,吃什么都是香的,以至于吃到第一口山楂,就觉得那是人间珍馐,到了现在,他还能想起那酸甜的酥脆感在挑逗他的味蕾。 顾星阑用牙撕咬着包装衣,咬半天,咬不下来。 反倒是口水黏糊糊地粘到上面。 可不远处的小孩都快离开他的视线了。 无奈,只能先快步跟上小孩。 * 又是一前一后,人行道没有落叶,只有逆行的小情侣。 直到拐角的路口前。 前面的人影停下来。 霓虹灯模糊了黎和泰的面容,只能看到这人双手插兜。 “怎么了?”顾星阑走上前。 前面似乎有交通事故,就看到两辆色彩鲜艳的敞篷车撞成废墟。 “换条路走吧。”他侧头看向马路对面,再转回时。 一只手出现在他眼前。 灯光照不清黎和泰的意图。 顾星阑往上提着右手的购物袋:“你就乖乖认回去的路,这购物袋不用你。” 哪知道黎和泰看了他一眼。 他这才发现这人盯的是他左手的糖葫芦。 估计饿了。 两个人来回走了几公里的路,他饭量小,但小孩长身体,饭量大容易饿。 “吃吧,先垫垫肚子,回去再给你蒸两颗鸡蛋。”顾星阑留恋地看了一眼金黄的糖衣,把东西递了过去。 他刚想说这包装要从底下拆开,结果黎和泰从头开始拆起,两只指尖扯着透明包装袋。 上面粘着的东西他一时不好说,闭紧了嘴。 下一秒,褪开包装衣的东西递了上来,就对着他下巴。 “我帮你这个忙,有条件。”黎和泰变成了单手插兜,右手举在在半空中,说出来的话平平淡淡,可在他耳朵里,就是闻所未闻的东西! 顾星阑奇怪地看了眼某人,目光慢慢转向糖葫芦。 他刚想低头衔住。 可嘴巴什么也没碰到,东西似乎被拿远了…… 还以为是错觉,顾星阑顿了一下,又弯腰凑近,下一秒,那根串子又被拿远。 拿他当猴子耍呢? “不吃了,你这小子存心的。” 他幽怨地抬起眼皮,结果,就撞进那双极深的眸色里。 “用手拿着。” “唰”地一下,脸瞬间发热起来。 ……以为这小孩要喂他。 他怎么会有这个想法,闹了个大笑话。 无地自容,顾星阑匆匆避开视线,讪讪地拿过签子。 这糖葫芦,吃着怎么是酸得要命的,哪里有阜松那次吃得香? * 两个人绕道走。 越往东,周围越暗。 细听还有奇奇怪怪的婆娑声响,秋天的枯叶越积越多,踩下去有的还是闷声,一听就是腐烂的叶子。 “黎和泰,你走慢点。” 顾星阑提着东西跟在后面,朝前喊了一句。 直到小区铁牌出现,这小孩也没有放慢速度的意思。 现在时间还早。 在他踏进去的那刻,耳边的嘈杂声突然就静了。 余光还能看到某个脚步蹒跚的老人拄着拐杖飞奔起来。 躲他跟躲阎王爷似的。 “哎哟——总算找到你了。” 是副导演。 王姐满头大汗:“你怎么不跟摄影师发完信息再走?” “小事,我就出门买点生活用品。”顾星阑提了提手里的东西。 “下次一定要记得发。” 见王姐一脸菜色,他问道:“您这是?” “甭说了,有人被烟灰缸砸医院里,现在节目这边的拍摄进度少说得拉一大截,时间紧,我来你这边看看情况。” “……”难怪黎泰贺让他安心走个流程,原来抓马的事都让别人干去。 顾星阑抹了一下冷汗。 “摄影大哥明天才能过来,你今天的单人采访做了吗?” 他点点头。 所有的事交代完,就看到副导演急匆匆接了个电话又跑出去,他这才得空赶路。 走在前面的人早就没了身影。 主要是,黎和泰进去时,他居然没有听到狗叫声。 顾星阑定定地看着远处趴在地上的狗。 小区的路灯因为上次台风已经短路,没人修,周围暗沉沉,只能靠着月光分辨。 想他还买了一袋火腿肠。 刚寻思着过去奖励大黑,结果脚下黏糊糊。 顾星阑愣愣地抬起脚,鼻间若有若无的怪味。 “大黑?” 叫了一句,原本该屁颠屁颠过来的狗,此时连动都不带动,他拿起手机照过去。 灯下,黑色的毛发凌乱不堪,沾满尘土和秽物,四肢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伸展着,身是身,腿是腿,爪子无力弯曲。 是一只口吐白沫的狗。 鼻间的怪味也彻彻底底闻清楚了,是腐烂的血腥气。 胃里顿时翻涌起来。 酸涩的山楂味不断冲刺着咽喉,“哇”地声,顾星阑想捂住嘴。 痉挛,胃不停地在痉挛,嘴巴瞬间不受控地吐了满地。 那些脏物,顿时又被成群的野狗分食。 看得他又想吐。 黎和泰……把大黑杀了? 大黑是这一带的精明狗,帮忙看人看车看门,几乎成了小区守护者,这片区的人都认识它。 它靠着百家饭,成了不算野的野狗。 就连原主的手机里也有大黑谄媚讨食的照片。 “你把狗毒死了。” 突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顾星阑迅速转过头。 是陌生小孩,就站在他身后,满脸涨红,见他转头还激灵了一下。 “你、你把黑狗杀了。”小孩语气笃定,似是害怕地后退了几步。 认清小孩的脸后,是平时和动物玩的小朋友。 他刚想解释,嘴巴还没张,那小孩突然拔腿就跑。 ……死的大黑最终被埋进小树林的土里。 “这是你经常标记的地方,安息。” 埋完最后一铲土,周围已经暗得不行。 顾星阑垂着眼,脑子一团乱麻,看着凸起来的土包发神。 * 回到出租屋。 甬道漆黑,而门外的人,是唯一能分辨出来的雪白,衣服的纽扣甚至反着金光。 是黎和泰。 这个地方真的让黎和泰这么不堪吗? 如果换作他被父亲逼到荒凉穷苦的地方,还要去和其他人打交道,甚至上学……和讨厌的人共处几个月。 他大概也会情绪暴躁? 黎和泰……想跟他提什么条件? 流浪狗的死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可黎和泰刚到小区,就已经对那只黑狗产生了杀意,要不是他一直关注着这人的情况,恐怕在那个时候黑狗就该提前领盒饭了。 “对不起,久等了……”说出口才发现他的声音居然带着惧意,顾星阑不停地摸着兜,偏偏手上全是汗,钥匙在掌心打滑了两次。 chapter146 “钥匙我只有一把,明天再配给你。” 门打开,不知道是阳台吹过来的风冷,还是身后的人发狠。 他现在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排除基因问题,部分杀人犯,或是为发泄负面情绪,或是彰显控制欲,或是提前练手……甚至是心理扭曲,就会选择在杀人前,先拿小动物下手。 这两者没有绝对的条件关系,虐待小动物的人不一定会杀人,但敢杀人的,也敢虐杀小动物。 放在某人身上,似乎有这个嫌疑。 顾星阑想去看那人的手。 可尝试转了几遍也转不过头。 至少……至少节目开拍期间,他是安全的。 关上门后,屋内还隐隐约约有冷意。 脑子里不断回放刚刚看到的画面,胃也难受极了,挥之不去。 他马上掏出手机。 “黎越倡。” 打过去的电话不过两秒就被接通。 对面没什么声音,直到吞咽声出现,又急又猛,似乎在喝酒。 [还会给我打电话?]对面闷着声 耳边还有黎和泰拆包装袋的响音。 对大黑的死,现在还心有余悸,顾星阑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小孩,刚想明里暗里提黎泰贺的事情让某人能掂量点。 结果“嘟”地一声。 对面挂断了…… 还在生气? 白花花的挂断界面,突然映出那抹骇人的黑影,伴随着惊恐的吸气声,手机瞬间飞出去,电光火石之间,又被某人不费吹灰之力地接住。 黎和泰拿着手机站在他面前,眼睛微眯。 而他,就差没三叩九拜接过,脑子里纷乱的思绪,被对方一句: “我要睡床。” 意识瞬间回笼,顾星阑连连点头接道:“好巧,我也睡沙发。” * 单人沙发睡小孩可以,睡他不行。 半小时过去,毫无睡意。 他的书还在卧室里面。 顾星阑睡不着,走到阳台边上 “系统。” 系统:[在。] “黎和泰会杀了我吗?” 系统:[不会。] “为什么?” 系统:[因为你善!] “……” “吱”地一声。 缝隙之中,看不清任何东西。 卧室没有窗,但是有通风的小口,外面黑,里面更黑。 溜进来的顾星阑两眼摸瞎。 凭着记忆摸到床头柜。 结果,书皮没摸到,反而夜灯亮了。 炸起的灯光有瞬间夺去了他全部的视觉,很快,他拼命眨着眼看向床上睡觉的人,生怕把对方吵醒。 是黄色单人床,小孩侧着睡,身体占了半块床,要掉不掉。 四只眼睛在空中相撞,大眼瞪小眼,空气都快凝固。 “看书吗?”自觉心虚,顾星阑拿起书。 “好。” * 某人到了新环境睡不着很正常。 他看到感兴趣的书也睡不着,这也很正常。 但是黎和泰同他挤在单人床一起看书就很不正常。 顾星阑翻了一页。 脑子里试图忽略旁边的头…… 或许是夜灯昏黄,不知不觉,警惕居然在自动淡却。 被窝里的下半身渐暖,鼻间飘着房间淡淡的衣皂香,一心二用的注意力也慢慢集中成单线,牢牢地锁住了书里的文字,再也分不出多余的精力。 床上看书的人彻底沉入书海,双眸比小蘑菇夜灯还要璀璨。 墙壁上,每隔几分钟就动一次的影子,姿势越来越放松,从靠着床头,渐渐成了卧着枕头。 直到某一页。 许久没碰书的人才发觉自己看太久而忘记旁边的小孩。 他连忙侧过头。 却发现对方早已深睡。 睡颜静谧。 “黎和泰?”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无人应答。 半夜三点。 顾星阑慢慢把书合上,微微伸手触摸了一下夜灯 四四方方的小房间瞬间成黑盒子。 他现在,说不上来很安心。 还因着被体温蕴出来依兰花香安抚着睡意,脑子里渐渐昏沉,眼皮越来越沉重…… * 清晨,晨曦未露。 人声鼎沸。 床上的人睡意朦胧,被吵醒时还不满地翻过身。 ……等等。 这声音怎么是从门外传进来的。 顾星阑撑着床半起,眼里的东西都看得模模糊糊。 “响了半个小时。” 床边坐着的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声音也带着睡意。 “你再睡会,吃完早餐就去找学校,我先去外面看看。”眼皮又肿又沉,在外面嘈杂的催促声中,顾星阑手脚并用地从床爬到下面穿外套。 卧室里面听着声音沸腾,到了客厅,更大更响,几乎快炸开锅,仿佛高利贷过来催债。 他看了眼阳台。 外面还有雾气,连阳光都没有。 再匆匆看一眼墙上挂着的钟。 才六点不到。 门打开。 所有的声音瞬间收住,断崖式安静下来。 紧接着,就是陡然升高的叫骂声。 都是比他年纪大的老人。 嗓门一个赛一个大。 睡意瞬间被驱散,他一个不稳,被外面伸进来的手猛地推到地上,摔得整个人彻彻底底清醒。 “各位!冷静!”他连连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结果,睡衣衣领被拽起来! “黑狗是不是你杀的!” 见到是废品站的那位大爷,顾星阑满头雾水。 不是,且不说大黑是流浪狗,就算是误会,也不该是这位大爷来质问他,那废品站离这里足足半公里远! “哎哟,我儿的新车啊!”大爷唾沫横飞,喷在顾星阑的脸上。 “狗肯定就是这臭小子杀的,昨天这人还骂狗!”站旁边的蓝色条纹大爷吼道。 “各位!误会!”顾星阑算是摸清了一点。 可这些人一嘴一句,根本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要不是你杀了那条狗,车就不会被偷走!”收废品的大爷,哪里还有之前的豁达,眼睛满是红血丝,就差没把巴掌呼他脸上。 想什么来什么,感受到那阵掌风,顾星阑顿时紧闭双眼。 “啪”地声响起! 没打在他脸上…… 衣领拽着的手一松,顾星阑连忙睁开眼。 看到粗犷豪放的摄影大哥,他顿时要激动得喊出来。 顾星阑连忙躲到摄影师后面。 “父老乡亲!大家有什么事先坐下来谈!”王姐的声音大,几乎在房子里震出了余音。 “你们这几个外人!今天不给我个公道话,老子跟你们拼了!” 大爷指着摄影师,尤其是躲摄影师后面的人。 被指的顾星阑狼狈地拢着外套。 “小丹,你来说!”几个老人散出一条道,簇拥着小孩进来。 小孩似乎也吓得不行,不断在屋内张望。 “我、我昨天看到他蹲在大黑狗面前,还把狗狗埋土里。” “不是你干的你他娘日龟儿子的怎么会埋狗!”大爷气得跺脚,喊骂道:“今天不赔我十六万,你别想出这个门!” chapter147 顾星阑从摄影师的后背探出头,紧紧皱着眉反驳道:“我是把狗埋了,但你有什么证据污蔑我做的?!” “证据??老子就是证据!” 大爷哪里还有昨天赚钱时的豁达,现在跟地痞流氓没两样。 “报警处理。”顾星阑直接提出来。 却被王姐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她轻道: “老大爷,昨天晚上我和小顾在一块呢,哪里有什么杀不杀狗的事情,况且这狗是流浪狗,跟你家车又有哪些关系呢……” 节目的拍摄进度有几十双他们惹不起的眼睛盯着,现在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进度严重拖延。 可资方要求开播的日子是固定的。 他们想拍出有流量的东西,自然少不了劲爆的话题,可时间紧迫,他们要拍的根本就不是这种内容,于是王姐对着地上撒泼气闷的大爷补充道:“老大爷,你想要什么,不妨说出来。” “十六万,别的甭说。” 十六万? 谁来给这人拿钱? “您这事就是放法院也不成立……”王姐好声好气,结果被“呸”了一声。 “我儿交了两万首付,现在车还没开两个星期呢就没了!昨晚狗要搁那,车哪能悄无声息被偷!就是那小子害的!” 说白了,这大爷是想讹钱。 偏偏节目组现在跟这人耗不上。 王姐混迹利益场多年,哪能不知道这种拉人垫背的心思,就看中了他们有钱耗不起的心态,她扫视了一圈,最终目光定在地上的老人。 “你先让他们出去。” 玄关处站着的人群头发花白、眼神混浊,皆互相对视。 “不行,你这女娃娃单独留他做什么,我们是来给他撑场的!” 门口吼道的老人,穿着亮眼衬衫,把手里的细铁棍子往地上猛敲了一声,地板顿时抖三抖。 瞧着蛮横极了。 王姐又朝着地上的人低声道:“你要拿钱,就让他们出去。” 语气听着亲切,可那眼神是实打实的冷漠。 摄像师再知道不过,副导演这是真生气了,他连忙带头把玄关那群人慢慢挤出去。 “你们外面等,我这老骨头就跟他们好好谈一谈。” 说到钱,大爷那副精明和气的表情又出现。 可算是看出来了,这是趋利的嘴脸。 屋内少了一大群人,顾星阑把外套拉链往上拉,走到大爷面前:“你儿子的车丢了,不报警,找我有什么用,我就是把人卖了也不值十六万。” 话落,大爷比了个六。 “六万?您这真敢想,我卖了屋里全部的家具都不值六万。” “没得谈,你上电视连六万都拿不起?当我三岁儿童?!”大爷呛声叫喊,末了,用右手摸着下巴,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凑过来,阴冷道:“你要是还想在这混,必须拿钱。” “大爷,知不知道这种行为叫做敲诈?” “我看你才是!一起偷车的贼!”大爷又“呸”了一嘴口水。 顾星阑顺利躲过。 跟这人没法谈,他说狗不是他杀的,这老人也不会信。 况且,现在杀狗的嫌疑人还在他房间里面睡着。 不过,大黑是流浪狗,没有狗牌,也没有人会认同大黑跟这个老人是喂养关系。 这老人就是看他上电视又好欺负,拿他当软柿子来跟他讨钱。 阳台。 王姐打完电话,走进来时,面色已经黑成锅底,目光冰冷地看向抖着腿吸烟的得意老脸,嗤道:“六万就六万。” 听到这话,顾星阑瞪大双眼。 可王姐看都不看他,走到大爷面前:“老人家,你要知道,外面的挂墙上的摄像头很珍贵,您也是签过合同的,可不能随便乱拆,要是我们追究起来,你那整个废品站都赔不起。” 威胁的语气,副导演信手拈来。 但那老人哪里有害怕的意思,见钱口开了,笑得合不拢嘴。 “放心放心,我们就收六万,你们这做这行的,怎么会把这点小钱放心里不是?” …… 出租屋一片狼藉。 顾星阑把碎掉的花盆倒进垃圾桶里,眼睛失神地看着手指被划出来的血丝,恍惚道:“副导演,他们这是有预谋的。” “时间等不起,就是事再荒唐,那也发生了,我们这是在用钱买时间,你懂吧?”王姐看着手机,续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什么猫狗的野东西通通省点心,你最好把精力放节目上,节目延期,害的可是黎总和孟总的金钱和精力。” 不等顾星阑讪讪地应声…… “那个。” 出租屋的门没关。 突兀的童声从外面响起,紧接着,稚嫩的头从门框处露出。 是刚刚出来指认他的小孩,昨晚才见过。 “其实,我昨天晚上还看到了一个人……” 那小孩双手互相牵着,眼睛时不时打量周围,似乎不忍看到屋子被践踏的模样。 “小朋友,你刚刚为什么不早说。”王姐不满地看向门口进来的人。 “是和我一样的同龄人。”小孩没有回答,只是怯生生地说自己的话。 听到这,心里咯噔一下,顾星阑接问道:“你看到同龄人的时候,狗死了吗?” 小孩脸上带着惶恐,摇了摇头。 “我只是路过。” 说了跟没说一样,王姐看着工作群里面的转账和同事抱怨的信息,不爽达到顶峰,说了句“七点半开拍”就匆匆离开。 屋内没了低气压的人。 小孩往外看一眼女人黑压压的背影,而后又亮晶晶地看向屋内的人,余光还在不断地观察周围。 直到房间那道声音响起时,他一改怯意,直直盯着。 “狗早就死了。”黎和泰拉开门。 白色的睡衣略显宽大,却不把人压一头,尤其是那张雪白的脸,可看到那双眼睛,或许是天没亮就被吵醒,现在那里面只有烦闷。 站在屋子中央的小孩有些激动,连带着出口声音也变得支吾起来:“我叫梁小丹。” 可卧室门口的人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浴室门。 很快里面响起流水的哗哗声。 “要在这里吃早餐吗?” 看到小孩背后的背包还有校服上面的校徽,顾星阑拿出锅铲,想打探一下消息,没想到耳边迅速传来对方的回音。 “好!” 桌上。 三碟盘子,都是面包夹着番茄和鸡蛋。 镜头里,冲泡豆浆的人穿着米黄色围裙,又恰逢屋内照进来的阳光。 一切都显得温馨极了。 直到镜头扫到的地板上褐黄色的土壤和满地的脚印,戛然而止。 黎和泰小口小口地咬着面包。 而旁边……小孩直愣愣地看着。 或许是目光太直接,吃面包的人抬起眼皮,看向主位上的人。 看你招进来的破事。 从那双眼神读出来的意味,顾星阑偏过头避开视线,唤了一句“梁小朋友”。 结果对面的小孩没搭理他。 chapter148 “你能跟黎和泰说说学校的事情吗?”无奈,顾星阑直达小孩的目的。 “你叫黎和泰?” 小孩半分精力都没分出来,拉近了椅子,面色红扑扑,一眨不眨地看着黎和泰,见对方吃得快,便糯声道:“吃得饱吗?我可以分一点……” 结果黎和泰直接拿过对方的盘子,半点都不留给旁边的人。 “黎和泰。”顾星阑反对道。 “没事,我已经吃过早餐,让和泰吃吧。” 小孩的眼里只有崇拜,匆匆忙忙,看了他一眼又专注地移向某人。 见到这副模样,脑海瞬间浮出一张姓俞的面孔。 似乎黎和泰就招这样阳光开朗的同龄人。 “你的学校在哪里。”黎和泰吃完才出口。 “幸福小学,那里可漂亮了,有很多很多树,里面有很多很多人!” “很多人?小朋友,你能说说你的班有几个人吗?”顾星阑接问道。 他现在要把黎和泰送进芜水东面唯一一所小学。 实际上,黎和泰明年就该从小学部毕业了……谁能想象这人是小学生。 他定着神看过去。 桌旁的两个小孩离得极近。 体型、肤色,相差很大。 有了对比,才发现黎和泰不管是外表和内里,几乎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情况。 阅历是堆积心理年龄的一个重要途径,有的人即使毕业出来工作还尚纯真、不谙世事,但有的人看似青春年少却因丰富的阅历沉淀出远超实际年龄的成熟心智,身体和心理的年龄,实际上需要分开来看。 人不可貌相。 思绪渐行渐远,顾星阑晃了晃脑袋,唤道: “小朋友?” 小孩入神了…… “你的班,有几个人。”黎和泰复述。 “三十六个。”梁小丹比着手势,又合掌放在桌面上,俏皮地笑道:“你来我的学校吧,我们可以做同桌,你长得这么好看……” “砰”地一声。 黎和泰吃完面包把盘子重重地放在桌面。 “小朋友,都是这么多人吗?”顾星阑两眼放光。 他有去亲自去看过,那所专供外城人的学校,下课的时间几乎人潮涌动,尤其中午温度上来时,从外面看里面,只一眼便觉得呼吸困难。 可现在一个班只有三十多个人? 听到这,梁小丹立马坐直起来,骄傲道:“我的班是最最最厉害的,明年至少有四个!能去市中心读书!” 升学压力到处都有,在这个外城人集聚的地方尤为明显。 芜水的学校更多是私人机构,但城中村这个学校是例外,更像一种带孩子的地方,为的就是让那些务工的人能心无旁骛地投入到生产的地方去…… “其他的,大概一百多个人?”小孩作思考状。 喝豆浆的顾星阑呛了一口。 * 学校外。 顾星阑看着钱包空空,两眼一抹黑。 现金在昨晚花光了。 想到副导演那句警告,他拿出手机看余额。 屏幕适时地跳出信息。 [六万,你记着,算你头上(黑脸)] 是原主老板发过来的信息。 这个节目是孟关赫主要负责,那些额外的费用,如果不想拖延进度,只能算在公司上面。 顾星阑背过镜头查看原主的余额。 见后面跟着几个零,心顿时安下来。 这就是钞能力吗? 顾星阑带着黎和泰,一路走上校长室。 还没到门口,耳边就传来阵阵义正言辞的语气。 “校长,无论如何!这个孩子进来,一定会拖累我班的升学率,我明年就要升上去,这是学校的荣誉!您难道想眼睁睁地放过这次机会吗?” “小辉老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恭喜都来不及,怎么会害你……” “可以是爱读书好孩子、努力的孩子,但不能是这种喜欢欺负同龄人又不学无术的孩子!” “……” 校长室传来的对话,被顾星阑收尽耳里。 他就趴在门口侧耳倾听。 而黎和泰和摄影师就站在不远处,他朝着两个人竖起大拇指。 凭黎和泰的能力,入学这事,十拿九稳。 结果“吱”地一声。 门从里面打开。 黑压压的通道、脱落的墙皮,还有张陌生的脸支着耳朵在半空中,阴影吞噬了脖子下面,看着就像地狱关里悬浮起来的白面鬼。 开门的女人放大瞳孔,心脏处像被敲打了一下,很快“嗬”了声,眼球迅速往后翻,直直往泥砖地上倒。 * 办公室。 穿着女士西装的人扶着眼镜,右手不断顺着心脏处,颤颤巍巍地吞咽着保温杯里的水。 “入学考试,体能考核,我就需要这两样。” 喝完,老师抬起眼皮往小孩看了一眼。 “芜水本地人?” “是,这小孩九岁,会说一门外语呢,很厉害的小孩。” 顾星阑摸了一下黎和泰的后脑勺。 “班里正在开会,我先回去。” 老师收回视线就匆匆起身过去。 他不例外,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每路过教室,一间又一间,像大型工厂厂房的封闭、拥挤,他的视线不自觉往里面放。 没有什么比压抑两个字更能形容这里。 如果拆迁,这里恐怕也不能幸免。 届时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 这些是他不敢想象的事情。 顾星阑收回视线。 到了那间所谓四十个人的教室。 里面既有大人也有小孩。 他支起眼睛往里面细看,就看到家长会三个字在黑板上白得晃眼。 视线微移,放到走廊的某个人身上。 黎和泰就站在窗边,没有风也没有日光。 铁窗被生锈的架子贯穿,上面锈红的痕迹,像红笔画出来的,也像风雨打成这样的,只是在他眼里,他下意识就想到不祥的血迹。 “黎和泰,过来点,那窗不稳,小心翻下去。”顾星阑轻声唤道。 镜头下,那人总算露出了别样的神色,不再是半永久的机械麻木。 “这里太破了。” 黎和泰没有动作,只动嘴巴:“没有球场,没有马场,更没有像样的人。” 顾星阑走过来,也站在窗边,看向那张略带嫌恶的表情:“不管像什么,这里也是获取知识的地方。” “知识?猪食还差不多,这里就是猪圈。”黎和泰睨了一眼,直接转身。 徒留身后轻响:“何不食肉糜。” 顾星阑说完便被敲响的电铃声打断思绪。 里面的人蜂拥出来。 就看到姓梁的小孩冲到他跟前,双眼放光。 “黎和泰呢?” 很少听别人全称那个小孩的姓名,他有点不习惯,回道:“刚走。” “走?”梁小丹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般。 直到某位年轻的女人靠近,就听到小孩恢复笑容,还喊了声“妈妈”。 顾星阑瞳孔微缩。 女人身后,跟着的老人穿着蓝色条纹衬衫,亮眼极了,一口一个孙子真棒,完全没有早上拿铁棍子站在门口咄咄逼人的模样。 chapter149 梁小丹一手牵一个人,回过头,哪里还有那位大哥哥的身影。 “小丹,你先跟爷爷回去,我去找你老师聊聊。” “好!” 他趴到走廊窗边,静静地看着下面。 果不其然,就看到那抹准备离去的雪白身影。 “爷爷,我要去找朋友玩。”梁小丹盯着下面,急急忙忙撒开牵着的手。 “又交新朋友了?” “是!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想到那张惊为天人的气质和面庞,梁小丹不由得想起唯一一次去外面旅游时,看到那些畅意吃畅意玩的同龄人,而他,只能在旁边看着,就连最渴望的东西,他哀求了许久,母亲也没有把那只机械超人买给他。 黎和泰……和那时他见到同龄人,有同样的气质。 如果他能跟黎和泰交朋友,是不是意味着他也能成为那样的人。 一路下去,能听到周围“小丹”“小丹”的声音此起彼伏。 已经到了门口的顾星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后面窜出三三两两的小孩。 “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 为首的梁小丹凑到某人旁边。 眼睛却是看着他:“叔叔,我能带和泰一起去玩吗?” 顾星阑悄然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你们问问他愿不愿意。”孩子们的兴致很高,摄像师的兴致也很高,但黎和泰不是他能决定的。 “好。” 意外的,黎和泰答应了。 本地人和城外人之间会碰撞出什么火花,这是节目组喜闻乐见的内容。 扛着摄像机的人迅速调整挎包的位置,眼睛直直盯着几个小孩,连连跟了上去。 关键时候,这小孩完全不掉链子。 看着黎和泰被那群人簇拥出去的背影,他顿觉一身轻。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一长,就越熟悉,越能发现这人的孩子性。 在正常的相处时,他完全没有办法把这个人当成成年的黎和泰。 系统:[等任务对象长大,你就老实了。] “等他长大,我就该拿着属于自己的东西功成身退。” 系统:[实际上,主神的档案里面,还没有为你确定新的世界身份,本系统上次回去检查bug时,就发现主神大人似乎对你很感兴趣,而主神大人感兴趣的人,极有可能成为我们的一员……] 顾星阑把脚下的石子猛踢,踢到小巷子里。 系统:[我们员工待遇很好,您要是精神力高,很有可能成为管理员……宿主,你的想法是什么?] “你猜。” * 摊位前。 又是之前见过的大婶。 “小伙子,你这菜还买吗?” “您等等。” 手戳了好几遍支付,只有一个[信用卡存在风险交易,已被冻结]的字样。 原主之前到底欠了多少钱?! 手机里的三张卡都是这个情况,里面的钱都被冻结,用不了一点。 看着那几个灰暗的零,脑子里的线在一瞬间崩了,顾星阑颤着手指,欲哭无泪地转过头:“大婶,您这缺打下手的吗?” “小伙子,你真会开玩笑。”大婶呲着牙笑起来:“别看我五十多岁,根本不用别人帮!早上摆摊,晚上也摆摊,没有什么是我干不了的!……” 耳边吹嘘的话已经听不大清。 脑海里突然想起某个人,可以在拍摄节目期间光明正大的救急,顾星阑清了清嗓子。 电话打过去没半秒。 几乎秒接! [顾星阑!] 手机传来激动的叫声。 听到这,心都软了,顾星阑斟酌着语句:“宜年,你现在有空吗?” [我这边举行杀青仪式呢,晚上杀青宴!] 路宜年笑嘻嘻,声音从手机传出来:[告诉你两个事情,你想听吗?] “想,当然想。” [我给你争取了翻身的机会,现在正在联系,要是你答应,不仅能一飞冲天,还能跳槽去更大的公司,只是电话不好谈,我这边人多。] “你……谢谢你,兄弟!” 对原主掏心掏肺的朋友,恐怕只有这一个。 “那另外的消息呢?” [就是我这晋升现场制片的事得往后稍一稍,你一时半会回不来公司……老实说,我想过去找你喝点酒。] “我这边……没空呢。” 签的合同有保密协议。 路宜年不知道他拍节目,也不知道他被辞退的真正原因。 这个节目的筹备有路宜年的影子,但路宜年本人却不知道拍摄情况,足以证明孟关赫并没有想让对方深度参与的意思。 而孟关赫,让原主参加这个节目,就是看原主在公司人缘不好又需要钱,容易掌控。 越大的项目,用人越小心。 大概孟关赫在酒店那次主动过来接近他,也有考量他的因素。 系统:[触发第二个隐藏剧情,增加零点五,目前百分之一点五。] 难怪这人明明是老总的身份,可被原主拿烟灰缸砸了只是单纯的雪藏,甚至还时不时拿小项目吊着原主。 恐怕籍籍无名的原主,早在那时就成为对方考量的人选之一。 “宜年,我……想跟你借钱。” 顾星阑意识回笼,语气出口时,有些不安。 镜头下,小心翼翼地跟着朋友借钱的人似乎纠结极了,半晌,似是借到钱,那双发愁的眉眼又开心地扬起来。 “谢谢你!我赚到钱就还你!” 末了,电话挂断时,镜头里的人睁大着眼睛看过来。 眸光深深浅浅,都是崇拜。 “他是我的好朋友,我要是飞黄腾达了,绝对!苟富贵!勿相忘!希望节目播出后……”顾星阑双手抱拳,正声道:“咱俩能聚一起喝杯结义酒。” 节目火是必然的,路宜年会看也是必然的。 他没有对路宜年说真实的情况。 不关是他自己,就连人设辅助器也在冒着丝丝缕缕的歉意。 看着手机里的一千块,还有对方不愿让他产生心理负担的语句。 系统:[宿主,给你提示,你思考思考原主,说不定还能推动隐藏剧情。] 脑子里的电子音急得不行。 恰逢此时,几条银行信息出现,都是让他拿身份证和银行卡去网点的内容。 原主的信用不行,已经成为银行重点关注对象,而原主借钱的记录中,他翻了许久,各种各样的人,却很少有路宜年,就算有,很快就能翻到还钱信息。 或许,路宜年是原主在芜水里看作唯一的锚点。 这是生存依赖心理。 见惯了世态炎凉和各种因为价值而分道扬镳的势利精明人,碰上唯一一个愿意极尽全力、两肋插刀又无怨地捧出真心的人,珍惜这个字足以定义原主的心态。 “系统?” 系统:[耶。] [进度,百分之二,h大人的排行榜,咱们稳了!] chapter150 晚饭做完的时候,出去外面玩的人已经回来。 黎和泰身上一如既往的干净。 只是旁边跟着的小孩,满脸灰。 两个人的兴致都不高,摄影师也没有出现。 顾星阑从厨房端完菜,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打转。 “和泰,你们去哪了。” 被问的人,连看都不看他,直接背过身离开。 “砰”地一声。 浴室门被重重地关上。 他这才看到黎和泰后背的若干灰脚印。 “和泰!”旁边的小孩连连跟上去,却被那扇门堵在外面,这下,连哭腔都快冒出来,嘴巴还在连连叫着某人的名字,颇有不休不停的意思。 “小丹。” 顾星阑走过去,疑道:“你们两个闹矛盾?” 难不成为了节目效果,黎和泰打了其他小孩? 话音落下,梁小丹用力地摇着头,发丝藏着的灰也全部冒出来,反驳道:“不是!” “是……我爷爷的事情。” 浴室响起水声。 梁小丹一步三回头,走到餐桌上,拿过那杯递过来的热水。 “现在能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情况吗?” 几个小孩出去玩怎么还牵扯到大人的事情。 顾星阑蹲下来,嘴角微微上扬抬着眼看向小孩。 任谁见了这副表情都会不自觉放松下来。 小孩抿着水,弱弱地说道:“我本来想带和泰去小卖部一边玩弹珠一边吃东西,可和泰想去看看我爷爷待的废品站。” 废品站几乎都是城中村的几个大爷在负责。 但黎和泰想去这个事情,他想不通。 “他是怎么跟你提的?” “聊着聊着……就聊到那。”小孩的表情拧成一团,艰难地思考着,似乎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聊到废品站:“明明聊的是学校,后面就商量着去废品站探险了。” 孩子,你这是被套话了。 顾星阑缓缓看了一眼浴室的位置,又慢慢转向小孩身上的灰印子。 “那你这身上的鞋印是怎么来的?” 小孩摇摇头:“从废品站出来就这样了。” “不用害怕,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们?”想到那群赖皮大爷,顾星阑双手包裹着小孩的手,试图传递温度过去。 半晌,小孩才道:“其实是几个月前的事情,有人要收废品站,说想改成好玩的地方,但是爷爷不肯,但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几个月前? 那个时候,他连拍节目的事情都不知道。 废品站是芜水最东面的地方,也是最大最难改的地方,如果那些投资人请人规划,自然先规划那块。 “那你们?” “然后,就在刚刚,我又看到那群人了,他们还打起来。” 说到这,小孩突然就泪眼汪汪:“如果不是和泰保护我,我就……” 没有亲眼看到,全凭小孩的陈述。 顾星阑心里后悔地叹了一声。 半个小时前他还想去废品站找那个丢车的大爷谈点事,只是碍于时间。 具体发生的事情,还得听黎和泰的陈述。 “跟着你们的大叔呢?扛着黑盒子的。” “他?他好像一直在里面,我们出来就没看到他了。” “……” 失踪这事可不小,节目组的人手急缺,摄影师更是重要资源。 “叔叔,我能跟和泰一起吗?” 浴室水声断断续续,最终归停。 椅上的小孩早就坐不住,连忙补充道:“我的家里还在吵架,我害怕……” “我这边,没地方睡。”思绪被打断,顾星阑颇为为难地接话。 “没事,我可以睡外面,给我铺一张纸皮就行。”小孩忸忸怩怩,坐到沙发上,恳求地看着他,糯着声道:“或者,我可以睡沙发。” “嘭”地一声巨响,打断了外面的两个人。 浴室门几乎被砸开,连带着墙皮上的碎屑也跟着掉落。 “和泰!” 开门和叫声齐齐响起,下一秒,沙发上的小孩就冲了过去。 耳边传来“你的伤疼吗”“真的很谢谢你”“伤好痛”“今晚一起玩游戏”尔尔的话。 如同连珠炮般,嘈杂不已。 从浴室出来的人浑身冒热气。 鼻间是廉价的沐浴露香,黎和泰紧紧拢住身上的浴袍,眉压着眼,黑气压不断攀升,颇不耐地绕过某个滔滔不绝的人看向不远处。 可不远处系着围裙的人,不知道在和谁发消息,捧着手机连头都不抬一下。 * “吃饭吗?和泰,你吃饭吗?” 在期待的眸色里,对方连眼神都不给他,更别提说话。 又是“砰”地一声。 卧室门紧紧关上,还听到锁芯扭紧的声音。 拧不开门。 无论怎么喊都得不到回应。 想到傍晚时分,那抹白玉般的面庞对着废品站露出嫌恶时,即使是微皱的眉,也让人难受极了。 他应该说不知道废品站才对,不应该带那个人去破破烂烂的地方。 “……”梁小丹看着紧闭的门,又盯着鞋尖,突然眼一热。 眼泪簌簌而下,啪嗒啪嗒地掉在地板上。 流了许久,没有一个人过来哄。 他眼红红地看向客厅。 而顾星阑,看着屏幕里发过来的信息陷入沉思。 他想让孟关赫延期收购。 可那块地方已经规划好了,是货物运输和仓储区。 连施工人员都已经驻扎在那里,就差把废品站的东西运输出去。 要开发城中村,从芜水购买原材料显然不现实,就要从附近的城市购买和运输便宜的原材料到芜水,运输完的材料需要存放。 所以废品站会先被拆,也会先被建成运输和存储的地方,未来改成物流运输区也方便。 但…… 现在动工拆,势必会引起那群大爷的注意。 和施工人员打起来似乎是能预料到的事情。 可废品站那块地方的老板都答应了,员工不答应有什么用? 他想让孟关赫延期,是因为…… 门“叩叩”两声。 外面,幽幽地响起呼唤“小丹”的声响。 在静得针落可闻的屋子里,透着丝丝诡异,那扇闭紧的木门,仿佛成了未知恐惧的入口 顾星阑看向玄关处,浑身冒起冷汗。 “是我爷爷的声音……” 不等他起身阻止,小孩已经跑过去开门。 紧接着,黑压压的门框,一群浑身带伤的大爷蜂拥而入,铁棍成了短刀、布鞋成了胶鞋。 十几双脚踏得地板都在震。 昏黄的灯光下,每双眼睛似乎都染上了血气。 第151章 chapter151 如果不延期,这群大爷先来找的就是他! “这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老人瞪着眼咬紧牙根,全部围堵上来。 阳台、浴室、卧室门,能逃的地方全部被人堵着。 狭小的空间内,眼扫过一遍,竟然全部都是带着刀。 阵仗这么大,顾星阑大气不敢喘。 “把他绑起来。” 话落,几粗尼龙绳,一圈又一圈,很快就把人捆在沙发上。 绑完,看到的就更清楚了,个个凶神恶煞,顾星阑只能尽量不和任何一个人对上眼。 “早上刚过来,今天晚上就出现了这档子事,是不是你干的!”蓝色条纹的大爷把刀“啪”地一下,砸在木椅上,浑身煞气地走到沙发前。 无人应答。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 眼看着刀突然贴到他脸侧。 “欸。”租车大爷挡住了那把刀,又盯着他。 “小娃娃,我们都没追究你偷车的事情,你居然敢找那帮人过来收我们吃饭的家伙,你这是不是做得不厚道?” 地痞流氓老了还是地痞流氓,明明依着那位小孩说法,那已经是前几个月就发生过的事情。 顾星阑抬起眼看向上面,怯着声说道:“大爷们,你们行行好,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这一来又拿着刀又是把我绑起来……” “不,你知道。” 大爷笑出来,招了招手。 外面突然押进来一个鼻青脸肿的人。 正是之前跟着黎和泰出去的摄影师,只是现在被打得不成人样,脸侧全部肿起来,甚至右眼的淤青已经紫得不见肉色。 看得他瞳孔一缩。 这是要把锅硬扣在他头上,顾星阑瞟了眼摄影师又马上低着头:“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钱,没别的,就要钱。” “我知道你这乖娃娃平时出去吃香喝辣的,还养了个大老板的儿子,上电视嘛,你求求人家,说不定人家就从指缝里流出钱。” “不多,二十万,拿了我们再也不找你。” “拿不出,你也别想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大爷们,我和那大老板不认识,见都没见过,你让我怎么跟那个人要钱,我也不能凭空变出钱,你们就逮着我一个人薅,我就是羊也经不起这么拔毛!”顾星阑就差没声泪俱下。 “我管你跟谁要钱!老板不出钱,就拍电视的出,再不行,你来出!”大爷呲着牙拿刀过来:“反正你横竖都得把我们损失的钱完完整整拿出来。” “吱”地一声。 卧室的门突然打开。 声音在客厅里突兀极了。 所有人一愣。 顾星阑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 这小孩!不好好躲房里!出来做什么! “老张呢……” 有人察觉到,原本在卧室守门的人,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懵懂的童脸。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屋内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只能看着那个小孩,背手拿着本该老张持着的短刀,慢慢走到单人沙发前。 “小朋友——”大爷刚阴着脸提了一句,突然,就见到鬼魅般的残影。 晃眼的瞬间,几乎连小孩怎么飞起来的动作都分辨不清,耳边顷刻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痛声,甚至地板还冒出梅花般的印记。 眼睁睁地看着那头发花白的老人忽然一个接一个倒地上翻滚起来。 顾星阑坐在沙发上,几乎跟黎和泰平视。 他看得一清二楚。 黎和泰借力从沙发上跳到椅子,敏捷得不像话,那手短刀刀法使得出神入化,来回之间就能把两个眼神混浊的老人放倒,更不用说满屋子跑。 他看得清清楚楚。 这体力,强得不像话。 “嘶”地声,半个手指粗的尼龙绳就被划成两段。 没了束缚,顾星阑看着那些准备缓过来的老人,想卯足劲抱起黎和泰就走,结果,伸出去的头又被那只冰冷的手按回沙发,力道之重,连带着额头都麻了一瞬。 余光之间,见到黎和泰那双如寒潭般锋利的视线射过来,他蓦地一动不动,乖乖躺了回去,一眨不眨地看着小孩。 又恰逢外面,警铃声响起。 紧接着就是步伐匆匆的脚步声,由下自上,不断靠近,鞋子踏在摇摇欲坠的楼道里,听得人发慌。 而黎和泰,切完绳又挤进单人沙发,悠然自得。 空间狭窄极了,眼看黎和泰把手伸出外面重新绑回绳。 而门口,已经出现了正在逐渐靠近的电筒光。 “警察!不许动!” “……” 七歪八扭的老人、血迹和刀,还有单人沙发上,两个过于干净整洁的人…… “报警人是谁?” 警察持着电棍,有些缓不过来。 许久,屋子里才出现“呜……”声。 小孩抽泣声慢慢响起,顾星阑只觉得右肩膀被靠着的地方湿湿的。 他看向警察:“我们晚饭还没吃,屋子里突然就闯进来这些人,还拿着刀。” 绳子被解下来时,怀里的小孩还趴在他脖颈里吸鼻子。 顾星阑只能托着小孩紧紧抱在怀里。 余光放在那群呼痛的老人身上。 扫视了一圈,没有那两个主要的大爷。 “等等,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租他自行车的,还有另一个蓝色条纹衬衫的人。 “你姓顾对吧?” 来人一身蓝色制服,上下扫视了几眼:“现场虽有刀、血迹和冲突迹象,但是没有监控。” 听到这话,他愣在原地。 “刚刚发现,有个老人失去了生命体征……” 话落,像把锤子,猛地砸在他脑子里,让他头皮发麻,顾星阑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压抑着脸上的慌乱。 “你需要跟我们到警局一趟。” “等一下,警察先生,他们持刀闯入,是入室抢劫啊。”顾星阑出口的声音,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发颤。 “我们收到目击证人的证据提供,你和这些老人存在纠纷,我们以生命为重,需要你配合我们调查。”警察的声音带上了重调。 屋内到处都是收集血迹的警察。 里面没有一滴是他跟黎和泰的,他很确信。 顾星阑还没踏出门,就听到外面: “哎哟,谁知道呢,听说那年轻人杀了老人养的狗,害得车被偷了,老人早上就过来索赔了……” “我看到呢,那个年轻人还骗人家王大爷的孙子,我寻思着这就是对早上的事情怀恨在心,说不定让小孩带老人过来屋子里……” “入室抢劫?!能有什么好抢的!那些老人都有儿子孙子,享福的年纪!还干这事做什么!” “依我看,就是那个杀人魔起了杀心,诱骗老人过来一锅端。” “……” 所谓目击证人,是那些对他避如蛇蝎的邻居。 简直就是荒唐! “瞎说!”顾星阑气得满脸涨红。 第152章 chapter152 屋里、楼道,摄像头在一个小时前就被外力熄了。 两辆警车停在楼下,警灯红蓝交替地闪烁着,在夜色里格外扎眼,耳边还能听到家属的哭声和救护车鸣笛的声音,已经吸引了不少人在那里。 他抱着孩子走下楼。 那一双双眼睛,就像在看着嫌疑犯,裹挟着毫不遮掩的恶意,从头到脚,把人看了精光。 “警察同志,这是参加我们节目的嘉宾啊。”王姐收到信息,也赶了过来,满脸急色。 “警察同志!是不是搞错了……” 警车的鸣笛还在持续,靠得越近,听得就越清楚,心脏也越发慌。 “在里待着。”外面的人厉声道。 “砰”地一声,车门关得严严实实,连带着所有的噪音挡在外面。 蓝红的灯光微微透进来,照得人恍惚。 半晌,顾星阑才慢慢缓过神,翕动着唇道:“黎和泰,是你报的警吗?” 怀里的人抓着他的领子,什么反应也没有,似乎累了。 不论是狗,还是老人的死亡,亦或者警察的到来,似乎哪一条麻烦都走向黎和泰。 看着怀里沉默不语的人,顾星阑莫名觉得抱着的是一个定时炸弹。 “狗,不是我杀的,那些人,我只划了他们的肘关节和膝盖后面,至于报警,滑稽之谈。” 怀里的人说完,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这些话,能信吗?现在的情况,不信也得信。 “……我信你。”顾星阑垂着眼抬手,摸着小孩的头。 但老人的死,要是没有调查出来,他脱不开身,轻则赔天价的钱,重则进监狱。 * 芜水警局。 人来人往,一楼到处都是人。 “上二楼。” 带路的人拿着手机:“林警官在哪?这里有新案件,死了一个老人。” 听到“林”字,顾星阑眼前一亮。 几天前在阜松遇到的警官不也是姓林。 “你叫什么名字。”打电话的人转过头。 “我姓顾,名星阑。” [顾星阑?!]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巧合,看到同样全蓝的询问室,同样的面孔,他差点都要哭出来。 “严肃点!”带路的人吼了一声。 门一关。 里面的林警官眉角抽搐:“顾先生,来吧,一回生二回熟。” 顾星阑屁股刚沾座椅,脸上扫尽疲色,似有千言万语。 “你先说说和那些老人的关系。” “我只和其中一位老人接触过,是在废品站租车的。”顾星阑拿出手机。 “自行车长这样。” 相片里,小孩的背影被霞光拉得像长长的黑袜子,挡住一大半的自行车。 “我因为工作的原因,要拍节目,节目的环节之一就是去接这个小孩,才租的自行车。” “节目?”林警官挑起眉。 顾星阑连忙点头:“我没有动机要害那些老人。” 林警官一边打字,一边道:“我们刚刚才收集到的证词,说你和这些老人有利益纠葛。” 电脑屏幕成堆的图像,其中就有六万的转账信息,一看就知道是谁提供的。 他结节都要被气出来! “是这样的,小区有只流浪狗不知道被谁杀害,我遇到就埋了小狗,本以为是善举,没想到那个租我车的大爷非说是我把那只狗杀了,还把车被偷的责任怪在我头上,跟我索钱,就发生在今天早上,开口就要六万,明明是敲诈勒索!我要拍节目,也没有六万块,公司帮我报销了。”顾星阑拿出手机聊天记录:“这是我老板,姓孟。” “为什么不报警。” “节目赶进度,想用钱解决。” “你拍的什么节目。” 半分钟的时间,顾星阑三言两语,把节目介绍出来,末了,补充道:“家里有摄像头,楼道也有摄像头,楼道里的人都签了合同,但是那些居然无缘无故坏掉。” “没有直接证据,这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你的嫌疑很难洗清。” 林警官在他说到拍节目时,脸色已经柔和了一大半:“你从阜松出来,现在又遇到这档子事,我公事公办,尽量加快调查速度。” “谢谢你!林警官!”顾星阑双手合十、泪眼蒙眬。 “不过呢,那些人的伤口是怎么造成的?” “他们自己打自己……” “我这边收到的,是那个小孩拿刀造成他们的伤口。” 几个老人坚持指认那个小孩,小孩现在被送到另一间询问室,林警官定定地看着对面坐着的人。 表情无一丝怪异,恰到好处的伤感、恰到好处的疑惑、恰到好处的气愤。 “那些人!怎么能冤枉小孩!”顾星阑“噌”地一下站起来。 “稍安勿躁,他们没有直接的证据,也不能证明自己的话。” 林警官直勾勾地看着屏幕上面的黎和泰三个字,似乎有些熟悉,脑子里转了一圈,却没有什么头绪。 “那小孩,是跟我家孩子交换的富家公子,很聪明,恐怕他这一次也吓坏了,我怕就怕人家大老板追究我……”顾星阑叹了声。 两个人一问一答,因为没有监控,又死了人,于是在询问室里待了极久。 到最后,林警官“啪嗒”一声,合上电脑:“我的直觉和经验,缺一个线索,只要找到线索,这个案件就迎刃而解。” “那我这边……”顾星阑抬起眼。 林警官看了眼手机,回视着对面,道:“我们需要结合你们的陈述,再进行讨论和调查,但总归证据不足,不论是你,还是那些老人。你现在身上还有嫌疑,需要提供一份取保候审申请书,具体的会有人带去你做,这段时间,不要出城……” 放出来时。 外面哭声阵阵,几个大爷在警局大厅的地上撒泼打滚,还有见到他就冲上来的家属。 顾星阑吓得愣了一瞬,不等他躲开,那群袭过来的人便被五大三粗的摄影师挡住。 “顾先生,摄像头坏之前,影像已经上传云端,你办完手续,先回去吧,在新的摄像头过来之前,暂时拍不了,还伤了一名同事,节目组的意思,要跟他们打官司……” “你们做警察的,助纣为虐啊!!……” 耳边各种各样的声音,他已经听不大清。 办完所有手续,出来时,已经累得眼皮在打架。 直到目光触及那抹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身影。 顾星阑舒了一口长气,放轻步伐,慢慢地走过去,走到对方跟前,只能看到小孩被稍长的碎发掩住面庞,他抬手撩开,轻点着对方额头。 “醒醒,该回去了。” chapter153 从警局回到城中村,已经快十二点。 夜色吞没了所有的建筑轮廓,顾星阑走在前面,而黎和泰走在后面。 “你把狗埋在哪里。” 身后沉默了一路的人冷不丁出声。 顾星阑转后看,只能看到小孩被风吹起的发梢,还有那张略显疲累的脸。 “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他无奈道。 “就现在。” 黎和泰慢慢走近,目光如炬,直直地看着他,出口的声音斩钉截铁:“带我过去。” 大黑埋在小树林。 入秋的时间,风整天干燥地刮着,黎和泰蹲在小土包看了一会,伸着手放在凸起的土包上。 见状,他马上把小孩准备动作的手握住:“你想刨土?” 这人没吭声,但肢体动作告诉他就是想把狗挖出来。 “我来。” 顾星阑把袖子提起,却被对方拍开。 几下功夫,土包已经被黎和泰拨出黑色的毛,挖不到半分钟,那指甲缝里全是黄褐色。 怪味也慢慢涌出来。 顾星阑就靠在枯树边蹲着,此时也不得不皱起鼻子。 不是简单的腐烂味。 露出半边的狗尸,毛发凌乱、狗眼紧闭着,眼窝深深凹陷下去,吐出来的舌头干涩极了,发暗发红。 见黎和泰毫不犹豫就趴下去闻,发丝都混进狗毛里,顾星阑连忙爬过去。 “你闻出什么味?” “苦杏。” 现在狗这副模样,明显是中毒了,就是不幸吃了老鼠药还是巧克力,闻出来的味道也不该是苦杏味。 “应该是氰化物。” 黎和泰站起身,抬手把土蹭在树皮上,目光淡淡地看向黑狗的舌头。 有人故意毒死了狗。 能拿到这种剧毒的……顾星阑蓦地看向小孩,脑子里迅速浮出几道画面。 只有废品站里面,一些淘汰的旧化工设备才能弄到这种东西。 难不成那群老人自导自演?看他上电视特意来讹他钱。 毕竟那辆被偷的新车,没有理由不上锁,况且,怎么就能相信一只流浪狗能守好车呢?太不符合逻辑了。 头脑风暴时,视线里面已经没有小孩的身影。 而地上,那只半露的黑狗微肿,眼球也从眼皮之间微微冒出来。 他看向走远的小孩,再看向地上。 “安息,大黑,你安息地去吧。”嘴里念念有词,顾星阑半蹲着把土重新埋进坑。 * 出租屋。 茶几、沙发,七歪八扭,阳台的绿植盆栽早已摔得粉碎,泥土溅得到处都是,叶片和陶瓷碎片混在一起,更甚连墙壁上的挂钟,歪歪斜斜,指针停在某个慌乱的时刻。 只有小餐桌上,那几盘冷掉的饭菜,整整齐齐黏在一起。 “我给你重新做份热的。”顾星阑看着那些冷冰冰的菜碟,实在没胃口,只想吃口带热汤的东西。 面煮完。 端出来时,还不见浴室的人出来。 “黎和泰?你在厕所上大号?” 他煮面都煮这么长时间,有大号早该上完了。 “吱”地声,门从里面打开,黎和泰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莫名其妙。 吃饭时,更奇怪了。 就见着黎和泰不停在桌下抠着什么东西。 “是不是过敏。” 他都快把碗里的东西吃完,而对面的小孩还没动筷。 保不齐刚刚刨土的时候沾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 顾星阑撑着桌子低头往下面一看,就见到黎和泰在抠指甲。 里面似乎有条黄褐色的线紧贴着肉缝,细看全是泥。 他笑起来。 “你……”话还没说完。 下一秒,不给他反应的时间,黎和泰“噌”地声,直接拉开椅子匆匆离开,连饭都不吃。 “我不是嘲笑你。”顾星阑朝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连忙喊道。 出租屋的乱糟糟没时间整理。 他拿了把指甲钳和湿毛巾,走到卧室。 结果卧室门还上锁了。 这是他卧室,把他关门外还怎么睡觉。 “你把门打开,我给你弄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艺高人胆大,等不到回应,他拿钥匙开了卧室门,映入眼帘的,就是黎和泰拿着短刀抠指甲缝。 “……” 两个人左右眼互瞪,顾星阑板起脸:“你先把刀放下。” 刀是那群老人带过来的东西,现在看到就膈应得慌。 他走过去,耐心地把黎和泰的十根指甲剪到差不多的位置,再拿着毛巾不断自上而下,把缝里的黄泥蹭出来。 “你拿刀,越扣越不干净。” 做完一切,看着干干净净又圆润的十根指头,成就感大增,顾星阑得意地看向对方。 可来不及看到任何表情,对方动作迅速,直接跳下床离开。 “砰”地巨响,房门迅速被带上,徒留他一人在卧室。 “这小孩,怪得很。” 顾星阑收回视线,直接躺床上翻开书。 书里不仅有书签,还有被折成角的书页,不是他昨天晚上看的位置。 想来是黎和泰多看了一些。 有点心疼。 毕竟这书是终极典藏版。 他拧紧眉头,手指轻轻摩挲折痕,试图将那道折痕抚平,可没纠结几秒,目光便被旁边的字吸引过去 很快,全部身心沉浸其中,顾星阑的嘴角不自觉上扬,看得津津有味。 夜色渐深。 等到缓过神时,旁边的被窝已经钻进那抹熟悉的白色人影。 “你没有洗澡。” 黎和泰黑脸扯过被子,全部盖在自己的身上,半点都不留给他。 他讪讪地扫了眼身上,有点土色,但总归还是干净的。 “不碍事,明天我拿被子出去晒一晒。” * 洗完澡,热气腾腾。 他正准备去洗碗。 可碗槽空空。 里面已经清理干净,再看垃圾桶,连剩饭剩菜的影子都见不到。 不是,黎和泰把那几盘冷菜都吃光了? 这什么惊人的饭量? 生活气息四个字突然在脑子里蹦出来,有些恍惚。 夜深人静时,顾星阑关了灯,拿着啤酒走到阳台。 下面的街巷早就没了白日的喧嚣,月光勉强地驱散着浓墨色,连带着自己的影子也模糊起来。 耳边除了啤酒“滋啦”的气泡声,其它的什么也听不到,好似置身孤岛。 [酒是什么味道。] 脑子从进屋到现在一直发涨的东西终于肯出口。 h管理员:[我过来给你放榜。] 顾星阑抿了口酒才道:“下次早点开口。” h管理员:[废话少说,我这次来,还是带着好消息。] 听到好消息,顾星阑喝酒的动作一顿。 chapter154 h管理员:[第一个,你推动了百分之一的隐藏剧情,你将获得一张技能卡。] “又是技能卡?” 他的厨艺已经晋升熟练者,大部分的家常菜都能做,不得不说这个外挂除了初始时身体不能受控的情况下,一切都好。 “然后呢?” [第二个好消息,你还是第一名。] 蝉联了…… 听到这,顾星阑忍不住捏紧了易拉罐。 [还有,第三个,经过这段时间的考察,你确实很有潜力,前途不可限量,抹杀时长对于你来说,是拖累。] “那我以后都不用刷时长了?”顾星阑问出跟上一次放榜时同样的问题。 [不。] “那是……?” 周围静得针落可闻,可胸腔里的心脏扑腾直跳,捏着易拉罐的指尖泛白,顾星阑期待地支起耳朵。 h管理员:[你在任务对象身边时,生存时长的流失将处于静止的状态,方便你积累和储存时长。] “!” 易拉罐和铁栏杆清脆地碰了一下,就像在干杯,顾星阑大口喝下半瓶的啤酒。 “爽!” [任务者,我希望你能坚持扮演任务,直到任务对象十八岁,那是你功遂身退的好时机,届时,我如果还是你的管理者,我将会给你伴生灵魂的奖励……] 脑子里听到的话渐渐模糊,顾星阑喝完,只觉得哪里都热,脑子里混沌成一团。 环境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不论是家庭、学校、职场,还是社会文化,抛开个体基因,外界的环境会影响个人的方方面面,它是水,什么地形就会有什么样的水,也是石头,什么方向的风就会有什么形状的石头。 他执着记忆,想窥探那个世界塑造出来的顾星阑。 或许有他的职业病,对于那些极端的记忆和反应有超乎想象的好奇。 每当他因为残留的记忆碎片,变得固执、冷漠,甚至歇斯底里的疯狂。 很难想象那是自己。 是什么导致他变成这样,可失去记忆,连带着他的认知也变得模糊起来,他只能以上帝视角来告诉自己的前世遭遇了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打击,却不能感同身受。 只有在某个特定的情况,才能意识到他实实在在地经历过那些痛苦。 而现在,在这个过于真实的环境里,他懈怠了。 这样的他,还是顾星阑吗? …… 系统:[其实你可以放下前世,用另一个身份也能好好活下去,本系统可以让你在任务结束后,金钱无数,甚至,加入我们,主神空间的时间流速和任务世界的流速不一样,你可以在任意的地方度假、结婚,感受人类的幸福。] “系统,你是人类?” 系统:[不,我的出现只服务于主神,主神空间还有另一种是人类晋升的系统,它们拥有人类的外貌,也有人类的嗓音,不是本系统这种电子音色。] “系统,你的提议很好,但我……不甘心。” “放下确实舒服,可我不能保证我以后不会后悔。” 舒适的生活会让人变得迷茫,丧失自我,被环境同化,浑浑噩噩地在某个地方重复着日子。 甚至不老不死,这是慢性折磨才对。 迷茫、孤独,阶段性的幸福,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他追寻自我,没有错。 系统:[宿主,你突然这样,本系统很害怕。] “我只是有感而发。” 适度的酒精能让人变得感性。 “咣”地一下,易拉罐被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洗漱完毕后,顾星阑伸着腰回房。 里面,黄晕的灯圈布在墙上,宛如画布般铺展开来,所及之处,边边角角都被蒙上柔和的轮廓,沉醉极了。 亮着的夜灯似乎是房间里的人没关。 而灯的旁边,是半开的书,上面的折痕变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本微微鼓起的新书。 还有床上的被子,一半在左、一半在右,被黎和泰整齐地盖到胸口,此时正随着平稳的呼吸有节奏地起伏着。 静谧极了,没有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但又好像什么都告诉了他。 黎和泰看书,还留了盏灯给他。 虽然这小孩是不会专门留灯的性格。 但被子是真的。 他蹑手蹑脚地上床,掀开被子躺下去。 酒精发挥得过于快,沾床不到一秒,脑子发昏,整个人很快就睡了过去。 * 第二天。 送完黎和泰去学校进行入学考试,校门口前,面对着镜头,顾星阑发愁地看着手机里剩下的八百多块。 “我从原来的公司辞职,其实还找了一份工作,很不巧,那份工作就是……黎先生的家庭佣人。” 镜头靠近时,他有些羞于提出,期待地和镜头对视,道:“我请假的时间结束了,现在要回去给雇主工作。” “正好……也能去看看我家孩子。” 昌谷别墅。 几天没来,大变活人。 院子里长的那些奇形怪状的树重新变得整齐,还多了不少雕塑,通道里面更甚,到处都安装了亮灯。 就是走到现在,没有一个佣人。 帮他开门的……是许牧风。 视线触及到那张脸,顾星阑突然失了声。 镜头前,那个原本激动又笑得灿烂的男人猛地板起脸,将孩子抱了起来。 孩子的脸完完全全地收入镜头。 脸上绑着绷带,眼角似乎还破相。 这去富人学校读没几天,突然就成这样。 “谁欺负你了!还有没有王法……”干着嗓子叫唤一声,顾星阑蹲下来紧紧抱着小孩。 他很想问具体情况,但现在他后面跟着一双电子眼。 而怀里的小孩,正满脸都是见到某人的喜悦,触及到某人身后的镜头,表情顿在脸上。 “叫我爸爸。” 姿势维持了许久,耳边半天没有动静,顾星阑捏着麦低声提醒。 “你不是我爸。” 被许牧风突如其来的煽情震住。 紧接着那两只手突然抓着他的衣领,蹭在他衣服上,猛哭。 原来是酝酿情绪呢。 顾星阑愣神了一瞬,进退不得,只能抬着手虚抱着怀里的人。 余光之中,看到角落里不知不觉站着的管家,脸隐藏在阴影处,冒着若有若无的低气压。 他干巴巴地朝着怀里的人道:“你放心……爹给你讨公道。” chapter155 “顾先生,好久不见。” 管家慈祥地堆起笑容,踩着皮鞋慢慢走过来,朝着某人道:“许小朋友,该去学习了。” 学习两个字一出,许牧风抱紧了顾星阑。 可刚刚还说要讨公道的人,现在连脸都不敢挂,他讪笑地拍了拍小孩:“你先跟着管家爷爷过去。” ……在许牧风失望的眸色里,顾星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孩被管家牵走。 大厅。 出现不少新花瓶,还有各种摆件,他拿着布擦了许久,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没有放过,那些东西一如既往的发亮,反倒是他的手被水浸得发白。 而身后不远处的沙发,就坐着喝茶的某人,正拿着报纸。 这年头,很少有人看报纸,除非带了点童年的光环,享受着报纸边角因为拂动而微微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很明显黎泰贺现在没有处于办公的状态。 “您的茶喝完了吧?我给您沏壶新的。”顾星阑洗完手从厨房出来,直达沙发跟前。 鼻间是略微陌生的男士香水味,对方似乎换香水了,闻着像薄荷,凉凉的,但味道又不像,是海洋那种咸湿又冷冽的气息。 至于闻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压根不敢抬头看。 这人今天打扮过,连领带都整整齐齐系到领口处,想是电视节目开拍,有包袱,毕竟这人不可能一点都不看网上对他自己的评价,那网友夸得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 脑子里不断风暴着,直到沏完茶,顾星阑才慢悠悠地开口:“黎总,你知道许牧风那脸上的伤吗?” 镜头前,这个男人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先坐吧,我刚好也要跟你说这件事。” “您说您说。” 穿着佣服的人拘谨地把手擦在大腿面上,坐下时更是挺起腰背,完完全全被镜头收入进去。 “许小朋友很聪明,我想如果他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一定会比和泰更优秀。” “怎么会,那倒没有,少爷才是厉害,今天正过去参加入学考试呢。” 这句话引得对面沙发的人顿了一瞬。 要不是那些事,黎和泰早就拍上校园生活了,何至于到现在连学校都进不去。 原本许牧风进贵族学校才是困难级别,没想到,这小孩都已经上了好几天,而黎和泰到现在还没开拍。 “不过今天已经开始入学考试了,我现在就来跟您说这个好消息呢。”其实是坏消息。 他来别墅找黎泰贺,不仅是来赚钱,更是来让对方解决那件大爷的事。 身边能调得动这件事的人脉,大概只有对方。 “是吗,那可真是好消息。” 听不出什么语气,顾星阑抬起眼,就看到对方笑似非笑的表情。 “那许牧风呢,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这心七上八下的。” 黎泰贺拿出手机,慢慢在桌面上移过去:“小朋友之间的打闹,已经解决了,不碍事。” 手机里,是两个小孩拿着礼物和许牧风握手言和的照片。 可具体的现实情况,他必须要去找许牧风才能了解到。 毕竟身边那些小孩,都不是省油的灯,太早熟了,其他的恐怕也大差不差。 * 外面日头升起。 从早上到现在,摄影师见镜头的人一直在重复做家务,便走过来。 “顾先生,你这工作要持续到几点?” “五点,五点我回去接黎和泰。”顾星阑擦着额头上的汗,笑道。 “成,那我先过去。”素材拍得差不多,摄像师便离开。 别墅内,也有专门拍许牧风的摄像师。 现在,从他的角度,就能看到另一个大厅的小孩正在笨拙地和人进行交谊舞,脚和手几乎不是连在同一个身体,手忙脚乱。 他看没两秒,觉得那小孩脸上窘迫的表情很稀奇,便拿起手机拍照。 结果下一秒,手机被某只宽大的手掌向后夺过去。 “你这小子,欺负我家小老弟是不是?” 黎越倡板着脸,拿着手机高高举起,眼睛向下盯着某人,看清了某人错愕的神情,他嗤笑一声: “你上次放我鸽子,连道歉都没有,你还欠我一个道歉。” ……那张脸说不出的闷气。 敢情这人还记着呢。 “你动作小心点,那手机是新买的。”顾星阑看着对方,半天憋不出一句。 “算了,去书房,有人找你。” 黎越倡逗人的心思散却,把手机往旁边一扔。 黑色的影子在半空中划过。 他眼疾手快,连忙飞奔过去,结果失之交臂,手机“啪嗒”地掉在沙发上,还弹了几下,差一点点就掉地板上。 前几天半途逃了这人的酒局,现在这人就存心耍他,想到那些书,顾星阑叹口气,转过头看向后面,却见对方吊儿郎当地去大厅看许牧风跳交谊舞。 厨房。 顾星阑特地拿上刚炖出来的东西上去。 一路上都能见到节目组特有的摄像头,直到书房前。 他敲了两声。 门一开,油墨的气息扑面而来。 红橡木做成的办公桌上,放着两台电脑,而围着的人,此时正撑着额头阖眼休息。 见状,他放轻了脚步声。 既然是对方让他来,不如他效仿程门立雪,也好表忠心。 只不过现在不是天寒地冻,也没有飘飘大雪,只有手里的盘子。 轻“砰”了一声,顾星阑悄然合上门,静静地在门口等。 盘子里的热气渐渐散却,原本晶莹剔透的银耳,凉了之后,便显得有些浑浊。 这一站,就站到顾星阑昏昏欲睡。 他昨天晚上喝了酒又熬夜,早上六点起来打扫屋子和做早餐,又急急忙忙送黎和泰去学校,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到昌谷别墅干了半天的活。 现在周身安安静静,书房的台灯又是黄的,顾星阑便觉得困顿起来。 一开始,只是上眼皮和下眼皮偶尔轻轻触碰,没一会儿,它们就开始试探性地交锋,如同灌了铅般的沉重,双眼皮一次次缓慢却又坚决地往下坠,而下眼皮又在努力地向上迎合,试图与之抗衡。 每一次的接触,都伴随着头部微微的晃动。 顾星阑为了保持清醒,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每次都觉得自己已经睡在那边的沙发上,可短暂地清醒过来又发现自己靠在门板。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手里的东西要摔了。 “顾星阑?” “顾星阑?” 像是幻觉,他刚刚短暂的梦好像也幻想到黎泰贺让他滚出去睡觉的场景。 这么想,也就这么过去了。 放完盘子,顾星阑已经躺沙发上开始睡起来。 chapter156 耳边有规律地响起勺子和碗沿碰撞的声响,还有时不时的吞咽声。 不知道睡了多久。 “唰”地一下,他瞬间睁开眼睛。 瞳孔里面倒映着棕色真皮,不是那些书架。 睡眼惺忪,连口水都不知不觉从嘴角冒出来,顾星阑清醒了一大半。 头发乱糟糟地成了小型鸟窝,侧脸更是印上沙发皮面的形状,从下颌一直连到颧骨处,鼻尖都被压红了。 顾星阑连续打着哈欠,睁着眼看向办公桌,却发现那里坐着的人也在打哈欠。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说完,他蹑手蹑脚地从沙发下去,肚子盖着西装外套,他意识回笼,便弯着腰一下又一下地折整齐。 而那碗糖水,已经被某人吃下去,现在只剩下一个空碗。 幸好没浪费,从早上就开始小火慢炖,清甜,不是甜得发腻,要不是炖得少,他还想拿点回去给黎和泰尝尝。 “过来吧,有事找你。” 黎泰贺摘下眼镜,视线看过来。 顶着那道直白的目光,顾星阑搓几下脸,连忙赶到书桌前。 “和泰怎么现在还没入学。”黎泰贺看了眼手机里面汇报的节目进度,还有一些明里暗里的抱怨和吐槽,又看向面前站着的人。 “我正想跟你说呢。” 顾星阑一想到这,便觉得离奇又荒唐,他拿出手机,把大爷威胁他的录音放出来。 “你听听,不仅敲诈勒索,还想动刀。” 可书桌围着的人,听得入神,就好像这放的是什么婉转的钢琴曲。 直到录音放完,黎泰贺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您怎么看?”他收起手机。 “不如我问你,你怎么看。” “我想让您调动一下人手,看能不能找到那辆车,还有……那群老人过来的时候,黎和泰挑的是膝盖和肘关节后面,可是死了一个老人。”这件事颇为头疼,顾星阑叹了口气,补充道:“现在双方都是证据不足,但是我不能保证是不是黎和泰直接或者间接导致那个人死亡。” 不论是哪一种,带来的后果都很棘手。 “我会看着办。”黎泰贺听完,从书桌下面拿出黑盒子。 盒子上面刻着金线,表面还黏着花瓣,细闻甚至能闻到花香。 男人叫他来的的主要目的似乎不是刚刚的事。 到盒子摆在桌面时,黎泰贺一改刚刚的意兴阑珊,双手撑着下巴,用眼神示意。 “打开?”顾星阑试探地看了对方一眼,捻了捻手指。 见对方兴趣盎然,他不免带上好奇,但又莫名的不安,矛盾的心理下,两只手慢慢掀开盒盖。 硕大的盒子,里面居然只有纸和笔…… “这是?” “节目组的要求,你写一段给小朋友的话。” 明明随便让人代笔的事情,他奇怪地看向对方。 对方仿佛料到他会这么想,笑道:“这盒子还装了另一个礼物,我收起来了。” “是什么?” “秘密。”黎泰贺勾起嘴角,眉眼也也跟着柔和起来。 那是这人惯用的面具。 顾星阑拿着盒子转过身,去到茶几桌上,提着笔慢慢写。 无非是打招呼和祝福,写完整页,他交到书桌上,就见到黎泰贺还提着笔往句尾补上一段外语。 手写的斜体又是连笔,他看不太懂,但总归写得好看。 “你觉得许牧风……那小孩怎么样?” 顾星阑忍不住问出来。 他其实之前就很想问。 “有点小聪明的普通人。”黎泰贺收起信,对折起来、折进信封里,动作时,视线又是放在他身上,和人的礼仪挑不出一点错误。 他只能道:“是吗……” 节目结束后,许牧风该何去何从。 “你想和他延续监护关系?” 男人一句话道出他内心的想法,顾星阑瞬间就抬起眼,眸色发亮。 “可以,带去国外吧,费用全包。” 黎泰贺笑着说出冰冷的话。 这不就是让他收拾东西一并出国吗? “我想知道你上一次说的国外才是我的栖身地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栖身地,突出因为环境所迫而暂居,暂时性较强。 “你现在已经进了沼泽地,就算想退出去也来不及,危险会自动找上你,我现在这么说,你能懂吗?” 书桌围着的男人,此时说话的语气就好像是一个上司对着器重的下属语重心长地说良心话,关键不是画大饼,不知不觉就想让人信服对方所说的一切,就跟开了幻术一样。 顾星阑连连点头。 还好这人干的是搭上性命的活,什么幻术到威胁性命的情况下都得减半。 在生命安全这方面,他一定是以自己为重,可不能帮黎家助纣为虐。 “您说得对,您这是为了我好!我不听就是我的损失。”顾星阑笃定着神情道。 结果对方就这么看着他,视线淡淡的,就好像在嘲笑他拙劣的话术。 看得他想钻进书缝里面,顾星阑笑着退到茶几处,道:“您要是没事,我可就去接黎少爷了。” 话罢,拿着桌上的碗,动作迅速,“砰”地声,关上门。 书房一下子变得安静,静得呼吸声都变得突兀起来。 只有沙发的微微凹陷、折得四四方方的西装外套,还有嘴里残存的甜香才显示出外人来过这里。 * 傍晚。 别墅外面,看着到账的一千块,心里顿时乐开花。 干活干了六小时,这时薪,比原主当主持人高强度面对镜头和背台本可高太多了,要是一辈子赖在别墅里面,包吃包喝抱住,直接实现财富自由,难怪那群佣人被辞退时反应这么大,这待遇好得可不只一星半点。 顾星阑走到泉陆商城,大手一挥,给小孩买了几套衣服,外加各种文具。 到学校。 门口处蜂拥而出的小孩。 三三两两结伴而行,鲜少看到大人。 他抱着购物袋,静静地坐在小吃街的露天长椅上。 五点的时间,在城中村还是上班和兼职的主要时段之一。 于是便能看到学校对面的吃食街满满都是小孩,几乎都在里面吃饭,成了最平常的事情。 恰逢一阵晚风,柔细的碎发被风轻轻掀起,长椅上坐着的人,露出了线条柔和而流畅的脸庞,像是被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那人身上穿着的简约白衬衫,没有过多繁杂的装饰,却愈发衬出莫名娴静的气质,领口的微微敞开,无端显出几分随性。 尤其是那双如繁星的眼睛,此刻正静静地注视着远方,眼神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宁静与沉思,仿佛周围的熙熙攘攘都与他无关。 chapter157 黎和泰走出校门时,看到的就是那副场景,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那一抹人影是清晰的。 “你家长过来接你了吗?”负责体能考核的人站在旁边。 投向小孩的欣赏毫不遮掩。 没想到,实在是没想到,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神童,建校十年以来的记录全被这个小孩突破了个遍,每一项都是新记录。 要是把这个人招进来,说不定还能带过去城区中心打比赛。 “黎同学?” 见对方站在门牌边上一动不动,他靠了过去: “我骑摩托车送你回去吧?” 不过呢,这小孩怪就怪在不爱开口讲话,应该说是今天一句话没讲才对。 “我在等人。” 小孩连半分眼神都不想移过去,语气带着驱赶,可某人没看出来。 嘈杂声中,他惊讶着回道:“你要走人?” “不行不行,你家长都没来,再不济也要跟你刚刚的摄影师走,我可不能放你一个人离开。”体育老师连连摇头,满脸不认同。 这下,黎和泰的脸彻底拉下来,转过身,只想远离,结果鼻间快速飞来阵阵熟悉的气息,很快视野陡然升起。 整个人被托着抱起来。 你小子装看不见我是吧? 从平视的那双眼睛读出来的意思,黎和泰别过头。 “你就是黎同学的家长?” “对,我是他监护人。”顾星阑把提前买的东西递过去。 贿赂不至于,他只想打听情况,顾星阑凑过去,神神秘秘地眨着眼:“您看……这孩子入学的情况是怎么样。” 对方接过袋子,竖起大拇指,笑道:“聪明、能干。” 那这就是稳了。 顾星阑同样笑起来。 小区。 两个人畅通无阻地走进去。 没有人过来找麻烦,甚至因为他从警局出来,所有人对他彻底地进行了一场无形的躲猫猫,只要他在的地方,一定没有其他人,和以前相比,区别是之前指指点点地逃,现在是飞也似地逃走。 不过走在前面的小孩似乎很满意。 直到出租屋的门口前。 “和泰!” 梁小丹低着头,眼睛又惊又怕地抬起眼,双手提着小小的纸皮箱。 “我过来没别的意思,就想转交东西。” 那一箱子,露出来的边边角角,都是一些样式各异的纸飞机和信封。 “我知道你要过来上学,我已经提前跟大家说过了,这是大家欢迎你的信。”梁小丹讨好地看向某人。 可对方的眼神漆黑一片,明明是在和他对视,但他总觉得自己被无视了……看他就像是在看不会动的石头。 越想便越克制不住思绪。 短短三秒的时间,氛围急转直下,空气停止了流动一般。 他转向身后那名大人,投去求助的眼神。 而顾星阑,注意力全在手机里的电话人声。 如果明天收到学校的消息,下午就能带着黎和泰直接过去。 正好节目组的人打电话过来催促,他一并将今天和明天的情况说清楚。 等到挂断时,顾星阑舒了口长气,再抬起眼时……前面的黎和泰还没进屋。 目光穿过黎和泰,这才注意到门前被阴影拢住了大半的小孩。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顾星阑看一眼手机时间,连忙走过去。 却发现对方两行泪直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簌簌而下,双眼冒红,泪水全流进纸箱子,濡湿得圈圈点点,连衣襟也湿了大片。 看清这人,顾星阑差点惊得手机都拿不稳。 这小孩的爷爷是个爆脾气的地痞赖皮,为老不尊,对小孩子也有影响。 肌肉记忆般,顾星阑已经在掏兜里的纸巾。 结果蹲下来时,小孩就像被点燃的火药桶,一把把箱子摔在地上。 “哗啦”声纷纷扬扬,纸飞机和信封掉了满地。 那张掏出来的帕纸,也被对方推搡在地上。 紧接着就是“砰砰”几声,小孩横冲直撞,哭着跑出去,地上的纸巾被踩在鞋底成了破纸,而递纸的人也被撞得一屁股坐地上,一时之间尘土四起。 那些购物袋里装着的东西全部跑出来。 一件疑似黑色小熊睡衣的透明包装袋滑到某人鞋尖抵着。 黎和泰的眼球微动,从前面的人影移到鞋尖抵着的东西。 “唰”地一下,很快又被收回去。 “本来还想给你留个惊喜。” 包装袋被顾星阑夺过去,他手忙脚乱地装进购物袋。 触及到四周散落的纸,顾星阑颇为无奈地看向楼梯口。 那小孩不知道为什么跑到他家门口哭,千万……千万不要再招来那群大爷。 想到这层利害关系,后背的冷汗都快冒出来。 明天的时间很重要,他,尤其是黎和泰,万万不能被其他事情耽搁。 于是,顾星阑把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往黎和泰的怀里一塞。 “小朋友的东西掉了,我给他送回去。” 地上的纸飞机和信封的用途未知,而东西的主人丢下就跑,他收完纸箱子就想去追那小孩。 临走时,一道急风刮过,伴随而来的破空声,把准备走的顾星阑顿在原地。 卡纸做成的纸飞机从他头顶掠过,速度快到气流的流动极其明显,甚至还震颤出声音,最终穿过那道通风的小洞口飞了出去。 “我过去。” 暗沉沉的光线模糊了黎和泰的神情。 手里的纸箱子被拽走,随之而来的,是那些购物袋,对方用扔的,直直摔在他胸前。 顾星阑看着对方飞速离去的背影,连忙在后面喊道:“你好好跟人家说话,可别招惹了……”他爷。 话没说完整,那道人影就消失了。 * 墙上的时针指在六点。 洗完澡出来,客厅还没看到黎和泰的人影,只有那些购物袋。 眼看着桌上那些诱人的饭菜不断冒出香气,他忍着收回视线,拿起商家送的巧克力。 巧克力的红色盒子印着呲大牙的南瓜还有绿眼睛的黑猫,绷带还是绿黑交替的蕾丝花边。 买足两百送抽奖活动,他好巧不巧就抽到巧克力,巧克力刚好还是旁边的某国主题快闪店出品。 看不懂字难道还闻不出味道吗。 顾星阑拆了一颗吃进去,黑巧的浓香咬开的瞬间,下一秒就被浓郁的朗姆酒液替代,几乎在舌尖炸开。 原本放松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顾星阑瞪大眼睛。 酒是好酒,黑巧也苦得恰到好处,只是现在不是畅口喝烈酒的时间。 他连忙跑去浴室吐出来。 chapter158 又好巧不巧,手机打来电话。 屏幕的“黎惠文”三个字极其显眼。 这可太少见了。 吃了酒心巧克力,连带着声音都染了酒气,顾星阑摁下接听键后又拿水杯漱口。 电话那头的人得不到回应,也没有挂断,只能听到手机持续着微弱的呼吸声。 直到那声“顾星阑”响起。 声音不是黎助理严肃的语气,而是像发旧的大钟,沉闷又浑厚。 “黎总?” 漱口的声音回响在周围,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几秒:[你在刷牙?] “没,刚刚吃到酒心巧克力。” 想来打电话是找他有事,还是对方亲自打过来。 顾星阑拿纸巾擦了几下嘴,连忙摁开免提:“有什么事您说,我听着呢。” [入学的事情怎么样。] 中午那人问他时明明没有多大的兴致,现在居然还专门打电话过来问。 “一个字,稳。”他笑道。 话落,那头没声了。 “您是不是想打关系送进去。” [你们拍节目,我的手没那么长。] “总归有办法。” 黎家悄无声息送个人进去有什么困难,何况还是这节目的投资方之一。 [既然你那边稳了,我没什么好提供给你的。] 对方的语气颇为可惜,像是他放走了一个好机会。 他忍不住道:“提供什么?” 静了半秒,那边笑道:[威胁人的事情,你做得来吗?我的办法就是这个。] “……黎总,我这拍节目呢。”顾星阑一时语滞。 能威胁谁?是威胁校长还是威胁老师,就他这副模样,去了不被赶出来都算他长得几分老实人的气质,肯定做不来。 “您要是没事,我就挂了……” 嘴里的酒气慢慢消去,耳边“叩叩”两声。 浴室门颤两下,磨砂的玻璃框隐隐约约透出人影。 “我要洗澡。” 门一开,果然是黎和泰。 小孩身上多了不少烟尘气,可那副神情却没有刚刚板着脸的冷气。 见到这人手里还拿着那件旧得微微发黄的白色长袖,顾星阑堵在浴室门缝,期待地看着对方,道:“你等会,我给你买了新衣服。” 两个人僵持在浴室门口。 浴室白炽灯投出来的光线照在黎和泰脸上,看不出对方有反感的神情。 似乎……心情还不错。 大概是交到朋友? 想到那个小孩能近黎和泰的身,又一起出去玩,现在甚至黎和泰还会维持关系,看到人家哭鼻子会主动去找对方,纵使为了节目,这不也是一种交朋友的体现? 顾星阑想到这,便拱着小孩去到沙发边上。 那些购物袋装的是各式各样的衣服,特别是那件睡衣,他看到一眼就觉得合适,手感也好,用来睡觉肯定舒服。 他刚拿出来,身后“砰”地一声,哪里还有黎和泰的人影。 系统:[宿主,我想警告你,如果你和任务对象处关系,你刷时长将会变得尤为困难。] “那不是因为,在身边能暂停时长吗?” 脑子里的电子音不满地滋啦着。 系统:[可你有想过离开任务对象呢,本系统发现你获得时长的幅度越来越低,以前强制任务对象做事情大概能获得两个小时,挑衅任务对象大概能获得一个小时。] [可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恶毒后妈?本系统要不是提醒你,你都快上赶着给人家当继父。] “停……你越说越严重。”顾星阑收起衣服,全塞进购物袋里,莫名地往浴室门看了一眼。 系统:[您现在别说挑衅,就连让人家穿个新衣服还想征求任务对象的意见,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 “系统,有种东西叫做情绪强化和期望落差,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爱愈深恨愈深。” 系统:[……] [你,是在为了任务考虑?] “对,你说得对。” 顾星阑兴虚地喝了几口水。 系统说的话不无道理,他现在居然把黎和泰当成许牧风那样的普通小孩对待,怎么会有这样的转变…… 对方心思深沉。 在别墅对他爱搭不理,现在到了这里时有应答,甚至还让他有了和对方能好好相处的错觉。 这个节目,于那个人而言,就是黎家给的任务。 想到这,脑子突然转弯了一般,顾星阑顿觉清明。 最好黎和泰习惯他的存在,等到他脱身时,时长和扮演任务能一石二鸟。 纠结没两秒,浴室的人出来时,脑子里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直到时针转向十二点,顾星阑躺床上看书,而身旁那人穿着那身两天没洗的纯白旧睡衣躺下时,他才能肆无忌惮地打量对方。 看看,睡觉还抿着嘴,本来就是薄的,现在一抿只有一条线,天生薄情。 他对这人再好,要是利益发生冲突就会撇开他,也不能怪他对着一个小孩使心计,而是这根本不是正常小孩。 系统:[宿主,你还在纠结?] “我是在挽救自己的真善美……” 夜灯被关,房间陷入黑暗,只有床上的两只眼睛时不时眨着。 * 节目组负责拍摄校园生活的设备为了不影响正常学校生活的进行,不会让摄像师挂件式跟随,而是和校方沟通好,再到特定的地方安装摄像头。 只是副导演六点带着一大群人赶到校门口时,却被拦下来。 “我们没有收到通知。”门口的保安大爷拦住人。 没有什么威慑力,但节目组却不敢硬闯。 王姐熬了一晚上,上火得不行,语气烦躁,打电话过去:“校长先生,不是已经沟通好的事情吗?” [您这、这,我们这学校暂时不准备接收学生了……] “?!” [唉,你们进来当然好,不过呢,小辉老师的班你们是进不去,只能去其他班,其他老师是欢迎的。] 且不说其他班一百多号人,连摄像师都没地方站,就单说黎家小孩的入学考试,影像里的老师们哪个不是赞不绝口,进去最好的班级是绝对好的事情。 节目组在外面吹了许久凉风。 风裹挟着露水气,凉湿凉湿的,是芜水秋季特有的降燥神器,但王姐大发怒火,看着手机联系人里的“顾星阑”三个字,生吞的想法都有了。 chapter159 阳台不过几平米,边缘处却整齐摆放着一排花架,上面的叶片翠绿欲滴。 而伺弄花草的人,被阳光勾勒出高挑而修长的身形,举手投足间间,阳光微微穿过臂弯,折出一道道阴影,柔和了脸庞线条,像是和周围融合在一起,宛如天边时隐时现的云霞。 待花洒壶里的最后一滴水流尽,顾星阑后知后觉,才察觉到震动的声响。 手机不停地在桌面上震颤,屏幕的王导两个字暗下去又亮起来。 他连忙摁下接听键。 外面实在是太吵了,有人天没亮就在吵架,他被吵醒只能灰溜溜地拿着花洒去浇花浇草。 “王导?” [我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你为什么现在才接!?] 手机传出来的声音冒着极大怒火,几乎是吼出来,把刚接听的人吓得愣在原地。 [你昨天跟我说的稳,现在节目组跟无头苍蝇一样陪你乱转,你知不知道现在六对参与者就你这还没有进学校?!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对我们节目进度拖了多少……] 电话对面在发泄情绪一般,持续输出了许久, 直到没话可说时,电话那头的人闷着一口气:[你要是解决不了,这事你自己跟投资方解释。] 除了打进来的电话,还有手机里弹出来的最新信息。 学校招生处发过来的信息,名额限制他能理解,可这健康问题又是什么情况。 直到疑似自闭症五个字出现,看着屏幕的人顿了几秒。 手机还在时不时地传来副导演抱怨的声音,顾星阑发消息给学校的招生老师。 得到话,明里暗里都是婉拒黎和泰入学。 这下他是真不能理解。 哪有随随便便给人下这种毫无依据的定义,更何况昨天谈得好好的事情,现在过了一夜就反悔。 顾星阑还想争取,身后的门却响了起来。 王姐风尘仆仆,面色发黑,拿着手机走进来,出口的声音带着闷气:“小顾,你把昨天的事跟我说一遍。” 闻言,他把送黎和泰去考试和考试出来时某个老师的肯定说出来。 王姐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把手机放到他面前。 “这是最大的投资方,你最好想想怎么跟他解释。”末了,王姐一屁股坐沙发上,语重心长地补充道:“你是孟总塞进来的人,应该让大家舒心才对,换句话来说,咱们这是同事,同事你懂吗?” 站在沙发对面的男人,一头碎发被风轻轻吹起,眉宇之间蕴着化不开的愁绪,对着手机里犹犹豫豫。 “这位可不是孟总的体量,现在节目因为打官司还有现在入学延迟的问题,你想清楚,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帮你兜不了。” 手机拨电话的界面,黎助理三个字明晃晃的呈现在上面。 除了黎家人,没有别的投资方,八九不离十。 拨过去,电话响了许久,没有人接听,顾星阑看向沙发上坐着的副导演满脸不在意又抠着扶手的模样,直到电话铃挂断都没有接听。 “你看看,人家现在生气得完全不接我电话!”王姐抢过手机,翻着通讯录。 “打这个。” 不是姓黎,打进去没半秒,电话那头瞬间接听暴起,语气极冲地叫着王方两个字。 “你跟他解释。”副导演一脸菜色。 “那个……” 顾星阑刚说出两个字。 那边停了两秒:[叫王方接电话。] 推脱不成,最终副导演拿着电话去到阳台。 电话那头的骂声时不时响起,同为打工人,看着王方低声下气,客厅里的顾星阑微微抿起唇,低下了头。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试探着打电话过去,结果,不到两秒,接听界面快速亮起。 “黎助理……是我,我是刚刚打给你的人。”虽然是用其他人的手机,他补充道:“黎总在吗?我有事要说。” [我在。]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是黎泰贺。 他现在只专注着一件事:“您昨天说的办法是什么?” 两个人没有过多废话。 那边响起翻文件的声音。 很快,电话重新恢复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找到学校姓陈名小辉的老师,我会把文件拿给你,你拿着这些东西给她看就行。] “推荐信?”顾星阑颤着眼睫。 接着,如他所料:[你倒也看得起我。] 虽是打趣的语气,却带一丝难以察觉的嘲讽。 他只能想到里面是威胁人的东西。 见阳台上怒气冲天又不得不托着话的人,顾星阑应着声,又低声道:“还有件事……” 周围安静下来。 阳台打电话的人吐了口浊气,走到客厅里面。 王姐紧紧皱着眉,神情比刚刚还凝重,浑身低气压。 伸手不打笑脸人,顾星阑讪讪地提起笑,把手机递到对方面前:“这位大老板有话说。” 她正气闷头顶上,刚想骂出声,见手机界面的黎惠文三个字,她顿时停住,睨了一眼某人,一把夺过来。 “黎助理?” 王方眨着眼。 结果下一秒,手机几乎摔了出去,王方手脚并用地抓住,连连谄媚地笑道:“……是是是,我不急,我当然不急,您都不急,我这急什么。” “这边一切安好,我王方负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您放心……” 话没说完整,王方意犹未尽地顿住,扫视了一眼旁边的人:“黎总找你。” 顾星阑接过手机放在耳边。 电话那头清脆地响了一声茶盏磕碰的声音,随后便是:[满意了吗?] 面对着副导演目不转睛的视线,顾星阑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后背无端起了一声冷汗。 “谢谢您的宽宏大量,谢谢您的不追究之恩,我顾星阑一定好好干!在所不辞!” [……] [这惊喜也该到了,记得签收。] 话落,耳边响起手机的停音。 就像预兆般,阳台外突然嘈杂起来。 两个人趴到铁栏边往下面看。 楼下的警车飞驰而来,随后跟上的,还有一辆略微发旧的绿车。 方圆五米,围得密密麻麻都是人,而车门打开,出来某个身材魁梧壮硕的蓝衣制服男人,气场全开。 与此同时,手机响了起来,顾星阑连忙接通。 [顾先生,我是江警官,请您下来一趟。] 冰冷的语气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林警官变成江警官。 惊喜? 惊吓才对! chapter160 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自动让出一条长长的道。 小孩的脸上带着伤,又青又肿,哭得撕心裂肺。 而大爷穿着蓝色条纹衬衫,被带到车前。 银色的手铐被日光反射得尤为清晰。 沸腾的人声中,指指点点一字不落地落入蓝色条纹的大爷耳里,他怨恨地看向某个抱着绿车的老人。 而抱着绿车的大爷就像范进中举般,又哭又笑,癫狂地抱着车不撒手。 所有人都不明白,这车莫名其妙就找了回来。 买菜的大婶站出来:“我说上次怎么看到有警察大哥过来,你们要是早来问我我早说了!” “你知道?”邻里不明所以,凑上去。 一大早就有警察过来找证人,他们哪里知道,现在看着被抓的人也不是什么年轻人,可抓耳挠腮坏了,好奇得不行。 “那可不是,我早上摆摊晚上摆摊,就说那天晚上,风还挺冷,我提前收摊,就看到这姓梁的爷孙鬼鬼祟祟,原来是杀了条狗。” “我打听的可是毒死的。” “可不是,狗子没了,那老登就把车运走了。”大婶扛着菜笑道。 “说来姓梁的老爷子干了这么多年的废车回收,这居然还收到兄弟身上,谁不知道这两大爷平时关系好……” 耳边都是碎话。 顾星阑也好奇得不行,他绕过各种各样的人,看见之前在阜松帮助他的女警官。 “顾先生,江警官找你呢。”女警官见了他笑道。 他回以一笑,试探地打听道:“这事不是林警官负责的吗怎么突然变成江警官……我这还挺怵他的。” 女警官听到这,颇有同感,道:“动态调整,正常。” “顾先生。” 身后一道毫无波澜的嗓音响起,冷冰冰的。 女警官瞬间正起脸色:“江队,我现在带嫌疑人回去。” 被唤江警官的人点头,目光锁定在某人身上。 “边坐边谈?” 这一谈,就谈到家里。 浅褐色的茶几桌又小又矮,被阳台照进来的日光吞噬了大半,连轮廓都被蒙上一层金线,顾星阑拘谨地蹲在地上泡茶,又给人拿水果。 “您要苹果,还是梨?”问完,顾星阑想到什么,又想穿上围裙:“或者留下来吃早餐?” “不用,时间有限。”江警官拿出两叠浅色文件夹:“这份是解除文书,这一份是退还的保证金。” 穿着蓝色制服的人,没有警车和警帽的衬托,到了他这小老百姓的寒舍,反倒变得和蔼可亲起来,那股若有若无的冷气,被日光一照,柔和得没边。 顾星阑坐到沙发上,见对方没有想走的意思,抬起眼看向对方,轻声问:“江警官,那偷车犯的事能跟我说一下吗?我现在还慌着呢……” “废品站拆迁,两个人的意见有分歧,利益相悖,犯人有动机,车在买主那里找到,顺着一条线调查完,线索就是这辆车,有热心市民提供。” “林警官?”心里这么想,嘴巴突然就脱口而出。 线索两个字,莫名就唤起了几天前在警局里面他和林警官的对话。 沙发上的男人面无表情,眼睛稍稍眯起:“是我调查。” “那可真是太感谢江警官了,我眼神不好,您别见怪。”顾星阑窘迫地笑起来,把茶壶往杯子里倒。 大概是废品站拆迁这事,有人同意,也有人不同意,正好那租车的大爷又喜欢给人吹嘘他家新买的车,说话又难听,连他这租车的陌生人都不放过,可不就撞枪口上吗? 还有他这个倒霉鬼,刚好上电视,又刚好又遇上大爷行凶的现场,被人当靶子使。 不过,这解除文书,可是那名去世老人的案件,他是嫌疑犯,现在解除了嫌疑,顾星阑不免倾着身问:“那位不幸去世的大爷呢?” “大爷报警,和犯人起冲突,死亡地点就在楼下,提取到犯人的指纹。” 江警官同样倾身过来,正声道:“至于这起,如果你想索要赔偿,这是我的责任,我可以帮你向机关申请赔偿金。” “那倒不用了,您维护芜水安全,是大忙人,我就不添麻烦了。” 对方的眼神过于专注,亮得一丝杂质也没有,无端生出几分熟悉感,想他自己的眼睛也是像电灯泡一样会发光,顾星阑避开视线。 “您这还有什么事吗?” “有。” 江警官拿出手机。 透明的手机壳微微泛黄,里面还夹杂着像平安符的东西,末了,将屏幕移在他面前:“加好友,那2000块,我借你。” 说到这,顾星阑瞬间警惕起来,看向那张二维码,还有对方略微僵硬的表情。 “我上次就跟林警官开个玩笑话。”他本意是想让林警官收住好奇心,该问的问完,再放他走,他也能早点离开,至于借钱,他就是跟黎家人借,也不会向随时可能抓了他的特殊人群借钱。 “你还需要过去办理解除手续,我这两天有事,办完手头上的事才会回警局。” 闻言,顾星阑将信将疑地看向对方,喃喃道:“您这还真是亲力亲为……” 好友加上,两千块钱人家硬发过来。 顾星阑站在阳台,看着手机里、一只肌肉线条明显的手臂抱着猫的头像,又看向楼下骑着摩托车离开的人,陷入沉思。 难不成是责任感强?不然怎么能解释对方被一个初始坏印象又三番几次说低情商话的人借钱,甚至还对他笑。 这是……黎泰贺的惊喜? 这个人是黎泰贺的势力? 简直荒唐!顾星阑收回视线,走到厨房煎鸡蛋。 这两方势力注定不对付,黎泰贺的惊喜大概是找到那辆车,而不是让对方调查,只能是对方也带着目的靠近他。 脑子里的思绪纷乱极了。 如果那警官调查出什么,他任务还没完成,人先进牢里,这岂不是中道崩殂,又或者黎泰贺发现他和警方有往来,把他打入刑房…… 鸡蛋煎完,顾星阑打开卧室房门。 他身边就有一个黎家现成的眼线…… 卧室里光线昏暗,房间里的人没开灯。 见到小孩沉默地坐在床边。 他的心瞬间就提起来,心虚道:“黎、黎和泰,吃早餐。” “啪嗒”一声,白炽灯照亮所有。 床上的人双手拿着几张纸看得入神。 白纸上印着黎家的家族徽标,显然是黎泰贺让人送过来的文件,只是现在却在黎和泰的手上。 chapter161 印着家族徽标的,是一封推荐信,还有另一张,没有任何标注,只是医院的出生证明复印件,还有合照。 合照上面俨然是姓梁的小朋友还有上次见到过的老师…… 这就是威胁人家的手段? 翻到第三张,上面的字迹笔锋有劲,洋洋洒洒两句话。 [芜水从事教育事业的外地人任职满七年且评为城内优秀教师者,即可迁移户口。] [迁移户口有一硬性条件,本人需为未婚,并且没有需要抚养的孩子。] 看到这还有什么不懂的……这两个人是母子关系。 “原来这位姓梁的小孩是过继给别人抚养的。”顾星阑忍不住道。 而旁边的黎和泰还有些恍神。 “怎么?珍惜你这新交的朋友?”他凑过去,打趣道。 哪料想话刚说完,对方直接射了一个眼刀过来。 顾星阑被瞪得愣住,疑声道:“不想我拿这东西去找对方?” 这文件被送过来,就是想让他拿给梁小孩的亲生母亲,是变相的威胁,也是拿乔了人家的野心,实为下下策。 身旁的黎和泰垂着头,直接离开房间。 看着背影隐隐约约透出莫名的孤寂。 “系统,时长什么情况?” 系统:[……增加了,四个小时。] 黎和泰真把对方当朋友? 可他这还没打算威胁人家。 顾星阑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除了在出租屋和对方一起,其余的时间确实是黎和泰跟外人相处的时间更多。 愣神之际,一道铃声从兜里传出来。 被六个人标注为“老师”的陌生电话。 刚接通,对面马上响起了[顾先生。] “陈老师?” [对,是我。] [那个……您是黎小朋友的监护人吧?] 听到这,顾星阑坐直起来:“对,我是。” [是这样的,您的申请资料我这边通过了,您明天直接带黎小朋友过来就好,我这里已经安排妥善,你看怎么样?] ?! “您这意思是入学成功了?!”顾星阑恍着神道出声。 [对,学校明天上课的时间的早上八点半,希望黎小朋友不要迟到……] 电话里的声音他已经听不太清。 上一秒纠结的事情,下一秒就解决了,是及时雨,也是雪中送炭,到最后顾星阑只能一个劲地道谢。 直到电话挂断,才完完全全地意识回笼。 不是,这就完成了? 晚上吃饭时,顾星阑一边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看向某人。 可某人心不在焉,吃饭也吃得不香。 平时能吃两碗的,现在半碗都困难。 “黎和泰,你早上有没有听到什么?” 结果对面的碗勺清脆地磕了一声。 ……他竟然从黎和泰脸上看出不自在。 顾星阑瞬间提起神,直直地看着对方,柔声道:“你要是心里有话,说出来,我听着。” 而不是偷偷憋心里,然后给他闹个大的。 “警察借了咱们两千块,还钱这事得算到你父亲身上。”他试探地提了一嘴。 结果对方连声都不出一句就转向房间。 “你现在不好好吃,晚上我不会做宵夜给你。”顾星阑起身喊道。 可留给他的只有那道紧闭的浅色房门。 “叩叩”两声。 门外响起敲门声。 顾星阑转过头看向玄关处。 猫眼里是这层楼住的梁大婶。 门一开,熟悉的面孔一个接一个。 他下意识就想到这是来找他茬,顾星阑绷紧脸,连忙把门关回去。 结果却从门缝里伸进两只手,眼睁睁地看着这挡门的手越来越多,双拳难敌四手,门“砰”地声被砸到墙上。 “小顾,我们没别的意思。” 领头的梁大婶挤着脸笑道。 “来,你快来。”人群僵硬着笑声,把屋里的顾星阑拉了出去。 “你这孩子咋不早说呢,你拍的节目原来是养有钱人家的孩子。” “就是,咱这邻居还以为你跟那啥红杏出墙的人过日子养了个混球小鬼头。” “没想到你这年轻人好心啊,我都看到了,那姓丁的今天能活蹦乱跳,你给她治的病不是?” 耳边一句又一句,到最后只剩下吹捧的话,把他推到公共的沙发上。 沙发旧得有些地方还弹出了弹簧,更别说上面的人造皮,全部掉落成碎屑。 顾星阑的手一摁,掌心里面顿时出现沙沙的感觉。 “你们这是……?”他怯生生地抬头一瞧。 就看到这群人笑得灿烂极了,嘴角的弧度快要提到耳后,皆露出牙,白的黄的黑的、没牙的全都有。 “小顾,那早上来的警察是不是还借了你两千块?” “你们?!” 顾星阑瞪大眼睛。 “不不不,我们不小心听到的。” 什么不小心,大概率就是趴他出租屋的门边偷听的。 “你这可真是被冤枉惨喽。”平时侃侃而谈、油滑如泥鳅的中年大叔把手搭了上来,哪里还有之前对他避如蛇蝎的模样。 肩头上被重重地拍着,对方连连叹气:“这些天是哥不好,哥给你赔个不是。”说完就拿着半瓶白酒咽下去。 各种东西,鸡蛋还有袋子装着的散装饼干,什么都有,全塞到他怀里,塞不下的还想往他衣服里面塞。 “你们的好意我领了,我这明天还得送小孩去上学呢。” 这阵仗太大,他退无可退,后背紧紧黏着沙发。 说到底,这里的人听风就是雨,哪里有风就被吹到哪里去,他怪他们又如何、不怪又如何? “是是是,明天还要去干活,我这刚找的工。” “就这样吧,我晚上还有单子要忙活。” “弟。” “你要是赚大钱了,不说你给大家带来什么,也别怪咱这几个邻居这些天对你冷眼,大家以后相亲相爱一家人。” 离开时,身后的人乌压压,通道的黑影照得他们不分彼此,挤在拥挤的甬道,仔细一看居然分辨不出谁是谁。 每个人都在芜水的边缘徘徊。 西边是光亮的灯塔,照不到这里,而这里的人却看得到,穷尽一生都在追求那些灯塔的光。 想到节目播出,这里即将被推平,顾星阑不忍地别开眼,重重地关上门。 chapter162 明天的节目进度步入正轨。 顾星阑靠在门板上呼出长长的气。 墙上挂着的钟滴滴答答地响,屋内的人开始忙活起来,直到出租屋的垃圾扔出去后。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顾星阑拉着长袖,耳边滴滴答答地响,却不是钟表,而是阳台外面飘进来的雨。 天气是越来越冷了,说不定今年提前下雪。 滑轨“吱”地一声。 雨簌簌而下,很快就把阳台的玻璃门糊上薄薄的雾纱。 鼻间淡淡的巧克力香,顾星阑坐到单人沙发。 外面下雨,现在没什么事可干,他正想拿昨天没吃完的巧克力。 拉开一看,里面居然少了一块。 昨天……他吃了两块? 系统:[宿主,你昨天一块也没有吃。] “对,马桶吃了一整块。”顾星阑笑道。 那缺的这块不言而喻,顾星阑看向卧室的方向。 他正想跟对方说明天上学的事情。 进房时,顾星阑还煮了一壶柠檬水。 门把手拧不开……里面的人又把锁芯扣了。 顾星阑动作娴熟,从腰带的钥匙扣里抽出一支,门开,里面却没有人影。 床上冒着鼓鼓的小包,像个小绒球,圆滚滚的,还不时微微颤动,仔细看,小包末端露出一撮毛茸茸,像从雪堆里探出的草尖,只不过这草是黑色的。 时间还早,顾星阑更倾向于黎和泰心情低落。 毕竟这人吃饭时又是那副谁都别想靠近的状态。 一步作两步,顾星阑跨步到床前,低声道:“是不是误吃了那块巧克力?我给你煮了点柠檬茶,热的。” 对方没回应。 被窝时不时随着里面呼吸沉浮起来。 被子刚拉开一角,又被里面的人狠狠拽回去。 余光之中,只能看到里面的人红了大半的脸…… 原来是醉了。 “你要是醉了,现在就跟我出去,你明天还有重要的事要办,先给我起来解酒。” 巧克力里面装的是烈酒,无怪这人吃了一颗就醉。 他把手探进去,掌心拿着一块别人塞他兜里的糖。 结果手背瞬间刺痛,顾星阑“嘶”着声,瞬间收回来。 虎口两排浅浅的牙印…… 顾星阑二话不说,直接掀开了被子。 被子几乎飞起来,而床上的人手脚并用,在半空中不断乱抓,似乎想抓住那床飞起来的被子。 结果半路被人劫走。 床上的人昏昏沉沉,只能靠嗅觉分辨,艰难地分辨着被子的方位。 直到闻出几抹熟悉的甜香,凭着直觉般,床上的人慢慢爬到边缘,手滑了出去。 想象中的摔倒并没有出现,而是稳稳地落入了某人的怀抱。 几番动作,怀里的人回过神,一瞬间的时间,足看清那个抱他的人长什么模样。 尤其是鼻间若有若无的味道,似是书页与木质香调的交融,令人莫名安心。 “醒了没?” 顾星阑咬牙托着人,十根发白的指头都在用力。 他要不是反应快,这人就该头着地摔个狗吃屎。 可怀里的人迷迷糊糊,就半阖着眼,眼里全是雾蒙蒙一片,无论他怎么叫唤,就只会半伸着手。 能感觉到这人投过来的视线,顾星阑眯起眼:“黎和泰?” “5……” “一加一等于几?” “5……” “你脑子几根筋。” “5。” “我一个人顶得上几个臭皮匠?” “5。” 五个臭皮匠,比诸葛亮还强一点五倍。 耳边就听到对方的“呜”声,似乎是在打嗝。 把人放到地下时,手还会抓着他的袖子。 他走到哪,身后的人就跟到哪。 直到喂了热柠檬水,顾星阑蹲在地上,抬起眼看向椅子上静得跟木头一样的黎和泰。 “说吧,傍晚怎么回事?” 本以为回答他的又是空气,可看到对方微动的手指。 顾星阑便耐心地等着。 “昨天我打了那个人。”出口的嗓音像糊了层腻子般黏糊。 姓梁的小朋友? 昨天黎和泰追出去,敢情把人打了一顿,难怪他今天早上看到那人脸上的伤。 “为什么打他?”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回答,顾星阑垂下眼,给人重新倒了杯热柠檬水。 黎和泰打了人,那人又跟亲生母亲哭诉,亲生母亲又卡黎和泰的入学。 是这个逻辑? 顾星阑把水杯放对方手里,展颜笑道:“我以为多大的事。” 喝醉的黎和泰,就像上次发烧的状态一样,至少可以正常沟通。 或许这才是对方真实的模样。 某个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顾星阑拿出上次买的睡衣。 连帽睡衣,帽子上面带着半圆,黑色短毛,摸着顺滑极了,在灯光下油光水滑,乍一看就像真的黑熊。 “黎和泰,换了你那件旧睡衣,你试试这件。”笑意瞬间从眼底漫开,顾星阑狡黠地提着嘴角,把睡衣放在对方怀里。 对方居然乖乖地穿上了那件睡衣。 那副表情还是迷迷糊糊,顾星阑连忙拿起手机给人拍照。 而镜头里,对方竟然盘着腿直接睡在地上。 半夜,雨声渐停。 穿着小熊睡衣的人蓦地睁开眼,眼白布满红血丝。 睡衣蕴出来的暖意遍布全身,而穿着睡衣的人,脑海里不断奔过细碎的片段。 “咔”地一下,黎和泰绷着脸咬紧牙根,瞬间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睛圆睁,目眦欲裂。 要是有人看到,便会觉得那模样就像一头被激怒的猛兽,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 床边,顾星阑静静地看书。 原本昏昏欲睡,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霎时间,身体瞬间紧绷起来。 他动了动手指,把书微微合上,余光看向旁边,猛地,撞进一双极深的双眸。 那两只眼如同蓄势待发的箭簇,只等着射箭的人一声令下。 “你……醒了?” 顾星阑把书放在床头柜上,把夜灯关上。 黑暗之中,顾星阑清了清嗓子:“你刚刚吃了酒心巧克力,醉了,我正等着你醒来,可让我好等。” 旁边静悄悄。 顾星阑补充道:“明天八点半上课,你自己好好记着。” “你故意的。” 冷不丁,旁边的人阴沉沉地声音响起。 故意什么? “我刚刚才接到的消息。”顾星阑翻过身,在黑暗中直面对方。 看不清对方的脸。 哪料想他话还没说出口,这人伸着手抓起他的衣领。 这下,有了夜灯的余热照拂,看得清清楚楚,小孩的脸上满是愤色,双眼通红:“你故意把巧克力放在那里!你故意让我穿这身衣服!你……” 顾星阑微微皱起眉,伸手捏住对方的滔滔不绝的嘴,结果“啪”地一声,被对方迅速拍开。 chapter163 手背还留有痛感,可夜灯已经彻底停息,黑暗中只能靠彼此的鼻息来分辨距离。 “睡吧,小事情,你要实在不喜欢,脱了也行。”顾星阑无端觉得这小孩不识趣,说得重点,就是不知好歹。 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不适合小孩穿,还是秋季的。 现在温度下降,这雨要是再下几天,说不定就换季了。 届时还穿那件薄长袖? “你要是感冒发烧,可别指望我又给你擦屁股。”出口的话蒙在被子里,显得沉闷。 顾星阑翻过身。 结果小孩直接下床,“砰”地一声,门开了又合,重重砸墙里,震得天花板都在颤动。 他转头往门口看一眼,不再理会。 衣服都被他拿去洗了,穿小熊睡衣是尊严问题吗?他想穿还穿不上。 相处这段时间,黎和泰这小子不是心理有问题,更准确地来说是固执己见,新环境的变化何尝不是开性格盲盒。 脑子里的思绪不断偏远,越躺越睡不着,后背凉飕飕,鼻间也没有那道安神的依兰花香。 半晌,顾星阑眨着眼,慢慢从床上起身。 轻手轻脚,卧室的房门被打开,像印证了他所想,客厅空旷极了,厨房也没有人。 唯有桌面那盒巧克力,空空如也。 这小子跑出去了…… 外面,下过雨的午夜时分,月光在浓云后若隐若现,显得又青又灰,照在建筑楼,就像被揉皱的锡纸。 顾星阑看着身后的大楼,突然觉得建筑楼好像发生了变化。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光的折射带来海市蜃楼的错觉,又或者是熬夜熬得眼睛出问题。 收回视线,顾星阑走进街巷里面,眼睛时不时看向身后。 潮湿的墙皮在阴影里翻卷,仿佛千百张正在蜕皮的蛇,头顶甚至还有滴水,抬头一看,居然是挂在外面没收进去的衣服,已经被雨淋湿成一团,岌岌可危。 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还以为是要下雨,倏地,顾星阑猛回头,耳边是猫的嘶叫声。 “有谁在后面?”疑神疑鬼地喊了一句。 他总感觉有人在蹲他。 关键是他刚刚在这条路捡到巧克力。 巧克力里面包的酒是黑朗姆,烟熏味很容易就认出来,他确定黎和泰拿着那盒巧克力,半路还掉了几颗,像是故意引他过去。 话音落下,留给他的只有窸窣的滚动声,找不到声源。 愣住不到两秒,顾星阑抬步退出去。 巧克力微微在手心里化开,黏糊糊,他只能瘫着手。 月光照在来人脸上,像是镀上一层银光,又像橱窗里的玉制人像,尤其是微微颤动的睫毛,宛如白娥翅,扑朔翩跹,削弱那些距离感。 三三两两几个人,围住了从小巷出来的顾星阑。 脸上皆视死如归。 吓得他一激灵,从巷口退回去又走出来。 面前都是小孩,有大有小,但脑子里没有印象,顾星阑刚想提着嘴角,结果人群里发来吸声,他立马收住表情。 “你、你就是顾星阑。” 为首的人笃定极了,但语气又怕又僵硬。 不明所以,顾星阑挑起眉,点了点头,没想到下一秒,那人浑身气势一变,突然冲过来。 看清了那人的脸,满脸胡茬,嘴巴呼吸时还露出那排缺了两颗的牙。 顾星阑来不及反应,双手挡身。 “砰”地一声巨响,半路横飞出黑影,直接把人踹飞,声音突兀地回荡周围。 几个小孩只看清了那只冲过来的东西,像黑狗一样浑身长毛,以为是平时咬他们的黑狗。 “诈尸了!!” 有人拉扯着喉咙喊了一句,聚集的小孩突然又散开。 只有那个被踹飞的…… “黎和泰!” 黎和泰没有戴兜帽,收腿翻下身时,兜帽因为惯性挂在了头上,偏偏下半张脸被月光衬得苍白,这番模样,更像是黑熊长了张人脸,而不是人穿着衣服,压迫感袭来。 他连忙赶过去。 地上被踹得浑身叫疼的人,哭哭啼啼。 “你姓甚名谁,又有什么目的?”顾星阑弯着腰,觉得这人熟悉。 “我叫二皮,你不认识我,也该认识我老大,许牧风。”小孩看着早熟,可声音却稚嫩极了,说的话断断续续,此时捂着肚子,脸上被疼得冒冷汗。 二皮两个字,兜兜转转,总算在脑子里找出了对应的记忆。 之前在医院,黎泰贺和孟关赫聚在一起时,就提到过这个名字。 让许牧风牵挂的名字。 想到这,他便柔和下来:“你想找许牧风?” 地上的人缓过来时,视线害怕地移向浑身黑的某人。 黎和泰面无表情,左手夹着盒子,右手插兜,双眼就像在看死物一般。 “你、你先让他走。”二皮被看得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 上次把这个人捡回来时,病殃殃的,哪料想这人醒来把他们十几个人打个遍,还把许牧风绑走,自此以后,他再也没看见许牧风,唯一一次碰到的,是许牧风住进了小区。 这个小区有很多野狗,尤其是那条黑狗,会咬他们,他们这几天发现见不到那只,甚至打听到黑狗死了的消息,才敢进来,还幸运地碰到想找的人。 二皮有些艳羡,移过眼,偷偷瞟了一下那道背着光的人影。 这就是许牧风的新家庭,新的家人,声音好听,人也长得好看。 半途中,四只眼睛互相撞到时,身旁突然一阵快风闪过,余光只能看到带劲的黑毛腿。 二皮吓得伸手挡住脸,眼睛瞬间闭紧。 结果想象的疼痛没有到来,他试探地睁开眼缝,缝隙之间,就看到黑衣服的人被托着抱起来。 这下,他哪里还敢在这待着,撒开腿就跑。 “……”顾星阑满肚子的话最终咽了回去。 怀里的人泛着水汽,抱着有些冷。 周围静悄悄。 他无奈地看向黎和泰:“不就是一件睡衣,你至于跑出来吗?” “他们想找你。” 怀里的人用着陈述的语气,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要说这里谁最在乎节目,除了节目组的导演,大概就是黎和泰。 这是某人看重的项目,背后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谁都耽搁不起,包括节目组、他,还有黎和泰。 手里黏黏糊糊,顾星阑把手伸在半空中摊开,果不其然,在黎和泰的脸上看到嫌恶。 巧克力完完全全融化,斑驳地浮在掌心,左缺一块,右缺一块。 现在这件睡衣就是想穿也穿不了。 chapter164 屋子的阳台门还开着。 刚刚下雨,他关紧了门,而现在,敞着大缝,顾星阑往阳台一站。 刚刚好就跟下面几个蹿来蹿去的小孩对上眼。 想是黎和泰在阳台看到下面对着他这层楼鬼鬼祟祟的模样才下去。 “顾星阑。” 身后冷冰冰的嗓音响起。 顾星阑转过头,就看到黎和泰拿着衣服,脸上的眉角蹙起。 “这件衣服我不要。” 这件睡衣毛茸茸更甚,兜帽还有两只兔耳朵,关键颜色还是白的,几乎和这人的风格完全相反。 “买两件打两折,冬季的就这一对,我总不能给你买秋季的,你看现在天气多冷。” 阳台的冷风不断灌进来,领口处甚至被撑起小口,丝丝缕缕的凉气不断穿进来,顾星阑冷得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把手抬起给某人看。 他走到跟前,把衣服拿过来,掸了几遍:“你要不穿,那我也没办法。” 说完就把睡衣折起来,放沙发上:“你聪明才智,你有办法,你自己捣鼓,我呢,就先上床打呼了。” 门留了个缝,顾星阑笑着走进卧室。 凌晨又下了场雨,温度又低几分,阳台的栏杆甚至起了冷气。 但被窝里是热的。 第二天六点,顾星阑准时醒来,脸侧冰冰凉凉。 是兜帽上的耳朵挂件。 看到旁边的白色影子,他提起嘴角。 * 节目组的安排已经稳定下来。 一周七天,某人两点一线。 黎和泰的方方面面受过系统的训练,进了芜水郊外、这所专供外地人的学校,就如同深水炸弹,足以掀起巨浪,所及之处,排山倒海,吞噬所有的东西。 更别提面前的都是小虾米。 学校在郊外下游处,附近时不时会排放污染,气味难闻,所有人都习以为常,身上总会带点味道,可如果不是遇到某人,大概不会不知道,原来有人身上是永远带着淡香,靠近便觉得浑身舒适。 哪怕这人不爱说话,不给人好脸色,甚至说的话冷言冷语、带着讽刺,可看着这个人浑身干干净净,脸上的一颦一动,仿佛生来带着贵气。 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想上去搭话时,那人要是看过来,心里面便不自觉揪起心思,视线再也移不开,只想把目光放在某人身上,仔细看看这人和他们到底有什么不同。 尤其是交作业时,总有一张试卷整整齐齐,夹在杂乱的试卷堆中,像误入的沼泽的雪豹皮毛,白白亮亮。 还有跑道上跑步时,总有一个人提前到达终点,在大树下静静地看着他们,明明什么动作没有,明明什么话也没说,偏偏站在那里就让人移不开视线。 更别提那口流利的外语,老师的交谈对话一定不会叫这个人起来,不然等待的只有自取其辱。 直到缓过神时,看着刚出炉的成绩榜单,班里的人突然意识到,他们在和什么样的坐在同个空间里。 卷子是能做满分的,但所有科目满分……这就是底层和真正精英教育的差距? 陈小辉站在台上,避免自己和台下的某个人对视,指甲在卷子上抠出月牙形白痕。 “陈老师。” 那个人走过来,陈小辉刻意地拿着笔,手微抖,用下巴示意对方说话。 “今天有事,我要请假。” “……好,写假条就行,让你的……家长打电话。” 校门口。 黎和泰提着包,把包里的东西全荡进垃圾桶里面。 头顶拂过,那抹熟悉的甜香就在他身后。 “黎和泰,走吧,现在时间刚刚好。” 身上的佣人服忘记脱下来,顾星阑打着哈欠。 这一转眼,大半个月都快过去了。 时长越来越难刷,或许是他跟黎和泰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嘲讽都成了最不起眼的细枝末节,时间能冲刷任何东西,尤其是两个人同吃同睡的情况下。 看着黎和泰后背贴着的玫瑰纸贴纸,他疑惑地伸手撕下来。 结果“唰”地一下,某人转过身,无神发黑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把贴纸抢过来撕成两半,碾在了脚下。 动作又狠又快,惊得顾星阑头皮麻了一瞬,睡意彻底驱散。 “……”看着对方的眸色又重新沉下来,顾星阑想说出口的话堵在喉咙。 半晌,他无奈道:“先去置办晚会的衣服。” “先吃饭。”语气冷冽。 不等他反应过来,黎和泰转身就走。 晚会这件事,是上次台风天,姓林的老师过来家访提到的东西,现在不出意外,还把邀请函寄到出租屋,邀请的就是黎和泰和他。 黎和泰想去,他没辙。 “你这几天,是不是没有写作业。” 两个人一前一后,顾星阑走到对方身旁。 换来的只有对方冷漠的无视。 节目组的镜头没有跟过来。 他们这对,平静得过分,素材已经搜集好,除非再发生点什么水土不服的事情,不然节目组忽视他们是显而易见。 倒也方便了他休息。 系统:[宿主,你这段日子,爽吗?] “不至于,不过也确实感受到岁月静好。” 系统:[海啸来之前,沙滩边玩沙子的人也这么觉得。] 顾星阑弯着眉眼,心道:“我八字够硬。” 街边的小餐馆最擅长的家常小炒。 黎和泰对食物不挑剔,更像是为了满足身体的需要才进食。 碗里的炒饭吃进嘴里满是油,但这人不会在意,一直在吃,吃完继续吃盘子里的烤肉。 “都吃多少了?” 顾星阑把盘子往后一撤:“黎和泰,你没发现你最近胖了吗?” 不是他不让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孩子吃饭,而是这人吃得太多了,他点三个菜,黎和泰多点了三道,还都是荤菜,而且……确实胖了不少。 原本是劲廋的,手臂的肌肉明显,现在看过去,手臂表面已经平整了。 整个人圆润起来……似乎可爱了不少,总算有点这个年纪该有的童真。 被这个念头吓退,顾星阑把盘子重新挪回去。 “吃吧,吃完去挑衣服。” 晚会在市中心的酒店进行,要求他们要穿得体的衣服,与其说是庆功晚会,不如说是富人之间拓展人脉的晚会。 盘子刚挪过去,黎和泰又开始吃起来。 第1章 孩子不能没有妈妈 [你只要贯穿恶毒后妈的人设,我将为你提供任何奖励,金钱、美貌、不死不灭,任你选择!] “……” [心动了吗?如果您答应,我将立刻为您提供新手礼包。] 空气沉寂了一秒。 “你抓错人了,我男的。” 顾星阑光着头,一身病服,面色憔悴地看着天上的电子屏。 [男的?] 屏幕出现一双像素电子眼,左看看右看看:[主神说留着长发和好看的人就是女生,我看你之前明明留着长发,而且……]系统思索了一下:[你周围的人经常说你好看。] 周围的人? 他周围只有黎和泰,他的起居住行还有一日三餐……应该是一日一餐,都是那个人负责。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周围只有一个绑架犯。” 电子屏幕乱码了一瞬:[不应该啊,我真的看到你长发飘飘,被人夸好看的画面。] 顾星阑思索了几分钟,脑子里想不起来有什么对应的回忆。 或许是失去那段记忆了吧。 “我答应你。” 电子屏幕瞬间亮起来,上面出现了星星眼:[那太好了,我现在马上就送你过去!] “等等……” 他话还没说完,眼睛很快暗下来。 一睁一眨之间,连身上的衣服都变了。 “还好吗?” 浑厚的男声在旁边响起,顾星阑没缓过来,一时站不住摔向旁边。结结实实躺进一个宽大的怀抱里面,撞得他头晕眼花。 “天啊,那个就是黎家的新女主人吗?” “黎家原女主人这才死多少天,这么快就娶新的。” “黎家少爷不能没有妈妈啊,你看黎家少爷小小一只。” “这黎家少爷也是个怪的,葬礼那天我还看见他笑,还笑得很开心。” “黎家的弯弯绕绕,咱们咋懂。” 系统:[黎家少爷就是你的任务对象] 顾星阑的眼睛慢慢恢复清明,这下全看清了,穿着白色婚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夫人,缓过来了吗?”那道浑厚的男声又响起。 夫人两个字把他吓得不轻,顾星阑看向旁边。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此时正低头看他,那双笑眼眼底泛着冷意,莫名让他幻视了某个人。 “黎和泰?” “嗯?夫人想见孩子?等会再见也不迟。” 男人伸出手臂,示意他挽着。 这里是婚礼现场。 而男人口中的孩子? 他这是……穿越到黎和泰小时候了? 黎和泰,华夏商业帝国黎家的继承人,二十五岁就坐上那把椅子,黑白混吃,甚至还把帝国扩展到海外。东南亚、南亚、非洲,是这个人的主场,东亚、地中海和太平洋是他的市场。 那个人,人前平易近人,对谁都是一副笑意绵绵,不知道的人,当他是好说话的主。 但实际上,这个人杀伐果断,让人今天死,明天那个人的尸首就到马里亚纳海沟,最重要的是……这样说一不二的人,却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认不清自我。 甚至他作为这个人的专属心理医生,也被影响。 顾星阑想回忆一些东西,但脑子里却没有任何能给他提供的信息。 “夫人?” 这是第二次唤顾星阑,男人脸上还是笑着,但眉毛却是微微拧起,不细看察觉不出来。 那这个人就是黎和泰的父亲? 顾星阑余光打量着上面的人脸。 两个人果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警告的表情也如出一辙。 他刚穿过来,身体发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 要是再不给旁边的黎家人回应,等待他的会是疾风骤雨的惩罚。 “我的脚……崴了。” 顾星阑垂着眼,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和条件反射,脸上的表情很快就显得楚楚可怜。 男人沉默着,眼睛细细地看顾星阑,似乎在验证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停了半晌,在周围一阵惊呼中。 男人把顾星阑横抱起来。 连抱人的动作都一样,黎和泰在惩罚完他也会这样把他抱起来。 “这这这,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黎家主这么亲近一个女人。” “这位是什么来头,能让黎家主这么对待。” “听说就是一个十八线的综艺主持人,没什么大来头。” “这哪是飞上枝头当凤凰啊,简直把凤凰当鸡踩。” 碎杂话传不到主场,顾星阑就这么被抱着穿过种满鲜花的红毯。 “放……放我下来吧。”顾星阑借着婚纱掩住面庞。 这好像是女式婚纱…… 司仪旁边就站着一个小孩。 小孩留着细软的头发,眼睛无神地看着红毯的方向。 顾星阑仅仅是和这个小孩对视了一眼,身体就忍不住发颤。 这到底是哪里的记忆,他什么也想不起来,身体条件反射的反应让他很不习惯。 “婚礼中停。” 男人的话音落下,正现场演奏着婚礼进行曲的皇家乐队蓦地停下来,没有任何拖沓。 司仪也毫不犹豫,直接宣布了结语:“各位来宾,感谢赴场,让我们祝福这对新人。” 台下坐着的来宾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黎家主将怀里的新娘抱上螺旋梯。 “祝……祝黎总裁和黎夫人百年好合。” 这句话像水滴泼进热油里,炸得噼里啪啦响。 很快所有人站起来,掌声此起彼伏,一口一句祝福语。 而被祝福的主人公,早已上了楼。 这栋大厦他有印象。 是芜水城里最高的建筑,地段非常好,商业价值即使是在裴和泰继承家业时也没有衰弱的迹象,极其红火。 只是他没想到,这座大厦是黎家的。 他仅存的记忆告诉他,这座大厦是另一个姓俞的家族。 “嘶” 顾星阑越往深想,头越痛。 “是昨晚还没缓过来吗?”男人没有低头,眼睛看着前方,说的话却是向着他,声音浑厚又自然。 顾星阑连自己的记忆都是残缺,何况是他穿越的过来的身体记忆。 系统:[你是自己穿过来的,这副身体也是你自己的,全身,从上到下,都是你。] “我要记忆。” 顾星阑发出心声:“什么金钱、不死不灭,我全都不要,我要我的记忆。” 系统沉默着:[这不简单吗,我答应你。] 系统轻轻松松就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他的直觉告诉他,是自己把记忆封存起来,无论忘了什么,作为心理医生,最忘不掉的还是他的专业知识。 顾星阑紧皱的眉终于松了,结果腰间一痛。 “从刚刚到现在,你走神了十三次,这婚礼布置你有什么不满的吗?” 男人钳着他的腰,语气算不上好。 顾星阑哪被人这样亲近地掐过腰?身子顿时就软了。 不是敏感,而是记忆深处有种刻入骨子里的记忆,让他接收到这样的动作就自动给出反应。 男人显然对这个反应很满意,哼笑出声:“不是想见见孩子吗?我带你过去。” 第2章 番茄鸡蛋面 说是带他过去,其实是把黎和泰叫过来。 小孩的眼睛毫无波澜,静静地看着偌大、摆满各种玫瑰的婚床,上面就坐着他父亲。 而父亲怀里,正抱着刚娶进来的“后妈”。 “叫妈妈。”男人没有一点顾及小孩在场的意思,美人照抱,烟照抽。 顾星阑闻不得烟味,鼻子触及到烟丝,很快就咳起来。 咳嗽声回荡在房间里。 男人收住吐烟的动作,把一根还算完整的金细烟弹到黎和泰脚下:“踩了。” 小孩抬起黑色皮鞋,把燃着的烟碾在鞋底下。 叫妈妈,他不叫;但是踩烟,他很顺脚就踩了。 “过了今晚,你就是我黎泰贺名正言顺的妻子,他是我……儿子,希望你们两个能好好相处。” 黎泰贺给小孩一个眼神。 下了逐客令。 黎和泰的视线定定地看着父亲,而后转向墙上的相片。 那里本该挂的是他亲生母亲,如今却换成了另一个“女人”。 他亲生母亲渴望了半生想要的合照,现在这个“继母”,轻易地就拥有了。 墙上的婚照,不再是一个女人勉强地笑着抱住花篮,而是他父亲和另一个“女人”相拥而笑的画面。 黎和泰把碾灭的烟捡起来,垂着眼离开房间。 房间回归安静后。 男人眯着眼又点了一根烟,神情哪里还有刚刚的包容和疼爱,他一边咬着烟一边模糊不清地说话:“下去,去洗干净。” 顾星阑从男人的腿上下来,屏着呼吸往浴室的方向赶。 浴室很快响起水声。 系统:[你知道他说的“洗干净”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 系统:[我们这边不强迫任务者完成这种任务,如果因为世界的不可抗力因素导致任务者被杀、被精神压迫,本系统一概不负责。] 免责声明一套一套的,顾星阑无奈地笑着:“知道了,他不会对我做什么,他知道我是男……” 顾星阑突然停住了口。 男的就不会被强吗?内心深处的极其不确定让他拿不定主意。 他只是基于外面那个人的房间布置还有周身的衣着和气质推测出——那个人的性取向是女生。 至于为什么要他穿女装结婚。 不是因爱结婚,也不是商业联姻,那只能是其它的原因。 洗完后,顾星阑走出来时,外面已经没人了。 他身上还裹着浴巾。 顾星阑扫开床上的玫瑰花,稳稳坐在床上环视房间。 这里还有另一个人的生活痕迹,并且那个人是一位女士,只是已经被处理过。 系统:[正式发布任务,你作为“恶毒后妈”,主要任务就是两个字,“虐待”,比如,不给他饭吃,给他吃烂水果,每天说他是没人要的孩子等等……] 顾星阑前面严肃着脸,听到系统后面的碎碎念,表情有一瞬间绷不住。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虽然失去记忆,但是最基本的职业道德还深印在他心里。 “我知道了,谢谢你。” 此话一出,系统滔滔不绝的举例顿时就收住了口:[行,你加油,失败的话……我只能在这个世界抹杀你了,你只有一次机会。] 抹杀两个字说得轻飘飘的,顾星阑表情淡淡的:“好” 说完,房间就安静下来,静得连心跳声都听得见。 房间门外掩着一条缝,似乎是男人出去时没关住门。 那里此时就站着一个小孩,心率迅速升高。 小孩的表情不再是死气沉沉,而是带着三分震惊、两分惊愕,最终化成五分的厌恶。 顾星阑拢了拢身上的浴袍。 他头上的假发还放在浴室,现在完全是以男人的形态出现:短发、喉结、平坦的胸膛。 系统:[发现重大失误,抹杀倒计时5分钟,开始。] 冰冷的电子音在脑里炸响。 系统:[糟了,刚刚通报的声音是主神。] 顾星阑下意识转移视线,眼睁睁地看着外面的小孩把门“砰”地一声关上。 职业的原因,听到抹杀,不仅没有慌,反而还因为脑子里的一些事情有瞬间解脱的意思。 顾星阑晃了晃脑袋:“不是有一次机会吗?” 系统沉默片刻:[我接到管理员的补救通知,只要你在五分钟内完成“虐待”任务,成功完成将延长抹杀时间。] 仿佛是在烧红的刀尖上跳舞。 顾星阑去浴室拿假发戴上,路过镜子时,没有多余的时间看里面长什么样。 他追出去外面,五分钟倒计时的滴答声响得人的精神过分集中。 跑到靠近厨房的地方,终于见到了那抹熟悉的背影。 远远看过去。 小孩被一个壮实的老妇人抓着,衬衫连带着棕色马甲像抹布一样被拧起来。 顾星阑顿在拐角处。 系统:[你可以加入这个老妇人,倒计时还有两分钟。] 不远处,雪白的陶瓷碗碎了一地。 老妇人脸色发黑,哑着声音:“黎少爷,这么急急躁躁,是把老爷的教导当耳边风吗?” 黎和泰任由着衣领上的手,脖子渐渐被勒出痕迹。 “这是要送给新夫人的汤,跟我过去和夫人解释。” 老妇人穿着统一的米色佣服,嘴里无声地骂了句贱蹄子。 余光看见拐角出现一个披着长发的人。 穿着宽大的男士浴袍、肤嫩皮白如凝脂,越走近,越看得清晰,像悬崖上的一抹艳红,美得不可方物。 “夫人好!”老妇人看到顾星阑连忙松开拽着黎和泰的手。 她脸上谄媚地呲着牙笑起来:“您来得正好,我正要拿安神汤给您送过去,这是老爷特地吩咐的。” 地板上碎成几块的陶瓷碗,还有流了一地的汤水,这些汤水甚至有些还黏腻在小孩棕色的西裤上。 而小孩狼狈地站着,头垂得低低的,看不清神情。 “这是怎么了。”顾星阑毫不掩饰自己清脆的男音,听得老妇人惊了一瞬。 这新来的夫人怎么声音听着像个男的。 老妇人定睛看了一会。 怎么可能,这人唇红齿白,又长发飘飘,身段瞧着也是软的,眉间隐隐隐隐透露着英气,是长得大气的款。 “夫人,黎少爷把汤撞倒了,我向他给您赔罪。”说完,老妇人暗暗捏了一下黎和泰的手臂,压着他,两个人齐齐向着顾星阑弯腰。 倒计时还有一分钟。 顾星阑嘴唇轻启:“既然如此,让黎少爷重新给我做一份,我肚子正饿了,就……番茄鸡蛋面。” 他不自觉报出了这个菜名,记忆里,好像成年的黎和泰会做饭,并且擅长的就是番茄鸡蛋面。 “这……” 老妇人眼睛溜溜转。 这新来的夫人看样子已经调查过原来的夫人。 这番茄鸡蛋面就是原夫人的拿手好菜,这是存心气黎家少爷。 她瞥了一眼旁边的黎家少爷。 果然,黎和泰无神的眼睛登时凌厉起来,甚至带着若有若无的狠意。 小孩藏不住心事。 老妇人心里忍不住讥笑。 既然新来的夫人也看不惯这个拖油瓶,那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我这就带少爷过去厨房。” 嘴上叫着“少爷”,老妇人的动作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尊重,直接抓起黎和泰的后领子,像抓小鸡一样抓进通道深处。 系统:[延长抹杀时间成功,由于是新人,你获得二十四小时的生存时间。] 这边的顾星阑还在思忖小孩刚刚发冷的目光,现在被系统这么一通报,满心思绪一下子消了。 让小孩去做饭,这符合恶毒后妈的人设吗? 看着老妇人对黎和泰毫不留情地拽着走,顾星阑忍了几秒,忍住上前阻止的动作,最终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 如果没有这些经历,黎和泰还会成为二十年后叱咤风云、雄霸天下的商枭吗? 他自己虽然是心理医生,不过是拿钱办事,他也有自私的一面。 至于救赎文学,这根本不存在,就算有,也不该是他来救赎黎和泰。 脑海里涌现出一些碎片记忆:在某个昏暗的房间里面,长着一张成熟面庞的黎和泰对着他发疯一般地撕咬,从上到下。 他那时或许也渴望有个人能救赎他,但是没有,直到他被黎和泰影响,他患病、记忆失缺,对着黎和泰的一系列行为麻木时,都没有一个人来救赎他。 甚至现在记忆缺失,他还有后遗症,脑子里最多的不是属于他自己的记忆,而是他和黎和泰的记忆。 仿佛生出第二个人格,冷漠、旁观地回想着自己如何被黎和泰对待。 可见他前世过的是什么水深火热的生活。 第3章 buff 番茄鸡蛋面,煮得像一滩红黄色的泥混着软趴趴的面条,看着毫无食欲。 黎和泰捧着碗,刘海挡住了眼睛,露出来的手臂还有一些烫伤的痕迹。 “倒了吧。” 顾星阑坐在房间的婚床上,漫不经心道,眼睛还看着手机。 看到新来的夫人一点情面不留。 外面的老妇人搓着手,连连道:“那我让厨房给您重新做一份。” 说完,视线从婚床上的人转向墙壁的大婚照。 新来的夫人长得真是好样貌,怪不得老爷和这位一起拍了婚照。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老爷已经外出了,他特意吩咐过,您现在就是整栋昌谷别墅的主人,别墅的任何事、任何东西、任何……人,您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老妇人面上带着慈笑,不留痕迹地睨了一眼黎和泰的背影。 黎家少爷在黎家,谁都不待见,老爷更不用说,从来不主动过问,要不是这几天结婚,这黎家少爷还得在某个犄角旮旯里面待着。 门慢慢地被关上。 这下,房间只剩下两个人。 顾星阑看了一会手机。 屏幕显示的是黎家在互联网上的风评。 现在的黎家家主是黎和泰父亲,黎泰贺。 都是好评价,什么慈善事业的领导者、关爱残障群体和经济困难大学生的好集团、引领金融行业的领头羊…… 甚至还在某个视频软件上找到黎泰贺一脸和蔼地和聋哑人互相用手语对话的视频。 明面上是这样,暗地里,即使他的记忆不完全,也知道黎家有很多上不得台面的灰色产业,甚至在东南亚、西亚和南美一些欠发达地区,有很多黑色产业,这些都是黎和泰对着他发病时呢喃的东西。 顾星阑的视线从手机屏幕转向黎和泰。 现在的黎和泰,身高只在他的大腿处,看着不善言辞、沉默寡言。 思索片刻,顾星阑道了一句:“把门锁了。” 小孩站在原地停了许久,似乎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顾星阑坐在婚床上翘着二郎腿,用手点着大腿处。 时间过了一分钟,沉寂得可怕,黎和泰捧着碗的指尖微动,小皮鞋在瓷砖地板踩出闷响,去到浴室把番茄鸡蛋面倒进马桶之后,才出来把房间的门锁了。 顾星阑也不避着他,直接把假发脱下来,显出利落的短发:“我现在是你‘妈妈’,懂吗?在你爸爸那里,什么该说不该说的你自己掂量清楚。” 语气淡得像喝水一样简单,轻飘飘地毫无威慑力。 但就是这样,更能凸显小孩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冷意。 看着黎和泰抓紧自己的衣袖,上面有黏腻的汤水污渍,也有油点子,狼狈极了。 顾星阑觉得稀奇。 如果是长大后的黎和泰听到有人敢这么威胁他,估计那人连带着家族产业都别想有翻身之处,甚至恐怖的是可能在泰国的某个私人医院看到那人身上明码标价的东西。 系统:[成功完成任务,延长抹杀时间,总计二十六小时,奖励一枚馨香软体buff,正在佩戴,佩戴成功。] 听到馨香软体,顾星阑的表情僵了一瞬。 系统:[说明一下,奖励你的buff都是短暂的,少则几个小时,多则两三天,这是你身为“恶毒后妈”该配备的东西。] 恰逢门外从厨房归来的老妇人出声:“夫人,您的面好了。” “拿进来。”顾星阑对着小孩说道。 黎和泰余光看了一眼床上发号施令的男人,挪步走向房间门口。 门打开就看到一碗热腾腾的面,色泽鲜艳、香味扑鼻,这和刚刚的番茄鸡蛋面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捧好了,要是摔地上就扒你一层皮。”老妇人低声说道,表情凶狠,很快,又转变了语气大声道:“夫人,您慢慢享用,有什么需要的再跟下人提,您想要的我们都给您办到。” 从房间门口看过去,已经看不见床上的人。 老妇人收回视线。 门轻轻“砰”地一声关上。 黎和泰捧着碗进去,而刚刚还在床上坐着看手机的人,此时正倚靠在衣柜上,眼睛看着手机屏幕。 “我没胃口,限你十分钟,把这个吃完。” 顾星阑撂下这段话就走进浴室。 一阵淡淡的香风紧紧黏着男人的身子,像钩子一样,淡得只能靠近才能察觉,让人忍不住想要抵近细闻。 黎和泰低头看着碗里的面。 停了半晌,直到身后的浴室门“砰”地一声。 他毫不犹豫地拿起筷子,直接站着吃起来。 像饿狠了的豺狼虎豹,对着猎物吃干抹净。 顾星阑返回浴室,身体的异样让他不得不躲在这里。 这buff的力道一浪比一浪大,难受得他忍不住抓耳挠腮。 “系统,把buff收回去。” 系统:[本系统说了,这是“恶毒后妈”必备的东西,收不回。] 他现在像过敏了一样难受。 系统:[你可以找外面那个人。] 黎和泰?是他疯了还是系统疯了。 “他还只是个孩子……” 系统:[我这么跟你说吧,buff就像盛满杯子的水,你一个人喝觉得太多了,但是如果两个人,就刚刚好,也就是说,如果你难受,你可以用这个buff去影响别人,而不是自己消化。] 这和情绪一样,如果负面情绪太多,去找一个人倾诉,一样的道理。 顾星阑轻轻动了下鼻子。 系统:[你自己感受不出来。] 思忖片刻,顾星阑把浴袍系紧,迈开脚走出去。 房间的小孩还在吃面,从后面看过去,这人吃得狼吞虎咽,整颗头都在晃。 “为什么站着吃?” 房间嗦面条和咀嚼声混入了这么一句陌生的男声。 黎和泰停住手上的动作。 又像木头人一样杵在房间中央。 顾星阑抬起手,在小孩的脖颈上顿了几秒,然后模仿着老妇人刚刚的动作,把后面的衣领拽上来。 仅仅只是后衣领。 “坐着吃。”顾星阑吐出一副看不惯的霸道语气,手上的动作毫不留情。 黎家的少爷就像小鸡崽一样被拎起来。 顾星阑拽着黎和泰过去桌子。 还没走几步,黎和泰手上的碗竟直直摔在地上。 汤水洒得满地都是,还晕上下垂的床单。 陶瓷碎片更甚。 这场景和刚刚通道摔了安神汤的莫名契合起来。 顾星阑的小腿被飞溅的碎片划了几下,登时冒出红血丝。 他的脚步不停,把人拽到桌子旁边。 也不管小孩,自顾自坐沙发上。 多了一个人在旁边,buff给身体带来的异样确实消了不少。 顾星阑的眼睛细细地打量着黎和泰。 这人脸上还是刚刚那副麻木漠然的表情,没有被他身上的香味影响。 该说不说,至少定力比成年时期好太多了。 顾星阑打量了一会便收回视线。 掀开小腿的浴袍,上面一道又一道细小的伤口,冒出来的血丝浸入带着体温的袍面,像梅花,一块又一块鲜红的血痕。 第4章 脏死了 凌虐感扑面而来。 顾星阑连忙把浴袍盖回去。 心底涌上莫大的恐慌。 耳朵幻听着[如果你敢自残,你就等着被尸奸] 男人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现在还在他脑子里游荡。 连系统的抹杀都不至于让他心慌,可现在。 顾星阑猛地抬眼,刚刚好对上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睛。 身体不自觉哆嗦起来。 他咽了一下口水:“再看,我就把你眼睛挖了。” 出口的声音带了几分不自然,气势大减。顾星阑也跟发病了一样突兀地站起来,试图用成年体型来威慑面前这个小孩。 仿佛现在的黎和泰即使沉默、矮小,也有手段把他拉回深渊。 系统:[完成任务,延长时长,目前时长共二十八小时。] 系统的声音打断脑海里翻滚的情绪。 “出去。” 顾星阑说完就挪步、背着后面的小孩走到床边。 他坦然接受了穿越到这个时间段,也算是他的新生。 他为什么还要和黎和泰纠缠不清? 只需要完成任务,然后彻底远离黎和泰。 小孩的皮鞋在地板上踩出闷响,“砰”地一声,很快,房间只剩下顾星阑一个人。 “系统,什么才算任务完成。” 系统:[一直扮演恶毒后妈,等到他继承家位的时候,你就算成功了。] 顾星阑垂眼看着浴袍下面已经微微印出的血痕,叹了一口气。 “好,你答应我的记忆,记得要给我。” 前一世,黎和泰的继母有出现过吗? 脑子里并没有关于这个的记忆。 不过以那个人的性格,要是有一个恶毒继母整天欺凌他,他有能力报复时,必是先下手为强。 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能完成任务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延长被抹杀的时间。 顾星阑躺回婚床,绵密的睡意慢慢抚上眼皮。 第二天,太阳还没有笼罩芜水城,手机就开始响起来。 婚房至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在这睡觉,来电显示的是制作团队。 “顾星阑,你还干不干了?告诉你,今天的主持任务给徐殷了,滚过来把你东西清出去!” 一连串怒吼从手机冒出来。 顾星阑惺忪的眼皮顿时收紧,眼睛瞪直了。 系统:[你是主持人,身份在公司不怎么重要。] 结合着系统的提醒,脑海里蹦出电话里面的关键信息——他因为一次直播现场把嘉宾的鞋踩掉了,后面被换下来,现在更是面临被辞退的风险。 徐殷是他的竞争对手,和他同个时间进传媒公司。 两个人争得有来有回,徐殷在前年的公司晚会傍上了一个有名的制作团队负责人,水涨船高,早就不是他这副身体在小节目混脸熟能比得了的。 而这次的主持,是他这副身体“嫁”给黎泰贺换来的,是一个知名的旅行综艺大ip,旅行嘉宾去到不同的地方,每个地方都会有不同的主持和导游带领。 现在到芜水城,自然有专属芜水城的主持人。 顾星阑挠了挠脸。 他为什么会感到心慌。 系统:[这副身体虽然是你自己的,但毕竟是你借着这个位置的身份,我只要求你完成“恶毒后妈”的戏份,至于什么“都市丽人”还是“某某升职记”,这不在我管理的范畴之内。] “我现在的情绪莫名感到愤怒和恐慌,甚至想骂人,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这个是身份影响,你可以通过这些情绪判断出你该做些什么,算是一个人设辅助吧。] 也就是说,这个身份的人不想失去工作,对吗? 仿佛契合了顾星阑此时的想法,手机很快又亮起了一条好友信息。 路宜年:[徐殷真是好手段,你好不容易得来的名额被他睡一晚就抢走了,这公司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 看到这,顾星阑心更闷了。 他深呼吸了几口,拨电话过去。 那边很快就接通,一股怒其不争的语气:[你今天怎么没过来公司??我这边都给你约好化妆师了……] 顾星阑沉默了几秒:“你现在在哪里。” [公司啊,现在已经要去拍摄地点了。]那边声调高了好几下:[你不会被徐殷那小子气傻了吧?] “能帮我叫个车吗?我现在过去公司。” [那成,你现在在哪?] 昌谷别墅四个字在嘴里溜了一圈又被顾星阑咽回去。 这栋别墅所在的区域在上一世被黎和泰高价拍卖出去,后面改成湖景庄园,还和政府合作,接待外来宾客。 就是现在没改成湖景庄园,这里的地价也不是他这种背景能住上的。 顾星阑思索片刻:“我在泉陆商城这边。” [你怎么跑那去,是不是要去租西装?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有套新的,能借你穿……] 电话那头絮絮叨叨,末了说道:[ok先这样,等会我把车牌号发给你。] 顾星阑的脑子里提取不到公司的信息,索性让对方帮他叫车。 商城距离昌谷别墅还有段距离。 顾星阑挂了电话后开始洗漱,出房门时,又戴上他的假发。 路过的保姆见到顾星阑一个劲地问好。 他面带笑容,脸都要笑僵了。 到客厅。 一个站在水晶桌边的小孩,还穿着昨天的脏衣服,头发紧紧黏在脸颊上,看着比昨天更狼狈。 顾星阑路过旁边时,停下脚步。 他只有二十八小时,睡了一觉又减少了很多。 无奈,他在黎和泰跟前,低声说了一句:“脏死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黎和泰没什么反应。 系统:[完成任务,延长抹杀时间,共二十六小时] 他睡了大概六个小时,现在是二十六,顾星阑在心里面问道:“你增加延长时间是什么标准的?” 系统:[秘密。] 顾星阑看着小孩的发旋。 小孩脑门上有两个。 他补充道:“是黎和泰的心碎程度?” 系统:[秘密。] 顾星阑转移视线,毫不犹豫地往外走。 别墅外面就是一个大院子。 司机看着年迈,站在远处,脸上尽是愁容。 “……夫人,老爷吩咐我今天等您,我是昌谷别墅的司机,您想去哪里都能叫我。” 顾星阑点头:“带我过去泉陆商城。” 司机开车门,手护在门顶上,嘴踌躇了半晌,最终还是说出来:“夫人……是这样的……”他缓缓道出:“您这趟能捎上少爷吗?” 他现在有两个不能违背的人,一个是黎老爷,要他载夫人;一个是俞家的少爷,要他载黎少爷。 既然老爷有吩咐,那他也不能先载走少爷再来载夫人,但少爷要去学校上课,不能迟到,所以不能只载夫人,不然俞家那边又说不过去。 昌谷别墅这边只留了他一个司机,上次因为混入外来人刺杀和投毒的,昌谷辞退了很多人,就留下了信得过的员工。 司机心里哀哀地叹了口气。 这俞家的少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尤爱护着黎少爷。 关键是他还不能拒绝,必须得把黎少爷准时送到学校。 听说这位夫人是不好惹的角色,昨天就给黎家少爷下马威。 两个人能同乘一辆车吗? 哪料想,耳边传来清脆的声音——“好。” 顶着司机解脱的眼神,顾星阑钻进车里。 车里面有隔板,和前面的驾驶座隔开,很隐蔽,升上隔板就是秘密空间。 顾星阑满意地点点头。 刚好,他不用去商城换衣服。 他出来时穿的都是宽松的衣服,现在袋子里还装着男装西服。 这西服是原主提前准备好的东西。 据脑子里的信息,今天录制节目,旅行团要去芜水城一个专业制作西服的地方。 芜水有一家百年西装店,规模巨大,里面充满年代感,还有专门拍摄影视的公司经常过去租借用地。 上一世这个百年西装店在黎和泰成为黎家家主时,破天荒送了黎和泰三张终身卡。 终身免费给持卡人定制西装,黎和泰没有送给任何人,是享受这项业务的第一人,也是最后一个人。 那三张卡就放在房间的床头柜里面。 别人渴望的东西,黎和泰轻易就得到了。 第5章 实践活动 顾星阑打开手机,细细地查看自己的朋友圈。 里面的人顶着自己的脸摆出各种pose,看着怪怪的。 特别是翻到一张拿着话筒嘟嘟嘴的模样。 稀奇,太稀奇了。 顾星阑没眼看,头转向一边。 外面大太阳,小孩站着迟迟不进来。 黎和泰这是要去哪?定睛一看,身上背着一个大过身子的书包。 居然是上学…… 他的印象里,黎和泰更多是请私人导师和专家一对一上课。 这人没发病时跟他讲过一个私人导师秘密引诱这人的事情…… 不是什么正经的记忆。 顾星阑晃了晃脑袋。 这个人从初中开始就是一对一辅导,貌似因为打架斗殴、持械伤人,甚至把同学逼上天台的一系列事情自己退学了。 顾星阑坐在车里面,隐隐约约听到外面司机的“啧”声。 “少爷,您这是犟什么,您还有半个小时就要迟到了。” 司机用余光注意着车里面的顾星阑,生怕这位夫人下命令直接走。 “我好心求夫人带上你,你现在怎么反倒耽误起夫人的时间了。” 司机用手点着表:“俞少爷这个时间点都去学校了,您难道想让我这个五十多岁的人替你挨骂吗?” 果然,被这么多人讨厌,该的。 司机末了又“啧”了一声。 鼻间忽起一阵香风,司机连忙让道。 见那位夫人从车里走出来,手高高抬起,仿佛要对着那张脸挥过去。 司机见状表情僵硬,后退好几步,耸了下肩。 知道新来的夫人不喜欢这个黎家少爷,没想到会这么直接。 紧接着,就见到那只白皙的手抓住那身棕色马甲,从黎家少爷的身上拽下来、扔到院子的木椅上。 系统:[完成任务,延长抹杀时间,共二十七小时。] “想上车就把那身臭衣服脱了,碍眼。” 顾星阑的语气带刺。 总不能他逼这人上车去学校,这算什么“虐待”。 只能以迂为直,给这人一个台阶上车,又能完成任务。 顾星阑扔完马甲,还想拽那身脏污的白衬衫。 见对方捂得紧紧的。 他低哼了一句,似是嘲讽:“你真的是黎泰贺的儿子吗?。” 系统:[完成任务,延长时间,共二十九小时。] 每次演得起劲就被系统的声音打断,顾星阑一边走回车一边问系统:“你能减少播放次数吗?” 系统:[可以,如果抹杀时间少于十小时我再提醒你……] “吱”地一声,车里的隔板迅速升上来,隔绝了司机的视线。 后车座一大一小坐稳了之后,车身开始慢慢地移动。 顾星阑敲了两下隔板,对着司机道:“我直接下车,不用你开车门。” 司机连连应好。 这隔板还有隔音功能,驾驶座的声音听得微弱。 索性,顾星阑直接拆开袋子。 西装整整齐齐地装在袋子里面,一个熟悉的logo映入眼帘,刚刚好就是那个百年品牌。 主持人……脑子里试图翻出有关主持人这个职业的信息。 他上一世没遇到黎和泰之前倒接触过一两个是主持人的病人。 但时间久远,都是他实习期间遇到的。 大学一年的实习结束后,他就是黎和泰的专属心理医生。 当时收到邀请,知道芜水城的黎家要聘请他这个大学刚毕业的小年轻时,别提多兴奋了。 顾星阑垂下眼眸,淡淡地看着手上的西装。 也不顾及旁边的黎和泰,沉默了几秒便把假发脱下来。 脱完假发脱上衣,再套上白衬衫,而后系领带。 领带上面有刺绣,深蓝色上星星点点,像繁星,独一无二的一条领带,领带系完就是西装,深灰色的西装比较难驾驭,稍有不慎就老了几十岁。 顾星阑没有这个顾虑。 他穿完整套西装后开始穿皮鞋。 一阵鼓捣下来,车内属于顾星阑的温度渐渐上升。 “砰”地一声,车内倾斜了一瞬。 黎和泰倒过来的闷声和系统通报的电子音随着车内倾斜几乎同时响起。 顾星阑的西裤上被小孩的手揉皱。 脑子里嗡嗡地响着电子音:[“馨香软体”buff结束,此为本系统为你提供的新手礼包,若五星好评还能为你提供一枚持续一小时的“柔嫩软绵”buff。] 系统刚说完顾星阑连忙接下一句:“不用。” 佩戴buff的前奏太刺挠人了,难受,况且这名字听着就不是好东西。 地点到了之后,顾星阑撩了几下短发,走下车。 车里,隐在暗处的目光悄然移到顾星阑的背影。 后背薄而挺直,仅仅只是背影,灰色的高级定制西装把人衬得异常矜贵,那道洁白的后颈就这么暴露在阳光下。 直到人影消失在商场、上了另一辆车。 黎和泰收回视线,定格在车座上的袋子。 袋子隐隐浮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静静地靠在椅背。 小车到了学校后。 黎和泰抱着鼓鼓的书包下车。 俞家少爷早早就等在校门口。 “你今天怎么这么慢?”俞锦跑过来揽住黎和泰的肩膀。 黎和泰一如既往地沉默。 俞锦习惯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昨天晚上遇到黎叔叔的事情。 昨天黎家家主结婚,可结婚当天还去了趟俞家。 俞锦没什么感觉,笑道:“昨天黎叔叔还给我带蛋糕了,我没吃完,放学来我家一起吃吧?” 黎明泰不回答他也不恼。 瞧着黎和泰一直护着手里的包,俞锦生出几分好奇:“你今天的书包怎么装东西了。” 平时都是瘪的。 黎和泰终于给出了一点反应,淡淡地望向俞锦。 俞锦看呆了。 “真的是,你说你把着这锅盖头换了多好。” 富人家的小孩,见识多、早熟,尤其是审美。俞锦年纪小小,已经染了一头浅褐色的发,那自信的模样去当童模是绰绰有余。 “而且,你今天是不是喷香水了。”两个人对视,俞锦最先移开视线:“品味不错,是挺好闻的。” …… 两个小孩慢慢移步走进校园里面。 今天有实践活动,俞锦一听是去外面上电视,心神早就不在课程上,满心想着玩。 他小声对着旁边的黎和泰说道:“你去吗?听说是电视上热播的旅行节目,已经去了好多好多城市,现在来咱们芜水城啦。” 后桌的人踢了一下前面的椅子:“俞锦,你跟这块木头说有什么用,我家有个表亲就是那个节目的制作人,你想要上电视还不简单吗。” 俞锦撇了撇嘴:“那多没意思,我要自己去争取。” 后排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聊起来。 黎和泰垂着眼,刘海掩住神情,鼻尖微微抵着书包轻嗅一口。 实践活动不是全班都去,老师眼睛环视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俞锦身上。 俞锦是俞家的掌上明珠,还是黎家家主视如己出的心头宝,让他过去最合适。 实践活动的地点在锦墨绅华堂,拥有百年历史的老牌西装店。 里面有很多设计师的作品获得过国际奖项,高级的个人定制抵得上芜水城一套三环的房子。 “大家上来表演节目好不好?” 按这个决定参加实践活动的人选。 俞锦一听到表演节目更加兴奋:“我要上去表演我的拿手舞蹈。” 谁都知道俞锦擅长的舞种是芭蕾。 男孩的喜悦遍布脸颊,眼睛明亮,很快便上台表演了一小段《睡美人》里面的小精灵。 立足尖、旋转,神采奕奕,台上的人仿佛在发光。 末了,老师带动着大家一起鼓掌,课堂上沸腾一片。 黎和泰双手抓着书包的带子,细细地看着台上——那张贴在白板上的相片。 相片有一套灰色的西装展览,刚刚好就是早上顾星阑穿的那件,只是这个模特,没有顾星阑穿出的矜贵气质。 黎和泰看了几眼就移开视线。 第6章 有疯,不发 破天荒。 几个人轮流表演完,台上上去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目光簌簌往黎和泰看去。 黎和泰走上台,拿着一张纸快速画了一个人。 这人背着身子,修长有劲,微微侧头,露出一点鼻尖。 黎和泰专注地下笔,宽大的衣领捧着脸颊,露出光洁的下巴,隐隐窥得见长大后轮廓分明的模样,认真而不容置疑。 离得近的俞锦看得怔住了,他凑到黎和泰旁边,眼睛睁得大大地:“你画的是谁,是黎叔叔吗?” 白纸上用黑色的笔勾勒出来,像公司聘请的模特会有的身材,显然不是宽厚有力的黎叔叔。 俞锦只当黎和泰随便画了一个人,他带着俏皮道:“你也想参加实践活动对不对?正好咱们作个伴。” 白纸落下最后一笔,被俞锦抓过来呈到老师面前。 画得确实不错。 老师微不可察地抬眼看向沉默着低头的黎和泰。 说是黎家的少爷,其实每年开家长会都见不到家长,反而是俞锦运动会和个人表演,黎家家主专门到场支持。 圈子里一直有个说法,黎和泰……是黎家家主的私生子。 八卦只是八卦,跟他这个教书育人的没半毛钱关系。 实践活动的出发时间就在中午,午饭过去那边吃。 黎和泰背着书包,移步走向学校的大巴车。 路过学校篮球队的换衣间,衣领被人一拉一拽,迅速拉进去。 换衣间的墙衣是温馨的黄色,还有云朵的图案和小太阳。 “砰”地闷声响起。 黎和泰被几股力推到墙上。 “和泰,把名额让给耿易吧。” 面前的人穿着美式运动服和操着奇怪的口音,铜色皮肤,个头又高又壮:“介绍一下,我是新来的,叫我俞阳成。” “跟他不用客气。”有人道。 “他是黎家的私生子,生日都不带过的。” “俞锦和他同一天生日,昨天我去参加俞锦的生日宴,你猜谁没有到场?” 几个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听说你有后妈了?” “生日当天你爸就娶了后妈?真可怜。” “我上个星期刚参加过你妈葬礼呢。” 见话题全扯到其他人身上,俞阳成不满:“喂,我先问的。”喊完又对黎和泰道:“一句话,能不能把名额让出来。” 黎和泰默然地看着这群人:“让开。” “我家里有最新版的任天堂,市面还没发售,这可是托关系从日本买到的,你把名额让出来,我可以借你玩几天。”俞阳成断断续续说完,口音发硬。 黎和泰不为所动,拍开了抓着肩膀的脏手。 俞阳成硬话软话都说了,面前的人还是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他面上已经隐隐约约浮出怒气:“你给不给?!” 说完,空气停滞了几秒,安静得针落可闻,这人完全不鸟他,俞阳成彻底红温。 挥拳掳袖,手朝着黎和泰的面门挥过去,拳头掀起阵阵快风。 其他人见状连忙喊停。 拳头划过黎和泰时。 俞阳成心里咯噔了一下。 眼帘映入一双浓眉,眉宇间带着锐利,紧紧压着眼睛,眉眼距离极近,显露出来的眼神冷漠、压抑、决绝,充满了攻击性,收缩的瞳孔如同锁定了猎物的猛兽一般,蓄势待发。 很快换衣室响起了小孩扯破喉咙的哀叫。 * 大巴迟迟停在校门口。 带领队伍的老师和安全员数了好几遍还是缺一个人。 老师拿着名单左看右看,嘴里喊道:“还有谁没来?大家互相看看。” 俞锦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睛不停地往窗口看。 黎和泰怎么还没来? “哧”地一声,驾驶座的车门往一边打开。 俞锦听到开门的声音连忙站起来,脸上雀跃的表情看到来人顿时消了下去。 “老师,我是来代黎同学的。”来人高声道。 老师看着名单,又看向耿易:“他怎么回事。” “黎同学被俞阳成拉去打篮球了,他不好意思跟您讲,就拜托我过来替他的位置了。” 每次的实践活动黎和泰都没有参加,就是校园活动,这个人也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积极性不高、团意识也不强。 老师思索片刻。 耿易细心又会照顾人,人缘也好,正好他需要一个小领导人看管班级。 “不信您看。”耿易看着老师沉思的表情,笑得灿烂,手指向车窗。 车窗外,隐约能看到远处篮球换衣室勾肩搭背的几个人。 人影虽模糊,但俞阳成个头大,容易认。 老师有些恼黎和泰不跟他提前报备,手摆了摆:“大家系好安全带,一分钟后出发。” 换衣室门口。 黎和泰拽着棒球服的领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拎出来。 看着那辆大巴慢慢驶出视线。 三十几度的天气,黎和泰冰冷地看向手里的人,眼神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冻得人发颤。 * 绅华堂。 外面停了很多卡车。 一个又一个的三角架被搬下来,摄影师扛着半个身子大的摄像机小心翼翼地下卡车车厢。 场务人员带着工作牌,把穿着灰色西装的顾星阑领进去。 密杂的人群中,顾星阑拔高得很,出挑又扎眼。 路宜年一眼就瞧见。 “你可算来了,副导演帮你留了一份台本。”他悄咪咪地凑近顾星阑:“徐殷那小子现在在化妆室待了一个多小时,也不知道他怎么长的脸。” 顾星阑环视现场,几乎都能和周围的人对视一眼,视线撞上一个正绑着头发的人。 副导演见到来人,三下五除二就扎好半长的头发,把台本递过来:“这是新台本,你负责带节目嘉宾入场,徐殷负责嘉宾下半场。” 顾星接过台本快速扫了一遍。 刚刚从公司赶过来时,已经在场务人员的手机看了一遍新台本。 下半场其实才是主场。 上半场,他要和导游分一半时长,实际上他只有半小时的时间,经过节目剪辑后有没有十分钟露脸还不一定。 顾星阑心里泛起阵阵陌生的、憋闷的情绪。 “现在快去化妆室吧。”副导演的视线直直地定在顾星阑身上。 他只负责给这个人争取机会。 黎家让他关照这个没经验、空有脸蛋的花瓶,给这人半个多小时的已经是他仁义至尽。 “谢谢你。”顾星阑面上带笑,内心抓心挠肺。 “系统,这个身份的情绪太丰富了。”现在见自己只有半小时的出场时间,一路平复好的情绪又开始翻涌。 方才坐出租车到公司时,几个同桌位同事的嘲讽、拍摄团队只有一个场务人员留下来等他。 从那时起,心里面就有几股横冲直撞的陌生情绪。 系统:[你可以把他们怼一遍,情绪压着不好,你们人类的职场不是有两句名言叫“有疯就发”“整顿职场”吗?] 顾星阑:“……” 他要是有疯就发,那还当什么心理医生。 系统:[还有一种解决办法,你现在可以给我五星好评,获得持续一小时的“柔嫩软绵”buff,再拉个人陪你一起承受,这样就达到你们人类着名的“能量守恒定律”。] 顾星阑:我谢谢你。 第7章 炮灰来的 说是化妆室,其实就是一个小棚子。 租借绅华堂内部场地的价格足以让节目组请一个当红流量明星过来客串,这是没必要花的钱。 于是,不大不小的棚子里面,徐殷的人霸占了整个化妆室。 刚化完全妆,镜子里的人看左脸又看看右脸,对眼线越看越不满意:“把眼线撤了,重画。” 化妆师习以为常,拿起棉签沾卸妆液把眼线擦掉。 棚帘外响起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这谁在啊,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有人在蹲坑呢。” 路宜年扯着嗓子一连嘲讽了几句。 他带来的化妆师连棚子都挤不进去。 距离开机还不到一个小时,这人下半场才出现,现在就开始捣鼓脸,这都捣鼓多久了,存心不想让其他人化妆。 路宜年越想越生气。 旁边的导游笑呵呵:“没事,我就一糙脸,不化妆也能行。” 路宜年摆了摆手,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你不是吃电视这碗饭的,化妆对你来说是锦上添花,但顾星阑不同,他……” “你是说顾先生?”导游转头看向后面背台词的人:“我看顾先生也不用化妆,现在多阳光帅气,不是有首歌,叫什么‘阳光帅气大……’” “停。”路宜年扶额制止:“您的幽默有用武之地,至少不是现在用。” 他正一把火顶头上呢。 碰巧外面一辆大巴路过。 导游连忙对着大巴招了招手。 他今天打两份工,拿两份工钱,给节目组介绍半小时后结束,后面的时间陪小朋友。 “哧”地一声气响,大巴车门打开,小朋友像下饺子,一个又一个从里面蹦出来。 为首的小朋友笑得很开心,还拿着小旗子。 绅华堂许久没这么热闹过。 “导游叔叔好,我叫耿易。” 导游笑出一脸褶子,连忙回应:“这小孩长得真俊。” 原本就拥挤的地方,此时小朋友像蜜蜂群涌进来,更水泄不通。 路宜年哪里有时间管这些过来充场的小朋友,见顾星阑背好台本,他连忙拉着顾星阑去到大巴背面。 这大太阳的,绅华堂进不去,只能将就着大巴。 大巴高度足以给他们挡住头顶上的大太阳。 顾星阑的脑子正转悠着台词,视线触及那些统一的黄蓝书包,一下子就想到黎和泰早上背的那个。 “等等。”顾星阑拍了拍路宜年的手臂。 路宜年没有深抓。 这身西装不知道顾星阑是怎么搞来的,款式是绅华堂最经典的一款,就是租,也非常贵,至少顾星阑租不起。 想到这个,路宜年又皱起眉。 徐殷的助理拿的也是灰色西装,刚好也是最经典的那款。 那人老喜欢骚红了,什么衣服都要亮,亮瞎人的亮,什么时候看他穿过灰色的衣服了? 正想和顾星阑吐槽呢,回头发现顾星阑已经扎到小朋友堆里。 顾星阑腰窄肩宽,偏偏西装就做了收腰的设计,更显得那双腿笔直修长。 走到人群里,就如同行走的电灯泡,想不注意都难。 这边。 顾星阑视线寻着黎和泰的人影。 他换下来的衣服放在后车座,原本让司机帮他收着,可打电话过去时,司机说后面没有装衣服的袋子。 只能是黎和泰干的。 系统:[你是欺负他的恶毒后妈,按照他睚眦必报的性格,你的衣服可能被他扔了。] “你说的这话保真吗?” 系统:[难不成他还替你保管衣服?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小说,像他那样配置的,妥妥是小说里面的主角,而你只是一个阶段性炮灰,主角帮炮灰吗?这又不是爽文。] “是是是,我是炮灰。”顾星阑无奈地笑笑。 系统不知道他和黎和泰前一世发生了什么,想到这,顾星阑皱起眉头。 不知道也好。 搜寻了几秒,没有发现带两个发旋的后脑袋。 “大哥哥,你在找什么?” 耿易拉了拉顾星阑的西装,力度恰到好处,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见面前的小朋友为了拿小旗子,连汗都没擦,满脸水光,有的还流到嘴巴上。 顾星阑蹲下去,拿出手帕细细地帮眼前的小孩擦汗。 “谢谢大哥哥。”耿易弱弱地道了一句,眸子里蕴着浓浓的笑意。 顾星阑把帕子四四方方折起来,递到耿易面前:“帕子送给你,你可以帮大哥哥一个忙吗?” “好啊。”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你们这有没有一个叫黎和泰的小朋友?” 来的时候只剩下二十六小时,现在不知道还有多少,他现在急需刷时长。 “没有,黎和泰是谁?” 耿易摇了摇头。 “行吧,谢谢小朋友。”想来也是,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顾星阑起身,移步离开小朋友的队伍。 待人走了一段距离,耿易的笑容淡下来,眼睛看向后面:“拍下来了吗?” “拍下来了。”有人熟练地拿着相机。 耿易眯起眼睛,又回看顾星阑离开的背影。 穿着绅华堂的西装,长得好,还拿着和导游手里一模一样的黄皮书,想来就是台本。 这个人应该是主持人。 他来这一趟自然要刷个脸,让他来当路人充场,节目配吗? 耿易把小旗子拿给旁边的人,又从另一个人手里拿过相机,细细地看着。 相机里面,一大一小,一个面如冠玉、一个天真烂漫,仿佛从画里走出来。 特别是相机里面的人拿着帕子轻点他额头的模样。 “耿易,那边有个垃圾桶,你要扔了吗?”说话的指着耿易口袋里的帕巾。 没有得到回复,献好的人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周围再挤,也没有人敢挤耿易,这人有洁癖,不喜欢别人靠他太近,他和其他小孩仿佛是有壁。 “行了,就这样,节目播出后记得让你家亲戚把照片传给节目组。” “是是是,”旁边的小孩热得满头大汗,一个劲点头。 恰逢老师在大巴上喊话。 学校食堂给小孩们定制了午饭,蜜汁鸡翅、番茄玉米虾仁汤、糖醋脆皮豆腐、培根芝士饭团……各种各样。 大巴车附近顿时飘起阵阵香味。 顾星阑拗不过路宜年,正坐在大巴车旁边的小板凳上。 他早上没吃饭,现在闻到香味饿得不行,却只能忍着。 化妆师刚把顾星阑的刘海夹上去。 一个幼小的人影由远及近,顾星阑定睛一看。 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又眨了一下眼睛,眸色里带着不可置信。 远处移动过来的人影不正是黎和泰? 黎和泰仿佛不会流汗,站在太阳地下,热风还能掀起他的发丝,脸蛋少见地红扑扑。 他还想细看,却被一个方形的饭盒挡住。 “大哥哥,你吃午饭了吗?” 紧接着就是一张笑意绵绵的脸。 耿易背着光,把后面的人挡得严严实实。 顾星阑眼里哪还看到。 系统:[你现在的时长约莫二十小时,不急。] 第8章 不请自来 被这么一挡。 顾星阑起身再看时,黎和泰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他刚刚亲眼看到的,错不了,那个人影就是黎和泰。 路宜年见顾星阑就夹了一边的刘海,露出来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连粉底液都没抹一点,他不由得语调拔高:“我滴乖乖,你还有二十分钟就要上场了,还在看什么呢?!” 说完,路宜年直接拥上来。 靠得近的耿易遭殃,用手举着饭盒举了老半天,现在还被莫名其妙的人挤得踉跄了一下,脸色差点绷不住。 第一次有人这么无视他,还是两个人。 耿易看着手里的饭盒,顿时就没了胃口。 “谢谢小朋友,你吃吧,我不饿。”顾星阑朝着一边的耿易摆了摆手,脸上带着歉意的笑。 很快,顾星阑的脸就被化妆师掰过去。 耿易沉默了半晌,把饭盒随意放在板凳上。 别人不要的东西,他耿易为什么要留? 还是这种廉价的便当。 比起现在这个,更在意的是刚刚追过来的黎和泰。 想到这,耿易移步回到队伍,果然看到老师旁边的黎和泰。 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跑来告状了? 耿易抹了把脸,笑意不达眼底。 炎热的天气浮躁人心。 老师迎着阳光站在上坡,忙碌了半天,脑子突突地,远远看到一个背着书包的人独自行走,顿时想扯开嗓子叫回人,又定睛一看。 认出黎和泰瞬间,脑子迅速反应过来黎和泰这是自己一个人跟过来。 要是中途发生什么意外,责任是算在他头上。想到这,顿时一阵后怕,毕竟原定的实践活动名单就有黎和泰,是他中途决定换的耿易。 “你怎么自己跟过来了?!”老师的嗓门大,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黎和泰出发前退队,现在又自己跟过来。 那股恼意顿时浮上心头。 他几个跨步就移到黎和泰跟前,眼底蕴着怒火: “归队!回去之后叫你家长过来!” 耿易一过来就听到这句话。 他和黎和泰有点瓜葛,但不多,都是长辈的恩恩怨怨,和他无关。 不过黎家人确实讨人厌。 耿易放缓了脚步,慢慢走过去,眉眼带笑:“老师,您快去吃饭吧。” 老师还想拉着黎和泰去大巴车里面教育,被耿易这么一温情地打断,气闷得不上不下。 黎和泰最终被老师拉到大巴车里面。老师冷着眼:“你今天在这好好待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乱跑。” 放完话,老师又匆匆离开,耿易撑着身子走上大巴。 小孩天真无邪的语气,吐露出的话却遍布荆棘:“你妈妈没教你要好好听话吗?” 黎和泰还是这样淡着一张脸,眼睛望向车窗外。 空气静悄悄地,只有大巴的冷气在轻呼。 耿易被无视也不生气,回到自己的座位里拿出巧克力。 巧克力印着“耿”字,包装撕开后,浓香慢慢覆盖掉大巴清洁剂的味道。 耿易解决完半块巧克力,脸上柔和起来,掏出电话手表打了一通电话:“下午四点来绅华堂接我,带一份黑森林。” 说完后,起身伸了一个懒腰,余光看到车窗外已经在准备开机的摄影师,耿易面带笑容、脚步轻快地蹦出大巴车门。 顾星阑这边。 简单上妆后,走到导演所在的棚子。 节目嘉宾的车还有十分钟就到达。 可导演旁边的位置站的却是徐殷。 徐殷盛装打扮,身上穿着改装后的灰色西装,脸上看不出一丝瑕疵,投过来的视线还带着得意的笑。 副导演不见人影,棚子里有话语权的只有导演和节目的制作人在。 导演余光看到出现的顾星阑,头一撇,和旁边的徐殷交待节目环节。 在导演旁边的助理跑过来:“顾哥,节目那边的要求,主持人暂时统一了” 他悄悄地说道:“你知道的,导演他也挺难做。” 顾星阑看向导演的背影。 仅仅是助理说个话的功夫,导演就已经不见踪影,留下来的是徐殷拿着台本扬眉吐气的神情。 跟过来的路宜年恨得牙痒痒的,嘴上又说不出什么骂人的话。 现在最难受的铁定是顾星阑,他骂徐殷那小子,岂不是顾星阑连徐殷都比不上? 路宜年看向旁边,意外的,旁边的人异常冷静。 系统:[能忍吗?] 术业有专攻,让他跨到从未涉足过的主持人行业,难度堪比五颗星。 现在不用上场就挺好的。 只是…… 顾星阑深呼一口气。 心里在不断地往外冒出怨气,让他忍不住做点什么出来。 甚至和远处同穿灰色西装的人对视一眼,他就忍不住上前挥拳头。 情绪爆发得太快,他要不是从事这方面的,早就散失理性。 “系统,我给你五星好评。” 系统:[收到153号任务者对0号系统的好评,现发放“柔嫩软绵”buff一枚。] [佩戴中,佩戴成功。] 几乎和电子音同时发生,情绪如退潮般收回,取而代之的是,身体上渐起的酥麻感。 比起精神上的影响,现在物理上的完全在他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只是手脚有点使不上力。 “天呐,顾星阑,你被气晕了??”路宜年眼尖又大嗓门,看到顾星阑摇摇晃晃,嘴里絮絮叨叨,连忙把人扶出外面。 听到“晕”字,附近的老师绷起精神,环视一圈,最后定格在路宜年身上。 “让顾先生去大巴里面休息吧,这大太阳又穿西装,应该是中暑了。” 老师说完朝耿易挥挥手,“这个大哥哥中暑了,一起送他去大巴上休息吧。” 说完又带了好几个小朋友跟着。 这一幕都逃不过摄像机。 拍下来的照片和视频要上传学校宣传的公众号和实践活动记录。 顾星阑的腰被几只小手抓着,手臂则是被旁边的老师扛起来。 触碰的瞬间,老师讶异地看向臂弯里的人。 没想到看着修长有劲的人,这么柔软……隔着衣服,仿佛触碰到这人的嫩肤,让人流连…… 老师晃了晃脑袋,他真的是疯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系统:[这样好受了不少,对吧?] 顾星阑点点头,有气无力。 系统:[放心吧,你完成的任务越多,这种佩戴buff的副作用会越来越小。] 腰间衣服抓得紧,顾星阑想让小朋友松点力。 垂眼一看,腰上的手不知不觉只剩下两只,刚好就是给他递饭盒的小孩。 耿易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顾星阑,嘴一抿一笑,天真烂漫:“大哥哥,去我们的大巴吹空调吧。” 小孩的个子就到他大腿这,可手的劲却这么大。 顾星阑勉强地笑着点头,身子完全被推着走。 节目的嘉宾还有几分钟的时间到场,耿易把人送上大巴,看也不看就跳下车,和拿着摄像头的人对视了一眼。 “鹏飞呢?” 耿易找到队伍附近。 “鹏飞在他亲戚那儿。” 他“啧”了一声,“把人叫过来。” 耿易回头看了眼大巴。 他知道主持人有两个,现在这个主持中暑,那岂不是都由另一个主持人上场? 他从过来绅华堂到现在,都没遇到另一个主持人。 叫鹏飞的人听到耿易喊他过去,屁颠屁颠赶到这。 脚还没站稳就听到:“让你亲戚把主持人上场的位置换了。” “为啥?”鹏飞一脸憨样。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让你去你就去。”旁边的小孩堵了一句。 这里的小孩哪个不是非富即贵。 耿家更是重中之重。 节目嘉宾到场时,各种摄像机开始拍摄。 徐殷和导游立马到场。 耿易这才看到另一个主持人。 同穿着灰色西装,如果前一个算过得去,那这个就是他连搭理都不想搭理的程度。 尤其是到节目嘉宾需要和小朋友互动的环节时,主持人cue了俞锦。 俞锦的生日宴昨天才过,俞家主不仅花天价在芜水城给俞锦打造了一座个人别墅,甚至黎家主结婚当天还到现场给俞锦送祝福,更别说送了价值八位数的生日礼物。 徐殷cue了俞锦,俞锦果然亮晶晶地看向他。 接下来的环节,只要有什么重要镜头,徐殷都会特别关照俞锦。 这把耿易气得够呛。 第9章 现在强得可怕 大巴静悄悄的。 冷气的声音混着一道粗重的呼吸。 顾星阑平复着身上的异样,面无表情地看向车窗外。 节目的嘉宾,有当红演员,也有口碑极好的老演员,还有新生的偶像。 看着看着,一抹委屈浮上心头。 他摇了摇头。 这人设铺助的情感太真实了,让人深感无力。 是自己的东西别人抢不走,能被抢走的,也不要过多留恋,那些本来就不属于自己。 要认识到自己的独特性。 绅华堂开门后,外面的人流渐渐少下来。 路宜年是场务负责人之一,他不放心,给顾星阑塞了一个饭盒还有几颗糖就匆匆赶过去。 保温饭盒恰好就是姓耿的小孩给他的。 顾星阑没胃口吃。 含了一颗奶糖后迷迷糊糊地靠在车窗。 耳边传来肚子的响声。 顾星阑没反应过来。 又响了几声,他寻着声音往后看。 就对上一双空洞的眼睛。 两个人的视线接触,黎和泰没有半分要移开的意思。 顾星阑沉默了一会,缓缓道:“再看把你眼睛挖了。” 话罢,空气凝固。 黎和泰垂下眼睛,身子却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顾星阑打开饭盒,香味顿时飘出来。 饭盒里面还热气腾腾。 黎和泰饿肚子激发了他吃饭的念头。 看到这人饿着肚子,而他有饭吃,和秀色可餐是一个道理。 顾星阑吃了口脆皮豆腐,豆腐煎得恰到好处。 耳边又响起饿肚子的响声。 黎和泰跟他一样,也没吃早餐。 “系统,我的时长现在有多少。” 系统:[二十五,你再接再厉。] 顾星阑起身,移步到后车座,两个人就隔着一张椅子。 木筷子夹起香酥肉,缓缓往嘴里送,香味无孔不入。 系统:[……完成任务,延长抹杀时间,共计二十七小时。] 吃了两口东西,车门“哧”地一声打开。 路宜年热汗涔涔、一脸兴奋:“顾星阑,你天降紫薇星了啊!” 嘴里的东西嚼到一半,顾星阑看着路宜年过分兴奋的脸,紧接着听到: “台本临时更换,换你上场!” 综艺有剧本,大家按照一条特定的剧情路线走。 现在距离下半场还有半个多小时,这台词要他半小时之内背下来。 顾星阑把盒饭放一边,怀里被路宜年塞了一本黄皮书。 “你能行不?”路宜年一会撩开他的刘海,一会测他额头上的温度。 “看你现在还能吃能喝,你好好准备,结束后咱去吃顿大的。” 等等,这拍摄剧本是能随便改的吗? 顾星阑的眉头一跳。 系统:[监测到任务对象就在您附近,这边为您提供一个提升卡,佩戴后将提升您的各项能力,帮您克服困难。] “怎么说?” 系统:[走恶毒后妈相关的剧情,这边建议您参考白雪公主的后妈,详见毒苹果环节。] 顾星阑看着自己手上的饭盒。 “黎和泰。” 冷不丁喊了旁边的人。 顾星阑起身背着路宜年,漠然凑近,眼底的压迫感顿显:“找条狗,把这饭喂了。” 他的脚现在能抠出三室一厅。 芜水城有严格的宠物管理条例,更有严格的流浪动物管理,附近不可能有野狗。 谁是狗不言而喻。 黎和泰面对那双蕴含压迫的眼神,半分怵的都不带有。 顾星阑微不可察地咽了一下口水,补充道:“还有我早上的衣服,不管你扔哪,下午四点前我要看到它全须全尾出现在我眼前。” 提到衣服,黎和泰仅仅是颤了几下睫毛。 两个人弥漫着微妙的尴尬。 “系统,能成了吗?” 系统:[这边没有显示完成。] 后边的路宜年跟场务打完电话,脸上的兴奋掩不住一点:“顾星阑,别惦记你那盒饭了,快走吧。” 顾星阑心一狠,戳了半块虾仁塞黎和泰嘴里。 他不是皇后,黎和泰也不是白雪公主,虾仁更不是毒苹果,没有皇后对白雪公主的哄骗,他现在就像这个人前一世这么对待他。 心底隐隐生出爽感。 这种仿佛是笼中鸟被囚禁久后享受自由的感觉。 虾仁被塞进嘴里后,指尖便离开了黎和泰的脸蛋。 系统:[恭喜你,获得提升卡。] [正在自动匹配,匹配成功……主持人] [胆识+4] [沟通+5 [应变+5 [语言表达+10 [形象气质+?] [鉴于您第一次获得提升卡,本系统附赠您一张幸运符,以您为中心方圆五米内,幸运值+10,获取方式为“完成任务”] …… 大巴现在只有一个人。 后座的人静静地坐着,手捧着热气微腾的饭盒。 鼻间混着饭香和淡淡的、如同钩子的体香。 是刚刚那两只指尖掐着他脸泛出来的味道。 黎和泰默然地望向车窗。 外面已经不见那道人影。 就像来反驳他此刻微弱的空虚感,一只鸟停在不远处的枝条上,压低的枝条严实地挡住了视线。 “砰砰”的脚步声顿响,匆匆出去又匆匆回来,几乎和心跳混在一起,由远及近,刹那间,几乎眼到之处,所有的地方都变成彩色。 穿着灰色西装的人去而复返,脸上的神情生动极了,耳边响起一道清脆明亮的声音:“下午四点在门口等我,敢擅自离开,回去你就别想吃饭。” 系统:[完成任务,获得一张幸运符,佩戴中,佩戴成功。] 顾星阑:…… 完成任务后又迈脚离开。 下半场还有二十分钟开始。 导演在跟几个嘉宾交待拍摄环节和流程,尤其是安全注意事项。 余光触及来人。 顾星阑正被路宜年拉过来,迎着光仿佛要和光融合在一起,走过的地方像是活过来一样。 周围交谈的声音蓦地淡下来,目光追随着那抹灰色背影。 刚刚消失的副导也出现在拍摄现场。 看着顾星阑过来,副导演脚步匆匆地赶过去。 “那个,小阑,你台词背了吗?” 顾星阑点点头。 副导一离开,导演又凑过来,开始交待下半场的安全和注意事项。 还有节目组的制作人,也跟着过来讲环节亮点。 明明这些都是在剧本里面写好的,不用特意和他提。 顾星阑微微挑起眉。 一个小时前,这几个人不是黑脸就是不见踪影,现在突然殷勤起来,让他颇感不适。 看着远处被簇拥起来的灰色西装,耿易满意地点点头。 总算来了个熟人。 成群的小孩在摄像机里,个个都可爱极了。 系统:[幸运符启动!] 直觉具象化了一般,顾星阑凭着突然强得可怕的直觉挑了好几个小朋友。 小朋友走个过场,这些没有剧本。 下半场主要是游戏环节,体验西装的制作过程和设计,奖励嘉宾的是下一个旅行地点的资金,给小朋友的礼物则是穿着西装的小熊。 醉翁之意不在酒。 摄像机一开启,神情平淡的节目嘉宾顿时生龙活虎,一个赛一个有活力。 有趣的是,进行到游戏时,只要站在主持人附近的队伍,顺得不行。 到cue小朋友上台发言的环节,顾星阑扫过一个又一个。 目光触及到耿易时。 顾星阑想到那个饭盒,刚想请人上来。 可直觉却没什么反应。 顾星阑犹豫了。 他从开始到现在,一直紧绷着神经。 当主持人比考icf还难。 提升卡和幸运符是支撑他到现在的最大保障。 顶着耿易期待的眼神,顾星阑咬咬牙略过了他。 目光触及到另一个小孩。 小孩的眼睛又大又亮,像两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珠,也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如果他没记错,这是叫俞锦吧? 上半场出场率极高的小朋友。 顾星阑见直觉没什么反应,又略过了。 直到目光和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对上视线。 鹏飞被请上时先是震惊,紧接着是兴奋和开心。 难怪耿大哥让他找亲戚换主持人,原来是让他能露脸,大哥这么干一定有他的道理!! 鹏飞屁颠屁颠地蹦上讲台,一开口气势十足。 场外的制作人震惊地看着台上的小孩,这还是刚刚那个乱发脾气、威胁他的纨绔少爷吗? 原本四点结束拍摄,有嘉宾不满刚刚输了比赛太难看,要求重拍。 节目拖到四点半才拍完。 顾星阑满头大汗,出来绅华堂那一刻,整个人焕发生机,眉头舒展、眼神明亮,嘴角不自觉带笑。 系统:[恭喜你,你成功克服了困难。] 第10章 橙色梦境 四点半。 小朋友的大巴已经提前离场,外面只有摄影团队的卡车还有几辆私家车。 顾星阑看到黎家司机发的信息,正想回,可衣服的下摆却被人拽起来,力度极大。 “大哥哥,你刚刚为什么不选我?” 耿易冷着眼,眼神哪里还有刚刚活力满满的神采,满脸气闷。 顾星阑捧着手机,脸上的笑僵住。 “小朋友,对不起。”他蹲下来,从兜里拿出几颗糖,神情尽是歉疚:“是大哥哥对不起你。” 或许是顾星阑轻撇的眉毛、泛着歉意的眸色,还有若有若无的清香。 带着怒气撅嘴的耿易看了一会顾星阑,慢慢平复嘴角、双唇轻启:“你叫什么名字。” 顾星阑思索片刻,认真地看着耿易道:“顾星阑,星星的星,阑珊的阑。” “什么是阑珊?”耿易的睫毛轻颤了一下,移开视线,伸出手,示意他在手掌上写字。 肢体接触可以建立连接和信任。 顾星阑伸出手,慢慢地在耿易的掌心上写字。 指尖微微弯曲,轻扫着掌心,撩动人心弦。 耿易合住了手掌,裹着顾星阑的食指:“大哥哥,你要和我回家吗?” 回到那个冰冷的家。 顾星阑试图蜷缩一下手指,却发现小孩的力气极大,让他的手指动弹不得。 他用另一只手重重地回握又慢慢松开,再轻抚了一下对方的发丝:“谢谢你的邀请,但现在大哥哥有其他事要忙,以后吧,以后有机会大哥哥再去你家做客好不好?” 肢体语言是可以传递情感和支持的,让接受肢体语言的人感受到力量,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孤单的,有人陪伴。 本来应该排斥这种接触的耿易,不知为何,心底泛出酸意。 父母有这么对待过他吗,他连他们的面都没见过几回。 被欺负了也只能自己消化。 耿易忍不住轻泛眼泪,不细看看不出来:“你之前拒绝我的盒饭,刚刚又不选我发言,现在也不跟我回家,大哥哥,你的话我还能相信吗?” 顾星阑思忖了一会,真诚地正着脸道:“你送我的便当我吃了,至于发言,大哥哥相信你以后有更好更大的舞台,是金子总会发光,你在大哥哥心里就是金子。” 话罢,他用另一只手比了个大拇指。 这次试图抽开手指,很轻易就抽开了。 顾星阑给耿易一个轻轻的拥抱。 这貌似成了泪水的开关。 耿易的额头靠在顾星阑的肩膀上。 肩上的西装布料很快被眼泪濡湿,渐渐印出深色。 这么卖力成为优秀的人,他就是想让某座大厦里的两个人能多关注他一点……哽咽声时不时响起来。 耿易哭够了才抬起脸,一个劲地吸着鼻子,转身脚步不停地跑回一辆阿斯顿,又从里面下车,出来时手里还提着一小块黑森林蛋糕。 “巧克力蛋糕送给你,我最喜欢吃巧克力。”耿易情绪过后,满脸不自在:“我们加个微信。” 说完,拿出手表,摁了几下便是一个二维码。 顾星阑看到小孩走进豪车又走出豪车,脸上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 看着不起眼的小学出游活动卧虎藏龙,阿斯顿在这个年代是什么大白菜吗? 想到刚刚主持人临时换人的情况,顾星阑的眼神变得勉强起来。 接过蛋糕,加过微信。 看着微信头像里面的小孩穿金戴银比着摇滚手势……时髦,太时髦了。 豪车离开后,后面又是一辆豪车。 顾星阑还没缓过来,此时回过神定睛一看,是另一个眼熟的小孩。 但那辆车过于熟悉。 黑色迈凯伦张扬得很,他貌似在黎家的停车场见过。 远处,俞锦跑到车前轻敲车门,车窗摇下来的人恰好就是黎泰贺。 跑车底盘很低,小孩轻而易举就可以自己上车。 顾星阑看到驾驶座上的人,立马躲到大树后边。 却和角落里静静站着的黎和泰对上眼睛。 二人相视无言。 黎和泰不知道站在这里看了多久,又在这里听了多少。 顾星阑收住自己的嘴角,余光看着后面那辆迈凯伦。 豪车接完俞锦后行驶而去,半点等黎和泰的意思都没有。 “黎泰贺真是你爸爸吗?” 同个问题,他又出言讽刺了一顿。 黎和泰少见地给出反应,把一个空饭盒拿出来,声音沙哑,一点也不像小孩:“我吃了。” 末了又把书包里的衣服拿出来:“你的衣服。” 黎和泰脸上的表情冷极了,僵硬机械的动作仿佛做了很多遍,把饭盒和衣服硬巴巴的呈现在他眼前。 顾星阑的心脏刺痛了一下,手忍不住想要抚开小孩微皱的眉毛。 系统:[宿主,忍住啊,你是恶毒后妈。] 顾星阑:…… “算你识相。”顾星阑恶狠狠道,一手拿过衣服,还把蛋糕塞黎和泰手里。 黎和泰没问过他的意见,直接放下书包、拆开蛋糕包装,使劲地埋头吃起来,眼球还一直抬着,猛盯顾星阑。 这眼神……回到上一世一般,像混了绝世的不甘和仇恨。 “诶,你这小子,我都没让你吃。” 说是这么说,顾星阑侧过头,避开对方的视线。 其实,抛开身份不谈,这个人现在只是小孩。 系统:[你这么想就错了,到目前为止,你前面一百多个任务者,有五十六个试图以爱感化他,你猜他接任黎家家位后怎么做的?] “怎么做?” 系统:[死的死、伤的伤,和黎泰贺的下场没什么区别,懂吗?] 一百多号任务者都没成功,难道他就能成功吗? 顾星阑动容的表情淡下来。 * 黎和泰吃完蛋糕,连嘴都不抹。 嘴唇周边都是巧克力酱和饼干碎。 那个人刚刚对着另一个小孩极尽温柔,现在又变成了对他无情的模样 黎和泰眼睁睁看着顾星阑远去的背影,最后自己拿着纸巾把嘴唇擦了。 司机的车五点才过来。 黎和泰上车时,前面的司机还在和别墅的厨师通电话。 “老爷今天晚上不回来了,不用准备老爷的晚餐。。” [是去公司加班了吗,这边要不要做个宵夜。] “也不用了,老爷今晚去参加庆祝俞少爷上电视的宴会。” [那行,我让厨房给大家分食材。] “记得避开新来的夫人,那些海鲜放不了多久,浪费了多可惜。” 司机和厨房的人大声密谋,完全没有意思要避开后车座的黎和泰。 黎和泰习以为常,抱着书包坐在后车座。 鼻尖轻点着书包,快要把头埋进去。 等车到了昌谷别墅,已经日薄西山,余晖从地平线缠绵着整栋别墅,印着一道金黄的滤镜。 孤独感几乎从毛孔里面迸发出来。 黎和泰进去别墅,把书包放下后开始换衣服。 像往常一样,进到角落的小健身房。 里面的落地窗蒙着一层灰,是连仆人都不曾来打扫过的角落。 别墅太大,大到这样的角落很快就被忽略。 视线习惯性地移向墙上的照片。 照片上淡笑的女人,此时也轻轻地蒙上一层灰尘。 女人的眼睛对着落地窗外。 “自由”两个字,女人到死亡的那一刻都没有享有过。 她画地为牢,把自己的身体和思想全部困在别墅里,日渐憔悴和癫狂。 黎和泰鬼使神差地跟随着女人的视线往落地窗看去。 玻璃透着晚霞,被灰尘蒙得连光都是灰橙色。 “吱”地一声,灰尘四起。 但黎和泰的脚步却未曾移过。 窗外的太阳在连绵的山群之间挣扎,光异常刺眼,穿过云层、穿过山峰、穿过大厦、直到昌谷别墅,把楼下的人照得如同羽翼天使。 楼下的人,一头长发,被风轻抚、撩动,如梦如幻。 正是顾星阑。 恰好楼下的顾星阑抬起头,恰好黎和泰开着窗,两个人静静地对视。 在落日的映照下,波光粼粼,宛如橙色梦境。 第11章 祸福相依 好几次,黎和泰的视线不自觉想移开,但他硬生生把头定在窗口,几乎是强迫自己看,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眼白被光刺得通红、把楼下的人看得仔仔细细。 楼下的顾星阑正翻过墙穿衣服。 现在有种被抓包的羞耻感。 系统:[这里的监控确实坏了,也没修,不过本系统不知道任务对象也在这。] 这里是昌谷别墅的背面,靠湖,人烟稀少,整个别墅的面积有好几个足球场那么大,更别说外面还有院子、亭子、花园、高尔夫球场、安保和佣人的宿舍。 所以管家在介绍别墅时都忽略了这个角落。 顾星阑刚刚从绅华堂打车回来,没换装,用门禁卡走的侧门再绕到别墅背面。 还专门让系统找了个没监控的地方脱了西装再翻墙,生怕这套西装磕碰到。 他翻完围墙才开始穿那套宽松的衣服, 所以这小孩是看了他多少? 两个人对视不到一秒,顾星阑没有理会,整理完假发,左看右看,直接脚底抹油溜进通道里面。 湖天一色的景观,往日只有无边无际的孤独感。 现在,却有了一种共享秘密的窃喜。 “吱”地一声。 窗户被关回去。 从窗面脱离的灰尘跃动不停,就像关窗人在不停翻滚的心海。 * 顾星阑头一次来这个角落。 虽偏远,却五脏六腑俱全,什么房间都有,书房、健身房,甚至是训练室。 系统:[这底下还有刑房,刑房抓人进去时,黎泰贺就会回来这个别墅。] “这么说,他平时不来?” 系统:[对滴,这里还有一条隐藏剧情,由于我带的宿主没一个触发过,所以本系统也不知道。] “你这隐藏剧情还能随便提示我的?” 他并不想触发多余的剧情,完成任务就已经让他精疲力尽。 系统:[本来要靠你们自己触发的,奈何一百多号人,一个也没成功过,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吗?……提醒你,就像你完成任务有一定的几率触发buff和提升卡来辅助你完成下一个任务,隐藏剧情同理。] [这个到后面会越来越重要,几乎是你成功通关的关键。 [触发隐藏剧情可以获得金手指,据本系统所知,这个金手指到后面的剧情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你加油。] 电子音一连串说完,顾星阑从里面薅出一条可怕的话外音,脸上的表情有一丝裂开:“系统,我不是扮演好恶毒人设就行了吗???” 系统:[据你的前同事、前前同事、前前前同事的大数据分析,没有完成任务或者没有触发隐藏剧情拿到金手指的,很大概率在黎和泰继承家位之前死亡。] “死”字萦绕在顾星阑的心头,一抽一抽地跳。 如果说之前的“抹杀”让他没有实感是因为他刚来这个世界与世无争。 现在适应完环境再来告诉他:他可能真的会在某一天“死亡”…… 越深想,越不敢想,莫名有一道压得他不能喘气的紧迫感。 就好像他之前开解过一个特殊的病人。 那个病人为情所伤又赶上经济萧条、公司裁员,硬是喝下了半瓶百草枯。 漫长地等待死亡让他彻底改变寻死的念头,可肺部已经纤维化,无力回天。 最后病人家属请到他这里,想让心理医生过去开解,至少死的时候坦然一些。 心理医生是让病人寻生。 让病人接受死亡的,这还是他人生第一次碰见。 如今放在自己身上,他突然对那个病人的心理状态有了更直观的感受。 他现在这种情况不就是这样吗? 顾星阑忍不住叹口气,自我安慰道:“怕什么来什么,不如什么都不怕。” “怕什么?” 冷不丁,身后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吓得顾星阑一激灵。 烟丝不知不觉萦绕在他背后,腰间如游蛇般顺着腰线多出一只宽大的手。 他连忙挣扎开。 来人身材高大,穿着白色衬衣、戴着黑框眼镜,完全看不出是奔四的人,甚至还有点……大学生的意思。 和结婚那天成熟的模样判若两人。 “泰……泰贺?”顾星阑出声,有些支支吾吾。这个人刚刚还开着跑车载小孩。 黎泰贺的身后站着好几个人。 这些人走路完全没有声音,神不知鬼不觉就出现在身后,面目带着煞气。 更让他不适的是,烟味里隐隐约约混着股血腥味,可面前几个人衣着打扮干干净净,仿佛下一秒就要去赴宴。 “夫人,你过来这里干什么?” 黎贺泰笑意绵绵、满身温柔。 可顾星阑和他对视,却看不到这人眼里丝毫的柔情。 “原来这位就是黎夫人。”站在黎泰贺旁边、一个大腹便便的人夹着雪茄,猛吸一口又吐出来:“鄙人没能来参加两位的新婚真是可惜极了,特别是夫人,不能看到您穿婚纱的样子……您穿那肯定是一等一地好。”上下扫视的侵略感没有半分遮掩的意思。 “谢谢。”顾星阑笑得有些勉强,想揽住黎泰贺的手臂。 他刚刚的挣扎过于突兀,现在黎泰贺的眸色和上一世黎和泰发病前奏的眼神一模一样。 不要看他们嘴在笑,而是看他们的眼睛,眼睛是他们另一张嘴巴。 顾星阑的手轻轻松松、一碰上黎泰贺的手臂,黎泰贺一睁一眨之间,又恢复成那个温润的模样。 “夫人,不用害怕,这里都是自己人。”黎泰贺拍了拍顾星阑的手背,温声道:“出去玩了一天累了吧?我让管家带你回房间休息。” “不用。”顶着那道略微压迫的眼神,顾星阑摇摇头:“我自己认得路。” 空气沉默了一两秒。 黎泰贺淡笑道:“那好,夫人好好休息。” 顾星阑让了一条道给面前的几个人。 几个人径直往通道的深处走,脚步声小得如同蚊音,他完全判断不了那几个人是不是已经离开。 系统:[你很幸运。] 顾星阑:…… 系统:[本系统不是在阴阳怪气,要知道,有七十多个任务者连黎泰贺的面都没有见到过……你不仅在结婚那天见到他、和他一起走红毯、被他抱上楼梯,现在还在别墅遇见他,你很幸运。] “幸运符的功劳……”顾星阑摆了摆手,脸上完全笑不出来。 系统:[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个天选的机会吗?] 系统的电子音没有一丝情感,他却在里面听出蛊惑的意思,顾星阑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 屏幕反射出来的画面除了他自己的半张脸外没有任何人。 那群人已经走远了…… 这确实是触发隐藏剧情的绝佳时机。 系统:[福祸相依。] 黎泰贺的性取向明明不是男生、明明不喜欢他,却要和他逢场作戏,这些反常能不能成为他容错的筹码? “算了吧,等他们走了我再来看看。” 顾星阑背过身、转过头,余光看着通道。 通道静悄悄的,灯光明亮,却亮得过分,顺着下去,约莫两米就有一个房间,不知道它的尽头在多远,隐隐约约透露着不详。 比起探索隐藏剧情,他现在更惜命。 很快,通道响起了离开的脚步声……过了片刻,一个扶额摇头的人又返回来。 “不是说好什么都不怕的吗?”顾星阑返回原地,垮着脸“啧”了一声。 他能给病人给予情感和力量的支持,但到了自己身上,就成了水中浮萍、随波逐流,找不到根,甚至因为接触过多负能量的病人导致自己也死气沉沉。 这种不是他才会出现的情况。 和他同期毕业、同医院工作的同学兼同事,每两个月就来找他心理疏导一次。 可见医者不能自医。 顾星阑握了握拳,眼睛一眨不眨,踮起脚慢慢走进去。 越往通道的深处走,鼻间的消毒水味越重,仿佛在掩盖什么。 这里可能是他九死一生的地方。 系统:[放心吧,我不会让你轻易死亡,主要是这次真的机会难得。] 刚刚还遇到黎和泰,现在就遇到黎泰贺,一百多号人同样的起跑线,哪个有这么好运气的? 方才这个任务者将一切归功在幸运符身上,实际不然,不说幸运符有时间限制,就单是使用对象而言,幸运符不能用在关键人物身上。 关键人物自身的气运非常强,何况自带能力。 幸运符对他们不起作用。 嗯……这个人类明显是特殊的。 第12章 冷静得不像小孩 天暗下来,昌谷别墅就冷了。 通道的墙壁透着寒气,从缝隙里冒出来,顾星阑顺着气流,慢慢走到通道尽头。 心里面的忐忑早就被冷气吹散。 一路走过来,除了房间还是房间,通道的尽头也只是简单的铁栏门,铁栏门上异常光滑,连一丝锈迹也没有,光滑得能反出他的面孔,也能反出外面各种颜色的花,是通往外面的花园。 昌谷的花园是半圆结构,跨度很大,他顺着风到这里。 月光洒进来,很平静。 “系统,看来我也触发不了。”老实说,他确实松了口气,顾星阑耸了耸肩,淡淡地笑了。 系统半点声都没回应。 静,太静了。 顾星阑的心跳忍不住快了几分。 他环视周围,不知不觉,通道已经没有灯,身后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喉咙,现在所有的光源都来自铁栏门外面的月光。 手机在这里居然没有信号。 屏幕的光照在脸上,显得顾星阑的脸上有些惨白。 路宜年发微信邀请他去吃饭的时间差不多五点半,看着聊天对话的留白信息,可以推测手机信号就是在五点半消失的。 “系统?” 顾星阑一边唤系统一边往回走。 都说恐惧来源于未知,顾星阑明明刚才还走过这条路,现在却陌生极了。 到了拐角处,顾星阑顿住脚步。 “刚刚这里有拐角吗?” 他是按直线一条路走到尽头,别说拐角,就连窗都没有。 叫系统叫不灵,手机也没信号。 当真是应了他刚刚那句话,这里可能是他九死一生的地方。 走了许久,才发现了唯一一处除了画和房间的不同,顾星阑的视线定在几米开外的一扇半圆窗。 到了半圆窗户附近,才发现其实是门,只是做成了窗户的样式。 因为没有光,顾星阑只能用手机打着手电筒。 他屏住呼吸、踮起脚尖,慢慢打开半圆形的门。 一股微弱的风从里面吹出来。 有风证明不是死路,他倒希望这里通向的是没门锁的通道口。 又黑又静,还带着闷热感。 花园那边吹的是冷风,而这里吹的是热风,热得人发腻,顾星阑越往里面走,后背晕出的汗就越多。 耳边嗡嗡嗡地响,到了一堵墙。 热风几乎从墙的四条边缝窜进来。 隐隐约约能听到几声呢喃和低语,像婴儿在说话。 顾星阑凑近一听,侧脸轻轻贴在温热的墙壁上,听得更明显了。 “里面的人被剪了舌头。”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害得顾星阑心脏一紧、差点叫出声。 身后站的人不是谁,正是刚刚遇到过的黎和泰。 手机的灯照在黎和泰的脸上不到一秒,瞬间就被抢过去。 黎和泰的弹跳力极好,几乎是蹦起来,抢的时候丝毫犹豫都没有。 顾星阑下意识就弯腰去夺,结果却被小孩拉住手腕。 “你要是不想死就跟我来。”小孩的声音出奇的沉稳。 听到“死”字,顾星阑的手顿在半空。 这个人没有幽默细胞,不会跟他开玩笑,他说他会死,就真的会死。 顾星阑脑子还在想,脚已经本能地跟着黎和泰跑。 这里的房间都上了锁,锁头生灰,完全没有打开过的痕迹,可地板却非常新,消毒水味无处不在。 跑出拐角时,就像应了黎和泰的话——他们跑步的喘息声混着一阵轻轻的刮蹭声。 越来越近,越细听越听得清,像是尖锐的利器在地板上划出来的声响,响得刺耳。 顾星阑已经分辨出来,完全不敢放开腿跑,这里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得清,他跑得极为艰难。 两个人走到一幅画面前。 黎和泰熟练地挪着画框,画上的人痛苦地吊死在树上,眼球都快要迸出来,露出来的眼窝深不见底,可随着黎和泰的动作,那双眼窝慢慢变成灰色,紧接着透出微弱的光。 原来里面还有一个小空间。 黎和泰把墙上的画挪开后,仰头看向他。 昏暗的环境,顾星阑明明看不清这人的眼神在表达什么,但他还是读出了这人的意思。 顾星阑拦腰抱起黎和泰,一齐挤进墙里,两个人都下意识伸出手把画框带上,只是黎和泰手臂够不到,关到一半只能抓着顾星阑的袖子。 “吱”地一声,画框里嵌进墙里。 小空间无限放大了两个人的呼吸声。 黎和泰,冷静得可怕。 至少这不是一个小孩能匹配得上的冷静。 因为外面的脚步声已经到耳边。 他们几乎是一前一后,再慢几秒就要碰上了。 顾星阑咽了咽口水,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很慢,特别是小洞口看见一晃而过的黑身影。 来来回回,就好像认定了他们在这消失。 这下顾星阑连呼吸都不敢呼吸了,手开始忍不住发颤。 这是身体在极端恐惧的本能,他控制不了。 反观黎和泰……黎和泰一眨不眨地看着两个小洞口,连发丝都不带颤。 顾星阑看不到,却能感受到。 或许是他的头转得太有目的性,两个人又对上眼睛,但这一次谁也看不清谁,只能凭着直觉对视,没有晚霞没有湖水,两个人都很狼狈。 黎和泰把手放在顾星阑颤抖的膝盖上,用力捂着又慢慢地松开,场景似曾相识。 看来他在绅华堂门前安慰另一个小孩的场景被这人看全了。 顾星阑定了定神。 外面的黑影来回几下,又开始敲墙壁,“咯吱咯吱”,持续了许久,尖锐物敲得人精神衰弱。 直到脚步声又向通道深处响去,顾星阑的眼皮眨了好几下,等听不到脚步声才敢呼吸。 一只手猛地捂住顾星阑,洞口的光照着黎和泰,黎和泰轻轻地摇了摇头。 外面的人去而复返。 脚步缓而沉稳,又慢慢走向通道的另一边。 这一次黎和泰松开了顾星阑的嘴巴。 挪动相框后,顾星阑有了活动空间才发觉腿早已麻了许久。 而黎和泰习惯了一般,手一撑,整个人轻轻松松跳出去。 眼睛看着那道黑影离开的方向,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你还要在里面待多久?” 这是黎和泰在这个世界第一次问他问题,虽然是催促。 顾星阑捶了几下发麻的地方,拖着腿从里面爬出来。 “别以为我会感激你……”干巴巴,放狠话的人脸色苍白,蔫吧着精神,还瘸着脚,完全没有杀伤力。 系统:[完成任务,延长时长,共计三十四小时。] “系统?” 得不到回应。 顾星阑完成日常任务后,也朝着黑影离开的方向看过去……通道只有淡淡的光,看得不真切,至少没有听到声音,不知不觉,视线又慢慢转向黎和泰的背影。 大概是黎和泰侧着脸透出单只的眼神带着运筹帷幄的意思,他竟然忍不住觉得有一丝的心安。 前一世貌似也有过这种感觉……他被黎和泰绑架的第一年,尝试逃跑过,一次也没有成功,到第二年,年初大冬天,他又逃了,冰天雪地的,他衣着暴露,浑身上下都带着雪,差点冻死在街道,看到黎和泰扛着毯子一步一个深印、踏雪走过来时,那一刻,他的心像回了家一样,明明他讨厌这个人。 脑海里翻滚着、电流窜过身体一般,缺失的记忆像碎片,仅仅拼凑了一小块也足以让他浑身战栗。 为什么要让他想起两个人的记忆,还是这种……温情带刺的记忆。 顾星阑心里叹了一声。 依赖绑架者的心理他怎么会不知道? 就是知道,才会恨自己不争气。 第13章 想我?嗯? 黎和泰对这里极其熟悉,带着顾星阑往回走。 越走体感越低,直到视线触及那扇熟悉的铁栏门…… 通往花园的门…… 他刚刚才来过这里,顾星阑有一瞬间被自己蠢到。。。 见黎和泰用脚踮着铁栏门,很快就爬到门的中间,双手并用,一伸就够到了门外的钥匙。 原来钥匙就挂在外面的墙壁。 “吱”了一声,铁栏门打开后,月光再也没有任何阻挡,从外面透进来,洒得皎洁而清淡。 顾星阑还瘸着腿,慢慢跟着黎和泰走出去。 铺满鹅卵石的石路泛着淡淡的白光,把两个人的影子融在一起。 这里像仙境,但花园是在黎家、是在昌谷别墅,那它就不是仙境,是引诱人的毒蘑菇,长着艳丽的外壳,干的却是害人命的勾当。 黎和泰环视全景后,一脚踏进花丛里,刚刚还娇嫩欲滴的花朵瞬间被踩烂。 身后“哎”地一声。 花上的露水被甩了好几下到后颈上,黎和泰缩了缩脖颈,冷冷地往后看。 身后的人跌入花丛中,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跌倒,眉毛紧紧地拧成一团,一手撑着石路、一手扶着腿,被他的影子紧紧地裹住,而影子之外,是亮得晃眼的银辉,月光毫不吝啬地待在这人身上。 顾星阑本来就思绪混乱,这么一摔,反倒是把脑子摔精神了。 “看什么看,不知道过来扶一下我的吗?”顾星阑看也没看前面的小孩。 他没指望这人会来扶他,日常放完狠话后开始细细地查看小腿。 小腿在前天被陶瓷碗碎片划过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如今腿麻,那些细微的痛楚全部冒出来。 不怎么痛,但是很难让人忽视。 黎和泰在原地站了几秒,手指微动,挪着步子一点一点地踏着花,朝地上的人伸出手。 手上有各种细小的伤口,手臂还有烫伤,掌心微微在顾星阑的眼前展开。 看着只有他半个手大的掌心,顾星阑的心头冒出疑惑。 这个人……是要扶他? 这个想法一出现,后背顿时冒起冷汗。 顾星阑直直地拍开黎和泰伸过来的手。 响声清脆,黎和泰被拍的没什么事,反倒是顾星阑的手红了一大片。 “脏死了。”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但是系统什么提示也没有,顾星阑明显地感觉到黎和泰周围的低气压。 他轻抬起眼,很快就撞进一双极黑的瞳孔里。 什么情绪也没有,看他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再看我就……”话还没说完,黎和泰已经转过了身。 顾星阑抿了抿唇,从地上爬起来。 明明刚刚的方向是往花丛走,现在却往石路的方向走。 顾星阑跟在小孩后面,脸上哪里还有刚刚的嫌弃,满满的思绪爬上脸,满面愁容。 他除了完成任务之外,不应该和黎和泰牵扯太深。 黎和泰是沼泽,跟着他的,无论是好是坏,全部会都被吞噬。 系统:[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比喻任务对象。]电子音突然出现。 “你刚刚去哪里了?” 系统:[本系统去收回任务者。] “收回?”顾星阑眉头微皱。 系统:[新来的任务者不懂事,扬言着我命由我不由天,把任务对象杀了,任务对象是关键人物,不可能死,所以被复活的任务对象扔海喂鱼,幸好本系统去得及时。] “黎和泰?” 系统:[准确来说是另一个世界,每个世界的剧情进展从你们落地的那一刻都是独一无二,本系统想提醒你,最好能完成任务的同时,又不会得罪任务对象。] 顾星阑:…… 他刚刚已经得罪了。 系统:[得罪了也没事,任务对象现在还小,难道他还能半夜拿枕头闷死你不成?] 闷死倒不至于,但是一定会让他不痛快,就像现在这样…… 顾星阑跟着黎和泰沿小路慢慢走到小喷泉附近,流水的咕咚声混着几声细微的交谈声。 一大一小突然到来,打破了本该剑拔弩张的气氛。 花香和烟草味混在一起,刺激着人的嗅觉。 离他们不远处有一张桌子,主座上的人赫然就是黎泰贺,黎泰贺身上的白衬衣已经换成了黑衬衣,脸上的的眼镜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抹发黑的血痕。 这血……一定不是黎泰贺他自己的。 顾星阑注意到他们,脑子瞬间响起系统说的:[刑房抓人时,黎泰贺就会过来。] 他们这是从刑房过来这边的。 几个人对上眼。 一个拿着利器的人俯身在大腹便便的耳边低语几句。 “黎夫人,好久不见。”说话的人是之前见过的,长得高大、臃肿,眉宇之间带着戾气,食指和中指握着一支雪茄,对着顾星阑的面抽得销魂。 顾星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而桌上的黎泰贺双腿交叉搭着,一只手放在膝盖上,一只手放在桌面上,正侧身看着他们,脸上背着光,看不清什么神情,但一定不是好表情。 “夫人,过来这边。” 空气停滞了许久,黎泰贺才放话。 他得了话连忙赶过去,到了黎泰贺旁边,桌面的东西一览无遗。 桌上放着几份德文写的文件,他看不懂,但是黎家的家族徽标他看出来了,还有上面的“gun _type”。 枪支类型?这是在采购枪? 上一世,黎和泰也拿过枪。 两个人折腾了一晚,第二天太阳还没出来,这个人左手强硬拉他起来,右手拿着一把美式新一代西格绍尔m17\/18型制式手枪。 他被吓醒了。 他对这把枪的名字记得清楚……这个人后来送了一把同样的给他。 这个人送这个东西,丝毫不害怕他嘣了这人,甚至还好为人师,在床上亲自拆解给他看、带他去靶场教他打枪。 枪法很准、人很沉稳,这个人仅仅是侧身站在那,强者如奔的气势就扑面而来……什么装备也没带,就是普通的白衬衣、挽起袖子的手臂,还有皮肤上暧昧的手抓痕,一击即中。 顾星阑的记忆不受控。 一个又一个从脑海里蹦出来,越想,视线越有目的,完完全全放在远处身材薄弱的黎和泰身上。 太过于专注,以至于腰上多出一只手时,顾星阑浑身一颤、呼吸加重。 黎泰贺坐在木藤椅上,眼睛微微眯起,被顾星阑的反应惹得手脱离了一瞬,而后又结结实实地放回顾星阑的腰上。 “你带孩子过来干什么?” 顾星阑脑子一团乱麻,回答不上来。 桌对面的人夹烟敲了敲烟灰缸:“黎夫人这是想你了哈,跟了一路当真是小别胜新婚,不如你早早松口、我们早早离场,也不用在这当电灯泡。”说出来的话带着幽默,可语气却半分势都不让,一脸煞气。 “想我?”黎泰贺轻笑。 有一瞬间,面前的黎泰贺和上一世的黎和泰重合在一起……让人颤栗。 第14章 下不为例 顾星阑没有回答,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石桌边上。 “听说黎夫人是主持人。”说话的人抬起眼皮,慢慢地、从上到下扫视着顾星阑,而后呲着一口金牙笑起来:“主持人好啊,我正好有个拍卖会,让黎夫人过去我那边帮忙如何?” “夫人,你想去吗?” 黎泰贺把问题抛给他。 拍卖会?这拍卖会包正经的吗? 还有,这个人怎么知道他身份是主持人,他主持人的身份是以男生的形象展出来。 顾星阑看了一眼对面的人,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还有分内的工作。” 拒绝的话说出来,桌上的几个人脸色都有变化。 却不是因为顾星阑拒绝,而是回味有人刚刚敢这么大胆当着黎家家主的面调戏人家的夫人。 不说黎泰贺身后站着的手下黑了脸。 坐中间的中介更是冷汗涔涔。 而话题的主角……顾星阑又回到安安静静的状态,双手自然下垂,一身宽松的运动服,简约大方,尤其是周身的气质,如兰如玉。 明明脸上艳如妖,可表情却清淡极了。 要是染上其它颜色,不知道会有多娇嫩艳丽。 渐渐的,喷泉的咕咚声,还混着丝丝微弱的吞咽声。 烟云缭绕间,桌对面的人抽完最后一口,舔了舔唇:“黎老板,你让夫人来我这边帮忙,我帮你运到目地点,划算吧?过海盗绕海关,安安全全给你送到指定点,随便帮你清理门户,还有这批货,今天也不用谈了,你讲个价,我清点货,明天就开始派人手准备。” 黎泰贺至始至终都没挪过半分椅子,运筹帷幄的姿势,压了在场所有人的气势。 这也是顾星阑心安的原因。 上一世,好像也有人想要他。 黎和泰是怎么做的? 让那个人有来无回,连黎家的门槛都没踏出去。 …… “好。” 所有人的心脏一跳。 黎泰贺一句“好”字,让顾星阑惊得瞳孔放大。 桌对面的人像是料定了黎泰贺会松口答应,顿时拍着桌子拍得“砰砰”响,脸上都是得意。 系统:[隐藏剧情触发百分之二。] 系统:[人类,恭喜你,百里挑一。] 顾星阑怔了后几秒,后知后觉。 黎泰贺这是把他卖了? 黎家家主的面子这么不值钱吗? 系统:[你很难接受?] “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和黎泰贺是假婚姻关系,哪有什么夫妻之实,何况他连妻都不是。 但顾星阑真想拽这人领子,质问这人不要面子的吗。 有种把你儿子也卖了。 顾星阑脑子转了一圈又回归正常。 视线往黎和泰身上看去。 小孩已经站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所有人都无视了他。 但注意到时,又不得不花一分心思在这人身上,看一眼、看两眼,心思越积越多……顾星阑关注的视线很难让人忽视。 黎和泰抬起眼,两个人隔了不少距离。 半晌,似乎勾起了嘴角,转瞬即逝。 “系统,他刚刚是不是在笑。” 系统:[……] 桌上大腹便便的人站起来,掌心密密麻麻都是伤疤,完全没有遮掩,全部展现出来。 “黎夫人,你现在要跟我走吗?” “对不起,我不想跟你走。”顾星阑一改静静的模样,眼睛凌厉起来。 但在其他人眼里,这双眼睛是活过来、灵动起来,终于不是一汪静水。 弱小的人连发脾气都让人觉得可爱。 这就是他的无力之处。 黎泰贺像是很可惜地叹了口气:“既然我家夫人没有这个意愿,那就抱歉了。” “……”大腹便便的人捻了捻手指,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黎泰贺,哼笑出声:“行,自古爱美人爱过江山,鄙人也不勉强。” 这口气松得快,但生意也就到此为止:“鄙人在耿家还有邀约,先失陪了。” 黎泰贺站起身,拿起一杯茶拱了拱,脸上淡笑道:“慢走不送。” 待人走了之后,黎泰贺比了个手势,后面的人浑身气势都变了。 “不要让他出芜水。” 也不避着顾星阑和黎和泰,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 儿子像爹,几十年后黎和泰也会这么干。 只是为谁干的对象不同罢了。 石桌周围的打手全部退下去,一些角落的花丛也冒出几个人,浑身污泥,隐隐携带着血腥味。 黎泰贺瞥了一眼孤零零站在不远处的小孩:“你带他过来干什么?” 话是在对谁说? 是在跟他说话吗?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吱声回答道:“我……要去外面吃饭。” 黎泰贺的笑眼莫名地带着压迫,顾星阑不得不补充:“想问你出不出去吃……” “你们去吧。”像是听到好笑,黎泰贺笑着坐回椅子上,慢慢翻开文件夹。 恰逢电话铃声响起。 顾星阑以为是自己的,连忙掏出来。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恢复了信号,只是电话铃声却不是他手机传出来的。 黎泰贺从衬衣的口袋里拿出手机。 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名字,黎泰贺整个人的眉眼都轻松了。 [黎叔叔,你还过来吗?] 软糯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顾星阑耳朵一动。 [我妈妈就等你过去呢,你不是想要石头吗?] 电话里面的声音越听越熟悉,今天中午才听过,顾星阑一下子就联想到傍晚上迈凯伦的小孩。 俞锦拿着电话,脸趴在长长的玻璃柜上,眼睛睁得大大的。 “石头”被关在柜子里面,每一块都闪着光,像极了某个人的眼睛。 俞锦盯了一会,缓缓道:[可以把和泰叫过来吗?我有点无聊。] 手机即使没开免提,但是在足够静的花园里面也很突兀。 黎泰贺上扬着嘴角:“行啊,你自己问问他。” 只需要李泰贺一个眼神,远处的小孩便走到跟前。 手机的麦克风接触到平稳的呼吸声,电话那头立马喊出了黎和泰的名字。 俞锦的声音一改刚刚百无聊赖的语气,整个人都活跃起来:[你要过来我家吗?我的生日礼物还有好多没拆,咱们可以一起。] [还有你送我的我……]电话那头缓缓放轻了声音:[我也没拆,想等你一起过来。] [我还有蛋糕呢……] 俞锦絮絮叨叨,说到一半,听到手机沉稳的呼吸改变,他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要回复他了。 语气冷冰冰的,他已经习惯,但是这次说出来的话,莫名让他不爽: “不用了,我要出去吃饭。” 黎和泰拿着电话,眼睛看的却是顾星阑。 看他干什么? 顾星阑侧过身子,刚刚好又和木藤椅上的黎泰贺碰面。 顾星阑:…… 黎泰贺慢慢起身,高大的身材舒展开,一手就把桌面上的东西全部收起来:“你们早点回来,这次……” “下不为例。” 这次有收获,他成功触发了百分之二的隐藏剧情…… 顾星阑连连点头。 系统:[在任务前期抱个大腿很重要,是个明智的选择。] 第15章 h 他们打扰了黎泰贺的生意,但是这人挥一挥衣袖,留下一句“下不为例”就走了。 这个时间点,芜水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顾星阑从别墅出来时,衣服没换、假发没戴,坐上出租车。 旁边还跟着一条尾巴。 黎和泰从花园跟出来的时候,衣服多了一块鞋印。 那块鞋印不是皮鞋踹出来的,更像是运动鞋的纹理。 顾星阑忍住不去看,但是确实难以让人忽视。 路宜年在微信让他过去吃饭,地点是芜水的五星级酒店。 大餐是真大餐,吃不饱的大餐。 顾星阑打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时,隔不到一秒旁边的座位很快就被小孩挤进来。 小孩的沉默给人一种好欺负的感觉,但顾星阑知道那是他的伪装,稍不留神就会被他啃得连肉都不剩下。 至少现在小孩对他是耐心的。 他也说不上来。 顾星阑微微侧过头:“你刚刚是故意的吗?故意把我引到那里去。” 仿佛带着他躲黑影的场景是错觉,小孩不见刚刚半分主动。 现在像块木头,要不是呼吸起伏的胸膛,这个人就像一只洋娃娃。 又安静又可怕。 “你刚刚不是能说话吗?现在又成哑巴了。”顾星阑知道这个人能说话,但是让这个人不痛快又是另一回事。 椅子上的小孩不搭理他。 顾星阑似是尴尬地转过头,到对方看不见的地方时扯了扯嘴角。 “系统,我的时长现在有多少?” 系统:[四十二小时,你再多完成几次就有两天的时间了。] [由于隐藏任务完成百分之二,你已经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任务者。] [现在赠送你一枚“魅骨天成”buff……佩戴中,佩戴成功] “等”字还没有说出口,顾星阑从头到脚像通电了一样,连喉咙都酥麻起来。 恰如早上,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车又颠簸,出租车没有黎家的车稳,给左边的人顺顺利利甩到右边。 所以车窗外快速掠过的路牌时,“倾恋之路”四个字特别明显。 黎和泰毫无预兆地摔顾星阑胳膊上,顾星阑“嘶”了一声,眉毛紧紧拧成一团,但缓过来又没有感到丝毫的痛楚。 系统:[这就是buff的好处,可以抵消掉一些负面影响。] 顾星阑撩开衣袖,上面已经微微发红,隐隐可见淤青的趋势。 “大哥,这就是你说的抵消负面影响啊?” 系统:[让你感受不到痛觉,这已经很好了,buff一过你该痛还是得痛。] 而淤青的始作俑者黎和泰,晃了一下脑袋就坐回了原位。 刘海掩着眼睛看不清神情。 出租车径直到五星酒店,路过皆豪车,乱花渐欲迷人眼,明明很亮眼的荧黄色被个个光可鉴人的漆面打得黯然失色。 车停时,斑驳的车门被推开。 是惊鸿一瞥。 真像是误入上流肉食圈的画眉小鸟。 偏偏主人公还什么都不知道。 顾星阑穿着身白色的宽松运动服,看着异常廉价,好像一手就能撕碎,而脸上映着酒店的流光,明明灭灭,更显得脆弱 来得仓促。 顾星阑踩着黎家的拖鞋。 出门时脑子里都装着事情,等上车才想起来自己还穿着拖鞋。 黎和泰就更不用说了,也穿着运动服和拖鞋,偏偏后背还有一块鞋印。 好像他每次见到这人都挺狼狈的。 五星酒店门口,还留着昨日大人家办宴会时的花坛,两个人现在就站在花坛前面。 一大一小,在风中凌乱,活像得来乞讨的。 起码芜水城这个地段,没人穿得这么随意。 顾星阑看了眼手机,比对着路宜年发过来的图片。 路宜年担心他没来过、没见识还特意了拍张门口照片。 照片的偷感极重,凭着门口的喷泉他还是认出来了。 上一世黎和泰带他来过几次,这人带他来不是吃饭,是为了留宿,一留就是两天一夜,留一夜连床都下不来。 现在反过来,轮到他带着黎和泰过来这里。 “小哥哥你好,有意愿拍短剧吗?” 顾星阑傻站在这里,已经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这个酒店经常成为短剧拍摄里的段家、薄家、傅家、席家的产业、公司、一夜情地点,聚集在这里的网络红人有不少,仅仅只能留在酒店门外。 来人全身名牌、logo极大地印在衣服上面,浓妆艳抹,香水味扑鼻而来。 “我叫小菜不菜,小哥哥想当网红吗?” 二连问唤回顾星阑的注意力。 顾星阑眉头一跳:“抱歉,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好吧。”小菜耸了耸肩,眼睛扫了一圈顾星阑,颇为可惜地啧了几声后走开。 不论是主持人还是网红,这些他都没有涉猎过,但是病人倒是有不少,两种职业都需要暴露在大众视角下。 顾星阑拢了拢衣服,慢慢走上酒店台阶。 余光时不时看一眼黎和泰。 旁边小孩对这里轻车熟路、步伐沉稳。 两个人到了酒店大门前。 保安注意力这两个人很久。 看着不像来消费,反倒是来被消费的,尤其是和那个刚刚闹过事的网红有说有笑。 “有预约吗?” 这里还要预约? 顾星阑打电话给路宜年,可提示音却是关机状态。 “是包间3668,我朋友在那里。” 像是听到什么弥天笑话,保安原本想驱赶的动作停了,嘴角咧开笑出了声:“那里是耿家太子地盘,专属包间,要专属的房卡才能进,连酒店经理都进不去,你连预约都没有,还包间3668,知不知道那里现在办接风宴,名单早清点完了。” 一连串下来,要是再给保安两块木板他还能一边打板一边唱起来。 顾星阑和保安大眼瞪小眼,僵持在门口。 “他们跟我一起。”身后的穿着修身的西装,修得人身材宽大板正。 正是黎泰贺。 黎泰贺刚刚还是黑衬衣,现在就是外面套上黑西装,速度极快。 从头到脚全身黑,除了西装的领针是金色。 黎泰贺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孩。 小孩也缘分极了,刚好就是几十分钟前打电话的俞锦。 俞锦原本还无精打采,看见黎和泰直接叫出声。 与此同时,俞锦旁边还跟着美妇人。 三个人整整齐齐,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 美妇人看见顾星阑,脸上的笑有一瞬间僵硬住。 这位美妇人和小孩有三分像,下巴尖尖,汪汪的眼睛,眼波流转。 “这位是……”美妇人轻扇着长睫、眨着眸子看向他。 美妇人的眼神绵长而深沉,顾星阑被看得面上一热,转头看向黎泰贺。 他总不能说是黎泰贺的妻子??? 黎泰贺也不解释,一双笑眼静静地、也看着顾星阑。 像是把回答权交给他。 顶着好几双视线,顾星阑沉默了几秒、缓缓道:“是远房亲戚。” “一起吧。” 黎泰贺牵着俞锦,脚步缓慢,和美妇人的步伐出奇的一致。 明明自家儿子也在现场,却牵着其他家的孩子。 顾星阑慢慢走三个人身后,自然下垂的手突然滑过一抹温热。 本来跟在他后面的黎和泰,莫名其妙走上前牵住了顾星阑的手。 骨节分明,软绵绵的。 顾星阑的手很好牵,像一块冰豆腐,又像雪白的乳玉。 系统:[完成任务,增加时长,目前六十小时。] 顾星阑心下一惊:“系统,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还只有四十八小时,现在突飞猛进成六十小时,他还什么都没干呢…… 总不能是小孩看了爸爸牵其它家的孩子后吃醋跑来牵他的手还怨恨上他了? 延长抹杀时长这个东西,他不知道以什么为标准,第一次见面他逼小孩去做饭,小孩给他时长了,他以为是“怨恨”;但接下来他又不确定了,怨恨他会不厌其烦地追寻他的视线吗?一次对视、两次对视、三次对视,每一次持续的时间已经超过正常人之间对视的时间,他判断的是黎和泰心碎的程度,持续到现在,现在他又不确定了。 牵手……怎么还会延长他的抹杀时间? chapter16:3668 黎泰贺过来时直奔3668包间……的隔壁。 3669和3668之间隔了足足有四米,之间还能去参观小型画展的程度。 “你们去哪?”美妇人拢了拢头发,转头看向后面的顾星阑。 视线触及到黎和泰牵着顾星阑的手一顿。 两个人互相牵着手,毫无违和感,像大哥哥带着小弟弟,很自然,但那个小孩是黎家的黎和泰,那这种自然就变成极其的不自然。 美妇人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我过来见朋友,你们先走吧。”顾星阑扯了模棱两可的回答。 刚刚在昌谷别墅说的还是出来吃饭,现在就变成了见朋友。黎泰贺也转过头瞥了一眼顾星阑。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陌生而疏离。 完全没有在花园面对大腹便便的人时的“柔情”。 这种反差莫名给顾星阑惹出要给对方作点什么妖才肯罢休。 这是人设辅助、这是人设辅助…… 心里默念了几声把这个念头消下去。 “我先过去了。”顾星阑的脚步换了个方向。 他牵着黎和泰,手心已经微微出汗,带着若有若无的黏腻,仿佛要融在一起。 被脑海里一些碎片记忆吓晕,顾星阑扯了扯嘴角,刚想松开手。 他刚刚看这个人没有爸爸牵手,他免费当这人的爸爸一次才没有把这人的手挥开。 现在越来越奇怪了,前面的黎泰贺早在电梯的时候就松开了俞锦的手。 而他们两个……现在还牵着…… 不等顾星阑动作,“唰”地声音响起,手心骤然生凉。 俞锦把黎和泰的手扯开,发出灵魂一问:“你们关系很好吗?” 黎和泰平时不喜欢说话,更别提和谁有身体接触了。 俞锦的小脸板着,看到顾星阑时瞪直了双眼。 这个人就是傍晚的主持人。 明明他也想上台发言……如果是上一个主持人,就会带他上去…… “和泰,黎叔叔也在这,你跟我们一起吧。” 俞锦拉着黎和泰的手腕。 他可以触碰黎和泰,黎和泰不会甩开他的手。 但这次,俞锦使了劲也拉不走黎和泰。 “黎叔叔,让和泰跟咱们一起吧?”俞锦把求救的目光看向黎泰贺。 “一起吧。”黎泰贺轻飘飘一句。 杵在原地的黎和泰就顺着俞锦的力度,离开了原地。 临走时,黎和泰连头都没转。 两大两小,一对在前一对在后,要是有其他人在场,谁不说句天仙配。 顾星阑站了一会,看着他们进去3669包间才移步。 系统:[悄悄告诉你,隐藏剧情的进度推了百分之一,现在是百分之三。] 也就说,美妇人和小孩是隐藏剧情里的关键人物? 系统:[是也不是,如果你没有在昌谷别墅先开启隐藏任务,那么,无论你遇到谁都不会推动进度。”] 顾星阑若有所思。 昌谷别墅还有很多地方等着他去探索,他现在除了婚房还有客厅之外都没有那么清楚,花园也只是探索了一点点。 系统:[很像你们人类的地图探索游戏是不是?] 和系统闲聊的时间已经走到3668包间。 酒店包间的门都是双开橡木门,大而精美,高度足足有两米。 顾星阑站在外面,又打开手机。 路宜年三分钟前又给他发了两条信息……让他回去? 不是,他都到这边了,怎么还有让他回去的说法,放鸽子放得也太突然了吧。 “大哥哥?” 忽觉运动服的袖子被往下拽,顾星阑低头一看。 耿易圆溜溜的大眼睛极其有辨识度,一睁一眨,亮晶晶的。 “果然是大哥哥,你在这里干什么?”耿易上前一步,手还抓着袖子。 旁边的随身管家看了擦了擦莫须有的汗,眼睛上上下下把顾星阑盯了一遍。 这是少爷什么人?少爷还有这么对待的人吗?! 接下来更加大跌眼镜的是少爷牵住了对方的食指。 食指被掌心包裹着:“大哥哥,我只有一个人,你是来参加我哥哥的接风宴吗?咱们一起吧?” 一个人?这不是还有一个吗? 顾星阑抬眼看向耿易旁边的人。 碰上视线,随身管家连忙转移视线,转悠着走到后面。 少爷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顾星阑:? “大哥哥。” 耿易唤回顾星阑的注意力:“这一次你总能答应我吧?” 看着那双眼睛,拒绝的话真的说不出口。 “能行、能行。”顾星阑扬着眉,点了点头。 他饿着。 正好遇到熟人,还能带他去饱餐一顿。 开阿斯顿能是什么普通人。 顾星阑很快就把蹭小孩饭的事抛之脑后。 耿易牵着顾星阑,走的不是3668的包间正门,而是vip通道,直通包间的套房。 套房有两个门,一个通外面,一个通里面。 包间的面积极大,单是一间套房就有两个客厅那么大,什么区都有,睡觉、观影、吧台、用餐、台球桌…… 顾星阑心底隐隐生出不对劲,但门已经踏进来。 里面的沙发坐着好几个人,都在沏茶饮酒,看着年纪和他差不多,淡雅的、张扬的、华丽的,围着一张红木茶几。 门的响声吸引了沙发的年轻人。 顾星阑的脚步顿了一瞬。 坐在沙发外侧的人侧眼就能看见门口的人。 此时第一个出声: “哟,小易年纪轻轻就交男朋友了?” 话音刚落,耿易脸上的表情僵住,耳后瞬间发热,眼睛冷冷地看着说话的人。 要是眼神能杀死人,沙发上的人已经被射了个对穿。 “啪”地一声,坐在中间的人精准地拍了一下说话人的肩膀,笑骂道:“谁让你这么跟我弟说话。” 中间的人站起来是毫不遮掩的精力十足、身材魁梧,穿着古驰全黑立领夹克、身下balenciaga涂鸦牛仔,一头烫发染着暗红。 视线触及到顾星阑时,眼底一暗。 耿易见了自家哥哥,脸上淡淡的,转过头对着旁边的顾星阑说道:“对不起大哥哥,我不知道这里有人,我们走另一扇门吧。” 话罢,耿易就想牵着顾星阑离开。 可下一秒,耿易就被那个人横抱起来。 “你叫谁哥呢?怎么不叫叫我?”那个人只需要几个跨步,就能到他们两个人跟前。 顶着头暗红的发色,透露出来的香水味让耿易厌烦。 耿易挣扎着,在顾星阑看不到的角度给了抱他的人一个窝心脚,闷响透露出来的力道不小。 “嘶——” 那个人松开了手,就这么在半空中放开耿易。 顾星阑瞳孔放大,想迈开脚过去接住。 可衣服却被人拉到一旁。 肩头结结实实地撞到某个温热的胸膛。 耳边又传来“嘶”地一声,紧接着就是欢快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认识一下,我叫耿焕。” chapter17:是天上的星星 耳边被喷出来的鼻息热到发痒,顾星阑揉了一下耳朵躲开了耿焕。 躲是躲开了,但躲得像什么?像钩人心的铁钩子。 耿焕本来只想恶心一下对他避如蛇蝎的弟弟,但不得不说,他弟弟带来的人确实是有几分姿色,几下肢体动作就把周围的眼神圈在身上。 耿易年纪小,但是该看的不该看的他全都目睹过。 此时见沙发上几个看呆的眼神,心底泛起了恶心。 动作不带停,耿易缓过身子后就抓着顾星阑的衣服下摆离开包间,极其迅速。 这个套间原本没有人会来。 他带着顾星阑来这里就是为了避开这几个人。 可没想到遇了个全。 “砰”地一声,套间的门被重重地关上。 耿焕脸上的表情慢慢淡下来。 沙发上,有人翘着腿吸了口烟:“那个好像是我家的人?” “你包养的?那胆大,还敢出来勾小孩子呵。” “不是,是公司的,小主持人。” “哟,那更不得了,你这放着自家美人去追一个心比天高的野鸡?” 孟关赫把烟戳在烟灰缸里,又拿起酒杯咽了一口:“什么野鸡,好好说话。” 见主角从门口回来,几个人的调侃方向也变了:“你这弟弟怎么几年不见脾气比以前还臭了?” 耿焕往后撩了一下头发:“臭吗?对你臭而已。” “你不一样吗?你刚刚听没听见,他叫别人哥哥。” “……”耿焕重回座位上,脸上的笑不甚在意,手却紧紧地拿起威士忌,咽了好几口。 “说这个干什么,今天来干什么的?给耿焕接风的不是?” “走走走,别让外面的人久等了。” 几个人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三三两两走出外面。 外面大部分都是耿家的人,看见耿焕,一个又一个太子爷,耿家太子当得了这一口。 耿家家主现在还在公司,派助理到现场,跑车、别墅,给足了排场。 “我爸呢?”耿焕看到助理千篇一律的开口前奏就打断了:“谢谢您,我知道了,他又在忙是吧?” 助理扶了一下眼镜,低声道:“老爷四年没见您,他也是想您的,最近政府新开一块地皮,开发的招标活动看似公开……实际上已经被芜水黎家包揽了,老爷他最近在忙这件事。” 黎家是芜水的地头蛇,耿家是煌口城的,煌口耿家有很多分支,到芜水这,是新的一支,耿家家主想要在芜水城这个名流、世家云集的地方站稳脚跟,当然要忙,甚至忙到进医院也是无奈之举。 耿焕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 他在国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国内的事或多或少都有关注。 他爹这么忙,反观黎家家主,前两天花了几亿结个婚还上了娱乐新闻和财经新闻,底下评论怎么说来着?反正是犯花痴。 对着一个快四十岁的人也能犯花痴,这是得多饿。 结婚对象是谁来着?让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年轻女孩嫁一个能当自己爸爸的人,太狠了,得多厚脸皮的人才会买热搜。 耿焕勾唇一笑。 耿焕在国外进修cfa四年,没见过黎泰贺,更没见过那个神秘的新娘。 而耿焕脑子里的那个神秘的新娘,此时正躲在桌子底下。 包间的某张大圆桌,下垂的蕾丝桌布隐隐能看到一个蹲着的人影。 顾星阑一脸冷汗。 他刚刚看到了谁? 那个大腹便便、想带他去拍卖会的人…… “大哥哥,你蹲着干什么?”耿易拿着桌上的巧克力奶喝了几口,实在控制不住疑惑道。 顾星阑扯着嘴角:“……肚子疼。” 他现在虽然是男装,但是脸还是不变。 那个人在花园看他看得那么仔细,保不定就被认出来了。 忽觉头顶上一阵摩挲。 顾星阑抬眼,就看到耿易一手拿着巧克力奶一手放在他头上。 “摸摸头就不痛了。”小孩的声音轻快而平静,莫名给人一种信任感。 顾星阑:“……” “谢谢小朋友。”顾星阑心底有种欺骗了小孩的负罪感。 从他这里看过去,刚刚好可以看到大腹便便腰上的钥匙扣。 钥匙扣上面有一个孟字。 孟家? 上一世好像是做海外生意的,在国内是做运输业,接各种企业的商单运往海外,每年的赚取的运输费不菲。 貌似在黎和泰接任黎家时,孟家就已经濒临破产、支离破碎。 顾星阑微微眯眼,眸子里专注异常,不断回想着前一世的事情,试图唤起自己的记忆。 殊不知,这副模样,在耿易眼里,和家里的大狗狗没什么区别。 同样爱趴在他脚下,同样享受他的摸头,同样……可爱。 耿易隐隐用力拽住了顾星阑的头发,但又不舍得向上拔。 这个人不是狗,死了不会有多一只。 “耿易,怎么不去你哥哥那一桌?”有人靠近桌子。 “孟叔叔好。”耿易甜甜一叫,但手却压着旁边的椅子,没有想让这人坐他旁边的意思。 倒是桌子底下的顾星阑吓得不轻。 周围来来往往,都要和耿易聊上几句。 顾星阑从破碎的记忆里硬是拼凑出,耿家只有一个公子,并没有多出来的。 但现在这个姓耿的小孩,又很不一般。 耿家长子耿焕是他哥哥?亲哥哥?表哥?还是堂哥?亦或是同父异母的哥哥? 系统:[我看你记忆挺好的。] 顾星阑被这么一打断,脑子里的线索马上飞走。 “下次出声能不能小点。”顾星阑拧着眉。 他看到什么都能想起点碎片记忆,可唯独到自己身上,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忘记自己的父母是谁、忘记自己的童年和读书时期,就记得从大学毕业后一些琐碎的记忆,还有实习的时候,尤其是和黎和泰相处时,其它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系统:[那确实挺严重的,放宽心,你想要的本系统都能给你搞到。] 顾星阑无奈地笑了一下。 或许是头顶的视线太直白,顾星阑抬了下眼,就看到了耿易凑得极近的小脸。 “大哥哥,你笑起来很好看……” 气氛有点怪异。 顾星阑咽了口口水,回了一句:“像春天的花一样?” 他刚想接着问有没有其他的出口,结果小孩却摇了摇头,脚一蹬就钻进桌子底下,声音带着雀跃:“不,像你的名字,星星、天上的星星。” chapter18:根本无所畏惧 小孩的夸奖过于直接,顾星阑顿在原地。 “大哥哥?”耿易咳了一声。 “那好,星星好。”顾星阑侧过脸,表情微微地不自然起来。 耿易想看这个人再笑一次,可这人说什么也不转过头。 这边的顾星阑流了一身冷汗。 他好像记起来了…… 耿家是有个二儿子,但这个二儿子是高智商犯罪,刚满十八岁就给耿家送了票大的,把耿家的商业机密卖给俞家、黎家、孟家……机密送八大家,卷款跑路,谁也不知道这个人怎么绕过耿家引以为傲的物理安保系统、监测系统和防火墙,惹得远在煌口的本家也要对外发出通缉令,生死勿论! 圈子里面已经默认芜水耿家只有一个儿子。 而现在,那个十几年后会掀起一场惊为天人的商业犯罪的高智商犯罪分子就在他旁边。 顾星阑想到这,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旁边的耿易已经冷下眼,淡淡地看着顾星阑的半个后脑勺。 “大哥哥,你为什么不看我?” “看,当然看。”顾星阑的职业假笑挂在脸上。 一般的犯罪分子除非天生基因驱使,不然都有一段不可磨灭的童年创伤。 程度可轻可重。 …… 这不是他想要的笑。 耿易垂着眼,半晌又抬起来,汪汪地看着顾星阑:“是不是刚刚吓到你了?” 只是想夸一下这个人,他从来没有认真夸过谁。 “没,怎么会。”顾星阑双手抱着膝盖,摇了摇头:“我是在找有没有其他的出口。” 耿易听到顾星阑这么说,脸不可避免地黑了一瞬:“你要回去吗?” 顾星阑想了想,点点头:“对,现在时间也不早了。” “现在才晚上七点。”耿易掏出镶钻手表,表盘上的电子屏幕就是傍晚七点。 他只是出来吃个饭,没想到会遇到这些事。顾星阑正打算敷衍旁边的小孩,结果一阵冷风袭来。 他们前面的椅子坐了人…… 翘着的二郎腿、鞋尖对着他们…… 这下还怎么出去? 耿易看到顾星阑扭捏、不自在的表情,心里微微发笑,用手指在顾星阑的胳膊上写字:[一起躲。] 顾星阑没理会小孩子的玩乐心,细细地看了几眼面前的鞋尖,越看越觉得这鞋子熟悉。 路宜年? 这不就是路宜年今天穿的鞋吗? 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刚想出口叫路宜年,结果上面的交谈声听得顾星阑收住了口。 “你不是叫了顾星阑过来吗?” 路宜年拿着刀叉毫不客气地戳了一块牛肉往嘴里送:“叫他过来干什么?被你剥削吗?” 裴潇掩嘴笑了几声:“我又不会吃了他,怎么?我来的地方就不能叫他来了?” “得了吧,你现在和公司老总谈恋爱,爽得你,资源不手到擒来?你就放过他吧。” 裴潇不置可否,上扬的眉毛显露了此刻的心情。 系统:[他叫裴潇。] 听到这个名字,心底隐隐生出一丝恐惧感,似乎心跳过于快,甚至还有微微的兴奋。 人设辅助没出问题吧? 顾星阑蹲到腿发麻,索性坐在地板上。 现在进退不得。 旁边的小孩也累了,头晃来晃去,似乎要砸在路宜年的脚上。 顾星阑连忙把小孩的头扶稳。 小孩的头又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顾星阑的怀里。 小孩就是好,玩累了说睡就睡。 顾星阑刚想把小孩扶稳,结果路宜年旁边的椅子坐了人。 这下前后左右都有脚,这让他们怎么躲? 顾星阑不得不抱起小孩缩成一团。 微微皱起的眉毛、眼神里的疲惫,还有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摇篮,母亲的摇篮。 耿易原本不想睡,只想逗一下这个自以为是的人,结果现在倒真的有点困了。 感觉这个人连骨头都是他理想的样子。 顾星阑这边全神贯注。 耳边是桌外的交谈声: 路宜年陪笑道:“上次老总不是说了要亲自打造一个节目吗?” “具体名字还没有确定下来,方案倒是有了。” “芜水郊外有个城中村,那里需要一些知名度,我看黎家和俞家都有开发的想法。” “那里?我看也行,去那里找几个上学的适龄贫困儿童,和城市的几个富家子弟换一下,话题度不就有了吗?” “黎家?黎家有小孩吗?” “与其说有,不如说是私生子呵呵呵,不过俞家倒是确定了。” “他们两家都想要找个理由开发。” “让小孩过去体验,再用慈善的话头,这理由不就有了吗?反正在公众面前做好工作就行了……” 顾星阑竖起眉,眼睛睁得老大。 如果黎和泰去参加这个节目,那他的抹杀时长怎么办? 他现在只有三天不到的时间。 这是把他往火架子上烤。 系统:[你也参加不就行了?办法总比困难多。] 像是迎合系统的话,桌外谈起:“小王去调查了芜水的城中村,百分之六十都是来打工的外地人,要不就是农村进城来务工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都是普通人的话,那剧本还怎么演。” “公司有几个素人,倒是可以用。” 路宜年咳了几声,腼腆地笑道:“我记得公司好像就有人就住在那。” 桌上的人饶有兴致:“说来听听。” “顾星阑。” 桌下的顾星阑被cue到名字吓得一激灵。 连带着睡得迷迷糊糊的耿易被顾星阑绷紧的肌肉惊了一下,他不满地抓着顾星阑的手臂,用手指写道:[大哥哥不想参加吗?我可以帮你。] 写的过程极其缓慢,歪歪扭扭,但顾星阑还是分辨出来了。 这小孩说不定真能办成事。 顾星阑连忙摇头。 要是能参加,他肯定得参加,最好还要和黎和泰一组。 耿易被顾星阑摇头晃脑、拒绝的动作彻底唤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星阑光洁的下巴。 [那我也要参加。] 手指隔着布料,写得很坚定。 顾星阑睨了一眼怀里的小孩。 这小孩瞎掺和什么。 但面上还是正正地板着脸,对着耿易又重复地摇摇头。 且不说公司这个节目方案到底有没有确定实施,就说安全问题就不能让无辜的人进来。 虽然这个人是潜在的犯罪者。 但目前,这个人还只是小孩。 而黎和泰不同,他根本不需要害怕任何东西。 chapter19,桌底 “顾星阑?不是让你把他叫出来吗?怎么没看见他人。” 公司负责管理艺人的经纪人之一、带网红和素人的负责人,李贝蒂环视了一圈,没发现那个出挑的人。 顾星阑外形条件确实不错,不过人倔,让他去陪老总还一个劲把人老总的头砸了,现在好了,机会让给别人了。 路宜年尬笑了几声:“他家里有事,就没过来了。” “能有什么事,耿家的接风宴又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来这趟见见世面也好。” 路宜年心里嘀咕,这有什么好见世面的,大人物他能在这见到吗?这里只能见到小虾米,胡扯道:“他家来了个亲戚,现在招待亲戚呢。” 这个节目要是顾星阑能上,以顾星阑那副样貌,绝对能增加话题度。 “行,肥水不流外人田。” “那老总那边……?” 上次出现那件事情之后,顾星阑被软雪藏了一段时间。 后来又放出来,想来老总的脾气也消了。 “老总今天到场了吗?” “肯定到了,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还停在外面。” 几乎是说曹操曹操到,包间中央的隔门开了一条缝。 里面是他们无法进入的地方。 隐隐能窥到一抹纸醉金迷的痕迹。 老总,不是年纪大,而是这个人,技术过硬、市场眼光独到、商业洞察力敏锐,还有经验丰富……最关键的是,这个人是孟家公子。 来人身着深蓝色西装、黑色印花的领带,把人衬得精神十足,脚步平稳又有力。 周边的“孟总”一口又一口,由远及近地喊出来,径直到大圆桌。 顾星阑躲在桌子底下只能看到这人脚底踩的黑色皮鞋。 “今晚大家玩好喝好,明天给大家休息一天。”孟关赫捻着杯脚向上扬了扬。 圆桌围着坐的几个人都陪笑,附和着这位年纪轻轻的孟老总。 孟关赫仰头喝酒又垂头时,桌子下垂的蕾丝边里,有一瞬闪过的亮光。他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宜年,你去外面拿瓶酒。” 路宜年正襟危坐,听到孟总这么讲,连忙起身,谄媚地笑道:“您先坐,您先坐。” 孟关赫也不客气,稳稳当当地坐在路宜年的座位上。 旁边的服务员连忙给孟关赫清理桌面。 “铛”地一声,刀叉交叠在一起。 孟关赫微微翘起二郎腿,大腿撩开了下垂的蕾丝桌布。 不经意垂头之于。 桌底下一片乌黑。 但细细分辨,还是能看到一点东西……比如竖起来的中指…… 耿家的小孩躲在桌底下,冷着脸比了一个中指,很快又收回去。 孟关赫挑起眉,把脚收了回来。 这耿家的小孩又在搞什么鬼? 想到刚刚在包间的事情,孟关赫坐了一会,轻垂着头拿手机给某人发信息。脖子连动都没动,眼睛淡淡地看着屏幕,嘴唇对着桌边的一圈人轻启:“你们吃好了吗?” 声音不大,却在包间的音乐声和若有若无的交谈中脱颖而出。 桌上的几个人顿时静下来。 这个人今天就算不是老总也是他们惹不起的大人物,很快有人谄媚地凑到孟关赫面前:“孟总,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 几个人理所应当地起身,纷纷整理衣物。 “那行,你们先回公司。”孟关赫坐在椅子上,笑着抬眼看向他们。 刚刚还说要让他们吃得开心的人,现在就要他们回公司,翻脸比翻书还快。 此刻表现的就是一个典型的富二代通病——傲慢。 但桌上的人没敢反驳一点。 “行、行,那孟总,我们回去了?” 孟关赫笑着点了一下头,重新把视线放回手机,没再开口。 几个人连连收拾东西离开位置,到了孟关赫看不见的地方才敢对视,皆在对方眼里看到莫名其妙和无可奈何。 偌大的桌子一下子只有穿着深蓝色西装的人。 而桌下藏着的两个人浑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情况。 顾星阑看着桌下的脚全部收走,寻思着这是离场了还是什么,正紧着眉心。 旁边的小孩轻拽了一下他的衣服:“大哥哥,你不是想走吗?现在就可以了。” 说完用手指了指桌布正前方。 “往这出去是墙,绕到外面就可以看到正门。”耿易扬起笑脸,在昏暗的环境下隐隐透着狡黠。 顾星阑敛下眼皮:“行,今天谢谢你。” 小孩钻桌子底下是童真,他大男人钻桌子底下保不定被认成偷窥裙底的变态。 “那大哥哥就先走了,”顾星阑抖了抖双腿,蓄势待发,准备溜出去。 殊不知身后的耿易,清了清嗓子,准备嚎出声。 他想要这个人能陪他,起码不是现在这个时间离开。耿易看着顾星阑的背影。 桌外坐着的人正是他那个便宜哥哥的狐朋狗友,正好利用一下。 桌布被撩起来的瞬间,顾星阑的身形瞬间消失。 速度极快,快到看不清。 耿易刚想嚎出声的的嗓子卡在中间不上不下,整个人涨红了脸,他撇了撇嘴,连忙跟上前撩开桌布。 只是接下来的场景让耿易原本涨红的脸瞬间变成了酱紫色。 只见顾星阑浑身疲软,被人圈在怀里,两个人就在桌子的不远处双双倒地,暧昧不清。 耿易的身子顿在桌子底下,眼睛圆溜溜地看着两个纠缠的人。 “你放开他!”吼出声的调子晕出哭腔,耿易从桌子底下爬出去。双手迅速扯着某人的黑夹克,指尖抓得通红。 “耿焕,你快放开他!” 耿易大喊大叫,丝毫不见刚刚矜贵小少爷的模样。 声音吸引了大厅所有人的目光。 全部聚焦在这一桌。 原本站旁边看戏的孟关赫侧过身咳了一声。 没了孟赫人高马大的阻挡,摔在地上的两个人一览无遗。 圈着顾星阑的人不是谁,正是被孟关赫一则微信叫过来的耿焕。 耿焕发色显眼,模样更显眼,但跟怀里的人一比,顿时就弱了三分。 “我的少爷,你别叫了行不行?”耿焕扶着头,一脸菜色。 怀里的顾星阑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的手刚刚才撩开桌布,莫名其妙就被另一只宽大的手掌捞出去,结果两个人一齐摔倒。 顶着全场目光,顾星阑抿了抿嘴,只能两眼一闭装晕。 chapter20,接风宴 耳边是略带凌乱的呼吸声,脸颊被夹克上泛着冷意的纽扣贴着。 顾星阑大概是对这种姿势很熟悉,整个人已经下意识蜷缩到对方的怀里。 这是肌肉记忆。 他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 耿焕只要低头,嘴巴就能顺到顾星阑的耳边:“你装够了没有?” 声音顺利地遛进右耳,顾星阑来不及反应,就接着一道痛哀声响起。 耿焕的后脑勺被狠狠拽到后方。 这手劲,肯定是他便宜弟弟。 下手下得毫不留情,头发被十根手指揪起来,掉落的暗红色发丝在灯光下飘得极其显眼。 耿焕的脸颊涨红,疼得呲牙咧嘴。 “耿易,我蜀道山……” “你快放手……” 疼得耿焕连声音都变了调。 有人憋不住,忍不住笑出声,声音在空旷的大厅突兀极了。 这场闹剧的主角中间还夹了一个人。 顾星阑在某人怀里极不安稳,想装晕也装不了,连忙抓着耿易的小手腕。 掌心下的手腕青筋暴起。 一个小孩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掌心和皮肤相触的瞬间,像是耿易的开关,原本发冷发狠的眼底顿时恢复清明,眸色都出现了光彩。 顾星阑见状松了口气。 大厅的闹剧吸引了不少人,把酒店老板和经理都吸引过来。 原本空旷的地方一下子围了不少人。 “耿公子,您这是?” 接风宴的主角狼狈地躺在地上,手搭在头顶上,狰狞的表情,原本暗红张扬的烫发早已不复光彩,活像得一只被拔了毛的公鸡。 而造成接风宴主角这么狼狈的罪魁祸首还在抹眼泪,泪眼婆娑地看着顾星阑。 接风宴硬是闹了场大笑话,把内场里的人也吸引了不少进来。 站在一旁看戏的孟关赫看够了,才舍得提步上前,对着耿焕伸出手。 笑眼弯弯,颇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耿焕撑头看了一眼又躺回去,两眼一翻:“我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一回国就丢这么大的脸,今天不给我说法我就不起来了。” 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经理看着小孩着装金贵,转而把视线放在顾星阑身上,又看顾星阑气质如谪仙,像是一时拿捏不准,最终把目光投向老板,却见老板也拿捏不准。 这怪谁,总不能怪他酒店吧。 “耿易,你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告到耿和顺那里去。”耿焕扯着嗓子大吼出声。 不知道耿家的公子还能不知道耿和顺三个字吗?就是芜水耿家现在的掌权人。 酒店老板和经理交换了眼色,几个五十多岁的发福中年男顶着大肚子艰难地蹲下来,伸出手就要扶地上的耿焕,奉承地笑着:“耿公子,有话咱去里面说怎么样,您要的说法,我们一定给您讨到。” 圈子里默认耿家只有一个儿子,不是因为耿家虐待耿易,而是耿家夫妇把爱都给了第一个孩子,忽视了第二个,导致圈外人也不明所以。 耿易就这么被其他人慢慢挤出外围。 小孩眼眶里的泪还在往外冒着,表情却没有半点波澜,长长睫毛糊在下眼皮,看不清神色。 一道阴影从上往下打下来。 纸巾轻柔地在眼角边蹭着,慢慢拭干眼泪。擦眼泪的人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这个人不知道自己心疼时的表情有多么让人沦陷吗?耿易盯着眼前给他擦眼泪的人。 对于某人眼底波涛汹涌的眸色,顾星阑一无所知,用桌上的餐巾纸胡乱给小孩擦完眼泪擦鼻涕,时不时还谨慎地往后面的人群看。 “大哥哥对不住你,但是现在大哥哥真得走了。” 见后面那群人都没有关注到他们,顾星阑定了定神。 天不绝人之路,现在就是逃走的最佳时机! 可顾星阑没看到的是,小孩低气压地垂下头。耿易原本动容的表情被狠狠地敛下。 都走吧,走光了最好,最好全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顾星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带上这个小孩子。 毕竟这小孩今天晚上都跟着他,晚饭铁定也没吃。 眼看后面人群的动静越来越小。 顾星阑连忙牵着小孩的手腕,结果小孩却杵在原地不动。 “……”“……抱” 小孩垂着头静静地站了一会才伸出手臂,下巴不断集聚的泪珠啪嗒一下掉落在地板上。 顾星阑连忙放开小孩的手腕。 果不其然,手腕的被他的手捏出了几道红痕。 这可不得了,顾星阑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道歉,嘴里连忙嘟嚷着对不起,动作不停地把小孩大腿托着抱起来。 两个人悄咪咪往门口的方向溜。 到了大门。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门口。 路宜年拿着酒在门口一直伸着头往大厅看,这就看到顾星阑偷感十足、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像外面要饭的进来了不该进的地方,路宜年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这玩考死泼累呢???” “长话短说,我等会再跟你解释,先让我们出去。”顾星阑一口气说完,脸上的五官得都拧起来。 “不行。”路宜年皱起眉:“你今晚有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公司有一个新开的项目,缺一个人试水,怎么说也是一个天大的馅饼,人家老总亲自下场监制呢。” 说完,路宜年慢慢把目光放到倚靠在顾星阑肩头上的小孩头。 有一瞬间,被小孩的两只眼神震住了。 明明像豆芽菜的身板,板起脸却莫名让人感到发慌,一时间把人震得久久没回神。 顾星阑咬咬牙,准备绕过路宜年。 “大哥,你现在出去的话,到嘴的鸭子就飞了!”路宜年在两个人走到后面才缓过神,低声喝道。 见一大一小没有停下的意思,铁了心要离开。 路宜年哀了声,迈起步子想过去揪住顾星阑。 结果手在抓到顾星阑的瞬间,路宜年余光见到某人,动作一下子就停住,成了鹌鹑,后背挺得老直,放声道:“孟总好!” 孟关赫面带笑容,慢慢走到眼前。 一副关爱下属的模样,让路宜年的后背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你们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们?”孟关赫的两只凤眼看着顾星阑的方向:“我正好有事情想和你谈一谈。” 顾星阑被这么一打断,只能僵硬地半转头,垂着眼睫说:“我们想去外面吃点东西,你来吗?” 明明饭在酒会就可以解决,路宜年心道顾星阑没脑子,面上却不能表露出任何,只能赔笑脸。 要是顾星阑能听到路宜年的心声,一定狠狠反驳:这是到底是谁听不懂画外音! “好。”孟关赫挑起眉,手插了半天的兜,到这会才肯掏出来。 明显是感兴趣了。 路宜年咬咬牙,笑着凑近:“孟总,星阑上次被门夹了,不会说话,有什么事你当他脑抽了就行。”说完转身把手里的酒瓶狠狠塞到顾星阑的左手里。 塞完和顾星阑右手的小孩对上眼,路宜年下意识移开视线。 这小孩什么来路他摸不清,但总之不是简单小孩。 chapter21,玻璃 耿易的手揽过顾星阑的脖子,紧紧地抓着顾星阑的肩膀。 脸上对孟关赫是毫不掩饰的排斥,他眼珠子溜转了一圈,嘴角微微上扬。 “孟哥哥,我刚刚看到你男朋友了。”耿易糯糯地道出口。 语出惊人,路宜年吓了一跳。 男朋友????谁敢这么说孟关赫??? 孟关赫身边能叫得出名的模特还是明星,没有哪一个个在圈内敢以男朋友的名字自居,更别说还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出来。 “伶牙俐齿。”孟关赫脸上的笑淡下来。 耿易侧过头,得意地对着顾星阑笑着说:“大哥哥,不用管他,咱们走。” 走,他能走得了吗? 顾星阑的额头上莫名生出冷汗。 这是人设辅助器给他的反应。 结合路宜年一口一个孟总,这个人应该就是他的老板。 “多一个人多一张嘴也多一份热闹,一起吧。”顾星阑勉强地笑着:“宜年,你也一起来。” “我?”路宜年脸上的表情一僵,心里犹豫得不行,反复思考,最终还是在为兄弟两肋插刀和插兄弟两刀之间选择了死遁。 “公司还有一份报表等着我填,我就不凑热闹了。”路宜年朝门口指了指,假笑道:“你们好好吃,我先去打车了”。 “走?你们敢走?” 后面踏踏的脚步声快速靠近,打断了几个人动作。 顾星阑一抖。 看来是刚刚闹乌龙的人反应过来。 在后面快速靠近的耿焕气得牙痒痒,鼻孔扬得老高。 这几个罪魁祸首耍了他还想直接逃! 耿焕看向孟关赫。 孟关赫这小子发信息跟他说桌底下藏着他便宜弟弟。 结果他从桌底下抓出来谁?还让他在那么多只眼睛下面出了大丑。 “吃饭?不介意多一个我吧?”耿焕咬着牙、面目狰狞,手揽住了孟关赫的肩膀,冷呵道:“捎我一个……” 话音未落,耿焕后面接二连三,一句又一句的“耿公子”纷至沓来。 “耿公子!”后面的酒店老板和经理跟上来:“您就这么走了,这接风宴还没正式开始呢。” 耿焕皱起眉。 后面的顾星阑动了动喉咙。 他兜里没有多少能拿得出的钱,在这吃最好:“能在外面开一桌吃吗?” 耿焕瞥了一眼顾星阑:“在外面的大厅吃。” 经理的眼睛在顾星阑和耿焕之间转,最终和老板交换了颜色。 今天不知道和同事还有顶头上司交换了多少眼色,做得最对的一次就是没有看人下菜碟。 经理谄媚地对着顾星阑和孟关赫,半弯着腰:“我马上安排人,你们请。” 服务员带着几个人走到外面的空桌。 大厅不拥挤,几块玻璃和景观连在一起隔成几个空间,中间圆形楼梯累成的低台还有一架水晶三角钢琴,上面坐着白色西装金色面具的琴师,被宫殿专供的大型吊灯一照,美得不像真实,用真金白银、真材实料打造出来的地方。 这个主大厅的规模是酒店的顶级规模。 顾星阑坐在位置上后,总感觉身后凉凉的。 “大哥哥,你想吃什么?”耿易坐到顾星阑旁边,眼睛水汪汪又亮晶晶,一眨不眨地看着顾星阑。 肚子正好配合地低声叫了几声,顾星阑打开皮质菜单。 每道菜身后跟着的数字都是十位数。 这么便宜? 仔细一看,价格的单位是万。 菜单差点在手上直接摔出去。 “大哥哥,帮我点一份黑巧蛋糕。”耿易看到熟悉的配菜图,连忙双手攀着顾星阑的左手,脸蛋抵着顾星阑的肱头肌,一股劲往蛋糕的配菜图使。 “……点!” 顾星阑咬咬牙。 这副模样被收进耿焕眼底,他嗤笑出声:“不用你出钱,有你家老板兜着呢,放心。”耿焕侧头,对着孟关赫假笑:“你说是吧?孟老板?” “随便点。” 孟关赫抵着下巴,静静地看着顾星阑和耿易。 这两个人之间之间仿佛有一道插不进去的障碍墙,孟关赫突兀地补充了一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耿焕听到这个显然也来了兴趣,不自觉拉近了椅子,把视线放在对桌的一大一小。 小的不简单,像是有什么厌人人格,一出生就讨厌人,挑剔得不像人类,爱能爱十几年,一块巧克力蛋糕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讨厌也能讨厌几十年,睚眦必报。 惹得耿焕不爽了几十年,出了国后才知道别人家的好弟弟就是小甜心。 哪料想,对面两个人完全不给两个公子的面。 活像饿死鬼,注意力全都在吃的上面。 顾星阑是听到了,他本想搪塞过去,结果,旁边就响起了软糯的请求声。 “大哥哥,我想吃那个,能夹一个给我吗?” 顾星阑点点头,拿起公筷给小孩夹了一块香脆蟹肉饼。 小孩张嘴就吃下去,还摇着顾星阑的手臂,也想让顾星阑吃。 一来一回,两个人就这么扫光的半桌子菜。 孟关赫没等到回答,捏了捏叉子,侧过头:“你弟弟是没吃过好东西吗?” 耿焕撇了撇嘴回怼道:“你是不是虐待你家员工?” 两个人只能干等着两个饿死鬼。 耿易拿着正眼看顾星阑,半点余光都不想分给对面的两个人。 还有后面的某个小孩。 大厅的玻璃墙擦得很干净,干净到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有玻璃。 而玻璃之隔的桌子,正坐着黎和泰。 耿易老早就发现了。 他不知道顾星阑和黎家是什么关系,反正顾星阑一定得是他的才行。 “大哥哥,你张嘴。” 耿易用自己的勺子挖了一口黑巧送到顾星阑嘴边。 顾星阑正打算喝甜汤的动作顿住。 黑巧只有一份,饼干的蛋糕底,蛋糕中间有鲜香果酱,上面一层巧克力碎和椰蓉,是专门点给耿易。 老实说他还挺想吃。 顶着耿易期待的目光,顾星阑踟蹰了片刻摇摇头:“抱歉,我暂时不太想吃蛋糕。” 耿易的手拿着勺子在半空中收回来,脸上也不恼,甜甜道:“那大哥哥能把你的甜汤给我尝一口嘛,妈妈说分享食物会快乐。” “行,我给你盛一碗。”顾星阑起身拿着汤勺,给三个人都盛了一碗。 顾星阑背对着玻璃墙,看不到身后,而凑在旁边的耿易只要稍微侧头便能和后面的人对上视线。 于是耿易右手拿着瓷碗装的甜汤,左手扯着顾星阑的衣袖,脸上带着得意的笑,稍侧头深饮了一大口。 “耿易?他怎么会在这里?” 后面的俞锦就坐在黎和泰旁边,正拿着一块果馅派往嘴里送,刚刚好就看到了玻璃之隔的耿易。 “你说什么?”而黎泰贺,坐在俞锦旁边,手不停地给小盘的牛排切成块。 本来在包间的人移到了大厅,只因俞锦一句想看人弹琴。 厚重的钢琴声充斥着大厅的每一个角落,细听细品就能听出其中的悠扬欢快,和餐桌上愉快的氛围相合。 只是这份快乐不属于某个人。 黎和泰至始至终都没有碰面前的牛排。 刀叉平整地摆放在白瓷盘的两侧,刀面反射出来的是黎和泰静如死水的目光。 目光直直射向对面被光晃得有些模糊的白色背影。 白色背影全然不知,和耿易一说一笑,耿易要什么就给什么。 四四方方的玻璃,是电影的屏幕,具象极了,播放着温馨的电影。 明明是默剧。 他想象不出、也不敢想,那道白色背影的主人会用什么样柔情的神态和语气。 让人嫉妒得抓狂。 chapter22,蚍蜉撼树 “和泰,怎么不吃?”美妇人拿着酒杯抿一口。 坐在她对面的小孩一直往她这个方向看。 准确来说是往她身后的方向看。 小孩的嘴闭着、眼神极其直白。美妇人没有等到回答,放下酒杯后微微转头往后看。 隔着玻璃的餐桌坐着几个用餐的年轻人。 是耿家和孟家的公子。 这家酒店好像有孟公子的接风宴。 孟家和俞家没有那么熟稔,她只派人送了礼物过去。 “泰贺,我过去打声招呼。”美妇人用纸巾擦了擦嘴巴。 按辈分来讲,应该是他们年轻人一起来向她打招呼,但是对面桌的两个年轻人,以后都会是公司的继承人,主动去找他们只好不坏。 美妇人拢完裙摆,正打算起身过去,结果,不给她机会,后桌的一大一小站起来,看样子是准备离场了,方向还是往她这边走。 耿焕的手里拿着手机,身后跟着一脸平淡的耿易。 “感谢孟总请客,家里的老爷子找,就先失陪了,bye~”耿焕头也不回,说完话挥了挥右手。 走没几步,视线看到了一脸跃跃欲试的女人,耿焕挑了挑眉。 “那是俞家的人。”耿易走在后面补充道:“坐在椅子的男人是黎家家主。” 黎家目前的体量,一家顶两家,在芜水还是领头的状态,但就单底下的某些产业而言,耿家绝对不输。 耿焕听老爷子经常念叨,说什么黎家家主年少成名,刚满十八就继承了家业,妥妥别人家的孩子。 而他现在二十多岁,还是刚留学回国的海归,少不了被老爷子拿来比较。 耿焕撇了撇嘴,心想又不是同个辈分的,要比也是老爷子自己比。 但出乎他意外的是,这黎家家主看起来还挺年轻。 没有便宜弟弟的提醒,他都要误以为两个人是同龄人。 他留学的地方在南半球,距离赤道近,紫外线强,几年下来多多少少被晒成偏铜色的皮肤。 而黎家家主看着细皮嫩肉,苍白得很,一看就没有力气。 耿焕顶着头暗红的发色,连腰都不弯,手插在兜里,慢慢走过去,笑着打招呼:“黎总裁?久仰大名。” 叔叔那两个字他实在喊不出口。 “是耿家的大公子吧?”黎泰贺回以一笑,也站了起来:“多年不见,长成帅小伙了。” 耿焕听了这个回应,好感蹭蹭蹭地往上涨。 要知道,这个辈分的人总爱向他“小辈”露点威风。 这下,耿焕兜也不插了,把手伸出来,作出握手状。 黎泰贺也不犹豫,也自然地伸出手。 无名指的婚戒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亮光。 耿焕看着对方那枚钻戒,不由得想起之前吐槽黎家家主老牛吃嫩草的想法。 现在见到真人了,以黎家家主这身的条件,自然有选择不商业联姻的底气。估计那位嫁给黎家家主的,不是绝世美人,也得是气质超凡的人。 …… 绝世美人兼气质超凡的人,此时正板正地坐在座位上。 耿家兄弟离开,桌上就剩下两个人。 之前笑得轻松自然、幽默风趣的人仿佛被夺舍了,孟关赫意兴阑珊,看着甚至还有点淡漠。 “说一说你们怎么认识的。”从刚刚到现在没怎么进食的孟关赫,开始拿着刀叉慢慢地切割着桌上的牛排。 六分熟的牛排看着嫩极了,片刻就被四分五裂。 顾星阑点点头,缓声道:“就今天,节目上认识的。” “好好把握。” 孟光赫微微点头,笑道:“看你也是聪明人,这个耿家这个小孩很有潜力。” 孟老总,大家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这个人眼光好。把一个名不经传的平面设计公司做成全国有名的娱乐媒体公司,得捧出名人,这就显得眼光极其重要。孟关赫不仅完成了家族考验,还帮家族拓展出其他业务,完成得出色、圆满。 而孟老总口中的潜力不言而喻。 耿家家大业大,家主的位置是让一个情绪外露、喜好玩乐的人来坐,还是让一个情绪内收、手段高明的人来坐,有头脑的人都会选择后者。 “这么紧张做什么?” 孟关赫抬起眼皮看向顾星阑,头却是微微垂着、动作不停地把一块牛肉送入口中。 顾星阑这边紧张得手在发抖。 什么聪明人?他才不是聪明人。 一朝职业素养,把自己送入火坑,聪明反被聪明误! 耿家要是选择耿易当继承人,大概率会回到商业机密被泄露、濒临破产的地步。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他是重生和穿越过来的,只能摸到一点门槛,这种明知前面有深渊却不知道方位的无力感,他能不紧张吗? 现在,他和耿易扯上关系,保不定未来耿家秋后算账算到他头上。 前世和耿易有关的人处理了不少,里面还包括黎家的人,成年的黎和泰也默认了耿家的动作,可以想象耿易那小子作了多大的腥风血雨! “好了,谈一谈公司的新项目。”孟关赫打断了顾星阑的胡思乱想,拿着餐巾慢条斯理地擦嘴。 “我会给你找个小搭档,明天你们见一面。” 顾星阑缓过神,打开手机,在手机上看着孟关赫新发过来的文件。 芜水城名校众多,是出了名的盛产高材生,教育资源放在全国是顶尖那一批。 外来务工的子女,想在芜水的学校就读,除非家财万贯,不然只能被统一安排到郊外的学校。 顾星阑看着节目的城中村取地,刚刚好就包含这副身体的出租屋。 原身傍上黎泰贺后就住进昌谷别墅,已经好几个星期没回去了。 公司的节目方案,是想让穷人家的孩子,和富人家的孩子,交换学校体验学习生活。 看似是纪录片类型,实则是打着开发郊区这块地方的主意。 顾星阑依稀记得前世毕业之初,芜水城已经没有实际意义上的城中村,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科技园和度假区。导致那些原本待遇还不错、能住得上芜水的打工人,只能搬到基础设施不完善的卫星城。 所有的所有,很大概率就是因为这个节目。 节目播出,几个家族造流量、造热度,接着就假借投资的名义向政府提议方案获取开发权,郊区的房东得到拆迁款,几个利益方都其乐融融,最终达成了只有打工人受伤的世界。 顾星阑叹了口气。 他在这些弯弯绕绕里面连蚍蜉都不算,更别谈撼动大树的事情了。 “好,谢谢孟总给的机会。”顾星阑的视线离开手机,定定地看向孟关赫。 chapter23,潜规则 两个人在桌上静静地用完晚餐。 时间已经到了十点钟,手机的天气预报弹出一条信息,提醒他十分钟后有雨。 顾星阑似有所察地转过头,身后只有几个服务员在收拾餐桌。 “先生,您什么事吗?” “你们这里有卖伞吗?”顾星阑问了一句。 服务员摇摇头:“酒店可以给您提供订购服务。” “算了算了。” 要订购的东西,价格肯定不是他能付得起的。 “我送你回去。”孟关赫起身,整理着胸前的领带。 顾星阑连忙点头。 原身的出租屋距离这里太远了,打车钱也是一笔不小的消费。 “明天会有节目组人员去找你,不用来上班。”孟关赫拿出车钥匙给一旁的服务员。 服务员看到车钥匙上两个r重叠的标志,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 大厅的钢琴声还在继续,琴师不知道弹了多久,腰板还挺得笔直。 顾星阑走过时,眼里是毫不遮掩的欣赏。 前世混沌的时候,最治愈的他的,是每天晚上十点钟响起的琴声。 弹奏那道琴声的主人,他问了很多次,没有人告诉他,甚至觉得他疯了。 因为晚上十点钟,别墅根本没有所谓的钢琴声。 顾星阑敛下眼里的回忆。 到了酒店门外,迎面而来的风从领口灌进去,冷的顾星阑一激灵。 原本宽松的运动上衣,被耿家两兄弟扯成烂衣服,根本挡不住冷风。 偏偏天雾蒙蒙一片,现在的狂风就像是大雨降临的前奏。 顾星阑在原地环视了一圈,不见孟关赫的人影。 他就在大厅看了会别人弹钢琴,这人就消失了,压根没有等他的意思。 顾星阑叹了口气,拢着衣服准备去公交车站。 余光看到一个反着酒店灯光的巨大logo。 是之前问他要不要拍短剧的网红。 两个人隔着一条长长的楼梯短暂地接触了一下视线。 忽而,肩膀突降热意,顾星阑被阵阵男士香水覆盖。 他立马转过头。 是孟关赫。 本来不见人影的人,不知不觉出现在他身后,还把深蓝色的西装外套披在他身上。 没了外套的孟光赫,隔着白衬衫,肌肉呼之欲出。 顾星阑的眸色透着奇怪。 接着,孟关赫还过分地把手搭在他的腰上。 那双眼睛真是说不出的温柔,和刚刚对他百无聊赖的模样完全是两个人。 这感觉,像是要把他揉进骨子里一样。 顾星阑害怕地移开眼睛。 “晚上不比早上,降温了,小心着凉。”孟关赫的声音带着磁性。 每个字他都懂,就是组合起来让人摸不着头脑。顾星阑做了不少心理准备才露出体面的笑:“老板,您这是?” “先上车吧。” 酒店的服务员把黑色的劳斯莱斯开到门口。 车漆被光照得流光溢彩,说不出的美轮美奂。 顾星阑就这么被迎到车门前。 腰间的手时而用力时而放松,当他腰是橡皮泥呢? 开车门时,孟关赫还亲昵地弯下腰给他系安全带。 等到两个人都坐进车里。 顾星阑的脸发热,咳了一声:“老板,您刚刚是?” 驾驶座上的人静静地看着车屁股的显示屏,左手转着方向盘,右手夹着烟,冷道:“给我点根火。” 顾星阑:…… 敢情刚刚是演戏呢?大晚上的演给谁看? 驾驶座上的人完全没有停车的意思、也没有把烟头递到后面来的打算。 顾星阑无奈地耷拉着眼皮,只能重新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从前面的储物框里拿出打火机弯着膝盖给这人点烟。 脑海里莫名浮出刚刚站在不远处,穿着名牌的网红一脸鄙夷的表情。 “不满?”孟关赫抬眼。 两道视线在车内的后视镜相碰撞,顾星阑最先转移视线。 “不满的人应该是我啊。”车来车往孟关赫咬着烟,把车开进马路,低声呢喃道。 顾星阑动了动耳朵,脑子转了一圈,自动识别到驾驶座的情绪变化。 职业病一上来,整个人马上就变得柔软温和,顾星阑压下心里的不满,轻声说出:“老板,你有这样的想法一定有你的原因,能说说为什么会有不满呢?” 车内的气氛变得奇怪。 这该死的职业素养,顾星阑心里面哀了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补充道:“也许说出来能让你舒服一点?” 得不到回答,顾星阑垂着眼,双手抓着膝盖上的布料。 后视镜反着后车座一颗圆圆的脑袋,连发丝都在透着窘迫。 孟关赫看了一眼就把视线转到车窗。 车进入十字路口。 这里是芜水人流量最大的路段,所有能叫的上名的国际名牌都聚集在这条商业街,人多车也多,九十秒的红灯倒计时显得漫长极了。 孟关赫慢慢松开油门踩制动,动作不停地拉下手刹。 左手手指轻点着方向盘,思绪渐渐飘到后车座上的人。 人会在几天内发生性格的大转变吗? 他现在还记得这个绩效低的员工怎么拿烟灰缸砸他脑袋的画面。 “你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在那个包间?”孟关赫的语气像是在说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包间? 系统:[本系统很久没冒泡了,现在来提醒你,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灯红酒绿的大厦里面,一个烂醉如泥的人用烟灰缸砸另一个烂醉如泥的人。] 顾星阑:……说人话。 系统:[原主对这段记忆只有零碎被灌酒的经过,本系统也只能得到这个事件的简单概括,原主公司酒会,原主以为老板想潜规则,然后用烟灰缸把他砸了。] “对……对不起?”顾星阑抖着唇,心里涌出极大恐慌。 脑子里在系统的电子音结束时就浮出了前世的小道八卦。 孟家出过一起恶劣的刺杀案件,死者被烟灰缸正中后脑勺,据说把脑浆都砸出来了。 他还被黎和泰带过去参加葬礼,只是他那时混沌不堪,连死的是谁都不知道。 但时间线都不一样,事件肯定不是这一起,不过,孟家葬礼上死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现在这个开车的。 …… 后车座的人如坐针毡,没一会就偷看他的脸色。 那张脸苍白惶恐,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等着人惩罚。 孟关赫只当后车座的人心虚。 “嘴巴呢?说话。” 系统:[检测到人设辅助对宿主已经造成负面影响,本系统可以给你提供赊账服务,buff任你选。] “幸运符?” 系统:[不能。] “那什么,有没有副作用小的?” 系统:[请详细描述。] 这他怎么描述得出口……顾星阑红着脸:“过分的体香何尝不是对公共环境的破坏。” 短短两秒的时间,顾星阑破罐破摔,顶着驾驶座上的视线,虚道:“我以为,您那天晚上想潜规则……我?” chapter24,上学记 顾星阑垂着头转向车窗。 窗外的毛毛雨逐渐淅淅沥沥,越来越大,最后成了豆大的雨珠,砸得车窗噼里啪啦响。 外面的雨声冲刷了车内奇怪的氛围。 想到这个人无缘无故挨砸,顾星阑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驾驶座上的孟关赫觉得好笑。 他被砸破头进医院就换来一句对不起。 “道歉就不用了,我确实想潜规则。” 顾星阑:? 那你这装得跟受害者一样? “您真会开玩笑。”顾星阑只想快速翻篇。 结果驾驶座上的人又说道:“只不过潜的不是你。” 对方的回答并不是开玩笑的语气,是在陈述一件实事。 顾星阑忍不住把思绪飘到其他地方,他没有再回答孟关赫,问系统:“你知道原身为什么会去到别人的包间?” 公司的老总休息的包间肯定不一般,原主这样也能走错吗?。 系统:[恭喜你,触发第二个隐藏任务:探索顾星阑失身的秘密。] 失身?! 顾星阑双手合胸,惊道:“大哥,你开玩笑呢?” 系统:[如果不是你穿过来,那么这副身体大概会按照原路线失身于孟关赫。] 顾星阑:…… 这样说的话,岂不是原身被潜规则后就和黎泰贺结婚了? 系统:[是的,并且小小只的任务对象还撞见了原主和孟关赫续情的场面,后来原主就把任务对象当成放风的人了。] 顾星阑:…… 失身、潜规则、放风……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吧。 黎和泰只有逼着别人看的份,没想到还有被逼着看别人的活春□。 想到什么就出现什么。 雨帘在车窗分流的瞬间,顾星阑眼尖地看到大树下淋雨的某个身影。 “停!”“先停车!” 顾星阑拍了拍驾驶座的后车背。 “哗”地一身,也不管身上穿着什么,就顶着外套冒着雨跑出去。 站在大树下的小孩被雨淋得脸色发白,浑身冰凉。 抱起来时,小孩身上的温度冻得顾星阑的手臂起了一层疙瘩。 “那么多店不站就站大树下,脑子进水了是不是?”顾星阑气道。 系统:[延长时长成功,目前剩余五十七小时。] 小孩被抱起来,既不揽他脖子,也不抓他袖子,就这么僵直着身子。 顾星阑披着西装把人圈怀里连忙抱进车。 “分期?还是一次性?”一上车,驾驶座上的人就转过头,脸上的带着公式化的微笑。 顾星阑顿住,眼睛移到自己身上的深蓝色外套。 西装外套在酒店门口一直披到车里,和驾驶座的人一来一回的对话更是忘记了身上还有对方的外套,外面有雨,他下意识就拿着身上外套来挡雨了。 不过,西装的质量确实好,穿着不闷热,还防水,去抱个孩子的功夫,西装外面湿了,里面却没湿。 顾星阑逃避驾驶座的视线,连忙拿酒店顺来的餐巾纸擦外套。 没了顾星阑的阻挡,孟关赫看清了小孩身上的穿着。 他对黎家的公子有点印象。 这次节目有黎家的投资,黎家对郊外那块地势在必得,对于他这个美事一桩的项目自然是顺水推舟。 都是合作关系,他老子嘱咐他一定要善待黎家的公子。 但就他收集的资料,这个黎家的公子似乎没有太多可以利用的价值。 黑色的车身缓缓驶进芜水城中村。 孟关赫对这块地方陌生又熟悉,每一栋破烂的建筑在他眼里都是可以变现成金钱,每一块空地都是待规划。 “老板,就在这附近,您不用再开了。”顾星阑指了指路边。 孟关赫把车停下来,转过头看向顾星阑:“这个节目不用你哗众取宠,也不用你当什么大善人,专业的事由专业的人来干,你就好好扮演好该扮演的角色。” 顾星阑嗯了几声,连连点头,在下车前说出憋了许久的话:“老板,这次的节目……能不能让我和黎家的孩子组队?” 此话一出,车内的视线全部聚集在顾星阑身上。 顾星阑有一副天生会说话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人时,莫名让人想把全世界的东西都献到他眼前。 娱乐圈那么多好看的明星,饶是接触得多了的孟关赫也不免晃神。 “满足你。”孟关赫挥了挥手。 顾星阑扬起今天晚上久违的笑容,呲着白牙道:“谢谢老板。” 正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黎和泰在他旁边还愁刷不到时长吗? 蜷缩成一小团黎和泰被抱下车。 那股熟悉的味道混了其他男人的香水味。 黎和泰紧闭着双眼,用力屏住了呼吸。 下车后,顾星阑抬头悄咪咪地说:“你这破小孩怎么净给我添乱。” 一大一小的人影,在水光相映的石地面上越来越小,越来越朦胧。 雨渐小,毛毛雨对街道上的两个人无伤大雅。 顾星阑把西装外套盖在黎和泰头上。 这件外套的主人不要了,正好便宜他。 …… 黎和泰的视线一片漆黑。 直到抱他的人停下脚步。 “唰”地一声,晕黄的灯光朦胧地笼罩了他身上所有的地方。 黎和泰皱起眉。 两个人弯弯绕绕走了很多地方,还上了很多层楼梯,抱他的人一直在喘息,时不时还停下来休息。 现在到了目的地,所想的干净而温馨的环境并没有出现。 乱、脏,差,冷! 顾星阑的出租屋和顾星阑身上的气质完全不符合。 小孩爱干净,看到这个场景,微微皱起眉,嘴巴轻抿,脸上露出少见的表情。 “怎么,这就嫌弃上了?”顾星阑扬了一下怀里的小孩。 系统:[宿主,别忘了他是任务对象。] 被系统这么一提,顾星阑的笑容僵在脸上。 小孩子的模样还是太有迷惑性了。 系统:[原主的出租屋已经有四个星期的时间没有打扫了,宿主,这是刷时长的好时机。] 难怪,到处都是灰尘,顾星阑刚刚就握了个门把手,摸出一手灰。 出租屋在老旧的办公楼里,办公楼改装成的居民楼,供水和通电都不是很完善,原主租的是最便宜的一套房,洗澡的热水要靠“热得快”来烧。 顾星阑想了想,小孩今天淋了雨,指不定生病,还有这出租屋,一屋子灰,住不了人,今天晚上还是先回昌谷别墅,明天再过来打扫和接待客人。 但是一想到回去可能要面对黎泰贺那个笑面虎,顾星阑整个人都不好了。 “星阑?” ……“真的是你?!” 听到声音,顾星阑转过头。 是住他隔壁的人。 来人拿着便利店的袋子,刘海压眉,孱弱苍白,身上还穿着校服。 系统:[是住原主隔壁的复读生,他复读了三年,一直都在这。] 顾星阑:……6 chapter25,邻居家 “我这几天都没看到你,还以为你搬家了。” 林承安从兜里拿出眼镜戴在脸上, 刘海被镜框压进眼里,但对方却没有什么感觉。 顾星阑奇怪地看了眼面前的人,笑道:“公司出差了,就没回来。” “你要是提前跟我说,我还能帮你打扫卫生呢。”林承安左手拿着袋子,脚步轻快地凑过来。 一股干净的皂香也跟着飘到顾星阑的周围。 “你这是?” “我刚从超市回来。”林承安扬了扬手里的袋子。 几颗红红的果子挤在一起,看着软趴趴的。 “特价番茄。”林承安也没避着顾星阑。 走近了才看到屋子里还有一个披着外套的小孩。 林承安的笑容淡了些:“屋子的灰这么多,要我帮你打扫吗?” “不用了,我去外面住。”顾星阑摇了摇头,扬着眉梢道:“谢谢你。” 林承安用右手指了指身后房门:“外面住多贵,要不今晚在我这歇歇脚吧。” 大家住在城中村,谁的情况不是一样?都是穷鬼。 楼道空荡荡,没有灯,天色一晚就显得诡异起来,尤其是楼上不知道哪里,一直在规律地发出哒哒声,唯一能看得见的,只能靠着顾星阑的出租屋那点微弱的黄光。 “……好。” 顾星阑犹豫了半晌才回答。 明天要过来这边又是一阵功夫,不如少一点麻烦。 隔壁的房子就干净多了,每一个家具都有属于自己的小便签,到处是英语单词。 玄关柜台上的shoes、counters;冰箱上的refrigerator、food…… 顾星阑第一次见这样的阵仗,梦回备考时代,动作都不自在了。 心理医生没点学历还不好找工作,恰好英语就是他最不擅长,从一个单词都难以出口的阶段到现在能够和外国友人畅谈,这少不了每天挑灯夜读。 “怎么这样看我,我脸上有东西吗?”林承安被看得脸渐渐发热,视线飘忽到其他地方。 眼前的人不知道在透过他看到谁,那种留恋和解脱的神情,配合着那双眼眸,让人心脏都跟着一紧。 林承安完全移不开眼睛。 “你现在还是在备考吧?” 提到备考,林承安稍静下来,点了点头。 “加油老弟。”顾星阑扬着笑脸。 考过就解脱了,然后发现还有一堆要考的,路漫漫何其多。 系统:[完成任务,延长时长,共计五十九小时。] 啥? 顾星阑看向黎和泰。 他还什么都没有干呢? 系统:[你成功触发了后妈冷暴力的特殊方式,很少有人能触发这个。] 因为度不好把控,大部分宿主自认为的冷暴力,其实在任务对象身上更多是一种“烦人”的东西终于离开的状态。 系统仿佛已经看到了任务完成的那一天、他成功获得了优秀系统的头衔。 结果系统开心不到几秒,就看到顾星阑蹲在地上把小孩抱着。 系统:[宿主,你这是干什么呢!!应该狠狠蹂躏任务对象!] 顾星阑没有理会系统。 冷暴力是他最不愿意用的方式,完全违背他的职业道德,他宁愿黎和泰浑身充满刺,也不愿黎和泰变得内耗自己。 至于抱黎和泰……顾星阑抬起右手摸了摸黎和泰的额头。 掌心下,浮着不正常的温度。 肯定是刚刚淋雨发烧了。 “这个小孩是?” 昏黄的灯光下,偌大的阴影笼罩了顾星阑。 背着光的眼睛看不清神色,顾星阑抬着脖子怪酸的,就把怀里的小孩托起来:“是亲戚家的小孩,暂时来我这边。” “你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还有亲戚家的小孩。” 顾星阑在这栋楼出了名的精致穷,浑身名牌却连房租都要拖半个月才交,要不是顾星阑租的房子没人要,房东早就把顾星阑轰出去了。 林承安沉默了几秒:“我有成人用的退烧药。” “需要小孩的。”顾星阑皱起眉。 万一没完成任务把黎和泰烧傻了怎么办。 系统:[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如果任务对象死了,将判定你的任务失败。]虽然任务对象死不了。 “我先用土方法试一试。”顾星阑解开小孩身上的外套:“你这里有空余的床吗?” 顾星阑背着身后的人,自然看不到那道略显得兴奋的躯体。 “有倒是有,你要是不嫌弃它地方小就好。”林承安慢慢越过顾星阑,去到一张略显破旧的木门前。 “我前两天才打扫过,里面干净的。” “吱呀”一声。 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客厅,照到房间,就只在门框上留下一条光晕,至于里面,黑得像荒废的深井。 林承安摁下灯光,里面哗地一下全部亮起来,白得有些晃眼。 墙上到处都是小便签。 一张铁床就是房间唯一的家具。 顾星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里面。 这哪是几天前打扫过,说是几秒前打扫的他也相信。 地板用的居然还是大理石瓷面,干净得能当镜子用。 这个房间就是个另类,和整个房子完全不搭,应该是和整个城中村都不搭。 chapter26,发烧 “怎么不进去?”林承安走到门边。 缓过神来的顾星阑连忙抱着怀里的孩子走到铁床边。 铁床上铺了一层薄薄的床褥。 后背刚贴着床,床硬邦邦的,没有一点舒适可言,难受得黎和泰直皱起眉。 儿童时期的黎和泰再怎么狼狈,那也是黎家的孩子,吃穿用度至少不会亏欠他。 系统:[任务对象的一生都是缺爱的过程,爱是金钱买不来的东西。] “我难道就不缺爱吗?”顾星阑:“我不仅缺爱还穷。” 系统:[……] 顾星阑心里叹了一口气,转过头问:“你这里有热水吗?” “热水器需要等一段时间,我给你热。” 这块地方最常见的就是储水式热水器还有热“热得快”,都是洗澡的好帮手。 林承安一走,房间就只剩下一大一小。 “咕……” 铁床上发出轻微的叫声。 顾星阑蹲在床边,脸朝着床,耳朵听得极其清楚。 黎和泰饿了。 “你不是刚刚和黎泰贺去吃饭了吗?” 想到这,脑子里就出现了黎泰贺和一个美妇人并肩而走的场景,这一对看着像天作之合。 系统:[任务对象的母亲刚死不久。] 顾星阑点点头。 昌谷别墅一些地方还有女主人的痕迹,他那晚来到这个世界,还能看到别墅的仆人在清理。 他的呢喃床上的人是听不到了。 黎和泰脸上红成一片,眼睫带着泪,脖子烫得厉害。 顾星阑去要了一条湿毛巾,服服帖帖地给床上的人覆上。 叠好的毛巾盖在小孩的额头,一下子就遮了半张脸。 没了那双过分成熟和暗沉沉的眼睛,单看下半张脸。 “真的就是个小孩子……”顾星阑喃喃着,把黎和泰的衣领敞开些。 小孩发烧最麻烦。 毛巾冷了又被体温烫成热的,顾星阑拿着毛巾往返了好几次。 额头上的毛巾要冷的,黎和泰淋了雨,不能洗澡,只能擦身,擦身的毛巾最好是热的,冷水热水都要。 结果现在还饿肚子。 小孩没吃饭,身体的能量得不到补充,免疫力下降。 顾星阑垂着头,寻思给小孩煮碗粥垫一下肚子,眼睛扫过门口,蓦地在一面墙停下来。 这个房间按方位算,刚好是对着原主的床。 原主租的出租屋没有卧室和客厅之分,四四方方的,全部都用布帘隔开,有一个小厕所就已经很人道了。 想到他要在这面墙的对面和一个陌生的小孩住一段时间就觉得心累。 孟关赫发过来的文件,上面对节目开机的时间没有确定,但唯一肯定的是他这个扮演者一定要和另外的扮演者好好对戏。 看得入神了,才发现墙上一条奇怪的单词便签。 嗯? 各种生硬难记的词汇中夹杂着一些……desire、 boldness、nudity、 passion、squirm、sex……到后面越来越过分,甚至还有句子。 越看越脸热,尤其是便签还正对着铁床。 “系统,任务对象的成绩怎么样?” 系统:[据本系统的资料库,任务对象在育英国际贵族学校小学部里,成绩在全年级排名前五!怎么样?优秀吧?] 国际学校、前五,那英语包好的。 成年的黎和泰是只疯狗,就逮着他咬。 想到未来的某夜,某人拿着平板在床上拉着他深夜学习的场景就让他颤栗不安。 “这些词不能让他看到。”尤其是后面的句子! 顾星阑脸上有些发热。 一到不正经的事情,脑子就特别活跃,什么记忆都能蹦出来。 chapter27,男妈妈 “你在干什么?” 门外不知不觉站着林承安,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顾星阑吓一跳。 他越看越觉得那张便签奇怪,手居然就自己摸上那张纸。 “字……挺好看的。” 标准的英语印刷体。 顾星阑讪讪地收回手,走到门边接过林承安的热水盆。 “谢谢你,你肚子饿吗?” 林承安疑惑地挑起眉。 “小孩刚刚肚子叫了,想来是没吃饭。”顾星阑无奈地笑道:“我想给他煮点东西吃。” “家里只有番茄。”林承安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 系统:[原主的出租屋有没开包装的挂面,日期还行。] 煮烂点也算是好消化的类型。 “我那边有挂面,也给你煮点?” “不用,我吃过了。”林承安说完就走去桌边,拿了两个红彤彤的果子。 “这两个番茄给你。” 林承安的出租屋刚刚好没有厨房,只有一个小电锅。 系统:[原主有电磁炉,主持电器资助的节目时,从节目组顺手拿的。] 还能有这好事? 顾星阑没跟人客气,拿过两个番茄。 晚上临近一点钟。 楼里的过道渐渐能看到人,下了晚班的打工人、正要上夜班的打工人。嘈杂的脚步声此起彼伏,还有隐隐约约的电视声、短视频外放、小情侣歇斯底里的吵架声,与此同时,空气弥漫着刺鼻的烟酒味、泡面的油腻味,还有劣质香水,到处混在一起,不仅折磨听觉,还折磨嗅觉,对神经的全方位攻击。 顾星阑拿着两个番茄快速溜回隔壁。 从犄角旮旯的地方翻出电磁炉,还有一包挂面。 东西多,灰尘也多,楼道有公共的厨房,但那里绝对比原主满是灰尘的出租屋还脏。 顾星阑抱着几样东西,出门时差点被扑面而来的小强吓到。 “哗”地一下。 小强被某只快速的残影踩在脚下。 残影的主人不是谁,正是隔壁的林承安,他手里拿着两颗鸡蛋,眼镜压着刘海,笑道:“我去跟房东要了鸡蛋,给你煮面。” “谢谢你……你那里有三孔的插排吗?想在你那里煮面。”顾星阑含蓄地抿着嘴,腼腆地看向林承安。 话音落下,就再也没有起来。 一种莫名的感觉,是用笔在纸上描述不出来的人生体验。 在城中村住的人,最不会缺少的就是烟火气,但这种烟火气,一点温馨也没有,更多是带着无可奈何和将就的怨念。房租水电、鲜少的工薪,要是遇上阴雨天衣服没干的小事,很快就会将烟火气变成战火,一触即发,两天一闹,三天一吵。 但现在,摆在面前的就是最纯粹的烟火气,温馨得只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行,在我那里煮吧。”林承安扶了一下眼镜,转过身。 语气听着生硬发冷。 顾星阑有些尴尬,垂下眼睑。 借住也就算了,现在连在煮面都在人家的房子里。 “那个,有时间咱一起吃顿饭吧,我请客。” 谈电费就生分了,但对方的人影早就消失在楼道。 顾星阑无奈,只能抱着东西走进去。 他能苦了自己难道还能苦了孩子?万一用公共厨房给小孩整出肠胃炎呢? 没有昌谷别墅一呼即应的仆人,也没有高端的居住体验,在这块小小的地方,连煮饭都是问题。 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人怎么能不崩。 顾星阑等水沸的时间,抬眼看向对面半掩着的门。 只能看得到小孩微微蜷缩的手指。 系统:[你别真把自己当任务对象的妈妈了。] “男的。” 系统:[本系统眼里没有性别,男妈妈也是妈妈。] chapter28,你是我祖宗 两颗鸡蛋,顾星阑只敲了一颗。 滋啦滋啦的油声响起来。 飘没多久的蛋香很快就被番茄的微酸的味道覆盖。 特价番茄,软而不烂,更容易出沙。 顾星阑加了点清水,煮得差不多再捞起来另煮面。 屋子不通风,整个客厅都是番茄鸡蛋的香味。 桌案上学习的林承安说什么上辅导课就出去了。 顾星阑怪不好意思的,筷子搅挂面的动作都快了几分。 “妈妈……” “妈妈……” 带着鼻音的呼唤夹杂在水沸腾的声音里。 裤腿突然被揪紧。 顾星阑连忙把电磁炉调小,表情拧起来,出口带着些许严肃:“姑奶奶,你在这干什么呢??回去休息!” 小家伙的个子就在他大腿,面朝着锅,再凑近一点准能烫到。 偏偏小孩完全不听,就抓着顾星阑的裤腿喊妈妈。 “你蹦人设了知道不?” 系统:[宿主,是你蹦了,你还记得你的身份不?] “看清楚,我不是你妈。” 今天晚上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现在已经快凌晨两点了,生出的困意比怨气还大。 裤腿边的黎和泰,长长的睫毛如同鸦羽,轻坠着泪珠,要挂不挂的,看着可怜极了。 顾星阑盯了一会,深感无力,心里稍稍静下来。 前世的黎和泰掉过眼泪吗?他记不清了。 顾星阑转头看了一会锅,又看向小孩,只能无奈地先把炉关了。 “把眼泪收回去。”桌上的抽纸只剩下一个底,包装纸歪歪扭扭地躺在桌面,顾星阑捻了好几次才把纸抽出来。 可转眼间,小孩头一歪,鼻子一皱,已经把泪糊在他裤子上。 耳边还能听到黎和泰低声呼唤着妈妈的声音。 活久见,他叹一口气,托着小孩抱起来。 黎和泰双手揽着顾星阑的脖子,眼眶红成一片,脸颊烫得不行,像抱了一个中型火炉。 这温度,看样子是病情加重了。 就这还有精力跑到外面。 “别妈了,留着点力气养养病体吧……” 系统:[宿主,要心口一致。] 顾星阑嘴上硬,手里却紧紧地托着小孩,还能用手掌慢慢地轻拍对方的后背安抚。 面对前世最想逃离的人,现在能心平气和地照顾已经是他最大的慈悲了。 顾星阑想到这,心里烦躁起来。 怎么他的好处全让黎和泰占了。 论心而言,他不想黎和泰过得好,甚至想让他最好受点难以承受的坎。 但现在呢? 顾星阑提起步伐,把小孩抱回房间,护着头、轻轻地放下床。 小孩躺着不安宁,没了刘海的遮挡,光洁的额头不复先前的雪白,通红一片,顾星阑无奈又往返跑了好几次,又是拿冷毛巾敷额头,又是拿热毛巾擦拭手脚。 在做完一系列后,顾星阑酸得背都直不起来。 系统:[你锅里还有面呢,半生不熟。] 我恨! 顾星阑轻声锤了锤大腿,正想往外走。 “不要走……” 黎和泰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住顾星阑的袖子,嘴里低声呢喃着。 “妈妈……不要走……” 不注意听根本听不见。 “……妈、妈在这,你好好睡觉。”顾星阑咬了咬牙,憋着一口气,断断续续说完。 话音落下,就跟开关一样,床上的小孩顿时就安静下来。 但脸蛋和脖子的温度却没有下降的趋势。 顾星阑蹑手蹑脚退出房间,走到阳台来回踱步。 思来想去还是掏出兜里的手机给某个男人打电话。 电话打过去好几次。 顾星阑从先前的犹豫到现在已经微微带着怒火。 就好像前世遇到的顽固家长,声声称自己的孩子没病,对孩子不管不问,把孩子往心理室一搁就跑外面玩手机。 [……] 电话接通不到一秒,顾星阑几乎是吼出来:“你亲儿子发烧了!” [……顾星阑?] 电话那边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某个小孩唱歌的声音。 不用想也知道,这家伙在带别人家的小孩。 “下雨天的,你怎么能撂下黎和泰自己在外边?你当他是送话费送来的儿子吗??”顾星阑的手紧紧着栏杆,眉头紧皱、眼睛带着火气。 [你现在在哪里。] “城中村,我出租屋。”顾星阑没忘记这通电话的目的:“让人送儿童用的退烧药,还有容易消化的粥,最好带点肉,维生素c也带点。” 电话那边出现轻声的低语,想来是黎泰贺在吩咐。 等低语消失了,顾星阑后知后觉,才反应自己刚刚对着一个可能背负着好几条人命的人大吼大叫。 “黎和泰他才是你亲生骨肉,就算是养老你也要指望他不是吗?何况……你这样做对小孩子的心理健康非常不好……” 电话那头静静的,顾星阑说完一大串,以为对方已经挂断了。 结果耳边传来一声[嗯]字。 [你要吃点什么,我让人一并给你送过去。] 他锅里有面呢。 顾星阑转头看向客厅的番茄面。 嘴里刚想说不用,话到了喉咙却说不出来。 因为黎和泰就在桌边站着,脸朝向他。 那副表情,没有了刚刚的破碎和迷糊,而是过分的清醒。 明明人还在发烧。 顾星阑的瞳孔微微放大,手一摁,就摁掉了接听键。 脚步不停地走到小孩面前。 正当他寻思着该用什么方式来面对眼前的小孩时。 黎和泰突然头朝前晃,整个人直直摔往地面。 顾星阑心下一惊,连忙跨步上前。 “砰”地一下。 屁股跟地板结结实实来了个亲密接触,那酸爽,疼得顾星阑呲牙咧嘴。 好在小孩是摔他怀里了。 “我哪是你妈啊,你是我老祖宗还差不多……” chapter29,假好心 脑子里一片混沌。 他记不清有多少次无人在意的生病。 寂静、冰冷,像在不透气的薄膜里挣扎。 黎和泰感觉脖子被人掐起来,呼吸不了。 在难受达到极致时,仿佛一把细针猛地朝他飞过来,毫不犹豫就搓破了那层膜。 黎和泰蓦地抓着胸前的衣服,疯狂地呼吸起来。 “张开嘴。”“啊——” “……” 谁?到底是谁? “……” “是香香的山药肉末粥。” “不会真烧傻了吧?” “……” 温流慢慢顺入口中,山药馥郁的香味充斥了整个鼻腔。 黎和泰的意识逐渐回笼,脑子里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人站在阳台的场景,漫长极了。 “做得好。”“再吃一口。” 清朗的声音伴着瓷勺碰撞的铛铛声在耳边不断回响,半睁的眼睛倒映着某张极为俊美的脸庞。 那人就这样专注地坐在床边,眉如墨画,双眸深邃而明亮,像是藏着一片璀璨的星空,嘴唇的弧度恰到好处,带着一抹淡淡的温柔笑意,而原本温顺的发丝,此时却微微有些凌乱,平添了一丝真实感。 这不是梦。 真的有人在喂他。 “咳——咳——” 床上的小孩突然咳嗽起来。 顾星阑正小心翼翼地吹着勺里的热气,见状连忙把粥搁在一旁。 黎和泰摔了之后,一直维持着半睁眼的状态,没意识,却能回应他的动作,他这才敢喂粥。 盛粥的碗已经见底,明明前面喂得好好的。 房间环绕着咳嗽声。 听得顾星阑心脏都快跳出来。 他连忙把黎和泰扶起来,用手顺着后背。 系统:[虽然任务对象抗造,但是也有死亡的风险,建议宿主使用海姆立克急救法。] 电子音落下,顾星阑已经把床上的小孩支起来,握着拳用拇指往黎和泰的腹部拉动双臂冲击着。 “停……停手。”小孩一边咳一边喊停。 顾星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松开手。 没了支撑的黎和泰顺着惯性,躺回了顾星阑怀里。 “你淋雨发烧了,我现在已经叫司机过来,早上六点会接你走。”顾星阑轻声轻语,抬起右手摸向小孩的额头。 掌心下的温度确实降低了,是浅浅的温热感。 心里绷着的弦终于松下来,他呼出一口气,喃喃道:“终于退烧了。” 顾星阑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 “啪”地一下。 右手被狠狠拍开。 “……不用你假好心。” 黎和泰的声音沙哑极了,转过头的双眼带着狠意,还有说不上来的怨念,触及到顾星阑的视线时,甚至连黎和泰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一丝恐慌。 听者有意。 说不受伤是假的。 顾星阑的睁大了眼睛、浅色的瞳孔里透露着难以置信,双唇微张,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给你烧成傻子你就乐意了!”缓过神的顾星阑竖起双眉,面色渐渐涨红,发丝都被气得颤抖,带着嘲讽的口吻:“你黎少爷这谱摆得可真是够大的,可真有出息,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像个可怜虫,这会儿烧退了就开始张牙舞爪地咬人,怎么着?我这鞍前马后的伺候,还碍着您大少爷的眼了?我肯管你这闲事,那是你黎家祖上烧高香!” “你就继续这么端着,最好再烧回去,到时候可别又眼巴巴地盼着别人来救你,我这小庙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我倒看看,没了我这‘假好心’,你能蹦出个什么花样!” 顾星阑一边离开房间一边指着黎和泰阵阵输出。 退到了门口。 木门狠狠地“砰”了一声,整个房间都跟着抖。 屋内的人维持着动作坐在地面上,头发掩住了神情,久久没有起来。 而屋外。 一墙之隔的顾星阑,背贴着门,胸膛起伏着。 但脸上哪里还有刚刚的怒气。 他怎么可能跟一个生病、又有潜在心理问题的小孩置气。 顾星阑深深吸了口气,想到刚刚脑子高速运转的冷嘲冷讽,还有黎和泰丝丝错愕的神情,不由得提起嘴角。 系统:[不用强颜欢笑,你的努力本系统看到了,不仅让任务对象免于死亡,还成功地刷到了时长,一个字,6。] “你知道黎和泰为什么会这么对我吗?” 系统:[?] “因为他怕了。” “怕这种温柔是短暂的。” 怕我是一个中央空调,能对耿易温柔,也能给他温柔,这种对待,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所以他怕,怕沉溺在这种温柔的毒药里面。 系统:[所以刚刚在酒店,你知道任务对象坐在后桌?] 本来不知道,但是在几个小时前看后桌的服务员清理桌面时。 两大两小的座位,一个小座位上的餐具纹丝未动,独立于另外三个座位。 结合着他所见所闻,这个小座位的孩子会不会是黎和泰? “有这样的便宜爹,又怎么会养出好性格。”顾星阑心里淡哀了一声。 chapter30,不告而别 凌晨,天还没亮,桌面的小夜灯晕出一层柔和的光影,像薄纱轻裹着房间,顾星阑蜷缩在小小张的沙发上,肚子还盖着黄色的小毛毯。 这个时间点,楼道外面已经有叽叽咕咕的交谈声穿来穿去,还有锅碗瓢盆碰撞的哐哐声。 不醒也得醒。 顾星阑悠悠睁开眼睛,眼白遍布红血丝,满面倦意,浑身笼罩着层阴霾。 “多睡一会吧,我已经帮你打扫过了。”林承安身上穿着围裙,脸上戴着口罩,在沙发边上弯着腰。 听到这话,困意一下子就笼罩了上来。 幸福感噌噌往上涨。 他马上两眼一闭,脑子昏昏沉沉,很快就睡了过去。 沙发上的人睡容恬静,长长的眼睫被夜灯一照,如同米色的蛾翅、在轻轻发抖。 林承安看了一会,把桌上的夜灯关掉。 没了灯,屋内瞬间陷入黑暗。 但林承安却没被影响,他动作轻柔,慢慢拉开脸上的口罩,露出笔直高挺的鼻梁,本该挂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消失不见,双眼黑沉沉一片。 大概是手瘾犯了。 林承安握笔握久了的食指和中指,布着一层淡茧,虚虚地放在了顾星阑的眼睛,紧接着,动作极其缓慢、慢慢顺到鼻子、双唇……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耳边全都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兴奋得不正常,林承安另一只手拉腰带的动作卡顿起来。 “星阑,你睡了吗?” 声音低得像午夜的幽风,只泛起丝丝难以察觉的涟漪。 林承安的胸腔起伏得越来越粗大,直到脑子里的白光乍现,他快速地用着脱下来的口罩接住痕迹,不留一点证据。 眼睛连眨都不眨,至始至终都看着沙发上的人。 心情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好。 如果忽视某个偷看的人。 应该说是光明正大地看。 林承安静静地蹲了一会,再用干净的手撑着地板站起来。 眼睛径直往小房间看。 一个半人高的黑影,直直地站在门框边。 有点印象,黎家的小孩。 林承安勾着嘴挥了挥手,拿着脏物还有桌上的斜挎包离开了。 空气里还遗留着一股莫名的味道。 睡梦中里顾星阑不安地皱起眉,像在寒风中一样,打颤着双唇,断断续续发出微弱的呓语。 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顾星阑艰难地掏出手机,眼睛都睁不开,连声音都是哑的,发不出一点声。 [夫人,您让我把车开到幸福小区的大门口接少爷,可少爷不在这……] 顾星阑缓过神,吓得他连忙把手机挂断,手里的动作不停,忙不迭地发信息给司机:[你在那里等等。] 房间里的铁床空无一人,厕所、厨房,全都没有。 “星阑?” 顾星阑一激灵,忙道:“你有看到我身边的小孩吗?” 林承安双手抱着试卷,肩上还有一个挎包,看样子要去辅导班。 系统:[这个人复读多年,芜水已经没有学校肯接受他,只能报班自考。] “你能提示这个信息,为什么不能提示一下任务对象在哪里?”顾星阑挑起眉。 系统:[昨天晚上……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电子音出奇地反常。 他浑身笼罩着阴霾,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深思系统的怪声怪气。 “大概出去玩了?附近有一个小孩用的游乐场。”林承安耸了耸肩,转移话题道:“早餐在厨房,热了再吃更好。” 顾星阑集中在前半句,他无奈地点了点头:“谢谢你。” 现在才六点出头,他睡不到两小时。 林承安口中的游乐场,其实就是一个塑料的矮房子和褪色的滑滑梯。 [你先回去吧] 这人退烧了,以黎和泰的精明劲,他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小区门外的豪车过于显眼,顾星阑走到“游乐场”,弯着腰坐在矮房子的边缘,眼睛往外边看。 消息发过去不到一秒,豪车很快就无声地离开小区门口,连半分犹豫都没有,约莫半分钟过去,司机才回复他,看样子是有多嫌弃这个地方。 chapter31,新图鉴 “闷葫芦……丢人现眼……” 带着稚气的童音隐隐约约传进来。 “许牧风,就你这闷葫芦,上了电视肯定丢人现眼!”高个子的男孩叉着腰,脸上还带着赘肉。 “你平时说话都不利索,还不如我家狗呢。”站在一边的廋小孩牵着大黄,大黄嗅来嗅去,闻到许牧风身上的酸臭味,牙齿“噌”地一下就冒出来,哼哧哼哧地呜。 “你就等着跟你妈一样被人指指点点吧!”几个小孩围成圈,看着密不透风,周围被风一吹还有狗毛乱飞。 提到妈妈,本来沉默的小孩突然反应大起来,在小孩堆里挣扎,周围的人也来劲顿时一口一句。 顾星阑累得厉害,不知不觉就在塑料的矮房子里面睡起来,现在被这么一吵,头皮跟着一抽一抽地痛。 等到脑子里的意识逐渐回笼时,耳边刚刚好就听到:“你妈妈是不是把你卖了。” 小孩子表达喜欢的方式是直接而热烈,表达厌恶也同理。 他刚想出去。 没想到坐起来时,外面的狗叫声突然尖锐起来,疯狂地扯着嗓子嘶吼。 几个小孩寻着狗声纷纷转过头,看到矮房子的塑料门框露出两只鞋,纷纷吓得大喊大叫。 他们已经在这附近玩了很久,这个矮房子一般都是给附近的老人堆垃圾用的,结果今天,里面突然躺着一个人。 很难不让人想到电视里被残杀的人。 几个小孩的脸上出现不同程度的惊恐,撒开腿朝着各个方向乱窜,跑得沙尘四处涌起。 惹得顾星阑僵在矮塑料房里面,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 系统:[宿主,结合你昨天晚上刷的时长,共计67小时,注意时间。] 周围的温度有些低,现在已经过了上班的早峰,街道没什么年轻人,只有零星的老人和小孩。 显得顾星阑是个另类。 他睡在里面,衣衫褴褛,活像一个要不到饭只能蜗居在垃圾堆里休息的乞丐。 至少陌生小孩往里面看时,那双眸子透露出来的是这样的眼神。 带着谨慎,还有莫名的敌意,眨巴着看向他,眉压眼,还能感觉到一丝攻击性。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从塑料房子的另一个出口,滑着滑梯出去。 那小孩廋得皮包骨。 从地面生锈的楼梯爬到房子里面,动作利落,两只手扛起了半人高的麻袋,咯吱咯吱地响。 看样子是把他当成抢塑料瓶的流浪汉了…… 顾星阑刚刚睡得毫无征兆,现在两边的脸都蹭了灰,脏兮兮的。 他提起步走到小孩后面,想帮忙的话还没说出口。 结果小孩一个转头,动作非常娴熟,手里抓着把沙子,不带任何犹豫,像做了无数遍的练习,直直地扬了他一脸。 “咳咳……”带着尘土的褐色沙砾满天飞扬,顾星阑的眼里泛出泪,咳得弯下了腰,鼻腔都是苦涩的尘味还有一股狗狗的臊味。 系统:[一方水土养一方小孩,恭喜你又收集到一个新图鉴。] 系统调侃的话进不到顾星阑的耳朵里面,他撒开腿跑到野生的水龙头面前开水冲脸。 老旧的水龙头出个水噼里啪啦响,水“砰砰”溅在脸上,混着面颊的沙尘,淌下好几道浑浊的细流、渗进脚踩的砖块缝里,顾星阑的双眼紧闭,眉头紧皱,用手捧着不断流下来的水砸脸。 这几天的小孩含量太大了,快给他整出神经衰弱。 洗完脸,下巴挂着水一直在往下滴。 余光出现了一张白纸,顾星阑想也没想,道了声谢便拿过纸擦脸。 “水龙头不用关。”旁边人的背上扛着包,袖子撸到手肘,一身腱子肉。 顾星阑让了位置,拿着纸巾细细地擦着下巴。 已经过了早饭的时间,他还要回去接待孟关赫派来的人。 水龙头哗哗直流。 顾星阑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微微下垂的眼睫挂着水,像荷叶上的一点露珠,吸引着人的目光,往下,则是嫣红两片的唇臡,莫名让人生细细品尝的念想,更不用说脸颊还有用力搓出来的痕迹。 旁边的人迟迟不用水,任由水浪费地漫出红地砖,空气在这一刻都死寂了。 顾星阑:“?” chapter32,新图鉴2.0 “你就是顾先生吧?拍、拍下来了。”摄像师一身黑衣,轻拍了背上过分大的包。 包上面露出来的摄像头,毫无保留地把顾星阑拍进去。 这身行头、这个体格,标准的摄像师。 顾星阑笑起来:“你好,我叫顾星阑。” 摄像师扛着机子,明明透过的是显示屏看的人,可手却不自觉地摸了摸鼻梁。 结果蹭了一鼻子的灰:“那个,我先洗个手。” “是这样的,我今天过来试摄,节目组的台本给您发了吗?” 顾星阑点点头:“昨天的事情有点多,还没有看。” “没事,我就是过来测试拍摄设备和环境光线之类的,还有,给你介绍一个小伙伴。” 谈话间,两个人已经往城中村的深处走。 到了巷口,某个房东搓着手,神采奕奕。 听说节目拍了之后可能会拆迁这块地方,房东在带路途中一直滔滔不绝地说着城中村前身的辉煌。 什么道士里的“风水宝地”,公家眼中的“香饽饽”、“宝贝疙瘩”,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但几个人越往里走,一股难以忍受的味道就越明显。 像是汽油混着二手烟,后调还是流浪狗身上的毛臊味。 房东的话不讲了,表情微微拧起来,脸一会屏气一会大口呼吸,整得满脸通红。 结果转头一看,摄像大哥面色不改,如同身经百战;看着孱弱而纤细的白廋子,竟然也没有一点反应。 刚刚老花眼没仔细看,这会看清了,眼睛瞬间直起来。 实在是这个白瘦子长得过于妖孽,看着和这个地方毫无关联,像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和他们不在同一个图层的人。 乖乖,真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啊。 房东动了动喉咙。 而被打量的顾星阑全然不知,注意力全在周边嬉戏打闹的小孩身上。 小孩身上都脏得不行。 脸上一块黑一块白,露出来的手指甲里面全是垢,三三两两,都廋得皮包骨。 看心疼了,顾星阑撇过脸。 不能改善他们的现状,那他的同情心就是多余的,蓦地,脑子里突然就出现了黎和泰昨天嘴硬他的假好心。 “顾先生。” 旁边的摄像大哥突然开口。 顾星阑一激灵。 “我知道你是天星传媒的人。” 顾星阑:? 天星在孟关赫手下,也是负责这个节目的主要公司,摄像师知道他不奇怪。 摄像大哥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你要是想帮助这群小孩,不如踏踏实实把这节目演好,让更多的人看到这里,要是拆迁了,赚的可是普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数目。” 顾星阑:…… 天真。 这些小孩大部分都是租客的,他们连钱的分分角角都看不到。 大城市出身的摄像师,拍过沙漠拍过沼泽,现在被调这这个小地方,却没有半分不爽。 想来是孟关赫的钱给够了。 三个人慢慢走到深处,巷子两边全都是各种类型的塑料瓶,已经不足以让他们三个人并排走。 “那个,前面就是我家房子。”房东提到这,一脸嫌弃,鼻子前挥了挥:“里面的男租客是赌狗,女租客是只……咳咳咳。”房东收住口:“你们文化人也别跟我计较,我没文化。” 芜水这个地方,有钱的特别有钱,没钱的给人当牛马都要看你是什么品种的。 摄像师开了机子,一下子就进入状态,两耳不闻窗外事,注意力只放在显示屏上面。 顾星阑回道:“那小孩子呢?” “有什么样的爹妈,就有什么样的儿子!”一路上都是房东自说自答,现在有人问他问题了,情绪瞬间就激动起来:“一个词,不学无术,整天跟着附近的流浪汉混,身上都多少天没洗了,比路边的狗还脏。” “听说你们要来这里拍节目,我昨天才去请人给他洗澡,换了好几盆水才洗干净。”房东悄咪咪凑到顾星阑旁边:“那个男租户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没种,生不出孩子的!这孩子不知道是他妈哪里带来的野种。” 顾星阑皱起眉。 chapter33,新图鉴3.0 房东不知道说了多久,描述得绘声绘色。 说到房东扯不出其它东西时,一道尖锐的声音猛地从屋子里面传出来。 “你又拿去赌了?!” 逼仄狭小的出租屋里,本该生气满满的日光,照进屋子里面都显得无力起来。 女人脸上化着廉价粗糙的妆,红血丝布满眼眶,一双鲜红的指甲长长地刮在男人的后背上:“又去赌又去赌,怎么不赌死你算了,你看看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样!” “你放开我!”男人疼得呲牙咧嘴,高声吼出来。老实巴交的模样在这一瞬间变得面目全非,脸上的颧骨扬得老高:“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自己干的那些事不嫌丢人啊,啊!” 女人吐了唾沫,“啪”地一下耳光甩在男人脸上,力气大得出奇。 很快两个人扭打起来,屋子里的东西不断砸向对方。 乒乒乓乓的声响中,混着一道不算突兀的咯吱声。 小孩猫着腰捡地上被踢乱的瓶子,慢慢堆起来,一个又一个,捆成团,鲜红的细绳和手上的伤疤混在一起,分不清是流出来的血还是绳,末了,脚踩着塑料瓶收紧绳子,咯吱咯吱地响。 “许牧风!你过来!”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就是这么缘分。 房东走进院子叫出名字时。 顾星阑就开始回想起刚刚对他带着防备和敌意的小孩。 “我昨天才给你洗的澡,你咋又成这副鬼样子,现在请人办事很贵的好吗!”房东半揪着小孩领子,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你这是去上电视,不是当流浪汉。” 说完,又对着外面的顾星阑喊道:“两位,你们进来啊。” 房东神情自若,对屋子里吵架的动静见怪不怪,自己喊自己的,声音不大不小,从院子传到屋子,刚刚好够打架的两个人听到。 丁秀雅拿着烧水壶,许栋抓着舀水瓢。 两个人听到外面的声响皆顿住,视线往外看。 丁秀雅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整理衣物。 今天就是节目组的人过来和她细谈的日子。 许栋见了,嗤了一句骚货。 “再瞎逼逼我撕烂你的嘴。”丁秀雅用气音说出来,生怕吵着了外面的贵人。 飞黄腾达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十里八里的屯,比他们一家还穷的都有,不把握机会就溜走了,这是她好不容易换来的。 “吱”地一声,半掩的门被打开。 “贵人们……” 丁秀雅话说到一半,笑容僵住,整个人顿在原地。 这是一个阳光正好的日子,微风轻轻拂过那个男人。 他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逆着光,身影被勾勒出一圈淡淡的金边,这一刻,胸腔里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连呼吸都跟着一滞,随后就像开足了马力的超级跑车,轰轰轰地响个不停,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吸走。 满世界就好像只剩下自己加速的心跳声和他那双明亮温柔、清朗如玉的双眸。 丁秀雅移不开视线。 “你、你好。”她发愣地伸出手,整理着鬓发。 房东站在最前面,他知道这句问候肯定不是对他说。 面前的女人和刚刚声嘶力竭的模样不同,头微微垂着,眼睛自下而上地看向顾星阑,颇有种小鸟依人的感觉。 “你好。”顾星阑抿着礼貌的笑回应。 这副场景被屋内的男人看得清清楚楚,许栋咬紧了牙,心道:“死娘炮,我呸!” “我们是来交代一下事情。”摄像大哥声音洪亮:“合同你们已经签过名了,我们暂时把许小朋友的监护人划为顾先生。” 有钱能使鬼推磨,孟关赫办这件事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顾、顾,这个姓好。”丁秀雅的话都说不利索,脸蛋微红:“孩子是领养的。” “但是他也叫我一声妈妈……”她柔柔地看着顾星阑,莫名娇羞。 “咳。”房东用手指着顾星阑:“他是住前头的租客,那个摄像大哥是从大公司来的,去过那什么沙什么拉的沙漠呢,见过世面!” 骚都骚错对象。 房东一口大黄牙,在心里讥笑。 结果,“砰”地一声。 铁门猛地被打开,站在前头的房东突然一个趔趄,径直摔地上。 “滚!都给我滚!!” 许栋灌了两口给土地爷财神爷喝的白酒,浑身都涨起戾气:“上什么电视!让全国人民都来看我许栋的野种吗!” “你个小杂种,敢上去丢老子的脸,看我不打死你!” chapter34,捡人 喝了酒,许栋胆子大了不少,语气比刚刚在屋子里还嚣张,横冲直撞地跑到许牧风面前。 一把子就把他提起来。 空气瞬间紧张得窒息。 摄像大哥看不过,直接一腿扫过去,踢得许栋人仰马翻、和地上的房东撞在一起。 “顾先生,你先带孩子走吧,我留下来跟他们谈。” 合同已经签了,定金也拿了,手续也办了。 “现在反悔?有用吗?”摄像大哥长得人高马大,眼神一下子就凶狠起来。 吓得地上的房东本来痛呼的哎哟声都吞进肚子里面。 更不必说许栋,后背摔得结结实实,刺痛感从脊椎骨连到肩胛骨,给人疼得清醒了不少。 现在被摄像师这么质问,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只会窝里横!”丁秀雅低低骂了句。 “大哥,咱们去里面慢慢谈,我这边都已经收拾好小孩的行李了。” “那小孩,别的不说,就是懂事……” 声音传到外面越来越小。 顾星阑带着小孩,头似有所察地往屋子里看。 一地的落叶和发黑发霉的墙体,还有面目狰狞的大人。 顾星阑露出一抹苦笑,蹲下来,敛下了无奈,双手握着小孩的右手,自然道:“小朋友,叔叔带你去喝甜甜的糖水好不好?” 糖水铺就在巷子的路口,路过时还能闻到铺里的老人在搅锅的哐哐声。 散发出来的味道甜腻得过分,但对心情低落的小孩子,却是一个不错的转移注意力的手段。 话音落下,许牧风抬眼看向顾星阑。 脸上麻木着,眼珠子倒映的人像,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许牧风的表情蓦地狰狞,撕心裂肺地吼道:“滚开,你不是我叔叔!” 末了还疯狂地挣扎起来,尤其是视线触及到右手上的白玉无瑕,许牧风被刺了眼,直接张开嘴,直直咬住顾星阑的手。 “嘶” 咬合的力度很大,疼得顾星阑两眼一黑,下意识就放开了手。 系统:[这皮孩子,发疯发得这么突然,下那么重的口。] 手上的牙印红得能滴血。 顾星阑疼得呼吸急促加快,整个人跪坐在地上,捂着被咬出的印子,脸上皱成一团,眼角晕出泪珠。 属狗的吗?这么大的力气! 脱离了顾星阑,许牧风撒开腿就跑,利落地翻上矮墙。 连头也不回,顺利跳到另一条巷子。 “风儿,那就是要买你的人?”矮墙对面蹲了很久的人看到翻墙过来的许牧风,“唰”地一下站起来。 “二皮,你说的那个地方靠谱不,现在就走!”许牧风哪里还有刚刚癫狂的模样,冷静得过分。 二皮挠了挠头:“我昨天忘记跟你说了,那个地方被划成什么试点区,里面的人都被赶出来了。” 许牧风的眉头一压,“啧”了声:“就知道你不靠谱,我叫了四毛,先去他那里躲。” “你真不要你家啦?” 父母在他们眼里是一个很遥远的存在,起码二皮是羡慕许牧风的,有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还有学可以上。 许牧风没有回答,耳边还回荡着杂种和拖油瓶这两个词。 不知道听了多少年,早就免疫了。 “什么家,有你们的地方就是我家。” 二皮在小孩群里又瘦又高,长得早熟,一脸胡茬,笑起来缺了两颗门牙:“我刚刚等你的时候还捡了一个人,长得老干净了,要是有他加入,咱们以后干事就简单多了。” 招摇撞骗的事情,几个人干了不少,许牧风更是重量级,头脑发达,几次策划都是他一人操守。 “带我去看看。” 两个人七拐八弯、绕来绕去,到了废品回收站附近。 许沐风一眼就看到那个过分显眼的人。 躺在地上,照射下来的阳光,就像被一层薄纱裹住。 “就是他,我看他走着走着突然倒了,就把他捡回来。” 同样穿着一身脏污的衣服,却掩不住浑身矜贵的气质,仿佛和他们这群人一个天上一个低下。 “他叫什么?” “姓顾的?我听他一直在念叨什么顾什么的。” chapter35,病秧子 许牧风走到黎和泰面前,蹲下去细细打量:“长得确实不错。” “万一是有父母的呢?” 旁边有人插嘴。 “有父母?是让他帮咱们干事,又不是让他跟咱们四处溜达。”二皮咬着从小卖部顺来的棒棒糖: “不干事就让他给我磕三个响头再走!老子可是救了他。” “你嘚瑟什么?你捡来的人细皮嫩肉的,看着就没多少力气,能干什么事。” “就是,一碰就倒的病秧子!” “可别事没干成先死这头了。” 地上的人没有任何血色,单薄的身子微微蜷缩着,如同秋天的一片落叶,一踩就四分五裂。 二皮被嘲得脸红,顿时拉着几个人要去打架,嘴里骂爹骂娘。 有好戏看,人群里瞬间猿啼四起,纷纷起哄着赶过去。 空地一下就剩下三个人。 四毛看了眼地上的人,又看向许牧风:“风儿,我那边待不了多少人。” 他有些艳羡,又有些矜持,低声道:“你为什么不想去上电视啊,这么好的事情。”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许牧风挥了挥手:“你那里不能待,我就去睡大桥。” “抢得过吗?” 大桥里睡的都是大人。 四毛等不到回答,讪讪地挠了挠头。 “先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许牧风出口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那地上的人呢?” “二皮捡来的,二皮管。” 明明出着太阳,明明没到冬天,那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孤独感又出现了。 …… 系统:[宿主,你已经在糖水铺待了半小时。] “再多待一会也是我应得的。” 顾星阑左手拿勺,舀着碗里鲜黄的木瓜汤,捧着碗的右手,手背上留着一圈青紫的牙印。 “老板,打包一碗。” 他现在也要转移注意力。 愿意看心理医生的人,说明还善存理智,知道自己可能心里有些状况,需要专业人士帮忙看看。 可有些人呢,明明行为挺怪异的,却始终坚信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连去看心理医生都不愿意,这样的人才是病入膏肓。 顾星阑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 从昨天到现在就没让他遇到正常的小孩,一个两个,都不让他省心。 喝完碗里的东西,从糖水铺出来时,已经快要正午。 太阳高高悬挂在头顶,烤的头皮发热。 凭着记忆,顾星阑提着塑料盒慢慢走回原主的出租屋。 “你不是找小孩去了吗?” 刚上楼,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在公共厨房颠勺的大妈看到楼层里过目不忘的小帅哥,连忙喊道:“你带来的那小孩自己跑回来了,就是跟着这附近的小鬼头鬼混呢。” “要我说,小孩就该从小教育。” 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男人,抠着鼻子道:“你这婚没结就带了个孩子,孩他妈呢?” “也没见你带哪个女人回来,前几个星期去哪了都,怎么孩子都这么大。” “……” 几个人一嘴一句,迎面而来。 顾星阑眼睛瞪着,就集中在大妈说的第一句话。 黎和泰自己跑回来了? 像是印证了他的话。 到房前开门时,狭小的空间,留着被简单打扫过的痕迹,地面干干净净,桌面还透着窗外的光,而短小的沙发上,扶手处露出两只黝黑的小脚丫。 这孩子,跑出去也不穿个鞋。 老实说,心里还是松了口气。 又是生病初愈、又是小孩子,保不定会遭遇到什么危险。 “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还敢回来?再搞不告而别这种低智手段,我就让黎泰贺家法伺候……”顾星阑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通,边开口边走路,到了沙发跟前,看清楚人脸后,脸上挤出来的刻薄表情一僵。 [……怎么没增加时长呢?]脑子里系统正嘟嚷着,直到外界投进来的画面,惊道:[怎么是这个小鬼!] chapter36,心理开解 沙发上的小孩不是谁,正是刚刚咬了他一口的许牧风。 许牧风瘦巴巴的,被几根绳子捆住手,头发凌乱,看样子已经挣扎了许久。 现在看到顾星阑,他“噌”地一下弹跳起来。 不知道扭了哪里,就听到骨头“咔”地一声,许牧风的小脸皱成一片。 “神经病,放开我!” 顾星阑二话不说给人松绑。 “绑……带你来的人呢?”见沙发上的人一动不动,估计是长时间待在这里,身体麻了。 “脸白头发软,穿着白色长袖、黑色皮鞋的人,是他带你来的吗?”顾星阑轻声细语,生怕再刺激了沙发上的人。 许牧风听到描述,脸上狠意凸显。 谁能想到一个病秧子动作这么迅速,几下就把他压在地上绑走。 “咕~” 顾星阑还想循序渐进地打开小孩子的心房,猝不及防听到肚子的叫声,笑道:“你饿了吧,我先给你吃点东西。” 装着糖水的塑料盒还有微微的热意,他起身走到桌边拆盒子。 “喂,我不会上节目,更不会认你当爸爸,你死了这条心吧。” 身后传来咬牙切齿的话。 顾星阑听了微微一笑:“我有这么老吗?” 可惜沙发上的小孩根本没有半点耐心给顾星阑,对顾星阑的插科打诨讨厌极了。 才刚刚到现在,这个人说话语气、各种行为,许牧风直接把顾星阑划为软柿子。 对待软柿子,就要捏爆它,最好碾成末。 “如果你不想遭室内入窃,或者半夜被几个人拿着枕头闷死,你大可以试试。” “我说到做到。”许牧风的语气说出来就像吃饭喝水那样简单:“我敢杀人,你敢吗?” 年龄就是一道槛。 槛前随心所欲,槛后小心翼翼。 听了这话,顾星阑动作停滞,脸上的笑也淡了下去。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谁说我不敢?” 顾星阑转过头:手背在身后:“这里又没有监控,你是自己走的?还是被卖了?跟我有关系吗?我有糖水铺的老板可以做不在场证明,有谁能知道我把你……” 大概是顾星阑的语气骤变。 连带着整个屋子都阴冷起来。 许牧风横眉冷对,发麻的手指却微微蜷缩起来。 “你走丢了,你妈妈会来找你吗?还是你爸?” “怎么不说话了?” 顾星阑弯下腰,眼神发冷,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抽出。 那阵原本让人沉溺又让人害怕的香风,此时成了无形的刀子。 许牧风清醒了不少,咬咬牙,在顾星阑的手抽出来时,闭紧了双眼。 下意识的举动,脑子里不由得越想越多越气,对自己的不争气而气。 明明大可以假意服软,再给这个人来一口,最好把肉都咬下来,咬得鲜血淋漓。 让这个人知道他不是随便能靠近的角色,更不是像对待流浪猫流浪狗那样、随便给点阳光就能死心塌地地追随。 可他把这个人当成什么了? 是因为有人第一次这么细声细语地呵护他吗?是渴望那间破屋子的两个人能像这个人那样这么对待自己吗?还是说自己的心底里面、其实有一点点期待?期待这个人真的能成为某个角色,让遥不可及的幻想成真一次? 像练了无数次,在掌风过来时,偏过头,就能最大程度地抵消巴掌在他脸上的伤害。 一秒、两秒。 空气停滞了久久。 想象的掌风没有出现,鼻腔涌进了一道路过巷口经常能闻到却尝不到的、温热、细腻带着鲜甜的蒸汽。 “演技不错,你很有天赋,当然,我也很有天赋。” 许牧风睁开一条缝,缝里透出来的人影。 像是一根烧红的烙铁,让他的心瞬间就被烫出了涟漪。 “喝吧。”顾星阑把糖水碗放在小孩面前,目光恢复了温和,但却没有刚刚的纯粹,里面混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不过你刚刚说的话是不对的知道吗?那些狠话看起来厉害、看起来能保护你,实际上是裹着毒药的糖霜,你把自己包裹得刺猬,一有人来就刺他,可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遇到身上带着装备的,不怕你刺,甚至还要拔你的刺的人怎么办?” “封闭自己、让自己一直处在抗拒所有人的状态里,看似是给自己打造了一层坚固的铠甲,实则是把自己关进了一座孤独的牢笼……” “孤独?” 许牧风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打断道:“你以为你是谁?你是管海边的还是管天上的,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断奶吗,要别人陪你吃饭陪你睡觉陪你上厕所,要人陪你玩过家家是不是……” “对!” 顾星阑板起脸:“你愿意陪吗?” 许牧风被赌得说不出话,半晌道:“给不了长久的保证,就不要随便给人希望啊……” chapter37,物理开解 顾星阑叹了口气,指了指许牧风从微蜷到紧紧握着的拳头。 “你现在的拳头,就好像是你此刻内心的话,你想时刻准备反击,你的身体和心理都一直处在高度紧绷的状态。” “长此以往,只会让你的精神压力越来越大,你抗拒所有人的靠近,你抗拒所有的美好,你只待在自己的舒适区里,反对所有对你内心的改变,就好比一幅五彩斑斓的画,你却只盯着画里那几个小小的黑点,甚至放大那些黑点,全然忽略其他颜色。” “所以……” 顾星阑把碗捧到许牧风面前:“你现在的法定监护人是我,我要对你负责,你不想离开我,那我就不能和你解绑,你大可以一辈子都在我身边,希望你能慢慢打开心扉,哪怕只是开一条小小的缝,让那些美好的东西能透进来一点,咱们一步一步地,把心里那些负面的情绪、那些不正确的想法都梳理清楚,好吗?” 在脑子里的系统大气不敢出。 宿主啊,你的任务对象不是这个小鬼啊。 顾星阑明明穿着宽松破烂的长袖,它却从中品出一点白大褂的味道。 气氛在两个人之间越来越缠绵、越来越诡异。 许牧风缓过神后,本来涣散的瞳孔渐渐放大。 猩红的眼球移动到面前澄亮的糖水碗。 水面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模糊了他的脸色。 许牧风的嘴唇抖动着,突然咬紧了牙:“神经病,离我远一点!” “哗”地一下。 许牧风眼眶发红,双腮发紧,用恢复知觉的双手,把面前的糖水挥开。 霎时间,“哐当”声四起。 塑料碗摔在地上弹了好几圈,温热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 顾星阑因着惯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是从业六年,遇到最难以开解的野生潜在心理问题患者。 汤水黏糊糊,许牧风光着脚踩下去,直奔门口,黑黄的脚印子踩得地板到处都是。 一直延伸出去,直到消失不见。 “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顾星阑扶额,眼下的疲惫感一下子如潮水般涌出来。 什么温柔,什么力量感。 系统:[狗屁不是……不是,宿主,你刚刚说完那些话,存活时长……增加了。] 嗯? “倒不用撒谎,谢谢你的安慰。”顾星阑捏着鼻梁、闭着眼,身上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系统:[确实增加了,减掉你花费的时间,现在时长共计六十二小时,积少成多嘛,任务对象应该就在附近。] 如同呼应了系统的话。 外面响起砸地板的“砰砰”声。 这栋楼的隔音本来就不怎么好,现在外面出现的动静简直突兀极了,一听就是有人在互殴。 顾星阑的腿发酸,但此时也不得不站起来,向外头跑去。 入目眼帘的,是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影。 准确地说,是许牧风单方面挨打。 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黎和泰,揪着许牧风的领子,右拳带着风劲,像子弹一样飞快地射在许牧风的脸上。 “砰”地一声巨响,许牧风被打得偏过头,后脑勺避无可避地砸在后面的木板上。 脖颈上的领子被拽得变形,挣脱不开,根本没有可以躲的地方,也没有反应的余地,接踵而至的就是拳拳到肉的闷响,几乎在空气中炸开,还伴随着阵阵骨骼碰撞的脆声。 木板是这户人家用来隔音的,但现在黎和泰就像趁着屋主外出工作的干劲,几下就把许牧风砸得嘴角出血,还把木板砸出了微微的凹陷。 手劲大的出奇,根本不是一个小孩子能有的力气。 “够了!” 顾星阑几乎是飞奔过去:“黎和泰!够了!你想把他打出脑震荡吗?” 可打人的人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 顾星阑牙一咬,直接出手阻止。 劲劲的拳风到了那圈紫色的牙印,猛地停滞。 黎和泰右手挥拳的姿势是教科书式的直拳,手背连到上臂,全是绷起来的青筋,刘海盖住了眼睛,分辨不出什么神色。 “够了……冷静下来、深呼吸。”顾星阑动了动喉咙,把右手放在黎和泰的右手上:“收回去,慢慢收回去。” 掌心下的手如同一块坚硬的巨石,很难想象手的主人是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 chapter38,倔 系统:“宿主,你好歹高出他们半个身子呢。” 这是身高和年龄的事吗? 要是被砸一下,指不定得淤血好几个星期。 空气安静了许久。 顾星阑都把手捂出汗了,这小孩倔的很,到现在还没有收拳的打算。 “黎和泰……你有本事不告而别,就有本事别回来,看看你现在,跟外面摇头摆尾的流浪狗有什么区别。”顾星阑上了点情绪,使劲把黎和泰的拳头甩到一旁。 “你把他打出脑震荡还指望我再帮你擦屁股吗?” “黎和泰,你爱去哪去哪,这里不是昌谷别墅,我现在跟你没关系了懂吗?” “他更是跟你八竿子打不着,你要是个暴力狂,我现在就能打电话叫黎泰贺送你去少儿所。” 顾星阑一口气把字全部地吐露出来,脸上的两条眉毛夹成川,双眸透出一股混着怒气的审视,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将人里里外外挑剔个遍,刻薄极了。 身后的许牧风没见过顾星阑这副模样。 见面的短短两次,他已经认为顾星阑是个不会发脾气的老实人。 是容易被占便宜、也是他最看不惯的那一类人。 “啊!” 突如其来的飞腿直接扫飞了许牧风。 整个人失力地摔下去,左颧骨狠狠地撞在地板上,差点把舌头咬断。 许牧风痛苦地眯着眼,喉咙发出嗬嗬声,看到那只脚的主人,正抓着顾星阑的衣服,踢过来的右腿笔直修长,一看就是练过的。 这个人刚刚打了他七拳,现在又踢了他一脚,看着苍白无力,实际上残暴不仁,外表是这人最好的伪装。 许牧风死死地盯着,直到再也撑不住,两眼一闭晕死过去。 顾星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双眼有些呆滞。 谁也没想到黎和泰就这么抓着他衣服借力给他身后的人一个踢腿。 “孟关赫,你让我合作的小伙伴晕了,我给他叫了救护车,你给他找一个好点的医生……”顾星阑拿着手机,连出口时语气还保持着微微震惊。 对面还没来得及问,顾星阑就挂断电话,双眼直直地看向黎和泰。 没有刻意完成任务的刻薄,也没有刚刚的怒气,语气平淡,道:“你……为什么要针对他?就因为他把糖水洒在我身上?还因为因为这个牙印?” 气氛莫名尴尬。 顾星阑突然意识到自己貌似拿着前世的态度对待黎和泰,连质问都是麻木的。 黎和泰抖了抖腿,刘海早就被风撩飞,露出了光洁的额头,看向他的眼神还有没消散的冷漠。 可嘴里说的却是:“昨天……谢谢你。” 说完,黎和泰转过身,毫无留恋地走出门口。 系统看着屏幕一会上一会下的存活时长,陷入深思:[宿主,我需要重启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自己好好把握。] 顾星阑还没回过神。 刚刚……那个人说谢谢你? 这真是地狱笑话。 慢慢缓过来时,顾星阑才意识到系统刚刚对他说的话。 “系统?” 得不到回答。 脑海里好像空缺了某个东西,而后又渐渐地被填满。 k:[顾先生,我是管理员,这段时间暂时由我来对您通报时长和奖励信息。] “那原来的系统呢?” k:[出了点意外,它需要回去排查bug,放心吧,我也是很专业的呢。] “那先谢谢你了。”顾星阑挠了挠脸。 出租屋在早上已经被好心的邻居打扫过,顾星阑现在只需要用拖把拖一遍地板。 [顾星阑,你真行,凭一己之力就延后了节目的开机时间。] 兜里的手机响没几秒就被顾星阑摁下接听键,铃声一停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电话对面的医生和护士在交谈的声音。 [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左脸一块印右脸一块印,连牙齿都松动了,说吧,怎么搞出来的] 孟关赫似乎在吸烟,声音听得模模糊糊。 “被……一个小孩打了。”顾星阑咬咬牙,最终还是没把黎和泰供出去。 把这人供出去会牵扯到更多事情。 [你觉得我信吗?他的背调都在我这里,不说其他的,这个小孩人前看着老实,人后就是个坏坯子,会吃这么大的亏?] 顾星阑:“……那你还找他拍节目。” 电话对面[嗯]了声:[好问题。] 孟关赫没解释。 但顾星阑却能想到,用恶劣的孩子制造流量和话题,很符合这个节目拍摄的目的。 “算了,你们在哪个医院,我煲点汤过去。” 电话那头停了很久,久到顾星阑要挂断时,对面才道:[我这边还有事,这孩子的监护权暂时在你这里,节目结束后会有人把他转回去。] 顾星阑:“说这些还早着呢……” 节目要拍,怎么说也得拍好几个月,何况不止他们一对嘉宾。 chapter39,巧合 孟关赫发过来的地址还挺远。 这里没有煮汤的地方,顾星阑拿着所剩无几的钱去私人餐馆里点汤。 说是私人餐馆,其实就是买好食材让人家处理。 傍晚的霞光渐红,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顾星阑提着袋子,站在医院门口,身形被余晖照得模糊,看着有些踌躇。 “喂,黎……少爷他在别墅吗?” [是夫人吗?我已经送黎少爷去学校上辅导班了。] 哦,明天是星期一,黎和泰星期日晚上就要到学校参加特定的爱好辅导班。 什么网球、高尔夫,亦或是小众乐器之类的东西。 “行,你忙去吧,我这几天都在外面旅游,不用管我。” [那先祝您玩得愉快。]对面的语气有一丝诧异,刚结婚确实该度蜜月,可他这个司机也没收到老爷要去旅游的消息啊。 顾星阑哪里会想到这些。 知道黎和泰的去处后,他才拿着保温盒走上楼梯。 或许是他和黎家真的巧合不断。 顾星阑到医院前台登记时,刚刚好就看到沙发上坐着的黎泰贺还有他老板。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个人握着手。 黎泰贺穿着黑色西装,游刃有余,看样子是从公司过来。而孟关赫微微拢着肩,看着谦卑极了。 两个人的辈分不一样,但单看脸,却会觉得这两个人年龄无差。 “那两位先生也是要去看望106房的小朋友,你们可以一起。”护士的声音把沙发上的两道视线全部吸引过来。 顾星阑突然浑身一紧,像是被豺狼虎豹盯上。 k:[请保持人设,违背人设将扣除时长。] 管理员的电子机械声更是让顾星阑差点把手里的汤摔地上。 “那就是我和您说的小职员。”孟关赫右手掌呈上指向顾星阑。 “嗯,很有……精神气。”黎泰贺带着一丝玩味的笑。 “愣着干嘛,快过来。” 孟关赫心情极好,他没有和黎家家主谈过合作,都是家里的老子在处理,现在,短短半小时的相处,他对黎家家主观感甚好。 真会看人下菜碟。 顾星阑心道。 孟关赫对他这个小职员随意板脸,但对黎泰贺这种量级的就是毫无保留的陪笑,该说不说能混这么开有这个人的道理。 见顾星阑还杵着。 k冷道:[再这样下去,将直接扣时长。] 扣时长?系统从来没有跟他提过这件事。 “管理员,这扣时长的事……” [你的系统没有提醒过你吗?] 顾星阑:…… 敢情是系统给他放水了。 没有哪一刻这么感谢过人设辅助器。 顾星阑提着袋子,小跑到孟关赫旁边。 “孟总好!”双眼闪烁着点点亮光,浑身上下一股子殷勤劲。 “这位,你叫他黎总就好,是节目最重要的投资者。”孟关赫手掌呈上对着黎泰贺。 “……黎总好。”换到黎泰贺,那股殷勤烟消云散,顾星阑有些不自然。 不用人设辅助器,他也不能用正常的状态面对黎泰贺,更何况人设辅助器源源不断地涌出心虚和惶恐,简直拧巴成一团,让人难以控制。 顶着黎泰贺那双幽远又深邃的目光,顾星阑压下心里的异样,勾着嘴角露出礼貌的笑。 原主这是在怕什么? k:[这边显示你开启了两个隐藏剧情,虽然都没什么进度,不过……可以啊。] k:[你要是想知道原主怕什么,可以试试能不能开启第三个隐藏剧情。] 那还是算了。 顾星阑的笑比哭还难看,孟关赫的脸有些挂不住。 “认识一下?”黎泰贺仿佛不知道他是某人的男妻子,像初见的陌生人一样,伸出右手。 还没缓过神的顾星阑,下意识忽略右手提着的汤,伸出左手。 看着倒像是想让堂堂黎耀集团董事长兼大股东的黎泰贺牵一个男人的手背。 孟关赫:“……” chapter40,逞威风 “黎总,希望你不要介意。”孟关赫悄无声息地走到顾星阑后面,往他右手捏了一把。 力度不大不小,顾星阑的意识迅速回笼。 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人怎么能犯这么大的错误! k:[提醒您,过分扮演人设也算是破坏人设的一种,毕竟表演痕迹过重了,您注意一下。] 顾星阑把汤换回左手提,伸出被麻绳勒出红痕的右掌心,合在黎泰贺的手上。 不知道是自己的体温过高,还是对方天生精力十足。 只觉得这手握得氛围过于奇怪了。 所谓旁观者清,孟关赫隐隐觉得不对劲,眼睛瞟了一眼黎家家主。 还是那副淡然又谦逊的表情,而顾星阑……在紧张? 视线里,那双泛红的眼皮不正常地抖动着,而下面连着的眼睫更是像蛾翅一样不断扇动。 “不介意,这些是形式上的东西,年轻人轻松点好。”黎泰贺眼角带着笑意,嘴角上扬,眸色里硬是让顾星阑品出宽容慈祥的意味。 看得他浑身发毛。 但显然受用的是孟关赫。 孟关赫站在后面,见顾星阑没有任何表示,又捏了一把。 恰好就是腰间肉,隔着薄薄的布料,如同肌肤相触,吓得顾星阑差点跳出去。 “谢谢黎总……的理解和包容。” 小插曲结束,人设辅助器终于消停下去,感觉智商都回升了好几个点。 顾星阑抹了把脸,敛下疲惫不堪的表情。 三个人顺着医院走廊,慢慢来到106房前。 这里是私人医院,需要预约。 孟关赫招呼旁边的护士开门。 门栓上面有一把黑色的锁。 “这是?”黎泰贺挑起眉。 “小孩子调皮,刚刚没休息好就跑出去玩。”孟关赫耸了耸肩。 说是玩,其实是逃跑吧? 是那个小孩会干出来的事。 顾星阑站在两个人的后面,也算是变相地在站中间。 房门无声地打开。 刚刚好,和里面的小孩对上了视线。 许牧风早在门开的瞬间就捕捉到某人的身影,脸上就像五味瓶被打翻了一样飞快地变化,一会红一会黑,眼睛死死地盯着顾星阑。 直到两个穿着不菲、身材高大的男人进来时,许牧风才咽下所有的情绪,变成了顾星阑在城中村初见时那股谨慎的模样。 脸色漠然而麻木,闷沉沉的。 “这就是那个孩子,姓名许牧风,父母许栋丁秀雅,皆为外来务工人员,目前都是无业游民,家住城中村四号规划区十六街二巷,房东洪心远,这块区划出去的各项费用预估是8595万元……这个孩子和一群小朋友经常干见不得人的事情……” 孟关赫的嘴巴一直没停过,越轻描淡写地讲给黎泰贺听,床上的许牧风就越心惊。 听不懂那些费用之类的东西,难道还听不懂几个人的名字吗? “二皮”“四毛”,几个和他最亲近的人无一幸免地被提到,许牧风深深攥紧了藏在被子下的手,指甲都快嵌进肉里,更不用说口腔,满嘴都是血腥味。 …… 这两个人似乎就是来病房逞威风的。 顾星阑轻轻眯起眼,试图从小孩的微表情分析出什么。 可小孩呆呆地坐在床上,维持着一副阴沉的样子,连最容易看出端倪的眼睛也被刘海掩住。 “那些孩子的父母呢?”黎泰贺出口道。 “有一些是被遗弃,还有一些是各区房东滥情的产物,有父母的少之又少,占比最大的是被遗弃的孩子。” 黎泰贺微微低垂双眸,仿佛透着一抹与生俱来的悲悯与祥和,眼里像是晕染了佛性,淡道:“节目收官后,给他们安置吃喝住行的地方,再拨出一笔教育经费,让他们读书。” 这些话不是对孟关赫说。 不到一秒,阵阵应好声从黎泰贺的手腕处传来,紧接着就是键盘敲打的脆声。 原来这人一直开着手表通话。 chapter41,包真 “时间不早了,咱们换个地方慢慢谈?” 孟关赫看了眼手表,笑道。 两个人权高位重的男人来到这个小病房,不知道谈了多久,现在似乎还意犹未尽地想出去边吃边谈。 顾星阑提着袋子,一直站在他们身后,将他们刚刚对城中村的蓝图规划收进耳里。 “顾先生?一起吗?”黎泰贺侧过身,窗外的霞光把男人如刀削的鼻梁照出一片阴影,那双眼睛说不出的柔情似水。 “不用了,我给小孩带了点东西”顾星阑偏过身:“恭送黎总和孟总。” 两个气场强大的人一离开,整间病房都轻松起来。 k:[恭喜任务者维持人设成功,赠送您三分钟存活时长。] 三分钟……打发叫花子都不够。 顾星阑的眉头抽动。 他从私人餐馆里带了汤,还有几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 “你先喝汤,喝完再吃点别的。”顾星阑坐在塑料凳上,把袋子里的保温盒放在病床旁的床头柜。 一开盖,鲜味铺天盖地。 “是羊肚菌鸡汤,给你补补身子。” “你身上的伤养养就不痛了……” 顾星阑接连说了好几句话都得不到回应,转头看了眼床上的小孩。 小孩低垂着头,看不出是高兴还是开心。 “你怎么……” 话还没问完,被许牧风弱弱地打断道:“刚刚那两个人,会让……小区的小孩住房子吗?” 会吗? 他也不知道。 黎泰贺说的是场面话还是真心话,或是话里有话要对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赶尽杀绝,这他不知道,他不能给出保证。 顾星阑只相信自己脑子里的东西,他想从琐碎的记忆里面拼凑出些什么。 比如节目结束后,几个家族联合投资了那群无家可归的小孩,让他们好好生活、好好上学。 但是脑海里混沌一片,对这个是未知的。 “……节目结束后不就知道了吗?”顾星阑硬巴巴说完。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话?”许牧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视线放在他身上,嘴角露出嘲讽的弧度。 “我会争取让你能延续读书的机会,你好好读书,以后也能帮助他们……”顾星阑心里没底,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给出希望、给出自己能保证的目标,让眼前的小孩有前进的方向。 这次没有摔碗,也没有讲那么多废话,许牧风捧着碗,在碗沿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有人帮你交了一个星期的住院钱,不住白不住。”病房的环境实在是过于安静,静得心里面的那点烦躁慢慢被平复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意,顾星阑扶着腰起身,嘴里止不住地打着哈欠:“我明天早上再来看看你。” 这家医院的病人餐不是外包出去,而是请了厨师亲自做饭,难吃不到哪里去。 “我先走了。” 顾星阑提起步慢慢走出去。 关门前。 “等等!” 顾星阑:? “你认识那个小孩对吗?”许牧风喝完汤,嘴边一圈都是油光滑亮的,被窗外的光一照,更是显得被猪油抹了一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对那个孩子说那样的话……” 哪样? 他骂黎和泰的那些话? 敢情这小孩挨打的时候还有多余的精力留意他讲了什么。 顾星阑拧起眉,就维持着半关门的动作,停了半晌道:“你不是一样吗?为什么对其他人就是乖小孩?对我就凶巴巴……” 化解问题的最好方法就是也问对方一个问题。 许牧风果然没追问的举动。 “你好好休息。” “吱”地一下,顾星阑轻轻把门关上。 脑海慢慢浮出刚刚黎和泰毫不犹豫地拽着他的衣服借力向他后面踢去的场景。 鲜活极了,泥土的气息、沉稳的不像话的呼吸,还有利落的一系列动作。 他那时就应该把黎和泰狠狠甩在地上。 可他犹豫了。 或许黎和泰本人也在赌,赌他会不会把这人连人带腿甩出去。 顾星阑失笑地摇摇头。 k:[机遇一般伴随着危机,同理,危机也蕴藏着机遇,以后遇到困难,不如想想里面暗藏的玄机。] “苦难不值得歌颂。”他难道不喜欢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如果这馅饼是石头馅的那还是算了。 已经到了晚餐的时间,楼下熙熙攘攘,人多了起来。 顾星阑走过拐角。 鼻间的消毒水味混着一丝熟悉的男士香水。 这个香水他刚刚才闻过。 顾星阑定住脚步,看向座上的人。 过道中间有一套沙发四件套,和一个四四方方的茶几桌。 而沙发上坐着的人,本该和某人去外面谈合作,可现在却出现在这里。 黎泰贺? 顾星阑走到黎泰贺跟前,坐在了旁边的座位上。 “黎总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在病房和小孩待了那么久,出来天都快黑,这人还待在医院里面,只能是这个人还想单独和他面谈。 只剩下两个人时,黎泰贺也没有了在孟关赫面前那副平易近人的模样,至少顾星阑能感受得出来这个人毫无保留的气场。 “这次节目好好演,演好了你要什么直接跟助理提。”黎泰贺没有多余的废话,说完,就露出了公式化的微笑。 就这? 一个电话的事,顾星阑皮笑肉不笑:“谢谢您的嘱咐,我这个小职员一定好好干。” “让你走了吗?” 顾星阑的起身的动作一顿。 “陪我再坐会。” 沙发上的男人又表现出那股令人遍地生寒的温情脉脉。 只能让他感到不安和焦躁。 休息区的两个人,一个如坐针毡,另一个轻松自如。 “黎总……您昨天晚上怎么能抛下黎和泰一个小孩就独自走了呢?多危险?” 顾星阑主动开启话题,这也是他想问的。 昨天那通电话,更多的是带着怒气的反问,现在才是真正的疑问。 他不可能安慰黎和泰,但是能从根源下手。 万一哪天他为了刷时长怼黎和泰那小子,不幸成了压垮那小子的最后一根稻草,指不定就提前领盒饭了。 他希望的是最好针对黎和泰的只有他一个人。 话落,沙发上的男人慢慢收起嘴边的弧度。 黎泰贺的西装外套被整整齐齐放在手边,而身上穿着某奢牌最新季度暗纹衬衫,正常的社交距离看不出来图案,而此时坐在沙发上,那些暗纹被头顶上的灯一照,反射得一览无遗,人靠衣装,显得矜贵起了。 再结合那身“自己说的全对、别人说的全错”的莫名气场。 顾星阑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 示弱的话到了嘴边,顾星阑刚想开口。 就听到沙发上的人道:“你还真把自己当他母亲了?” chapter42,犟 顾星阑脸上的表情差点绷不住。 这是什么回答,还反问起他来了。 “那是你亲生儿子,那么小。”顾星阑用手掌比着自己的大腿处:“先不说危险的问题,一个下雨天,您这个做家长的把几岁的孩子独自留在外面,尤其是在恶劣天气下,小孩还发烧了,要不是我遇到,你知道他可能面临的是什么吗?” “您作为父亲的责任呢?” 顾星阑的眉头紧皱,这些话像是埋在内心深处,是前世带过来的反射性记忆。 而引起反射的刺激就是这类不知道面对了多少的便宜父母。 话音落下,一整个后背全部冒起冷汗。 他质问的对象不是上班族、不是暴发户、更不是无业游民,是黎泰贺,挥个手就能要他命的人…… k:[已经违反了人设,您的三分钟时长被扣掉,虽然不懂你们人类这些奇怪的操作,但本管理员想说,理性至上。] “那个……”顾星阑飘忽着视线,最终还是弱弱地偷瞟了一眼男人,男人没有什么表示,表情甚至还能隐隐看出一丝兴趣,顾星阑嗫嚅道:“就是,孩子在成长的时候,父爱是很重要的,非常需要父亲的陪伴与保护,更何况那孩子的母亲……您如果今天放任自己的疏忽,积少成多,假以时日,那孩子肯定会出现心理问题……” 他看黎和泰那小子现在就有。 但这话顾星阑只在心里想,他补充道:“毕竟您就这一个孩子,未来还是要把位置继承给他不是?” k:[哟,现在就吹枕边风了?] 看着坐在旁边的人前一秒越说越激动、那双清眸更是蕴着前所未见的、狂烈的怒意,可下一秒就蔫了吧唧、支支吾吾。 黎泰贺双手相握,手肘靠在膝盖上,身体前倾,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甚至像是很认同他的话,在他说话的期间陆陆续续地点头,到现在还若有所思地睁大着眼睛。 让人心生不安的是,他真从里面看出来专注的意味。 顾星阑垂下头看着鞋尖,不再言语。 哪料想,黎泰贺接着他的话道:“能站起来吗,站起来聊好不好?” 顾星阑:“?” 惹得他丈二摸不着头脑。 顾星阑动了动手指,从沙发上站起来。 想象中,这个人会调侃他或者戏谑他,都没有,反而气氛奇怪得快要令人窒息。 黎泰贺拿着西装外套,近两米的身高带来的压迫感无与伦比。 投下的阴影笼罩了他。 不知不觉,下颌被男人的掌心捧着,像是借位的吻一般。 顾星阑僵硬得如同一块山里头的无情金刚石,头疯狂地往后缩,可这人的手劲极其大,掌心捂着他下颌、大拇指顶着他下巴,一只手抵得上他大半张脸,硬是不让他退。 只能一动不动待在原地。 明明两个人没有唇臡相抵,甚至还有一段距离,可气息却如同缠绕的双蛇,抱着要把对方勒死的态度拧在一起。 “您这是……” “闭嘴。”黎泰贺闭着眼睛,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鼻尖已经快要触到他。 顾星阑轻微颤抖着,抬起右手抵住对方的肩膀,下意识想把人往外推一点距离,可对方没有任何犹豫,动作迅速地把他的手反剪在后背,连带着那件西装外套,“啪”地一下拍在他屁股上。 顾星阑只能任由自己的安全社交距离被破坏。 不知道过了多少秒,只觉得漫长极。 “反应不错。”黎泰贺睁开眼。 双眼清明幽深,哪有什么暧昧。 顾星阑垂下头。 以为这个人要亲他,可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这人在搞什么飞机。 “你今晚回别墅吗?” 就这种情况,他还怎么敢回,顾星阑摇摇头,勉强地维持着体面礼貌的微笑。 “那我就先失陪了。”黎泰贺像是故意的,收起了刚刚的气势凌人,绅士般地把挂着衣服的手放在腹前,甚至放低自己的姿态,对他微弯着腰。 k:[隐藏剧情……增加进度了。] 黎泰贺的离开,把周围的压迫感全部带走,只留下顾星阑一个人的狼狈。 他动了动喉咙,喊到:“等一下!” “缺……缺钱。” 他能用的钱全都在昌谷别墅,原主硬是没有留一点钱在出租屋的打算。 已经走了一段距离的黎泰贺,没有返回来的意思,远远看过去,面色冷硬,好像刚刚的暧昧全是一场要睡不睡的清醒梦。 顾星阑只能小跑过去。 “这是奖励,送你了,还有什么需要的直接打电话给助理。”说完,黎泰贺直接迈开脚离开。 是一张带着黎家家主徽标的卡。 手里的信用卡在隐隐发烫,毋庸置疑,这张卡在芜水,就是畅通无阻的黑卡,要是他想买一套芜水三环内的大平层都不成问题。 顾星阑握紧手里的东西。 心情总算好了一点。 …… 芜水最后的霞光已经彻底在天际线隐没,像一场盛大的落幕预告,而白日里粼粼的芜水江,也彻底被霓虹灯色填满,从江头一直到江尾,贯通着整座现代巨兽,这是一种繁华和孤寂、光明与黑暗瞬间交替的震撼 夜生活开始了。 顾星阑缓缓走出病房区,来到医院大厅。 目的明确,慢慢走到一个白色的沙发前坐下,意兴阑珊地道:“出来吧。” “……” 许牧风躲在沙发背面,咬着唇无声地捶了一下地板。 “你、你认识那样的大老板,这不是挺有钱的吗?”许牧风扭扭捏捏地从背面走出来。 从病房到刚刚的休息区,不知道被这小孩看了多少。 “好小子,我说你这个巴不得我走的人怎么会突然在门口叫住我,敢情是想转移我注意力溜走?”顾星阑刚刚被黎泰贺这么一折腾,面色说不上的无精打采,但至少手里的信用卡还支撑着他跟这小孩周旋的力气。 “门没锁腿没断,我出来逛逛怎么了?”许牧风呛道。 看着这副对自己不负责的模样,顾星阑叹了口气。 他出门时被屋里的小孩一打岔,尤其是这小孩提的话题还是另一个很烦人的小孩,思绪自然就飘到其他地方,哪里还想门锁没锁的事情。 到了外面又遇到黎泰贺。 黎家人能不能在他脑海里离家出走一次? “你不能好好养病吗?” 许牧风没有回答,蹲下来,双眼满是好奇地看着顾星阑手里的卡:“这是叫银行卡吗?我见过,这个卡一插到机器里面就会吐钱。” “你要是好好待在这里养病,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顾星阑拿着卡放在小孩面前。 卡面异常精致,黑底金字,流光溢彩。 许牧风留恋地看了一眼卡,双手背在身后,往顾星阑面前悠悠踱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撅着嘴嘲讽道:“不长篇大论?不说废话了?不玩过家家?” 对待这样油盐不进的精明小孩,利益才能驱使到他。 顾星阑抿着笑点点头:“怎么样?” “我不喜欢住院,又没有断胳膊断腿的。”许牧风的伤势更多是淤青。 “你的牙怎么样了?我听医生说你左边的牙会松动。” 许牧风:“我左边有蛀牙,掉了最好,不用你管。” 犟脾气! chapter43 顾星阑叹了口气:“你不想住院,那你要住哪里?” “你不是有房子吗?当然住你那里。”许牧风双手交叉环胸,身上的蓝色病服皱巴巴的。 “而且,病房的那块锁已经被我扔掉了。”许牧风的眼神幽幽的:“我答应你可以上电视,你就不能答应我不住院吗?” 两个人待没多久,已经有护士和医生赶过来。 “许小朋友!你怎么能自己跑出来呢?!” 护士蹲下来,左看看右看看松了一口气。 给许牧风办理退院的事情比顾星阑想象中的难。 “顾先生,您虽然是许小朋友的监护人,但是孟总有规定,他……必须在这里。”医生显得很为难,又小声道:“不如您去问问孟总?” 顾星阑转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沉默寡言的许牧风,在轻轻地晃着双腿,看样子无聊极了。 “小孩子的伤怎么样了?”顾星阑问道。 刚刚有两个外人在,他只听了片面的,现在才是问的最好时机。 “许小朋友身上有九处淤青,后续会慢慢消肿和恢复,还有就是左边的牙齿,有稍微的晃动,通常情况是可以回家观察和调养的。”医生凑近了顾星阑,扶着眼镜低声补充道:“病人的心情对他身体的恢复情况也很重要,孩子还小,不愿意住院很正常,你……可以劝劝孟总。” 毕竟把人锁到病房里面强制治疗,这是他第一次见到。 医生末了想到什么,额头冒出冷汗:“您可别跟孟总说是我告诉你的。” 顾星阑点点头,无奈地走到许牧风面前:“我现在打电话帮你退病房,但是你跟着我就得听我的话,知道吗?” 话听着霸道,可语气却是柔和的。 许牧风有点移不开视线,挥了挥手:“快、快一点,再磨蹭下去天都快亮了。” 两个人办理完手续出来时,外面的人已经没有多少了。 医院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但离城中村却很近。 顾星阑见许牧风走路一扭一扭的,看着滑稽极了。 视线过于直白,许牧风憋出一股莫名的气。 想他这是为什么摔的,还不是这个人的错! 要不说这个人非要说些奇怪的话,他就不会着急着走,更不会在外面遇到那个姓顾的小孩! 许牧风刚想出声嘲讽,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被顾星阑的动作堵了回去。 “上来吧,我背你。”顾星阑蹲下去,留着一个后背给小孩。 雪白的后颈看着像蛋糕店里面会放在橱窗的奶油蛋糕。 许牧风的手指微蜷,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画面很熟悉。 是他在记忆里不愿提的东西。 他在二皮四毛的眼中是幸福的小孩,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一点都不幸福。 尤其是每天到学校,看着每个小孩身旁都有大人作陪时。还有打架的时候,其他人都有撑腰的大人,而他打架只有被骂的份,无论他是否对与错。 生存到现在,有几类人他不能惹,一是性格强势并且有家的同龄人、二是小区里强势的大人和老人,再就是,他今天第一次见到的、不是小区、看着也不强势,但却有钱有权的人。 弱是他最廉价、最能拿得出的伪装。 但无论哪一面,都不是大人喜欢的模样,他们喜欢的是漂亮乖巧的小孩,而他脏兮兮也不乖巧,无论哪一面都不是大人会喜欢的小孩。 而现在,有一个人愿意接纳真正的他…… 顾星阑等了许久,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人。 小孩居然自己先迈开脚走了。 “正是好心当驴肝肺。”顾星阑嘟囔着大步跟上去。 他实在不知道小孩需要什么。 貌似只对那张信用卡很感兴趣。 可真问小孩要用钱买什么,可又不会回答。 或许只有时间才能破冰两个人之间、带着陌生而紧张的关系。 “坐车吧?”顾星阑追上小孩。 从这里走回去,他能行却不能让受着伤的小孩也跟他这么干。 这小孩比黎和泰年长两岁,可身高却差不多,都在他的大腿处,半长的头发看着许久没打理过,乱糟糟一片。 抬头看他时,那股营养不良带来孱弱无力的感觉又消失不见了,许牧风的眼睛眯起来,显露着无端的压迫感:“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你这小孩怎么一跟我讲话就这么冲。”顾星阑轻点小孩的额头,颇有种在无奈和生气之间选择了生窝囊气:“你刚刚还怎么答应我来着,出来就听我的话……” “现在是听不听话的问题吗?你还真把自己当妈了?” 顾星阑被呛得一顿,眉毛拧起来。 这句话刚刚才听到过,黎泰贺在医院的休息区也这么嘲讽他。 “你刚刚在医院看了多少?”顾星阑脸上严肃起来,蹲在许牧风面前和他平视。 目光里沉稳而深邃,犹如寒星,透着一股不容冒犯的庄重感,让人在望向那目光的瞬间,就会不自觉地端正自己的言行。 可许牧风直面这双眼睛,非但不退缩,反而加以造次:“看到什么?看你吵架?还是看你和那个叔叔嘴碰觜?” “唰”地一下,顾星阑的脸瞬间发热,心里反驳道:“没有觜碰觜!”可双唇微颤,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是害羞、不是难以启口,是他作为一个年长者却没有在小辈面前带好榜样的难堪。 “你反驳什么?”许牧风挠挠头,貌似对亲嘴没有概念:“你能和他……不是更好吗?” 那个男人表现出来的儒雅随和是一张面具,而面具之下他看不出来,却能知道那不是他该惹的人。 如果有这样的人撑腰,谁还敢欺负他? 许牧风不解地看着顾星阑。 “嘴碰嘴这种事情是亲密关系的人才能做的事情……我会给你普及相关的知识。”顾星阑叹了口气:“但现在不是时候,先回去吧。” 手机早在给某人打电话告知退院时就已经电量告罄。 打不了车。 附近除了沙沙的风声之外,安静得过分,是适合休养的地方,医院建在建在附近有利有弊。 弊处就是打车困难。 两个人走了一段距离,到马路边才看到一辆亮着taxi的灯牌。 黄色的车身在路灯下显得有些斑驳,和市中心能晃瞎人的荧黄车不一样,带着历史的旧感。 司机带着墨镜,也不问他们打不打车,直接停到他们跟前,笃定了他们会上。 顾星阑犹豫了一下便拉开车门。 “哇,这味道香香的。”许牧风小声嘀咕着。 顾星阑下意识吸了吸鼻子,一股烟味,忍不住咳了几声。 他吸不惯烟也不习惯烟味,可这小孩却说这好闻。 “很熟悉,但不知道在哪里闻过。”许牧风稳稳跳进车里。 里面没有令人头晕的皮革味,也没有空调机吹出来的臭味。 而最浓的香烟味也不刺鼻,是女士型爆珠香烟会出现的味道。 chapter44 “刚刚坐车的乘客吸了烟,味道重吗?我开车窗透透风?”司机的声音闷闷的。 顾星阑刚想回答,结果手臂一重。 许牧风用手捂着嘴巴打哈欠,眼皮沉重地往下磕了几下。 小孩今天也折腾了很久。 现在累得不说话的样子没有了刚刚的咄咄逼人,看着倒是好相处起来。 顾星阑往后靠了靠,给旁边的小孩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位置。 “不用了。”他轻声回答道。 外面风冷。 不知不觉,本就疲惫的顾星阑也打了个哈欠,昏昏沉沉,眼皮撑不住,跟着睡了过去。 后视镜里的人仿若空谷幽兰,清冷出尘,又像天上的星星,璀璨夺目、遥不可及,让人望而生畏又心驰神往。 司机把墨镜摘下来,右眼一条血痕从眉角穿过眼球直到下眼睑,眼白充血、眼球隆起,此时续着泪,不断涌出来。 黑暗中看得不真切。 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指尖发红。 所有的犹豫、彷徨、踌躇,在电话铃声响地那一刹全部消失殆尽。 …… 不知道睡了多久。 寒意不断侵入他的身体。 浑身像爬满蚂蚁一样难受。 半清半醒的眼缝里慢慢映入几只飞蛾,不断盘绕在电灯旁边。 顾星阑想大口呼吸,可嘴里被满满地塞了一团布。 口涎已经从嘴角流到了脖子里面。 难受极了。 手腕、脚踝,被捆得紧紧地,磨得生疼。 他这是被绑架了? 就像应了他所想。 很快天旋地转,顾星阑呜呜了好几声,全都无济于事。 四肢被扛起来,那些人的手烫得惊人。 从半躺的姿势到现在被架到椅子上,血压的迅速升高瞬间让他两眼一黑,顾星阑痛苦地扭着身体。 “坐好。” 陌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里空旷得过分。 一道凉意抵上脸颊,顾星阑瞬间清醒过来,连呼吸都屏住了。 “好好,就保持这样。” 耳边响起的话像破旧的拉风箱咯吱咯吱地响,难听、沙哑。 脸颊上的凉意慢慢顺到觜吧,嘴里的布团“唰”地一下被挑出来。 银丝还连着布,插在刀尖上,银面反射出来的脸被布蒙着,是绑架犯,只露出一双瞳孔极小三角眼。 “顾星阑?主持人?小明星?”蒙面人呢喃着,动作缓慢,慢慢把刀尖上的布团取下来、擦着顾星阑的嘴巴。 温柔极了。 但他只觉得恶心。 不论是湿哒哒的布,还是这个绑架他的人,都散发着恶心的气息,都让他反胃。 顾星阑面上苍白,没有任何表情。 现在任何挣扎都会成为他受伤害的导火线。 “反应很好,我喜欢。”那块布团擦完觜把擦脖子,顾星阑的喉结被布轻轻地刮过,忍不住咽了一下,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 翻脸比翻书还快。 蒙面人“咔”地一下钳住那根雪白纤细、过分细腻的脖子。 力气非常大,和刚刚的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顾星阑疯狂地咳起来,像是要把肺全部咳出去。 蒙面人欣赏地看着自己掌心下的杰作,眼睛微眯,放声道:“把那个小鬼带过来。” 许牧风同样被捆着,绳子勒出的痕迹和淤青混在一起,看着触目惊心,一动不能动,宛如一只即将步入死亡的幼兽。 一想到这个孩子是因为他被绑架,顾星阑的心就被狠狠地揪起来。 是因为黎泰贺吧? 黎泰贺在休息区的奇怪举动,还有隐藏剧情的增加进度,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了这些人是奔着他来的。 顾星阑勾起嘴角,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笑声。 明明已经害怕得破音,蒙面人饶有兴致看着铁椅上的人。 “黎泰贺知道吗?我后背有他撑腰。”说这些话几乎用尽了身上的劲,顾星阑的胸膛不断地起伏,咬着牙:“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 “继续说。”蒙面人不知不觉蹲了下来,仰视着顾星阑,一双过分算计、精明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顾星阑脸上所有的地方,不放过一丝一毫、甚至是肌肉的跳动。 好像遇到了一个同行。 顾星阑得意地扬着上眉,眼睛眯成缝,勾着得意的劲儿,这一切都建立在害怕上,看着像害怕极了也会因为有人撑腰而小人得意的小喽啰,不成大气。 蒙面人盯了许久,想从任何合理处挑出破绽。 可这个人的每一种表情出现的契机都非常契合当下,有些巧合得过分。 “黎泰贺为什么会给你撑腰?”蒙面人“噌”地一下站起来,右手提着刀,刀尖几乎是闪现到他的下巴处。 顾星阑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喉咙。 这个人明明知道他和黎泰贺结婚。 毕竟他女装和男装的模样几乎是戴假发和不戴假发的区别。 只要有心调查的人都能调查出来。 想到这,顾星阑在心里面“呸”了一声,不知道黎泰贺在隐藏什么,反正按现在走势看,这人准备把他当棋子用完就扔。 k:[任务者,本管理员提醒你一句,最好在保障自己性命的情况下摸索任何隐藏剧情,你最终的归宿是完成主线,懂吗?] k:[不要在没用的地方拼命……] 他也不想。 但他难道还能控制歹徒把刀收回去吗? 顾星阑意识回笼:“你想知道什么?”说话时,顾星阑的眼睛微颤地向下看着刀尖,口腔里的唾液不断地分泌以致于喉咙时刻处在紧张吞咽的状态。 动作的幅度很小,但蒙面人看得一清二楚。 极品,难得一遇的极品。 他快要兴奋得马上就地想找个人发泄。 蒙面人深吸一口气,缓缓弯下腰。 就算隔着一层布,也能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像钩子,像披着美丽外壳的罂粟,不断地勾着人,无论是物理还是精神。 顾星阑眼看着对方要埋在他脖子里,下意识偏过了头。 殊不知,结合着那张脸的表情,只会让人更加欲罢不能。 “是黎泰贺?出来的吗?”蒙面人的语气一本正经,甚至还能听出严谨。 顾星阑莫名幻听这个人在问:“医生,以后怎么办”“医生,这药还能继续吃吗”“医生……”尔尔的正经问题。 可这个人就这样操着一口正经的语气,接着问:“多久?一次?” “一次能持续多久?” “你们是怎么做的?” “有没有在下面做手术?” “黎泰贺多长?” “……” 各种没有下限的问题。 chapter45 就像狗会在害怕时收紧尾巴、猫在害怕时炸起全身的毛。 动物在害怕时都会有反射的动作。 顾星阑也不例外。 全身汗毛直立,手臂上的疙瘩完全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蒙面人问的那些问题对他来说已经超纲了。 “我问你,你们是这个关系吗?” “……是”顾星阑闭紧了眼睛,破罐子破摔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还问我?” “展开说说。” 见过劫财的、见过劫色的,就是没见过这样的。 周围的人看着铁座上的脸,只觉得省下张得生疼。 “头、头儿,那边搜完了,没有。” 废弃工厂空旷得过分,搜查的人从工厂外面进来觉得气氛怪怪的。 过于旖旎缱绻了,完全不像绑架现场。 “地板、下水道、通风口,还有空心的墙体,全部翻过一遍。”说话的人摇摇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翻的是原主的出租屋吗? 像是印证了他所想,说话的人拿出一张褐色的文件封,文件封上,“顾星阑”三个字龙飞凤舞。 字迹正是他自己的。 顾星阑对这份文件没有印象,大概率是原主自己签的名。 蒙面人接过文件,摩挲着表面,细细地检查。 “里面是什么?”蒙面人没了刚刚轻佻的神情,两只眼睛像箭簇一样,看着他。 “你拆开他就知道了。”顾星阑避免着自己和任何人对视,头垂着,余光一直放在地上。 “嘶”了几声。 褐色的文件封四分五裂,从里面掉出一张红色的小本子,上面的“结婚证”三个字极其晃眼,更别说还附带着几张两个人的合照。 蒙面人从地上捡起证书,眼睛睁大着,缓缓打开红色小本。 民政局的盖印很鲜红,一看就是领没多久的证,而那几张合照,照片上的两个人都笑得很灿烂。 尤其是黎泰贺,鲜少见到的露齿笑。 “怎么会喜欢男人呢……怎么会呢?”蒙面人呢喃着,手指点照片,一副思考状。 “头儿,这两个人扯证了,那边的情报应该没有错。” 话音刚落,废弃工厂的铁皮大门“轰”地一下又被打开。 另一个人跑进来:“这个人的工位没有任何那个东西存在痕迹,办公桌、厕所、还有他老板的工位。” “……”顾星阑到这会也意识到这群人应该在找什么东西,而且那个东西和黎泰贺有关。 视线触及到蒙面人手上的结婚证,顾星阑眉头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 k:[本管理员这里并没有原主拍结婚证的记录,更没有和黎泰贺拍照的记录。] 那这些东西百分之一百是黎泰贺安排进他屋子里的。 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飞机。 k:[好消息告诉你,你待在这个地方期间,第一个隐藏剧情的进度正在龟速前进,目前是百分之五。] k:[作为奖励,你有两个选择,一是一个小时的生存时长,二是“矫揉造作”……] “一,当然是一。”顾星阑抢答道。 k:[……增加一小时时长,目前共计五十九小时。] 这么算的话,他已经在这个废弃工厂待了两三个小时了。 隐藏剧情的地点不止在昌谷别墅,也会因为黎泰贺发生变动。 顾星阑真的是要好奇死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才会让黎泰贺和他一个正正经经的大男人结婚,更别提还让他男扮女装。 “搜身。”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顾星阑的思绪突然被打断,脸上一僵,缓过神时,眼睛“噌”地一下瞪大。 原本轻微的心跳声、呼吸声、外面鬼嚎的风声,此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空旷的厂房只剩下那两个字在耳边回荡。 搜他的身?怎么搜? “有洞的地方都给我检查了。” 蒙面人先前还感兴趣,现在已经意兴阑珊,手里捏着几张没有任何用处的照片,看了几眼,末了碾在脚下。 “搜完大的搜小的,两个人都不要放过。” 周围的人发出银笑声,按耐不住地搓了搓手,皆齐声回道:“是!头儿!” 几道阴影从四面八方的方向向他靠近,空间越来越小。 铁座上的顾星阑微微颤抖着唇,试图说些什么,但又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一动不动,额头上更是不断冒出冷汗,汗珠顺着鬓角缓缓滑落,一滴接着一滴,滴在地上,溅起微小的尘埃。 大脑一片空白。 那几只粗糙、遍布伤疤、坑坑洼洼的黑手,像几只不断蠕动的黑虫。 “吱吱”声几乎在空气炸响,椅角和泥地板疯狂地磨察。 顾星阑眼睁睁地看着这几人亮出刀,神志不清地挣扎起来。 所有的专业技能在这群带着目的的亡命之徒面前都是无用之举。 k:[唉,果然还是逃不过这个剧情,本管理员掌管着十四个系统,旗下的四百六十个任务对象,其中,有三个任务者经历此剧情,皆任务失败,经过智能分析,三位任务对象都在初期的主线任务中未能达标业绩或者违反人设,这是概率问题。] k:[就像是你们人类玩文字类游戏时,经常走错路线、进入坏结局一样,可惜这里不是游戏世界,你只有一次机会。] k:[和你合作很开心。] “等等!” “……” 脑海里那股空缺的感觉又出现了。 管理员……离开了。 心脏急剧跳动,快要跳出胸腔,整个人冷汗涔涔,顾星阑打颤着牙齿,双眼涣散,犹如在寒风中冻死前的最后一句呻吟。 从天堂到地狱,一切都来得极其突然,他不是主角,生死就在一念之间。 “嘶啦”几声,刀尖毫不犹豫地划开了衣服,连带着掀起细微的鲜红,血珠濡在白色的运动服上,犹如绽开的梅花。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加重了呼吸。 下手跟着加重,丝毫不在意铁座上的人害怕得狰狞的表情。 越美好的东西就越短暂,既然昙花一现,不如趁早解决在他们手里。 他们在刀尖上舔血,在乎的从来就只有自己的命,还有短暂地、快速触及脑门的筷感。 很快就有人蹲下来,一眨不眨地看着肌肤上的那抹红,“这我在法国和意大利见过……” “布丁啊,你们吃过这两个国家专供给议会的布丁吗?” “……” 蒙面人站在厂房的中心,看着几个人随心所欲的前戏,嗤笑了一声:“搜快点。” “是……”话还没落下。 砰地一下,说话的人连带着刀“铛”地一声倒地。 几个人警觉起来。 “小明星,你的哈尼到了,感谢今天的配合。”蒙面人早就料到了一样,娴熟地从兜里掏出黑色柱体。 “哐”地一声,很快烟雾弥漫。 …… 各种嘈杂声,穿破空气的声音、倒地的砰砰声,甚至还有惨叫。 无一例外地指向他获救的信号。 躺在地上的许牧风睁开一条缝,那个先前压着他的人已经倒在血泊当中。 鲜红得刺眼。 这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场景。 许牧风扭动着身体。 这些人小看了他。 廋成皮包骨也有好处,至少需要好几圈才能捆紧他,而那些神经病就只捆了他三圈。 “喂,我帮你咬开!”许牧风记得声音的方位,慢慢扭动到顾星阑脚边。 脚边全是人,全都是黏腻的、充斥着铁锈味的液体。 “喂,你不会死了吧?” 烟雾蒙蒙一片,许牧风一咬牙,用膝盖顶着椅脚,后背狠狠撞过去。 椅子上的人瞬间倒在那堆人身上。 四两拨千斤。 许沐风眼里透着冷静,甚至带着兴奋地提着嘴,开心着自己不仅没有受到伤害,还能救一个人。 “喂,趁他们晕了,咱们动作快一点!” 地上的黑衣人还在汩汩地流着鲜血,许牧风淡淡看了一眼,扭到顾星阑的头边。 刚想嘲笑这个人居然害怕尔尔的话,视线触及到顾星阑那张绝望麻木的脸,所有的声音都掐死在喉咙里面。 “……” chapter46 空气在这一刻都死寂了。 地上的人,没了之前的温柔,没了之前的活力,生命力……完全消失了。 许牧风看了许久。 久到喉咙和嘴唇发干。 他只感觉要憋出心病。 眉头紧锁着,许牧风不忍地扭着身体爬到顾星阑的面前。 低下头用干净的侧脸轻轻蹭着这个人脸上的泪痕。 “他们死了……” 许牧风想过各种话,安慰的他实在说不出口,最终只停留在这一句,再缓慢地趴在顾星阑的背后咬绳子。 很快,响起了绳索摩擦的声音。 周围,像铅板一样沉甸甸地压在厂房的灰色烟雾,还有浓烈、刺激着人感官的血腥味,和地上绝望的人。 黎泰贺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地上的人双眼空洞无神地睁着,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一颗颗砸落在鲜红的石地面上。 往日的灵动和温柔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揪心的麻木和绝望。 整个人像是被黑暗无底的深渊吞噬。 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徒留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悲戚极了。 黎泰贺走到旁边,抽出一把刀,两三下就把顾星阑身上的绳子挑开。 “等等,还有我!” 早就察觉到外人的许牧风,想喊这句话,可心底里隐隐约约的恐惧感最终压下了喊出口的心思。 那个男人抱起顾星阑,露出来的后背宽厚异常。 显露出来的气势,是和医院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杀伐果断、狠厉如煞。 这个人……肯定杀过人。 直到那抹背影消失在烟雾中。 手上的粗绳磨得手腕生疼,更不用说鼻腔里到处都是恶心的味道。 “该死!”许牧风啐了一口。 废弃工厂外,灯火通明。 到处都是黄色警戒线,一圈又一圈。 “黎总,外面的报刊准备好了,几个外地人未经允许擅自使用旧工厂的老机器,不幸身亡。” 黎泰贺点点头。 “黎总,您等等!”后面有人追上来:“里面的小孩怎么处理?” “那个小孩不是一般人,见了血不害怕,还听了不少不该听的东西。” 正说着呢,又有人从后面赶过来,手里押着黑衣人:“老大,全部都留了活口,我还发现一个想溜的。” “都带回去。”黎泰贺怀里抱着一个成年男子,脸不红心不跳,轻轻松松,完全不减身上的锐气。 来询问的人第一眼就注意到老大怀里抱着男人。 就只看了一眼,天地之间,仿佛所有的精神气都被吸了进去。 …… 怀里的男人的蓬乱地散落着汗湿的碎发, 紧紧黏在脸颊两侧。 那张面容如同破碎的瓷器一般不复先前的精致,双眼无神地半睁着,空洞而迷茫,而嘴唇更是在微微颤抖,似是在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的遭遇。 更不用说这人的衣衫凌乱破碎,几近褴褛,只能勉强挂在身上,隐隐能窥得见里面的颜色。 尤其是肌肤上交错纵横的红痕,宛如邪恶的藤蔓肆意攀爬,有些地方还凝结着血痂,透着一种惨烈的艳丽。 看的人咽了咽口水,捻了捻手指。 跪在地上、被拽着头发的黑衣人突然觉得那股疼到说不出话的拉扯力松了一些。 连忙大吼出声:“黎总!黎总!饶我一条命,我什么都说出来!我什么都说出来!还、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才是真正跟上面接线的啊!!” 这股声音几乎回荡起来,在上空盘旋了好几秒,震得人耳朵生疼。 “啊!”黑衣人的头发又被揪起来。 “再多说一句你的舌头就别想要了。”拽着头发的人狠道。 放完话,视线又忍不住移到老大怀里。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啊——” 黑衣人突然又爆发出惨叫,震耳欲聋。 头上的手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又抓紧了他的头发,比之前的力气重了不知道多少倍。 被揪着头发的黑衣人只感觉头皮都要被撕开,硬是生生地疼晕了过去。 “老、老大,我来帮你。” 居然有人敢掐着他老大的脖子,简直荒唐! 掐着黎泰贺的人不是谁,正是顾星阑,双手紧绷得青筋暴起,指尖红得过分,两只大拇指毫不犹豫摁压着黎泰贺的喉咙,更不用说其他的手指,快要嵌进黎泰贺的皮下。 黎泰贺看着怀里的人上一秒还抱着他脖子神智未清。 下一秒就伸出双手愤恨地掐着他脖子。 这样转变的开关就是从黑衣人求饶时开始。 黎泰贺异常冷静,脸上被掐得出现肝色,还留有余力道:“把他们带回去,越快越好。” “老大!我真的来帮你!”说话的人实在看不惯,凑上来准备把顾星阑的手拉扯开。 结果视线触及到黎泰贺那双眼睛时,动作一下子就顿住了,他心提了起来,连连道:“我、我现在就带他们走。” …… 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这个人真的抱着想把他掐死的心思。 黎泰贺咳起来,声音沙哑:“顾星阑,看清楚,抱你的人是谁。” “就是你……” “都是因为你……” 顾星阑双瞳涣散,眼白猩红一片,混沌极了。 仿若回到前世、被迷雾笼罩着,各种无助和没有底线的绝望。 眼底倒映着怀里无措苍白的美人,黎泰贺泛起点点怜惜,柔和地伸出双手,把顾星阑的手腕抓着压下去:“你很可怜,但是我也不能任由你把我掐死。” “给他找个心理医生……”黎泰贺对着旁边的人吩咐道。 “唰”地一下,不知道开启了这个人的哪个开关。 原本疯狂挣扎扭动的身体,突然融化般地软成一滩烂泥。 黎泰贺挑起眉,给怀里的人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就这一个举动。 怀里的人突然又伸出双手。 只是这一次没有杀气、没有掐他的脖子,而是重新揽着他脖子。 黎泰贺甚至能感受到这人贴上来、不断呼吸起伏的胸腔。 紧接着耳边就是对方蕴着煎熬的抽泣声。 仿佛这个人历经了万重的磨难。 chapter47 顾星阑,老家在浦乡,干着倒卖盗版的生意,十八岁就到芜水务工,打的第一份工是芜水城中村外六十米的小学便利店,第二份工就被人介绍校园剧群演……谈的第一任女朋友是同来芜水务工的发小;谈的第二任女朋友是女大学生,学校正好就是校园剧的取景地,几乎是无缝衔接;谈的第三任……这个人,总结来说就是好高骛远的势利眼、一无是处胆小懦弱的感情骗子、潜在的软饭凤凰男。 黎泰贺回想着当初听亲友汇报顾星阑的背调内容。 实际上接触下来,这个人不坏,更多是虚荣。 来到别墅的第二天就敢伸手跟他要钱。 更不用说第三天就求着他结婚。 所谓结婚,只是你情我愿暂时结成连理的一纸合同,各求所需。 黎泰贺坐在后车座,双腿不正常地扭曲在下面,而大腿上卧着一个熟睡的成年男子。 “老大,你让我找的人选已经有了,目前有两个人,身份都是主持人,有演戏的经历,和顾先生一样住在城中村,您打算什么时候和顾先生结束合同。” “节目结束。” “好,我马上给您拟定新合同……”副驾驶的人扶了一下眼镜,透过后视镜瞟了一眼熟睡在老板怀里的人,犹豫道:“那这个顾先生怎么安排呢?” 违约金对他们来说不是问题,可这个人究竟是个普通人,没见识过他们的厉害,会不会对他们死缠烂打?会不会纠缠不休?会不会胡搅蛮缠…… 开车的人抢道:“这你都问,当然是给他一笔钱一栋房子再改个名搬离芜水啦!笨!” 车里的两个人都是亲友。 黎泰贺无言,静静地偏过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车景渐渐映出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小车驶入市中心。 废弃工厂和昌谷别墅几乎是一个东一个西。 区别是东面穷得连饭吃不起的大有人在,而西面稍微排得上号的小企业家到了东南亚亦或是非洲、南美一些小国就是富可敌国的存在。 落差太大,可在这里却再正常不过。 别墅外的院子非常大大,面积就抵得上一个标准的足球场。 司机刚从地下车库上来,手里拿着喷枪和清洁布,看到别墅大门外一辆流光溢彩的黑色豪车,眼睛顿时瞪直了。 老爷最近这几天回来的频率也太高了吧。 他连忙收拾东西跑到别墅门口,见到车门站着两个熟悉的人,司机赶忙道:“两位表少爷好。” 他平时怵这两个人。 “我来把车开进车库吧。” 司机垂着头,腰微弯,双手握在腹前,恭恭敬敬走到驾驶座门前。 “诶嘿,干什么。” 其中一个表少爷伸出手挡着车门,眼睛眯起来。 “没看见你家老爷和夫人在温存吗?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咳。”另一个表少爷扶了一下眼镜:“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先去忙你的吧。” 两个人人高马大,一下子把稍微上了年纪的司机衬托成小矮人。 “行,那我先去忙其他的,你们……有什么吩咐尽管提。” 每次老爷回来带了这两个人,就意味着别墅要被大清理一遍。 这几天全别墅上下的人包括他这个司机都要接受检查和上报这几天的行程。 和他一起工作的老友原本也是司机,可前几个月突然说要回老家,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那几天吓得他还以为是老友抱怨别墅像牢房的话被人举报上去。 他本来也想着就此辞职,奈何工资高啊。 司机叹了口气。 在全面裁员之后,这些擦车的工作就轮到他头上。 这么有钱,怎么不多请几个干活的。 心里吐槽之际,外面的人已经进来了,司机又匆匆赶过去,刚想张嘴问好。 一转眼就看到老爷抱着一位长发飘飘的女人。 那位打电话和他说要出去旅游的新夫人,现在穿着雪白的蕾丝长裙,一双如同白玉的脚露出来,整个人依偎在老爷怀里,双手更是攀着老爷的脖子,隐隐能窥得见那张精致的脸蛋。 “看什么看,再看就挖了你眼睛。”两只手指突如其来比在他双眼,司机吓了一跳,讪讪地笑道:“您真会开玩笑……” “黎越倡,我去请医生,你先过去。”戴眼镜的人拿着文件夹往相反的方向走。 黎越倡站在司机边上:“现在有你忙的了,快去把车停了,顺便洗洗。” “那个,表少爷!”司机扭扭捏捏说道:“夫人说她出去旅游了,怎么就回来呢。” “《豪门霸总的逃跑契约娇妻》看过没有?你好歹也是作为豪门的司机,怎么不好好学习学习。” 哪有豪门说自己是豪门的? 司机心里无语。 “行了,开完车再去给我买两瓶啤酒,我只要超市六块钱的绿色易拉罐版,记得再给我带点路边的烧烤,让老板下重辣……” 黎越倡说了一大堆,末了吹着口哨,晃着后脑勺哨吊儿郎当地离开。 一点也没有豪门少爷的气概。 …… 车内。 熟悉的男士香水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香甜。 司机抹了把脸,坐上驾驶座,视线不由得飘向副驾驶,慢慢地,又移向后视镜。 老爷和夫人肯定是坐在后车座。 司机转过眼心虚地看了眼行车记录仪,而后把头往后伸。 说实话,他老觉得那位新来的夫人,长得不像人。 长得像老家架在火架上的妖精。 原本浑浊的眼睛看到某个异样,“唰”地一下瞬间亮起来。 不得了。 内裤? 司机拧起眉。 黑色的男士内裤。 这个型号绝对不是老爷的。 司机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新来的夫人……在外面有凯子! 突然像抓到某个难以言说的把柄,司机惶恐地转回头,吞了几下口水。 要是把这个东西交给老爷,说不定会被辞退。 老爷一个大公司的老板、正一枝花的年纪,居然会被戴绿帽。 不如……拿这个向新来的夫人谋点好处。 司机有些颤抖,弓着身爬到后车座,用手指勾起那条黑色的东西。 香……到处都是清香,像是在夫人最理滚过一遍。 “啊!” 司机被兜里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 心虚地拿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人松了口气:“臭小子,你要吓死你老爹了。” [爹,到底什么时候?给个准话,我在家里等得都快长蘑菇了,到底什么时候让我去黎氏工作?] “……急什么急”司机慌忙地把黑色的东西塞进兜里:“你刚大学毕业,又没有什么工作经验,我怎么能破坏了人家的规矩?” [你不是说你升为黎家管家了吗?] 理是这个理,大裁员之后,他以为自己能更上一层楼,结果还是干开车的,甚至现在还要包揽洗车擦车。 司机咬了咬牙:“这和我是不是管家有什么关系,……明天有快递车过来,你来别墅的驿站帮个忙。” 电话那边长长嘘了几声:[让我一个大学生去干这种事,还不如放我回老家放牛呢……] “胡说八道!”司机斥道,末了喃喃道:“我有其它方法,反正你先过来熟悉环境……” chapter48 “黎总。” “家庭医生到了。” 黎惠文板直地站在房门前,敲了两下门。 门没有关,半掩着。 只要偏眼就能看到哭得双眼红肿的某个人。 这个人居然还赖在老板怀里。 “咳,表少爷?”家庭医生疑惑地看着黎惠文堵死的房门。 “您先等等。” 黎惠文说话斯斯文文,看着也一身读书气,但是身材魁梧,矛盾又独特。 被这么一挡,家庭医生什么也看不到:“您可以和我描述一下……夫人受的伤。” “都是皮外伤,刀剌出来的痕迹,不到两毫米。”目测都是这样。 黎惠文的耳朵微微发热。 屋里面的人不知道又在对他的老板纠缠个什么劲。 主要是……他现在站的这个角度看过去,里面的两个人就好像在缠绵涌闻。 家庭医生等了许久,眼看着面前的表少爷没有让开的打算,道:“既然这样,您也可以帮夫人处理,别墅有生理盐水和碘伏,用生理盐水冲洗一下,再把碘伏涂到刀痕周围,最后用创可贴或者纱布……”说到最后,家庭医生“咳”了声:“别墅的药房备着下火的冲药颗粒,惠文少爷,我现在去给您抓一把?” 黎惠文后面的脖子径直连到耳朵 全都通红一片。 “……快去快回。” 屋内。 顾星阑哭够了还在微微颤抖着身体。 手里边只想抓着什么来发泄。 黎泰贺就像一块木头,任由他抓挠。 先前从这个人眼里看到的怜惜不是错觉。 这个人只要在暗一点的地方垂着眉眼,眼睛再看向人时,配合那双紧闭着的薄唇,就有一种这个人像是在怜惜他的感觉。 顾星阑用着吃奶的劲想把理性唤回来,可没有任何用处。 从脑子里的管理员离开后,人设辅助器全线崩溃,所有的情绪像溃了堤一样倾泻而出。 他在刚刚甚至把黎泰贺认成已经成年的黎和泰,这让他深深恐惧,至少他现在在这个世界的认知是已经远离了成年的黎和泰。 “你在怕我?”黎泰贺眯起眼睛。 顾星阑敛下眼睛,手颤抖着,收不回来。 “行了,既然能对我的话作出反应,也该放我走了。”黎泰贺的笑一直都是公式得不能再公式化的官方微笑。 顾星阑颤着唇,道:“再陪我一会……” 房间一下子就陷入寂静。 长发的顾星阑,是另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但只要把被子掀开,再把衣服掀开,就能知道这个人和他长着同样的器官。 黎泰贺晃了神,看着床上的人依赖般靠在他的肩膀上。 “黎泰贺,你在医院的休息区是故意的对不对?” 故意什么? 黎泰贺没问出口,静静地听着怀里的人。 “你故意拉着我演戏,我陪你演戏但不代表我要把命搭进去……” “我不是故意为之,也没有想靠你这个普通人把一些下水道的老鼠引出来。”黎泰贺声音沙哑,垂着眼分辨不清神色。 这是头一次跟他解释。 顾星阑动了动手指,对着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跃跃欲试。 他现在不知道那个被他连累的小孩怎么样,更不知道那群险些要了他的命的绑架犯怎么样。 但事已至此,苦吃了,伤也受了,还把脑子里系统和管理员搞丢。 顾星阑想跟黎泰贺提条件。 黎泰贺这个人有钱有号召力有条件能做大事。 但想让这个人做事的前提是取决于这个商人的意愿。 他不知道今天的事足不足以当成谈条件的筹码。 殊不知,顾星阑这副扭扭捏捏犹豫不决的模样。 在某人眼里,就像一棵混在在草坪里迷茫而彷徨的蒲公英,毛茸茸的,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去往哪里,只能带着懵懂和无措随风而动。 “你说那是演戏,那我现在告诉你不是演戏呢?” 黎泰贺的气息不知不觉混进他的呼吸。 顾星阑猛地一颤,抬眸望向近在咫尺的某人。 这个人一直在缩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原本安全的社交距离下,他看不清这个人的眼睛,可现在,两个人的距离已经能平视。 黎泰贺压着身,手深陷进被子里,眼眸异常深邃,像藏了没有尽头的漩涡、势要将他整个人都卷进去。 他想要说些什么。 但对上这双眼睛,什么话都消失殆尽,脑子一片空白。 顾星阑下意识想推开这个人,可因着脑子里好不容易积攒的理性,硬是生生忍住了。 求人三分笑。 他要求的事不是小事,求的人还是黎泰贺,那就不止要三分笑。 两个人就这么维持了许久。 黎泰贺像是在试探他能进攻到哪一步,几乎近得抵上了顾星阑的额头。 双额相抵,接下来是不是就是鼻尖相抵?再接下来就该是…… 想象中的没有到来。 温热的鼻息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嗯?怎么不说话了?”说话的男人声音低沉而沙哑。 顾星阑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排斥,眉头紧缩、双眼紧闭,连呼吸都屏住,甚至连脸上的毛孔都在抗拒。 “你想要什么?说吧,钱?房子?人?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又是片叶不沾身。 黎泰贺慢慢退开,恢复了两个人之间的安全距离。 淡道:“今天晚上辛苦你了,要什么直接提,不用客气。” 暧昧的氛围突然全部消失不见。 顾星阑松了口气,被子下攥紧了的手,也慢慢地松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男人的脸色,而后定着神。 “我想让您在节目收官后……能帮助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不求您能够面面俱全,只求您可以让那群孩子在寒风中有温暖的衣物蔽体,在饥饿时有果腹的食物,如果可以,还能给他们提供一处能遮风挡雨的临时住所……” 床上的人说这些话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话说完,两个人陷入了久久的寂静。 “好,答应你。” 黎泰贺从床上离身,手不紧不慢地整理身上的衣服。 来不及观察这个人的表情,就已经背过身。 连这个人说话的语气也分辨不出什么。 “谢谢你!” 在男人离开的最后一刻,顾星阑喊道。 连喊话的人自己都不曾发觉,那双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恢复了星星点点的亮光,像初起的晨曦,每一点都在欢呼跳跃,是对世界的向往,是对未来的期待,对着未知的惊喜憧憬着,好像又重活了一次。 黎泰贺关上门时,用最后的余光看清了床上人的眼神。 chapter49 “老板……家庭医生现在在药房。”黎惠文站在房门口,轻声道:“还有越倡那边,已经把人全部转移下去了。” 黎泰贺关上门,没有过多停留。 两个人慢慢往别墅的深处走。 “先去看看那个小朋友。” 手臂上的袖子被一点点地挽上去,皮鞋无声地踩在地板上,黎泰贺每走一步,气势都跟着变换。 在身后的黎惠文知道,他老板这是兴奋了。 一般见血的事情,总能唤起一些怪人的兴奋点。 但今天这种情况不太一样。 对象是小他们好几轮的的小孩。 …… 昏暗狭窄的铁皮房里。 一面墙热得令人冒汗,可另一面墙却冷得人打颤,冰火两重天。 许牧风站在外面,看着那群绑架他的黑衣人被褪去衣服铐在墙上。 这副场景冲击着人的视觉,折磨着人的感官。 视线所到之处,所有的人都在痛苦的呻吟,有的甚至皮肤表面渗出了血丝、严重发肿。 地上到处都是呕吐物,快要流出来。 空气中更是弥漫着难以诉说的味道,闻着比城中村不知道臭了多少倍。 可现在因为扑面而来的视觉冲击,硬是削弱了他的嗅觉,许牧风睁大着眼睛。 “我说这个小屁孩真不简单。” 黎越倡靠在铁栏上。 用大拇指指着里面一动不动的小孩道:“是天生吃咱们这碗饭的人。” 一旁的黎惠文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把他带过来,照常问话。” 谁能想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别墅下面是充满挑战人道的私人刑房。 而掌握着这个天堂与地狱光怪陆离地方的人,正坐在一把真皮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双手相握搭在膝盖,露出来的手臂到处都是看得见的肌肉线条。 这个人很危险。 许牧风被人带到黎泰贺对面。 铁椅异常冰冷,简直如坐针毡,许牧风坐下后,头垂得极低,完全不敢直视对面的人。 “把你从医院到工厂偷看偷听的全部说出来,我要毫无保留。”黎泰贺轻声细语,像是在哄小孩:“好好说,说完有奖励。” “知道了吗?” 话音落下,许牧风连忙点头。 手里的汗已经顺着掌心汇聚到指尖、紧张得溅在地板上,而耳边是一门之隔的惨叫声,更是扰乱人的心神。 他根本没办法平静。 双唇干得破皮、微微地抖着,许牧风没有了之前面对某人的自洽和轻松。 这是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害怕,颤颤巍巍道:“我……我在顾星阑离开后,就跟在他后面……” “……上车之后,我晕了,那个时候我还靠在顾星阑身上……”脑子里一片混沌,只能把某人的风姿笑貌当成线索,越讲,越是沉浸到之前发生的场景里。 他这才发觉,顾星阑这个人几乎贯穿了他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我比他先醒过来,但是我和他没有在一起,我害怕,所以装晕了,然后,顾星阑应该也醒过来,我听到他的声音……他被那群人抓到椅子上,我听到其中一个人问顾星阑和黎泰贺是什么关系,我不知道黎泰贺是谁……黑衣人还问顾星阑是不是被曹出来的,我不知道是哪个词,但发音应该是这样……后来我就听到顾星阑在哭……” 许牧风越讲,心里越难受,讲到后面支支吾吾。 尖叫、抽泣、求饶,顾星阑的声音完全离不开他的脑子。 每一帧都让他想逃避,可愈想逃避,这些就如跗骨之蛆,愈发清晰。 透过声音、语气,仿佛已经能想象到顾星阑被绑在那张冰冷刺骨僵硬如石的铁椅上、双眼充满着恐惧和绝望…… 许牧风说完,眼眶发红。 “我……能问问顾星阑怎么样了吗?”周围涌起来的煞气凛冽极了,快把他压迫得呼吸不了,许牧风忍着发颤的四肢、硬着头皮问出来。 顾星阑是被这个人抱走的。 这个人一定知道某人的下落。 “好,谢谢小朋友。”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明明没有看到对方的脸,可许牧风身处底层混出来的直觉能明显感受到这个人散发出来的狠意。 “啊!!” 许牧风被一墙之隔的惨叫声吓得一激灵,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了。 “带这个小孩出去吧。”黎惠文吩咐着从里面出来的人。 来人满头大汗,身上分布着不正常的红肿,手里还拿着一支烧红的烙铁。 烙铁的白色隔热手柄最终移到一只宽大的手掌里。 黎泰贺穿着那件印着暗纹的衬衫,右手握着手柄,脸上久违地勾着笑,不紧不慢地走进门里面。 没了那尊煞佛,连空气都轻松得跳动起来。 房间只剩下四个人。 黎越倡走到刚刚进来的人旁边。 看着对方肌肉不规则地鼓起来发肿,奇道:“你怎么不穿防护服呢?” 那人什么话也没讲,用没瞎的眼睛看向黎越倡,摇摇头。 “行了,你把这个小孩带给别墅的管家,然后就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黎越倡拍了拍这人的肩膀。 临走前,许牧风用余光望向那块单向玻璃墙。 里面带着煞气的人,从硬手柄到软手柄,从烧红的铁块到鞭子。 衬衫上不复先前的白净,远远看过去,像是红色波点衬衣,矜贵的气质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说不上来的嗜血。 这个人就叫黎泰贺吧? 姓黎,有权有势,和顾星阑在医院分别后顾星阑就被绑架了。 黎泰贺…… 许牧风咬着这三个字,眯起眼睛。 里面的惨叫声一句比一句大,直到门彻底关上。 “唰”地一下,微风拂过,周围的声音被掐掉了一样。 周围安静得像没发生过什么。 许牧风走出来后,整个人瞬间轻松下来,深深地松了口气。 后知后觉,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濡湿。 “大哥哥……你知道那个和我一起被绑架的人吗?”他走到带路人的旁边,轻声细语地问道。 带路人一边留着厚厚的刘海,一边绑在后脑勺,长长的疤痕从眉毛刺到上眼皮,皮肤黝黑,看着恐怖,但感觉上却比刚刚长得人模人样的男人好相处多了。 只见带路的人呆滞地侧过身摇了摇头。 许牧风无奈,只能重新退到后面,牙不自觉咬着右手的指甲。 一条极其长的斜形通道,两边有各种各样的门,有的有锁,有的没锁,木头被腐蚀的味道充斥着大脑,更不用说绕到某处,每隔几步就散发出来的油画颜料的味道。 闻得他晕头转向,根本分不清方位。 甚至两个人还钻了不少的小通道,最后从一扇像窗户的门走出来。 耳边有着机械跳动的声音,许牧风隐隐觉得这里很危险。 两个人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带路人停下来,转过头。 许牧风差点撞上这个人的后背。 浓重的铁锈味盖住了这人身上的汗味,粘腻在他鼻间。 这个人对他来说同样是危险的存在。 顶着对方一眨不眨的视线,许牧风吞了几下口水,弱弱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霎时间,头皮猛地发紧。 这人抓他头发。 许牧风疼得呲牙咧嘴。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那个人不知道按了什么机关,他整个人摔进一个螺旋门里,脑子里迷迷糊糊,转了好几圈,最终直直地摔了出去。 脸和地板刮蹭了一段不小的距离,有种脸皮要被撕扯下来的错觉,疼得他快要把牙咬碎。 chapter50 漫天的白光。 感觉快瞎了。 从昏黑的环境下猛地进入光亮的地方,两只眼睛都在抗议。 许牧风捂着眼,里面酸涩发疼。 “你是姓许的小朋友吧?” 老人一头淡白的发,面上全是和蔼可亲的笑,眉眼带笑,嘴巴也笑。 许牧风强忍着不适,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爬起来。 “我来扶你吧。”管家语气浑厚,听着令人生出好感。 这个地方的割裂感可真重。 要知道前一秒他还待在炼狱看着几个人血污遍地鬼哭狼嚎,下一秒就到了这里…… 和蔼的老爷爷,隐隐的茉莉香薰、流光溢彩的水晶灯,还有明熙通亮的大厅和干净得能印出他脸的地板,更不用说到处都是价值不菲的古董和裱起来的油画。 “我先带你过去正厅吧,那里有小蛋糕。”管家伸出手,示意小朋友牵他。 “老……爷爷,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白白净净又长得帅气的大哥哥?” 管家露出疑惑的表情,弓起食指放在下巴处作思考状,半晌摇了摇头:“这里没有符合你描述的年轻人呢。” 顾星阑,你到底在哪里? 许牧风思绪杂乱,跟在管家后面。 除了大厅又是通道。 两个人走了不少路,慢慢进去某个宽一点的走廊。 这里没有先前令人发指的辉煌。 更多是各种各样的画,还有紧闭的窗,甚至还能看到某些地方被一层灰尘覆盖。 尤其是走出拐角时,耳边听到了“砰砰”的击打声。 终于有除了呼吸之外的声音。 许牧风路过声音的源头时,脚一下子走不动道。 看清里面的人时,眼睛瞬间凌厉起来。 “那是我们家少爷,你可以叫他黎少爷。” 管家见后面的小朋友停下来,便解释道:“现在是晚上十一点钟,少爷刚从学校放学回来,是训练的时候。” 里面的人穿着黑色紧身短袖,不停地朝着一块软板挥拳。 拳头带风、招招发狠、下盘异常稳重,每挥出一拳,头上的发丝就跟着颤动,一颗颗汗珠溅在地上。 门外偷看的许牧风,眼白布满红血丝,腮帮子鼓动着,咬紧了牙。 这个人姓黎,那为什么二皮说他姓顾,这只能说明顾星阑和这人互相认识。 这个人……比他先认识某人,还在某人面前打了他,害他住院,害他们被绑架。 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是因为这个人。 门外带着敌意的目光极其明显。 但门内的人却好像毫无发觉。 规律不变的“砰砰”声,打得板子左摇右晃,完全离不开一只发着力的拳头。 许牧风又幻视了自己被打的场景,牙都要咬碎了。 “走吧,少爷睡前还会去培养美育,如果你想和少爷交朋友,可以明天早上七点和少爷一起用餐。” “……我能留在别墅吗?”他没有找到顾星阑,必须要找机会留在这里。 管家点点头:“我已经让人收拾了两间客房,还有一位小朋友,今天晚上也在别墅过夜。” “谁?!”总不可能是他想的那个人吧? “俞家的少爷。” 听到不认识的姓,明亮的眼睛顿时黯淡下去。 许沐风撇了撇嘴。 两个人走到别墅正厅。 到了这里,已经不能用辉煌来形容,到处都是超乎他想象的有钱。 “管家爷爷!” 真皮沙发上,烫了一头小卷毛的俞锦,笑容甜美,身上穿着棕色小皮衣,光亮的皮鞋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右手正拿着叉子戳着一块从法兰西空运过来的慕斯蛋糕。 “……”看到从管家爷爷身后站出来的人,俞锦的笑容一顿。 “管家爷爷,你不是去找和泰了吗?”语气听着有些悲伤。 俞锦把戳着蛋糕的叉子放回盘子,动作落寞得很。 “少爷还在训练,您可以明天早上七点和少爷一起用餐。”管家爷爷放轻了声音,哄道:“这位是许小朋友,老爷带过来的,你们可以认识一下。” 俞锦和许牧风对上眼的瞬间,前者带着淡淡的嫌弃撇开眼,后者带着警惕地垂下眼。 “许小朋友,我先让人带你过去洗澡。” 实在是许牧风身上太脏,既有白色的不明烟雾颗粒,还有黑褐色的斑点,更不用说到处的灰尘。 吩咐完,管家看向俞锦:“那俞少爷……” “我在这里吃蛋糕……”俞锦拿起叉子俏皮地晃了晃。 很快,正厅只剩下俞锦一个人。 这个别墅他不知道来了多少次,除了二楼,他对一楼的地方已经很熟悉。 俞锦拿出自制的小地图,暗暗地想道,黎和泰要上电视,他也想,可是学校再过几个星期有一个晚会,而且……让他去一个没有蛋糕、没有游戏机的地方和一群听不懂人话的猴子一起上课,他怎么可能愿意?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俞锦喃喃道。 他还想多劝劝黎和泰。 黎叔叔新娶的人叫什么来着?顾星阑? 听说是一个长发飘飘的大美人。 而且还是一个主持人。 肯定是这个人逼黎和泰去接节目。 黎和泰从来都不喜欢周围的注视,但从黎叔叔结婚后,黎和泰居然有了上电视的想法。 明明这个人之前很反感学校的校外活动,更不用说有摄像机存在的校园活动…… 脑子里一团乱麻,俞锦越想越觉得烦,最终拿着笔在二楼的某个房间画个圈。 “那个……” 不知过了多久。 身后一道声音打断了俞锦涂涂画画的动作,他连忙胡乱把地图塞进裤兜里。 慌乱地转头一看。 是刚刚的人。 俞锦脸一阵白一阵红,最终转回去。 而出声的许牧风,从浴室刚走过来,他快速地地冲了澡,现在浑身热气腾腾,说话的声音也带着被水汽晕染的黏糊:“你认识黎和泰吗?” 听到熟悉的人名,俞锦抬起眼皮,“唰”地一下又转向后面。 从金汤匙出来的人,带着一股随性的天真。 许牧风看着沙发上的人。 这个人是天生的笑唇,乍一看就像是在对他笑,可隐藏在笑容之下的“嫌弃”却刺骨极了。 要是二皮见到,指不定又看不懂眼色,像路边的流浪狗一样,吃了一个随心扔的残羹冷饭就要把自己的灵魂都搭进去,被伤得遍体鳞伤还要为那个人说好话、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许牧风露出练习了千百遍的无措和不安,垂着头:“我刚刚看到过黎和泰。” 想要从一个人身上得到什么,就要知道这个人最需要什么,原始的物换物。 chapter51 “他在哪?”俞锦撑着沙发站起来。 新染的浅金色卷发、带着红晕的脸蛋,让人看着就像是小精灵,尤其是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时。 这是他的惯用技能。 俞锦凑到许牧风跟前,又问道:“你在哪里看到他?” 面前矮了他一头的人,廋得毫无美感,弱弱地垂着头,像是被他突然靠近举动惊了一跳。 俞锦加深了笑容。 放轻声音又问了一次:“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嗯……”许牧风怯生生地点头,顿了几秒又补充道:“但是……我要先去找一个人。” “一个叫顾星阑的人。”他抿着唇,头完全不敢抬起来,声音如同蚊音。 还要多带个人,真麻烦。 眼球一转,俞锦暗暗思忖着。 反正他也要去找这个姓顾的,找完再去找黎和泰也不迟,便轻松道:“行啊,我知道他的房间在哪里,你跟着我去吧。” 一拍即合。 两个人往大厅的另一个方向走。 …… 前面带路的人,拿着一张奇形怪状的纸。 凭着那些纹路,许牧风眯着眼、眉一挑。 上面画的线条和他刚刚走过的路线很相似。 别墅的通道像迷宫一样,每两个房间就会分布一个拐角,按这个规律直直通到正厅。 但前面带路的人似乎很熟悉,每次拐弯都胸有成竹。 许牧风嘴唇轻启:“你认识顾星阑吗?” “顾星阑?” 俞锦的抬起头,发出疑惑的嗯声。 明显是对他的话题感兴趣了,许牧风恭起耳,结果,就听到: “是黎叔叔新娶的妻子……” 霎时间,像是猫长出了狗尾巴、狗尾巴长出了人脸、人脸出现三只眼睛两只嘴巴的荒唐。 身后“砰”地一声巨响。 接下来要说的话全部被打断,俞锦吓得一激灵。 “喂,你干什么,吓死我了!”他皱着眉,小嘴努起来,眼睛瞪向后面的人。 “……这都能摔倒?”看着后面平地摔的人,俞锦觉得滑稽,便笑道:“你是要和黎和泰换学校的人吗?” “我提醒一下你,最好找个人一起待在学校,起码不会太扎眼,那里的人才不管你是不是上电视,最讨厌你这种什么都不会还坐享其成的人。” 顾星阑?妻子?娶?坐享其成? 各种细碎的词不断在脑海里蹦跶,许牧风晃晃悠悠从地上爬起来。 眼底一再翻滚的暗色,飘来飘去,到抬眼时已经消失不见,憨道:“你刚刚说什么?” 对牛弹琴。 俞锦一下子就失去兴趣,收回了视线。 昌谷别墅有公共和私人电梯,但公共电梯有很多人使用,私人电梯不知道在哪里。 而且他们只需要到二楼。 两个人身型小,一直躲在装饰物和绿植的地方悄咪咪地赶路。 直到上螺旋楼梯时。 眼看着快要到二楼,俞锦不经意地问道:“你找那个人干什么呢?” “没别的,我就想看看。” 分辨不出是真的想看还是假的想看。 俞锦也不想花费精力在这个底层人身上,便道:“那你等会在房间外面等我,不能提前离开,有人来立马敲门提醒我,最后,别忘了……你还要带我去找黎和泰。” “好,我见了顾星阑,就带你去找黎和泰。”眼看目的快达成,许牧风淡淡地扬起笑。 “不许笑。”难看死了。 俞锦凶巴巴地出口。 二楼通道的灯光不比一楼的明亮,更多是像香槟酒一样昏黄昏黄的,柔和又平淡,让人无端生出一股睡意。 到了拐角时。 一道熟悉的咳嗽声响起。 许牧风一直警惕地支着耳朵,这会听到动静。 整个人战栗起来、眼睛异常明亮,停下了脚步。 “对,你就在这儿等我。”俞锦转过头,看着身后的人,用气音道:“我要去找那个人说点事情,你不能偷听,更不能提前溜走!” “嗯,都听你的。” 见后面的人突然有了一股冲劲。 俞锦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缓过神,这人又恢复成原来那副沉默寡言黯淡无光的模样。 这里的通道和他们刚刚走过的都不一样。 墙上到处镶嵌了小型的瓷花瓶,纹路精美华丽,瓶口上面露出的花骨朵,有一些还垂着头,甚至还能看到表面盈盈的露珠,无一是淡雅型。 香而不冲。 但这些都不是那个人身上的味道。 许牧风等到耳边的动静消失后,刚想从拐角伸头,看清某人房间的方位。 结果触及到俞锦的衣角。 “噌”地一下,许牧风迅速缩回头,眉毛紧紧皱着。 那个浑身铜臭味的人居然还没进去房间。 心里啧了一声,许牧风放轻动作,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这一看。 就看到了俞锦前面的另一个人。 另一个本该在别墅的某个角落打着拳、如今却出现在这里的人。 黑色的紧身短袖,汗湿了的西服校裤,还有一头乌黑碎发的后脑勺。 许牧风认出的瞬间,手深深地攥紧。 两米外,一扇半掩着的门,里头隐隐传出咳嗽声和交谈声,那道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就是顾星阑! 可黎和泰在干什么? 站在门缝偷看! 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 这副场景,自然也被心心念念着某人的俞锦看到。 本来先是一喜,可察觉到黎和泰专注的侧脸和一动不动地朝着某个方向的身体。 俞锦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 从黎叔叔结婚开始,黎和泰就像变了一个人,再也不听他的话,不陪他一起玩。 越想越委屈。 眼眶一下子就蓄满了泪水,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 声音虽小,可足以让那个人听到。 但那人就是不转头,还是在站在原地。 俞锦抹了把脸,缓了许久才没有让脸上的表情太难看,快速提着步跟了上去。 门缝开得有半个身子那么大。 明亮的光从房间透出来,跟着的还有淡淡的药香涌出。 先映入眼帘的是穿着白大褂的人。 俞锦认出来了,那是昌谷别墅的家庭医生。 可随着视线移动,再看到床上坐着的人时,瞳孔蓦地睁大。 只见床上的人,犹如被幽囚于病榻之上的仙子,像画本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素白的蕾丝领口略过宽大,松松垮垮地挂着,隐隐约约能窥得见那双泛着淡光的肩头,更不用说墨发如瀑、随意地散落在身后。 再细看时,便会觉得这人面色苍白,透着一种病态的绝美,而那双眸半阖着,长睫在微微颤动,似是不堪尘世的惊扰。 一阵风来,便能将那人吹落于尘世之外。 如果忽略各种细小的、带着凌虐美感的红痕。 “砰砰”的心跳声过于频繁。 俞锦分不清这是谁的心跳声。 他好像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黎、黎和泰,那是你后妈吗?”他喃喃地问出口,声音低得连他自己都快听不见。 而黎和泰,握紧着门框,连眼神也不分给他。 早就意识回笼的俞锦,咬了咬唇:“和泰,管家爷爷有没有找过你?” “你现在又没训练,管家爷爷他骗我……” “我八点就过来了,一直在在楼下等你……” 一句接着一句,可还是等不到黎和泰的回应,哪怕是眨眼。 这个人以前也是淡淡的,对所有东西都提不起兴趣。 但对他而言是特殊的。 这个人会在他不想写作业时帮他写完,会在考试时帮他多写一份答案,甚至他受伤时还会扶着他去医务室…… 越想,就越觉得这个人背叛了他。 俞锦瞪圆了眼睛,努力憋着眶里又跑出来的泪,抽声道:“黎和泰,咱们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原来你不是生性平淡,你也是会对着其他人发痴。 “那是你的后妈啊,是把阿姨挤走的坏人……” chapter52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心底里隐隐觉得是黎和泰开始渴望母爱了。 可里面躺着的人不是黎和泰真正的母亲。 黎和泰的母亲会死得那么快,很可能就是里面的人凭着年轻貌美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这在他们的圈子里很常见。 如果没有强大的家族撑腰,那么就拴不住身边的人。 怨不得黎叔叔无缝衔接。 但俞锦接受不了的是,黎和泰居然会对间接杀害自己亲生母亲的凶人流露出渴望爱意的表现。 “黎和泰,你知道我家的私生子对着我妈死乞白赖地当舔狗,下场是什么你知道吗?” “只能像条狗一样,什么人都能使唤他,我妈根本不会在意。” “没有人会在意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懂吗?” “黎和泰,你不要被表象迷惑,那是罂粟,是裹了蜜的砒霜!要人命的!” “……” 看着俞锦像一个跳梁小丑不断上蹿下跳。 躲在后面的许牧风抿着唇,只觉得好笑。 姓俞的到底抽了什么风才会说这些话? 如果顾星阑真是被娶进来的。 且不说自己的母亲被一个男小三挤走,就是莫名其妙认了一个男人当妈妈。 换做谁能咽下这口气? 那个姓黎的明明是恨顾星阑。 因为恨,才会在意、才会观察,就像深山老林里伺机而动的豺狼虎豹,只要抓准了时机就会一口咬断猎物的脖子! 这座别墅很危险! 顾星阑的必须得离开这,就算是在城中村过着拮据的生活,也不能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许牧风暗自思忖着。 …… “黎和泰,真是应了他们那句话,你就是个怪胎!” 声音几乎是嘶吼出来,回荡在通道。 这道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包括房间里面的人。 家庭医生擦药的手顿住,头往后转。 可门口什么人也没有。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顾星阑把鬓边的头发撩到耳后,侧过脸疑惑地看向门外。 “我去外面看看。” 家庭医生目不斜视,把纱布放在医药箱里面。 门外静悄悄的。 什么动静也没有,更别提有什么人,仿佛刚刚听到的是错觉。 “黎少爷,你在吗?” 没有人回应。 家庭医生奇怪地看了一眼通道的尽头,握着门把手,严严实实地把门关上。 通道重新回归到不变的昏黄黯淡。 拐角处。 “砰”地一声,俞锦的衣领被拽起来,重重地砸在墙壁上。 这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对待他。 又无情又恐怖。 谁见了他不是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 可喉咙里酝酿的所有话完全说不出口,俞锦只能害怕得睁着眼睛,控制眼眶里的泪水不让它掉下来。 持续没多久。 又“唰”地一下,黎和泰松开了手,眼里没有一点起伏的情绪。 后背和墙壁紧贴缝合,皮衣刮蹭着瓷墙发出刺耳的“吱吱”声,俞锦呆滞着,慢慢滑坐在地板上。 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黎和泰。 像是从地狱里爬到人间化身出来的撒旦。 …… “谢谢医生,我想休息了。” 家庭医生闻言,眉梢上扬,问道:“你饿吗?我可以叫厨房帮你提前准备好宵夜。” “不用了。”顾星阑苍白着脸,露出淡淡的笑:“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 “那好,记得伤口不要碰水,我就先走了。”医生扶了一下鼻边的眼镜,拿着医疗箱退出门外。 房间只剩下顾星阑一个人。 系统:[宿主……你还好吗?] 脑海里响起的电子机械音,莫名听出踌躇和心虚。 老早就察觉到脑子里突然失而复得的感觉,顾星阑咬牙道:“好,我好得很。” 身上左一块伤右一块伤,到处都是创可贴和纱布。 见状,系统发出的电子音莫名颤抖:[是这样的,我回去排查了bug,顺便向主神申请给您提供更加便利的服务……] 系统:[可没想到,负责我的管理员……被革职了,我急匆匆就赶回来找您了。] 顾星阑右手拿着水杯,喝水的动作一顿:“革职?” 想到这个就来气。 他兢兢业业,不说功劳也有苦劳,从不会乱发脾气,更不会恃宠而骄,结果关键时候,过河拆桥,一拆一个准。 “我还能信任你吗?我们人统之间还存在合作精神吗?” 顾星阑重重“啪”地一下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 要不是黎泰贺来得及时,他大有可能就会在那个废弃厂房中道崩殂、提前领盒饭。 还谈什么找回记忆?还谈什么完成任务? 顾星阑垂着眼,欲哭无泪地看着右手还没有彻底消退的牙印和创可贴。 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我跟你怄气也没有什么用。” 气已经在另一个人身上发完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不是吗?冤有头债有主,他会被绑架都是因为黎泰贺,于是善解统意地道:“不怪你,但你们把我独自抛下,我还是不能接受,你必须要给我理由。” 系统弱道:[本系统是有原因的……排查bug的同时还给你谋取福利呢,本系统与宿主同在!] “少嘴贫,先说说你离开了那么久给我谋了什么福利。” 提到这,系统的机械电子音顿时雀跃起来,滋啦滋啦地响。 [是这样的,由于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且在不任务失败的情况下推动了隐藏剧情的发展,主神给您一个永久可佩戴的“愈速如飞”buff,字面意思,佩戴后,您的外伤将会呈倍数恢复,不过有一个发作的必要条件就是您必须处在受治疗的情况下。] 这个buff好,终于不是奇奇怪怪的东西。 “现在马上佩戴。”伤口说不疼是假的。 他已经尽量控制自己不去回想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 系统:[佩戴“愈速如飞”中,佩戴成功。] 话音刚落,皮肤上的伤口顿时麻痒起来。 痒得顾星阑脸颊发热、咬紧牙关,只能抱着自己在床上扭成一团毛线球。 “系统……就没有不带任何副作用的东西吗?” 系统:[当然有!我还给您申请到特别奖励,当当当当!——生肌玉液丸,服用后,使用者将获得白皙胜雪、吹弹可破的皮肤,不仅火烧不烂,还不怕开水烫,皮肤将永久不可降解,世界末日了您一身皮还是完好无损,能够实现最完美的皮包骨、木乃伊!] 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你给我拿远点。” 系统:[……最后。]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一个。] 顾星阑躺在床上,手轻轻扣着伤口上面的创可贴,满脸泛红,眼眸水汪汪的,整个人像被蜜水浸过的红枣一样,轻言软语道: “当然是坏消息,先说说坏消息。” 黎和泰不在身边,他刷不了时长。 现在回到昌谷别墅后,于他而言,排在第一位的就是他生存时长不够、面临抹杀的危险情况。 所以,只要不是跟抹杀有关的事情都万事大吉。 chapter53 系统:[坏消息就是,咱们被分到另一位管理员手下了。] “有什么不一样吗?” 系统:[每个管理员都有提高业绩的办法,k管理员是出了名地喜欢散养,业绩常年垫底,而咱们这位管理员代号为h,h大人为了提高业绩,给所有的任务者都列了排名,俗称业绩排行榜……] 排名、业绩。 一朝醒来,自己成打工的社畜了? 系统:[您目前排名垫底,而垫底的任务者,如果在下一次揭榜时还是排在垫底的话,将会面临严重的惩罚任务!] “系统大哥,你这样搞我还怎么玩?”顾星阑欲哭无泪。 系统:[欲速则不达,任务对象还小,您有很多机会可以扮演好恶毒人设,而且h大人很好说话的,经常会派发各种不同的福利。] 话是这么说,可他就是一块水中浮萍,哪里有水波就被荡到哪里去,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想知道如果垫底的话,惩罚任务会是什么?” 系统:[本系统也不知道……] 说话之际,门响了两声。 顾星阑从床上撑起身子,往门口看。 这个时间点,黎泰贺不会来这里,家庭医生几分钟前刚离开,除了管家和佣人,他想不出还会有什么人会来主动找他。 “进来吧。” 门开了一个缝。 “砰”地一下,又被瞬间关上。 顾星阑:“?” 门外。 许牧风紧紧贴着门,瞳孔缩小、嘴巴微张,大口大口地呼吸,发出细微的气音。 他看到了什么? 没有顾星阑。 而是一个女人。 可他刚刚的耳朵没有出错,明明就听到了顾星阑的声音! 门上的扶手就像一块吸铁石,吸引着他进一步开门的动作。 许牧风咬咬牙,往附近看了一圈。 静悄悄的。 这个通道铺的是柔软的墙布,不知道铺了多厚,隔音完全没有问题。 他刚刚避开了黎和泰和姓俞的,等到这两个人下了楼梯,他才敢露出头。 至少这里的通道只剩下他一个人。 许牧风咬着牙,脸微热,想伸出手敲门,嘴里更是软声细语、踌躇不决地道:“顾、顾……” 刚刚的惊鸿一瞥,就算是长发,他其实也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不知道顾星阑为什么要成这副模样。 但有问题不就要问吗? “顾星阑”三个字还没说出口。 霎时间,脸颊上的肉几乎要被五只指甲深深地陷进去。 许牧风的嘴突如其来地被一道极大的力度捂着。 捂着嘴的手,指缝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茧,手背上全是疤痕。 他瞬间认出来。 黎和泰! “抓到你了……”耳边的声音沙哑得过分,沉得像恶魔低语。 许牧风瞬间冒起全身的汗毛。 “顾!” 他疯狂地挣扎着,只叫出了一个音节,身体狠狠地蹭过墙,响起阵阵的“唰唰”声。 很快就被身后的人迅速抓进拐角后面。 一条银白色的暗光从黎和泰身后亮起。 是刀。 视线触及到那柄短刀,许牧风原本挣扎得厉害的四肢突然一动不动,身体本能地僵住。 那把刀带着斑驳的缺口,像是日复一日地从巨石上砍出来的痕迹。 他毫不怀疑黎和泰会拿刀砍他。 作为底层摸爬滚打的人,到了这里,没有谁会为他撑腰。 他连最基本的自救都做不到。 “黎和泰!你疯了!” 来人放声喊道,一手抓着裙摆,一手扶着墙,脚步虚扶着,脸上因为赶路,泛着不正常的红。 此话一出。 像是一块巨石掉进了池里,水溅得到处都是,完全平静不下来。 黎和泰的刀被匆匆赶来的顾星阑抢走。 现在看到这玩意就害怕。 烫手一般,顾星阑远远扔出窗外。 “沙沙”几声掉进楼下的草丛里面。 现在也顾不上高空抛物的问题,满脑子都是黎和泰刚刚持刀的模样。 这个人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好像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有迹可循,可他抓不住到底是哪个契机。 种种迹象,都表明了黎和泰已经隐隐约约变成了小疯子。 “啪”地一声。 顾星阑这么想时,手已经扇在了黎和泰脸上。 “你现在能拿着刀威胁人,长大就会拿着刀做不该做的事情。” 这一巴掌,把黎和泰扇得久久待在原地。 脸上的红印笼罩了一大半张脸,甚至嘴角微微晕出血痕,表情一扫刚刚冷漠阴鸷的模样。 整个人静立地站在原地,眼眸低垂着,看向地面。 就好像刚刚只是一阵不合时宜的风把这人的头吹偏。 掌心发麻,他用了不小的力度,顾星阑咬了咬唇,手红成一片,指尖发颤。 莫大的恐慌从心底里冒出来。 隐隐蕴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 前者的恐慌是在恐惧十年后的黎和泰,后者……是他能为自己物理反抗了一次黎和泰而感到无法言喻的快感,就像窝囊卑微了一辈子的惊弓之鸟打破了桎梏、黑暗里划破了一道口子。 意识回笼后,顾星阑双腿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喂!你没事吧!”许牧风撑着四肢,手脚并用地爬到顾星阑旁边。 这个人是在为他报仇吗? 好像不是。 但许牧风的直觉告诉他,地上长发飘飘的人是带着报复的状态。 “黎和泰!”清朗的童声响起。 一浪比一浪高,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远处,俞锦顶着哭肿的眼,右手还牵着某个意想不到的人。 “黎叔叔,你快阻止那个坏女人!她居然打了和泰!” 而被指责成坏女人的顾星阑,在地上微微抬起头,双眼不知不觉已经蓄满了泪,瞳孔麻木涣散。 纷乱的中心。 好像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主角,在戏台上演着荒唐的默剧。 混乱中带着诡异的安静。 黎和泰什么话也没说,抬手擦过脸上的红痕,把刘海全部撩到后面,抬眸看向黎泰贺。 两个人像极了,如同大小翻版。 “功课做完了吗?” 黎泰贺的语气鲜少地和缓,周身都跳动着轻快的分子,仿佛刚从桃花源出来,完全没有生气的迹象。 “做完了,父亲。” 空气几乎凝固,连吸着着鼻涕的俞锦,一时也禁了声。 “和俞锦道歉。” “对不起。”黎和泰顶着一张红肿的脸,看向浅色卷发的人。 “和许小朋友道歉。” “对不起。” “和你妈妈道歉。” 黎泰贺转过身,一步一个脚印,走到顾星阑面前,伸出手。 掌心有几块像是指甲深嵌出来的痕迹,带着丝丝血红。 “妈妈……对不起。” 不应该…… 他从来没有听过黎和泰跟谁道过歉。 但就现在,接连几次的对不起…… 顾星阑战栗着垂下头,咬着唇。 身体变得越来越奇怪,不是人设辅助器,而是他前世模糊不清的记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顾星阑伸出手,握住黎和泰,像是接受了对方的道歉。 抬起头时,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狡黠。 像小人得意的模样,眉梢高高地扬起,眼里数不胜数的诡诈。 “错什么错!” 俞锦咬着牙看了许久,快要把牙龈咬出血:“你这个坏女人,和泰有什么错!!他一直都是好孩子,不用你评价他是不是好孩子!” 眼看着俞锦一头浅色的头发炸起,不复人前芭蕾小王子的矜贵模样、急得到处蹦跶。 chapter54 “俞锦。” 黎泰贺出声,打断了情绪过于激动的小孩。 视线放在地上的顾星阑,缓缓走过去。 一只手便把他捞起来。 猝不及防,顾星阑低呼一声,手臂上的长袖顺到手肘处。 露出了一条又一条绑着的绷带。 “怎么跑出来了?” 黎泰贺在小辈面前,对他展现出来的是一如既往的柔情。 顾星阑早就敛下小人得意的脸,恢复成柔柔弱弱的模样。 “可以把我抱回去吗?” 黎泰贺没有回应他。 直接托着他的大腿往通道里面走。 他的下巴靠在黎泰贺的肩膀上。 把身后三个小孩的状态全部收进眼底。 许牧风的脸上丝毫不带掩饰的错愕,直直地望着他。 还有俞锦气得涨红的脸蛋,嘴里欲言又止。 …… 他是不是太贪心了? 顾星阑勾着眉头、下压着眉尾,眼睫轻轻垂着,莫名愧疚。 心里一阵一阵的刺痛。 为了一次性刷更多的时长,甚至违背了他做人的原则。 用余光,顾星阑静静地看着那道已经离开的黑色背影。 系统:[时长增加了,足足十个小时……目前共计七十二小时。] “为什么叹气?”黎泰贺感受到颈部不规律的气息。 “我打了你儿子一巴掌。” “过意不去?”黎泰贺笑道:“那你也可以让他扇一巴掌。” 顾星阑:“……” 系统:[宿主,有黎泰贺在,任务对象不能把你怎么着。] 所以黎泰贺的死期一到…… 系统:[也就是您的死期,或许换个词更合适,叫功成身退。] 听到这,顾星阑静静地待了一会,对着抱他的黎泰贺轻声道:“他很听你的话。” “你的话也同样听。” 黎泰贺说话滴水不漏,收集不了任何有用的信息。 把他抱回房间后,黎泰贺临走前,从口袋拿出一把东西:“你会需要这个,记得好好把台本过一遍,你们养好伤,就该开机了,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砰”地一声,木门重新隔绝了两个人。 床头柜上……一把钥匙。 钥匙有着陈旧的气息。 抵在鼻间一闻便能闻到淡淡的女士香水味。 这是黎和泰亲生母亲的东西吗? 顾星阑摩挲着钥匙表面的纹路,半晌,抿紧了嘴唇。 他今天确实做得过火了。 要矫正小孩子的错误行为,首先最应该的就是了解小孩为什么会这么做的想法,其次是口头上明确地指出这种行为的错误,而不是像他刚刚那样,直接给小孩来了一个大逼兜。 长叹了一口气,顾星阑直直往后躺。 整个人深深地陷在床里。 “系统,我要听好消息,你之前说的好消息是什么?” 系统:[宿主,这个好消息刚刚好符合您当下破坏自身原则后想补救的心情,由于管理员之前的疏忽,主神大手一挥,慷慨地给您赠送了究极金手指,为您量身打造……] “停,别吹没有的东西了,直入主题。”顾星阑用手臂盖着眼睛,打断道。 系统:[由于抹杀时长的流速和您扮演人设获得时长的流速一样,为了您更有积极性完成任务,所以,在您靠近任务对象五米内,时长减少的速度将大幅减缓。] “噌”地一下,顾星阑挥开手臂,眼睛瞬间亮晶晶,一眨不眨地看着天花板。 “也就是说,如果我和黎和泰待在一起,一个小时能当两个小时用?” 系统:[理论上可以这么说,毕竟任务对象现在之于您相当是时间折扣券的存在,主神大大也是希望您能专心对待任务对象,把精力都放在任务对象身上。] …… 风波一停,昌谷别墅又重新变得沉默寡言。 瓷墙的凉意丝丝渗透着薄薄的蕾丝裙。 地板被窗外的月光切割成一块又一块。 顾星阑身穿白衣、披头散发、动作怪异。 要是有人起夜,见到这番场景指不定得吓晕过去。 他直奔目的地。 蹑手蹑脚地把钥匙插进孔里。 “咔嚓”一声。 无声地打开门。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黎和泰的房间。 空旷得像个客房。 没有属于黎和泰自己的痕迹。 唯一一个能辨认出黎和泰居住的痕迹,竟然是那个半人高的书包。 银纱般的月光,透过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悄无声息地洒落在地板上。 有了月光,很轻易就看到床上睡容恬静的小孩。 顾星阑静静地看着。 黎和泰在这个人生的时间段,就是一个小孩。 这个人有自己的成长、有自己的小世界、有自己的心事和烦恼。 “对不起……” 凑近之后,顾星阑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 小孩的呼吸平稳,甚至还能隐隐听到轻微的呼声,像小猫处在舒适的环境下会慢慢地发出咕噜声一般。 清凉的凝脂擦在脸侧浮肿的红印上。 顾星阑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人。 把现在的黎和泰当成成年的黎和泰,明明在这个时间段,这个人什么事也没干,却要承担他莫名其妙的报复和怒火。 越想,觉得得对不起床上的小孩。 这瓶消肿祛瘀的药膏在黎家那镶了金丝的医药箱里面,效果差不到哪里去。 涂完药膏,顾星阑坐在地毯上,拿出手机翻看孟关赫发过来的新台本。 这一次发过来的就是节目初定的拍摄内容。 他在节目里第一幕就要去贵族学校接黎和泰。 让黎和泰扮演一个叛逆少年,那肯定不靠谱。 节目又不能平淡如水。 只能他自己多费点心思。 那什么,乡巴佬进城的即视感,按照这样的感觉表演出来就对了。 屏幕光昏黄黯淡,顾星阑不知道看了多久,打了一个无声的哈欠。 “系统,你能为我扮演一次五点的闹钟吗?” 来这里上药,随便节省时长看台本。 如果可以,吃饭上厕所洗澡工作看书发呆都带着黎和泰,放在身边时不时刁难几句,这样任务就顺顺利利地完成了…… 思绪飘得越来越远。 顾星阑在地毯找了一个合适的角度慢慢阖眼睡去。 系统:[……我还没答应呢……] chapter55 皮肤上的凝膏越发清凉。 留着某人过于小心翼翼的慢、捻、抹、复、挑。 触感久久不散,一直盘旋在脑海里。 像轻舞的花瓣、又像缥缈的云雾,萦绕不散、挥之不去、缠绵不休。 …… 夏天快临秋的季节多台风。 芜水离最近的海有几百公里,台风登陆时,芜水江也不免翻潮滚涌。 窗外狂风大作,雨水泼墨般湖满了整块玻璃,尤其是房间在昌谷的背光处。 阴暗又阴冷。 可地毯上熟睡的人却不觉得,眉头舒展,静静地蜷缩在床边。 系统:[宿主,五点了……] 电子音像敲木鱼一样响久久,直到窗外一声闷雷响起,连带着窗也闷闷地动起来。 睡梦中的人脱离了梦境,眼睛瞬间睁开。 黑暗中。 小小的身影站在衣柜前,慢慢地扣着西装上泛着流光的金色纽扣。 顾星阑大气不敢喘。 乖乖。 这小孩五点就起床了。 朦胧的睡意全无,他这才意识到外面又下雨又吹风,但周身却不觉得冷。 身上盖着一床被子,被子有独特的味道。 他形容不出来,像是定制款的茉莉香薰蜡烛还私自添加了一些腰果皮的味道。 悠远复古的感觉。 黎和泰把自己的被子拿给他盖了…… 门轻轻“啪嗒”一声。 小孩踩着皮鞋离开了。 房间徒留他一个人。 “外面这么大的雨还去上学吗……” 顾星阑的思绪逐渐飘远。 脑子里零零碎碎的记忆时清时隐,好像前世遇上这样的天气,黎和泰就会带他出去。 那人站在外面,而他看着那个人发疯淋雨…… 为什么而淋?为什么淋雨给他看?这些记不清。 想不起来的无力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顾星阑抛之脑后。 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记忆。 系统:[宿主,你想知道你的存活时长多少吗?] “想!” “唰”地一下顶开被子,顾星阑从地毯上坐起来,一头杂毛,浑身腰酸背痛、脚底发麻。 系统:[您睡前看节目台本花费两个多小时,睡眠约莫三个小时,但您的生存时长只减少了两个小时!] 系统:[怎么样!!主神大人对您的恩惠!] “嗯……感谢黎和泰。” 系统:[不!应该是感谢主神。] 懒得在这上面跟主神迷的系统犟,顾星阑慢悠悠道:“没有主神下达的抹杀,我也不用每天忧心如焚、累死累活地拼业绩。” 脑子里的东西终于消停下去。 睡意又渐渐回笼,眼皮慢慢合起来。 不知道睡了多久。 “叩叩”两声。 敲门的声音和雨声混在一起,不仔细听听不出来。 “夫人,您在少爷的房间吗?该吃早餐了。” 七点钟,昌谷别墅的人准时用餐。 顾星阑支走管家又磨磨蹭蹭了许久,换上假发和宽松的衣服后才下来。 桌上用餐的座位安排很有意思。 黎泰贺坐在主位,旁边的位置坐的是许牧风。 许牧风对面就是黎和泰,而俞锦,像是生着黎和泰的气,隔了两张椅子。 “早上好。”黎泰贺率先出声。 “介绍一下,这是和泰的老师。” 顾星阑提步从通道走出来,这才彻彻底底地看到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看清座位上的人脸后,他瞬间低下了头。 ……是在绅华堂见过的人,这个人还扶过他。 后背一下子就冒起冷汗。 “和泰妈妈早上好,打扰了,没想到半路就下了这么大的雨,本想过来接和泰小朋友顺便聊点事。”老师一副书生气,脸上戴着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结果学校发了停课通知,我打扰了。” 话落,就这么重重地落下了。 来者是客,老师说完,没有一个人回应。 黎泰贺坐在桌前,双手相握,一副倾听的状态,眼睛微微眯起。 而俞锦的注意全部都在黎和泰身上,扭扭捏捏,从刚刚气鼓鼓的模样变成了欲言又止。 至于许牧风,则是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一声不吭。 会被认出来吗?他要回话吗? 像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桌上的黎泰贺看向顾星阑。 那双眼睛隐隐在告诉他:“我很想听你说话。” 顾星阑硬是在混乱中夹着嗓子,生,道:“老、老师,您吃过饭了吗?” 桌上戴着眼镜的人闻言,连连道:“谢谢和泰妈妈的关心,我已经吃过了,你可以叫我小林。” 话罢,姓林的人从座位上站起来:“我先不打扰你们吃饭,和泰妈妈,咱们能换个地方详谈吗?” 话落,黎泰贺作了一个请状,而黎和泰开始拿起手边的牛奶。 黎家人的习惯还真是整整齐齐,都不喜欢吃饭时有人打扰。 “请夫人和林老师跟我来吧。” 管家微微弯着腰,笑容满面。 …… 豪门的人似乎生来傲慢,连听人说话时,都得不到正眼对待。 林硕动了动手指。 看着沙发上侧身而坐的人道:“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叫我黎夫人就好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顾星阑莫名想到这个,拿着手拢了拢微微打结的假发。 正常社交礼仪的情况下,聊天应该是面对面且进行适当的眼神交流。 可他心里有鬼。 “黎和泰小朋友的情况,这边有点严重。” 旁边的话瞬间打断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的顾星阑。 他睁大眼睛,紧接着就听到:“一个星期前,黎和泰小朋友出手打了六名同学,其中一名叫俞阳成的小朋友,他伤得最重,我和他商量过,是想叫家长互相沟通,但由于俞小朋友的家长在国外,而黎和泰小朋友的爸爸又常常联系不到,我这才趁着黎先生有空闲的时间登门拜访。” 握着手里的手机,林硕原本以为黎先生会很好相处,结果他和黎先生说了之后,只换来一句:“医药费全权负责,黎和泰会去登门道歉。” 这样的处理方式很公式化,他已经记不清黎先生在黎和泰每次犯错时对他说了多少次。 每一次结束,还会有下一次犯错。 黎家教育孩子的方式,很有大问题。 “黎夫人,您是和泰的妈妈,自然要担负起教育和泰的责任。” 林硕抿了抿嘴,试探着黎家第二任妻子的态度。 黎家在第一任原配妻子的葬礼结束不到一个星期,很快又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婚礼,在圈子里人尽皆知。 看着沙发上的人异常冷漠。 果然……林硕心下自嘲地笑笑。 这边。 顾星阑颤着双手,头偏过去。 忍了许久,才忍住想和那个人探讨心理现象的构成、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皮亚杰的儿童道德发展规律,还有讨论《教育心理学的经典理论及其运用》和《普通心理学》等等的激动。 “您、您说得对,俞阳成小朋友怎么样了?” “他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淤青,尤其是后背!根据医生的诊断结果,大概率是黎和泰小朋友用篮球砸了过去。” 顾星阑:?! 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放在黎和泰身上,又显得诡异的合理。 “您现在作为他母亲,教育他是您的义务,哪怕……他不是您的亲生儿子,您觉得说我说得对吗?黎夫人?” chapter56 对吗? 对得不能再对了。 但他干的白雪公主童话故事里面的继母勾当,是要白雪公主的肺和肝,是干着拿毒丝带、毒梳子、毒苹果,千方百计要人性命的勾当。 顶着旁边一道浓烈直白的视线,顾星阑微微动唇,停了半晌,只能说道:“那个孩子,不是我能管的。” 闻言,林硕早就料到了一般。 想着黎和泰本就沉默寡言,又想到俞阳成阻止他叫家长的强硬态度,搞得他里外不是人,林硕不由得叹气道:“那行,这件事就说到这,咱们聊聊另一件。” “七月中旬,学校会有一场庆祝校友在国际音乐大赛获得头奖的晚会,这场活动没有强制性,但晚会是一个不错的亲子互动交流的平台,您到时候会来吗?” 往年有晚会表演的地方,就会有俞锦,有俞锦的地方就会有黎先生,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黎和泰才是黎家的亲生的,搞得待遇像私生子一般。 看了看沙发上无动于衷的人,林硕想到今天过来的重要目的,道:“每年黎先生都会过来陪俞锦小朋友,今年应该也不例外,我想让您也能带着和泰一起。” 让他? 七月中旬,节目已经开机了。 他是城中村的穷小子,要带着一个富家公子体验穷学生活。 黎和泰要是过去,就意味着男装的他也会过去,更不用说一大群摄像师之类的。 学校不用打广告费就能免费获得宣传的机会。 顾星阑觉得过去参加的事,百分之一百的不可能。 他总不能劈成两半,一半女装一半男装吧? 正当顾星阑犹豫之时,旁边的人又补充道: “实不相瞒,黎和泰小朋友会上电视的事情,学校已经知道了,这边也是大力支持。” “不过节目性质的原因,我们只接受黎和泰小朋友的变动。” “什么意思?”听到这,顾星阑挑起眉。 只能接受黎和泰的变动,意思是只允许黎和泰出去,但不允许新的人进来? 这不是节目要和学校沟通好的吗? 还有一个致命的关键,这些和女装的他说有什么用。 难不成还想让他跟黎泰贺吹枕边风? 如他所想。 “黎先生是这个节目的投资人,想让您和他沟通一下相关的事情。”林硕看了一眼大厅门口,屁股往旁边一挪,低声道:“学校比较特殊,入学不仅要对家庭背景的评估,还要对家长进行考核,对孩子更是要求有两种语言以上的掌握。” 啥? 小学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眉头微微拧起,顾星阑不满地看向旁边的人。 “你们要求一个不到十岁的人掌握两种语言?” “对。”林硕点点头:“是国际学校,不仅有华夏,还有法兰西德意志等等的小朋友,英语是最基本的,这也是为了能让小孩子的校园生活更加开心和丰富。” 教育资源的不平衡何尝不是体现贫富的差距。 纵使心里有诧,但他也不能说什么。 世界从来都不是公平的,只要有人、有人心,就不会有绝对公平。 顾星阑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件事也不归我管,我不懂公司的事情。” 双眸带着无以复加的清澈,里面淡如清水,仿佛对他所说的事情提不起任何兴趣。 “……” 林硕瞪直了眼。 有些缓不过神,语气放轻,道:“不是让您解决这件事,只是想让您和黎先生说一说。” 他对黎家的八卦略有耳闻。 特别是黎家家主出了名的禁欲,让第一任妻子守活寡,结婚十年只有一个孩子,却在第一任妻子死后无缝衔接底层来的民女。 不管是惹人可怜的第一任,还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第二任,都是他们无聊时的茶余饭后。 没话题聊天时,就会拉出来鞭挞一顿,给大家添点话头。 可没人告诉他,神秘的新黎夫人,是这样的绝色。 他觉得熟悉,说不上来的亲切,好像两个人在某个地方相见过…… 思绪越飘越远,直到黎夫人起身后,林硕才缓过来。 “您等等……” “您是不是还有哥哥或弟弟?” “没有,你看错了。” 声音冷如冰。 很快,连带着那道清香,彻底离开了大厅。 林硕待在原地,绞破头都记不起那张脸到底在哪里见过。 系统:[怎么样,速度与激情?] 这边。 早在姓林的人面色不对时,他就已经如坐针毡。 紧张得他满身冷汗。 系统:[放心吧宿主,除非关键人物,不然的话,这边是会削弱您的存在的,毕竟男装的您,是一个比炮灰还跑灰的路人甲乙丙丁。] 听到这,心底里松了口气。 “别人认不出来吗?” 系统:[如果您活动频繁,还是会认出来的,不能保证,只能最大程度削弱您男装的存在。] 回到大厅时。 座位上已经没有小孩,只有主位上的黎泰贺。 黎泰贺微垂着头,手上拿着银白色的平板。 大厅没有开灯,又因着外面狂风暴雨,昏暗的环境下,黎泰贺面上,尤其是戴了一副眼镜,反射出一条又一条红红绿绿的线条,这和以往矜贵慵懒的模样不同,倒显得有些神秘莫测。 甚至带着几分诡谲。 “啪嗒”一声,灯光全亮。 顾星阑吓了一跳。 他不想打扰这个人,也没摁开灯的打算,正打算偷偷溜走呢。 “过来坐坐吧,我已经让人给你热了早餐。” 黎泰贺收起手上的东西,抬手把眼镜摘下来,深深浅浅的眸色,看不出什么情绪。 “你们聊得怎么样?” 闻言,顾星阑摇摇头:“学校有一个晚会,想让我带黎和泰过去。” “那你想去吗?” “?”顾星阑:“如果去了,节目怎么办?” 黎泰贺点点头:“所以,好好专心在节目上,学校那边不用管。” 话题聊死了…… 不是你这人想知道对方问了什么吗? 顾星阑说出关键的部分:“节目没有和学校谈拢吗?那所学校的入学条件太苛刻了。” 座上的人听了做出思考状:“这不也是节目的看点吗?” 敢情他还要帮黎和泰求学? “我这边事小。”毕竟黎和泰去的是郊外的普通学校,学费够了就能去里面上学。 “但许小朋友呢,你能让他成功进入贵族学校吗?”话罢,顾星阑抬起眼看向座位上的人。 正巧佣人推着小推车过来。 上面淋了果酱的面包还冒着热气,旁边的粥更是色香味俱全。 黎泰贺用手拿着碗放在顾星阑面前,丝毫不怕烫,语气淡道:“你说呢?” 那就是有办法了。 和这个人聊天总感觉像下级和上级汇报工作。 顾星阑终于有了可以做的事情,连忙拿着勺子搅着粥,小口小口地吃着,不再言语。 “吃完带你去见几个人。” 一个不留神,“铛”地声,勺子敲在碗沿,而滚烫的热粥顺着喉咙直直而下。 烫得顾星阑面目狰狞。 chapter57 外面的风像发了狂的野兽,张牙舞爪地在别墅周围肆虐,院子里各种名贵的观赏植物,全部沦为了它的玩物,只能痛苦地发出“撕啦撕啦”的声音。 吃完早餐后,他就跟在黎泰贺后面慢慢地走。 走廊的风格各不相同,而。现在的这一条,两边的窗铺着各种彩色的玻璃碎片,说这里是教堂走廊也没有人会反驳。 他不信神,只信人定胜天。 什么都要主动争取,想要什么就去争取什么。 比如现在,他想打探消息。 “那三个小朋友怎么样了?”顾星阑提快了步伐,走到黎泰贺旁边。 对方的肩膀高了他的不少距离,想要对视也只能抬头看对方。 他自己的身高一米八,而这个人,得往两米靠。 所以在这人低头看下来时。 顾星阑只觉得哪哪都是压迫感。 “他们三个都想找你,把他们支走了。”黎泰贺的语气轻轻松松,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说完这个黎泰贺就没有再出口的打算。 走了许久,通道越来越深。 很快,来自环境的压迫感几乎要吞没了他。 这人想把他带到哪里去? 顾星阑睁大了眼睛,左看右看,腰背不自觉弓起来,连带绷带绑着的伤口几乎都跟随着呼吸起伏着,越往里面走,走廊就越黑,越感受不到方向。 耳边只能听着前面微弱的脚步声。 不想撞到那个男人的后背,他的步伐就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 走得小心翼翼。 系统:[这是探索第一个隐藏剧情的好时机,宿主不用紧张。] 害怕源于未知人设,更不用说体内还有一个时不时影响他的人设辅助器,顾星阑平复着呼吸,已经在尽量地保持冷静。 “隐藏剧情的进度多少?” 系统:[百分之五,出一点点。] 系统:[不用灰心,这个进度在同行里面已经是遥遥领先了,你只需要稳扎稳打。] “万一把我自己的命搭进去了怎么办?”顾星阑动了动喉咙,轻道:“之前的管理员说过,主线为主,隐藏剧情为辅。” 要是再发生一次绑架的情况,他被撕票还怎么得到自己想恢复的记忆? “唉,我这也是患得患失了。” 顾星阑重重地闭上眼睛,又慢慢地睁开,定了定神。 人在遭遇一段严重的创伤经历后,会反复地体验当时的恐惧、焦虑情绪,会变得过度警觉、紧张不安、患得患失、焦虑内耗,要是一直处在这种环境和心理状态下,久而久之极大可能会患上心理问题。 这样的案例他接触了很多。 最直接的补救方法就是远离那个让自己不安的环境,逃避这些让自己承受能力过载的事物。 还有寻找社会方面的帮助,比如家人和朋友的陪伴,和心理医生交流沟通,拨打心理电话热线等等,慢慢治愈那段经历。 可这两者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很难办到。 就只能有一种方法,自我调节,自己拯救自己,自己救赎自己。 慢慢把自己变成心冷如冰僵硬如石的人,这何尝不是一种对自己的保护? 抱着这种想法。 像幻灯片一样,各种病人哭得撕心裂肺的难过、各种受伤后自己舔舐伤口的麻木,不断从眼前飘过。 “……果然还是办不到。” 顾星阑无奈地扶额。 别人可以变得冷血,但他不能。 纷乱的思绪慢慢淹没周围带来的情绪炸弹。 再次抬头时,他已经不知道走了多远。 属于黎泰贺身上那股自带的甘松香也消失不见。 上次在黎泰贺的私人刑房迷路的后果还历历在目,他不想再和拿着利器的人上演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戏码。 “转过来。” 身后响起男人的声音,像一块石子掀起的阵阵涟漪。 随着话音落下,走廊的灯一个又一个亮起。 顾星阑下意识跟着转过身。 身后的黎和泰,手上不知不觉拿了一块黑绸布。 又恰逢外面雷响,看着那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就像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索命的鬼怪。 “带你去个地方。”说完,黎泰贺静静地看着他。 要是这人想要他这条命早拿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有些腿软,顾星阑提步慢慢走回去。 绸布凉丝丝,盖在眼睛上面异常柔软,褶皱慢慢被某人的掌心抚平。 突然,头上一痒,顾星阑还没反应过来。 身后的人竟然摘了他假发! 我靠。 顾星阑连忙抬起双手摸头上的发网,瞪着眼睛,拔剑四顾心茫然。 假发是这人昨天帮他戴的,蕾丝裙也是这人给他穿的,他已经尽量把怀疑这人奇怪癖好的想法努力忽视了,两个大男人玩这些没有前途。 但一切的一切都在他没有清醒的情况下。 现在,对方的肆无忌惮,又让他想起昨天在车里换衣服时模模糊糊的触感。 “抱歉,吓到你了,戴着假发不好绑。”黎泰贺的眉眼带笑、嘴角上扬,摊开的手还有一顶极长的假发。 顾星阑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在加速流动,抬着眼皮、动作迅速,把对方手里的黑绸布拿过来:“我自己绑。” 三下五除二就把眼睛绑好,他看不清周围的事物,只能依靠旁边的人领路。 “你要带我去哪里?” “补偿你的奖励。” 听不出这个人的真实意图。 不知道走了多久,头脑眩晕,好像坐了一个电梯,只不过电梯不是上下移动,而是左右移动。 “系统,隐藏剧情推动了吗?” 系统:[……没有。] 这人真来奖励他的? “我已经跟您提过条件了,不用您再费心……”顾星阑轻声道。 对方没有回应他。 直到眼布摘下来的那一刻。 视线触及到墙上,一个又一个衣不蔽体、红肿溃烂的皮肤时,胃里阵阵翻涌,顾星阑差点跪在地上把早饭全部吐出来。 “这些人都是黑户口,以前干的是人贩子的勾当,偷偷从非洲南美一些贫穷落后的地方拐卖人口,再卖到发达国家,你能想象到所有黑暗、没有底线的东西,都能在他们身上找到。” “其他无辜的人因为他们,还在黑暗里面苦苦挣扎,现在,你可以报仇,为你自己也好,为那些素未谋面的人也好,这就是奖励。”黎泰贺伸手握着他的手腕拉进铁皮房,摊开他的掌心,把一只泛冷的匕首放在他的手心。 “他们怎么对你,你就这么对待回去。” 顾星阑的手心冒汗,完全握不住那把匕首,眼睫不断发颤,身体控制不住的发软。 墙上铐着的那些人,是昨天在废弃厂房遇到的绑架犯…… chapter58 “看,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黎越倡在单向玻璃的房间,靠着墙,低声和旁边的人说道。 袖子被拉了一下。 旁边的人伸出手指,在黎越倡的手臂上写字。 “你见过他?” 旁边的人点点头,眉角处的伤疤因着皱眉而扭曲起来。 “偷闯?”黎越倡眯起眼:“这个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下次要是在这附近发现他,你照常处理就是了。” 顾星阑偷闯过这里? 还在小汪的眼皮子底下溜了? 只能说明有人帮了他。 而对这个地方熟悉的人,除了黎家人,没有别的…… “把这个人带进来真的没有事吗?”和黎越倡看戏不同,黎惠文微微绷着脸,心底里隐隐觉得不安,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怕什么?手无缚鸡的人,这个人能来,也代表这个人活不了多久。”黎越倡打断了同僚的思绪:“你还是想太多。” 又补充道:“少爷的决定,肯定有自己的心思,是逗猫还是逗老鼠都跟咱没关系。” 听到某个字眼,黎惠文紧握着手给人来了一拳:“是黎总。” “就不,把人叫老了,我要叫老大!” 懒得跟孩子气的人耍,黎惠文撇开眼,往桌子上的茶杯沏茶。 “把门打开。” 铁皮房和房间只隔着一面单向玻璃。 黎泰贺的声音从里面畅通无阻地传出来。 语气和以往的不太一样,微微低沉的声音,还混着难以察觉的亢奋。 铁皮房中间有一道栏杆,只要按下按钮就自动开门。 门开的瞬间。 “黎泰贺!” 顾星阑咬咬牙,几乎从喉咙里蹦出声。 手被身后的人紧紧握着,匕首在昏黄的灯下亮着光。 后背是对方近于滚烫的胸膛。 简直疯了。 “你应该把他们交给警察局,而不是私下解决。”顾星阑从对方的桎梏里挣扎开来,面上一脸菜色。 “……” “铛”地一声,匕首掉在地上。 “既然这样,那算了”黎泰贺敛下眸色。 “你不喜欢,我也不强迫你,我们做点别的事吧。” 男人边说边从西裤的口袋里拿出手帕,细细地擦着手。 面前的这个人来到这,似乎变得疯疯癫癫。 顾星阑心有余悸,见男人转身离开,他顺从地跟着男人进去外面的房间。 银灰色的长桌、冒着热气的茶杯、冰冷的铁椅,还有隐隐散发着不祥的灯光。 “坐吧,放轻松。”黎泰贺坐到唯一一张突兀的真皮皮椅,不紧不慢地拿着水杯喝了一口。 像是在审问犯人。 顾星阑看得心里一阵不适,道:“你有什么想问的,说出来吧。” 早问早结束早放他走。 “把我和你在医院分别之后的时间段,遇到的人、发生的事,全部说出来,我想要事无巨细。” 话罢,黎泰贺把茶杯放在桌上,双眸异常冷淡平静,用手示意他:“先喝茶吧,刚刚运过来的缬草茶,不知道你喝不喝得习惯。” “谢谢你。”顾星阑绷着唇线,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皮看向黎泰贺的脸色。 看不清…… 周围灯光发暗,唯有桌面旁亮得刺眼的白炽灯。 这样的环境会给人带来压迫感。 但对方又让他喝茶。 顾星阑拿起茶杯小口小口地喝下去清了清嗓子,垂着眼,在脑子里酝酿了许久。 “你离开之后,我已经知道许小朋友从病房溜走,我们在大厅的沙发上一起聊了差不多十分钟,还打电话给孟总,让徐小朋友能够顺利出院。后面,我们坐上出租车,遇到一个奇怪的司机,戴着墨镜,头发中长,穿着黑色冲锋衣,车里的味道是女士型香烟,味道重,应该吸了不止一根,我们晕过去了,再次醒来时,我被几个人架起来,那些人的手都有茧,腕处似乎有一个蓝色纹身,图案看不清楚,其中,有一个人很奇怪,唯独这个人用黑色的布蒙面,他似乎对我们……两个人结婚的事情很感兴趣,说话的声音不像是正常人能发出来,有可能是嗓子经过特殊处理……或者戴了变声器,后面……” 顾星阑难受地绷起脸,眉毛拧在一起:“有人进来汇报情况,从他们说话的内容判断,他们搜了我的出租屋,还搜了公司,搜到了一封带有我签名的褐色文件,里面装着结婚证和我们两个人的合照,具体的看不清,然后,他们就开始搜身,后面的就记不太清楚了……” 话罢,顾星阑拿着茶壶,给面前的茶杯倒满。 杯口热气袅袅,而喝茶的人完全不怕烫,一口气全部喝了下去。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是这些,你还想知道什么?”他定着神,眼白布满红血丝,看向黎泰贺。 “蒙面人?” “是,烟雾弹是他放的。”顾星阑微微偏过头,透过单向玻璃看着里面被拷在墙上的人:“里面没有蒙面的人。” “靠什么判断?” “身型,还有……头发。” 铁皮房里面的人无一不是短发,而蒙面黑衣人的额头,有碎发,绝对不是千篇一律的寸头。 问到这。 黎泰贺身体前倾,双手相握放在桌面上,双唇紧闭,再也没有慵懒的气息。 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发狠。 而被问的顾星阑,在说完经过后,周身安安静静,静到原本还紧张得僵硬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放松下来。 思绪也忍不住跟着飘远。 现在的像审讯犯人一样的场景很熟悉。 明明体内的人设辅助器快要到达崩溃的阈值、明明刚刚说话时紧张得手都快要搓破皮。 可身体却像拥有这部分的肌肉记忆一般,随着对方的问题,一问一答,熟练地说出口。 或许是前世某个场景,黎和泰也这么盘问过他,盘问得太多次、在各种奇怪的场景盘问、问题多而没有下限,硬是让他现在在极端的状态下,思绪清晰地捋清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做得……很棒。” 男人出口的声音中止了顾星阑不断发散下去的思绪。 “咔哒”一声,桌面上的电灯被关掉。 黎泰贺站起来,脚步沉稳,走到铁椅旁边,伸出手,沉声道:“谢谢今天的配合,我带你出去吧。” 绅士极了。 如果不是昨天他打了黎和泰一巴掌耽搁了那么多事,还有近乎崩溃的精神状态,恐怕这个人早就拉着他来到这个鬼地方盘问。 看着男人的掌心。 顾星阑的脸色透着近乎纸白的灰暗,嘴唇微微翕动着:“我站不起来。” 腿没有力气。 靠在铁椅的脊骨像是被抽走了一般。 “先让我在这里坐会吧。” chapter59 座上的人软趴趴地靠在铁椅上,双眼被灯照得明明灭灭,暗藏着许多让人看不清的颜色,而唯一能看出来的,是布满眼白的红血丝,异常碍眼。 黎泰贺蹲下来:“我抱你吧。” 闻言,还来不及拒绝,顾星阑突然被一双宽大的手,自下而上地托着大腿抱起来。 腹部顶着某人肩膀,硌得他生疼。 “等等,这个姿势……不舒服。” 顾星阑只觉得头部充血,胃里在翻涌。 又一阵天旋地转,鼻尖的甘松香几经变幻。 每个人身上都有特殊的体味,只是程度轻和程度重的区别,据说香水和人体体味混合,会调出另类的香。 从扛着抱的姿势变成横抱。 那道陌生又熟悉的香水味便闻得更加地清晰,是淡香型,不细闻闻不出来。 “是你自己闭上眼,还是绑那块布?” 从这个视角,能看到男人优越的鼻梁被晃悠悠的光照得异常模糊。 这里是黎泰贺的私人刑房,路线分布得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触碰机关,把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 现在这人强制要求他不能看到外面,大概率是要带他走最安全、最快能到达外面的路线。 “我自己闭上。” 顾星阑一边说话一边闭上眼睛。 眼皮薄薄的,似乎还能看到眼球在转动。 “黎总,了望社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上。”黎惠文拿着手机,像应对了很多次这样的情况,平淡道。 架在鼻梁上的镜片,反射着黎泰贺那双过于邪佞的眼神。 “按原来的方案准备,还有那三个小孩,不用跟他们说。” 想让谎话瞒天过海,最好就是真话假话一起混着讲。 “越倡,你跟姓许的小朋友好好聊一聊。” “是!”黎越倡的身体立马板正起来,大喊道。 许牧风,是那三个小孩里面唯一经历过这件事的人。 以上这些话,全部被顾星阑收进耳里。 看来是和昨天绑架的事情有关。 可这人不是已经让其他报社放假消息出去了吗? 顾星阑紧闭着眼,一点缝都不敢睁。 “系统,你现在再看看隐藏剧情的进度。” 系统:[进度条完全就是小懒虫,没有动的迹象。] [宿主不用灰心,这是正常现象,您已经触发了百分之五,还有百分之九十五,证明了什么?上限空间很高啊!] 顾星阑:“……” “你怎么最近都是在鼓励我?”刚认识这统时可都是在对他冷嘲热讽。 系统:[日久生情,情难自禁。] 无话可说。 和系统打发时间的时候,黎泰贺已经抱着他不知道走了多久。 没有进电梯,更没有来时的冷风。 更多……是香薰的味道。 很冲的香薰,几乎是一瞬间涌出来的味道、持续不断地萦绕在他鼻间。 是进到另一个新地方。 “睁开眼吧。”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顾星阑抬起手遮着眼睛,才敢睁开眼皮,但想象中的刺眼白光没有看到。 而是…… 女生的房间? 顾星阑眨了眨眼,微不可察地用余光看向周围。 确实是女生的房间……很素净。 淡黄的墙纸上有序地分布着米色的经文,家具的摆放都很简单,唯有一张梳妆台。 上面放着各种各样的化妆品,满满当当,香薰的味道就从那里传出来。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他蜷缩在男人怀里,看到陌生的环境,心里隐隐不安。 甚至会莫名其妙地蹦出黎泰贺是不是要把他囚禁在这里的念头。 但转念一想,这个荒唐的念头就被抛之脑后。 如他所料。 “有记者过来别墅做客,我不想穿帮。”黎泰贺稳稳当当地抱着他,出口话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很想问问面前的男人,明明性取向是女生,明明没有奉命结婚,明明是黎家的掌权人,没有人会逼这个人结婚,可为什么还要娶一个男生,难道是想让男生当靶子掩人耳目躲避刺杀?那大可以不结婚,可以避免很多事情。 或许只有成功地通过了隐藏剧情后才能告诉他答案。 可这隐藏剧情,硬推不了一点。 “系统,我能只完成主线任务吗?” 顾星阑欲哭无泪。 系统:[世界到后期会越来越危险,完成隐藏剧情后获得的金手指非常关键,几乎是你遇到紧急情况时要用到的东西!如果您不想半路失败的话,最好两个剧情线一起兼顾。] 愣神的功夫,顾星阑被男人双手横抱到梳妆台前。 米黄色的椅垫极其柔软,像坐在云朵一样。 顾星阑调整好坐姿后,看向镜子里面的自己,一时有些恍惚。 是不是……艳丽得太过分了? 系统:[生肌丸的功劳!] “你还真给我用了?” 系统:[这是主神的奖励,相当于你们人类古代皇帝的圣旨,不想要也得要!] 顾星阑:“……” “星阑,穿上这件衣服吧。” 身后是男人侵略性极强的气息。 黎泰贺把一件衣服提到他旁边。 酒红色长裙,胸前的衣襟如同花瓣一样层层叠叠,一直垂到裙尾,而腰间系了两条腰带,一是黑色蕾丝丝带,二是复杂而华丽的真皮腰带,唯一暴露在外的,就是两个肩头,还有脖颈到锁骨的地方,能完美地遮掩他手上的绷带。 “假发呢?” 那个才是关键。 “先把裙子穿上吧。”黎泰贺把裙子放在扶手上,脸上带着笑,退开了一些距离,戏谑道:“动作要快!姿势要帅!” 记者已经快到了,可男人还有心情跟他玩文字游戏。 了望社,这个报社的背景不简单,前世有很多重大新闻出自这个报社之手。 他印象最深刻的三件新闻,一是商业新闻,刚满十八岁的男青年一夜之间盗取公司核心机密并泄露,导致市值一千多亿刀元的公司濒临破产。 二是刑事案件类新闻,这件事牵扯到祭祀和人口拐卖,调查没有出任何结果,但他印象深刻是因为,亲自伪装身份去深入调查的调查记者变成一具无头尸,横死某间出租屋,据说那间出租屋是祭祀台之一,记者遗体接出来时,很多人上街冒着雨悼念,他当时为了去见一个躲在房子里的重度精神疾病患者,没能去送别那位记者,事情发生时,他还没有去黎氏工作,就是一个跟随着学长四处奔波的实习心理医生。 第三件就是学校和医药公司的丑闻,这件事,他隐隐记得是医药公司为了为削减新药研发成本、缩短漫长临床试验周期进行人体实验,印象深刻的是因为这个和教书育人的学校扯上关系。 芜水这个地方表面光鲜亮丽,实际上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花林。 所以了望通讯社的记者会过来,他心底里还是抱着好感在。 拉斐逊曾经提过,媒体新闻界,是行政、立法、司法权力之外的第四种政治权力。 所以,黎泰贺才会在昨天出废弃工厂第一件事就吩咐下面的人放出假消息混淆视听。 思绪万千,顾星阑长呼一口气,小心翼翼拿起扶手上的长裙,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这人没有避开的动作,也没有看他的意思,在拿着手机低声说些什么。 “哗”地一下,顾星阑脱下宽松的运动服,快速换上长裙。 裙子的腰身很紧,真皮腰带的构造很特殊,他解了许久都拧不开那一块地方。 “黎泰贺,把腰带的扣子解了。”顾星阑解了许久,还是解不开,面上已经有不耐的神情,直接脱下来扔给黎泰贺。 男人的手指修长粗糙,指甲修得整整齐齐,在腰带上的扣子上几经拉扯。 “你也解不开?” 顾星阑扶着额叹了口气,喃喃道:“你上哪里找来的衣服。” 结果,男人不知道从身上的哪个地方抽出刀,三下五除二就把腰带切开。 “……” 腰带上面一层又一层真皮,还镶了钻,可就这么被轻易地切开了。 可见这个人的手劲有多大。 “这个腰带是死腰带,系上一次,它的长度就固定了,除非机关大师用工具开解。”黎泰贺垂着眼,把断开的腰带取下来。 chapter60 “那这件裙子是谁穿的?……谁能穿得下?” 本以为是随口一问。 可黎泰贺居然少见地顿住了。 “你没有廋成竹竿,当然穿不下,是我考虑不周。” 说完,男人面上又恢复成公式化的笑容,仿佛刚刚是错觉,放下裙子后就离开了。 顾星阑挑起眉,迅速地把裙子穿上。 暗红色的长裙紧紧地包裹着,如果不是前面像花瓣的衣襟一直垂下去,一定会暴露他平坦的不能再平坦的胸膛。 到处都是褶皱,顾星阑扯着袖子,不断抚平衣料。 动作扭扭捏捏,艰难地走出去。 胯部绷得太紧了,他不敢迈太大的步子,生怕走快了衣服自己撕成两瓣。 “你穿得很好看。” 门外。 黎泰贺看向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审视或凝视,像是单纯地欣赏,身体直直地站在门口,左手拿着一顶假发,地上还放着鞋盒。 这人动作娴熟,很快就把他的短发全部拢进发网里面。 长长的假发披到了腰间,黎泰贺从西装的衣兜里拿出木梳子,慢慢地梳着他的发丝。 顾星阑眨了眨眼:“刘海有点扎眼。” 很快,刘海就被黎泰贺拿着梳子梳到后面去。 他抿了抿唇,眼球往上转,只能看到男人的喉结和光洁的下巴。 紧接着,黎泰贺居然还蹲下去给他穿鞋子。 这个人从刚刚开始对他有股莫名的殷勤劲,不管更换抱姿还是腰带的事情,更别提还会跟他开玩笑。 “我自己来。” 顾星阑提着裙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话音落下,黎泰贺就真的起身,把鞋盒递给他。 “五分钟的时间,能整理好吗?” “当然。”顾星阑点点头,靠着墙开始穿鞋。 穿着这么紧的裙子,他实在是蹲不下去。 鞋子是平底的,黑色女士皮鞋,鞋面异常光滑,码数刚刚好跟他契合。 穿好的瞬间,视线里出现一只宽大的手掌。 “一起走吧?” 黎泰贺就像真的变了一个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尤其是抚上他的腰时。 他有些腿软。 知道这个人秉性,顾星阑自觉闭上双眼,对外界的感知全部在旁边的男人身上。 两个人不知道走了多久。 直到一股冷风轻轻拂在他脸上时,就知道这是快出去了。 顾星阑轻声道:“记者过来会问什么问题吗?” “我们比翼双飞的事情,你尽情答,遇到不想回答的,尽管摆脸色。” “他们是为了昨天绑架的事情?” “昨天没有绑架。”黎泰贺加重了扶在他腰旁的力度:“只有几个外城人不小心用了废弃工厂的机器,还不小心被绞成肉泥,懂吗?” 听到这,寒毛直立。 昨天的工厂除了废弃铁材和木材就没有其他的,更别说什么机器。 很难想象那些人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进了进了绞肉机。 顾星阑身体僵直,咽了咽口水,脑子里一团乱麻。 “睁开眼吧。”黎泰贺十指相扣。 本该不习惯的动作,因着现在牵的是一个阴晴不定、手段狠辣的人,心里面简直服帖极了,半点反抗的意思都不带有。 别墅的正厅,很热闹。 几个穿着便服的人在真皮沙发上和扛着摄像机的人有说有笑。 一眼望过去全像是大学生刚毕业的青涩年轻人。 坐在沙发边缘的人,最先看到黎泰贺。 “黎总好!打扰了!” 话音落下,沙发上的人全部站起来,纷纷说着黎总好。 “大家坐,不用客气。” 黎泰贺温文儒雅,满面都是笑意,眉梢高高扬起,和他们仿若是同事兼好友。 难怪这个人能坐上家主的位置,光是见人三分笑的功夫,他就学不来。 顾星阑跟在后面,绷着唇线。 “这位就是黎夫人吧?” “黎夫人好!” “打扰了。” 一口一个招呼,声音稚嫩极了。 了望社是什么意思?派这些学生气这么足的人过来? 远看只能看个大概,现在距离近了,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顾星阑微不可察地抬起眼皮。 结果就撞进了两只深不见底的黑眸。 心下一惊,顾星阑避开了眼神,又觉得刚刚乍一看是错觉,再次望过去时。 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张接着一张的笑脸,分不清是哪个记者。 “我们是代表了望通讯社过来继续对您进行采访,希望您不要介意。” 带头的人,气势丝毫不输黎泰贺,伸出手。 又或者是黎泰贺故意收起了气场。 在顾星阑眼里,两个人双手相握,反倒像是黎泰贺谦卑、主动地邀请了望社的人过来昌谷别墅。 他没有办法加入这些人的聊天,就坐在沙发边缘,静静地听着。 比如记者总是用“大众视线”来作幌子问自己想问的隐蔽问题。 “黎总,您不用客气,我们已经喝过茶了。”记者扬着笑脸,轻声道:“今天来,还是想接着聊聊这阵子围绕贵公司的那些事” 开场说完,记者微微拧起眉,沉着声道: “您也知道,在这信息时代,舆论场众说纷纭,有些声音虽没实锤,但也闹得沸沸扬扬,对您和公司的形象总归不太有利,我们今天会急匆匆来,就是接到一封匿名举报信,说昨天晚上郊外死的四个人,其中两名外城的人都是您黎氏的员工,其实不单单是这一起,从上个月,我们陆陆续续接到举报,说贵公司有不少人无故失踪,您怎么看这无端猜测?” 黎泰贺神色沉稳,不慌不忙地靠向椅背,双手自然交叠、眼神清澈,语气平和道:“记者朋友,你是专业人士,比我更清楚,谣言比真相更容易‘跑马圈地’。” “就说您提及郊外的那起事故,说实话,目前我还没接到确切通报,不过,不管死的是不是黎氏员工,只要有一丝关联的可能,我们绝不推诿,即便是外包项目的员工,黎氏定会尽全力配合警方彻查到底。” “至于失踪,黎氏业务多元、项目遍布,员工经常出差、外派,有时遇到出国的,通讯不畅、行程紧凑也是常有的事情,不能凭着这个就判成‘失踪’。” “每个月人事部门都有详尽报备,从差旅安排到工作调动,流程清晰透明,而这些匿名举报,怕是有人蓄意抹黑、混淆视听,想趁着舆论浑水,搅乱公司正常运转、损伤我们积攒多年的口碑,还望记者朋友们……能秉持公正,不要被不实的举报牵着走。” “……” 黎泰贺这个人,胜就胜在,无论对方问什么、问多久、问多么离谱,脸上的语气和神态都是一如既往的耐心和负责,眼神无辜又坚定,仿佛下一秒就能为了人类事业凄凄惨惨戚戚地登上赴死台。 而这记者,总是在问着一些混着关键信息的离谱又无关的问题。 不像正常记者,更像是“拷问”嫌疑人方面的专业人员,用繁多、信息量大、调动人情绪的问题来试图从黎泰贺应对琐碎追问时,不经意暴露出的真实情绪或者下意识的反应,捕捉破绽或者异常的态度。 哪里还有什么青涩、稚嫩、懵懂的学生气,那身老练、宛如老狗的沉稳,完完全全就是一块久经风沙的铁板。 这群记者到底想挖掘什么内幕消息? 可黎泰贺别说露马脚,就连一根马毛都没掉出来。 从刚刚到现在一直聚精会神的顾星阑,听累了。 chapter61 “黎夫人?” 像是看见顾星阑百无聊赖的模样。 一位娇小玲珑的女生坐到了顾星阑旁边,声音温温柔柔:“能借一步说话吗?” 配合着外面的瓢泼大雨下得噼里啪啦响,室内的温度逐渐泛冷,顾星阑搓了搓手臂,连忙把身体朝向另一侧。 从生理角度上讲,女性大脑中的海马体相对男性会更大,能更好地记住细节方面的东西。 要是距离近了,保不定就发现了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特别是他夹嗓子的功夫比手机的变声器还假,能骗得了五大三粗的男生,实在骗不了细心如发的女生。 而且还是当记者的女生 …… 黎家的夫人,从发丝到脚趾无一不是华丽精致,和调查的一模一样,确实是天仙下凡。 可性格……有一点偏差,不是平易近人,也没有从底层来的接地气。 看着沙发上穿着红裙的人,坐姿优雅,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是真的傲慢?还是被迫对她视而不见? 女记者得不到回应,慢慢移动视线。 看向主位上来来回回踢皮球的队长和黎家家主,又看向不远处、穿得年轻时髦的同僚,悄无声息地打了一个眼色。 “黎夫人。” 一道清澈男大的声音响起。 来人的身材恰到好处,留着当下流行的烫发、右耳一枚小巧的钻钉,更不用说优越的五官,几乎是这群记者中最时髦的一个,脸上的表情就像经过训练,知道什么角度的笑容最好看、最有分寸,道:“您这么年轻,我叫你姐姐吧?” 很简单的晕轮效应。 长得好看的人有先天优势,眼睛会先入为主地对对方形成良好的第一印象,并且会在潜意识里将对方视为安全、可信赖的人。 从进化心理学角度看,这和原始环境中快速判断一个陌生人是“朋友”还是“威胁”的机制很相似。 但…… 他是一个男的……顾星阑快速侧过头,手指暗暗地蜷缩起来。 怕是这些人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黎泰贺。 现在不惜对他用上美男计。 “姐姐,我叫江楚峥,你可以叫我小江,也可以叫我小楚。” “黎夫人。”女记者笑着接男记者的话道:“这个人是我们社里被评为优秀记者称号的同志,平时喜欢拍照片,他拍的照片不输国际上有名的写真摄影师。” 顾星阑:“……” 前面的感觉像杀猪盘惯用的诈骗手段,现在更像是销售常用的推销手段。 系统:[宿主,你放心吧,请相信您现在的打扮,没人怀疑您是长了多一个器官的人。] “停。”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皱着眉,道:“你们什么时候结束离开?” 像是对记者的到来已经厌烦。 话音落下,旁边的两人顿住。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是声音太粗犷了吗?吓得顾星阑一动不动。 “唉,小姐姐,我还想多和你聊一会,你能接受我的采访吗?”男记者挠着头,眉头皱巴巴,看着青春气十足,仿佛在说“这道做错了”“这道题你能教教我吗”的即视感。 而女记者又道:“黎夫人,其实在黎总和您结成连理时,报社就想采访您,对您抱有极大的好感和好奇心,您能接受我们的采访吗?” 这两个人,一个亲切十足,带着自来熟,另一个给足了尊重,又带着适当的边界感,加加减减、恰到好处,令人难以拒绝。 [我们比翼双飞的事情,你尽管答……] 黎泰贺的话回荡在脑海里。 “好,我不喜欢浪费太多时间,不要问一些有的没的。” 声音异常刻薄,带着冰冷的寒气。 黎家的新夫人……性格极其高傲傲慢。 很久没有被这么对待过的两个记者又停顿了一次。 女记者率先反应过来,道:“感谢您能接受我们的采访邀请,我们现在就进行。” 话落,男记者拿起一支笔,又拿起一本笔记本。 看到那支笔盖上特殊的标记,顾星阑高傲得像只小公鸡的表情愣住。 这支笔,是隐藏的录音笔,他能知道是因为他的学长兼师兄最喜欢买的录音设备牌子就是这个。 把最大众化的钢笔加以改造,变成小巧的录音设备。 比起手机,专业的录音设备,不仅能更好地收录声音,还能在一定的程度上更好地减少采访者的警惕性。 前世,他的师兄经常一次性地遇到很多不同类型的病人,特殊需要才买了录音设备,能更好地记录病情和对症下药。 不是刻意关注过录音设备的人很难知道那个笔壳上面隐蔽的标记。 “能方便问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顾星阑:“换一个问题。” “请问您有什么兴趣爱好吗?能方便……” “不方便。”顾星阑打断道。 接二连三好态度的两个记者被几经这么对待,不由得拧起眉毛。 “……那能方便告诉我们,您和您的丈夫是怎么认识的吗?” 提到这,沙发上的人突然坐直,好像有说不尽的千言万语。 “我们是,一见钟情……”顾星阑面色红润,眨了眨眼,双眸亮晶晶,道:“是他先喜欢上我……说我是他荒芜心田里突然绽放的玫瑰,说他是一片深邃夜空,而我是那最耀眼的流星,两个人是势必要纠缠在一起的,还说我的微笑是春日暖阳,能消融他心中所有的冰雪……” 几乎用尽了所有脑力,顾星阑脸颊泛红,娇羞地低下头。 两个记者见了这副场景,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原来是一个恋爱脑。 接下来,两个人就逮着黎泰贺的话题问。 问到深处时,女记者不经意道:“您昨天晚上也是和黎总在一起吗?” 说到这,顾星阑机械动嘴的动作停住,脑袋迅速转了一圈,反应过来:“嗯,我想两个人一起去度蜜月,去威尼斯看圣马可大教堂,可他总是以工作上的事情回绝我,所以,昨天我自己离开了,可谁想到!他居然会放下一切工作过来找我!还答应我,一定会给我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蜜月之旅……” 一个完美的假话离不开细节填充、逻辑连贯和情绪配合。 顾星阑一口气说完,阵阵心累。 用余光看向不远处的黎泰贺,发现那边也没有结束。 这人接受的问题肯定要比他更刁钻更犀利。 他的身份尚且可以用脾气性格跳过不想回答的问题,还能适当地瞎编乱造。 可对方却不能,不仅要用完美的态度、巧妙的言辞,还要用精准的表述来细细地回答。 一想到黎泰贺也要绞尽脑汁想一些有的没的来搪塞记者,顾星阑就想笑。 老实说,心里暗爽得很。 chapter62 “黎夫人,最后一个问题。” 女记者抬起眼,语气带着探究:“您对黎总的儿子黎和泰黎小少爷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呢?” 黎和泰? 听到关键词,顾星阑愣了一瞬,悄无声息地移动视线。 想搜寻某个人。 从早上在餐厅见过之后,就再也没有看到。 可大厅里,没有那个略显孱弱的身影。 “他?……还行吧。”被打了脸也一声不吭。 “能具体说说吗?”男记者笑眯眯,乘胜追击道。 在媒体面前,至少黎泰贺不会让他公然贬低黎家人,他现在的靠山是黎泰贺,自然要把人当一尊好佛供着。 反正小孩不在这,时长也刷不了。 顾星阑翕动着唇,想从脑子里挖掘点什么,轻道:“这小孩,遗传好,人长得水灵,饭量也好,就是廋,还有作息规律、身手矫健、头脑灵活,但人其实是个倔脾气,不爱张嘴说话,可身体上要跟你暗暗较劲,不喜欢聒噪的人,最喜欢……”最喜欢什么? 脑子里找不出说下去的理由,顾星阑停下嘴:“没了。” “咳,您观察得还真是细致,那主要的,第一印象呢?” 第一印象? 他对黎泰贺有两个第一印象,听着相悖,可他前世第一次见到成年的黎和泰时,那个人俨然是一副成功商人的模样,什么好话都能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现在,他成了这人的后妈,第一次见到小孩版的黎和泰,就是一个喜欢低着头不吭声的小朋友,哪里有成年的圆滑诡诈。 “不如你先问问他对我的第一印象如何?”顾星阑撇着嘴反问道。 知道沙发上的人是不想回答他们的问题。 “谢谢您的配合。” 女记者颇为无奈地看着手里一大堆琐碎的信息。 里面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 “那个,时间也差不多,我们该回去了。” 采访完黎泰贺的记者站起来,看着手腕上的表。 别墅外,风雨交加,声音穿过厚厚墙体还能听到外面一直哀嚎个不停的风声。 “哥……雨太大了,咱们的车不好开。”已经走到玄关处的某个记者仅仅开了一个门缝,头发差点都要被吹飞,他扯着嗓子,连连向正厅喊道。 “我看看台风预警。”带头的记者似是无奈地“啧”了一声。 如果说早上七点钟的芜水,只是雨比往常大了些,但现在,如同瀑布飞流直下,连带着整座城市都在晃。 “不好,这台风要北上,芜水江的水位怕是要涨。” 带头的记者,脸上带着肃气看着手机,眉间多了几道浅纹,移向黎泰贺的眼神显得无可奈何,道:“黎总,能让我们几个人在这里歇脚吗?” “当然。” 黎泰贺的语气没有任何犹豫,接着记者的话:“本就计划让各位在昌谷别墅吃过午饭再走,你们不用客气,别墅的食物储备很充足。”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钟。 也就是说,他被黎泰贺带过去盘问时才过了不到两小时,更不用说记者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问,速度很快,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但他总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累又困。 “抱歉,我没胃口,不想吃午饭,就先走了。”顾星阑起身,双手握着放在腹前,微微倾身道。 模样说不上来的精致优雅。 不给正厅几个记者反应的时间,顾星阑微垂着头提起步,悠悠地跨出正厅的门槛。 “黎总,您和夫人还真是相爱。”女记者收回视线,看向目光一直追随着某道倩影的黎泰贺。 “嗯,我看到他第一眼就觉得我们应该白头到老。” 话音落下,谁都不敢接。 “咳”带头的记者转移话题道:“鄙人对您白手起家的事一直很好奇,能跟我们讲讲您和您的恩师一齐做大做强的经历吗……” “请……” 声音渐渐消退。 顾星阑走到通道深处,耳边已经完全听不到记者和黎泰贺交谈的声音。 “系统,我还有多少时长。” 系统:[约莫六十三小时。] 没在黎和泰旁边,这时长流失的速度堪比脱缰的野马。 系统:[您现在可以去找任务对象,然后狠狠地羞辱他一顿,这样您的时长不就到手了吗?] 这话说得没毛病。 顾星阑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人后,开始伸出手往假发里面掏。 他刚刚把黎和泰房间的钥匙放进假发网里面。 这顶假发的发量浓密又稳固,不用担心掉毛,也不用担心穿帮的问题。 钥匙从发网里面被掏出来。 顾星阑吹了吹上面,把黏着体温和碎发全部吹走。 “走,去找咱可爱的时间抵扣券。” 或许是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遇到这么严重的恶劣天气。 心里隐隐不安,顾星阑顺着记忆走到那条一成不变的走廊上。 走廊的灯不知道什么情况,居然没有亮。 昏暗又透着尘腐的气息。 只能依靠窗外微弱的暗光来辨别前面的路线。 系统:[宿主,你害怕吗?我可以当您聊天的小伙伴。] “害怕倒没有。” 环境和人的情绪有很大的关系,有的人会因为连续几个月的梅雨天气患上轻微的抑郁症。 这和一个人走夜路时大脑总是时不时幻想未知存在导致害怕的情绪有关,像现在这样,阴暗的天气会让人滋生悲伤的负面情绪。 他只是突然地觉得,黎和泰这个背光的房间方位不是很好。 “系统,我要是把黎和泰拴在身边,你觉得这算作弊吗?” 系统:[如果您不害怕任务对象在您注意不到的地方对您下死手,随意。] 想到黎和泰昨天拿刀的动作姿势娴熟得非常不一般,像是身经百战、练习了无数次的滚瓜烂熟,心里哆嗦了一下。 这他不敢保证。 到了黎和泰的房门前。 钥匙插进去,“咔嚓”几声,很快就开了门。 门没锁,想是他早上从这个房间出来时没有上锁,又或者房间的主人就在里面。 顾星阑没有直接拧开门把手,试探性地敲了几声。 擅自闯人家房间,这事本来就不道德。 他心虚地往四周看了几眼,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进房间里面。 地毯上,本该七歪八扭的被子已经被折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上,这表明房间的主人曾经回来过。 可巨大的落地窗开着半人宽的缝,发出呼呼声,雨不断从缝隙里面跑进来。 明明他出去时窗户还是关得紧紧的。 顾星阑走过去,咬着牙、吃力地把落地窗往一边拉。 滑轮和轨道不断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chapter63 “那小子不会在阳台淋雨后忘记关窗吧?” 顾星阑喃喃道。 直到窗户彻底关上,把外面的雨隔绝在外。 系统:[很奇妙,上一次任务对象发烧是因为淋雨,如果按您的猜测,任务对象在阳台淋雨后还会不会发烧?] “别墅有家庭医生,往屁股打根退烧针的事情。” 系统:[……] 地板淌了一地的水,好在没晕到地毯上面。 房间是标准的一卧一厕,顾星阑走到浴室。 里面到处都是湿哒哒的,满满的雾气。 见状,他挑起眉。 这是淋完雨又洗了个热水澡? 按雾气散退的程度,房间的主人应该刚走不久。 浴室的新风系统贯通到外面,一打开便响起一阵低鸣,疯狂地吸着洗澡的雾气。 待雾气慢慢散退后。 顾星阑这才看清了浴室的布局。 一张小凳子放在洗手台前,上面似乎还有日积月累的鞋印。 而洗手台放着的是小孩子用的儿童牙刷和儿童牙膏,牙膏是薄荷味,上面的薄荷图案长着小手和小脚,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看着这些东西,就好像看到小型的黎和泰爬上凳子,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慢悠悠地刷牙洗脸。 “黎泰贺是真不把这小子当儿子看,完全不考虑小孩的身高。”顾星阑叹了口气,随手拿起拖把。 外面淌进地板的雨水擦了好几遍才变干净。 擦完,又感觉地板和柜子是两个色差,顾星阑敛下轻松的表情,刚想去拿一块抹布。 系统:[宿主,你别是来给任务对象当田螺姑娘的。] “……” “昨天来这里睡觉,那孩子今天看见我在地板睡着也没说什么,一天七个小时的睡眠,如果我一个人睡,那过不了几天就会被抹杀,但是我在黎和泰五米的范围内睡觉,再说几句无伤大雅的风凉话,既能演好后妈,又能获得时长,所以……这个房间以后被我征用了。” 系统:[你见过哪个恶毒后妈会给继子打扫卫生?一定会违反人设!] [还有,时长的判定不是单一的,它还会通过任务对象各项数值来计算你获得的时长。] [就像你们人类对长期服用的药物有抗药性,任务对象也一样,你和他第一次见面的冷言冷语获得了时长,不代表你和他第n次见面时的冷言冷语也能获得时长,懂吗?任务对象是会免疫你的!] 听到这,顾星阑抬高眉毛,眼睛虚空地瞪着:“难不成还真想让我物理地虐待他?” 系统:[这是您的选择,就像昨天,仅仅只是一巴掌!就有了十个小时的时长!宿主不觉得效率很快吗?] 系统的话像是悬崖上的一朵艳花,谁都想摘,可对他来说,要是摘了这朵花,他注定会连人带花摔得粉身碎骨。 打人的效率确实很快。 但是,用这种违反道德和法律的手段来获取利益的,最终害的是自己。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人因为走捷径把自己伤得片甲不留的案例了。 “系统,你是机器,我是人,你理性得冷血,但我不行,有血有肉的身体,伤害别人,自己也会痛。” 如果是成年的黎和泰,他会毫不犹豫抬手打过去,甚至一巴掌不够爽还要多打几巴掌。 可现在不是。 他有他做人的原则,昨天打出去的手,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自己不是个人。 系统:[任务对象以后还是会成长为你恐惧害怕的人,你现在是提前为自己除害。] “行,你来吧,我在旁边看着你打。”顾星阑淡声道。 系统:[……] “咳,山人自有妙计,那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不是吗?办法总比困难多。”顾星阑心里没底,嘴里重复了几次,身体不自觉坐在地毯上。 老实说,要是到了放狠话得不到时长的地步,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按照之前的经验,黎和泰直勾勾看他时,他能说“再看就挖了你眼睛”的经典狠话。 也能在黎和泰犯蠢时故意说“你真是黎泰贺的儿子吗”这种没营养的反问。 但如果这些话都不起作用,难道他还要在黎和泰面前问候祖籍吗? 自诩文明人的他做不来。 思绪断断续续,想到后面,已经破罐子破摔。 大不了给张试卷,写错一道题就拿尺子打一下手掌心…… 脑子里昏昏沉沉,顾星阑躺在地毯上,慢慢睡了过去。 …… 累,心累身体也累。 [星阑?][顾星阑?][你在睡吗?] 看不清脸,又是雪混着雨,又是轮椅,又是暗无天日的高楼。 他在一百二十层楼,逃不出去,冬天来时,雪根本就挂不住窗,只能看到外面簌簌而下的白点,白茫茫一片。 [星阑,你要运动][你不能一直睡在床上][你要尝试自己动起来][做得真棒] 聒噪死了。 又吵又热。 他想让说话的人把嘴闭上,麻溜地离开他。 可睁眼的瞬间。 眼帘满满都是某个男人的面孔…… “……” “噌”的一下,眼皮迅速睁开。 地毯上的人被惊醒。 脑子里模模糊糊。 是梦? 还是他的记忆? “系统?” 系统:[我在,宿主不多睡一会吗?] 天都黑了。 黎和泰的房间暗得连门都看不太清。 系统:[宿主,你就睡了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 顾星阑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撑着床沿,从地毯上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忽而,外面一记闷雷,像是被幕布死死捂住,短暂又沉闷,声响不炸耳,可闪电的光却足以照亮房间。 顾星阑惊了一瞬。 视线不自觉往窗外移动。 黎和泰的房间距离别墅的花园很近,而花园的某个门,是黎泰贺私人刑房的入口之一。 后背没由来冒出冷汗。 他听到了什么? 有东西在叫。 不是因为台风而晃动的窗,也不是树叶被风刮得痛嚎的声音,而是细微到难以察觉的人声。 手机上的时间明明是中午一点钟,但外面的的就像提前步入黑夜。 顾星阑的耳朵寻着声,咽了咽口水,挪着步慢慢往阳台的方向走。 滑轮和轨道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冒着雨,顾星阑用手掩着,趴在栏杆往下望。 透过雨幕,刚刚好就撞进了两只深不见底的黑眸。 是大厅的某个记者! 顾星阑瞬间缩回头。 不注意看还以为下面躺着一副尸体。 那个记者……怎么在外面。 chapter64 楼下的人,就这么躺着,面朝上,暴淋着雨。 意识回笼的顾星阑,咬了咬牙,迅速转身出房间。 依他刚刚看到的景象,那人明显是摔了腿。 今天的雨出奇地大,不出一个小时,身上的体温就会维持不住,要是雨迟迟不停,那个人平躺在地上,不在雨里溺死,也得被冻死。 顾星阑顶着一头假发,凭着记忆在走廊里穿梭。 房间在昌谷别墅的角落,鲜少有佣人过来。 到了楼下时,长长的通道弥漫着灰铅色的雾气,甚至走出外面时,脚底板已经感觉到水。 这雨水漫进来了。 耳边是狂风呼啸,带着摧枯拉朽之势,隐隐约约要连根拔起院子里的所有树。 顾星阑不敢停下动作。 雨打在身上掀起一阵刺痛。 他身上都是皮外伤,因着系统给的外挂和黎家金贵的药,伤口到了今天早上就已经结痂,有些创可贴和绷带还被他拆下来。 现在被雨这么一打,指不定要重新抹药。 …… 在楼上看时,地上的人很明显,现在到了院子,到处都是假石景观还有被风吹折了的残花断叶,像迷宫一样,找不着方向。 记者不好好在屋里待着,跑来这么偏远的地方。 这里距离正厅,就是走最近的路起码也得走好几分钟的时间,何况是在院子,绕到这边来还要再跨过一个人工湖的桥。 那人身上穿着黑色衣服。 他记不起有哪个记者是穿这个色的衣服。 等到顾星阑找到人时…… 一阵失语。 这不就是唤他小姐姐的男记者吗? 顾星阑的假发早就不复风度,黏糊糊地沾在脸上,配合着天上沉甸甸的墨云,活像得井里面的贞子小姐。 “你还能动吗?”他拍了拍地上的人脸。 没有反应,只有那双黑得无神的眼睛能动,甚至还能缓缓地移向他。 地上的人不知道摔了哪里,如果擅自移动,可能会对病人造成二次伤害。 “我给你叫医生。”顾星阑往对方耳边大喊了一句。 雨水顺着顾星阑的鼻梁,慢慢滑落在对方的脸侧,被对方的耳朵完全兜住。 地上的人异常苍白,面色像墙腻子一样苍白。 他刚想起身。 身上的裙子穿久了之后就没有那么勒人,现在被雨一淋,连走个路都是麻烦。 结果,不等他动作,头皮上一阵轻微的拉扯力。 黎泰贺把他假发掀开的感觉还历历在目,他迅速察觉到地上的人在抓他头发。 “小姐姐……我脚抽筋了,不用叫医生……”地上发出的声音低得顾星阑要靠着对方口型才能辨别出来。 寒意丝丝缕缕渗进衣衫,直钻心底。 地上的人睁大眼睛,水蒙蒙一片。 雨水毫无怜悯地灌进眼眶,酸涩刺痛中,视野只剩一片混沌的水渍。 朦胧里,一抹纤细却挺拔的身姿仿若破雾,在风雨肆虐间飘摇,离他不到几分的面庞,悄无声息地隐匿在雨帘之后,晕成绝美又迷离的剪影。 直到再也控制不住眼皮,重重地合上去…… 好家伙,人真晕了。 得来全不费工夫。 顾星阑也不扭捏,手用力地撕开了下面的裙摆。 “嘶啦”几声,裂缝从裙尾开到胯部,动作终于不受限制。 地上的人重极了,衣服湿成一团。 顾星阑撕完身上碍事的东西后,开始解对方的衣服。 “哐”地声,一把短刀从对方的衣兜里露出头,刀身再重重地敲在地面上。 “……” 这个家伙,不会偷偷去调查别墅一些不该去的地方吧? 如果他现在救了人。 黎泰贺要是调查,一定会查到他头上。 那个男人杀人不眨眼,他没有把握能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系统:[把人放在这吧,这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炮灰,宿主,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还管其他人干什么?]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以黎泰贺的实力,完全可以救活这个记者,如果再用特殊手段盘问,这个记者指不定把他供出去。 “我恨!”顾星阑仰天长啸,甩了一下头,把脸上的黏着头发全甩开。 师兄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干他们这一行,最忌见死不救。 虽然是吹水的话。 但话糙理不糙。 顾星阑搓了搓手,把短刀扔草丛里,双手直接穿过对方的手臂。 脚抽筋也是个问题。 只能借对方的屁股当轮子,拖着人走。 好在黎和泰的房间有医药箱。 一鼓作气,顾星阑咬着牙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个记者拖到通道里面。 不知道走了多久。 “砰”地一声。 房门关上的瞬间,累得他瞳孔不断冒出红红绿绿的花点子。 毫无形象地径直躺在地板上,四仰八叉、呼吸粗重,久久缓不过神来。 浑身湿透了。 顾星阑看向浴室。 黎和泰的房间是按照大人的规格准备,浴室里面说不定有浴袍。 等到呼吸平复下来后。 顾星阑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撑着身子,脚步蹒跚地走进浴室里面。 浴室的雾气早就不见踪影。 防水橱柜里,有好件尘封已久的浴袍,都没有拆包装袋。 正常体格的成年人淋了雨之后,应该做的是快速把身上洗干净,因为户外的细菌多,如果有伤口的话容易造成细菌感染,就算放着不管,人的体温上来,容易加速细菌的繁殖。 想到这,顾星阑皮笑肉不笑。 自己真会给自己找事做。 “你还有意识吗?” 顾星阑在记者旁边唤了一句。 这人刚刚在正厅时穿的是红色宽松运动外套和牛仔裤,现在换成了黑色轻薄风衣和黑色短袖,还有紧身长裤,全部都是方便行动和方便隐藏的衣服。 这个人现在在这个房间就是定时炸弹。 最坏的情况就是,黎泰贺已经发现了这个擅闯禁地的人。 但事已至此。 顾星阑把人拖到浴室,轻声道:“兄弟,没别的意思,给你冲个热水洗干净。” 他现在这副样子可算不上是优雅的黎家夫人,要是这记者醒了,指不定发现他的性别。 但花洒的热水流把这人来来回回冲洗干净时,这人还是一副昏迷不醒的状态。 乖乖,浑身的腱子肉也能晕这么久,这是在外面淋了多久雨? 好在没发烧。 顾星阑把人捞到浴缸上面,用浴袍三下五除二就给人套上。 见对方的脚已经能自然地下垂,这就表明已经不是抽筋的状态。 “醒了没?醒了自己走。” “……” 这人没有任何反应,依旧闭着眼,眉头不安地皱着。 他自己也被雨淋了个彻底,必须要清洗。 但现在已经不想再使劲,这人比他高半个头又比他壮实,刚刚搬来搬去已经要了他半条命。 顾星阑凑近观察着对方的呼吸。 呼吸平稳,眼球微微向上,很自然的昏睡状态。 看样子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他只要在两分钟之内洗完澡,应该惊动不了这个人。 chapter65 冷,透进骨子里的冷。 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不断地把他推向死亡的边缘。 谁来救救他…… “……” 眼帘一片雪白,光刺眼极了。 水雾氤氲在周身,像太上老君的炼丹现场。 意识如潮水般慢慢回笼,江楚峥重重地眨了一下眼皮,雾蒙蒙一片,慢慢地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循环往复了几次。 有雨声,但却没有淋雨的感觉。 寻着那道声音,目光微侧,映入视线的,是一片朦胧的水雾。 浴室? 干湿分离的冲淋区,隐隐约约站着一个人,身姿挺拔,在水汽的缭绕下仿若一幅绝美的水墨画。 甚至能看到水珠顺着对方的肩头滑落到手臂,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迷人的光泽。 面容……看不真切,模糊的鼻梁、红润的双唇,在雾气中显得又神秘又魅惑,更不用说乌黑的长发,被水浸湿,还能看到几缕贴在额头的发丝,丝毫不显狼狈,反倒透着一种随性的潇洒,这个人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动作轻柔,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从容和优雅,仿佛这世间的纷扰都与他无关。 江楚峥直直地看着,愣了许久。 这是…… 脑子如同快速放映的老式放映灯,红裙、黑发,怜悯、担忧,各种各样的画面纷至沓来,接连不断地在脑海里闪过。 ! 是黎家的夫人! 非礼勿视!江楚峥迅速偏过头,脑子“哗”地一下,瞳孔放大,呼吸都忍不住粗重了几分,整个人彻彻底底地清醒过来。 缓过神后,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长的白色浴袍,稍加抬头就能看到自己毫无遮掩的肌肉线条。 他的刀?! 江楚峥迅速抬手往腰带处摸去。 可别说刀,就连腰带也没有,他身下空荡荡。 “噌”地下,几乎从脖子热到耳根。 脑子一团乱麻,刀不见了,他应该担心自己的行踪被发现,可衣服也不见了,两人共处一室,他是不是应该保护自己。 无论哪种思绪念头,都指向他现在正处于危险的境地。 江楚峥颤抖地从浴缸爬到下面的瓷地面。 右脚还刺痛着。 只能四肢并用,悄悄地往浴室门口挪动。 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生怕弄出一丝声响。 带着近乎变态的警惕,眼睛时不时瞥向那片模糊的身影,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在无限放大,无论是冲凉区淅淅沥沥的水声,还是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声,甚至是脚底板和地面轻微摩擦的声音。 江楚峥咽了咽口水,慢慢爬到浴室门口,眼睛快要把前面的门盯出洞。 伸出去的手指就快摸上那道门时。 身后“吱呀”一声。 明显是干湿分离区的滑动门开了。 地上爬行的人瞬间僵住。 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呼吸也在那一刹那间屏住,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止了流动,江楚峥瞪大了眼睛,脑子一片空白。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不知道。 只觉得自己快要成为一块烧红的钨块。 “……” 等了许久,久到右脚又隐隐约约出现抽筋的感觉。 一鼓作气,江楚峥紧闭双眼,咬着牙绷紧腮帮子,直接站起身迅速拉开门。 门重重的砸进门框。 后背抵着门板,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 江楚峥抬起双手紧紧地捂住脸。 他以为自己快死了,结果现在这都是些啥? 浴室。 顾星阑:“……” “系统,这记者没发现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吧?” 他能戴着假发洗澡,但是不能穿着衣服洗。 系统:[放心吧,就算发现了又怎么样,你救了那个炮灰,那个炮灰对您以身相许也是应该的。] “什么冷笑话。”顾星阑笑道,走到橱柜拿出浴袍荡了几下,套在身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好了,该去问一下那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附近。” 出门时。 记者跪在地上,一身浴袍松松垮垮,背着他,快速翻着那几件湿透了的衣服。 “别找了,你的刀我已经扔远了,不在衣服里面,也不在这间房。”顾星阑轻声道,生怕把这人刺激了。 他不会耍刀更不会打拳,如果这个人要攻击他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话音落下,记者顿住,久久不转身。 见到这副扭扭捏捏的模样,就知道这记者没发现他的真面目。 “咳,你不用过意不去,来者是客,不用紧张。” 身后轻轻柔柔的声音慢慢流入耳中。 江楚峥动了动手指,慢慢转过头。 身后的人生得一副好样貌,没了之前的冷漠高傲,此时就像那江南春景里最温婉的一抹诗意。 面庞白皙胜雪,肤若羊脂玉般的细腻润泽,透着淡淡的光晕。 而双眸,恰似盈盈秋水,眼波流转间,带着点点星芒,更别提一头如瀑的乌发,柔顺地垂落在肩头,几缕发丝俏皮地卷曲着,随着主人的动作而轻轻地晃动,似乎在诉说着江南水乡不尽的缱绻柔情。 “谢谢你救了我……” 平日里的干练和洒脱全都没了影,江楚峥出口的声音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地轻颤:“我、我……” 看着坐在地板上低着头的记者,尤其这人的脸上像抹了胭脂,还有蜷缩起来的十根脚趾。 这是……害羞? 顾星阑挠了挠脸:“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离正厅有不少距离呢。” “没别的,我就是好奇,过来逛逛……”江记者说着,抬头偷瞧他,嘴巴嗫嚅着像是还要补充些什么。 逛逛? 这谁信? “黎总不喜欢你这样,你下次不要再随便乱走,不然,你这份工作可是要丢了。”他只能委婉地提醒这人。 要是黎泰贺真发现了这记者偷闯,不是工作不工作的问题,是要把命搭进去的事情。 顾星阑说话间,用余光观察着地上的人。 地上的人双手揪着浴袍,浴袍大开,腹部的肌肉一览无遗,还扭捏着身子,出口的声音如同蚊音:“我记住了,谢谢夫人提醒,下次不会再这么干。” “行,我现在带你出去。” “等等!黎夫人,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和黎总结婚吗?” 顾星阑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淡声道:“我爱他爱得要死,他爱我也爱得要死,就这样。” 这江记者的演技实在是炉火纯青,脸上毫无破绽,就现在这样狼狈还不忘打探消息。 如果他的性别被发现,这人问的就不是他为什么和黎泰贺结婚,而是直接问他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假扮女人或者旁敲侧击地策反他当卧底。 这人可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青涩少年。 能当上了望社的优秀记者,能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 房间门大敞。 外面的通道没有灯,一闪一闪的,全是惨白得像触手的闪电在发光。 顾星阑等了半天没等到里面的记者,转过头看向房间。 “我……脚痛。” 江楚峥眨了眨眼,眼睫似是不安地颤抖着。 chapter66 难不成还想让他扶? 顾星阑的身上就穿着浴袍,要是拉扯一下,指不定看到他毫无体积的胸膛,便道:“我给你拿根棍子。” “谢谢黎夫人,您的恩情我记住了,江某以后一定登门拜谢。” “拜谢就不用了。”顾星阑挥了挥手:“你把伤养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毕竟他现在和黎泰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了望社和黎泰贺,这两方势力注定敌对。 最好还是和这群记者保持点距离。 顾星阑去厕所找了一根扫把,扫把头拆不开,他无奈道:“江记者,你将就用一下。” “……”江楚峥看了一眼顾星阑,又看向扫把,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嘟囔道:“夫人就不能搭把手吗?” 无人应答。 两个人到了门外。 恰逢一声巨大的响雷。 “轰”地一下,像炸山的气势,门窗“哐哐”地全部晃起来。 顾星阑被震得呆愣在原地,身上寒毛卓竖,视线迅速往窗边看。 这雨,越来越大,没有停过,从昨天半夜下到现在。 不详的感觉弥漫在心头。 “黎夫人,您害怕吗?” 身后的人不知不觉靠到了他的后背。 但顾星阑所有的注意都在外面那棵被闪电劈得冒着火星子的大榕树。 “不……”他刚想回答,结果,转头间,视线里,撞进了一双张得老大的眼睛,异常混浊,在黑暗中突兀地瞪着。 给他真真切切地吓了一大跳! 昌谷别墅的司机! “夫人?江记者?” 司机站在他们的不远处。 走廊中间,身形被外面的闪电晃得模糊,每晃一下,那张老脸就变一次形状,看不清面容。 这副场景差点让顾星阑口吐芬芳:“陈司机?你怎么在这?” 声音带着慌乱和一丝微不可察的心惊,顾星阑想抬起手拍自己跳动得过于快的心脏。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夫人吧?您怎么……和江记者在一起?” 司机的语气没了以往的恭敬。 但顾星阑此时什么也发觉不了,全身心都在找理由的念头上面。 “哦,是我迷路了,在外面淋了雨,好在黎夫人把我领进来。”江楚峥站出来,手拿着扫把,一瘸一拐,脸上腼腆道:“原本是想来找找有没有什么适合当文章封面的背景,没想到一走就走这么远,脚还抽筋了。” “江记者身上的衣服呢?” 司机眯起眼,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 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浴袍,男人穿得松松垮垮,脸上红得就算是在这么暗的环境下都能发觉不对 ,女人就更不用说了,头发全湿,那张脸全是心虚的表情! “我身上的衣服湿了。”江楚峥耸了耸肩,笑道:“黎夫人帮我带路时也被雨淋湿,衣服没办法穿,又没多余的衣服,只能穿着浴袍出来。” 两个人一来一回的对话,听得顾星阑在心里“啧”了一声。 这些话讲给谁听谁会信?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头发全湿还穿着同款浴袍从同一个房间出来,除非他当场解开遛鸟,不然跳进芜水江都洗不清身上的嫌疑。 于是,他强硬道:“我是来找黎少爷的,他在哪?你看到他了吗?” 说多错多,不如换另一个话题。 “少爷?您忘记了吗?林老师过来家访,他在林老师那里,不在房间。” 司机挑起泛白的眉梢,眼角的皱纹堆积在一起,像是看清了某人的真面目。 话音落下。 “啪嗒”一声。 身后的房门开了。 走廊的三个人齐齐往声音的源头看去。 是黎和泰! 顾星阑的眼睛蓦地亮起来,在黑暗中泛着点点亮光。 站在门前的小孩,被黑暗拢去了半个身影,像是没发现他们,浑身湿漉漉,发丝不断往下滴着水,慢慢在脚边聚集了一摊。 “砰”地一下,房门又关了,小孩进去了房间里面。 顾星阑眼睛一转,转身道:“这就是你说的少爷在林老师那里?都跑出去淋湿了!要是黎少爷出现了什么三长两短,你负责得起吗?” 别墅里谁不知道新来的夫人讨厌少爷,现在在装什么?司机老脸一横,但还是把心里想追问的话收了回去。 空气停了久久。 “行了,也不怪你。”顾星阑叹了口气,余光看着司机的脸色,道:“我也不知道黎少爷在哪里,要怪就怪那小子,出去了也不知道和人说一声。” “司机大哥,这位江记者就拜托你了。”顾星阑后退了几步,眉眼带着柔和的笑意:“那……江记者?这位是别墅里经验丰富的司机,对别墅的路线很熟悉,你把你想去的地方告诉他就行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随便乱跑,别墅有很多佣人,可以找一个佣人领路。” 他边说,边退到黎和泰的房门前,背着手拧开门把手。 又“砰”地声响起。 溜进房间的瞬间,顾星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从水里刚捞出来的海绵一样,软趴趴的。 系统:[宿主,您的演技提升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像你们人类的剧本杀。] “我没玩过。”顾星阑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把门把手上的锁芯锁起来。 直接大手一挥,把头上的假发连带着发网全部摘下来。 房间空荡荡,耳边传来潺潺湲湲的水声。 黎和泰在洗澡。 房间里面一团狼藉,包括记者的衣服还有他的红裙。 感觉人麻了。 要是被那小子误会什么,他还怎么做人。 系统:[放心吧,您还记得第二个隐藏剧情吗?任务对象发现您和外人私通的画面,这可是让任务对象养成强迫症禁欲的一大助力。] 顾星阑:…… 眼不见为净。 地上的衣服全被收拢起来,顾星阑把东西全扔进垃圾桶里面。 地面湿哒哒的。 他刚想把地上的水擦干净。 结果浴室的门开了。 小孩一头热气,低垂着眼,仿佛看不见他。 走到了他跟前。 准确地说是垃圾桶面前。 黎和泰双手抓住垃圾桶两边的提手,硬生生把垃圾桶扛起来,不带一丝一缕的停顿,慢慢朝着门口走去,像是在告诉他,把外面的污秽物带到房间里面。 顾星阑挑起眉。 一个让人战栗的念头盘旋在脑海里面。 他一个跨步挡在小孩面前。 “你想去哪?” “你看到了对吧?” 犹记得系统所说的抗药性。 他以后刷时长会越来越难,至于他的形象,在黎和泰面前早就所剩无几,不如破罐子破摔、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裸奔算了。 于是,顾星阑蹲下来,眉梢得意地上扬:“我和江叔叔的事情,你看到了吗?” chapter67 “和泰,我知道你是个乖孩子,会帮我保密的对不对?” 顾星阑穿着一身浴袍,像是被爱情滋润过一样的柔和,不再刻薄、不再冷言冷语,双眸的眼波流转得迷离。 “不能让我二十几岁的年龄守活寡吧?都是你们黎家人的错,中看不中用,我这是为了自己着想,只能找其他人解决。” “你不会怪我吧?” 此时此刻,窗外阵阵狂风,似有无数的怨灵不断地拍打着落地窗。 而屋里浓重的黑,暗得恍如被墨汁层层浸透的无底深渊。 顾星阑就像一个从炼狱出逃、张牙舞爪的魅鬼,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顶着一头被雨淋得黏糊糊的男发,糙着清朗如风的男声,本该风光霁月的君子人物,说出来的却是这样下贱的话! 系统:[宿主,够了,时长有了。] 闻言,顾星阑敛下脸上过于嗔痴的表情,真情实意地笑起来:“不要泄密,要是被你父亲知道了,我不保证我会干出什么疯事。” “好了,乖乖去把垃圾扔掉吧。” 身上的浴袍几经折腾,现在变得松松垮垮,顾星阑可以在黎和泰面前无所顾忌地扔掉所有包袱。 在对方扛着垃圾桶出门时。 “唰”地一下,顾星阑毫无形象地躺在床上。 都说七岁到十三岁是人嫌狗烦的年纪,但这句话放在黎和泰身上不合理。 这个人小时候就透着超出年纪的沉稳狠辣,长大了反而带着近乎童真的执拗。 系统:[有的人用一生在治愈童年,小时候体验不到的情感,在长大后会加倍地去追寻,就像你们人类幼儿的口欲期,如果得不到满足,在长大后就会疯狂地用各种方式弥补,比如口香糖、吃手指?或者吃零食?所以说,你们人类真的很神奇。] 到底谁更神奇,明显是能进入人类脑子里的不明存在更神奇吧? 顾星阑刚想和系统打趣。 结果门外响起一道悠悠的呼唤声,听得床上的人瞬间僵住。 “和泰?” “你在里面吗?” “黎和泰?” “……” “我进来了?” 俞锦踮起脚尖,伸出双手把门把手拧开。 入目眼帘的,是一串又一串湿哒哒的痕迹。 地上的皮鞋印明明是黎和泰的,但是房间里面却空荡荡。 见到床上凌乱的被窝,俞锦笑起来,几个跨步就抱住了床上鼓起来的被子,喊道:“外面下雨,咱一起去探险吧!” 结果,掀开被子,里面还是空荡荡一片。 俞锦撇着八字眉,努起嘴,喃喃道:“不应该啊,和泰不喜欢床上乱糟糟的……” “和泰,你在房间里面吗?” 床上很乱、桌面上有没喝完的水,更别提浴室还热气腾腾。 明显是有人在这。 “你在生我的气吗?” 俞锦记挂着昨天的事情,带着情绪道:“明明是你先不理我,还揪我脖子,我才去找黎叔叔……” “哗”地一下,俞锦用手撑着床九十度弯腰,一双发亮的眼睛看向床底。 白色的衣角若隐若现。 他微微扬起嘴角:“我跟你道歉……对不起,昨天是我的错……” 话罢,俞锦丝毫不嫌弃地上的灰尘,爬进半个身子,眼睛瞪着白色的背影,伸出手揪住衣角:“你能原谅我吗?” “……” 以为里面躺着人,结果揪出来的是一件浴袍…… 浴袍带着诡异的体温,仿佛刚刚才从人的身上脱下来。 俞锦蓦地攥紧拳头。 这间房,有外人。 周围空荡荡,地板还有几摊不明的雨水,他转过头,环视了一圈。 没有发现什么诡异的东西。 “算了……”俞锦蹬着皮鞋,“踏踏”声混着雨声,慢慢来到门边。 “砰”地一下。 耳边没有任何喘气或者挪身的动静,只剩下窗外的树在哀嚎。 空气安静了许久。 ——“到底是谁!” “别让我发现你,你是来打扰黎和泰的吗?” “你是哪个佣人?” “现在出来我还能放你一马,你要是还待在这,别怪我……”俞锦沉着眼。 无悄无声息地走到书架,娴熟地从最底层拿出一根改造过的儿童高尔夫球杆。 球杆的重量和握感要和持杆人的力量、手掌大小以及个人习惯匹配。 所以他们的球杆都是专门的机构进行一对一的定制。 黎和泰的力气很大,球杆很重,敲在人的头上足以造成头皮挫伤、裂伤,甚至颅骨骨折、让人瞬间失去意识。 定制机构甚至惊叹黎和泰的握力完全不输一六零身高以下的成年人该有的握力。 杆子在俞锦的手上活动自如。 他的力气也很大。 放轻了呼吸,俞锦使着劲,双手无声地握着杆。 这里唯一能藏人的地方,除了床底,就是衣柜。 手脚和思想不干净的佣人,就应该得到狠狠的惩罚。 乌木做成的柜子,透着诡谲的纹路,暗沉沉一片,静静地伫立着,只留下一条窄窄的透气缝,像是在悄悄地隐匿着什么。 俞锦眯起眼,仿佛已经透过那条缝,和里面人对上视线。 就在木柜门被拽开的瞬间。 房间的门“啪嗒”一声。 “和泰?!” “铛”地一声,高尔夫球杆掉落在地板上。 “我还想着找你去练高尔夫呢!” 俞锦立马背着手,像是被罚站一样,微微歪着头看向房门处。 脸上迅速换上了笑容,更不用说两个小梨涡、亮晶晶的眼眸,配合着浅金色的卷发,活脱脱的小王子,俞锦哼哼地补充道:“你怎么离开也不和林老师说一声?害得他到处找你……不过呢,我已经把林老师支开了,你放心!” 顶着一双期待的眼神。 “嗯,谢谢。”声音沙哑,黎和泰侧过身,走到床的对面,把垃圾桶放下去。 “你为什么喜欢待在这呢?一到下雨天又暗又潮湿,也不找个佣人。”俞锦走到垃圾桶边上,叹气道:“连垃圾都是你自己倒,这多浪费时间。” 房间没了早上的干净整洁,到处都是陌生人的气息。 黎和泰走到衣柜前,拿起高尔夫球杆,视线触及旁边时。 一件泛着淡淡清香的浴袍,拿在手上,柔软而温暖,像是春日暖阳下轻舞的云,绵柔地贴合着掌心,仿佛能顺着指尖直达心底,驱散了所有的阴暗和潮湿。 “对了,这是我在你床底下发现的。” 俞锦像个小挂件,黎和泰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咣”地一声,毫不客气,俞锦一屁股坐在床上,指着那件浴袍:“我看你不在房间,还以为是有不干净的佣人偷偷溜进来。” “没有,房间就我一个人。”黎和泰把杆子放回书架,再双手荡了几下浴袍,把灰尘荡开,再轻轻地搭在床边。 “嗯……我家昨天就抓了一个想爬我父亲床的佣人,我父亲几个月才回来一次,不像黎叔叔,天天都能陪着你……”俞锦荡着腿,嘟囔着。 过了久久都得不到回应,再抬头时。 发现黎和泰已经要出门了。 “和泰?你不整理床吗?” 黎和泰对床的整洁可是有强迫症。 “还要睡。” 话音落下,人就消失在门框处。 俞锦还没缓过来,心想黎和泰跟他说这么多话,这是原谅他了!连忙咧开嘴笑,喊道:“等等我!” “踏踏”的皮鞋声急促地响起来,很快就是门重重关上的声音。 房间的主人离去,重新回归寂静和沉默。 放在床沿的浴袍也不复了温暖,冷冰冰的。 至于浴袍的主人,则是热得快要爆炸、心跳得快要爆炸,只能狼狈又光溜溜地挤在满是衣服的衣柜里面。 chapter68 俞锦追出门外时。 黎和泰的人影又不见了。 走廊黑漆漆一片,看着人心烦。 还以为这人原谅他了。 黎和泰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一旦遇到心烦的,就会悄无声息地离开。 找不到人,俞锦只能灰溜溜地走回去。 “俞锦!” 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是老师的声音。 俞锦停下了动作。 他其实没有和林老师说好,他也是偷溜出来的,谁让老师都停课了还要给他们讲功课。 “你怎么一声不吭跑到这来了?”林硕皱着眉。 一身严肃的气息,没有了早上面对黎家人时的恭敬。 俞锦背着身撇了撇嘴:“我是来找和泰的……” “那他人呢?” “刚刚还见到,现在不见人影,我也不知道。” 林硕叹了口气,板着声:“你老是拿着黎同学当幌子,这都多少次了,你的小心思老师还不知道吗?” 听到这话,俞锦的眼眶顿时就红了。 听不得敬仰的大人这么说他。 面前的小孩天塌了般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谁见了这副场景都说不出重话。 “……抱歉,老师不是故意的。” 林硕蹲下来,苦笑地哄道:“你是好孩子,不哭不哭,跟老师一起去找黎同学好不好?” “嗯……”俞锦吸着鼻子,伸出手揪住了林硕的外套。 两个人走到黎和泰的房门前。 林硕清了清嗓子,轻轻地敲了三下门。 他特地让别墅的人带他过来这边。 “黎同学,你在房间里面吗?” “老师,和泰不在里面。”俞锦打着哈欠道:“我刚刚就来找他,他不在房间。” 林硕靠着门,距离很近,明显听到里面很清晰地“砰”了一声。 房间里面明显有人在。 “是吗……老师信你。”林硕拧着门把手:“不过呢,老师找黎同学有很重要的事情,既然要找,就从头开始找。” 别墅的路线很复杂,既然都走到房间,正好也检查一下内务。 俞锦和黎和泰的关系好,经常互相打掩护,这两个小孩子,无论谁说的话,可信度都不高。 “也权当老师检查内务了……” 林硕眯起眼睛,放轻了力度,慢慢拧开房门。 但……如他想象的,黎和泰没有出现,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弯着腰、露出雪白的脊背。 “砰”地一下,林硕瞬间关上门。 眼里黑沉沉一片。 “小锦?你说房间里面没有人?” 困意浮上心头,俞锦靠在墙上,重重地点了点头,模模糊糊道:“里面没有人在。” “小锦,你累了就先去大厅休息,老师在这附近找找黎同学。” 听到这话,俞锦瞬间精神,心里想的都是等一下又要拿什么办法躲过讲功课的事情,连连笑着道了一句“老师再见”后,迅速撒开腿跑远。 小孩很雀跃地离开,哪里还有刚刚困倦的模样。 可林硕的注意力全在房间里面。 如果刚刚没看错,明显不是黎和泰,而是其他人。 小孩的房间里怎么会有一个露着上半身的人? 林硕拿起手机,想把里面的人当证据拍下来交给黎家的家主,结果手刚摸上门把手。 身后响起了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老师。” 闻言,林硕迅速转过身。 身后的人不是谁,正是黎和泰。 “和泰?!”林硕收起手机:“老师正找你呢。” 黎和泰一双黑色的瞳孔直直看着林硕,莫名把林硕看得后背起冷汗。 “和泰,老师不是说了下午一点准时来二号厅做功课吗?”林硕面上不显,出口带着严厉的语气。 “您在这干什么?” 黎和泰反问道,眼球自下而上。 配合着四周如浓墨般的昏黑,有说不出渗人。 “老师过来找你,是跟节目有关的事情。”林硕蹲下来,和黎和泰平视:“还有,你之前把俞阳成小朋友打了的事情。” “跟我父亲说吧。” 黎和泰抬起脚,一步一步地退了些距离,然后,直接绕开林硕,动作迅速地拧开房门。 这么一瞬间,林硕迅速转头往后看。 什么也没有…… 刚刚那副景象就像是错觉一般,房间里面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更别说是人影。 见黎和泰要进去,他连忙喊“等”字,可连字都没喊完完整,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关的严严实实的柚木门板。 “和泰!老师说的话你怎么能无视呢!” “黎和泰!……” 房内的人,对着门外的声音充耳不闻,直奔目的地,走到柜门前。 “啪嗒”一声。 千篇一律的西装外套、马甲、西裤、睡衣像层层叠叠的幕布将白色的身影笼罩起来,浴袍要散不散。 狭窄的空间里,这人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巴,眼睛的流露出的全是害怕得不自然的水光,甚至几缕发丝快扎进眼睛里都没有被头发的主人发觉。 黎和泰静静地看着里面的人,双手维持着开柜门的动作。 原本害怕到极点的顾星阑。 在看见柜门拉开的瞬间,是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蛋。 他瞬间就绷不住气息,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脸上全是劫后余生。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刚刚在门外看到他的人,明显是黎和泰的老师! 顾星阑浑身无力,因着空间逼仄,连呼吸都显得有些艰难,挪动身体时,还不小心碰落了几件衣架,发出清脆的“铛铛”声。 “看我这么狼狈你很开心吗?” 顾星阑拿了几件衣服,朝着外面的人扔过去。 但外面的人就是静静地站着,任由几件混着熟悉而陌生气息的马甲挂在身上。 待里面的人稍微缓过来后。 黎和泰上前了一步,伸出手。 手上的茧和疤痕交错,像是没看到衣柜里的人一般,绕过顾星阑,从顾星阑的头侧,拿出一件深绿色的外套。 拿完后,黎和泰抽回了手,什么话也没说,静如水淡如菊地转过身。 期间,两个人的视线搅混在一起,也是平静得像一汪水,没有针锋相对,没有电光火石。 顾星阑本就心虚,在对方靠近时,下意识地缩头。 好在,小孩完全是把他当空气。 “系、系统,时长增加了吗?” 系统;[……宿主,增加了,大幅度增加。] [目前,八十二小时。] 听到这,顾星阑本因着紧张而攥紧的手,瞬间松开了。 这人给时长还挺大方。 chapter69 腿软了,走不动。 顾星阑索性待在衣柜里面。 鼻间都是某人的气息。 还是熟悉的依兰香,闻到这味道,脑子就忍不住的浮起一些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事。 顾星阑红着脸,晃了一下脑袋。 系统:[气味、声音,甚至是对某一样东西的触觉,都可以是记忆的介质,当你闻到某一样熟悉的味道,或者听到一首熟悉歌,可能会唤起你相对应的记忆,宿主,我猜你现在的反应是想起了前世的一些记忆,对不对?] “不是什么重要的,不提也罢。” 他现在只想尽快恢复体力,好逃出这个满是黎和泰气息的地方。 想他变得这么狼狈,都是因为姓江的记者开始。 就在刚刚。 俞锦的声音出现时,他还准备躺在床上睡觉,结果门把手的声音一响,他立马从床上跳起来。 他身上本就松松垮垮的浴袍,经不起折腾,被他这么一动反而全部散到地上。 害得他只能先把浴袍踢进床底下,再躲到衣柜里面。 原本没有紧张,也不会腿软,更不会吓得全身冒冷汗。 只是他躲在狭窄逼仄的衣柜,透过那条细细地缝,看到一张长着天使面庞的小孩,说的话却是句句要他命,甚至还拿起一支足足有他手臂长的高尔夫球杆。 那条杆一看就很有分量,要是砸在他身上,指不定要去见太奶。 何况,姓俞的小孩走路没声音。 可他在衣柜里真真切切地看到这小孩在缓慢地向他移动,甚至还摸上开柜门的扶手。 那身气势,看着就是准备对他下死手。 他避无可避地躲在衣柜里,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眼睁睁看着屠夫步步逼近却无处可逃,只能在恐惧中瑟瑟发抖。 幸好黎和泰去而复返,他的脑壳才没被那条杆敲出洞。 在房间的两个小孩离开后。 他光溜溜地躲在衣柜里也不是事,还特地等了足足十分钟才敢出去穿浴袍。 可那时他的腿就软得厉害,更不用说一直躲在衣柜里面,脚底就像被蚂蚁啃食一样,又麻又痛。 好巧不巧,门外又莫名其妙地响起敲门声,他已经意识到有人又要进来。 可他那时就跟浑身被抽了脊髓一样,脚和腿没有半分听他的意思,肌无力般,直直僵在原地。 在门开时,他已经来不及,只能把头埋到床上。 在弯腰的瞬间,透过双腿的缝,他已经看清了门外的人。 之后,就是黎和泰开衣柜和他相见的场景。 捋清了刚刚发生的事情,顾星阑突然意识房间上锁的重要性。 怪不得黎和泰睡觉要把门窗全部锁得严严实实。 按照这样开门闯房的频率,谁顶得住。 在脑子里看兼听了顾星阑全程的心里话,系统忍不住道:[宿主,你也是房间的闯入者。] 顾星阑咂了咂嘴,有些局促:“时长快都快没了,生存需要,哪里还记得住这些……” 说不心虚是假的。 如果这个人是前世的黎和泰,他只想躲到天涯海角永不相见,可现在不一样。 腿部的知觉渐渐恢复,顾星阑挪动了一下脚踝,伸出去稳稳地踩在地板上,慢慢地从柜门处冒出头。 视线搜寻着某个人的身影。 那人的背影显得有些孱弱,就在椅子上静静地坐着,旁边还放有书包,书包的拉链开了。 黎和泰似乎在写东西。 “……” 听到身后的动静,那支本来晃动着的笔停下来。 一道令人心系的清香慢慢拢住了周围。 “啪嗒”一下。 房间的灯全开了。 原本灰暗的纸页顿时明亮起来,可过了一会,又被一道阴影遮得严严实实。 耳边传来幽幽、带着蛊惑的声音:“黎和泰,去我房间拿一件能穿的衣服,还有橱柜里的假发……” “乖孩子,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身后的人说出来的话和做的事完全不一样。 书桌上的书,瞬间被抽走。 “你的作业?” 身后那人提着他的书,似乎在打量。 传来的气息像恶魔低语一般,无穷无尽地萦绕着,带着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的烦闷。 “限你在半小时之内,把衣服和假发拿过来,要是你敢轻举妄动,我会让你的作业后悔一辈子,不想看到你这本书的惨状,就乖乖照做!”顾星阑的语气 带着威胁的调调。 话落,桌上的人握着笔停了半晌。 “啪嗒”一声,黎和泰最终把笔放下去。 出门时。 那人还拿着他的书,躺在属于他的床。 …… 走廊。 雨还在下。 林硕从刚刚在房门前的位置,移动到走廊边上。 他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小孩身上。 而面前,站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孩。 小孩不知道从哪个通道走到这里。 “你就是许小朋友对不对?” 浑身湿淋淋的,明显是在外面淋了雨,这副模样,和俞锦、黎和泰,这些金汤匙出身的小孩几乎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比不了。 “怎么淋成这?快把湿衣服脱了。” 为人师表,他有他的职责在,林硕敛下眼底里的暗色,蹲下来,拿着随身携带的纸巾帮小孩擦干脸。 后知后觉,林硕顿了一下,转过头。 眼睛微眯,试图搜寻到什么身影。 可身后只有时不时冒出来的闪电,至于听到的开门声,其实是窗外被风吹着乱晃的树叶。 什么也没看到,也没有奇怪的声音,就只是错觉。 他还以为黎和泰从房间里面出来。 “小朋友,走吧。” …… 阴魂不散。 隐蔽在暗处的人,淡淡地看着那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 直到一大一小消失在通道尽头的黑暗之中。 半小时,现在还有二十分钟。 很快,暗处的人毫不拖泥带水,迅速走出来,提着步不停地往目的地走。 衣服,拿的是又长又宽松的墨绿冲锋衣式的长外套,还有一件黑色紧身裤子。 而假发,是千篇一律的款式。 顾星阑早上喝了粥,中午没吃,现在肚子饿得能啃下一整张床。 看到门外进来的人,一手衣服一手头发,其他什么也没有,眼里不自觉泛出失落的神情。 “你的作业。”顾星阑把衣服放在床边,接过那套衣服,还有假发。 紧身皮裤? 顾星阑拿着衣服,微微拧起眉。 这小家伙是故意的吧。 皮裤是女士款,又紧又凸显腿长,是在他柜子里穿着最不舒服的一件裤子。 明显是这人存心的。 好在上衣长,能盖住大腿。 不然,要是走路胯步跨得大,指不定被看出什么异端。 想到这,不自主红着脸。 脑子里一团乱麻,想让小孩重新去拿一件裤子,顺便带点吃的过来。 chapter70 可这小子,像是提前预判了他。 早在他愣神时,就已经拿着书径直往门口走。 徒留他一个人在房间。 这要不是故意的,他的顾字倒过来写。 看着那条皮裤,顾星阑咬咬牙,最终还是拎着裤边穿进去。 系统:[宿主!] 套裤子的动作一顿。 “怎么?” 系统:[您现在已经可以把全身的创可贴和绷带撕开了,本系统检测到你的外伤全部恢复,看!这就是主神大人赐予的“愈速如飞”永久buff的效果!] 这一说,他现在就像没事人一样,哪里有半点狼狈,伤口不痛也不痒。 顾星阑从书桌上拿起一把剪刀,慢慢地把绷带和创可贴挑开。 先前到处都是红色的刀痕,现在别说是刀痕,就连一点红都见不到。 细腻光滑,像刚剥开壳的熟鸡蛋。 如果说之前的buff都是给他添麻烦的东西、只会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而现在,好buff的功能太过于强大,仅仅一天的时间,连伤口的疤都不见踪影。 不管是主神还是管理员,这些的存在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要是想碾死他,恐怕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这让他莫名开始担忧起系之前提到的“惩罚任务”。 “系统……你能看得到h管理员的绩效排行榜吗?” 系统:[只有在h大人放榜时我才能看得到。] 顾星阑垂下眼,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不仅黎和泰难搞,连他爹也难搞,更不说遇到的各种小孩。 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系统:[想得多都是问题,做得多都是办法。] “你说得对……”顾星阑欲哭无泪,重新拿起那条紧身皮裤,慢吞吞地穿上去。 皮裤的质感极好,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细看时还能看到暗暗的蟒蛇蛇纹。 这是……蛇皮做的皮裤? 全穿上后,顾星阑觉得自己的气势都跟着上涨了几分。 父子两个人挑衣服的口味不一样,前者的红裙是性感和优雅知性并存,后者是带着成熟和细微的攻击性。 不过,目前重要的是他没鞋子穿。 那双皮鞋早就被雨浸湿了。 无奈,只能光着脚走出去。 房门外静悄悄,两侧的墙壁在暗影中显得幽冷又孤寂,原本光洁的墙面,现在只倒映着疯狂抖动摇晃的树影和轮廓。 顾星阑穿着女装,走了许久才快走出长长的通道。 周身路过的佣人越来越多。 无一不是苦着一张脸,怪异极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抓着一个逃避他视线的人。 “夫、夫人好!我还有事要办,您、您……” 这人长着一张精明的脸,却连话都说不清。 顾星阑怪异地挑起眉,只能讪讪地收回手。 又慌又惊的表情,像是隐瞒了什么。 病人隐瞒病情时,就是这副样子,他再熟悉不过。 很快,到了房间门口。 算着时间,他已经有好几天没进过他这间房间。 打开门的瞬间。 里面发出的光差点没闪瞎他的双眼。 天花板的灯换成了水晶吊灯,把本就干净得能当镜子照的地板瞬间被上面的灯反射成电灯泡。 跟别说房间里面还有某个冒着金光的人。 这人不是谁,正是黎泰贺。 男人坐在暗红色的单人沙发,脸上戴着一副黑色细框的眼镜,神情专注,细细地看着手机,镜片上闪过的页面,明显是在看文件。 注意到的动静,男人抬起头,语气沉而冷冽。 “你怎么把衣服换了?” 门口的人身材高挑,一袭绿色宽松冲锋衣长及臀部,下摆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尤其是下身的皮裤……移不开眼,蟒蛇纹若隐若现,低调中透着几分野性,迈动间,步伐有力,每一步都仿佛带着风,浅浅的肌肉线条在衣裤的包裹下仍隐隐可见,流畅而利落,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独特而迷人的气场。 看到全貌,黎泰贺扬起眉。 顾星阑“砰”地声,迅速走进房间,把门关上,脸上微微泛热:“被雨淋湿了,你给我挑的那件裙子,自己爆开了,我没衣服穿。” “嗯,和泰给你送过去的?” 顾星阑抬起眼,看向男人的面庞:“对……就刚刚的事情。” “不用紧张,一件衣服而已,我也是刚刚才过来,你穿得……很合适。” 没由来的,硬是从男人的话里听出柔意,尤其是,他总感觉男人的视线像一条游动的蛇,从他的脚慢慢往上攀到他脖子。 令人恶寒! 盯得他浑身发毛! 顾星阑的双唇翕动了许久,不知道往下说什么。 “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黎泰贺的手指修长,把手机放进裤兜里面,语气、神态,慵懒极了。 他差点以为男人发现了什么。 可转念一想,顾星阑压下心里的惊慌,面上露出微微的笑容:“我刚刚做了一个好人好事……” 就在他准备把刚刚的事情全盘托出时。 一阵铃声打破了空气里怪异的氛围。 男人摁开手腕上的手表。 里面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老爷,我这边出了点事情,暂时回不来。] 是别墅管家的声音。 “简单说一下。” [外面台风,我现在出不去,还遇到老宅的人,倒是没说什么,就是让您不要忘记重要的事情。] 暗红色沙发上的人似乎变了脸色。 “嗯,老宅的人还在吗?让他们接电话。” [不在,是一个新人,老身不认识他,他却能认识老身,跟我说完就离开了,老爷……您要给老宅回个电话吗?] 手机的信号不太好,说话时总有滋啦滋啦的杂音。 但黎泰贺没有漏掉半个字眼,沉声道:“我看着办,以后遇到老宅的人,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你现在有地方住吗?” [劳烦老爷担心,老身一切安好。] 话罢,电话那头就挂断了。 听了全程的顾星阑微微皱起眉。 老宅? 脑子里找不到相关的存在,黎和泰从来没跟他提过任何关于故乡的话题。 在他的印象里,黎家就是芜水土生土长的地头蛇,有什么要在芜水开发的项目,都逃不过黎家的眼皮子。 但也仅仅是他的印象。 一阵甘松香从肩头飘过。 男人从沙发离身,什么话也没说,不复先前的慵懒、略过了他。 紧接着就是门关上的声音。 没了黎泰贺那尊活佛,整个房间都轻松起来。 顾星阑打开衣柜。 里面不知不觉多了几件陌生的衣裙。 特别是有几件,透着异常妩媚气息,像是无声地述说着某人隐蔽的取向。 没眼看。 顾星阑避开那些裙子,挑出一套宽松的运动服,“哗哗”地荡了几下。 也到了该吃晚餐的时间。 chapter71 他想象中的晚餐,几根摇曳的烛光、装在青花瓷碟的中式烤鸭、鲜香诱人的清蒸石斑鱼、黑胡椒全熟牛排、醇厚喷香的奶油蘑菇汤、红酒、普洱茶,这些…… 通通没有! 别墅的晚餐……有些磕碜。 饿着肚子的顾星阑去到餐厅,看一桌子的素菜,天都塌了。 尤其是是素菜仅仅几盘,根本不够一大桌子的人分。 五个记者、三个小孩、一个老师、若干摄像师,还有黎泰贺。 坐在长长的餐桌前,而主位上,黎泰贺神情自得。 看得他丈二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还没开始晚餐? 结果,就听到黎泰贺带着歉意的语气,道:“各位记者朋友,今天只能请各位将就一下。” 听着真诚极了,仿佛因为不能尽到地主之谊而懊恼着。 很快,便有人接话:“黎总……不如先让地上的人起来?” 有记者实在忍不住,窘迫地看着地上跪成一排的人。 刚刚站得远,看不清。 现在,顾星阑走进到餐厅里面,这才看到靠在墙上排排跪着的佣人。 “夫人好!” 佣人见到通道进来的人,齐声高喊道,声音久久回荡在大厅。 给顾星阑吓了一跳,差点维持不住表情,连气息都乱了一瞬,他连忙加快步伐赶到黎泰贺旁边。 主桌旁边空着的副位,明显是留给他的。 屁股刚碰上椅面,只觉得如坐针毡。 只要他低头,准能看到墙边跪着抹眼泪的人。 “别墅的食物储备往常是够的,现在出现了状况,找不到责任人,只能先这样,什么时候说出来,什么时候就退下去,你觉得我做得对吗?夫人?”黎泰贺拿起茶杯,往嘴边轻抿了一口,侧眸看向他。 顾星阑:“……” 这么大的别墅,这么有钱的别墅主人,食物不够? 听着像是天大的笑话。 按现在的状况,大概率是别墅的食物被佣人私自盗走,但没有人出来认领。 “食物事小,怠慢了客人事大。”黎泰贺不给地上一排的人任何眼神。 但男人的话音落下,地上跪着的人又齐声道歉,声音都哑了,听着让人心神一颤。 顾星阑动了动手指,看着那几盘距离遥远的菜,绿油油一片,清淡极了,见状,面上不由得苍白了几分。 桌上的人没有敢动筷的。 静得连针落的声音都听得见。 像是大战前夕的平静、暴风雨前的宁静、黑暗前的最后一抹霞光。 他咽了咽口水,抬起眼皮,看向对桌坐着的小孩。 小孩一头黑碎发,穿着深绿色外套,坐姿端正,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也跟着望过来。 眼神接触的瞬间。 犹如巨人在深渊里怒吼、恶魔在地狱里嚎叫。 外面“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阵阵“噼里啪啦”声,不知道哪里的玻璃碎成齑粉、四分五裂。 光明和黑暗交替,别墅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浓墨之中。 众人低呼了一声。 顾星阑更是抓紧了旁边的人,眼睛瞪圆,迅速看向窗外。 在他的角度,刚刚好能看到窗外势如破竹、劈下来的闪电。 外面那棵树一定是被劈到了,耳边还能听到火花“滋啦滋啦”的摩擦声。 “救命!救命!” “外面有人死了!被雷劈死了!” 不知道从哪里传进来的声音。 “死”字出现,桌上所有的人全部站起来。 主位上的人,气势瞬间三尺高,再也不是刚刚和蔼可亲的气息。 煞气腾腾! 黎泰贺毫不犹豫从椅子离身,快速从餐厅穿梭到正厅,打开门。 狂风大作,几乎把黎泰贺额前的所有发丝往后吹。 “说!” “是、是去年刚栽过来的罗汉松,雷劈到那里,谁想到,树没着火,下面的东西着火了,我凑近一看,那是人啊,树下面还有个人!” 司机抖着双腿,尤其是看到开着门的男人浑身散发出压迫人的低气压,像是下一秒就要了他的命,吓得他连头都抬不起来。 就像坏事后面还伴随着一堆坏事…… “不好了,不是跳闸,是外面的电线杆倒了!” “糟了,有卫星消息警告,电线杆把两辆车压炸,又是下雨又是电光火石,前面的路走不通了!” “黎总!人工湖的水位一涨再涨,那座桥暂时被被水淹了,后面无路可走。” “奇哥!奇哥不在房间!” 几项通报声中混着记者哭喊。 已经赶到正厅的六名记者,全盘崩乱,脚步声、嘈杂的交谈声乱作一团,几乎要把昌谷别墅的地板和墙壁震碎。 眼前一片漆黑,耳边一片嘈杂。 顾星阑坐在餐厅的褐色皮椅上,只能凭着声音分辨。 脑子里回想起刚刚看到的画面。 五个记者,而早上他见到的,明明有七个,按现在的情况,外面被雷劈死的,就是记者之一。 黎泰贺这下遇到大麻烦了,有个记者死在了昌谷别墅。 如同他所想。 黎泰贺明显也知道这种情况的严重程度。 昌谷别墅的所有医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穿着白大褂匆匆赶到正厅,浑身带着冷冽的气息,仿佛刚从阴冷的太平间上来, “带他去无菌房。”男人的语气冰冷冷静。 寻着声赶过来的顾星阑,看到最后的一副场景,就是几个医生抬着担架迅速地往别墅深处走。 而担架上,架着一个看不清人影却能闻到烧焦味的东西。 昌谷别墅,有无菌房? 黎泰贺异常冷静的发号施令让所有人不同程度地松了口气。 人群中,有人发出呜咽声:“一定是外面出现了什么东西他才回去看,不然台风天打雷又下雨,他怎么会无端端跑到大树底下……” 这是暗含别墅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已经让人去拿发电机,等一下大家移步到监控室便知道来龙去脉。” 男人站在正厅中央,头发微湿,面容冷峻。 不知道过了多久。 正厅里的人来回踱步。 直到穿着灰色西装拿着文件夹的人从某个通道进来。 “黎总,别墅的发电机……全都不见了。”三分钟的时间,黎惠文从别墅的仓库到正厅,俯身在黎泰贺的耳边轻道。 错觉一般,人群里不知道哪一个人松了口气。 “……别墅的发电机也出了点状况。”黎泰贺转过身:“大家稍安勿躁。” 站在一旁的顾星阑也意识到。 这座别墅,黎泰贺不常过来,除了暗地里的刑房甚至是小型的医疗室和奇奇怪怪的房间有专门的人管理之外,别墅的明面上,无论是卫生还是食物储备,甚至小到发电机之类的东西,没有多少人看管。 很快,就有人押着司机跪到黎泰贺面前。 大厅黑压压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司机身上。 别墅建成多少年,司机就干了多少年,按道理来说,在昌谷别墅大裁员之后,司机是最有希望升职成为管家,在佣人里面的威望也很高,可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无望管家的位置,归来十几年仍是司机。 “你是这里的老人,在别墅也干了这么多年,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黎泰贺的语气笃定,冷道。 司机的头低得下巴抵着衣领,面色苍白,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老爷,发电机的事情,是、是我擅自主张。” 一个年轻人跪着从餐厅的位置挪到黎泰贺脚边,双手想抓又不敢抓黎泰贺的裤腿,脸上惨白,道:“上次下暴雨,仓库漏风了,我没来得及封上,结果第二天来仓库一看,发电机全部潮湿生锈了,不怪陈师傅,他一开车的,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 有人认领下来,不仅司机松了口气,甚至连记者里面也有人松了口气。 “监控我们需要,但是现在我们更需要的,是关心我们的同伴。”有记者轻声向黎泰贺唤道:“黎总,您能让佣人给我们带路吗?” 明明一开始,这群人就可以跟着别墅的医生过去,但一个人也没有跟着,像是在担忧什么。 担心查监控查到不该看的? 但昌谷别墅内部的监控少得可怜,黎泰贺不会把证据白白储存在机器里面,但院子外面是实打实地布满了监控。 除了黎和泰的房间附近,那里不论是里面还是外面,都没有监控。 他上次就是翻那的墙,恐怕那里还分布着一个隐蔽的暗门,黎泰贺抓人进别墅时应该走的就是那条路。 顾星阑挑起眉。 外面被雷劈的,难不成也是去调查别墅禁地? 视线到处都是手机的闪光灯。 带着探究,顾星阑试图透过那些晃人眼的闪光灯,搜寻着那道身影。 chapter72 了望社的记者应该也调查过别墅的监控情况。 不然也不会派人挑着台风天过来,假借着采访实则是偷偷调查别墅的情况。 顾星阑环视了一圈,终于看到那道熟悉的人影。 红色运动外套、牛仔裤、钻钉,姓江的记者换回了那副装扮,甚至现在还在回避他的眼神。 “老、老爷,我平时勤勤恳恳,开车送黎少爷和俞少爷上下学,更别提这两个月,别墅少了那么多人,停车洗车,我是能操劳的就操劳,您十天半个月不回来,有的车放久了不灵活,也是我找的维修,我对您是忠心耿耿啊!”司机的鬓发发白,脸上遍布皱纹,双眼浑浊一片,细看甚至能看得到泪光,见到黎泰贺下移的眼神,甚至还抬起手抹了抹眼泪。 “是、是啊,发电机的事情,都是我的粗心大意,您要怪就怪我吧!” 黎泰贺脚边的人突然以头抢地,重重地磕在黑色的皮鞋上面。 “是吗?” 男人反问了一句。 两个泪如雨下的人突然噤了声。 “惠文。” “黎总。”黎惠文拿着文件上前,朗声道:“除了陈司机,还有梁仓库管理员,其他人,全部解除劳动合同,下个星期一,全部跟管家核对身份。” 区区一百多号人的违约金,黎家人根本不放在眼里。 别墅的人很多都是一干就是干了几十年,早就把别墅当成自己人生的一部分。 “不!我不答应!我是看着您长大的……”餐厅匆匆赶来的人,膝盖都磨破了皮,双眼猩红,想到什么又收住了声,满面泪痕,凄凄道:“我不求您记挂我照顾您的恩师六年,您好歹也为了黎少爷着想,那是您的‘亲生骨肉’,没了我们,上学吃饭难道要让他一个人来吗?要不是结婚,您想想您都多久没回来昌谷了……” 女妇人说完,把头也磕在地板上,眼泪顺着脸滴在瓷砖缝隙、慢慢地溢出来。 场面怪异极了。 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 见到有记者偷偷把那支带着标记的钢笔拿出来,顾星阑移开了视线。 这群佣人口口声声为了少爷,可他们给黎和泰做了什么? 黎和泰的房间,书桌书架桌柜上,一些又高又隐蔽的方,全是灰,还有衣柜里面,衣服除了校服外,日常服寥寥几件,甚至透过四四方方的衣服,能想象到小小的黎和泰站在顶两个人那么高的衣柜前慢慢地折着自己的衣服。 就连倒垃圾的姿势都异常娴熟,黎和泰知道怎么把和自己差不多宽的垃圾桶扛起来,也知道在哪里倒垃圾。 浴室里面,不仅是洗手台,还有新风系统,按钮又高又难按,黎和泰洗完澡后,只能任凭里面雾气蒙蒙。 犹记得他刚来这个世界,看到的黎和泰都是脏兮兮,现在想想,或许是忙碌的课程、忙碌的训练,忙到连衣服都来不及洗、没衣服穿,只能把自己弄得脏兮兮。 要不是他在黎和泰房间睡了一晚,要不是他把地板弄湿,要不是在浴室洗了澡、躲衣柜,他不会知道这些事。 这些佣人,有没有把自己的职责放在黎和泰身上,这些人还认黎和泰是少爷吗? 脑子里一片混乱,顾星阑叹了口气。 “夫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男人的脚步没有声音,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你觉得我这么办合理吗?” 面对那双沉而暗的视线,顾星阑偏过头,看向远处深绿色外套的小孩。 结果……还没看清,就被另一个姓俞的小孩挡住,甚至对他比了一个鬼脸。 顾星阑无奈道:“合理,这是你的房子,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这也是你的房子……” 黎泰贺的声音如同流水一般,娓娓道:“我不常回来,你就是别墅的主人,从你嫁进来的那一刻,整个别墅、别墅的人,都是你的,毕竟……和泰年纪还小,确实需要人照顾,他们说的也有道理,我想听你真正的想法。” 说话时,还轻轻把掌心搭在他的肩头上,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够所有人听到。 “……”顾星阑皮笑肉不笑。 别墅里的佣人经常冷言冷语,还记得刚到别墅那晚,女妇人对着黎和泰发狠的模样。 对于黎和泰,只需要有他一个刻薄的人就够了。 “……别墅可以再招新人。” 顾星阑清了清嗓子,淡声道:“大家也快到退休的年龄,是时候该告老还乡了。” 话音落下,大厅跪着的人,包括餐厅跪着的人,全部僵直住。 忽而,一阵笑声打破了停滞住的空气。 黎泰贺低声地勾着嘴笑起来,看向他的眼神似乎出乎意料一般,语气带着赞赏:“既然夫人这么说,我只有遵从的份,就这样……” “不、不……不是这样的!” 地上的陈司机突然竖起眉,神情惶恐道:“老爷!老爷!您是最聪明的人!您不能听那个人的话啊!!” “他、他是个水性杨花的狐狸精!!!”陈浩指着长发飘飘的人,厉声道:“我都看到车、车……” 话头一转:“那个记者,就是你!我刚刚还看到他们衣衫不整从少爷的房间出来!两个人穿着一块白色布,身体都快黏一块去了!老爷……您不要听这种背叛您的人啊!” 陈浩跪着走,老泪纵横,爬到黎泰贺对面,用手指着一群记者:“就是那个姓江的,您看!” 被指的六个记者,每个人都像石头一样僵住。 有人气得鼻子都拱起来,涨红着脸,厉声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什么时候见过江楚峥的,他去拍文章封面了,哪有你说的那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真的看到!就在少爷的房间,别墅花园……” “够了,再对我们的优秀员工血口喷人,我们会用法律的手段制裁你!” chapter73 “法律手段”四个字彻底打断了陈浩接下来想说的话。 他颤抖着跪在地上,眼睛直直地瞪着,想到了什么,急道:“浴衣!您现在派惠文表少爷去客房看看,一定会有一件白色的浴衣。” “先生!” 女记者站出来,面色黑沉,冷道:“每间客房都有白色浴衣,我的房间也有,难道我也和黎夫人私通了吗?” “就是,你作为别墅的员工,怎么能破坏你家雇主的家庭幸福呢?” “你毫无证据就信口雌黄,如此行径实在为人不齿,我们媒体人可不会坐视这种不实的污蔑横行!” “老人家,您这话说得可真逗,一件浴衣就把人给定罪了?那我这天天在别人家采访的,要遇上你这样的人,还不得被你冤枉死!你当这是啥年代呢,凭你一张嘴就给人泼脏水?轮得到你批斗吗?” 几个记者性格各不相同,一口一句,又把陈浩堵得满脸成了酱紫色。 像被围困在旋涡中心,大脑一片混乱。 陈浩不断飘忽着视线,想到年薪十万、想到自己家刚毕业即失业的儿子,又想到这个水性杨花的狐狸精一通毫不留情辞退他的话。 “扫把!” “老爷!少爷房里的扫把!那个姓江的房间里一定有一支黑头铁棍的扫把!那是少爷房间的!”陈浩抖着双手,再次恶狠狠看向那六名记者。 这下,反而是记者说不出话来。 空气都快死寂了。 顾星阑低头看着鞋尖,心里又惊又怕。 黎泰贺应该知道了记者偷偷去调查别墅的事情。 这群记者要调查别墅见不得人的地方,一定会经过黎和泰的房间。 但是那附近没监控,没有确切的证据,是查不到他拖着记者进了房间里面。 那个男人懂得利用情绪、利用环境,利用外界任何能利用的东西达到自己的目的,难道会相信一个情绪激动、口齿不清的人吗? 而江记者,如果想要反驳的话,完全可以说是迷路,把和他见面的场景进行艺术加工。 至于那把扫把,那名记者既然敢只身深入险地调查,又怎么会不知道销毁证据的重要性。 这一切的一切推测和判断,都是他基于心理学带给他的底气。 眼睫不安地颤动着,顾星阑动了动手指,微微抬头,看向记者群中间那抹高挑优越的身影。 “我……确实去见过黎夫人。” 清纯如男大的声音响起。 像把重重的锤子,狠狠地砸碎了大厅静得不像话的氛围,犹如冷水溅进油锅里面,瞬间炸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陈浩狂笑出声,面目狰狞,指着顾星阑的鼻子扬声道:“看!你这个不安好心的狐狸精!把我们都辞了好让你在老爷不在别墅的时候私会别人吗?不可能!有我陈浩在别墅一天,就一天帮老爷守着别墅!生是昌谷别墅的人!死是昌谷别墅的鬼!” 顾星阑:“……” “不过……” 江楚峥扬了扬声:“我只是迷路了,别墅这么大……”语气带着丝丝的委屈,续道:“我作为记者,是为观众发声,人民群众对芜水郊外这座依山傍水的大别墅有极大的好奇心,我心里也是想着可以拍一张宏伟的雨中别墅直观图……外面下雨,院子又种了那么多树,方向感很容易迷失,我不是户外专业的记者,迷路不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至于黎夫人,我很感谢黎夫人为我带了一段路,还好心拿了干净的浴袍给我……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末了,江楚峥还叹了口气,似是被冤枉而感到痛心。 解释的话一出,话题的风向似乎又变了。 “嗯……你说你在和泰的房间发现的?”童声童语响起。 俞锦用手点着下巴,慢慢走到陈浩面前,补充道:“可是我去找和泰玩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人在啊,和泰的房间那么远,而且,里面除了和泰,就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话罢,俞锦又走到黎泰贺旁边,牵着黎泰贺的袖子把人从顾星阑旁边拉远了:“黎叔叔,您不常回别墅,不知道别墅里面的人能有多肮脏,特别是一些小角落,说不定就发现了某些按耐不住性子的人假借什么名义做见不得光的事情,您要小心啊……” 黎泰贺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男人抬起眼,面向着记者:“不如大家把时间线捋一遍吧,我想知道别墅这么大,江记者是如何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视线微移,淡淡地看向顾星阑,眼里没有任何柔情可言,暗沉沉一片:“还刚刚好就遇到我家夫人。” “至于……”视线又转向近乎颠狂的司机:“你嘴里所谓的同穿浴袍、从我家儿子的房间走出来,我不能完全相信你的话,不如你把看到的事、听到的话详细地说出来?”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既然大家都认为自己有道理,就把证明自己的证据说出来,咱们逐个击破谣言。” …… “凭什么!” 情绪暴躁的记者冲上前,被好几个人紧紧拉着,他怒道:“黎总,我这上闯天下闯地,就这暴脾气,按您这话,和审问犯人有什么区别!” 黎泰贺面上的笑淡下来,语气藏着针:“那你要让我怎么做,我是男人,你也是男人,要是你有戴绿帽子的癖好,就当我冒犯了。” 记者有没有戴绿帽的癖好他不知道,但黎泰贺一定有审问人的癖好。 顾星阑微不可察地用余光看向黎泰贺。 男人面上似是压着怒火维持体面的笑,看着就好像他真给这人戴了绿帽子。 可他的实际情况这人难道不知道吗? 倒不如是怀疑他的背叛和探究记者的真实意图。 想到这,顾星阑顿觉悲切。 如果是戴绿帽,顶多离婚,要是背叛黎泰贺,那……他的下场可能就是早上见到那群被拷在墙上的人一样,甚至是被悄无声息地绞成肉泥…… 于是,顾星阑看向黎泰贺,面色苍白道:“刚刚在房间,我想和你说的就是这件事,中午我从大厅离开后,就去到和泰的房间,听到动静才发现楼下有人倒在地上,这么大的风雨,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死在我面前……”他迈着脚,走到黎泰贺面前,一双眼睛似有说不尽的委屈,泛着点点泪光:“我是你的妻子,我的性格、我的情况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我怎么会给你戴绿帽?” chapter74 “是吗?” 黎泰贺的笑意不达眼底,隐隐带着压迫感。 大厅本就风起云涌,现在倒也没有变化到哪里去。 只是顾星阑独自面对黎泰贺那双煞得人发抖的视线时,不免得全身的血液都加速起来,就像是在深山老林中遇到饥肠辘辘的黑熊。 “黎总。” 江楚峥微微垂着眼,唤了一声,脸红道:“其实,我会走那么远,又遇到黎夫人,也不完全是偶然,我早在过来时,就对着黎夫人带着仰慕和好奇,而且……刚刚对黎夫人的采访不尽兴,我只是按着自己的感觉走,没想到会出现后来的情况……” “是吗?……你的理由我暂且信了,可另一位记者朋友呢?怎么会好端端冒着风雨天走到大树底下?”黎泰贺眯起眼睛。 “奇哥他肯定也想拍一组好的配图,我们此行不单单为了采访,更是为解答大众的好奇心。”女记者带着专注的眼神回完黎泰贺,又看向顾星阑:“对不起,黎夫人,是我们的人逾矩了。” “小江!还不快道歉。” 闻言,江楚峥立马走到顾星阑面前九十度弯腰,眼含热泪,大喊了一声“对不起”。 甚至还微微破音了。 而其他四名记者,脸上的表情无一不是气愤和悲伤。 要是再搭个棚子,组个敲锣打鼓的老年团乐队,这戏唱的不是《窦娥冤》就是《汉宫秋》,再不济也是《梧桐雨》,那叫个冤枉啊。 胜利的天平似乎走向了记者那一方。 但这局面,不是某人想看到的。 很快,就有人出来反驳。 俞锦站在黎泰贺旁边,抬着头道:“黎叔叔,我没有在房间看见这个女人,真的!” “对!我看到他们是在通道里面的!”地上双眼无神的陈浩听到俞锦的话,像是看到了悬崖绝壁上出现的一只希望之手,狠道:“他们两个一定有端倪,我没有说谎!老爷,你要相信我啊!” “既然你这么确信,就把你今天发生过的事情全部说出来。”黎泰贺淡声道。 “我、我……”陈浩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我七点钟准时起床,就在自己的宿舍里面,八点左右带管家去泉陆商城附近,后面、后面回了趟家,您知道的,我家里还有个要照顾的老伴,台风天我不放心她,九点,我就准时到别墅的地下停车库了,既得擦车又得检查门窗,外面的风那么大,我走个路差点都被吹飞。”说到这,陈浩声泪俱下:“到了中午,我看水都漫进来,还特地冒着雨拿清洁刷去西面的车库,结果……我就看到江记者和这个女人穿着白色浴袍、头发全湿地站在少爷的房门口……” “瞎说什么!”俞锦皱着眉打断:“我都说和泰的房间跟这件事没半毛钱关系!” 俞家的少爷明面上是小太阳小王子小棉袄,可生气起来时,和其他富家少爷没两样,都是一样的暴躁、以自我为中心、盛气凌人。 陈浩连忙改口道:“对,那里一整条走廊除了和泰少爷就没什么人住,这个女人来别墅还没一个月,连自己房间的路都认不清,怎么还会知道少爷路,就是打着不干净的算盘到犄角旮旯的地方和外人幽会,我在别墅这么多年,对您是忠心耿耿的啊,没有必要骗你。” 话罢,听完的俞锦满意地点点头,怒目圆睁地看向江楚峥和顾星阑:“他说完了,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心虚不敢说时间线,就是你们心里有鬼,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 “俞锦。” 黎泰贺出口打断俞锦越来越恣意的模样。 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江记者,轮到你了,你来说说。”黎泰贺皮笑肉不笑。 江记者被陈浩和俞锦说得羞愧难当,似乎下一秒就要冲出门外面朝雨高唱六月飞雪证我冤…… “黎总,我仰慕黎夫人不假,但我绝对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我问黎夫人,问他为什么会和您结婚,您知道黎夫人说什么吗?他说他爱您爱得要死……”江峥带着情绪,煽动着大厅里面的人。 女记者也跟着站出来,皱着眉道:“您还记得我说您和夫人很相爱吗?我和小江采访黎夫人时,他说得最多的就是关于您的事。” 紧接着,就有另一个记者接话头补充:“黎总,您不要为了一个外人,就把自己的枕边人赶出床啊,和您过日子的是他,不是这个血口喷人、倚老卖老的外人!” 一口接着一句,完全不给黎泰贺出声的机会。 男人的眼底里暗色翻涌。 不远处的顾星阑见状,知道黎泰贺是不耐烦了。 大厅一来一回地踢皮球,饶是耐心再好也会被耗尽。 这几个记者明显知道,故意避重就轻,尽说些没用的东西混淆视听,想逃避交待时间线的问题。 “夫人,不如你来说说?” 黎泰贺的目光,冷硬如冰,视线移动,放在顾星阑身上。 带着莫名的逼迫感,把顾星阑看得连气都不敢喘。 这个人就是这样,平日里好好说话时,会让你觉得和对方的距离近了,这人是好好先生,可真正发生了什么事,这人又会毫不犹豫地撇开所有人、所有物,甚至毫不留情地利用和压榨。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弱声道:“我刚刚和您说了,我是去找黎和泰……” 这人不相信他刚刚的那套说辞,才会再反问他一遍。 “和泰。”黎泰贺看向穿着深绿色外套的人:“你来说,不要撒谎。” 糟了。 顾星阑的心里咯噔一下。 他刚刚才威胁过黎和泰,甚至扬言要撕了这人的作业,更不用说把小孩的房间弄得乱七八糟。 这人睚眦必报,就像花园那次,或者像刚刚的垃圾桶,又或者那件皮裤,这人看不顺眼的,当场就会把仇报回去。 老实说,他是带着一点点期待和希冀的。 顾星阑的双眼,带着浓烈哀求,直直地看向不远处的小孩。 他希望这个小孩能把他扇了巴掌的事掀过篇,也希望这个小孩能忘记他的冷言碎语。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就像泡沫一样快速消失不见。 顾星阑自嘲一笑。 …… 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静静地聚焦在那抹小小的身影。 半晌,一道略微沙哑而沉的童声响起: “辅导功课,母亲帮我辅导功课。” 声音小,却比外面的风神雨神雷公电母的威力更大,几乎震住了所有人。 谁也没有想到会往这个方向走…… 豪门里的后妈给不缺钱的豪门少爷辅导功课? 荒唐极了! “和泰!” “少爷!” 俞锦最先按捺不住,跑到黎和泰面前,欲言又止,几乎快要把牙咬碎,出口的声音甚至带着微微颤抖,弱道:“你、你撒谎了!你的功课早就做完,怎么可能会需要别人来辅导……” 还有,老师就在别墅里面,怎么可能需要一个进别墅没多久的外人,还是继母!来辅导功课! “没写完。” 黎和泰的声音毫无起伏,机械道。 场面一边倒。 而某个人,早就一改颓气,整个人从蔫了吧唧的状态瞬间心花怒放,接着黎泰贺的话连连道:“156页!页数是156!” 顾星阑看看黎和泰,又看向黎泰贺,脸上红扑扑:“和泰有半页没写完! “学校也真是的,居然出奥数题,不过是小学,我能算出来。” “泰贺,我其实……也想尝试着当一个好妈妈,帮助人不也是在孩子面前的以身作则吗?救人一命造七级浮屠啊,如果连你都不信任我,那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完,顾星阑抹了抹眼角,俨然一副受尽委屈终得昭雪后楚楚可怜的模样。 chapter75 顾星阑的话能信吗? 这人对小孩子似乎有超乎想象的热爱。 明明贪慕虚荣,却在被绑架后提的条件,是让一群素不相识的小孩上学。 如果有宿敌濒临死亡倒在地上,恐怕这人也会毫不犹豫地上去救命。 这种人,只会拖累他。 …… 男人听完顾星阑的话,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浑身的气势哪里还有刚刚的浓烈和压迫。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黎泰贺这是信了顾星阑的话。 “老师……老师也跟着我过去的。” 俞锦朝着站在边缘的林硕,一双眼睛带着说不出的可怜:“您也看过和泰的房间,里面根本没有这个女人?对不对?” 这是俞锦在希望得到肯定时经常会露出的表情,任谁都抵挡不住像小天使一样的人物落泪。 并不想掺和进来的林硕,此时不得不顶着大厅所有人的目光。 他看向顾星阑,又看向黎泰贺,很快便出声轻道:“黎先生,我中午去找过和泰,这孩子喜欢早退,我一直想跟您说来着,这次又出现这样的情况,我当然是过去找和泰小朋友,不过……在房间也确实看到黎夫人了,我这才没有继续强求和泰小朋友一定要过来听讲功课,您工作忙我是非常能理解的,但是呢……我建议是要抽出一点时间陪陪自己的孩子,辅导作业这个活动就不错,既能帮助孩子学习,又能增加和孩子的感情……” 说话时,林硕一边走,一边用余光观察顾星阑。 他在黎和泰的房间确实看到一个人,不过,既不是黎夫人,也不是江记者。 而是另一个,身材瘦弱、面容模糊的男人。 但现在这种状况,除了说他在黎和泰的房间见过黎夫人的话之外,没任何其他的话可言。 他虽出身书香门第,却也知道豪门的弯弯绕绕,最清楚这样的事情在圈子里有多么司空见惯,但闹到明面上来,无论是谁的面子都保不住。 于是,林硕走到俞锦面前,蹲下来,沉着声说道:“你个小孩子家家怎么乱掺和大人的事?” 见俞锦对他带着失望的眼神,林硕忙道:“和泰的功课都做完了,你的呢?你还记得你在你妈妈面前答应我的事了吗?” 老师长着一张不怒自威的脸,此时板着,显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 见状,俞锦猛地吸了一下鼻子,眼眶蓄着泪,连连把反驳的话全部咽回去。 突兀“砰砰”声响起。 来人一身的消毒水味,穿着白大褂,左胸还有黎家的家族徽标。 “黎总,病人遭遇雷击后,情况十分危急,病人心律失常以及皮肤烧伤,心脏骤停了一段时间,我们立即进行了心肺复苏与电击除颤,幸运的是,目前心跳已经恢复,不过,后续还需要密切观察,因为还可能存在潜在的神经系统损伤、肾脏功能损害等并发症,接下来的 48小时尤为关键,嗯……病人需要尽快转移到医院观察。” 医生的到来,大厅的六名记者没有一个人怀疑私人别墅什么会有媲美小型医院的设备和高级医生的地方存在。 都在庆幸黎和泰的这座别墅有这些东西。 有记者情不自禁,眼里泛出泪花:“医生,我们能去看看他吗?” 医生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把视线重新移向黎泰贺。 如果是医院的医生,当然有义务回答这些的问题,但现在,这群医生是黎泰贺私人拥有。 可能救过人,也可能杀过人。 顾星阑收回打量的眼神,一动不动,慢慢往窗外看去。 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没有人发现外面的雨已经稍稍小下来。 “雨……小了。”顾星阑喃喃道。 玻璃不再是像被墨泼了一样的模糊不清,而是微微的水流,顺着玻璃落地窗缓缓而下。 忽而,阵阵门铃声打断了大厅的诡异。 外面有人按门铃。 “开门。” 黎泰贺淡道。 很快就有人去到玄关打开门。 外面站着一大群身穿透明雨衣的人,身上到处都是水,皆面露喜色。 “黎总!外面的电线杆已转移,雨一停马上安排电力公司的维修团队进行修理。” “黎总,人工湖的水位已经疏通出去,桥能正常走了。” 甚至一群人声中还混着救护车的嘟嘟声。 紧接着,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地下,一个包着浑身绷带的人躺在担架上,从别墅的通道深处被迅速往外运出去。 与之跟随的,还有六名记者,抽泣声、叹气声,如潮水般退去。 大厅一下子空旷下来。 院子。 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倒塌下来的绿植和景观,却不妨碍已经有园林公司和景观设计公司的人到场。 而天上更是一改之前灰蒙发暗的深色,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又一条的白光。 台风卷上陆地,来得又快又猛,去得也又快又猛。 门外的人群中,一头苍苍白发的老人艰难地挤进来。 是管家。 管家也回来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进行。 只有一个人心如死灰。 陈浩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双眼无神空洞,整张脸像白纸一样丧失了所有表情。 “老爷,解除劳动合同的协议我已经吩咐人安排好了,现在正在送过来的路上。”管家微微倾身,办事的速度极快,像是早就知道了大厅的情况。 听到管家的话,陈浩颤抖着唇,垂死挣扎地喃喃着:“老爷……派人、派人去我宿舍衣柜的最后一个格子……” “叔叔,你要拿的是这个东西吗?” 一道陌生又熟悉的童声响起。 陈浩迅速转头一看。 是那个脏兮兮的臭小孩。 许牧风穿着新衣服,头发不再打结和藏灰,整个人焕然一新,此时手里正拿着一块四四方方的东西。 内……裤? 站在不远处的顾星阑眯起眼睛,越看越觉得熟悉。 靠! “咳!!!”顾星阑重重地咳起来。 黎泰贺自然没有错过,看了一眼许牧风:“哪里拿的。” “这个叔叔的柜子。” “谁让你拿的。” “我、他。”许牧风的眼睛看向某个穿深绿色外套的人,又看向黎泰贺,而后重重地垂下头:“我自己去拿的,还看到这个叔叔他鬼鬼祟祟带着一个穿白色短袖的人进来。” 听到关键词,旁边的黎惠文像是想到什么,道: “黎总,黎汪在一个小时前抓到白色短袖的人,已经转移了。” 听到这,陈浩浑身一颤:“黎、黎总,那是我儿子,是我儿子!”脑子闪过什么,两只膝盖“砰”地一声跪下来:“我对不起,是我的错啊!!” 本就苍老的面孔,现在更像半只脚踏进了地府的将死之人一样。 “父亲。” 黎和泰轻声唤道。 “嗯?” “陈司机,经常联合别墅的其他佣人,偷偷转运别墅的古董……还有冷藏室的食物,古董里面,包括您前年从澳洲拍卖场拍下来的金合欢黄金花瓶。” 话音落下,餐厅跪着的所有佣人原本还有抽泣声,现在瞬间噤声了。 更别提大厅瓷砖地板上跪着的司机,硬是生生地昏了过去。 “怎么知道的。” 男人莫名从兜里的香烟盒掏出一根镶着金箔的细烟,偏过头让旁边的助理点烟,而后深吸了一口。 可接下来的话,更是让黎泰贺呛了一口烟——“他们密谋时,从来没避过我。” 大厅霎时间安静下来,只有缭绕的烟云。 两个人像游戏里只有触发才获取信息的npc一样僵硬地一问一答,反应又出奇的滑稽。 顾星阑见状,突然觉得好笑。 澳洲在上个世纪可是名副其实的新金山,是淘金者的趋之若鹜的新“黄金之地”。 但看黎泰贺肉痛的程度,恐怕那个花瓶,不止是价值不一般,说不定历史背景也不简单。 chapter76 陈浩和一些老佣人在别墅干了很多年,互相知情、互相掩护,小到私吞食物,大到偷换赝品。 不清点不知道,一清点吓一跳。 别墅贵重的东西,什么元青花图罐、夏风纨扇图、和田美玉雕琢而成的玉婵、汝窑的天青釉弦纹尊,亦或是彩粉镂空转心瓶…… 通通被换了个遍。 黎越倡拿着一条长长的清单出来时,脸都黑成了锅底,闷道:“老板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多中看不中用的古董?” 现在被换成赝品,特么钱全都打水漂了。 黎惠文见这人连老大这个字眼都不称呼,就知道这人气头上,清声回道:“目的不在这些古董,不买古董也会买其他的。” 大部分古董都是拍卖会而来,这些拍卖会,不是打着慈善的名义就是有灰色交易要进行。 一些钱放在明面上来历不明,只能靠其他手段洗白这些。 所以,古董反而是次要的。 相反,换个道理来讲,其实老板还是赚的那一方。 这个风波似乎以一百二十六个佣人吃官司结束。 台风过去的第二天。 昌谷别墅除去上不了台面的人,只剩下八个,其中两个小孩还是外来的。 尤其现在早上九点,别墅空旷得可怕。 黎泰贺昨晚给他们点完外卖就匆匆赶去公司,而两个小孩,七点吃完早餐去上学了。 徒留顾星阑一个人在别墅看电视刷手机。 “近日,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传出,芜水市着名慈善家黎先生收藏的多件古董被佣人暗中换成赝品,预估损失超过一亿元,据悉,黎先生长期致力于慈善事业,在教育、扶贫、医疗等多个领域都有慷慨捐赠,其善举赢得了社会的广泛赞誉……” 听到电视的背景声,顾星阑坐在沙发上,抬起眼看向电视。 新闻的旁白播放完,很快就出现了被摄像机拥护的黎泰贺。 男人面对着各种电视台的麦克风,一个接一个的闪光灯照在人脸上,特别是男人出口的声音,有气无力,像是遭受了什么不可遭受的悲痛,但脸上又带着隐忍的笑,强颜欢笑也不过如此罢。 ……明明这人昨天晚上的心情还不错。 顾星阑看完电视,又看向手机。 今天的社交媒体热搜,不是某某明星参加某档热门恋综被当众甩了巴掌,而是: #慈善家亿元古董损失 #别墅亿级古董被佣人调包 [我滴个乖乖,一个亿以上啊,那么多古董就这么被佣人给换了?这尼玛也太离谱了吧?别墅的安保是吃白饭的吗??] [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的情节,现实果然不需要逻辑,惨到家了……] [无语,好人永远都在被背刺的路上,这种人打什么码,就应该被开盒。] [大家看过那个采访视频了吗……美强惨本惨……] 一连看了好几个评论,大部分全是谈论安保和脸的。 慈善家、帅脸、被家里的佣人盗窃,三个关键词,简直是移动的流量包。 如果是卖惨,那么黎泰贺成功了。 甚至,他密切关注的了望社,在今天发出来的采访文章,都是讲黎泰贺的好话,想从里面找出半点针对的地方都没有。 了望社在互联网和新闻界的地位高。 这个文章一出来,直接把黎泰贺供上神位。 尤其又是看脸的时代……人们总是先入为主地靠眼睛给人下定义。 “算盘打得挺好……”顾星阑呢喃了几句。 系统:[为什么?这在你们人类不是叫有舍有得吗?] “不,对这个人来说,全是得……” 黎家在他的印象里,从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公司,几乎一夜之间就成长为参天大树。 芜水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个黎家,黎家快把这个地方的羹分尽了,垄断市场、恶意竞争、恶意收购,至少不是一路清清白白地走上来,甚至可以说,大部分赚来的都是不干净的钱。 这他不敢细想也不想掺和进去,但总之黎泰贺这人就不会让自己吃亏。 顾星阑心不在焉地翻开书,脑子一个又一个的场景闪过。 以他和黎泰贺这几天的相处,这人似乎不对任何东西留恋。 说好听点是潇洒,说难听点是冷漠,做人做事有一套自己的流程,更多是用利益的眼光判断一个人或者一个东西的价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仿佛带着一张假面在镁光灯下生活。 是一个内心只爱自己的人啊。 “砰”地一声,打断了脑子里一团浆糊的思绪。 玄关处的门被打开,来人风尘仆仆,正是某人的助理。 “夫人,早上好。” 顾星阑点点头。 视线触及对方的脸,脑子里很快就想到许牧风。 这个小孩昨天晚上没在别墅过夜,吃完黎泰贺订的外卖就被送回去了,只是……小孩离开前对他欲言又止的那副模样,恐怕是发觉他的身份了。 顾星阑微微提着嘴角,问道:“你把那个小孩安全地送回去了吗?” “嗯。”黎惠文垂着眸,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把文件夹放在水晶桌上,正声道:“先说重要的事,你的出租屋已经重新翻新了一遍,为了节目的真实性,选购的全是二手电器,许小朋友现在就在里面住,还有,你……” 说到一半,黎惠文扶了一下眼镜,正正地看向着坐在沙发上的人,一只手翻着一本叫《弗洛伊德传》的书,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电视也开着,懒懒散散,毫无优雅、毫无礼仪。 视线过于直白 顾星阑:“?” “节目开始时,你这个身份必须要有合理的理由暂时隐藏起来。” 隐藏? 节目组会在别墅安装摄像头,届时,黎泰贺作为孩子的父亲,大概率会出面,而作为孩子母亲的他,也需要出面。 但如果把脸露出来,只要有心人一调查或者网友拿着放大镜找,肯定会发现他的身份。 那他的主持人马甲就得彻底下线了,还要遭受一波网友的讨伐。 “怎么个隐藏法?”顾星阑合起书。 话落,就见黎惠文把手机放到桌面,移到他面前。 “时间到了我会让人告诉你怎么隐藏,但现在,你需要完善你的个人资料。” chapter77 个人资料? 顾星阑一目十行,看完只觉得头疼。 这简直就是查户口。 纸上不仅仅是个人信息,还有家庭信息,详细到学校毕业、工作单位和年收入之类的东西。 “系统,我没有这个身份的信息,难以下笔。” 系统:[你先把你会写的填上。] 一页两面,第一页就是常见的个人信息和家庭信息,第二页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这怎么跟大学生生涯职业规划似的? 理想工作? 系统:[原主的理想工作是当明星赚大钱!] 但以现在的状况,原身还是一个小主持人。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顾星阑不置可否。 系统:[你知道为什么原主是个主持人吗?] “嗯?”顾星阑拿着笔写字的动作一顿。 “什么?” 系统:[这就跟第二个隐藏剧情有关系了,怎么样,宿主有没有想完成的冲劲?] “我对原主的过去不感兴趣。” 这个世界,其实看开了,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游戏,一个真实得有些过分的游戏。 关键是,游戏难度还是困难级别。 “但是……我对隐藏剧情还挺感兴趣的,就是到现在都突破不了一点” 完成隐藏剧情的冲劲从一开始的志气慢慢到现在慢慢消耗殆尽。 让农户大生产还需要联产承包,企业也一样,该交税的交税,交完留给自己的也还有不少,各行各业,想发展就离不开奖励,有奖励就有积极性。 可他做隐藏剧情总是带一身伤,别说奖励,他现在还能活着就不错了。 想到这,不由得连连摇头,顾星阑在理想那一栏,写下“当大明星赚钱”五个字。 “还有吗?” 系统:[没了……原主就这么朴实无华,钱是唯一的驱动力。] “那喜欢的东西呢?” 系统:[也是钱。] 顾星阑:“……”话糙理不糙,他也喜欢。 刚想提笔写下去,结果系统打断道:[其实宿主不用循规蹈矩,可以尝试写自己的东西。] “可能性不高,黎泰贺既然会选择原主结婚,就证明对原主的背调做得很清楚。” 看着喜好两个字,顾星阑顿了顿:“不过……这种主观性很强的问题,或许黎泰贺发现我和背调出来的人物侧写不一样,所以才让我写这么一份东西。” 这第二页的表格反而才是重要的。 通过这些问题来判断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星阑想到这,握着笔慢慢移动。 电影两个字,笔锋带劲。 系统见状:[你喜欢看电影?] “嗯,通过电影、书籍,认识不同的和人生。” 系统:[不同的人生?那你为什么不选择看电视剧?] “时间太长,质量良莠不齐,需要耗费更多的精力,当然,有优秀地作品我还是愿意尝试着去看一看。” 顾星阑的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面色柔和,要是手边再来一杯泡着菊花或者枸杞的茶,就是妥妥的老干部。 系统:[宿主还喜欢音乐?怎么都是大众的东西。] “要知道,在一个几十亿人口的星球上追求小众其实是一件很大众的事情,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做自己才是重要的。” 系统仿佛又看到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带着工作证的人…… …… 简单的轻音乐和古典乐,如果用钢琴弹奏出来,那么他听上一整天都不会觉得烦。 写完,连忙看下一条。 结果看到情感关系四个字。 系统:[原主谈过十二任女朋友,情感极其丰富,名副其实的海王!] 十二任,听得顾星阑脊背发凉。 他见过为情所伤的病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系统:,那些人……还存在吗?”顾星阑动了动喉咙,觉得这样的问法不太好,掂量着语气,又道:“原主有没有和其他人发生么过什么情感纠纷?” 系统:[宿主,这需要您自行探索,如果您实在想知道,可以尝试着探索第二个隐藏剧情。] …… 沙发上的人一直停留在情感关系上,迟迟不动笔。 黎惠文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微微倾身,面上说不尽的毕恭毕敬:“夫人,我还有事,如果您填好了,劳烦您把资料送过去公司,还有,记得打扮打扮。” “黎总也在公司吗?”顾星阑抬眼,眼神带着疑惑。 “嗯,由您亲自交给他比较好。” 说完,又匆匆离去。 芜水经过特大暴雨的洗礼后,空气前所未有清新,仿被重新晕染的画卷一样。 街道上,积水尚未完全退去,形成一片片大小不一的水洼,倒映着天空与街边的建筑,像是破碎又重组的镜面世界。 到处都是人,不断响着沙沙的扫帚声,只要出到外面,一定能看到穿着荧光外套的人,这副景象一直持续到晚上,几乎把芜水的西面和市中心全部翻新了一遍。 顾星阑穿着一件宽松的香奈儿粗花呢外套,外套上面经典的编织纹理夹杂着细腻的金丝线,在高楼大厦的霓虹灯下,轻泛着光,而内搭,是一件真丝雪纺衬衫,领口处随意系着的丝绸蝴蝶结,直直垂到胸前。 下身则是宽松的阔腿裤,随着走动,裤腿如波浪般自然起伏,腰间佩戴着一条镶嵌着宝石的爱马仕皮带。 “怎么样?” 顾星阑的语气带着别扭,扭扭捏捏地往下拉着外套。 这外套长度就在他腰这,只要抬手,就会把里面的内搭露出来,偏偏内搭还是稍微透明的设计。 “咳,那什么,是惠文助理让人送过来的。”顾星阑看向倚着车门吸烟的男人。 黎惠文让他去找这个人,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开着车过来接他。 烟味不冲,还带着微微的香气。 但顾星阑走得近了,还是不免咳了几声,抬着目光,脸色泛红道:“我穿不惯这样的衣服,你下次不用让人买新衣服。” “不喜欢可以换了,现在的时间还很充足。”黎泰贺掐灭了烟,动作娴熟到不知道做了多少遍。 顾星阑看着男人的手背上鼓起的青筋…… 还有那双眼。 似乎带着实质的重量,如鹰隼紧盯猎物般暗潮汹涌,而现在,直直地和他对视,像是要将他的灵魂全部剖析开来。 chapter78 顶着这么有压迫感的视线,顾星阑对视没两秒,很快就移开了,声音弱道:“算了,这身衣服花了你不少钱,不穿多可惜。” 这人给他感觉就不像是要让他回去换衣服的样子。 “不如说说你大晚上把我约到这干什么?”顾星阑一边把早上填的资料表放在男人面前,一边道。 明明他自己直接过去公司就行了,这人既然专门跑一趟,就是有其他的事情要找他。 周围人来人往,每一次有人路过,他总能感觉到那股打量的视线,有鄙夷的、有欣赏的,还有羡慕。 但无论哪种,他都适应不了。 “先上车吧。”黎泰贺拉开车门,作了一个请状。 结果,像西瓜被开了瓢一样“砰”地一声脆响。 顾星阑一米八的大高个,进车一个不留神,额头和车门框结结实实地来了一个亲密接触,差点还把假发撞飞。 疼得他的表情拧成一团,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而黎泰贺这人,就跟没看到的一样,关完车门后,自顾自地坐上了驾驶座。 一进来,车内的温度都凉了几分。 透过后视镜,男人的面上哪里有刚刚在外面的柔情和隐隐约约、急不可耐的爱意。 这人又在搞什么飞机? 前两天发生了类似变脸的事,他就被绑架了,今天还来? “黎总,你这是干什么呢?”顾星阑捂着磕到的地方,稍稍探头,语气又轻又缓,生怕把驾驶座的人惹红温。 结果,靠得近,看得更清了。 黎泰贺那张脸,如同锅底一般黑。 这下脑子里算是猜出点什么了。 昨天发生的事情又多又杂,就单单是他在昌谷别墅,天还没亮,别墅的门槛都快被快递包裹和搬东西的人员踩烂,送来的礼物大到独山玉打造的等人身高的玉佛,小到克什米尔的矢车菊蓝蓝宝石,更不用说这个人在公司,恐怕就像陀螺一样,合作企业、想合作的企业、集团下的子公司……办公室的电话怕是没停过。 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黎氏到了黎和泰接手开始,才开始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几乎可以说是横着着走。 但现在,除去不能放上台面的生意,黎家似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黑色宾利是这人刚提不久的车,在夜色中穿梭了许久。 顾星阑坐在车间,鼻尖弥漫着未散去的原装车载香水味,细闻还能闻到一丝微微的甘松香,他一声不吭,两只眼睛时不时看向后视镜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孔。 直到车速稍缓。 透过车窗,反射下来的几个大字……宝丽安。 酒店? 是有什么酒会吗? 顾星阑拢了拢头发。 这个人居然会带他出来抛头露面? “明天这里有个拍卖会,先在这里住一晚。” 黎泰贺把车钥匙递给窗外欠着身的服务员。 见男人一下车,脸上又出现那张熟悉的假面。 顾星阑不作停留,连忙开车门把脚伸出去。 只是这一次,黎泰贺会把手放在他下车的车门框、帮他护着头。 带着探究的眼神,顾星阑从对方的脸,慢慢移向周围,试图找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可下一秒,男人冷冷的声线响起:“挽手。” 声音又低又轻,像闷在地底下万年不变的寒冰。 顾星阑听话极了,连连抬起右手,穿过男人的臂弯里、轻轻地揽住。 余光偷偷地瞧着旁边的人。 这人突然变得阴晴不定。 “泰贺,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找我倾诉。”语气轻声细语。 在倾听这方面他是专业人士,既能打好关系,又能探探口风。 …… 雨歇云散,屈指一算,也快到八月十五的日子。 月亮高悬,漫着清辉,这人眼中倒映的,不是光污染得斑驳浮躁的霓虹灯,而是清朗如玉、澄澈皎洁的月光,只要被这么一看,什么躁郁、烦闷,通通都被敛下去。 黎泰贺轻轻地摇头:“今天带你过来,主要是来放松一下。” 放松? 放松这两个字,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没有什么实感。 但……六十二层楼的大平层、台球桌、小吧台、小型露天泳池、两米大卧床,一整面墙的投影屏幕、一整面墙的古董游戏光盘、游戏手办,更别提耳边还有轻轻的乐声。 到处都是透而微微泛着黄光的晶体,就像空中宫殿,也像为年轻人量身定做的主题房,陈旧和新潮的矛盾感。 “喜欢吗?” 黎泰贺不经意问道,把房卡放在玄关处的凹槽处,放完房卡,头慢慢偏过去看旁边人的反应。 没有惊喜,没有惊艳,反应极淡。 见状,黎泰贺又开口问:“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只是……”他好像见过更大更宏伟的地方。 见过珍珠,又怎么会对鱼目感兴趣。 顾星阑想到前世一百六十多层的金丝牢笼,不由得带上怨念。 “明天的拍卖需要我要露脸吗?” “不用,露个手就行。”黎泰贺走到吧台的位置,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威士忌。 握着酒瓶的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轻轻地滑过那瓶闪耀着琥珀色和水晶光泽的威士忌。 开瓶的动作娴熟利落,很快,“啵”地一声,随着瓶身倾动,酒液缓缓地倒进了醒酒器里,优雅,又隐隐约约藏着一丝暧昧。 昏黄的灯光映照着男人线条硬朗的侧脸,莫名有几分冷峻和深邃,修身的定制西装随着调酒的动作微微起伏,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紧实的腰身…… 这一幕,只被空气收录进去。 顾星阑的视线被外面的景色吸引,慢慢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不是被千篇一律的钢铁丛林吸引,而是那张芜水地标建筑之一的裸眼3d大屏,投映的名字过于指向性。 顾星星,好巧不巧,就跟他差了一个字。 更别说这满屏的名字还是往这栋酒店的方向延伸弹射。 “那也是你准备的吗?” 顾星阑指向下面的屏幕。 不知不觉,那人已经走到他身后,两只手都拿着高脚杯的杯身。 杯壁上蒙着层冰雾,蒙蒙地透着里面暗橙色的液体。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微微地俯下身,眼神中带着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温柔与深情,将酒杯轻轻递到他的面前。 “尝尝。” 声音也是以往听不到的低沉磁性,配合着那张深邃而蓬勃生机的俊脸,性感极了。 视觉和听觉的双重不适应,这个人又变成他不熟悉的模样。 顾星阑的眼神飘忽,只觉得哪哪都热,偏过脸、抬手接过酒杯,支支吾吾道:“有什么事可以直说……我能办到的尽量给你办到。” “没有什么事,不是说了吗,请你过来这里放松。”黎泰贺拿着酒杯向他扬了扬:“我喜欢偏苦一点的酒,希望你不要嫌弃。” 摄像机!这摄像机到底藏哪了! 这个人这么礼貌地对待他,极其罕见。 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同样的道理,黎泰贺这人一定憋着什么东西…… chapter79 酒液的香气扑鼻,入口带着微微的苦涩,顾星阑一口闷下去。 “咳……” 喉咙里火辣辣地疼。 他果然还是适应不了这种酒。 喝完脑子里一片空白。 “酒杯拿给我。”黎泰贺接过他的酒杯,不知道是不是酒劲扩散,顾星阑突然觉得…… 面前站的人就是黎和泰。 正当他想仔细定神看看时,却发觉男人已经走到台球桌面前。 “你要来一把吗?” 黎泰贺面朝着他,拿着四四方方的蓝色小方盒摩擦着球杆。 一些细微的碎屑慢慢飘落下来。 可顾星阑的眼里,模模糊糊,看不清这些:“我不会……但是我喜欢看别人打。” …… 说话的人没发觉。 那喝了酒的嗓子,带着黏黏糊糊的泥泞感,湿哒哒的。 黎泰贺不置可否,把左手放在台球桌上,微微倾身,双唇轻抿,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右手紧握球杆,小臂肌肉紧绷,轻轻试杆时,动作流畅自如。 “砰”地一声,白球疾驰而出。 清脆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大厅内回荡。 顾星阑静静地看着男人变动位置,一球又一球地进洞。 听到一石二鸟的碰撞声,顾星阑晃了晃头提起神,抬起双手慢慢地鼓掌。 “来吗?” 黎泰贺从墙上挂着的杆抽出一根,嘴里道:“我自己打也没意思……” “我真不会打。”顾星阑垂着眼。 他的眼睛都快看不清对方的脸了,怎么还可能瞄准球。 要不是他自己的控制力好,指不定当场就要耍酒疯。 “来,我可以教你。”黎泰贺似乎和某人一样好为人师,脚步沉稳地走过来,抬起手抓着他的外套。 不等他反应过来,这人已经把他身上的外套脱下来。 二话不说,黎泰贺就把一根长长的球杆塞他手里:“杆拿着。” 很快,后背便贴上一道炽热的气息。 这人身材可以用魁梧来形容,掌心压着他左手放在球桌时,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想的不是把球杆捅出去,而是男人刚刚目光如炬、气势骤变的模样。 “先放松……然后,顺着这个方向,平稳地推出去。” 黎泰贺边说边引导着某人的手臂发力,带着木质香的球杆慢慢地顺势往前推。 又“砰”地一声。 白球如离弦之箭,而后又巧妙地撞击到目标球,疾速地滚入洞中。 “你要是学会打台球,可能会上瘾。” 黎泰贺抽身离去,摁下台球桌的按钮。 耳边响起机器滚球的声音,顾星阑抿了抿唇:“能再教教我吗?” 脑子里像蒙了一层水雾,但总算是记起来了一点点。 黎和泰……也教过他打台球。 只是他那时排斥对方的身体接触,直接把对方咬了一口。 但那人就算手被咬出血丝,还是强硬地握着他,他只觉得两只手都要被对方折断。 后来,球似乎是进洞了,不过那人的手也快被他咬烂。 黎泰贺没有移开视线,左手拿起酒杯,轻抿了一口:“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像什么吗?我怕你直接给我来一口。” 喝了不少酒的人似乎觉得热,便把马甲也脱下来,上身只剩下白衬衫。 “嗯……不打了,我没有兴趣和一个醉了酒的新人玩。” “谁说我是新人,你们两个不愧是……都喜欢玩这种专注力取胜的竞技运动……”顾星阑上前,拿着黎泰贺刚刚持过的球杆,俯身、稍稍抬头、手臂往后拉,泛着水光的双眼在接触到白球的那一刹那瞬间凌厉起来。 清脆地“砰”声响起。 目标球飞速地被撞进洞里。 捅球的人,脸上,没有进球的沾沾自喜,也没有故作平淡。 那张脸,是他看不懂的神情。 “顾星阑?” 黎泰贺挑起眉,放下酒杯,缓缓走过去。 但下一秒,某人像被开启了什么开关,突然张开嘴,那一排排的牙齿,有不少颗又尖又利,活像得老宅里养的小鳄鱼。 几乎是瞬间,黎泰贺快速地迈开腿往后退。 可身后就是小推车,上面泛着冷光的酒瓶倒映着某人的那张嘴。 很快,某人的嘴被拧成一团。 千钧一发之际,黎泰贺硬生生把扑过来的脸捏起来。 而被捏的人甚至试图地掰开他的手、咬他的手指。 “这是几?” 黎泰贺抬起左手竖起食指和中指。 而顾星阑,双眼蒙蒙,也跟着竖起两根手指:“耶~” 系统:[宿主,我知道你还有意识。] 顾星阑:“……” 刚刚的酒度数有点高,他遭不住,打完球的瞬间,把某个靠过来的人定义成黎和泰…… 会咬过去,也只是他那不能控制的肌肉记忆。 系统:[不过,宿主,我这边检测您刚刚根本不会打台球,可下一秒你居然一次就把那颗球捅进球洞了!本系统没有给你开外挂!] “嗯,我想起来一点点的事情。” 顾星阑两眼一闭,任由自己倒在某人的怀里。 现在要是醒过来,他不好解释刚刚的情况。 系统:[宿主,那你岂不是有一些未知的技能了?] 机械电子音带着欢快雀跃的语气,可顾星阑却开心不起来。 “黎总。”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黎惠文? 正打算细听,结果失重感扑面而来,顾星阑差点没管住自己的嘴叫出声。 “办好了吗?” “无人机、机票,还有……烟花,全都准备好了。” 黎惠文的视线视线触及黎泰贺怀里的人时,出口的声音顿了一下。 这人埋在他老板的怀里,还能听到哼哼嘁嘁的声音,似乎不满他的到来。 “黎总,需要我拿解酒药过来吗?” “不用,明天六点送点淡盐水过来 。” “好……可是顾先生的状态还能进行吗?”黎惠文扶了一下眼镜,见怀里的某个人躺得那么舒服,便觉自己问的问题多余,于是话锋一转,道:“黎总,还有一件事要和您报备。” 黎泰贺点点头,走到沙发把人抱下去。 “时间还充足 ,边喝边说。” 两人的气息逐渐远离,顾星阑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 结果,耳边传来的话,差点把胸腔的那股气堵成炸弹。 “黎总,关于和顾先生解除合同的事,我想和您谈一谈。” 什么?! 解除合同?! 那他的抹杀时长怎么办? chapter80 “说。” 黎泰贺在吧台里面,拿着刚刚开封的威士忌,丝毫没有架子,给黎惠文调酒。 “谢谢少爷……”黎惠文红着脸、垂着眸,把高脚杯移过去:“是这样的,之前来应聘的几个人,都有过不干不净的感情关系,还扯出情感纠纷,影响比较大,怕是不好管理。” “哪个不行换哪个,不用跟那些人废话。”黎泰贺把调好的酒倒进酒杯,移给黎惠文。 “嗯……现在的顾先生,就挺好的。”黎惠文用余光看向沙发上的人。 墨绿色的沙发把那人的皮肤衬得如同深山老林里无人踏足的溪流,澄澈又令人向往。 “不好。” 黎泰贺沉着声反驳了一句,“砰”地一声,把酒瓶放进酒格子里。 “这个人不安分,给我找了不少事。” “不见得是坏事。”黎惠文喝了酒,脸上浮起酡红:“了望社今天九点钟准时发出来的文章,您看了吗?要说拍马屁,了望社可比咱们旗下培养的那些报社有用多了。” 黎泰贺听了笑了几声:“换人必须换,尽量找个安静又不怕事的。” “好,我记住了……大海捞针也给您找到。”黎惠文起身,微微弯腰正准备走,结果便听到男人轻声道: “陪我打打球。” 台球碰撞的声音四起…… 而沙发上的顾星阑差点没把牙咬碎。 这黎泰贺是想一脚踢开他吗? 不是,他被绑架到底是因为谁?这尼玛过河拆桥!! 系统:[咳,宿主,您自诩的文明人。] “死到临头,我不哭爹喊娘就不错了……”顾星阑欲哭无泪。 他要是从昌谷别墅离开,那么注定会和黎和泰分开,这时长还怎么刷?隐藏剧情还怎么完成?难道用脑电波吗? “呜……” 沙发上躺着的人,穿着若隐若现的衬衣。 此时下摆微微跑出来,露出一截细白的腰身,而腰身往上的那张似乎被酒桶浸过的脸,到处泛着甜香。 “泰贺……泰贺……” 呢喃的细语,瞬间打断了两个人挥杆的动作。 “黎总,顾先生在叫您。”黎惠文扶了一下眼镜。 那声声叫唤,如同绵密的针,听得人哪哪都难受。 “嗯,时间也快到了,你先去忙你的事吧。” 闻言,黎惠文看了一眼似乎黑沉沉、看不清神色的少爷,又看向沙发上那道昳丽的倩影,而后便迈开脚退开。 房内,只剩下两个人。 沙发上的人脸被长发挡着,要遮不遮,引人遐想,直到把那些碍人的发丝全部拢上去,里面的艳色,何等绝世。 感受的脸侧的沙发深陷,鼻间飘忽着淡淡的甘松香。 耳畔……轻轻响起男人压抑着的声线:“星阑,你要是醒了,先起来好不好?” 沙发上半卧着的人似乎很听话,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便睁开了一条缝。 黎泰贺笑容加深,用手轻轻拂过沙发上那盈盈可握的细腰。 “等一下再好好休息?” “好……” 沙发上的人柔软无力,扶起来时,只能把全部的力气倚靠在他身上。 黎泰贺把人慢慢扶到落地窗前。 耳边是无人机的螺旋桨发出的嗡嗡声。 摄像机……在这啊…… 顾星阑靠着耳边的嗡嗡声辨别方位。 无人机下面架着小型摄像机,就在他背后。 他有两个马甲,自然不想把女装的马甲让人看到。 黎泰贺抱着他的姿势就是背着后面的摄像机,正好方便了他隐藏马甲。 可想到,这个人是为了把他更好地一脚踢开才这样,心里就阵阵难受。 顾星阑咬咬牙,弱声道:“我、我还想再喝酒……” “你的酒量不行。”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 那张脸仅仅因为一杯酒就红成这样,明显不胜酒力。 “不,借酒壮胆……我有话想对你说。”顾星阑强道。 “有什么事,等一下再谈,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待……”男人的语气似乎对顾星阑现在的强硬态度微微不满,语气没了刚刚的兴致盎然。 那双眼,似乎在看一个拎不清自己地位的小猫小狗。 结果,话没说完,脖子上的领带被某人狠狠地拉下。 大概从来没有见过,那双原本承载着如同陨星那样星星点点的眼睛,也会露出癫狂一般的猩红色。 “我听到了,你们刚刚谈的事我全都听到了……” “……” 黎泰贺绷着唇线,眼睛暗沉。 危险的气息几乎席卷而来。 可某人却没有察觉到一般,颤颤巍巍地道:“泰贺,我写的那份个人资料你看过了吗?” 像是在自问自答,顾星阑闭起眼,不堪重负一般,眼睫如同飞蛾扑火的蛾翅,带着凄惨。 “我喜欢看电影,《剪刀手爱德华》,您看过吗,女主金是一个很耀眼的人,她善良美丽,而爱德华只是一个人造人的机器,从来没有遇到过那样美好的人,在金的吸引和引导下,他开始用着被所有人唾弃的剪刀手修剪植物、设计发型……他在金这里收获了从未有过的情感体验,爱德华深深爱着金……” “如果爱德华有一个不幸的童年,那么他就是翻版的我,如果我遇到金,我也会无可自拔地爱上她。” “泰贺,你是金吗?” 顾星阑双眼朦胧,噙着泪,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泰贺,我对你来说只是一颗棋子,但你现在对我来说就是金,你要让我到哪里去?……” “泰贺……”“黎泰贺……” 顾星阑展开双手抱住了男人的腰身,力度足以让中间那层衣服形同虚设。 “砰”地一声。 巨大的落地窗外,烟花,盛大的红色烟花就像一把展开的红色巨伞,彩光笼罩了整栋大厦。 在城市里放烟花,很不可思议,不知道黎泰贺动用了什么手段。 “泰贺,我是被家里遗弃的可怜儿,我一直在寻找属于我的爱,可茫茫人海没有一个人愿意为驻足,只有你,你愿意和我结婚,愿意把你的卡给我花,愿意给我买衣服,是你把我从绑架犯的手中救下来,是你愿意满足我的小心愿,我一次次地试探你,你全部包容,为什么现在你就要把我推开!都是因为你我才变成这样的,都是因为你……” 嘶声呐喊和窗外的烟花声混在一起,腰间的力度也越来越大。 无人机360度运镜的摄像头里,窗外是绚丽而盛大的烟花,窗内是两个相拥的爱人。 “黎、黎总,拍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黎惠文,连话都说不利索。 “哗”地一下。 顾星阑被某人重重地挥开。 整个人径直落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甚至因为力道之大,轻轻弹了起来。 紧接着就是房门“砰”的关门声响起。 chapter81 “你,先拿纸擦擦。” 黎惠文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拿着纸走到沙发跟前。 “死缠烂打和胡搅蛮缠,只会让黎总加速解除和你的合作关系,你懂吗?” “不……如果他离开了我,我根本不知道我的生活还怎么过……” “两千万,包括一张黎总的信用卡,还有一个国家的绿卡身份,还想要什么条件可以继续提,你的生命不应该只有单一情感。” 纸在半空中停留了许久,迟迟没有被沙发上的人接过去。 索性,黎惠文扶了一下眼镜,慢慢抬起手,动作轻柔温和,拿着纸擦着某人不断冒着泪的眼角和脸颊。 “如果你不想成为昌谷别墅埋在地底下的一员,不如海阔天空各自安好,你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提出来……” “不,根本不懂,我不要钱不要房也不要车,我就要黎泰贺这个人。” “……” 看着沙发上油盐不进的人,黎惠文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黎总,黎总虽然人长得帅、会赚钱,力气大、掌握四种以上的语言……但他其实也有缺点,你不是看到了吗?他喜欢血,他见了血会兴奋……” 重重“砰”地一声。 突如其来门响声打断了黎惠文的话。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操你妈!你对我家老板干了什么狗比事?!” 来人鼓起浑身的肌肉,左右拳绷紧,脸色发黑,眉头皱得快夹死一只苍蝇。 “死基佬,敢他妈肖想不该肖想的东西,你配……”黎越倡步伐匆匆走过来,手毫不犹豫就拽起顾星阑的刘海。 结果,视线触及那张没了头发遮掩的脸时……噤声了。 只见沙发上的人微微颤抖着双肩,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滑落。 尤其是那双浓密湿润的睫毛,就像沾了露水的草叶,湿漉漉地纠结在一起。 眼眸里原本灵动的光彩不复,尽被哀伤淹没,只留下一片朦胧的水雾,仿佛藏着无尽的委屈与悲戚。 黎惠文“啪”地一下,把拽着某人头发的手拍开。 “有什么话,好好说。” 想到明天还要用到这人,黎越倡重重地闷“哼”了声,暗暗警告:“再敢骚到你爷爷头上,老子把你打得连你……” 黎惠文闭着眼,直接用手肘重重地击打了一下旁边的人。 “行了,没用的话不要再说,至于换人,黎总那边我会再好好商量,你如果愿意好好听话,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 “嗯……” 沙发上的人擦着泪,俨然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抖着声线道:“我会好好听话,你们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就算是让我撞南墙,我也撞给你们看,一定撞个头破血流……” “停。” 黎惠文扶着额:“行了,明天的事我发文件给你,记得看,今天晚上好好养精蓄锐。” 话罢,黎惠文拉着某个气冲冲的人准备离开,到玄关处时。 “等等!” 黎惠文转过头。 “明天的淡盐水……能换成蜂蜜柠檬水吗?” “……” 房门开了又关,徒留顾星阑一个人在房子里。 周围静悄悄的,先前的呼吸声、抽泣声、烟花、无人机,全都消失不见。 系统:[强。] 情绪大波大浪,一时缓不过来,顾星阑走到吧台,拿起某人没喝完的酒杯,慢慢放在嘴边抿了一口。 这杯是用威士忌调成经典的曼哈顿鸡尾酒。 刚刚入口是前所未有的苦和辛辣,只要酒慢流过咽喉,就能品到那抹甜。 这种甜味并不是简单的糖甜,而是带着一种淡淡的香草、香料和草药甜香。 不得不说某人是当调酒师的料。 “系统,给你科普一下,刚刚的状态叫做分离焦虑和心理失衡,常常发生在一段亲密关系结束后、一方不能接受的人身上。” 系统:[我还以为是人格分裂。] “不好笑。” 系统:[咳,不开玩笑了……您这么做真的可以继续留在任务对象旁边吗?] “不拼一把怎么知道呢?” 机会不会白白等着他,与其选择在沉默中死亡,不如选择爆发一次。 偌大的空间。 一个人孤寂地拿着酒杯,坐在落地窗前的摇椅,慢慢地欣赏着对面大厦楼顶的露天派对,还有天上浮着烟火未散的痕迹。 …… 清晨。 第一缕阳光如丝缕金纱,轻轻拂过城市的边际,缓缓探入高楼。 家具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明晰。 沙发上的抱枕像是被镶上了金边,茶几的玻璃台面也闪烁着星星点点的亮光。 至于床上的人,更是像天仙下凡。 真丝睡衣勾勒出的曲线,仿若被阳光轻抚而过的溪流,蜿蜒流淌。 黎惠文拿着早餐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没穿女装的人,那身薄薄的肌肉线条,隐隐没入衣缝中,是完美到无以复加的艺术品,更别提那头浅短的碎发,被窗外的光一照,耀眼异常。 “顾先生,该吃早餐了。” 床上的人微微撑起身子,双手扶着额头,双唇撇着。 “有点宿醉,我要去刷个牙。”顾星阑受不了口腔里一股酒味。 “行,我现在叫人把您要的东西送上来。” 他昨晚特地要的东西,蜂蜜柠檬水。 顾星阑洗漱的速度快,一出浴室门就拿着杯子狂喝。 酸甜的水一下肚,整个人瞬间精神起来,胃里翻滚的难受慢慢被平复下去。 喝完后,两只眼睛餍足地眯起来,嘴角不自觉上扬。 阳光、耀眼,具象化了。 “谢谢你买的早餐。” 顾星阑坐到餐桌的座位上,把早餐袋子拆开,结果,旁边一道视线极其直白,把他看得完全忽视不了。 抬头时,发现某人还板正地站在原地。 “嗯……一起?”顾星阑作了一个请状:“我正好有事想向您询问。” “好。” 早餐有油条和各种包子,而喝的,不是豆浆也不是牛奶,是咖啡…… 顾星阑把咖啡移过去给黎惠文,微微上扬着嘴角,双眸自下而上,带着探究:“昨天晚上,黎总在哪里睡?” “在黎总自己的房。” 见黎惠文喝咖啡,顾星阑又殷勤地把香煎培根蛋吐司递过去:“那他有说什么吗?或者有什么反应?” “如果您担心黎总会不会生您的气,那您大可以放心,黎总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什么没见过?最多是好奇和疑惑,您放心。” “……” 顾星阑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拢了拢。 不是,他昨天喊得嗓子都哑了,那个人什么反应也没有吗…… 果然,这个招数对待心理强大的人就是荒唐一件,没有什么作用。 系统:[这不叫荒唐,这叫弯道超车,可惜在心理巨擘面前,车还没启动就提前抛锚了。] chapter82 “昨天我发给你的文件看了吗?” 顾星阑回过神,扬着眉点了点头:“看完了,就是有一点不理解。” “嗯?” 黎惠文拿着刀切吐司的动作一顿,抬起头。 两道视线相撞时,顾星阑清了清嗓子,眼睛带着探究的意味,道:“什么叫阴阳拍卖会?” 昨天他一边喝酒一边看对方发过来的文件,看到阴阳两个字还以为他自己看错了。 综合型拍卖会,不是拍卖艺术品就是奢侈品,再不济一些房地产和资产类的拍卖会,小众一点,古董车、豪车这种机动车……这些他能理解成“阳”,顾名思义就是明面上的东西。 那“阴”呢。 枪?还是…… 顾星阑打了个寒颤。 “铛”地一声,黎惠文放下餐刀。 把切好的吐司盘又移到他面前,声线平淡:“原本你只需要陪黎总走个过场,但现在有一个场景需要用到你,很简单,你只需要演一场戏就行。” “……” 顾星阑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人:“你能细讲吗?” “先吃饭。” 黎惠文不给他追问的机会。 那双眼睛被镜片蒙住,而镜片又反着窗外的光,看不出任何的表示。 只见这人三下五除二就整理好餐具,带着那半杯咖啡,直接拉开椅子离开房间。 什么信息都没有透露。 ……他现在就是摸瞎过河、不知深浅,说不定踩到一只河蟹挖的坑就被水冲走了。 “系统,我还剩下多少时长?” 系统:[你还剩下六十二小时,两天多一点。] 听到这话,桌上的早餐瞬间变成了催命符。 顾星阑一改慢吞吞的动作,几口就把吐司全塞进嘴里。 恰逢兜里的手机阵阵铃响,只能一边吃一边掏出手机。 黎泰贺? 他忙不迭地点开接听键。 “泰贺?” “你吃过饭了吗?” “要过来我这边吃吗?” “我昨天喝醉了,有点记不清。” 一连三问。 电话那头停顿了许久,声音极冷:[吃完过来穿衣服,我只给你二十分钟。] 话罢,手机屏幕亮起来,耳边只剩下“嘟嘟”声的停音。 嘴里的咀嚼幅度又开始渐渐地变弱,脑子里不自觉开始回放那些宛若发疯的情话。 顾星阑有些缓不过来,脸微微发热。 昨天……他确实做过头。 想到昨天晚上把那人的衣服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甚至还把那人的衣服抓成抹布,顿时想在原地找个地缝钻进去。 思绪乱成一团。 顾星阑坐电梯来到黎泰贺的房子 这栋大厦的保密性很好,高层似乎是给各种大人物提供长期的住房服务。 门没锁。 他刚到门前,门就自动开了。 这里几乎是另一个更加豪华的存在。 墙体布着一层厚厚的透明玻璃,而玻璃之外,是水,甚至还能隐隐约约看到游动黑影,而地上全都铺着白色地毯,泛着各种斑驳的蓝色光点。 甚至男人坐的位置还放着一整张虎皮。 视线移到角落时,一支又一支黑色长枪,而枪口之上,是张着嘴露出獠牙的虎头。 整体的风格带着隐隐约约的阴冷。 顾星阑看到那些猎枪,心里原本还想着其他撒泼打滚的小心思顿时歇了。 “黎总!” 他立马挺直了腰板,额头冒着冷汗,动作干脆利落、目不斜视,几个跨步就到了男人跟前。 黎泰贺翘着腿坐在沙发上。 两只暗沉沉的眼眸静静地看着电脑屏幕,一点眼神都没给他。 “半小时,把那套衣服穿上。” 说话时,男人那张俊秀的面庞,没有原先的公式化微笑、没有原先信手拈来的慵懒,更没有幽默风趣。 几乎是浑身发冷,张嘴的语气就好像在跟一个无关紧要的死物说话。 这就是黎慧文口中的“吃过的盐比吃过的饭还多”的脸色吗? 什么叫“顶多好奇和疑惑”。 想归想,顾星阑听话极了,连连转过身,跑到装衣服的袋子面前,正打算把身上的睡衣解开。 结果身后又响起阴冷而沉的声线:“去厕所换。” “……” 顾星阑绷着脸,扛起衣服袋子,脚步不停。 脚底板差点没在地毯上磨出火星子,急急忙忙赶到通道里面。 左边有路,右边也有路。 他找不到浴室在哪。 顾星阑咽了一下口水,忐忑地从墙壁探出头:“黎总,请问浴室在哪里?” 可这人别说抬头,就连眼睛都不带动一下。 根本不理他。 “黎……” 话还没说出口,张着的嘴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捂起来。 “你叫魂呢?没看见人黎总在忙?” 声音粗犷,说话粗俗。 顾星阑转过身,推开黎越倡的肩膀:“能带我去浴室吗?我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说话就说话,别碰我!”黎越倡似是很嫌弃,转过了身,从兜里拿出手帕狠狠地擦着手,一边擦一边狠道:“你今天安分点,要是搞砸了黎总的事,这条命你也别想活了。” 昨天填个人资料他能理解。 但是昨晚带他来看烟花又是几个意思?拍摄出来的视频到底做什么用?和这次拍卖会有关系吗?到底为什么要带他过来?还让他演戏?演什么戏也不跟他说。 百思不得其解! 两个人绕来绕去,直到目的地。 顾星阑走进浴室,眼睛直直地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脸,唇红齿白、面若桃花。 “系统,有buff吗?” 系统:[宿主,你一向不喜欢那些buff,有这东西我都帮你拒绝掉了。] “是吗……” 黎家人让他招架不住,他现在倒想用那些奇奇怪怪buff了。 “下次有你不用回绝掉,帮我存着,说不定那天就能用到。” 系统:[那还需要提醒你吗?] “不用。” 顾星阑洗完手拆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一条长长的露腰鱼尾裙。 关键是,袋子底下还有一个起伏的硅胶道具。 “噌”地一下,视线触及的瞬间,脸红得快要冒出血。 眼神都飘忽起来,顾星阑瞪大了眼眶,连忙合上袋子。 见状,系统疑惑道:[不是说医生面前没有性别之分吗?] “这句话只能用在特定的场景里面,就好像我问你,‘你作为系统分不清性别,那你是医生吗’,这种逻辑错误的问题。” 系统:[……] “同理,我是学心理的,它不属于外科和内科,它是专门独立出来的学科,男性和女性在情绪表达、问题呈现,还有应对方式各不相同,我不能单一地这么认为,有时候,劝导病人看开问题时,也会用到性别,人是群体动物,性别这个类很大,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让病人有一些归属感,从而心理暗示自己是普通人……” 系统:[停,现在是聊这个的时候吗?] [宿主,你不用再害羞了,距离npc给你的时间还有十九分钟。] 这硅胶模具是非戴不可了。 顾星阑双眼闭紧,手指发颤。 chapter83 袋子里的东西越看越让他感到罪恶。 顾星阑咬咬牙,直接拆开所有的袋子,一鼓作气,全部穿在身上。 男扮女装……他曾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一个专门来找心理医生倾诉的健全男子,因为童年丧母,父亲长时间缺席,缺乏母亲这一女性角色的引导和对父亲这一性别的模糊,进而埋下了男扮女装的行为种子…… 很多时候,违反大众流行的心理,背后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成长创伤或者特殊经历在影响,它们潜移默化地塑造着个体独特的心理认知和行为模式。 但其实……这种偏离往往是个体内心深处某种未被满足的情感需求或者心理困惑的外在体现。 他能做的就是给出最好的耐心、包容和认同,并且努力地去理解。 穿好后,镜子里的人微微歪着头,双眼里带着细细的打量,接着,又轻转身体,艰难地侧着头往镜子看。 后腰没有布料的遮挡,两个腰窝微陷,似有若无的力量感在肌肤的表面上若隐若现。 而硅胶衣服的服帖性很好,完全看不到边边角角,里面还有透气设计,穿上后不觉得闷。 后知后觉,顾星阑扶着额头,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一段时间没好好静下心来学习,人都变得浮躁起来了……” “喂!你在里面嘀咕什么呢?” 门外响起不耐烦的声音。 “穿好了就……” “砰”地一声。 从浴室出来的人,就像从水面浮出来的水中妖精,裙子紧紧贴合身体曲线,恰似在水中游弋时的天然鳞衣,每一处褶皱似乎都是水流轻抚而过留下的痕迹。 可浑身上下又带着决绝的气息。 虽身着华服却毫无娇弱之意,一脸正气,像是下了什么天大决心。 黎越倡双手抱胸靠在墙上。 两只眼睛一眨不眨,把嘴里说到一半的话咽了回去。 半晌,抬起手往某人的额头弹了一下。 “你懵了吗?假发怎么不戴。” 额头阵阵刺痛,顾星阑的表情严肃,反呛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我知道你现在很激动,但你先别急。” “当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呢?” 顾星阑咳了一声:“袋子里面没有假发。” “没有?” 黎越倡挤开浴室门口的人,翻了几下洗手台上被换下来的真丝睡衣。 睡衣还带着某人的体温。 无论怎么翻,都找不到多余的东西。 “……现在订也来不及了。”黎越倡突然板起脸,收敛了刚刚的压迫气息:“今天的第一场拍卖会只需要露一只手在摄像头就行,你,跟黎总说说假发的事情,第一场结束我会让人把假发送过来。” 看黎越倡一改对他的态度。 这人刚刚还一直坚持袋子里有假发,和他产生分歧时,黎越倡坚信自己戴了假发的信念受到质疑,从而引发了认知失调,甚至在这种驱使下还动手打了他,可见这人的情绪控制不好,是个暴脾气。 而情绪重新定向,这人现在突然一改狂拽酷炫吊炸天的气势,变得莫名的冷静。 两者结合,得出结论——假发是黎越倡自己没有放进去。 “怎么这么看着我……” 语气莫名发虚,黎越倡杵在浴室门口,双手抱胸。 “这套房黎总常住,不喜欢有外人的东西,你的衣服我勉为其难帮你收拾……时间要紧……” 说到后面无话可说。 空气都泛着着淡淡的死寂。 黎越倡停住了嘴,眼睛看着天花板,破罐子破摔:“对不起,我错了,假发是我忘记放里面,至于解释,你跟黎总解释最好,我过去少不了挨一顿批,下次有空请你去烧烤……行了吧?” 他去跟黎泰贺解释?难道他说就不会挨骂吗?明显是推他出去。 “我对烧烤不感兴趣,你帮我往昌谷里订购一批书,回头我把书单发给你。” 顾星阑毫不犹豫地提出条件。 别墅的书房,没有他想看的书籍。 他想订购的是只供高校的书,市面上买不到全新的,只能找二手书或者盗版。 现在提条件正好。 总不能白白挨对方一顿冷嘲热讽。 …… 大厅。 顾星阑顶一头短发出来。 身上的长裙带着细碎的钻石设计,被天花板的暗灯一照,整个人都在发光。 唯一的坏处就是脚底下踩的这双鞋,会磨他的脚后跟。 六厘米高的跟,走路时,左崴一下右崴一下。 “黎泰贺……你这双鞋让人订得小了。”顾星阑看到沙发上的人瞬间,直道。 就算体重轻,他也是一个成年人,尤其还穿着小一码的高跟鞋,让他不得不弯着腰。 话落 沙发上的人没有回答他,而是抬着手往对面的桌子处倒了一杯茶。 气氛诡异得让人发怵。 “先喝茶。” 茶香从壶口被倒出来,经典的绿茶香,只不过是西湖龙井还是洞庭碧螺春,就得靠舌根品出来。 顾星阑坐到男人的对面,慢慢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还记得这个人吗?”黎泰贺把一张黑白照片递过来。 没过胶的照片,边边角角带着已经凝固的血迹,中间似乎被水浸,有点模糊不清。 却不妨碍他看清中间的人大腹便便的模样: 右手掐着雪茄,一脸萎靡地倒在女人堆之中,烟云缭绕。 越看越熟悉。 视线转移到这人腰间,一个褐色字牌。 脑海里瞬间浮起一张人脸…… [听说黎夫人是主持人……][主持人好啊,我正好有个拍卖会,让黎夫人过去我那边帮忙如何?……] 这不是前几个星期遇到的人吗? “他是孟家人?”顾星阑的双眼带着探求的意味。 他去酒店没吃成饭躲桌子底下就是因为碰到这个人,还刚刚好看到这人腰间别着“孟”的字牌。 “不是和你老板同一家。” 黎泰贺拿着茶壶又给他倒了一杯,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他现在在芜水江里面,来不了,你今天演好戏,我就让人给你派个好剧本?怎么样?” “演什么戏?” 顾星阑拿起照片,细细地打量。 他穿女装只被两个人调戏过,一个是黎泰贺,另一个就是这个人。 “你不是喜欢看电影吗?电影怎么播的,你就怎么演。” 《美女与猎犬》? 突尼斯的电影。 大屏幕突然播放起影片,周围的灯光似乎为了更好地观影,自动地暗下来。 但顾星阑的注意力全在黎泰贺身上。 “这个人死了,但是现在拍卖会有人要跟你找说法,所以你想让我来演一个被凌辱后的角色?”顾星阑笃定道。 “是调戏,不是凌辱,这个电影只是让你脑子里有一个托底的情绪,做我的女人还被调戏,我找人教训,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黎泰贺拿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轻道:“电影的主角能用自己的勇气来对抗和维权,如果你能拿出她半分气势,想要哪位导演来拍戏,我都给你请。” “我是主持人,不会演戏,当主持人就挺好的……”顾星阑撇过眼,低声地补充道。 “嗯?” 黎泰贺把视线移开电脑屏幕,直勾勾地看向对桌的人,似笑非笑:“你昨天晚上不就演得挺好的吗?” 这一句瞬间引起昨天晚上撕心裂肺、抓狂发疯的记忆,把顾星阑呛得说不出话。 “我只能陪你走个过场。”他垂下头,低声下气。 拍卖会的流程他全都不知道,万一有什么危险呢? 要是领盒饭了,那他的记忆怎么办?还怎么见到黎和泰?时长怎么刷? 人要有底线思维,生命安全就是他的底线。 “至于条件,电影就不用了,我要是成功了再跟您提,您看怎么样?” 顾星阑一眨不眨,又一改刚刚的弱势,毫不退缩地和对面的人对视。 空气停滞了半晌…… “好。” 冷气不见了……对面的人似乎又回到之前和他相处时,时而疏离、时而亲密的状态。 这个人真是让他琢磨不透。 chapter84 宝丽安这座建筑,在他的印象里不仅仅是酒店那么简单。 前世发生过最让他匪夷所思的就是负责芜水这栋大厦运营的首席执行官在家中上吊自杀,这事还在社交媒体上顶了好几天的热搜。 最后,以运营权落到一个姓“冀”的人手中而结束。 消停之后,就再也没有社交媒体播过有关这栋大厦的事。 他会记得是因为黎和泰那段时间几乎都在这上面辗转,至少有三个星期没来找过他,让他缓了好大一口气。 而现在,他披着新身份回到了过去的时间节点,看着这栋大厦异常辉煌的样子。 心里面突然有说不出的感觉。 思绪渐渐飘远,顾星阑垂着眼,亦步亦趋,慢慢跟着黎泰贺走进电梯。 拍卖会的场所在大厦中层。 这个地方需要特殊的电梯才能进,其他的客用电梯按不到这几个楼层。 电梯门缓缓关上。 穿着高跟鞋的脚,脚背被勒得阵阵刺痛,感觉脚趾都快融成一体…… 而脚底板,就像踩在烧红了的刀尖上,莫名让他想起童话故事里的红舞鞋。 只要穿上所谓的红舞鞋就会不停地跳舞,除非把双脚砍下来…… 屏幕的楼层提示不断往下。 长长的数字看着漫长极了,顾星阑便往后靠在电梯墙上,轻道:“黎泰贺,第一场结束后可以让我换一双鞋吗?穿着脚疼,我有点受不了。” 他站的地方在电梯的角落,而男人站在他对角的角落。 两个人距离隔得远。 但他们的眼睛又能在干净得反光的电梯门对上。 静悄悄的,男人还是没有回答他,甚至还移开了视线,直到电梯门开了都没说一句话。 但……怪异的是,那张嘴又保持着微笑。 不知道在对谁笑。 顾星阑收回了观察的视线,只能一瘸一拐地走在男人身后。 电梯外。 走廊深不见底,每几米就隔着一间房。 或许是黎泰贺身份高贵,他们不用直接去到拍卖现场。 直接到特定的包间落座。 包间门口,最先看到的是镶嵌在墙里的屏幕,而屏幕上方是一个向下延伸的摄像头,如同监控器,此时暗沉沉的。 再往里走,就能看到靠在墙边的褐色真皮沙发,而沙发边上站着一个人,正是黎越倡。 黎越倡的动作看着有些拘谨,眼睛一会向上又一会向下,飘忽的视线一直围绕在刚进来的黎泰贺身上,似是在看脸色。 明显是心虚。 这是在害怕黎泰贺口吐芬芳吗? 这一幕莫名滑稽,顾星阑微不可察地扬起嘴角。 愣神之际,屁股正想往沙发上贴。 结果,一只宽大的手,突如其来,扶住了他的腰间。 腰部后面那块地方没有布料,温热掌心如同化成了前所未有的震感。 吓得顾星阑整个人战栗了一瞬,头迅速往后转。 鼻间带着对方的香味,而耳边是男人毫无波澜的声线。 “越倡,他的假发呢?” 男人放在他腰上的手不过一秒,很快就退开了,先他一步坐到沙发上。 人影刚落座,就好像开启了包间的某个开关。 屏幕那块摄像头突然冒起红色的点光,霎时间,大屏幕亮起,上面出现了一排排的小窗口,每个窗口都对应着一个包间。 见状,顾星阑咽了咽口水,心里阵阵后怕。 要是他刚刚直接坐在沙发上,被投进屏幕的岂不是他短发男头又穿着裙子的模样…… 想到这,他马上后退了几步,去看黎泰贺的脸色。 黎泰贺似是意兴阑珊,面容平淡,直直地扬着脸面对着摄像头。 那双眼睛明明带笑,可却察觉不到笑意。 “老大,我、我静音了,咱放心聊……” “我现在是问你假发哪里去了。”黎泰贺打断道。 而黎越倡的嘴,高高地撇起,眼皮一直在动,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沙发上的人,关键是,一脚搭出去,双手插兜,完全没个正形。 偏偏头又低低地垂着。 刚刚他觉得黎越倡在害怕的念头不是错觉…… 顾星阑咳了声,唤过黎泰贺的注意力,道:“我的头围和假发匹配不上,暂时戴不了,就让黎助理去换一顶。” 话音落下,黎越倡顿时乐开花。 “咻”地一下从兜里抽出手,指了指自己,笑道:“我就是他口中的助理,现在已经派人去拿假发了。” 给一点阳光就灿烂也不过如此了。 黎泰贺笑了一声,从桌上拿起茶杯,往嘴边放着,也不喝,慢慢地吹着热气,道:“你先给我做五十个俯卧撑。” “是!” 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黎越倡把身上的衣服狠狠往地上一撂,露出浑身的腱子肉,开始哼哧哼哧地卧在地上做俯卧撑。 一边做,还一边抬着脸,带着挑衅的意味,双眼直勾勾放在他身上。 顾星阑:“……” 这人在兴奋个什么劲? 难道是觉得黎泰贺不骂人所以高兴得脑子坏掉了? 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顾星阑还没来得及扬起嘴角。 下一秒,沙发椅上的人就转向他这边,他连忙收起嬉皮笑脸。 只见这人突然对着他伸出一只手。 握手? 顾星阑下意识就把右手递过去。 一道拉扯力顺着两人相握的动作,直直往沙发上引。 他只能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提着裙摆,艰难地坐在沙发上。 正面对着他的茶几不是昌谷别墅的水晶桌类型,也不是经典的红木、梨木桌。 而是在这么高档的地方、鲜少见到的合金材质。 看着坚硬极了。 表面还铺着一层大块的桌布,布料往下垂,直直垂到黎泰贺的皮鞋上。 桌子的全貌完完全全被收进摄像机里面、投映在小窗口上。 顾星阑坐的位置够不到那张桌子,自然也不会出现在摄像头里。 而唯一出镜的,是他的手臂。 似乎纤细得过分了。 他从来没有细细地打量过自己的身体。 但他其实也是有一层腹肌,只要腹部稍稍用力就能看出来。 chapter85 “第一个窗口坐的是你老板的人。” 顾星阑被旁边的声音唤过神,朝着屏幕看去。 屏幕上一共有十二个窗口,现在还空着三个,其他全满人,还能见到不少熟悉的面孔。 而上面的第一个窗口。 原主的老板孟关赫没有出现在屏幕里面。 坐在那里的人,一头纯黑的发,面容严肃,嘴角两边是深深的脸纹,不怒自威。 应该就是孟关赫的父亲。 视线微移,顾星阑看向第二个窗口。 这个窗口的人,头发微白,但脸上却俊秀极了。 隐隐约约和某张一大一小的脸重合起来,几乎是耿焕和耿易的结合体。 明显就是耿家现任的家主。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心底说不上来的感觉,脑子里突然回放起某个耿姓的小孩对着他一瞥一笑,他发觉自己感到的不是同样的开心,而是带着一丝丝的焦虑。 分布在芜水的耿家他倒是不忧。 他愁的是分布在煌口的,那里似乎是宗家,是正统,而芜水这个只是分家。 现在单看分家就已经是华容富贵的存在,何况是宗家人……要是想碾死他,岂不是比碾死蚂蚁还容易? 小窗口里的俊秀中年人似乎对视线很敏感,即使隔着屏幕也能察觉到陌生的打量,眼睛微抬。 顾星阑移开视线,后背不知不觉冒起一层冷汗,下意识往第三个窗口看。 可这一次,刚刚好和一双深邃而暗沉的眼眸对上。 这人像早就知道他会往下看,如同守株待兔一般。 视线碰撞的瞬间,他迅速低下头,却发现自己的右手就在和眼睛的主人牵着。 还是暧昧的十指相扣。 他想松开一些,可下一秒对方就握得更紧,丝毫不给他脱离的机会。 “你、你松开一点,手出汗了。” 顾星阑小声往旁边唤了声。 可这刻意压低声音的动作在稍显逼仄的大厅毫无用处,所有人能听到。 连地上做俯卧撑的黎越倡都停下来,一张脸阴晴不定看向他,那副表情,仿佛下一秒又要骂他骚蹄子。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牵得那么紧。” 顾星阑补充道,末了似是娇嗔地剜了一眼旁边,两只眼睛连续眨了好几下。 可旁边的人坐怀不乱。 完全没有被他刻意的举动影响到,手还是继续紧紧地牵着。 但身体却坐离了他好几分。 有种又菜又爱玩的意思是怎么回事? 罢了,不就是十指相扣? 既可以适当地增加情感亲密度,又能增强双方的安全感。 …… 上午十点钟,拍卖会准时开始。 [尊敬的各位来宾,欢迎来到本次拍卖会!本次由宝丽安有限责任公司承办,小安将会为各位来宾提供最高规格的接待,今天,我们将为大家呈现一系列珍贵而独特的拍品……] 声音从包间的两个立体音响传出来。 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到拍卖现场的交谈声。 是实时直播。 拍卖师穿着红色西装,站在空空如也的展示台前,面色红润、声音嘹亮。 这个场面很熟悉。 顾星阑快速地直起身,定着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里的人。 就连旁边人的手表响起声音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黎总,那边传过来了,门槛价一千万。” 沙发上的黎泰贺点了点头,面容平淡,一手牵着某人,一手轻轻地搭在下巴处,两只眼睛静静地看向屏幕。 [各位来宾,先来看我们今天的第一件拍品。] 展示台底部有升降装置,拍品慢慢从下往上升。 艳黄色的瓷瓶即使在昏暗的展台里依然鲜艳夺目,散发着完全掩盖不了的矜贵气息。 甚至包间的大屏幕右方还有瓷瓶的各个角度和细节的3d图像。 [这是一件清乾年制的艳彩花卉纹瓷瓶,此瓶造型优美,瓶身绘制的花卉图案细腻逼真,色彩鲜艳且保存完好,底部有清晰的乾年制款识。] [起拍价为十万元,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万元。] [现在开始竞拍!] 音响的声音落下,很快,透过屏幕便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的牌子往上举。 他聚精会神时,还能听到音响里冒出对这个花瓶的谈论声。 什么“你说某某会喜欢这瓷瓶不?她平时就爱摆弄这些古玩意儿,家里摆了不少瓶瓶罐罐的……”什么“某某不是快过生日了,你要是拍下来送他,他肯定特高兴”等等家常的谈话。 声音又杂又乱。 他用余光看向旁边的人。 这人似乎没有被吵到,脸上完全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反而有点乐在其中。 比起这些,他现在更想知道黎惠文口中的门槛价是什么。 门槛两个字,似乎是通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一千万……什么拍卖品的门槛居然是一千万打底。 他自认不是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黎泰贺,你不会买一些让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东西吧……”顾星阑皱着眉看向旁边的人,心底里的疑问盘旋了许久,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你是指哪种东西?这种?” 黎泰贺坐直了身,左手动作迅速,从桌布下掏出一支黑色的东西,隐蔽在下面、完美避开了镜头。 格洛克17。 枪身哑光,有着细腻的质感。 触及此,顾星阑顿时睁大了眼睛,脑袋突然像被什么重重的钝物击中了一样。 愣在了原地。 旁边的人似乎很满意他这样的反应,低低地笑了起来,又把东西重新伸进桌布下面。 系统:[宿主,你想到什么了……] 顾星阑久久没缓过神。 那支枪他很熟悉。 甚至他能说出这是最适合新手的第一把热武器。 明明每个人对不同的东西都有不同的体感,但他就好像根据自己的体感准确地说出来这把武器适合他…… 但脑子却没有多余的记忆能让他分析。 “我大概是又犯病了。” 顾星阑绷紧了脸,压下心底里的躁动。 系统:[犯病?] 刚刚,在对方拿枪的瞬间,他手痒得不行,就想把那东西抵在黎泰贺的额头上好叫对方乖乖求饶。 这不是犯病又是什么。 “喂,你吓傻了?” 不知不觉,黎越倡站在旁边,幽幽地出口道。 手边还拿着一顶假发和提着一个鞋盒。 “等这场拍卖会结束后,你记得留下来戴假发,可别忘了晚上还有一场重要的。”黎越倡把手里的东西往上扬了扬。 chapter86 脚疼痛发麻,可他现在抽不开身换鞋。 只要摄像头还开着,他的手就要在黎泰贺那边。 不知不觉,拍卖会的流程到了中场。 上场的拍品中规中矩。 起拍价和拍成价几乎在百万左右的幅度波动,不会超出太多。 绝大部分的拍品都被拍卖会现场的人拍下来。 十二个窗口里的人几乎没动过竞拍遥控。 因为这样,黎泰贺才会跟他开刚刚拿枪的玩笑。 现在,到了中场。 旁边这人微微从沙发靠背上离开,拿起了桌上的竞拍遥控。 两个人的手不再是十指相扣,男人偏过脸给了他一个眼神。 投过来的视线,异常冷峻,如同尖利的刀锋,似乎让他乖乖地把手放在摄像头所能拍到的地方、哪里也不许去。 两个人牵着的手断开了…… 中场的音乐声响起。 屏幕里的拍卖师上台,身上不再是先前的红色西装。 而金灿灿的黄色。 他朝着台下的人鞠躬,又朝着摄像头鞠躬。 嘴角带着神秘的笑:[中场第一款拍品,朗格旗下设计师设计的机械表,这只表不仅有着精湛的制表工艺,其独特的表盘设计更是彰显了非凡的收藏价值。] [起拍价300万,加价幅度不小于20万。] 拍卖台上的黄色人影说完,不断地走动。 围着展示台走了一圈,故作深沉地补充道:[设计这款表的设计师已经离世,也就是说,这款设计已经绝版,根据设计师本人的要求,拍这款表的人必须是广受好评的慈善企业家,并且……还需要多出拍价的百分之二作为慈善费用。] 先决条件这么多? 顾星阑挑起眉,注意力全在拍卖师跌宕起伏的声线里。 那块表被3d投在右边的屏幕,上中下左右,不管是哪个角度,实在看不出这和其他奢侈名牌的机械表有什么突出的特点。 甚至可以说是平平无奇。 这不应该是出现在中场的拍品。 仅仅是因为它的设计绝版吗? 随着拍卖师一声敲捶的声响,正式开始。 但……从现场传到包间屏幕的竞拍信息:在两三个人轮流加价后,就沉寂了。 这块表实在不值五百万。 就在手表要以四百八十万的价格拍卖出去时……屏幕上的某个小窗口亮了一瞬。 很快,接下来几乎是三个窗口里的人在互相追逐。 只要有人加价,窗口就会出现橙色的光圈。 [五百六十万,六号,一次,两次……七号,六百万!六号,六百四十万……] 数字越来越天价。 那块表真的值这个价钱吗? [三号!七百万!] [五号!七百二十万!] [三号!八百万!] [五号!八百二十万!八百二十万……一次!八百二十万两次!八……] [三号!一千万!!] 听到数字,顾星阑瞪大了眼,迅速侧过头看向按按钮的人。 一千万可不是小数目。 “那块表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他忍不住问出来。 这个人根本不会做亏本买卖,除非那块表藏着什么重要的秘密。 “你想知道?” 黎泰贺的语气微微上扬,翘着二郎腿,脸上没有任何起伏,双手搭在膝盖上,又淡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 顿时如八月提前步入寒冬腊月。 “……” 顾星阑被呛了一嘴,脸上的表情顿了一瞬,讪讪地转回头。 他其实和这个人的关系,说到底只是一对有点亲密的陌生人。 这人让他往东,他就得往东,要是有半点不满甚至是反抗,就会遭受到难以承受的疼痛。 “那个……我可以把手收回来吗?”语气带着细微的落寞。 他们现在都没牵手了。 顾星阑垂下头。 他为了不让自己一时专注过头而误入镜头,又不能让右手臂离开镜头拍摄的范围,特地侧着半身。 拍卖会进行了多久,他这个姿势就维持了多久。 从右手的指尖,直直连到右肩头,还有隐隐发痛的腰,几乎半个身子都麻掉。 “手。” 意识回笼,顾星阑毫不拖泥带水,把右手伸长。 而头往另一边伸。 即是为了让摄像头不拍到自己的短发,也有不想看到对方的意思。 但这人……又让他捉摸不透,暧昧不清地回牵了他。 两个人刚刚握手握出汗,现在分开一段时间又重新牵上。 掌心和掌心的相贴,黏腻感又重新出现。 气氛有点奇怪。 至少是对他来说。 可他往旁边看。 旁边的人目光如炬,一直看着屏幕。 顾星阑隐隐约约透过音响,听到了拍卖会现场的讨论声。 “这个设计师不出名,又是机械表,不是黄金做的,也不是什么天大的奢牌,一点保值的价值都没有,一千万?不值这个价。” “你看上面,黎家家主手里戴的表是百翠,几千万的表。” “难不成是拍给他旁边的人,听说黎家家主刚结婚是吧。” “谁知道呢,我亲戚的朋友去参加过婚礼,说新娘好看得不像正常人,又年轻又漂亮。” “这年头,喜欢年轻漂亮的不是很正常吗?” “你亲戚的朋友?能不能详细描述描述,到底长啥样?” “……” 顾星阑正听到最关键的时候,结果这群人不往下说了…… 惹得他抓心挠肝。 竟拍成功后。 大屏幕右边,大大地显示出黎泰贺的窗口——男人一身黑色华服,配合着浑身矜贵的气质,看着贵气极了,而左手还牵着一只瘦弱而洁白的手,仿佛透过这只完美得像艺术品的手就能窥到手的女主人是何等的绝色。 这个画面,不仅拍卖会现场的人看得到,其他包间的人也看得到。 顾星阑动了动指头,忍不住反握,紧紧地握着黎泰贺。 这人甚至还若无其事地往摄像头前扬了扬他们牵着的手。 那模样,说不出的儒雅随和,俨然一副和娇妻热恋中的新婚丈夫。 待小窗口退下去之后,旁边的气息,又从刚刚的和蔼可亲、温润如风,顿时恢复成皮笑肉不笑的假面。 包间有一瞬间的死寂。 看着屏幕的七个零,黎越倡转过身,指甲都快掰断了,只觉得肉疼,声线颤道: “老大,你真要管俞家的事吗?” 俞家? 听到这,顾星阑一下子提起了精神,余光微不可察地往黎越倡的方向看。 这个手表怎么还和俞家扯上关系了。 他前世对俞家的印象不深,除了知道昌谷别墅未来会被俞家纳入,并且成为官商合作的景区之外,已经没有多余的印象。 “回头说。” 黎泰贺的语气,没有任何犹豫,满是笃定。 这人已经给出了答案。 chapter87 刚拍下手表,门口就有人敲门。 “叩叩”两声,打破了包间里略显诡异的气氛。 “我去开门。” 黎越倡挠了挠脸,待不住,赶忙从地上捡起衣服,三下五除二就把上衣套进去。 门一开。 黎越倡凶神恶煞,浑身的肌肉冒出来。 那件短袖甚至被撑成紧身的款式。 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兜里掏出东西砸过来。 把门外站着的人吓了一跳。 来人戴着一副眼镜,穿着白色长袖白色裤子,此时僵住了脸,笑容带着勉强:“我家先生想登门拜访,先让我来支个信。” 黎越倡上下打量了一遍。 是个陌生面孔。 “你哪家的。” “我姓黎。” …… 黎姓,芜水就一家姓黎,很大可能是老宅的人。 脑子里转了一圈,突然想起他已经很久没有回老宅,现在多了他不认识的新人很正常。 想到这,黎越倡突然气势大减,道:“你哪房的。” “我是领养的,但我家少爷是三房的。” 三房的少爷……黎越倡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常年躺在床上咳嗽的人。 三少爷能下床吗? 黎越倡赶忙走回房里。 “老大,三少爷进城了,他的人就在门口。”声音毕恭毕敬,说完,黎越倡还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沙发上的人。 听到某个关键词,耳朵瞬间竖起,顾星阑疑惑地挑起眉。 三少爷? 黎泰贺的哥哥还是弟弟。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人瞬间从沙发起身。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黎泰贺紧闭的双唇。 既不是开心、愉悦这些正面情绪,更谈不上害怕之类的负面情绪。 这人的脸色神情……他看不懂。 “躲起来。” 语气过于指向性。 顾星阑本就直勾勾抬着头,现在,黎泰贺一低头,两个人刚刚好碰上了视线。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可这人的双眼水平如镜,像死湖一般,看不出任何情绪。 顾星阑回过神,连忙环顾四周。 这里哪有可以躲的地方,既没有可以藏身的柜子,也没有厕所,难不成让他爬窗外的空调机吗? “我出去躲。”顾星阑直接道。 很快,大屏幕上面的摄像头红光突然消失,连带着第三个窗口也暗下来。 黎泰贺的嘴巴对着手表低语着,丝毫不拖沓,甚至让黎惠文把医院的救护车安排过来……似乎迫在眉睫。 顾星阑艰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半边的身子麻极了,他连忙脱下高跟鞋,把高跟鞋踢进桌子里面,忙不迭地往门口跑。 耳边隐隐约约响起咳嗽的声音,还听到黎越倡大喊“三少爷”。 这人的速度也忒快了! “三少爷!您怎么穿着这身就过来。” 黎越倡见到由近及远的人,脸上的表情顿时绷起来, 不远处的人,头发微长,轻轻地拢在耳后,露出一张苍白无力的面庞。 一身青色长衫随着移动慢慢地摇着下摆,看上去廋弱极了,咳嗽掩嘴时,露出来的手臂异常廋弱,仿佛风一吹就折断。 见状,黎越倡赶忙冲过去,双手想护又护不住的即视感。 到了包间,黎泰贺早就在门口迎接。 两双眼睛对视的瞬间。 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好久不见”。 黎泰贺作了一个请状,把病殃殃的人迎进去。 刚落座,黎坚白便疯狂地咳嗽起来。 整个人弯着腰,几乎要把头垂在桌面上。 “少爷,我给您顺顺背!”白衣人连忙抬起手轻拍着黎坚白的后背。 一连几下,咳嗽都不见停。 黎泰贺沉下眼,道:“越倡,你先出去找个医生,再拿件貂毛披肩。” “是!”黎越倡马不停蹄,连忙冲了出去。 感受着桌腿剧烈的抖动着。 顾星阑捂着嘴巴,目不转睛,惊恐地看着那道黑乎乎的枪口。 人到极限时是会激发潜力的,他现在躲在只有半个人大的桌子下面 黑色的枪身就在下桌贴着,被量身定做的皮带绑紧。 这把枪不知道保险栓有没有开,要是开了,极可能有走火的风险。 特别是现在,外面的人一咳,桌子就抖起来,枪也跟着抖。 而枪口,就对着他的额头。 顾星阑蜷缩得厉害,肩膀都快黏上脸颊,头怪异地偏着。 透过光影,能看得见桌布隐隐透着一张一合的嘴巴,耳边都是外面那人的咳嗽声…… “哗”地一下。 是窗布被拉上的声音。 “你怎么自己过来了?”黎泰贺双手抱胸,眉头紧皱,看着沙发上咳嗽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人。 “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父亲交代?” “你……再婚了?” 咳嗽刚停,沙发上的人颤颤巍巍地拿着手帕擦嘴巴。 眼下带着一层青黑,眼白布满血丝,静静地抬起头和黎泰贺对视。 “嗯,月初结的婚。” “……为什么不报回家里?”说话有气无力,沙发上的人喝了一口茶,拿杯子的手抖得差点把茶杯摔地上。 旁边的白衣人想帮忙,却被一记眼刀堵了回去。 黎泰贺见状,直接上前,强制地拿过茶杯。 “家里怎么样了,父亲还好吗?” 明显是转移话题。 沙发上的人露出柔柔的笑,看向黎泰贺的眼神带着濡慕:“父亲一切安好。” “下次要过来,记得让人打电话给我。” “嗯……许久没出来,现在一见到外面的高楼,就想过来见见你,我没别的意思。” 黎坚白垂下眼,扫视了一圈,触及到沙发边缘的假发和地上的鞋盒时,眼睛一顿。 “你……和哪家姑娘结的婚?” “普通人。” “叫什么名字?” “姓顾,是个小主持人,我前几个月投资了一家影视公司,过去那边看看,是一见钟情。” 黎泰贺似乎极其了解沙发上的人会问什么问题,直接一次性说完。 话落,沙发上的人把刚想出口的话吞了回去,无奈道:“我这次来,不仅是来看看你,还是过来看看和泰,既然你结婚了,不如把嫂子也请过来怎么样?” “……”黎泰贺拿着开水壶烫茶杯,给沙发上的人重新倒茶,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哥?” “想见什么时候不能见?前几天我答应你嫂子要去旅游,她现在都在忙旅游的事,和泰更是有学业,你难得出来一趟,不如我带你去芜水江看看……” 黎泰贺沉着声,陆陆续续说了许多话。 坐在沙发的黎坚白只记住了前面一句,脸上不免露出了向往的表情,呢喃着:“和喜欢的人一起去旅游,真好啊……” 而后,话锋一转,黎坚白带上了悲戚,慢慢地压下嘴角,对着黎泰贺弱声道:“那秋嫂呢?” 提到某个人,空气都快死寂了。 沙发上的黎坚白抬起手掩着嘴叹了口气,补充道:“你这事,做得不好,和泰的母亲一离世,你就娶新人进门,让那个小孩怎么想?” 往往这个时候,男人就该掏出兜里的烟猛吸一口。 可现在,似乎顾忌着着对方疾病缠身的情况,连呼吸都轻轻放缓。 灯光昏暗,把黎泰贺的面容照得模糊不清。 而桌下的顾星阑却疑惑极了。 他从来不知道黎和泰的家族是什么情况。 前世,过年过节,他的身边一直待着黎和泰,他再清楚不过。 别说有什么亲戚来访,就是以亲戚的名义送的礼物都没见到过,更别提亲人了。 在这人精神状态正常时,他曾问过……黎和泰当时的回答,他忘了。 但唯一掌握的信息,就是黎和泰有个父亲。 现在告诉他……黎和泰至少有两个以上的叔叔? chapter88 沙发上的人说完就不再开口,似乎在跟黎泰贺犟,想让黎泰贺张嘴说话。 空气停了许久。 黎泰贺收敛起身上隐隐带着压迫的气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两年不见,你真是变得神神叨叨。” 而沙发上的人静静地垂着,双手放在膝盖上,面色柔和。 “你也一样,现在的你,话变多了……” 闻言,黎泰贺收起了嘴角,眼睛看着沙发上的人:“你也老大不小了,有结婚的想法吗?” 结婚? 非常遥远的字眼。 但心底不断冒出来丝丝缕缕的憧憬,让黎坚白的呼吸都忍不住粗重了几分。 可就这么一下,喉咙就开始咳起来。 双眼爬上了无奈和淡淡的麻木:“我这副破败的身体,还有谁愿意要我吗?” 一边咳还一边续道:“你是家里身体最好的一个,但是不代表你能玩弄女孩子家家的感情……” “停。” 黎泰贺迅速打断,慢慢走到沙发边上,拍了拍黎坚白的肩膀:“你要是过来说教就没意思了,我这边还有事,晚上七点,咱们再好好叙一叙,怎么样?” “……” 话音落下,黎坚白安静下来,颇为可惜地被白衣人搀扶起身。 “晚上七点……我倒是想留在这,可惜了……你还是送送我吧。” 末尾的话渐渐没了声音。 但躲桌子底下的顾星阑听得一清二楚。 终于快走了。 他现在头重脚轻。 双眼冒着白花花的点子。 再不出去整个人就要晕出桌外。 …… 耳边的咳嗽声渐渐消失。 随着包间的门关上。 “哗”地一下。 桌布被掀开。 “你……” “我……我抱你出来。” 桌子里的人,四肢扭曲在一起,双腿弯曲着、压在胸口,手臂环绕住双腿,十根指头用力地互相抓着,指节泛白,脑袋更是深深地埋进臂弯,只留出一张侧脸和几缕凌乱的发丝,露出来的左眼异常发红,整个身躯微微颤抖着。 黎越倡双手探进去,一鼓作气把人抱出来。 蜷缩成一团,不好抱,只能像捧着雪球一样捧着人。 “喂,要不要我去叫医生。” 实在是怀里的人,看着神志不清,但再过不久就要去办正事,耽误不了一点。 “先让我缓缓……” 后脖子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顾星阑把头靠在黎越倡的右肩膀。 手臂长时间弯曲,现在稍稍动一下便疼得他双眼紧闭、青筋暴起。 两个人就以这么个姿势站了许久。 期间,黎越倡甚至调整了一个让他舒适的抱姿。 “黎越倡。” 莫名其妙被叫了全名,黎越倡只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耳边的气息就像初春里最轻柔的微风,带着一丝丝暖意撩拨着他的耳垂,又藏着几缕淡淡的甜香,缱绻又缠绵,仿佛吹进他心尖里,掀起阵阵麻痒,就像情人在耳旁的低吟,温热且暧昧。 “操,离我远一点。” “……后脖子动不了,你还是给我叫个医生吧。” “叫什么叫,这样子怎么叫,我一动你就哎呦哎呦的叫痛,靠,把我当什么了……” 黎越倡的嘴巴突然不间断地蹦出一个又一个的字眼。 “黎越倡!” 又被叫了一次全名,黎越倡一直张着的嘴巴突然歇了。 他咂了咂嘴,低声道:“你叫魂呢。” “你刚刚为什么叫他三少爷?”怀里的人艰难道。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那双泛着泪光的眼眸,像是有什么魔力,让人怜惜一般、答应对方所有的事。 仅仅对视了一秒,装备差点全爆了。 黎越倡的头脑不断风暴,凭借着十年如一日的三公里快跑、五公里慢跑、一百个俯卧撑五十个花式引体向上外加不计其数的举哑铃和拉伸,蹦出了几个字:“你看上他了?” 特么脑抽了? 黎越倡直接双唇闭紧,不想再开口说一句。 …… 什么信息也获取不到。 之前的黎惠文也是,每当他想套取信息时,这人不是转移话题就是沉默寡言,或者给他画饼,更甚者直接起身离开。 而现在的这个黎越倡。 几乎和黎家人沉稳的风格不是同一个,满嘴跑火车,出口成脏,他动一下眼皮子都是他的错,这人满嘴骂他骚。 好脾气也不是这么惯着。 不过……他什么病人没遇到过,像这种发育和成长环境不太健全的,其实需要花费更多的耐心去纠正,而不是一个大逼兜解决。 心里自我暗示了许久。 顾星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叹道:“既然不想告诉我就算了,我只是一时好奇,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 这下,黎越倡反倒不舒服起来。 心里隐隐感觉这人在激他。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事,和你不相关的圈子别乱进,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到最后怪我没提醒你。”黎越倡直接呛了一口,把心里的不爽发泄出去。 两个人一来一回说话的时间,顾星阑已经能把手展开了。 余光看向刚刚咳嗽的人坐过的沙发位置。 刚刚,他只看到了那个人的脚穿着深蓝色布鞋,其余的,长相体型,全然不知。 但通过那人对黎泰贺不畏强权的对话,至少可以判断那个人有同理心。 这个念头是基于黎泰贺同这人是亲密关系。 人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 前世实习时,他遇到沉默寡言的患者,会首先和家属沟通,通过家属的反应来间接判断他的患者…… “你要是恢复了,就把你的臭手拿开。” 黎越倡的声音洪亮又粗犷。 讲话就像是在跟人吵架,刚硬极了。 意识瞬间回笼,顾星阑愣了一下,而后又柔柔地笑着,道:“谢谢你,把我放到沙发上吧。” 怀里的人就好像是想通了什么事,声音又柔又轻,像根羽毛,又像根小刷子…… “咳,你听好了,那个人是黎总在老家里称得上是最亲密的同辈人,别看他身体不好,要是让他拿到枪,不说狙击枪,就说手枪,十米开外也能爆了你的头。” “视力很好?” “嗯……简直是妖精。” 闻言,顾星阑垂下眸,暗自思忖。 最亲密的人却两年没见,黎泰贺明明这么紧张老宅的事,之前在他的房间和管家通电话,还有现在出现货真价实的老宅人,包括两个人刚刚的谈话,黎泰贺的父亲似乎还活着。 这么多事,按照黎泰贺的态度,既不是厌恶,也不是高兴,能是什么呢? 黎泰贺掺杂了很多情绪。 他需要更多类似的事情才能推测出对方的真实想法。 可现在,他和黎泰贺的关系与其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如说是戏台上的傀儡和操线人。 他是傀儡,黎泰贺一死,离他领盒饭的日子也就不远了,但他一死,黎泰贺根本无伤大雅,甚至还能找下一个傀儡。 chapter89 假发的款式和他平常戴的有些不一样,发色更黑,发量也变少了。 顾星阑换完鞋子之后才开始戴假发。 “你动作快点。” 黎越倡看着手表,催促道:“我好话说在前头,你刚刚耽搁太长时间了,我要是平时遇上你这样的人,少说先罚你来几十个深蹲……” 旁边的人一直在唠叨。 似乎是个话痨。 耳边就像念经一样,顾星阑充耳不闻,把假发戴上后开始拿着梳子整理发缝。 结果,梳子一把把被后面的人抢过去。 “黎越倡,你要是闲得慌,我建议你去练练铁档功,现在,快把梳子拿给我。”顾星阑闭紧眼,心口冒着火气。 系统:[宿主,你是在嫌他蛋疼吗?] 不知道黎越倡是听出来还是没听出来,拿着梳子在手上转了几圈,笑道:“我就当你夸我持久力强。” 话罢,黎越倡走到沙发前。 一手揽起顾星阑的长发:“都穿礼服了,既然是重要的场合,披头散发多不好,与其抹发油不如盘个新发型……” 后面的人一边梳着他的头发,一边念叨个不停。 头皮掀起微微的触感,对方的动作竟然让他品出一丝细腻。 “成。” “我专业盘发二十年,你今天不在我这里办个会员真是可惜了。” 黎越倡三下五除二,动作熟练极了,直到动作一停,他得意的看向沙发上盘起头发后、异常精致的人。 透过反光的墙壁。 出乎意料的,先前的长发被高高束起,如同一朵盛开的墨色牡丹,徒留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颈边,宛如垂柳依依。 目光不由得带着欣赏,顾星阑转头看向后面。 结果……“别动。” “我再给你化个妆。” “告诉你,我当兵那几年,不是在便衣的路上就是在侦查的路上,化妆是家常便饭的事。”黎越倡的手上,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口红。 弯着腰,双眼异常专注,眉头拧紧,正正地盯着他的唇。 唇上既有口红的涂抹感,也有某人手指指尖的触感。 “你这唇还挺好抹的……” 话说到一半,黎越倡停住了口。 …… 气氛怪怪的。 顾星阑强忍着抿嘴的冲动。 明明抹个口红就几秒钟的时间,可他感觉却像过了一个世纪。 眼睫都不自觉颤抖起来,他只要抬头,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都说直男无意识的撩才是最恐怖的。 为了缓解氛围,顾星阑道:“你当过兵?” “佣兵” “我心里没那么大的抱负,就想着赚大把大把的钱,再找个老婆生孩子,这辈子就算完了。” 嗯? 顾星阑抬起眼眸,眼神带着微不可察的观察。 “那你怎么还在帮黎泰贺卖命?” 问到这句,某人就停住嘴不往下说。 显得他的套话手段……拙劣极了。 让他面对一个不肯开口的病人,他能使出浑身解数,上至通情达理,下至循循善诱。 但现在这种的,不是他的强项。 “我的意思是,你既然喜欢过安稳的生活,又怎么会去泰贺身边做没有安全保障的工作?” 见黎越倡似是想开口。 人都有分享欲,顾星阑尝试放轻了声音,柔道:“是因为他是你的少爷?还是因为黎家人。” “……操,你话怎么这么多。” 黎越倡皱着眉,伸手捏起某人的脸:“知道什么人死于话多吗?反派!小说的反派知道吗?有空多读点书,看看你,什么话都敢问,要是遇到黎惠文那小子,指不定上一秒问,下一秒就捅到黎总那里了,也就是我会点人情世故,要不是你这小崽子听话,我早给你来个鞭腿试试看……” 说到后面,手指发麻了一般 黎越倡放开手,剜了一眼沙发上的人:“看你这脸也不用涂粉底。” “今天好好干,既然想加入我们,就要让别人看到你的价值,懂吗?” 这人刚刚的手劲一点都不带松的。 顾星阑捂着脸,刺痛感不断从脸部传来。 偏偏捏的还是鬓角附近。 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不满。 脑子都是“加入”两个字。 加入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能留在黎家了? 念头在心底转了一圈,顾星阑盯着对面人的脸,半晌,玩笑道:“那……我先叫您一声黎大哥!” “嘴贫!” 黎越倡“呸”了一声,径直把口红往桌上一丢,直起腰、双手抱胸。 “行了,别耽误黎总的时间,快出去吧。” 闻言,沙发上的人起身,跺了跺脚尖。 新的高跟鞋是全包的,而且是高度只有三四厘米,还是中跟皮质款,穿着舒适极了。 只见这副像聊斋书里走出来的妖精,对着他展颜一笑。 黎越倡藏在臂弯里的手指动了动,也跟着呲着大牙笑道:“salute!” “……” 顾星阑讨好的笑僵在脸上。 他要是讨好这人,这人能比他还讨好,都说进攻是最好的防御,很显然,这个人深谙此道。 …… 门外。 熟悉的烟香从通道口慢慢传过来。 男人站在窗边靠着墙,眼睛淡淡地看向外面。 现在是下午两点半,正是一天当中温度最高的时间段。 窗外尽是高楼,阳光从各个玻璃幕墙反射,光芒四溅,编织成一张刺目而迷乱的巨网。 出门的顾星阑,忍不住放轻了呼吸。 在他的眼里。 只能看到黎泰贺另一半背着光、隐蔽在阳光身后的影子,鼻背到脸颊暗沉沉一片,只有颧骨有一点冷光。 很难想象这个人是三十几岁的人。 要是不张嘴说话,跟正值青春的年轻人没两样。 几乎是用鞋子的前底在走路,他自认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刚想问这人什么时候走。 结果对方似乎早就知道他从包间里出来,手轻轻掸了掸烟灰:“抽完这根就走。” 闻言,眼睛一转,顾星阑又跑到包间里拿出烟灰缸,捧在手上贴心地走到黎泰贺旁边,帮这人乘烟灰。 他寻思着情人的身份肯定难做,不如再多加一个小弟的身份。 昌谷别墅把做饭炒菜的职工全部裁走。 这意味着他可以学习烹饪,抓住黎家人的胃,就等于抓住黎家人的心。 心里正窃喜,顾星阑悄悄地抬眼。 却发觉这个人的目光已经从窗外转移到他身上。 不知道看了多久。 顾星阑只觉得哪哪都不自在,偏过眼,弱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的右脸怎么回事。” 右脸? 透过窗户的反光,一下子就看到他右脸红成一片! “摔了一跤。”顾星阑耸了耸肩:“刚刚躲桌底下,脚麻了,出来时摔了一跤。” chapter90 黎泰贺静静地看着。 即使没有任何表情,也能让人感到发怵。 他不会把黎越倡供出去。 黎越倡这人看似对他的攻击性最强,但却是黎家四个人中最好说话的一个。 要是关系处好一点,说不定还能知道更多的事情。 他眨了眨眼,对着面前的人玩笑道:“是不是我这身行头太好看了?” 话落,面前的人就移开了眼睛,又把视线放回窗外。 人靠衣装马靠鞍,就是佛还得穿金装不是? 他现在不仅穿着一件新衣服,还盘了头发化口红,外形上,已经是合格的男扮女装,除非他顶着一口粗犷的声音说大兄弟…… 系统:[宿主,你的声线有本系统的功劳,让您的声音弱化了属于男人的刚强。] “……换回男装记得把我的刚强调回来。” 系统:[包的,宿主] 顾星阑一边听系统的絮絮叨叨,一边静静地观察着面前的人。 这人的手,夹着烟往嘴里深吸了一口,又轻轻地放在他捧着的烟灰缸点了点,动作娴熟又自然。 相处的时间越长,他似乎就能越了解这人。 温水煮青蛙或许能让他和黎泰贺之间的关联绑得更紧。 他的目的从来都是越过黎泰贺,回到黎和泰身上。 “好了,走吧。” 黎泰贺把烟屁股碾在烟灰缸里面,从兜里拿出手帕纸轻轻擦着手,一道扔进烟灰缸里。 “是,黎总,我放个烟灰缸马上过来!” 顾星阑板直着身,双眼发亮地看着面前的人。 …… 只要细品,甚至能品出那双眼里带着的崇拜和遵从。 见状,黎泰贺挑起眉,似是被挑起了兴趣一般,微微眯起眼。 那浑身的气势又放了出来,不复刚刚的淡漠。 可某人感受不到,已经撒开腿跑去放烟灰缸了。 出门时,耳边听到黎越倡一句: [你做你自己,别耍些没有的的讨好,黎总不缺人拍马屁,他缺的是能真正带来价值的人,记住,你的价值。] 他知道。 但所有办法都得试一试不是吗? 吊死还有树枝被折断的情况,多吊几根就不会了。 办法总比困难多,不能一招制胜那就双管齐下,正所谓量变产生质变。 两个人坐电梯,一直再往下,到了地下车库。 映入眼帘,几乎豪车遍地,什么西贝尔帕加尼,还是劳斯莱斯迈凯伦,让人应接不暇。 顾星阑快走不动道了,双眼由内而外、自然散发着打心底里的亮晶晶。 头四处张望,看到一些改装豪车,甚至想过去拍两张照…… 系统:[宿主,你喜欢车?] “还行,毕业后一直没买车,每天上咨询室风雨无阻,一到刮风打雷下大雨的天气就想买辆车。” 系统:[那现在呢?] [建议宿主在任务之外可以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有助于您加深对这个世界的归属感。] “算了,对买车这个念头早就跟黎和泰签合同时消散了。” 现在更多是出于脑子里断断续续出现的画面时伴随的反应。 冷风拂过。 明明大厦的高层之上是艳艳高照,可现在现在到了地下。 浑身开始冒冷,不断有急促的风从某个口灌进来。 前面走的人脚步沉稳,慢慢到一辆货车面前。 货车格格不入,发暗发灰,后车厢附近甚至堆着清洁工具。 但黎泰贺丝毫不犹豫,抽开车厢的锁栓。 内部的侧门……居然是开的。 直直通向一道黑沉得见不到一点光的通道。 场面到处弥漫着诡异的气息,鼻间细闻甚至能闻到微微腐烂的味道。 尤其是他们两个还穿着华服的情况下。 顾星阑从黎泰贺旁边退开了一些,细细打量着车厢内部。 底部还有一些脚印的灰迹,看样子是有人刚进不久。 “砰”地一声轻响,黎泰贺利落地翻上车厢,黑色西装连褶皱都带着静谧的优雅,双腿修长,直直地站在里面,向外探出目光。 穿着高跟鞋翻上半人高的车厢还是有一定的难度。 顾星阑正想脱鞋。 哪料想里面的人突然站在车厢门口弯下腰,双手直接穿过他的臂弯把他架起来。 突然的失重感,让他的两只手不得不环紧这人的脖颈。 轻轻松松,黎泰贺不到三秒的时间就把他架了上去。 压强猛地升高,车厢内空气又闷又混着难以言说的味道。 只觉得阵阵头晕,顾星阑把力气全部放在对方身上。 “这里是最近的路,你要是不想被抓去卖了,就好好抱紧我。” 耳边的声音听得模糊,凭着来到陌生环境的警觉,顾星阑连忙顺着男人的背环住对方的腰。 腰部的肌肉邦邦硬。 要不是他抱着的是人,还以为有人往西装里放红砖…… 车厢的侧门掩着,拉开时还能看到上面凝固的暗红色痕迹。 纵使心底里警铃大作,眼睛还是不得不睁着,不间断地观察四周。 进了通道里面,他明明没闭眼,却像闭眼一样,两眼一片黑。 “放松。” 黎泰贺的声音甚至压低了。 这下,他哪敢说话。 就怕引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小腿发软,艰难地控制着脚下的鞋。 哪料想,耳边突然响起啪嗒声。 下一秒,通道的所有灯亮起,顾星阑瞬间收紧了手上的力度,把脸埋进旁边的锁骨处。 整个人几乎是挂在某人身上,吓得全身发毛。 “黎总,不是说了吗?” “来了就给我发个消息,你这一声不响的,小心我的人把你当小偷。” 不远处传来一道清润的男声。 揶揄话瞬间把诡异阴暗的气息消散了不少。 脸侧贴着的地方甚至能感受到男人愉快的心情。 耳边是对方轻得不能再轻的闷笑声。 后知后觉,顾星阑绷紧了脸部的肌肉,在一瞬间又松懈下来,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尊夫人?”来人的视线看向突兀的女人。 “嗯,跟白老板打声招呼。” 大概是被吓到,身体还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黎泰贺的话落下,过了好一会,怀里的人才堪堪把头从男人的怀里探出一点,似乎有小心翼翼又有怯生生的意思,眼里满是未散尽的恐惧和一丝委屈。 那模样,仿佛一只受惊后躲在安全处却又忍不住窥探危险来源的小鹿。 白楷瑞怔了几秒,摸了摸手上的佛珠,看向黎泰贺的目光带着难以察觉的笑意。 “不好好藏在金屋里,带出来作甚。” “安静、怕事,但却乖巧,他想来就让他过来。”黎泰贺轻声细语,抬起手抚摸着怀里人的后脖子。 触感细腻如奶油,细细分辨还能感受到皮下的微颤。 第91章 chapter91 姓白? 这个姓少见。 芜水有姓白的家族吗? 顾星阑慢慢地抬起眼,向远处的人看去。 来人身穿浅色大衣,头发极短,发色、眉色、睫毛,都是极浅的颜色,甚至是那双瞳孔,发灰发紫,就像老花眼一般朦胧。 白血病患者? 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被顾星阑消下去。 因为这人并不憔悴和孱弱,细看脸,还能看出上面带着轻微的血色。 尤其是身上的大衣,非但不显得弱不禁风,反而还把气势往上托了几分。 顾星阑悄无声息地收回观察的视线,轻轻对着不远处的人道了一声“白先生好。” “安好。” 对方微微弯腰,双手合十,作了一个合十礼。 “两位跟我过来吧,好茶点心已经备好。”说完,白楷瑞捻着手上的珠子,用另一只空闲的手作请状。 通道深处,又是电梯。 越往里走,周围越奢靡、越豪华。 每隔几米,就有一幅淡雅的水墨画,而水墨画前,又是一盆真柏盆景,盆景形状各异,无不是向上生长,少不了精心的打理。 鼻间带着轻轻的木檀香。 到了电梯门口。 前面带路的人停下脚步,皮鞋转了一个方向,眼神柔和,对着他们道:“先来上支香吧?” 上香? 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白楷瑞变戏法般凭空从身后掏出一抽竹签香。 矛盾,太矛盾了。 他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两个字。 电梯口旁放的是释迦牟尼佛像,佛像面容圆润祥和,双眉似弯月,双眸微微下敛,面容慈悲,栩栩如生。 而高度,足有半人长,坐在莲台之上,而莲台……就和地板贴着,更像是席地而坐。 虽说和尚都有跏趺坐的修行。 可毕竟是佛像,有求于佛,往高处放是一种尊重。 可但这人居然把佛像当门神。 对曾经存活过的古人,顾星阑有敬畏心,往后退了几步。 结果,那人掏出香后,从手里抽出两根,递给了黎泰贺。 …… “佛祖慈悲,赐我安宁。” 姓白的人是最后一个上香。 嘴里不断在念叨着什么,细长的双眼闭紧,右手的虎口架着佛珠合十,虔诚极了。 脑海里翻个底朝天都没有翻到前世黎和泰有没有和白这个姓氏有交集。 顾星阑往香炉插完就躲在某人背后,暗暗地看着上香拜神的人。 耳边的低语渐渐减小。 姓白的人收回手,脸上的血色深了几分,声音也扬起来,道: “泰贺兄,跟我下去吧。” 电梯越往下,周身的温度就越冷。 身子忍不住发抖,顾星阑的双手抓着黑色西装的袖子,贴紧旁边的人形大火炉。 “冷吗?” 男人低下头,眸色里说不尽的温柔。 双唇一张一合,语气带着能溺死人的深邃。 “有点冷。” 顾星阑看着男人的腰带,完全不敢抬头对视。 一副娇俏可人的模样。 “哗”地一声。 黎泰贺脱下西装外套,轻轻披在他身上,耳边又响起似乎带着无奈的宠溺:“累了就靠一会,晚上再给你一个惊喜。” “你们感情真好。” 站在墙壁的人双手互相握着,两眼弯弯。 “这样的美人要是被欺负了,我也会帮忙找个公道,放心吧,这事我当然站你这边。” “多谢。”黎泰贺轻扬着眉,笑道。 直到电梯门一开。 又是一条长长的通道,地上铺着软而厚的暗红地毯,不断往深处延伸。 直直通到大厅处。 那里已经有几个身材姣好的女佣在等待。 金头发蓝眼,见到人连连娇俏地问好。 “把孟先生请上来吧。” 几个女佣齐齐点头,又像一阵风退去。 “这是专门负责照顾我的几个好美人,不仅精通三门语言,干活也是极好,泰贺兄,你可有心仪的?”白楷瑞坐到长桌对面,微微打趣道。 这番,黎泰贺摇了摇头:“我已经心有所属,多谢白兄好意……” 客套话还没说完全。 一道带着天大怒气的愤声从通道里面传出来,把三个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 “黎泰贺!” “你他妈个狗日的,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随即,耳边就听到“咔哒”一声。 脑子里下意识就想起枪上膛时会发出的响音。 本就聚精会神的顾星阑,瞬间僵直在原地。 仿佛枪上膛后的下一秒,就该是扣动扳机的声音。 他的手脚突然不听使唤,脑袋的线岌岌可危,迅速寻找着声音的源头。 只见黑色枪口从黑暗中一闪而过。 “孟常!” 白楷瑞把佛珠重重地敲在木桌上。 很快,通道里面就传出一声凄厉的叫喊。 那道声音几乎往外面荡出回音…… 静。 大厅重新回归安静,带着阴森。 “……你看看,泰贺兄,其实我也是难做。” 白楷瑞敛下眼睫,往对面的杯子倒茶,缓道: “毕竟你杀了他哥哥。” “长兄如父,对孟常那小子就是杀父之仇,按规矩来说,这件事,难办。”白楷瑞摇了摇头,又话锋一转:“但我是站泰贺兄这边的,不过呢,我做大家生意,也不能完全偏袒你不是?” “鄙人有两肋插刀的心,但也不能自断手臂,你比我更清楚,泰贺兄,你说是也不是?” 刚刚还说着站某人这边,现在就变卦了,好一出变脸戏。 什么叫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现在就是。 黎泰贺纵使在芜水当土皇帝又怎么样,天庭里身份尊贵、战力高强、听调不听宣的二郎神到了花果山不还是要叫孙行者一声大圣。 这里不是黎泰贺一个人黑,黑下面还是黑,一望无际、没有尽头。 但…… 那几番话,似乎并没有让某人显露山水,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这人的强大并非凭空而降。 男人坐在红木椅上,黑色西装在昏黄的灯光下不显疲态。 两条剑眉舒展,眉宇间尽是从容。 “白兄,我只是做了身为丈夫该做的事。” “内妻无端受此大辱,我若还能隐忍,那我还算什么男人?你说是也不是呢?”黎泰贺反问回去 。 “鄙人对此事略有耳闻,若真是护妻心切,我能理解……” 白楷瑞咽了口茶,打了一个手势。 通道里面的人被端上来。 这人伤得不轻,见到座上的黎泰贺,又瞬间暴起,脸色涨红,额头一片血污,掩住了右眼,吼声道:“他妈这里哪个人不知道你不举,结婚两年多了一个三岁的儿子,你他妈老婆跑外面借种生你黎家种给你守活寡,你算个屁的男人……” “……” “拉个千人骑万人上的小主持就把自己当……” 止不住的污言秽语。 “啪”地一声巨响。 响声清脆,让大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地上半跪的人被狠狠扇了一巴掌,右脸瞬间高高地肿起来。 原本在木椅上坐着的美人,不知不觉,到了通道附近。 身形摇晃,双肩颤抖着,手掌心通红一片,胸膛不断起伏,双眼被气得发红。 眼眶的泪就像断了线一般,不断地掉下来。 第92章 chapter92 “死娘们!……”孟常不可置信一般瞪起来,眼球突起、眸色发狂。 贴着地的双腿疯狂地胡蹬乱踹,两只肩膀挣扎着。 “咣”地一下,一把短刀和黑色便携弹夹从裤兜里往下掉,在半空中砸在了一起。 孟常猛地把头往前伸,额头青筋暴起,死死地盯着顾星阑,张大了嘴,嘴角因用力而撕裂开来,两排牙带着狠厉…… 结果,又“啪”地一声巨响。 左手掌毫不犹豫,又挥了过来。 力度之大,让人想象不到扇巴掌的人是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美人。 左脸紧接着被扇偏了过去,瞬间浮肿。 美人的那张脸,反而让人忽视了那两巴掌诡异的力度——眼泪簌簌而下,濡湿了胸前的衣襟,如梨花带雨一般,双眸蓄满了无声的哀伤。 左右手各扇了一次,两只掌心都发麻得厉害。 淡淡的抽泣声环绕在大厅。 连端着点心进来的仆人,一动不动,被吓得站在原地,目不斜视地垂着头。 顾星阑似是无力般,捂着脸,双脚一步一步地往后退,鞋跟磨着地毯,径直往后跌。 可想象中的摔倒没有出现。 反倒是跌进一个富满甘松香的怀抱当中。 耳边传来:“你要的公道,我会给你讨回来。” “不,我知道你难做……” 顾星阑悄悄看了一眼脸色,轻轻地吸着鼻子,试探着,把头靠在对方的胸膛上,带着哭腔道:“我就是得了一身的污名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被人随意践踏了尊严,遭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罢了,比起这些,我更希望你能好好把你的事业做大做强,哪怕要我承受千夫所指,让我赴汤蹈火、肝脑涂地,我也甘之如饴……” 话罢,顾星阑抓着黎泰贺胸前的西装驳领,轻轻攥在手心,侧着脸,把眼泪全蹭在对方的西装上。 大厅的空气都快死寂了。 停了许久,安静得能听到心跳声,才堪堪听到男人的回音: “这是什么话?” “护你周全、为你讨回公道,本就是我分内事,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黎泰贺的声音极小。 …… 乐还没奏起,这戏演得不明不白。 要是这里有个洞,他已经要钻进去了。 顾星阑借着某人的西装,闭紧双眼,不忍直视。 其实那天晚上,大腹便便的人不过是口头上的调戏,只有黎家的人和对方的人看到。 但以黎泰贺的手段,恐怕是把所有人都处理了。 他想,或许是和那天的合作有关系。 黎泰贺谈不拢,也不想放对方和其他人合作,于是先斩后奏,端的是心狠手辣。 而现在,他就是黎泰贺夺人性命的动机、是一枚名副其实的棋子。 生意谈不拢把人灭口,和对方侮辱了自己而杀人灭口,前者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后者说不定还能立形象,无伤大雅。 顾星阑的余光往座上的人看。 姓白的人,连茶也不喝了,身体往前伸,视线一动不动,似乎也被他的突如其来而惊到。 而被他扇了两巴掌的人,从半跪的姿势完全变成了面朝下、全身被人压在地毯上,还在不断挣扎。 系统:[宿主,第一个隐藏剧情增加了百分之零点五,现在是百分之五点五。] ! 发生了什么情况! 顾星阑蓦地攥紧了手。 抬头看向黎泰贺。 脑子回放着孟常狂骂出口的话。 不是,难不成这人还真戴绿帽了? 可黎和泰和这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他们是大小翻版也不为过。 从他这个角度往黎泰贺的方向看。 这人哪里还有什么讨公道的正气,视线明明也在观察姓白的人。 看没一会,似乎是他打量的视线过于直白。 男人低下头,扫了他一眼。 他这才发觉黎泰贺的西装已经他抓得皱皱巴巴的。 手连忙松开,顾星阑抚平上面的褶皱,给了对方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眼神,慢慢转向姓白的人,轻道: “白先生,泰贺为我出气也是出于爱护,其实……我内心是极不愿意见到他因我的事情而陷入两难的境地,若能大事化小自然最好,如果不能,我也会与泰贺一同面对,只是不想让别有用心之人趁机谋利,坏了公允和情谊。” 说完,顾星阑主动牵起黎泰贺的手,慢慢走过去。 桌上的紫砂茶壶把顾星阑衬得像一位静立的雅士,仿佛刚刚的冲劲是错觉一般。 他往两个杯子里倒茶,倒完,又转身将其中一个茶杯放在黎泰贺手中。 眼里带着丝丝哀求:“白先生,我们以茶代酒,先敬您一杯。” 话落,黎泰贺也扬了扬手里的杯子。 座上的人哪里还有刚刚看戏的从容,一下子就站起身,伸长了手把黎泰贺的杯子抢过来。 “咳,泰贺兄,你敢敬我都不敢喝。”白楷瑞把两杯茶都抢过来,视线盯着顾星阑。 顾星阑瞬间意会,连忙坐到远处靠墙的沙发上。 没了其他人的干扰。 黎泰贺重新拿过白楷瑞手里的茶杯,眉峰高耸,伴随着亲密的笑意。 对着白楷瑞扬了扬手里的杯子,慢慢喝了下去。 那副模样瞧着真诚极了 而白楷瑞,脸上不再有笑容,撩了撩额前的发丝,重新坐回椅子,没有了先前的姿态,叹气道:“鄙人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孟青那批货是不是你拿走的?” “你要是拿了,还回去,就当你帮冀家人清理门户,要是不还,你能想象其中的利害吗?” “那批货是孟青偷运出来的,所有人都没有,你难道以为自己可以挡得过冀家人的真刀实枪吗?……” “铛”地一声,黎泰贺把茶杯敲在桌面上。 茶水微微涌出来,浸湿了桌子。 白楷瑞一下子就收了声,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什么话来。 “白楷瑞,你这话……听着可真让人心寒。” 黎泰贺的话音刚落下。 白楷瑞又低声抢道:“你老实跟我说这事是不是你干的,我要不是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早就让消息走出去了。” 这下,黎泰贺的声线完完全全冷了下来,似乎带着被友人误解的痛心:“我在你眼里,就是无利不往的小人吗?我是在给登徒浪子一个教训!” “停停停,泰贺兄,你不是无利不往的小人,你更不是为美人放弃江山的人啊!就他?……” 白楷瑞指向沙发上的人。 似是察觉到视线。 沙发上的人转眸看过来,两个人对视不到两秒,白楷瑞手上的佛珠都要抡出火星子,连忙转了回去。 chapter93 “这你从哪里找来的人?”白楷瑞提着杯子吞了几口茶,转话题道。 “投资的小公司。” 黎泰贺拿出兜里的手帕,一边将桌上涌出的茶水盖住,一边漫不经心道:“白兄,我有固定的货源,用不着杀人越货,何况是没有保证的二货。” “你不需要,不代表别人不需要。”白楷瑞撇了撇嘴:“说不定你就是不想让别人也有家伙,来动摇你的邪恶统治。” “……如果你叫我上来是为了说这些没营养的话,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黎泰贺起身,抚了抚西装。 “稍安勿躁。”白楷瑞用指头敲了几下桌子。 “鄙人叫你上来,不单单是为了这事,你既然说没有,那我就把消息封了,孟常那小子我来处理,但是冀家那边要是过来追究,你得担着。” 黎泰贺笑了起来,两眼弯弯:“多谢。” “……” “不是,你真是帮人出头的?” 白楷瑞摸着下巴,视线在黎泰贺和顾星阑两个人的位置打转。 他和黎泰贺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没见过。 要不是收到北美华人威望极高的冀家从外面放出来的消息,还有孟常求到他这里,他不会跟这个人见面。 如今,黎泰贺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变。 这人要是狡辩几句,那肯定是心里有鬼、知道此行为何而来。 可这人来就来,还带了个普通人,甚至这普通人还知道点小内幕。 难不成真来和他叙旧的。 可若要说黎泰贺把他当朋友,他用脚趾头想想都觉得不对劲。 他以前不喜欢黎泰贺这个半路出来的霸道暴发户,可毕竟救了他,有多少仇多少怨也只能压着不是? 只有孟常那个从国外回来、听风就是雨的人才会觉得求到他这有用。 枪支弹药,有钱买也得有命藏。 藏不住就是牢底坐穿。 他喜欢钱,但更惜命。 “算了,你把你的小情人叫过来。” 背后莫名发冷,白楷瑞改口:“你把你的宝贝疙瘩叫过来?” “我补给你们的新婚礼物。” 两米的桌面上,深紫色的礼盒几乎占了三分之二的面积。 金色和银色的纹路浮在礼盒上,集中交织在一个金发射箭的小男孩身上。 小男孩下面,是四个奇形怪状的字母。 跟着过来的顾星阑,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地盯着字母。 上面的小男孩说不上来的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而那四个字母,像希腊文。 “这是丘比特。” 闻言,顾星阑瞬间想起来,这个人物形象,不正是情侣酒店、情侣餐厅经常会出现的吗,还有那四个希腊字母,?pw?,“爱”的意思。 白楷瑞从桌旁拿起手套,慢慢戴上,双手合十:“这是特地从庞贝城丘比特神殿花重金和关系求来的,还有神殿的祭司祝福过。” “丘比特在神话里射出很多箭,最广为人知的就是射中了太阳神阿波罗和河神的女儿达芙妮,嗯……”白楷瑞神秘一笑,小心翼翼地揭开盒盖。 “小爱神用金箭射中了阿波罗,让他第一眼就爱上了达芙妮,然后又用铅箭射中了达芙妮,让她厌恶爱情,阿波罗和达芙妮,一个深爱着对方,另一个却深深厌恶对方。” “如果是你们,你们希望被金箭射中,还是铅箭?” 盒子里,泛着淡淡的清香,两把箭静静地陷在暗红色的丝绒里,长度足足有小臂长,一支泛着金光,另一支泛着银光,中间还夹着枯萎掉的玫瑰。 玫瑰上面放着的卡片有一个英文,想必就是祭司的名字。 金箭和铅箭不言而喻。 顾星阑不自觉动了一下眉毛,品着那人说的话。 这是要让他和黎泰贺选一支箭的意思吗? 他是唯物主义,没有宗教信仰,更不用说神话,对于这种虚无缥缈的,他没有过多的兴趣。 他只相信科学和实践。 与其说是那人嘴里的祝福,不如是潜在地试探他们两个。 想到这,顾星阑刚想说金箭,手却被旁边的人拉住。 “费心了。” 黎泰贺对着白楷瑞笑道:“这礼物太贵重,你的心意我们收下,但礼物就不必了。” “黎泰贺,金箭、铅箭,你选哪支?”白楷瑞用着淡淡的语气又反问了一遍。 浅色瞳孔倒映着对面的黎泰贺。 毫不退缩,安静地看着,带着无与伦比的耐心和细微的压迫感。 顶着视线,黎泰贺抬起手,拿过中间已经枯萎的玫瑰:“我们之间的爱情不需要任何神话人物来保障,但你和神殿祭司的用心,我很感动,多谢。” 说完,那支枯萎的玫瑰连带着卡片,被黎泰贺捻在掌心里。 本就摇摇欲坠的花瓣,现在更是化成了齑粉。 这个人嘴里说的,和手做出来的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见状,白楷瑞瞪起眼,双眉气得拧起来,扬声道: “黎泰贺,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你的话可以编,表情可以装,但是你的行为没法圆场……” 话越说,越带着火气,突然!白凯瑞卡住了声,整个人仿若被美杜莎之眼盯成石头一般。 只见黎泰贺微微侧过头,亲啄了一下旁边人的颧骨。 见鬼了! “我说了,不需要用任何东西证明,拿着你的箭有多远滚多远。”黎泰贺脸上的笑收了过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不耐烦。 起身时,连带着揽起旁边的人:“恕不奉陪。” 眼看着移动的钞票就要离开。 “泰贺兄!” 白楷瑞伸手连连叫住人:“还有下半场呢,你们往哪里走。” “你要的东西就在这一场,机不可失!” …… 下半场在负三楼。 寒气逼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隐蔽身份的方式。 “口罩。”白楷瑞一个一个递过去,脸色没了刚刚的起伏,淡道:“今天有很多重磅货,鄙人肯定不让你白来一趟。” 场内的灯光昏暗。 每五个座位就会有一道黑色隔板,留足了私密空间。 落座时,场上戴着面具的拍卖师已经推着第一件拍品上来。 静谧无声,没有过多的人声介绍,只有场上屏幕的文字简介,五种语言,分别陈列出来。 [年龄20,体质健康,双性,哥伦比亚。] 寥寥几个字,屏幕散发的光环绕在玻璃柜面,隐隐约约透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 安静又带着懵懂,就像橱窗里的玩具人偶。 这场,竞拍者发色各异、身形不一,几乎都是异国人。 随着竞拍按钮的开放。 白楷瑞一眨不眨,看着屏幕里不断跳动的数字。 每一次跳动,都代表着手续费在不断攀升。 他餍足地摸着手里的珠子,用另一只手递烟给旁边的人:“这个是从屠宰场买下来的,整容花了不少钱,绝对不浪费这身的特殊构造……” 白楷瑞露出淡淡的笑容。 chapter94 桌上的水丝毫未动。 黎泰贺吸了几口烟便掐灭在烟灰缸里。 偏过头看向从刚刚到现在一直在发愣的人:“喝点水。” 愣神的人,依旧垂着头沉默不语。 水杯到了对方的手边,对方似乎还是没回过神。 黎泰贺收回了视线,转向旁边的白楷瑞:“还有多久。” “快了,再过几个拍品。”白楷瑞从柜子拿出一本小手册:“莲藕不难找,满大街都是,但你要的千年莲藕,这还真难找。” 他从仇家被救出来那晚,黎泰贺这个人对着神志不清的他就提出了一个条件——让他找千年莲藕。 当时他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还是这人脑子坏掉,钱不求、人脉不求,要一个破莲藕。 总归,断断续续找了一年多,终于收到一点消息。 “在蔡甸洪湖发现的墓,四十个人的团伙,出来只有六个人。” “你要的东西也只有半个指尖那么大。” 按道理来说,莲藕到了千年,可以说那里的生长环境是极其稳定和原始。 也可以证明那里对外来入侵的东西极其排外。 一定存在着什么东西可以把外来物入侵前消灭殆尽,这样才能保证里面稳定的生长环境。 “墓地深六米,不知道古人用了什么手段把陪葬品运进去。” “检测结果出来是宋代的墓,墓主不知道藏在哪个室,但东西都保存得好好的,包括你要的千年莲藕。” “就在墓的底下,出来的人都已经神志不清,不过想想也知道,生长千年,这莲藕的半径怕是超过半米,说不定莲藕的洞口都能当帐篷住。” 按照推测,重量或有数吨重,名副其实——一个巨大的、盘根错节的“地下怪物”。 但数吨重的东西,带出来的就只有半块指尖大。 白楷瑞叹了口气,故作深沉:“运上来损伤了不少人力财力,莲藕接触了外面的空气,很多都腐烂了,幸好设备过去得及时,保存了一点,你今天要拍那样东西,可要做好倾家荡产的准备。” ! 黎泰贺的手臂突然被旁边的人狠狠抓住。 旁边坐着的人似乎从刚刚愣神的状态缓了过来。 “千年莲藕?” 顾星阑抓着黎泰贺的手臂,两只眼睛惊疑不定。 “嗯。” 黎泰贺不动声色地脱离开,递过来一盘晶莹剔透的青葡萄。 两个人的视线仅仅撞上一秒又快速地错开来。 听了刚刚黎白两个人的谈话,他哪里还有吃吃喝喝的心思。 顾星阑忍不住又纠结起来。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系统:[宿主,你想到什么了?] 脑子的里记忆像拼图一样,不断拼出一块又一块陌生的画面。 头又涨又疼。 前世,黎和泰被逼着联姻,很难想象,当时的黎和泰不论是财力还是威望,已经是无人匹敌的时候。 可居然会被一个不管哪方面都弱于他的人,逼着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结婚。 契机就是台上的那个东西——四四方方的冷冻贮藏设备被几个人推上来,足足有半个人高。 透明的气雾里,隐隐约约看到一块悬浮其中的东西。 假的! 台上那个东西是假的。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台上的东西,顾星阑只觉得心脏都跟着沸腾起来。 “系统,我要是破坏一些原有的剧情轨迹,会发生什么情况。” 系统:[宿主,你想到什么了?] “任务对象……以后会和一个人结婚。” 只记得那时的婚礼,他就在场下坐着。 黎和泰一改深色,结婚当天穿了一身白西装,精致又贵气。 现在想想,脑子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 甚至把黎和泰那天戴的领带颜色都记得清清楚楚。 众人欢声笑语、觥筹交错,而台下的他都快要晕过去。 不是因为这个人结婚,而是这意味着又有一个人要遭到黎和泰毒害。 “黎泰贺……” 顾星阑压着微颤的双手,沉声道:“你要那个东西干什么?” 黎泰贺就算了,为什么黎和泰也需要这个东西,而且还必须要货真价实,甚至不惜和一个收藏家的女儿结婚。 简直荒唐极了。 “熬汤喝。”黎泰贺勾唇浅笑。 不等他反应,白楷瑞先咳起来。 “熬汤?!” “有问题?” “大问题!你知不知道这是在哪里发现的?墓地!都不知道这莲藕成没成精……吃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不定……还有墓主的尸水什么的东西。” “……” 拍品推上来时。 屏幕上有这块墓地的各种东西展示,墓主抄录的《太一救苦护身妙经》、若干瓷瓶、若干原始玉石……其中,半人高的冷冻设备,单是这件,起拍价就已经高达四千万。 白凯瑞摸了摸手里的珠子:“要说里面最有收藏价值的,我觉得还是墓主抄写的那本《太一救苦护身妙经》,刚从地里面出来就送去私人机构修复,这一看,里面的东西可不得了。” “说来听听。”黎泰贺接道。 “修复机构检测出来的结果——书分两卷,字迹、皮纸破损程度不一,抄写的时间段不一样,中间大概间隔十年左右。” “上卷,行书流畅从容,模仿王羲之的行书体,倒也有几分真实力,看得出来墓主对行书下了苦功钻研。” “下卷,笔触刚劲雄强,又能仿出几分颜真卿行体的形态,结语时,居然还能看出柳公权的影子,这墓主,是个模仿高手。” 说完,白楷瑞不尽兴,又感叹地摇了摇头,补充道:“但下卷比起青涩的上卷,可成熟多了,估计是墓主从太一经里参悟出什么内容。” 黎泰贺静静地听完,直接摁下竞拍键。 只不过拍的是那件半块指尖大的千年莲藕。 “六千万?”白楷瑞挑起眉,语气带玩笑道:“我觉得不够。” 有人加价,屏幕上就会跳动数目和竞拍的号数。 眼看着价格快超出亿级。 都是白花花的钱。 坐在旁边的顾星阑,都快要把牙咬碎了。 系统:[宿主,如果黎泰贺今天拍下这个东西,到了未来的某一天会影响到任务对象的某个重要剧情点,那本系统不建议你这么干。] 花费这么多钱,买到一个假东西。 而场上唯一知道的就只有他,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难道阻止,黎泰贺就会停下手吗? 其实用脑想想,这何尝不是他的一种筹码? 古往今来,时代的能人志士无一不证明,掌握信息差就相当于掌握了主动权。 chapter95 可一想到……未来的某一天,一个无辜的人将被自己的父亲亲自推入火坑。 嫁给一个心狠手辣、城府深沉的男人。 宛如一条隐匿于暗处的蝮蛇,稍不留神,就会被吞咽腹中,尸骨无存。 嫁给黎和泰的女孩……下场是什么来着? 顾星阑一想,头便疼痛欲裂。 他甚至不敢再往深处回忆。 因为脑子里血蒙一片。 绝对性命不保! 而现在,看着旁边的黎泰贺势在必得,摁键的动作毫不犹豫。 千万千万地往上加,数字冰冷极了,仿佛跳动的不是钱,而是荒漠里的千万颗流沙。 “铛”地一声,清脆极了,环绕在大厅。 这个声音代表拍卖成功。 黎泰贺花了一亿多拍下了那块莲藕。 “感谢黎总对本次拍卖会的大力支持!” 旁边坐着的白楷瑞,鲜少地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开怀。 脸上都快笑成麻花,浅色眉几乎要抬到发际。 一亿!光手续费,拍卖会净赚了一千万! 见黎泰贺已经想起身离开,白楷瑞连忙唤出声:“黎总!您要是继续参与接下来的竞拍,百分之十的手续费我给您降到百分之八!怎么样?” 暗面的拍卖和明面上的不一样,手续费收取的标准也不一样。 白楷瑞二话不说就拿出手机:“泰贺兄,你一句话的事情,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让拟定合同的人修改。” 可黎泰贺却拂了拂衣袖,摇摇头:“不必了,谢白兄好意。” “下一个拍品是北美西北地区的商业数据,你不感兴趣吗?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奔着这个来。” 数据硬盘里面,收集的是英联邦成员国、特别是地缘靠近的地区,比如加拿大南部、牙买加,还有加勒比等。 这些收集而来的用户数据,经过价值筛选,几乎都可以变现成金钱。 “你不心动吗?” “花费最少的人力物力财力,得到现成的市场调研,里面至少有两代人的消费习惯和价值观分析。” 说完,白楷瑞紧盯着黎泰贺。 即使自己不需要,难道能让对手获得吗? 他刚刚说的那些,已经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 每一个商人,只要和海外生意沾点边的,哪个不是垂涎欲滴。 “白兄,实不相瞒。” 黎泰贺似乎被他的话逗笑,连语气都轻快起来:“这份拍品的提供者就是黎氏,是股东大会的决定,如果你想感谢他们的大公无私,建议你等到明年的公司周年会再说。” 闻言,白楷瑞僵住了表情,嘴唇翕动了半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 硬盘的提供者是匿名身份。 现在黎泰贺说这是他公司提供的,这是几个意思? 如果黎氏获得了这个商业数据,意味着什么? 意味这那块地方,黎泰贺很可能已经开始提前布局了。 这打得一手好算盘! 黎泰贺这是想用硬盘给千年莲藕吸引火力。 毕竟这东西年份久远,又是从墓地挖上来,刚好墓主信仰一些奇怪的东西。 不乏一些信神信鬼信永生的富老爷喜欢。 但是比起这些,都不如真金白银的吸引! 场上。 那份手掌大小的硬盘被投在屏幕上。 仅仅是一个黑盒子,它身后的价值已经达到天文级别。 白楷瑞追出去,气喘吁吁,挡在黎泰贺面前,低声喝道:“你疯了,你把你们公司已经提前布局过的东西拿出来拍卖!置我于何地!” 出口通道就像整个会场一样见不得光、上不得台面,昏沉沉一片。 看着被他挡住的人,居然在若有若无冒出戾气,白楷瑞见状,沉下脸色。 这栋大厦能让他干到现在、不被上面一锅端,靠的就是诚信两个字。 不管是谁、想拍到什么,来这里求,交够了钱,他都能给人找到。 别人承了他的人情,可不得好好保着他? 可现在,出现黎泰贺这个破坏规矩的。 白楷瑞直直地板着身。 近乎灰紫色的瞳孔,在黑暗之中反着冷光,一眨不眨地回视对方。 电光火石之间,在某人出口时,瞬间被浇灭了——“我们公司只负责收集数据,至于布局,白兄大可放心。” 黎泰贺护着身边的人,脸色淡然:“我的主场在国内,对那边的生意实在分不了多少心思。” “如你所说,黎氏确实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财力,现在我们拱手相让,让他们用最少投出换取更大的收入,不好吗?” “……” 说得倒也是…… 心情一下子,像坐了个免费的过山车。 白楷瑞加重呼吸,眯起眼挥了挥手,像是不想再看到面前的人,道:“你走吧,没事别再来了,我这尊小庙供不了你这尊大佛。” 话落,耳边响起皮鞋和女士高跟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周身势均力敌的对抗气息弱下来,他这才摸了摸手里的珠子。 佛珠上面出现了裂痕和微微的粉末,被他捏爆了…… 无怪他刚刚那么紧张,黎泰贺这个人,真不是什么大善人。 他总怀疑这人想把芜水所有的权势人家消灭殆尽,而这里面,也包括他。 …… 从会场出来时,外面已经红了半边的天。 霞云被火海绚染,将窗外的钟楼、大厦,全部雕琢成披着光的神使。 黎泰贺站在电梯门前,轻按着腕上的手表。 桩桩件件,把所有的事安排好,才将目光移过去,看向身边的小挂件。 旁边的人,似乎从他亲吻这个人的颧骨开始,状态就变得极其不对劲。 “顾星阑。” “……”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无论什么气息,都会化成凝固的霜雪、失去所有流动性。 顾星阑说不出什么话。 脑子全部都是稀碎的记忆。 对待面前这个未来将会和他一起被黎和泰赶尽杀绝的人,不由得带上同病相怜的悲悯。 “黎泰贺,假如有一天,你会被你所忽视又时时刻刻在身边的人杀得片甲不留,你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这种情感,因为他没有经历过,所以,即使他是一名心理医生,也很难描述出确切的东西。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黎泰贺的眼神毫无波澜,静如止水:“实践比空想好,不如我问你,你会让敌人没有任何负担地和你呼吸同一片空气吗?”末了,语气慢悠悠,补充道: “顾星阑,你现在是很在意刚刚的吻?” “如果你把我当敌人,无论哪个局面,败局只会是你。” 近两米的身高,被外面的金光镀上了一层神性,莫名幻视神祗,仿佛每一寸都散发着圣洁的光辉,耀眼异常。 光刺痛了他的眼睛,顾星阑轻轻地拂过泪光,撇开头,不作言语。 chapter96 离开了过于澄澈的霞光,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忽略了刚刚的怪异。 大厦顶楼。 金属杆波光粼粼,如同架在海平面之上,避雷针顶,更是闪着刺人的白光。 顾星阑缓过神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坐电梯上了宝丽安酒店的楼顶。 透过玻璃,外面一个巨大的黄色h,平铺在绿坪之上。 停机坪? “给你的惊喜。” 哦,这人刚刚给他披外套时说的话,早就被他当成客套忽略了。 周围的静谧,在黎泰贺按下手表的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霎时间,一阵低鸣从身后响起。 透过玻璃反光…… 无人机? 这人又要搞什么飞机。 不等顾星阑观察清楚,下一秒,低鸣声被巨大的空气破音取代,幻觉一般,感觉整座楼体都在晃。 我去! 巨兽一般,从下面探出头,几支飞快轰动的机翼,把周围空气全部卷进来。 仿佛空气的流动都可视化了一般。 他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顾星阑吓得顿在原地,两只眼睛瞪得溜圆。 这是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你不是想去威尼斯看圣马可大教堂吗?”黎泰贺揽住了顾星阑的腰。 腰间带着温热和丝丝缕缕的疯狂。 一切都往他看不懂的方向进行。 所有所有的混乱,在看到玻璃面反出来的无人机时。 灵关一闪。 [节目开始时,你这个身份必须要有合理的理由暂时隐藏起来。][怎么个隐藏法?][时间到了我会让人告诉你怎么隐藏……] “你们黎家人,嘴可真严。”借着耳边的机翼轰鸣声,还有脸上戴着从会场顺过来的口罩,顾星阑咬着牙,忍道。 可黎泰贺,早就摘下了那张口罩。 脸上没有任何遮掩,嘴角微微扬起,明明是淡笑,可面对着那只飞翔的巨兽时,笑容仿若带了无尽的洒脱。 似乎每一个毛孔都在透露着这人现在的心情很愉快。 连楼顶美轮美奂的晚霞几乎成了这人的背景板。 钱包掏空一亿买了个假货还这么开心?想到这,顾星阑微微牵动着嘴角。 心里不免泛起微微的苦涩。 人和人之间的快乐不能共通。 他不知道黎泰贺为什么会因为拍下那块指节大的莲藕而开心,更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他能做的,就是让两个人的关系绑得更紧,最好在一条船上,风浪一大,所有人都得翻。 顾星阑捂了捂口罩,借着腰间的手和身后的无人机,攀到对方的耳边,喊道:“黎总,您这是要把我送走吗?” 紧接着,似乎隔着口罩也能感受到的、扑面而来的气息—— “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自己上飞机,要么留下来。” 节目只需要一个叫做“顾星阑”的人,但人是不是他,对于黎泰贺来说,几乎无伤大雅。 这人明显是拿他当玩笑,问这种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当然留下来!” 顾星阑肯定道。 无人机穿过玻璃的天窗,飞进里面,在他的正上方,黑色镜头直直地对着他的脸。 他只觉得眼睛被机翼掀的风吹得酸涩。 但即使视线模糊,他也能透过镜头的反光,看到里面的自己离旁边的人靠得有多近。 这一幕如果放出去。 就是一对相爱的夫妻准备去度蜜月而拍下来的纪念视频。 而他现在就是里面的主人公之一。 先前盘起的墨发不复规整,凌乱地贴在脸颊、额头,而双眸隐在缕缕发丝之下,泛着霞光。 即便有口罩,也抵挡不住的缱绻温柔。 不自觉,想起来“价值”两个字。 他能和黎泰贺的联系有紧密,取决于他对黎泰贺的价值有多少。 顾星阑抬眸看过去,蓦地就撞进了对方的眼里。 黎泰贺的双眼,像是在深山里点燃了的篝火,幽深得像藏着无尽的漩涡。 这个眼神他很熟悉。 刚刚才发生过。 想到那个轻点的吻,顾星阑顿觉脸侧微微麻痒起来。 这人一贯会做戏,哪怕是违背自己的性取向。 既然黎泰贺能演,他为什么不能呢?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踮起脚,隔着口罩慢慢在对方的下颌缘处,毫不留恋地轻触一下,末了,暗声道: “就当我还给你,两不相欠。” …… 拍卖会仅仅是一天半的时间。 但他已经如同火烧眉毛,生存时长在不断缩减。 现在夜色刚起,他就坐上了离开的车。 车后座,两个人无声寂静。 顾星阑不断地挪动着屁股、变换着坐姿,眼睛紧紧地看向窗外。 “你很急?” 旁边的黎泰贺戴着办公眼镜,镜片反射出电脑屏幕。 而电脑屏幕又不可避免地能看到某人焦急不断、反复望窗的边边角角。 “倒不是,饿了。” 顾星阑搪塞过去。 黑色宾利穿梭在夜色之中,路过的街道两旁,都栽着两人高的树。 秋天一来,落叶全部簌簌而下,车轮压在落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行驶到目的地,车身刚停,顾星阑抽开安全带,很快就迈脚下车,离开时,还探在车窗边上,道:“祝您出差顺利!” 话罢,小车又缓缓地启动。 空气停滞了一会。 副驾驶的黎越倡笑道:“饿什么饿,明明就是给拍卖会吓的。” “吓?” 黎泰贺停住打字的手。 “嗯,六点在餐厅,这家伙吃饭都恍惚得很。” 闻言,驾驶座的黎惠文被挑起细枝末节的小细节——今天傍晚,某人从拍卖会场出来,确实变得沉默,如果是被吓的,那么极有可能会泄露不该泄露的东西,便道: “黎总,需要我给他做思想工作吗?” “不用,他今天做得很好。”黎泰贺淡声回答。 这下,正副驾驶座的两人皆一愣。 黎越倡先忍不住:“怎么个好法?白楷瑞那老顽童不就是想捞你的把柄好有个心安吗? 顶多,在他面前表演个爱情悲剧应付过去。” 其实演戏这事,他擅长,要不是长得五大三粗,他上他也行。 黎越倡脑子一转,又想起了对方在邀请他们时,特别指出来的东西……尼玛居然敢明里暗里威胁他们。 老板和姓白的人有一年半没见,姓白的总往外吹嘘黎氏护着他那破楼。 现在外面形势不对,有点风吹草动就敢拿乔他们。 本该给这人点颜色瞧瞧,可仔细想想。 他们要找的东西又繁又杂,需要用到这个人的地方还很多。 一想到这人现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还沾沾自喜,黎越倡不由得笑出声,道:“那小子也真敢想,冀家?远在北美跨半个地球跑到这算账?当是原始长臂猿呢?” “话不是这么说。” 黎惠文借着红灯的功夫,慢道:“今年的调查数据还没出来,但是按前几年的分析,至少芜水这里,有对方的棋子。” 一直躲在暗处密谋的人,到底是不是这个操着英语玩幼稚黑帮游戏的东西搞得鬼? 黎越倡摸了摸下巴。 “可惜了,昌谷关着的那几个人,逼问了几次全他妈顶不住挂了,浪费我精力……” “又说脏话,扣你两个月的薪水。” “你敢……” …… 正副驾驶座的人一来一回。 而后座的人,充耳不闻。 眼神时而放空,时而聚神,手指在触摸板上轻动,眉心随着动作有顷刻的紧蹙,仿佛有千头万绪,但转瞬,又恢复成漫不经心的淡然。 chapter97 “叩叩” “你好,我是来应聘起居佣人的。” 门外的人,一头利落的短发,眉宇间带着如玉如兰的气韵。 眼下却泛着淡淡的一层青黑,显得略微的疲态。 管家像是早就料到,手停在门把上,意会般。 “您就是顾先生吧,请随我来。” 劳动合同不是常规的,顾星阑第一次来到昌谷别墅的员工宿舍。 空荡荡一片。 管家从打印机拿了一张表格递给他。 顾星阑一目十行,看到薪水的计算标准,不由得挑起眉。 薪资按照时长计算,时间自由、来去自如。 “顾先生,您只需要负责照顾好黎少爷,包括一日三餐、保持少爷居住环境的绝对整洁,日常在别墅必须要严格遵守别墅内的各项规定,有什么特殊情况可以向我汇报。” 管家收起劳动合同,领着后面的人离开员工别墅:“老爷和夫人去旅游了,为了更好地照顾少爷,你的住处就安排在少爷楼下。” 黎和泰楼下? 那人楼下哪有什么房间,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顾星阑跟在后面,慢慢走到一间铁房前。 “最近还没有招到员工,你是第二个来应聘的,这里是距离少爷最近的房间,里面还没有打扫,别墅的工具你随便用。” 这…… 这能住人? 顾星阑拉开铁门,看到里面满是灰尘。 空气还弥漫着潮湿的味道,边边角角甚至还有蜘蛛网,木柜已经有了细微的屑子跑出来,疑似里面居住着小白蚁,更别说那张泛白的木板床。 “我能换个房间吗?” 他要是往这睡上一晚,说不定连明天的太阳也看不到了。 “那顾先生想住哪里呢?” 管家转过身,那双眼神带着隐隐约约的威慑感。 这个管家也是黎泰贺的人,板起脸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顾星阑摇摇头:“算了,就这间吧。” “好,现在是晚上九点,如果你饿了,厨房有食材,希望你提前备好少爷明天的早餐。” 管家说完,背过身离开,一头中发苍白,身板挺直,走路的步伐沉稳异常。 一看就不是简单老人。 冷风从衣领里灌进去,顾星阑打了一个寒颤,慢慢抬头往黎和泰的的窗户看去。 窗户带着一层灰蒙蒙的亮,透出来的光影就像老式橱窗里的旧照片。 隐隐约约地勾勒出屋内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轮廓。 想他四舍五入已经有两天时间没有见到过黎和泰。 系统:[宿主,你的时长现在约莫20小时。] 时间很紧迫。 刚刚在黎泰贺的车上,他满脑子都是时长的事情。 现在,真到他刷时长的时候,他反而不知道怎么办。 “吱”地一声。 头顶上传来窗轨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显得格外的刺耳。 小小的碎发从窗户透出来,紧接着是一张雪糯的脸蛋。 似是没发现楼下的他,小孩抬着头往天上望了一眼,而后又收回去。 再过几天就该八月十五了,云层遮都遮不住的大月亮,仿佛耳边已经能听到潮起潮落的浪声。 顾星阑收回视线,轻叹了一声。 系统:[宿主,你忘记你的初心了吗?] “没有,只是现在觉得有点无力。” 如果把这个世界比喻成他的工作,那么他现在就是全天无休。 系统:[宿主,我觉得有必要把坏消息告诉你。] “有多坏?” [由于您现在的恶毒继母身份无法被选中] [如果您按照现在的身份虐待任务对象,是刷不到时长的。] “嗯?!” “噌”地一下,大脑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哪里还有刚刚的感伤。 顾星阑的语气都忍不住拔高:“黎和泰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这也不行吗?” 系统:[但时长是主神空间给您的,主神空间的眼里,您的继母身份就是在外面旅游了,况且,任务对象只是其中的计算方式……] “你们这让我怎么干?” “这不是白白要我去送死吗?” 他已经彻彻底底接受自己活过来的事实,可现在突然又要剥夺他的生存机会。 在他前世最后的一段时间,癌症化疗给他带来的是精疲力尽、食不下咽、脱发消瘦,简直如同行尸走肉。 他忘了童年、他的学习生活,每天在白色病房里醒来,看到的第一眼就是黎和泰。 这人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他被关了无数个春夏秋冬。 属于他的任何的记忆都成了碎片。 他拼不出一块完整的记忆,只有成年的黎和泰对他的无尽掠夺。 想到这,那股万籁俱寂的感觉又开始慢慢环绕周身。 系统:[宿主!!话还没有说完!!] [这种情况,本系统已经提前预料到。] [在您前往拍卖会之前,本系统就向主神空间申请。] [根据那边的回答,您只需要让任务对象亲口确认您的身份就可以继续扮演好您的角色了!] 话音落下,顾星阑捂熊的动作顿住,头皮的刺痛感突然慢慢消减下去。 “你……下次挑重点把话说完。” 情绪上下颠簸,这样只会让他心累。 “你详细说说,怎么个确认法。” 系统:[大概问任务对象‘我是你妈吗’,然后任务对象回‘是是是’的感觉。] …… [宿主,你怎么不说话了?] “隐藏剧情的进度增加,难道就没有什么奖励吗?”顾星阑无奈道。 系统:[本来是有的。] “那现在呢?” [h管理员说放榜的时间就在这两天,为了公平性,所以把奖励扣下来了。] * 夜幕如墨。 别墅没开灯,从落地窗往里面看,徒留空洞。 “啪嗒”一声。 顾星阑离开铁皮房,回到别墅内部,摁开灯。 空。 只有这一个感觉。 所有的假货已经被清理出别墅。 简直是家徒四壁。 唯有厨房还是原貌。 甚至还添了新东西…… 瓷地板上,歪歪地放着一张小凳子。 而上面,镶嵌在墙里的橱柜门开了条缝。 仿佛能看到一个小孩子努力地站在凳子上踮着脚又艰又难地往橱柜里拿东西的模样。 顾星阑盯了凳子半晌,再抬手,轻而易举地拉开橱柜门。 里面密密麻麻都都是酱。 果酱、花生酱、芝麻酱,各种瓶瓶罐罐的酱。 而唯一空缺的那一瓶,就放在冰箱旁边的柜台。 鲜红色,细看还能看到果块,瓶盖有开封的痕迹。 再旁边,就是剩半包的面包片。 吃面包还抹果酱,关键是果酱不好取,这小孩讲究。 他不假思索就拿起面包往上面抹了点果酱,几口就把手里的面包吞进去…… “能给我也来点吗?” 陌生的男声突响。 不是管家,不是黎和泰,更不是他自己的声音。 在空荡荡的别墅里,简直如炸弹一般的威力。 chapter98 “我是别墅新来的。” 来人毫不犹豫,伸手也拿起面包,直接往嘴里一塞。 剩下几片面包被吃完了。 见顾星阑一脸菜色,他笑起几颗大牙。 厨房的空气流动几乎停滞。 顾星阑后退了好几步,恢复脸上的表情,半晌才道: “你这是干什么工作的?” “一般不都先问名的吗?我叫宋正思,开车、洗车擦车、修电器、管仓库……” 说话的热人张开手指,一根一根地数字,颇有停不下来的意思。 对于昌谷别墅出现的人,他根本不能用平常心看待。 心底微微带着警惕,顾星阑微不可察地观察着面前的人。 会是黎泰贺派来的人吗? 不等他细想,对方打断道: “这半块面包你还要吗?不要我全吃了。”语气笃定。 透明袋子里的面包片所剩无几,顾星阑瞧了一遍透明的橱柜和玻璃柜,里面没有即食的东西:“你把剩下的面包吃了,那早餐怎么办?” 别墅里没有厨师,更没有跑腿的打杂。 “这不有你嘛!” 说话的人自来熟,声音还带着不知道哪个地区的口音。 “你要是明早能帮我做顿早餐,我叫你一声哥。” 宋正思中规中矩,穿着一身藏青长袖衬衫,脚踩棕色布鞋,浑身冒着淡淡机油味。 看向他时,那眼神淳朴极了。 实在看不出这是黎泰贺的人。 “行……”顾星阑偏过头,避开对方过于澄澈的眼神:“我煮点东西,你吃吗 ” 他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是面。 煮点面垫垫肚子,只要不起锅烧油开火做大菜,他都能行。 “刚吃了,谢谢哥,我还没问你名呢。” “……” “顾星阑。” 他现在穿着白色短袖运动裤,用男装光明正大地在昌谷站着,不用再担惊受怕。 “哪个男。” “阑珊的阑。” …… 鸡蛋下锅,翻出蛋香,再冷水下面,末了端锅倒进碗,再挤几泵番茄酱。 系统:[宿主,你是想煮面给任务对象吃吗? [你们人类有一句老话,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我就不能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吗?” 顾星阑捧着碗,慢慢走向某人的房间。 穿过长长的走廊。 每一扇窗都能看到窗外的圆月。 月光穿进窗,和走廊的灯融合在一起,柔和了捧着碗的人。 谁也不知道这副温润如玉、清朗如风的人等一下会怎样地威胁房间里的人。 “叩叩”几声。 他放轻了敲门的步奏,慢慢板起脸,双眉聚拢,眼睛微微眯起。 审视这个眼神,是把自己放在高位者的状态才会露出的表情。 能把专业学的东西用到八竿子打不着的表演上面,怎么能不算是知行合一呢? 心里暗暗的自我安慰。 他在这个世界待得越久,就越把这个世界的黎和泰和记忆中的黎和泰分开。 无他,实在是这两个人完全不是一个人。 甚至这个世界的黎和泰,让他有时候还会产生拥护的想法。 房门“吱”地一下轻轻被打开。 灯火通明,就如他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时的模样。 干净的地方一如既往,而布满灰尘的地方,还是那副灰暗的模样。 没人? 刚刚还看到小孩在这个房间探窗露头。 他在厨房的时间不过三十分钟。 这半小时,黎和泰能去哪里? “管家先生,你知道少爷在哪里吗?” 顾星阑心系时长,掏出手机,打给管家,耳边传来管家的声音: [顾先生,明天我会给你引见,你这是提前去见黎少爷了吗?] …… 语气莫名威严,带着不容侵犯的肃气。 这和他还是“黎家夫人”时,所面对的管家完全不一样,这让他忍不住端直了坐姿。 顾星阑收声,大气不敢喘。 想来他现在已经是别墅的工人。 工人擅自做主、私下接触别墅的小主人,大忌啊。 “没,我想问问少爷需不需要宵夜。” 视线放在已经慢慢散去热气的瓷碗。 粘腻的面条冒着诡异的红色,已经开始慢慢地变坨,看着毫无食欲。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 顾星阑试探道:“谢谢管家,打扰您了?” 放了敬称,电话对面静了一会,苍老的声音才响起: [好,顾先生好好休息。] 挂断电话,顾星阑疲累地瘫坐在沙发上,用手托着额头,昏昏沉沉。 系统:[任务对象近既然没有把门锁了,证明他已经发现您,不如宿主往外面找一找?] 他刚刚过来就发现了。 这附近的通道,安装了新监控…… 就他离开拍卖会这一天半的时间,别墅内部的通道和大厅几乎都安装了一个圆形、冒着红点的机器。 很难再像以前一样随意探索。 以他现在的别墅地位,黎家人是第一,管家是第二,他和姓宋的员工才是末位。 但显然,那个姓宋的和他一个样,都不守别墅规矩。 不然他们也不会在厨房碰面了。 心底里不由得冒出丝丝缕缕、破坏规矩的叛逆感,让他爽和痛并存着…… 眼皮越来越重,顾星阑忍不住合上双眸沉沉地睡过去。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只觉得头脑异常沉重。 狭小、逼仄,整个人都快发酵成气体。 太热了。 顾星阑沉着眼,喉咙发干,呼吸一下就痛得像被撕裂一样。 鼻间的依兰花香,侵略性地灌进鼻腔,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性。 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 [少爷,你有见到什么人吗?] [没有。] [您要是见到无礼的人,请您一定要告知老身,老身为您解决。] …… 解决?解什么?要把他解雇? 脑子里像寄生了啃食人脑的虫子,不断在冲击仅存的理智。 满脑子都是被解雇后离开黎和泰、最终步入抹杀的结局。 “吱”地一声。 几束光亮突如其来地闯进来。 一张陌生又泛着冷漠的脸突然出现。 霎时间,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清晰起来。 原来刚刚睡到最沉时,管家找过来。 他吓得躲进了衣柜……然后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你发烧了。” 发烧? 顾星阑绷紧脸,直直伸出手把人抓进来。 惯性连带着衣柜重重“砰”地下,几乎严丝缝合。 昏暗滚烫的空间内。 顾星阑放沉了声音,几乎用上了所有的手劲抓着对方的小臂。 “黎和泰,我放在外面的面条,你吃了吗?” “……” “你吃了对不对?” “倒了。”小孩的声音嘶哑,似乎是许久没有开口过,生疏又机械。 “你吃了!我闻到你嘴里的番茄味!” 其实他什么也分辨不出来,唯一让他清醒恐惧的,是衣柜里直达大脑皮层的依兰花香。 感受到手下的小臂已经开始在脱离。 他明明感觉自己的力气很大、抓紧了这个人。 可下一秒就像泡沫一样消失殆尽。 握不紧,掌心下的手臂就像泥鳅一样,轻轻松松就从手里脱离开来。 “黎和泰!” 这一出口,他的声音甚至比这沉默的小孩还嘶哑。 他真发烧了,是压力太大了吗? 仅仅一天半的拍卖会,让他一直处在高度专注力的情况下,更不用说情绪,就像泥石流一般,暴雨的时候顺着高峰低谷不停地蜿蜒起伏。 而现在,顾星阑翕动着唇,根本撕心裂肺不起来,只能低着声。 声线小到他都快听不见,语气过分的平静、毫无波澜,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黎和泰,你吃了我的面,你还认我是昌谷别墅的主人吗?” chapter99 黎泰贺不在,那么女装的他就会是别墅的唯一女主人。 而现在,他脱离女装。 短发、喉结,身上穿的是名副其实的男装。 这番话,无疑是在逼黎和泰认他一个男人作为昌谷里的“女主人”。 空气都快死寂了,万籁俱静。 乌木柜里只有呼吸声,甚至细细地听,就会听到彼此的心跳。 顾星阑无力地松开了手,面无表情,淡道:“你走吧。” 时长刷不了就算了,争取不来,逼一个小孩子做什么…… 他不由得失笑。 黎和泰这个人的行为,有时候会让他错会,错会他对于这个小孩而言,是特殊的。 但就因为这个人是黎和泰,对所有人都是一张面具。 小时候是沉默寡言的面具,长大后就是口若悬河的面具。 两张面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全部见到过。 他于黎和泰而言是特殊的吗? …… “嗯。” 轻飘飘的声音。 柜门开了又关,乌木柜重新恢复黑暗。 闷热的空气消散了些,终于不再拥挤。 柜子里徒留顾星阑一人,脑子里的热意也被外面涌进来的凉风慢慢压下去。 这是……认他是这个别墅的主人? 系统:[嗯。] 电子音拙略地模仿着刚刚沙哑的声线,随后窃笑般:[宿主,我就知道这个对你来说没有难度。] “他这是,认我为别墅的主人?”顾星阑重复地呢喃了一遍? 系统完全没有不耐,重新模仿道:[嗯。] 简直轻松得过分了…… “系统,怎么样,这能行吗?” 脑子里因为发热异常混沌,顾星阑强撑着病体问道。 系统:[按道理来讲,任务对象的这种回答模棱两可,是不能作为恢复刷时长的标准。] [但是,宿主是特殊的!从来没有任务者会收到任务对象的肯定!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总之一句话,成功了。] “特殊”两个字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几乎一直环绕在他身边,就因为他在前世和黎和泰深接触过? 越想越觉得荒唐。 顾星阑没有沾沾自喜,这种特殊放在他身上就是负担,他晃了一下汗涔涔的脑袋,转移话题道: “系统,我身上的治愈buff还起作用吗?” 温度太高了,他现在呼吸出的气息都热得像喷火。 系统:[如果您想要治疗您身上的疾病,这需要有一个前提条件。] [条件是您必须在被救助的情况下才能发挥。] [比如您在野外荒无人烟的地方受重伤,面临无人救助的情况,就算您身上有“愈速如飞”buff,还是会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 意思是如果他想退烧,那么一定要有人对他的发烧做出一些治疗的举动。 “我自己不行吗?” [正所谓,医者不能自医,你自己救不了自己。] 房间里就只有黎和泰。 他现在病殃殃的模样,说什么狠话都没用。 简直毫无威慑力! 顾星阑艰难地爬出柜门,慢慢把两只手伸出去。 结果触及到外面的空气,冷得浑身一抽,温差就像断崖一般,让肌肉迅速地收缩。 整个人直接失力地跌了出去。 顾星阑的脸狠狠地蹭在外面的地毯上,又麻又痛。 嘴里发出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几乎是气音,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看向房间里唯一的人:“黎和泰……” “你还记得我怎么救你的吗?……” “别忘了你发烧还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治好的……” 声音越往后越无力,蹦出来的字都断断续续。 总感觉脑子要烧坏。 耳边听不到任何回响,只有尖锐的鸣音。 索性,顾星阑使出浑身的劲翻了个身,四仰八叉,面朝着天花板昏昏沉沉地闭上眼。 大概是他从宝丽安大厦上车时着凉了。 一想到这,就会避无可避地想到某人在那辆黑色宾利、看也不看他一眼、强制让他出去的场景。 ……不过是在露天台嘬了一下那人,还是隔着口罩的情况下。 没想到那人执意要让他在野外换完才能上车,刚好风又格外冷,再加上拍卖会仅一天半的时间,他酗酒又熬夜。 生病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总之,拍卖会这件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顾星阑的脑子一团乱麻,稍微捋清生病的原因后,才缓慢地睁开眼。 不知不觉,一道阴影无声地笼罩下来,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 他静静地转移眼球,定格在那道阴影的主人上。 ……小孩的手里拿着湿毛巾。 顾星阑勾起嘴笑了:“算你有良心。” 湿毛巾搭在额头,水不断溜进发缝。 这小孩搭完就不再管他。 从下往上的角度看,能看得到黎和泰像木头人一样,一板一眼地移到书桌边上。 橡皮?铅笔? 这人是在画画? 小孩在桌上握着笔,机械地动作。 看不到那张纸画的是什么东西。 而手边,就是他煮的面。 面还是那个高度。 这是一点没碰,放到现在,估计已经成了一块石头。 系统:[宿主,你感觉怎么样?] “头昏眼花。” [知足常乐,任务对象愿意给你搭块毛巾已经是难得的举动了。] “难不成我还要三叩九拜感谢他?” “他发烧的时候我是彻夜未眠,你看现在,我发烧,他还有精力画画。” 谁更有良心,高下立判! [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情,这是任务对象的习惯。] [任务对象现在愿意做出规则之外的事情,证明你已经影响到他了,不是吗? [所以……本系统建议宿主现在把任务对象的画撕了。] [让他知道这种善意对你这个男扮女装的恶毒后妈来说毫无作用!!然后狠狠地骂他是个白眼狼!!] 画风转变太快,顾星阑要出口的话被系统突然的心狠口辣堵得不上不下。 “……我有我的节奏,你还是退下吧。” 顾星阑挥了挥手,翻过身。 眼睛越来越清明,看到的事物终于不再是混沌不清。 颇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但现在口干舌燥,他刚想让书桌的小孩递杯水过来,结果,耳边响起一道陌生的呼唤。 [一百五十六号任务者,我是h。] “!” 闻言,顾星阑连连支着身子坐起来。 毛巾“哗”地一下,滚落在裤裆上,微微濡湿了布料,可裤子的主人却毫无反应,全神贯注地集中在脑子里的陌生声音。 chapter100 [这个治疗的正向buff是我给你的,怎么样。] 脑海里的声音不像k管理的慵懒,反而严肃又板正。 但现在他哪里还有心思去思考这个。 “放榜了吗?” 顾星阑迅速在脑海里问道。 一百多号任务者,能让管理员亲自来,意味着他不是第一名,就是最后一名。 [没错。] [大可放心,我今天来带来的都是好消息。] [第一个,你推动了百分之零点五的隐藏剧情,你将获得一张技能卡。] “技能卡?” 他现在是主持人的身份,确实很需要那张技能卡。 “然后呢?” [第二个,你是第一名。] 听到这,顾星阑差点没从地上跳起来! 总算有一件事是能让他开心的了! [还有,第三个,你很有潜力,前途一片光明,如果就这么被抹杀实在暴疹天物,所以……] “我以后都不用刷时长了?” [不要得寸进尺,我以后会颁布一些获得时长的任务,以便提高你的容错率。] 听到这,顾星阑暗自思忖。 隐藏剧情需要时间和精力探索。 如果成功,他就会获得系统口中的金手指。 而金手指,极大概率是他生命安全的保障。 要是彻取消掉他被抹杀的可能岂不更好? 心里想归想,顾星阑没说出来。 [人类,你还有十八个小时的生存时长,我现在就给你第一个任务栏。] [1.威胁任务对象 2.强迫任务对象 3.打击任务对象。] 三个动词前缀,几乎都是在道德的边缘线上…… “如果我不做,会怎么样?” [你没有不做的选择,成功,你将获得24小时时长,反之,你将在第二天的某个时间段,被车创死、煤气中毒而死、偶遇连环杀人凶手等。] 又逼他。 顾星阑在心里苦笑,连道三声好。 * “少爷,您在吗?” “药箱我给您放在门口了。” 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而后,闷闷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脑子里的管理员说完就离开了。 顾星阑躺在地毯上一动不动,听到外面的声音,意识渐渐回笼。 管家拿药箱过来? 这药箱,除了给他这个发烧的病人,还有其他人吗? 难道真如系统所说,黎和泰,这个冷漠无情又心狠手辣的人,被他影响到了? ……他宁愿黎和泰越来越怨恨他,也不愿又被对方当成救赎者的角色。 因为这意味他会像前世一样重蹈覆辙。 ** 夜渐渐深沉,温度也降了下来。 “黎和泰,你在画画?” 一道滚烫发热的躯体慢慢靠近,后背无端被染上的火气。 黎和泰收起笔,把桌上的画一翻,收起来。 耳边的传来的气息几乎具象化。 “黎和泰,你可真是个白眼狼啊,我好心给你煮的面,你为什么不吃。” 瓷碗的底部和桌面上接触的地方不断摩擦,发出“吱吱”声。 像是一步一步地在试探底线。 最终,“乒乒乓乓”几声。 玻璃碗砸在了地上,四分五裂,黏糊的面条也跟着七零八落,更别提不均匀的番茄酱,鲜红的颜色已经变成了令人发呕的污斑。 身后的人,明明语气是那么的冷静,但笼罩过来的动作却像陷入一个无法挣脱的梦魇、只沉浸在自己错乱里的疯子。 这个人现在颠狂的模样,和那个被关在别墅十几年的女人……重合了。 黎和泰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等待着身后的人,掐他的脖子、拽他的耳朵、骂得他体无完肤。 …… 等了许久,久到手指抽动。 黎和泰动了动,脖子慢慢往后转,眼球触及到身后的白色布料。 可下一秒,一阵急风挥来。 那只掌心给他的脸带来疼痛还历历在目。 一秒、两秒。 没有打在他的脸上。 黎和泰冷冷地向上抬。 入目眼帘的,就是那张嘴。 犹如沾着毒的蜜饯,一张一合:“为什么画画,没看到我生病了吗。” “白眼狼……” “黑心鬼……” “良心被狗吃了……” 那只惨白的手穿过了他,伸向那张脆弱不堪的纸。 纸上密密麻麻,几乎是全黑的影团。 能辨得出来,是人影,排排站、直直地立在画面。 “为什么不说话,枉我之前对你掏心又掏肺,这就是你无视我的惩罚。” “嘶嘶”声响起。 那张纸分成了两半。 被撕碎的缝隙,透出黎和泰发黑发冷的眸色。 “不过是一张废纸。” 说话的人似是瞧见,嗤笑了一声。 顷刻间,此起彼伏地响起撕裂的破音。 那两张半边的纸,成了无数块碎片,被往上扔,簌簌而下,一片又一片地滑过黎和泰的脸上。 空气传来一阵如白面鬼哀嚎般的低语:“给我煮碗面,煮不好你今晚就别想睡觉。” 几乎是被硬拽出去。 “砰”地一声,房门极速开启,又重重地关上。 黎和泰发麻的脚,连带着门口像笑话一样的医药箱,齐齐往前摔出去。 整个人在瓷地板上滑出一段距离。 掌心和手腕连接的地方,几乎蹭破了一层皮。 摔在地上的人,如同腐朽的病木,扭曲而死气沉沉,以着这个姿势持续了许久…… 这个人该死,但不是现在死。 幽幽回望的眼神,宛如一潭深不见底的墨沼,死寂且散发着腐臭。 要是有人与之对视,就会不可自拔地陷入其中,被那无尽的黑暗与阴湿慢慢吞噬,不见天日,死得悄无声息。 黎和泰缓缓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动作不紧不慢。 丝毫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什么。 脸上平静得近乎冷漠,细看,嘴角甚至还似有若无地勾起一抹弧度,几乎是乍一看的错觉。 在空旷无边的深长走廊里,透着丝丝寒意。 …… 门内的顾星阑,蹲在地上,沉默不语。 双手拱起刚刚撕碎的纸。 系统:[宿主……不要难过。] “你那只眼睛看到我难过了。” 顾星阑板着脸,收起碎屑,动作毫不犹豫,全扔进垃圾桶里。 系统:[那宿主爽吗?] “你觉得我爽得起来吗?”顾星阑忙不迭,又把脚挪到玻璃碎片,一块一块地捡起来。 一个不留神,碎片划了掌心。 像是多了一条红色掌纹般,丝丝缕缕地撑开掌心肉、不断往外冒着血珠。 “很难说……”看着伤口发神了好一会,顾星阑忍不住低声呢喃:“我觉得我现在有点慌了。” 为什么慌,说不上来。 是害怕黎和泰半夜拿着短刀对他一剑封喉? 还是他自己的良心受谴? 都不是最准确的。 人脑里面本就存在着能产生各种情绪的脑结构。 更何况有的人还长时间生活在没有定数、没有保障的环境。 外界刺激接踵而至,最终,哪怕是水杯忘记带、信息忘记发、电话忘记打的小事,都有可能变成压垮人类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星阑不由得暗想,哪一根才是压垮他的最后稻草? chapter101 这番想法,简直掀起了脑海里一直不敢深思的惊涛骇浪。 究竟是对黎和泰隐隐报仇时、自己坚守了几十年的良心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还是违背良心、成功仇尽后,终日躲在屋子里,用后半生忏悔自己的行为? 又或者直接放弃,坦然地接受自己被抹杀的结局,就这样洒脱赴死。 但扪心自问,他甘心吗? 甘心黎和泰这个前世霸道蛮横、扼杀了他大半生自由和灵魂的恶人、能毫无波澜地在蓝天下和他一起畅意呼吸? 有舍有得,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放在他身上却难如登天。 因为先天的骨子里没有冷血两个字,脑子里没有让他冷血的构造,反而还让他的异于常人的同理心。 以致于他无论选择哪条路,最终都会含恨而终。 所以…… “谢谢系统。” 系统;[?] [宿主为什么要谢谢我?] “你帮我做了一个很难决定的选择。” 系统:[宿主,你没给我选择呢?] “你的出现,一开始就帮我选了。” 地上的玻璃片连碎屑都没有留下,收拾完最危险的,顾星阑才堪堪起身,手捧着软烂粘腻的面条,走进浴室全扔进马桶里面。 生活不管包装得再好,最终都会成为一坨排泄物,最终的归处就是进化粪池被集中处理。 “哗”地一声。 马桶重新回归干净。 镜子里倒映出来的人,细细地捧着水擦手,不放过任何一条指缝。 系统:[宿主,你获得了第一名,高兴吗?] “高兴得很,那张技能卡到了没。”顾星阑擦完手走出去,一扫身上的负能量,直接躺小孩床上。 系统:[到了,本系统有必要解释一下技能卡。] [和您之前主持节目时使用的技能卡一个道理,如果配合幸运符的使用,效果会更好。] [它能自己实时检测,绝对挑选在您最需要的地方展开技能学习。] [而且……这一张很特殊,还被h大人祝福过?] “什么意思?” 系统:[顾名思义,这张技能卡和普通的不一样,它不是一次性,而是会不断升级进阶,变相地相当于一个buff。] [前提条件是您必须坚持,比如您是初学者,那么您每天都要学习技能,要是您放弃,技能就会消失,并且你将永远都学不会这项技能。] [如果您坚持下来,技能将会呈爆炸式提高,让您快速从初学者进阶到熟练者,成功后,您将有一个星期的放松时间,以此类推,一个月、一年,对应的分别是精通者、大师级。] [只要您达到大师级,并且您交好的人无一不称赞您是无与伦比的某技能大师,那么您将永久获得此项技能。] 听到这,顾星阑长舒了一口气。 这对他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我想把它用在原主的职业上。” 系统:[……可是,宿主,你都不了解原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万一原主并不喜欢这个工作呢。] [不如宿主直接辞职,本系统建议您在完成扮演角色之前,所有的生活都围绕任务对象进行。] 他差点忘了原主也有自己的人际关系和交往。 目前他来到这个世界,暂时还没有原主的人找上门来。 除非他去到原主的公司。 想到这,顾星阑刚想掏出手机看看原主的工作群,忽而,房间的门把手拧动的声音响起,在过于安静的房间突兀极了。 顾星阑望向进来的小孩。 房间的主人站在门口,手里捧着碗。 碗面上冒着腾腾热气,细闻还有点面香。 黎和泰的手袖高高挽起,手腕上还有他留下的握痕,更不用提小孩的裤子,既有微微的瓷碎片,还有干涸的暗红污斑。 见到小孩沉默寡言的面孔,他的心顿时就揪起来。 顾星阑压着好大的劲才让声线里的悔意压下去。 碗到了手边,似乎还晕过冷水,不烫手。 他看了看面,又看向小孩。 这是黎和泰第二次给他煮的面,手拿起筷子,顾星阑垂眸接过碗。 面条刚入口。 一股带着咸得发苦、辣得烧心、混着臭鸡蛋臭豆腐下水道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吃面的人,表情瞬间变得扭曲。 双眼因为难以下咽而极紧地闭起来,嘴巴要吐不吐。 这小孩是想谋杀他啊! “黎和泰,你疯了,你给我吃的什么?!”顾星阑拔高了声音,强制地收起眼眶里的泪,张着五指狠狠地把黎和泰的肩膀抓着。 “你是想我死吗?!” 面不发糊,微微的老抽色,看着清爽可口,可入口的味道简直难以形容。 “你做的他、比潲水饭还难吃!简直是浪费粮食!……” [恭喜一百五十六号任务者完成三项任务,具体如下: 1.威胁任务对象给您煮面。 2.强迫任务对象煮面。 3.打击任务对象煮的面 已完成,获得24小时,目前共计34小时,很遗憾呢,您避开了明天将会被食物噎死的局面。] 嘴里面还残留着难堪的味道,听到脑子里任务完成的电子音,顾星阑不再抓某人,撒开腿,径直往厕所的马桶圈趴着,全吐了个遍,几乎呕得连胃袋都要从嘴里要翻出来。 他现在就要给食物噎死了! 顾星阑扣着嗓子眼,吐到不能再吐,才扶在马桶圈上,生理泪水不受控地往外冒。 这24小时是拿他半条命换的。 有这功夫,他指不定跟黎和泰周旋几招就能得到时长,何至于受这种苦。 等到他颤颤巍巍扶着墙出去时,看到那抹小小的身影重现之前的场景一般、站在原地,慢慢地拿着那双筷子把面条往嘴里送。 见状,刚刚的吃面的凶险又冒出心头。 手比脑子快,顾星阑瞬间跨步过去把碗抢走。 结果,里面已经剩下了汤底…… “你……”顾星阑捏着碗的手在抖:“你是不是疯了,吃出肠胃炎怎么办?!” “砰”地一下,毫不留情,他捻着手指往黎和泰的额头狠狠敲打了一下。 收回手时,双眸触及黎和泰暗沉沉的视线,顾星阑顿住了。 二话不说,他直接端着碗出房间。 门还没彻底关上,里面就传来低低的呜咽声。 声音如同拉风筝线一般,慢慢把顾星阑的注意力重新往房间里面拉。 黎和泰……也吐了。 顾星阑踮着脚,重新进房,悄悄地站在浴室门边。 掩着的缝,透出小孩撑着马桶不断颤抖的后背。 chapter102 吃自己煮的面把自己整吐了。 就这样,黎和泰还能面不改色地吃完。 顾星阑看得入神。 “咕咕”几声,肚子传来的声响,意识瞬间回笼,他脚步匆匆,迅速离开房间,生怕被某人发现自己去而复返。 …… 胃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顾星阑回到厨房。 看到下面的柜子,各种调味料几乎都有拆开的痕迹。 盐、胡椒粉、蚝油、醋、酱油、白糖、浓缩柠檬汁、花椒、蜂蜜、五香粉……或多或少都有一块欠缺的地方。 这一看,那股钻心的恶感又从咽喉冒出来,顾星阑连连捂着嘴,扶在墙上眼不见为净。 你说这小孩故意吧,自己还把面吃得精光,但你说不是故意,又怎么解释这些调味瓶。 上面可全贴了标签。 想到这,顾星阑忍不住捂着胃。 [叮,绑定成功,恭喜你获得初学者身份——学徒。 刀工+5 火候掌控+5 食材鉴别+5 食材预处理+5 调味平衡+5 恭喜一百五十六号任务者,您的厨艺已经可以征服流浪小动物了,注意,请不要随意投喂,否则您的厨艺将会因为您破坏生态规律的举动而永远失去成为大厨的机会。] 他仅仅出现想做点宵夜填肚子的想法,脑子里突然就蹦出这些。 “系统,技能卡怎么回事?” 他现在唯一的一张心仪的金手指。 系统:[技能卡自动检测到您当前最合适的是成为厨师。] 管家给他的工作条例里面,包括准备别墅主人的一日三餐。 但这可不代表他真成昌谷的佣人。 他的真实职业是主持人,难道让他拿锅铲上去征服观众吗? “系统,能撤回吗?” 系统:[撤回不了,这是h管理员祝福过的技能卡,已经生效了。] [宿主,现在距离第二天只有半小时的时间,如果您今天没有完成学徒的每日训练,那么技能卡将永久作废,从此以后,您将会变成炸厨房高手。] 电子音响起时,顾星阑就意识到这个。 眼睛一边看向墙上镶嵌的挂钟,一边拿起刚刚煮面的锅,头上不由得冒出微微的急汗。 手触摸到两支筷子的瞬间,头脑已经有了下一步的步骤。 顾星阑三下五除二,煎了一块形状完好地荷包蛋,另起锅烧油煮面下调料。 简易版的阳春面。 汤依旧是老抽色,可却没有刚刚令他恶寒的感觉。 面条根根分明,表面上点缀着绿油油的葱花,一块荷包蛋呈在上面。 面倒进碗里的瞬间,身体一股莫名的热感从丹田直冲而上,压下了所有的不适感。 别说刚刚的烧胃、脱水,他现在脑子里异常清明,只觉得浑身充满干劲,恨不得下一秒就大干特干,干一桌满汉全席! “好、好香啊。” 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宋正思。 身上换了别墅统一的佣人服装,版型把人衬得人高马大,土气烟消云散。 但此刻,和厨房里拿着锅柄、神采奕奕的人相比,只有黯然失色的份。 宋正思倚在厨房边框上,先是看着碗里的面,又看向煮面的人,哑道: “顾先生,有我的份吗?” “你想吃?” 顾星阑干劲满满,把碗捧出厨房,放在桌面上:“我现在还能再给你做一份。” 昏黄的灯光幽幽地照下来。 他这才白色的短袖上面,胸前、腹前,到处都是不规则的油点子。 刚刚一点知觉也没有,两只手完全不受控制,只想拼了命把面煮好,简直完完全全地丧失了理智。 他这是……入魔了? 系统:[这就是被祝福过的威力,宿主,你很幸运哟,只有你能体验到。] 身体不受控的感觉,让他又是警觉又是好奇,头一次让他清楚地感受到“被寄生”的状态是什么样。 顾星阑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人:“你能把这碗面给黎少爷送过去吗?我现在给你煮一碗。” “小事一桩!” 宋正思连连接过烫热的碗,掌心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某人的手指。 热,第一感觉就是热。 “顾先生,你的手太热了。”宋正思定睛一看。 面前的人确实面色红得不正常。 “你是不是发烧了?” “嗯,刚刚退烧不久。”顾星阑转过身走向厨房,重新拿起筷子。 手指发颤发抖,劲力近乎要捏碎筷子。 “系统,我怎么感觉越来越热。” 系统:[这就是h大人的祝福生效了。] 怎么每一次的外挂都有这些奇奇怪怪的副作用。 顾星阑煮完第二碗面,汗已经流了一身。 这个状态还怎么去打扫他的那个灰尘遍地的铁皮房。 * “少爷,你睡了吗?” 房门轻轻被敲响。 门外,站着米色的工作服男人,一脸谄媚,说话带着浓厚的乡音。 “您饿了对吧?这是阳春面。” 碗里的面,色香味俱全,面香悠悠钻进鼻腔,直抵心脾深处,勾出心底最原始的食欲。 “碗您捧好了,吃完把碗放在外面就行,我来给您收拾。” 说话的人蹲下来,把碗向上抬,眼角因为扬起的笑而挤出皱纹,目光里满是友善和热情,露出洁白的两排牙齿。 结果,“砰”的一声。 门重重地关上,掀起一阵急风,微震的门距离鼻尖仅仅几分。 宋正思捧着碗,顿在原地,满面错愕,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喊道: “少爷?!黎少爷?!!” 声音在偌大的空间里犹如幽冷的鬼魅。 宵夜只是别墅的一个缩影。 凌晨一点。 已经散去热度的顾星阑,拿着沙滩小毯子,半躺在昌谷别墅的露天沙滩椅。 露天天台的围栏外还有延伸出去的地方,连接着几块跳板。 跳板往下,就是湛蓝的泳池。 这里距离黎和泰的房间,不远不近。 他倒想去黎和泰的房间冲个澡清理一下身上的汗液节省时长。 可门外站着姓宋的人,那人的手里还捧着他煮的面。 想是连黎和泰的门都进不去。 莫不是姓宋的人说这面是他煮的? 那可真是踩到黎和泰的雷点了。 想到这,顾星阑忍不住从沙滩椅上爬起来,踮着脚尖重新回到黎和泰的房间附近。 那里空空如也,已经没有多余的人。 静悄悄,只有地板上放着的瓷碗,碗面袅袅的热气已经快彻底消散。 见状,先前被技能卡平复下去的饥饿感又重新冒出来。 顾星阑悄悄走过去,把筷子和碗一并拿起来。 面汤几乎快满溢出来。 刚刚没来得及细品,现在一看,这面很难想象是自己煮出来,香到令人发指! chapter103 要是不管它,那岂不是浪费粮食,简直是暴疹天物! 顾星阑忍不住动了动喉咙,捧起碗,轻轻地抿了一小口汤……还没来得及咽下去。 某种人尽皆知的定律——不想某种事情发生,它就会发生。 极速地“吱”了一下,房门顷刻间被打开,毫无征兆。 开门的人,背着月光,脚边放着垃圾桶。 那双眼,被刘海的阴影遮住,看不真切。 唯一能窥见的,只有缝隙里反出一点点眼白的冷光。 顶着那双视线,顾星阑面上平静,维持着咽汤的动作。 但内心已经战鼓擂动。 关键是,以他蹲着的姿势,两个人刚刚好平视。 顾星阑像一颗沙砾卡在巨石中间,整个人早就抖着身子飘出云外。 仅仅僵持了一秒。 黎和泰像是没看到他一般,扛起垃圾桶走出去。 眼看着房门就要被关上,顾星阑直接一脚伸出去,卡在门前,语气超乎想象的冷静:“我要进去。” 黑压压的垃圾桶和小孩瘦弱的身子相比,显得过于宽大和不合理,但却被轻轻松松地扛出通道。 直到人影越来越看不清,顾星阑这才收回视线,艰难地捧着碗起身。 完全摸不清黎和泰的态度。 他已经做好会被对方“失手”将垃圾桶栽到他身上、连带着碗和面汤洒一地的局面。 但是对方离开了…… 顾星阑踏脚进房。 原先被他撕碎的画,现在又被歪歪曲曲地拼贴在桌面上。 想到刚刚撕画的时候,他特地快速扫了一遍。 绘画往往能反映一个人的心理状况。 黎和泰画的这幅,既混乱又规整……充满了矛盾感。 每一个人影排排站,大小一致,外轮廓极其清晰,毫不越界,层层分明,远深近浅。 而人影的轮廓内,又密密麻麻地被杂乱的线条灌满,只填充着无序的灰色、黑色。 如果他的师兄在场,或许能够靠这幅画深层次地分析出黎和泰的心理状况。 但是现在只有他,他对这方面并不精通。 只能透过这幅画,大致地推测出——黎和泰在遵循着某种秩序感和克制着某种东西。 而在黎和泰维持着有序的表象之下,不同的是这个小孩的内心,或许藏着许多杂乱、难以梳理又混乱无序的思绪和想法。 “这小孩能纠结什么呢?……”顾星阑忍不住喃喃道。 这几天,他几乎都在观察黎泰贺。 而现在黎泰贺出国,他终于可以把精力放在黎和泰身上。 顾星阑静静地端详着画,半晌,才堪堪收回视线。 * 清晨,第一缕阳光携着微风拂过昌谷的人工湖,掀起湖面的阵阵涟漪。 外面的落地窗不知道哪里飘来的孔明灯,没了灯芯,只有皱皱巴巴的外衣。 温度已经稍稍降下来。 顾星阑在座椅上被冷醒,头痛欲裂。。 更不用说脖子,趴了一夜的桌子,他只觉疼痛难忍。 “系统……”顾星阑没缓过来,眼睛像被白雾糊住了一样,看东西都看得雾蒙蒙一片。 系统:[宿主,你用眼过度了。] 昨天收到节目组发过来的信息,让他今天已经可以开始准备。 他忍不住,把孟关赫之前发过来的文件重新看了一遍,结果就这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的时长还有多少。” 系统:[您睡了六个多小时,四舍五入,您还有三十八小时。] 时长的流速没有变慢,也就是说,黎和泰昨天晚上没回来房间。 顾星阑拧起眉。 那这小孩睡哪里? 别墅的客房早就在佣人被裁出去后清理干净,没有床褥床单更没有被子。 想到昨晚的沙滩毯子,顾星阑走到阳台扒开落地窗,远远望去。 外面的露天台也空荡荡。 而本该出现在沙滩椅上的那条沾满他汗液的毯子,现在莫名其妙不见了。 …… 来到厨房。 这里还遗留着昨天煮完没洗的锅。 甚至他煮给姓宋的面,面没了,但碗还放在桌子上,积攒了一夜,碗壁已经彻底干涸成褐色。 看得他心里一阵火气。 吃了他的煮的面,还把碗留给他洗,都是打工人,这不妥妥为难他吗。 顾星阑撸起袖子,愤愤地把碗洗完。 早餐煮的还是面,和昨天晚上的区别是颜色淡一点。 起锅倒碗,摆完桌,顾星阑就靠在墙壁上,静静地看着墙上挂着的时钟。 七点是黎和泰要吃早餐的时间。 黎和泰还穿着昨天晚上没换的居家外套,慢悠悠、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机械地进食。 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是坠崖式冷淡。 之前的黎和泰至少对他的话还有点反应。 现在,他和黎和泰,几乎陌生得不能再陌生。 就像昨天晚上,他发了阵疯,但黎和泰对待他就像是对待空气一样,什么情绪都没有显露。 “顾先生,你怎么回事。” 身后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把顾星阑迅速惊得转头。 来人不是管家又是谁? “让你负责少爷的起居,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管家沉着声,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到:“少爷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出发,你是把我昨天的话当耳边风?” 不…… 话没说出口,就听到管家接着道:“罚你这个早上的薪水。” 扣他工资? 他这早上煮面的尘气还没消散呢。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顾星阑板板正正地直着身,眼睛盯了管家好一会,嘴里仿佛有千言万语,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抱歉……我现在马上,给少爷准备校服和书包。”顾星阑转过身,欲哭无泪。 一来一回,从别墅的北面跑到南面,然后又从南面跑回北面。 气喘吁吁,两肩扛着校服,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提着鞋子。 七点二十分,黎和泰吃完早餐已经坐在沙发上。 这副样子在他眼里就是等着他伺候。 顾星阑跑到小孩跟前,咬牙切齿。 “黎少爷,让小的给你穿衣?” chapter104 沙发上的小孩,一如既往的沉默,眼睛直直的看着电视屏幕。 屏幕播放的是某节目的一段预告片,明明还没开拍,可现在就已经开始预热。 顾星阑看清了屏幕上的主人公,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电视播的刚刚好就是在拍卖会这两天用无人机拍下来的视频。 不论是在高楼之上,还是迎着霞光站在顶楼之上,夸张如特效电影的画面几乎吸引了坐在沙发上的小孩的所有注意力! 看到末尾,屏幕里长发飘飘、过于昳丽的人快要伸长脖子时。 他“噌”的一下,连忙呈大字型挡住了身后的屏幕。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 “黎少爷,我和你讲话呢……”几乎挡得严严实实,顾星阑浑身沸腾,紧紧盯着黎和泰。 等到耳边传来的直升机嗡嗡声被其他的人声代替,他这才松了口气。 黎和泰能看,不代表他愿意被看。 况且这小孩看了也不能增加时长。 岂不是相当于在看他笑话……毕竟黎和泰知道他另一个马甲的身份。 余光看见某个慢慢靠近的苍老人影。 顾星阑连忙堆起笑,慢慢地移到沙发对面,蹲下来,双手向上呈着衣服,语气轻柔地哄道:“黎少爷,换衣服好不好?” 出口的声音就像是蜜罐里裹挟的甜枣一般,透着溺毙的气息,无以复加。 脏兮兮的衣服很快被换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西式校服。 那条小领带,顾星阑卡住了,手忙脚乱地绑了半天。 察觉到管家就在通道路口站着。 顾星阑瞟了一眼,再看向黎和泰,低声问:“会绑领带吗?” 得不到回应,这小子真把他当空气。 “看看你这样子,哪有黎家人的气概?” “要是头发留长点,没有人会怀疑你是小女孩。” “你比我更有男扮女装的潜质,你说是吧?” 刻薄的声音从一双淡红的唇不断飘出来,毫不留情面。 末了,说话的人似是故意用领带绑成蝴蝶结。 “这个最适合你。” 顾星阑笑着整理完面前人的领口,挑衅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在掸灰。 “抬脚。” 皮鞋的码数刚刚好,顾星阑除了绑领带时故作尖刻刁钻。 但在刷到时长后,便开始动作娴熟地忙起来。 袜子和皮鞋很快就套上了黎和泰的小脚。 身高差距,他就差没把这人的脚放自己膝盖上伺候。 还有书包水杯……弄完一切。 站在不远处管家才舍得出声。 “少爷,背上书包去学校吧,祝您今天过得愉快。”管家和蔼地接过书包,慢慢套在黎和泰的肩上。 而大厅的顾星阑只能目送着管家带小孩出去。 这算什么事。 他今天早上一分钱没得,到现在连早饭都没吃,人都快饿昏过去。 看着落地窗外,一辆显眼的豪车逐渐远去。 顾星阑叹出一口气。 “顾先生,您今天办完事,记得回来给少爷做晚饭。” 从外面去而复返的管家,像是知道他今天有要办的事。 那张脸实在算不得上是刚刚对待黎和泰平易近人的模样。 面对他,就只有说不尽的威严和冷漠。 顾星阑刚刚才放松的脊线,马上直直地挺起来,连连说“好”字。 “系统,没了黎和泰继母这个身份,我只有向人点头哈腰的份。”他力不从心。 系统:[不要气馁啊宿主,想想你在昌谷别墅还能欺负任务对象呢。] [既然这个npc打压你,那你就打压任务对象,不仅成功维持人设,还赚到了时长,自己也不用受气。] “要是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 顾星阑脱下围裙,抚平身上的褶皱才拿起挎包离开别墅。 别墅外面没有一辆车。 普通出租车在这里也没有用处。 能住在芜水这块别墅区的,哪个不是随身携带司机。 只有昌谷是个例外。 偌大的房子,算上他只有三个佣人。 不知道黎泰贺在想干什么。 这栋别墅一个星期不打扫,光是那些形状怪异的壁画就足够人擦断腰。 走了许久,才走到外面的出口。 台风过后这里新栽了一些树,各种各样,无不是修整整齐,现在还能看到园林师傅在修剪树枝。 顾星阑穿着一套不显眼的蓝色衬衫,身下搭着黑色牛仔裤白色球鞋。 看着青春十足,出去外面说是大学生也没有人会怀疑的程度。 “先生!这里是车行道!” 一个年轻的保安拦上来。 来人人高马大,但模样却毕恭毕敬,粗宽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几乎要黏起来。 顾星阑点了点头:“我是过来打车的。” 这块地方对车行管理很严格,出租车根本去不了人行道的地方。 “这……”年轻保安像是为难。 很快,便有另一个老练的保安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他。 眼神很直白,没有一丝遮掩,但面上带着六分的笑。 “小哥,你这是去学校还是去哪里?我们这里有车专门带你出去。”老练的保安盯着面前的人。 这人一副温润的书生气,可清蓝的衬衫也掩盖不了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妖媚。 更不用同提那人身上还有不明的褐色液体,纵使脸长得好,可衣服骗不了人,衬衫已经水洗得发白发皱。 这不是大学生上门卖身就是哪个公司老板的私人助理。 他见惯了这种情况,别墅区的保安部有安排专门的车接送这些找不到路又急着出别墅的特殊人。 老练的保安,视线过于明显,连一旁的年轻保安都觉得不好意思。 “那个,你是哪个学校的?”年轻保安放轻了声音,对着面前这个穿着蓝色衬衫的人,轻声道:“你在这里等一会,专门送人的车暂时还没回来。” 见到面前的人微微失笑的表情,年轻保安怔住了一瞬。 他大学毕业就过来这边,之前哪里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现在离得近,看的就更清楚了。 “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说,你以后过来这栋别墅可以给我发个消息,我能提前留一辆车给你。” 安保免费载人的车还是从别墅区的富老板那里收取物业费买来的,只有几辆,数量有限。 像今天这个穿着蓝衬衫的人,专门来车道不就是想来搭便车吗? 年轻的保安盯得越久,越发觉得面前的人雌雄莫辨。 不知道哪个的大老板可享受这样的人。 …… 面对这样的眼神,顾星阑几乎是经历出经验。 “行,那就麻烦你们了。”他笑着点了点头。 免费的车不坐白不坐。 顾星阑在安保室里面,面对着几个热火朝天的视线,波澜不惊,直到一辆车过来。 年轻保安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连忙自告奋勇:“顾先生,我差不多到换班的时间,我来带你出去吧。” “芜水东面,幸福小区,拜托了。” 嗯? 年轻保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西面和东面相隔的时间,开车都得开上好几个小时。 况且,都被包养了,怎么还住城中村,这金主也太抠门了吧。 见保安迟迟不回话,顾星阑:“?” “咳,行,我带你过去。”年轻保安强撑着脸上的笑,双手叉腰。 两个人进了车。 顾星阑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快九点钟,姓许的小孩还在他的出租屋里。 估计早饭还没吃,便道:“你能开快一点吗?家里还有小孩等着我养。” chapter105 闻言,年轻保安差点没把油门踩进车底盘里面:“你有小孩了?!” “对,两个,都九岁了。” 这下年轻保安是真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兄弟,你都……那什么了,怎么还住那么磕碜的地方。” 真给他听到八卦了。 他原本以为这人是兔儿爷,没想到是鸭子。 鸭子就算了,还有俩孩子。 “……那两个孩子是?” “一个住在别墅,另一个住在出租屋。” 听到这还不明了吗? 一个是女老板的,另一个是自己的。 年轻保安稀奇地看向后视镜。 刚想问出口的话,顿时就沉默了。 有这貌比潘安的脸,也难怪富婆愿意给这人生孩子。 后座的顾星阑被看得一阵发毛,不知道这保安的脑子在想什么东西。 眼看着窗外的景色越来越斑驳。 顾星阑连忙喊停:“谢谢大哥,我就先走了。” “诶,那个,加个微信号。”驾驶座的保安叫住人:“以后你要是从别墅出来,给我发信息,我能抽空给你安排车。” “行,谢谢大哥。”顾星阑毫不客气,已经迈出脚。 “等等!” 保安三番几次,顾星阑脸上没有任何不耐,一脸倾听状看向驾驶座上的人。 “不枉你叫我一声哥,我告诉你,一定要想方设法和她扯证,这才是你最好的归路,不然,你到头来,除了每天干体力活,其他什么也得不到……” 驾驶座上的人说了很多话,总结就是凤凰男如何软饭硬吃一步一步上位。 顾星阑听了面无表情:“就这样吧,我还有事……” 系统:[叮,第二个隐藏剧情进度增加百分之一。] “但话又说回来……大哥,你这是从哪里学到的东西。” 保安闻言,一下子就来劲。 “你们这行我见多了,都这样!” “你要是不带把就更好办,找个半脚踏进棺材的老头,扯证分财产,不过嘛,入赘也不枉是个好办法,不就是这个流程?经常发生的事。” “我看你就是个初入茅庐不懂社会弯弯绕绕的大学生,她连房和车都不给你买,你趁年轻,早点换个年纪大的,不折腾,记忆力也不好,还好哄……” 听了一大堆,第二个隐藏剧情的进度再也没有增加。 顾星阑抬着食指摸下巴,暗暗想着刚刚第二个隐藏剧情触发的时间…… “给你!” 几张红钞票从车窗伸出来。 年轻保安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着三百,呲着一口黄牙笑道:“这钱你拿去,看你连身好衣服都没有。” “……”他身上还有黎泰贺给的黑卡,现在倒不至于让一个陌生人给他钱。 婉拒之后,顾星阑才慢悠悠回到幸福小区。 台风天没有让这里如同芜水西面那样焕然一新,而是破,比之前更破。 原先在塑料板上的小型滑滑梯……断了,更不用说那些被雨淋过的铁材,到处都是生锈的金属腥味,就像血的味道一样。 饶是他的忍耐力好,现在也不免得眉头紧皱,嗅觉已经快被扑面而来的锈味冲昏了。 附近一个人影都没有,旁边的“幸福小区”四个大字,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土”字。 到处都是发霉的东西,连街边栽的树也发霉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鬼城。 顾星阑一下车就直奔原主的出租屋。 小区楼道一如既往的黑,看不到一丁点光。 耳边细听,还能听到源头未知的哼哼声,像是病入膏肓的老人在临死前的吟唱。 上了楼梯,手机的柔光灯倏地照到一张发皱而死气沉沉的脸。 顾星阑浑身一抖,手更是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结果还没得及叫出声,对方反而先他一步嚎叫出来。 “啊——”男人像见了什么鬼一样,脸上先是六分的惊恐,紧接着就是两分的怔愣,最终化成十分的嫌恶和远离! 像躲瘟神一样避着他,仿佛他是什么移动的疫鼠。 “先生,等、”顾星阑被看得莫名其妙,刚想叫住那个男人。 但对方下一句,直接把他吼在原地:“别碰我!!给老子滚远点!!!” 这下他是真不能理解了。 就几天没回来。 怎么对他的态度变化这么大。 这个男人还是经常在公共厨房蹭吃蹭喝的交际草,跟谁都能聊一点,大家也愿意跟这人诉苦。 顾星阑极快地观察了一遍公共厨房和向里面延伸进去的走廊。 除了有地方在滴水,其他和之前大差不差,不如说是没有什么变化。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一个侃侃而谈、油滑如泥鳅的人对他避如蛇蝎? 进到原主的出租屋时,问题似乎有点浮出水面了。 焕然一新的家具,虽然是二手,但黎泰贺的人居然还给他改建了一个厨房、卧室和厕所。 原来地方不大,全部都挤在一块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要是上个厕所,味道说不定在吃饭时还散不出去,但现在,可算是五脏六腑俱全,看着都舒坦。 但……这不是那个男人躲避他的主要理由吧? 顾星阑坐在沙发上,摆弄着桌上的小盆栽,心里感觉缺了一块。 系统:“宿主,那个小孩子不在这间屋子里面。” 听到这话,顾星阑才想起来他此行的目的,本来是过来给小孩做早饭的…… 出了出租屋,现在快十点钟。 已经有人从打完凌晨的兼职回来。 他刚想去问问煮饭的大婶有没有看到许牧风。 结果,同样的怪事也发生了。 只见大婶也鬼叫一般地嚎出声,声音可比刚刚的尖锐多了,几乎是开水壶爆鸣的声音。 顾星阑不由得捂住了耳朵,喊道: “梁大婶,您能告诉我 ……”发生了什么事。 话没说完,仿佛他血盆大口,只见大婶一脸惧意,连饭也不管了,直接躲屋子里面。 紧接着就是“砰砰”声响起,有人被声音吵醒一般,地板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气势汹汹的人,穿着一条裤衩打开门。 门缝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触及到顾星阑时,居然显露出惊悚的表情。 三番几次,连这个楼道最凶的人都收起了爪牙,甚至是对他表露出恐惧。 “先生!” 顾星阑几个跨步就赶到那人眼前。 顶着那双害怕到极点的狰狞和厌恶,他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种感觉很陌生,可以说他从来没有感受到如此清晰的恶意。 “给老子滚!!!” “砰!!” chapter106 门重重地关上,呼啸过来的急风把顾星阑的刘海往两边撤开,露出光洁的额头…… 要是有人在这,就能看到这个如谪仙般的人物,眼里充斥着浓厚的不解和淡淡的哀伤。 “算了……”顾星阑收回脚,喃喃道:“我还是先去找人吧。” 小区外面,人一多,那股若隐若现的恶意更明显了。 难道是节目开拍,这座小区要被拆迁的消息传出去了? 可黎泰贺的合同里面明明有一条保密协议。 就连他这个拍节目的,都要守口如瓶。 这件事,到现在,只有几个大老板还有极少数的房东收到信息。 可一细想,如果是这种情况,应该是要对他喊打喊杀的程度了。 不可能会有恐惧这个情绪。 顾星阑一边走,一边打电话。 许牧风是黎惠文载回来的,他第一个打电话的人就是黎惠文。 可耳边不断传来的忙音,让手机都变成了异常冰冷的东西。 尤其是他走过的路,遇到的每一个人,那纷至沓来的刻意目光,就像冰冷的箭矢一样,不断向他射来,几乎要将他射穿。 [顾星阑?]电话传来孟关贺的声音。 “嗯。”顾星阑公事公办的语气,道:“我回出租屋了,但是没有看到许牧风,他……” [这个先不急,你最好过来一趟公司。] “嗯?” [拿你的离职证明,还有辞退通知书。]说完,电话那边就挂断了。 徒留顾星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系统:[宿主,这不可能,您还要拍节目上电视呢,合同都签了。] 电子音越说,越没底。 明明现在还不到九月份,可吹过来的风没有丝毫的暖意,冷冽又令人麻木,不断地灌进领口里、传遍全身,掀起阵阵寒意。 “算了。” 顾星阑收起手机,直奔目的地。 许牧风的老家。 那栋发霉的小院。 穿过各种难以忍受的气味,顾星阑站在院门,敲了三声。 没人开门。 顾星阑刚想打电话给许牧风的母亲。 结果院门开了一个缝。 一双混沌的眼睛露出来,苍老而警惕。 “你找谁,来干什么的。”声音模糊而沙哑,里面掺和了说不尽的防备。 “我是来找许栋和丁秀雅,请问许先生和丁女士在吗?” 话音落下,老妇人更加警惕了,那双眼睛里的锋芒都快射出来。 “砰”地一下,直接把顾星阑关在门外。 无论他再怎么敲门,门震得再大、声音大得再突兀,都没人出来。 在最后一下敲门时,顾星阑几乎是用了所有的力气。 这道紧关的门已经告示了他无功而返的结局。 顾星阑收回手,脚已经往外面挪。 就在他要离开时。 仿佛是天意一般,不远处,一身花衬衫,挺着大肚子的人,手里抱着一大袋东西。 来人正是小院的房东。 顾星阑双眼亮起,正准备过去。 可下一秒,房东见到他,像是见到什么怪物一般,居然拔腿就跑! 这下谁还忍得了! 顾星阑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刚劲,一口气喊出来:“你给我停下!!!” 话罢,房东抖着双腿,颤颤巍巍地转过身。 那张嘴唇都被吓得发白: “你、你和那姓丁的上过床没?” 这个问题简直是荒唐!! 顾星阑原本沉着的脸,被对方突如其来的话,问得浑身血液加快。 “李先生,你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沉着声,横眉冷对。 那料想,房东的反应几乎闻风丧胆般,大得能一蹦三尺高。 “你、你和那个姓丁的……” “没有,您再这样,不论是我还是丁女士,都有权告你损害名誉和诽谤。” 顾星阑彻彻底底冷下表情。 “跟我说说,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现在要是有一个沙包,他指不定给沙包来两拳。 房东看了看顾星阑的脸色,又看了看旁边的房子,支支吾吾:“你必须得保证你是没病的,我才敢近你身。” 说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许牧风的母亲一定是患上了什么传染病,才会让许牧风失踪,连带着他收养许牧风的,也被当成感染了传染病的患者。 顾星阑直接问道:“丁女士患什么病?” 可这房东还是扭扭捏捏。 看得他来气,拳头都攥紧了。 远处的房东见状,以为顾星阑要打人,连忙后退了好几步,嘴里不停嚷嚷着“你不要过来”之类的话。 只是那个拳头,最终挥向的是小院的房门。 “丁女士,我知道你在家,如果你生病了,我能带你去医院。”他有黎泰贺给的信用卡,刷不爆,不用白不用。 “停停停!!”房东见自家的门都要被敲断,连忙制止顾星阑:“我信你我信你!!!我知道咋回事,你可放过那个门吧!!” 话落,顾星阑收住了手,眼睛看向房东。 “这丁秀雅,跟人那啥被传病了,两夫妻一吵架,这不,一传十十传百,谁还敢过来,也就你头铁。” “那你呢。”顾星阑抬起眼,若有所思。 只要不是逆转录病毒的性病,像艾滋这种,至少还有回旋的余地。 \"我?我他妈是来收回房子的,这谁还敢单枪匹马过来?\"话罢,房东拿出防毒套装,身上穿的、脸带的,还有酒精喷雾和消毒水:“我今天已经请了好团队过来消毒。” “咳,你可别把事情告诉那几个大老板,房子消一消毒就没什么事了。” 李房东故作正经,拿着酒精喷雾到处喷。 “你知道……”顾星阑刚想问具体是什么病。 结果一阵发乱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过来。 见到来人。 “许栋?!” 房东花容失色,手忙脚乱地拿起防毒面具,几乎是瞬移,害怕地躲在顾星阑身后。 许牧风的父亲,顾星阑定睛一看。 这人浑身是伤,但脸上笑成麻花,醉醺醺,看样子喝了不少酒。 “这是又去赌了,我刚刚还在摇骰子的地方看到他!” 房东愤愤不平,一脸哂色:“实话告诉你,那些个大老板给他的钱,全让他赌光了,别说给他老婆治病,就他妈连我这几百块的房租都出不起,要不是看在那些老板的面上,我早就在两天前把人轰出去了,瞧他一身伤,就是昨天来催债的人打的。” 那身伤确实严重,脸上几乎都是淤青,眼角还肿了一块,脖子穿进领口见不到一点白。 房东看到,突然顿了顿口:“你说,住这里的这都是可怜人,生不出孩子也就算了,现在连老婆都得了那种病,更不用说养大的孩子,还卖了,真的是……傻人才能把生活过到这地步。” 话落,一道人影快速飞过去。 顾星阑抬着脚,直接把人踹飞在地。 ! chapter107 “哎哟,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要上电视的,可别给他传染上了!!”他还等着节目开拍拿拆迁费呢! 房东一边说话一边后退,生怕被殃及池鱼。 但毫无作用。 顾星阑踹完几脚,攥起地上人的领口,大声质问:“那一百六十万呢?我问你那一百六十万呢?!” 可喝醉的人,完全一副神游在外的模样。 见状,他直接抬手又挥了这人一巴掌。 “啪”地一声,声音直达云霄、势如破竹。 这下,才让许栋回神,脸麻麻痛,肿得老高,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过来。 “我再问你一遍……那一百六十万呢?!” 耳边近乎咬牙切齿的话,把空气都缩成一团。 许栋扯着领口的手,笑出一嘴的酒气:“钱啊?钱当然是用来花的,还能干什么……” 对方的话没说完,顾星阑已经快被气得连呼吸都错乱开。 掌风又呼啸而来,许栋一下子就回过神,连连挣扎,撕扯着喉咙大喊道: \"放开老子!!你他妈放开……\" 话说完,“唰”地一下,顾星阑直接松开了手。 “你这种人,最后的归处就是进去劳改悔过自新。” 那双鄙夷下来的眼神,就像在看死物一般。 饶是许栋见惯了催债人的凶神恶煞,此时也不免浑身僵硬,就像见到披着羊皮的恶狼一般,让人浑身恶寒。 眼看人就要离开。 脑子里终于缓过来一点神。 “顾、顾大哥,上次是我不对。” 许栋不断擦着被巴掌扇出来的口涎,双眼逐渐清明,看向顾星阑也不自觉带上了悲戚:“您、您是认识那个姓孟的大老板吧,我、你你可以把联系方式拿给我吗?” 话罢,许栋直接手脚并用,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爬到顾星阑脚下,狠狠地抱住小腿。 任凭顾星阑怎么甩都甩不掉。 “你自己把钱赌了,现在还想拿钱?” 一语道破。 许栋的脸直接僵住。 “我问你,许牧风呢?” “他……”许栋眼神躲闪,手上的力度要松不松。 顾星阑直接抽开腿,语气笃定了许栋知道小孩的下落:“他在哪。” “我说了你能告诉我孟总的电话吗?” 许栋磕巴着眼,望向对方。 就差没给姓顾的磕头。 只见顾星阑的唇线绷紧,眼里没有任何温度。 见状,许栋咬了咬牙,直接双眼一闭,颤着手指向外面的通道:“他在屠宰场,就在这附近,我没把他怎么样。” 城中村在芜水的下游,又是临近郊外,有工厂和一些屠宰场的分布不奇怪。 但是,许栋的这话,只能让他想到,许牧风是被抓去当童工了。 老婆生病,孩子去打黑工,而这个男人,还有心情喝酒赌钱。 顾星阑蹲下来,沉着声问:“丁女士得的是什么病。” “梅、梅毒。”提到这个,许栋似是很害怕。 如果是早期,还有痊愈的可能。 他现在接触不到丁秀雅,不知道对方的想法和意思。 不如先去找打黑工的许牧风。 …… 屠宰场外场。 一辆辆满载牲畜的卡车缓缓驶入,扬起阵阵尘土。 外场四周用高高的围栏围着,一些工人手持赶牲畜的鞭子,迅速地将车上的牲畜驱赶至等待区,而那些成群的猪和羊,一直在不安地踱步、低鸣,各种叫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的声音蕴着各种各样的俱意。 顾星阑来到这里,就如同一个石子坠进平湖,掀起巨浪。 有人从里面幽幽走出来,上下打量他。 “你是记者?” 说话的人,双眼藏着极深的暗色。 顾星阑收回端详的目光。 开口就提到这个,怕是这个屠宰场被查过。 童工违法,他冒然来这里,大意了…… 顾星阑放轻了声音,摇头:“我是来找工作的,你知道人事部在哪吗?” “……”似是不知道这个长得人模人样的会问这样的问题。 男人站在原地,停了半晌,而后皱眉扬着下巴驱赶地挥了挥手,喊道:“走走走,这里没有招工。” “真的是疯了,找工作找到屠宰场!你看看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能干个啥,不被猪拱了就算不错了……” 说话的人语气张扬,气势嚣张,眉宇之间带着戾气,毫不留情面。 顾星阑看了看屠宰场的外墙,又看了看面前的人。 这人的腰带别着鞭子,鞭子带着不明生物的毛发。 暗褐色的血迹已经彻底把鞭子染成红色。 威慑力摆在面前。 赤手空拳的他,只能道:“行,谢谢大哥解释,打扰了。” 顾星阑后退到安全距离,才慢慢离开。 这许栋好样的,把孩子当牲口卖,买到这种地方。 芜水本就是灰和白共存的地方。 被碾进底层的人,才能看到那层灰,而灰的背后,就是伪装成白的资本家。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屠宰场。 系统:[不如摇人?] “那小孩要是不愿意,也不会到这个地方。” 许牧风完全可以安安全全地待在他的出租屋里面。 门不开,谁也奈何不了那个刺头小子。 可许牧风不仅开门,还跟着许栋,被卖到这个地方。 顾星阑一边想,一边穿过小树林,猫着腰走到屠宰场后院。 这里的围墙对于他的身高来说,翻过去是轻而易举。 他往后退了几步,绕到树后面,迅速往上爬。 树干又粗又长,还有莫名的臊味。 爬到上面后,手指已经被磨得通红。 他定睛往围墙里面看。 后院似乎是员工宿舍。 但这宿舍,隐隐约约透着诡异的气息,就像关着牲口的牢笼。 门、窗,几乎是一条又一条生锈的铁栏杆。 顾星阑艰难地扣着树皮,整个人挂在树干上,站到腿脚发麻才看到里面出现人。 很快,不出一分钟,他差点要当场呕出来! 里面的画面简直在考验他作为现代人的承受能力。 只见一个穿着蓝色背心的男人,手提着鞭子,而对面,就是排排抱头、蹲下的一群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人,老弱病残。 闷闷的鞭打声此起彼伏,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抽的是牲口。 可在顾星阑眼里,那群被打的人,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有的疼得在地上翻滚也不吭声。 树上的顾星阑不知道看了多久,最终忍不住,扶着树干、面朝下呕出胃水,嘴里又酸又涩。 从早上到现在没吃一口粮,但就是现在让他吃,他也吃不下。 很难想象许牧风一个孩子,是怎么样在里面生活。 chapter108 系统:[宿主,你要进去吗?] 顾星阑利落地翻下树,摇了摇头:“如果是许牧风自愿的,我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他。” 系统:[那节目怎么办?] “另辟蹊径,我们首先得见到他才行。” 顾星阑正准备返回,忽而,余光里,出现了一个黄色背心、穿着粗布麻衣的老人,趴在围栏边上,一直在望着什么。 刚刚没发现,似乎是刚来不久。 这人身上穿的是芜水环卫工人的统一服饰。 他眼前一亮。 或许这个老人知道点什么东西。 顾星阑刚想过去,不料,脚“咯吱”地一声。 枯叶四分五裂的声响彻底惊醒了远处的老人。 老人回望过来,眼神空洞,黑乎乎一片,如同深不见底的崖壁一般,木木地站在原地,手还对着围墙维持着拱着耳朵的姿势,此时正一动不动地看向他。 这副模样,明显是知道些什么。 他试探性地迈了一只脚。 这个动作就如同信号般。 老人瞬间惊恐地张大了嘴。 嘴里面露出被烟熏黑了的两排牙齿,深得他几乎能看得见老人的咽喉。 仅仅一秒,对方拔腿就跑!几乎出现残影!生怕他追上来。 事实情况就是顾星阑也这么干了,在老人转身的顷刻,一直全神贯注的他,也迈开脚、撒开腿,几个跨步就赶到老人刚刚的位置。 这片小树林到处都是枯树,几乎一棵连着一棵,分不清方向感。 “老先生,你等等!” 远离了屠宰场之后,顾星阑才喊出声。 但那人的动作慌忙中又带着浸入骨子里的娴熟,像是对这片区域了如指掌。 等到顾星阑跑出小树林时,早就跟丢了。 他只不过是想问问这个屠宰场的情况。 可这人见他就跑,完全不给他任何机会。 系统:[宿主,如果这个小孩找不到就算了,您至始至终,需要负责的任务只有任务对象。] “对,但节目是出自黎泰贺的手笔,我要是不管姓许的小孩,以节目的开机时间,你觉得是重新找一个小孩跟我磨合,还是重新找一对已经磨合成功的人?” 顾星阑站在小树林的入口,静静看向老人消失的方向:“我对黎泰贺没有价值,黎泰贺会怎么样对待我?” 怕是给他一笔钱,然后炒了他? 又或者杀人灭口?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坏结局。 这片城中村,或许没有赚钱那么简单,黎泰贺应该还有其他考量。 至于什么考量,他无从知晓,如果让他跟着黎泰贺办点事,或许能知道些皮毛…… “系统,许牧风必须跟我在一起,这样才能换到黎和泰。” 节目已经开始准备,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找一个能和他磨合的小孩。 所以…… “老板,你刚刚有看到一个跑过去的环卫老爷爷吗?”顾星阑坐到一间餐馆,对着煮面的老板问道。 “啥?没听清!” * 明明店里只有他一个人,可老板却忙得热火朝天。 直到那碗捞起来的面稳稳当当倒进外卖盒。 顾星阑意会。 这个地方虽然距离芜水的市中心极远,偏僻,但胜在这里有屠宰场,还有一些纺织类的工厂。 有固定的客源。 那些外卖估计就是送到工厂。 老板忙完,才看向他:“小伙子,你吃什么?” 声音洪亮又正气,听着就令人舒坦。 想他到现在还没吃,顾星阑翻开油腻腻的菜单,道:“给我来碗牛肉面。” “好嘞!我们这牛肉都是从附近的屠宰场先买先做,新鲜!味道可比城里那些冻肉好吃到不知道多少倍,您尝尝就知道这差别实实在在!” 话落,一碗鲜红的面汤出炉,辣椒的香味几乎充斥这整个店面。 顾星阑连连喊停:“老板,不用下辣椒……” 空气一下子就停滞了。 “不下辣椒怎么行……”店老板的语气扬起来:“我们这的招牌就是麻辣!” 最后,一个暗红的汤在白瓷碗里,呈到顾星阑面前。 上面的牛肉块切得极其方正,又大块又香,他顶不住,食指大动,忍不住吃了一块。 确实香。 不等他吃第二口,不远处的老板突然叫骂起来。 “我都说了!别问我,你要想知道自己去问!” 老板站在一个蓬头垢面的人面前,双手叉腰、面红耳赤。 声响在这么安静地方可谓是震耳欲聋。 顾星阑停住口,视线被吸引过去,聚精会神地看向不远处的人。 见到对方像野人一样,衣服褴褛,脸上黢黑。 他瞬间定住。 这副模样,和他刚刚在树上见到的那些人的打扮,几乎大差不差。 见老板想撵人。 他连忙喊道:“老板,让他来我这。” “……”老板看过来。 顶着那双怪异的眼神,他补充道:“相逢即是缘,麻烦老板再上一碗面。” “小老弟,俺还没问你,你是来干什么的。”老板转身面向他。 “我过来找点活干。” 顾星阑似是苦叹了一声,不经意道:“但家里还有病人和小孩要养,这年头什么都要钱……” 这里和城中村的距离很近,只要在公路上开车十分钟就能到。 而在芜水城中村住的人,哪个不是在底层摸爬滚打地过日子。 老板看了看座位上的顾星阑,又看向野人,道:“算你今天走运,去吧。” 野人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一落座的瞬间。 熟悉感扑面而来。 顾星阑悄然抬起眼。 四只眼睛在空气中对撞。 几乎是乍一看的错觉,对方似乎也顿了一下。 “这碗你也吃吧,我吃不下。”顾星阑笑起来,眼睛弯弯。 居然给他遇到记者了…… 这不是江楚峥又是谁? 现在这人,早就不是别墅过来采访时的时髦小伙,而是变成了要饭的叫花子,头发打结、脸上发灰。 要说他是怎么认出来的,这还得多亏了这人立体的五官。 面相可以改,但是脸部的骨骼走向改不了。 纵使这人脸上有多少皱纹、有多少灰尘,但鼻子和眉骨的高度改变不了。 再结合芜水这块偏僻的灰色地带,很快就能猜出来这是那个在昌谷别墅出现过的调查记者。 感受到对方也在暗暗打量的视线,顾星阑抿嘴一笑,问道:“你叫什么名?我先说,我叫顾星阑。” 说到姓的瞬间,对方又僵住了,不细看看不出来。 顾星阑又补充道:“我家就住在这附近,最近行情不好,不仅公司裁员,现在连房租都快付不起……”说到一半,感伤般,他拿起一边的啤酒易拉罐。 “嗞”地一声,白花花的泡沫从易拉罐口涌出来了一点,被顾星阑收尽口中。 接下来,他就好像把对面的人当成免费的情绪垃圾桶一般,生活的各种不顺,一尽脱口而出,讲到家里的小孩贪玩老是不上学时,还闭着眼长叹气…… 世界上或许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唯一区别他们的方式,就是他们的性格和生活圈。 更不用说这两个排除双胞胎的关系,是阶级、性别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chapter109 “你好可怜。” 顾星阑说了许多,没想到对方听完后跟他说这个话。 野人江楚峥,一口都没动桌上的牛肉面,垂着头,头发掩住了神情,接着道:“我也好可怜,我是从老家被带到这里的,现在身无分文,已经在这附近的大桥睡了好几天。” 顾星阑:“……” 这说得还有模有样。 要江楚峥真是个野人就好了,可惜不是,收集不了信息,更别提还要提防着对方觉察他的身份。 “听你这么说,你几天没吃饭了?” “嗯。” “那这面你怎么不吃?” “我吃不了辣的。”江楚峥晃着头,灰尘乱飞,诺诺道:“而且我身上也没钱。” “砰”地一声,老板端着面,把面放在桌子上,打断了两人,尤其是对着野人。 “你吃完该上哪上哪去,别来我这里讨。”语气又冲又急,一脸嫌弃。 让一个长得正气十足的老板频频气闷,顾星阑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把老板气成这样?” “我肚子饿,这附近又没有食店,只能过来求老板给我煮一碗素面。”野人一边说,一边垂头丧气,末了还摸着肚子。 露出来的手臂,骨瘦嶙峋,一点肌肉可言地方都没有。 乖乖,上次见到还是一身的腱子肉,一拳掀翻桌子都不是问题。 可现在,比他还瘦,真不得了。 “你要想吃东西,可以去附近的屠宰场,那里有现成的肉,去那里打工说不定还能吃点。” 虽然不知道这个记者想调查什么,不过不失为一个可寻求帮助的对象。 “屠宰场?”野人捻了捻手指,而后看向他:“我倒想去,可是那里没有招工……” “你会点什么?” “我叫李江,是从宁乡那边过来的,会、会砍柴火,还会养猪放牛。” 顾星阑听了莫名觉得好笑,这大记者沉浸式玩变装? 不过,也证明了了望社会派人过来一定发现这块地方出现了什么问题。 “老板,你说你在这开店拿肉是往屠宰场拿的?”顾星阑朝着老板问道。 老板看过来,嘴里叼着烟:“你想干啥?” “是从那里拿的吗?”顾星阑不厌其烦,又问了一遍。 这下老板反而厌烦了:“是又怎么样?” “我也想开家店。” 话音落下,空气都停滞了。 “开店?!” 老板“腾”地一下站起来:“你小子过来抢我生意的吧?!” 顾星阑抚着袖子,站起来:“不瞒您说,您的面太辣了,这附近不应该只有辣这一种味觉,我觉得应该多元一些。” 他不会做饭,但他有技能卡。 既然不能进去屠宰场,那只能通过别样的方式。 “你有兴趣吗?我缺个打下手的。”顾星阑问对面坐的江楚……李江。 李江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了许久,久到顾星阑已经默认对方不愿意时,听到:“好,你、你……就是我的再世恩人!” 话罢,甚至听到对方哽咽的哭腔。 不知道这个大记者扮演的是什么人设、调查对象又是什么,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到许牧风,然后拿竹条狠狠打一遍手掌心,好叫这小孩长记性。 系统:[那任务对象怎么办?] \"早上和晚上的时间都是黎和泰专属。\"顾星阑在心里道。 节目将近,他能怎么办?只能先这样。 说不定还能让黎和泰过来打下手。 愣神之际,就听到一阵闷笑声。 老板像是被他的话逗笑。 “辣?这里都是外地人,他们都喜欢,就爱这个味,不管你想干什么,最好不要过来混这趟浑水。” …… 从面店出来。 后面还跟着一个大挂件。 顾星阑转过去:“李江,你跟我说说,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这个人会告诉他吗? “我来这里三天了,那个老板一直不给我吃素的面。”李江似是很委屈,道:“你是这里的本地人吗?” “不是。” 听到这话,李江沉默下来。 气氛微微怪异。 他要是说是,指不定被套话和调查,这记者怕是看出他和某个别墅的女主人长得像,才会花费心思在他身上。 虽然原主本来就不是芜水本地人。 “其实,我是来找小孩的。” “小孩?” 顾星阑点点头:“我领养的小孩,现在被他的原生父亲卖去当童工。” “童工?!” “对,现在我急需要去屠宰场里面,可惜没什么门路。”顾星阑摇摇头。 直接把事情告诉这位大记者,旁敲侧击,看一下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可惜……李江那张被灰糊了一脸的面庞,看不出什么表情。 “你怎么知道的,不应该啊,俺宁乡那边都没有童工存在了。” 顾星阑拿出刚刚在树上录下来的视频:“童工的证据我没有,但是我有他们非法虐待老人和限制人身自由的证据。” 视频放到李江面前,李江讪讪地笑出来:“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俺又不懂这些。” 可当视频播放键摁开时,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人瞬间拧起神,眼睛一眨不眨,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屏幕。 直到视频播放到底。 顾星阑收回手机,轻声道:“我想直接报警……” “不能!”李江突然出声打断。 他挑起眉,语气带着疑惑:“为什么不能?” 手机里的证据很直接,打人的员工就穿着员工服,足以成为直接证据。 这个江记者的反应很大,他现在至少可以确定江楚峥不是来调查童工、侵犯人身自由或非法虐待之类的东西,应该是有更深层次的调查。 至于不让报警,应该是不想打草惊蛇。 但这可就让他难办了。 毕竟他只要收集足够多的证据,然后报警,就能趁着警方搜查的时候混进去找许牧风。 而现在,他还得花费精力和这个记者周旋。 必须要把他的女装身份隐藏好! “你难道不怕被报复吗?那可是一个大厂!你没看到吗,外面巡逻的保安又壮又高,脸上还有疤,一看就是从牢里出来的,要是断人钱财,他们一拳就能打飞你我!” 只见李江带着一口乡音,不断说着报警的坏处,末了,听到:“不如这样,我帮你找你想要的孩子,但你必须答应我,开店接应才行。” 怎么个接应法? 脑子转了一圈,他很快就想通了。 外卖员是混进去的最快方法。 这记者比他来早三天,想必摸清很多事,既然不让他报警,说明里面可能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最棘手的就是互相勾结的问题。 “成,我答应你,但我最多只有三天的时间。” 三天,黎泰贺一定在国外。 节目组拍完第一二组的嘉宾才会轮到他。 至于丁秀雅,如果是梅毒早期,刚好够打一针苄星青霉素,这样,遇到许牧风,他才有把人叫去拍节目的筹码。 时间都很充足。 chapter110 想好一切事情后,顿觉眼前一片光明。 顾星阑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身后的人:“李江,你要来我家暂住吗?” 他只是客气的问法。 如果这个记者手头还有一些需要调查的事情,就不会答应他,但如果调查不到什么东西、没有头绪,那么这个记者就会: “可以吗?” 语气带着丝丝半信半疑,又混着期待,只见李江说完,便扭扭捏捏,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破碎的衣服。 即使满面灰尘也抵挡不住的可怜:“我能给你做家务……” 顾星阑如沐春风,笑着看向对方:“当然可以,我家随时欢迎你。” 这大记者怕是也怀疑他的身份。 毕竟他和黎家家主的夫人除了性别和阶级不一样之外,身形、声音、面容几乎都一模一样。 回到幸福小区,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黎和泰中午在学校吃,倒也不用他费心再去一趟昌谷别墅。 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 就连玄关处,还放着一张微微褪色的照片。 “哇……”李江进了门,似是忍不住,唤出了声,一脸拘谨,连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 而顾星阑,娴熟极了,从茶几下面掏出茶杯,很快就给人沏茶。 实际上,他心里对这间新房子也没有底。 柜子里的茶和茶杯还是他刚刚在摆弄盆栽的时候看到的东西。 “你先喝茶,我给你做点饭。” 顾星阑倒完茶,刚想起身去厨房,结果就听到对方略带调侃又拘束的话语:“你好像很信任我呢。” 话音落下,顾星阑瞬时不可避免地放大瞳孔。 ……对啊,他刚刚心里分析的时候,几乎都是把对方放在记者的位置上看待。 要不然就是“江楚峥”的角度。 可面前站坐在他屋子的人,是陌生的流浪汉李江。 空气陷入了沉寂。 顾星阑站起身,一动不动。 “李江,你说你是从宁乡被人骗过来的对不对?” 第一步,转移话题。 或许是他身上的气势突然转换,把沙发上的人惊得正襟危坐。 “对……有什么问题吗?” 第二步,胡言乱语、真假混说。 “其实我找你过来,不单单是为了让你帮我找到小孩,更希望你以后能留下来。” “什、什么!” 李江瞪大眼睛,连连双手抱胸:“我没有那个想法!我不玩那个!” 他还没到第三步呢……不得不说,这大记者该装傻时就装傻,毫不拖泥带水。 顾星阑没有理会,似是很苦恼,自顾自地说道:“这小孩是我领养不久的,对我不亲,现在他生母的身体出现状况,居然不惜去打黑工赚钱,你说我又不是不拿钱给他妈治病?你说是吧?” 话落,李江怔住了一瞬,轻声问: “你要我找的小孩长什么样?” 提到这,顾星阑微不可察地看了一遍周围。 这里哪里有许牧风的照片。 无奈,只能叹着气:“那小孩根本不给我拍照的机会,我自然也遵从他的意见,所以……没有照片。” “如果是这样,那我无异于大海捞针。” 要在屠宰场那么大的地方,找一个不知道长什么样的人,自然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没关系,你记住他的名,他叫许牧风……”顾星阑从日历撕下一张纸,拿着桌上的圆珠笔写下来,末了,用笔盖点了点下巴:“人像的话,我明天早上拿给你。” “好。”李江刚局促地应完,肚子就响起咕咕声,环绕在大厅间。 听得顾星阑失笑:“我给你做点东西。” 出租屋的冰箱,几乎被食材填满,看不到一点缝隙。 顾星阑从里面拿出两颗空心菜,还有一块肉。 手触及到食材的瞬间,脑子里极快给出反应,浑身都燥热起来。 “今天喝点粥吧。” 顾星阑兴致盎然地转过头,却看到沙发上的人一眨不眨地看着墙上挂着的老电视,完全注意不到他这边。 “咣”地一声。 厨房门被关得严严实实。 他悄然地拿出手机,发信息给房东。 “你要是想那块地方拆迁,最好带丁女士去医院,费用我来出,两点我要收到准信,放心,不会因为你跟丁女士说一句话就患上病,事成之后,辛苦费少不了你。” 对待这个房东,自然是软硬兼施。 消息发过去一秒,顿时显示已读状态,可对方却没有回什么信息。 “你把丁女士送过去芜水人民医院打针,费用我来报销,如果不是丁女士争取到拍节目的机会,你也不可能知道拆迁的事?对不对?” [顾老弟!我这下午有点事啊!!要不您还是找别人吧,怎么样?我来给你出这辛苦费,你去?] 这个人精! 顾星阑握紧了手机。 这房东精明惜命,可许栋那个赌徒又不能相信。 但他下午就要忙活店的事情,时间紧迫,根本分不出多余的心思。 头脑一阵阵乱麻互相交缠在一起,惹得顾星阑紧蹙眉头。 “我去吧?” 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把顾星阑的专注打了个稀碎。 着实把他吓了一大跳。 他迅速转头看,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穿干净白色长袖蓝色休闲裤、脚踩运动鞋的人。 “林、林承安?” “嗯……要不是看到你人,我还以为你家进小偷了。” 小偷意有所指。 林承安的视线莫名带着压迫性,黑压压一片。 或许是这人刚好把头顶的电灯泡遮得严严实实的原因,带着无与伦比的阴暗和威慑,令人不适。 顾星阑侧过头,避开对方的视线。 “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林承安从双肩包里拿出一瓶牛奶,放在柜台上面,脸被眼镜和刘海掩住:“我真是越来越不认识你了,你像变了人一样,平时爱穿的名牌也不穿,现在还莫名其妙多了一个领养的孩子,明明你……讨厌小孩不是吗?我真是看不懂你。” 这人进来,说了一大堆话。 偏偏还是质疑他的话。 甚至他还从里面听到怨气。 怕是黎泰贺派人过来装修这间房子的时候,根本没避着邻居,吵到这个复读生。 不然想破头也不知道这个邻居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语气来质问他。 “你怎么进来的?”顾星阑动了动喉咙,脸上带着探究的意味。 这个人的脚步没有声音。 连开厨房门的声响也几乎没有。 足以证明这个的身手不简单。 这是他和黎泰贺相处下来的经验。 林承安……也是原主人际网里面的人之一。 不论对方问这些问题的目的是什么,就现在而言,他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证明他的性格转变,不然,怕是会被怀疑。 ……对方沉默着,似乎执意要他回答刚刚的问题。 “我最近傍大款了,行了吧“?” “还有那个孩子,我拍节目就需要他,领养完我就扔了……” chapter111 原主的性格,他只能通过手机窥得见一点点的底细。 其实他说这话,心里也没有底气。 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 林承安停顿了许久,像是在思考他的那两句话,末了,扶了扶眼镜,轻道:“对不起,我迁怒给你了。” 闻言,顾星阑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姓林的人。 “复读失败?” “嗯。”林承安转过身,背影说不尽的落寞:“你装修也就算了,连人也联系不到,今天成绩出来……我和我的志愿失之交臂。” 这是在怪他吗? 顾星阑拿不准,细想了一下。 貌似黎泰贺派人过来修整这间屋子的时候,确实是林承安在备考期间最重要的时间段。 “顾星阑,你知道吗?因为你,我现在又要重新复读一年……”林承安背着他,微微转头。 头顶的昏黄光线如浓稠的液体般倾洒而下,把镜框的黑影拉得极长。 微微勾勒出一抹诡异的弧度,显露出被照的人阴晴不定。 复读失败,似乎对这个人的打击很大。 而现在,对方把负面情绪转嫁于他。 顾星阑捻了捻手指,摸不清对方的意图,试探道:“人生不止这一条路可以走,如果这已经让你感到极其的疲惫和痛苦,不如换个方向?也许会有不一样的风景。” 对方无动于衷。 “不如你先跟着我走一段路?”顾星阑用开玩笑的语气。 他现在能用的帮手只有江楚峥,关键还是不确定的那一类。 不如再招纳一名。 可没想到,他玩笑般的语气,一下子就激起了某人的应激反应。 那双隐藏在镜片背后的眼睛猛地射过来。 里面投出来的眸色猩红一片,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太攀蛇,稍不留神就能把人的性命收去。 顶着这道不满的视线,顾星阑没有任何退缩。 直直地回视对方:“有时候,坚持不一定是勇往直前,适时转身也是一种智慧。” 大概是职业病又犯了,顾星阑只想把这个一直碰壁的人叫回来。 “你可以暂时跟我转换一下心情。” “你什么都不懂……”林承安站直在原地:“我付出了那么多,怎么可能割舍得掉?如果你是我,你难道能放过近在咫尺的胜利吗?” 林承安似乎执着于某个高校。 看到这副场景,脑海里莫名想起了前世他为了考国内心理专业最好的院校,不惜放弃所有的……忘了…… 记忆迷迷糊糊,但他知道自己也绝对付出了常人所不能想象的努力。 如果努力得不到回报,他大概也会道心破碎。 “林承安,不管怎么样,你现在已经快入魔了。”虽然对方和原主的关系,具体到那一步他不知道,但是他可以作为一个小小的过来人给予建议:“你现在就像一块弹簧,如果不松一松,以后都韧不起来,更不用再提弹跳得更远的事情。” “……所以,跟着我干吧,三天的时间,一定让你尝到努力就有回报的感觉。” 顾星阑的双眼炯炯有神,比头顶上的电灯泡还明熙。 要现在是一场虚幻的梦境,顾星阑的后背大概会长出一对又长又雪白的翅膀。 而直面这般光翼的人,久久站着,垂下的眼睫轻颤,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 林承安又扶了一下眼镜,语气松下来,哪里还有什么压迫感:“我就是很长时间没见到你,这瓶牛奶……你不喝的话记得放冰箱,我刚买的,保质期三天,至于丁秀雅,我认识她,我过去帮她吧。” 听到这话,顾星阑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有人帮忙肯定效率高。 “我现在先发给你三千,你记得把医院打针的收据单收回来。” 这是他带回许牧风的筹码之一。 一只苄星青霉素的价格有高有低,最高不超过一千,根据丁秀雅的患病时间,现在应该是早期。 早期的梅毒是可以完全治愈的,需要连着几周注射一次。 只是大多数人对性病闻风丧胆,也惧怕外人的目光,所以以为得了便无药可救…… 这些还是他接触过一个类似的心理病人而知道的东西。 “可以的话,不要用奇怪的目光看待丁女士,她只是一个普通人。”顾星阑把正准备出去的人喊住。 这番话引来对方的从进门来露出的第一个笑容:“我和她关系不错,不会因此而歧视她,大家……都是普通人。” 顾星阑应了一声,对方这才匆匆离开。 没了外人,屋内的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顾哥,他是谁?” 原本看电视的人,不知不觉躲到了厕所里面,现在才出来,虚虚地趴在厨房的门框上。 这记者明明就在厕所偷听。 厨房和厕所就隔着一道薄薄的墙。 “我也有任务交代给你。”顾星阑笑眯眯。 这位可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野人。 “咱们这个买卖注定赔本,你去最近的农贸市场,采购最新鲜东西,我会把清单发给你。”他抬眼看向李江:“你会刷卡吗?” “当、当然。” “我把这张卡拿给你。”顾星阑掏出原主的银行卡:“密码是六个一。” 听到这,李江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隐藏在眼后的怪异简直快要溢出来,下意识问道:“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李江,我这个人讲义气,我已经把你当弟弟了,知道吗?” 语气带着仿佛上一世就结下来的缘分、连关羽见了也甘拜下风的即视感。 彻底把李江说得愣在原地。 “顾大哥,你在我老乡,是要被骗得连裤衩都不剩的人。” “咳,家里的钥匙也给你,记住,无论什么东西,你都往新鲜的买。” 末了,顾星阑拍了拍面前人的肩膀,语重心长:“你买完回来就能吃热乎的粥了,我这边还有事要办,估计晚上才能回来,你自己要是没其他事干,去外面耍也行。” 电板煲有些岁月的痕迹,发出细微的哼声,慢慢喷涌出来出来的雾气,就是独属于这里的人间烟火,带着不自知的温馨。 尤其煮饭的人。 穿着一身米色围裙,细碎的头发遮不住眉眼,那双眸,可能看谁都蕴着足以溺毙人的柔意。 “好……我会等你。”李江不由自主地喃喃道。 早就把刚刚问林承安的事情忘得烟消云散。 “砰”地一声,门彻底关上。 人走气息还在。 空气弥漫着某人独特的体香。 ……会有两个人连身上的味道都一模一样吗? 在厨房里杵着的李江,面容不知不觉暗沉下来,视线从地板,慢慢转向那人离开的方向。 chapter112 原主的工位已经被清空了。 顾星阑打车过去原主的公司,这是他第二次过来。 小小的写字楼挤在两边的大厦中间,但谁也不会看轻这栋建筑以及背后的老板。 前台的人异常俊美,吐露出的话却冰冷极了: “先生,您有预约吗?” “抱歉,我是这里的前员工,过来拿离职证明。”顾星阑直接亮出和孟关赫通信的记录。 前台见到那串号码,又正着声问了一遍:“对不起,如果你要单独见孟总,需要提前预约。” 前台似是认出了他,但没有就此为他联系孟关赫的助理。 同为打工人,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 顾星阑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退到旁边,低头看着手机里的号码。 明显是私人电话…… 孟关赫居然会用自己的私人号码打给他。 他回拨过去。 很快,手机那边接通了。 顾星阑放到耳边。 里面传来了一丝细微的喘息声,不规律且放纵。 他连连用手捂着手机底部,生怕被外人听到,轻声问道:“孟总,您没事吧?” 实在是里面的喘息很难不让人错会。 [谁……] 话没说完,一个陌生且娇俏的闷哼声从里面飘出来。 这下他要是还装不知道,就枉为他作为一个身体健全、需求正常的成年人! 顾星阑只觉得这电话就不该打过去,眼睛只能看着鞋尖,等到手机里的声音慢慢平复下来,他才道: “孟总……您这是感冒了吗?” 话音落下,对面突然静下来。 [顾星阑?] “嗯,您现在有空吗?” [你直接上来。] 电话那边说完,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很快便挂断。 …… 来到原主熟悉的地方,人设辅助器开始泛起淡淡的酸涩。 尤其是他一想到离职,心底那股酸涩感,很快就化成了苦闷,惹得他浑身难受。 顾星阑等到前台放话才去到电梯口。 门一打开。 电梯里面的几双眼睛直直朝外面射过来,看清后,里面的人皆一顿。 眼看电梯人满,顾星阑没有打算进去。 忽而,一道声音,几乎从人群里面冲破而出:“顾星阑!” “妈的,真的是你,你这几天为什么不回我信息?我都给你打了多少电话?!” “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 路宜年丝毫不在意周围不适的警告声,人挤人,从里面径直冲出来。 视线触及到顾星阑的瞬间。 差点没以为眼睛出问题。 “顾……顾星阑?”路宜年到嘴边的话突然断断续续。 这个人,怎么变得这么好看了? 之前也好看,他看了几年,习惯得不能再习惯,没觉得有什么。 但现在!这跟整容了差不多! “你、你脸上的那几颗半永久痘印怎么不见了?” 路宜年凑得极近,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看着面前的人。 乖乖,这人从头到脚,无一不是在发光。 感觉春天又要来了,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大概是不小心匆匆看了一眼就会心醉神迷、寝食难安,被剥离魂魄的程度, 想到这,路宜年忍不住抬起手,往面前这人的脸上捏了一把。 指尖的触感温热真实,不是泥,更不是泡沫! “好久不见。” 顾星阑笑着制止对方还想再更进一步的动作。 这是原主的好友列表里面唯一设置了特别关心的对象。 “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意识回笼后,一股无端的火气又慢慢冒出来。 两百多条信息!八十多条电话! 越想越气,路宜年直接握着拳往顾星阑的胸口捶下去。 这力度实打实。 痛得顾星阑顿时“嘶”了一声。 见状,捶人的人蹙起眉,嘴也忍不住撇起来,故作凄凄道:“疼吗?” “疼……” “疼就对了!” 语气又一改刚刚的凄切,路宜年上手抓着顾星阑的双肩。 十指近乎深陷进肩肉里。 “要不是最近工作忙、要不是你那个几万的微信步数,我都怀疑你被绑架了!!” 担忧快要从路宜年的脸上溢出来。 这是实打实地关心原主。 顾星阑带着歉意的眼神看向对方,试探地把肩上的双手收下来,而后拍了拍对方的手。 “你忙我也忙,抱歉,是我不对,这几天没来得及看手机。” “你忙?你有什么可忙的?现在公司的业务全让那些新人分完了!” 路宜年恨铁不成钢,愤愤道:“别说小节目的主持,就连出镜头的打杂也没有你的份!” “嗯,所以我被辞退了……” 脑子里转了一圈,顾星阑组织了一下语言,把孟关赫对他说的话全盘奉出。 听完,路宜年僵硬在原地,脸霎时就白了。 “老、老总把你裁了?” 似是不相信,又补充了一句:“你没骗我?” “没骗你。” 顾星阑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是过来离职证明。” 刚刚还被气得面色红润的人,现在晴天霹雳,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不、不行……” 路宜年有些恍惚,拍了拍脑袋:“那天晚上,你们从酒店出来,孟总有没有让你干别的事?” 意有所指。 顾星阑摇摇头:“他把我送回家就没了。” “把你送回家?!” 路宜年拧起眉,嘴巴又喃喃地复述了一遍,刚想再说些什么。 “先这样吧。”顾星阑打断道:“我还要去孟总的办公室问问情况。” 至少拍节目的合同已经签了。 只要他把许牧风逃跑的事瞒下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在节目收官之后,他就是昌谷别墅的佣人,也不用再当什么主持人…… 念头一起,从心脏向外扩散,整个人突然生理性发麻。 电光火石之间,从内而外突起的痛险些把他的五脏六腑刺个对穿! …… 系统:[宿主!] 顾星阑捂着胸口,凭借着旁边的人才不至于倒下去。 口腔里已经能感受到令人发慌的锈味。 “……系统,人设辅助器是怎么回事?” 这个东西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问题,现在回到原主的公司,就像死灰复燃一般,已经达到他不能忽视的程度。 系统:[宿主,虽然你是身穿和魂穿,但你借的是原主的身份才能在这个世界生存,所以……你在接触到和原主有关的事情时,你就是原主,本系统建议宿主最好按照人设行事,主要是,本系统管理不了您体内的人设辅助器。] 顾星阑闭紧眼睛,不断深呼吸,用最大的毅力挺着双腿。 原主的人设? 是指手机里无数条聊骚对话和半夜三更陌生人打给他的落聊视频?还是千奇百怪的自拍图和数不尽的奇怪私人账号?又或者成千上万的自动支付会员?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每个月莫名其妙扣了银行卡一百多万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很难想象原主嫁给黎泰贺后是怎么苟到后期的。 他现在还没待一个月,就已经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别说享受,他能有八个小时的睡眠都算他命长。 “我去帮你拿。” 脑海里转移注意的思绪被路宜年打断。 路宜年似是带着决绝。 不等他拒绝,就已经被扶到了休息室。 身体一碰到沙发,顾星阑就开始蜷缩起来,尽量不让自己痛出声。 可攥成拳头的手突然被拉出去。 蹲着的路宜年,握着他的手:“顾星阑,我知道你也不好受,只有我才知道你为了走娱乐圈花费了多少心血,我会帮你想办法。” “你……”刺痛依旧密密麻麻地在体内穿梭,顾星阑想拉住对方。 可人已经走出去,完全不给他出声的机会。 chapter113 担心则乱,这大概是路宜年的真实写照。 可顾星阑真的要去问清楚孟关赫为什么无端端炒了他。 他心里的想法是,辞退他对节目利大于弊。 比如被公司裁员后穷困潦倒的小员工为了抚养一个年纪尚小的小孩而孤注一掷选择报名参加节目。 这样大概也算是节目的一个看点不是吗? 还能避免剧本的舆论。 “我要当大明星。” 顾星阑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一番话,可体内还是疲惫不堪。 人设辅助器并没有因为他这一番话而消停。 不知道过了多久。 体内蹿来蹿去的疼意终于稍稍缓下来,顾星阑艰难地起身,从桌上颤颤巍巍地拿起水杯。 结果,耳边响起外面锁门的声音。 休息室的门是单向玻璃门,外面看不到里面,而里面看得到外面,当门一锁时,它就彻彻底底变成乳灰色,无论从哪一边看都看不到。 从外面进来的路宜年垂着头,看不出什么神情。 手里攥着的白色单子。 这不是离职证明又是什么呢? “路宜年?”他抬起头,看向对方。 气氛有些奇怪。 “老总跟你说了些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 顾星阑思忖片刻,道:“其实我是去拍节目了,你上次让我好好抓紧的机会,你还记得吗?” 话落,路宜年还是一副沉默不语的模样。 那副低垂的模样仿佛蕴藏了极大的心事。 这去了一趟不过一刻钟,怎么回来像变了个人一样。 直到他喝完一整杯水,对方才出声。 “星阑,你是我领进圈的,我有必要对你负责……”声音带着丝丝的沙哑,过来的脚步也有些踉跄。 那几张白色单子被放桌上,很快,路宜年很快便背过身去。 顾星阑看不到一点。 更别提这人染了深栗色的烫发。 发丝略显凌乱地散落在右脸脸侧,晦涩、暗沉。 “宜年,你先等等。”顾星阑叫住对方,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可对方一直不转过来。 视线里的人到门口时。 “我先发三百给你,你不够再跟我说……我还有事要忙。”说完,路宜年头也不回地走出门。 “吱”地一声,关上门的瞬间。 顾星阑艰难地坐起来,眯起眼睛定睛一看。 硬是从那丝丝缕缕的发隙中看到一抹微红。 他早上才打了某人的巴掌,怎么会不知道那抹微红是什么造成的情况? 路宜年被人扇巴掌了? 想到这,人设辅助器几乎快要炸裂开来! 每一下刺痛几乎都敲在他的神经上。 身上又开始新的一阵物理疼痛。 顾星阑拧起眉,双手紧紧抱着自己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嘴巴不断地喘着粗气。 系统:[宿主,这或许跟第二个隐藏剧情有关系。] “第二个隐藏剧情是什么来着?”他强忍着痛,转移注意力道。 系统:[探索原主失身的秘密,大概跟原主的过去有关系。] “目前进度多少?” 系统:[百分之一。] 这百分之一的触发还是从一个保安口中说出来的话。 凤凰男和原主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原主十二任前女友,顾星阑硬是清醒了一瞬。 原主莫不是对某任女友吃过软饭? 系统:[本系统有预感,第二个隐藏剧情会在宿主拍节目期间会有质的飞跃。] “借你吉言。”顾星阑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 从公司出来后。 外面已经云开雾散,可惜快傍晚,看不到云霞。 顾星阑满头大汗,眼皮快撑不起来,从兜里慢慢掏出手机。 新信息里面,是路宜年发过来的三百块转账,以及一条:[等这阵子忙完,我会带着好消息去你家,你记得不要乱跑,要是缺钱了,跟我说(比心)(比心)] 路宜年的生活条件比原主好那么一点,人也比原主踏实。 看完这条信息,内心莫名有股冲劲,顾星阑忍不住提起嘴角。 点起转账后他再回一个表情包。 想到那抹红印……路宜年挨的巴掌会是孟关赫打的吗? 他纵使心里想上去孟关赫的办公室质问。 可路宜年既然不想让他知道,那他秉持着朋友的身份也得尊重不是? 于是,顾星阑拐弯抹角,发信息给孟关赫:“孟总,您为什么裁了我?节目怎么办?” 那边似乎已经忙完事,不到三秒就回了他信息:[拍,节目收官后你继续回来上班。] 他还想旁敲侧击,很快,对方又发过来:[这件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节目有剧本是行业内的共识,但这条共识不能捅到大众眼里,而且还要避嫌。 尤其是这个节目……要达到某种目的时。 系统:[宿主,你在思考什么?] “我在想第二个隐藏剧情。” 以路宜年的性格,对公司老总大概是不会冒着被辞退的风险质问。 很大可能是去找其他人。 如果他要推动第二个隐藏剧情,不如把原主唯一的朋友作为启子。 这么一想,心里那股冲劲又消退了一些。 顾星阑仰天长叹。 别人待他掏心掏肺,而他只想着把对方当成隐藏剧情的棋子。 系统:[宿主,不会有报应的,您自己不也说吗,这是个游戏。] “叮” [你在公司吗?] 林承安发过来的信息。 脑子里的思绪被打断,紧接着肩膀一重。 来人正是林承安。 头顶上待着初秋的银杏落叶,静静地隐匿在细软的发顶上。 林承安不知道在原主的公司外面等了多久,此时抬着右手轻拍在他的右肩。 “你头顶上有叶子。” 顾星阑指了指对方的头。 林承安晃了晃脑袋。 树叶还是静静地待着,就如这人出口的语气:“你帮我摘下来吧。” 原主和这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连原主的公司都知道,会有这么熟稔吗? 他抬手随意往人的发顶一挥,不经意道: “你怎么会和丁女士认识呢?” “嗯,我和她在小区里算是比较说得上话的,她人很好。”林承安微微提起笑容。 说得话,哪方面的话? 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往农贸市场的方向走。 等到和李江汇合时,三个人提着大包小包往城中村的方向走。 等到他回去,制作菜单、打印宣传单、定位定点选择露天摆摊的位置,清洗大锅小锅、清洗食材……天色早就已经被黑墨吞噬。 三个人忙东忙西,一个人恨不得分成两个人,直到最后的东西清理完毕。 顾星阑手脚发软,撑到沙发边上,一沾即睡,毫无知觉。 chapter114 凌晨。 李江在房间里,眼皮微抬。 周围没有开灯,只有“噗叽噗叽”的水声。 外面的沙发在干什么? 这不需要他猜。 如他所想,李江放轻脚步,慢慢走到门口。 掩着的门缝,透着一个蹲在沙发前的人,那人手上动作不断,依稀还能看得到那腌臜物。 李江沉着眼看向外面。 一个像宝石璀璨的人出现在毫无价值的流沙里,无怪吸引这些怪癖的人。 “砰”的一声,李江往门板轻敲了一声。 力度虽轻,却足够让外面的人听到。 突兀的声响并没有让那人停下动作。 甚至继续肆无忌惮地自娱自乐,还若无其事地往他这边看。 这就好像一只发情的公狗在母狗周围不断标记地盘、急不可耐地口吐白沫、陆陆续续发出警告的闷吠。 门被打开,李江脚步无声,慢慢走到沙发前,双眼轻蔑地往下看。 可戴眼镜的人一点注意力都没有分出一点。 “你知道你这是犯法的吗?” “是吗?” 戴眼镜的人,用着颤抖的手摘下眼镜,带着赤裸裸的挑衅往上面看:“这是我的私有物,不算。” …… “醒醒……” 肩膀处带着轻微的拍感。 顾星阑只觉得到处酸痛。 是刚刚拿刀切肉的后遗症。 技能卡的作用下,他一拿到刀,忍不住,把全部的肉通通剁碎,完全不受控制。 切完肉切菜,高度持续一个多小时,手臂的肌肉简直要撕裂开来。 现在让他再拿刀,他是彻底拿不起来了。 “现在……几点了。” 他记得睡前是九点,本来只想着睡十分钟就回昌谷。 可手机的铃声似乎没叫醒他。 头顶略微刺眼的灯光,直白地射下来,让他无所适从。 “林承安?” “是我。”背着光的人倏地低下头。 两只眼睛一只嘴巴的人脸猛地放大,挺翘的鼻尖几乎要戳到他。 看清人后,顾星阑差点没被惊出声。 江……江楚峥。 这人就这么洗完脸,连任何伪装都不做。 这张过分干净的脸几乎和别墅里的优秀记者重合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女装马甲成功保住? “你不是进屋睡觉了吗?” 顾星阑扶着额头,艰难地从沙发上撑了好几次,蠕动得像沙虫都没撑起来,后背近乎粘在沙发面上。 “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对方没有回答他,而是道了一个略微熟悉的问题。 嗯?怎么又是这个问法。 系统:[宿主,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全身不舒服。” 他在这间房还是第一次睡。 顾星阑环视一周,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而后又低头一看。 !居然连手上戴着的袖套都没摘。 红色的袖套上面,已经凝固成几点斑驳的油脂。 他连忙拆下来,又问了一遍:“现在几点了?” “凌晨一点。” ! “什么!” 沙发上的人垂死病中惊坐起,“唰”地一下,整个人从沙发滚到地板下面,声音又沙哑又破音,惊道:“你怎么不叫醒我?!” 问出问题后,他真觉得自己睡傻了。 “我现在还有事,明天见。” 只见滚下来的人双眼瞪直,脸拉得老长,神色匆忙,两只脚直奔门口。 “砰”地一声,最后只留下一扇关得严严实实的门。 …… 凌晨一点。 他在城中村打不到车。 思来想去,脑海里出现那张带着憨意的脸,顾星阑试探地打给对方。 “宋正思,你睡了吗?” [顾大哥?!] 电话那头有水声,从上往下不断响起。 明显是在洗澡。 “你现在有空吗?” [顾大哥,我洗澡呢。] “你要是有空,能开过来泉陆商城吗……我在商场里面睡过头了。”顾星阑脚步不停,顶着微冷的风穿梭在夜色之中。 [……你还真是不让我拒绝的机会啊。]电话那头已经响起搓泡泡的声音,混着一道乡里乡气的口音:[成,我今晚没吃饭,我过来载你,你给我整个宵夜。] 算得真清楚。 “好。” 话完,顾星阑挂断,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凌晨的风没有方向,肆意乱撞,吹得衣角咧咧作响,好似在喧嚣着这无人回应的死寂。 那人很快。 开着一辆豪车几乎疾驰在一座座冰冷巨兽之中。 从芜水的东面到西面,贯穿芜水江,一来一回。 等到顾星阑回到别墅时,已经快凌晨三点。 “这已经是我开高速最快的时间了。”宋正思打着哈欠:“顾大哥,我现在想睡觉,但你这顿宵夜欠我的,得还。” 到了目的地后,他反而没有那么急,道:“你想什么时候吃都行,一句话的事。” 说完,顾星阑便穿过院子走进别墅里面。 静,静到开门也有细细的回音。 他看了眼垃圾桶。 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垃圾,就是没有外卖盒。 傍晚他明明给别墅订了外卖,可依着姓宋的人刚刚说的话,明显不知道外卖的存在。 这意味着,那位不怒自威的管家也没有吃到外卖。 想到这,顾星阑叹了口气。 明天少不了挨对方一顿批。 系统:[宿主,你还刷时长吗?] “……我还有多少?” [十二小时。] 还有十二小时他就要死了啊。 顾星阑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那道幽深的甬道。 甬道口泛着冷气,如镜般的瓷砖借着月光,反出他那张略带扭曲的脸。 周围静悄悄,顾星阑在心里道:“不刷了,明天再说。” 为了节省时长,他又一次悄无声息地走到黎和泰的房门前。 像一个偷窥者,默默地趴在门前,用着诡异的动作,偷听着里面的动静,而后又暗暗地抬起手摸上门把,悄然扭开。 黎和泰……没锁门。 他屏住呼吸、踮起脚尖,一点一点地打开门。 门缝透着一张床,映入眼帘的,是一道背影。 对着月光的孱弱背影。 似乎是听到声响,那颗头慢慢转过来。 四只眼睛在半空中相撞。 凌晨三点,他偷偷进别人的房间,而房间的主人没有睡觉。 这一刻,违背公序良俗的不耻之心达到顶峰。 顾星阑动了动唇,斟酌着语句,到最后还是半点话都没说。 既来之则安之,他伸进一只脚,慢慢走进来。 顶着那双平静如死水的的目光,他坐到黎和泰的书桌边上。 外卖? 书桌上是冷掉的几盒外卖,没有人动过,包装盖蒙的雾气几乎让人以为这是白色盖子。 两个人都没有出声。 打破寂静的是外卖袋子的咯吱咯吱声,随即便是进食的声音响起。 系统:[h管理员给您发时长任务了。] 顾星阑秉持着浪费粮食可耻的想法,一边用着塑料勺大口大口地扒饭,一边点头示意。 [一百五十六号任务者,请接收: 1.威胁任务对象 2.强迫任务对象 3.打击任务对象 生则赢、败则死。] chapter115 终于,任务来了。 他要是真就不明不白地死掉,枉他排行榜第一名! 拿勺子的动作都变得潇洒起来,顾星阑没有再饿虎扑食,而是细嚼慢咽,慢慢把嘴里冷掉的饭咽下去。 \"黎和泰,你还记得那个姓许的小孩吗?\" 他吃完冷饭,随意把餐盒放在桌上,看向那个一直呆呆坐在床上的小孩。 忽起的人声,在这个静谧的夜晚,并不显得突兀,反倒是如同鬼魅一般的迷迷糊糊。 声音足以让床上的小孩听到。 可对方只是定定地坐着,被月光拢住了整个人身。 背影透露出几抹孤寂感,像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上唯一的棱石块,被海蚀得斑驳也依旧挺立。 见状,顾星阑把手靠在桌面撑着下巴,将这副场景全部收进眼底。 他并不想破坏此时的气氛。 现在这副场景,莫名让他出现少见的心安。 如果长大后的黎和泰也这般安静就好了。 半晌,窗外开着的半条缝又起了冷风,直直地把窗帘往上拱。 张大的帘口几乎把床上的小孩全部吞进去。 直到风停下来,帘子仍裹着小孩。 黎和泰伸手把窗帘拉开。 “哗”地一下,那层层叠叠的窗帘又摇曳回去。 但是身边不再空荡荡,而是多了一个温热的人。 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此时翘着二郎腿,双手撑在床面上。 余光就可以看到那双眼睛,带着说不尽的疲惫感,但里面又毫无暗色。 盛着月光的瞳孔异常清明,仿佛看什么都会让人觉得无端的坦然心宁。 “黎和泰。” 那张嫣红的唇一张一合,慢慢吐露出:“许牧风他不见了,我现在很想找到他,你能帮我画一幅他的人像吗?” 说话时,那只热到不能忽视的手,抚上了小孩的肩膀。 小孩顺着对方掌心的力道,一点一点,被迫转过身。 “我知道你会画画,你说这忙,帮还是不帮呢?” 肩上的力度带着逼迫。 可语气却很平静,静到几乎和窗外飘进来的冷风搅浑在一起,稍不细心,便像风一样吹走。 黎和泰无动于衷,一双幽深的眼眸,和那双暗含审视的眼睛对上。 “凭什么你让我做,我就做?” 罕见的出声,沙哑得如同荒村里腐朽的老式拉风箱。 一时之间,不知道谁的声音更加鬼魅。 “凭我现在是你爹。” 不是插科打诨。 顾星阑说不出那一口妈,因为小孩手里捧着的是一张女人的照片。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是黎和泰亲生母亲的忌日还是生日,亦或是黎和泰本人的生日,又或者女人和黎泰贺结婚的日子? “爹?”小孩平静的咬着字,似乎在思考他说的话,最后,一道诡异的闷笑声从小孩的嘴缝中溜出来。 …… 夜色暗沉。 别墅的某个方位传出诡异细弱的笑声,唯一能和这道声音共鸣的,大概是枝头上倒挂着的猫头鹰。 顾星阑不明白这人在笑什么,但脸上没有显露出任何不耐。 而是维持着探究的目光,径直地注视着略显疯魔、笑得前仰后合的小孩。 至于小孩手里那张微微发灰发霉的相片,从怀里滑出,又滚到床边岌岌可危、快要摔下去。 他抬手把那张木框相片拿起来。 灰尘已经蒙住了女人的眼睛,到处雾蒙蒙一片。 唯一窥得见的,是女人如同蒙娜丽莎一般的微笑。 无论是在小孩怀里,还是在床上,亦或是在他手中,几乎每个角度,都能看到女人的笑。 蓝色的袖子把灰尘擦干净后,里面的笑意几乎灵动起来。 像,太像了…… 如果说黎泰贺和黎和泰是大小翻版,那么女人就是和黎和泰一模一样! 准确的说是和幼年、没有棱角的黎和泰一模一样。 这岂不是相当于,黎泰贺和这个女人是大小翻版? 基因……好强大。 难道这个女人也是黎家人,可为什么姓秋呢? 犹记得拍卖会上遇到的老宅三少爷唤黎和泰的母亲一声秋嫂。 如果姓秋的女人是黎家人,又要怎么解释黎家两个人不但结婚还诞下一子的情况? 想到这,就不由得继续想起拍卖会的另一个姓孟的人。 这个人神志不清骂出来的话能信吗? 其实,他早在想到这黎家父子俩极其相像时,就把那番绿帽的话推翻了。 毕竟人在情绪激动时,说出来的陈词一定是经过自己情绪化过的内容,不是过分夸大就是过分贬低,很难作为直接证据。 顾星阑看着照片久久,久到耳边的笑声逐渐减弱。 ! 手臂上突然多了一只布满伤疤的小手。 旁边的小孩已经从刚刚的状态脱离出来,沉声道: “我爹?他早就死了,你知道吗?他死得很惨,我亲眼看着他,我妈……我妈也死了,她也死在我面前,他们都死了……” 像连珠炮一样,小孩不断出声。 两个人离得近,他这才看到黎和泰那双眼睛猩红一片,比刚刚更像入魔。 这小孩也情绪化了。 可下一秒,他万万没想到!小孩居然会抬手掐住他的脖子! 十指深陷的感觉直达大脑,喉结因为对方的动作不断滚涌。 顾星阑本就在几个小时前高强度切肉又切菜,两只手早就使不上劲力。 现在被这么一掐,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大。 这个人的力气很大。 两只手和他的脖子严丝缝合,那渗人的阴冷几乎要渗进大动脉里面。 在幽寂的空气里,两个人电光火石之间,只有微弱的挣扎声,近乎被夜色吞没。 顾星阑无力地被掐到了床上,眼球开始恍惚地向上翻。 要是再不自救,他恐怕就要被这个小孩掐死…… “黎和泰!” 顾星阑抓住对方的双手。 他到底是一个成年人,紧急地抓着小孩的手迅速翻身,把人钳制在床下。 视线触及到那两颗微露的尖牙时,顾星阑瞳孔一缩。 下一秒,手背就被那两排牙齐齐咬上! 皮肤表面很快就被尖利的牙刺破,丝丝缕缕的红点不断冒出来。 痛感突然遍布全身。 这下他彻底清醒了。 痛感直让他面目狰狞,连呼吸都快忘到脑后,只觉得天旋地转。 而血珠,早就把黎和泰的嘴巴染得鲜红,如同抹了胭脂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和泰衔着他那块手背肉,俯卧在他身上。 两个人维持着这个姿势久久。 久到顾星阑眩晕一瞬又缓过神时,才发觉胸口处的衣料已经被浸湿一大片。 chapter116 这幕场景。 险些让他陷入前世无穷无尽的疯狂挣扎里。 可手背上的痛感实实在在,一直在他的神经网里穿梭,半点都不给他忆往昔的机会。 直到那两排牙的力度若有若无时,顾星阑连忙甩开。 小孩径直从胸膛上滚落,最终深陷进被窝里面。 这特么快把他肉咬下来了! 他喝道:“给你一分钟的时间,哭够了就给我去画。” 顾星阑面朝上,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左手捂着伤口,掌下的痛意还不断往皮肤里面钻。 耳边没有任何哭声,连吸鼻子的声音都无影无踪。 一分钟显得漫长极了。 旁边的人影撑着床起身。 那头墨黑的发全部湿哒哒,黏着汗水,凌乱成一片,整个人又恢复到那个机械又麻木的状态。 借着月光,他的视线里,黎和泰那双沾着他血的唇不再苍白,而是变成了干涸的黑褐色,带着隐隐约约的嗜血感。 很快,耳边便响起沙沙的铅笔声。 “h管理员,我这算过了前两个任务吗?”感觉到脑海里多出的东西,他直接道。 h管理员:[你说呢?你是骂他了还是打他了?] “都没有。” 不仅没有,他自己还被打了。 [都没有还敢问,明天你就等死吧。] “……”顾星阑眨了眨眼,视线慢慢定格在书桌的那一角。 “那你过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吗。”他的语气笃定。 脑子里的管理员闷笑一声:[我是来看看你死没死成。] 听到这,顾星阑语滞。 他刚刚确实感受到黎和泰的杀心了. 如果那个人的力度持久一点,恐怕昌谷别墅又要多一名死尸了,连给他送葬的人都没有。 顾星阑忍不住在心底里喃喃了几句幸好没死。 前世他巴不得黎和泰送他上西天。 可这人偏偏吊着他一口气,哪怕是癌症晚期用上亿的治疗费都要吊着他,他求生不能求死更是妄想。 亲眼地看着自己的每一寸骨头缝被千万根钢针深深刺入,抗癌的药物带来的副作用快让他呕吐到胆汁都快干涸。 尤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天花板里的自己形如枯槁时,寻死的念头几乎要要穿破整栋钢墙。 而黎和泰呢,总是带着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出现在病房。 深夜里,黎和泰没睡,他也没睡,病房里灯光惨白,听得最多的就是:你这条命,我要定了,想死?没那么容易…… 不得不说,这就跟九幽地狱传来的声音一样,哪怕他现在转生,想起来还觉得那话透着彻骨的寒意,不是人话,更像是鬼说的,是独属于黎和泰某种偏执的疯狂,真给他尝到尝尽了什么叫人间至苦。 [你想到什么了?] “临死前的记忆。”顾星阑从床上艰难起身。 光着脚、脚步缓慢,慢慢走到书桌旁。 小孩很擅长画画。 里面的人像几乎要活起来,是许牧风在台风那天吃早餐的场景。 等到那只笔停下来。 “黎和泰。” 顾星阑唤了声,撑在桌边,把受伤的手摁在纸上,连带着那只画画的手也被摁下。 “你说被狗咬了该怎么办?” 他已经撑不起多少精力跟黎和泰玩强买强卖的游戏。 声音一出,带着和以往都不同的冷淡。 椅上的人抬起头,眼神同样的冰冷、同样的冷淡,似乎在说:你又想怎么样。 “给我个交代。” 手背现在还往外冒出血丝。 不知道这小孩为什么要咬他,但是他现在实在没有精力去深究,只想快一点得到生存时长。 身体累,心更累。 顾星阑松开了手。 手背的血珠顺着虎口流到掌心,再顺着掌心里的线条往外汇集在指尖。 他漫不经心的捏起对方的脸,把这鲜红涂抹在始作俑者的唇上。 唇上的黑褐色重新被染了红,空气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锈味。 直到指尖的血尽,顾星阑也没有收回手的打算。 “添。” 话落,空气彻底凝固。 从上往下看,可以看到黎和泰的额头青筋暴起。 “要么添,要么说一个秘密。” “你要是两个都不想做……”顾星阑作势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伤口因为动作出现裂开,只是这次汇聚的不是在指尖,而是在腕掌边缘,慢慢滴在地板处。 他没有真想逼黎和泰帮他舔舐伤口。 这个人对他的一举一动,只能让他恶心。 系统:[宿主,够了够了,h大人唬您的,前两个任务已经完成了。]脑子里的东西一消失,系统便忙不迭出声,电子音抖得不行。 “管理员刚刚过来做什么?”顾星阑心道。 系统:[任务型濒临死亡时,管理员能察觉到,也有查看的权利。] “是吗……”顾星阑垂着眼。 根根分明的眼睫轻颤,黑色的瞳孔里,同样倒映着一颗细微发颤的头。 两个发旋隐蔽在发丝之中,顺着丝丝缕缕的碎发,只能看到光洁的鼻尖微动,徒留给他阵阵战栗。 伤口的血很快被舐尽,夜重新回归寂静…… 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明明他都收回手了,可黎和泰这是在干什么? “你他妈还真是狗呢。” [恭喜一百五十六号任务者完成三项任务,具体如下: 1.威胁任务对象画画。 2.强迫任务对象画画。 3.打击任务对象????(此处无法显示) 已完成,获得24小时,目前共计56小时,很遗憾呢,您避开了明天将会被成群结队的野狗咬死的局面。] 还多了不少时长。 等到手背上的触感脱离,顾星阑烫手般猛地收回。 系统:[宿主,“愈速如飞”已经在作用了。] 伤口哪里还有疼痛感,几乎是钻心剜骨的麻痒,从手背直通大脑皮层。 “砰”地一声。 顾星阑逃出房,背着门,暗暗地喘着气,呼吸禁不住粗重了几分。 现在是凌晨五点。 他原先的困意因为刚刚,早就飞出天外。 蓦地,脑子里还没彻底缓过来,顾星阑突然捂着心脏,心脏处就像被揪起来的那样痛。 很快,整个人便趴在地板上生理性地干呕。 脑子里强行出现了一段记忆。 那是他头发掉光,快下不来床时,用着最后的力气翻碎了他每天喝水的瓷杯,在监控的红灯闪烁下刺破了大动脉。 他在给自己求生。 可黎和泰的出现又把他拉回地狱。 犹记得快要散失嗅觉,而那道依兰花香最浓烈的一次。 已经被药剂浸成药人的他,也能清晰清晰感受到头皮传来对方掌心下的桎梏感。 还有瓷块刺出来的伤口处不断顶着的温热潮湿,一切的画面都鲜活极了。 chapter117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别墅的落地窗。 厨房的人若有所感,转头看向身后。 暖洋洋的白光透过玻璃,直直照射在他的眼睛上。 顾星阑忍不住抬手遮挡。 上面的绷带绑了一圈又一圈,把手背裹了大半。 “顾大哥,你这手什么情况。”从外面准备完车的人进来,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 “没什么,被烫到了。” “烫伤?”宋正思不客气地走过来,拿着盘子里的面包一口吞下去。 面包煎得油黄金嫩,上面还有培根和鸡蛋,外加细碎的葱花。 “哇!好吃!”吃完的人又把盘子边上的牛奶一饮而尽,双眼发光:“顾大哥,还有吗?” 顾星阑无奈地看向桌上那盘原本给管家准备的早餐,此时只剩下一块空盘子,无奈,便把自己的那一份移过去:“算了,你把这盘也吃了吧,我重新做。” “好好好。”宋正思连道几声,不假思索地拿起盘子里的面包,两口就吞了下去,而后,一边嚼一边眼睛极亮地看向桌上的早餐,又看了看面前的人。 “顾大哥,现在还没六点半……” “吃吧吃吧。”顾星阑没眼看,挥了挥手。 他从昨天晚上都没睡觉,索性过来做早餐。 现在煎个蛋,他的手都痛得不行。 要不是身上有系统给的治疗外挂,恐怕他被小孩咬的伤到现在还没结痂。 厨房的烟火持续到早上七点。 窗外已经响着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餐桌上,稳稳当当地放着四盘早餐。 顾星阑脱下围裙,正准备吃完盘子里的东西就走,结果,身后响起: “顾先生。” 是那道熟悉的老人音,他瞬间不自在。 “管家早上好!”顾星阑立着身,连忙转过去,不动声色地看向管家。 见对方一如既往地板着脸:“麻烦你把少爷的午餐便当也做好。” 语气带着严肃,似乎没有追究他昨天晚上没到别墅做晚餐的事情。 “收到!”老实说,他松了好大一口气。 至于便当? 那小孩下午不用上课吗? “我能问一下少爷下午要去做什么吗?” 眼看管家周身的气势变化,他连连补充道:“如果少爷下午要消耗体能,我就给少爷做丰盛点。” “这是少爷要求的。”管家看过来,白胡子一动不动。 言至于此,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黎和泰居然会要求他做便当。 几个小时前,这小孩略带疯狂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顾星阑愣了一下:“是吗,我去问问少爷想吃什么。” “不用,这种事情不用打扰少爷,按正常规格就好。”管家突然露出一抹怪异的笑。 这笑把顾星阑吓得不轻。 不就是个便当,简简单单。 于是含泪煮了一锅饭,拿着锅铲连炒好几盘菜,什么咖喱鸡肉、虾仁抱蛋、香煎西兰花…… 这小孩,故意的吧? 手上的绑带微微沾上了油点子。 他转头略带怨气地看向几米开外、吃得正香的小孩。 这人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就好像昨晚只是一场梦,虚幻而不真实。 实际上,从魇住的状态脱离之后,自己就已经有点想开了。 他好像……对黎和泰有点免疫。 从一开始对前世的诚惶诚恐,到现在能复盘昨天出现的情绪而后再迅速恢复,这也算是一种成长吧。 “啪嗒”一声,顾星阑把便当盒子关得严严实实,望着窗外呼出一口长气。 他现在就是努力刷时长、努力扮演人设,最后领回自己的记忆、功成身退,在这个世界用另一个身份好好活下去。 想到这,马上就有了点盼头。 系统:[宿主,时长多了之后是不是人也放松了。] 被戳中心思,顾星阑莞尔一笑。 五十六小时!更别提昨天晚上他强硬挤在黎和泰的房间里面,到现在他还有五十三小时。 接下来起码两天的时间可以不用见到对方。 一想到这,他现在不管看到什么都觉得顺眼得很。 便当盒从厨房移到餐桌上。 周围没有管家、没有司机,只有小孩,顾星阑用着绑绷带的手,俯身抓着小孩的肩膀。 只见黎和泰拿着叉子的手一顿。 一双眼睛暗暗地蕴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凌厉,朝他直直射过来。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怎么会感受不到这小孩的恶意? 顾星阑抿嘴笑着。 落地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说不尽的阳光明媚。 可说的却是:“黎和泰,我手上这伤,就当给狗咬了,这便当,也是给狗吃。”说完,他用另一手拍拍便当盒:“要不是有管家在,你今天就别想吃一口饭。” 说这话,他不仅是刷时长这么简单,而是带着真心实意的狠意。 现在看到这张阴沉沉的脸,他的手就隐隐作痛。 两个人对视不过一秒,顾星阑错开,余光看向主位上,脑海里快速闪过一道荒唐的念头,他慢悠悠地拿着盘子,绕过一个又一个座位,稳当地坐在了主位上,慢慢吃着自己的早餐。 这个位置只有黎泰贺这个别墅主人才能坐,就算是女装的他,也碰不了主位,只有坐副位的份。 现在,餐厅只有他们两个人。 黎和泰这么听他父亲的话,他偏要坐给黎和泰看。 这人不爽,他就爽了。 想法抛过脑后,顾星阑拿着刀叉,慢慢切割着盘子里的面包片。 空气在这一刻的流速都慢下来,微风穿过窗缝溜进来。 餐桌礼仪仿佛是刻在肌肉记忆里面。 外面的晨光似乎也尤为眷顾座上的人,轻拂过座上那微微低垂的眼眸,让浓密的睫毛投下两片扇形的阴影,而高挺的鼻梁之下,是沾了油光嘴双唇,此时轻抿,透着一丝与生俱来的矜贵。 通道的人不知道看了多久。 宋正思愣在原地,看清了座上的人,微微瞪大了眼睛。 几个跨步就赶到主座。 把那盘面包片拉到客座上。 “……”顾星阑嘴里的东西还没嚼下去,见盘子被一只布满茧子的手移开。 “顾大哥,这是别墅主人才能坐的位置!” 宋正思一会瞧向不远处的别墅少爷,一会回头紧盯着主座上的人,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续道:“你跟我来。” 这人的力气大到不可思议。 他比宋正思还高一点,可这人却能瞬间把他拉离座位。 顾星阑神差鬼使地往后看了一眼黎和泰。 chapter118 那人又把他当空气。 “系统,我的时长增加了吗?” 系统:[报告宿主!增加了……] 后半句没听清,顾星阑被那只大手钳制在通道十字口处。 就见着姓宋的人左顾右盼,兴虚地往四边踱了几步。 “顾大哥,我从员工宿舍里面收刮来的。” 话罢,宋正思张开五指,把烫伤乳药和清凉膏摊开。 “乖乖,我上网查了一下,价格都不便宜,我不敢去药房拿,就去找了一遍员工宿舍,没想到还真给我找着了……”宋正思搓了搓后脑勺。 一副腼腆的模样。 跟刚刚毫不客气、囫囵吞枣的模样大相径庭。 这个人居然去翻员工宿舍。 员工宿舍的地方很偏僻,说不定和隐藏剧情有关。 他还没翻过。 系统:[不如宿主旁敲侧击,问问这个人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顾星阑思忖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淡淡地接过药。 他还没忘这个人的底细不清。 黎泰贺把所有的普通人辞退,却把这人招进来,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要是现在问这人,说不定暴露他自己。 “那就谢谢你了。”他提起嘴角,笑着看向对方:“以后有什么要吃的,尽管跟我提。” 手里的药还没塞裤兜里面。 身后突然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他惊得整个人一激灵。 管家从暗暗的甬道由远及近,脚步停在他们跟前。 这姓宋的突然就成了鹌鹑,躲在他背后。 “俺给顾大哥拿药去了。” 管家的脸被阴影遮住,看不真切:“什么药。” 话落,顾星阑伸手把掌心里的东西显露出来:“是烫伤药。” “烫伤?”管家冷声呛道:“把绷带拆了。” 话落,很快就有一句接着道: “是啊,顾大哥,你这烫伤不能用绷带闷着,拆开透气最好。”宋正思在旁边附和着管家的话。 不是,三言两语的功夫,怎么轮到他拆绷带的局面了。 系统:[怎么感觉宿主被人设局。] 要是想让他拆开,不是管家一句话的事情吗? 顾星阑后退了几步,奇怪地看了一眼对面的两个人。 长长的白色网格绷带,逐渐松开。 露出洁白无瑕、细腻如乳玉的纤纤细手,上面骨节分明,带着微微凸起的青筋延伸向上,隐隐约约透着力量感。 垂到地下的绷带,拆开后什么伤也没有。 愈合了……半点牙印都没有留下。 顾星阑抿嘴一笑:“是小伤。” 余光在两个人之间徘徊。 可看不出任何端倪,管家始终如一地板着脸。 姓宋的人就更怪了,那只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分辨不出什么神色。 “那个,我今天早上的工钱能结吗?” 气氛有些奇怪。 他转移话题、收起绷带,扔到旁边的垃圾桶,两只眼睛直直地看向管家。 “嗯,已经打到你卡上,今晚少爷不在别墅,你不用过来。” 闻言,顾星阑突然有点后悔刚刚没问黎和泰下午去干什么的事情。 不如说,自从他脱离女装后,别说联系不到黎泰贺和两个同姓黎的助理。 就连近在咫尺的黎和泰都很难摸清。 仿佛隔了一层透明的墙阻挡他过去。 系统:[这很正常,到剧情的静默期了。] “怎么说?” [这个世界的人很鲜活,每个npc都有自己的目标,任务对象也有自己的追求,他们不可能围绕着您转,只有您主动靠近才行,而现在,他们远离了宿主,除非宿主主动靠近他们,不然很难扮演好人设,也很难推动隐藏剧情,更甚者,由于您和任务对象靠得近,容易引发一些不可抗力。] 听到后面,顾星阑就只关注着“不可抗力”四个字。 [宿主,别忘了您现在在黎家办事。] 黎家本就不干净,要是有人寻仇,指不定危害到他。 顾星阑若有所思地点头。 和系统言谈间,已经到了昌谷外面。 看着黎和泰坐上那辆低调的商务车远去。 而他身后的铁门,已经彻底锁上,除非他翻墙进去,否则别想踏进一步。 这种未知的感觉……实在是让他难受极了。 “找许牧风,必须得找许牧风。”顾星阑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呢喃道。 按现在的相处模式,要是黎和泰又有什么未知的活动要参加,更甚者杳无音讯地消失24小时以上,那他的生存时长怎么办? 所以必须找到许牧风,让黎和泰参加这个节目……要是错过黎家投资的这个节目,那他很大可能就会彻底远离黎家人的中心,就不用再谈记忆或者隐藏剧情。 顾星阑扶着额:“早知道不陪黎泰贺去天台楼顶了。” 那个无人机拍下来的视频已经经过剪辑成了节目预告片,黎家的女主人,坐着直升机去威尼斯,不在芜水。 谁会相信真正的女主人是一个短发男青年,还在芜水城中村住着出租屋打两份工? …… 中午,太阳高悬。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露天搭着的棚子红彤彤,被阳光一照,周围都发着大红光。 而棚下的人,颠着一手好勺,炉灶上火焰呼呼蹿动,大厨站在锅前。 只见他微微下蹲,扎稳马步,双手握住锅柄,轻轻一扬,那口装满食材的大锅瞬间离灶。 荤素搅混的食材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泛着细碎的油花。 再看大厨稳稳接住锅,再顺势一拉一推,食材就像听得懂人话一样,不停地在锅里翻滚,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顾星阑。”林承安抹了把汗,在旁边装碗,视线时不时瞟过来,略微苦笑:“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厨艺……这么厉害。” 锅动、铲动,但是人就是没有动声。 就像走火入魔了一般,唇线紧抿、目不转睛、动作不停,炒了一锅又一锅,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做累,忙到连汗溜进眼里浸得通红都不自知。 “老板,加点辣!” 一个在露天吃热面又擦着汗的人喊道。 “辣?!”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人,面色难看,吼道:“李大哥!你要吃辣来我这吃!我今天给你打半折!!” “半折?不不不,这里五块就能吃一碗牛肉面!”被唤李大哥的人招着手:“那谁,不用忙活了,你也过来一起,热闹!” 五块两个字,几乎要把来人震了个粉碎。 这不妥妥砸他招牌吗! chapter119 第一天可谓是名声大噪。 无论是均价便宜的餐食还是外面可见的食材处理,几乎都在食客面前完成,更不用提掌厨的老板刀工火候了得。 眼看夕阳西下,食材耗尽,成堆的一次性碗筷堆积在垃圾桶,顾星阑拭去额头的汗水,朝着排长队的食客露出歉意的笑。 “各位,明天过来还有优惠。” 话罢,排队的人三三两两散去,场面空下来,留一地狼藉。 “顾星阑。”身后的声音响起,他停下了准备打扫的动作。 “什么样?屠宰场那边怎么说?” 顾星阑转过身。 他们声势浩荡,从早到晚几乎没停下来过,这波很难不引起对方的注意。 来人面色微喜:“他问咱们想订什么样的肉类。” 就这?顾星阑放下扫帚:“还有没有什么?” “具体的得面谈。”扫帚放下没一秒,就被李江重新拿起来。 扫地的动作都带上几分雀跃。 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人发现了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毕竟要不是他走不开摊位又碍于时间的关系,他早就亲身前往屠宰场寻找线索。 没有什么比亲自去观察更有利。 “你能说说进去的事情经过吗?”顾星阑拉住了对方。 可对方的动作不停,道:“你放心吧,那个姓许的小孩我会帮你留意。” 他确实想找许牧风,但不是这人转移他话题的理由。 恰逢一阵风吹过,掀起沙地的尘灰,给了某人脱身的机会,对方早就拿着扫帚去到其他地方。 看着满地食客留下来的垃圾,明天还得摆摊,现在扫不完地就得明天扫,无奈,顾星阑只能放过某人转去寻觅其他扫帚加入清扫的行列。 隔壁。 同样留下了满地的脚印和垃圾。 油腻腻的桌面和菜单,还有发灰的炉灶,一切都显得荒废极了。 顾星阑见状,顿时有些心虚。 他这么做一定会危害到这家店的收益情况,尤其是他定了那么霸道的价格,有恶意竞争破坏市价的嫌疑……准确来说是板上钉钉的罪行。 于是,顾星阑捻了捻钱包里钞票。 不如让老板也加入他们,这样他还多个开摊的帮手,就能亲自去屠宰场跟里面的人面谈。 “那个……” 露天的店铺,铁门关了四分之一,上面锈迹斑斑,似乎是仓库改装而来。 尤其是现在没有开灯,里面黑沉一片。 心底里微微泛起不安。 算了。 顾星阑在店门口停下脚步。 现在快六点半,西边的太阳早就剩下一点白影,过不了多久就该天黑了。 不如,早上再来跟店老板谈。 脚步拐了一个角,走向后面的公共厕所处。 附近有加油站,这个厕所出现在这里不奇怪。 刚拿起倚靠在墙上的扫帚,身后的门突然响起了异响。 厕所长年未修,气味重不说,连门也笨重极了。 “砰”地一声。 直直把飞快赶出去的顾星阑抵在门后。 被关厕所了…… “年轻人,别怪我没提醒你,我靠着这一口饭吃,你好端端来砸我招牌,我不打你一顿都是轻的!” 门外响起了那道洪亮的声音,只是现在听着却觉得可怖起来。 “老板!大哥!”听着那道即将远去声音,顾星阑连连拍了好几下门板。 厕所里面没有一丝光亮,说出去的话连声都是闷的。 随着拍门的动作,灰尘四起,但已经顾不上这些,他一边咳一边拍一边断断续续喊道:“老板!我这摊子就开……”三天 话说到一半,顾星阑吞了回去,脑子极快:“老板大哥!我这做的赔本买卖,我本意是想快点打招牌赚快钱,真无意冲撞了您!也没想得罪……” 耳边似乎有去而复返的脚步声响,他忙道:“我把我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给您重新装修店面!我还跟着您学手艺做学徒您看怎么样?” 顾星阑一边喊一边观察周围。 几乎都是巴掌大的通风窗,但现在透不进一点光,他在里面甚至看不清厕所内部长什么样子。 头昏眼花,肺部的空气似乎就快消耗殆尽。 这种感觉更像是中毒。 人体的粪便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后,会产生有毒气体。 他要是因为粪便中毒而死。 ……脑子一想就觉得接受不了。 厕所距离他们开摊的地方有一段距离,被发现是迟早的问题。 就是他能不能赶在氧气耗尽之前获救。 不等他继续喊,耳边突然传来门开的动静。 顾星阑眼前一亮,这是他的话起作用了? 他赶忙后退好几步。 笨重的铁门很快由里往外拉,速度之快,可见开门的人力气之大。 一束光照进来,连细微的尘土都有了肉眼可见的形状。 肺部终于有喘息的余地,他拔腿就跑、冲了出去。 刚跨出门槛,却被一只手拦住胸膛。 顾星阑下意识推开,挥出去的手“啪嗒”一声,撞到了硬物般,疼得他一个踉跄。 “林承安?” 那副被他拍开的眼镜,直直砸在地上。 甩出来的镜片更是四分五裂。 而本该在棚子里面洗碗的人,现在却出现在这里。 刚刚好,外面还有另一个人,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昏迷不起。 不是店老板又是谁? “……”一时语滞,顾星阑僵着动作愣在原地,突然不知道该扶谁。 最终拿起了地上的眼镜。 “眼镜……给我。” 蹲在地上捂着眼睛的林承安,高大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刘海掩住了所有的神情,浑身说不出的脆弱感。 他连忙把眼镜递过去。 可蹲在地上的人,一直垂着头不看他,仿佛他是什么吃人的怪物。 “眼镜在这。”顾星阑抓住了对方不断往外摸索的手。 这人的手臂就像石头一样邦邦硬,完全不像外表看起来的瘦弱,被他这么一抓,对方反而挣扎起来。 他连忙把眼镜塞在对方的掌心里。 “那个,镜片被我摔出来了……”见对方戴上之后熟悉感又回来,顾星阑轻声地补充道:\"我拿钱,你自己去配个镜片怎么样?\" 地上的人似乎还没缓过来,在调整着镜框的角度,末了,看过来的眼神被丝丝缕缕的刘海掩住,分辨不出什么。 可那双薄长的唇却是缓慢地笑起来:“好。” …… 摊子的卫生全让李江一个人捣鼓。 地上成堆的垃圾、棚子里积堆的碗筷,还有油腻腻的灶炉铁锅锅铲,什么都有。 天色渐黑,已经快看不清人脸。 此时看到不远处姗姗来迟的顾星阑。 李江停下手里打扫的动作,脸上有一瞬间地绷不住表情。 “顾大哥,你们两个去哪了。” 说出的话隐隐带着咬牙切齿,李江皮笑肉不笑。 直到视线触及后面被捆着的人时,喉咙一下子就噤住声。 只见姓林的复读生扛着一个不断挣扎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面色发黑、表情狰狞、手脚不断扭来扭去。 正是只卖辣食的店老板。 “那什么,你看看有没有剩余的茶包,给贵客来杯茶润润口。”顾星阑走近后,讪讪地摸了一下鼻子。 chapter120 天黑下来后。 这里真成了人迹罕及的荒芜之地。 唯有极远的天空、那一点亮光能分辨出来。 是西面的高楼大厦,名副其实的不夜区。 顾星阑收回视线,看向面色发黑的店老板。 “您喝茶。”他提着眉扬起笑:“是他抓痛您了吧?来,小林,给老板赔个不是。” 微弱的灯光,把几个人的神情照得模糊、不详。 身后的林承安没有动作,顾星阑也不催促,从兜里拿出几张红光闪闪的大钞。 钞票被昏黄得光一照,非但不弱了颜色,反倒因为上面的两个零而变得异常耀眼,尤其是好几张、不止一个零的时候。 场面活他现在可算是学得黎家人一点精髓。 顾星阑笑眯眯地把钱伸出去、停在半空中。 对方一副气得不行的模样,看了看顾星阑,又看向绑他的人。 瞬间,店老板就觉得后脑勺隐隐作痛,眼不见为净,头转向旁边,结果,又看到原来一直跟他讨要素面的乞丐,这下,顿时气不打一处。 但钱是无辜的,店老板的嘴一撇,伸手把那几张大钞拿下:“你说有忙要我帮?” “对!”顾星阑点点头:“我上次吃您的面,手艺,好。”他比了个大拇指,接着说道:“我想让您明天帮我看一天的摊子,工钱我给您结算。” 话罢,顾星阑又拿起厚厚的一叠钞票。 莫名有种拿钱砸人的爽感,他语气不免也带上生意人的调:“您要是答应,这些就是你一天的工钱,只管接待客人,客人来得越多越好。” 店老板瞟了一眼那厚厚一沓的钱:“你有这钱,干什么来这破地方。” “钱是贷款的。” 话落,店老板手里的钞票顿时烫手起来;“你他妈借的?我看你是闲的没事干!” 被“呸”了一嘴的顾星阑,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不懂,这也是一种商业手段,要是你明天做得好,我给你两倍的工钱。”他比了两根手指。 反正钱不是他的。 黎泰贺这卡,他可是拿命换来的东西,不用白不用。 时间紧迫,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算什么问题。 …… 早上六点。 顾星阑一夜没睡,买完各种食材和新的桌子椅子之后,实在是两眼昏花,顾不得发冷的晨风,直接半躺在并排的椅子上面休息。 旁边,还坐着李江。 李江脸上没有任何的疲意。 只有在他看过去时,这人才会装一点点的弱色。 “这件衣服给你穿。”顾星阑长舒一口气坐了起来,从地上放着的袋子里拿起一套崭新的衣服。 这件是原主买的名牌衣,一直压箱底,估计连原主都忘了有这件。 “好漂亮的衣服。”李江脸上适时地出现了羡慕的神情,双眼润润地看向他:“我可以穿这样的衣服吗?” 顾星阑摊开衣服的手一顿。 旁边这人身上穿的是原主的旧衣服,不合身,紧紧地黏着身,这就把对方瘦到骨头纹理都看得清的模样暴露出来。 “对,进了屠宰场,你是老板,我是你的员工。”他把略微宽松的衣服比对在李江身上,半晌,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你找个地换了吧。” 说完,顾星阑便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衣面上洁白极了,只有鲜少灰尘,他一动作,那些便随风而走。 还是太干净了。 不够脏。 顾星阑伸手往地上掏了一把土,正打算往布料上抹抹,结果,下一秒手腕就被另一只拦下来。 “恩人,你这是干什么。” 李江抱着衣服,脸上带着反对的神情. 这大记者又想做什么? 顾星阑扯了扯手,却发现收不回来:“我这身太干净了,抹点灰。” 那料想,李江突然掀开过长的头发,露出一张熟悉又不太熟悉的脸。 那张脸上带着令人莫名的笑意,笑意不明显,乍一看,就好像泛着羞怯。 “恩人,我身上这件给您穿吧,够脏,毕竟这,还是您自己的衣服。” 话罢,就见对方抬手放在胸膛处,一副的留恋的模样。 “我有在好好地保管它,但它还是脏了……”话罢,李江慢慢把上衣脱下来。 “不是让你在这换……” 顾星阑最后还是拿到了那件带着体温的衣服。 这件的味道没有在别墅时闻到的香水气,取而代之的是他家沐浴露还有洗洁精的气味。 这人现在住在他家,染上这些很正常。 不过,很多人身上有自己独特的味道,尤其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但这人没有,到了什么地方就是什么地方的味道,是个很合适伪装隐藏的人。 他拿过衣服,快速地换上。 衣服被对方撑得很宽松,他套进去反而显得他人变小了。 愣神之际,一股冷风从后往前吹,不断灌进稍宽的领子里面,掀起后背阵阵麻意。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冷不丁,响起道人声。 顾星阑一激灵,连忙转过头。 后面站着个人,不知道看了他们多久。 此时又背着光,全身发黑,只能分辨出那人手上带着洗菜的橡胶手套。 “你早餐吃了吗?”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吃口热乎的早餐都难。 “吃了,你做的很好吃。”林承安脱下橡胶手套,放在桌面上。 林承安的眼镜没了镜片,空荡荡,总算能看到里面透出的一点眼神……有点令人发渗。 连带着周围的气氛也有点怪。 尤其是今天早上的阳光很吝啬,半点光影都不留给这里。 顾星阑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我们八点过去,你和店老板好好干,抓住早上这一波。” 无怪他们凌晨就开始准备食材,为的就是早上能赶上时机。 很多人上完夜班饥肠辘辘,总要出来觅食。 抚平最后一块褶皱,他才露出微笑,笑意盈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道:“选中了方向,努力一定会有回报的,不会让你失望。” 话音落下,旁边“哧”地一声笑声。 李江笑起来:“恩人,你讲话真好笑。” “……”顾星阑老脸一僵。 除了黎家人和一些让他警惕的存在,其他时候,他已经习惯作为实习不久的顾医生身份来对待身边潜在的患者。 “咳,现在就过去,不浪费时间了。”顾星阑没眼看,一把把旁边笑得开怀的人拉起来。 chapter121 天色雾蒙蒙,空气弥漫着淡淡的酸臭味。 一道黑色的烟雾从长长的烟囱里继续往东面飘,混在层层交叠的云层里面,活像得巨大的铅板。 顾星阑跟在李江后面。 上一次他过来,至少外面是干净的场地,空气也没有那么重的腥膻气息。 可现在,仅仅是在远处看到那扇铁门,扑面而来的恶臭就如同黑色潮水一般倒灌口鼻。 更不用提门口挂着的大红灯,似乎和菜市场那些照肉灯吻合了,映得周围的空气都黏稠起来,让人浑身不适。 “恩人……” “叫我小顾。”顾星阑停下脚步,看向人模人样的李江:“进去之后,我会自己想办法,你要做的,就是尽量拖时间。” 言尽于此,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路沉默,慢慢走到大门前。 那里早已有人接待。 恰逢下夜班的时间,一大波人流不断往外涌。 一张又一张的人脸,无一不是面无表情。 顾星阑和其中的某个人对上视线。 那人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瞳孔没有丝毫光亮。 “这些是去外面吃饭的。”过来接待的人咬着烟笑出两排大黄牙:“是去你们的摊子吧。” 李江在前面,背着他。 他看不清李江的表情,耳边听的话也模模糊糊。 不知道李江说了什么话,居然把接待的人逗得直笑。 这位大记者的能力在别墅有目共睹。 顾星阑提着的心放下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 进到里面。 鼻子已经彻底失去嗅觉。 脑子被铺天盖地的腐臭填满,还有耳边时不时传来几声牲畜濒死的哀鸣,不断在甬道里面回荡,仿佛他们走的不是人造的路,而是鬼造的黄泉路、深渊。 “那个……老板,我肚子疼。” 顾星阑垂着眼小跑上前,赶到李江身旁。 靠得近,他就听到两个人谈话间的几个字眼,什么“招工”什么“肉”。 尤其是对方说的:都是外城运过来的鲜肉。 两个人的话被打断,空气有一瞬间地停滞,四只眼睛朝他直直射过来,都隐藏在浓黑的暗色里。 他出口的声音,似乎也呼应了这个环境,带着适时的颤抖:“想上厕所……” “小兄弟这是害怕了吧?”对方笑道:“这几天电力系统出了点问题,发电机已经让人在准备了。” 末了,指着发着绿光的指示灯:“朝着这个灯走就是厕所。” “你要是找不到我,就在门口等。”李江拍了拍他的肩膀。 声音不大不小,足够几个人听到。 电力系统损坏? 脑子里一下就想到那个后院。 两天前,他没有贸然翻围墙进来,就是因为那里安装了很多监控,光他看到的摄像头就高达十多个。 要是真翻进去,不出一分钟就会被发现。 而现在,摄像头没有电力支持,岂不是他最好的行动时机? …… 周围的人流涌动,脚步声此起彼伏。 顾星阑混在其中。 暗沉沉的环境,倒也没人发现他的不对劲。 他在厕所躲了一会,听着外面的响声减弱。 昨天开摊有特意把人流高峰的时间记下来。 屠宰场的员工穿着都是蓝色背心,很快就能认出。 所以今天,约定谈话的时间几乎是卡着点到。 这个时间段,就在下早班和午休之间。 “吱”地一声。 顾星阑从门板悄无声息地探出头,环视着周围。 没有窗、没有人,只有咯吱作响的门。 外面。 凭着系统的提示,顾星阑不断穿梭在通道里面。 系统:[本系统能给你提供的帮助,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他无心回答系统的话。 直到一扇生锈的铁栏门出现在眼前。 顾星阑的心这才提起来。 这就是屠宰场的后院入口。 系统:[宿主你不害怕吗?本系统现在挺怕的。] “怕什么?” [怕你死了。] 听到某个字眼,整个人浑身一僵。 他接着话道:“瞎说什么话,说点吉利的。” …… 午间休息时间。 忙碌了一个早上的工人终于有片刻喘息的空间,纷纷蜗居在狭小的宿舍楼里,亦或是到外面,吃一口热腾腾的饭菜。 没有谁还愿意脚踩着散发恶臭的黑水、饥肠辘辘地到这个地方来。 有一个人是例外。 后院。 铁门从下往上,轻轻被打开。 外面的光亮透进里面。 明明在这个处处阴冷的地方应该让人感到温暖才对。 可里面的人全部瑟缩起来,把自己蜷缩到角落的位置,眼睛埋在臂弯,浑身发抖发颤。 黑暗笼罩着每个人。 手电筒慢慢扫过。 笼子挨着另一个笼子,衣衫褴褛、骨瘦嶙峋。 血迹早就凝固在地砖缝里面,让人无所适从,脚踩一下,便有一道黑褐混着暗红的印子。 最终,手电筒停在那道唯一有人躺在靠外一点的铁栏门。 “你能说话吗?” 低低响起声音,流进耳里无端像初春的风轻拂过科罗拉多河,是在万念俱灰的世界里出现温暖的错觉。 濒死的人极尽全力地抬起眼皮,看向上面。 强光纵使在侧边,可血污已经在眼皮凝固,什么也看不见,唯有那道声音…… “你现在能听得到我说的话吗……” “我会极尽全力想办法救你们出去……” “……” “你在听吗?” 不是错觉。 是圣墓教堂的弥赛亚救世主听到他的呼唤。 他用力,把唇张开,口腔里的血,混不进他的声音里,汩汩从牙缝里面挣扎开。 “救……命。” 污迹斑斑、残缺的手指,使着平生最大的力气伸出去,写下了“sos”。 “收到……我一定会把你们救出去,这个屠宰场已经犯法了,法律会制裁他们!” 留下这句话的下一秒,耳边便开始回荡起午间休息结束的电铃声,刺耳而压抑,重重地敲着心脏。 * 顾星阑拿着手机闪光灯的手抖了一瞬,连忙转头往门口看去。 他在外面摸索得太长了,浪费了太多时间。 现在这响起的铃声,意味着什么? 意味这整座屠宰场的电力系统已经恢复! 很快,地板有震动的错觉。 那些脚步声,有序而迅速,飞快地往这边靠近。 顾星阑摊开手指,深握着那只从牢笼里面伸出来的断指,一并把血红的三个字母拭去。 “等我。” “哗”地一下,他拿起墙上挂着的蓝色背心和鞭子,飞速跑进另一条甬道。 双腿快出残影,踏在瓷砖地板上,砰砰声四起,混在那些人流涌动的声音里面、被外面的铃声吸收进去。 顾星阑边跑边穿背心,在脑海里喊道: “系统,靠你了。” 系统:[收到!] chapter122 脚步声的目的很明确,他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触发了那群人的警觉。 眼看着快走到铁栏门。 黑压压一片。 缝隙之间,忽起两只快闪而过的红眼。 那身装扮……是之前在屠宰场门口的保安。 顾星阑咯噔一下,脑子飞快地想从记忆的细节里面找出求生的方法,他咬咬牙,非但不往后逃,还焦急万分,直直冲对方跟前,大喊道:“快来人,有记者混进去了!” 离得近,那道嗜血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下子就把他撞倒。 鞭子从腰间飞出去,在半空中和对方手里的东西清脆地碰了一下。 冷光一闪而过,是长刀,还是大刀。 那群人比他更急,浑身冒着血气,粗长的腿不断往里面冲。 倒下的顾星阑,手背被对方的脚踩出黑印,疼痛感重新连通着手臂、刺着他的神经。 他的右手是犯了什么天条吗?一而再再而三受伤。 顾星阑咽了咽口水,拔腿就往外冲。 出了通道,伴随着脑海里的系统一声“快爬!”,他快速助跑,很快就翻过围墙。 可总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外面围着一群人。 见到那排持着的手鞭,心脏突然停止跳动了一瞬。 顾星阑滚落到下面,就听到身后的“抓住他!”还有阵阵鞭打的声音。 系统:[往右边跑!] 他从围墙翻下,往地上掏了把沙子就往后面扬。 腿部肌肉不停地抽动,顾星阑莫名想起了脑海里那张脸,那张能带给他安全感的脸,模糊不清。 “这边!” 不远处,一张老脸突然在枯树后面显露出来,声音又哑又急。 是之前遇到过的环卫老人。 那双眼睛不再空洞无神,完完全全倒映着那群在后面追着的人,充斥着恐惧。 很快,老人拔腿就跑。 顾星阑紧紧跟在后面。 几乎一回生二回熟,现在第二次跟在老人后面跑,已经有了经验。 伴随着各种七歪八绕,两个人不知道跑了多久。 身后鞭子摩擦和击打的声响逐渐减弱。 直到跑出了小树林。 老人拿着扫帚指了指面前的路:“小兄弟,往这边跑!” 中气十足的喘气声,领着他不断往加油站的方向靠。 看到加油站特有的长椅,这下,他总算能松口气。 “这世道就是这样子。”疯狂喘气的沙哑声响起。 “我看你最近不要出现在这块地方了,那群人不会放过你!” 老人的眼睛浑浊,不断吐气吸气,跑到长椅边上,头高高地扬起来,给人一种快断气的感觉,连说出的话都模糊不清。 顾星阑一阵后怕,接过了老人扔过来的水,直到追逐的紧张感缓下来之后,他还不断往身后看过去。 见身后的人群确实没有追过来,他这才彻彻底底地趴在长椅上,脑子里一滩浑水。 头艰难地往老人的方向看去。 “老爷爷,你为什么会在那里?”他其实想问老人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出口时,顾星阑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多嘶哑。 只见老人“呸”了一声,“我?我原来是那片的护林员!早就觉得那块地方不对劲,一到晚上就有喊救命的声音,给我吓的呀!” 护林员? 芜水郊外确实多树木。 见对方愤愤不平,顾星阑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咽了口水润润声才接着话道:“您能详细说说吗?” 这已经不是招童工的事情了。 许牧风现在生死未卜,还有那些被囚禁的人。 已经涉及到刑法问题。 想到这,脑袋里的思绪便乱麻成一团。 他不禁深吸了口气。 再次抬眼看向老人时。 眼里突然模糊起来。 倒映出来的残影三三两两,不断晃动。 头昏昏沉沉,倒下去前,才注意到手里被他喝了一口的矿泉水。 …… 不知道睡了多久。 头痛欲裂,只觉得骨头感觉快要散架。 耳边迷迷糊糊地听到几道粗犷的声音。 “这细皮嫩肉,看着就能卖个好价钱。” “上次的缺口被封起来了,难运。” “可惜,带把的,不然还能卖到山里头。” “这模样瞧着也不错。” “不行,这家伙,必须得剁成肉!” “砰”地一声,大刀砸在案板上,顿时把板面剁出豁口。 巨大的声响迅速把昏意驱散。 系统:[宿主,咱们已经出芜水了。] ?! 出芜水城了?! 系统:[现在在……。] “阜松城就是这点不好,你说它查得不严吧,是个优点,但是外地人少。” “咱这出去那叫个惹人注目啊。” 老人音响起:“按你的说法,你就这么想把他剁了?” “这高个子做成肉块,能供我多少面!” 这声音,一听便知道是谁。 顾星阑的胃里在翻涌。 他吃了这人店里的一碗面还有肉。 过快的心跳声,还有四肢发麻,一动,整个人便从桌上摔下去。 “这家伙醒了。” “拉去仓库!” 后背抵着地板,他登时睁开眼。 灯光挂在天花板上,照得四处发红。 是大型肉店…… 嘴里被胶布绷住,顾星阑目眦欲裂。 “看,这眼睛,生吃最好。”店老板手拿刀张嘴大笑。 “人呢,把他拉走!” 接下来,彻彻底底让他怔住。 只见来人,一头脏乱的半长发,眼角布着已经结痂的伤口,神情麻木。 老人沉着眼,吐露出声:“哪里来的小孩?” “我半路截的,当义子,力气大!好养活!” “这么大的孩子?”老人摇摇头:“养不听话。” “这你就猜错了,听话得很!跟我姓,叫强二铁。” 呸! 许牧风! 顾星阑眼睁睁地看着过来的小孩。 小孩伸出双手,那两只手臂遍布鞭痕,拉着他身上的绳子,艰难地拖着走。 …… 所谓的仓库,就是处理现场。 被剜了肉的白骨,挂在墙上。 墙壁满是十指抓出来的血痕。 顾星阑蜷缩在角落,眼睛几乎一眨不眨。 这算是他第二次被绑架吗?不,应该说是拐卖。 那个记者,恐怕早就知道屠宰场还有那家店的不对劲。 是以在他提出开店时,那人才会跟他走。 掌握的信息比他多,所以才会把调查重点放在那家店而不是屠宰场,更不用说进了屠宰场能和里面的人谈笑风生。 或许,屠宰场、那家面店,都不是姓江的记者所调查的对象,那人是想顺藤摸瓜,找到根源。 而他,刚刚好就撞在枪口上,成了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 角落里的人遍布灰尘,隐藏在尘灰之下的脸,像沟壑的黄土一般,不复洁白、不复光亮。 chapter123 外面响起了磨刀的声音。 临近半夜,耳边还能听到外面的狗吠声。 阜松是山城,在山沟沟里,距离芜水有不少距离,中间起码隔了好几座山。 在这里,就是报警,可能也需要等上几天。 系统:[宿主,您的每一项选择都会触发不同结局,如果不能自洽,很难在接下来的剧情里走下去。] 他寻找那个小孩,现在让他遇到,也算是达成目的了。 角落里的人无奈地笑起来。 “顾星阑!” 外面草丛磨响,一张小脸从窗户边上冒出来。 小孩的双眼直直定格在某人身上。 深藏的急切快要从眼底里迸出来。 鞭伤在身上还隐隐作痛,可神经已经麻木了。 许牧风爬上仓库的窗户。 他这些天一直在寻找逃跑的机会,可太难了。 外面全是接应的人。 “顾星阑!”他又低声唤了句。 要不是几天前听信了某人的卖惨,他何至于去打工,更不用说被卖这里。 他……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很难形容在几个小时前遇到这人时的震惊和喜悦。 只见许牧风抓着筐边,闷闷地唤着码字,一声比一声激动,可角落里的人对他充耳不闻。 ‘“砰”地一下,小孩稳稳当当落在地板上,顾不得缓冲,许牧风手脚并用地爬到顾星阑面前。 可真正靠近这人时,大脑又空白一片。 “你,为什么要找过来?”他呢喃了几句。 无奈,只能低头,埋进这人的小腿,咬扯着上面的麻绳。 从头到尾,这人都没回答他的话。 末了,麻绳被咬到只有几丝细绳连着,许牧风低声说:“附近有一条水路,你顺着水路去外面,会有条大公路,记住,不要走这里,天黑的时候绕过去对面,附近会有给车加油的小房子,去那里的厕所躲着……” 说很多话,对方还是一声不吭。 见状,他沉默起来。 这个人有可以撑腰的大老板,吃得饱穿得暖,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存,长得又讨人喜欢,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天和地,只是因为湖水倒映才让他有了一丝自己也能拥有整片天的错觉。 两个人的关系,本质上是虚幻、一戳就破的泡沫。 许牧风留恋地抬起眼看向某人。 只是稍稍对上视线。 便再也移不开…… “许牧风,你妈妈的病能治,过不了几周就能治好。” 那双布满灰尘的唇张合之间,吐露出他埋在心底里牵挂的事情。 话落,许牧风突然有点眼热心热。 身上本该麻木的鞭痛,又慢慢地清晰起来,让他忍不住想要抱着这个人诉苦,想把自己怎么被那群坏人鞭打的不堪全部说出来。 “哭什么,你走,我自己想办法。”某人偏过头似是自嘲地嗤笑了一声。 “不行,只能一个人走,外面……有他们接应的人。”许牧风拭去眼泪,摇摇头。 “你想引开他们?” 他点头:“我在帮他们处理刀具和血迹,知道他们最担心什么。” 处理血迹? 像是看出角落里的人隐藏在灰尘之下的震惊,许牧风快道:“新鲜的用盐水和消毒剂,干涸的用温水软化再用清洁剂,他们逼我这么干的。” 这小孩还真不怕啊。 枉他这几天担心得不行。 一个从泥泞里爬出来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摸爬滚打的技巧。 顾星阑语滞。 “好……” *** 挣开绳子之后,顾星阑趴在窗边。 耳边是小孩如何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把那群人引开的话,还有那群人的态度……居然对许牧风异常的包容。 脑海里,突然就想起黎泰贺的眼里曾对这个小孩出现过的欣赏,那不是错觉。 顾星阑侧耳倾听,直到外面阵阵脚步声远去。 还有小孩敲了三声的提醒。 可以逃了。 他翻上墙,看着外面整片整片的稻田顺着山背不断攀升,还有前前后后望不到头的山影,一切都在显示着出逃的难度。 东边的太阳已经在缓慢地升起,阳光普照大地。 晨风席卷而来。 他逆风赤着双脚走下坡,一步作三步。 风的阻力把人往上稍稍托了一下,像是要和周围的流动混在一起。 脚底板不断和地上的沙石摩擦着,但赶路的人却不觉得痛。 水路一定是在地势低平的地方。 而现在又是早上,太阳初升、温度回暖,山风从低平的地方往温度高的山头上吹,只要他逆着风走,就能走到地势低平的水路。 不知道跑了多久。 直到看到那一排排半人高的芦苇和游动的鸭子时,顾星阑险些激动出声。 “扑通”一声! 这水还不浅。 半个身子浸入水里,凉意便争先恐后地侵入脊骨,不等顾星阑喘口气,远处突然走来一个扛着木桶和棒槌的粗壮男子。 他连忙把头扎进水里面。 水面浮着这个季节该有的藻类和枯枝落叶。 顾星阑隐藏在芦苇丛里露出口鼻。 耳朵难受极了,是以整个人头稍稍露出水面。 这下,耳边便隐隐约约听到,那个男人棒打衣物的声音。 还有细微的呢喃声。 什么“结婚求我鸡毛”,什么“冲喜就是封建迷信”,还隐隐约约听到“有谁敢嫁过来”尔尔的话。 这附近……有村子? 想到许牧风口中的接应,他瞬间就哆嗦起来。 秋水又冰又冷。 泡不到两分钟,他便觉得头昏眼花,像中暑了一样,只不过,他这是被冻的。 *** 外面那人,拿棒槌泄愤似的,不停地狂捶衣服,仿佛要把力气全使劲才行。 终于,在最后一声槌响,就听到一句叫骂:“我他妈去哪里找一个媳妇给他冲喜!” 话罢,那人直接甩出棒子,压倒一大片芦苇。 鸭子被吓得连连叫出声。 眼看唯一的捶衣棒快要沉入水底。 满身汗的男人连啧了好几声,又叫骂了句“挨千刀的熊玩意儿”,而后,便脱下衣服。 “扑哧”几声。 凉意无声袭来,但男人身上是滚烫的。 木棒不知道沉到哪个部位,男人在水里,透过层层芦苇,伸手抓住了一个异常冰冷的东西。 “哗”地一下,湖面荡起层层波纹,水花四处飞溅、芦苇摇头晃脑,滚落的浑水顺着铜色的肌肉线条不断向下伸进密丛里。 男人半身露出水面,晃了几下脑袋,把脸上的水滴甩净后才睁开眼。 ……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 他这是……捞了个人出来? 只见高高举起的掌心抓着一只纤细的手腕。 手腕连着的主人双眼闭紧,面色异常苍白。 而那颗头,紧贴在他的胸膛之上,露出半遮的脸恰似出水芙蓉。 下一秒,就见着这冰块似的人不断往他身上靠。 chapter124 一方静谧的浅湖,片片芦苇肆意舒展,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幽的味道,谈不上好闻。 此时,因着怀里的人破水而出,像误入尘世的仙子,连裹挟而来的风都染上了仙子的香气。 就见着水流沿着额前的发丝潺潺流下,淌过玉雕般的鼻梁,慢慢在抿住的薄唇边汇聚,无端添了几分润泽的性感。 男人抬手有些微颤,把这人额前的头发往上撩。 光洁的额头一经露出,带来的冲击力无与伦比。 天……他正想着上哪里找新媳妇,这突然就出现在他眼前,这不是老祖宗显灵吗?乖乖,从来没有看过这么骚劲的。 恰逢外面成堆的脚步声响起,周邵瞬间松开了手,任怀里的人陷进水里,他一手把这人的腰扶着,一手把自己头发往上撩,转头看向脚步声的来源。 “周大哥!” 领头的人顶着讨好的笑:“你有看到外来人吗?”一边说,一边把手上的棍子往身后撤,谄媚地看向芦苇丛中、光着上半身的高大男子。 “侬不就是外来人?”周邵冷笑一声。 湖中的男人手臂粗壮有力,肌肉隆起,在水中划动,掀起片片水花。 这大早上在湖里面洗澡?领头的店老板心里暗骂。 仓库里的人好端端走丢了,他可是花了好大的劲才把人从芜水运到这山里面,就是卖也能卖出好价钱。 见湖里的地头蛇不耐,他左看看右看看,只有一望无际的半人高芦苇,没辙,只能点头哈腰,陪笑道:“您继续洗,就不打扰您了,记得让兄弟们看着,我这抓来的人跑出去,那人身上有病,要是传染了谁就不好了。” 有病? 周邵忍不住用掌心使着劲上下摩挲了一下。 这不得好好给这人好好做一次全身检查? 想到这,便迫不及待,转过头,眼神凌厉,如同箭簇般射过去:“滚。” “好好好,马上滚马上滚。” 几个人收着刀棍往路边边走。 微风拂过,耳边没了脚步声。 躺在芦苇丛中的人被一把横抱起来。 乡间路泥泞,走到外面。 那群堵在路口喝酒甩骰子的壮汉纷纷收住声。 “大哥!” 见大哥手里还抱着个短发瘦子,一群人烟不抽、瓜子不嗑、骚不聊、连滚动的骰子都不管了,皆站起来。 身上的纹身一个赛一个粗犷,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关公刘备张飞什么都有的东西全部舒展开来。 有人看到那身湿透了的蓝色衣服,条件反射地暴动出声:“大哥,是条子追过来了?!” 两个字眼,突然让所有人惊觉。 眼睛全部簌簌往大哥怀里盯。 “瞎起什么哄!”周邵的声音不敌那群沸腾的人。 但说出的话有力,几个站在前头的人瞬间成了鹌鹑。 “那这是……” “给我那好哥哥冲喜的乖媳妇!”周邵笑着扬了一下怀里的人,黏着的水瞬间甩得到处都是。 有人小小地喃出声:“真给那痨病鬼找媳妇呢。” 周邵不置可否:“行了,找个办喜事的婆子,那些零零碎碎的,该买都买了。” \"这穷乡僻壤的,到附近的镇得走不少距离呢。\" “还有……”周邵看向离得最近的人:“去找退烧药,再拿件新衣服过来。” “是!” …… 身上滚热发烫,喉间一道凉丝丝的水流进来,他便扬起脖子追逐着那道瓶口,半晌,一片苦麻的圆物溜进嘴里。 昏昏沉沉中,意识到这是退烧药会有的味道,喉咙便自觉咽了下去。 而后,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耳边响起一阵又一阵的水声。 不论怎么翻身,都避不开。 避无可避,顾星阑长呼一口气。 他依稀记得,自己还在水里面躲着。 只是水冷,冷得他发晕。 鼻间的烟草味,不是黎家人抽的那细腻醇厚的味道,而是劣质的药剂味,又呛又辣又难闻。 还隐隐约约听到……“大哥,那老头跟外来的人贩子买了个大学生,妈的,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渠道,还让镇上巡逻的发现了。” “把人送出去。”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混着烟模糊不清。 “那老杂毛呢。” “下身阉了。” “。” “嗯……记得把人送远点。” 期间,那道水声不断响起。 娇喘的声音突起,在安静的环境中突兀极了。 炕上的顾星阑瞬间睁开眼。 眼皮沉重,倒映的物体慢慢从雾蒙蒙一片转回原色。 土……房? 天花板糊着旧报纸,连着的墙体是暗黄的土色。 上面还挂着一张老旧的黑白相片。 老人面容慈祥。 只是以他躺着的角度看过去,就好像被这老人盯住了一样,不由得后背冒起冷汗。 他还没忘这里是山沟沟。 在农场,忌讳黑白,只有人死了才会把黑白相片挂墙上。 偏生他现在见不得死字。 一想到这,就会联想到自己曾经咽下的不明肉类。 ……脑子里渐渐清醒,记忆片段一个又一个不断冒出来。 他被许牧风救了。 也成功找到水路,只要他过了水路再找到大马路,等到天黑再偷偷摸摸地绕过去加油站就成功了一大半……但是,他现在在哪里? 依稀记得有个在湖边打衣服的农家汉。 那人打了很久,他本来想快点离开,但是对方一直在打,他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只知道半途中,头突然被一个重物敲到,然后就昏了过去。 现在,头皮又开始隐隐作痛。 真是有苦难言。 顾星阑咂了咂嘴。 ……真.苦 是阿司匹林特有的苦味。 意识这下才彻底回笼,顾星阑眨了好几下眼,目光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 这一看,便定住了。 炕边坐着个人,背极厚极宽。 让他愣住的,是那一整片的纹身,上面的十字架顺着脊线庞大地架起,而耶稣,两只手腕、并列的两只脚踝被木钉洞穿,五官几乎挤在了一起,双眼圆睁,痛苦、悲愤,几乎从皮肤上跳跃出来。 是基督教徒吗? 这人明显不是普通的农家汉。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目光微移,放在了旁边的女人身上。 女人穿着真丝连衣裙,指甲细长,深深陷在那人的肩头里。 能听见到那道断断续续的软音:“都在这里躲了好几个月了,我真是半刻也等不了。” 男人咬着烟闷闷地笑出声,没回答。 “你听见没!我说真的!回去和汉斯认错,他会帮你的,你在这破地方还要待多久!” 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 水声似乎就是对方的抽泣声。 “说吧,还有什么要我干的。”烟雾弥漫,男人吐了一口。 女人被呛得喉咙发痒,很快便咳起来,但是语气稍缓,抽泣声也减弱了不少,双手慢慢攀上男人的脖子,低声细道:“你让他们从镇上整一台洗衣机,我不想手洗衣服,你也别洗,我的要求已经很低了……” chapter125 洗衣机在这山村里,是个稀奇东西。 从镇上运到村里,指不定会吸引到不必要的注意。 “办完喜事,后天就走。”男人把烟蒂弹到泥地上,用脚碾了好几下。 言下之意,买了洗衣机也用不上。 本以为要为了一台机器多费口舌的女人,突然被男人这话堵住了声。 后天……就能离开这个破地方。 不用再砍柴火烧水洗澡,也不用吃腌菜过夜饭,更不用每天心惊胆战地注意外面的动静。 苦日子似乎到头了。 想开后,她瞬间眉开眼笑,一改刚刚的死气沉沉,连连抓着男人的手臂,往臂膀处重重地“啵”了一下。 从国外逃回国内,背叛了组织不说,还被警察盯上。 害得她整日躲在这个蚊子比人多的犄角旮旯,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要酒没酒要牌没牌,连衣服都要手洗,简直不是人活的地方! 一回想便觉得浑身受不了,女人便趴在男人的背上,开始一个劲地哭诉和撒娇。 男人身上特有的荷尔蒙气息,均匀流淌在每一块肌肉,随着呼吸慢慢地起伏着。 每天逃命的日子,哪里有时间去想人类大和谐的事情。 此时天气正好,温度不冷不热。 要是打开窗,还能看到树上交配的雌性蚜虫和雄性蚜虫。 气氛突然暧昧起来。 “不如……” “没t。” 两个字终止了屋内缱绻旖旎的氛围。 现在是逃命的途中,想发泄都得顾忌着什么。 “算了,我去外面睡会。”被打断的女人撇了撇嘴,从床上下来。 背影带着气闷。 “砰”地一声,木板门被重重地震出灰,灰尘乱飞。 屋内安静下来,只有外面吹进来的风声。 “看够了没有?” 周邵转身,似笑非笑,半阖着眼看向床上的人。 床上那人身上只盖了一条粗麻毯,露出来的两个肩头细腻光滑,就像刚剥开壳的鸡蛋一样,此时微微拢起,显得两条锁骨若隐若现。 像男人,又不像。 “从哪里来的。”他问。 这一次,躺着的人终于给出反应。 顾星阑眼睫轻扇,犹豫地睁开。 “芜水,过来做毕设……。” 眸色逐渐清明,总算把这个农家汉看清了,他续道:“我从镇上刚下车就被带到这里。来这里是找灵感的,没想到会遇到人贩子。” * 眼里怯生生的,床上说话的人似是不敢和他对视,声音小得如同蚊音。 话罢,似乎又回想到什么,又惊又怕的模样:“导师要是发现我失去联系,一定会打电话给我,我下车前,还给他发过定位。” 话里话外,都在说自己被拐卖的坏处。 “你在威胁我?” 周邵上身光露,转过来的身子尽显锋芒。 这下,顾星阑才发觉这人身上没穿衣服。 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什么话。 “我们这里有个规矩。” 周邵拿过顾星阑身上盖的被子,系在身下:“救人一命造七级浮屠,我救了你,你要么给我做牛当马,要么……”他一只腿上炕,正着身看向床上的人,面露狠色:“要么就把你的命还回来。” “……” 这什么鬼话。 顾星阑莫名其妙:“我有钱,你要是帮我订两张回芜水的票,我给你一笔钱。” 谈到钱,对面的人笑起来。 “我不要钱,只要人。” “我只有钱。”顾星阑身上只有一件贴身衣物,但却不显弱色。 “叩叩。”门响。 “大哥,婚服送到了,婆子在外面置办呢。” “送进来。” 话罢,几个人齐齐掀开门。 配合着那一身的纹身,煞气尽显。 震得床上的顾星阑一动不动,被吓得寒毛立起。 进来的几个人荡开婚服,婚服又细又长,一看就很难穿得下。 眼见着面前的男人拿过衣服、想要彻底翻上炕的动作。 他这才意识到…… 不是?他要和人结婚? 翻上炕的人,气势席卷而来,他避无可避。 顾星阑看着对方的脸色,不断往后面退,直到缩进角落里面,他连忙喊道:“我、我自己穿!” 他躲不开只能假意接受。 哪料想,对面的人笑着看向他,粗眉显露的凌厉中带着戏谑:“不是做毕设吗?我来给你灵感。” 说完,男人便伸出一只手过来,目标明确,紧紧地抓住了角落里的人。 如同几个小时前在湖中捞人时,周邵一把把人抓到眼前。 离得近,那股独特的香便无孔不入地钻进鼻子里。 他深吸了一口。 想他禁了两个月,现在遇到合心意的人,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哗”地一下,周邵将婚服扔在这人的身上,瞬间把人压在床下。 滚烫的气息顺着那发颤的发丝抵到对方耳边:“跟着爷,爷带你去国外吃香喝辣。” 脖颈上像爬了一堆蚂蚁,这谁能受得了,顾星阑咬着牙,一气之下,伸腿直直往人命根子里送。 踹的力度大。 “啊!!”周邵话刚说完,下身疼痛感几乎炸开,他闷叫起来,捂着受伤的地方“咣”地几声滚下了炕。 声音引来了外面即将离去的几人。 “大哥!” 脚步声去而复返。 想到那群纹身男,顾星阑掏着被子迅速往炕下爬。 被子捂住了那人的下半身,顾星阑压着人坐在一层粗麻被上手忙脚乱地套婚服。 下一秒,门就重重地被推开,“砰”地一下。 几颗头不断往房间里面送。 见到里面的两人滚到床下,战况激烈。 空气顿时就安静下来。 有人分不清情况:“大哥,有猪油,要给你拿一罐吗?” “滚……” 周邵颤着声。 男女不忌这件事不奇怪,无论如何,大哥都是掌握主导权的那一方 只是现在,看着更像是被主导。 “走走走,都走!”站在前头的人连连驱赶后面不断挤着进来的身子。 “大哥,外面差不多办好了,就等新娘呢,你速战速决!” 婚礼只不过挂了几块红布点了几根蜡烛,毫无喜气可言。 偏偏婆子的声音够大,从外面传进来。 还能听到打锣的声响。 速度太快了。 顾星阑压根没打算穿婚服,把红衣甩出去后,快速跑到桌边,一边警觉着外面的动静,一边翻箱倒柜。 别说衣服,这里连像样的布料都没有。 而唯二的,被子体积太大,婚服颜色太显眼。 裸奔的念头在脑海里快闪而过。 是菊花要紧还是面子要紧。 顾星阑毫不犹豫选择前者,迅速看向后面无人看守的窗,正打算翻出去。 结果,临近最后一步,脚踝却被后面某只炙热的手掌掐住。 那五根指头就像利刃,瞬间扎进皮肉里,疼得顾星阑无声张嘴,“砰”地声砸在木桌上,双手撑着桌面,额头差点就磕在桌面上放着的烛台。 chapter126 “你跑什么跑?” 周邵的眼底发黑,阴冷地把逃跑出去的人重新抓回来。 “不是很能踹吗?你再踹一个试试看。”男人沉声愤道。 话罢,天旋地转,脚离地,仅两秒的时间,整个人又重新被摔到了炕上。 后背和硬邦邦的床面接触,顿时疼得他双眼晕出生理性泪水,顾星阑再床上虚虚握着脚踝,扭得像毛毛虫,眼眶里的水光之间,那个拿着婚服的模糊人影越来越近。 对方的压迫感裹挟着寒湿的粘腻目光,一步一步走到跟前。 那个被他狠踹的地方,此时就像荒野上久经风沙沟壑遍布的花岗岩一般高高挺起屹立不倒。 顾星阑倒吸一口凉气。 “我身上有艾滋,你要是不想早点死,大可以来!”他破罐子破摔。 “你有艾滋,我有淋病,扯平了。” 周邵抢过床上的粗麻被,裹在了下身处,紧接着把婚服重重地扔在顾星阑身上。 很快,手就被钳制住,顾星阑几经挣扎都收不回手。 那件紧致的婚服,穿过头颅,直直套在他的肩膀处,要上不上,要下不下,不断被拉扯。 周邵绷紧了手部肌肉,把婚服上面系着的固定绳直接拉爆成两段。 失去固定绳的珠子,瞬间四处乱弹,有一颗“咻”地擦过了他的眼角,顾星阑这下更忍不住,痛得他闭紧了双眼,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不到三秒,泪水俨然布满了脸庞。 而周邵,喘着气,眼里全是那抹红色,双手使着劲,仿佛帮忙穿衣的不是人,而是一个死物,他只想彻彻底底地把婚服拉下去。 婚服和人都岌岌可危。 “二弟?”“二弟?” 外面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 不细听根本听不见。 顾星阑没反应过来,就在那人欺身而上时、就在他要为自己的菊花默哀时…… 空气突然静止,失去了所有的流动性。 床上的顾星阑,双手扯着衣服的动作一顿,迅速低声喊道:“外面有人!” 白日宣淫、天打雷劈! “二弟……” 门外响起微弱的敲门声,还有细细的咳嗽,出口的声音又急又气弱。 “小常说你给我找了个姑娘,你从哪里找的?” 门外的人喋喋不休:“你不要听信大娘的话,她瞎说,你听到了没有?” “你再不开门,我就进来了?” 话音落下,“吱”地一声。 门一打开,地上满是零碎的东西,烛台、报纸、烟蒂,什么都有。 “大哥!” 周邵拿被子裹着身。 被子鼓起来的体积略显大了。 “你是不是找人贩子了?”站门口的人拄着拐杖,朝床上看过去。 村子里,男丁比女丁多,有不少外来人干人贩子的活,现在村子外面就有一群,这已经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可他却厌恶极了,如果不是人贩子,他就不会丢了这个亲弟弟,更不用谈自己在下雪天去外面找了一天一夜最后落下病根的悲剧。 看着这个年少被拐卖,现在又回来的弟弟,他严肃起脸。 “不论你从哪里找来的人,都给我送回去,我不需要结婚,冲喜更是荒唐!” 没有人应话。 被子里突然鼓动起来。 里面的顾星阑听得模糊,拼了命往外面伸出手。 可还没出被子,就被粗麻被里东西又一次钳制住。 “大哥,这由不得你反对,你结婚,结完,我就离开。” “离开?!” 门口的人疯狂咳起来。 “这算是我还你的。”周邵莫名想吸烟,可手里没有烟盒,只有一个不安分的人。 外面闻咳声而来的一群人,哄笑间,把门口的弯着腰咳嗽的人架起来:“你跑什么跑,衣服都准备好,就等着你呢!” 话落,门口的人被哄抢着回去。 门因着惯性,又重新被掩住。 这下,钳制的力度松了。 被子里的人终于有喘息的余地,连忙从被窝里探出头,疯狂地呼吸起来。 婚服穿在男人身上,非但不显突兀,反而把人衬得更加艳丽,性别模糊的美,冲击着人的感官。 周邵翻下炕,直接把床上的人扛起来。 外面锣鼓喧天,干敲,声音又大又难听。 很快,鞭炮声四起。 没有酒桌,高座之上没有双亲。 听到鞭炮声过来凑热闹的人群,见状,嘈杂起来。 “让让让让,让新娘过去!” 红布裹住了来人的头,衣服松松垮垮,此时被高大的男人扛在肩上。 村民见到那宽厚的背布满纹身,一时间不敢交谈。 “来,喜糖,一人一颗,多的不行。” 又来一个提着竹篮的人,手指抓着糖从尾到头。 外面的村民正说着,听到这派喜糖的一阵声响。 原本还满脸看戏的村民,瞬间像六月天,说变就变。 只见他们纷纷伸长脖子,脸上换上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仿佛刚才的看热闹的神情从未存在,口中还齐声说着吉祥话,一直簇拥着发喜糖的人往屋内走去。 完全没有刚刚低声交谈“新郎官病成那样还能结婚吗”的鄙夷和看戏。 婚礼上。 两位新人,身上皆穿着红衣,身后皆有人扶着。 怪异极了。 高座上只有一个主持婚礼的大嗓子媒婆。 和一名老妇人。 老妇人一心一意只关注那个病得面色苍白的瘦弱男人,情绪很是高涨。 “对,结婚去去丧气,病就好了……”老妇人嘴里一直在念叨这句话,双手相握,期待地看着会合的两位新人。 “快,把新娘的布头掀了!” 她激动地喊道。 这句话,把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汇集到了那个穿着紧身红衣、身材修长的人身上。 看着就不是好养活的身材,前不凸后不翘,唯一看得过去的就是身高。 村民们就见着那新娘突然挣起了一瞬,可下一秒又一动不动,像是被下了降头。 藏在红色布头之下的脸,面色涨红,无论怎么挣脱背后的那只手,等待他的就只有被反噬的揉压。 腰又酸又疼,众目睽睽之下,被对方紧紧钳住。 顾星阑只能被迫把力气全靠在旁边。 系统:[好男不嫁二男。] “系统,救我!” 他要是把这婚结了,恐怕真该含泪告别自己的菊花。 chapter127 红色的布头里面伸进一只黝黑瘦弱的手。 眼看着边缘被掀起来,以他的角度,已经看到了外面村民们穿着的布鞋…… 系统:[本系统开始发力了!如意如意!顺我心意!警察!来!] ! 顾星阑瞪大了双眼。 只见那几双黑布鞋里混进突兀的休闲鞋。 很快,一声:“都不许动!警察!” 伴随着突兀的厉喝,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村民们摇头晃脑四处张望。 而顾星阑,感受最深。 钳制着腰的那只手,已经收了回去。 紧接着,外面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往他们这边迅速靠近。 “系统,你还有这能力?” 系统:[本系统检测到外面有警察。] “……” 顾星阑挣扎起来,很快便挣脱了周围的桎梏。 腿向前一直走,踉跄了好几步。 直到撞进某个过于炽热的怀里。 警徽就别在右侧。 看到这,安全感如海潮击石般滚涌而来,哪里还有什么心惊胆战,顾星阑瞬间就亮起了双眼,连忙抓着对方的臂膀。 结果,不等他靠稳,就被另一手抓了过去。 “顾先生,您有没有受伤?” 女警的声音充满了力量感,要不是布头盖着,恐怕他已经泪洒当场。 “请问是谁报的警?”他压着声音里的激动,不忘打听消息。 这里附近都是山,就算有人报警,以山沟小镇里的警力,很难及时出警。 除非…… 他刚想掀开红布,就被对方一句话打断:“如果您没有受伤,为了便于后续的调查,请您先移步到安全的地方。” 话落,又有另一只手伸过来,穿过他的臂弯扶住了身。 这里确实不是一个能打探消息的地方。 顾星阑乖巧地低着头,被那人搀扶着进到车里面。 不是警车,而是普通的轿车。 “咳,你喝水吗?” 原来扶他的人是司机小哥。 看着约莫二十来岁,面善极了。 不过……矿泉水,他现在对这个有阴影。 “那个,小兄弟。”顾星阑唤了声,抬手顺了顺胸口,一副忐忑的模样:“我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你要是知道,能给我透个底吗?” …… 坐在车后座的人,穿着一身宽松的红衣,上面撕扯的痕迹,不难让人想象到这人遭受了什么样的非礼。 司机小哥挠了挠头:“我就是个实习的辅警,只知道大概的。” “嗯?”顾星阑忍不住坐前。 “那个,就是你身上的衣服。” 闻言,他低头看了看。 婚服? “是一件蓝色的衣服对吧?里面有追踪器,我就是靠着这个开车找到这个村子的。” 那件蓝色的衣服,原本是姓江的记者穿的。 也就是说,是江楚峥报的警。 “你们从芜水过来?” “嗯,你在芜水失踪,当然是由芜水的警察负责。”说话的小哥笑起来,善意更显,“要不是跨市要办手续,我们昨天就能到这个地方开展行动。” “那……报警的人呢?” “报警的人?”提到这,小哥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案件是江队负责。” 又是姓江? “他刚刚就在里面。” 顾星阑下意识转过头看向车窗外。 只见敞开的土房门槛处,那个想夺他身的纹身男,双手被紧紧拷住,那张脸臭得不行。 而抓着他的人…… “那就是江队。” 还没来不及看清对方的长相,他们就已经进到了关押的车里面。 “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得麻烦你跟我们去一趟警局。” 一名女警走过来,声音温柔,抿着笑往车窗轻轻敲了两声。 老实说,穿着警察制服的人给他带来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顾星阑低下头,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毕竟他现在……要真算起来,是个共犯,帮黎家人瞒着腌臜事的嫌疑人之一。 他不敢和对方对视,手把车窗摇下来:“我能知道那个姓周的会被抓到哪里?” 人贩子虽另有其人,但这个姓周的也不是什么好鸟。 “自会有法律制裁他。”外面的女警安抚地往车窗里面看了一眼。 “人贩子还有其他人。”顾星阑接着道。 “全部都抓了。” 听到这,心才稍稍安下来:“你有看到一个小孩子吗?眼角有疤,又瘦又小。” “你认识?”驾驶座的辅警小哥抢过话。 “那小孩老聪明了!” 提到许牧风,小哥眉飞凤舞起来:“要不是那个小孩带路,我们现在还在芦苇丛里打转呢。” “我是他的监护人。” 顾星阑似是很欣慰,像大人听到自己家小孩被夸时的不好意思。 话语落下,小哥奇怪地往后端详了一下后车座的人。 “看不出来,你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顾星阑没否认。 “他现在在镇上,你跟我们过去,很快就能见到他。” …… 小车开在乡路上,缓缓驶入唯一一条马路,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声响,仿佛在和这片宁静的土地轻声细语。 车窗外,大片金黄的晚稻如波浪般随风摇曳,饱满的稻穗被风压弯了腰。 越往外走,人流越多。 路上还能看到骑着驴车的人。 直到一个铁牌出现在眼前。 黄东镇三个字高高挂着。 站在外面的人,廋的廋、黄的黄,无一不是被太阳眷顾过的痕迹。 难怪那群人贩子说外来人在阜松城好认…… 辅警小哥下去时,原本的铜色肤,顿时被城镇上的人衬白了几个调。 车内的顾星阑收回脚,在里面观望了几下。 他身上穿着婚服,还是待在小车最安全。 不一会,外面的交谈声突然大起来。 那个面善的辅警小哥,倏地面红耳赤。 耳边传来几个熟悉的字眼,什么“逃跑”“不见”“小孩”…… 听到这,还有什么不知道吗。 “许、牧、风!” 顾星阑咬牙切齿。 这小孩又逃了! 系统:[还真是人如其名,牧羊牧马,第一次见到牧风的npc,像风一样呢。] 电子音煽风点火。 “那个,你你家小孩,走丢了……” 辅警小哥和其他人吵完,走过来,面色发红,已不见刚刚的急色,只有满脸的歉意,眼睛也不看车里面的人。 “没事。” 顾星阑撑在车窗边上,笑容不达眼底。 “这里有广播的大喇叭吗?你就说顾星阑在警局等他。” chapter128 警局在小镇人流最多的地方。 外面,小车的停车处被几个大爷占了位置下棋唠嗑。 辅警小哥接到人后,不到一小时便开车回来,下车时,还贴心地把里面的小孩抱出来。 他眉开眼笑:“你可让你家长好一顿担心呢。” 没想到小孩能跑那么远。 几个小时的时间连路口的加油站都快出去了。 幸好广播还连到加油站,关键是这小孩也懂得求助加油站的人。 “叔叔给你买糖好不好?” 小哥觉得开心,想带着小孩去警局旁边摆糖葫芦的摊买串零嘴。 结果,这一路上保持着沉默的小孩,突然抬起头。 透露出来的眼神看着可怜极了。 “我想快一点见到……那个人。” 许牧风极不习惯地被人抱着,两只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只能抓这个人的衣服,心里想的全是某个姓顾的。 要知道,他发现那群人贩子去追逃跑的顾星阑时,心都快跳出来。 “好,这就带你去!” 小哥笑着把小孩往上扬了扬。 警局里面。 在柜台前撒泼打滚的大爷大妈,还有各种被拷在墙上、奇形怪状的红毛黄毛绿毛,以及扣押的鸡鸭鹅,什么都有。 唯有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人,在里面就像流沙石里混进金子一般显眼。 那人对周围的视线熟视无睹,面色淡如水,双手放在膝盖之间,微微垂着头,坐在贴着墙的蓝色板凳上,让人的脑海里无端只想着娴静温婉四个字。 “你、你自己过去吧。” 小哥收回视线,从兜里掏出白色的纸,我还要去处理一些事情。 哪料想,刚把小孩放下去,小孩就如同脱离了弦的铁箭一般飞速朝着蓝色小板凳过去。 “顾星阑!” 哪有人直呼父亲名字的? 小哥离开的动作一顿,转头看过去。 结果,下一秒就看到……小孩刚跑到板凳前,就被大人一把把抓到大腿上,开始打小孩屁股。 几下“啪啪”的响声突起。 柜台前的大爷不吵了、大妈不比划了,红毛黄毛绿毛皆簌簌转头、往声音的源头看去。 就看到捂着脸的小孩被红着眼的大人打屁股。 这声响,一听就重。 关键是,小孩不嚎不哭也不叫。 不论从哪个角度,都只能看到小孩的脖子和耳朵全红了。 辅警小哥见状,连忙转身赶过去。 声音急切:“停停停,顾先生!手下留情!”他连道好几遍。 坐在蓝色板凳上的人,缓了几秒是停了动作,只是那张嘴一直不停地说着些什么,像是在骂趴着的小孩。 无奈,辅警小哥只能把人抢过来。 “那什么,顾先生,你先冷静一……” 话还没说完,怀里的人突然挣扎起来。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手竟然松了。 就见到小孩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矫健得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身手。 “对不起……” 许牧风低声叫了一下,就抱住了某人的大腿。 被抱的人眼眶红润、水光蒙蒙,听到道歉的话,胸腔起伏了一阵,最后呼吸慢慢放缓。 “你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 顾星阑出口的声音有气无力:“要是你又丢了,我怎么跟你妈交代。” 小孩低着头不说话,手紧紧地抓着红色衣服。 “咳。” 在后面的小哥,面色有些窘迫,握着右拳咳了一声提醒不远处的两个人。 “顾先生,要不,带着小朋友一起去里面坐会儿?” 这个坐,不是真的坐。 顾星阑想去厕所捋一下思路。 “我能先去上个厕所吗?” “那小朋友跟我吧。”辅警小哥蹲下来,示意小孩过来。 …… 警局里,吵闹的声音渐起。 小孩左顾右盼,似乎并不想离开某人,假意走过来后,又挣脱开他的拥抱,蹑手蹑脚地走向即将离开的大人。 “回去!” 耳边响起细微的脚步声,顾星阑不用思考也知道,那小孩铁定在后面跟着他。 话落,那道细微的脚步声就真的轻下来。 他扶额无力地摇摇头。 幸好,节目一开拍,这小孩就该去黎泰贺的手里过日子了。 厕所。 里面没有人。 顾星阑在洗手台前洗了把脸。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那些人。 比如江楚峥的下落、那些残忍的人贩子,还有污水郊外那座囚禁和非法虐待人的屠宰场和被非法限制人身自由的人,各种各样,每一件事都盘旋在脑海里。 最后回归到一个问题上。 如果警察问他,为什么会在芜水外面开那家店。 他能说是去找小孩吗? 理由很牵强。 万一这背后不仅仅是一起案件,那他就有可能会成为警方关注的对象。 这样一定会影响到黎泰贺。 要是没等到黎和泰成长成人,黎泰贺这人就被抓进去,那他还谈什么扮演恶毒后妈。 ……没想到,以前他不屑一顾、弹指间即可完成的扮演任务,到了现在,竟然成了奢侈,还要担心自己不能成为恶毒后妈。 系统:[这世道是会变的,宿主,你不用太伤心,说不定以后连黎家的门都进不去 。] 顾星阑抽了一张纸,在脸上胡乱擦着,心里道:“这不是在单纯挖苦我的吧。” 系统:[宿主,你是不是忘了,任务对象的父亲,还想换了你的事情。] 确实有这一茬,他那拙劣的演技,在某人面前,可能连下饭菜都不如。 说起来,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黎泰贺了…… 擦完脸,顾星阑扫过镜子,随手把纸团一扔、准确无误投进垃圾桶里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完,他甩过头,晃落发丝上多余的水珠。 不过三秒,厕所里面维持的帅气,刚到了门口,骤降! 只听到“砰”的一声闷响! 紧接着就是纸张“簌簌”飘落的细碎声。 迎面而来的高大人影,顶着寸头,身上的蓝色制服熨帖笔挺,步伐又稳又快,那凌厉的眉眼间尽显戾气。 手里原本扛着一大摞资料,现在只剩下了半摞。 而他,就像瞎了眼的狍子,明明余光已经看到了相向而来的人,可两条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怎么也收不住脚步,整个人居然就这么不受控地往前面撞去。 顾星阑大脑一片空白。 霎时间,所有的资料如同扑朔的蝴蝶般,全部散开,在空中肆意飞舞,随后零零散散地落了满地。 扛着资料的男人,显然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眉眼瞬间紧皱,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沉天空。 尤其是看向他的目光,里面满是愠怒。 被这么一盯,顾星阑顿时成了鹌鹑。 “对不起!我马上给您收拾!” chapter129 那一大摞资料,有不少飞到厕所里面,还被瓷砖上的水晕湿了,洁白的纸面顿时被水渍染得模糊。 顾星阑心急如焚,急急忙忙把地上的纸收拢起来。 纸张上的字是华字,上面的小标题都很显眼,尤其是加黑加粗的“跨国人体买卖”,触目惊心。 见状,收拾的动作瞬间慢下来。 不等他看清,手里的纸“哗”地一下,被身后的人抽回去。 他连忙看向身后。 那人动作带风,浑身散发着冷气,比警局里的空调还能制冷,让周围的空气都凝结了几分,顾星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看来这起案件确实不是简单的拐卖和非法囚禁,还涉及到了跨国犯案。 纵使他心里再好奇、再想知道,可此时也不得不收回自己探究的心思。 顾星阑长长叹了口气,转过身,步伐沉重地回到警局大厅。 大厅。 声音嘈杂,各种声响交织在一起。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他很快就对上了那双狭长又略显阴鸷的眼睛。 姓周的人,被两个警官架着,准备扛出去。 身后还连带着那群纹身男。 “他们,这是要抓去哪里?” 顾星阑左看看右看看,找到之前和他说过话的女警。 “回芜水的警局处理,你不用担心,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是吗……”顾星阑垂下眼。 这群人像是对姓周的了如指掌,也异常坚持就是姓周的拐卖了他。 周邵这个人是做什么的?和警察又有什么关系? 谜团太多,令人捉摸不透,他就像在游乐场外面看着那群人走迷宫,属于旁观者也很难看清的状态,以至于现在不得不搁置下来。 他按女警指示的方向,慢慢走到询问室。 淡蓝色的墙壁,淡蓝色的门。 一关上,外面的声音就全部被阻挡在外,耳边只剩下自己微微呼吸的声音,静谧得让人有些不适应。 “你好,我是负责你这起案件的警官,我姓林,你可以叫我林警官。” 林警官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了两条缝,让人难以分辨其中藏着的神色。 顾星阑收回视线,动作有一些拘束。 “你不用紧张,咱们就像唠家常一样,慢慢聊。”林警官把对面的椅子拉开,示意他坐下。 姓林? 明明辅警小哥说负责案件的是姓江的警官。 “要不先喝口水平复一下心情?”对方道。 见顾星阑喝下水,林警官笑着把一个本子拿起来:“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轻松了很多?” “嗯。”顾星阑抿了抿唇,避开对方的视线。 “好,咱们现在开始,你要是中途觉得累了、不想说了,随时跟我提,行吗?” 林警官说完,便将笔帽弄开,准备在纸上记录:“第一个问题,你能回忆一下,自己是怎么从芜水到阜松的吗?” 一来的问题就这么刁钻,至少对他来说。 顾星阑作出思考状。 几乎是教科书式的回忆动作。 他微微歪头轻点着下巴,眼睛盯着角落的某一角,半晌,道:“我是一名主持人,就在两天前……被裁员了,没了工作,刚刚好,我领养了一个九岁的孩子,他亲生母亲生病了,需要钱,我又刚装修了房子,钱包所剩无几……” 说了一堆话,他还没有直入警官问的问题,但对方没有出声打断,一直以一个聆听者的姿势对着他,看不出半点不耐。 不好糊弄。 四个字盘旋在顾星阑的心头,他只能接着道:“孩子的母亲需要钱治病,但是我钱包空空,连租房的费用都很难拿出来,本想借钱做生意先稳定再来帮孩子母亲治病,没想到,孩子走丢了,被他亲生父亲卖到屠宰场打黑工。” 说到这,顾星阑提着声道:“这我能忍吗!利用一个小孩子的善心……我本想直接去要人,结果屠宰场根本不让我进去,我还想报警来着,就被一个叫李江的年轻人阻止,我们两个人商量着,想开一家店,深入屠宰场把小孩救回来……结果,店就开了两天,我去屠宰场谈话,却发现了那里非法强迫劳工!” 顾星阑讲得绘声绘色,但还是没有回答警官的问题。 坐在对面的人,气息变化了一瞬。 不过却不是烦躁不耐,而是兴趣……盎然,只见警官上扬着眉毛,眼神微微发亮,双手支撑在桌面上,直直地面向他,仿佛有很多问题想问。 这哪能行,他连道:“至于怎么到阜松,这就要问那个瘦瘦小小的老头了,我喝了他一口水,结果人就晕过去,再次醒来,就从芜水到了阜松的一个仓库,我从仓库逃出来,在芦苇丛里遇到了那个姓周的。” 说完,顾星阑咽了口桌上的水。 “你说的老人是这个吗?”林警官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相片。 “他是南亚人,十年前因为拐卖妇女儿童被判了十六年。” “不止这个老头,还有另一个人,胖胖的,嗓门大,在芜水郊外开……店。”顾星阑说到这,又不免想到自己吃了那人的一碗面,脸色顿时不太好。 “他是芜水本地人,之前因为入室抢劫和暴力伤人,也判了十六年。” 林警官往对面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放心吧,他们两个,这次得在监狱养老了呵呵。” 还真是……普天同庆。 顾星阑点点头,有些窘迫,在林警官想问下一个问题时,他投去恳求的视线:“那个……林警官,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我听着呢。” 闻言,他支支吾吾道:“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您能借我两千块……” 话落,询问室死一般的寂静。 “咳——”林警官被喝了半口的水呛得直咳嗽。 “两千块一定会还的!您是芜水的警官吗?要是的话,我能加您一个联系电话吗?”顾星阑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脸上压抑着急色,焦急快要从脸上迸出来。 恰逢此时,“叩叩”两声。 询问室的门开了一条缝。 “小林,你这边好了吗?” “好了好了!”林警官“腾”地一下站起来,抹了把脸:“顾先生回答得很全面,我都记着呢。” “那行。” 外面的女警官进来,看着穿红衣的人:“顾先生,能移步去会议室吗?” 女警官的到来,一下子就打破了询问室里过于奇怪的氛围。 “去做什么?” 顾星阑抿着怯生生的笑,看向站在门边的人。 “嗯,没什么,想让您去核对一下信息。” 核对信息,不是问问题。 “好。” 他欣然答应。 只是离开时,不免向林警官投去惋惜的目光。 顾星阑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看过去,隔在半空中,就只收到一个略显僵硬的背影。 出了询问室。 走了一段距离,女警官侧头笑着问道:“顾先生,您现在肚子饿吗?” “饿倒不饿,就是有点紧张,那个,我不会被抓起来吧。” 懵懂无知的模样,给自己套了一层保护色,顾星阑牵着双手垂放在前面,互相捻着手指,似是很担心。 chapter130 “那倒不会,顾先生不用担心。” 女警官斩钉截铁道。 “既然这样的话……”顾星阑的担忧都快写在脸上,捻着发丝,道:“那为什么,负责我案件的变成林警官了,我记得明明是江警官来着。” “这……内部调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女警官只当这是一窍不通的小老百姓,结果,下一句话,差点让她头皮发麻: “江警官是被降职了吗?” 两个人站在会议室门口。 空气都快死寂了 什么都敢问。 女警官被惊得五雷轰顶,她连忙打断:“顾先生,这属于我们内部的人事安排情况。”她左看右看,生怕见到某个人:“每个警官手头的工作都是动态调整的,您就安心让林警官跟进您这事就好,不用想太多。” 幸好,这里只有两个人。 会议室的门刚开。 里面围着长桌的人齐齐把视线射过来。 “咳。” 坐在最外面的人,重咳了一声:“李姐,你……电话没挂。” “……” 女警官往头上抹了把汗:“忘记关了。” 环视一圈,里面没有那个人。 “李姐,江警官刚刚才去的厕所。” 会议室一道门通外面大厅,一道门通里面的茶水间和厕所。 此时那通往茶水间和厕所的门掩着。 她又没说什么错话,怕什么。 女警官露出笑,多多少少有点勉强,朝着身后的人道: “你先进来吧。” 而外面的顾星阑,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系统:[宿主,你觉得你身上的嫌疑排除了吗?] “大概率是,除非这个会议室是障眼法。”顾星阑想,要是有心人调查他,指不定就调查到他和黎家不可言说的尔尔,况且江楚峥,他不能保证这位记者和警察没关系。 总之,谨慎一点好。 “砰”地一下,大腿突然出现一个小小只的人影。 顾星阑的思绪被打断,看向下面。 原来是许牧风。 “小孩一直想去找你呢。”辅警小哥坐在最里面,而旁边的位置空空,一看就是给小孩准备。 “我想嘘嘘。”小孩仰着脸,眼睛里满是期盼。 见状,顾星阑只能抱起小孩:“能让我们去上个厕所吗,小孩尿急。” “厕所就在门后,你开了这个门直接往里走就是。” …… 进了通道。 不知道这小孩想跟他说什么话。 他只能耐着性子,把人抱到厕所隔间。 门一关上。 顾星阑摊开手心放在对方面前。 厕所隔间好几个都是关着的,里面都有人,他们出一点声都会被发觉。 掌心上面,微微发痒,像羽毛轻轻地拂过。 小孩写字写得极慢。 很快他就分辨出。 [回到芜水,还要被带去警局。] 看来是这小孩在会议室听了不少。 他确实不想再应付警察。 但接下来,黏着他掌心的小手指又动起来。 [咱们自己回去吧,不坐他们的车。] 小孩写完,就把手放在他的掌心里牵着。 瘦弱的手,上面的骨骼感清晰可见。 小孩脸上扑朔着睫毛,一脸期待地看向他。 只是这期待注定要落空。 “你……”顾星阑越想,脸就越黑,出口的声音也带上了冷意:“别想再玩逃跑那一套,不然……下一次就不是打屁股这么简单。” 许牧风愣了一下。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主动释放出的善意,却被人当作意欲不轨。 这种感觉极其难受,像胸口堵了一块巨石。 他瞪圆了眼睛,握拳头往对方的大腿处重重地捶了一下。 而小孩突如其来的生气,在某人眼里就是被揭露了坏心思恼羞成怒的模样。 顾星阑抬手点了点对方的额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不论怎样,都先跟我乖乖回去。” 小孩不搭理他,转过身。 背影气呼呼的,抬手解裤子就准备上厕所,完完全全把身后的人当空气。 任谁看,都会觉得小孩这是生气了。 他连忙退出去,隔着门板道:“回去就带你去医院看你妈妈,吃的也少不了你的,乖乖跟我回去就请你吃顿大的。” 说完,里面的小孩只留给他水声。 系统:[你养他养不熟,他养你倒是养得挺熟的。] 刚想低声劝导小孩、给小孩下梯子的顾星阑,一阵语滞。 “系统,说点我爱听的。” 脑子里的电子音息了声。 “……”一个两个,都跟他作对。 顾星阑无奈,只能走出隔间通道。 却在洗手台处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身姿挺拔如松,藏蓝色的制服整洁笔挺、没有一丝褶皱,还有腰间系着的皮质腰带,紧紧束住腰身,勾勒出结实的轮廓,而黑色笔直的长裤下,是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无端透露出不可侵犯的肃气。 原来是一个小时前在厕所撞到的警官。 说来,他还没好好道歉。 “您……就是江警官吧?” 出口的声音极小,尤其是那双眼睛,布满了歉意:“刚刚真是对不住,把你撞了,我眼神不太好。” 他还没完全说完,就见到魁梧的男人抽纸擦着手,往垃圾桶里一扔,半分眼神都不给他,步伐又稳又无声,毫不犹豫地转身出去。 而这边,被冷落无视的顾星阑微微挑起眉。 歉意也被心里那点探究压了下去。 这人,凑近了看,有点像。 但脸部的骨骼走向和体型,至少不是江楚峥。 如果江楚峥既是记者又是警察,那他心里那点小九九岂不是被看全了? 眼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顾星阑不免叹了口气。 再这么小心谨慎下去,恐怕他就该长白头发了。 正当其时,身后飞快地“吱”了一声。 还以为是小孩上完厕所出来,顾星阑连忙转过头。 却发现是一个扭扭捏捏的男警官。 紧接着,那几道原本关着的门全部打开,警官们不约而同地走出来,飞向他的视线恍惚。 看样子像是在躲着什么。 除了刚刚那个高冷异常的人,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值这群五大三粗的警官龟缩在厕所里面。 几个警官动作迅速,在洗手台洗完就赶了出去。 颇有几分谁也不想让那位等的意思。 * 周围除了日光灯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就是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过分安静了。 这一等,就快十分钟。 现在洗手台这里就剩下他,像望海石一样望着那扇门。 小孩不会是在大号吧…… 顾星阑试探性地靠近隔间敲了敲门。 门内的回音清脆。 里面丝毫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再往下定睛一看。 厕所门把上的绿颜色极显眼,不再是锁着的红色。 ! 奶奶的,这破小孩特么又逃了! 他赶忙推开隔间的门。 没有人、没有人! 还是没有人!! 一个活生生的小孩,怎么会突然不见踪影! 这还是在厕所只有一颗头大的通风窗和他没有出厕所的情况下! 徒留顾星阑一个人在厕所四处张望,一脸便秘色,牙都快咬碎了。 chapter131 在厕所和茶水间徘徊了许久,顾星阑就差没掘地三尺把整个地板掀开来看。 直到外面起了催促声。 自生自灭吧,让那个小孩自生自灭吧,他再也不管这破事了。 心里又恼火又累,顾星阑心里呸了好几声,后悔自己刚刚没多打几下小孩的屁股。 门外。 排排坐的警官,目光径直往茶水间的方向看。 辅警小哥一脸笑意,扬了扬手中的药盒:“顾先生,我有治疗水土不服的药。” 而坐在辅警旁边的人,不是许牧风这破小孩又能是谁? 顾星阑顿时气不打一处! 他像只苍蝇一样在厕所乱转,结果这小孩根本没逃!跟没事人一样! 坐得稳稳当当的许牧风,见了他的怒火,非但毫无耍了他的心虚之意,反而还利落地跳下椅子过来。 那张脸鲜少地露出讨好的笑容,无声地把小手滑进顾星阑的掌心里面。 求原谅?晚了! “来吧,顾先生。” 出口的声音打断了周围凝固的空气。 “你过来认几个人。” 女警官从桌面上掏出几张粗糙的白纸。 上面都是素描相。 看来是有几个人逃了…… 顾星阑压下怒气,牵着小孩过去。 上面人皆面露凶色,眼里冒着精光,像藏着利刃,即使是黑白线条,也足以将那股子狠劲刻画得入木三分。 看着有点印象,但不能确定。 面对着众人灼灼目光的注视,顾星阑不得不道:“有、有点印象。” “你能把脑子里面关联的信息说出来吗?” 这哪能,脑子里只有粗略模糊的人影,简直雾里看花。 顾星阑忍不住握紧了小孩的手,头脑开始一阵风暴。 “我知道。” 小孩弱弱地在某人身后探出头,手里紧紧抓着某人的手。 这下,众人目光 “唰” 地一下齐聚在许牧风身上。 “哦?小朋友,你来说说。” “这些人在前一晚来过肉店,我听到他们说要把消息放出去的事。” 话落,会议室内的人皆静下来。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从座上离身,步步逼近,走到顾星阑旁边。 连带着冷气也如影随形。 周围的气息突然变得厚重起来,顾星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小朋友,你见过这个人吗?” 过来的男人板着脸,拿出一张略微泛黄的照片。 许牧风摇了摇头。 接下来,几乎是男人问一个问题,小孩答一个问题,关键是小孩丝毫不见刚刚的弱色,有什么答什么。 不远处的辅警小哥忍不住露出赞赏的神色。 等到问完所有问题,顾星阑两个人被放出警局时。 “顾先生,等等!” 辅警小哥扬着眉,手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掏出一根糖葫芦赶了过来。 “糖给小朋友吧。” 糖衣金黄可口,里面透着鲜红的山楂,看着就酸甜可口,让人忍不住咂嘴。 “谢谢好意,不用了。” 顾星阑皮肉不笑地看向牵着的小孩:“吃了会蛀牙是不是?” 这小孩给他整的恶作剧他还没算账呢。 手的力度越发紧。 小孩使着力气回握了那只洁白温热的手,坚强地扬起小脸看向辅警小哥。 “谢谢大哥哥,给我吧。” 故意唱反调? 许牧风见旁边的人想挣开手,他立马紧紧地攥住那五根手指。 可那五根手指就像风一样。 糖葫芦到了手上,旁边的人也走了。 许牧风直接转身追过去。 街道两旁空荡荡的,只有瘦骨嶙峋的枯树高耸,脚下落叶被踩得咯吱作响,似乎在说着秋天好寂寞…… 那根可口的糖葫芦,慢慢染上人的体温。 许牧风追到某人后,直直把脸撞进红衣里。 鼻间醉人的香味,连带着出口的声音也黏糊起来:“对不起,刚刚在厕所的事,我错了。” 见小孩小心翼翼地把糖葫芦举上来。 顾星阑垂眼看了一下。 他没怎么吃东西,现在看到这串又好看又香的东西,自然不免食欲大动。 只是许牧风这个人,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现在,你跟我好好说一说。” 恰逢冷风拂过,把额前的发丝不停地往上吹,顾星阑毫不在意,迎着风蹲下来,目光如炬,定定地锁住小孩的脸:“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如果你把你母亲的病情告诉我,我会帮你的,何至于去打工?” 风唯一的坏处就是把某人的头发吹开了,吹得那人脸上没有一丝遮掩,把那双眼里的忧色照得让他无处遁形。 许牧风瞬间安静下来。 原本热着的心也稍稍冷却,别过头,避开某人的视线,静了许久,许牧风才支支吾吾道: “你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年龄不是鸿沟,相差几十岁的人也能当好朋友,这叫忘年交,忘记年龄的差距。”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牧风急道。 大概是小孩落寞的神情刺眼极了。 顾星阑看不惯,抬手往小孩的发顶上撩拨了好几下。 “那你是什么意思?” 话题好像就快滚进车轱辘里面。 眼看糖衣快化了,顾星阑把糖葫芦拿过来,拆开上面的包装纸。 味道香甜,一口就能把一块裹着透明糖衣的山楂吃进嘴里。 顾星阑吃完上面一颗,再拿到小孩嘴边。 “来,你也吃一块。” 举着糖葫芦的人,哪里还有刚刚在警局生闷气的模样,现在只有满脸的期待,和毫不吝啬的笑。 许牧风愣了几秒,试探性地咬下半口。 山楂他不能一口吃下,剩下半颗,被拿着糖葫芦的人送入口中。 他和他,同吃了一块山楂…… “我们能吃同一串糖葫芦,怎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耳边传来的话如同海啸击石,顷刻间,硕大的石块就被卷入一个名为顾星阑的浪潮里面,在昏暗寂寥的海岸线唯一发出的巨响。 他不敢看那双笑眼,背过了身。 “现在能和我说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静了久久,耳边才听到小孩微弱的声音: “现在在这个地方,我不用想我无处可去,也不用想我的家……我每时每刻都跟你待在一起,我能忘掉所有不开心的事情,可是,回到芜水,那个小区里面,我又变回了街头的混混小孩。” 许牧风站得笔直,头快垂到下巴处。 透露出来的背影孤寂极了,显得稍不留意就会被忽视。 原来这小孩还是在纠结。 因为对自我认知的不稳定、对现实压力的逃避,和对两个人情感关系的防御,无不在透露着,这个小孩,在和他相处时既贪恋美好又害怕过于美好,以至于回归现实时美好不再的巨大落差难以承受。 是逃避心理,也是一种对自己的防御。 他能做的,大概就是给这个人强有力的保证。 顾星阑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小孩的后背,低沉有力道:“抓着我。” 下一秒,不愿面对他的小孩,瞬间被他一把扛起,稳稳当当地扛到了肩膀上。 “你!你!” 许牧风涨红了脸、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双手紧紧抱住了那颗头才稳住身型。 “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你以后只认我这个人,我是能被你依赖的人,懂吗?” 顾星阑少见地带上了霸道的语气。 只是心里有点没底,他摸了摸鼻子,补充道: “跟着我,保你吃得饱穿得暖!” 想到黎泰贺曾对这个小孩露出的欣赏。 让小孩成为被黎家人看重的人,这很难吗? 突起的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一圈。 ……确实挺难,但他能争取。 chapter132 骤然升高,视野豁然开朗,眼前的景致是前所未有的光明。 尤以远处的山头,曙光一般,快要把他所有的阴暗驱逐。 许牧风在某人的肩上,被刺得流泪,抹了把眼,喃喃道:“你真爱多管闲事。” “你的事不是闲事。” 顾星阑微微仰头,把手里的糖葫芦举上去。 “先吃吧,等一下坐车就由不得你吃东西了。” 很快,头顶上传来小孩吧唧嘴的声响。 糖衣被咬碎的声音悦耳极了。 两个人慢慢走到镇上的路口。 警局里的人说安排了车送他们回芜水城。 现在路口那里果真停了一辆。 只不过是货车。 货车在马路上低调不显眼,但是靠在车门边上的人就不一样了。 “哟,好久不见。” 出口喊话的人,半抬墨镜,眼球向上看着他,带着几分调侃与玩味,站姿没个正型。 不正是许久未见的黎越倡? 黎越倡黑了好几个度,脸上笑起来时就属牙最白。 此时看清了一大一小还有穿着,不免笑道:“你这又是上赶着跟谁结婚呢?” 身上的婚服还没脱下来。 顾星阑看到这人,第一时间想的便是…… “黎总……也来了?” “不是,你连声招呼都不跟我打的吗?” 黎越倡笑容一僵,不满地迈着步子走过来。 离得近,便看清了婚服的惨状。 上面满是被撕扯过的痕迹,看着就像是被人狠狠蹂躏过一般。 “说说,你怎么到这穷乡僻壤了?” 那双眼睛没了笑便是如同鹰眼般的凌厉,此时直直地盯着他,似乎要让他解释。 两个人极有默契,只关注自己最想关注的事情。 “我被拐卖了,还差点跟人结婚。”顾星阑神色平静,语气平淡,末了,顿了顿,又投去一个抚慰人心的笑,补充道:“好在犯人落网了。” 这话并没有安抚到气氛。 出国了好几天、一直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板着脸,用过分宽大的手把两条断开的固定带,小心翼翼地系起来。 空气异常焦灼。 直到某一刻…… “这下总算舒服了。” 看两条一直被风吹来吹去的带子不爽,黎越倡系完一个小小的蝴蝶结,呲着大牙又笑起来。 ……还以为是因为他被拐卖的事情愤愤不平。 顾星阑的嘴角抽搐。 “你人没事就行,我这趟比你危险多了,你见到我应该是你庆幸我还活着才对。”黎越倡拉开后车门,“砰砰”两下敲着车身示意人进去。 两个人时隔几天再见面,关系似乎远了几分。 他能感觉到黎越倡身上若隐若现的煞气,顾星阑拍了拍小孩。 “许牧风,叫叔叔。” 黎越倡好说话,让这小孩先跟黎越倡处处。 “叔叔好~”小孩唤道。 这声音,突如其来的甜腻,几乎腻得过分,让人寒毛直立。 着实把顾星阑和准备开车的某人吓得一激灵。 不是,这小孩原来会撒娇?? 后者则是略带幽怨地看向后座:“我有这么老吗?叫我哥才对。” “那什么,叫他哥哥。” “哥哥好!” 话落,车速快了一瞬。 黎越倡放声大笑。 “行!不枉你这小鬼头叫我一声哥!坐好了!” “哗”地一下,车窗外的树突然从绿影变成了灰影,到最后,几乎连残影都看不见。 许牧风很少坐车,更不用说这车开得飞快,脑子里面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只能手捂着嘴巴,小脸苍白。 等到顾星阑察觉到不对时,已经晚了。 “呕”地一声。 小孩扶着人径直吐出脏物。 山楂经过消化,已经变成了一滩烂泥。 车内的吸气声此起彼伏。 —— “黎助理……你这车,有点难洗啊。” 傍晚六点。 太阳日落西山,霞光挤满了整片天。 宋正思挠了挠头,看着已经凝固渗透的呕吐物陷入了沉思。 “难洗就难洗,我一时半会用不上这车。”黎越倡捏着鼻子,一脸菜色。 而顾星阑,抱着小孩,右手轻轻拍着小孩的后背。 “妈的,老子好不容易提的车。” 黎越倡认命地钻进去把重要的东西全部拿出来。 “小孩也不是故意的不是?” 顾星阑提起一抹笑,语气带着歉意。 “那是你小孩,可不是我小孩。” 黎越倡抱着东西气呼呼地走进去。 眼看那道背影离去,这他是跟还不跟? “顾星阑,我是不是搞砸了……” 小孩难受地抓着他的衣领,声音有气无力。 他确实有想让小孩讨好黎家人的意思,明显这小孩也领会到了,懂事得让人心疼。 “这位哥的脾气就这样,你不用放在心上。” 现在的时间刚好是饭点。 犹豫了片刻,顾星阑便把小孩抱进别墅。 门口大敞。 他刚想进去,却被一只白色手套拦了下来。 \"顾先生,别墅不允许带外人进来。\" 管家的脸冷,语气更冷。 就听到那张嘴毫不拖泥带水道:“你现在还过来干什么?无故旷工两天,今后不用再过来了。” “昌谷别墅,不欢迎你。” 说完,管家冷哼一声,慢慢将门关上。 “事出有因,请听我解释!” 他连忙挤在门框。 既然要赶他走,那还让黎越倡过来接他干什么?是折腾黎越倡还是折腾他? “我……被绑架了,有重要的事要报给黎……” 话还没说完,就被管家呛得吓了一跳。 “胡言乱语!” “老爷的名字也是你一个小职工能乱提的吗?!” 靠! 顾星阑涨红了脸。 这管家就是看他不爽! 他刚想绕道。 正门不行他还能翻墙。 结果,身后莫名其妙站着的人差点没让他转身摔过去。 黎惠文眼疾手快,直接拦住了腰,而顾星阑又紧紧抱着小孩。 几个人七歪八扭,才堪堪稳住了身型。 而黎惠文后面,刚好就是…… 他双眼一下子亮起来。 由远及近的男人,褪去了一身养尊处优的贵气,这么多天没见到,这人反而带上了少见尘气。 黎泰贺……也黑了好几个度。 旁边,就是小小只的黎和泰。 霞光映照,父子相向而行,无端让人感到温馨。 画面实在难得一见。 顾星阑突然意识到。 节目已经开拍了,只是还没有轮到他而已。 那现在,黎泰贺回来很有可能就是带着黎和泰去参加节目前期必备的采访。 “好久不见。” 黎泰贺踩着亮面深棕皮鞋,站直在台阶下。 霞光如刀般印刻在鼻梁上,分出一条模糊的界线,而微微扬起的脸,依旧挂着那副运筹帷幄、尽在掌握的笑。 chapter133 “好久不见,老爷!” 门内突然炸响一声欣喜若狂的回应。 原本正缓缓合上的厚重雕花门,被注入猛劲一般,快速敞开。 是屋内的管家。 此时面露喜色,连忙走出来。 被推开的门,挤压了本就难以施展的空间,顾星阑只觉得后面撑着他的人在抖,下一秒,不出他所料。 混乱骤起,三个人径直往后倒。 耳边清晰地传来黎惠文痛呼的声音。 这一摔,连身体里的脏器都跟着剧烈震颤,顾星阑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只能护着怀里的孩子。 “老爷,这是别墅新招的员工,不懂事,还故意旷工。” 管家从屋里面走出来,黑白西装被晚霞衬得发红,暖色并没有改变那副无情的模样。 甚至那双眼里还藏着鄙夷。 这几乎就只对着他。 迎着这双视线的顾星阑,毫不示弱地看了回去。 他没偷没抢,还帮黎家干事,哪件不是勤勤恳恳,这还没另算价钱呢。 “惠文,你先去休息。” 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打破了周围微微凝固的气氛。 顾星阑收回视线。 黎泰贺……这个人刚刚就在台阶下,如果出手,一定能扶住倒下去的黎惠文,但是没有。 想到这,他便寻着声往黎泰贺的方向看过去。 第一感觉便是累。 对方的眼下微微布着青黑色,就像浓厚的阴霾。 其实不止黎泰贺,还有现在躺着的黎惠文,也是一副几日几夜没合眼的模样。 回想到刚刚黎越倡的墨镜不离眼,恐怕也是这副憔悴样。 谁也不知道这几个人去国外干了什么。 顾星阑边想,边抱着孩子起身。 等待他的,是黎泰贺的冷漠。 这人半点没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还有……黎和泰,更是一如既往地无视他。 几个人略过他径直走进别墅里面。 给黎家办事,还真考验心理承受能力…… 别墅外面。 还跟着的一群人。 “黎管家,我们是芜水育英国际贵族学校的学生评审团。” 这群年轻人穿着笔挺的西装,胸前别着一块徽章,精致地在光影下闪烁,有男有女,此时正直直地站立在门口。 “快进来吧。” 站在大门前的管家,面露慈色,心领神会般,侧开身。 旁观者清。 那张老脸哪里还有刚刚对他的鄙夷。 种种情况,就觉得好像有什么线索被遗漏了。 顾星阑定定地看着那群人。 形形色色的身影,皆目不斜视地穿过他,直到最后一个人,“砰”地一下,撞过他的肩膀。 半晌,脑子里断开的线突然被接起来。 [……学校比较特殊,入学不仅要对家庭背景的评估,还要对家长进行考核,对孩子更是要求有两种语言以上的掌握……] 记起来了。 黎和泰的学校有点复杂,要是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别说拍节目,恐怕许牧风连学校门口都靠不近。 * 管家死活不让他进。 最后他还是混进别墅了。 靠宋正思。 “顾大哥,你别整……” 围墙的另一面,宋正思缩着脖子,眼神闪躲,心又虚又急,不断地瞅着那块摄像头。 “摄像头的感应灯没亮,你怕什么?” 围墙的顶上,顾星阑逆光而立。 透出来的身形被勾勒出一道硬朗的轮廓,大片大片的影子顺着围墙倾泻而下,被极限拉长。 旁边的许牧风也不逊色。 小孩翻墙比他熟练了,很快就跳到里面。 更不用说他! 顾星阑三下五除二,也跟着跳进去。 “你到底有什么事要找老爷的?”见一大一小进来,宋正思后悔的心思达到顶峰,看着就差没直接把赶人的话说出来,重声道:“要碰了管家,可别说是我带你进来的。” “在你宿舍躲一阵,怕什么?” 自从上次大裁员后,别墅那些空房子都上了锁,除非他能翻二楼的窗进去。 \"不成不成……\" 宋正思受不了,脸上的肌肉紧绷,懊悔不迭,抬着双手就推着顾星阑往围墙边上走。 “等等!我请你吃大餐,免费请!” 顾星阑被推得差点磕墙上,头扭向后面:“让我躲一个小时,后面不用你!” 都让他进来了,现在还赶他走,半途而废合适吗! “顾大哥,听我的,以你这外形条件,应该去干直播赚互联网的钱,来当这里家政只会埋没了你的青春。”宋正思似是语重心长。 掌心下面的红衣,在推搡下,已经窥得见里面的雪白。 宋正思咽了咽口水:“你……” “我他妈给你包一个月的餐!” 已经被推到墙面紧贴的顾星阑气道。 话音落下,旁边一道撕扯力传过来。 “砰”地声,顾星阑只觉得脸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痛得他眼前金星直冒。 “包月?不如陪我去外面喝酒,我包你!让你进!” 浑厚的声音如闷雷般自上而下炸响。 耳边嗡嗡的,脸侧火辣辣地疼。 顾星阑瞪着眼,还没缓过神。 而得不到回应的某人,视线转向宋正思。 目光交汇的瞬间,宋正思“咻”地把头低下,脸上惊恐极了,喊道: “黎助理好!” 黎越倡眯起眼。 “咋回事?怎么不让他进别墅?” 何至于翻墙? “是管家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我只是……” 后面的话懒得听,黎越倡垂下眼,看着怀里惊魂未定的人。 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国内的事情不是他负责,他连根毛都不知道。 出国就干国外的事,在国内就干国内的事。 刚回国还没处理好事情就被派到距离芜水颇远的山城接人。 现在,他累,累到失眠,一直高度紧绷着精神,他睡不着。 黎越倡沉下眼,轻拍了某人肩膀。 “清醒了没。” 见怀里人退开,黎越倡思索了一下,刚想问这人去阜松的来龙去脉。 可还没出口,就被对方抢先:“你眼睛这……不先拿绷带绑一下吗?” 顾星阑现在怵这人,试探地转移话题。 “……” 头顶上突然被拍了一下,紧接着便听到:“你先把你这副臭脸收了再说这话。” 黎越倡嗤笑了一声。 怕?怕他?他有什么好怕的? “跟着我。”他双手交叉抱胸,转过了身。 “等一下,跟着我的那个小孩呢。”顾星阑四处张望,找不到提前进来的许牧风。 “在里面呢,小孩都比你聪明,知道找靠谱的。” 原来是许牧风进去找的人。 幸好碰到的是黎越倡。 * 别墅几天没回,灰尘已经在别墅的地板、墙面,布上浅浅的一层,肉眼可见。 刚踏进去,那股尘味便顺着风扑面而来。 惹得顾星阑咳个不停。 “忍着,声音太大了。” 黎越倡走在前面,眉头不带皱一下,自得地在通道里面行走。 而跟在后面的人,打完喷嚏又是一个喷嚏,不带停。 周围几乎产生了回音,震得墙面的灰全部动起来,越来越多。 chapter134 “服了你!” 黎越倡不耐,脱下外套,往后一扔:“捂着,要打喷嚏也给我往小了打,上面有正事要谈呢。” 鼻间的外套带着烟草味,比灰尘还冲。 忍了一路,鼻子痒得不行,顾星阑憋成大红脸。 别墅里面。 豁然开朗。 水晶灯高高悬挂在上面,如水银泻地,把各个角落照得清清楚楚。 灯光映照在某人的脸上,那伤口就更加明显了。 像切割出来的刀伤,差几厘米就会划到眼眶里面的既视感。 “行了,往这直走,你家小孩等着你呢。” 黎越倡又想到什么,笑着补充道:“顾职工,慢走不送。” “。” 他现在的身份是黎家别墅的小职工,不是黎泰贺娶进门的新娘。 顾星阑默默走到墙边,换下红衣,穿上别墅的佣服。 没了婚服的束缚,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 —— “黎总,您这是……破坏规矩的。” 被喊黎总的人坐在高位上,不紧不慢地喝着手里苦气氤氲咖啡,双眸隐藏在镜框之下,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而旁边的管家,笑着把一个箱子拿出来:“这里还有一些。” “不合规矩的呀!” 说话的人看向不远处瘦瘦巴巴的小孩。 “这位小朋友,既不会外语,也不会琴棋书画,什么都不精通,更不用说那些箭术和马术之类的运动……” “老身忘了,这里还有一箱。” 第二个箱子被拿出来。 大厅的气氛焦灼不已。 “各位。”座上的男人放下办公设备,抬眼看向远处的一群人:“黎氏有意愿投资贵校的教育事业,资金,不是问题。” 意思就是捐楼。 已经走到通道口的顾星阑,身体一动不动,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黎泰贺……还有神不知鬼不觉已经提前到大厅的许牧风。 怎么一眨眼的功夫,这都快评审上了。 “既然这样——我们还怎么好意思推脱呢。”站在前头的人原本不想看高座的人,听到那番话,就略微抬头瞧了一眼。 这一瞧,就刚好看到对方渗人的笑! 这是把许牧风硬塞进学校了。 手段简单粗暴。 顾星阑全神贯注,丝毫没有偷看的不耻,正想着这事尘埃落定。 结果,就听到,站在大厅的人峰回路转:“可是吧,我们必须要有录像作证,也好对其他家长交代……”越说,领头的人愈发没有底气,转过视线看向一直沉默的小孩。 这小孩一看就没有半点内涵,乡下来的底层泥腿子,进了他们的学校就是给他们学校抹黑! 这么一想,就越觉得不能屈服于钱威之下。 鄙夷快要从眼里漫出来。 而承受着那群不屑、恶意目光的小孩,始终直着身。 “和泰。” 突起的声音着实把通道里面偷看的顾星阑吓一跳。 身后阴风阵阵…… 一回头,那双浓黑的眸色和周围隐匿在一起。 黎和泰就在他身后!不知道待了多久! 因为那道叫唤,顾星阑成了大厅里面的目光集聚地。 “老爷好!” 顶着管家那道不善的目光,顾星阑先发制人,大声喊道。 他现在是员工,出现在这里没什么不对。 就在选择走还是不走的时候,顾星阑看向高座上的人。 “带少爷去训练场。” 黎泰贺如他所愿,只是出口的声音太冷了,清清冷冷。 好像他前面拼死累活经营一根绳两只蚂蚱的关系重新回到了原点。 “是!一定把少爷带过去训练场!”他迅速转过身。 身后。 黎和泰两天不见,变得……更大只了。 “少爷,跟我走?” 他不知道训练场在哪里。 但是后面一群脚步声跟着他,他想去打探情况都打探不了。 “黎和泰。” 声如蚊音,没等到对方的反应,顾星阑便抬着小拇指勾黎和泰的手臂。 “你知道训练场在哪里的对吧?带路。” 这小孩要是不干,他就只能假借自己初入别墅不懂路的话搪塞过去了。 谁知道那录像要干什么。 入学居然这么麻烦。 这学校难不成是金子做的吗? 可如果连这件小事办不好,黎泰贺会怎么想? 这个人去了国外一趟,回来连面相都变了,变得让人更加捉摸不透。 还有那隐隐约约的血气。 怕是从鬼门关里走一遭。 身旁的人没有表示,不动声色地挣开他的手。 顾星阑想到那苍蝇肉大的时长,便道: “黎和泰,你别忘了,节目一开始你就得在我手下过日子,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今天你帮我这个忙,明天我……不对,这个忙你不帮也得帮,除非你今晚不想睡觉。” 本以为时长就这样美美的到手。 可身旁的小孩突然开口,语气比他爹还阴冷:\"你不知道吗?\" 这是黎和泰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反问他,透着一股陌生的狠意。 “顾先生,已经有替代你的人了,你现在,用什么身份在跟我讲话?” 黎和泰扬起脸。 那张脸带着少见的笑,笑容弧度诡异得过分,无端让人生起惧意。 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 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 顾星阑的脚步顿了一瞬,眸色发暗,脑子里慢慢回归空白,哑道: “你想说什么?” “过家家是小孩子才玩的游戏,我之前是看在父亲的面上才陪你玩,但是现在,你可有可无。” 小孩鲜少说出长句,那张略微苍白的唇,弧度平整,声音却带上了诡谲:“你现在什么都不是。” “……” 这就是黎家的管家看他不爽的原因? “所以呢?” 顾星阑抬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听黎家少爷喊我妈,谁能有这个待遇?还有谁能吃一口黎家少爷做的面?哦,我记得我还打了黎家少爷一巴掌,我能记一辈子,黎和泰。” 前世,他只能金丝笼里看着某人一边说离不开你一边用毒药涂笼,而现在,他直面了某人的恶意、毫不遮掩的讽刺,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成不了黎和泰想依赖的对象? 他巴不得这样,于是便抿嘴笑着补充道:“要不是你父亲,我根本不会搭理你。” 这狠话不痛不痒。 系统:[宿主……] “山人自有妙计。” 黎泰贺真想换了他,他能怎么办? 系统:[一般出现这种情况,主神会给宿主派发一个攻略系统。] “什么东西?” 系统:[npc是可控对象,主神研发出一种叫做攻略系统的东西。] 让他成为黎惠文、黎越倡这等人? 问题是黎泰贺能被攻略吗? “这是下下策,我先想想办法。” 万一问题可以解决,他又莫名其妙多一堆奇奇怪怪的任务,岂不是他亏了吗? chapter135 在顾星阑说完那番话后,两个人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般,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昏黄的灯光在通道的墙壁上投下了斑驳的光影,周围只有脚步声在回响。 他停下步伐,无奈地转向身后。 后面跟着评审团还有许牧风。 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见到领路的人停下来,纷纷将目光投过去。 “那个……”顾星阑组织了一下语言,眼里带着歉意,正准备把刚才想的推脱说出来。 结果,手边微动。 紧接着就是整个手腕。 黎和泰……牵住了他的手……腕? 低头一看,黎和泰那副眼神透着一股幽怨,就好像他倒欠了这小孩几百万。 “怎么了?”后面的评选团发出疑问。 他倒也想问怎么了。 这小孩两天不见,上一秒对他表露恶意,下一秒又这样,难不成今天的太阳是西边升起东边落下? “没什么,继续走。”顾星阑强装镇定。 手腕上的温度极冷,像被寒冰锁住了一般。 被牵半分钟,顾星阑就忍不住想挣开。 可匪夷所思的是,这小孩居然顺着他挣扎的力度更用力地握紧了他的手掌心! 仿佛刚刚某人跟他说的那段威胁是他脑子里臆想出来的。 “往右边走。” 是黎和泰的声音,只有两个人能听到。 一如既往的平淡、毫无生气。 这下反而把他整不会了。 他已经做好跟黎和泰这小孩斗智斗勇的准备。 结果现在是什么? “往左边走。” 闻言,顾星阑又听话地往左边走。 或许是旁边人的怨气已经快要弥漫出来,他忍不住微微垂下眼看向对方。 “你……” 说出一个字后他又不知道怎么往下开口了。 谁知道他刚刚在心里狠狠地暗诽了这人一顿。 明明不能把这个人当小孩看。 可结果,黎和泰现在在生孩子气? 他想不到有什么东西能让黎和泰生气的事情。 这一走,便安安静静地走了十分钟。 昌谷别墅的训练场分为好几个区域。 而箭术场是最先能到达的地方。 墙壁整齐地排列着箭靶,以厚实榆木为芯,外覆牛皮,靶心朱红醒目,紧紧地镶嵌在墙上,此时灰蒙蒙一片,似乎许久没有打扫过。 几个人刚进去,射箭场内大灯亮起,强烈的白光炸开。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昌谷别墅的北面。 一个场接着一个场。 几乎都是密闭的空间。 “我现在就是许牧风。” 黎和泰转过身。 那双暗沉沉的目光透过一群无聊的障碍,直直地放在某个同龄人身上。 四只眼睛对上的瞬间,黎和泰眉头微压、眯起眼。 显露出来的眸色,透着前所未有的凌厉感。 至少在旁边看到的顾星阑能感受到那股朝着许牧风射去的狠意。 “那什么……”他讪讪地笑着,走到陪审团面前、挡住了那道视线,对着这群穿着西装的人道:“这块地方是各种各样的训练场,我家少爷会复责提供录像给你们。” 不拍到脸,有谁能说这射箭的人不是许牧风? 只是…… 视线微移,顾星阑略过评审团,用余光看向瘦瘦巴巴的小孩。 小孩面无表情,对上他的视线时,唯能看到那双眼眶里微微泛起的水光。 这两个小孩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很快,身后“吱”的一声。 是拉弓的声音。 黎和泰的臂力惊人,双手稳稳地握住弓,手臂青筋微凸,缓缓将弓拉了好几下。 直到那弓身近乎满月之状。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黎和泰流腮帮绷紧,抬手往箭筒里抽出灰沉沉的羽箭,搭于弦上。 几乎像木桩一样稳稳扎地,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嗖”,羽箭如流星般破风而出。 破空声掩盖了场地内所有细碎的声响。 顾星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看着那支射出去的羽箭。 箭尾的羽毛急速震颤,带出一道残影,直直钉入了靶心,顷刻间,场地内只剩下嗡嗡声…… 静。 死一般的寂静,静到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快要听不见。 那把箭穿透了靶心! 直到拍掌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此起彼伏,才让周围的空气稍稍缓和下来,评审团无不赞扬点头。 混乱之中。 那双眼眸因射箭还未褪去的犀利和冷冽,幽幽地放在了某人身上。 顶着那双视线,顾星阑的后背冷汗渐起,他动了动喉咙,发现喉咙非常干,咽不了一点口水。 是啊,这个人从小就已经掌握了这些逆天的技能。 他想和这个人斗智斗勇,拿什么来斗智斗勇?拿他女装的马甲压了他一头?简直荒唐! 明明就应该做的,是逃离才对! 他居然还大言不惭的在通道里面自以为是地对这个人放了狠话! 要是哪天晚上,一个不慎,在这个人杀心渐起的时候,他岂不是成为这个人首选的开刀对象? “先生,你该带路了。” 身后突起的声音紧急唤回意识,顾星阑一阵后怕,连忙晃了晃头。 而射完箭的黎和泰,已经整理完弓箭,正站在门口。 门口的一大群人看着他。 顾星阑连忙道:“走,现在去下一个。” 后知后觉,心里面居然在恐惧!想到这,他连忙穿到前头带路。 眼睛完全不敢看某个人。 接下来,从射箭场往左走,直直走二十分钟,就是高尔夫球场。 此时晚霞已落,夜色当空。 但陪审团的人丝毫没有半分的疲惫感,精神十足地盯着某人。 黎和泰拿着一只银色的球杆,黑色运动服的领口微微敞开,往后蓄积力量虚虚挥着杆时,流畅而充满力量的脖颈线条便从领口处显露出来。 “砰”地一声,挥杆的人动作利落迅速,小白球如脱缰的野马,只不过那匹马是被精准驾驭的神驹,以凌厉之势冲破空气的阻碍!在空中拉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 而看了全程的顾星阑,在球飞出去的瞬间已经找不到球身在哪。 周围一片昏,景色黏在一起。 高高架起的白炽灯,在夜色吞噬的现在,也显得有心无力起来。 在别墅裁员之后,没有人来换这些风吹露宿的灯。 以至于现在,灯有多暗,就把黎和泰的那一挥,显得有多传神。 至少那群陪审团汇聚到球洞时,抬起来的神情要多惊艳有多惊艳。 chapyer136 日落西沉、温度渐凉,悄然在四周弥漫开来的淡薄雾气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顾星阑双手互握,轻轻垂放在腹前,静静地看着远处被簇拥的人。 察觉到身旁的动静。 旁边的许牧风想走。 “你等等,要去哪里?” 夜色像是一层幕布重重地模糊了许牧风的面容,分辨不出什么神情,唯有那道略微沙哑的声音:“想去厕所。” “现在已经录完了,我带你去。”顾星阑缓缓地伸腰,笑着看向身旁的小孩。 可回应他的,却是对方在黑暗中的抗拒:“不用,我自己去……我已经答应过你,就不会再逃了。” 闻言,他只能点头。 等到许牧风的人影消失不见。 顾星阑收回的视线,正准备收拾好东西离开高尔夫球场。 不仅是许牧风那小孩想走,他也想走,想找个地方好好静一静。 系统:[宿主,你还考虑攻略系统的事情吗?] “暂时……不考虑。” 自己找罪给自己受还是算了。 “那个!门口的那个人!” 他刚想关门,结果,里面的评审团喊道:“还有游泳池的路要带呢!” 嗯?明明他听到是只需要评审两个项目就可以。 可看到那群人意犹未尽的表情…… 原来是还想看黎和泰神童般的表现…… 结果,不等他反应,里面又道: “算了,能先去厨房帮我们叫点吃的吗?” 领头的人拿着笔一边敲着下巴,一边指着门口,那双眼带着不容置疑。 “好……”门口的人,眼睫微颤,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修长而气质突出的身形,让人显得如松如竹般的淡雅,此时笑道:“请问你们想吃些什么呢?” “普通的,就七分熟的牛排,要青红椒和口蘑搭配。” “五分熟的牛排,配菜一样。” “……” 几个人异口同声。 于纷乱中,记住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菜谱。 顾星阑的眉角抽搐,笑容快僵在脸上。 在最后的人声落下,周围静谧下来。 视线慢慢放在那个一直在擦拭球杆的人。 顾星阑翕动着唇,半晌,轻道: “少爷呢?你想吃什么?” 出口的声音就像温室里被培养的花一样,纯粹的轻柔。 那人擦杆的动作一顿。 “不用。” 只有这句话,伴随的还有脑海里响起的电子音。 系统:[人类,你还有九个小时的生存时长,以下是您最新的任务。] [表现对任务对象极尽的恨意!] [成功即可获得二十四小时时长,失败,抹杀。] 和以往三个任务不同。 恨意? 关上门后,顾星阑收回表情,在心里道:“系统,能详细解释一下吗?” 系统:[字面意思,您需要用行动表现出对任务对象的狠意。] “是吗……” 声音渐渐消失在通道处。 —— 料理很漫长,如果心里面装着事情,那么时间的流逝将会很快。 等到最后一盘菜放上餐桌时。 时针已经指向了晚上七点。 而在厨房忙活了两个小时的人,才从被魇住的状态清醒过来。 手脚腿腰背,简直浑身疲惫。 顾星阑瞪着眼,看着手边已经停不下来地拿起餐刀。 靠! 难不成还切好牛排给他们吗! 他连半分钟都没有休息! 明明是饭点的时间,可是别墅里没有一个人到别墅的餐厅进食。 不论是刚从国外回来的三个人,还是小孩。 “顾先生。”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幽幽地在空旷的地方回响。 不知不觉出现在门槛处的管家,双手自然垂放,眼睛略微浑浊:“你呀,还真是不把老身的话放在耳里。” 只有他们两个人。 明明对方大了他一轮,可给人的感觉,却比他手里尖利的餐刀还危险。 顾星阑捻了捻手指,放下手里的刀,轻声道:“黎管家,我需要这份工作,至少是对于老爷来说。” 老爷指的人自然是黎泰贺。 话音落下,老人突然闷闷地笑起来。 “你?对于老爷来说?” 留下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反问,管家背过身,留下依稀可见的侧脸,语气不屑:“你在这里,只会制造危险。” 说完,老人便离开了餐厅。 徒留顾星阑一个人头脑风暴着那句话。 要说危险,明明是黎家给他带来危险,他怎么可能会主动制造……除非管家话里有话。 * 离开餐厅,步行几十分钟的时间到射箭馆。 如他所料。 那里已经没有人。 他过来,不仅仅是为了那群评审团,还有…… 顾星阑叹了口气,看向球杆架。 那一排排球杆,从长到短,每一根铁杆的杆面都刻有独特的凹槽和纹路,在灯下微微泛着冷光。 他想尝试打一球。 其实在刚刚黎和泰挥杆时,他隐隐约约觉得手上似乎也握着球杆,连到餐厅拿锅铲时,还觉得必须得是金属长杆。 像肌肉记忆,又不像。 甚至看到白球飞出时,脑海里擅自地模拟自己挥球的场景。 模拟出来的场景,里面又乱又杂的声音告诉他……他也会,不仅会,还能挥得跟黎和泰一样好! “砰”地一声! 白球飞驰而出。 身体里面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炽热,就像死火山在某刻毫无征兆地喷薄而出! 顾星阑挥完便怔在原地,瞳孔不断放大,紧紧盯着那个白球。 这种感觉又出现了。 上次持枪时,也有这种熟悉的感觉。 球,进球洞了…… 跟着球跑的人,在球洞前看了久久。 系统:[宿主,这是你的记忆吗?] “大概吧,或许是某个人教会了我。” 但没有印象。 “啪”地一声,球场的灯光暗下来,顾星阑转了个方向,慢慢走向泳池的位置。 昌谷别墅的泳池不在训练场,而是在黎和泰房间的附近。 那里甚至有沙滩椅和烧烤架。 几经辗转,半个小时都快过去。 到了别墅的另一面,顾星阑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温度越来越冷了,再过几天就是十月份,说不定还会来一场漫长又缠绵的秋雨。 到了烧烤架旁,耳边只有轻轻呼啸的冷风。 风掀起了水面一圈又一圈微小的涟漪,打破了短暂的平静,仿佛在诉说着夜的低语。 这……耍他的吧? 泳池没有半个活物。 他走过来的路上也没见到人, 让他做了六七道菜,现在放他鸽子? 系统:[宿主,有一个好消息,你听不听。] “听。” 系统:[你的厨艺掌握已经从初学者跃升熟练者,要听听具体的技能点数吗?] “我要简略版。” 现在哪有心思听长篇大论。 要不是天冷人累,他现在就想大喊那群人凭什么放他鸽子!他从阜松回来连眼都没合过半分钟,还给他们忙活了两小时! 系统:[您现在的厨艺,已经能去参加节目《舌尖上的芜水》,包您成功通过海选!] 啥? 系统:[原主主持过这道节目,但是因为并不精通厨艺,还帮倒忙,最终导致一位嘉宾的锅烧糊了,含恨!退出节目!] chapter137 “回去睡觉。” 他现在手头上的活已经干完了,明天……大概要回出租屋准备节目。 心里琢磨完,顾星阑最后看了一眼天上高悬的弯月,便缓缓转过了身。 泳池静谧无声,水面映照苍穹,又像被无垠的绸缎笼罩。 走到落地窗时,目光还是忍不住往泳池边上瞥去。 总觉得很奇怪,顾星阑定定地看着池边那一双突兀的黑色家居拖鞋。 就算没有佣人打扫,也不应该出现一双拖鞋在那里。 想到评审团无故失踪。 心里咯噔一下,顾星阑微微捻了捻手,疑虑地迈着步靠近。 脚步声被风模糊得只剩下丝丝响动,越靠近泳池,池底越清晰可见。 里面的水其实已经有点混浊了,面上还漂浮着院子栽种的白桦落叶。 脚旁就是那双黑色拖鞋,比他的码数大了不少。 “自己吓自己。” 顾星阑下了个结论。 最近的一系列环境变动,还有长期处于压力、得不到充足睡眠的情况下,导致一点风吹草动他就自我暗示危险,甚至不安、神经兮兮。 正当他畏冷想离去时。 鬼使神差,又莫名其妙转头往泳池边上看了一眼。 要是泳池里面有人,按他在这里待的时间,早就淹死了。 顾星阑蹲下来,拿起拖鞋。 这……看着怎么有点熟悉? 余光再往旁边看过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泳池壁飘着一颗黑色的投影! 吓得他头皮发麻! 这还真有人睡池里! 二话不说,顾星阑脱掉上衣,连忙扎进水里。 泳池从上面看似乎不深,但钻进去后,脚根本站不到底。 霎时间,扑腾的水花四起。 眼睛只能看到那个被水波模糊的黑影。 他越靠近那道影子,周围就越冷,鼻腔里就像有冰碴在凿刺,刺痛感愈发强烈,冷得他游动的速度都变缓下来。 直到,抱住了那颗头。 掌心之间的脸,苍白得像被腻子涂过一样,此时双眼紧闭、嘴唇乌紫、毫无血色,仿佛已经被恐惧永远定格。 顾星阑的瞳孔紧缩了一瞬,连忙穿过对方的臂弯,想捞着这人的肩膀往上拉。 可这人太重了,无论他怎么摇晃双腿、拍打水流都游不上去,更不用说他现在的胸口像被巨石压住了一样喘不过气。 肺部的氧气快要告罄,他铆足了劲,脚就差没摇成螺旋桨,可游到现在,距离水面还有一段距离。 “噗通”一声,紧接着就是不断往外溅的水花声响。 从水面挣扎出来的人疯狂地汲取氧气,双眼通红一片,嘴巴一张一合,发出惊恐的吸气声。 一愣神的功夫,他低头看,奇了怪了!手里抓着的人突然又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掌心的触感什么都没有,只有冷。 “黎泰贺!” 他大喊了一声。 顾星阑简直要抓狂,扯着肺部猛地吸一口气又重新钻进水里。 翻身游不到半米,他模模糊糊地看到,里面的人静静地睁着眼,双腿在水里慢悠悠交替,鼻子、嘴角处不断涌出水泡。 半晌,那只修长有力的手缓缓伸出来,按住了他的肩膀。 紧接着,就是一阵拉扯力。 顾星阑突然呛了口水,又马上捂着口鼻屏气。 脖子后面隐隐约约感觉到那人宽大的手掌,很快,他就被人往上捞。 又“噗通”一声。 两人皆露出水面。 黎泰贺一手撑着池边,整个人迅速地翻到了上面。 旁边就是递着浴衣和浴巾的管家。 一切都是不知不觉发生的事情。 就看到黎泰贺慢条斯理地穿上浴衣,声音带着被池水浸过冷:“给他准备一条。” “好。”管家双眼慈爱地看着面前的高大男人:“您想喝热参汤吗?” “不用了,记得给惠文准备晚餐。”黎泰贺拿着浴巾擦着头。 水滴顺着颈线不断往下流,从泳池的角度看过去,这人什么表情也看不到。 确实是疏远了,不是错觉。 “黎总……我没有力气。” 顾星阑趴在泳池边。 他现在确实没有多余的力气。 抓着池边已经是竭尽全力的情况。 “我来帮你。”管家上前走了两步,挡在了他面前,笑意不达眼底。 “您年纪大,我怕给您带水里了。” 顾星阑瞧着上面略带低气压的老人,低声喃了几句。 恰逢冷风拂过,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等到缓过来神时,那只宽大手已经出现在他眼前。 只不过不是管家那只白手套。 是黎泰贺。 这人的额发撩了上去,整张脸都露出来,表情看得出来情绪还不错。 见状,顾星阑连忙扬着笑意把手放进去再顺着对方的力道赶上岸。 “您有什么想吃的吗?” 上岸的顾星阑成功获得了一张半干的浴巾。 露天的泳池,风有点大,他拢了拢,对着身材高大的人道:“您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一并给您做。” “给我煮碗面。” 别墅没有佣人,这个人可以点高档私厨的外卖,但是没有。 顾星阑连连点头,接着问道:“肉面还是素面?” “随意。” 留下这句,黎泰贺就迈着步子离开。 直到泳池只剩下两个人,管家沉着眼看向旁边。 “你只会制造危险。” “这不是制造危险,如果黎总在泳池里面出现了意外怎么办?” 他不想陷入自证,但刚刚的情况,谁看了不害怕,况且他还要依赖黎泰贺完成任务,要是人真的淹死了,这他不就是见死不救吗? 听了之后,管家笑着摸了一下胡须。 “我说是就是。” 看着老人微微得意的表情,顾星阑还以为自己观察错了。 这有什么值得得意的东西? …… 带着这个疑问,顾星阑回到厨房,下完两碗丰盛的虾滑紫菜鲜面。 黎惠文自不必说,说完谢谢又睡了过去,他只能把面拿出来放在保温台。 而另外一碗热腾腾的面,顾星阑捧着去到别墅三楼。 他这是第一次到三楼。 两个人的婚房在二楼,但实际上,黎泰贺有自己的房间。 三楼的通道,除了通往黎泰贺房间那条是亮堂的,其他全部乌黑一片。 谁也不知道那些黑通道里面藏了什么。 关键是,这里没有灰尘,太过于干净了。 要知道,下面的楼层没有人打扫,几个星期的时间就已经布上灰。 “叩叩。” “是我。”顾星阑轻声唤道。 黑沉沉的胡桃木门被灯光一照,中间镶嵌的水晶磨砂玻璃板隐隐透出里面温暖的昏黄色。 他看到上面的智能灯亮了一瞬,便知道这是可以进去了。 顾星阑捧着面用手肘打开门把。 出乎意料,房间里面的家具……少。 床、柜、桌、沙发、酒架,该有的基础家具都有,但是没有过多个人色彩的物品。 除了墙上那幅画。 画上一个严肃花白着头的中年人板着脸搂黎泰贺的肩膀。 看得出来是黎泰贺的青年时期,不过稀奇的是,那张和现在几乎没有什么差别,要说有,就是现在更不真实了……像橱窗里的仿真关节人偶。 chapter138 “过来。” 房间里面的黎泰贺,正伸着手,艰难地伸着往后面擦着。 这动作没有丝毫矜贵可言,少见,太少见了。 顾星阑赶忙将手中的面搁在桌上,快步凑到床边。 “按摩会吗?””黎泰贺微微侧过头,仅露出的侧脸看向他。 那只眼睛被头顶上的水晶灯一照,只有软色,没有丝毫的压迫力。 他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黑色瓶子。 瓶身冰凉,顾星阑悄然地扫视了对方的背。 这背也显得不真实,线条紧实,想象中的伤疤男人的勋章什么的东西都没有,细腻得足以媲美他被系统外挂加强过的皮肤。 不是他吹这个人,至少系统给他的外挂还有活人感,但这人哪哪都不真实,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幻感。 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 黑色瓶子倒出的油膏黑糊糊的,气味刺鼻,隐隐散发着一股草药味。 他稍稍用力,将油膏涂抹在黎泰贺背上,这才开口问道:“黎总……我能问问您这几天去哪儿了吗?” 话音落下,对方看了过来。 那副表情似乎在问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客气。 顾星阑露出狗腿般的笑容:“我这几天思来想去、辗转反侧,想通了!我对您的情感,不是爱慕,是崇拜,天大的崇拜!我跟着您是天时地利人和!” 说到这,他笃信地点头:“拍卖会那段时间,你就当我魔怔了,毕竟我出身不好,好不容易有个大人物这么对待我的,我高兴都来不及,认错自己的内心也是不可避免……” 说了许多话,一边说一边看某人的脸色。 对方还真就思考起来。 “是吗……”黎泰贺伸手拿着床头柜的水杯咽了口,笑道:“你想清楚,跟我卖的是命。” “您给我涅盘的机会,怎么不算是给我条命呢?”顾星阑加重了力道,往背部的那块肌肉猛搓、搓到发红。 “我让你来不是听你表忠心。” 黎泰贺坐着偏了一下,避开他使劲的右手,半阖着眼看过来,里面没了打趣的笑意:“跟我说说这两天的事情。” 果然,叫他来就是这些事。 这人应该有自己收集信息的渠道,但怎么比得了他这个亲身经历过的。 顾星阑拿出说书的架势,把警局的口供一并说出来,末了,他长叹一口气:“唉,要不是我命大,恐怕已经被煮成肉块了。” 说完便抬起眼皮看向黎泰贺。 发现这人的笑意又出现了,只是配合着那副憔悴的模样,看着就像是强颜欢笑。 “您呢,我看黎助理他们一个比一个累……”顾星阑拿着互相倾述的语气说出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对方。 不出他所料。 又是已读不回。 “这个人,见过吗?” 黎泰贺从柜面上的文件拿出一张略微褪色的照片。 照片上名着“ospizio per orfani”的巨大铁牌高立,而下面站着一位修女和拿着书的男人,男人穿着收腰全黑长服,这装束,应该是信仰基督教的神父。 再之外的,就是一大群孩子,其中,唯有一个孩子的人脸是彩色,看样子被外力技术修复过。 “这小孩子的脸,我……有点熟悉。” “giorgio。” 黎泰贺莫名其妙冒出一个词。 口音标准,说出来很像某两个字。 “周邵?” “嗯,差不多,有印象吗?” 男人注视着他,双眸深邃,仿佛染上了浓重的墨色,连头顶的黄灯都照不进去。 “何止是印象,他差点把我人。。”想到这个人,就不免寒毛竖起。 这人害得他差点菊花不保。 出口的叹气声也不免带上了委屈。 可下一秒,旁边这人说的话简直是火上浇油: “你还真是好运气……” 闻言,顾星阑蹙起眉,见男人陷入沉思的模样,又打断不了,只能使着劲搓这人的背。 “早知道把你带上了。”黎泰贺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起身脱离他的手,从床上下去。 “那些字母,是意大利文吧。”意大利黑手党他只在电影里面看过,顾星阑也下床,走到了桌边:“你们真去威尼斯看教堂了?” “教堂没看到,炮火倒是见了不少。” 说话的人捧着碗吃面。 面条手擀,劲道十足,更不用说那口鲜汤。 见这人吃了他做的面,又让他帮忙涂药,还说了那么多话,心里突然就有了一点好像靠近了这人核心圈的感觉,以至于他下一秒就道:“你们去国外和人拼火?” 出口的话,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黎泰贺似乎很累很饿,面色苍白,吃面的动作很快。 明明飞机上有飞机餐,更不用说回国到处都可以点外卖。 “拿走。”吃完,黎泰贺便把碗移向门口。 这是在赶人的意思。 看着这人黑乎乎的背,还有半湿的头发,刚刚还觉得不真实的念头,现在一消而散。 谁说这人死气沉沉?这可太活了! 顾星阑捧着碗,收回打量的视线:“黎总,不是我多事,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都能提。” “你?” 黎泰贺坐在真皮椅上,似乎想到了什么。 额前掉落的几缕发丝削弱了这人眼里的凌厉,但出口的声音却带着肃然:“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很多,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做黎家的女家主,二是坐好你现在的位置。” “至于逃。”黎泰贺语重心长:“国外才是你的栖身之地。” 这到底是放狠话威胁他,还是好心提醒他? 顾星阑毫不犹豫就选择了:“第一个,我选择第一个。” 活落,片刻后,黎泰贺的神情稍软:“有些事,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一旦卷入,可能万劫不复。” 顾星阑心中一凛。 要干大事了? 想来,这个人一直在亲力亲为地铺垫某种事情,不像正经搞商业的。 哪个大公司的总裁不好好享受生活,反而到处奔波还尽整一些游走在生命线的东西。 “上刀山下火海都没问题,但是我有个条件。” “说。” “黎和泰。”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 脑子里肖想的不是你,是你家儿子。 “他?” 黎泰贺抬起眼,眉头微皱。 “我觉得他……太可怜了,像是看到了我小时候没人照顾独自拼搏的模样,我想当他哥哥一般的存在。”顾星阑昧着良心笃定道。 chapter139 沙发上的男人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像是透过层层面具,直直地落在顾星阑的脸上。 被盯了许久。 越盯越自觉心虚,顾星阑借着拿桌上的碗避开了对方视线,讪讪地笑道:“只要不是让我去送死,我定不辱使命。” 说完,连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 关门前,他看了一眼房间里面的人。 黎泰贺似乎在打电话。 偌大的房间,显得有些孤寂。 轻“砰”了一声,门彻彻底底关严实,顾星阑站在门口看着手里的碗发呆。 “系统,你说黎和泰的父亲到底想要干什么?” 系统:[本系统也不知道呢,或许宿主该去探索第一个隐藏剧情了。] “拍节目哪里还有时间接触黎泰贺。”更不用说隐藏剧情。 看着窗外的灯光弥漫,到处都是别人家的光亮,即使相隔甚远,也能看道远处灯牌层层叠叠,像是在争宠,红的、绿的、紫的光芒交相辉映,铆足了劲宣告自己的存在。 唯独昌谷别墅,静悄悄的,再加上依偎着小山坡还有人工湖,静得像古板老人,灯光不是黄就是白,显得僻静极了。 路过餐厅时,那张长梨木桌上空空如也。 几盘牛排和浓汤……不见了。 他该做的全做完,就是被狗叼走也不能赖他,顾星阑迈脚继续走向大厅。 大厅。 真皮沙发围着的水晶桌,上面满是层层叠叠的书。 书本有一下没一下,被沙发上的人百无聊赖地翻着。 “我说你怎么会喜欢看这种书呢。” 早就听到脚步声的黎越倡,侧躺在沙发上,左手撑着头,右手翻了几下又把书扔到书堆上,接着开始拿下一本翻。 真给他找来那些想看的书了…… 就像搁浅的大鱼不断拍打着身体渴望回到海洋的怀抱一样,顾星阑两眼放光,心里的迷茫顿时安了些,站到了沙发跟前,拿过黎越倡手里那本。 “居然还是签名版。” 翻开书的扉页,书名下面就是签名,妥妥的油墨字迹,明显不是出版社统一印刷的,而是带着书写者独有的不羁,甚至签名下面还有一串祝福语。 有些惊讶,顾星阑摩挲着上面的字,眼睛直直地看着。 “经历的痛苦愈多,体会的喜悦就愈多……”他忍不住低语出声。 “腐气。” 黎越倡翻身换右手撑头笑嗤了一声,目光向上,看着已经出神的某人:“这些书是我托关系弄来的,不用感动。” “多少钱。” 用金钱衡量书籍的力量,他也不想。 但是…… 顾星阑放轻了呼吸,放下这本书,又拿起另一本。 居然是作者手稿版和典藏版二合一的版本。 他不知道这个人怎么收集到这些。 “钱?我说了,托关系拿到的。”黎越倡不甚在意,在沙发上伸长了腰,笑道:“你要是过意不去,不如陪我去喝酒。” “……好。” 出乎意料,某人居然答应了。 黎越倡的动作一顿,扬起眉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唰”地声夺过某人手里的书:“你还记得这些是你跟我提的条件吗?” 说完,他颠了颠手里颇重的东西。 但看到这人的模样,嘴里想继续说的话顿时就卡在喉咙。 毕竟那副表情都快要哭出来。 只见书堆里的人,想细细触摸翻看,但手悬在咫尺之处又缓缓放下,动作小心翼翼,像在怕自己亵渎了那些书。 尤其是眸光里星星点点,仔细一看,里面居然全是水花。 一时之间,黎越倡觉得手里的书也跟着烫手起来。 “走,喝酒!”几乎眼花缭乱,这些书不仅保存得很好,甚至一些还有作者自己的阅读心得,顾星阑翻了一本,仅仅看了半页,就忍不住想彻夜不眠不休地溺在书海里。 简直激动得要热泪盈眶! 他看向沙发上坐着的黎越倡。 见对方呆愣的模样,他连忙抹了把脸调整表情:“对不起,一时太激动了。” “不用,想你小子也是懂得知恩图报,我就喜欢你这种人。”黎越倡缓过来笑出了声。 气氛有些奇怪。 “下酒菜有没有?” 顾星阑退出书堆,一边找了块大布遮盖在书上面,一边道:“冰箱有牛肉,能烤点牛肉吃。” “不用,外卖早就到了。” 不知不觉,顾星阑盖完布,身后已经站着提着酒和外卖盒的黎越倡,显得兴奋极了。 系统:[宿主,你还有六个小时的生存时长。] 脑海里的电子音落下,顾星阑僵住了脸上的笑。 “不是喝酒吗?还走不走!” 黎越倡已经站在了通道口,声音催促道。 外面。 高悬的弯月已然成了半月,盛在云层之中,尤有半遮面弹琵琶的意味。 黎越倡喝了酒,浑身都红起来,面红耳赤,一口三串,嘴巴周围都是油。 “吃啊,你怎么不吃。” 一只烤串伸到他嘴边,顾星阑犹犹豫豫,看着上面滋滋流油的签子,想找纸巾,可对方已经把烤串扬到他唇下。 吃了一块,简直要辣到怀疑人生。 顾星阑压着窜火的嘴巴,连忙喝了口啤酒。 系统:[这是死前的断头饭吗?] “嗝。”本想呸系统,无奈啤酒气泡直通鼻腔,他连连打了好几个饱嗝。 “黎越倡,我不行了。” 喝了两瓶,吃了几串,现在他只想刷完时长找个地方睡觉。 “想走?” 黎越倡狂喝一瓶,把易拉罐捏扁扔到他离去的路上。 差一点点,就砸到他脚趾头。 明显沙滩椅上的人是故意的。 他无可奈何地看向椅子上的人,却发现对方脸上的酡红色已经淡却了。 “行行行,你走你走,没人想听你扫兴的话。” 桌上还有一瓶开塞的琴酒,只是现在已经剩下半瓶,黎越倡咂了砸嘴,背过身拿着瓶子高高仰头咽了一口。 见状,顾星阑试探性地走出去。 他现在时长所剩无几,要是时间够他当然在这里喝酒大口吃肉连带着赏月。 不过…… 身后“噗通”了一大声。 吓得他迅速转过头。 透过落地窗,那道人影疯狂地在水面游,又猛扑腾向上露出半身,水花飞扬四溅。 疯了。 他不陪这人发酒疯。 夜色彻底笼罩了离去的人影,徒留泳池里的人挥尽力气。 chapter140 顾星阑往掌心吹了口气。 是淡淡的啤酒味,味道不重。 他这才迈着步子穿过去。 月光偶尔从厚重云层间隙挤出,洒下斑驳光影,像破碎的银片散落在地。 “吱”地一声。 门被轻轻打开,缝隙里,映入眼帘的是已经熨好的西装校服,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架上,还有桌面,放着那些层层叠叠的盘子。 明显是他烤牛排装的盘子。 吃完也不拿出去洗? 这小孩什么时候有囤食的习惯?上次外卖也是,这次也是。 顾星阑悄咪咪往身后的通道看了一眼,再转身溜进房间里面。 床上的人睡得正熟,一只小手半握成拳,搁在枕头边,另一只手则随意地搭在被子上。 而长长的睫毛,就像两把小扇子,安静地垂在脸颊上,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颤动,像是在轻拂着梦境的涟漪。 看得他的心也跟着静下来。 系统:[把他吵醒!再让他知道宿主有多么的狠!] 黑暗之中,过于诡谲的人影停了久久,最终拿出一只枕头,走到了床上的小孩面前。 轻“唰”一下。 床上的小孩缓缓睁开眼睛。 在黑夜之中如同一枚冰冷的寒星,没有丝毫懵懂和惧意。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只枕头越来越近,最终捂上了他的下半张脸。 感受到的力度不轻不重,鼻间尚能呼吸。 只是拿着枕头的人,一面潮红,一面又神情冰冷,隐隐约约带上了醉人又诱人的意味。 系统:[天啦噜!恶毒后妈对继子抢了亲儿子的风头而杀念渐起,竟然在夜深人静之时动了杀害对方的心思!简直太恶毒了!!] 话语落下,脑子里的电子音又转而冷静:[恭喜一百五十六号任务者完成一项任务,具体如下: 您成功表现出对任务对象的狠意。 已完成,获得24小时,目前共计29小时,很遗憾呢,您避开了明天将会被水淹死的局面。] 电子音落下,屋内抓着枕头的人松开了力,“砰”地声径直倒在床上。 身体甚至被床铺往上托了一下。 淡淡的啤酒味粘在那人身上的衣服,不需要凑近,便能闻到。 夜静悄悄的。 黎和泰坐睡在床上,眼球慢慢转向身旁。 什么也看不到,只能不断地闻着那道酒味。 他拉着被子,挣开身前的桎梏,缓缓下了床,而后转身,便能彻彻底底地观察床上的人。 趴着的姿势看起来难受极了。 床上的人粗喘着气,一直面色酡红、久久不散,不知道是因为被酒浸的……还是被他的床闷的。 盯了许久,床上那人才露出侧脸。 那半张脸晕着水光,带着绵绵的笑意。 而把这幅场景收进眼底的黎和泰,只是淡淡地回视。 半晌,他单膝上床。 枕头就在手边,黎和泰面无表情地拿起来,放在鼻间轻嗅了一下。 眼睛如幽邃的黑洞般盯着床上的人。 “这样,是杀不死人。” 声音沙哑如老翁,在静谧的夜晚里尤为契合。 他微微勾起嘴角,将枕头虚虚地盖上了床上那张脸。 “我教你,应该是这样。” 被月光模糊的瘦小人影,猛地狰狞起表情,将半个身大的枕头紧紧地蒙住了床上那人,不让那人有丝毫呼吸的余地。 力道之大!大到窒息的感觉清晰地直通大脑皮层。 “!” …… 顾星阑瞬间睁开双眼,目眦欲裂,红血丝几乎布满了整个眼睛。 晃人眼的白,白花花一片。 日光从落地窗照进房间。 衣架上被熨平的那件西服,已经不见。 梦……? 床上的人后怕地捂着脸,身上还不停地发颤。 “叩叩。” “你该起床了。” 是黎惠文的声音。 濒临死亡的感觉太真实了,顾星阑在床上抹了把脸。 “系统,我昨天怎么回事。”濒临死亡的感觉还停留在脑子里面…… 系统:[宿主,你昨天完成了任务后就睡过去了。] “那黎和泰呢?” 系统:[宿主忘了?任务对象一直在睡觉,要不是本系统添油加醋,说不定依着您那力道,是不能通过任务的。]电子音俏皮着声。 门外。 黎惠文一扫昨天的颓废,精神十足。 两个人刚碰面,几乎齐声道: “谢谢你的晚餐。” “我现在就回去。” 话落,死一般的寂静。 黎惠文微微垂着头把手上的早餐和装衣服的袋子拿到半空中。 “车已经给你准备好。” 接过东西,不等顾星阑道谢,就见着对方扶着眼镜淡笑了一下后离去。 —— [在城市的繁华背后,有这样一群孩子,他们跟随父母背井离乡,在城中村安下小小的家,却在求知之路上举步维艰。] [城中村外来的孩子们,面临着教育资源匮乏、入学难等问题,读书的梦想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隔。] [今天,我们将开启一场特别的旅程——“交换学习生活”,又称“交换季”。] [让富人家的孩子走进城中村,体验外来孩子的学习困境,也让城中村的孩子踏入优质校园,触摸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知识殿堂。] [通过这种交换,我们希望打破认知的壁垒,让社会各界关注到这群孩子的处境,共同探寻解决之道……] “顾先生,你好。” “您好!” 镜头前的人,局促极了,时不时捻着手指头,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前方,似乎很珍惜这个采访的机会。 带着江南柔意,就像一个明珠落在沙石里,即使被蒙了尘,也能让人一眼分辨出其中的华彩。 “欢迎你参加此次的节目,我们能知道你参加的初衷是是什么吗?” 只见镜头前的人微微低下头,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嗫嚅道:“我……就是寻思着我家孩子一直想好好念书,可毕竟是城外人,我就盼着能借这节目,让孩子有个好机会,说不定还能给孩子的将来,寻出条道。”说完,他抬起头,眼中满是对孩子未来的期许。 “那顾先生,你知道你即将要接纳一位新的小朋友吗?” 顾星阑适时地抬起疑惑的眼。 接着,拿着台本的女孩便说出节目的运作形式。 剪辑总喜欢把各种惊讶的表情剪在一起。 沾了点灰的脸,露出了三分震惊两分忧虑,最终化成了十分的忸怩和赧然。 chapter141 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屋里,一大一小直直地坐在沙发,而前面,就是两个巴掌大的镜头。 “好,下一幕。” 拿着台本的人站到摄像机前看了几眼,大声道:“小朋友,你的表情自然一点,接下来轮到你了。” 话音落下,房门里面伸出摄像师的脸:“小朋友,你进来。” 沙发上的许牧风打着哈欠,偏头看向旁边。 “快去吧,加油。” 顾星阑露出笑颜,拍了拍小孩的肩膀。 “王姐,摄像头安装好了。” “外面也安装好了。” “楼里的租客沟通完毕。” 工作人员看了眼时间表,便出门。 门刚打开,外面挤着好几个笑得灿烂的房东:“各位帅小伙辛苦了,要不要去外面吃饭?” “……” 什么人都有,一阵嘈杂中,在副导演王姐把微型摄像头和麦克风别在顾星阑的领口作为标志时,她弯着眼轻轻拍着顾星阑的手臂。 “顾先生,接下来就靠你了。” 说完,指了指后面的摄像师。 是之前那位摄像大哥。 他脸上黝黑一片,嗓音浑厚道:“顾先生,好久不见。” 镜头里的人,又瘦又白。 比起之前拘束了许多。 “现在走吧。”顾星阑抿嘴笑着点点头,拿起手机。 原来的手机在阜松丢了,连带着里面存着原主的联系人和日常痕迹全部不见。 他有尝试过让警察找回来。 但丢的时间、丢的地点他全然不知,从芜水到阜松,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这个,是从二手市场淘回来的。 他看了眼屏幕的时间。 下午三点,再过一个小时就是黎和泰学校的放学时间。 面对着镜头,顾星阑露出怯生生的表情:“也不知道黎小朋友喜不喜欢我……” —— 没钱打车,过来租自行车。 自行车后面带个座,锈迹斑斑。 顾星阑尝试蹬上去,结果意外的顺滑。 “怎么样,我这自行车好的吧?” 废品站的大爷卧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看报纸,眼睛透过混浊的老花镜露出来,适时地问:“小顾啊,你不是在大公司上班吗?现在连车都买不起?” 正在试车的顾星阑心里咯噔一下:“前个星期被辞退了,现在还在找工作呢。” 闻言,大爷起劲了,从躺椅上坐起来喋喋不休:“你年纪也不小了,现在大家都开车,那谁因为没买车下雨天被撞进医院了!那叫个惨啊!听说脑浆都被撞出来!幸好我家女婿上个月提车,大牌电车呢!市面上……” “……” 拥挤的马路上。 骑自行车的人白净极了,一瞥一动,莫名看出青春的即视感,在几秒快速的镜头中,带着摄像的小黑车已经先一步疾驰而过,而顾星阑只能定着神不断踩脚踏板。 从两侧枯树踩到名店丛立的市中心。 市中心的人流更多,他不知道骑了多久,嘴巴一直在喘着气,几乎是出气多进气少。 第一次觉得时间静止。 看着望不到头的路,顾星阑重重地抹了把汗,嘴唇干裂地抿了几下,掏出手机一看,特么时间才过了四十分钟!……等到太阳重新露头、那两棵所谓“紫藤挂云木”的老樟树出现时。 他顿时长舒了口气,一时间觉得整个人都快升华了。 在系统大喊[宿主!]中,豪车掠过其间,一辆生锈的自行车脱颖而出,紧接着就是“乒乒乓乓”几声,车上的人摔了下来,那道颀长的人影不断滚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停在了大樟树下。 恰逢巨大的琴声在校内响起,又逢樟树挂着的紫罗兰随风而动,花瓣簌簌而飘,几片落在了洁白的衣襟、膀袖上。 可那些颜色各异、形态各异的豪车接到人就走,没有谁会为那个摔倒的人驻足。 这里的人光鲜亮丽,同时也冷漠极了。 “王姐,出状况了!” 见完全过程的小黑车司机,连忙打电话:“顾先生在外面摔倒,现在还起不来!” 可电话那头,隐隐约约听到其他状况,什么新来的小朋友把寄宿家庭打了一顿,又或者豪门家庭的狗不接纳新人竟把手咬了个窟窿,司机瞠目结舌。 在犹豫之中,一个人影靠近大樟树。 镜头瞬间对准了那人。 顶着四面八方的视线,黎和泰背着书包,站立在倒下去的人影前,目光静如死水。 先是那辆土到掉渣的自行车,再到倒下的人。 地上露出来的脸苍白异常,胸膛还在不断地起伏。 很快,便有人聚集过来。 来人眼尖地看到地上躺着的人越来越呼吸艰难,胸膛起伏越来越缓慢,似乎快停住了呼吸,更不用说那张露出来的脸,嘴唇已经彻底失去了血色,唯有一双长睫还在微动,他西装革履,踩着皮鞋半蹲下来,眸色暗暗,静道:“我给他做人工呼吸。” 结果就看到旁边站立的小孩也单膝跪下来,居然用标准的心脏复苏急救方法开始进行胸外按压。 黎和泰双臂伸直。 目光像把利刃,感受到掌下的不满,他手上的动作慢慢移到那张脸。 随着气息之间的靠近和交缠。 紧接着,地上那只久久不动的手,竟然捂住了那张越来越近的人脸。 地上的顾星阑睁开眼,面色如纸般苍白,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像是冬日里即将凋零的花瓣,有气无力,用了最大的力气说了一句:“滚。” —— 死一般的寂静。 不动的美人固然美,动起来就彻底美到极致、不可方物。 西装革履的人半蹲着,掌心里盛出一张手帕。 “你好,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送用车你一程。” 沉木的香水味完全盖过了周围的花香。 顾星阑慢慢回神,再次抬眼时。 面前哪里还有黎和泰的脸,只有这个陌生人。 还有旁边匆匆赶过来的摄影师和司机。 摄像的设备一经出现,递手帕的人先是愣住再瞬间地拉下了脸。 但顾星阑哪里还有精力去观察这个,目光看向镜头,可怜地叹道:“我这自行车废了,身上也没钱,你们能捎上我们吗?” 不出所料般。 镜头摇了摇,似乎能想象得到后期会配一个无可奈何的字幕。 周围车来车往,扶完人后,司机大哥再看清周围时不由得大惊道:“我滴乖乖!那小孩呢?!” chapter142 镜头开始慌乱地左右转动,猛地,定格在某一处。 街道旁,小孩如松一般站立着,似乎在等出租车。 想到自己第一个任务就是哄骗小孩把手机交给节目组…… 难吗? 又联想到黎和泰那张冷成冰块的脸……还真挺难。 顾星阑从地上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抬头看了眼等车的黎和泰,在镜头的催促下,他走到小孩面前。 “小朋友,我是过来接你回家的。” 人来人往,无一不是都市丽人和时髦先生,但现在,颗颗明珠里混了进蒙尘的,不免让人投去视线,但触及到发黑的摄像机,所有人皆冷下眸色。 “先生,能请你离开这里吗?” 学校的保安穿着制服上前,眼神凶利,腰边别着一根黑色棍。 “我是来接这位小朋友回家的。” 顾星阑半蹲下来,护着街边的小孩。 看清了脸后,保安板着横脸释放出气场,而后又将目光移向不远处的自行车:“限你一个小时之内把那辆车移走,还有,不要站在这里。” 语气尽显驱赶之意。 但总算没有刚刚的压迫感。 顾星阑连连点头,连带着发丝也跟着颤起来,下一秒,怀里的小孩就挣扎开,眼神冰冷,露出讥讽的神情:“滚。” 这个字被原封不动地还回来。 他转头,尽显可怜地看一眼摄像头。 戏演足……现在也该回去了吧。 他又转向黎和泰。 “黎小朋友,你要是愿意把你的手机交出来,我就带你去游乐园玩,算是,我对你的见面礼。”话罢,他轻轻眨了一下眼。 “游乐场?你当我要饭的?” 黎和泰的脸上鲜活极了,跟镜头下的模样判若两人,此时凑近了脸,眸色暗沉沉,低声讽道:“像你一样?” 听到这话,顾星阑似有些感伤。 “我知道我现在没有工作,连一百块现金也找不出来,还不能给你吃顿好的,就连下个月的水电费我可能都供不起,澡都得去堂子洗,还要委屈你在我这生活上几个月的时间,确实埋汰你了……”说话的人似乎越讲越心酸,后面还低着头抹眼。 可黎和泰的角度下,这人哪里有流泪。 明明就是威胁。 “我不要游乐场。”黎和泰冷着眼:“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某人亮起眼。 “以后再说。” 那这是答应了? 蹲着的人破涕为笑,伸起小拇指:“咱们一起拉勾勾。” 小拇指的主人,身上还遗留着紫色的小花,随着起伏的动作慢慢飘落在脚下。 黎和泰面无表情,用鞋尖碾过。 更不用说拉勾。 但蹲着的人也不恼,成功拿到了小孩的手机。 大樟树下。 顾星阑先是拿出钱包。 里面的现金所剩无几。 值钱的东西他全放在昌谷别墅里面,为的就是真实。 于是,他对着摄像大哥苦着脸笑道:“我只有两百块,真的不能载我们吗?” 声音极小,生怕被坐在路边石椅的小孩听到。 镜头摇了摇。 他可算是要上演真人版极限求生了,挑战用两百块过上几个月,想想就头皮发麻。 顾星阑颤着手,拿出了电话:“叔,你能回收自行车吗?” “自行车坏了……” “什么,你在外面收废品?” “离得近?能来?行,地点就在……” 打完一通电话,顾星阑坐到了石椅的另一边,双眼发亮地看着旁边坐着的小孩。 正值秋风飒起,半空落叶飘扬,就像下了一场紫色花瓣的雨。 他抬起手,慢慢拂着黎和泰的头顶,扫下片片落叶。 这大概是他能名正言顺地用原主的身份正常对待黎和泰这小孩。 可“啪”地一声轻响。 黎和泰坐离了几厘米,冷着眼看他:“别碰我。” “黎小朋友,你的鼻梁好高啊。”顾星阑坐近了几厘米,还用手指比着自己的鼻梁,侧头看向旁边:“想来你父亲也长得很帅。” 黎和泰少见地露出了嫌弃的表情,直接坐到石椅边缘。 顾星阑紧随其后,也坐了过去。 半边椅子挤了一大一小,两个人静静地坐着看落花和行人。 是不是场景太俗套了……他瞟了眼不远处的镜头,刚刚好,就看到一辆盛着废品的大车开过来。 耳边由近及远,响起“嗡嗡”声。 “小顾!” 大爷开着车抽烟,一双黝黑的大脚踩着人字拖放在油踏板上,几乎成了这条路最靓丽的风景线。 尤其是前面开着保时捷911后面跟着库里南时,废品车成峰顶上的巨石,是条狗路过都得瞅两眼的程度。 有的豪车车主打开车窗,吸了口烟撑在车窗上,看着这从来没见过的东西,还有的直接拿手机伸到外面拍视频。 绕是顾星阑也惊呆了,一时之间,整个人愣住。 收废品……他以为是小三轮,没人告诉他是垃圾车的体量! “咣”地一下。 大爷吸着大烟走过来:“车掉了帘子,车头还歪了,你那一百块钱押金没收。” “还有……”大爷悄咪咪地凑过来:“这地方我压根不敢过来,不过嘛——今天为你破例了,下次租车还来找我。”说完得意地笑出来。 四面八方的视线几乎要将他射了个洞穿。 顾星阑涨红着脸,嗫嚅道:“那个……大爷,您能载我一程不?” 话音落下,空气都快停滞。 石椅上的黎和泰飞奔过来,用手抓着顾星阑的袖子,目光如同尖利的长刀,语气比腊月三尺的冰还要冷,满脸都写着“狠”字:“别想让我坐这种车。” —— 发动机不停地排出烟。 废品之上,坐着一大一小,还有无人机在后面紧随其后。 “小朋友,你看,那边有小丑在做气球。” 顾星阑弯着眉眼指向下面。 “……” 无人应答。 角落的小孩面对着那辆锈迹斑斑绑着铁链的自行车一动不动。 “咳,我会出去赚钱的,今晚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小孩还是一动不动。 系统:[宿主……你的生存时长,增加了。] “……”意料之中 他心虚地挠了挠脸。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尊心,节目让他去接孩子,不就是想激发孩子情绪吗……更不用说收手机,简直激化了大人和小孩的矛盾。 还好他和黎和泰的身上是带着任务,如果是其他人真心过来参加节目的……岂不是要打起来? chapter143 大车斗里堆满了形形色色的废品,在阳光映照下闪烁着斑驳的金属光泽,就像一座杂乱无章的小山。 车一会停又一会开,大爷腰间的大串钥匙碰得叮当响,响声到了车下,顾星阑就得把那些收来的纸皮帮忙提上来。 他顶着光,搬完东西抬头看了眼,山影的白光已经只剩下一条线。 废品车从市中心绕了个大远路,现在才快到近郊。 “饿了吧?” 他拍了拍手里的灰,坐到小孩旁边。 无人应答,直到车停下来。 黎和泰一直沉默,到现在下车时才有点活人的样。 “大婶,我两块五全收了怎么样?”临近晚上,路边摊只有零星几个,菜色都不怎么好,顾星阑下车就直奔过去。 大婶别了个钱包正数钱:“五块,不砍价。” “一块。” “一块?!” 上来就砍这么狠,听着声音还不是熟客,敢这么叫板?大婶正想抬头骂人呢,结果话愣是在看清人后说不出一句。 “两块五,送你两根葱,袋子没有,只有挂绳。” 顾星阑接过后连连道谢。 “来,跟阿姨打声招呼。”他笑着看向黎和泰。 小孩平静的眼里多了几分嫌弃,整个人离菜摊就差隔一条马路那么远。 “你家小孩?”大婶眼尖地用下巴示意。 他点头:“是好孩子,就是不爱说话。” “那好,安安静静的,多乖!不像我家那皮小子,整天皮痒找揍。”大婶笑了出来:“拿这几颗鸡蛋给孩子补补身体,看这孩子瘦的。” 瘦? 那小孩皮下可全是肌肉。 顾星阑笑吟吟地接过鸡蛋,就差没把谢字当口头禅。 六点。 幸福小区到处都是奔走的小孩和狗。 狗见了陌生人的气息,尤其是气息不善的,它们狂吠不止,尤其是看门狗大黑,四条腿呼哧呼哧跑过来,獠牙长长地露出,唾液四处乱喷,甚至一退一冲地用牙撕扯黎和泰的衣服 黎和泰沉下眼,手里跃跃欲试,目光从黑狗的后颈移到脆弱的腹部。 只需要三秒,这条狗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扫了一眼正在拍环境的摄像头,手臂肌肉瞬间绷紧。 结果,突然天旋地转,目光里的东西陡然降低,鼻尖擦过某人的脖子,徒留某人那道独特的香。 黎和泰绷紧了脸,眼睛瞪向抱他的人。 眸光的不可置信似乎在警告某人,顾星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还有余力地扬了一下怀里的小孩。 “是不是怕狗?你现在是金疙瘩,可别给狗咬伤了。” 说话时狗一直在叫,顾星阑给了怀里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清了清嗓子,猛地朝着脚下的黑狗大声汪了一下,这声响,浑厚有力,顿时把大黑吓成小黑,尾巴都夹屁股里,眼神变得又圆又溜又清澈,面相都变得可爱起来。 见状,他得意地看向怀里托着的小孩,结果看到了对方一脸无语的模样。 “它不认识你,我回头给你买几根火腿肠,你收买它几回就听话了。”顾星阑笑出来,眼睛弯成了两条细缝。 两个人以着这个姿势走回了出租屋。 刚上楼,公共厨房的人见到陌生小孩,还有顾星阑,眼睛鄙夷,拿着锅跟躲瘟神一样躲进房里。 他现在还是楼里被怀疑的移动病原体。 顾星阑叹了口气,哀伤道:“我在这里不受欢迎,你跟着我可要受苦了,要是被欺负,我会到人家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定保你平安。” 怀里人的忍耐值已经到了巅峰,此时一脸不善。 黎和泰转头看了身后,身后的摄像师还没跟过来,他抬起眼:“装够了吗?你闭嘴。” “……” 顾星阑正起劲,被黎和泰这么一盯,那点逗小孩的兴趣一下子就烟消云散。 “我是认真的,现在咱们是合作伙伴对不对?是一伙的。” 他拍了拍小孩的后背,结果脖颈刺痛了一瞬。 是指甲。 这小孩把大动脉的位置摸得门清。 他一下子就僵住。 怀里抱的可不是正常小孩。 这下,顾星阑彻底恢复成正经的模样,把麦摘下来,正声道:“你要是不想破坏你父亲的计划,最好配合我。” 怀里人露出讥讽的眼神。 但手却是重新抓起他的衣领。 这个节目的好处就是,减缓了他生存时长的流速,还能好好在这段时间休养生息。 更不用担心被拐卖、被绑架的风险,黎家人会替他解决。 想到这,顾星阑就满足地淡笑起来。 他还带了两本书在身上,晚上不拍摄的时间能看看书听点歌。 越想就越对黎和泰满意。 如果这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就好了…… —— 夜幕降临。 桌上摆着肉丝韭菜、肉末焖豆腐,还有香煎饺子,色泽鲜艳,喷香十足。 厨艺是越来越得心应手,现在甚至有了自我意识,再也不用把身体全权交给技能卡。 顾星阑盛了一碗饭,端到了黎和泰面前。 顶上的黄灯微微斑驳,墙角有的地方还发灰,又狭窄又乱,绿植也养得乱七八糟,毫无美感可言。 黎和泰忍着周围迟迟不散的油烟味。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难受。 可以是血气,也可以是烟尘气,甚至硝烟弥漫,但这种油腻的,只会让他越来越烦躁。 “不想吃。”黎和泰压着声才没有将喉咙里的冷意露出来。 “吃饭是乖孩子,不吃不行。”顾星阑反对地把饭移到黎和泰面前。 “这是你第一天过来,可能也是……最丰盛的一次了。”说话的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看着对面,显得窘迫极了。 “枉你活了二十多年,连顿饭都给不起,你还当什么人,不如早早滚出芜水,这里……不是你该活的地方。”黎和泰站起来,气势不减地睨了一眼某人。 这小孩!就算是拍节目,说的话也太伤人心了,昨天才吃他的牛排! 顾星阑面对着那颗镜头,回视过去:“是吗?我会好好努力,毕竟你还要在我这里过日子,我苦了自己也不能苦了黎总的孩子不是?” 话落,黎和泰起身离开客厅,“砰”地一声,去到房间里面。 原主的出租屋实在小,装修之后顶天了也只有一个卧室。 小小的木桌上一下子显得孤寂极了。 他慢慢地抽几张纸,坐在椅上抹泪。 “现在开始采访吧……”顾星阑眼睛红红地看向镜头。 一张台本被摄像师递到桌面。 第一个问题:你接到小朋友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chapter144 “不好惹。” 顾星阑笃定道:“感觉是晚上会拿枕头……”闷字的嘴型无限拉长,最后话锋一转:“玩枕头大战的小孩。” “或许久了就能熟悉起来吧……”他苦笑道。 第二个问题:你认为要如何同孩子相处好? “支持孩子的兴趣爱好,像他,我觉得他会是不错的辩论手和空调师傅,能说会道,不高兴时还能制冷。” 第三个问题:“你认为小朋友可以适应新学校的生活吗?” “会吧……看着就是聪明的小孩。” 夜谈采访结束后,顾星阑独自吃着桌上的饭菜。 而摄影师,被一通电话叫了过去,说小孩傍晚出逃至今找不到人急缺人手什么的,似乎和其他嘉宾相比,他们这边太寡淡了,寡淡到只需要一个摄影师和出租屋的几个镜头足以。 “吱”地声。 黎和泰从房间出来。 “先洗手。”顾星阑唤了一句,再盛饭和拿着菜盘子去老旧的微波炉加热。 见黎和泰洗完,手还在不停地往下滴水。 这里没有别墅处处贴墙上的干手器,就连抽纸也少得可怜。 他还没有去置办一些生活用品。 顾星阑找了半天才找出半包抽纸,拉着黎和泰擦手,喃喃道:“你这几天好好适应,我……” 指尖突然被握住,打断了他擦手的动作。 黎和泰用目光示意他衣领上的麦克风。 取下来后,他笑意盈盈地看向黎和泰。 可黎和泰又恢复成镜头外的机械和冷漠。 一时之间,房子里只有筷子响动的声音。 小孩吃饭的动作极其优雅,仿佛与生俱来的矜贵,就算在这灯光昏暗又狭小的出租屋里面,也能吃出来五星酒店的感觉。 他突然觉得秀色可餐这个词非常适用。 系统:[宿主,难道不是你秀色可餐吗?任务对象吃得可香了。] “嘴贫,这小孩哪有看我一眼?”顾星阑心里道:“不如说说我的时长有多少。” 系统:[由于您今天大半时间和任务对象待在一起,时长流速减缓,您可是有32小时的时间。] 加了不少。 看来黎和泰确实反感这个地方。 顾星阑环视了一眼出租屋。 比不上昌谷别墅。 “黎和泰,你不喜欢这个地方吗?” 吃完饭,黎和泰把筷子重重地放了一下。 “你不喜欢我就放心了。”顾星阑笑道。 系统:[宿主,时长增加了一点。] * 出租屋的浴室有了热水器,洗澡的热水终于不用自己烧。 只是…… 看着剩下半块底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顾星阑犯起难。 指定是上次姓江的记者在他这里洗了不少。 门“吱”地一声。 从外面拿衣服进来的黎和泰,看着那瓶子,眉头紧皱。 “我给你掺点水,量就变多了,照样能洗。” 说完,顾星阑就想把沐浴露放水龙头下面接水。 “啪”地一下,瓶子被拍得摔了出去。 黎和泰的动作利落,嫌弃的神情一览无余。 “行,黎大少爷,奴家现在给您去距离几公里的商超买洗浴用品。”他捂着被拍红的手,看向对方渐渐阴冷的表情。 不等他出去,小腿突然刺痛,整个人瞬间失去重力向前倒。 这小孩居然踢他?? 头还没着地,领子先被拽起来,耳边传来咬牙切齿的话:“顾星阑!你再敢耍花招!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说话的人目光阴冷如墨,透着令人胆寒的威慑,里面没有一丝温度,而嗓音又冒着怒火,尤其是拽着他的手臂,青筋暴起。 头一次见对方发这么大的火。 人的忍耐度都有一个阈值,小事积累成大事,最终成了决堤的洪水淹没所有人! 他并不想把黎和泰逼到无路可退,这是对他的任务最不利的结果。 顾星阑瞪大的眼睛似是不知所措。 以对方的力气自然拽不上他,但是他可以依着对方被拽。 等到周围的气氛稍稍缓下来,他看了一眼小孩的脸色。 “一起去买?” …… 夜幕低垂。 两个人穿着单薄的衣服慢慢走出去。 外面的大黑狗又跑过来,可不等顾星阑喝退它。 一阵空气撕裂的声音响起,千钧一发之际,狗子被吓得连忙躺地上翻肚皮。 “够了,黎和泰!”他上去抓住了那只即将挥过去的手。 仔细一看,这人手里居然有生锈的铁片,铁片顶端尖锐地冒着冷光。 看得他浑身僵硬。 “够了,小狗还不认识你,你……” “铛”地一声巨响。 黎和泰把手里的铁片狠狠击到远处。 在他的视线里,能看到那块锋利的铁片陷进了墙体。 虽然是已经发霉木墙,可黎和泰毕竟是小孩,能把铁皮当飞镖扔的,这简直超乎常理。 顾星阑缓过神,连忙拍着大黑的屁股让狗走,大黑浑身激灵了一下,连跑带飞瞬间蹿进铁架积成的洞里面。 这姓黎的,现在是实实在在的不爽。 两个人一前一后,不知道走了多久。 商场就在城中村和芜水的住宅区之间。 越往西面走,人流越多,灯也越亮。 拍照打卡的等人高的装饰、场外直播的网红、跳舞的大妈……越来越热闹。 他们两个人就像异类,似乎不属于这里,割裂感极强。 或许普通人的生活就是这样子,既不是芜水最东边的底层摸爬滚打,也不是最西面富得流油的商业强人叱咤风云,属于是看到路边乞讨的人会施以援手,又或者看到马路上飞驰而过的豪车会停留视线的程度。 说到底,芜水的中产阶级才是大多数人。 顾星阑上前了几步,轻轻揽住黎和泰的肩膀,轻声道: “这里人多,别走丢了。” 霓虹灯下,微微模糊了一大一小的身影,看起来和其他散步的家庭没有什么不同。 等到从商超采购完成时,外面彻彻底底热闹起来。 这里不是市中心,管辖力度极轻。 顾星阑甚至看到有人在偷偷摸摸地摆摊。 色泽鲜艳,卖家还抬着灯在照。 又是糖葫芦。 这类甜食出现的频次极高。 他下意识就买了一串,意识回笼时,才发觉身边的小孩不是许牧风。 但心底里隐隐约约有个声音。 想看看这两个小孩在面对甜食时有什么不同。 “黎和泰,你吃糖葫芦吗?” chapter145 结果,旁边哪有什么小孩。 黎和泰那人早走远了。 手里拿着东西进退两难…… 其实是他自己想吃,上次就吃了一颗半,可能是当时饿着肚子,吃什么都是香的,以至于吃到第一口山楂,就觉得那是人间珍馐,到了现在,他还能想起那酸甜的酥脆感在挑逗他的味蕾。 顾星阑用牙撕咬着包装衣,咬半天,咬不下来。 反倒是口水黏糊糊地粘到上面。 可不远处的小孩都快离开他的视线了。 无奈,只能先快步跟上小孩。 * 又是一前一后,人行道没有落叶,只有逆行的小情侣。 直到拐角的路口前。 前面的人影停下来。 霓虹灯模糊了黎和泰的面容,只能看到这人双手插兜。 “怎么了?”顾星阑走上前。 前面似乎有交通事故,就看到两辆色彩鲜艳的敞篷车撞成废墟。 “换条路走吧。”他侧头看向马路对面,再转回时。 一只手出现在他眼前。 灯光照不清黎和泰的意图。 顾星阑往上提着右手的购物袋:“你就乖乖认回去的路,这购物袋不用你。” 哪知道黎和泰看了他一眼。 他这才发现这人盯的是他左手的糖葫芦。 估计饿了。 两个人来回走了几公里的路,他饭量小,但小孩长身体,饭量大容易饿。 “吃吧,先垫垫肚子,回去再给你蒸两颗鸡蛋。”顾星阑留恋地看了一眼金黄的糖衣,把东西递了过去。 他刚想说这包装要从底下拆开,结果黎和泰从头开始拆起,两只指尖扯着透明包装袋。 上面粘着的东西他一时不好说,闭紧了嘴。 下一秒,褪开包装衣的东西递了上来,就对着他下巴。 “我帮你这个忙,有条件。”黎和泰变成了单手插兜,右手举在在半空中,说出来的话平平淡淡,可在他耳朵里,就是闻所未闻的东西! 顾星阑奇怪地看了眼某人,目光慢慢转向糖葫芦。 他刚想低头衔住。 可嘴巴什么也没碰到,东西似乎被拿远了…… 还以为是错觉,顾星阑顿了一下,又弯腰凑近,下一秒,那根串子又被拿远。 拿他当猴子耍呢? “不吃了,你这小子存心的。” 他幽怨地抬起眼皮,结果,就撞进那双极深的眸色里。 “用手拿着。” “唰”地一下,脸瞬间发热起来。 ……以为这小孩要喂他。 他怎么会有这个想法,闹了个大笑话。 无地自容,顾星阑匆匆避开视线,讪讪地拿过签子。 这糖葫芦,吃着怎么是酸得要命的,哪里有阜松那次吃得香? * 两个人绕道走。 越往东,周围越暗。 细听还有奇奇怪怪的婆娑声响,秋天的枯叶越积越多,踩下去有的还是闷声,一听就是腐烂的叶子。 “黎和泰,你走慢点。” 顾星阑提着东西跟在后面,朝前喊了一句。 直到小区铁牌出现,这小孩也没有放慢速度的意思。 现在时间还早。 在他踏进去的那刻,耳边的嘈杂声突然就静了。 余光还能看到某个脚步蹒跚的老人拄着拐杖飞奔起来。 躲他跟躲阎王爷似的。 “哎哟——总算找到你了。” 是副导演。 王姐满头大汗:“你怎么不跟摄影师发完信息再走?” “小事,我就出门买点生活用品。”顾星阑提了提手里的东西。 “下次一定要记得发。” 见王姐一脸菜色,他问道:“您这是?” “甭说了,有人被烟灰缸砸医院里,现在节目这边的拍摄进度少说得拉一大截,时间紧,我来你这边看看情况。” “……”难怪黎泰贺让他安心走个流程,原来抓马的事都让别人干去。 顾星阑抹了一下冷汗。 “摄影大哥明天才能过来,你今天的单人采访做了吗?” 他点点头。 所有的事交代完,就看到副导演急匆匆接了个电话又跑出去,他这才得空赶路。 走在前面的人早就没了身影。 主要是,黎和泰进去时,他居然没有听到狗叫声。 顾星阑定定地看着远处趴在地上的狗。 小区的路灯因为上次台风已经短路,没人修,周围暗沉沉,只能靠着月光分辨。 想他还买了一袋火腿肠。 刚寻思着过去奖励大黑,结果脚下黏糊糊。 顾星阑愣愣地抬起脚,鼻间若有若无的怪味。 “大黑?” 叫了一句,原本该屁颠屁颠过来的狗,此时连动都不带动,他拿起手机照过去。 灯下,黑色的毛发凌乱不堪,沾满尘土和秽物,四肢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伸展着,身是身,腿是腿,爪子无力弯曲。 是一只口吐白沫的狗。 鼻间的怪味也彻彻底底闻清楚了,是腐烂的血腥气。 胃里顿时翻涌起来。 酸涩的山楂味不断冲刺着咽喉,“哇”地声,顾星阑想捂住嘴。 痉挛,胃不停地在痉挛,嘴巴瞬间不受控地吐了满地。 那些脏物,顿时又被成群的野狗分食。 看得他又想吐。 黎和泰……把大黑杀了? 大黑是这一带的精明狗,帮忙看人看车看门,几乎成了小区守护者,这片区的人都认识它。 它靠着百家饭,成了不算野的野狗。 就连原主的手机里也有大黑谄媚讨食的照片。 “你把狗毒死了。” 突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顾星阑迅速转过头。 是陌生小孩,就站在他身后,满脸涨红,见他转头还激灵了一下。 “你、你把黑狗杀了。”小孩语气笃定,似是害怕地后退了几步。 认清小孩的脸后,是平时和动物玩的小朋友。 他刚想解释,嘴巴还没张,那小孩突然拔腿就跑。 ……死的大黑最终被埋进小树林的土里。 “这是你经常标记的地方,安息。” 埋完最后一铲土,周围已经暗得不行。 顾星阑垂着眼,脑子一团乱麻,看着凸起来的土包发神。 * 回到出租屋。 甬道漆黑,而门外的人,是唯一能分辨出来的雪白,衣服的纽扣甚至反着金光。 是黎和泰。 这个地方真的让黎和泰这么不堪吗? 如果换作他被父亲逼到荒凉穷苦的地方,还要去和其他人打交道,甚至上学……和讨厌的人共处几个月。 他大概也会情绪暴躁? 黎和泰……想跟他提什么条件? 流浪狗的死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可黎和泰刚到小区,就已经对那只黑狗产生了杀意,要不是他一直关注着这人的情况,恐怕在那个时候黑狗就该提前领盒饭了。 “对不起,久等了……”说出口才发现他的声音居然带着惧意,顾星阑不停地摸着兜,偏偏手上全是汗,钥匙在掌心打滑了两次。 chapter146 “钥匙我只有一把,明天再配给你。” 门打开,不知道是阳台吹过来的风冷,还是身后的人发狠。 他现在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排除基因问题,部分杀人犯,或是为发泄负面情绪,或是彰显控制欲,或是提前练手……甚至是心理扭曲,就会选择在杀人前,先拿小动物下手。 这两者没有绝对的条件关系,虐待小动物的人不一定会杀人,但敢杀人的,也敢虐杀小动物。 放在某人身上,似乎有这个嫌疑。 顾星阑想去看那人的手。 可尝试转了几遍也转不过头。 至少……至少节目开拍期间,他是安全的。 关上门后,屋内还隐隐约约有冷意。 脑子里不断回放刚刚看到的画面,胃也难受极了,挥之不去。 他马上掏出手机。 “黎越倡。” 打过去的电话不过两秒就被接通。 对面没什么声音,直到吞咽声出现,又急又猛,似乎在喝酒。 [还会给我打电话?]对面闷着声 耳边还有黎和泰拆包装袋的响音。 对大黑的死,现在还心有余悸,顾星阑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小孩,刚想明里暗里提黎泰贺的事情让某人能掂量点。 结果“嘟”地一声。 对面挂断了…… 还在生气? 白花花的挂断界面,突然映出那抹骇人的黑影,伴随着惊恐的吸气声,手机瞬间飞出去,电光火石之间,又被某人不费吹灰之力地接住。 黎和泰拿着手机站在他面前,眼睛微眯。 而他,就差没三叩九拜接过,脑子里纷乱的思绪,被对方一句: “我要睡床。” 意识瞬间回笼,顾星阑连连点头接道:“好巧,我也睡沙发。” * 单人沙发睡小孩可以,睡他不行。 半小时过去,毫无睡意。 他的书还在卧室里面。 顾星阑睡不着,走到阳台边上 “系统。” 系统:[在。] “黎和泰会杀了我吗?” 系统:[不会。] “为什么?” 系统:[因为你善!] “……” “吱”地一声。 缝隙之中,看不清任何东西。 卧室没有窗,但是有通风的小口,外面黑,里面更黑。 溜进来的顾星阑两眼摸瞎。 凭着记忆摸到床头柜。 结果,书皮没摸到,反而夜灯亮了。 炸起的灯光有瞬间夺去了他全部的视觉,很快,他拼命眨着眼看向床上睡觉的人,生怕把对方吵醒。 是黄色单人床,小孩侧着睡,身体占了半块床,要掉不掉。 四只眼睛在空中相撞,大眼瞪小眼,空气都快凝固。 “看书吗?”自觉心虚,顾星阑拿起书。 “好。” * 某人到了新环境睡不着很正常。 他看到感兴趣的书也睡不着,这也很正常。 但是黎和泰同他挤在单人床一起看书就很不正常。 顾星阑翻了一页。 脑子里试图忽略旁边的头…… 或许是夜灯昏黄,不知不觉,警惕居然在自动淡却。 被窝里的下半身渐暖,鼻间飘着房间淡淡的衣皂香,一心二用的注意力也慢慢集中成单线,牢牢地锁住了书里的文字,再也分不出多余的精力。 床上看书的人彻底沉入书海,双眸比小蘑菇夜灯还要璀璨。 墙壁上,每隔几分钟就动一次的影子,姿势越来越放松,从靠着床头,渐渐成了卧着枕头。 直到某一页。 许久没碰书的人才发觉自己看太久而忘记旁边的小孩。 他连忙侧过头。 却发现对方早已深睡。 睡颜静谧。 “黎和泰?”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无人应答。 半夜三点。 顾星阑慢慢把书合上,微微伸手触摸了一下夜灯 四四方方的小房间瞬间成黑盒子。 他现在,说不上来很安心。 还因着被体温蕴出来依兰花香安抚着睡意,脑子里渐渐昏沉,眼皮越来越沉重…… * 清晨,晨曦未露。 人声鼎沸。 床上的人睡意朦胧,被吵醒时还不满地翻过身。 ……等等。 这声音怎么是从门外传进来的。 顾星阑撑着床半起,眼里的东西都看得模模糊糊。 “响了半个小时。” 床边坐着的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声音也带着睡意。 “你再睡会,吃完早餐就去找学校,我先去外面看看。”眼皮又肿又沉,在外面嘈杂的催促声中,顾星阑手脚并用地从床爬到下面穿外套。 卧室里面听着声音沸腾,到了客厅,更大更响,几乎快炸开锅,仿佛高利贷过来催债。 他看了眼阳台。 外面还有雾气,连阳光都没有。 再匆匆看一眼墙上挂着的钟。 才六点不到。 门打开。 所有的声音瞬间收住,断崖式安静下来。 紧接着,就是陡然升高的叫骂声。 都是比他年纪大的老人。 嗓门一个赛一个大。 睡意瞬间被驱散,他一个不稳,被外面伸进来的手猛地推到地上,摔得整个人彻彻底底清醒。 “各位!冷静!”他连连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结果,睡衣衣领被拽起来! “黑狗是不是你杀的!” 见到是废品站的那位大爷,顾星阑满头雾水。 不是,且不说大黑是流浪狗,就算是误会,也不该是这位大爷来质问他,那废品站离这里足足半公里远! “哎哟,我儿的新车啊!”大爷唾沫横飞,喷在顾星阑的脸上。 “狗肯定就是这臭小子杀的,昨天这人还骂狗!”站旁边的蓝色条纹大爷吼道。 “各位!误会!”顾星阑算是摸清了一点。 可这些人一嘴一句,根本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要不是你杀了那条狗,车就不会被偷走!”收废品的大爷,哪里还有之前的豁达,眼睛满是红血丝,就差没把巴掌呼他脸上。 想什么来什么,感受到那阵掌风,顾星阑顿时紧闭双眼。 “啪”地声响起! 没打在他脸上…… 衣领拽着的手一松,顾星阑连忙睁开眼。 看到粗犷豪放的摄影大哥,他顿时要激动得喊出来。 顾星阑连忙躲到摄影师后面。 “父老乡亲!大家有什么事先坐下来谈!”王姐的声音大,几乎在房子里震出了余音。 “你们这几个外人!今天不给我个公道话,老子跟你们拼了!” 大爷指着摄影师,尤其是躲摄影师后面的人。 被指的顾星阑狼狈地拢着外套。 “小丹,你来说!”几个老人散出一条道,簇拥着小孩进来。 小孩似乎也吓得不行,不断在屋内张望。 “我、我昨天看到他蹲在大黑狗面前,还把狗狗埋土里。” “不是你干的你他娘日龟儿子的怎么会埋狗!”大爷气得跺脚,喊骂道:“今天不赔我十六万,你别想出这个门!” chapter147 顾星阑从摄影师的后背探出头,紧紧皱着眉反驳道:“我是把狗埋了,但你有什么证据污蔑我做的?!” “证据??老子就是证据!” 大爷哪里还有昨天赚钱时的豁达,现在跟地痞流氓没两样。 “报警处理。”顾星阑直接提出来。 却被王姐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她轻道: “老大爷,昨天晚上我和小顾在一块呢,哪里有什么杀不杀狗的事情,况且这狗是流浪狗,跟你家车又有哪些关系呢……” 节目的拍摄进度有几十双他们惹不起的眼睛盯着,现在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进度严重拖延。 可资方要求开播的日子是固定的。 他们想拍出有流量的东西,自然少不了劲爆的话题,可时间紧迫,他们要拍的根本就不是这种内容,于是王姐对着地上撒泼气闷的大爷补充道:“老大爷,你想要什么,不妨说出来。” “十六万,别的甭说。” 十六万? 谁来给这人拿钱? “您这事就是放法院也不成立……”王姐好声好气,结果被“呸”了一声。 “我儿交了两万首付,现在车还没开两个星期呢就没了!昨晚狗要搁那,车哪能悄无声息被偷!就是那小子害的!” 说白了,这大爷是想讹钱。 偏偏节目组现在跟这人耗不上。 王姐混迹利益场多年,哪能不知道这种拉人垫背的心思,就看中了他们有钱耗不起的心态,她扫视了一圈,最终目光定在地上的老人。 “你先让他们出去。” 玄关处站着的人群头发花白、眼神混浊,皆互相对视。 “不行,你这女娃娃单独留他做什么,我们是来给他撑场的!” 门口吼道的老人,穿着亮眼衬衫,把手里的细铁棍子往地上猛敲了一声,地板顿时抖三抖。 瞧着蛮横极了。 王姐又朝着地上的人低声道:“你要拿钱,就让他们出去。” 语气听着亲切,可那眼神是实打实的冷漠。 摄像师再知道不过,副导演这是真生气了,他连忙带头把玄关那群人慢慢挤出去。 “你们外面等,我这老骨头就跟他们好好谈一谈。” 说到钱,大爷那副精明和气的表情又出现。 可算是看出来了,这是趋利的嘴脸。 屋内少了一大群人,顾星阑把外套拉链往上拉,走到大爷面前:“你儿子的车丢了,不报警,找我有什么用,我就是把人卖了也不值十六万。” 话落,大爷比了个六。 “六万?您这真敢想,我卖了屋里全部的家具都不值六万。” “没得谈,你上电视连六万都拿不起?当我三岁儿童?!”大爷呛声叫喊,末了,用右手摸着下巴,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凑过来,阴冷道:“你要是还想在这混,必须拿钱。” “大爷,知不知道这种行为叫做敲诈?” “我看你才是!一起偷车的贼!”大爷又“呸”了一嘴口水。 顾星阑顺利躲过。 跟这人没法谈,他说狗不是他杀的,这老人也不会信。 况且,现在杀狗的嫌疑人还在他房间里面睡着。 不过,大黑是流浪狗,没有狗牌,也没有人会认同大黑跟这个老人是喂养关系。 这老人就是看他上电视又好欺负,拿他当软柿子来跟他讨钱。 阳台。 王姐打完电话,走进来时,面色已经黑成锅底,目光冰冷地看向抖着腿吸烟的得意老脸,嗤道:“六万就六万。” 听到这话,顾星阑瞪大双眼。 可王姐看都不看他,走到大爷面前:“老人家,你要知道,外面的挂墙上的摄像头很珍贵,您也是签过合同的,可不能随便乱拆,要是我们追究起来,你那整个废品站都赔不起。” 威胁的语气,副导演信手拈来。 但那老人哪里有害怕的意思,见钱口开了,笑得合不拢嘴。 “放心放心,我们就收六万,你们这做这行的,怎么会把这点小钱放心里不是?” …… 出租屋一片狼藉。 顾星阑把碎掉的花盆倒进垃圾桶里,眼睛失神地看着手指被划出来的血丝,恍惚道:“副导演,他们这是有预谋的。” “时间等不起,就是事再荒唐,那也发生了,我们这是在用钱买时间,你懂吧?”王姐看着手机,续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什么猫狗的野东西通通省点心,你最好把精力放节目上,节目延期,害的可是黎总和孟总的金钱和精力。” 不等顾星阑讪讪地应声…… “那个。” 出租屋的门没关。 突兀的童声从外面响起,紧接着,稚嫩的头从门框处露出。 是刚刚出来指认他的小孩,昨晚才见过。 “其实,我昨天晚上还看到了一个人……” 那小孩双手互相牵着,眼睛时不时打量周围,似乎不忍看到屋子被践踏的模样。 “小朋友,你刚刚为什么不早说。”王姐不满地看向门口进来的人。 “是和我一样的同龄人。”小孩没有回答,只是怯生生地说自己的话。 听到这,心里咯噔一下,顾星阑接问道:“你看到同龄人的时候,狗死了吗?” 小孩脸上带着惶恐,摇了摇头。 “我只是路过。” 说了跟没说一样,王姐看着工作群里面的转账和同事抱怨的信息,不爽达到顶峰,说了句“七点半开拍”就匆匆离开。 屋内没了低气压的人。 小孩往外看一眼女人黑压压的背影,而后又亮晶晶地看向屋内的人,余光还在不断地观察周围。 直到房间那道声音响起时,他一改怯意,直直盯着。 “狗早就死了。”黎和泰拉开门。 白色的睡衣略显宽大,却不把人压一头,尤其是那张雪白的脸,可看到那双眼睛,或许是天没亮就被吵醒,现在那里面只有烦闷。 站在屋子中央的小孩有些激动,连带着出口声音也变得支吾起来:“我叫梁小丹。” 可卧室门口的人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浴室门。 很快里面响起流水的哗哗声。 “要在这里吃早餐吗?” 看到小孩背后的背包还有校服上面的校徽,顾星阑拿出锅铲,想打探一下消息,没想到耳边迅速传来对方的回音。 “好!” 桌上。 三碟盘子,都是面包夹着番茄和鸡蛋。 镜头里,冲泡豆浆的人穿着米黄色围裙,又恰逢屋内照进来的阳光。 一切都显得温馨极了。 直到镜头扫到的地板上褐黄色的土壤和满地的脚印,戛然而止。 黎和泰小口小口地咬着面包。 而旁边……小孩直愣愣地看着。 或许是目光太直接,吃面包的人抬起眼皮,看向主位上的人。 看你招进来的破事。 从那双眼神读出来的意味,顾星阑偏过头避开视线,唤了一句“梁小朋友”。 结果对面的小孩没搭理他。 chapter148 “你能跟黎和泰说说学校的事情吗?”无奈,顾星阑直达小孩的目的。 “你叫黎和泰?” 小孩半分精力都没分出来,拉近了椅子,面色红扑扑,一眨不眨地看着黎和泰,见对方吃得快,便糯声道:“吃得饱吗?我可以分一点……” 结果黎和泰直接拿过对方的盘子,半点都不留给旁边的人。 “黎和泰。”顾星阑反对道。 “没事,我已经吃过早餐,让和泰吃吧。” 小孩的眼里只有崇拜,匆匆忙忙,看了他一眼又专注地移向某人。 见到这副模样,脑海瞬间浮出一张姓俞的面孔。 似乎黎和泰就招这样阳光开朗的同龄人。 “你的学校在哪里。”黎和泰吃完才出口。 “幸福小学,那里可漂亮了,有很多很多树,里面有很多很多人!” “很多人?小朋友,你能说说你的班有几个人吗?”顾星阑接问道。 他现在要把黎和泰送进芜水东面唯一一所小学。 实际上,黎和泰明年就该从小学部毕业了……谁能想象这人是小学生。 他定着神看过去。 桌旁的两个小孩离得极近。 体型、肤色,相差很大。 有了对比,才发现黎和泰不管是外表和内里,几乎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情况。 阅历是堆积心理年龄的一个重要途径,有的人即使毕业出来工作还尚纯真、不谙世事,但有的人看似青春年少却因丰富的阅历沉淀出远超实际年龄的成熟心智,身体和心理的年龄,实际上需要分开来看。 人不可貌相。 思绪渐行渐远,顾星阑晃了晃脑袋,唤道: “小朋友?” 小孩入神了…… “你的班,有几个人。”黎和泰复述。 “三十六个。”梁小丹比着手势,又合掌放在桌面上,俏皮地笑道:“你来我的学校吧,我们可以做同桌,你长得这么好看……” “砰”地一声。 黎和泰吃完面包把盘子重重地放在桌面。 “小朋友,都是这么多人吗?”顾星阑两眼放光。 他有去亲自去看过,那所专供外城人的学校,下课的时间几乎人潮涌动,尤其中午温度上来时,从外面看里面,只一眼便觉得呼吸困难。 可现在一个班只有三十多个人? 听到这,梁小丹立马坐直起来,骄傲道:“我的班是最最最厉害的,明年至少有四个!能去市中心读书!” 升学压力到处都有,在这个外城人集聚的地方尤为明显。 芜水的学校更多是私人机构,但城中村这个学校是例外,更像一种带孩子的地方,为的就是让那些务工的人能心无旁骛地投入到生产的地方去…… “其他的,大概一百多个人?”小孩作思考状。 喝豆浆的顾星阑呛了一口。 * 学校外。 顾星阑看着钱包空空,两眼一抹黑。 现金在昨晚花光了。 想到副导演那句警告,他拿出手机看余额。 屏幕适时地跳出信息。 [六万,你记着,算你头上(黑脸)] 是原主老板发过来的信息。 这个节目是孟关赫主要负责,那些额外的费用,如果不想拖延进度,只能算在公司上面。 顾星阑背过镜头查看原主的余额。 见后面跟着几个零,心顿时安下来。 这就是钞能力吗? 顾星阑带着黎和泰,一路走上校长室。 还没到门口,耳边就传来阵阵义正言辞的语气。 “校长,无论如何!这个孩子进来,一定会拖累我班的升学率,我明年就要升上去,这是学校的荣誉!您难道想眼睁睁地放过这次机会吗?” “小辉老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恭喜都来不及,怎么会害你……” “可以是爱读书好孩子、努力的孩子,但不能是这种喜欢欺负同龄人又不学无术的孩子!” “……” 校长室传来的对话,被顾星阑收尽耳里。 他就趴在门口侧耳倾听。 而黎和泰和摄影师就站在不远处,他朝着两个人竖起大拇指。 凭黎和泰的能力,入学这事,十拿九稳。 结果“吱”地一声。 门从里面打开。 黑压压的通道、脱落的墙皮,还有张陌生的脸支着耳朵在半空中,阴影吞噬了脖子下面,看着就像地狱关里悬浮起来的白面鬼。 开门的女人放大瞳孔,心脏处像被敲打了一下,很快“嗬”了声,眼球迅速往后翻,直直往泥砖地上倒。 * 办公室。 穿着女士西装的人扶着眼镜,右手不断顺着心脏处,颤颤巍巍地吞咽着保温杯里的水。 “入学考试,体能考核,我就需要这两样。” 喝完,老师抬起眼皮往小孩看了一眼。 “芜水本地人?” “是,这小孩九岁,会说一门外语呢,很厉害的小孩。” 顾星阑摸了一下黎和泰的后脑勺。 “班里正在开会,我先回去。” 老师收回视线就匆匆起身过去。 他不例外,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每路过教室,一间又一间,像大型工厂厂房的封闭、拥挤,他的视线不自觉往里面放。 没有什么比压抑两个字更能形容这里。 如果拆迁,这里恐怕也不能幸免。 届时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 这些是他不敢想象的事情。 顾星阑收回视线。 到了那间所谓四十个人的教室。 里面既有大人也有小孩。 他支起眼睛往里面细看,就看到家长会三个字在黑板上白得晃眼。 视线微移,放到走廊的某个人身上。 黎和泰就站在窗边,没有风也没有日光。 铁窗被生锈的架子贯穿,上面锈红的痕迹,像红笔画出来的,也像风雨打成这样的,只是在他眼里,他下意识就想到不祥的血迹。 “黎和泰,过来点,那窗不稳,小心翻下去。”顾星阑轻声唤道。 镜头下,那人总算露出了别样的神色,不再是半永久的机械麻木。 “这里太破了。” 黎和泰没有动作,只动嘴巴:“没有球场,没有马场,更没有像样的人。” 顾星阑走过来,也站在窗边,看向那张略带嫌恶的表情:“不管像什么,这里也是获取知识的地方。” “知识?猪食还差不多,这里就是猪圈。”黎和泰睨了一眼,直接转身。 徒留身后轻响:“何不食肉糜。” 顾星阑说完便被敲响的电铃声打断思绪。 里面的人蜂拥出来。 就看到姓梁的小孩冲到他跟前,双眼放光。 “黎和泰呢?” 很少听别人全称那个小孩的姓名,他有点不习惯,回道:“刚走。” “走?”梁小丹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般。 直到某位年轻的女人靠近,就听到小孩恢复笑容,还喊了声“妈妈”。 顾星阑瞳孔微缩。 女人身后,跟着的老人穿着蓝色条纹衬衫,亮眼极了,一口一个孙子真棒,完全没有早上拿铁棍子站在门口咄咄逼人的模样。 chapter149 梁小丹一手牵一个人,回过头,哪里还有那位大哥哥的身影。 “小丹,你先跟爷爷回去,我去找你老师聊聊。” “好!” 他趴到走廊窗边,静静地看着下面。 果不其然,就看到那抹准备离去的雪白身影。 “爷爷,我要去找朋友玩。”梁小丹盯着下面,急急忙忙撒开牵着的手。 “又交新朋友了?” “是!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想到那张惊为天人的气质和面庞,梁小丹不由得想起唯一一次去外面旅游时,看到那些畅意吃畅意玩的同龄人,而他,只能在旁边看着,就连最渴望的东西,他哀求了许久,母亲也没有把那只机械超人买给他。 黎和泰……和那时他见到同龄人,有同样的气质。 如果他能跟黎和泰交朋友,是不是意味着他也能成为那样的人。 一路下去,能听到周围“小丹”“小丹”的声音此起彼伏。 已经到了门口的顾星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后面窜出三三两两的小孩。 “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 为首的梁小丹凑到某人旁边。 眼睛却是看着他:“叔叔,我能带和泰一起去玩吗?” 顾星阑悄然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你们问问他愿不愿意。”孩子们的兴致很高,摄像师的兴致也很高,但黎和泰不是他能决定的。 “好。” 意外的,黎和泰答应了。 本地人和城外人之间会碰撞出什么火花,这是节目组喜闻乐见的内容。 扛着摄像机的人迅速调整挎包的位置,眼睛直直盯着几个小孩,连连跟了上去。 关键时候,这小孩完全不掉链子。 看着黎和泰被那群人簇拥出去的背影,他顿觉一身轻。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一长,就越熟悉,越能发现这人的孩子性。 在正常的相处时,他完全没有办法把这个人当成成年的黎和泰。 系统:[等任务对象长大,你就老实了。] “等他长大,我就该拿着属于自己的东西功成身退。” 系统:[实际上,主神的档案里面,还没有为你确定新的世界身份,本系统上次回去检查bug时,就发现主神大人似乎对你很感兴趣,而主神大人感兴趣的人,极有可能成为我们的一员……] 顾星阑把脚下的石子猛踢,踢到小巷子里。 系统:[我们员工待遇很好,您要是精神力高,很有可能成为管理员……宿主,你的想法是什么?] “你猜。” * 摊位前。 又是之前见过的大婶。 “小伙子,你这菜还买吗?” “您等等。” 手戳了好几遍支付,只有一个[信用卡存在风险交易,已被冻结]的字样。 原主之前到底欠了多少钱?! 手机里的三张卡都是这个情况,里面的钱都被冻结,用不了一点。 看着那几个灰暗的零,脑子里的线在一瞬间崩了,顾星阑颤着手指,欲哭无泪地转过头:“大婶,您这缺打下手的吗?” “小伙子,你真会开玩笑。”大婶呲着牙笑起来:“别看我五十多岁,根本不用别人帮!早上摆摊,晚上也摆摊,没有什么是我干不了的!……” 耳边吹嘘的话已经听不大清。 脑海里突然想起某个人,可以在拍摄节目期间光明正大的救急,顾星阑清了清嗓子。 电话打过去没半秒。 几乎秒接! [顾星阑!] 手机传来激动的叫声。 听到这,心都软了,顾星阑斟酌着语句:“宜年,你现在有空吗?” [我这边举行杀青仪式呢,晚上杀青宴!] 路宜年笑嘻嘻,声音从手机传出来:[告诉你两个事情,你想听吗?] “想,当然想。” [我给你争取了翻身的机会,现在正在联系,要是你答应,不仅能一飞冲天,还能跳槽去更大的公司,只是电话不好谈,我这边人多。] “你……谢谢你,兄弟!” 对原主掏心掏肺的朋友,恐怕只有这一个。 “那另外的消息呢?” [就是我这晋升现场制片的事得往后稍一稍,你一时半会回不来公司……老实说,我想过去找你喝点酒。] “我这边……没空呢。” 签的合同有保密协议。 路宜年不知道他拍节目,也不知道他被辞退的真正原因。 这个节目的筹备有路宜年的影子,但路宜年本人却不知道拍摄情况,足以证明孟关赫并没有想让对方深度参与的意思。 而孟关赫,让原主参加这个节目,就是看原主在公司人缘不好又需要钱,容易掌控。 越大的项目,用人越小心。 大概孟关赫在酒店那次主动过来接近他,也有考量他的因素。 系统:[触发第二个隐藏剧情,增加零点五,目前百分之一点五。] 难怪这人明明是老总的身份,可被原主拿烟灰缸砸了只是单纯的雪藏,甚至还时不时拿小项目吊着原主。 恐怕籍籍无名的原主,早在那时就成为对方考量的人选之一。 “宜年,我……想跟你借钱。” 顾星阑意识回笼,语气出口时,有些不安。 镜头下,小心翼翼地跟着朋友借钱的人似乎纠结极了,半晌,似是借到钱,那双发愁的眉眼又开心地扬起来。 “谢谢你!我赚到钱就还你!” 末了,电话挂断时,镜头里的人睁大着眼睛看过来。 眸光深深浅浅,都是崇拜。 “他是我的好朋友,我要是飞黄腾达了,绝对!苟富贵!勿相忘!希望节目播出后……”顾星阑双手抱拳,正声道:“咱俩能聚一起喝杯结义酒。” 节目火是必然的,路宜年会看也是必然的。 他没有对路宜年说真实的情况。 不关是他自己,就连人设辅助器也在冒着丝丝缕缕的歉意。 看着手机里的一千块,还有对方不愿让他产生心理负担的语句。 系统:[宿主,给你提示,你思考思考原主,说不定还能推动隐藏剧情。] 脑子里的电子音急得不行。 恰逢此时,几条银行信息出现,都是让他拿身份证和银行卡去网点的内容。 原主的信用不行,已经成为银行重点关注对象,而原主借钱的记录中,他翻了许久,各种各样的人,却很少有路宜年,就算有,很快就能翻到还钱信息。 或许,路宜年是原主在芜水里看作唯一的锚点。 这是生存依赖心理。 见惯了世态炎凉和各种因为价值而分道扬镳的势利精明人,碰上唯一一个愿意极尽全力、两肋插刀又无怨地捧出真心的人,珍惜这个字足以定义原主的心态。 “系统?” 系统:[耶。] [进度,百分之二,h大人的排行榜,咱们稳了!] chapter150 晚饭做完的时候,出去外面玩的人已经回来。 黎和泰身上一如既往的干净。 只是旁边跟着的小孩,满脸灰。 两个人的兴致都不高,摄影师也没有出现。 顾星阑从厨房端完菜,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打转。 “和泰,你们去哪了。” 被问的人,连看都不看他,直接背过身离开。 “砰”地一声。 浴室门被重重地关上。 他这才看到黎和泰后背的若干灰脚印。 “和泰!”旁边的小孩连连跟上去,却被那扇门堵在外面,这下,连哭腔都快冒出来,嘴巴还在连连叫着某人的名字,颇有不休不停的意思。 “小丹。” 顾星阑走过去,疑道:“你们两个闹矛盾?” 难不成为了节目效果,黎和泰打了其他小孩? 话音落下,梁小丹用力地摇着头,发丝藏着的灰也全部冒出来,反驳道:“不是!” “是……我爷爷的事情。” 浴室响起水声。 梁小丹一步三回头,走到餐桌上,拿过那杯递过来的热水。 “现在能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情况吗?” 几个小孩出去玩怎么还牵扯到大人的事情。 顾星阑蹲下来,嘴角微微上扬抬着眼看向小孩。 任谁见了这副表情都会不自觉放松下来。 小孩抿着水,弱弱地说道:“我本来想带和泰去小卖部一边玩弹珠一边吃东西,可和泰想去看看我爷爷待的废品站。” 废品站几乎都是城中村的几个大爷在负责。 但黎和泰想去这个事情,他想不通。 “他是怎么跟你提的?” “聊着聊着……就聊到那。”小孩的表情拧成一团,艰难地思考着,似乎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聊到废品站:“明明聊的是学校,后面就商量着去废品站探险了。” 孩子,你这是被套话了。 顾星阑缓缓看了一眼浴室的位置,又慢慢转向小孩身上的灰印子。 “那你这身上的鞋印是怎么来的?” 小孩摇摇头:“从废品站出来就这样了。” “不用害怕,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们?”想到那群赖皮大爷,顾星阑双手包裹着小孩的手,试图传递温度过去。 半晌,小孩才道:“其实是几个月前的事情,有人要收废品站,说想改成好玩的地方,但是爷爷不肯,但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几个月前? 那个时候,他连拍节目的事情都不知道。 废品站是芜水最东面的地方,也是最大最难改的地方,如果那些投资人请人规划,自然先规划那块。 “那你们?” “然后,就在刚刚,我又看到那群人了,他们还打起来。” 说到这,小孩突然就泪眼汪汪:“如果不是和泰保护我,我就……” 没有亲眼看到,全凭小孩的陈述。 顾星阑心里后悔地叹了一声。 半个小时前他还想去废品站找那个丢车的大爷谈点事,只是碍于时间。 具体发生的事情,还得听黎和泰的陈述。 “跟着你们的大叔呢?扛着黑盒子的。” “他?他好像一直在里面,我们出来就没看到他了。” “……” 失踪这事可不小,节目组的人手急缺,摄影师更是重要资源。 “叔叔,我能跟和泰一起吗?” 浴室水声断断续续,最终归停。 椅上的小孩早就坐不住,连忙补充道:“我的家里还在吵架,我害怕……” “我这边,没地方睡。”思绪被打断,顾星阑颇为为难地接话。 “没事,我可以睡外面,给我铺一张纸皮就行。”小孩忸忸怩怩,坐到沙发上,恳求地看着他,糯着声道:“或者,我可以睡沙发。” “嘭”地一声巨响,打断了外面的两个人。 浴室门几乎被砸开,连带着墙皮上的碎屑也跟着掉落。 “和泰!” 开门和叫声齐齐响起,下一秒,沙发上的小孩就冲了过去。 耳边传来“你的伤疼吗”“真的很谢谢你”“伤好痛”“今晚一起玩游戏”尔尔的话。 如同连珠炮般,嘈杂不已。 从浴室出来的人浑身冒热气。 鼻间是廉价的沐浴露香,黎和泰紧紧拢住身上的浴袍,眉压着眼,黑气压不断攀升,颇不耐地绕过某个滔滔不绝的人看向不远处。 可不远处系着围裙的人,不知道在和谁发消息,捧着手机连头都不抬一下。 * “吃饭吗?和泰,你吃饭吗?” 在期待的眸色里,对方连眼神都不给他,更别提说话。 又是“砰”地一声。 卧室门紧紧关上,还听到锁芯扭紧的声音。 拧不开门。 无论怎么喊都得不到回应。 想到傍晚时分,那抹白玉般的面庞对着废品站露出嫌恶时,即使是微皱的眉,也让人难受极了。 他应该说不知道废品站才对,不应该带那个人去破破烂烂的地方。 “……”梁小丹看着紧闭的门,又盯着鞋尖,突然眼一热。 眼泪簌簌而下,啪嗒啪嗒地掉在地板上。 流了许久,没有一个人过来哄。 他眼红红地看向客厅。 而顾星阑,看着屏幕里发过来的信息陷入沉思。 他想让孟关赫延期收购。 可那块地方已经规划好了,是货物运输和仓储区。 连施工人员都已经驻扎在那里,就差把废品站的东西运输出去。 要开发城中村,从芜水购买原材料显然不现实,就要从附近的城市购买和运输便宜的原材料到芜水,运输完的材料需要存放。 所以废品站会先被拆,也会先被建成运输和存储的地方,未来改成物流运输区也方便。 但…… 现在动工拆,势必会引起那群大爷的注意。 和施工人员打起来似乎是能预料到的事情。 可废品站那块地方的老板都答应了,员工不答应有什么用? 他想让孟关赫延期,是因为…… 门“叩叩”两声。 外面,幽幽地响起呼唤“小丹”的声响。 在静得针落可闻的屋子里,透着丝丝诡异,那扇闭紧的木门,仿佛成了未知恐惧的入口 顾星阑看向玄关处,浑身冒起冷汗。 “是我爷爷的声音……” 不等他起身阻止,小孩已经跑过去开门。 紧接着,黑压压的门框,一群浑身带伤的大爷蜂拥而入,铁棍成了短刀、布鞋成了胶鞋。 十几双脚踏得地板都在震。 昏黄的灯光下,每双眼睛似乎都染上了血气。 第151章 chapter151 如果不延期,这群大爷先来找的就是他! “这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老人瞪着眼咬紧牙根,全部围堵上来。 阳台、浴室、卧室门,能逃的地方全部被人堵着。 狭小的空间内,眼扫过一遍,竟然全部都是带着刀。 阵仗这么大,顾星阑大气不敢喘。 “把他绑起来。” 话落,几粗尼龙绳,一圈又一圈,很快就把人捆在沙发上。 绑完,看到的就更清楚了,个个凶神恶煞,顾星阑只能尽量不和任何一个人对上眼。 “早上刚过来,今天晚上就出现了这档子事,是不是你干的!”蓝色条纹的大爷把刀“啪”地一下,砸在木椅上,浑身煞气地走到沙发前。 无人应答。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 眼看着刀突然贴到他脸侧。 “欸。”租车大爷挡住了那把刀,又盯着他。 “小娃娃,我们都没追究你偷车的事情,你居然敢找那帮人过来收我们吃饭的家伙,你这是不是做得不厚道?” 地痞流氓老了还是地痞流氓,明明依着那位小孩说法,那已经是前几个月就发生过的事情。 顾星阑抬起眼看向上面,怯着声说道:“大爷们,你们行行好,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这一来又拿着刀又是把我绑起来……” “不,你知道。” 大爷笑出来,招了招手。 外面突然押进来一个鼻青脸肿的人。 正是之前跟着黎和泰出去的摄影师,只是现在被打得不成人样,脸侧全部肿起来,甚至右眼的淤青已经紫得不见肉色。 看得他瞳孔一缩。 这是要把锅硬扣在他头上,顾星阑瞟了眼摄影师又马上低着头:“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钱,没别的,就要钱。” “我知道你这乖娃娃平时出去吃香喝辣的,还养了个大老板的儿子,上电视嘛,你求求人家,说不定人家就从指缝里流出钱。” “不多,二十万,拿了我们再也不找你。” “拿不出,你也别想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大爷们,我和那大老板不认识,见都没见过,你让我怎么跟那个人要钱,我也不能凭空变出钱,你们就逮着我一个人薅,我就是羊也经不起这么拔毛!”顾星阑就差没声泪俱下。 “我管你跟谁要钱!老板不出钱,就拍电视的出,再不行,你来出!”大爷呲着牙拿刀过来:“反正你横竖都得把我们损失的钱完完整整拿出来。” “吱”地一声。 卧室的门突然打开。 声音在客厅里突兀极了。 所有人一愣。 顾星阑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 这小孩!不好好躲房里!出来做什么! “老张呢……” 有人察觉到,原本在卧室守门的人,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懵懂的童脸。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屋内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只能看着那个小孩,背手拿着本该老张持着的短刀,慢慢走到单人沙发前。 “小朋友——”大爷刚阴着脸提了一句,突然,就见到鬼魅般的残影。 晃眼的瞬间,几乎连小孩怎么飞起来的动作都分辨不清,耳边顷刻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痛声,甚至地板还冒出梅花般的印记。 眼睁睁地看着那头发花白的老人忽然一个接一个倒地上翻滚起来。 顾星阑坐在沙发上,几乎跟黎和泰平视。 他看得一清二楚。 黎和泰借力从沙发上跳到椅子,敏捷得不像话,那手短刀刀法使得出神入化,来回之间就能把两个眼神混浊的老人放倒,更不用说满屋子跑。 他看得清清楚楚。 这体力,强得不像话。 “嘶”地声,半个手指粗的尼龙绳就被划成两段。 没了束缚,顾星阑看着那些准备缓过来的老人,想卯足劲抱起黎和泰就走,结果,伸出去的头又被那只冰冷的手按回沙发,力道之重,连带着额头都麻了一瞬。 余光之间,见到黎和泰那双如寒潭般锋利的视线射过来,他蓦地一动不动,乖乖躺了回去,一眨不眨地看着小孩。 又恰逢外面,警铃声响起。 紧接着就是步伐匆匆的脚步声,由下自上,不断靠近,鞋子踏在摇摇欲坠的楼道里,听得人发慌。 而黎和泰,切完绳又挤进单人沙发,悠然自得。 空间狭窄极了,眼看黎和泰把手伸出外面重新绑回绳。 而门口,已经出现了正在逐渐靠近的电筒光。 “警察!不许动!” “……” 七歪八扭的老人、血迹和刀,还有单人沙发上,两个过于干净整洁的人…… “报警人是谁?” 警察持着电棍,有些缓不过来。 许久,屋子里才出现“呜……”声。 小孩抽泣声慢慢响起,顾星阑只觉得右肩膀被靠着的地方湿湿的。 他看向警察:“我们晚饭还没吃,屋子里突然就闯进来这些人,还拿着刀。” 绳子被解下来时,怀里的小孩还趴在他脖颈里吸鼻子。 顾星阑只能托着小孩紧紧抱在怀里。 余光放在那群呼痛的老人身上。 扫视了一圈,没有那两个主要的大爷。 “等等,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租他自行车的,还有另一个蓝色条纹衬衫的人。 “你姓顾对吧?” 来人一身蓝色制服,上下扫视了几眼:“现场虽有刀、血迹和冲突迹象,但是没有监控。” 听到这话,他愣在原地。 “刚刚发现,有个老人失去了生命体征……” 话落,像把锤子,猛地砸在他脑子里,让他头皮发麻,顾星阑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压抑着脸上的慌乱。 “你需要跟我们到警局一趟。” “等一下,警察先生,他们持刀闯入,是入室抢劫啊。”顾星阑出口的声音,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发颤。 “我们收到目击证人的证据提供,你和这些老人存在纠纷,我们以生命为重,需要你配合我们调查。”警察的声音带上了重调。 屋内到处都是收集血迹的警察。 里面没有一滴是他跟黎和泰的,他很确信。 顾星阑还没踏出门,就听到外面: “哎哟,谁知道呢,听说那年轻人杀了老人养的狗,害得车被偷了,老人早上就过来索赔了……” “我看到呢,那个年轻人还骗人家王大爷的孙子,我寻思着这就是对早上的事情怀恨在心,说不定让小孩带老人过来屋子里……” “入室抢劫?!能有什么好抢的!那些老人都有儿子孙子,享福的年纪!还干这事做什么!” “依我看,就是那个杀人魔起了杀心,诱骗老人过来一锅端。” “……” 所谓目击证人,是那些对他避如蛇蝎的邻居。 简直就是荒唐! “瞎说!”顾星阑气得满脸涨红。 第152章 chapter152 屋里、楼道,摄像头在一个小时前就被外力熄了。 两辆警车停在楼下,警灯红蓝交替地闪烁着,在夜色里格外扎眼,耳边还能听到家属的哭声和救护车鸣笛的声音,已经吸引了不少人在那里。 他抱着孩子走下楼。 那一双双眼睛,就像在看着嫌疑犯,裹挟着毫不遮掩的恶意,从头到脚,把人看了精光。 “警察同志,这是参加我们节目的嘉宾啊。”王姐收到信息,也赶了过来,满脸急色。 “警察同志!是不是搞错了……” 警车的鸣笛还在持续,靠得越近,听得就越清楚,心脏也越发慌。 “在里待着。”外面的人厉声道。 “砰”地一声,车门关得严严实实,连带着所有的噪音挡在外面。 蓝红的灯光微微透进来,照得人恍惚。 半晌,顾星阑才慢慢缓过神,翕动着唇道:“黎和泰,是你报的警吗?” 怀里的人抓着他的领子,什么反应也没有,似乎累了。 不论是狗,还是老人的死亡,亦或者警察的到来,似乎哪一条麻烦都走向黎和泰。 看着怀里沉默不语的人,顾星阑莫名觉得抱着的是一个定时炸弹。 “狗,不是我杀的,那些人,我只划了他们的肘关节和膝盖后面,至于报警,滑稽之谈。” 怀里的人说完,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这些话,能信吗?现在的情况,不信也得信。 “……我信你。”顾星阑垂着眼抬手,摸着小孩的头。 但老人的死,要是没有调查出来,他脱不开身,轻则赔天价的钱,重则进监狱。 * 芜水警局。 人来人往,一楼到处都是人。 “上二楼。” 带路的人拿着手机:“林警官在哪?这里有新案件,死了一个老人。” 听到“林”字,顾星阑眼前一亮。 几天前在阜松遇到的警官不也是姓林。 “你叫什么名字。”打电话的人转过头。 “我姓顾,名星阑。” [顾星阑?!]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巧合,看到同样全蓝的询问室,同样的面孔,他差点都要哭出来。 “严肃点!”带路的人吼了一声。 门一关。 里面的林警官眉角抽搐:“顾先生,来吧,一回生二回熟。” 顾星阑屁股刚沾座椅,脸上扫尽疲色,似有千言万语。 “你先说说和那些老人的关系。” “我只和其中一位老人接触过,是在废品站租车的。”顾星阑拿出手机。 “自行车长这样。” 相片里,小孩的背影被霞光拉得像长长的黑袜子,挡住一大半的自行车。 “我因为工作的原因,要拍节目,节目的环节之一就是去接这个小孩,才租的自行车。” “节目?”林警官挑起眉。 顾星阑连忙点头:“我没有动机要害那些老人。” 林警官一边打字,一边道:“我们刚刚才收集到的证词,说你和这些老人有利益纠葛。” 电脑屏幕成堆的图像,其中就有六万的转账信息,一看就知道是谁提供的。 他结节都要被气出来! “是这样的,小区有只流浪狗不知道被谁杀害,我遇到就埋了小狗,本以为是善举,没想到那个租我车的大爷非说是我把那只狗杀了,还把车被偷的责任怪在我头上,跟我索钱,就发生在今天早上,开口就要六万,明明是敲诈勒索!我要拍节目,也没有六万块,公司帮我报销了。”顾星阑拿出手机聊天记录:“这是我老板,姓孟。” “为什么不报警。” “节目赶进度,想用钱解决。” “你拍的什么节目。” 半分钟的时间,顾星阑三言两语,把节目介绍出来,末了,补充道:“家里有摄像头,楼道也有摄像头,楼道里的人都签了合同,但是那些居然无缘无故坏掉。” “没有直接证据,这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你的嫌疑很难洗清。” 林警官在他说到拍节目时,脸色已经柔和了一大半:“你从阜松出来,现在又遇到这档子事,我公事公办,尽量加快调查速度。” “谢谢你!林警官!”顾星阑双手合十、泪眼蒙眬。 “不过呢,那些人的伤口是怎么造成的?” “他们自己打自己……” “我这边收到的,是那个小孩拿刀造成他们的伤口。” 几个老人坚持指认那个小孩,小孩现在被送到另一间询问室,林警官定定地看着对面坐着的人。 表情无一丝怪异,恰到好处的伤感、恰到好处的疑惑、恰到好处的气愤。 “那些人!怎么能冤枉小孩!”顾星阑“噌”地一下站起来。 “稍安勿躁,他们没有直接的证据,也不能证明自己的话。” 林警官直勾勾地看着屏幕上面的黎和泰三个字,似乎有些熟悉,脑子里转了一圈,却没有什么头绪。 “那小孩,是跟我家孩子交换的富家公子,很聪明,恐怕他这一次也吓坏了,我怕就怕人家大老板追究我……”顾星阑叹了声。 两个人一问一答,因为没有监控,又死了人,于是在询问室里待了极久。 到最后,林警官“啪嗒”一声,合上电脑:“我的直觉和经验,缺一个线索,只要找到线索,这个案件就迎刃而解。” “那我这边……”顾星阑抬起眼。 林警官看了眼手机,回视着对面,道:“我们需要结合你们的陈述,再进行讨论和调查,但总归证据不足,不论是你,还是那些老人。你现在身上还有嫌疑,需要提供一份取保候审申请书,具体的会有人带去你做,这段时间,不要出城……” 放出来时。 外面哭声阵阵,几个大爷在警局大厅的地上撒泼打滚,还有见到他就冲上来的家属。 顾星阑吓得愣了一瞬,不等他躲开,那群袭过来的人便被五大三粗的摄影师挡住。 “顾先生,摄像头坏之前,影像已经上传云端,你办完手续,先回去吧,在新的摄像头过来之前,暂时拍不了,还伤了一名同事,节目组的意思,要跟他们打官司……” “你们做警察的,助纣为虐啊!!……” 耳边各种各样的声音,他已经听不大清。 办完所有手续,出来时,已经累得眼皮在打架。 直到目光触及那抹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身影。 顾星阑舒了一口长气,放轻步伐,慢慢地走过去,走到对方跟前,只能看到小孩被稍长的碎发掩住面庞,他抬手撩开,轻点着对方额头。 “醒醒,该回去了。” chapter153 从警局回到城中村,已经快十二点。 夜色吞没了所有的建筑轮廓,顾星阑走在前面,而黎和泰走在后面。 “你把狗埋在哪里。” 身后沉默了一路的人冷不丁出声。 顾星阑转后看,只能看到小孩被风吹起的发梢,还有那张略显疲累的脸。 “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他无奈道。 “就现在。” 黎和泰慢慢走近,目光如炬,直直地看着他,出口的声音斩钉截铁:“带我过去。” 大黑埋在小树林。 入秋的时间,风整天干燥地刮着,黎和泰蹲在小土包看了一会,伸着手放在凸起的土包上。 见状,他马上把小孩准备动作的手握住:“你想刨土?” 这人没吭声,但肢体动作告诉他就是想把狗挖出来。 “我来。” 顾星阑把袖子提起,却被对方拍开。 几下功夫,土包已经被黎和泰拨出黑色的毛,挖不到半分钟,那指甲缝里全是黄褐色。 怪味也慢慢涌出来。 顾星阑就靠在枯树边蹲着,此时也不得不皱起鼻子。 不是简单的腐烂味。 露出半边的狗尸,毛发凌乱、狗眼紧闭着,眼窝深深凹陷下去,吐出来的舌头干涩极了,发暗发红。 见黎和泰毫不犹豫就趴下去闻,发丝都混进狗毛里,顾星阑连忙爬过去。 “你闻出什么味?” “苦杏。” 现在狗这副模样,明显是中毒了,就是不幸吃了老鼠药还是巧克力,闻出来的味道也不该是苦杏味。 “应该是氰化物。” 黎和泰站起身,抬手把土蹭在树皮上,目光淡淡地看向黑狗的舌头。 有人故意毒死了狗。 能拿到这种剧毒的……顾星阑蓦地看向小孩,脑子里迅速浮出几道画面。 只有废品站里面,一些淘汰的旧化工设备才能弄到这种东西。 难不成那群老人自导自演?看他上电视特意来讹他钱。 毕竟那辆被偷的新车,没有理由不上锁,况且,怎么就能相信一只流浪狗能守好车呢?太不符合逻辑了。 头脑风暴时,视线里面已经没有小孩的身影。 而地上,那只半露的黑狗微肿,眼球也从眼皮之间微微冒出来。 他看向走远的小孩,再看向地上。 “安息,大黑,你安息地去吧。”嘴里念念有词,顾星阑半蹲着把土重新埋进坑。 * 出租屋。 茶几、沙发,七歪八扭,阳台的绿植盆栽早已摔得粉碎,泥土溅得到处都是,叶片和陶瓷碎片混在一起,更甚连墙壁上的挂钟,歪歪斜斜,指针停在某个慌乱的时刻。 只有小餐桌上,那几盘冷掉的饭菜,整整齐齐黏在一起。 “我给你重新做份热的。”顾星阑看着那些冷冰冰的菜碟,实在没胃口,只想吃口带热汤的东西。 面煮完。 端出来时,还不见浴室的人出来。 “黎和泰?你在厕所上大号?” 他煮面都煮这么长时间,有大号早该上完了。 “吱”地声,门从里面打开,黎和泰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莫名其妙。 吃饭时,更奇怪了。 就见着黎和泰不停在桌下抠着什么东西。 “是不是过敏。” 他都快把碗里的东西吃完,而对面的小孩还没动筷。 保不齐刚刚刨土的时候沾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 顾星阑撑着桌子低头往下面一看,就见到黎和泰在抠指甲。 里面似乎有条黄褐色的线紧贴着肉缝,细看全是泥。 他笑起来。 “你……”话还没说完。 下一秒,不给他反应的时间,黎和泰“噌”地声,直接拉开椅子匆匆离开,连饭都不吃。 “我不是嘲笑你。”顾星阑朝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连忙喊道。 出租屋的乱糟糟没时间整理。 他拿了把指甲钳和湿毛巾,走到卧室。 结果卧室门还上锁了。 这是他卧室,把他关门外还怎么睡觉。 “你把门打开,我给你弄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艺高人胆大,等不到回应,他拿钥匙开了卧室门,映入眼帘的,就是黎和泰拿着短刀抠指甲缝。 “……” 两个人左右眼互瞪,顾星阑板起脸:“你先把刀放下。” 刀是那群老人带过来的东西,现在看到就膈应得慌。 他走过去,耐心地把黎和泰的十根指甲剪到差不多的位置,再拿着毛巾不断自上而下,把缝里的黄泥蹭出来。 “你拿刀,越扣越不干净。” 做完一切,看着干干净净又圆润的十根指头,成就感大增,顾星阑得意地看向对方。 可来不及看到任何表情,对方动作迅速,直接跳下床离开。 “砰”地巨响,房门迅速被带上,徒留他一人在卧室。 “这小孩,怪得很。” 顾星阑收回视线,直接躺床上翻开书。 书里不仅有书签,还有被折成角的书页,不是他昨天晚上看的位置。 想来是黎和泰多看了一些。 有点心疼。 毕竟这书是终极典藏版。 他拧紧眉头,手指轻轻摩挲折痕,试图将那道折痕抚平,可没纠结几秒,目光便被旁边的字吸引过去 很快,全部身心沉浸其中,顾星阑的嘴角不自觉上扬,看得津津有味。 夜色渐深。 等到缓过神时,旁边的被窝已经钻进那抹熟悉的白色人影。 “你没有洗澡。” 黎和泰黑脸扯过被子,全部盖在自己的身上,半点都不留给他。 他讪讪地扫了眼身上,有点土色,但总归还是干净的。 “不碍事,明天我拿被子出去晒一晒。” * 洗完澡,热气腾腾。 他正准备去洗碗。 可碗槽空空。 里面已经清理干净,再看垃圾桶,连剩饭剩菜的影子都见不到。 不是,黎和泰把那几盘冷菜都吃光了? 这什么惊人的饭量? 生活气息四个字突然在脑子里蹦出来,有些恍惚。 夜深人静时,顾星阑关了灯,拿着啤酒走到阳台。 下面的街巷早就没了白日的喧嚣,月光勉强地驱散着浓墨色,连带着自己的影子也模糊起来。 耳边除了啤酒“滋啦”的气泡声,其它的什么也听不到,好似置身孤岛。 [酒是什么味道。] 脑子从进屋到现在一直发涨的东西终于肯出口。 h管理员:[我过来给你放榜。] 顾星阑抿了口酒才道:“下次早点开口。” h管理员:[废话少说,我这次来,还是带着好消息。] 听到好消息,顾星阑喝酒的动作一顿。 chapter154 h管理员:[第一个,你推动了百分之一的隐藏剧情,你将获得一张技能卡。] “又是技能卡?” 他的厨艺已经晋升熟练者,大部分的家常菜都能做,不得不说这个外挂除了初始时身体不能受控的情况下,一切都好。 “然后呢?” [第二个好消息,你还是第一名。] 蝉联了…… 听到这,顾星阑忍不住捏紧了易拉罐。 [还有,第三个,经过这段时间的考察,你确实很有潜力,前途不可限量,抹杀时长对于你来说,是拖累。] “那我以后都不用刷时长了?”顾星阑问出跟上一次放榜时同样的问题。 [不。] “那是……?” 周围静得针落可闻,可胸腔里的心脏扑腾直跳,捏着易拉罐的指尖泛白,顾星阑期待地支起耳朵。 h管理员:[你在任务对象身边时,生存时长的流失将处于静止的状态,方便你积累和储存时长。] “!” 易拉罐和铁栏杆清脆地碰了一下,就像在干杯,顾星阑大口喝下半瓶的啤酒。 “爽!” [任务者,我希望你能坚持扮演任务,直到任务对象十八岁,那是你功遂身退的好时机,届时,我如果还是你的管理者,我将会给你伴生灵魂的奖励……] 脑子里听到的话渐渐模糊,顾星阑喝完,只觉得哪里都热,脑子里混沌成一团。 环境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不论是家庭、学校、职场,还是社会文化,抛开个体基因,外界的环境会影响个人的方方面面,它是水,什么地形就会有什么样的水,也是石头,什么方向的风就会有什么形状的石头。 他执着记忆,想窥探那个世界塑造出来的顾星阑。 或许有他的职业病,对于那些极端的记忆和反应有超乎想象的好奇。 每当他因为残留的记忆碎片,变得固执、冷漠,甚至歇斯底里的疯狂。 很难想象那是自己。 是什么导致他变成这样,可失去记忆,连带着他的认知也变得模糊起来,他只能以上帝视角来告诉自己的前世遭遇了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打击,却不能感同身受。 只有在某个特定的情况,才能意识到他实实在在地经历过那些痛苦。 而现在,在这个过于真实的环境里,他懈怠了。 这样的他,还是顾星阑吗? …… 系统:[其实你可以放下前世,用另一个身份也能好好活下去,本系统可以让你在任务结束后,金钱无数,甚至,加入我们,主神空间的时间流速和任务世界的流速不一样,你可以在任意的地方度假、结婚,感受人类的幸福。] “系统,你是人类?” 系统:[不,我的出现只服务于主神,主神空间还有另一种是人类晋升的系统,它们拥有人类的外貌,也有人类的嗓音,不是本系统这种电子音色。] “系统,你的提议很好,但我……不甘心。” “放下确实舒服,可我不能保证我以后不会后悔。” 舒适的生活会让人变得迷茫,丧失自我,被环境同化,浑浑噩噩地在某个地方重复着日子。 甚至不老不死,这是慢性折磨才对。 迷茫、孤独,阶段性的幸福,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他追寻自我,没有错。 系统:[宿主,你突然这样,本系统很害怕。] “我只是有感而发。” 适度的酒精能让人变得感性。 “咣”地一下,易拉罐被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洗漱完毕后,顾星阑伸着腰回房。 里面,黄晕的灯圈布在墙上,宛如画布般铺展开来,所及之处,边边角角都被蒙上柔和的轮廓,沉醉极了。 亮着的夜灯似乎是房间里的人没关。 而灯的旁边,是半开的书,上面的折痕变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本微微鼓起的新书。 还有床上的被子,一半在左、一半在右,被黎和泰整齐地盖到胸口,此时正随着平稳的呼吸有节奏地起伏着。 静谧极了,没有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但又好像什么都告诉了他。 黎和泰看书,还留了盏灯给他。 虽然这小孩是不会专门留灯的性格。 但被子是真的。 他蹑手蹑脚地上床,掀开被子躺下去。 酒精发挥得过于快,沾床不到一秒,脑子发昏,整个人很快就睡了过去。 * 第二天。 送完黎和泰去学校进行入学考试,校门口前,面对着镜头,顾星阑发愁地看着手机里剩下的八百多块。 “我从原来的公司辞职,其实还找了一份工作,很不巧,那份工作就是……黎先生的家庭佣人。” 镜头靠近时,他有些羞于提出,期待地和镜头对视,道:“我请假的时间结束了,现在要回去给雇主工作。” “正好……也能去看看我家孩子。” 昌谷别墅。 几天没来,大变活人。 院子里长的那些奇形怪状的树重新变得整齐,还多了不少雕塑,通道里面更甚,到处都安装了亮灯。 就是走到现在,没有一个佣人。 帮他开门的……是许牧风。 视线触及到那张脸,顾星阑突然失了声。 镜头前,那个原本激动又笑得灿烂的男人猛地板起脸,将孩子抱了起来。 孩子的脸完完全全地收入镜头。 脸上绑着绷带,眼角似乎还破相。 这去富人学校读没几天,突然就成这样。 “谁欺负你了!还有没有王法……”干着嗓子叫唤一声,顾星阑蹲下来紧紧抱着小孩。 他很想问具体情况,但现在他后面跟着一双电子眼。 而怀里的小孩,正满脸都是见到某人的喜悦,触及到某人身后的镜头,表情顿在脸上。 “叫我爸爸。” 姿势维持了许久,耳边半天没有动静,顾星阑捏着麦低声提醒。 “你不是我爸。” 被许牧风突如其来的煽情震住。 紧接着那两只手突然抓着他的衣领,蹭在他衣服上,猛哭。 原来是酝酿情绪呢。 顾星阑愣神了一瞬,进退不得,只能抬着手虚抱着怀里的人。 余光之中,看到角落里不知不觉站着的管家,脸隐藏在阴影处,冒着若有若无的低气压。 他干巴巴地朝着怀里的人道:“你放心……爹给你讨公道。” chapter155 “顾先生,好久不见。” 管家慈祥地堆起笑容,踩着皮鞋慢慢走过来,朝着某人道:“许小朋友,该去学习了。” 学习两个字一出,许牧风抱紧了顾星阑。 可刚刚还说要讨公道的人,现在连脸都不敢挂,他讪笑地拍了拍小孩:“你先跟着管家爷爷过去。” ……在许牧风失望的眸色里,顾星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孩被管家牵走。 大厅。 出现不少新花瓶,还有各种摆件,他拿着布擦了许久,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没有放过,那些东西一如既往的发亮,反倒是他的手被水浸得发白。 而身后不远处的沙发,就坐着喝茶的某人,正拿着报纸。 这年头,很少有人看报纸,除非带了点童年的光环,享受着报纸边角因为拂动而微微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很明显黎泰贺现在没有处于办公的状态。 “您的茶喝完了吧?我给您沏壶新的。”顾星阑洗完手从厨房出来,直达沙发跟前。 鼻间是略微陌生的男士香水味,对方似乎换香水了,闻着像薄荷,凉凉的,但味道又不像,是海洋那种咸湿又冷冽的气息。 至于闻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压根不敢抬头看。 这人今天打扮过,连领带都整整齐齐系到领口处,想是电视节目开拍,有包袱,毕竟这人不可能一点都不看网上对他自己的评价,那网友夸得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 脑子里不断风暴着,直到沏完茶,顾星阑才慢悠悠地开口:“黎总,你知道许牧风那脸上的伤吗?” 镜头前,这个男人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先坐吧,我刚好也要跟你说这件事。” “您说您说。” 穿着佣服的人拘谨地把手擦在大腿面上,坐下时更是挺起腰背,完完全全被镜头收入进去。 “许小朋友很聪明,我想如果他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一定会比和泰更优秀。” “怎么会,那倒没有,少爷才是厉害,今天正过去参加入学考试呢。” 这句话引得对面沙发的人顿了一瞬。 要不是那些事,黎和泰早就拍上校园生活了,何至于到现在连学校都进不去。 原本许牧风进贵族学校才是困难级别,没想到,这小孩都已经上了好几天,而黎和泰到现在还没开拍。 “不过今天已经开始入学考试了,我现在就来跟您说这个好消息呢。”其实是坏消息。 他来别墅找黎泰贺,不仅是来赚钱,更是来让对方解决那件大爷的事。 身边能调得动这件事的人脉,大概只有对方。 “是吗,那可真是好消息。” 听不出什么语气,顾星阑抬起眼,就看到对方笑似非笑的表情。 “那许牧风呢,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这心七上八下的。” 黎泰贺拿出手机,慢慢在桌面上移过去:“小朋友之间的打闹,已经解决了,不碍事。” 手机里,是两个小孩拿着礼物和许牧风握手言和的照片。 可具体的现实情况,他必须要去找许牧风才能了解到。 毕竟身边那些小孩,都不是省油的灯,太早熟了,其他的恐怕也大差不差。 * 外面日头升起。 从早上到现在,摄影师见镜头的人一直在重复做家务,便走过来。 “顾先生,你这工作要持续到几点?” “五点,五点我回去接黎和泰。”顾星阑擦着额头上的汗,笑道。 “成,那我先过去。”素材拍得差不多,摄像师便离开。 别墅内,也有专门拍许牧风的摄像师。 现在,从他的角度,就能看到另一个大厅的小孩正在笨拙地和人进行交谊舞,脚和手几乎不是连在同一个身体,手忙脚乱。 他看没两秒,觉得那小孩脸上窘迫的表情很稀奇,便拿起手机拍照。 结果下一秒,手机被某只宽大的手掌向后夺过去。 “你这小子,欺负我家小老弟是不是?” 黎越倡板着脸,拿着手机高高举起,眼睛向下盯着某人,看清了某人错愕的神情,他嗤笑一声: “你上次放我鸽子,连道歉都没有,你还欠我一个道歉。” ……那张脸说不出的闷气。 敢情这人还记着呢。 “你动作小心点,那手机是新买的。”顾星阑看着对方,半天憋不出一句。 “算了,去书房,有人找你。” 黎越倡逗人的心思散却,把手机往旁边一扔。 黑色的影子在半空中划过。 他眼疾手快,连忙飞奔过去,结果失之交臂,手机“啪嗒”地掉在沙发上,还弹了几下,差一点点就掉地板上。 前几天半途逃了这人的酒局,现在这人就存心耍他,想到那些书,顾星阑叹口气,转过头看向后面,却见对方吊儿郎当地去大厅看许牧风跳交谊舞。 厨房。 顾星阑特地拿上刚炖出来的东西上去。 一路上都能见到节目组特有的摄像头,直到书房前。 他敲了两声。 门一开,油墨的气息扑面而来。 红橡木做成的办公桌上,放着两台电脑,而围着的人,此时正撑着额头阖眼休息。 见状,他放轻了脚步声。 既然是对方让他来,不如他效仿程门立雪,也好表忠心。 只不过现在不是天寒地冻,也没有飘飘大雪,只有手里的盘子。 轻“砰”了一声,顾星阑悄然合上门,静静地在门口等。 盘子里的热气渐渐散却,原本晶莹剔透的银耳,凉了之后,便显得有些浑浊。 这一站,就站到顾星阑昏昏欲睡。 他昨天晚上喝了酒又熬夜,早上六点起来打扫屋子和做早餐,又急急忙忙送黎和泰去学校,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到昌谷别墅干了半天的活。 现在周身安安静静,书房的台灯又是黄的,顾星阑便觉得困顿起来。 一开始,只是上眼皮和下眼皮偶尔轻轻触碰,没一会儿,它们就开始试探性地交锋,如同灌了铅般的沉重,双眼皮一次次缓慢却又坚决地往下坠,而下眼皮又在努力地向上迎合,试图与之抗衡。 每一次的接触,都伴随着头部微微的晃动。 顾星阑为了保持清醒,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每次都觉得自己已经睡在那边的沙发上,可短暂地清醒过来又发现自己靠在门板。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手里的东西要摔了。 “顾星阑?” “顾星阑?” 像是幻觉,他刚刚短暂的梦好像也幻想到黎泰贺让他滚出去睡觉的场景。 这么想,也就这么过去了。 放完盘子,顾星阑已经躺沙发上开始睡起来。 chapter156 耳边有规律地响起勺子和碗沿碰撞的声响,还有时不时的吞咽声。 不知道睡了多久。 “唰”地一下,他瞬间睁开眼睛。 瞳孔里面倒映着棕色真皮,不是那些书架。 睡眼惺忪,连口水都不知不觉从嘴角冒出来,顾星阑清醒了一大半。 头发乱糟糟地成了小型鸟窝,侧脸更是印上沙发皮面的形状,从下颌一直连到颧骨处,鼻尖都被压红了。 顾星阑连续打着哈欠,睁着眼看向办公桌,却发现那里坐着的人也在打哈欠。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说完,他蹑手蹑脚地从沙发下去,肚子盖着西装外套,他意识回笼,便弯着腰一下又一下地折整齐。 而那碗糖水,已经被某人吃下去,现在只剩下一个空碗。 幸好没浪费,从早上就开始小火慢炖,清甜,不是甜得发腻,要不是炖得少,他还想拿点回去给黎和泰尝尝。 “过来吧,有事找你。” 黎泰贺摘下眼镜,视线看过来。 顶着那道直白的目光,顾星阑搓几下脸,连忙赶到书桌前。 “和泰怎么现在还没入学。”黎泰贺看了眼手机里面汇报的节目进度,还有一些明里暗里的抱怨和吐槽,又看向面前站着的人。 “我正想跟你说呢。” 顾星阑一想到这,便觉得离奇又荒唐,他拿出手机,把大爷威胁他的录音放出来。 “你听听,不仅敲诈勒索,还想动刀。” 可书桌围着的人,听得入神,就好像这放的是什么婉转的钢琴曲。 直到录音放完,黎泰贺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您怎么看?”他收起手机。 “不如我问你,你怎么看。” “我想让您调动一下人手,看能不能找到那辆车,还有……那群老人过来的时候,黎和泰挑的是膝盖和肘关节后面,可是死了一个老人。”这件事颇为头疼,顾星阑叹了口气,补充道:“现在双方都是证据不足,但是我不能保证是不是黎和泰直接或者间接导致那个人死亡。” 不论是哪一种,带来的后果都很棘手。 “我会看着办。”黎泰贺听完,从书桌下面拿出黑盒子。 盒子上面刻着金线,表面还黏着花瓣,细闻甚至能闻到花香。 男人叫他来的的主要目的似乎不是刚刚的事。 到盒子摆在桌面时,黎泰贺一改刚刚的意兴阑珊,双手撑着下巴,用眼神示意。 “打开?”顾星阑试探地看了对方一眼,捻了捻手指。 见对方兴趣盎然,他不免带上好奇,但又莫名的不安,矛盾的心理下,两只手慢慢掀开盒盖。 硕大的盒子,里面居然只有纸和笔…… “这是?” “节目组的要求,你写一段给小朋友的话。” 明明随便让人代笔的事情,他奇怪地看向对方。 对方仿佛料到他会这么想,笑道:“这盒子还装了另一个礼物,我收起来了。” “是什么?” “秘密。”黎泰贺勾起嘴角,眉眼也也跟着柔和起来。 那是这人惯用的面具。 顾星阑拿着盒子转过身,去到茶几桌上,提着笔慢慢写。 无非是打招呼和祝福,写完整页,他交到书桌上,就见到黎泰贺还提着笔往句尾补上一段外语。 手写的斜体又是连笔,他看不太懂,但总归写得好看。 “你觉得许牧风……那小孩怎么样?” 顾星阑忍不住问出来。 他其实之前就很想问。 “有点小聪明的普通人。”黎泰贺收起信,对折起来、折进信封里,动作时,视线又是放在他身上,和人的礼仪挑不出一点错误。 他只能道:“是吗……” 节目结束后,许牧风该何去何从。 “你想和他延续监护关系?” 男人一句话道出他内心的想法,顾星阑瞬间就抬起眼,眸色发亮。 “可以,带去国外吧,费用全包。” 黎泰贺笑着说出冰冷的话。 这不就是让他收拾东西一并出国吗? “我想知道你上一次说的国外才是我的栖身地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栖身地,突出因为环境所迫而暂居,暂时性较强。 “你现在已经进了沼泽地,就算想退出去也来不及,危险会自动找上你,我现在这么说,你能懂吗?” 书桌围着的男人,此时说话的语气就好像是一个上司对着器重的下属语重心长地说良心话,关键不是画大饼,不知不觉就想让人信服对方所说的一切,就跟开了幻术一样。 顾星阑连连点头。 还好这人干的是搭上性命的活,什么幻术到威胁性命的情况下都得减半。 在生命安全这方面,他一定是以自己为重,可不能帮黎家助纣为虐。 “您说得对,您这是为了我好!我不听就是我的损失。”顾星阑笃定着神情道。 结果对方就这么看着他,视线淡淡的,就好像在嘲笑他拙劣的话术。 看得他想钻进书缝里面,顾星阑笑着退到茶几处,道:“您要是没事,我可就去接黎少爷了。” 话罢,拿着桌上的碗,动作迅速,“砰”地声,关上门。 书房一下子变得安静,静得呼吸声都变得突兀起来。 只有沙发的微微凹陷、折得四四方方的西装外套,还有嘴里残存的甜香才显示出外人来过这里。 * 傍晚。 别墅外面,看着到账的一千块,心里顿时乐开花。 干活干了六小时,这时薪,比原主当主持人高强度面对镜头和背台本可高太多了,要是一辈子赖在别墅里面,包吃包喝抱住,直接实现财富自由,难怪那群佣人被辞退时反应这么大,这待遇好得可不只一星半点。 顾星阑走到泉陆商城,大手一挥,给小孩买了几套衣服,外加各种文具。 到学校。 门口处蜂拥而出的小孩。 三三两两结伴而行,鲜少看到大人。 他抱着购物袋,静静地坐在小吃街的露天长椅上。 五点的时间,在城中村还是上班和兼职的主要时段之一。 于是便能看到学校对面的吃食街满满都是小孩,几乎都在里面吃饭,成了最平常的事情。 恰逢一阵晚风,柔细的碎发被风轻轻掀起,长椅上坐着的人,露出了线条柔和而流畅的脸庞,像是被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那人身上穿着的简约白衬衫,没有过多繁杂的装饰,却愈发衬出莫名娴静的气质,领口的微微敞开,无端显出几分随性。 尤其是那双如繁星的眼睛,此刻正静静地注视着远方,眼神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宁静与沉思,仿佛周围的熙熙攘攘都与他无关。 chapter157 黎和泰走出校门时,看到的就是那副场景,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那一抹人影是清晰的。 “你家长过来接你了吗?”负责体能考核的人站在旁边。 投向小孩的欣赏毫不遮掩。 没想到,实在是没想到,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神童,建校十年以来的记录全被这个小孩突破了个遍,每一项都是新记录。 要是把这个人招进来,说不定还能带过去城区中心打比赛。 “黎同学?” 见对方站在门牌边上一动不动,他靠了过去: “我骑摩托车送你回去吧?” 不过呢,这小孩怪就怪在不爱开口讲话,应该说是今天一句话没讲才对。 “我在等人。” 小孩连半分眼神都不想移过去,语气带着驱赶,可某人没看出来。 嘈杂声中,他惊讶着回道:“你要走人?” “不行不行,你家长都没来,再不济也要跟你刚刚的摄影师走,我可不能放你一个人离开。”体育老师连连摇头,满脸不认同。 这下,黎和泰的脸彻底拉下来,转过身,只想远离,结果鼻间快速飞来阵阵熟悉的气息,很快视野陡然升起。 整个人被托着抱起来。 你小子装看不见我是吧? 从平视的那双眼睛读出来的意思,黎和泰别过头。 “你就是黎同学的家长?” “对,我是他监护人。”顾星阑把提前买的东西递过去。 贿赂不至于,他只想打听情况,顾星阑凑过去,神神秘秘地眨着眼:“您看……这孩子入学的情况是怎么样。” 对方接过袋子,竖起大拇指,笑道:“聪明、能干。” 那这就是稳了。 顾星阑同样笑起来。 小区。 两个人畅通无阻地走进去。 没有人过来找麻烦,甚至因为他从警局出来,所有人对他彻底地进行了一场无形的躲猫猫,只要他在的地方,一定没有其他人,和以前相比,区别是之前指指点点地逃,现在是飞也似地逃走。 不过走在前面的小孩似乎很满意。 直到出租屋的门口前。 “和泰!” 梁小丹低着头,眼睛又惊又怕地抬起眼,双手提着小小的纸皮箱。 “我过来没别的意思,就想转交东西。” 那一箱子,露出来的边边角角,都是一些样式各异的纸飞机和信封。 “我知道你要过来上学,我已经提前跟大家说过了,这是大家欢迎你的信。”梁小丹讨好地看向某人。 可对方的眼神漆黑一片,明明是在和他对视,但他总觉得自己被无视了……看他就像是在看不会动的石头。 越想便越克制不住思绪。 短短三秒的时间,氛围急转直下,空气停止了流动一般。 他转向身后那名大人,投去求助的眼神。 而顾星阑,注意力全在手机里的电话人声。 如果明天收到学校的消息,下午就能带着黎和泰直接过去。 正好节目组的人打电话过来催促,他一并将今天和明天的情况说清楚。 等到挂断时,顾星阑舒了口长气,再抬起眼时……前面的黎和泰还没进屋。 目光穿过黎和泰,这才注意到门前被阴影拢住了大半的小孩。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顾星阑看一眼手机时间,连忙走过去。 却发现对方两行泪直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簌簌而下,双眼冒红,泪水全流进纸箱子,濡湿得圈圈点点,连衣襟也湿了大片。 看清这人,顾星阑差点惊得手机都拿不稳。 这小孩的爷爷是个爆脾气的地痞赖皮,为老不尊,对小孩子也有影响。 肌肉记忆般,顾星阑已经在掏兜里的纸巾。 结果蹲下来时,小孩就像被点燃的火药桶,一把把箱子摔在地上。 “哗啦”声纷纷扬扬,纸飞机和信封掉了满地。 那张掏出来的帕纸,也被对方推搡在地上。 紧接着就是“砰砰”几声,小孩横冲直撞,哭着跑出去,地上的纸巾被踩在鞋底成了破纸,而递纸的人也被撞得一屁股坐地上,一时之间尘土四起。 那些购物袋里装着的东西全部跑出来。 一件疑似黑色小熊睡衣的透明包装袋滑到某人鞋尖抵着。 黎和泰的眼球微动,从前面的人影移到鞋尖抵着的东西。 “唰”地一下,很快又被收回去。 “本来还想给你留个惊喜。” 包装袋被顾星阑夺过去,他手忙脚乱地装进购物袋。 触及到四周散落的纸,顾星阑颇为无奈地看向楼梯口。 那小孩不知道为什么跑到他家门口哭,千万……千万不要再招来那群大爷。 想到这层利害关系,后背的冷汗都快冒出来。 明天的时间很重要,他,尤其是黎和泰,万万不能被其他事情耽搁。 于是,顾星阑把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往黎和泰的怀里一塞。 “小朋友的东西掉了,我给他送回去。” 地上的纸飞机和信封的用途未知,而东西的主人丢下就跑,他收完纸箱子就想去追那小孩。 临走时,一道急风刮过,伴随而来的破空声,把准备走的顾星阑顿在原地。 卡纸做成的纸飞机从他头顶掠过,速度快到气流的流动极其明显,甚至还震颤出声音,最终穿过那道通风的小洞口飞了出去。 “我过去。” 暗沉沉的光线模糊了黎和泰的神情。 手里的纸箱子被拽走,随之而来的,是那些购物袋,对方用扔的,直直摔在他胸前。 顾星阑看着对方飞速离去的背影,连忙在后面喊道:“你好好跟人家说话,可别招惹了……”他爷。 话没说完整,那道人影就消失了。 * 墙上的时针指在六点。 洗完澡出来,客厅还没看到黎和泰的人影,只有那些购物袋。 眼看着桌上那些诱人的饭菜不断冒出香气,他忍着收回视线,拿起商家送的巧克力。 巧克力的红色盒子印着呲大牙的南瓜还有绿眼睛的黑猫,绷带还是绿黑交替的蕾丝花边。 买足两百送抽奖活动,他好巧不巧就抽到巧克力,巧克力刚好还是旁边的某国主题快闪店出品。 看不懂字难道还闻不出味道吗。 顾星阑拆了一颗吃进去,黑巧的浓香咬开的瞬间,下一秒就被浓郁的朗姆酒液替代,几乎在舌尖炸开。 原本放松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顾星阑瞪大眼睛。 酒是好酒,黑巧也苦得恰到好处,只是现在不是畅口喝烈酒的时间。 他连忙跑去浴室吐出来。 chapter158 又好巧不巧,手机打来电话。 屏幕的“黎惠文”三个字极其显眼。 这可太少见了。 吃了酒心巧克力,连带着声音都染了酒气,顾星阑摁下接听键后又拿水杯漱口。 电话那头的人得不到回应,也没有挂断,只能听到手机持续着微弱的呼吸声。 直到那声“顾星阑”响起。 声音不是黎助理严肃的语气,而是像发旧的大钟,沉闷又浑厚。 “黎总?” 漱口的声音回响在周围,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几秒:[你在刷牙?] “没,刚刚吃到酒心巧克力。” 想来打电话是找他有事,还是对方亲自打过来。 顾星阑拿纸巾擦了几下嘴,连忙摁开免提:“有什么事您说,我听着呢。” [入学的事情怎么样。] 中午那人问他时明明没有多大的兴致,现在居然还专门打电话过来问。 “一个字,稳。”他笑道。 话落,那头没声了。 “您是不是想打关系送进去。” [你们拍节目,我的手没那么长。] “总归有办法。” 黎家悄无声息送个人进去有什么困难,何况还是这节目的投资方之一。 [既然你那边稳了,我没什么好提供给你的。] 对方的语气颇为可惜,像是他放走了一个好机会。 他忍不住道:“提供什么?” 静了半秒,那边笑道:[威胁人的事情,你做得来吗?我的办法就是这个。] “……黎总,我这拍节目呢。”顾星阑一时语滞。 能威胁谁?是威胁校长还是威胁老师,就他这副模样,去了不被赶出来都算他长得几分老实人的气质,肯定做不来。 “您要是没事,我就挂了……” 嘴里的酒气慢慢消去,耳边“叩叩”两声。 浴室门颤两下,磨砂的玻璃框隐隐约约透出人影。 “我要洗澡。” 门一开,果然是黎和泰。 小孩身上多了不少烟尘气,可那副神情却没有刚刚板着脸的冷气。 见到这人手里还拿着那件旧得微微发黄的白色长袖,顾星阑堵在浴室门缝,期待地看着对方,道:“你等会,我给你买了新衣服。” 两个人僵持在浴室门口。 浴室白炽灯投出来的光线照在黎和泰脸上,看不出对方有反感的神情。 似乎……心情还不错。 大概是交到朋友? 想到那个小孩能近黎和泰的身,又一起出去玩,现在甚至黎和泰还会维持关系,看到人家哭鼻子会主动去找对方,纵使为了节目,这不也是一种交朋友的体现? 顾星阑想到这,便拱着小孩去到沙发边上。 那些购物袋装的是各式各样的衣服,特别是那件睡衣,他看到一眼就觉得合适,手感也好,用来睡觉肯定舒服。 他刚拿出来,身后“砰”地一声,哪里还有黎和泰的人影。 系统:[宿主,我想警告你,如果你和任务对象处关系,你刷时长将会变得尤为困难。] “那不是因为,在身边能暂停时长吗?” 脑子里的电子音不满地滋啦着。 系统:[可你有想过离开任务对象呢,本系统发现你获得时长的幅度越来越低,以前强制任务对象做事情大概能获得两个小时,挑衅任务对象大概能获得一个小时。] [可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恶毒后妈?本系统要不是提醒你,你都快上赶着给人家当继父。] “停……你越说越严重。”顾星阑收起衣服,全塞进购物袋里,莫名地往浴室门看了一眼。 系统:[您现在别说挑衅,就连让人家穿个新衣服还想征求任务对象的意见,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 “系统,有种东西叫做情绪强化和期望落差,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爱愈深恨愈深。” 系统:[……] [你,是在为了任务考虑?] “对,你说得对。” 顾星阑兴虚地喝了几口水。 系统说的话不无道理,他现在居然把黎和泰当成许牧风那样的普通小孩对待,怎么会有这样的转变…… 对方心思深沉。 在别墅对他爱搭不理,现在到了这里时有应答,甚至还让他有了和对方能好好相处的错觉。 这个节目,于那个人而言,就是黎家给的任务。 想到这,脑子突然转弯了一般,顾星阑顿觉清明。 最好黎和泰习惯他的存在,等到他脱身时,时长和扮演任务能一石二鸟。 纠结没两秒,浴室的人出来时,脑子里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直到时针转向十二点,顾星阑躺床上看书,而身旁那人穿着那身两天没洗的纯白旧睡衣躺下时,他才能肆无忌惮地打量对方。 看看,睡觉还抿着嘴,本来就是薄的,现在一抿只有一条线,天生薄情。 他对这人再好,要是利益发生冲突就会撇开他,也不能怪他对着一个小孩使心计,而是这根本不是正常小孩。 系统:[宿主,你还在纠结?] “我是在挽救自己的真善美……” 夜灯被关,房间陷入黑暗,只有床上的两只眼睛时不时眨着。 * 节目组负责拍摄校园生活的设备为了不影响正常学校生活的进行,不会让摄像师挂件式跟随,而是和校方沟通好,再到特定的地方安装摄像头。 只是副导演六点带着一大群人赶到校门口时,却被拦下来。 “我们没有收到通知。”门口的保安大爷拦住人。 没有什么威慑力,但节目组却不敢硬闯。 王姐熬了一晚上,上火得不行,语气烦躁,打电话过去:“校长先生,不是已经沟通好的事情吗?” [您这、这,我们这学校暂时不准备接收学生了……] “?!” [唉,你们进来当然好,不过呢,小辉老师的班你们是进不去,只能去其他班,其他老师是欢迎的。] 且不说其他班一百多号人,连摄像师都没地方站,就单说黎家小孩的入学考试,影像里的老师们哪个不是赞不绝口,进去最好的班级是绝对好的事情。 节目组在外面吹了许久凉风。 风裹挟着露水气,凉湿凉湿的,是芜水秋季特有的降燥神器,但王姐大发怒火,看着手机联系人里的“顾星阑”三个字,生吞的想法都有了。 chapter159 阳台不过几平米,边缘处却整齐摆放着一排花架,上面的叶片翠绿欲滴。 而伺弄花草的人,被阳光勾勒出高挑而修长的身形,举手投足间间,阳光微微穿过臂弯,折出一道道阴影,柔和了脸庞线条,像是和周围融合在一起,宛如天边时隐时现的云霞。 待花洒壶里的最后一滴水流尽,顾星阑后知后觉,才察觉到震动的声响。 手机不停地在桌面上震颤,屏幕的王导两个字暗下去又亮起来。 他连忙摁下接听键。 外面实在是太吵了,有人天没亮就在吵架,他被吵醒只能灰溜溜地拿着花洒去浇花浇草。 “王导?” [我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你为什么现在才接!?] 手机传出来的声音冒着极大怒火,几乎是吼出来,把刚接听的人吓得愣在原地。 [你昨天跟我说的稳,现在节目组跟无头苍蝇一样陪你乱转,你知不知道现在六对参与者就你这还没有进学校?!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对我们节目进度拖了多少……] 电话对面在发泄情绪一般,持续输出了许久, 直到没话可说时,电话那头的人闷着一口气:[你要是解决不了,这事你自己跟投资方解释。] 除了打进来的电话,还有手机里弹出来的最新信息。 学校招生处发过来的信息,名额限制他能理解,可这健康问题又是什么情况。 直到疑似自闭症五个字出现,看着屏幕的人顿了几秒。 手机还在时不时地传来副导演抱怨的声音,顾星阑发消息给学校的招生老师。 得到话,明里暗里都是婉拒黎和泰入学。 这下他是真不能理解。 哪有随随便便给人下这种毫无依据的定义,更何况昨天谈得好好的事情,现在过了一夜就反悔。 顾星阑还想争取,身后的门却响了起来。 王姐风尘仆仆,面色发黑,拿着手机走进来,出口的声音带着闷气:“小顾,你把昨天的事跟我说一遍。” 闻言,他把送黎和泰去考试和考试出来时某个老师的肯定说出来。 王姐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把手机放到他面前。 “这是最大的投资方,你最好想想怎么跟他解释。”末了,王姐一屁股坐沙发上,语重心长地补充道:“你是孟总塞进来的人,应该让大家舒心才对,换句话来说,咱们这是同事,同事你懂吗?” 站在沙发对面的男人,一头碎发被风轻轻吹起,眉宇之间蕴着化不开的愁绪,对着手机里犹犹豫豫。 “这位可不是孟总的体量,现在节目因为打官司还有现在入学延迟的问题,你想清楚,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帮你兜不了。” 手机拨电话的界面,黎助理三个字明晃晃的呈现在上面。 除了黎家人,没有别的投资方,八九不离十。 拨过去,电话响了许久,没有人接听,顾星阑看向沙发上坐着的副导演满脸不在意又抠着扶手的模样,直到电话铃挂断都没有接听。 “你看看,人家现在生气得完全不接我电话!”王姐抢过手机,翻着通讯录。 “打这个。” 不是姓黎,打进去没半秒,电话那头瞬间接听暴起,语气极冲地叫着王方两个字。 “你跟他解释。”副导演一脸菜色。 “那个……” 顾星阑刚说出两个字。 那边停了两秒:[叫王方接电话。] 推脱不成,最终副导演拿着电话去到阳台。 电话那头的骂声时不时响起,同为打工人,看着王方低声下气,客厅里的顾星阑微微抿起唇,低下了头。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试探着打电话过去,结果,不到两秒,接听界面快速亮起。 “黎助理……是我,我是刚刚打给你的人。”虽然是用其他人的手机,他补充道:“黎总在吗?我有事要说。” [我在。]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是黎泰贺。 他现在只专注着一件事:“您昨天说的办法是什么?” 两个人没有过多废话。 那边响起翻文件的声音。 很快,电话重新恢复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找到学校姓陈名小辉的老师,我会把文件拿给你,你拿着这些东西给她看就行。] “推荐信?”顾星阑颤着眼睫。 接着,如他所料:[你倒也看得起我。] 虽是打趣的语气,却带一丝难以察觉的嘲讽。 他只能想到里面是威胁人的东西。 见阳台上怒气冲天又不得不托着话的人,顾星阑应着声,又低声道:“还有件事……” 周围安静下来。 阳台打电话的人吐了口浊气,走到客厅里面。 王姐紧紧皱着眉,神情比刚刚还凝重,浑身低气压。 伸手不打笑脸人,顾星阑讪讪地提起笑,把手机递到对方面前:“这位大老板有话说。” 她正气闷头顶上,刚想骂出声,见手机界面的黎惠文三个字,她顿时停住,睨了一眼某人,一把夺过来。 “黎助理?” 王方眨着眼。 结果下一秒,手机几乎摔了出去,王方手脚并用地抓住,连连谄媚地笑道:“……是是是,我不急,我当然不急,您都不急,我这急什么。” “这边一切安好,我王方负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您放心……” 话没说完整,王方意犹未尽地顿住,扫视了一眼旁边的人:“黎总找你。” 顾星阑接过手机放在耳边。 电话那头清脆地响了一声茶盏磕碰的声音,随后便是:[满意了吗?] 面对着副导演目不转睛的视线,顾星阑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后背无端起了一声冷汗。 “谢谢您的宽宏大量,谢谢您的不追究之恩,我顾星阑一定好好干!在所不辞!” [……] [这惊喜也该到了,记得签收。] 话落,耳边响起手机的停音。 就像预兆般,阳台外突然嘈杂起来。 两个人趴到铁栏边往下面看。 楼下的警车飞驰而来,随后跟上的,还有一辆略微发旧的绿车。 方圆五米,围得密密麻麻都是人,而车门打开,出来某个身材魁梧壮硕的蓝衣制服男人,气场全开。 与此同时,手机响了起来,顾星阑连忙接通。 [顾先生,我是江警官,请您下来一趟。] 冰冷的语气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林警官变成江警官。 惊喜? 惊吓才对! chapter160 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自动让出一条长长的道。 小孩的脸上带着伤,又青又肿,哭得撕心裂肺。 而大爷穿着蓝色条纹衬衫,被带到车前。 银色的手铐被日光反射得尤为清晰。 沸腾的人声中,指指点点一字不落地落入蓝色条纹的大爷耳里,他怨恨地看向某个抱着绿车的老人。 而抱着绿车的大爷就像范进中举般,又哭又笑,癫狂地抱着车不撒手。 所有人都不明白,这车莫名其妙就找了回来。 买菜的大婶站出来:“我说上次怎么看到有警察大哥过来,你们要是早来问我我早说了!” “你知道?”邻里不明所以,凑上去。 一大早就有警察过来找证人,他们哪里知道,现在看着被抓的人也不是什么年轻人,可抓耳挠腮坏了,好奇得不行。 “那可不是,我早上摆摊晚上摆摊,就说那天晚上,风还挺冷,我提前收摊,就看到这姓梁的爷孙鬼鬼祟祟,原来是杀了条狗。” “我打听的可是毒死的。” “可不是,狗子没了,那老登就把车运走了。”大婶扛着菜笑道。 “说来姓梁的老爷子干了这么多年的废车回收,这居然还收到兄弟身上,谁不知道这两大爷平时关系好……” 耳边都是碎话。 顾星阑也好奇得不行,他绕过各种各样的人,看见之前在阜松帮助他的女警官。 “顾先生,江警官找你呢。”女警官见了他笑道。 他回以一笑,试探地打听道:“这事不是林警官负责的吗怎么突然变成江警官……我这还挺怵他的。” 女警官听到这,颇有同感,道:“动态调整,正常。” “顾先生。” 身后一道毫无波澜的嗓音响起,冷冰冰的。 女警官瞬间正起脸色:“江队,我现在带嫌疑人回去。” 被唤江警官的人点头,目光锁定在某人身上。 “边坐边谈?” 这一谈,就谈到家里。 浅褐色的茶几桌又小又矮,被阳台照进来的日光吞噬了大半,连轮廓都被蒙上一层金线,顾星阑拘谨地蹲在地上泡茶,又给人拿水果。 “您要苹果,还是梨?”问完,顾星阑想到什么,又想穿上围裙:“或者留下来吃早餐?” “不用,时间有限。”江警官拿出两叠浅色文件夹:“这份是解除文书,这一份是退还的保证金。” 穿着蓝色制服的人,没有警车和警帽的衬托,到了他这小老百姓的寒舍,反倒变得和蔼可亲起来,那股若有若无的冷气,被日光一照,柔和得没边。 顾星阑坐到沙发上,见对方没有想走的意思,抬起眼看向对方,轻声问:“江警官,那偷车犯的事能跟我说一下吗?我现在还慌着呢……” “废品站拆迁,两个人的意见有分歧,利益相悖,犯人有动机,车在买主那里找到,顺着一条线调查完,线索就是这辆车,有热心市民提供。” “林警官?”心里这么想,嘴巴突然就脱口而出。 线索两个字,莫名就唤起了几天前在警局里面他和林警官的对话。 沙发上的男人面无表情,眼睛稍稍眯起:“是我调查。” “那可真是太感谢江警官了,我眼神不好,您别见怪。”顾星阑窘迫地笑起来,把茶壶往杯子里倒。 大概是废品站拆迁这事,有人同意,也有人不同意,正好那租车的大爷又喜欢给人吹嘘他家新买的车,说话又难听,连他这租车的陌生人都不放过,可不就撞枪口上吗? 还有他这个倒霉鬼,刚好上电视,又刚好又遇上大爷行凶的现场,被人当靶子使。 不过,这解除文书,可是那名去世老人的案件,他是嫌疑犯,现在解除了嫌疑,顾星阑不免倾着身问:“那位不幸去世的大爷呢?” “大爷报警,和犯人起冲突,死亡地点就在楼下,提取到犯人的指纹。” 江警官同样倾身过来,正声道:“至于这起,如果你想索要赔偿,这是我的责任,我可以帮你向机关申请赔偿金。” “那倒不用了,您维护芜水安全,是大忙人,我就不添麻烦了。” 对方的眼神过于专注,亮得一丝杂质也没有,无端生出几分熟悉感,想他自己的眼睛也是像电灯泡一样会发光,顾星阑避开视线。 “您这还有什么事吗?” “有。” 江警官拿出手机。 透明的手机壳微微泛黄,里面还夹杂着像平安符的东西,末了,将屏幕移在他面前:“加好友,那2000块,我借你。” 说到这,顾星阑瞬间警惕起来,看向那张二维码,还有对方略微僵硬的表情。 “我上次就跟林警官开个玩笑话。”他本意是想让林警官收住好奇心,该问的问完,再放他走,他也能早点离开,至于借钱,他就是跟黎家人借,也不会向随时可能抓了他的特殊人群借钱。 “你还需要过去办理解除手续,我这两天有事,办完手头上的事才会回警局。” 闻言,顾星阑将信将疑地看向对方,喃喃道:“您这还真是亲力亲为……” 好友加上,两千块钱人家硬发过来。 顾星阑站在阳台,看着手机里、一只肌肉线条明显的手臂抱着猫的头像,又看向楼下骑着摩托车离开的人,陷入沉思。 难不成是责任感强?不然怎么能解释对方被一个初始坏印象又三番几次说低情商话的人借钱,甚至还对他笑。 这是……黎泰贺的惊喜? 这个人是黎泰贺的势力? 简直荒唐!顾星阑收回视线,走到厨房煎鸡蛋。 这两方势力注定不对付,黎泰贺的惊喜大概是找到那辆车,而不是让对方调查,只能是对方也带着目的靠近他。 脑子里的思绪纷乱极了。 如果那警官调查出什么,他任务还没完成,人先进牢里,这岂不是中道崩殂,又或者黎泰贺发现他和警方有往来,把他打入刑房…… 鸡蛋煎完,顾星阑打开卧室房门。 他身边就有一个黎家现成的眼线…… 卧室里光线昏暗,房间里的人没开灯。 见到小孩沉默地坐在床边。 他的心瞬间就提起来,心虚道:“黎、黎和泰,吃早餐。” “啪嗒”一声,白炽灯照亮所有。 床上的人双手拿着几张纸看得入神。 白纸上印着黎家的家族徽标,显然是黎泰贺让人送过来的文件,只是现在却在黎和泰的手上。 chapter161 印着家族徽标的,是一封推荐信,还有另一张,没有任何标注,只是医院的出生证明复印件,还有合照。 合照上面俨然是姓梁的小朋友还有上次见到过的老师…… 这就是威胁人家的手段? 翻到第三张,上面的字迹笔锋有劲,洋洋洒洒两句话。 [芜水从事教育事业的外地人任职满七年且评为城内优秀教师者,即可迁移户口。] [迁移户口有一硬性条件,本人需为未婚,并且没有需要抚养的孩子。] 看到这还有什么不懂的……这两个人是母子关系。 “原来这位姓梁的小孩是过继给别人抚养的。”顾星阑忍不住道。 而旁边的黎和泰还有些恍神。 “怎么?珍惜你这新交的朋友?”他凑过去,打趣道。 哪料想话刚说完,对方直接射了一个眼刀过来。 顾星阑被瞪得愣住,疑声道:“不想我拿这东西去找对方?” 这文件被送过来,就是想让他拿给梁小孩的亲生母亲,是变相的威胁,也是拿乔了人家的野心,实为下下策。 身旁的黎和泰垂着头,直接离开房间。 看着背影隐隐约约透出莫名的孤寂。 “系统,时长什么情况?” 系统:[……增加了,四个小时。] 黎和泰真把对方当朋友? 可他这还没打算威胁人家。 顾星阑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除了在出租屋和对方一起,其余的时间确实是黎和泰跟外人相处的时间更多。 愣神之际,一道铃声从兜里传出来。 被六个人标注为“老师”的陌生电话。 刚接通,对面马上响起了[顾先生。] “陈老师?” [对,是我。] [那个……您是黎小朋友的监护人吧?] 听到这,顾星阑坐直起来:“对,我是。” [是这样的,您的申请资料我这边通过了,您明天直接带黎小朋友过来就好,我这里已经安排妥善,你看怎么样?] ?! “您这意思是入学成功了?!”顾星阑恍着神道出声。 [对,学校明天上课的时间的早上八点半,希望黎小朋友不要迟到……] 电话里的声音他已经听不太清。 上一秒纠结的事情,下一秒就解决了,是及时雨,也是雪中送炭,到最后顾星阑只能一个劲地道谢。 直到电话挂断,才完完全全地意识回笼。 不是,这就完成了? 晚上吃饭时,顾星阑一边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看向某人。 可某人心不在焉,吃饭也吃得不香。 平时能吃两碗的,现在半碗都困难。 “黎和泰,你早上有没有听到什么?” 结果对面的碗勺清脆地磕了一声。 ……他竟然从黎和泰脸上看出不自在。 顾星阑瞬间提起神,直直地看着对方,柔声道:“你要是心里有话,说出来,我听着。” 而不是偷偷憋心里,然后给他闹个大的。 “警察借了咱们两千块,还钱这事得算到你父亲身上。”他试探地提了一嘴。 结果对方连声都不出一句就转向房间。 “你现在不好好吃,晚上我不会做宵夜给你。”顾星阑起身喊道。 可留给他的只有那道紧闭的浅色房门。 “叩叩”两声。 门外响起敲门声。 顾星阑转过头看向玄关处。 猫眼里是这层楼住的梁大婶。 门一开,熟悉的面孔一个接一个。 他下意识就想到这是来找他茬,顾星阑绷紧脸,连忙把门关回去。 结果却从门缝里伸进两只手,眼睁睁地看着这挡门的手越来越多,双拳难敌四手,门“砰”地声被砸到墙上。 “小顾,我们没别的意思。” 领头的梁大婶挤着脸笑道。 “来,你快来。”人群僵硬着笑声,把屋里的顾星阑拉了出去。 “你这孩子咋不早说呢,你拍的节目原来是养有钱人家的孩子。” “就是,咱这邻居还以为你跟那啥红杏出墙的人过日子养了个混球小鬼头。” “没想到你这年轻人好心啊,我都看到了,那姓丁的今天能活蹦乱跳,你给她治的病不是?” 耳边一句又一句,到最后只剩下吹捧的话,把他推到公共的沙发上。 沙发旧得有些地方还弹出了弹簧,更别说上面的人造皮,全部掉落成碎屑。 顾星阑的手一摁,掌心里面顿时出现沙沙的感觉。 “你们这是……?”他怯生生地抬头一瞧。 就看到这群人笑得灿烂极了,嘴角的弧度快要提到耳后,皆露出牙,白的黄的黑的、没牙的全都有。 “小顾,那早上来的警察是不是还借了你两千块?” “你们?!” 顾星阑瞪大眼睛。 “不不不,我们不小心听到的。” 什么不小心,大概率就是趴他出租屋的门边偷听的。 “你这可真是被冤枉惨喽。”平时侃侃而谈、油滑如泥鳅的中年大叔把手搭了上来,哪里还有之前对他避如蛇蝎的模样。 肩头上被重重地拍着,对方连连叹气:“这些天是哥不好,哥给你赔个不是。”说完就拿着半瓶白酒咽下去。 各种东西,鸡蛋还有袋子装着的散装饼干,什么都有,全塞到他怀里,塞不下的还想往他衣服里面塞。 “你们的好意我领了,我这明天还得送小孩去上学呢。” 这阵仗太大,他退无可退,后背紧紧黏着沙发。 说到底,这里的人听风就是雨,哪里有风就被吹到哪里去,他怪他们又如何、不怪又如何? “是是是,明天还要去干活,我这刚找的工。” “就这样吧,我晚上还有单子要忙活。” “弟。” “你要是赚大钱了,不说你给大家带来什么,也别怪咱这几个邻居这些天对你冷眼,大家以后相亲相爱一家人。” 离开时,身后的人乌压压,通道的黑影照得他们不分彼此,挤在拥挤的甬道,仔细一看居然分辨不出谁是谁。 每个人都在芜水的边缘徘徊。 西边是光亮的灯塔,照不到这里,而这里的人却看得到,穷尽一生都在追求那些灯塔的光。 想到节目播出,这里即将被推平,顾星阑不忍地别开眼,重重地关上门。 chapter162 明天的节目进度步入正轨。 顾星阑靠在门板上呼出长长的气。 墙上挂着的钟滴滴答答地响,屋内的人开始忙活起来,直到出租屋的垃圾扔出去后。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顾星阑拉着长袖,耳边滴滴答答地响,却不是钟表,而是阳台外面飘进来的雨。 天气是越来越冷了,说不定今年提前下雪。 滑轨“吱”地一声。 雨簌簌而下,很快就把阳台的玻璃门糊上薄薄的雾纱。 鼻间淡淡的巧克力香,顾星阑坐到单人沙发。 外面下雨,现在没什么事可干,他正想拿昨天没吃完的巧克力。 拉开一看,里面居然少了一块。 昨天……他吃了两块? 系统:[宿主,你昨天一块也没有吃。] “对,马桶吃了一整块。”顾星阑笑道。 那缺的这块不言而喻,顾星阑看向卧室的方向。 他正想跟对方说明天上学的事情。 进房时,顾星阑还煮了一壶柠檬水。 门把手拧不开……里面的人又把锁芯扣了。 顾星阑动作娴熟,从腰带的钥匙扣里抽出一支,门开,里面却没有人影。 床上冒着鼓鼓的小包,像个小绒球,圆滚滚的,还不时微微颤动,仔细看,小包末端露出一撮毛茸茸,像从雪堆里探出的草尖,只不过这草是黑色的。 时间还早,顾星阑更倾向于黎和泰心情低落。 毕竟这人吃饭时又是那副谁都别想靠近的状态。 一步作两步,顾星阑跨步到床前,低声道:“是不是误吃了那块巧克力?我给你煮了点柠檬茶,热的。” 对方没回应。 被窝时不时随着里面呼吸沉浮起来。 被子刚拉开一角,又被里面的人狠狠拽回去。 余光之中,只能看到里面的人红了大半的脸…… 原来是醉了。 “你要是醉了,现在就跟我出去,你明天还有重要的事要办,先给我起来解酒。” 巧克力里面装的是烈酒,无怪这人吃了一颗就醉。 他把手探进去,掌心拿着一块别人塞他兜里的糖。 结果手背瞬间刺痛,顾星阑“嘶”着声,瞬间收回来。 虎口两排浅浅的牙印…… 顾星阑二话不说,直接掀开了被子。 被子几乎飞起来,而床上的人手脚并用,在半空中不断乱抓,似乎想抓住那床飞起来的被子。 结果半路被人劫走。 床上的人昏昏沉沉,只能靠嗅觉分辨,艰难地分辨着被子的方位。 直到闻出几抹熟悉的甜香,凭着直觉般,床上的人慢慢爬到边缘,手滑了出去。 想象中的摔倒并没有出现,而是稳稳地落入了某人的怀抱。 几番动作,怀里的人回过神,一瞬间的时间,足看清那个抱他的人长什么模样。 尤其是鼻间若有若无的味道,似是书页与木质香调的交融,令人莫名安心。 “醒了没?” 顾星阑咬牙托着人,十根发白的指头都在用力。 他要不是反应快,这人就该头着地摔个狗吃屎。 可怀里的人迷迷糊糊,就半阖着眼,眼里全是雾蒙蒙一片,无论他怎么叫唤,就只会半伸着手。 能感觉到这人投过来的视线,顾星阑眯起眼:“黎和泰?” “5……” “一加一等于几?” “5……” “你脑子几根筋。” “5。” “我一个人顶得上几个臭皮匠?” “5。” 五个臭皮匠,比诸葛亮还强一点五倍。 耳边就听到对方的“呜”声,似乎是在打嗝。 把人放到地下时,手还会抓着他的袖子。 他走到哪,身后的人就跟到哪。 直到喂了热柠檬水,顾星阑蹲在地上,抬起眼看向椅子上静得跟木头一样的黎和泰。 “说吧,傍晚怎么回事?” 本以为回答他的又是空气,可看到对方微动的手指。 顾星阑便耐心地等着。 “昨天我打了那个人。”出口的嗓音像糊了层腻子般黏糊。 姓梁的小朋友? 昨天黎和泰追出去,敢情把人打了一顿,难怪他今天早上看到那人脸上的伤。 “为什么打他?”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回答,顾星阑垂下眼,给人重新倒了杯热柠檬水。 黎和泰打了人,那人又跟亲生母亲哭诉,亲生母亲又卡黎和泰的入学。 是这个逻辑? 顾星阑把水杯放对方手里,展颜笑道:“我以为多大的事。” 喝醉的黎和泰,就像上次发烧的状态一样,至少可以正常沟通。 或许这才是对方真实的模样。 某个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顾星阑拿出上次买的睡衣。 连帽睡衣,帽子上面带着半圆,黑色短毛,摸着顺滑极了,在灯光下油光水滑,乍一看就像真的黑熊。 “黎和泰,换了你那件旧睡衣,你试试这件。”笑意瞬间从眼底漫开,顾星阑狡黠地提着嘴角,把睡衣放在对方怀里。 对方居然乖乖地穿上了那件睡衣。 那副表情还是迷迷糊糊,顾星阑连忙拿起手机给人拍照。 而镜头里,对方竟然盘着腿直接睡在地上。 半夜,雨声渐停。 穿着小熊睡衣的人蓦地睁开眼,眼白布满红血丝。 睡衣蕴出来的暖意遍布全身,而穿着睡衣的人,脑海里不断奔过细碎的片段。 “咔”地一下,黎和泰绷着脸咬紧牙根,瞬间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睛圆睁,目眦欲裂。 要是有人看到,便会觉得那模样就像一头被激怒的猛兽,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 床边,顾星阑静静地看书。 原本昏昏欲睡,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霎时间,身体瞬间紧绷起来。 他动了动手指,把书微微合上,余光看向旁边,猛地,撞进一双极深的双眸。 那两只眼如同蓄势待发的箭簇,只等着射箭的人一声令下。 “你……醒了?” 顾星阑把书放在床头柜上,把夜灯关上。 黑暗之中,顾星阑清了清嗓子:“你刚刚吃了酒心巧克力,醉了,我正等着你醒来,可让我好等。” 旁边静悄悄。 顾星阑补充道:“明天八点半上课,你自己好好记着。” “你故意的。” 冷不丁,旁边的人阴沉沉地声音响起。 故意什么? “我刚刚才接到的消息。”顾星阑翻过身,在黑暗中直面对方。 看不清对方的脸。 哪料想他话还没说出口,这人伸着手抓起他的衣领。 这下,有了夜灯的余热照拂,看得清清楚楚,小孩的脸上满是愤色,双眼通红:“你故意把巧克力放在那里!你故意让我穿这身衣服!你……” 顾星阑微微皱起眉,伸手捏住对方的滔滔不绝的嘴,结果“啪”地一声,被对方迅速拍开。 chapter163 手背还留有痛感,可夜灯已经彻底停息,黑暗中只能靠彼此的鼻息来分辨距离。 “睡吧,小事情,你要实在不喜欢,脱了也行。”顾星阑无端觉得这小孩不识趣,说得重点,就是不知好歹。 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不适合小孩穿,还是秋季的。 现在温度下降,这雨要是再下几天,说不定就换季了。 届时还穿那件薄长袖? “你要是感冒发烧,可别指望我又给你擦屁股。”出口的话蒙在被子里,显得沉闷。 顾星阑翻过身。 结果小孩直接下床,“砰”地一声,门开了又合,重重砸墙里,震得天花板都在颤动。 他转头往门口看一眼,不再理会。 衣服都被他拿去洗了,穿小熊睡衣是尊严问题吗?他想穿还穿不上。 相处这段时间,黎和泰这小子不是心理有问题,更准确地来说是固执己见,新环境的变化何尝不是开性格盲盒。 脑子里的思绪不断偏远,越躺越睡不着,后背凉飕飕,鼻间也没有那道安神的依兰花香。 半晌,顾星阑眨着眼,慢慢从床上起身。 轻手轻脚,卧室的房门被打开,像印证了他所想,客厅空旷极了,厨房也没有人。 唯有桌面那盒巧克力,空空如也。 这小子跑出去了…… 外面,下过雨的午夜时分,月光在浓云后若隐若现,显得又青又灰,照在建筑楼,就像被揉皱的锡纸。 顾星阑看着身后的大楼,突然觉得建筑楼好像发生了变化。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光的折射带来海市蜃楼的错觉,又或者是熬夜熬得眼睛出问题。 收回视线,顾星阑走进街巷里面,眼睛时不时看向身后。 潮湿的墙皮在阴影里翻卷,仿佛千百张正在蜕皮的蛇,头顶甚至还有滴水,抬头一看,居然是挂在外面没收进去的衣服,已经被雨淋湿成一团,岌岌可危。 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还以为是要下雨,倏地,顾星阑猛回头,耳边是猫的嘶叫声。 “有谁在后面?”疑神疑鬼地喊了一句。 他总感觉有人在蹲他。 关键是他刚刚在这条路捡到巧克力。 巧克力里面包的酒是黑朗姆,烟熏味很容易就认出来,他确定黎和泰拿着那盒巧克力,半路还掉了几颗,像是故意引他过去。 话音落下,留给他的只有窸窣的滚动声,找不到声源。 愣住不到两秒,顾星阑抬步退出去。 巧克力微微在手心里化开,黏糊糊,他只能瘫着手。 月光照在来人脸上,像是镀上一层银光,又像橱窗里的玉制人像,尤其是微微颤动的睫毛,宛如白娥翅,扑朔翩跹,削弱那些距离感。 三三两两几个人,围住了从小巷出来的顾星阑。 脸上皆视死如归。 吓得他一激灵,从巷口退回去又走出来。 面前都是小孩,有大有小,但脑子里没有印象,顾星阑刚想提着嘴角,结果人群里发来吸声,他立马收住表情。 “你、你就是顾星阑。” 为首的人笃定极了,但语气又怕又僵硬。 不明所以,顾星阑挑起眉,点了点头,没想到下一秒,那人浑身气势一变,突然冲过来。 看清了那人的脸,满脸胡茬,嘴巴呼吸时还露出那排缺了两颗的牙。 顾星阑来不及反应,双手挡身。 “砰”地一声巨响,半路横飞出黑影,直接把人踹飞,声音突兀地回荡周围。 几个小孩只看清了那只冲过来的东西,像黑狗一样浑身长毛,以为是平时咬他们的黑狗。 “诈尸了!!” 有人拉扯着喉咙喊了一句,聚集的小孩突然又散开。 只有那个被踹飞的…… “黎和泰!” 黎和泰没有戴兜帽,收腿翻下身时,兜帽因为惯性挂在了头上,偏偏下半张脸被月光衬得苍白,这番模样,更像是黑熊长了张人脸,而不是人穿着衣服,压迫感袭来。 他连忙赶过去。 地上被踹得浑身叫疼的人,哭哭啼啼。 “你姓甚名谁,又有什么目的?”顾星阑弯着腰,觉得这人熟悉。 “我叫二皮,你不认识我,也该认识我老大,许牧风。”小孩看着早熟,可声音却稚嫩极了,说的话断断续续,此时捂着肚子,脸上被疼得冒冷汗。 二皮两个字,兜兜转转,总算在脑子里找出了对应的记忆。 之前在医院,黎泰贺和孟关赫聚在一起时,就提到过这个名字。 让许牧风牵挂的名字。 想到这,他便柔和下来:“你想找许牧风?” 地上的人缓过来时,视线害怕地移向浑身黑的某人。 黎和泰面无表情,左手夹着盒子,右手插兜,双眼就像在看死物一般。 “你、你先让他走。”二皮被看得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 上次把这个人捡回来时,病殃殃的,哪料想这人醒来把他们十几个人打个遍,还把许牧风绑走,自此以后,他再也没看见许牧风,唯一一次碰到的,是许牧风住进了小区。 这个小区有很多野狗,尤其是那条黑狗,会咬他们,他们这几天发现见不到那只,甚至打听到黑狗死了的消息,才敢进来,还幸运地碰到想找的人。 二皮有些艳羡,移过眼,偷偷瞟了一下那道背着光的人影。 这就是许牧风的新家庭,新的家人,声音好听,人也长得好看。 半途中,四只眼睛互相撞到时,身旁突然一阵快风闪过,余光只能看到带劲的黑毛腿。 二皮吓得伸手挡住脸,眼睛瞬间闭紧。 结果想象的疼痛没有到来,他试探地睁开眼缝,缝隙之间,就看到黑衣服的人被托着抱起来。 这下,他哪里还敢在这待着,撒开腿就跑。 “……”顾星阑满肚子的话最终咽了回去。 怀里的人泛着水汽,抱着有些冷。 周围静悄悄。 他无奈地看向黎和泰:“不就是一件睡衣,你至于跑出来吗?” “他们想找你。” 怀里的人用着陈述的语气,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要说这里谁最在乎节目,除了节目组的导演,大概就是黎和泰。 这是某人看重的项目,背后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谁都耽搁不起,包括节目组、他,还有黎和泰。 手里黏黏糊糊,顾星阑把手伸在半空中摊开,果不其然,在黎和泰的脸上看到嫌恶。 巧克力完完全全融化,斑驳地浮在掌心,左缺一块,右缺一块。 现在这件睡衣就是想穿也穿不了。 chapter164 屋子的阳台门还开着。 刚刚下雨,他关紧了门,而现在,敞着大缝,顾星阑往阳台一站。 刚刚好就跟下面几个蹿来蹿去的小孩对上眼。 想是黎和泰在阳台看到下面对着他这层楼鬼鬼祟祟的模样才下去。 “顾星阑。” 身后冷冰冰的嗓音响起。 顾星阑转过头,就看到黎和泰拿着衣服,脸上的眉角蹙起。 “这件衣服我不要。” 这件睡衣毛茸茸更甚,兜帽还有两只兔耳朵,关键颜色还是白的,几乎和这人的风格完全相反。 “买两件打两折,冬季的就这一对,我总不能给你买秋季的,你看现在天气多冷。” 阳台的冷风不断灌进来,领口处甚至被撑起小口,丝丝缕缕的凉气不断穿进来,顾星阑冷得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把手抬起给某人看。 他走到跟前,把衣服拿过来,掸了几遍:“你要不穿,那我也没办法。” 说完就把睡衣折起来,放沙发上:“你聪明才智,你有办法,你自己捣鼓,我呢,就先上床打呼了。” 门留了个缝,顾星阑笑着走进卧室。 凌晨又下了场雨,温度又低几分,阳台的栏杆甚至起了冷气。 但被窝里是热的。 第二天六点,顾星阑准时醒来,脸侧冰冰凉凉。 是兜帽上的耳朵挂件。 看到旁边的白色影子,他提起嘴角。 * 节目组的安排已经稳定下来。 一周七天,某人两点一线。 黎和泰的方方面面受过系统的训练,进了芜水郊外、这所专供外地人的学校,就如同深水炸弹,足以掀起巨浪,所及之处,排山倒海,吞噬所有的东西。 更别提面前的都是小虾米。 学校在郊外下游处,附近时不时会排放污染,气味难闻,所有人都习以为常,身上总会带点味道,可如果不是遇到某人,大概不会不知道,原来有人身上是永远带着淡香,靠近便觉得浑身舒适。 哪怕这人不爱说话,不给人好脸色,甚至说的话冷言冷语、带着讽刺,可看着这个人浑身干干净净,脸上的一颦一动,仿佛生来带着贵气。 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想上去搭话时,那人要是看过来,心里面便不自觉揪起心思,视线再也移不开,只想把目光放在某人身上,仔细看看这人和他们到底有什么不同。 尤其是交作业时,总有一张试卷整整齐齐,夹在杂乱的试卷堆中,像误入的沼泽的雪豹皮毛,白白亮亮。 还有跑道上跑步时,总有一个人提前到达终点,在大树下静静地看着他们,明明什么动作没有,明明什么话也没说,偏偏站在那里就让人移不开视线。 更别提那口流利的外语,老师的交谈对话一定不会叫这个人起来,不然等待的只有自取其辱。 直到缓过神时,看着刚出炉的成绩榜单,班里的人突然意识到,他们在和什么样的坐在同个空间里。 卷子是能做满分的,但所有科目满分……这就是底层和真正精英教育的差距? 陈小辉站在台上,避免自己和台下的某个人对视,指甲在卷子上抠出月牙形白痕。 “陈老师。” 那个人走过来,陈小辉刻意地拿着笔,手微抖,用下巴示意对方说话。 “今天有事,我要请假。” “……好,写假条就行,让你的……家长打电话。” 校门口。 黎和泰提着包,把包里的东西全荡进垃圾桶里面。 头顶拂过,那抹熟悉的甜香就在他身后。 “黎和泰,走吧,现在时间刚刚好。” 身上的佣人服忘记脱下来,顾星阑打着哈欠。 这一转眼,大半个月都快过去了。 时长越来越难刷,或许是他跟黎和泰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嘲讽都成了最不起眼的细枝末节,时间能冲刷任何东西,尤其是两个人同吃同睡的情况下。 看着黎和泰后背贴着的玫瑰纸贴纸,他疑惑地伸手撕下来。 结果“唰”地一下,某人转过身,无神发黑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把贴纸抢过来撕成两半,碾在了脚下。 动作又狠又快,惊得顾星阑头皮麻了一瞬,睡意彻底驱散。 “……”看着对方的眸色又重新沉下来,顾星阑想说出口的话堵在喉咙。 半晌,他无奈道:“先去置办晚会的衣服。” “先吃饭。”语气冷冽。 不等他反应过来,黎和泰转身就走。 晚会这件事,是上次台风天,姓林的老师过来家访提到的东西,现在不出意外,还把邀请函寄到出租屋,邀请的就是黎和泰和他。 黎和泰想去,他没辙。 “你这几天,是不是没有写作业。” 两个人一前一后,顾星阑走到对方身旁。 换来的只有对方冷漠的无视。 节目组的镜头没有跟过来。 他们这对,平静得过分,素材已经搜集好,除非再发生点什么水土不服的事情,不然节目组忽视他们是显而易见。 倒也方便了他休息。 系统:[宿主,你这段日子,爽吗?] “不至于,不过也确实感受到岁月静好。” 系统:[海啸来之前,沙滩边玩沙子的人也这么觉得。] 顾星阑弯着眉眼,心道:“我八字够硬。” 街边的小餐馆最擅长的家常小炒。 黎和泰对食物不挑剔,更像是为了满足身体的需要才进食。 碗里的炒饭吃进嘴里满是油,但这人不会在意,一直在吃,吃完继续吃盘子里的烤肉。 “都吃多少了?” 顾星阑把盘子往后一撤:“黎和泰,你没发现你最近胖了吗?” 不是他不让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孩子吃饭,而是这人吃得太多了,他点三个菜,黎和泰多点了三道,还都是荤菜,而且……确实胖了不少。 原本是劲廋的,手臂的肌肉明显,现在看过去,手臂表面已经平整了。 整个人圆润起来……似乎可爱了不少,总算有点这个年纪该有的童真。 被这个念头吓退,顾星阑把盘子重新挪回去。 “吃吧,吃完去挑衣服。” 晚会在市中心的酒店进行,要求他们要穿得体的衣服,与其说是庆功晚会,不如说是富人之间拓展人脉的晚会。 盘子刚挪过去,黎和泰又开始吃起来。 第1章 孩子不能没有妈妈 [你只要贯穿恶毒后妈的人设,我将为你提供任何奖励,金钱、美貌、不死不灭,任你选择!] “……” [心动了吗?如果您答应,我将立刻为您提供新手礼包。] 空气沉寂了一秒。 “你抓错人了,我男的。” 顾星阑光着头,一身病服,面色憔悴地看着天上的电子屏。 [男的?] 屏幕出现一双像素电子眼,左看看右看看:[主神说留着长发和好看的人就是女生,我看你之前明明留着长发,而且……]系统思索了一下:[你周围的人经常说你好看。] 周围的人? 他周围只有黎和泰,他的起居住行还有一日三餐……应该是一日一餐,都是那个人负责。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周围只有一个绑架犯。” 电子屏幕乱码了一瞬:[不应该啊,我真的看到你长发飘飘,被人夸好看的画面。] 顾星阑思索了几分钟,脑子里想不起来有什么对应的回忆。 或许是失去那段记忆了吧。 “我答应你。” 电子屏幕瞬间亮起来,上面出现了星星眼:[那太好了,我现在马上就送你过去!] “等等……” 他话还没说完,眼睛很快暗下来。 一睁一眨之间,连身上的衣服都变了。 “还好吗?” 浑厚的男声在旁边响起,顾星阑没缓过来,一时站不住摔向旁边。结结实实躺进一个宽大的怀抱里面,撞得他头晕眼花。 “天啊,那个就是黎家的新女主人吗?” “黎家原女主人这才死多少天,这么快就娶新的。” “黎家少爷不能没有妈妈啊,你看黎家少爷小小一只。” “这黎家少爷也是个怪的,葬礼那天我还看见他笑,还笑得很开心。” “黎家的弯弯绕绕,咱们咋懂。” 系统:[黎家少爷就是你的任务对象] 顾星阑的眼睛慢慢恢复清明,这下全看清了,穿着白色婚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夫人,缓过来了吗?”那道浑厚的男声又响起。 夫人两个字把他吓得不轻,顾星阑看向旁边。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此时正低头看他,那双笑眼眼底泛着冷意,莫名让他幻视了某个人。 “黎和泰?” “嗯?夫人想见孩子?等会再见也不迟。” 男人伸出手臂,示意他挽着。 这里是婚礼现场。 而男人口中的孩子? 他这是……穿越到黎和泰小时候了? 黎和泰,华夏商业帝国黎家的继承人,二十五岁就坐上那把椅子,黑白混吃,甚至还把帝国扩展到海外。东南亚、南亚、非洲,是这个人的主场,东亚、地中海和太平洋是他的市场。 那个人,人前平易近人,对谁都是一副笑意绵绵,不知道的人,当他是好说话的主。 但实际上,这个人杀伐果断,让人今天死,明天那个人的尸首就到马里亚纳海沟,最重要的是……这样说一不二的人,却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认不清自我。 甚至他作为这个人的专属心理医生,也被影响。 顾星阑想回忆一些东西,但脑子里却没有任何能给他提供的信息。 “夫人?” 这是第二次唤顾星阑,男人脸上还是笑着,但眉毛却是微微拧起,不细看察觉不出来。 那这个人就是黎和泰的父亲? 顾星阑余光打量着上面的人脸。 两个人果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警告的表情也如出一辙。 他刚穿过来,身体发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 要是再不给旁边的黎家人回应,等待他的会是疾风骤雨的惩罚。 “我的脚……崴了。” 顾星阑垂着眼,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和条件反射,脸上的表情很快就显得楚楚可怜。 男人沉默着,眼睛细细地看顾星阑,似乎在验证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停了半晌,在周围一阵惊呼中。 男人把顾星阑横抱起来。 连抱人的动作都一样,黎和泰在惩罚完他也会这样把他抱起来。 “这这这,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黎家主这么亲近一个女人。” “这位是什么来头,能让黎家主这么对待。” “听说就是一个十八线的综艺主持人,没什么大来头。” “这哪是飞上枝头当凤凰啊,简直把凤凰当鸡踩。” 碎杂话传不到主场,顾星阑就这么被抱着穿过种满鲜花的红毯。 “放……放我下来吧。”顾星阑借着婚纱掩住面庞。 这好像是女式婚纱…… 司仪旁边就站着一个小孩。 小孩留着细软的头发,眼睛无神地看着红毯的方向。 顾星阑仅仅是和这个小孩对视了一眼,身体就忍不住发颤。 这到底是哪里的记忆,他什么也想不起来,身体条件反射的反应让他很不习惯。 “婚礼中停。” 男人的话音落下,正现场演奏着婚礼进行曲的皇家乐队蓦地停下来,没有任何拖沓。 司仪也毫不犹豫,直接宣布了结语:“各位来宾,感谢赴场,让我们祝福这对新人。” 台下坐着的来宾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黎家主将怀里的新娘抱上螺旋梯。 “祝……祝黎总裁和黎夫人百年好合。” 这句话像水滴泼进热油里,炸得噼里啪啦响。 很快所有人站起来,掌声此起彼伏,一口一句祝福语。 而被祝福的主人公,早已上了楼。 这栋大厦他有印象。 是芜水城里最高的建筑,地段非常好,商业价值即使是在裴和泰继承家业时也没有衰弱的迹象,极其红火。 只是他没想到,这座大厦是黎家的。 他仅存的记忆告诉他,这座大厦是另一个姓俞的家族。 “嘶” 顾星阑越往深想,头越痛。 “是昨晚还没缓过来吗?”男人没有低头,眼睛看着前方,说的话却是向着他,声音浑厚又自然。 顾星阑连自己的记忆都是残缺,何况是他穿越的过来的身体记忆。 系统:[你是自己穿过来的,这副身体也是你自己的,全身,从上到下,都是你。] “我要记忆。” 顾星阑发出心声:“什么金钱、不死不灭,我全都不要,我要我的记忆。” 系统沉默着:[这不简单吗,我答应你。] 系统轻轻松松就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他的直觉告诉他,是自己把记忆封存起来,无论忘了什么,作为心理医生,最忘不掉的还是他的专业知识。 顾星阑紧皱的眉终于松了,结果腰间一痛。 “从刚刚到现在,你走神了十三次,这婚礼布置你有什么不满的吗?” 男人钳着他的腰,语气算不上好。 顾星阑哪被人这样亲近地掐过腰?身子顿时就软了。 不是敏感,而是记忆深处有种刻入骨子里的记忆,让他接收到这样的动作就自动给出反应。 男人显然对这个反应很满意,哼笑出声:“不是想见见孩子吗?我带你过去。” 第2章 番茄鸡蛋面 说是带他过去,其实是把黎和泰叫过来。 小孩的眼睛毫无波澜,静静地看着偌大、摆满各种玫瑰的婚床,上面就坐着他父亲。 而父亲怀里,正抱着刚娶进来的“后妈”。 “叫妈妈。”男人没有一点顾及小孩在场的意思,美人照抱,烟照抽。 顾星阑闻不得烟味,鼻子触及到烟丝,很快就咳起来。 咳嗽声回荡在房间里。 男人收住吐烟的动作,把一根还算完整的金细烟弹到黎和泰脚下:“踩了。” 小孩抬起黑色皮鞋,把燃着的烟碾在鞋底下。 叫妈妈,他不叫;但是踩烟,他很顺脚就踩了。 “过了今晚,你就是我黎泰贺名正言顺的妻子,他是我……儿子,希望你们两个能好好相处。” 黎泰贺给小孩一个眼神。 下了逐客令。 黎和泰的视线定定地看着父亲,而后转向墙上的相片。 那里本该挂的是他亲生母亲,如今却换成了另一个“女人”。 他亲生母亲渴望了半生想要的合照,现在这个“继母”,轻易地就拥有了。 墙上的婚照,不再是一个女人勉强地笑着抱住花篮,而是他父亲和另一个“女人”相拥而笑的画面。 黎和泰把碾灭的烟捡起来,垂着眼离开房间。 房间回归安静后。 男人眯着眼又点了一根烟,神情哪里还有刚刚的包容和疼爱,他一边咬着烟一边模糊不清地说话:“下去,去洗干净。” 顾星阑从男人的腿上下来,屏着呼吸往浴室的方向赶。 浴室很快响起水声。 系统:[你知道他说的“洗干净”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 系统:[我们这边不强迫任务者完成这种任务,如果因为世界的不可抗力因素导致任务者被杀、被精神压迫,本系统一概不负责。] 免责声明一套一套的,顾星阑无奈地笑着:“知道了,他不会对我做什么,他知道我是男……” 顾星阑突然停住了口。 男的就不会被强吗?内心深处的极其不确定让他拿不定主意。 他只是基于外面那个人的房间布置还有周身的衣着和气质推测出——那个人的性取向是女生。 至于为什么要他穿女装结婚。 不是因爱结婚,也不是商业联姻,那只能是其它的原因。 洗完后,顾星阑走出来时,外面已经没人了。 他身上还裹着浴巾。 顾星阑扫开床上的玫瑰花,稳稳坐在床上环视房间。 这里还有另一个人的生活痕迹,并且那个人是一位女士,只是已经被处理过。 系统:[正式发布任务,你作为“恶毒后妈”,主要任务就是两个字,“虐待”,比如,不给他饭吃,给他吃烂水果,每天说他是没人要的孩子等等……] 顾星阑前面严肃着脸,听到系统后面的碎碎念,表情有一瞬间绷不住。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虽然失去记忆,但是最基本的职业道德还深印在他心里。 “我知道了,谢谢你。” 此话一出,系统滔滔不绝的举例顿时就收住了口:[行,你加油,失败的话……我只能在这个世界抹杀你了,你只有一次机会。] 抹杀两个字说得轻飘飘的,顾星阑表情淡淡的:“好” 说完,房间就安静下来,静得连心跳声都听得见。 房间门外掩着一条缝,似乎是男人出去时没关住门。 那里此时就站着一个小孩,心率迅速升高。 小孩的表情不再是死气沉沉,而是带着三分震惊、两分惊愕,最终化成五分的厌恶。 顾星阑拢了拢身上的浴袍。 他头上的假发还放在浴室,现在完全是以男人的形态出现:短发、喉结、平坦的胸膛。 系统:[发现重大失误,抹杀倒计时5分钟,开始。] 冰冷的电子音在脑里炸响。 系统:[糟了,刚刚通报的声音是主神。] 顾星阑下意识转移视线,眼睁睁地看着外面的小孩把门“砰”地一声关上。 职业的原因,听到抹杀,不仅没有慌,反而还因为脑子里的一些事情有瞬间解脱的意思。 顾星阑晃了晃脑袋:“不是有一次机会吗?” 系统沉默片刻:[我接到管理员的补救通知,只要你在五分钟内完成“虐待”任务,成功完成将延长抹杀时间。] 仿佛是在烧红的刀尖上跳舞。 顾星阑去浴室拿假发戴上,路过镜子时,没有多余的时间看里面长什么样。 他追出去外面,五分钟倒计时的滴答声响得人的精神过分集中。 跑到靠近厨房的地方,终于见到了那抹熟悉的背影。 远远看过去。 小孩被一个壮实的老妇人抓着,衬衫连带着棕色马甲像抹布一样被拧起来。 顾星阑顿在拐角处。 系统:[你可以加入这个老妇人,倒计时还有两分钟。] 不远处,雪白的陶瓷碗碎了一地。 老妇人脸色发黑,哑着声音:“黎少爷,这么急急躁躁,是把老爷的教导当耳边风吗?” 黎和泰任由着衣领上的手,脖子渐渐被勒出痕迹。 “这是要送给新夫人的汤,跟我过去和夫人解释。” 老妇人穿着统一的米色佣服,嘴里无声地骂了句贱蹄子。 余光看见拐角出现一个披着长发的人。 穿着宽大的男士浴袍、肤嫩皮白如凝脂,越走近,越看得清晰,像悬崖上的一抹艳红,美得不可方物。 “夫人好!”老妇人看到顾星阑连忙松开拽着黎和泰的手。 她脸上谄媚地呲着牙笑起来:“您来得正好,我正要拿安神汤给您送过去,这是老爷特地吩咐的。” 地板上碎成几块的陶瓷碗,还有流了一地的汤水,这些汤水甚至有些还黏腻在小孩棕色的西裤上。 而小孩狼狈地站着,头垂得低低的,看不清神情。 “这是怎么了。”顾星阑毫不掩饰自己清脆的男音,听得老妇人惊了一瞬。 这新来的夫人怎么声音听着像个男的。 老妇人定睛看了一会。 怎么可能,这人唇红齿白,又长发飘飘,身段瞧着也是软的,眉间隐隐隐隐透露着英气,是长得大气的款。 “夫人,黎少爷把汤撞倒了,我向他给您赔罪。”说完,老妇人暗暗捏了一下黎和泰的手臂,压着他,两个人齐齐向着顾星阑弯腰。 倒计时还有一分钟。 顾星阑嘴唇轻启:“既然如此,让黎少爷重新给我做一份,我肚子正饿了,就……番茄鸡蛋面。” 他不自觉报出了这个菜名,记忆里,好像成年的黎和泰会做饭,并且擅长的就是番茄鸡蛋面。 “这……” 老妇人眼睛溜溜转。 这新来的夫人看样子已经调查过原来的夫人。 这番茄鸡蛋面就是原夫人的拿手好菜,这是存心气黎家少爷。 她瞥了一眼旁边的黎家少爷。 果然,黎和泰无神的眼睛登时凌厉起来,甚至带着若有若无的狠意。 小孩藏不住心事。 老妇人心里忍不住讥笑。 既然新来的夫人也看不惯这个拖油瓶,那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我这就带少爷过去厨房。” 嘴上叫着“少爷”,老妇人的动作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尊重,直接抓起黎和泰的后领子,像抓小鸡一样抓进通道深处。 系统:[延长抹杀时间成功,由于是新人,你获得二十四小时的生存时间。] 这边的顾星阑还在思忖小孩刚刚发冷的目光,现在被系统这么一通报,满心思绪一下子消了。 让小孩去做饭,这符合恶毒后妈的人设吗? 看着老妇人对黎和泰毫不留情地拽着走,顾星阑忍了几秒,忍住上前阻止的动作,最终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 如果没有这些经历,黎和泰还会成为二十年后叱咤风云、雄霸天下的商枭吗? 他自己虽然是心理医生,不过是拿钱办事,他也有自私的一面。 至于救赎文学,这根本不存在,就算有,也不该是他来救赎黎和泰。 脑海里涌现出一些碎片记忆:在某个昏暗的房间里面,长着一张成熟面庞的黎和泰对着他发疯一般地撕咬,从上到下。 他那时或许也渴望有个人能救赎他,但是没有,直到他被黎和泰影响,他患病、记忆失缺,对着黎和泰的一系列行为麻木时,都没有一个人来救赎他。 甚至现在记忆缺失,他还有后遗症,脑子里最多的不是属于他自己的记忆,而是他和黎和泰的记忆。 仿佛生出第二个人格,冷漠、旁观地回想着自己如何被黎和泰对待。 可见他前世过的是什么水深火热的生活。 第3章 buff 番茄鸡蛋面,煮得像一滩红黄色的泥混着软趴趴的面条,看着毫无食欲。 黎和泰捧着碗,刘海挡住了眼睛,露出来的手臂还有一些烫伤的痕迹。 “倒了吧。” 顾星阑坐在房间的婚床上,漫不经心道,眼睛还看着手机。 看到新来的夫人一点情面不留。 外面的老妇人搓着手,连连道:“那我让厨房给您重新做一份。” 说完,视线从婚床上的人转向墙壁的大婚照。 新来的夫人长得真是好样貌,怪不得老爷和这位一起拍了婚照。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老爷已经外出了,他特意吩咐过,您现在就是整栋昌谷别墅的主人,别墅的任何事、任何东西、任何……人,您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老妇人面上带着慈笑,不留痕迹地睨了一眼黎和泰的背影。 黎家少爷在黎家,谁都不待见,老爷更不用说,从来不主动过问,要不是这几天结婚,这黎家少爷还得在某个犄角旮旯里面待着。 门慢慢地被关上。 这下,房间只剩下两个人。 顾星阑看了一会手机。 屏幕显示的是黎家在互联网上的风评。 现在的黎家家主是黎和泰父亲,黎泰贺。 都是好评价,什么慈善事业的领导者、关爱残障群体和经济困难大学生的好集团、引领金融行业的领头羊…… 甚至还在某个视频软件上找到黎泰贺一脸和蔼地和聋哑人互相用手语对话的视频。 明面上是这样,暗地里,即使他的记忆不完全,也知道黎家有很多上不得台面的灰色产业,甚至在东南亚、西亚和南美一些欠发达地区,有很多黑色产业,这些都是黎和泰对着他发病时呢喃的东西。 顾星阑的视线从手机屏幕转向黎和泰。 现在的黎和泰,身高只在他的大腿处,看着不善言辞、沉默寡言。 思索片刻,顾星阑道了一句:“把门锁了。” 小孩站在原地停了许久,似乎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顾星阑坐在婚床上翘着二郎腿,用手点着大腿处。 时间过了一分钟,沉寂得可怕,黎和泰捧着碗的指尖微动,小皮鞋在瓷砖地板踩出闷响,去到浴室把番茄鸡蛋面倒进马桶之后,才出来把房间的门锁了。 顾星阑也不避着他,直接把假发脱下来,显出利落的短发:“我现在是你‘妈妈’,懂吗?在你爸爸那里,什么该说不该说的你自己掂量清楚。” 语气淡得像喝水一样简单,轻飘飘地毫无威慑力。 但就是这样,更能凸显小孩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冷意。 看着黎和泰抓紧自己的衣袖,上面有黏腻的汤水污渍,也有油点子,狼狈极了。 顾星阑觉得稀奇。 如果是长大后的黎和泰听到有人敢这么威胁他,估计那人连带着家族产业都别想有翻身之处,甚至恐怖的是可能在泰国的某个私人医院看到那人身上明码标价的东西。 系统:[成功完成任务,延长抹杀时间,总计二十六小时,奖励一枚馨香软体buff,正在佩戴,佩戴成功。] 听到馨香软体,顾星阑的表情僵了一瞬。 系统:[说明一下,奖励你的buff都是短暂的,少则几个小时,多则两三天,这是你身为“恶毒后妈”该配备的东西。] 恰逢门外从厨房归来的老妇人出声:“夫人,您的面好了。” “拿进来。”顾星阑对着小孩说道。 黎和泰余光看了一眼床上发号施令的男人,挪步走向房间门口。 门打开就看到一碗热腾腾的面,色泽鲜艳、香味扑鼻,这和刚刚的番茄鸡蛋面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捧好了,要是摔地上就扒你一层皮。”老妇人低声说道,表情凶狠,很快,又转变了语气大声道:“夫人,您慢慢享用,有什么需要的再跟下人提,您想要的我们都给您办到。” 从房间门口看过去,已经看不见床上的人。 老妇人收回视线。 门轻轻“砰”地一声关上。 黎和泰捧着碗进去,而刚刚还在床上坐着看手机的人,此时正倚靠在衣柜上,眼睛看着手机屏幕。 “我没胃口,限你十分钟,把这个吃完。” 顾星阑撂下这段话就走进浴室。 一阵淡淡的香风紧紧黏着男人的身子,像钩子一样,淡得只能靠近才能察觉,让人忍不住想要抵近细闻。 黎和泰低头看着碗里的面。 停了半晌,直到身后的浴室门“砰”地一声。 他毫不犹豫地拿起筷子,直接站着吃起来。 像饿狠了的豺狼虎豹,对着猎物吃干抹净。 顾星阑返回浴室,身体的异样让他不得不躲在这里。 这buff的力道一浪比一浪大,难受得他忍不住抓耳挠腮。 “系统,把buff收回去。” 系统:[本系统说了,这是“恶毒后妈”必备的东西,收不回。] 他现在像过敏了一样难受。 系统:[你可以找外面那个人。] 黎和泰?是他疯了还是系统疯了。 “他还只是个孩子……” 系统:[我这么跟你说吧,buff就像盛满杯子的水,你一个人喝觉得太多了,但是如果两个人,就刚刚好,也就是说,如果你难受,你可以用这个buff去影响别人,而不是自己消化。] 这和情绪一样,如果负面情绪太多,去找一个人倾诉,一样的道理。 顾星阑轻轻动了下鼻子。 系统:[你自己感受不出来。] 思忖片刻,顾星阑把浴袍系紧,迈开脚走出去。 房间的小孩还在吃面,从后面看过去,这人吃得狼吞虎咽,整颗头都在晃。 “为什么站着吃?” 房间嗦面条和咀嚼声混入了这么一句陌生的男声。 黎和泰停住手上的动作。 又像木头人一样杵在房间中央。 顾星阑抬起手,在小孩的脖颈上顿了几秒,然后模仿着老妇人刚刚的动作,把后面的衣领拽上来。 仅仅只是后衣领。 “坐着吃。”顾星阑吐出一副看不惯的霸道语气,手上的动作毫不留情。 黎家的少爷就像小鸡崽一样被拎起来。 顾星阑拽着黎和泰过去桌子。 还没走几步,黎和泰手上的碗竟直直摔在地上。 汤水洒得满地都是,还晕上下垂的床单。 陶瓷碎片更甚。 这场景和刚刚通道摔了安神汤的莫名契合起来。 顾星阑的小腿被飞溅的碎片划了几下,登时冒出红血丝。 他的脚步不停,把人拽到桌子旁边。 也不管小孩,自顾自坐沙发上。 多了一个人在旁边,buff给身体带来的异样确实消了不少。 顾星阑的眼睛细细地打量着黎和泰。 这人脸上还是刚刚那副麻木漠然的表情,没有被他身上的香味影响。 该说不说,至少定力比成年时期好太多了。 顾星阑打量了一会便收回视线。 掀开小腿的浴袍,上面一道又一道细小的伤口,冒出来的血丝浸入带着体温的袍面,像梅花,一块又一块鲜红的血痕。 第4章 脏死了 凌虐感扑面而来。 顾星阑连忙把浴袍盖回去。 心底涌上莫大的恐慌。 耳朵幻听着[如果你敢自残,你就等着被尸奸] 男人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现在还在他脑子里游荡。 连系统的抹杀都不至于让他心慌,可现在。 顾星阑猛地抬眼,刚刚好对上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睛。 身体不自觉哆嗦起来。 他咽了一下口水:“再看,我就把你眼睛挖了。” 出口的声音带了几分不自然,气势大减。顾星阑也跟发病了一样突兀地站起来,试图用成年体型来威慑面前这个小孩。 仿佛现在的黎和泰即使沉默、矮小,也有手段把他拉回深渊。 系统:[完成任务,延长时长,目前时长共二十八小时。] 系统的声音打断脑海里翻滚的情绪。 “出去。” 顾星阑说完就挪步、背着后面的小孩走到床边。 他坦然接受了穿越到这个时间段,也算是他的新生。 他为什么还要和黎和泰纠缠不清? 只需要完成任务,然后彻底远离黎和泰。 小孩的皮鞋在地板上踩出闷响,“砰”地一声,很快,房间只剩下顾星阑一个人。 “系统,什么才算任务完成。” 系统:[一直扮演恶毒后妈,等到他继承家位的时候,你就算成功了。] 顾星阑垂眼看着浴袍下面已经微微印出的血痕,叹了一口气。 “好,你答应我的记忆,记得要给我。” 前一世,黎和泰的继母有出现过吗? 脑子里并没有关于这个的记忆。 不过以那个人的性格,要是有一个恶毒继母整天欺凌他,他有能力报复时,必是先下手为强。 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能完成任务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延长被抹杀的时间。 顾星阑躺回婚床,绵密的睡意慢慢抚上眼皮。 第二天,太阳还没有笼罩芜水城,手机就开始响起来。 婚房至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在这睡觉,来电显示的是制作团队。 “顾星阑,你还干不干了?告诉你,今天的主持任务给徐殷了,滚过来把你东西清出去!” 一连串怒吼从手机冒出来。 顾星阑惺忪的眼皮顿时收紧,眼睛瞪直了。 系统:[你是主持人,身份在公司不怎么重要。] 结合着系统的提醒,脑海里蹦出电话里面的关键信息——他因为一次直播现场把嘉宾的鞋踩掉了,后面被换下来,现在更是面临被辞退的风险。 徐殷是他的竞争对手,和他同个时间进传媒公司。 两个人争得有来有回,徐殷在前年的公司晚会傍上了一个有名的制作团队负责人,水涨船高,早就不是他这副身体在小节目混脸熟能比得了的。 而这次的主持,是他这副身体“嫁”给黎泰贺换来的,是一个知名的旅行综艺大ip,旅行嘉宾去到不同的地方,每个地方都会有不同的主持和导游带领。 现在到芜水城,自然有专属芜水城的主持人。 顾星阑挠了挠脸。 他为什么会感到心慌。 系统:[这副身体虽然是你自己的,但毕竟是你借着这个位置的身份,我只要求你完成“恶毒后妈”的戏份,至于什么“都市丽人”还是“某某升职记”,这不在我管理的范畴之内。] “我现在的情绪莫名感到愤怒和恐慌,甚至想骂人,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这个是身份影响,你可以通过这些情绪判断出你该做些什么,算是一个人设辅助吧。] 也就是说,这个身份的人不想失去工作,对吗? 仿佛契合了顾星阑此时的想法,手机很快又亮起了一条好友信息。 路宜年:[徐殷真是好手段,你好不容易得来的名额被他睡一晚就抢走了,这公司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 看到这,顾星阑心更闷了。 他深呼吸了几口,拨电话过去。 那边很快就接通,一股怒其不争的语气:[你今天怎么没过来公司??我这边都给你约好化妆师了……] 顾星阑沉默了几秒:“你现在在哪里。” [公司啊,现在已经要去拍摄地点了。]那边声调高了好几下:[你不会被徐殷那小子气傻了吧?] “能帮我叫个车吗?我现在过去公司。” [那成,你现在在哪?] 昌谷别墅四个字在嘴里溜了一圈又被顾星阑咽回去。 这栋别墅所在的区域在上一世被黎和泰高价拍卖出去,后面改成湖景庄园,还和政府合作,接待外来宾客。 就是现在没改成湖景庄园,这里的地价也不是他这种背景能住上的。 顾星阑思索片刻:“我在泉陆商城这边。” [你怎么跑那去,是不是要去租西装?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有套新的,能借你穿……] 电话那头絮絮叨叨,末了说道:[ok先这样,等会我把车牌号发给你。] 顾星阑的脑子里提取不到公司的信息,索性让对方帮他叫车。 商城距离昌谷别墅还有段距离。 顾星阑挂了电话后开始洗漱,出房门时,又戴上他的假发。 路过的保姆见到顾星阑一个劲地问好。 他面带笑容,脸都要笑僵了。 到客厅。 一个站在水晶桌边的小孩,还穿着昨天的脏衣服,头发紧紧黏在脸颊上,看着比昨天更狼狈。 顾星阑路过旁边时,停下脚步。 他只有二十八小时,睡了一觉又减少了很多。 无奈,他在黎和泰跟前,低声说了一句:“脏死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黎和泰没什么反应。 系统:[完成任务,延长抹杀时间,共二十六小时] 他睡了大概六个小时,现在是二十六,顾星阑在心里面问道:“你增加延长时间是什么标准的?” 系统:[秘密。] 顾星阑看着小孩的发旋。 小孩脑门上有两个。 他补充道:“是黎和泰的心碎程度?” 系统:[秘密。] 顾星阑转移视线,毫不犹豫地往外走。 别墅外面就是一个大院子。 司机看着年迈,站在远处,脸上尽是愁容。 “……夫人,老爷吩咐我今天等您,我是昌谷别墅的司机,您想去哪里都能叫我。” 顾星阑点头:“带我过去泉陆商城。” 司机开车门,手护在门顶上,嘴踌躇了半晌,最终还是说出来:“夫人……是这样的……”他缓缓道出:“您这趟能捎上少爷吗?” 他现在有两个不能违背的人,一个是黎老爷,要他载夫人;一个是俞家的少爷,要他载黎少爷。 既然老爷有吩咐,那他也不能先载走少爷再来载夫人,但少爷要去学校上课,不能迟到,所以不能只载夫人,不然俞家那边又说不过去。 昌谷别墅这边只留了他一个司机,上次因为混入外来人刺杀和投毒的,昌谷辞退了很多人,就留下了信得过的员工。 司机心里哀哀地叹了口气。 这俞家的少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尤爱护着黎少爷。 关键是他还不能拒绝,必须得把黎少爷准时送到学校。 听说这位夫人是不好惹的角色,昨天就给黎家少爷下马威。 两个人能同乘一辆车吗? 哪料想,耳边传来清脆的声音——“好。” 顶着司机解脱的眼神,顾星阑钻进车里。 车里面有隔板,和前面的驾驶座隔开,很隐蔽,升上隔板就是秘密空间。 顾星阑满意地点点头。 刚好,他不用去商城换衣服。 他出来时穿的都是宽松的衣服,现在袋子里还装着男装西服。 这西服是原主提前准备好的东西。 据脑子里的信息,今天录制节目,旅行团要去芜水城一个专业制作西服的地方。 芜水有一家百年西装店,规模巨大,里面充满年代感,还有专门拍摄影视的公司经常过去租借用地。 上一世这个百年西装店在黎和泰成为黎家家主时,破天荒送了黎和泰三张终身卡。 终身免费给持卡人定制西装,黎和泰没有送给任何人,是享受这项业务的第一人,也是最后一个人。 那三张卡就放在房间的床头柜里面。 别人渴望的东西,黎和泰轻易就得到了。 第5章 实践活动 顾星阑打开手机,细细地查看自己的朋友圈。 里面的人顶着自己的脸摆出各种pose,看着怪怪的。 特别是翻到一张拿着话筒嘟嘟嘴的模样。 稀奇,太稀奇了。 顾星阑没眼看,头转向一边。 外面大太阳,小孩站着迟迟不进来。 黎和泰这是要去哪?定睛一看,身上背着一个大过身子的书包。 居然是上学…… 他的印象里,黎和泰更多是请私人导师和专家一对一上课。 这人没发病时跟他讲过一个私人导师秘密引诱这人的事情…… 不是什么正经的记忆。 顾星阑晃了晃脑袋。 这个人从初中开始就是一对一辅导,貌似因为打架斗殴、持械伤人,甚至把同学逼上天台的一系列事情自己退学了。 顾星阑坐在车里面,隐隐约约听到外面司机的“啧”声。 “少爷,您这是犟什么,您还有半个小时就要迟到了。” 司机用余光注意着车里面的顾星阑,生怕这位夫人下命令直接走。 “我好心求夫人带上你,你现在怎么反倒耽误起夫人的时间了。” 司机用手点着表:“俞少爷这个时间点都去学校了,您难道想让我这个五十多岁的人替你挨骂吗?” 果然,被这么多人讨厌,该的。 司机末了又“啧”了一声。 鼻间忽起一阵香风,司机连忙让道。 见那位夫人从车里走出来,手高高抬起,仿佛要对着那张脸挥过去。 司机见状表情僵硬,后退好几步,耸了下肩。 知道新来的夫人不喜欢这个黎家少爷,没想到会这么直接。 紧接着,就见到那只白皙的手抓住那身棕色马甲,从黎家少爷的身上拽下来、扔到院子的木椅上。 系统:[完成任务,延长抹杀时间,共二十七小时。] “想上车就把那身臭衣服脱了,碍眼。” 顾星阑的语气带刺。 总不能他逼这人上车去学校,这算什么“虐待”。 只能以迂为直,给这人一个台阶上车,又能完成任务。 顾星阑扔完马甲,还想拽那身脏污的白衬衫。 见对方捂得紧紧的。 他低哼了一句,似是嘲讽:“你真的是黎泰贺的儿子吗?。” 系统:[完成任务,延长时间,共二十九小时。] 每次演得起劲就被系统的声音打断,顾星阑一边走回车一边问系统:“你能减少播放次数吗?” 系统:[可以,如果抹杀时间少于十小时我再提醒你……] “吱”地一声,车里的隔板迅速升上来,隔绝了司机的视线。 后车座一大一小坐稳了之后,车身开始慢慢地移动。 顾星阑敲了两下隔板,对着司机道:“我直接下车,不用你开车门。” 司机连连应好。 这隔板还有隔音功能,驾驶座的声音听得微弱。 索性,顾星阑直接拆开袋子。 西装整整齐齐地装在袋子里面,一个熟悉的logo映入眼帘,刚刚好就是那个百年品牌。 主持人……脑子里试图翻出有关主持人这个职业的信息。 他上一世没遇到黎和泰之前倒接触过一两个是主持人的病人。 但时间久远,都是他实习期间遇到的。 大学一年的实习结束后,他就是黎和泰的专属心理医生。 当时收到邀请,知道芜水城的黎家要聘请他这个大学刚毕业的小年轻时,别提多兴奋了。 顾星阑垂下眼眸,淡淡地看着手上的西装。 也不顾及旁边的黎和泰,沉默了几秒便把假发脱下来。 脱完假发脱上衣,再套上白衬衫,而后系领带。 领带上面有刺绣,深蓝色上星星点点,像繁星,独一无二的一条领带,领带系完就是西装,深灰色的西装比较难驾驭,稍有不慎就老了几十岁。 顾星阑没有这个顾虑。 他穿完整套西装后开始穿皮鞋。 一阵鼓捣下来,车内属于顾星阑的温度渐渐上升。 “砰”地一声,车内倾斜了一瞬。 黎和泰倒过来的闷声和系统通报的电子音随着车内倾斜几乎同时响起。 顾星阑的西裤上被小孩的手揉皱。 脑子里嗡嗡地响着电子音:[“馨香软体”buff结束,此为本系统为你提供的新手礼包,若五星好评还能为你提供一枚持续一小时的“柔嫩软绵”buff。] 系统刚说完顾星阑连忙接下一句:“不用。” 佩戴buff的前奏太刺挠人了,难受,况且这名字听着就不是好东西。 地点到了之后,顾星阑撩了几下短发,走下车。 车里,隐在暗处的目光悄然移到顾星阑的背影。 后背薄而挺直,仅仅只是背影,灰色的高级定制西装把人衬得异常矜贵,那道洁白的后颈就这么暴露在阳光下。 直到人影消失在商场、上了另一辆车。 黎和泰收回视线,定格在车座上的袋子。 袋子隐隐浮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静静地靠在椅背。 小车到了学校后。 黎和泰抱着鼓鼓的书包下车。 俞家少爷早早就等在校门口。 “你今天怎么这么慢?”俞锦跑过来揽住黎和泰的肩膀。 黎和泰一如既往地沉默。 俞锦习惯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昨天晚上遇到黎叔叔的事情。 昨天黎家家主结婚,可结婚当天还去了趟俞家。 俞锦没什么感觉,笑道:“昨天黎叔叔还给我带蛋糕了,我没吃完,放学来我家一起吃吧?” 黎明泰不回答他也不恼。 瞧着黎和泰一直护着手里的包,俞锦生出几分好奇:“你今天的书包怎么装东西了。” 平时都是瘪的。 黎和泰终于给出了一点反应,淡淡地望向俞锦。 俞锦看呆了。 “真的是,你说你把着这锅盖头换了多好。” 富人家的小孩,见识多、早熟,尤其是审美。俞锦年纪小小,已经染了一头浅褐色的发,那自信的模样去当童模是绰绰有余。 “而且,你今天是不是喷香水了。”两个人对视,俞锦最先移开视线:“品味不错,是挺好闻的。” …… 两个小孩慢慢移步走进校园里面。 今天有实践活动,俞锦一听是去外面上电视,心神早就不在课程上,满心想着玩。 他小声对着旁边的黎和泰说道:“你去吗?听说是电视上热播的旅行节目,已经去了好多好多城市,现在来咱们芜水城啦。” 后桌的人踢了一下前面的椅子:“俞锦,你跟这块木头说有什么用,我家有个表亲就是那个节目的制作人,你想要上电视还不简单吗。” 俞锦撇了撇嘴:“那多没意思,我要自己去争取。” 后排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聊起来。 黎和泰垂着眼,刘海掩住神情,鼻尖微微抵着书包轻嗅一口。 实践活动不是全班都去,老师眼睛环视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俞锦身上。 俞锦是俞家的掌上明珠,还是黎家家主视如己出的心头宝,让他过去最合适。 实践活动的地点在锦墨绅华堂,拥有百年历史的老牌西装店。 里面有很多设计师的作品获得过国际奖项,高级的个人定制抵得上芜水城一套三环的房子。 “大家上来表演节目好不好?” 按这个决定参加实践活动的人选。 俞锦一听到表演节目更加兴奋:“我要上去表演我的拿手舞蹈。” 谁都知道俞锦擅长的舞种是芭蕾。 男孩的喜悦遍布脸颊,眼睛明亮,很快便上台表演了一小段《睡美人》里面的小精灵。 立足尖、旋转,神采奕奕,台上的人仿佛在发光。 末了,老师带动着大家一起鼓掌,课堂上沸腾一片。 黎和泰双手抓着书包的带子,细细地看着台上——那张贴在白板上的相片。 相片有一套灰色的西装展览,刚刚好就是早上顾星阑穿的那件,只是这个模特,没有顾星阑穿出的矜贵气质。 黎和泰看了几眼就移开视线。 第6章 有疯,不发 破天荒。 几个人轮流表演完,台上上去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目光簌簌往黎和泰看去。 黎和泰走上台,拿着一张纸快速画了一个人。 这人背着身子,修长有劲,微微侧头,露出一点鼻尖。 黎和泰专注地下笔,宽大的衣领捧着脸颊,露出光洁的下巴,隐隐窥得见长大后轮廓分明的模样,认真而不容置疑。 离得近的俞锦看得怔住了,他凑到黎和泰旁边,眼睛睁得大大地:“你画的是谁,是黎叔叔吗?” 白纸上用黑色的笔勾勒出来,像公司聘请的模特会有的身材,显然不是宽厚有力的黎叔叔。 俞锦只当黎和泰随便画了一个人,他带着俏皮道:“你也想参加实践活动对不对?正好咱们作个伴。” 白纸落下最后一笔,被俞锦抓过来呈到老师面前。 画得确实不错。 老师微不可察地抬眼看向沉默着低头的黎和泰。 说是黎家的少爷,其实每年开家长会都见不到家长,反而是俞锦运动会和个人表演,黎家家主专门到场支持。 圈子里一直有个说法,黎和泰……是黎家家主的私生子。 八卦只是八卦,跟他这个教书育人的没半毛钱关系。 实践活动的出发时间就在中午,午饭过去那边吃。 黎和泰背着书包,移步走向学校的大巴车。 路过学校篮球队的换衣间,衣领被人一拉一拽,迅速拉进去。 换衣间的墙衣是温馨的黄色,还有云朵的图案和小太阳。 “砰”地闷声响起。 黎和泰被几股力推到墙上。 “和泰,把名额让给耿易吧。” 面前的人穿着美式运动服和操着奇怪的口音,铜色皮肤,个头又高又壮:“介绍一下,我是新来的,叫我俞阳成。” “跟他不用客气。”有人道。 “他是黎家的私生子,生日都不带过的。” “俞锦和他同一天生日,昨天我去参加俞锦的生日宴,你猜谁没有到场?” 几个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听说你有后妈了?” “生日当天你爸就娶了后妈?真可怜。” “我上个星期刚参加过你妈葬礼呢。” 见话题全扯到其他人身上,俞阳成不满:“喂,我先问的。”喊完又对黎和泰道:“一句话,能不能把名额让出来。” 黎和泰默然地看着这群人:“让开。” “我家里有最新版的任天堂,市面还没发售,这可是托关系从日本买到的,你把名额让出来,我可以借你玩几天。”俞阳成断断续续说完,口音发硬。 黎和泰不为所动,拍开了抓着肩膀的脏手。 俞阳成硬话软话都说了,面前的人还是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他面上已经隐隐约约浮出怒气:“你给不给?!” 说完,空气停滞了几秒,安静得针落可闻,这人完全不鸟他,俞阳成彻底红温。 挥拳掳袖,手朝着黎和泰的面门挥过去,拳头掀起阵阵快风。 其他人见状连忙喊停。 拳头划过黎和泰时。 俞阳成心里咯噔了一下。 眼帘映入一双浓眉,眉宇间带着锐利,紧紧压着眼睛,眉眼距离极近,显露出来的眼神冷漠、压抑、决绝,充满了攻击性,收缩的瞳孔如同锁定了猎物的猛兽一般,蓄势待发。 很快换衣室响起了小孩扯破喉咙的哀叫。 * 大巴迟迟停在校门口。 带领队伍的老师和安全员数了好几遍还是缺一个人。 老师拿着名单左看右看,嘴里喊道:“还有谁没来?大家互相看看。” 俞锦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睛不停地往窗口看。 黎和泰怎么还没来? “哧”地一声,驾驶座的车门往一边打开。 俞锦听到开门的声音连忙站起来,脸上雀跃的表情看到来人顿时消了下去。 “老师,我是来代黎同学的。”来人高声道。 老师看着名单,又看向耿易:“他怎么回事。” “黎同学被俞阳成拉去打篮球了,他不好意思跟您讲,就拜托我过来替他的位置了。” 每次的实践活动黎和泰都没有参加,就是校园活动,这个人也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积极性不高、团意识也不强。 老师思索片刻。 耿易细心又会照顾人,人缘也好,正好他需要一个小领导人看管班级。 “不信您看。”耿易看着老师沉思的表情,笑得灿烂,手指向车窗。 车窗外,隐约能看到远处篮球换衣室勾肩搭背的几个人。 人影虽模糊,但俞阳成个头大,容易认。 老师有些恼黎和泰不跟他提前报备,手摆了摆:“大家系好安全带,一分钟后出发。” 换衣室门口。 黎和泰拽着棒球服的领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拎出来。 看着那辆大巴慢慢驶出视线。 三十几度的天气,黎和泰冰冷地看向手里的人,眼神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冻得人发颤。 * 绅华堂。 外面停了很多卡车。 一个又一个的三角架被搬下来,摄影师扛着半个身子大的摄像机小心翼翼地下卡车车厢。 场务人员带着工作牌,把穿着灰色西装的顾星阑领进去。 密杂的人群中,顾星阑拔高得很,出挑又扎眼。 路宜年一眼就瞧见。 “你可算来了,副导演帮你留了一份台本。”他悄咪咪地凑近顾星阑:“徐殷那小子现在在化妆室待了一个多小时,也不知道他怎么长的脸。” 顾星阑环视现场,几乎都能和周围的人对视一眼,视线撞上一个正绑着头发的人。 副导演见到来人,三下五除二就扎好半长的头发,把台本递过来:“这是新台本,你负责带节目嘉宾入场,徐殷负责嘉宾下半场。” 顾星接过台本快速扫了一遍。 刚刚从公司赶过来时,已经在场务人员的手机看了一遍新台本。 下半场其实才是主场。 上半场,他要和导游分一半时长,实际上他只有半小时的时间,经过节目剪辑后有没有十分钟露脸还不一定。 顾星阑心里泛起阵阵陌生的、憋闷的情绪。 “现在快去化妆室吧。”副导演的视线直直地定在顾星阑身上。 他只负责给这个人争取机会。 黎家让他关照这个没经验、空有脸蛋的花瓶,给这人半个多小时的已经是他仁义至尽。 “谢谢你。”顾星阑面上带笑,内心抓心挠肺。 “系统,这个身份的情绪太丰富了。”现在见自己只有半小时的出场时间,一路平复好的情绪又开始翻涌。 方才坐出租车到公司时,几个同桌位同事的嘲讽、拍摄团队只有一个场务人员留下来等他。 从那时起,心里面就有几股横冲直撞的陌生情绪。 系统:[你可以把他们怼一遍,情绪压着不好,你们人类的职场不是有两句名言叫“有疯就发”“整顿职场”吗?] 顾星阑:“……” 他要是有疯就发,那还当什么心理医生。 系统:[还有一种解决办法,你现在可以给我五星好评,获得持续一小时的“柔嫩软绵”buff,再拉个人陪你一起承受,这样就达到你们人类着名的“能量守恒定律”。] 顾星阑:我谢谢你。 第7章 炮灰来的 说是化妆室,其实就是一个小棚子。 租借绅华堂内部场地的价格足以让节目组请一个当红流量明星过来客串,这是没必要花的钱。 于是,不大不小的棚子里面,徐殷的人霸占了整个化妆室。 刚化完全妆,镜子里的人看左脸又看看右脸,对眼线越看越不满意:“把眼线撤了,重画。” 化妆师习以为常,拿起棉签沾卸妆液把眼线擦掉。 棚帘外响起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这谁在啊,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有人在蹲坑呢。” 路宜年扯着嗓子一连嘲讽了几句。 他带来的化妆师连棚子都挤不进去。 距离开机还不到一个小时,这人下半场才出现,现在就开始捣鼓脸,这都捣鼓多久了,存心不想让其他人化妆。 路宜年越想越生气。 旁边的导游笑呵呵:“没事,我就一糙脸,不化妆也能行。” 路宜年摆了摆手,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你不是吃电视这碗饭的,化妆对你来说是锦上添花,但顾星阑不同,他……” “你是说顾先生?”导游转头看向后面背台词的人:“我看顾先生也不用化妆,现在多阳光帅气,不是有首歌,叫什么‘阳光帅气大……’” “停。”路宜年扶额制止:“您的幽默有用武之地,至少不是现在用。” 他正一把火顶头上呢。 碰巧外面一辆大巴路过。 导游连忙对着大巴招了招手。 他今天打两份工,拿两份工钱,给节目组介绍半小时后结束,后面的时间陪小朋友。 “哧”地一声气响,大巴车门打开,小朋友像下饺子,一个又一个从里面蹦出来。 为首的小朋友笑得很开心,还拿着小旗子。 绅华堂许久没这么热闹过。 “导游叔叔好,我叫耿易。” 导游笑出一脸褶子,连忙回应:“这小孩长得真俊。” 原本就拥挤的地方,此时小朋友像蜜蜂群涌进来,更水泄不通。 路宜年哪里有时间管这些过来充场的小朋友,见顾星阑背好台本,他连忙拉着顾星阑去到大巴背面。 这大太阳的,绅华堂进不去,只能将就着大巴。 大巴高度足以给他们挡住头顶上的大太阳。 顾星阑的脑子正转悠着台词,视线触及那些统一的黄蓝书包,一下子就想到黎和泰早上背的那个。 “等等。”顾星阑拍了拍路宜年的手臂。 路宜年没有深抓。 这身西装不知道顾星阑是怎么搞来的,款式是绅华堂最经典的一款,就是租,也非常贵,至少顾星阑租不起。 想到这个,路宜年又皱起眉。 徐殷的助理拿的也是灰色西装,刚好也是最经典的那款。 那人老喜欢骚红了,什么衣服都要亮,亮瞎人的亮,什么时候看他穿过灰色的衣服了? 正想和顾星阑吐槽呢,回头发现顾星阑已经扎到小朋友堆里。 顾星阑腰窄肩宽,偏偏西装就做了收腰的设计,更显得那双腿笔直修长。 走到人群里,就如同行走的电灯泡,想不注意都难。 这边。 顾星阑视线寻着黎和泰的人影。 他换下来的衣服放在后车座,原本让司机帮他收着,可打电话过去时,司机说后面没有装衣服的袋子。 只能是黎和泰干的。 系统:[你是欺负他的恶毒后妈,按照他睚眦必报的性格,你的衣服可能被他扔了。] “你说的这话保真吗?” 系统:[难不成他还替你保管衣服?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小说,像他那样配置的,妥妥是小说里面的主角,而你只是一个阶段性炮灰,主角帮炮灰吗?这又不是爽文。] “是是是,我是炮灰。”顾星阑无奈地笑笑。 系统不知道他和黎和泰前一世发生了什么,想到这,顾星阑皱起眉头。 不知道也好。 搜寻了几秒,没有发现带两个发旋的后脑袋。 “大哥哥,你在找什么?” 耿易拉了拉顾星阑的西装,力度恰到好处,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见面前的小朋友为了拿小旗子,连汗都没擦,满脸水光,有的还流到嘴巴上。 顾星阑蹲下去,拿出手帕细细地帮眼前的小孩擦汗。 “谢谢大哥哥。”耿易弱弱地道了一句,眸子里蕴着浓浓的笑意。 顾星阑把帕子四四方方折起来,递到耿易面前:“帕子送给你,你可以帮大哥哥一个忙吗?” “好啊。”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你们这有没有一个叫黎和泰的小朋友?” 来的时候只剩下二十六小时,现在不知道还有多少,他现在急需刷时长。 “没有,黎和泰是谁?” 耿易摇了摇头。 “行吧,谢谢小朋友。”想来也是,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顾星阑起身,移步离开小朋友的队伍。 待人走了一段距离,耿易的笑容淡下来,眼睛看向后面:“拍下来了吗?” “拍下来了。”有人熟练地拿着相机。 耿易眯起眼睛,又回看顾星阑离开的背影。 穿着绅华堂的西装,长得好,还拿着和导游手里一模一样的黄皮书,想来就是台本。 这个人应该是主持人。 他来这一趟自然要刷个脸,让他来当路人充场,节目配吗? 耿易把小旗子拿给旁边的人,又从另一个人手里拿过相机,细细地看着。 相机里面,一大一小,一个面如冠玉、一个天真烂漫,仿佛从画里走出来。 特别是相机里面的人拿着帕子轻点他额头的模样。 “耿易,那边有个垃圾桶,你要扔了吗?”说话的指着耿易口袋里的帕巾。 没有得到回复,献好的人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周围再挤,也没有人敢挤耿易,这人有洁癖,不喜欢别人靠他太近,他和其他小孩仿佛是有壁。 “行了,就这样,节目播出后记得让你家亲戚把照片传给节目组。” “是是是,”旁边的小孩热得满头大汗,一个劲点头。 恰逢老师在大巴上喊话。 学校食堂给小孩们定制了午饭,蜜汁鸡翅、番茄玉米虾仁汤、糖醋脆皮豆腐、培根芝士饭团……各种各样。 大巴车附近顿时飘起阵阵香味。 顾星阑拗不过路宜年,正坐在大巴车旁边的小板凳上。 他早上没吃饭,现在闻到香味饿得不行,却只能忍着。 化妆师刚把顾星阑的刘海夹上去。 一个幼小的人影由远及近,顾星阑定睛一看。 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又眨了一下眼睛,眸色里带着不可置信。 远处移动过来的人影不正是黎和泰? 黎和泰仿佛不会流汗,站在太阳地下,热风还能掀起他的发丝,脸蛋少见地红扑扑。 他还想细看,却被一个方形的饭盒挡住。 “大哥哥,你吃午饭了吗?” 紧接着就是一张笑意绵绵的脸。 耿易背着光,把后面的人挡得严严实实。 顾星阑眼里哪还看到。 系统:[你现在的时长约莫二十小时,不急。] 第8章 不请自来 被这么一挡。 顾星阑起身再看时,黎和泰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他刚刚亲眼看到的,错不了,那个人影就是黎和泰。 路宜年见顾星阑就夹了一边的刘海,露出来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连粉底液都没抹一点,他不由得语调拔高:“我滴乖乖,你还有二十分钟就要上场了,还在看什么呢?!” 说完,路宜年直接拥上来。 靠得近的耿易遭殃,用手举着饭盒举了老半天,现在还被莫名其妙的人挤得踉跄了一下,脸色差点绷不住。 第一次有人这么无视他,还是两个人。 耿易看着手里的饭盒,顿时就没了胃口。 “谢谢小朋友,你吃吧,我不饿。”顾星阑朝着一边的耿易摆了摆手,脸上带着歉意的笑。 很快,顾星阑的脸就被化妆师掰过去。 耿易沉默了半晌,把饭盒随意放在板凳上。 别人不要的东西,他耿易为什么要留? 还是这种廉价的便当。 比起现在这个,更在意的是刚刚追过来的黎和泰。 想到这,耿易移步回到队伍,果然看到老师旁边的黎和泰。 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跑来告状了? 耿易抹了把脸,笑意不达眼底。 炎热的天气浮躁人心。 老师迎着阳光站在上坡,忙碌了半天,脑子突突地,远远看到一个背着书包的人独自行走,顿时想扯开嗓子叫回人,又定睛一看。 认出黎和泰瞬间,脑子迅速反应过来黎和泰这是自己一个人跟过来。 要是中途发生什么意外,责任是算在他头上。想到这,顿时一阵后怕,毕竟原定的实践活动名单就有黎和泰,是他中途决定换的耿易。 “你怎么自己跟过来了?!”老师的嗓门大,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黎和泰出发前退队,现在又自己跟过来。 那股恼意顿时浮上心头。 他几个跨步就移到黎和泰跟前,眼底蕴着怒火: “归队!回去之后叫你家长过来!” 耿易一过来就听到这句话。 他和黎和泰有点瓜葛,但不多,都是长辈的恩恩怨怨,和他无关。 不过黎家人确实讨人厌。 耿易放缓了脚步,慢慢走过去,眉眼带笑:“老师,您快去吃饭吧。” 老师还想拉着黎和泰去大巴车里面教育,被耿易这么一温情地打断,气闷得不上不下。 黎和泰最终被老师拉到大巴车里面。老师冷着眼:“你今天在这好好待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乱跑。” 放完话,老师又匆匆离开,耿易撑着身子走上大巴。 小孩天真无邪的语气,吐露出的话却遍布荆棘:“你妈妈没教你要好好听话吗?” 黎和泰还是这样淡着一张脸,眼睛望向车窗外。 空气静悄悄地,只有大巴的冷气在轻呼。 耿易被无视也不生气,回到自己的座位里拿出巧克力。 巧克力印着“耿”字,包装撕开后,浓香慢慢覆盖掉大巴清洁剂的味道。 耿易解决完半块巧克力,脸上柔和起来,掏出电话手表打了一通电话:“下午四点来绅华堂接我,带一份黑森林。” 说完后,起身伸了一个懒腰,余光看到车窗外已经在准备开机的摄影师,耿易面带笑容、脚步轻快地蹦出大巴车门。 顾星阑这边。 简单上妆后,走到导演所在的棚子。 节目嘉宾的车还有十分钟就到达。 可导演旁边的位置站的却是徐殷。 徐殷盛装打扮,身上穿着改装后的灰色西装,脸上看不出一丝瑕疵,投过来的视线还带着得意的笑。 副导演不见人影,棚子里有话语权的只有导演和节目的制作人在。 导演余光看到出现的顾星阑,头一撇,和旁边的徐殷交待节目环节。 在导演旁边的助理跑过来:“顾哥,节目那边的要求,主持人暂时统一了” 他悄悄地说道:“你知道的,导演他也挺难做。” 顾星阑看向导演的背影。 仅仅是助理说个话的功夫,导演就已经不见踪影,留下来的是徐殷拿着台本扬眉吐气的神情。 跟过来的路宜年恨得牙痒痒的,嘴上又说不出什么骂人的话。 现在最难受的铁定是顾星阑,他骂徐殷那小子,岂不是顾星阑连徐殷都比不上? 路宜年看向旁边,意外的,旁边的人异常冷静。 系统:[能忍吗?] 术业有专攻,让他跨到从未涉足过的主持人行业,难度堪比五颗星。 现在不用上场就挺好的。 只是…… 顾星阑深呼一口气。 心里在不断地往外冒出怨气,让他忍不住做点什么出来。 甚至和远处同穿灰色西装的人对视一眼,他就忍不住上前挥拳头。 情绪爆发得太快,他要不是从事这方面的,早就散失理性。 “系统,我给你五星好评。” 系统:[收到153号任务者对0号系统的好评,现发放“柔嫩软绵”buff一枚。] [佩戴中,佩戴成功。] 几乎和电子音同时发生,情绪如退潮般收回,取而代之的是,身体上渐起的酥麻感。 比起精神上的影响,现在物理上的完全在他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只是手脚有点使不上力。 “天呐,顾星阑,你被气晕了??”路宜年眼尖又大嗓门,看到顾星阑摇摇晃晃,嘴里絮絮叨叨,连忙把人扶出外面。 听到“晕”字,附近的老师绷起精神,环视一圈,最后定格在路宜年身上。 “让顾先生去大巴里面休息吧,这大太阳又穿西装,应该是中暑了。” 老师说完朝耿易挥挥手,“这个大哥哥中暑了,一起送他去大巴上休息吧。” 说完又带了好几个小朋友跟着。 这一幕都逃不过摄像机。 拍下来的照片和视频要上传学校宣传的公众号和实践活动记录。 顾星阑的腰被几只小手抓着,手臂则是被旁边的老师扛起来。 触碰的瞬间,老师讶异地看向臂弯里的人。 没想到看着修长有劲的人,这么柔软……隔着衣服,仿佛触碰到这人的嫩肤,让人流连…… 老师晃了晃脑袋,他真的是疯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系统:[这样好受了不少,对吧?] 顾星阑点点头,有气无力。 系统:[放心吧,你完成的任务越多,这种佩戴buff的副作用会越来越小。] 腰间衣服抓得紧,顾星阑想让小朋友松点力。 垂眼一看,腰上的手不知不觉只剩下两只,刚好就是给他递饭盒的小孩。 耿易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顾星阑,嘴一抿一笑,天真烂漫:“大哥哥,去我们的大巴吹空调吧。” 小孩的个子就到他大腿这,可手的劲却这么大。 顾星阑勉强地笑着点头,身子完全被推着走。 节目的嘉宾还有几分钟的时间到场,耿易把人送上大巴,看也不看就跳下车,和拿着摄像头的人对视了一眼。 “鹏飞呢?” 耿易找到队伍附近。 “鹏飞在他亲戚那儿。” 他“啧”了一声,“把人叫过来。” 耿易回头看了眼大巴。 他知道主持人有两个,现在这个主持中暑,那岂不是都由另一个主持人上场? 他从过来绅华堂到现在,都没遇到另一个主持人。 叫鹏飞的人听到耿易喊他过去,屁颠屁颠赶到这。 脚还没站稳就听到:“让你亲戚把主持人上场的位置换了。” “为啥?”鹏飞一脸憨样。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让你去你就去。”旁边的小孩堵了一句。 这里的小孩哪个不是非富即贵。 耿家更是重中之重。 节目嘉宾到场时,各种摄像机开始拍摄。 徐殷和导游立马到场。 耿易这才看到另一个主持人。 同穿着灰色西装,如果前一个算过得去,那这个就是他连搭理都不想搭理的程度。 尤其是到节目嘉宾需要和小朋友互动的环节时,主持人cue了俞锦。 俞锦的生日宴昨天才过,俞家主不仅花天价在芜水城给俞锦打造了一座个人别墅,甚至黎家主结婚当天还到现场给俞锦送祝福,更别说送了价值八位数的生日礼物。 徐殷cue了俞锦,俞锦果然亮晶晶地看向他。 接下来的环节,只要有什么重要镜头,徐殷都会特别关照俞锦。 这把耿易气得够呛。 第9章 现在强得可怕 大巴静悄悄的。 冷气的声音混着一道粗重的呼吸。 顾星阑平复着身上的异样,面无表情地看向车窗外。 节目的嘉宾,有当红演员,也有口碑极好的老演员,还有新生的偶像。 看着看着,一抹委屈浮上心头。 他摇了摇头。 这人设铺助的情感太真实了,让人深感无力。 是自己的东西别人抢不走,能被抢走的,也不要过多留恋,那些本来就不属于自己。 要认识到自己的独特性。 绅华堂开门后,外面的人流渐渐少下来。 路宜年是场务负责人之一,他不放心,给顾星阑塞了一个饭盒还有几颗糖就匆匆赶过去。 保温饭盒恰好就是姓耿的小孩给他的。 顾星阑没胃口吃。 含了一颗奶糖后迷迷糊糊地靠在车窗。 耳边传来肚子的响声。 顾星阑没反应过来。 又响了几声,他寻着声音往后看。 就对上一双空洞的眼睛。 两个人的视线接触,黎和泰没有半分要移开的意思。 顾星阑沉默了一会,缓缓道:“再看把你眼睛挖了。” 话罢,空气凝固。 黎和泰垂下眼睛,身子却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顾星阑打开饭盒,香味顿时飘出来。 饭盒里面还热气腾腾。 黎和泰饿肚子激发了他吃饭的念头。 看到这人饿着肚子,而他有饭吃,和秀色可餐是一个道理。 顾星阑吃了口脆皮豆腐,豆腐煎得恰到好处。 耳边又响起饿肚子的响声。 黎和泰跟他一样,也没吃早餐。 “系统,我的时长现在有多少。” 系统:[二十五,你再接再厉。] 顾星阑起身,移步到后车座,两个人就隔着一张椅子。 木筷子夹起香酥肉,缓缓往嘴里送,香味无孔不入。 系统:[……完成任务,延长抹杀时间,共计二十七小时。] 吃了两口东西,车门“哧”地一声打开。 路宜年热汗涔涔、一脸兴奋:“顾星阑,你天降紫薇星了啊!” 嘴里的东西嚼到一半,顾星阑看着路宜年过分兴奋的脸,紧接着听到: “台本临时更换,换你上场!” 综艺有剧本,大家按照一条特定的剧情路线走。 现在距离下半场还有半个多小时,这台词要他半小时之内背下来。 顾星阑把盒饭放一边,怀里被路宜年塞了一本黄皮书。 “你能行不?”路宜年一会撩开他的刘海,一会测他额头上的温度。 “看你现在还能吃能喝,你好好准备,结束后咱去吃顿大的。” 等等,这拍摄剧本是能随便改的吗? 顾星阑的眉头一跳。 系统:[监测到任务对象就在您附近,这边为您提供一个提升卡,佩戴后将提升您的各项能力,帮您克服困难。] “怎么说?” 系统:[走恶毒后妈相关的剧情,这边建议您参考白雪公主的后妈,详见毒苹果环节。] 顾星阑看着自己手上的饭盒。 “黎和泰。” 冷不丁喊了旁边的人。 顾星阑起身背着路宜年,漠然凑近,眼底的压迫感顿显:“找条狗,把这饭喂了。” 他的脚现在能抠出三室一厅。 芜水城有严格的宠物管理条例,更有严格的流浪动物管理,附近不可能有野狗。 谁是狗不言而喻。 黎和泰面对那双蕴含压迫的眼神,半分怵的都不带有。 顾星阑微不可察地咽了一下口水,补充道:“还有我早上的衣服,不管你扔哪,下午四点前我要看到它全须全尾出现在我眼前。” 提到衣服,黎和泰仅仅是颤了几下睫毛。 两个人弥漫着微妙的尴尬。 “系统,能成了吗?” 系统:[这边没有显示完成。] 后边的路宜年跟场务打完电话,脸上的兴奋掩不住一点:“顾星阑,别惦记你那盒饭了,快走吧。” 顾星阑心一狠,戳了半块虾仁塞黎和泰嘴里。 他不是皇后,黎和泰也不是白雪公主,虾仁更不是毒苹果,没有皇后对白雪公主的哄骗,他现在就像这个人前一世这么对待他。 心底隐隐生出爽感。 这种仿佛是笼中鸟被囚禁久后享受自由的感觉。 虾仁被塞进嘴里后,指尖便离开了黎和泰的脸蛋。 系统:[恭喜你,获得提升卡。] [正在自动匹配,匹配成功……主持人] [胆识+4] [沟通+5 [应变+5 [语言表达+10 [形象气质+?] [鉴于您第一次获得提升卡,本系统附赠您一张幸运符,以您为中心方圆五米内,幸运值+10,获取方式为“完成任务”] …… 大巴现在只有一个人。 后座的人静静地坐着,手捧着热气微腾的饭盒。 鼻间混着饭香和淡淡的、如同钩子的体香。 是刚刚那两只指尖掐着他脸泛出来的味道。 黎和泰默然地望向车窗。 外面已经不见那道人影。 就像来反驳他此刻微弱的空虚感,一只鸟停在不远处的枝条上,压低的枝条严实地挡住了视线。 “砰砰”的脚步声顿响,匆匆出去又匆匆回来,几乎和心跳混在一起,由远及近,刹那间,几乎眼到之处,所有的地方都变成彩色。 穿着灰色西装的人去而复返,脸上的神情生动极了,耳边响起一道清脆明亮的声音:“下午四点在门口等我,敢擅自离开,回去你就别想吃饭。” 系统:[完成任务,获得一张幸运符,佩戴中,佩戴成功。] 顾星阑:…… 完成任务后又迈脚离开。 下半场还有二十分钟开始。 导演在跟几个嘉宾交待拍摄环节和流程,尤其是安全注意事项。 余光触及来人。 顾星阑正被路宜年拉过来,迎着光仿佛要和光融合在一起,走过的地方像是活过来一样。 周围交谈的声音蓦地淡下来,目光追随着那抹灰色背影。 刚刚消失的副导也出现在拍摄现场。 看着顾星阑过来,副导演脚步匆匆地赶过去。 “那个,小阑,你台词背了吗?” 顾星阑点点头。 副导一离开,导演又凑过来,开始交待下半场的安全和注意事项。 还有节目组的制作人,也跟着过来讲环节亮点。 明明这些都是在剧本里面写好的,不用特意和他提。 顾星阑微微挑起眉。 一个小时前,这几个人不是黑脸就是不见踪影,现在突然殷勤起来,让他颇感不适。 看着远处被簇拥起来的灰色西装,耿易满意地点点头。 总算来了个熟人。 成群的小孩在摄像机里,个个都可爱极了。 系统:[幸运符启动!] 直觉具象化了一般,顾星阑凭着突然强得可怕的直觉挑了好几个小朋友。 小朋友走个过场,这些没有剧本。 下半场主要是游戏环节,体验西装的制作过程和设计,奖励嘉宾的是下一个旅行地点的资金,给小朋友的礼物则是穿着西装的小熊。 醉翁之意不在酒。 摄像机一开启,神情平淡的节目嘉宾顿时生龙活虎,一个赛一个有活力。 有趣的是,进行到游戏时,只要站在主持人附近的队伍,顺得不行。 到cue小朋友上台发言的环节,顾星阑扫过一个又一个。 目光触及到耿易时。 顾星阑想到那个饭盒,刚想请人上来。 可直觉却没什么反应。 顾星阑犹豫了。 他从开始到现在,一直紧绷着神经。 当主持人比考icf还难。 提升卡和幸运符是支撑他到现在的最大保障。 顶着耿易期待的眼神,顾星阑咬咬牙略过了他。 目光触及到另一个小孩。 小孩的眼睛又大又亮,像两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珠,也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如果他没记错,这是叫俞锦吧? 上半场出场率极高的小朋友。 顾星阑见直觉没什么反应,又略过了。 直到目光和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对上视线。 鹏飞被请上时先是震惊,紧接着是兴奋和开心。 难怪耿大哥让他找亲戚换主持人,原来是让他能露脸,大哥这么干一定有他的道理!! 鹏飞屁颠屁颠地蹦上讲台,一开口气势十足。 场外的制作人震惊地看着台上的小孩,这还是刚刚那个乱发脾气、威胁他的纨绔少爷吗? 原本四点结束拍摄,有嘉宾不满刚刚输了比赛太难看,要求重拍。 节目拖到四点半才拍完。 顾星阑满头大汗,出来绅华堂那一刻,整个人焕发生机,眉头舒展、眼神明亮,嘴角不自觉带笑。 系统:[恭喜你,你成功克服了困难。] 第10章 橙色梦境 四点半。 小朋友的大巴已经提前离场,外面只有摄影团队的卡车还有几辆私家车。 顾星阑看到黎家司机发的信息,正想回,可衣服的下摆却被人拽起来,力度极大。 “大哥哥,你刚刚为什么不选我?” 耿易冷着眼,眼神哪里还有刚刚活力满满的神采,满脸气闷。 顾星阑捧着手机,脸上的笑僵住。 “小朋友,对不起。”他蹲下来,从兜里拿出几颗糖,神情尽是歉疚:“是大哥哥对不起你。” 或许是顾星阑轻撇的眉毛、泛着歉意的眸色,还有若有若无的清香。 带着怒气撅嘴的耿易看了一会顾星阑,慢慢平复嘴角、双唇轻启:“你叫什么名字。” 顾星阑思索片刻,认真地看着耿易道:“顾星阑,星星的星,阑珊的阑。” “什么是阑珊?”耿易的睫毛轻颤了一下,移开视线,伸出手,示意他在手掌上写字。 肢体接触可以建立连接和信任。 顾星阑伸出手,慢慢地在耿易的掌心上写字。 指尖微微弯曲,轻扫着掌心,撩动人心弦。 耿易合住了手掌,裹着顾星阑的食指:“大哥哥,你要和我回家吗?” 回到那个冰冷的家。 顾星阑试图蜷缩一下手指,却发现小孩的力气极大,让他的手指动弹不得。 他用另一只手重重地回握又慢慢松开,再轻抚了一下对方的发丝:“谢谢你的邀请,但现在大哥哥有其他事要忙,以后吧,以后有机会大哥哥再去你家做客好不好?” 肢体语言是可以传递情感和支持的,让接受肢体语言的人感受到力量,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孤单的,有人陪伴。 本来应该排斥这种接触的耿易,不知为何,心底泛出酸意。 父母有这么对待过他吗,他连他们的面都没见过几回。 被欺负了也只能自己消化。 耿易忍不住轻泛眼泪,不细看看不出来:“你之前拒绝我的盒饭,刚刚又不选我发言,现在也不跟我回家,大哥哥,你的话我还能相信吗?” 顾星阑思忖了一会,真诚地正着脸道:“你送我的便当我吃了,至于发言,大哥哥相信你以后有更好更大的舞台,是金子总会发光,你在大哥哥心里就是金子。” 话罢,他用另一只手比了个大拇指。 这次试图抽开手指,很轻易就抽开了。 顾星阑给耿易一个轻轻的拥抱。 这貌似成了泪水的开关。 耿易的额头靠在顾星阑的肩膀上。 肩上的西装布料很快被眼泪濡湿,渐渐印出深色。 这么卖力成为优秀的人,他就是想让某座大厦里的两个人能多关注他一点……哽咽声时不时响起来。 耿易哭够了才抬起脸,一个劲地吸着鼻子,转身脚步不停地跑回一辆阿斯顿,又从里面下车,出来时手里还提着一小块黑森林蛋糕。 “巧克力蛋糕送给你,我最喜欢吃巧克力。”耿易情绪过后,满脸不自在:“我们加个微信。” 说完,拿出手表,摁了几下便是一个二维码。 顾星阑看到小孩走进豪车又走出豪车,脸上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 看着不起眼的小学出游活动卧虎藏龙,阿斯顿在这个年代是什么大白菜吗? 想到刚刚主持人临时换人的情况,顾星阑的眼神变得勉强起来。 接过蛋糕,加过微信。 看着微信头像里面的小孩穿金戴银比着摇滚手势……时髦,太时髦了。 豪车离开后,后面又是一辆豪车。 顾星阑还没缓过来,此时回过神定睛一看,是另一个眼熟的小孩。 但那辆车过于熟悉。 黑色迈凯伦张扬得很,他貌似在黎家的停车场见过。 远处,俞锦跑到车前轻敲车门,车窗摇下来的人恰好就是黎泰贺。 跑车底盘很低,小孩轻而易举就可以自己上车。 顾星阑看到驾驶座上的人,立马躲到大树后边。 却和角落里静静站着的黎和泰对上眼睛。 二人相视无言。 黎和泰不知道站在这里看了多久,又在这里听了多少。 顾星阑收住自己的嘴角,余光看着后面那辆迈凯伦。 豪车接完俞锦后行驶而去,半点等黎和泰的意思都没有。 “黎泰贺真是你爸爸吗?” 同个问题,他又出言讽刺了一顿。 黎和泰少见地给出反应,把一个空饭盒拿出来,声音沙哑,一点也不像小孩:“我吃了。” 末了又把书包里的衣服拿出来:“你的衣服。” 黎和泰脸上的表情冷极了,僵硬机械的动作仿佛做了很多遍,把饭盒和衣服硬巴巴的呈现在他眼前。 顾星阑的心脏刺痛了一下,手忍不住想要抚开小孩微皱的眉毛。 系统:[宿主,忍住啊,你是恶毒后妈。] 顾星阑:…… “算你识相。”顾星阑恶狠狠道,一手拿过衣服,还把蛋糕塞黎和泰手里。 黎和泰没问过他的意见,直接放下书包、拆开蛋糕包装,使劲地埋头吃起来,眼球还一直抬着,猛盯顾星阑。 这眼神……回到上一世一般,像混了绝世的不甘和仇恨。 “诶,你这小子,我都没让你吃。” 说是这么说,顾星阑侧过头,避开对方的视线。 其实,抛开身份不谈,这个人现在只是小孩。 系统:[你这么想就错了,到目前为止,你前面一百多个任务者,有五十六个试图以爱感化他,你猜他接任黎家家位后怎么做的?] “怎么做?” 系统:[死的死、伤的伤,和黎泰贺的下场没什么区别,懂吗?] 一百多号任务者都没成功,难道他就能成功吗? 顾星阑动容的表情淡下来。 * 黎和泰吃完蛋糕,连嘴都不抹。 嘴唇周边都是巧克力酱和饼干碎。 那个人刚刚对着另一个小孩极尽温柔,现在又变成了对他无情的模样 黎和泰眼睁睁看着顾星阑远去的背影,最后自己拿着纸巾把嘴唇擦了。 司机的车五点才过来。 黎和泰上车时,前面的司机还在和别墅的厨师通电话。 “老爷今天晚上不回来了,不用准备老爷的晚餐。。” [是去公司加班了吗,这边要不要做个宵夜。] “也不用了,老爷今晚去参加庆祝俞少爷上电视的宴会。” [那行,我让厨房给大家分食材。] “记得避开新来的夫人,那些海鲜放不了多久,浪费了多可惜。” 司机和厨房的人大声密谋,完全没有意思要避开后车座的黎和泰。 黎和泰习以为常,抱着书包坐在后车座。 鼻尖轻点着书包,快要把头埋进去。 等车到了昌谷别墅,已经日薄西山,余晖从地平线缠绵着整栋别墅,印着一道金黄的滤镜。 孤独感几乎从毛孔里面迸发出来。 黎和泰进去别墅,把书包放下后开始换衣服。 像往常一样,进到角落的小健身房。 里面的落地窗蒙着一层灰,是连仆人都不曾来打扫过的角落。 别墅太大,大到这样的角落很快就被忽略。 视线习惯性地移向墙上的照片。 照片上淡笑的女人,此时也轻轻地蒙上一层灰尘。 女人的眼睛对着落地窗外。 “自由”两个字,女人到死亡的那一刻都没有享有过。 她画地为牢,把自己的身体和思想全部困在别墅里,日渐憔悴和癫狂。 黎和泰鬼使神差地跟随着女人的视线往落地窗看去。 玻璃透着晚霞,被灰尘蒙得连光都是灰橙色。 “吱”地一声,灰尘四起。 但黎和泰的脚步却未曾移过。 窗外的太阳在连绵的山群之间挣扎,光异常刺眼,穿过云层、穿过山峰、穿过大厦、直到昌谷别墅,把楼下的人照得如同羽翼天使。 楼下的人,一头长发,被风轻抚、撩动,如梦如幻。 正是顾星阑。 恰好楼下的顾星阑抬起头,恰好黎和泰开着窗,两个人静静地对视。 在落日的映照下,波光粼粼,宛如橙色梦境。 第11章 祸福相依 好几次,黎和泰的视线不自觉想移开,但他硬生生把头定在窗口,几乎是强迫自己看,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眼白被光刺得通红、把楼下的人看得仔仔细细。 楼下的顾星阑正翻过墙穿衣服。 现在有种被抓包的羞耻感。 系统:[这里的监控确实坏了,也没修,不过本系统不知道任务对象也在这。] 这里是昌谷别墅的背面,靠湖,人烟稀少,整个别墅的面积有好几个足球场那么大,更别说外面还有院子、亭子、花园、高尔夫球场、安保和佣人的宿舍。 所以管家在介绍别墅时都忽略了这个角落。 顾星阑刚刚从绅华堂打车回来,没换装,用门禁卡走的侧门再绕到别墅背面。 还专门让系统找了个没监控的地方脱了西装再翻墙,生怕这套西装磕碰到。 他翻完围墙才开始穿那套宽松的衣服, 所以这小孩是看了他多少? 两个人对视不到一秒,顾星阑没有理会,整理完假发,左看右看,直接脚底抹油溜进通道里面。 湖天一色的景观,往日只有无边无际的孤独感。 现在,却有了一种共享秘密的窃喜。 “吱”地一声。 窗户被关回去。 从窗面脱离的灰尘跃动不停,就像关窗人在不停翻滚的心海。 * 顾星阑头一次来这个角落。 虽偏远,却五脏六腑俱全,什么房间都有,书房、健身房,甚至是训练室。 系统:[这底下还有刑房,刑房抓人进去时,黎泰贺就会回来这个别墅。] “这么说,他平时不来?” 系统:[对滴,这里还有一条隐藏剧情,由于我带的宿主没一个触发过,所以本系统也不知道。] “你这隐藏剧情还能随便提示我的?” 他并不想触发多余的剧情,完成任务就已经让他精疲力尽。 系统:[本来要靠你们自己触发的,奈何一百多号人,一个也没成功过,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吗?……提醒你,就像你完成任务有一定的几率触发buff和提升卡来辅助你完成下一个任务,隐藏剧情同理。] [这个到后面会越来越重要,几乎是你成功通关的关键。 [触发隐藏剧情可以获得金手指,据本系统所知,这个金手指到后面的剧情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你加油。] 电子音一连串说完,顾星阑从里面薅出一条可怕的话外音,脸上的表情有一丝裂开:“系统,我不是扮演好恶毒人设就行了吗???” 系统:[据你的前同事、前前同事、前前前同事的大数据分析,没有完成任务或者没有触发隐藏剧情拿到金手指的,很大概率在黎和泰继承家位之前死亡。] “死”字萦绕在顾星阑的心头,一抽一抽地跳。 如果说之前的“抹杀”让他没有实感是因为他刚来这个世界与世无争。 现在适应完环境再来告诉他:他可能真的会在某一天“死亡”…… 越深想,越不敢想,莫名有一道压得他不能喘气的紧迫感。 就好像他之前开解过一个特殊的病人。 那个病人为情所伤又赶上经济萧条、公司裁员,硬是喝下了半瓶百草枯。 漫长地等待死亡让他彻底改变寻死的念头,可肺部已经纤维化,无力回天。 最后病人家属请到他这里,想让心理医生过去开解,至少死的时候坦然一些。 心理医生是让病人寻生。 让病人接受死亡的,这还是他人生第一次碰见。 如今放在自己身上,他突然对那个病人的心理状态有了更直观的感受。 他现在这种情况不就是这样吗? 顾星阑忍不住叹口气,自我安慰道:“怕什么来什么,不如什么都不怕。” “怕什么?” 冷不丁,身后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吓得顾星阑一激灵。 烟丝不知不觉萦绕在他背后,腰间如游蛇般顺着腰线多出一只宽大的手。 他连忙挣扎开。 来人身材高大,穿着白色衬衣、戴着黑框眼镜,完全看不出是奔四的人,甚至还有点……大学生的意思。 和结婚那天成熟的模样判若两人。 “泰……泰贺?”顾星阑出声,有些支支吾吾。这个人刚刚还开着跑车载小孩。 黎泰贺的身后站着好几个人。 这些人走路完全没有声音,神不知鬼不觉就出现在身后,面目带着煞气。 更让他不适的是,烟味里隐隐约约混着股血腥味,可面前几个人衣着打扮干干净净,仿佛下一秒就要去赴宴。 “夫人,你过来这里干什么?” 黎贺泰笑意绵绵、满身温柔。 可顾星阑和他对视,却看不到这人眼里丝毫的柔情。 “原来这位就是黎夫人。”站在黎泰贺旁边、一个大腹便便的人夹着雪茄,猛吸一口又吐出来:“鄙人没能来参加两位的新婚真是可惜极了,特别是夫人,不能看到您穿婚纱的样子……您穿那肯定是一等一地好。”上下扫视的侵略感没有半分遮掩的意思。 “谢谢。”顾星阑笑得有些勉强,想揽住黎泰贺的手臂。 他刚刚的挣扎过于突兀,现在黎泰贺的眸色和上一世黎和泰发病前奏的眼神一模一样。 不要看他们嘴在笑,而是看他们的眼睛,眼睛是他们另一张嘴巴。 顾星阑的手轻轻松松、一碰上黎泰贺的手臂,黎泰贺一睁一眨之间,又恢复成那个温润的模样。 “夫人,不用害怕,这里都是自己人。”黎泰贺拍了拍顾星阑的手背,温声道:“出去玩了一天累了吧?我让管家带你回房间休息。” “不用。”顶着那道略微压迫的眼神,顾星阑摇摇头:“我自己认得路。” 空气沉默了一两秒。 黎泰贺淡笑道:“那好,夫人好好休息。” 顾星阑让了一条道给面前的几个人。 几个人径直往通道的深处走,脚步声小得如同蚊音,他完全判断不了那几个人是不是已经离开。 系统:[你很幸运。] 顾星阑:…… 系统:[本系统不是在阴阳怪气,要知道,有七十多个任务者连黎泰贺的面都没有见到过……你不仅在结婚那天见到他、和他一起走红毯、被他抱上楼梯,现在还在别墅遇见他,你很幸运。] “幸运符的功劳……”顾星阑摆了摆手,脸上完全笑不出来。 系统:[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个天选的机会吗?] 系统的电子音没有一丝情感,他却在里面听出蛊惑的意思,顾星阑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 屏幕反射出来的画面除了他自己的半张脸外没有任何人。 那群人已经走远了…… 这确实是触发隐藏剧情的绝佳时机。 系统:[福祸相依。] 黎泰贺的性取向明明不是男生、明明不喜欢他,却要和他逢场作戏,这些反常能不能成为他容错的筹码? “算了吧,等他们走了我再来看看。” 顾星阑背过身、转过头,余光看着通道。 通道静悄悄的,灯光明亮,却亮得过分,顺着下去,约莫两米就有一个房间,不知道它的尽头在多远,隐隐约约透露着不详。 比起探索隐藏剧情,他现在更惜命。 很快,通道响起了离开的脚步声……过了片刻,一个扶额摇头的人又返回来。 “不是说好什么都不怕的吗?”顾星阑返回原地,垮着脸“啧”了一声。 他能给病人给予情感和力量的支持,但到了自己身上,就成了水中浮萍、随波逐流,找不到根,甚至因为接触过多负能量的病人导致自己也死气沉沉。 这种不是他才会出现的情况。 和他同期毕业、同医院工作的同学兼同事,每两个月就来找他心理疏导一次。 可见医者不能自医。 顾星阑握了握拳,眼睛一眨不眨,踮起脚慢慢走进去。 越往通道的深处走,鼻间的消毒水味越重,仿佛在掩盖什么。 这里可能是他九死一生的地方。 系统:[放心吧,我不会让你轻易死亡,主要是这次真的机会难得。] 刚刚还遇到黎和泰,现在就遇到黎泰贺,一百多号人同样的起跑线,哪个有这么好运气的? 方才这个任务者将一切归功在幸运符身上,实际不然,不说幸运符有时间限制,就单是使用对象而言,幸运符不能用在关键人物身上。 关键人物自身的气运非常强,何况自带能力。 幸运符对他们不起作用。 嗯……这个人类明显是特殊的。 第12章 冷静得不像小孩 天暗下来,昌谷别墅就冷了。 通道的墙壁透着寒气,从缝隙里冒出来,顾星阑顺着气流,慢慢走到通道尽头。 心里面的忐忑早就被冷气吹散。 一路走过来,除了房间还是房间,通道的尽头也只是简单的铁栏门,铁栏门上异常光滑,连一丝锈迹也没有,光滑得能反出他的面孔,也能反出外面各种颜色的花,是通往外面的花园。 昌谷的花园是半圆结构,跨度很大,他顺着风到这里。 月光洒进来,很平静。 “系统,看来我也触发不了。”老实说,他确实松了口气,顾星阑耸了耸肩,淡淡地笑了。 系统半点声都没回应。 静,太静了。 顾星阑的心跳忍不住快了几分。 他环视周围,不知不觉,通道已经没有灯,身后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喉咙,现在所有的光源都来自铁栏门外面的月光。 手机在这里居然没有信号。 屏幕的光照在脸上,显得顾星阑的脸上有些惨白。 路宜年发微信邀请他去吃饭的时间差不多五点半,看着聊天对话的留白信息,可以推测手机信号就是在五点半消失的。 “系统?” 顾星阑一边唤系统一边往回走。 都说恐惧来源于未知,顾星阑明明刚才还走过这条路,现在却陌生极了。 到了拐角处,顾星阑顿住脚步。 “刚刚这里有拐角吗?” 他是按直线一条路走到尽头,别说拐角,就连窗都没有。 叫系统叫不灵,手机也没信号。 当真是应了他刚刚那句话,这里可能是他九死一生的地方。 走了许久,才发现了唯一一处除了画和房间的不同,顾星阑的视线定在几米开外的一扇半圆窗。 到了半圆窗户附近,才发现其实是门,只是做成了窗户的样式。 因为没有光,顾星阑只能用手机打着手电筒。 他屏住呼吸、踮起脚尖,慢慢打开半圆形的门。 一股微弱的风从里面吹出来。 有风证明不是死路,他倒希望这里通向的是没门锁的通道口。 又黑又静,还带着闷热感。 花园那边吹的是冷风,而这里吹的是热风,热得人发腻,顾星阑越往里面走,后背晕出的汗就越多。 耳边嗡嗡嗡地响,到了一堵墙。 热风几乎从墙的四条边缝窜进来。 隐隐约约能听到几声呢喃和低语,像婴儿在说话。 顾星阑凑近一听,侧脸轻轻贴在温热的墙壁上,听得更明显了。 “里面的人被剪了舌头。”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害得顾星阑心脏一紧、差点叫出声。 身后站的人不是谁,正是刚刚遇到过的黎和泰。 手机的灯照在黎和泰的脸上不到一秒,瞬间就被抢过去。 黎和泰的弹跳力极好,几乎是蹦起来,抢的时候丝毫犹豫都没有。 顾星阑下意识就弯腰去夺,结果却被小孩拉住手腕。 “你要是不想死就跟我来。”小孩的声音出奇的沉稳。 听到“死”字,顾星阑的手顿在半空。 这个人没有幽默细胞,不会跟他开玩笑,他说他会死,就真的会死。 顾星阑脑子还在想,脚已经本能地跟着黎和泰跑。 这里的房间都上了锁,锁头生灰,完全没有打开过的痕迹,可地板却非常新,消毒水味无处不在。 跑出拐角时,就像应了黎和泰的话——他们跑步的喘息声混着一阵轻轻的刮蹭声。 越来越近,越细听越听得清,像是尖锐的利器在地板上划出来的声响,响得刺耳。 顾星阑已经分辨出来,完全不敢放开腿跑,这里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得清,他跑得极为艰难。 两个人走到一幅画面前。 黎和泰熟练地挪着画框,画上的人痛苦地吊死在树上,眼球都快要迸出来,露出来的眼窝深不见底,可随着黎和泰的动作,那双眼窝慢慢变成灰色,紧接着透出微弱的光。 原来里面还有一个小空间。 黎和泰把墙上的画挪开后,仰头看向他。 昏暗的环境,顾星阑明明看不清这人的眼神在表达什么,但他还是读出了这人的意思。 顾星阑拦腰抱起黎和泰,一齐挤进墙里,两个人都下意识伸出手把画框带上,只是黎和泰手臂够不到,关到一半只能抓着顾星阑的袖子。 “吱”地一声,画框里嵌进墙里。 小空间无限放大了两个人的呼吸声。 黎和泰,冷静得可怕。 至少这不是一个小孩能匹配得上的冷静。 因为外面的脚步声已经到耳边。 他们几乎是一前一后,再慢几秒就要碰上了。 顾星阑咽了咽口水,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很慢,特别是小洞口看见一晃而过的黑身影。 来来回回,就好像认定了他们在这消失。 这下顾星阑连呼吸都不敢呼吸了,手开始忍不住发颤。 这是身体在极端恐惧的本能,他控制不了。 反观黎和泰……黎和泰一眨不眨地看着两个小洞口,连发丝都不带颤。 顾星阑看不到,却能感受到。 或许是他的头转得太有目的性,两个人又对上眼睛,但这一次谁也看不清谁,只能凭着直觉对视,没有晚霞没有湖水,两个人都很狼狈。 黎和泰把手放在顾星阑颤抖的膝盖上,用力捂着又慢慢地松开,场景似曾相识。 看来他在绅华堂门前安慰另一个小孩的场景被这人看全了。 顾星阑定了定神。 外面的黑影来回几下,又开始敲墙壁,“咯吱咯吱”,持续了许久,尖锐物敲得人精神衰弱。 直到脚步声又向通道深处响去,顾星阑的眼皮眨了好几下,等听不到脚步声才敢呼吸。 一只手猛地捂住顾星阑,洞口的光照着黎和泰,黎和泰轻轻地摇了摇头。 外面的人去而复返。 脚步缓而沉稳,又慢慢走向通道的另一边。 这一次黎和泰松开了顾星阑的嘴巴。 挪动相框后,顾星阑有了活动空间才发觉腿早已麻了许久。 而黎和泰习惯了一般,手一撑,整个人轻轻松松跳出去。 眼睛看着那道黑影离开的方向,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你还要在里面待多久?” 这是黎和泰在这个世界第一次问他问题,虽然是催促。 顾星阑捶了几下发麻的地方,拖着腿从里面爬出来。 “别以为我会感激你……”干巴巴,放狠话的人脸色苍白,蔫吧着精神,还瘸着脚,完全没有杀伤力。 系统:[完成任务,延长时长,共计三十四小时。] “系统?” 得不到回应。 顾星阑完成日常任务后,也朝着黑影离开的方向看过去……通道只有淡淡的光,看得不真切,至少没有听到声音,不知不觉,视线又慢慢转向黎和泰的背影。 大概是黎和泰侧着脸透出单只的眼神带着运筹帷幄的意思,他竟然忍不住觉得有一丝的心安。 前一世貌似也有过这种感觉……他被黎和泰绑架的第一年,尝试逃跑过,一次也没有成功,到第二年,年初大冬天,他又逃了,冰天雪地的,他衣着暴露,浑身上下都带着雪,差点冻死在街道,看到黎和泰扛着毯子一步一个深印、踏雪走过来时,那一刻,他的心像回了家一样,明明他讨厌这个人。 脑海里翻滚着、电流窜过身体一般,缺失的记忆像碎片,仅仅拼凑了一小块也足以让他浑身战栗。 为什么要让他想起两个人的记忆,还是这种……温情带刺的记忆。 顾星阑心里叹了一声。 依赖绑架者的心理他怎么会不知道? 就是知道,才会恨自己不争气。 第13章 想我?嗯? 黎和泰对这里极其熟悉,带着顾星阑往回走。 越走体感越低,直到视线触及那扇熟悉的铁栏门…… 通往花园的门…… 他刚刚才来过这里,顾星阑有一瞬间被自己蠢到。。。 见黎和泰用脚踮着铁栏门,很快就爬到门的中间,双手并用,一伸就够到了门外的钥匙。 原来钥匙就挂在外面的墙壁。 “吱”了一声,铁栏门打开后,月光再也没有任何阻挡,从外面透进来,洒得皎洁而清淡。 顾星阑还瘸着腿,慢慢跟着黎和泰走出去。 铺满鹅卵石的石路泛着淡淡的白光,把两个人的影子融在一起。 这里像仙境,但花园是在黎家、是在昌谷别墅,那它就不是仙境,是引诱人的毒蘑菇,长着艳丽的外壳,干的却是害人命的勾当。 黎和泰环视全景后,一脚踏进花丛里,刚刚还娇嫩欲滴的花朵瞬间被踩烂。 身后“哎”地一声。 花上的露水被甩了好几下到后颈上,黎和泰缩了缩脖颈,冷冷地往后看。 身后的人跌入花丛中,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跌倒,眉毛紧紧地拧成一团,一手撑着石路、一手扶着腿,被他的影子紧紧地裹住,而影子之外,是亮得晃眼的银辉,月光毫不吝啬地待在这人身上。 顾星阑本来就思绪混乱,这么一摔,反倒是把脑子摔精神了。 “看什么看,不知道过来扶一下我的吗?”顾星阑看也没看前面的小孩。 他没指望这人会来扶他,日常放完狠话后开始细细地查看小腿。 小腿在前天被陶瓷碗碎片划过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如今腿麻,那些细微的痛楚全部冒出来。 不怎么痛,但是很难让人忽视。 黎和泰在原地站了几秒,手指微动,挪着步子一点一点地踏着花,朝地上的人伸出手。 手上有各种细小的伤口,手臂还有烫伤,掌心微微在顾星阑的眼前展开。 看着只有他半个手大的掌心,顾星阑的心头冒出疑惑。 这个人……是要扶他? 这个想法一出现,后背顿时冒起冷汗。 顾星阑直直地拍开黎和泰伸过来的手。 响声清脆,黎和泰被拍的没什么事,反倒是顾星阑的手红了一大片。 “脏死了。”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但是系统什么提示也没有,顾星阑明显地感觉到黎和泰周围的低气压。 他轻抬起眼,很快就撞进一双极黑的瞳孔里。 什么情绪也没有,看他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再看我就……”话还没说完,黎和泰已经转过了身。 顾星阑抿了抿唇,从地上爬起来。 明明刚刚的方向是往花丛走,现在却往石路的方向走。 顾星阑跟在小孩后面,脸上哪里还有刚刚的嫌弃,满满的思绪爬上脸,满面愁容。 他除了完成任务之外,不应该和黎和泰牵扯太深。 黎和泰是沼泽,跟着他的,无论是好是坏,全部会都被吞噬。 系统:[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比喻任务对象。]电子音突然出现。 “你刚刚去哪里了?” 系统:[本系统去收回任务者。] “收回?”顾星阑眉头微皱。 系统:[新来的任务者不懂事,扬言着我命由我不由天,把任务对象杀了,任务对象是关键人物,不可能死,所以被复活的任务对象扔海喂鱼,幸好本系统去得及时。] “黎和泰?” 系统:[准确来说是另一个世界,每个世界的剧情进展从你们落地的那一刻都是独一无二,本系统想提醒你,最好能完成任务的同时,又不会得罪任务对象。] 顾星阑:…… 他刚刚已经得罪了。 系统:[得罪了也没事,任务对象现在还小,难道他还能半夜拿枕头闷死你不成?] 闷死倒不至于,但是一定会让他不痛快,就像现在这样…… 顾星阑跟着黎和泰沿小路慢慢走到小喷泉附近,流水的咕咚声混着几声细微的交谈声。 一大一小突然到来,打破了本该剑拔弩张的气氛。 花香和烟草味混在一起,刺激着人的嗅觉。 离他们不远处有一张桌子,主座上的人赫然就是黎泰贺,黎泰贺身上的白衬衣已经换成了黑衬衣,脸上的的眼镜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抹发黑的血痕。 这血……一定不是黎泰贺他自己的。 顾星阑注意到他们,脑子瞬间响起系统说的:[刑房抓人时,黎泰贺就会过来。] 他们这是从刑房过来这边的。 几个人对上眼。 一个拿着利器的人俯身在大腹便便的耳边低语几句。 “黎夫人,好久不见。”说话的人是之前见过的,长得高大、臃肿,眉宇之间带着戾气,食指和中指握着一支雪茄,对着顾星阑的面抽得销魂。 顾星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而桌上的黎泰贺双腿交叉搭着,一只手放在膝盖上,一只手放在桌面上,正侧身看着他们,脸上背着光,看不清什么神情,但一定不是好表情。 “夫人,过来这边。” 空气停滞了许久,黎泰贺才放话。 他得了话连忙赶过去,到了黎泰贺旁边,桌面的东西一览无遗。 桌上放着几份德文写的文件,他看不懂,但是黎家的家族徽标他看出来了,还有上面的“gun _type”。 枪支类型?这是在采购枪? 上一世,黎和泰也拿过枪。 两个人折腾了一晚,第二天太阳还没出来,这个人左手强硬拉他起来,右手拿着一把美式新一代西格绍尔m17\/18型制式手枪。 他被吓醒了。 他对这把枪的名字记得清楚……这个人后来送了一把同样的给他。 这个人送这个东西,丝毫不害怕他嘣了这人,甚至还好为人师,在床上亲自拆解给他看、带他去靶场教他打枪。 枪法很准、人很沉稳,这个人仅仅是侧身站在那,强者如奔的气势就扑面而来……什么装备也没带,就是普通的白衬衣、挽起袖子的手臂,还有皮肤上暧昧的手抓痕,一击即中。 顾星阑的记忆不受控。 一个又一个从脑海里蹦出来,越想,视线越有目的,完完全全放在远处身材薄弱的黎和泰身上。 太过于专注,以至于腰上多出一只手时,顾星阑浑身一颤、呼吸加重。 黎泰贺坐在木藤椅上,眼睛微微眯起,被顾星阑的反应惹得手脱离了一瞬,而后又结结实实地放回顾星阑的腰上。 “你带孩子过来干什么?” 顾星阑脑子一团乱麻,回答不上来。 桌对面的人夹烟敲了敲烟灰缸:“黎夫人这是想你了哈,跟了一路当真是小别胜新婚,不如你早早松口、我们早早离场,也不用在这当电灯泡。”说出来的话带着幽默,可语气却半分势都不让,一脸煞气。 “想我?”黎泰贺轻笑。 有一瞬间,面前的黎泰贺和上一世的黎和泰重合在一起……让人颤栗。 第14章 下不为例 顾星阑没有回答,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石桌边上。 “听说黎夫人是主持人。”说话的人抬起眼皮,慢慢地、从上到下扫视着顾星阑,而后呲着一口金牙笑起来:“主持人好啊,我正好有个拍卖会,让黎夫人过去我那边帮忙如何?” “夫人,你想去吗?” 黎泰贺把问题抛给他。 拍卖会?这拍卖会包正经的吗? 还有,这个人怎么知道他身份是主持人,他主持人的身份是以男生的形象展出来。 顾星阑看了一眼对面的人,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还有分内的工作。” 拒绝的话说出来,桌上的几个人脸色都有变化。 却不是因为顾星阑拒绝,而是回味有人刚刚敢这么大胆当着黎家家主的面调戏人家的夫人。 不说黎泰贺身后站着的手下黑了脸。 坐中间的中介更是冷汗涔涔。 而话题的主角……顾星阑又回到安安静静的状态,双手自然下垂,一身宽松的运动服,简约大方,尤其是周身的气质,如兰如玉。 明明脸上艳如妖,可表情却清淡极了。 要是染上其它颜色,不知道会有多娇嫩艳丽。 渐渐的,喷泉的咕咚声,还混着丝丝微弱的吞咽声。 烟云缭绕间,桌对面的人抽完最后一口,舔了舔唇:“黎老板,你让夫人来我这边帮忙,我帮你运到目地点,划算吧?过海盗绕海关,安安全全给你送到指定点,随便帮你清理门户,还有这批货,今天也不用谈了,你讲个价,我清点货,明天就开始派人手准备。” 黎泰贺至始至终都没挪过半分椅子,运筹帷幄的姿势,压了在场所有人的气势。 这也是顾星阑心安的原因。 上一世,好像也有人想要他。 黎和泰是怎么做的? 让那个人有来无回,连黎家的门槛都没踏出去。 …… “好。” 所有人的心脏一跳。 黎泰贺一句“好”字,让顾星阑惊得瞳孔放大。 桌对面的人像是料定了黎泰贺会松口答应,顿时拍着桌子拍得“砰砰”响,脸上都是得意。 系统:[隐藏剧情触发百分之二。] 系统:[人类,恭喜你,百里挑一。] 顾星阑怔了后几秒,后知后觉。 黎泰贺这是把他卖了? 黎家家主的面子这么不值钱吗? 系统:[你很难接受?] “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和黎泰贺是假婚姻关系,哪有什么夫妻之实,何况他连妻都不是。 但顾星阑真想拽这人领子,质问这人不要面子的吗。 有种把你儿子也卖了。 顾星阑脑子转了一圈又回归正常。 视线往黎和泰身上看去。 小孩已经站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所有人都无视了他。 但注意到时,又不得不花一分心思在这人身上,看一眼、看两眼,心思越积越多……顾星阑关注的视线很难让人忽视。 黎和泰抬起眼,两个人隔了不少距离。 半晌,似乎勾起了嘴角,转瞬即逝。 “系统,他刚刚是不是在笑。” 系统:[……] 桌上大腹便便的人站起来,掌心密密麻麻都是伤疤,完全没有遮掩,全部展现出来。 “黎夫人,你现在要跟我走吗?” “对不起,我不想跟你走。”顾星阑一改静静的模样,眼睛凌厉起来。 但在其他人眼里,这双眼睛是活过来、灵动起来,终于不是一汪静水。 弱小的人连发脾气都让人觉得可爱。 这就是他的无力之处。 黎泰贺像是很可惜地叹了口气:“既然我家夫人没有这个意愿,那就抱歉了。” “……”大腹便便的人捻了捻手指,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黎泰贺,哼笑出声:“行,自古爱美人爱过江山,鄙人也不勉强。” 这口气松得快,但生意也就到此为止:“鄙人在耿家还有邀约,先失陪了。” 黎泰贺站起身,拿起一杯茶拱了拱,脸上淡笑道:“慢走不送。” 待人走了之后,黎泰贺比了个手势,后面的人浑身气势都变了。 “不要让他出芜水。” 也不避着顾星阑和黎和泰,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 儿子像爹,几十年后黎和泰也会这么干。 只是为谁干的对象不同罢了。 石桌周围的打手全部退下去,一些角落的花丛也冒出几个人,浑身污泥,隐隐携带着血腥味。 黎泰贺瞥了一眼孤零零站在不远处的小孩:“你带他过来干什么?” 话是在对谁说? 是在跟他说话吗?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吱声回答道:“我……要去外面吃饭。” 黎泰贺的笑眼莫名地带着压迫,顾星阑不得不补充:“想问你出不出去吃……” “你们去吧。”像是听到好笑,黎泰贺笑着坐回椅子上,慢慢翻开文件夹。 恰逢电话铃声响起。 顾星阑以为是自己的,连忙掏出来。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恢复了信号,只是电话铃声却不是他手机传出来的。 黎泰贺从衬衣的口袋里拿出手机。 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名字,黎泰贺整个人的眉眼都轻松了。 [黎叔叔,你还过来吗?] 软糯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顾星阑耳朵一动。 [我妈妈就等你过去呢,你不是想要石头吗?] 电话里面的声音越听越熟悉,今天中午才听过,顾星阑一下子就联想到傍晚上迈凯伦的小孩。 俞锦拿着电话,脸趴在长长的玻璃柜上,眼睛睁得大大的。 “石头”被关在柜子里面,每一块都闪着光,像极了某个人的眼睛。 俞锦盯了一会,缓缓道:[可以把和泰叫过来吗?我有点无聊。] 手机即使没开免提,但是在足够静的花园里面也很突兀。 黎泰贺上扬着嘴角:“行啊,你自己问问他。” 只需要李泰贺一个眼神,远处的小孩便走到跟前。 手机的麦克风接触到平稳的呼吸声,电话那头立马喊出了黎和泰的名字。 俞锦的声音一改刚刚百无聊赖的语气,整个人都活跃起来:[你要过来我家吗?我的生日礼物还有好多没拆,咱们可以一起。] [还有你送我的我……]电话那头缓缓放轻了声音:[我也没拆,想等你一起过来。] [我还有蛋糕呢……] 俞锦絮絮叨叨,说到一半,听到手机沉稳的呼吸改变,他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要回复他了。 语气冷冰冰的,他已经习惯,但是这次说出来的话,莫名让他不爽: “不用了,我要出去吃饭。” 黎和泰拿着电话,眼睛看的却是顾星阑。 看他干什么? 顾星阑侧过身子,刚刚好又和木藤椅上的黎泰贺碰面。 顾星阑:…… 黎泰贺慢慢起身,高大的身材舒展开,一手就把桌面上的东西全部收起来:“你们早点回来,这次……” “下不为例。” 这次有收获,他成功触发了百分之二的隐藏剧情…… 顾星阑连连点头。 系统:[在任务前期抱个大腿很重要,是个明智的选择。] 第15章 h 他们打扰了黎泰贺的生意,但是这人挥一挥衣袖,留下一句“下不为例”就走了。 这个时间点,芜水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顾星阑从别墅出来时,衣服没换、假发没戴,坐上出租车。 旁边还跟着一条尾巴。 黎和泰从花园跟出来的时候,衣服多了一块鞋印。 那块鞋印不是皮鞋踹出来的,更像是运动鞋的纹理。 顾星阑忍住不去看,但是确实难以让人忽视。 路宜年在微信让他过去吃饭,地点是芜水的五星级酒店。 大餐是真大餐,吃不饱的大餐。 顾星阑打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时,隔不到一秒旁边的座位很快就被小孩挤进来。 小孩的沉默给人一种好欺负的感觉,但顾星阑知道那是他的伪装,稍不留神就会被他啃得连肉都不剩下。 至少现在小孩对他是耐心的。 他也说不上来。 顾星阑微微侧过头:“你刚刚是故意的吗?故意把我引到那里去。” 仿佛带着他躲黑影的场景是错觉,小孩不见刚刚半分主动。 现在像块木头,要不是呼吸起伏的胸膛,这个人就像一只洋娃娃。 又安静又可怕。 “你刚刚不是能说话吗?现在又成哑巴了。”顾星阑知道这个人能说话,但是让这个人不痛快又是另一回事。 椅子上的小孩不搭理他。 顾星阑似是尴尬地转过头,到对方看不见的地方时扯了扯嘴角。 “系统,我的时长现在有多少?” 系统:[四十二小时,你再多完成几次就有两天的时间了。] [由于隐藏任务完成百分之二,你已经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任务者。] [现在赠送你一枚“魅骨天成”buff……佩戴中,佩戴成功] “等”字还没有说出口,顾星阑从头到脚像通电了一样,连喉咙都酥麻起来。 恰如早上,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车又颠簸,出租车没有黎家的车稳,给左边的人顺顺利利甩到右边。 所以车窗外快速掠过的路牌时,“倾恋之路”四个字特别明显。 黎和泰毫无预兆地摔顾星阑胳膊上,顾星阑“嘶”了一声,眉毛紧紧拧成一团,但缓过来又没有感到丝毫的痛楚。 系统:[这就是buff的好处,可以抵消掉一些负面影响。] 顾星阑撩开衣袖,上面已经微微发红,隐隐可见淤青的趋势。 “大哥,这就是你说的抵消负面影响啊?” 系统:[让你感受不到痛觉,这已经很好了,buff一过你该痛还是得痛。] 而淤青的始作俑者黎和泰,晃了一下脑袋就坐回了原位。 刘海掩着眼睛看不清神情。 出租车径直到五星酒店,路过皆豪车,乱花渐欲迷人眼,明明很亮眼的荧黄色被个个光可鉴人的漆面打得黯然失色。 车停时,斑驳的车门被推开。 是惊鸿一瞥。 真像是误入上流肉食圈的画眉小鸟。 偏偏主人公还什么都不知道。 顾星阑穿着身白色的宽松运动服,看着异常廉价,好像一手就能撕碎,而脸上映着酒店的流光,明明灭灭,更显得脆弱 来得仓促。 顾星阑踩着黎家的拖鞋。 出门时脑子里都装着事情,等上车才想起来自己还穿着拖鞋。 黎和泰就更不用说了,也穿着运动服和拖鞋,偏偏后背还有一块鞋印。 好像他每次见到这人都挺狼狈的。 五星酒店门口,还留着昨日大人家办宴会时的花坛,两个人现在就站在花坛前面。 一大一小,在风中凌乱,活像得来乞讨的。 起码芜水城这个地段,没人穿得这么随意。 顾星阑看了眼手机,比对着路宜年发过来的图片。 路宜年担心他没来过、没见识还特意了拍张门口照片。 照片的偷感极重,凭着门口的喷泉他还是认出来了。 上一世黎和泰带他来过几次,这人带他来不是吃饭,是为了留宿,一留就是两天一夜,留一夜连床都下不来。 现在反过来,轮到他带着黎和泰过来这里。 “小哥哥你好,有意愿拍短剧吗?” 顾星阑傻站在这里,已经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这个酒店经常成为短剧拍摄里的段家、薄家、傅家、席家的产业、公司、一夜情地点,聚集在这里的网络红人有不少,仅仅只能留在酒店门外。 来人全身名牌、logo极大地印在衣服上面,浓妆艳抹,香水味扑鼻而来。 “我叫小菜不菜,小哥哥想当网红吗?” 二连问唤回顾星阑的注意力。 顾星阑眉头一跳:“抱歉,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好吧。”小菜耸了耸肩,眼睛扫了一圈顾星阑,颇为可惜地啧了几声后走开。 不论是主持人还是网红,这些他都没有涉猎过,但是病人倒是有不少,两种职业都需要暴露在大众视角下。 顾星阑拢了拢衣服,慢慢走上酒店台阶。 余光时不时看一眼黎和泰。 旁边小孩对这里轻车熟路、步伐沉稳。 两个人到了酒店大门前。 保安注意力这两个人很久。 看着不像来消费,反倒是来被消费的,尤其是和那个刚刚闹过事的网红有说有笑。 “有预约吗?” 这里还要预约? 顾星阑打电话给路宜年,可提示音却是关机状态。 “是包间3668,我朋友在那里。” 像是听到什么弥天笑话,保安原本想驱赶的动作停了,嘴角咧开笑出了声:“那里是耿家太子地盘,专属包间,要专属的房卡才能进,连酒店经理都进不去,你连预约都没有,还包间3668,知不知道那里现在办接风宴,名单早清点完了。” 一连串下来,要是再给保安两块木板他还能一边打板一边唱起来。 顾星阑和保安大眼瞪小眼,僵持在门口。 “他们跟我一起。”身后的穿着修身的西装,修得人身材宽大板正。 正是黎泰贺。 黎泰贺刚刚还是黑衬衣,现在就是外面套上黑西装,速度极快。 从头到脚全身黑,除了西装的领针是金色。 黎泰贺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孩。 小孩也缘分极了,刚好就是几十分钟前打电话的俞锦。 俞锦原本还无精打采,看见黎和泰直接叫出声。 与此同时,俞锦旁边还跟着美妇人。 三个人整整齐齐,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 美妇人看见顾星阑,脸上的笑有一瞬间僵硬住。 这位美妇人和小孩有三分像,下巴尖尖,汪汪的眼睛,眼波流转。 “这位是……”美妇人轻扇着长睫、眨着眸子看向他。 美妇人的眼神绵长而深沉,顾星阑被看得面上一热,转头看向黎泰贺。 他总不能说是黎泰贺的妻子??? 黎泰贺也不解释,一双笑眼静静地、也看着顾星阑。 像是把回答权交给他。 顶着好几双视线,顾星阑沉默了几秒、缓缓道:“是远房亲戚。” “一起吧。” 黎泰贺牵着俞锦,脚步缓慢,和美妇人的步伐出奇的一致。 明明自家儿子也在现场,却牵着其他家的孩子。 顾星阑慢慢走三个人身后,自然下垂的手突然滑过一抹温热。 本来跟在他后面的黎和泰,莫名其妙走上前牵住了顾星阑的手。 骨节分明,软绵绵的。 顾星阑的手很好牵,像一块冰豆腐,又像雪白的乳玉。 系统:[完成任务,增加时长,目前六十小时。] 顾星阑心下一惊:“系统,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还只有四十八小时,现在突飞猛进成六十小时,他还什么都没干呢…… 总不能是小孩看了爸爸牵其它家的孩子后吃醋跑来牵他的手还怨恨上他了? 延长抹杀时长这个东西,他不知道以什么为标准,第一次见面他逼小孩去做饭,小孩给他时长了,他以为是“怨恨”;但接下来他又不确定了,怨恨他会不厌其烦地追寻他的视线吗?一次对视、两次对视、三次对视,每一次持续的时间已经超过正常人之间对视的时间,他判断的是黎和泰心碎的程度,持续到现在,现在他又不确定了。 牵手……怎么还会延长他的抹杀时间? chapter16:3668 黎泰贺过来时直奔3668包间……的隔壁。 3669和3668之间隔了足足有四米,之间还能去参观小型画展的程度。 “你们去哪?”美妇人拢了拢头发,转头看向后面的顾星阑。 视线触及到黎和泰牵着顾星阑的手一顿。 两个人互相牵着手,毫无违和感,像大哥哥带着小弟弟,很自然,但那个小孩是黎家的黎和泰,那这种自然就变成极其的不自然。 美妇人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我过来见朋友,你们先走吧。”顾星阑扯了模棱两可的回答。 刚刚在昌谷别墅说的还是出来吃饭,现在就变成了见朋友。黎泰贺也转过头瞥了一眼顾星阑。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陌生而疏离。 完全没有在花园面对大腹便便的人时的“柔情”。 这种反差莫名给顾星阑惹出要给对方作点什么妖才肯罢休。 这是人设辅助、这是人设辅助…… 心里默念了几声把这个念头消下去。 “我先过去了。”顾星阑的脚步换了个方向。 他牵着黎和泰,手心已经微微出汗,带着若有若无的黏腻,仿佛要融在一起。 被脑海里一些碎片记忆吓晕,顾星阑扯了扯嘴角,刚想松开手。 他刚刚看这个人没有爸爸牵手,他免费当这人的爸爸一次才没有把这人的手挥开。 现在越来越奇怪了,前面的黎泰贺早在电梯的时候就松开了俞锦的手。 而他们两个……现在还牵着…… 不等顾星阑动作,“唰”地声音响起,手心骤然生凉。 俞锦把黎和泰的手扯开,发出灵魂一问:“你们关系很好吗?” 黎和泰平时不喜欢说话,更别提和谁有身体接触了。 俞锦的小脸板着,看到顾星阑时瞪直了双眼。 这个人就是傍晚的主持人。 明明他也想上台发言……如果是上一个主持人,就会带他上去…… “和泰,黎叔叔也在这,你跟我们一起吧。” 俞锦拉着黎和泰的手腕。 他可以触碰黎和泰,黎和泰不会甩开他的手。 但这次,俞锦使了劲也拉不走黎和泰。 “黎叔叔,让和泰跟咱们一起吧?”俞锦把求救的目光看向黎泰贺。 “一起吧。”黎泰贺轻飘飘一句。 杵在原地的黎和泰就顺着俞锦的力度,离开了原地。 临走时,黎和泰连头都没转。 两大两小,一对在前一对在后,要是有其他人在场,谁不说句天仙配。 顾星阑站了一会,看着他们进去3669包间才移步。 系统:[悄悄告诉你,隐藏剧情的进度推了百分之一,现在是百分之三。] 也就说,美妇人和小孩是隐藏剧情里的关键人物? 系统:[是也不是,如果你没有在昌谷别墅先开启隐藏任务,那么,无论你遇到谁都不会推动进度。”] 顾星阑若有所思。 昌谷别墅还有很多地方等着他去探索,他现在除了婚房还有客厅之外都没有那么清楚,花园也只是探索了一点点。 系统:[很像你们人类的地图探索游戏是不是?] 和系统闲聊的时间已经走到3668包间。 酒店包间的门都是双开橡木门,大而精美,高度足足有两米。 顾星阑站在外面,又打开手机。 路宜年三分钟前又给他发了两条信息……让他回去? 不是,他都到这边了,怎么还有让他回去的说法,放鸽子放得也太突然了吧。 “大哥哥?” 忽觉运动服的袖子被往下拽,顾星阑低头一看。 耿易圆溜溜的大眼睛极其有辨识度,一睁一眨,亮晶晶的。 “果然是大哥哥,你在这里干什么?”耿易上前一步,手还抓着袖子。 旁边的随身管家看了擦了擦莫须有的汗,眼睛上上下下把顾星阑盯了一遍。 这是少爷什么人?少爷还有这么对待的人吗?! 接下来更加大跌眼镜的是少爷牵住了对方的食指。 食指被掌心包裹着:“大哥哥,我只有一个人,你是来参加我哥哥的接风宴吗?咱们一起吧?” 一个人?这不是还有一个吗? 顾星阑抬眼看向耿易旁边的人。 碰上视线,随身管家连忙转移视线,转悠着走到后面。 少爷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顾星阑:? “大哥哥。” 耿易唤回顾星阑的注意力:“这一次你总能答应我吧?” 看着那双眼睛,拒绝的话真的说不出口。 “能行、能行。”顾星阑扬着眉,点了点头。 他饿着。 正好遇到熟人,还能带他去饱餐一顿。 开阿斯顿能是什么普通人。 顾星阑很快就把蹭小孩饭的事抛之脑后。 耿易牵着顾星阑,走的不是3668的包间正门,而是vip通道,直通包间的套房。 套房有两个门,一个通外面,一个通里面。 包间的面积极大,单是一间套房就有两个客厅那么大,什么区都有,睡觉、观影、吧台、用餐、台球桌…… 顾星阑心底隐隐生出不对劲,但门已经踏进来。 里面的沙发坐着好几个人,都在沏茶饮酒,看着年纪和他差不多,淡雅的、张扬的、华丽的,围着一张红木茶几。 门的响声吸引了沙发的年轻人。 顾星阑的脚步顿了一瞬。 坐在沙发外侧的人侧眼就能看见门口的人。 此时第一个出声: “哟,小易年纪轻轻就交男朋友了?” 话音刚落,耿易脸上的表情僵住,耳后瞬间发热,眼睛冷冷地看着说话的人。 要是眼神能杀死人,沙发上的人已经被射了个对穿。 “啪”地一声,坐在中间的人精准地拍了一下说话人的肩膀,笑骂道:“谁让你这么跟我弟说话。” 中间的人站起来是毫不遮掩的精力十足、身材魁梧,穿着古驰全黑立领夹克、身下balenciaga涂鸦牛仔,一头烫发染着暗红。 视线触及到顾星阑时,眼底一暗。 耿易见了自家哥哥,脸上淡淡的,转过头对着旁边的顾星阑说道:“对不起大哥哥,我不知道这里有人,我们走另一扇门吧。” 话罢,耿易就想牵着顾星阑离开。 可下一秒,耿易就被那个人横抱起来。 “你叫谁哥呢?怎么不叫叫我?”那个人只需要几个跨步,就能到他们两个人跟前。 顶着头暗红的发色,透露出来的香水味让耿易厌烦。 耿易挣扎着,在顾星阑看不到的角度给了抱他的人一个窝心脚,闷响透露出来的力道不小。 “嘶——” 那个人松开了手,就这么在半空中放开耿易。 顾星阑瞳孔放大,想迈开脚过去接住。 可衣服却被人拉到一旁。 肩头结结实实地撞到某个温热的胸膛。 耳边又传来“嘶”地一声,紧接着就是欢快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认识一下,我叫耿焕。” chapter17:是天上的星星 耳边被喷出来的鼻息热到发痒,顾星阑揉了一下耳朵躲开了耿焕。 躲是躲开了,但躲得像什么?像钩人心的铁钩子。 耿焕本来只想恶心一下对他避如蛇蝎的弟弟,但不得不说,他弟弟带来的人确实是有几分姿色,几下肢体动作就把周围的眼神圈在身上。 耿易年纪小,但是该看的不该看的他全都目睹过。 此时见沙发上几个看呆的眼神,心底泛起了恶心。 动作不带停,耿易缓过身子后就抓着顾星阑的衣服下摆离开包间,极其迅速。 这个套间原本没有人会来。 他带着顾星阑来这里就是为了避开这几个人。 可没想到遇了个全。 “砰”地一声,套间的门被重重地关上。 耿焕脸上的表情慢慢淡下来。 沙发上,有人翘着腿吸了口烟:“那个好像是我家的人?” “你包养的?那胆大,还敢出来勾小孩子呵。” “不是,是公司的,小主持人。” “哟,那更不得了,你这放着自家美人去追一个心比天高的野鸡?” 孟关赫把烟戳在烟灰缸里,又拿起酒杯咽了一口:“什么野鸡,好好说话。” 见主角从门口回来,几个人的调侃方向也变了:“你这弟弟怎么几年不见脾气比以前还臭了?” 耿焕往后撩了一下头发:“臭吗?对你臭而已。” “你不一样吗?你刚刚听没听见,他叫别人哥哥。” “……”耿焕重回座位上,脸上的笑不甚在意,手却紧紧地拿起威士忌,咽了好几口。 “说这个干什么,今天来干什么的?给耿焕接风的不是?” “走走走,别让外面的人久等了。” 几个人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三三两两走出外面。 外面大部分都是耿家的人,看见耿焕,一个又一个太子爷,耿家太子当得了这一口。 耿家家主现在还在公司,派助理到现场,跑车、别墅,给足了排场。 “我爸呢?”耿焕看到助理千篇一律的开口前奏就打断了:“谢谢您,我知道了,他又在忙是吧?” 助理扶了一下眼镜,低声道:“老爷四年没见您,他也是想您的,最近政府新开一块地皮,开发的招标活动看似公开……实际上已经被芜水黎家包揽了,老爷他最近在忙这件事。” 黎家是芜水的地头蛇,耿家是煌口城的,煌口耿家有很多分支,到芜水这,是新的一支,耿家家主想要在芜水城这个名流、世家云集的地方站稳脚跟,当然要忙,甚至忙到进医院也是无奈之举。 耿焕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 他在国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国内的事或多或少都有关注。 他爹这么忙,反观黎家家主,前两天花了几亿结个婚还上了娱乐新闻和财经新闻,底下评论怎么说来着?反正是犯花痴。 对着一个快四十岁的人也能犯花痴,这是得多饿。 结婚对象是谁来着?让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年轻女孩嫁一个能当自己爸爸的人,太狠了,得多厚脸皮的人才会买热搜。 耿焕勾唇一笑。 耿焕在国外进修cfa四年,没见过黎泰贺,更没见过那个神秘的新娘。 而耿焕脑子里的那个神秘的新娘,此时正躲在桌子底下。 包间的某张大圆桌,下垂的蕾丝桌布隐隐能看到一个蹲着的人影。 顾星阑一脸冷汗。 他刚刚看到了谁? 那个大腹便便、想带他去拍卖会的人…… “大哥哥,你蹲着干什么?”耿易拿着桌上的巧克力奶喝了几口,实在控制不住疑惑道。 顾星阑扯着嘴角:“……肚子疼。” 他现在虽然是男装,但是脸还是不变。 那个人在花园看他看得那么仔细,保不定就被认出来了。 忽觉头顶上一阵摩挲。 顾星阑抬眼,就看到耿易一手拿着巧克力奶一手放在他头上。 “摸摸头就不痛了。”小孩的声音轻快而平静,莫名给人一种信任感。 顾星阑:“……” “谢谢小朋友。”顾星阑心底有种欺骗了小孩的负罪感。 从他这里看过去,刚刚好可以看到大腹便便腰上的钥匙扣。 钥匙扣上面有一个孟字。 孟家? 上一世好像是做海外生意的,在国内是做运输业,接各种企业的商单运往海外,每年的赚取的运输费不菲。 貌似在黎和泰接任黎家时,孟家就已经濒临破产、支离破碎。 顾星阑微微眯眼,眸子里专注异常,不断回想着前一世的事情,试图唤起自己的记忆。 殊不知,这副模样,在耿易眼里,和家里的大狗狗没什么区别。 同样爱趴在他脚下,同样享受他的摸头,同样……可爱。 耿易隐隐用力拽住了顾星阑的头发,但又不舍得向上拔。 这个人不是狗,死了不会有多一只。 “耿易,怎么不去你哥哥那一桌?”有人靠近桌子。 “孟叔叔好。”耿易甜甜一叫,但手却压着旁边的椅子,没有想让这人坐他旁边的意思。 倒是桌子底下的顾星阑吓得不轻。 周围来来往往,都要和耿易聊上几句。 顾星阑从破碎的记忆里硬是拼凑出,耿家只有一个公子,并没有多出来的。 但现在这个姓耿的小孩,又很不一般。 耿家长子耿焕是他哥哥?亲哥哥?表哥?还是堂哥?亦或是同父异母的哥哥? 系统:[我看你记忆挺好的。] 顾星阑被这么一打断,脑子里的线索马上飞走。 “下次出声能不能小点。”顾星阑拧着眉。 他看到什么都能想起点碎片记忆,可唯独到自己身上,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忘记自己的父母是谁、忘记自己的童年和读书时期,就记得从大学毕业后一些琐碎的记忆,还有实习的时候,尤其是和黎和泰相处时,其它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系统:[那确实挺严重的,放宽心,你想要的本系统都能给你搞到。] 顾星阑无奈地笑了一下。 或许是头顶的视线太直白,顾星阑抬了下眼,就看到了耿易凑得极近的小脸。 “大哥哥,你笑起来很好看……” 气氛有点怪异。 顾星阑咽了口口水,回了一句:“像春天的花一样?” 他刚想接着问有没有其他的出口,结果小孩却摇了摇头,脚一蹬就钻进桌子底下,声音带着雀跃:“不,像你的名字,星星、天上的星星。” chapter18:根本无所畏惧 小孩的夸奖过于直接,顾星阑顿在原地。 “大哥哥?”耿易咳了一声。 “那好,星星好。”顾星阑侧过脸,表情微微地不自然起来。 耿易想看这个人再笑一次,可这人说什么也不转过头。 这边的顾星阑流了一身冷汗。 他好像记起来了…… 耿家是有个二儿子,但这个二儿子是高智商犯罪,刚满十八岁就给耿家送了票大的,把耿家的商业机密卖给俞家、黎家、孟家……机密送八大家,卷款跑路,谁也不知道这个人怎么绕过耿家引以为傲的物理安保系统、监测系统和防火墙,惹得远在煌口的本家也要对外发出通缉令,生死勿论! 圈子里面已经默认芜水耿家只有一个儿子。 而现在,那个十几年后会掀起一场惊为天人的商业犯罪的高智商犯罪分子就在他旁边。 顾星阑想到这,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旁边的耿易已经冷下眼,淡淡地看着顾星阑的半个后脑勺。 “大哥哥,你为什么不看我?” “看,当然看。”顾星阑的职业假笑挂在脸上。 一般的犯罪分子除非天生基因驱使,不然都有一段不可磨灭的童年创伤。 程度可轻可重。 …… 这不是他想要的笑。 耿易垂着眼,半晌又抬起来,汪汪地看着顾星阑:“是不是刚刚吓到你了?” 只是想夸一下这个人,他从来没有认真夸过谁。 “没,怎么会。”顾星阑双手抱着膝盖,摇了摇头:“我是在找有没有其他的出口。” 耿易听到顾星阑这么说,脸不可避免地黑了一瞬:“你要回去吗?” 顾星阑想了想,点点头:“对,现在时间也不早了。” “现在才晚上七点。”耿易掏出镶钻手表,表盘上的电子屏幕就是傍晚七点。 他只是出来吃个饭,没想到会遇到这些事。顾星阑正打算敷衍旁边的小孩,结果一阵冷风袭来。 他们前面的椅子坐了人…… 翘着的二郎腿、鞋尖对着他们…… 这下还怎么出去? 耿易看到顾星阑扭捏、不自在的表情,心里微微发笑,用手指在顾星阑的胳膊上写字:[一起躲。] 顾星阑没理会小孩子的玩乐心,细细地看了几眼面前的鞋尖,越看越觉得这鞋子熟悉。 路宜年? 这不就是路宜年今天穿的鞋吗? 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刚想出口叫路宜年,结果上面的交谈声听得顾星阑收住了口。 “你不是叫了顾星阑过来吗?” 路宜年拿着刀叉毫不客气地戳了一块牛肉往嘴里送:“叫他过来干什么?被你剥削吗?” 裴潇掩嘴笑了几声:“我又不会吃了他,怎么?我来的地方就不能叫他来了?” “得了吧,你现在和公司老总谈恋爱,爽得你,资源不手到擒来?你就放过他吧。” 裴潇不置可否,上扬的眉毛显露了此刻的心情。 系统:[他叫裴潇。] 听到这个名字,心底隐隐生出一丝恐惧感,似乎心跳过于快,甚至还有微微的兴奋。 人设辅助没出问题吧? 顾星阑蹲到腿发麻,索性坐在地板上。 现在进退不得。 旁边的小孩也累了,头晃来晃去,似乎要砸在路宜年的脚上。 顾星阑连忙把小孩的头扶稳。 小孩的头又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顾星阑的怀里。 小孩就是好,玩累了说睡就睡。 顾星阑刚想把小孩扶稳,结果路宜年旁边的椅子坐了人。 这下前后左右都有脚,这让他们怎么躲? 顾星阑不得不抱起小孩缩成一团。 微微皱起的眉毛、眼神里的疲惫,还有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摇篮,母亲的摇篮。 耿易原本不想睡,只想逗一下这个自以为是的人,结果现在倒真的有点困了。 感觉这个人连骨头都是他理想的样子。 顾星阑这边全神贯注。 耳边是桌外的交谈声: 路宜年陪笑道:“上次老总不是说了要亲自打造一个节目吗?” “具体名字还没有确定下来,方案倒是有了。” “芜水郊外有个城中村,那里需要一些知名度,我看黎家和俞家都有开发的想法。” “那里?我看也行,去那里找几个上学的适龄贫困儿童,和城市的几个富家子弟换一下,话题度不就有了吗?” “黎家?黎家有小孩吗?” “与其说有,不如说是私生子呵呵呵,不过俞家倒是确定了。” “他们两家都想要找个理由开发。” “让小孩过去体验,再用慈善的话头,这理由不就有了吗?反正在公众面前做好工作就行了……” 顾星阑竖起眉,眼睛睁得老大。 如果黎和泰去参加这个节目,那他的抹杀时长怎么办? 他现在只有三天不到的时间。 这是把他往火架子上烤。 系统:[你也参加不就行了?办法总比困难多。] 像是迎合系统的话,桌外谈起:“小王去调查了芜水的城中村,百分之六十都是来打工的外地人,要不就是农村进城来务工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都是普通人的话,那剧本还怎么演。” “公司有几个素人,倒是可以用。” 路宜年咳了几声,腼腆地笑道:“我记得公司好像就有人就住在那。” 桌上的人饶有兴致:“说来听听。” “顾星阑。” 桌下的顾星阑被cue到名字吓得一激灵。 连带着睡得迷迷糊糊的耿易被顾星阑绷紧的肌肉惊了一下,他不满地抓着顾星阑的手臂,用手指写道:[大哥哥不想参加吗?我可以帮你。] 写的过程极其缓慢,歪歪扭扭,但顾星阑还是分辨出来了。 这小孩说不定真能办成事。 顾星阑连忙摇头。 要是能参加,他肯定得参加,最好还要和黎和泰一组。 耿易被顾星阑摇头晃脑、拒绝的动作彻底唤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星阑光洁的下巴。 [那我也要参加。] 手指隔着布料,写得很坚定。 顾星阑睨了一眼怀里的小孩。 这小孩瞎掺和什么。 但面上还是正正地板着脸,对着耿易又重复地摇摇头。 且不说公司这个节目方案到底有没有确定实施,就说安全问题就不能让无辜的人进来。 虽然这个人是潜在的犯罪者。 但目前,这个人还只是小孩。 而黎和泰不同,他根本不需要害怕任何东西。 chapter19,桌底 “顾星阑?不是让你把他叫出来吗?怎么没看见他人。” 公司负责管理艺人的经纪人之一、带网红和素人的负责人,李贝蒂环视了一圈,没发现那个出挑的人。 顾星阑外形条件确实不错,不过人倔,让他去陪老总还一个劲把人老总的头砸了,现在好了,机会让给别人了。 路宜年尬笑了几声:“他家里有事,就没过来了。” “能有什么事,耿家的接风宴又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来这趟见见世面也好。” 路宜年心里嘀咕,这有什么好见世面的,大人物他能在这见到吗?这里只能见到小虾米,胡扯道:“他家来了个亲戚,现在招待亲戚呢。” 这个节目要是顾星阑能上,以顾星阑那副样貌,绝对能增加话题度。 “行,肥水不流外人田。” “那老总那边……?” 上次出现那件事情之后,顾星阑被软雪藏了一段时间。 后来又放出来,想来老总的脾气也消了。 “老总今天到场了吗?” “肯定到了,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还停在外面。” 几乎是说曹操曹操到,包间中央的隔门开了一条缝。 里面是他们无法进入的地方。 隐隐能窥到一抹纸醉金迷的痕迹。 老总,不是年纪大,而是这个人,技术过硬、市场眼光独到、商业洞察力敏锐,还有经验丰富……最关键的是,这个人是孟家公子。 来人身着深蓝色西装、黑色印花的领带,把人衬得精神十足,脚步平稳又有力。 周边的“孟总”一口又一口,由远及近地喊出来,径直到大圆桌。 顾星阑躲在桌子底下只能看到这人脚底踩的黑色皮鞋。 “今晚大家玩好喝好,明天给大家休息一天。”孟关赫捻着杯脚向上扬了扬。 圆桌围着坐的几个人都陪笑,附和着这位年纪轻轻的孟老总。 孟关赫仰头喝酒又垂头时,桌子下垂的蕾丝边里,有一瞬闪过的亮光。他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宜年,你去外面拿瓶酒。” 路宜年正襟危坐,听到孟总这么讲,连忙起身,谄媚地笑道:“您先坐,您先坐。” 孟关赫也不客气,稳稳当当地坐在路宜年的座位上。 旁边的服务员连忙给孟关赫清理桌面。 “铛”地一声,刀叉交叠在一起。 孟关赫微微翘起二郎腿,大腿撩开了下垂的蕾丝桌布。 不经意垂头之于。 桌底下一片乌黑。 但细细分辨,还是能看到一点东西……比如竖起来的中指…… 耿家的小孩躲在桌底下,冷着脸比了一个中指,很快又收回去。 孟关赫挑起眉,把脚收了回来。 这耿家的小孩又在搞什么鬼? 想到刚刚在包间的事情,孟关赫坐了一会,轻垂着头拿手机给某人发信息。脖子连动都没动,眼睛淡淡地看着屏幕,嘴唇对着桌边的一圈人轻启:“你们吃好了吗?” 声音不大,却在包间的音乐声和若有若无的交谈中脱颖而出。 桌上的几个人顿时静下来。 这个人今天就算不是老总也是他们惹不起的大人物,很快有人谄媚地凑到孟关赫面前:“孟总,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 几个人理所应当地起身,纷纷整理衣物。 “那行,你们先回公司。”孟关赫坐在椅子上,笑着抬眼看向他们。 刚刚还说要让他们吃得开心的人,现在就要他们回公司,翻脸比翻书还快。 此刻表现的就是一个典型的富二代通病——傲慢。 但桌上的人没敢反驳一点。 “行、行,那孟总,我们回去了?” 孟关赫笑着点了一下头,重新把视线放回手机,没再开口。 几个人连连收拾东西离开位置,到了孟关赫看不见的地方才敢对视,皆在对方眼里看到莫名其妙和无可奈何。 偌大的桌子一下子只有穿着深蓝色西装的人。 而桌下藏着的两个人浑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情况。 顾星阑看着桌下的脚全部收走,寻思着这是离场了还是什么,正紧着眉心。 旁边的小孩轻拽了一下他的衣服:“大哥哥,你不是想走吗?现在就可以了。” 说完用手指了指桌布正前方。 “往这出去是墙,绕到外面就可以看到正门。”耿易扬起笑脸,在昏暗的环境下隐隐透着狡黠。 顾星阑敛下眼皮:“行,今天谢谢你。” 小孩钻桌子底下是童真,他大男人钻桌子底下保不定被认成偷窥裙底的变态。 “那大哥哥就先走了,”顾星阑抖了抖双腿,蓄势待发,准备溜出去。 殊不知身后的耿易,清了清嗓子,准备嚎出声。 他想要这个人能陪他,起码不是现在这个时间离开。耿易看着顾星阑的背影。 桌外坐着的人正是他那个便宜哥哥的狐朋狗友,正好利用一下。 桌布被撩起来的瞬间,顾星阑的身形瞬间消失。 速度极快,快到看不清。 耿易刚想嚎出声的的嗓子卡在中间不上不下,整个人涨红了脸,他撇了撇嘴,连忙跟上前撩开桌布。 只是接下来的场景让耿易原本涨红的脸瞬间变成了酱紫色。 只见顾星阑浑身疲软,被人圈在怀里,两个人就在桌子的不远处双双倒地,暧昧不清。 耿易的身子顿在桌子底下,眼睛圆溜溜地看着两个纠缠的人。 “你放开他!”吼出声的调子晕出哭腔,耿易从桌子底下爬出去。双手迅速扯着某人的黑夹克,指尖抓得通红。 “耿焕,你快放开他!” 耿易大喊大叫,丝毫不见刚刚矜贵小少爷的模样。 声音吸引了大厅所有人的目光。 全部聚焦在这一桌。 原本站旁边看戏的孟关赫侧过身咳了一声。 没了孟赫人高马大的阻挡,摔在地上的两个人一览无遗。 圈着顾星阑的人不是谁,正是被孟关赫一则微信叫过来的耿焕。 耿焕发色显眼,模样更显眼,但跟怀里的人一比,顿时就弱了三分。 “我的少爷,你别叫了行不行?”耿焕扶着头,一脸菜色。 怀里的顾星阑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的手刚刚才撩开桌布,莫名其妙就被另一只宽大的手掌捞出去,结果两个人一齐摔倒。 顶着全场目光,顾星阑抿了抿嘴,只能两眼一闭装晕。 chapter20,接风宴 耳边是略带凌乱的呼吸声,脸颊被夹克上泛着冷意的纽扣贴着。 顾星阑大概是对这种姿势很熟悉,整个人已经下意识蜷缩到对方的怀里。 这是肌肉记忆。 他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 耿焕只要低头,嘴巴就能顺到顾星阑的耳边:“你装够了没有?” 声音顺利地遛进右耳,顾星阑来不及反应,就接着一道痛哀声响起。 耿焕的后脑勺被狠狠拽到后方。 这手劲,肯定是他便宜弟弟。 下手下得毫不留情,头发被十根手指揪起来,掉落的暗红色发丝在灯光下飘得极其显眼。 耿焕的脸颊涨红,疼得呲牙咧嘴。 “耿易,我蜀道山……” “你快放手……” 疼得耿焕连声音都变了调。 有人憋不住,忍不住笑出声,声音在空旷的大厅突兀极了。 这场闹剧的主角中间还夹了一个人。 顾星阑在某人怀里极不安稳,想装晕也装不了,连忙抓着耿易的小手腕。 掌心下的手腕青筋暴起。 一个小孩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掌心和皮肤相触的瞬间,像是耿易的开关,原本发冷发狠的眼底顿时恢复清明,眸色都出现了光彩。 顾星阑见状松了口气。 大厅的闹剧吸引了不少人,把酒店老板和经理都吸引过来。 原本空旷的地方一下子围了不少人。 “耿公子,您这是?” 接风宴的主角狼狈地躺在地上,手搭在头顶上,狰狞的表情,原本暗红张扬的烫发早已不复光彩,活像得一只被拔了毛的公鸡。 而造成接风宴主角这么狼狈的罪魁祸首还在抹眼泪,泪眼婆娑地看着顾星阑。 接风宴硬是闹了场大笑话,把内场里的人也吸引了不少进来。 站在一旁看戏的孟关赫看够了,才舍得提步上前,对着耿焕伸出手。 笑眼弯弯,颇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耿焕撑头看了一眼又躺回去,两眼一翻:“我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一回国就丢这么大的脸,今天不给我说法我就不起来了。” 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经理看着小孩着装金贵,转而把视线放在顾星阑身上,又看顾星阑气质如谪仙,像是一时拿捏不准,最终把目光投向老板,却见老板也拿捏不准。 这怪谁,总不能怪他酒店吧。 “耿易,你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告到耿和顺那里去。”耿焕扯着嗓子大吼出声。 不知道耿家的公子还能不知道耿和顺三个字吗?就是芜水耿家现在的掌权人。 酒店老板和经理交换了眼色,几个五十多岁的发福中年男顶着大肚子艰难地蹲下来,伸出手就要扶地上的耿焕,奉承地笑着:“耿公子,有话咱去里面说怎么样,您要的说法,我们一定给您讨到。” 圈子里默认耿家只有一个儿子,不是因为耿家虐待耿易,而是耿家夫妇把爱都给了第一个孩子,忽视了第二个,导致圈外人也不明所以。 耿易就这么被其他人慢慢挤出外围。 小孩眼眶里的泪还在往外冒着,表情却没有半点波澜,长长睫毛糊在下眼皮,看不清神色。 一道阴影从上往下打下来。 纸巾轻柔地在眼角边蹭着,慢慢拭干眼泪。擦眼泪的人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这个人不知道自己心疼时的表情有多么让人沦陷吗?耿易盯着眼前给他擦眼泪的人。 对于某人眼底波涛汹涌的眸色,顾星阑一无所知,用桌上的餐巾纸胡乱给小孩擦完眼泪擦鼻涕,时不时还谨慎地往后面的人群看。 “大哥哥对不住你,但是现在大哥哥真得走了。” 见后面那群人都没有关注到他们,顾星阑定了定神。 天不绝人之路,现在就是逃走的最佳时机! 可顾星阑没看到的是,小孩低气压地垂下头。耿易原本动容的表情被狠狠地敛下。 都走吧,走光了最好,最好全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顾星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带上这个小孩子。 毕竟这小孩今天晚上都跟着他,晚饭铁定也没吃。 眼看后面人群的动静越来越小。 顾星阑连忙牵着小孩的手腕,结果小孩却杵在原地不动。 “……”“……抱” 小孩垂着头静静地站了一会才伸出手臂,下巴不断集聚的泪珠啪嗒一下掉落在地板上。 顾星阑连忙放开小孩的手腕。 果不其然,手腕的被他的手捏出了几道红痕。 这可不得了,顾星阑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道歉,嘴里连忙嘟嚷着对不起,动作不停地把小孩大腿托着抱起来。 两个人悄咪咪往门口的方向溜。 到了大门。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门口。 路宜年拿着酒在门口一直伸着头往大厅看,这就看到顾星阑偷感十足、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像外面要饭的进来了不该进的地方,路宜年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这玩考死泼累呢???” “长话短说,我等会再跟你解释,先让我们出去。”顾星阑一口气说完,脸上的五官得都拧起来。 “不行。”路宜年皱起眉:“你今晚有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公司有一个新开的项目,缺一个人试水,怎么说也是一个天大的馅饼,人家老总亲自下场监制呢。” 说完,路宜年慢慢把目光放到倚靠在顾星阑肩头上的小孩头。 有一瞬间,被小孩的两只眼神震住了。 明明像豆芽菜的身板,板起脸却莫名让人感到发慌,一时间把人震得久久没回神。 顾星阑咬咬牙,准备绕过路宜年。 “大哥,你现在出去的话,到嘴的鸭子就飞了!”路宜年在两个人走到后面才缓过神,低声喝道。 见一大一小没有停下的意思,铁了心要离开。 路宜年哀了声,迈起步子想过去揪住顾星阑。 结果手在抓到顾星阑的瞬间,路宜年余光见到某人,动作一下子就停住,成了鹌鹑,后背挺得老直,放声道:“孟总好!” 孟关赫面带笑容,慢慢走到眼前。 一副关爱下属的模样,让路宜年的后背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你们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们?”孟关赫的两只凤眼看着顾星阑的方向:“我正好有事情想和你谈一谈。” 顾星阑被这么一打断,只能僵硬地半转头,垂着眼睫说:“我们想去外面吃点东西,你来吗?” 明明饭在酒会就可以解决,路宜年心道顾星阑没脑子,面上却不能表露出任何,只能赔笑脸。 要是顾星阑能听到路宜年的心声,一定狠狠反驳:这是到底是谁听不懂画外音! “好。”孟关赫挑起眉,手插了半天的兜,到这会才肯掏出来。 明显是感兴趣了。 路宜年咬咬牙,笑着凑近:“孟总,星阑上次被门夹了,不会说话,有什么事你当他脑抽了就行。”说完转身把手里的酒瓶狠狠塞到顾星阑的左手里。 塞完和顾星阑右手的小孩对上眼,路宜年下意识移开视线。 这小孩什么来路他摸不清,但总之不是简单小孩。 chapter21,玻璃 耿易的手揽过顾星阑的脖子,紧紧地抓着顾星阑的肩膀。 脸上对孟关赫是毫不掩饰的排斥,他眼珠子溜转了一圈,嘴角微微上扬。 “孟哥哥,我刚刚看到你男朋友了。”耿易糯糯地道出口。 语出惊人,路宜年吓了一跳。 男朋友????谁敢这么说孟关赫??? 孟关赫身边能叫得出名的模特还是明星,没有哪一个个在圈内敢以男朋友的名字自居,更别说还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出来。 “伶牙俐齿。”孟关赫脸上的笑淡下来。 耿易侧过头,得意地对着顾星阑笑着说:“大哥哥,不用管他,咱们走。” 走,他能走得了吗? 顾星阑的额头上莫名生出冷汗。 这是人设辅助器给他的反应。 结合路宜年一口一个孟总,这个人应该就是他的老板。 “多一个人多一张嘴也多一份热闹,一起吧。”顾星阑勉强地笑着:“宜年,你也一起来。” “我?”路宜年脸上的表情一僵,心里犹豫得不行,反复思考,最终还是在为兄弟两肋插刀和插兄弟两刀之间选择了死遁。 “公司还有一份报表等着我填,我就不凑热闹了。”路宜年朝门口指了指,假笑道:“你们好好吃,我先去打车了”。 “走?你们敢走?” 后面踏踏的脚步声快速靠近,打断了几个人动作。 顾星阑一抖。 看来是刚刚闹乌龙的人反应过来。 在后面快速靠近的耿焕气得牙痒痒,鼻孔扬得老高。 这几个罪魁祸首耍了他还想直接逃! 耿焕看向孟关赫。 孟关赫这小子发信息跟他说桌底下藏着他便宜弟弟。 结果他从桌底下抓出来谁?还让他在那么多只眼睛下面出了大丑。 “吃饭?不介意多一个我吧?”耿焕咬着牙、面目狰狞,手揽住了孟关赫的肩膀,冷呵道:“捎我一个……” 话音未落,耿焕后面接二连三,一句又一句的“耿公子”纷至沓来。 “耿公子!”后面的酒店老板和经理跟上来:“您就这么走了,这接风宴还没正式开始呢。” 耿焕皱起眉。 后面的顾星阑动了动喉咙。 他兜里没有多少能拿得出的钱,在这吃最好:“能在外面开一桌吃吗?” 耿焕瞥了一眼顾星阑:“在外面的大厅吃。” 经理的眼睛在顾星阑和耿焕之间转,最终和老板交换了颜色。 今天不知道和同事还有顶头上司交换了多少眼色,做得最对的一次就是没有看人下菜碟。 经理谄媚地对着顾星阑和孟关赫,半弯着腰:“我马上安排人,你们请。” 服务员带着几个人走到外面的空桌。 大厅不拥挤,几块玻璃和景观连在一起隔成几个空间,中间圆形楼梯累成的低台还有一架水晶三角钢琴,上面坐着白色西装金色面具的琴师,被宫殿专供的大型吊灯一照,美得不像真实,用真金白银、真材实料打造出来的地方。 这个主大厅的规模是酒店的顶级规模。 顾星阑坐在位置上后,总感觉身后凉凉的。 “大哥哥,你想吃什么?”耿易坐到顾星阑旁边,眼睛水汪汪又亮晶晶,一眨不眨地看着顾星阑。 肚子正好配合地低声叫了几声,顾星阑打开皮质菜单。 每道菜身后跟着的数字都是十位数。 这么便宜? 仔细一看,价格的单位是万。 菜单差点在手上直接摔出去。 “大哥哥,帮我点一份黑巧蛋糕。”耿易看到熟悉的配菜图,连忙双手攀着顾星阑的左手,脸蛋抵着顾星阑的肱头肌,一股劲往蛋糕的配菜图使。 “……点!” 顾星阑咬咬牙。 这副模样被收进耿焕眼底,他嗤笑出声:“不用你出钱,有你家老板兜着呢,放心。”耿焕侧头,对着孟关赫假笑:“你说是吧?孟老板?” “随便点。” 孟关赫抵着下巴,静静地看着顾星阑和耿易。 这两个人之间之间仿佛有一道插不进去的障碍墙,孟关赫突兀地补充了一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耿焕听到这个显然也来了兴趣,不自觉拉近了椅子,把视线放在对桌的一大一小。 小的不简单,像是有什么厌人人格,一出生就讨厌人,挑剔得不像人类,爱能爱十几年,一块巧克力蛋糕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讨厌也能讨厌几十年,睚眦必报。 惹得耿焕不爽了几十年,出了国后才知道别人家的好弟弟就是小甜心。 哪料想,对面两个人完全不给两个公子的面。 活像饿死鬼,注意力全都在吃的上面。 顾星阑是听到了,他本想搪塞过去,结果,旁边就响起了软糯的请求声。 “大哥哥,我想吃那个,能夹一个给我吗?” 顾星阑点点头,拿起公筷给小孩夹了一块香脆蟹肉饼。 小孩张嘴就吃下去,还摇着顾星阑的手臂,也想让顾星阑吃。 一来一回,两个人就这么扫光的半桌子菜。 孟关赫没等到回答,捏了捏叉子,侧过头:“你弟弟是没吃过好东西吗?” 耿焕撇了撇嘴回怼道:“你是不是虐待你家员工?” 两个人只能干等着两个饿死鬼。 耿易拿着正眼看顾星阑,半点余光都不想分给对面的两个人。 还有后面的某个小孩。 大厅的玻璃墙擦得很干净,干净到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有玻璃。 而玻璃之隔的桌子,正坐着黎和泰。 耿易老早就发现了。 他不知道顾星阑和黎家是什么关系,反正顾星阑一定得是他的才行。 “大哥哥,你张嘴。” 耿易用自己的勺子挖了一口黑巧送到顾星阑嘴边。 顾星阑正打算喝甜汤的动作顿住。 黑巧只有一份,饼干的蛋糕底,蛋糕中间有鲜香果酱,上面一层巧克力碎和椰蓉,是专门点给耿易。 老实说他还挺想吃。 顶着耿易期待的目光,顾星阑踟蹰了片刻摇摇头:“抱歉,我暂时不太想吃蛋糕。” 耿易的手拿着勺子在半空中收回来,脸上也不恼,甜甜道:“那大哥哥能把你的甜汤给我尝一口嘛,妈妈说分享食物会快乐。” “行,我给你盛一碗。”顾星阑起身拿着汤勺,给三个人都盛了一碗。 顾星阑背对着玻璃墙,看不到身后,而凑在旁边的耿易只要稍微侧头便能和后面的人对上视线。 于是耿易右手拿着瓷碗装的甜汤,左手扯着顾星阑的衣袖,脸上带着得意的笑,稍侧头深饮了一大口。 “耿易?他怎么会在这里?” 后面的俞锦就坐在黎和泰旁边,正拿着一块果馅派往嘴里送,刚刚好就看到了玻璃之隔的耿易。 “你说什么?”而黎泰贺,坐在俞锦旁边,手不停地给小盘的牛排切成块。 本来在包间的人移到了大厅,只因俞锦一句想看人弹琴。 厚重的钢琴声充斥着大厅的每一个角落,细听细品就能听出其中的悠扬欢快,和餐桌上愉快的氛围相合。 只是这份快乐不属于某个人。 黎和泰至始至终都没有碰面前的牛排。 刀叉平整地摆放在白瓷盘的两侧,刀面反射出来的是黎和泰静如死水的目光。 目光直直射向对面被光晃得有些模糊的白色背影。 白色背影全然不知,和耿易一说一笑,耿易要什么就给什么。 四四方方的玻璃,是电影的屏幕,具象极了,播放着温馨的电影。 明明是默剧。 他想象不出、也不敢想,那道白色背影的主人会用什么样柔情的神态和语气。 让人嫉妒得抓狂。 chapter22,蚍蜉撼树 “和泰,怎么不吃?”美妇人拿着酒杯抿一口。 坐在她对面的小孩一直往她这个方向看。 准确来说是往她身后的方向看。 小孩的嘴闭着、眼神极其直白。美妇人没有等到回答,放下酒杯后微微转头往后看。 隔着玻璃的餐桌坐着几个用餐的年轻人。 是耿家和孟家的公子。 这家酒店好像有孟公子的接风宴。 孟家和俞家没有那么熟稔,她只派人送了礼物过去。 “泰贺,我过去打声招呼。”美妇人用纸巾擦了擦嘴巴。 按辈分来讲,应该是他们年轻人一起来向她打招呼,但是对面桌的两个年轻人,以后都会是公司的继承人,主动去找他们只好不坏。 美妇人拢完裙摆,正打算起身过去,结果,不给她机会,后桌的一大一小站起来,看样子是准备离场了,方向还是往她这边走。 耿焕的手里拿着手机,身后跟着一脸平淡的耿易。 “感谢孟总请客,家里的老爷子找,就先失陪了,bye~”耿焕头也不回,说完话挥了挥右手。 走没几步,视线看到了一脸跃跃欲试的女人,耿焕挑了挑眉。 “那是俞家的人。”耿易走在后面补充道:“坐在椅子的男人是黎家家主。” 黎家目前的体量,一家顶两家,在芜水还是领头的状态,但就单底下的某些产业而言,耿家绝对不输。 耿焕听老爷子经常念叨,说什么黎家家主年少成名,刚满十八就继承了家业,妥妥别人家的孩子。 而他现在二十多岁,还是刚留学回国的海归,少不了被老爷子拿来比较。 耿焕撇了撇嘴,心想又不是同个辈分的,要比也是老爷子自己比。 但出乎他意外的是,这黎家家主看起来还挺年轻。 没有便宜弟弟的提醒,他都要误以为两个人是同龄人。 他留学的地方在南半球,距离赤道近,紫外线强,几年下来多多少少被晒成偏铜色的皮肤。 而黎家家主看着细皮嫩肉,苍白得很,一看就没有力气。 耿焕顶着头暗红的发色,连腰都不弯,手插在兜里,慢慢走过去,笑着打招呼:“黎总裁?久仰大名。” 叔叔那两个字他实在喊不出口。 “是耿家的大公子吧?”黎泰贺回以一笑,也站了起来:“多年不见,长成帅小伙了。” 耿焕听了这个回应,好感蹭蹭蹭地往上涨。 要知道,这个辈分的人总爱向他“小辈”露点威风。 这下,耿焕兜也不插了,把手伸出来,作出握手状。 黎泰贺也不犹豫,也自然地伸出手。 无名指的婚戒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亮光。 耿焕看着对方那枚钻戒,不由得想起之前吐槽黎家家主老牛吃嫩草的想法。 现在见到真人了,以黎家家主这身的条件,自然有选择不商业联姻的底气。估计那位嫁给黎家家主的,不是绝世美人,也得是气质超凡的人。 …… 绝世美人兼气质超凡的人,此时正板正地坐在座位上。 耿家兄弟离开,桌上就剩下两个人。 之前笑得轻松自然、幽默风趣的人仿佛被夺舍了,孟关赫意兴阑珊,看着甚至还有点淡漠。 “说一说你们怎么认识的。”从刚刚到现在没怎么进食的孟关赫,开始拿着刀叉慢慢地切割着桌上的牛排。 六分熟的牛排看着嫩极了,片刻就被四分五裂。 顾星阑点点头,缓声道:“就今天,节目上认识的。” “好好把握。” 孟光赫微微点头,笑道:“看你也是聪明人,这个耿家这个小孩很有潜力。” 孟老总,大家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这个人眼光好。把一个名不经传的平面设计公司做成全国有名的娱乐媒体公司,得捧出名人,这就显得眼光极其重要。孟关赫不仅完成了家族考验,还帮家族拓展出其他业务,完成得出色、圆满。 而孟老总口中的潜力不言而喻。 耿家家大业大,家主的位置是让一个情绪外露、喜好玩乐的人来坐,还是让一个情绪内收、手段高明的人来坐,有头脑的人都会选择后者。 “这么紧张做什么?” 孟关赫抬起眼皮看向顾星阑,头却是微微垂着、动作不停地把一块牛肉送入口中。 顾星阑这边紧张得手在发抖。 什么聪明人?他才不是聪明人。 一朝职业素养,把自己送入火坑,聪明反被聪明误! 耿家要是选择耿易当继承人,大概率会回到商业机密被泄露、濒临破产的地步。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他是重生和穿越过来的,只能摸到一点门槛,这种明知前面有深渊却不知道方位的无力感,他能不紧张吗? 现在,他和耿易扯上关系,保不定未来耿家秋后算账算到他头上。 前世和耿易有关的人处理了不少,里面还包括黎家的人,成年的黎和泰也默认了耿家的动作,可以想象耿易那小子作了多大的腥风血雨! “好了,谈一谈公司的新项目。”孟关赫打断了顾星阑的胡思乱想,拿着餐巾慢条斯理地擦嘴。 “我会给你找个小搭档,明天你们见一面。” 顾星阑缓过神,打开手机,在手机上看着孟关赫新发过来的文件。 芜水城名校众多,是出了名的盛产高材生,教育资源放在全国是顶尖那一批。 外来务工的子女,想在芜水的学校就读,除非家财万贯,不然只能被统一安排到郊外的学校。 顾星阑看着节目的城中村取地,刚刚好就包含这副身体的出租屋。 原身傍上黎泰贺后就住进昌谷别墅,已经好几个星期没回去了。 公司的节目方案,是想让穷人家的孩子,和富人家的孩子,交换学校体验学习生活。 看似是纪录片类型,实则是打着开发郊区这块地方的主意。 顾星阑依稀记得前世毕业之初,芜水城已经没有实际意义上的城中村,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科技园和度假区。导致那些原本待遇还不错、能住得上芜水的打工人,只能搬到基础设施不完善的卫星城。 所有的所有,很大概率就是因为这个节目。 节目播出,几个家族造流量、造热度,接着就假借投资的名义向政府提议方案获取开发权,郊区的房东得到拆迁款,几个利益方都其乐融融,最终达成了只有打工人受伤的世界。 顾星阑叹了口气。 他在这些弯弯绕绕里面连蚍蜉都不算,更别谈撼动大树的事情了。 “好,谢谢孟总给的机会。”顾星阑的视线离开手机,定定地看向孟关赫。 chapter23,潜规则 两个人在桌上静静地用完晚餐。 时间已经到了十点钟,手机的天气预报弹出一条信息,提醒他十分钟后有雨。 顾星阑似有所察地转过头,身后只有几个服务员在收拾餐桌。 “先生,您什么事吗?” “你们这里有卖伞吗?”顾星阑问了一句。 服务员摇摇头:“酒店可以给您提供订购服务。” “算了算了。” 要订购的东西,价格肯定不是他能付得起的。 “我送你回去。”孟关赫起身,整理着胸前的领带。 顾星阑连忙点头。 原身的出租屋距离这里太远了,打车钱也是一笔不小的消费。 “明天会有节目组人员去找你,不用来上班。”孟关赫拿出车钥匙给一旁的服务员。 服务员看到车钥匙上两个r重叠的标志,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 大厅的钢琴声还在继续,琴师不知道弹了多久,腰板还挺得笔直。 顾星阑走过时,眼里是毫不遮掩的欣赏。 前世混沌的时候,最治愈的他的,是每天晚上十点钟响起的琴声。 弹奏那道琴声的主人,他问了很多次,没有人告诉他,甚至觉得他疯了。 因为晚上十点钟,别墅根本没有所谓的钢琴声。 顾星阑敛下眼里的回忆。 到了酒店门外,迎面而来的风从领口灌进去,冷的顾星阑一激灵。 原本宽松的运动上衣,被耿家两兄弟扯成烂衣服,根本挡不住冷风。 偏偏天雾蒙蒙一片,现在的狂风就像是大雨降临的前奏。 顾星阑在原地环视了一圈,不见孟关赫的人影。 他就在大厅看了会别人弹钢琴,这人就消失了,压根没有等他的意思。 顾星阑叹了口气,拢着衣服准备去公交车站。 余光看到一个反着酒店灯光的巨大logo。 是之前问他要不要拍短剧的网红。 两个人隔着一条长长的楼梯短暂地接触了一下视线。 忽而,肩膀突降热意,顾星阑被阵阵男士香水覆盖。 他立马转过头。 是孟关赫。 本来不见人影的人,不知不觉出现在他身后,还把深蓝色的西装外套披在他身上。 没了外套的孟光赫,隔着白衬衫,肌肉呼之欲出。 顾星阑的眸色透着奇怪。 接着,孟关赫还过分地把手搭在他的腰上。 那双眼睛真是说不出的温柔,和刚刚对他百无聊赖的模样完全是两个人。 这感觉,像是要把他揉进骨子里一样。 顾星阑害怕地移开眼睛。 “晚上不比早上,降温了,小心着凉。”孟关赫的声音带着磁性。 每个字他都懂,就是组合起来让人摸不着头脑。顾星阑做了不少心理准备才露出体面的笑:“老板,您这是?” “先上车吧。” 酒店的服务员把黑色的劳斯莱斯开到门口。 车漆被光照得流光溢彩,说不出的美轮美奂。 顾星阑就这么被迎到车门前。 腰间的手时而用力时而放松,当他腰是橡皮泥呢? 开车门时,孟关赫还亲昵地弯下腰给他系安全带。 等到两个人都坐进车里。 顾星阑的脸发热,咳了一声:“老板,您刚刚是?” 驾驶座上的人静静地看着车屁股的显示屏,左手转着方向盘,右手夹着烟,冷道:“给我点根火。” 顾星阑:…… 敢情刚刚是演戏呢?大晚上的演给谁看? 驾驶座上的人完全没有停车的意思、也没有把烟头递到后面来的打算。 顾星阑无奈地耷拉着眼皮,只能重新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从前面的储物框里拿出打火机弯着膝盖给这人点烟。 脑海里莫名浮出刚刚站在不远处,穿着名牌的网红一脸鄙夷的表情。 “不满?”孟关赫抬眼。 两道视线在车内的后视镜相碰撞,顾星阑最先转移视线。 “不满的人应该是我啊。”车来车往孟关赫咬着烟,把车开进马路,低声呢喃道。 顾星阑动了动耳朵,脑子转了一圈,自动识别到驾驶座的情绪变化。 职业病一上来,整个人马上就变得柔软温和,顾星阑压下心里的不满,轻声说出:“老板,你有这样的想法一定有你的原因,能说说为什么会有不满呢?” 车内的气氛变得奇怪。 这该死的职业素养,顾星阑心里面哀了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补充道:“也许说出来能让你舒服一点?” 得不到回答,顾星阑垂着眼,双手抓着膝盖上的布料。 后视镜反着后车座一颗圆圆的脑袋,连发丝都在透着窘迫。 孟关赫看了一眼就把视线转到车窗。 车进入十字路口。 这里是芜水人流量最大的路段,所有能叫的上名的国际名牌都聚集在这条商业街,人多车也多,九十秒的红灯倒计时显得漫长极了。 孟关赫慢慢松开油门踩制动,动作不停地拉下手刹。 左手手指轻点着方向盘,思绪渐渐飘到后车座上的人。 人会在几天内发生性格的大转变吗? 他现在还记得这个绩效低的员工怎么拿烟灰缸砸他脑袋的画面。 “你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在那个包间?”孟关赫的语气像是在说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包间? 系统:[本系统很久没冒泡了,现在来提醒你,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灯红酒绿的大厦里面,一个烂醉如泥的人用烟灰缸砸另一个烂醉如泥的人。] 顾星阑:……说人话。 系统:[原主对这段记忆只有零碎被灌酒的经过,本系统也只能得到这个事件的简单概括,原主公司酒会,原主以为老板想潜规则,然后用烟灰缸把他砸了。] “对……对不起?”顾星阑抖着唇,心里涌出极大恐慌。 脑子里在系统的电子音结束时就浮出了前世的小道八卦。 孟家出过一起恶劣的刺杀案件,死者被烟灰缸正中后脑勺,据说把脑浆都砸出来了。 他还被黎和泰带过去参加葬礼,只是他那时混沌不堪,连死的是谁都不知道。 但时间线都不一样,事件肯定不是这一起,不过,孟家葬礼上死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现在这个开车的。 …… 后车座的人如坐针毡,没一会就偷看他的脸色。 那张脸苍白惶恐,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等着人惩罚。 孟关赫只当后车座的人心虚。 “嘴巴呢?说话。” 系统:[检测到人设辅助对宿主已经造成负面影响,本系统可以给你提供赊账服务,buff任你选。] “幸运符?” 系统:[不能。] “那什么,有没有副作用小的?” 系统:[请详细描述。] 这他怎么描述得出口……顾星阑红着脸:“过分的体香何尝不是对公共环境的破坏。” 短短两秒的时间,顾星阑破罐破摔,顶着驾驶座上的视线,虚道:“我以为,您那天晚上想潜规则……我?” chapter24,上学记 顾星阑垂着头转向车窗。 窗外的毛毛雨逐渐淅淅沥沥,越来越大,最后成了豆大的雨珠,砸得车窗噼里啪啦响。 外面的雨声冲刷了车内奇怪的氛围。 想到这个人无缘无故挨砸,顾星阑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驾驶座上的孟关赫觉得好笑。 他被砸破头进医院就换来一句对不起。 “道歉就不用了,我确实想潜规则。” 顾星阑:? 那你这装得跟受害者一样? “您真会开玩笑。”顾星阑只想快速翻篇。 结果驾驶座上的人又说道:“只不过潜的不是你。” 对方的回答并不是开玩笑的语气,是在陈述一件实事。 顾星阑忍不住把思绪飘到其他地方,他没有再回答孟关赫,问系统:“你知道原身为什么会去到别人的包间?” 公司的老总休息的包间肯定不一般,原主这样也能走错吗?。 系统:[恭喜你,触发第二个隐藏任务:探索顾星阑失身的秘密。] 失身?! 顾星阑双手合胸,惊道:“大哥,你开玩笑呢?” 系统:[如果不是你穿过来,那么这副身体大概会按照原路线失身于孟关赫。] 顾星阑:…… 这样说的话,岂不是原身被潜规则后就和黎泰贺结婚了? 系统:[是的,并且小小只的任务对象还撞见了原主和孟关赫续情的场面,后来原主就把任务对象当成放风的人了。] 顾星阑:…… 失身、潜规则、放风……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吧。 黎和泰只有逼着别人看的份,没想到还有被逼着看别人的活春□。 想到什么就出现什么。 雨帘在车窗分流的瞬间,顾星阑眼尖地看到大树下淋雨的某个身影。 “停!”“先停车!” 顾星阑拍了拍驾驶座的后车背。 “哗”地一身,也不管身上穿着什么,就顶着外套冒着雨跑出去。 站在大树下的小孩被雨淋得脸色发白,浑身冰凉。 抱起来时,小孩身上的温度冻得顾星阑的手臂起了一层疙瘩。 “那么多店不站就站大树下,脑子进水了是不是?”顾星阑气道。 系统:[延长时长成功,目前剩余五十七小时。] 小孩被抱起来,既不揽他脖子,也不抓他袖子,就这么僵直着身子。 顾星阑披着西装把人圈怀里连忙抱进车。 “分期?还是一次性?”一上车,驾驶座上的人就转过头,脸上的带着公式化的微笑。 顾星阑顿住,眼睛移到自己身上的深蓝色外套。 西装外套在酒店门口一直披到车里,和驾驶座的人一来一回的对话更是忘记了身上还有对方的外套,外面有雨,他下意识就拿着身上外套来挡雨了。 不过,西装的质量确实好,穿着不闷热,还防水,去抱个孩子的功夫,西装外面湿了,里面却没湿。 顾星阑逃避驾驶座的视线,连忙拿酒店顺来的餐巾纸擦外套。 没了顾星阑的阻挡,孟关赫看清了小孩身上的穿着。 他对黎家的公子有点印象。 这次节目有黎家的投资,黎家对郊外那块地势在必得,对于他这个美事一桩的项目自然是顺水推舟。 都是合作关系,他老子嘱咐他一定要善待黎家的公子。 但就他收集的资料,这个黎家的公子似乎没有太多可以利用的价值。 黑色的车身缓缓驶进芜水城中村。 孟关赫对这块地方陌生又熟悉,每一栋破烂的建筑在他眼里都是可以变现成金钱,每一块空地都是待规划。 “老板,就在这附近,您不用再开了。”顾星阑指了指路边。 孟关赫把车停下来,转过头看向顾星阑:“这个节目不用你哗众取宠,也不用你当什么大善人,专业的事由专业的人来干,你就好好扮演好该扮演的角色。” 顾星阑嗯了几声,连连点头,在下车前说出憋了许久的话:“老板,这次的节目……能不能让我和黎家的孩子组队?” 此话一出,车内的视线全部聚集在顾星阑身上。 顾星阑有一副天生会说话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人时,莫名让人想把全世界的东西都献到他眼前。 娱乐圈那么多好看的明星,饶是接触得多了的孟关赫也不免晃神。 “满足你。”孟关赫挥了挥手。 顾星阑扬起今天晚上久违的笑容,呲着白牙道:“谢谢老板。” 正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黎和泰在他旁边还愁刷不到时长吗? 蜷缩成一小团黎和泰被抱下车。 那股熟悉的味道混了其他男人的香水味。 黎和泰紧闭着双眼,用力屏住了呼吸。 下车后,顾星阑抬头悄咪咪地说:“你这破小孩怎么净给我添乱。” 一大一小的人影,在水光相映的石地面上越来越小,越来越朦胧。 雨渐小,毛毛雨对街道上的两个人无伤大雅。 顾星阑把西装外套盖在黎和泰头上。 这件外套的主人不要了,正好便宜他。 …… 黎和泰的视线一片漆黑。 直到抱他的人停下脚步。 “唰”地一声,晕黄的灯光朦胧地笼罩了他身上所有的地方。 黎和泰皱起眉。 两个人弯弯绕绕走了很多地方,还上了很多层楼梯,抱他的人一直在喘息,时不时还停下来休息。 现在到了目的地,所想的干净而温馨的环境并没有出现。 乱、脏,差,冷! 顾星阑的出租屋和顾星阑身上的气质完全不符合。 小孩爱干净,看到这个场景,微微皱起眉,嘴巴轻抿,脸上露出少见的表情。 “怎么,这就嫌弃上了?”顾星阑扬了一下怀里的小孩。 系统:[宿主,别忘了他是任务对象。] 被系统这么一提,顾星阑的笑容僵在脸上。 小孩子的模样还是太有迷惑性了。 系统:[原主的出租屋已经有四个星期的时间没有打扫了,宿主,这是刷时长的好时机。] 难怪,到处都是灰尘,顾星阑刚刚就握了个门把手,摸出一手灰。 出租屋在老旧的办公楼里,办公楼改装成的居民楼,供水和通电都不是很完善,原主租的是最便宜的一套房,洗澡的热水要靠“热得快”来烧。 顾星阑想了想,小孩今天淋了雨,指不定生病,还有这出租屋,一屋子灰,住不了人,今天晚上还是先回昌谷别墅,明天再过来打扫和接待客人。 但是一想到回去可能要面对黎泰贺那个笑面虎,顾星阑整个人都不好了。 “星阑?” ……“真的是你?!” 听到声音,顾星阑转过头。 是住他隔壁的人。 来人拿着便利店的袋子,刘海压眉,孱弱苍白,身上还穿着校服。 系统:[是住原主隔壁的复读生,他复读了三年,一直都在这。] 顾星阑:……6 chapter25,邻居家 “我这几天都没看到你,还以为你搬家了。” 林承安从兜里拿出眼镜戴在脸上, 刘海被镜框压进眼里,但对方却没有什么感觉。 顾星阑奇怪地看了眼面前的人,笑道:“公司出差了,就没回来。” “你要是提前跟我说,我还能帮你打扫卫生呢。”林承安左手拿着袋子,脚步轻快地凑过来。 一股干净的皂香也跟着飘到顾星阑的周围。 “你这是?” “我刚从超市回来。”林承安扬了扬手里的袋子。 几颗红红的果子挤在一起,看着软趴趴的。 “特价番茄。”林承安也没避着顾星阑。 走近了才看到屋子里还有一个披着外套的小孩。 林承安的笑容淡了些:“屋子的灰这么多,要我帮你打扫吗?” “不用了,我去外面住。”顾星阑摇了摇头,扬着眉梢道:“谢谢你。” 林承安用右手指了指身后房门:“外面住多贵,要不今晚在我这歇歇脚吧。” 大家住在城中村,谁的情况不是一样?都是穷鬼。 楼道空荡荡,没有灯,天色一晚就显得诡异起来,尤其是楼上不知道哪里,一直在规律地发出哒哒声,唯一能看得见的,只能靠着顾星阑的出租屋那点微弱的黄光。 “……好。” 顾星阑犹豫了半晌才回答。 明天要过来这边又是一阵功夫,不如少一点麻烦。 隔壁的房子就干净多了,每一个家具都有属于自己的小便签,到处是英语单词。 玄关柜台上的shoes、counters;冰箱上的refrigerator、food…… 顾星阑第一次见这样的阵仗,梦回备考时代,动作都不自在了。 心理医生没点学历还不好找工作,恰好英语就是他最不擅长,从一个单词都难以出口的阶段到现在能够和外国友人畅谈,这少不了每天挑灯夜读。 “怎么这样看我,我脸上有东西吗?”林承安被看得脸渐渐发热,视线飘忽到其他地方。 眼前的人不知道在透过他看到谁,那种留恋和解脱的神情,配合着那双眼眸,让人心脏都跟着一紧。 林承安完全移不开眼睛。 “你现在还是在备考吧?” 提到备考,林承安稍静下来,点了点头。 “加油老弟。”顾星阑扬着笑脸。 考过就解脱了,然后发现还有一堆要考的,路漫漫何其多。 系统:[完成任务,延长时长,共计五十九小时。] 啥? 顾星阑看向黎和泰。 他还什么都没有干呢? 系统:[你成功触发了后妈冷暴力的特殊方式,很少有人能触发这个。] 因为度不好把控,大部分宿主自认为的冷暴力,其实在任务对象身上更多是一种“烦人”的东西终于离开的状态。 系统仿佛已经看到了任务完成的那一天、他成功获得了优秀系统的头衔。 结果系统开心不到几秒,就看到顾星阑蹲在地上把小孩抱着。 系统:[宿主,你这是干什么呢!!应该狠狠蹂躏任务对象!] 顾星阑没有理会系统。 冷暴力是他最不愿意用的方式,完全违背他的职业道德,他宁愿黎和泰浑身充满刺,也不愿黎和泰变得内耗自己。 至于抱黎和泰……顾星阑抬起右手摸了摸黎和泰的额头。 掌心下,浮着不正常的温度。 肯定是刚刚淋雨发烧了。 “这个小孩是?” 昏黄的灯光下,偌大的阴影笼罩了顾星阑。 背着光的眼睛看不清神色,顾星阑抬着脖子怪酸的,就把怀里的小孩托起来:“是亲戚家的小孩,暂时来我这边。” “你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还有亲戚家的小孩。” 顾星阑在这栋楼出了名的精致穷,浑身名牌却连房租都要拖半个月才交,要不是顾星阑租的房子没人要,房东早就把顾星阑轰出去了。 林承安沉默了几秒:“我有成人用的退烧药。” “需要小孩的。”顾星阑皱起眉。 万一没完成任务把黎和泰烧傻了怎么办。 系统:[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如果任务对象死了,将判定你的任务失败。]虽然任务对象死不了。 “我先用土方法试一试。”顾星阑解开小孩身上的外套:“你这里有空余的床吗?” 顾星阑背着身后的人,自然看不到那道略显得兴奋的躯体。 “有倒是有,你要是不嫌弃它地方小就好。”林承安慢慢越过顾星阑,去到一张略显破旧的木门前。 “我前两天才打扫过,里面干净的。” “吱呀”一声。 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客厅,照到房间,就只在门框上留下一条光晕,至于里面,黑得像荒废的深井。 林承安摁下灯光,里面哗地一下全部亮起来,白得有些晃眼。 墙上到处都是小便签。 一张铁床就是房间唯一的家具。 顾星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里面。 这哪是几天前打扫过,说是几秒前打扫的他也相信。 地板用的居然还是大理石瓷面,干净得能当镜子用。 这个房间就是个另类,和整个房子完全不搭,应该是和整个城中村都不搭。 chapter26,发烧 “怎么不进去?”林承安走到门边。 缓过神来的顾星阑连忙抱着怀里的孩子走到铁床边。 铁床上铺了一层薄薄的床褥。 后背刚贴着床,床硬邦邦的,没有一点舒适可言,难受得黎和泰直皱起眉。 儿童时期的黎和泰再怎么狼狈,那也是黎家的孩子,吃穿用度至少不会亏欠他。 系统:[任务对象的一生都是缺爱的过程,爱是金钱买不来的东西。] “我难道就不缺爱吗?”顾星阑:“我不仅缺爱还穷。” 系统:[……] 顾星阑心里叹了一口气,转过头问:“你这里有热水吗?” “热水器需要等一段时间,我给你热。” 这块地方最常见的就是储水式热水器还有热“热得快”,都是洗澡的好帮手。 林承安一走,房间就只剩下一大一小。 “咕……” 铁床上发出轻微的叫声。 顾星阑蹲在床边,脸朝着床,耳朵听得极其清楚。 黎和泰饿了。 “你不是刚刚和黎泰贺去吃饭了吗?” 想到这,脑子里就出现了黎泰贺和一个美妇人并肩而走的场景,这一对看着像天作之合。 系统:[任务对象的母亲刚死不久。] 顾星阑点点头。 昌谷别墅一些地方还有女主人的痕迹,他那晚来到这个世界,还能看到别墅的仆人在清理。 他的呢喃床上的人是听不到了。 黎和泰脸上红成一片,眼睫带着泪,脖子烫得厉害。 顾星阑去要了一条湿毛巾,服服帖帖地给床上的人覆上。 叠好的毛巾盖在小孩的额头,一下子就遮了半张脸。 没了那双过分成熟和暗沉沉的眼睛,单看下半张脸。 “真的就是个小孩子……”顾星阑喃喃着,把黎和泰的衣领敞开些。 小孩发烧最麻烦。 毛巾冷了又被体温烫成热的,顾星阑拿着毛巾往返了好几次。 额头上的毛巾要冷的,黎和泰淋了雨,不能洗澡,只能擦身,擦身的毛巾最好是热的,冷水热水都要。 结果现在还饿肚子。 小孩没吃饭,身体的能量得不到补充,免疫力下降。 顾星阑垂着头,寻思给小孩煮碗粥垫一下肚子,眼睛扫过门口,蓦地在一面墙停下来。 这个房间按方位算,刚好是对着原主的床。 原主租的出租屋没有卧室和客厅之分,四四方方的,全部都用布帘隔开,有一个小厕所就已经很人道了。 想到他要在这面墙的对面和一个陌生的小孩住一段时间就觉得心累。 孟关赫发过来的文件,上面对节目开机的时间没有确定,但唯一肯定的是他这个扮演者一定要和另外的扮演者好好对戏。 看得入神了,才发现墙上一条奇怪的单词便签。 嗯? 各种生硬难记的词汇中夹杂着一些……desire、 boldness、nudity、 passion、squirm、sex……到后面越来越过分,甚至还有句子。 越看越脸热,尤其是便签还正对着铁床。 “系统,任务对象的成绩怎么样?” 系统:[据本系统的资料库,任务对象在育英国际贵族学校小学部里,成绩在全年级排名前五!怎么样?优秀吧?] 国际学校、前五,那英语包好的。 成年的黎和泰是只疯狗,就逮着他咬。 想到未来的某夜,某人拿着平板在床上拉着他深夜学习的场景就让他颤栗不安。 “这些词不能让他看到。”尤其是后面的句子! 顾星阑脸上有些发热。 一到不正经的事情,脑子就特别活跃,什么记忆都能蹦出来。 chapter27,男妈妈 “你在干什么?” 门外不知不觉站着林承安,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顾星阑吓一跳。 他越看越觉得那张便签奇怪,手居然就自己摸上那张纸。 “字……挺好看的。” 标准的英语印刷体。 顾星阑讪讪地收回手,走到门边接过林承安的热水盆。 “谢谢你,你肚子饿吗?” 林承安疑惑地挑起眉。 “小孩刚刚肚子叫了,想来是没吃饭。”顾星阑无奈地笑道:“我想给他煮点东西吃。” “家里只有番茄。”林承安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 系统:[原主的出租屋有没开包装的挂面,日期还行。] 煮烂点也算是好消化的类型。 “我那边有挂面,也给你煮点?” “不用,我吃过了。”林承安说完就走去桌边,拿了两个红彤彤的果子。 “这两个番茄给你。” 林承安的出租屋刚刚好没有厨房,只有一个小电锅。 系统:[原主有电磁炉,主持电器资助的节目时,从节目组顺手拿的。] 还能有这好事? 顾星阑没跟人客气,拿过两个番茄。 晚上临近一点钟。 楼里的过道渐渐能看到人,下了晚班的打工人、正要上夜班的打工人。嘈杂的脚步声此起彼伏,还有隐隐约约的电视声、短视频外放、小情侣歇斯底里的吵架声,与此同时,空气弥漫着刺鼻的烟酒味、泡面的油腻味,还有劣质香水,到处混在一起,不仅折磨听觉,还折磨嗅觉,对神经的全方位攻击。 顾星阑拿着两个番茄快速溜回隔壁。 从犄角旮旯的地方翻出电磁炉,还有一包挂面。 东西多,灰尘也多,楼道有公共的厨房,但那里绝对比原主满是灰尘的出租屋还脏。 顾星阑抱着几样东西,出门时差点被扑面而来的小强吓到。 “哗”地一下。 小强被某只快速的残影踩在脚下。 残影的主人不是谁,正是隔壁的林承安,他手里拿着两颗鸡蛋,眼镜压着刘海,笑道:“我去跟房东要了鸡蛋,给你煮面。” “谢谢你……你那里有三孔的插排吗?想在你那里煮面。”顾星阑含蓄地抿着嘴,腼腆地看向林承安。 话音落下,就再也没有起来。 一种莫名的感觉,是用笔在纸上描述不出来的人生体验。 在城中村住的人,最不会缺少的就是烟火气,但这种烟火气,一点温馨也没有,更多是带着无可奈何和将就的怨念。房租水电、鲜少的工薪,要是遇上阴雨天衣服没干的小事,很快就会将烟火气变成战火,一触即发,两天一闹,三天一吵。 但现在,摆在面前的就是最纯粹的烟火气,温馨得只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行,在我那里煮吧。”林承安扶了一下眼镜,转过身。 语气听着生硬发冷。 顾星阑有些尴尬,垂下眼睑。 借住也就算了,现在连在煮面都在人家的房子里。 “那个,有时间咱一起吃顿饭吧,我请客。” 谈电费就生分了,但对方的人影早就消失在楼道。 顾星阑无奈,只能抱着东西走进去。 他能苦了自己难道还能苦了孩子?万一用公共厨房给小孩整出肠胃炎呢? 没有昌谷别墅一呼即应的仆人,也没有高端的居住体验,在这块小小的地方,连煮饭都是问题。 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人怎么能不崩。 顾星阑等水沸的时间,抬眼看向对面半掩着的门。 只能看得到小孩微微蜷缩的手指。 系统:[你别真把自己当任务对象的妈妈了。] “男的。” 系统:[本系统眼里没有性别,男妈妈也是妈妈。] chapter28,你是我祖宗 两颗鸡蛋,顾星阑只敲了一颗。 滋啦滋啦的油声响起来。 飘没多久的蛋香很快就被番茄的微酸的味道覆盖。 特价番茄,软而不烂,更容易出沙。 顾星阑加了点清水,煮得差不多再捞起来另煮面。 屋子不通风,整个客厅都是番茄鸡蛋的香味。 桌案上学习的林承安说什么上辅导课就出去了。 顾星阑怪不好意思的,筷子搅挂面的动作都快了几分。 “妈妈……” “妈妈……” 带着鼻音的呼唤夹杂在水沸腾的声音里。 裤腿突然被揪紧。 顾星阑连忙把电磁炉调小,表情拧起来,出口带着些许严肃:“姑奶奶,你在这干什么呢??回去休息!” 小家伙的个子就在他大腿,面朝着锅,再凑近一点准能烫到。 偏偏小孩完全不听,就抓着顾星阑的裤腿喊妈妈。 “你蹦人设了知道不?” 系统:[宿主,是你蹦了,你还记得你的身份不?] “看清楚,我不是你妈。” 今天晚上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现在已经快凌晨两点了,生出的困意比怨气还大。 裤腿边的黎和泰,长长的睫毛如同鸦羽,轻坠着泪珠,要挂不挂的,看着可怜极了。 顾星阑盯了一会,深感无力,心里稍稍静下来。 前世的黎和泰掉过眼泪吗?他记不清了。 顾星阑转头看了一会锅,又看向小孩,只能无奈地先把炉关了。 “把眼泪收回去。”桌上的抽纸只剩下一个底,包装纸歪歪扭扭地躺在桌面,顾星阑捻了好几次才把纸抽出来。 可转眼间,小孩头一歪,鼻子一皱,已经把泪糊在他裤子上。 耳边还能听到黎和泰低声呼唤着妈妈的声音。 活久见,他叹一口气,托着小孩抱起来。 黎和泰双手揽着顾星阑的脖子,眼眶红成一片,脸颊烫得不行,像抱了一个中型火炉。 这温度,看样子是病情加重了。 就这还有精力跑到外面。 “别妈了,留着点力气养养病体吧……” 系统:[宿主,要心口一致。] 顾星阑嘴上硬,手里却紧紧地托着小孩,还能用手掌慢慢地轻拍对方的后背安抚。 面对前世最想逃离的人,现在能心平气和地照顾已经是他最大的慈悲了。 顾星阑想到这,心里烦躁起来。 怎么他的好处全让黎和泰占了。 论心而言,他不想黎和泰过得好,甚至想让他最好受点难以承受的坎。 但现在呢? 顾星阑提起步伐,把小孩抱回房间,护着头、轻轻地放下床。 小孩躺着不安宁,没了刘海的遮挡,光洁的额头不复先前的雪白,通红一片,顾星阑无奈又往返跑了好几次,又是拿冷毛巾敷额头,又是拿热毛巾擦拭手脚。 在做完一系列后,顾星阑酸得背都直不起来。 系统:[你锅里还有面呢,半生不熟。] 我恨! 顾星阑轻声锤了锤大腿,正想往外走。 “不要走……” 黎和泰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住顾星阑的袖子,嘴里低声呢喃着。 “妈妈……不要走……” 不注意听根本听不见。 “……妈、妈在这,你好好睡觉。”顾星阑咬了咬牙,憋着一口气,断断续续说完。 话音落下,就跟开关一样,床上的小孩顿时就安静下来。 但脸蛋和脖子的温度却没有下降的趋势。 顾星阑蹑手蹑脚退出房间,走到阳台来回踱步。 思来想去还是掏出兜里的手机给某个男人打电话。 电话打过去好几次。 顾星阑从先前的犹豫到现在已经微微带着怒火。 就好像前世遇到的顽固家长,声声称自己的孩子没病,对孩子不管不问,把孩子往心理室一搁就跑外面玩手机。 [……] 电话接通不到一秒,顾星阑几乎是吼出来:“你亲儿子发烧了!” [……顾星阑?] 电话那边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某个小孩唱歌的声音。 不用想也知道,这家伙在带别人家的小孩。 “下雨天的,你怎么能撂下黎和泰自己在外边?你当他是送话费送来的儿子吗??”顾星阑的手紧紧着栏杆,眉头紧皱、眼睛带着火气。 [你现在在哪里。] “城中村,我出租屋。”顾星阑没忘记这通电话的目的:“让人送儿童用的退烧药,还有容易消化的粥,最好带点肉,维生素c也带点。” 电话那边出现轻声的低语,想来是黎泰贺在吩咐。 等低语消失了,顾星阑后知后觉,才反应自己刚刚对着一个可能背负着好几条人命的人大吼大叫。 “黎和泰他才是你亲生骨肉,就算是养老你也要指望他不是吗?何况……你这样做对小孩子的心理健康非常不好……” 电话那头静静的,顾星阑说完一大串,以为对方已经挂断了。 结果耳边传来一声[嗯]字。 [你要吃点什么,我让人一并给你送过去。] 他锅里有面呢。 顾星阑转头看向客厅的番茄面。 嘴里刚想说不用,话到了喉咙却说不出来。 因为黎和泰就在桌边站着,脸朝向他。 那副表情,没有了刚刚的破碎和迷糊,而是过分的清醒。 明明人还在发烧。 顾星阑的瞳孔微微放大,手一摁,就摁掉了接听键。 脚步不停地走到小孩面前。 正当他寻思着该用什么方式来面对眼前的小孩时。 黎和泰突然头朝前晃,整个人直直摔往地面。 顾星阑心下一惊,连忙跨步上前。 “砰”地一下。 屁股跟地板结结实实来了个亲密接触,那酸爽,疼得顾星阑呲牙咧嘴。 好在小孩是摔他怀里了。 “我哪是你妈啊,你是我老祖宗还差不多……” chapter29,假好心 脑子里一片混沌。 他记不清有多少次无人在意的生病。 寂静、冰冷,像在不透气的薄膜里挣扎。 黎和泰感觉脖子被人掐起来,呼吸不了。 在难受达到极致时,仿佛一把细针猛地朝他飞过来,毫不犹豫就搓破了那层膜。 黎和泰蓦地抓着胸前的衣服,疯狂地呼吸起来。 “张开嘴。”“啊——” “……” 谁?到底是谁? “……” “是香香的山药肉末粥。” “不会真烧傻了吧?” “……” 温流慢慢顺入口中,山药馥郁的香味充斥了整个鼻腔。 黎和泰的意识逐渐回笼,脑子里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人站在阳台的场景,漫长极了。 “做得好。”“再吃一口。” 清朗的声音伴着瓷勺碰撞的铛铛声在耳边不断回响,半睁的眼睛倒映着某张极为俊美的脸庞。 那人就这样专注地坐在床边,眉如墨画,双眸深邃而明亮,像是藏着一片璀璨的星空,嘴唇的弧度恰到好处,带着一抹淡淡的温柔笑意,而原本温顺的发丝,此时却微微有些凌乱,平添了一丝真实感。 这不是梦。 真的有人在喂他。 “咳——咳——” 床上的小孩突然咳嗽起来。 顾星阑正小心翼翼地吹着勺里的热气,见状连忙把粥搁在一旁。 黎和泰摔了之后,一直维持着半睁眼的状态,没意识,却能回应他的动作,他这才敢喂粥。 盛粥的碗已经见底,明明前面喂得好好的。 房间环绕着咳嗽声。 听得顾星阑心脏都快跳出来。 他连忙把黎和泰扶起来,用手顺着后背。 系统:[虽然任务对象抗造,但是也有死亡的风险,建议宿主使用海姆立克急救法。] 电子音落下,顾星阑已经把床上的小孩支起来,握着拳用拇指往黎和泰的腹部拉动双臂冲击着。 “停……停手。”小孩一边咳一边喊停。 顾星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松开手。 没了支撑的黎和泰顺着惯性,躺回了顾星阑怀里。 “你淋雨发烧了,我现在已经叫司机过来,早上六点会接你走。”顾星阑轻声轻语,抬起右手摸向小孩的额头。 掌心下的温度确实降低了,是浅浅的温热感。 心里绷着的弦终于松下来,他呼出一口气,喃喃道:“终于退烧了。” 顾星阑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 “啪”地一下。 右手被狠狠拍开。 “……不用你假好心。” 黎和泰的声音沙哑极了,转过头的双眼带着狠意,还有说不上来的怨念,触及到顾星阑的视线时,甚至连黎和泰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一丝恐慌。 听者有意。 说不受伤是假的。 顾星阑的睁大了眼睛、浅色的瞳孔里透露着难以置信,双唇微张,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给你烧成傻子你就乐意了!”缓过神的顾星阑竖起双眉,面色渐渐涨红,发丝都被气得颤抖,带着嘲讽的口吻:“你黎少爷这谱摆得可真是够大的,可真有出息,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像个可怜虫,这会儿烧退了就开始张牙舞爪地咬人,怎么着?我这鞍前马后的伺候,还碍着您大少爷的眼了?我肯管你这闲事,那是你黎家祖上烧高香!” “你就继续这么端着,最好再烧回去,到时候可别又眼巴巴地盼着别人来救你,我这小庙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我倒看看,没了我这‘假好心’,你能蹦出个什么花样!” 顾星阑一边离开房间一边指着黎和泰阵阵输出。 退到了门口。 木门狠狠地“砰”了一声,整个房间都跟着抖。 屋内的人维持着动作坐在地面上,头发掩住了神情,久久没有起来。 而屋外。 一墙之隔的顾星阑,背贴着门,胸膛起伏着。 但脸上哪里还有刚刚的怒气。 他怎么可能跟一个生病、又有潜在心理问题的小孩置气。 顾星阑深深吸了口气,想到刚刚脑子高速运转的冷嘲冷讽,还有黎和泰丝丝错愕的神情,不由得提起嘴角。 系统:[不用强颜欢笑,你的努力本系统看到了,不仅让任务对象免于死亡,还成功地刷到了时长,一个字,6。] “你知道黎和泰为什么会这么对我吗?” 系统:[?] “因为他怕了。” “怕这种温柔是短暂的。” 怕我是一个中央空调,能对耿易温柔,也能给他温柔,这种对待,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所以他怕,怕沉溺在这种温柔的毒药里面。 系统:[所以刚刚在酒店,你知道任务对象坐在后桌?] 本来不知道,但是在几个小时前看后桌的服务员清理桌面时。 两大两小的座位,一个小座位上的餐具纹丝未动,独立于另外三个座位。 结合着他所见所闻,这个小座位的孩子会不会是黎和泰? “有这样的便宜爹,又怎么会养出好性格。”顾星阑心里淡哀了一声。 chapter30,不告而别 凌晨,天还没亮,桌面的小夜灯晕出一层柔和的光影,像薄纱轻裹着房间,顾星阑蜷缩在小小张的沙发上,肚子还盖着黄色的小毛毯。 这个时间点,楼道外面已经有叽叽咕咕的交谈声穿来穿去,还有锅碗瓢盆碰撞的哐哐声。 不醒也得醒。 顾星阑悠悠睁开眼睛,眼白遍布红血丝,满面倦意,浑身笼罩着层阴霾。 “多睡一会吧,我已经帮你打扫过了。”林承安身上穿着围裙,脸上戴着口罩,在沙发边上弯着腰。 听到这话,困意一下子就笼罩了上来。 幸福感噌噌往上涨。 他马上两眼一闭,脑子昏昏沉沉,很快就睡了过去。 沙发上的人睡容恬静,长长的眼睫被夜灯一照,如同米色的蛾翅、在轻轻发抖。 林承安看了一会,把桌上的夜灯关掉。 没了灯,屋内瞬间陷入黑暗。 但林承安却没被影响,他动作轻柔,慢慢拉开脸上的口罩,露出笔直高挺的鼻梁,本该挂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消失不见,双眼黑沉沉一片。 大概是手瘾犯了。 林承安握笔握久了的食指和中指,布着一层淡茧,虚虚地放在了顾星阑的眼睛,紧接着,动作极其缓慢、慢慢顺到鼻子、双唇……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耳边全都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兴奋得不正常,林承安另一只手拉腰带的动作卡顿起来。 “星阑,你睡了吗?” 声音低得像午夜的幽风,只泛起丝丝难以察觉的涟漪。 林承安的胸腔起伏得越来越粗大,直到脑子里的白光乍现,他快速地用着脱下来的口罩接住痕迹,不留一点证据。 眼睛连眨都不眨,至始至终都看着沙发上的人。 心情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好。 如果忽视某个偷看的人。 应该说是光明正大地看。 林承安静静地蹲了一会,再用干净的手撑着地板站起来。 眼睛径直往小房间看。 一个半人高的黑影,直直地站在门框边。 有点印象,黎家的小孩。 林承安勾着嘴挥了挥手,拿着脏物还有桌上的斜挎包离开了。 空气里还遗留着一股莫名的味道。 睡梦中里顾星阑不安地皱起眉,像在寒风中一样,打颤着双唇,断断续续发出微弱的呓语。 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顾星阑艰难地掏出手机,眼睛都睁不开,连声音都是哑的,发不出一点声。 [夫人,您让我把车开到幸福小区的大门口接少爷,可少爷不在这……] 顾星阑缓过神,吓得他连忙把手机挂断,手里的动作不停,忙不迭地发信息给司机:[你在那里等等。] 房间里的铁床空无一人,厕所、厨房,全都没有。 “星阑?” 顾星阑一激灵,忙道:“你有看到我身边的小孩吗?” 林承安双手抱着试卷,肩上还有一个挎包,看样子要去辅导班。 系统:[这个人复读多年,芜水已经没有学校肯接受他,只能报班自考。] “你能提示这个信息,为什么不能提示一下任务对象在哪里?”顾星阑挑起眉。 系统:[昨天晚上……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电子音出奇地反常。 他浑身笼罩着阴霾,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深思系统的怪声怪气。 “大概出去玩了?附近有一个小孩用的游乐场。”林承安耸了耸肩,转移话题道:“早餐在厨房,热了再吃更好。” 顾星阑集中在前半句,他无奈地点了点头:“谢谢你。” 现在才六点出头,他睡不到两小时。 林承安口中的游乐场,其实就是一个塑料的矮房子和褪色的滑滑梯。 [你先回去吧] 这人退烧了,以黎和泰的精明劲,他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小区门外的豪车过于显眼,顾星阑走到“游乐场”,弯着腰坐在矮房子的边缘,眼睛往外边看。 消息发过去不到一秒,豪车很快就无声地离开小区门口,连半分犹豫都没有,约莫半分钟过去,司机才回复他,看样子是有多嫌弃这个地方。 chapter31,新图鉴 “闷葫芦……丢人现眼……” 带着稚气的童音隐隐约约传进来。 “许牧风,就你这闷葫芦,上了电视肯定丢人现眼!”高个子的男孩叉着腰,脸上还带着赘肉。 “你平时说话都不利索,还不如我家狗呢。”站在一边的廋小孩牵着大黄,大黄嗅来嗅去,闻到许牧风身上的酸臭味,牙齿“噌”地一下就冒出来,哼哧哼哧地呜。 “你就等着跟你妈一样被人指指点点吧!”几个小孩围成圈,看着密不透风,周围被风一吹还有狗毛乱飞。 提到妈妈,本来沉默的小孩突然反应大起来,在小孩堆里挣扎,周围的人也来劲顿时一口一句。 顾星阑累得厉害,不知不觉就在塑料的矮房子里面睡起来,现在被这么一吵,头皮跟着一抽一抽地痛。 等到脑子里的意识逐渐回笼时,耳边刚刚好就听到:“你妈妈是不是把你卖了。” 小孩子表达喜欢的方式是直接而热烈,表达厌恶也同理。 他刚想出去。 没想到坐起来时,外面的狗叫声突然尖锐起来,疯狂地扯着嗓子嘶吼。 几个小孩寻着狗声纷纷转过头,看到矮房子的塑料门框露出两只鞋,纷纷吓得大喊大叫。 他们已经在这附近玩了很久,这个矮房子一般都是给附近的老人堆垃圾用的,结果今天,里面突然躺着一个人。 很难不让人想到电视里被残杀的人。 几个小孩的脸上出现不同程度的惊恐,撒开腿朝着各个方向乱窜,跑得沙尘四处涌起。 惹得顾星阑僵在矮塑料房里面,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 系统:[宿主,结合你昨天晚上刷的时长,共计67小时,注意时间。] 周围的温度有些低,现在已经过了上班的早峰,街道没什么年轻人,只有零星的老人和小孩。 显得顾星阑是个另类。 他睡在里面,衣衫褴褛,活像一个要不到饭只能蜗居在垃圾堆里休息的乞丐。 至少陌生小孩往里面看时,那双眸子透露出来的是这样的眼神。 带着谨慎,还有莫名的敌意,眨巴着看向他,眉压眼,还能感觉到一丝攻击性。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从塑料房子的另一个出口,滑着滑梯出去。 那小孩廋得皮包骨。 从地面生锈的楼梯爬到房子里面,动作利落,两只手扛起了半人高的麻袋,咯吱咯吱地响。 看样子是把他当成抢塑料瓶的流浪汉了…… 顾星阑刚刚睡得毫无征兆,现在两边的脸都蹭了灰,脏兮兮的。 他提起步走到小孩后面,想帮忙的话还没说出口。 结果小孩一个转头,动作非常娴熟,手里抓着把沙子,不带任何犹豫,像做了无数遍的练习,直直地扬了他一脸。 “咳咳……”带着尘土的褐色沙砾满天飞扬,顾星阑的眼里泛出泪,咳得弯下了腰,鼻腔都是苦涩的尘味还有一股狗狗的臊味。 系统:[一方水土养一方小孩,恭喜你又收集到一个新图鉴。] 系统调侃的话进不到顾星阑的耳朵里面,他撒开腿跑到野生的水龙头面前开水冲脸。 老旧的水龙头出个水噼里啪啦响,水“砰砰”溅在脸上,混着面颊的沙尘,淌下好几道浑浊的细流、渗进脚踩的砖块缝里,顾星阑的双眼紧闭,眉头紧皱,用手捧着不断流下来的水砸脸。 这几天的小孩含量太大了,快给他整出神经衰弱。 洗完脸,下巴挂着水一直在往下滴。 余光出现了一张白纸,顾星阑想也没想,道了声谢便拿过纸擦脸。 “水龙头不用关。”旁边人的背上扛着包,袖子撸到手肘,一身腱子肉。 顾星阑让了位置,拿着纸巾细细地擦着下巴。 已经过了早饭的时间,他还要回去接待孟关赫派来的人。 水龙头哗哗直流。 顾星阑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微微下垂的眼睫挂着水,像荷叶上的一点露珠,吸引着人的目光,往下,则是嫣红两片的唇臡,莫名让人生细细品尝的念想,更不用说脸颊还有用力搓出来的痕迹。 旁边的人迟迟不用水,任由水浪费地漫出红地砖,空气在这一刻都死寂了。 顾星阑:“?” chapter32,新图鉴2.0 “你就是顾先生吧?拍、拍下来了。”摄像师一身黑衣,轻拍了背上过分大的包。 包上面露出来的摄像头,毫无保留地把顾星阑拍进去。 这身行头、这个体格,标准的摄像师。 顾星阑笑起来:“你好,我叫顾星阑。” 摄像师扛着机子,明明透过的是显示屏看的人,可手却不自觉地摸了摸鼻梁。 结果蹭了一鼻子的灰:“那个,我先洗个手。” “是这样的,我今天过来试摄,节目组的台本给您发了吗?” 顾星阑点点头:“昨天的事情有点多,还没有看。” “没事,我就是过来测试拍摄设备和环境光线之类的,还有,给你介绍一个小伙伴。” 谈话间,两个人已经往城中村的深处走。 到了巷口,某个房东搓着手,神采奕奕。 听说节目拍了之后可能会拆迁这块地方,房东在带路途中一直滔滔不绝地说着城中村前身的辉煌。 什么道士里的“风水宝地”,公家眼中的“香饽饽”、“宝贝疙瘩”,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但几个人越往里走,一股难以忍受的味道就越明显。 像是汽油混着二手烟,后调还是流浪狗身上的毛臊味。 房东的话不讲了,表情微微拧起来,脸一会屏气一会大口呼吸,整得满脸通红。 结果转头一看,摄像大哥面色不改,如同身经百战;看着孱弱而纤细的白廋子,竟然也没有一点反应。 刚刚老花眼没仔细看,这会看清了,眼睛瞬间直起来。 实在是这个白瘦子长得过于妖孽,看着和这个地方毫无关联,像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和他们不在同一个图层的人。 乖乖,真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啊。 房东动了动喉咙。 而被打量的顾星阑全然不知,注意力全在周边嬉戏打闹的小孩身上。 小孩身上都脏得不行。 脸上一块黑一块白,露出来的手指甲里面全是垢,三三两两,都廋得皮包骨。 看心疼了,顾星阑撇过脸。 不能改善他们的现状,那他的同情心就是多余的,蓦地,脑子里突然就出现了黎和泰昨天嘴硬他的假好心。 “顾先生。” 旁边的摄像大哥突然开口。 顾星阑一激灵。 “我知道你是天星传媒的人。” 顾星阑:? 天星在孟关赫手下,也是负责这个节目的主要公司,摄像师知道他不奇怪。 摄像大哥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你要是想帮助这群小孩,不如踏踏实实把这节目演好,让更多的人看到这里,要是拆迁了,赚的可是普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数目。” 顾星阑:…… 天真。 这些小孩大部分都是租客的,他们连钱的分分角角都看不到。 大城市出身的摄像师,拍过沙漠拍过沼泽,现在被调这这个小地方,却没有半分不爽。 想来是孟关赫的钱给够了。 三个人慢慢走到深处,巷子两边全都是各种类型的塑料瓶,已经不足以让他们三个人并排走。 “那个,前面就是我家房子。”房东提到这,一脸嫌弃,鼻子前挥了挥:“里面的男租客是赌狗,女租客是只……咳咳咳。”房东收住口:“你们文化人也别跟我计较,我没文化。” 芜水这个地方,有钱的特别有钱,没钱的给人当牛马都要看你是什么品种的。 摄像师开了机子,一下子就进入状态,两耳不闻窗外事,注意力只放在显示屏上面。 顾星阑回道:“那小孩子呢?” “有什么样的爹妈,就有什么样的儿子!”一路上都是房东自说自答,现在有人问他问题了,情绪瞬间就激动起来:“一个词,不学无术,整天跟着附近的流浪汉混,身上都多少天没洗了,比路边的狗还脏。” “听说你们要来这里拍节目,我昨天才去请人给他洗澡,换了好几盆水才洗干净。”房东悄咪咪凑到顾星阑旁边:“那个男租户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没种,生不出孩子的!这孩子不知道是他妈哪里带来的野种。” 顾星阑皱起眉。 chapter33,新图鉴3.0 房东不知道说了多久,描述得绘声绘色。 说到房东扯不出其它东西时,一道尖锐的声音猛地从屋子里面传出来。 “你又拿去赌了?!” 逼仄狭小的出租屋里,本该生气满满的日光,照进屋子里面都显得无力起来。 女人脸上化着廉价粗糙的妆,红血丝布满眼眶,一双鲜红的指甲长长地刮在男人的后背上:“又去赌又去赌,怎么不赌死你算了,你看看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样!” “你放开我!”男人疼得呲牙咧嘴,高声吼出来。老实巴交的模样在这一瞬间变得面目全非,脸上的颧骨扬得老高:“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自己干的那些事不嫌丢人啊,啊!” 女人吐了唾沫,“啪”地一下耳光甩在男人脸上,力气大得出奇。 很快两个人扭打起来,屋子里的东西不断砸向对方。 乒乒乓乓的声响中,混着一道不算突兀的咯吱声。 小孩猫着腰捡地上被踢乱的瓶子,慢慢堆起来,一个又一个,捆成团,鲜红的细绳和手上的伤疤混在一起,分不清是流出来的血还是绳,末了,脚踩着塑料瓶收紧绳子,咯吱咯吱地响。 “许牧风!你过来!”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就是这么缘分。 房东走进院子叫出名字时。 顾星阑就开始回想起刚刚对他带着防备和敌意的小孩。 “我昨天才给你洗的澡,你咋又成这副鬼样子,现在请人办事很贵的好吗!”房东半揪着小孩领子,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你这是去上电视,不是当流浪汉。” 说完,又对着外面的顾星阑喊道:“两位,你们进来啊。” 房东神情自若,对屋子里吵架的动静见怪不怪,自己喊自己的,声音不大不小,从院子传到屋子,刚刚好够打架的两个人听到。 丁秀雅拿着烧水壶,许栋抓着舀水瓢。 两个人听到外面的声响皆顿住,视线往外看。 丁秀雅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整理衣物。 今天就是节目组的人过来和她细谈的日子。 许栋见了,嗤了一句骚货。 “再瞎逼逼我撕烂你的嘴。”丁秀雅用气音说出来,生怕吵着了外面的贵人。 飞黄腾达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十里八里的屯,比他们一家还穷的都有,不把握机会就溜走了,这是她好不容易换来的。 “吱”地一声,半掩的门被打开。 “贵人们……” 丁秀雅话说到一半,笑容僵住,整个人顿在原地。 这是一个阳光正好的日子,微风轻轻拂过那个男人。 他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逆着光,身影被勾勒出一圈淡淡的金边,这一刻,胸腔里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连呼吸都跟着一滞,随后就像开足了马力的超级跑车,轰轰轰地响个不停,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吸走。 满世界就好像只剩下自己加速的心跳声和他那双明亮温柔、清朗如玉的双眸。 丁秀雅移不开视线。 “你、你好。”她发愣地伸出手,整理着鬓发。 房东站在最前面,他知道这句问候肯定不是对他说。 面前的女人和刚刚声嘶力竭的模样不同,头微微垂着,眼睛自下而上地看向顾星阑,颇有种小鸟依人的感觉。 “你好。”顾星阑抿着礼貌的笑回应。 这副场景被屋内的男人看得清清楚楚,许栋咬紧了牙,心道:“死娘炮,我呸!” “我们是来交代一下事情。”摄像大哥声音洪亮:“合同你们已经签过名了,我们暂时把许小朋友的监护人划为顾先生。” 有钱能使鬼推磨,孟关赫办这件事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顾、顾,这个姓好。”丁秀雅的话都说不利索,脸蛋微红:“孩子是领养的。” “但是他也叫我一声妈妈……”她柔柔地看着顾星阑,莫名娇羞。 “咳。”房东用手指着顾星阑:“他是住前头的租客,那个摄像大哥是从大公司来的,去过那什么沙什么拉的沙漠呢,见过世面!” 骚都骚错对象。 房东一口大黄牙,在心里讥笑。 结果,“砰”地一声。 铁门猛地被打开,站在前头的房东突然一个趔趄,径直摔地上。 “滚!都给我滚!!” 许栋灌了两口给土地爷财神爷喝的白酒,浑身都涨起戾气:“上什么电视!让全国人民都来看我许栋的野种吗!” “你个小杂种,敢上去丢老子的脸,看我不打死你!” chapter34,捡人 喝了酒,许栋胆子大了不少,语气比刚刚在屋子里还嚣张,横冲直撞地跑到许牧风面前。 一把子就把他提起来。 空气瞬间紧张得窒息。 摄像大哥看不过,直接一腿扫过去,踢得许栋人仰马翻、和地上的房东撞在一起。 “顾先生,你先带孩子走吧,我留下来跟他们谈。” 合同已经签了,定金也拿了,手续也办了。 “现在反悔?有用吗?”摄像大哥长得人高马大,眼神一下子就凶狠起来。 吓得地上的房东本来痛呼的哎哟声都吞进肚子里面。 更不必说许栋,后背摔得结结实实,刺痛感从脊椎骨连到肩胛骨,给人疼得清醒了不少。 现在被摄像师这么质问,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只会窝里横!”丁秀雅低低骂了句。 “大哥,咱们去里面慢慢谈,我这边都已经收拾好小孩的行李了。” “那小孩,别的不说,就是懂事……” 声音传到外面越来越小。 顾星阑带着小孩,头似有所察地往屋子里看。 一地的落叶和发黑发霉的墙体,还有面目狰狞的大人。 顾星阑露出一抹苦笑,蹲下来,敛下了无奈,双手握着小孩的右手,自然道:“小朋友,叔叔带你去喝甜甜的糖水好不好?” 糖水铺就在巷子的路口,路过时还能闻到铺里的老人在搅锅的哐哐声。 散发出来的味道甜腻得过分,但对心情低落的小孩子,却是一个不错的转移注意力的手段。 话音落下,许牧风抬眼看向顾星阑。 脸上麻木着,眼珠子倒映的人像,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许牧风的表情蓦地狰狞,撕心裂肺地吼道:“滚开,你不是我叔叔!” 末了还疯狂地挣扎起来,尤其是视线触及到右手上的白玉无瑕,许牧风被刺了眼,直接张开嘴,直直咬住顾星阑的手。 “嘶” 咬合的力度很大,疼得顾星阑两眼一黑,下意识就放开了手。 系统:[这皮孩子,发疯发得这么突然,下那么重的口。] 手上的牙印红得能滴血。 顾星阑疼得呼吸急促加快,整个人跪坐在地上,捂着被咬出的印子,脸上皱成一团,眼角晕出泪珠。 属狗的吗?这么大的力气! 脱离了顾星阑,许牧风撒开腿就跑,利落地翻上矮墙。 连头也不回,顺利跳到另一条巷子。 “风儿,那就是要买你的人?”矮墙对面蹲了很久的人看到翻墙过来的许牧风,“唰”地一下站起来。 “二皮,你说的那个地方靠谱不,现在就走!”许牧风哪里还有刚刚癫狂的模样,冷静得过分。 二皮挠了挠头:“我昨天忘记跟你说了,那个地方被划成什么试点区,里面的人都被赶出来了。” 许牧风的眉头一压,“啧”了声:“就知道你不靠谱,我叫了四毛,先去他那里躲。” “你真不要你家啦?” 父母在他们眼里是一个很遥远的存在,起码二皮是羡慕许牧风的,有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还有学可以上。 许牧风没有回答,耳边还回荡着杂种和拖油瓶这两个词。 不知道听了多少年,早就免疫了。 “什么家,有你们的地方就是我家。” 二皮在小孩群里又瘦又高,长得早熟,一脸胡茬,笑起来缺了两颗门牙:“我刚刚等你的时候还捡了一个人,长得老干净了,要是有他加入,咱们以后干事就简单多了。” 招摇撞骗的事情,几个人干了不少,许牧风更是重量级,头脑发达,几次策划都是他一人操守。 “带我去看看。” 两个人七拐八弯、绕来绕去,到了废品回收站附近。 许沐风一眼就看到那个过分显眼的人。 躺在地上,照射下来的阳光,就像被一层薄纱裹住。 “就是他,我看他走着走着突然倒了,就把他捡回来。” 同样穿着一身脏污的衣服,却掩不住浑身矜贵的气质,仿佛和他们这群人一个天上一个低下。 “他叫什么?” “姓顾的?我听他一直在念叨什么顾什么的。” chapter35,病秧子 许牧风走到黎和泰面前,蹲下去细细打量:“长得确实不错。” “万一是有父母的呢?” 旁边有人插嘴。 “有父母?是让他帮咱们干事,又不是让他跟咱们四处溜达。”二皮咬着从小卖部顺来的棒棒糖: “不干事就让他给我磕三个响头再走!老子可是救了他。” “你嘚瑟什么?你捡来的人细皮嫩肉的,看着就没多少力气,能干什么事。” “就是,一碰就倒的病秧子!” “可别事没干成先死这头了。” 地上的人没有任何血色,单薄的身子微微蜷缩着,如同秋天的一片落叶,一踩就四分五裂。 二皮被嘲得脸红,顿时拉着几个人要去打架,嘴里骂爹骂娘。 有好戏看,人群里瞬间猿啼四起,纷纷起哄着赶过去。 空地一下就剩下三个人。 四毛看了眼地上的人,又看向许牧风:“风儿,我那边待不了多少人。” 他有些艳羡,又有些矜持,低声道:“你为什么不想去上电视啊,这么好的事情。”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许牧风挥了挥手:“你那里不能待,我就去睡大桥。” “抢得过吗?” 大桥里睡的都是大人。 四毛等不到回答,讪讪地挠了挠头。 “先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许牧风出口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那地上的人呢?” “二皮捡来的,二皮管。” 明明出着太阳,明明没到冬天,那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孤独感又出现了。 …… 系统:[宿主,你已经在糖水铺待了半小时。] “再多待一会也是我应得的。” 顾星阑左手拿勺,舀着碗里鲜黄的木瓜汤,捧着碗的右手,手背上留着一圈青紫的牙印。 “老板,打包一碗。” 他现在也要转移注意力。 愿意看心理医生的人,说明还善存理智,知道自己可能心里有些状况,需要专业人士帮忙看看。 可有些人呢,明明行为挺怪异的,却始终坚信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连去看心理医生都不愿意,这样的人才是病入膏肓。 顾星阑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 从昨天到现在就没让他遇到正常的小孩,一个两个,都不让他省心。 喝完碗里的东西,从糖水铺出来时,已经快要正午。 太阳高高悬挂在头顶,烤的头皮发热。 凭着记忆,顾星阑提着塑料盒慢慢走回原主的出租屋。 “你不是找小孩去了吗?” 刚上楼,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在公共厨房颠勺的大妈看到楼层里过目不忘的小帅哥,连忙喊道:“你带来的那小孩自己跑回来了,就是跟着这附近的小鬼头鬼混呢。” “要我说,小孩就该从小教育。” 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男人,抠着鼻子道:“你这婚没结就带了个孩子,孩他妈呢?” “也没见你带哪个女人回来,前几个星期去哪了都,怎么孩子都这么大。” “……” 几个人一嘴一句,迎面而来。 顾星阑眼睛瞪着,就集中在大妈说的第一句话。 黎和泰自己跑回来了? 像是印证了他的话。 到房前开门时,狭小的空间,留着被简单打扫过的痕迹,地面干干净净,桌面还透着窗外的光,而短小的沙发上,扶手处露出两只黝黑的小脚丫。 这孩子,跑出去也不穿个鞋。 老实说,心里还是松了口气。 又是生病初愈、又是小孩子,保不定会遭遇到什么危险。 “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还敢回来?再搞不告而别这种低智手段,我就让黎泰贺家法伺候……”顾星阑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通,边开口边走路,到了沙发跟前,看清楚人脸后,脸上挤出来的刻薄表情一僵。 [……怎么没增加时长呢?]脑子里系统正嘟嚷着,直到外界投进来的画面,惊道:[怎么是这个小鬼!] chapter36,心理开解 沙发上的小孩不是谁,正是刚刚咬了他一口的许牧风。 许牧风瘦巴巴的,被几根绳子捆住手,头发凌乱,看样子已经挣扎了许久。 现在看到顾星阑,他“噌”地一下弹跳起来。 不知道扭了哪里,就听到骨头“咔”地一声,许牧风的小脸皱成一片。 “神经病,放开我!” 顾星阑二话不说给人松绑。 “绑……带你来的人呢?”见沙发上的人一动不动,估计是长时间待在这里,身体麻了。 “脸白头发软,穿着白色长袖、黑色皮鞋的人,是他带你来的吗?”顾星阑轻声细语,生怕再刺激了沙发上的人。 许牧风听到描述,脸上狠意凸显。 谁能想到一个病秧子动作这么迅速,几下就把他压在地上绑走。 “咕~” 顾星阑还想循序渐进地打开小孩子的心房,猝不及防听到肚子的叫声,笑道:“你饿了吧,我先给你吃点东西。” 装着糖水的塑料盒还有微微的热意,他起身走到桌边拆盒子。 “喂,我不会上节目,更不会认你当爸爸,你死了这条心吧。” 身后传来咬牙切齿的话。 顾星阑听了微微一笑:“我有这么老吗?” 可惜沙发上的小孩根本没有半点耐心给顾星阑,对顾星阑的插科打诨讨厌极了。 才刚刚到现在,这个人说话语气、各种行为,许牧风直接把顾星阑划为软柿子。 对待软柿子,就要捏爆它,最好碾成末。 “如果你不想遭室内入窃,或者半夜被几个人拿着枕头闷死,你大可以试试。” “我说到做到。”许牧风的语气说出来就像吃饭喝水那样简单:“我敢杀人,你敢吗?” 年龄就是一道槛。 槛前随心所欲,槛后小心翼翼。 听了这话,顾星阑动作停滞,脸上的笑也淡了下去。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谁说我不敢?” 顾星阑转过头:手背在身后:“这里又没有监控,你是自己走的?还是被卖了?跟我有关系吗?我有糖水铺的老板可以做不在场证明,有谁能知道我把你……” 大概是顾星阑的语气骤变。 连带着整个屋子都阴冷起来。 许牧风横眉冷对,发麻的手指却微微蜷缩起来。 “你走丢了,你妈妈会来找你吗?还是你爸?” “怎么不说话了?” 顾星阑弯下腰,眼神发冷,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抽出。 那阵原本让人沉溺又让人害怕的香风,此时成了无形的刀子。 许牧风清醒了不少,咬咬牙,在顾星阑的手抽出来时,闭紧了双眼。 下意识的举动,脑子里不由得越想越多越气,对自己的不争气而气。 明明大可以假意服软,再给这个人来一口,最好把肉都咬下来,咬得鲜血淋漓。 让这个人知道他不是随便能靠近的角色,更不是像对待流浪猫流浪狗那样、随便给点阳光就能死心塌地地追随。 可他把这个人当成什么了? 是因为有人第一次这么细声细语地呵护他吗?是渴望那间破屋子的两个人能像这个人那样这么对待自己吗?还是说自己的心底里面、其实有一点点期待?期待这个人真的能成为某个角色,让遥不可及的幻想成真一次? 像练了无数次,在掌风过来时,偏过头,就能最大程度地抵消巴掌在他脸上的伤害。 一秒、两秒。 空气停滞了久久。 想象的掌风没有出现,鼻腔涌进了一道路过巷口经常能闻到却尝不到的、温热、细腻带着鲜甜的蒸汽。 “演技不错,你很有天赋,当然,我也很有天赋。” 许牧风睁开一条缝,缝里透出来的人影。 像是一根烧红的烙铁,让他的心瞬间就被烫出了涟漪。 “喝吧。”顾星阑把糖水碗放在小孩面前,目光恢复了温和,但却没有刚刚的纯粹,里面混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不过你刚刚说的话是不对的知道吗?那些狠话看起来厉害、看起来能保护你,实际上是裹着毒药的糖霜,你把自己包裹得刺猬,一有人来就刺他,可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遇到身上带着装备的,不怕你刺,甚至还要拔你的刺的人怎么办?” “封闭自己、让自己一直处在抗拒所有人的状态里,看似是给自己打造了一层坚固的铠甲,实则是把自己关进了一座孤独的牢笼……” “孤独?” 许牧风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打断道:“你以为你是谁?你是管海边的还是管天上的,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断奶吗,要别人陪你吃饭陪你睡觉陪你上厕所,要人陪你玩过家家是不是……” “对!” 顾星阑板起脸:“你愿意陪吗?” 许牧风被赌得说不出话,半晌道:“给不了长久的保证,就不要随便给人希望啊……” chapter37,物理开解 顾星阑叹了口气,指了指许牧风从微蜷到紧紧握着的拳头。 “你现在的拳头,就好像是你此刻内心的话,你想时刻准备反击,你的身体和心理都一直处在高度紧绷的状态。” “长此以往,只会让你的精神压力越来越大,你抗拒所有人的靠近,你抗拒所有的美好,你只待在自己的舒适区里,反对所有对你内心的改变,就好比一幅五彩斑斓的画,你却只盯着画里那几个小小的黑点,甚至放大那些黑点,全然忽略其他颜色。” “所以……” 顾星阑把碗捧到许牧风面前:“你现在的法定监护人是我,我要对你负责,你不想离开我,那我就不能和你解绑,你大可以一辈子都在我身边,希望你能慢慢打开心扉,哪怕只是开一条小小的缝,让那些美好的东西能透进来一点,咱们一步一步地,把心里那些负面的情绪、那些不正确的想法都梳理清楚,好吗?” 在脑子里的系统大气不敢出。 宿主啊,你的任务对象不是这个小鬼啊。 顾星阑明明穿着宽松破烂的长袖,它却从中品出一点白大褂的味道。 气氛在两个人之间越来越缠绵、越来越诡异。 许牧风缓过神后,本来涣散的瞳孔渐渐放大。 猩红的眼球移动到面前澄亮的糖水碗。 水面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模糊了他的脸色。 许牧风的嘴唇抖动着,突然咬紧了牙:“神经病,离我远一点!” “哗”地一下。 许牧风眼眶发红,双腮发紧,用恢复知觉的双手,把面前的糖水挥开。 霎时间,“哐当”声四起。 塑料碗摔在地上弹了好几圈,温热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 顾星阑因着惯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是从业六年,遇到最难以开解的野生潜在心理问题患者。 汤水黏糊糊,许牧风光着脚踩下去,直奔门口,黑黄的脚印子踩得地板到处都是。 一直延伸出去,直到消失不见。 “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顾星阑扶额,眼下的疲惫感一下子如潮水般涌出来。 什么温柔,什么力量感。 系统:[狗屁不是……不是,宿主,你刚刚说完那些话,存活时长……增加了。] 嗯? “倒不用撒谎,谢谢你的安慰。”顾星阑捏着鼻梁、闭着眼,身上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系统:[确实增加了,减掉你花费的时间,现在时长共计六十二小时,积少成多嘛,任务对象应该就在附近。] 如同呼应了系统的话。 外面响起砸地板的“砰砰”声。 这栋楼的隔音本来就不怎么好,现在外面出现的动静简直突兀极了,一听就是有人在互殴。 顾星阑的腿发酸,但此时也不得不站起来,向外头跑去。 入目眼帘的,是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影。 准确地说,是许牧风单方面挨打。 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黎和泰,揪着许牧风的领子,右拳带着风劲,像子弹一样飞快地射在许牧风的脸上。 “砰”地一声巨响,许牧风被打得偏过头,后脑勺避无可避地砸在后面的木板上。 脖颈上的领子被拽得变形,挣脱不开,根本没有可以躲的地方,也没有反应的余地,接踵而至的就是拳拳到肉的闷响,几乎在空气中炸开,还伴随着阵阵骨骼碰撞的脆声。 木板是这户人家用来隔音的,但现在黎和泰就像趁着屋主外出工作的干劲,几下就把许牧风砸得嘴角出血,还把木板砸出了微微的凹陷。 手劲大的出奇,根本不是一个小孩子能有的力气。 “够了!” 顾星阑几乎是飞奔过去:“黎和泰!够了!你想把他打出脑震荡吗?” 可打人的人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 顾星阑牙一咬,直接出手阻止。 劲劲的拳风到了那圈紫色的牙印,猛地停滞。 黎和泰右手挥拳的姿势是教科书式的直拳,手背连到上臂,全是绷起来的青筋,刘海盖住了眼睛,分辨不出什么神色。 “够了……冷静下来、深呼吸。”顾星阑动了动喉咙,把右手放在黎和泰的右手上:“收回去,慢慢收回去。” 掌心下的手如同一块坚硬的巨石,很难想象手的主人是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 chapter38,倔 系统:“宿主,你好歹高出他们半个身子呢。” 这是身高和年龄的事吗? 要是被砸一下,指不定得淤血好几个星期。 空气安静了许久。 顾星阑都把手捂出汗了,这小孩倔的很,到现在还没有收拳的打算。 “黎和泰……你有本事不告而别,就有本事别回来,看看你现在,跟外面摇头摆尾的流浪狗有什么区别。”顾星阑上了点情绪,使劲把黎和泰的拳头甩到一旁。 “你把他打出脑震荡还指望我再帮你擦屁股吗?” “黎和泰,你爱去哪去哪,这里不是昌谷别墅,我现在跟你没关系了懂吗?” “他更是跟你八竿子打不着,你要是个暴力狂,我现在就能打电话叫黎泰贺送你去少儿所。” 顾星阑一口气把字全部地吐露出来,脸上的两条眉毛夹成川,双眸透出一股混着怒气的审视,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将人里里外外挑剔个遍,刻薄极了。 身后的许牧风没见过顾星阑这副模样。 见面的短短两次,他已经认为顾星阑是个不会发脾气的老实人。 是容易被占便宜、也是他最看不惯的那一类人。 “啊!” 突如其来的飞腿直接扫飞了许牧风。 整个人失力地摔下去,左颧骨狠狠地撞在地板上,差点把舌头咬断。 许牧风痛苦地眯着眼,喉咙发出嗬嗬声,看到那只脚的主人,正抓着顾星阑的衣服,踢过来的右腿笔直修长,一看就是练过的。 这个人刚刚打了他七拳,现在又踢了他一脚,看着苍白无力,实际上残暴不仁,外表是这人最好的伪装。 许牧风死死地盯着,直到再也撑不住,两眼一闭晕死过去。 顾星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双眼有些呆滞。 谁也没想到黎和泰就这么抓着他衣服借力给他身后的人一个踢腿。 “孟关赫,你让我合作的小伙伴晕了,我给他叫了救护车,你给他找一个好点的医生……”顾星阑拿着手机,连出口时语气还保持着微微震惊。 对面还没来得及问,顾星阑就挂断电话,双眼直直地看向黎和泰。 没有刻意完成任务的刻薄,也没有刚刚的怒气,语气平淡,道:“你……为什么要针对他?就因为他把糖水洒在我身上?还因为因为这个牙印?” 气氛莫名尴尬。 顾星阑突然意识到自己貌似拿着前世的态度对待黎和泰,连质问都是麻木的。 黎和泰抖了抖腿,刘海早就被风撩飞,露出了光洁的额头,看向他的眼神还有没消散的冷漠。 可嘴里说的却是:“昨天……谢谢你。” 说完,黎和泰转过身,毫无留恋地走出门口。 系统看着屏幕一会上一会下的存活时长,陷入深思:[宿主,我需要重启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自己好好把握。] 顾星阑还没回过神。 刚刚……那个人说谢谢你? 这真是地狱笑话。 慢慢缓过来时,顾星阑才意识到系统刚刚对他说的话。 “系统?” 得不到回答。 脑海里好像空缺了某个东西,而后又渐渐地被填满。 k:[顾先生,我是管理员,这段时间暂时由我来对您通报时长和奖励信息。] “那原来的系统呢?” k:[出了点意外,它需要回去排查bug,放心吧,我也是很专业的呢。] “那先谢谢你了。”顾星阑挠了挠脸。 出租屋在早上已经被好心的邻居打扫过,顾星阑现在只需要用拖把拖一遍地板。 [顾星阑,你真行,凭一己之力就延后了节目的开机时间。] 兜里的手机响没几秒就被顾星阑摁下接听键,铃声一停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电话对面的医生和护士在交谈的声音。 [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左脸一块印右脸一块印,连牙齿都松动了,说吧,怎么搞出来的] 孟关赫似乎在吸烟,声音听得模模糊糊。 “被……一个小孩打了。”顾星阑咬咬牙,最终还是没把黎和泰供出去。 把这人供出去会牵扯到更多事情。 [你觉得我信吗?他的背调都在我这里,不说其他的,这个小孩人前看着老实,人后就是个坏坯子,会吃这么大的亏?] 顾星阑:“……那你还找他拍节目。” 电话对面[嗯]了声:[好问题。] 孟关赫没解释。 但顾星阑却能想到,用恶劣的孩子制造流量和话题,很符合这个节目拍摄的目的。 “算了,你们在哪个医院,我煲点汤过去。” 电话那头停了很久,久到顾星阑要挂断时,对面才道:[我这边还有事,这孩子的监护权暂时在你这里,节目结束后会有人把他转回去。] 顾星阑:“说这些还早着呢……” 节目要拍,怎么说也得拍好几个月,何况不止他们一对嘉宾。 chapter39,巧合 孟关赫发过来的地址还挺远。 这里没有煮汤的地方,顾星阑拿着所剩无几的钱去私人餐馆里点汤。 说是私人餐馆,其实就是买好食材让人家处理。 傍晚的霞光渐红,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顾星阑提着袋子,站在医院门口,身形被余晖照得模糊,看着有些踌躇。 “喂,黎……少爷他在别墅吗?” [是夫人吗?我已经送黎少爷去学校上辅导班了。] 哦,明天是星期一,黎和泰星期日晚上就要到学校参加特定的爱好辅导班。 什么网球、高尔夫,亦或是小众乐器之类的东西。 “行,你忙去吧,我这几天都在外面旅游,不用管我。” [那先祝您玩得愉快。]对面的语气有一丝诧异,刚结婚确实该度蜜月,可他这个司机也没收到老爷要去旅游的消息啊。 顾星阑哪里会想到这些。 知道黎和泰的去处后,他才拿着保温盒走上楼梯。 或许是他和黎家真的巧合不断。 顾星阑到医院前台登记时,刚刚好就看到沙发上坐着的黎泰贺还有他老板。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个人握着手。 黎泰贺穿着黑色西装,游刃有余,看样子是从公司过来。而孟关赫微微拢着肩,看着谦卑极了。 两个人的辈分不一样,但单看脸,却会觉得这两个人年龄无差。 “那两位先生也是要去看望106房的小朋友,你们可以一起。”护士的声音把沙发上的两道视线全部吸引过来。 顾星阑突然浑身一紧,像是被豺狼虎豹盯上。 k:[请保持人设,违背人设将扣除时长。] 管理员的电子机械声更是让顾星阑差点把手里的汤摔地上。 “那就是我和您说的小职员。”孟关赫右手掌呈上指向顾星阑。 “嗯,很有……精神气。”黎泰贺带着一丝玩味的笑。 “愣着干嘛,快过来。” 孟关赫心情极好,他没有和黎家家主谈过合作,都是家里的老子在处理,现在,短短半小时的相处,他对黎家家主观感甚好。 真会看人下菜碟。 顾星阑心道。 孟关赫对他这个小职员随意板脸,但对黎泰贺这种量级的就是毫无保留的陪笑,该说不说能混这么开有这个人的道理。 见顾星阑还杵着。 k冷道:[再这样下去,将直接扣时长。] 扣时长?系统从来没有跟他提过这件事。 “管理员,这扣时长的事……” [你的系统没有提醒过你吗?] 顾星阑:…… 敢情是系统给他放水了。 没有哪一刻这么感谢过人设辅助器。 顾星阑提着袋子,小跑到孟关赫旁边。 “孟总好!”双眼闪烁着点点亮光,浑身上下一股子殷勤劲。 “这位,你叫他黎总就好,是节目最重要的投资者。”孟关赫手掌呈上对着黎泰贺。 “……黎总好。”换到黎泰贺,那股殷勤烟消云散,顾星阑有些不自然。 不用人设辅助器,他也不能用正常的状态面对黎泰贺,更何况人设辅助器源源不断地涌出心虚和惶恐,简直拧巴成一团,让人难以控制。 顶着黎泰贺那双幽远又深邃的目光,顾星阑压下心里的异样,勾着嘴角露出礼貌的笑。 原主这是在怕什么? k:[这边显示你开启了两个隐藏剧情,虽然都没什么进度,不过……可以啊。] k:[你要是想知道原主怕什么,可以试试能不能开启第三个隐藏剧情。] 那还是算了。 顾星阑的笑比哭还难看,孟关赫的脸有些挂不住。 “认识一下?”黎泰贺仿佛不知道他是某人的男妻子,像初见的陌生人一样,伸出右手。 还没缓过神的顾星阑,下意识忽略右手提着的汤,伸出左手。 看着倒像是想让堂堂黎耀集团董事长兼大股东的黎泰贺牵一个男人的手背。 孟关赫:“……” chapter40,逞威风 “黎总,希望你不要介意。”孟关赫悄无声息地走到顾星阑后面,往他右手捏了一把。 力度不大不小,顾星阑的意识迅速回笼。 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人怎么能犯这么大的错误! k:[提醒您,过分扮演人设也算是破坏人设的一种,毕竟表演痕迹过重了,您注意一下。] 顾星阑把汤换回左手提,伸出被麻绳勒出红痕的右掌心,合在黎泰贺的手上。 不知道是自己的体温过高,还是对方天生精力十足。 只觉得这手握得氛围过于奇怪了。 所谓旁观者清,孟关赫隐隐觉得不对劲,眼睛瞟了一眼黎家家主。 还是那副淡然又谦逊的表情,而顾星阑……在紧张? 视线里,那双泛红的眼皮不正常地抖动着,而下面连着的眼睫更是像蛾翅一样不断扇动。 “不介意,这些是形式上的东西,年轻人轻松点好。”黎泰贺眼角带着笑意,嘴角上扬,眸色里硬是让顾星阑品出宽容慈祥的意味。 看得他浑身发毛。 但显然受用的是孟关赫。 孟关赫站在后面,见顾星阑没有任何表示,又捏了一把。 恰好就是腰间肉,隔着薄薄的布料,如同肌肤相触,吓得顾星阑差点跳出去。 “谢谢黎总……的理解和包容。” 小插曲结束,人设辅助器终于消停下去,感觉智商都回升了好几个点。 顾星阑抹了把脸,敛下疲惫不堪的表情。 三个人顺着医院走廊,慢慢来到106房前。 这里是私人医院,需要预约。 孟关赫招呼旁边的护士开门。 门栓上面有一把黑色的锁。 “这是?”黎泰贺挑起眉。 “小孩子调皮,刚刚没休息好就跑出去玩。”孟关赫耸了耸肩。 说是玩,其实是逃跑吧? 是那个小孩会干出来的事。 顾星阑站在两个人的后面,也算是变相地在站中间。 房门无声地打开。 刚刚好,和里面的小孩对上了视线。 许牧风早在门开的瞬间就捕捉到某人的身影,脸上就像五味瓶被打翻了一样飞快地变化,一会红一会黑,眼睛死死地盯着顾星阑。 直到两个穿着不菲、身材高大的男人进来时,许牧风才咽下所有的情绪,变成了顾星阑在城中村初见时那股谨慎的模样。 脸色漠然而麻木,闷沉沉的。 “这就是那个孩子,姓名许牧风,父母许栋丁秀雅,皆为外来务工人员,目前都是无业游民,家住城中村四号规划区十六街二巷,房东洪心远,这块区划出去的各项费用预估是8595万元……这个孩子和一群小朋友经常干见不得人的事情……” 孟关赫的嘴巴一直没停过,越轻描淡写地讲给黎泰贺听,床上的许牧风就越心惊。 听不懂那些费用之类的东西,难道还听不懂几个人的名字吗? “二皮”“四毛”,几个和他最亲近的人无一幸免地被提到,许牧风深深攥紧了藏在被子下的手,指甲都快嵌进肉里,更不用说口腔,满嘴都是血腥味。 …… 这两个人似乎就是来病房逞威风的。 顾星阑轻轻眯起眼,试图从小孩的微表情分析出什么。 可小孩呆呆地坐在床上,维持着一副阴沉的样子,连最容易看出端倪的眼睛也被刘海掩住。 “那些孩子的父母呢?”黎泰贺出口道。 “有一些是被遗弃,还有一些是各区房东滥情的产物,有父母的少之又少,占比最大的是被遗弃的孩子。” 黎泰贺微微低垂双眸,仿佛透着一抹与生俱来的悲悯与祥和,眼里像是晕染了佛性,淡道:“节目收官后,给他们安置吃喝住行的地方,再拨出一笔教育经费,让他们读书。” 这些话不是对孟关赫说。 不到一秒,阵阵应好声从黎泰贺的手腕处传来,紧接着就是键盘敲打的脆声。 原来这人一直开着手表通话。 chapter41,包真 “时间不早了,咱们换个地方慢慢谈?” 孟关赫看了眼手表,笑道。 两个人权高位重的男人来到这个小病房,不知道谈了多久,现在似乎还意犹未尽地想出去边吃边谈。 顾星阑提着袋子,一直站在他们身后,将他们刚刚对城中村的蓝图规划收进耳里。 “顾先生?一起吗?”黎泰贺侧过身,窗外的霞光把男人如刀削的鼻梁照出一片阴影,那双眼睛说不出的柔情似水。 “不用了,我给小孩带了点东西”顾星阑偏过身:“恭送黎总和孟总。” 两个气场强大的人一离开,整间病房都轻松起来。 k:[恭喜任务者维持人设成功,赠送您三分钟存活时长。] 三分钟……打发叫花子都不够。 顾星阑的眉头抽动。 他从私人餐馆里带了汤,还有几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 “你先喝汤,喝完再吃点别的。”顾星阑坐在塑料凳上,把袋子里的保温盒放在病床旁的床头柜。 一开盖,鲜味铺天盖地。 “是羊肚菌鸡汤,给你补补身子。” “你身上的伤养养就不痛了……” 顾星阑接连说了好几句话都得不到回应,转头看了眼床上的小孩。 小孩低垂着头,看不出是高兴还是开心。 “你怎么……” 话还没问完,被许牧风弱弱地打断道:“刚刚那两个人,会让……小区的小孩住房子吗?” 会吗? 他也不知道。 黎泰贺说的是场面话还是真心话,或是话里有话要对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赶尽杀绝,这他不知道,他不能给出保证。 顾星阑只相信自己脑子里的东西,他想从琐碎的记忆里面拼凑出些什么。 比如节目结束后,几个家族联合投资了那群无家可归的小孩,让他们好好生活、好好上学。 但是脑海里混沌一片,对这个是未知的。 “……节目结束后不就知道了吗?”顾星阑硬巴巴说完。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话?”许牧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视线放在他身上,嘴角露出嘲讽的弧度。 “我会争取让你能延续读书的机会,你好好读书,以后也能帮助他们……”顾星阑心里没底,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给出希望、给出自己能保证的目标,让眼前的小孩有前进的方向。 这次没有摔碗,也没有讲那么多废话,许牧风捧着碗,在碗沿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有人帮你交了一个星期的住院钱,不住白不住。”病房的环境实在是过于安静,静得心里面的那点烦躁慢慢被平复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意,顾星阑扶着腰起身,嘴里止不住地打着哈欠:“我明天早上再来看看你。” 这家医院的病人餐不是外包出去,而是请了厨师亲自做饭,难吃不到哪里去。 “我先走了。” 顾星阑提起步慢慢走出去。 关门前。 “等等!” 顾星阑:? “你认识那个小孩对吗?”许牧风喝完汤,嘴边一圈都是油光滑亮的,被窗外的光一照,更是显得被猪油抹了一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对那个孩子说那样的话……” 哪样? 他骂黎和泰的那些话? 敢情这小孩挨打的时候还有多余的精力留意他讲了什么。 顾星阑拧起眉,就维持着半关门的动作,停了半晌道:“你不是一样吗?为什么对其他人就是乖小孩?对我就凶巴巴……” 化解问题的最好方法就是也问对方一个问题。 许牧风果然没追问的举动。 “你好好休息。” “吱”地一下,顾星阑轻轻把门关上。 脑海慢慢浮出刚刚黎和泰毫不犹豫地拽着他的衣服借力向他后面踢去的场景。 鲜活极了,泥土的气息、沉稳的不像话的呼吸,还有利落的一系列动作。 他那时就应该把黎和泰狠狠甩在地上。 可他犹豫了。 或许黎和泰本人也在赌,赌他会不会把这人连人带腿甩出去。 顾星阑失笑地摇摇头。 k:[机遇一般伴随着危机,同理,危机也蕴藏着机遇,以后遇到困难,不如想想里面暗藏的玄机。] “苦难不值得歌颂。”他难道不喜欢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如果这馅饼是石头馅的那还是算了。 已经到了晚餐的时间,楼下熙熙攘攘,人多了起来。 顾星阑走过拐角。 鼻间的消毒水味混着一丝熟悉的男士香水。 这个香水他刚刚才闻过。 顾星阑定住脚步,看向座上的人。 过道中间有一套沙发四件套,和一个四四方方的茶几桌。 而沙发上坐着的人,本该和某人去外面谈合作,可现在却出现在这里。 黎泰贺? 顾星阑走到黎泰贺跟前,坐在了旁边的座位上。 “黎总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在病房和小孩待了那么久,出来天都快黑,这人还待在医院里面,只能是这个人还想单独和他面谈。 只剩下两个人时,黎泰贺也没有了在孟关赫面前那副平易近人的模样,至少顾星阑能感受得出来这个人毫无保留的气场。 “这次节目好好演,演好了你要什么直接跟助理提。”黎泰贺没有多余的废话,说完,就露出了公式化的微笑。 就这? 一个电话的事,顾星阑皮笑肉不笑:“谢谢您的嘱咐,我这个小职员一定好好干。” “让你走了吗?” 顾星阑的起身的动作一顿。 “陪我再坐会。” 沙发上的男人又表现出那股令人遍地生寒的温情脉脉。 只能让他感到不安和焦躁。 休息区的两个人,一个如坐针毡,另一个轻松自如。 “黎总……您昨天晚上怎么能抛下黎和泰一个小孩就独自走了呢?多危险?” 顾星阑主动开启话题,这也是他想问的。 昨天那通电话,更多的是带着怒气的反问,现在才是真正的疑问。 他不可能安慰黎和泰,但是能从根源下手。 万一哪天他为了刷时长怼黎和泰那小子,不幸成了压垮那小子的最后一根稻草,指不定就提前领盒饭了。 他希望的是最好针对黎和泰的只有他一个人。 话落,沙发上的男人慢慢收起嘴边的弧度。 黎泰贺的西装外套被整整齐齐放在手边,而身上穿着某奢牌最新季度暗纹衬衫,正常的社交距离看不出来图案,而此时坐在沙发上,那些暗纹被头顶上的灯一照,反射得一览无遗,人靠衣装,显得矜贵起了。 再结合那身“自己说的全对、别人说的全错”的莫名气场。 顾星阑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 示弱的话到了嘴边,顾星阑刚想开口。 就听到沙发上的人道:“你还真把自己当他母亲了?” chapter42,犟 顾星阑脸上的表情差点绷不住。 这是什么回答,还反问起他来了。 “那是你亲生儿子,那么小。”顾星阑用手掌比着自己的大腿处:“先不说危险的问题,一个下雨天,您这个做家长的把几岁的孩子独自留在外面,尤其是在恶劣天气下,小孩还发烧了,要不是我遇到,你知道他可能面临的是什么吗?” “您作为父亲的责任呢?” 顾星阑的眉头紧皱,这些话像是埋在内心深处,是前世带过来的反射性记忆。 而引起反射的刺激就是这类不知道面对了多少的便宜父母。 话音落下,一整个后背全部冒起冷汗。 他质问的对象不是上班族、不是暴发户、更不是无业游民,是黎泰贺,挥个手就能要他命的人…… k:[已经违反了人设,您的三分钟时长被扣掉,虽然不懂你们人类这些奇怪的操作,但本管理员想说,理性至上。] “那个……”顾星阑飘忽着视线,最终还是弱弱地偷瞟了一眼男人,男人没有什么表示,表情甚至还能隐隐看出一丝兴趣,顾星阑嗫嚅道:“就是,孩子在成长的时候,父爱是很重要的,非常需要父亲的陪伴与保护,更何况那孩子的母亲……您如果今天放任自己的疏忽,积少成多,假以时日,那孩子肯定会出现心理问题……” 他看黎和泰那小子现在就有。 但这话顾星阑只在心里想,他补充道:“毕竟您就这一个孩子,未来还是要把位置继承给他不是?” k:[哟,现在就吹枕边风了?] 看着坐在旁边的人前一秒越说越激动、那双清眸更是蕴着前所未见的、狂烈的怒意,可下一秒就蔫了吧唧、支支吾吾。 黎泰贺双手相握,手肘靠在膝盖上,身体前倾,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甚至像是很认同他的话,在他说话的期间陆陆续续地点头,到现在还若有所思地睁大着眼睛。 让人心生不安的是,他真从里面看出来专注的意味。 顾星阑垂下头看着鞋尖,不再言语。 哪料想,黎泰贺接着他的话道:“能站起来吗,站起来聊好不好?” 顾星阑:“?” 惹得他丈二摸不着头脑。 顾星阑动了动手指,从沙发上站起来。 想象中,这个人会调侃他或者戏谑他,都没有,反而气氛奇怪得快要令人窒息。 黎泰贺拿着西装外套,近两米的身高带来的压迫感无与伦比。 投下的阴影笼罩了他。 不知不觉,下颌被男人的掌心捧着,像是借位的吻一般。 顾星阑僵硬得如同一块山里头的无情金刚石,头疯狂地往后缩,可这人的手劲极其大,掌心捂着他下颌、大拇指顶着他下巴,一只手抵得上他大半张脸,硬是不让他退。 只能一动不动待在原地。 明明两个人没有唇臡相抵,甚至还有一段距离,可气息却如同缠绕的双蛇,抱着要把对方勒死的态度拧在一起。 “您这是……” “闭嘴。”黎泰贺闭着眼睛,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鼻尖已经快要触到他。 顾星阑轻微颤抖着,抬起右手抵住对方的肩膀,下意识想把人往外推一点距离,可对方没有任何犹豫,动作迅速地把他的手反剪在后背,连带着那件西装外套,“啪”地一下拍在他屁股上。 顾星阑只能任由自己的安全社交距离被破坏。 不知道过了多少秒,只觉得漫长极。 “反应不错。”黎泰贺睁开眼。 双眼清明幽深,哪有什么暧昧。 顾星阑垂下头。 以为这个人要亲他,可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这人在搞什么飞机。 “你今晚回别墅吗?” 就这种情况,他还怎么敢回,顾星阑摇摇头,勉强地维持着体面礼貌的微笑。 “那我就先失陪了。”黎泰贺像是故意的,收起了刚刚的气势凌人,绅士般地把挂着衣服的手放在腹前,甚至放低自己的姿态,对他微弯着腰。 k:[隐藏剧情……增加进度了。] 黎泰贺的离开,把周围的压迫感全部带走,只留下顾星阑一个人的狼狈。 他动了动喉咙,喊到:“等一下!” “缺……缺钱。” 他能用的钱全都在昌谷别墅,原主硬是没有留一点钱在出租屋的打算。 已经走了一段距离的黎泰贺,没有返回来的意思,远远看过去,面色冷硬,好像刚刚的暧昧全是一场要睡不睡的清醒梦。 顾星阑只能小跑过去。 “这是奖励,送你了,还有什么需要的直接打电话给助理。”说完,黎泰贺直接迈开脚离开。 是一张带着黎家家主徽标的卡。 手里的信用卡在隐隐发烫,毋庸置疑,这张卡在芜水,就是畅通无阻的黑卡,要是他想买一套芜水三环内的大平层都不成问题。 顾星阑握紧手里的东西。 心情总算好了一点。 …… 芜水最后的霞光已经彻底在天际线隐没,像一场盛大的落幕预告,而白日里粼粼的芜水江,也彻底被霓虹灯色填满,从江头一直到江尾,贯通着整座现代巨兽,这是一种繁华和孤寂、光明与黑暗瞬间交替的震撼 夜生活开始了。 顾星阑缓缓走出病房区,来到医院大厅。 目的明确,慢慢走到一个白色的沙发前坐下,意兴阑珊地道:“出来吧。” “……” 许牧风躲在沙发背面,咬着唇无声地捶了一下地板。 “你、你认识那样的大老板,这不是挺有钱的吗?”许牧风扭扭捏捏地从背面走出来。 从病房到刚刚的休息区,不知道被这小孩看了多少。 “好小子,我说你这个巴不得我走的人怎么会突然在门口叫住我,敢情是想转移我注意力溜走?”顾星阑刚刚被黎泰贺这么一折腾,面色说不上的无精打采,但至少手里的信用卡还支撑着他跟这小孩周旋的力气。 “门没锁腿没断,我出来逛逛怎么了?”许牧风呛道。 看着这副对自己不负责的模样,顾星阑叹了口气。 他出门时被屋里的小孩一打岔,尤其是这小孩提的话题还是另一个很烦人的小孩,思绪自然就飘到其他地方,哪里还想门锁没锁的事情。 到了外面又遇到黎泰贺。 黎家人能不能在他脑海里离家出走一次? “你不能好好养病吗?” 许牧风没有回答,蹲下来,双眼满是好奇地看着顾星阑手里的卡:“这是叫银行卡吗?我见过,这个卡一插到机器里面就会吐钱。” “你要是好好待在这里养病,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顾星阑拿着卡放在小孩面前。 卡面异常精致,黑底金字,流光溢彩。 许牧风留恋地看了一眼卡,双手背在身后,往顾星阑面前悠悠踱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撅着嘴嘲讽道:“不长篇大论?不说废话了?不玩过家家?” 对待这样油盐不进的精明小孩,利益才能驱使到他。 顾星阑抿着笑点点头:“怎么样?” “我不喜欢住院,又没有断胳膊断腿的。”许牧风的伤势更多是淤青。 “你的牙怎么样了?我听医生说你左边的牙会松动。” 许牧风:“我左边有蛀牙,掉了最好,不用你管。” 犟脾气! chapter43 顾星阑叹了口气:“你不想住院,那你要住哪里?” “你不是有房子吗?当然住你那里。”许牧风双手交叉环胸,身上的蓝色病服皱巴巴的。 “而且,病房的那块锁已经被我扔掉了。”许牧风的眼神幽幽的:“我答应你可以上电视,你就不能答应我不住院吗?” 两个人待没多久,已经有护士和医生赶过来。 “许小朋友!你怎么能自己跑出来呢?!” 护士蹲下来,左看看右看看松了一口气。 给许牧风办理退院的事情比顾星阑想象中的难。 “顾先生,您虽然是许小朋友的监护人,但是孟总有规定,他……必须在这里。”医生显得很为难,又小声道:“不如您去问问孟总?” 顾星阑转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沉默寡言的许牧风,在轻轻地晃着双腿,看样子无聊极了。 “小孩子的伤怎么样了?”顾星阑问道。 刚刚有两个外人在,他只听了片面的,现在才是问的最好时机。 “许小朋友身上有九处淤青,后续会慢慢消肿和恢复,还有就是左边的牙齿,有稍微的晃动,通常情况是可以回家观察和调养的。”医生凑近了顾星阑,扶着眼镜低声补充道:“病人的心情对他身体的恢复情况也很重要,孩子还小,不愿意住院很正常,你……可以劝劝孟总。” 毕竟把人锁到病房里面强制治疗,这是他第一次见到。 医生末了想到什么,额头冒出冷汗:“您可别跟孟总说是我告诉你的。” 顾星阑点点头,无奈地走到许牧风面前:“我现在打电话帮你退病房,但是你跟着我就得听我的话,知道吗?” 话听着霸道,可语气却是柔和的。 许牧风有点移不开视线,挥了挥手:“快、快一点,再磨蹭下去天都快亮了。” 两个人办理完手续出来时,外面的人已经没有多少了。 医院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但离城中村却很近。 顾星阑见许牧风走路一扭一扭的,看着滑稽极了。 视线过于直白,许牧风憋出一股莫名的气。 想他这是为什么摔的,还不是这个人的错! 要不说这个人非要说些奇怪的话,他就不会着急着走,更不会在外面遇到那个姓顾的小孩! 许牧风刚想出声嘲讽,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被顾星阑的动作堵了回去。 “上来吧,我背你。”顾星阑蹲下去,留着一个后背给小孩。 雪白的后颈看着像蛋糕店里面会放在橱窗的奶油蛋糕。 许牧风的手指微蜷,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画面很熟悉。 是他在记忆里不愿提的东西。 他在二皮四毛的眼中是幸福的小孩,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一点都不幸福。 尤其是每天到学校,看着每个小孩身旁都有大人作陪时。还有打架的时候,其他人都有撑腰的大人,而他打架只有被骂的份,无论他是否对与错。 生存到现在,有几类人他不能惹,一是性格强势并且有家的同龄人、二是小区里强势的大人和老人,再就是,他今天第一次见到的、不是小区、看着也不强势,但却有钱有权的人。 弱是他最廉价、最能拿得出的伪装。 但无论哪一面,都不是大人喜欢的模样,他们喜欢的是漂亮乖巧的小孩,而他脏兮兮也不乖巧,无论哪一面都不是大人会喜欢的小孩。 而现在,有一个人愿意接纳真正的他…… 顾星阑等了许久,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人。 小孩居然自己先迈开脚走了。 “正是好心当驴肝肺。”顾星阑嘟囔着大步跟上去。 他实在不知道小孩需要什么。 貌似只对那张信用卡很感兴趣。 可真问小孩要用钱买什么,可又不会回答。 或许只有时间才能破冰两个人之间、带着陌生而紧张的关系。 “坐车吧?”顾星阑追上小孩。 从这里走回去,他能行却不能让受着伤的小孩也跟他这么干。 这小孩比黎和泰年长两岁,可身高却差不多,都在他的大腿处,半长的头发看着许久没打理过,乱糟糟一片。 抬头看他时,那股营养不良带来孱弱无力的感觉又消失不见了,许牧风的眼睛眯起来,显露着无端的压迫感:“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你这小孩怎么一跟我讲话就这么冲。”顾星阑轻点小孩的额头,颇有种在无奈和生气之间选择了生窝囊气:“你刚刚还怎么答应我来着,出来就听我的话……” “现在是听不听话的问题吗?你还真把自己当妈了?” 顾星阑被呛得一顿,眉毛拧起来。 这句话刚刚才听到过,黎泰贺在医院的休息区也这么嘲讽他。 “你刚刚在医院看了多少?”顾星阑脸上严肃起来,蹲在许牧风面前和他平视。 目光里沉稳而深邃,犹如寒星,透着一股不容冒犯的庄重感,让人在望向那目光的瞬间,就会不自觉地端正自己的言行。 可许牧风直面这双眼睛,非但不退缩,反而加以造次:“看到什么?看你吵架?还是看你和那个叔叔嘴碰觜?” “唰”地一下,顾星阑的脸瞬间发热,心里反驳道:“没有觜碰觜!”可双唇微颤,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是害羞、不是难以启口,是他作为一个年长者却没有在小辈面前带好榜样的难堪。 “你反驳什么?”许牧风挠挠头,貌似对亲嘴没有概念:“你能和他……不是更好吗?” 那个男人表现出来的儒雅随和是一张面具,而面具之下他看不出来,却能知道那不是他该惹的人。 如果有这样的人撑腰,谁还敢欺负他? 许牧风不解地看着顾星阑。 “嘴碰嘴这种事情是亲密关系的人才能做的事情……我会给你普及相关的知识。”顾星阑叹了口气:“但现在不是时候,先回去吧。” 手机早在给某人打电话告知退院时就已经电量告罄。 打不了车。 附近除了沙沙的风声之外,安静得过分,是适合休养的地方,医院建在建在附近有利有弊。 弊处就是打车困难。 两个人走了一段距离,到马路边才看到一辆亮着taxi的灯牌。 黄色的车身在路灯下显得有些斑驳,和市中心能晃瞎人的荧黄车不一样,带着历史的旧感。 司机带着墨镜,也不问他们打不打车,直接停到他们跟前,笃定了他们会上。 顾星阑犹豫了一下便拉开车门。 “哇,这味道香香的。”许牧风小声嘀咕着。 顾星阑下意识吸了吸鼻子,一股烟味,忍不住咳了几声。 他吸不惯烟也不习惯烟味,可这小孩却说这好闻。 “很熟悉,但不知道在哪里闻过。”许牧风稳稳跳进车里。 里面没有令人头晕的皮革味,也没有空调机吹出来的臭味。 而最浓的香烟味也不刺鼻,是女士型爆珠香烟会出现的味道。 chapter44 “刚刚坐车的乘客吸了烟,味道重吗?我开车窗透透风?”司机的声音闷闷的。 顾星阑刚想回答,结果手臂一重。 许牧风用手捂着嘴巴打哈欠,眼皮沉重地往下磕了几下。 小孩今天也折腾了很久。 现在累得不说话的样子没有了刚刚的咄咄逼人,看着倒是好相处起来。 顾星阑往后靠了靠,给旁边的小孩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位置。 “不用了。”他轻声回答道。 外面风冷。 不知不觉,本就疲惫的顾星阑也打了个哈欠,昏昏沉沉,眼皮撑不住,跟着睡了过去。 后视镜里的人仿若空谷幽兰,清冷出尘,又像天上的星星,璀璨夺目、遥不可及,让人望而生畏又心驰神往。 司机把墨镜摘下来,右眼一条血痕从眉角穿过眼球直到下眼睑,眼白充血、眼球隆起,此时续着泪,不断涌出来。 黑暗中看得不真切。 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指尖发红。 所有的犹豫、彷徨、踌躇,在电话铃声响地那一刹全部消失殆尽。 …… 不知道睡了多久。 寒意不断侵入他的身体。 浑身像爬满蚂蚁一样难受。 半清半醒的眼缝里慢慢映入几只飞蛾,不断盘绕在电灯旁边。 顾星阑想大口呼吸,可嘴里被满满地塞了一团布。 口涎已经从嘴角流到了脖子里面。 难受极了。 手腕、脚踝,被捆得紧紧地,磨得生疼。 他这是被绑架了? 就像应了他所想。 很快天旋地转,顾星阑呜呜了好几声,全都无济于事。 四肢被扛起来,那些人的手烫得惊人。 从半躺的姿势到现在被架到椅子上,血压的迅速升高瞬间让他两眼一黑,顾星阑痛苦地扭着身体。 “坐好。” 陌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里空旷得过分。 一道凉意抵上脸颊,顾星阑瞬间清醒过来,连呼吸都屏住了。 “好好,就保持这样。” 耳边响起的话像破旧的拉风箱咯吱咯吱地响,难听、沙哑。 脸颊上的凉意慢慢顺到觜吧,嘴里的布团“唰”地一下被挑出来。 银丝还连着布,插在刀尖上,银面反射出来的脸被布蒙着,是绑架犯,只露出一双瞳孔极小三角眼。 “顾星阑?主持人?小明星?”蒙面人呢喃着,动作缓慢,慢慢把刀尖上的布团取下来、擦着顾星阑的嘴巴。 温柔极了。 但他只觉得恶心。 不论是湿哒哒的布,还是这个绑架他的人,都散发着恶心的气息,都让他反胃。 顾星阑面上苍白,没有任何表情。 现在任何挣扎都会成为他受伤害的导火线。 “反应很好,我喜欢。”那块布团擦完觜把擦脖子,顾星阑的喉结被布轻轻地刮过,忍不住咽了一下,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 翻脸比翻书还快。 蒙面人“咔”地一下钳住那根雪白纤细、过分细腻的脖子。 力气非常大,和刚刚的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顾星阑疯狂地咳起来,像是要把肺全部咳出去。 蒙面人欣赏地看着自己掌心下的杰作,眼睛微眯,放声道:“把那个小鬼带过来。” 许牧风同样被捆着,绳子勒出的痕迹和淤青混在一起,看着触目惊心,一动不能动,宛如一只即将步入死亡的幼兽。 一想到这个孩子是因为他被绑架,顾星阑的心就被狠狠地揪起来。 是因为黎泰贺吧? 黎泰贺在休息区的奇怪举动,还有隐藏剧情的增加进度,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了这些人是奔着他来的。 顾星阑勾起嘴角,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笑声。 明明已经害怕得破音,蒙面人饶有兴致看着铁椅上的人。 “黎泰贺知道吗?我后背有他撑腰。”说这些话几乎用尽了身上的劲,顾星阑的胸膛不断地起伏,咬着牙:“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 “继续说。”蒙面人不知不觉蹲了下来,仰视着顾星阑,一双过分算计、精明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顾星阑脸上所有的地方,不放过一丝一毫、甚至是肌肉的跳动。 好像遇到了一个同行。 顾星阑得意地扬着上眉,眼睛眯成缝,勾着得意的劲儿,这一切都建立在害怕上,看着像害怕极了也会因为有人撑腰而小人得意的小喽啰,不成大气。 蒙面人盯了许久,想从任何合理处挑出破绽。 可这个人的每一种表情出现的契机都非常契合当下,有些巧合得过分。 “黎泰贺为什么会给你撑腰?”蒙面人“噌”地一下站起来,右手提着刀,刀尖几乎是闪现到他的下巴处。 顾星阑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喉咙。 这个人明明知道他和黎泰贺结婚。 毕竟他女装和男装的模样几乎是戴假发和不戴假发的区别。 只要有心调查的人都能调查出来。 想到这,顾星阑在心里面“呸”了一声,不知道黎泰贺在隐藏什么,反正按现在走势看,这人准备把他当棋子用完就扔。 k:[任务者,本管理员提醒你一句,最好在保障自己性命的情况下摸索任何隐藏剧情,你最终的归宿是完成主线,懂吗?] k:[不要在没用的地方拼命……] 他也不想。 但他难道还能控制歹徒把刀收回去吗? 顾星阑意识回笼:“你想知道什么?”说话时,顾星阑的眼睛微颤地向下看着刀尖,口腔里的唾液不断地分泌以致于喉咙时刻处在紧张吞咽的状态。 动作的幅度很小,但蒙面人看得一清二楚。 极品,难得一遇的极品。 他快要兴奋得马上就地想找个人发泄。 蒙面人深吸一口气,缓缓弯下腰。 就算隔着一层布,也能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像钩子,像披着美丽外壳的罂粟,不断地勾着人,无论是物理还是精神。 顾星阑眼看着对方要埋在他脖子里,下意识偏过了头。 殊不知,结合着那张脸的表情,只会让人更加欲罢不能。 “是黎泰贺?出来的吗?”蒙面人的语气一本正经,甚至还能听出严谨。 顾星阑莫名幻听这个人在问:“医生,以后怎么办”“医生,这药还能继续吃吗”“医生……”尔尔的正经问题。 可这个人就这样操着一口正经的语气,接着问:“多久?一次?” “一次能持续多久?” “你们是怎么做的?” “有没有在下面做手术?” “黎泰贺多长?” “……” 各种没有下限的问题。 chapter45 就像狗会在害怕时收紧尾巴、猫在害怕时炸起全身的毛。 动物在害怕时都会有反射的动作。 顾星阑也不例外。 全身汗毛直立,手臂上的疙瘩完全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蒙面人问的那些问题对他来说已经超纲了。 “我问你,你们是这个关系吗?” “……是”顾星阑闭紧了眼睛,破罐子破摔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还问我?” “展开说说。” 见过劫财的、见过劫色的,就是没见过这样的。 周围的人看着铁座上的脸,只觉得省下张得生疼。 “头、头儿,那边搜完了,没有。” 废弃工厂空旷得过分,搜查的人从工厂外面进来觉得气氛怪怪的。 过于旖旎缱绻了,完全不像绑架现场。 “地板、下水道、通风口,还有空心的墙体,全部翻过一遍。”说话的人摇摇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翻的是原主的出租屋吗? 像是印证了他所想,说话的人拿出一张褐色的文件封,文件封上,“顾星阑”三个字龙飞凤舞。 字迹正是他自己的。 顾星阑对这份文件没有印象,大概率是原主自己签的名。 蒙面人接过文件,摩挲着表面,细细地检查。 “里面是什么?”蒙面人没了刚刚轻佻的神情,两只眼睛像箭簇一样,看着他。 “你拆开他就知道了。”顾星阑避免着自己和任何人对视,头垂着,余光一直放在地上。 “嘶”了几声。 褐色的文件封四分五裂,从里面掉出一张红色的小本子,上面的“结婚证”三个字极其晃眼,更别说还附带着几张两个人的合照。 蒙面人从地上捡起证书,眼睛睁大着,缓缓打开红色小本。 民政局的盖印很鲜红,一看就是领没多久的证,而那几张合照,照片上的两个人都笑得很灿烂。 尤其是黎泰贺,鲜少见到的露齿笑。 “怎么会喜欢男人呢……怎么会呢?”蒙面人呢喃着,手指点照片,一副思考状。 “头儿,这两个人扯证了,那边的情报应该没有错。” 话音刚落,废弃工厂的铁皮大门“轰”地一下又被打开。 另一个人跑进来:“这个人的工位没有任何那个东西存在痕迹,办公桌、厕所、还有他老板的工位。” “……”顾星阑到这会也意识到这群人应该在找什么东西,而且那个东西和黎泰贺有关。 视线触及到蒙面人手上的结婚证,顾星阑眉头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 k:[本管理员这里并没有原主拍结婚证的记录,更没有和黎泰贺拍照的记录。] 那这些东西百分之一百是黎泰贺安排进他屋子里的。 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飞机。 k:[好消息告诉你,你待在这个地方期间,第一个隐藏剧情的进度正在龟速前进,目前是百分之五。] k:[作为奖励,你有两个选择,一是一个小时的生存时长,二是“矫揉造作”……] “一,当然是一。”顾星阑抢答道。 k:[……增加一小时时长,目前共计五十九小时。] 这么算的话,他已经在这个废弃工厂待了两三个小时了。 隐藏剧情的地点不止在昌谷别墅,也会因为黎泰贺发生变动。 顾星阑真的是要好奇死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才会让黎泰贺和他一个正正经经的大男人结婚,更别提还让他男扮女装。 “搜身。”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顾星阑的思绪突然被打断,脸上一僵,缓过神时,眼睛“噌”地一下瞪大。 原本轻微的心跳声、呼吸声、外面鬼嚎的风声,此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空旷的厂房只剩下那两个字在耳边回荡。 搜他的身?怎么搜? “有洞的地方都给我检查了。” 蒙面人先前还感兴趣,现在已经意兴阑珊,手里捏着几张没有任何用处的照片,看了几眼,末了碾在脚下。 “搜完大的搜小的,两个人都不要放过。” 周围的人发出银笑声,按耐不住地搓了搓手,皆齐声回道:“是!头儿!” 几道阴影从四面八方的方向向他靠近,空间越来越小。 铁座上的顾星阑微微颤抖着唇,试图说些什么,但又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一动不动,额头上更是不断冒出冷汗,汗珠顺着鬓角缓缓滑落,一滴接着一滴,滴在地上,溅起微小的尘埃。 大脑一片空白。 那几只粗糙、遍布伤疤、坑坑洼洼的黑手,像几只不断蠕动的黑虫。 “吱吱”声几乎在空气炸响,椅角和泥地板疯狂地磨察。 顾星阑眼睁睁地看着这几人亮出刀,神志不清地挣扎起来。 所有的专业技能在这群带着目的的亡命之徒面前都是无用之举。 k:[唉,果然还是逃不过这个剧情,本管理员掌管着十四个系统,旗下的四百六十个任务对象,其中,有三个任务者经历此剧情,皆任务失败,经过智能分析,三位任务对象都在初期的主线任务中未能达标业绩或者违反人设,这是概率问题。] k:[就像是你们人类玩文字类游戏时,经常走错路线、进入坏结局一样,可惜这里不是游戏世界,你只有一次机会。] k:[和你合作很开心。] “等等!” “……” 脑海里那股空缺的感觉又出现了。 管理员……离开了。 心脏急剧跳动,快要跳出胸腔,整个人冷汗涔涔,顾星阑打颤着牙齿,双眼涣散,犹如在寒风中冻死前的最后一句呻吟。 从天堂到地狱,一切都来得极其突然,他不是主角,生死就在一念之间。 “嘶啦”几声,刀尖毫不犹豫地划开了衣服,连带着掀起细微的鲜红,血珠濡在白色的运动服上,犹如绽开的梅花。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加重了呼吸。 下手跟着加重,丝毫不在意铁座上的人害怕得狰狞的表情。 越美好的东西就越短暂,既然昙花一现,不如趁早解决在他们手里。 他们在刀尖上舔血,在乎的从来就只有自己的命,还有短暂地、快速触及脑门的筷感。 很快就有人蹲下来,一眨不眨地看着肌肤上的那抹红,“这我在法国和意大利见过……” “布丁啊,你们吃过这两个国家专供给议会的布丁吗?” “……” 蒙面人站在厂房的中心,看着几个人随心所欲的前戏,嗤笑了一声:“搜快点。” “是……”话还没落下。 砰地一下,说话的人连带着刀“铛”地一声倒地。 几个人警觉起来。 “小明星,你的哈尼到了,感谢今天的配合。”蒙面人早就料到了一样,娴熟地从兜里掏出黑色柱体。 “哐”地一声,很快烟雾弥漫。 …… 各种嘈杂声,穿破空气的声音、倒地的砰砰声,甚至还有惨叫。 无一例外地指向他获救的信号。 躺在地上的许牧风睁开一条缝,那个先前压着他的人已经倒在血泊当中。 鲜红得刺眼。 这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场景。 许牧风扭动着身体。 这些人小看了他。 廋成皮包骨也有好处,至少需要好几圈才能捆紧他,而那些神经病就只捆了他三圈。 “喂,我帮你咬开!”许牧风记得声音的方位,慢慢扭动到顾星阑脚边。 脚边全是人,全都是黏腻的、充斥着铁锈味的液体。 “喂,你不会死了吧?” 烟雾蒙蒙一片,许牧风一咬牙,用膝盖顶着椅脚,后背狠狠撞过去。 椅子上的人瞬间倒在那堆人身上。 四两拨千斤。 许沐风眼里透着冷静,甚至带着兴奋地提着嘴,开心着自己不仅没有受到伤害,还能救一个人。 “喂,趁他们晕了,咱们动作快一点!” 地上的黑衣人还在汩汩地流着鲜血,许牧风淡淡看了一眼,扭到顾星阑的头边。 刚想嘲笑这个人居然害怕尔尔的话,视线触及到顾星阑那张绝望麻木的脸,所有的声音都掐死在喉咙里面。 “……” chapter46 空气在这一刻都死寂了。 地上的人,没了之前的温柔,没了之前的活力,生命力……完全消失了。 许牧风看了许久。 久到喉咙和嘴唇发干。 他只感觉要憋出心病。 眉头紧锁着,许牧风不忍地扭着身体爬到顾星阑的面前。 低下头用干净的侧脸轻轻蹭着这个人脸上的泪痕。 “他们死了……” 许牧风想过各种话,安慰的他实在说不出口,最终只停留在这一句,再缓慢地趴在顾星阑的背后咬绳子。 很快,响起了绳索摩擦的声音。 周围,像铅板一样沉甸甸地压在厂房的灰色烟雾,还有浓烈、刺激着人感官的血腥味,和地上绝望的人。 黎泰贺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地上的人双眼空洞无神地睁着,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一颗颗砸落在鲜红的石地面上。 往日的灵动和温柔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揪心的麻木和绝望。 整个人像是被黑暗无底的深渊吞噬。 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徒留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悲戚极了。 黎泰贺走到旁边,抽出一把刀,两三下就把顾星阑身上的绳子挑开。 “等等,还有我!” 早就察觉到外人的许牧风,想喊这句话,可心底里隐隐约约的恐惧感最终压下了喊出口的心思。 那个男人抱起顾星阑,露出来的后背宽厚异常。 显露出来的气势,是和医院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杀伐果断、狠厉如煞。 这个人……肯定杀过人。 直到那抹背影消失在烟雾中。 手上的粗绳磨得手腕生疼,更不用说鼻腔里到处都是恶心的味道。 “该死!”许牧风啐了一口。 废弃工厂外,灯火通明。 到处都是黄色警戒线,一圈又一圈。 “黎总,外面的报刊准备好了,几个外地人未经允许擅自使用旧工厂的老机器,不幸身亡。” 黎泰贺点点头。 “黎总,您等等!”后面有人追上来:“里面的小孩怎么处理?” “那个小孩不是一般人,见了血不害怕,还听了不少不该听的东西。” 正说着呢,又有人从后面赶过来,手里押着黑衣人:“老大,全部都留了活口,我还发现一个想溜的。” “都带回去。”黎泰贺怀里抱着一个成年男子,脸不红心不跳,轻轻松松,完全不减身上的锐气。 来询问的人第一眼就注意到老大怀里抱着男人。 就只看了一眼,天地之间,仿佛所有的精神气都被吸了进去。 …… 怀里的男人的蓬乱地散落着汗湿的碎发, 紧紧黏在脸颊两侧。 那张面容如同破碎的瓷器一般不复先前的精致,双眼无神地半睁着,空洞而迷茫,而嘴唇更是在微微颤抖,似是在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的遭遇。 更不用说这人的衣衫凌乱破碎,几近褴褛,只能勉强挂在身上,隐隐能窥得见里面的颜色。 尤其是肌肤上交错纵横的红痕,宛如邪恶的藤蔓肆意攀爬,有些地方还凝结着血痂,透着一种惨烈的艳丽。 看的人咽了咽口水,捻了捻手指。 跪在地上、被拽着头发的黑衣人突然觉得那股疼到说不出话的拉扯力松了一些。 连忙大吼出声:“黎总!黎总!饶我一条命,我什么都说出来!我什么都说出来!还、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才是真正跟上面接线的啊!!” 这股声音几乎回荡起来,在上空盘旋了好几秒,震得人耳朵生疼。 “啊!”黑衣人的头发又被揪起来。 “再多说一句你的舌头就别想要了。”拽着头发的人狠道。 放完话,视线又忍不住移到老大怀里。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啊——” 黑衣人突然又爆发出惨叫,震耳欲聋。 头上的手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又抓紧了他的头发,比之前的力气重了不知道多少倍。 被揪着头发的黑衣人只感觉头皮都要被撕开,硬是生生地疼晕了过去。 “老、老大,我来帮你。” 居然有人敢掐着他老大的脖子,简直荒唐! 掐着黎泰贺的人不是谁,正是顾星阑,双手紧绷得青筋暴起,指尖红得过分,两只大拇指毫不犹豫摁压着黎泰贺的喉咙,更不用说其他的手指,快要嵌进黎泰贺的皮下。 黎泰贺看着怀里的人上一秒还抱着他脖子神智未清。 下一秒就伸出双手愤恨地掐着他脖子。 这样转变的开关就是从黑衣人求饶时开始。 黎泰贺异常冷静,脸上被掐得出现肝色,还留有余力道:“把他们带回去,越快越好。” “老大!我真的来帮你!”说话的人实在看不惯,凑上来准备把顾星阑的手拉扯开。 结果视线触及到黎泰贺那双眼睛时,动作一下子就顿住了,他心提了起来,连连道:“我、我现在就带他们走。” …… 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这个人真的抱着想把他掐死的心思。 黎泰贺咳起来,声音沙哑:“顾星阑,看清楚,抱你的人是谁。” “就是你……” “都是因为你……” 顾星阑双瞳涣散,眼白猩红一片,混沌极了。 仿若回到前世、被迷雾笼罩着,各种无助和没有底线的绝望。 眼底倒映着怀里无措苍白的美人,黎泰贺泛起点点怜惜,柔和地伸出双手,把顾星阑的手腕抓着压下去:“你很可怜,但是我也不能任由你把我掐死。” “给他找个心理医生……”黎泰贺对着旁边的人吩咐道。 “唰”地一下,不知道开启了这个人的哪个开关。 原本疯狂挣扎扭动的身体,突然融化般地软成一滩烂泥。 黎泰贺挑起眉,给怀里的人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就这一个举动。 怀里的人突然又伸出双手。 只是这一次没有杀气、没有掐他的脖子,而是重新揽着他脖子。 黎泰贺甚至能感受到这人贴上来、不断呼吸起伏的胸腔。 紧接着耳边就是对方蕴着煎熬的抽泣声。 仿佛这个人历经了万重的磨难。 chapter47 顾星阑,老家在浦乡,干着倒卖盗版的生意,十八岁就到芜水务工,打的第一份工是芜水城中村外六十米的小学便利店,第二份工就被人介绍校园剧群演……谈的第一任女朋友是同来芜水务工的发小;谈的第二任女朋友是女大学生,学校正好就是校园剧的取景地,几乎是无缝衔接;谈的第三任……这个人,总结来说就是好高骛远的势利眼、一无是处胆小懦弱的感情骗子、潜在的软饭凤凰男。 黎泰贺回想着当初听亲友汇报顾星阑的背调内容。 实际上接触下来,这个人不坏,更多是虚荣。 来到别墅的第二天就敢伸手跟他要钱。 更不用说第三天就求着他结婚。 所谓结婚,只是你情我愿暂时结成连理的一纸合同,各求所需。 黎泰贺坐在后车座,双腿不正常地扭曲在下面,而大腿上卧着一个熟睡的成年男子。 “老大,你让我找的人选已经有了,目前有两个人,身份都是主持人,有演戏的经历,和顾先生一样住在城中村,您打算什么时候和顾先生结束合同。” “节目结束。” “好,我马上给您拟定新合同……”副驾驶的人扶了一下眼镜,透过后视镜瞟了一眼熟睡在老板怀里的人,犹豫道:“那这个顾先生怎么安排呢?” 违约金对他们来说不是问题,可这个人究竟是个普通人,没见识过他们的厉害,会不会对他们死缠烂打?会不会纠缠不休?会不会胡搅蛮缠…… 开车的人抢道:“这你都问,当然是给他一笔钱一栋房子再改个名搬离芜水啦!笨!” 车里的两个人都是亲友。 黎泰贺无言,静静地偏过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车景渐渐映出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小车驶入市中心。 废弃工厂和昌谷别墅几乎是一个东一个西。 区别是东面穷得连饭吃不起的大有人在,而西面稍微排得上号的小企业家到了东南亚亦或是非洲、南美一些小国就是富可敌国的存在。 落差太大,可在这里却再正常不过。 别墅外的院子非常大大,面积就抵得上一个标准的足球场。 司机刚从地下车库上来,手里拿着喷枪和清洁布,看到别墅大门外一辆流光溢彩的黑色豪车,眼睛顿时瞪直了。 老爷最近这几天回来的频率也太高了吧。 他连忙收拾东西跑到别墅门口,见到车门站着两个熟悉的人,司机赶忙道:“两位表少爷好。” 他平时怵这两个人。 “我来把车开进车库吧。” 司机垂着头,腰微弯,双手握在腹前,恭恭敬敬走到驾驶座门前。 “诶嘿,干什么。” 其中一个表少爷伸出手挡着车门,眼睛眯起来。 “没看见你家老爷和夫人在温存吗?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咳。”另一个表少爷扶了一下眼镜:“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先去忙你的吧。” 两个人人高马大,一下子把稍微上了年纪的司机衬托成小矮人。 “行,那我先去忙其他的,你们……有什么吩咐尽管提。” 每次老爷回来带了这两个人,就意味着别墅要被大清理一遍。 这几天全别墅上下的人包括他这个司机都要接受检查和上报这几天的行程。 和他一起工作的老友原本也是司机,可前几个月突然说要回老家,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那几天吓得他还以为是老友抱怨别墅像牢房的话被人举报上去。 他本来也想着就此辞职,奈何工资高啊。 司机叹了口气。 在全面裁员之后,这些擦车的工作就轮到他头上。 这么有钱,怎么不多请几个干活的。 心里吐槽之际,外面的人已经进来了,司机又匆匆赶过去,刚想张嘴问好。 一转眼就看到老爷抱着一位长发飘飘的女人。 那位打电话和他说要出去旅游的新夫人,现在穿着雪白的蕾丝长裙,一双如同白玉的脚露出来,整个人依偎在老爷怀里,双手更是攀着老爷的脖子,隐隐能窥得见那张精致的脸蛋。 “看什么看,再看就挖了你眼睛。”两只手指突如其来比在他双眼,司机吓了一跳,讪讪地笑道:“您真会开玩笑……” “黎越倡,我去请医生,你先过去。”戴眼镜的人拿着文件夹往相反的方向走。 黎越倡站在司机边上:“现在有你忙的了,快去把车停了,顺便洗洗。” “那个,表少爷!”司机扭扭捏捏说道:“夫人说她出去旅游了,怎么就回来呢。” “《豪门霸总的逃跑契约娇妻》看过没有?你好歹也是作为豪门的司机,怎么不好好学习学习。” 哪有豪门说自己是豪门的? 司机心里无语。 “行了,开完车再去给我买两瓶啤酒,我只要超市六块钱的绿色易拉罐版,记得再给我带点路边的烧烤,让老板下重辣……” 黎越倡说了一大堆,末了吹着口哨,晃着后脑勺哨吊儿郎当地离开。 一点也没有豪门少爷的气概。 …… 车内。 熟悉的男士香水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香甜。 司机抹了把脸,坐上驾驶座,视线不由得飘向副驾驶,慢慢地,又移向后视镜。 老爷和夫人肯定是坐在后车座。 司机转过眼心虚地看了眼行车记录仪,而后把头往后伸。 说实话,他老觉得那位新来的夫人,长得不像人。 长得像老家架在火架上的妖精。 原本浑浊的眼睛看到某个异样,“唰”地一下瞬间亮起来。 不得了。 内裤? 司机拧起眉。 黑色的男士内裤。 这个型号绝对不是老爷的。 司机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新来的夫人……在外面有凯子! 突然像抓到某个难以言说的把柄,司机惶恐地转回头,吞了几下口水。 要是把这个东西交给老爷,说不定会被辞退。 老爷一个大公司的老板、正一枝花的年纪,居然会被戴绿帽。 不如……拿这个向新来的夫人谋点好处。 司机有些颤抖,弓着身爬到后车座,用手指勾起那条黑色的东西。 香……到处都是清香,像是在夫人最理滚过一遍。 “啊!” 司机被兜里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 心虚地拿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人松了口气:“臭小子,你要吓死你老爹了。” [爹,到底什么时候?给个准话,我在家里等得都快长蘑菇了,到底什么时候让我去黎氏工作?] “……急什么急”司机慌忙地把黑色的东西塞进兜里:“你刚大学毕业,又没有什么工作经验,我怎么能破坏了人家的规矩?” [你不是说你升为黎家管家了吗?] 理是这个理,大裁员之后,他以为自己能更上一层楼,结果还是干开车的,甚至现在还要包揽洗车擦车。 司机咬了咬牙:“这和我是不是管家有什么关系,……明天有快递车过来,你来别墅的驿站帮个忙。” 电话那边长长嘘了几声:[让我一个大学生去干这种事,还不如放我回老家放牛呢……] “胡说八道!”司机斥道,末了喃喃道:“我有其它方法,反正你先过来熟悉环境……” chapter48 “黎总。” “家庭医生到了。” 黎惠文板直地站在房门前,敲了两下门。 门没有关,半掩着。 只要偏眼就能看到哭得双眼红肿的某个人。 这个人居然还赖在老板怀里。 “咳,表少爷?”家庭医生疑惑地看着黎惠文堵死的房门。 “您先等等。” 黎惠文说话斯斯文文,看着也一身读书气,但是身材魁梧,矛盾又独特。 被这么一挡,家庭医生什么也看不到:“您可以和我描述一下……夫人受的伤。” “都是皮外伤,刀剌出来的痕迹,不到两毫米。”目测都是这样。 黎惠文的耳朵微微发热。 屋里面的人不知道又在对他的老板纠缠个什么劲。 主要是……他现在站的这个角度看过去,里面的两个人就好像在缠绵涌闻。 家庭医生等了许久,眼看着面前的表少爷没有让开的打算,道:“既然这样,您也可以帮夫人处理,别墅有生理盐水和碘伏,用生理盐水冲洗一下,再把碘伏涂到刀痕周围,最后用创可贴或者纱布……”说到最后,家庭医生“咳”了声:“别墅的药房备着下火的冲药颗粒,惠文少爷,我现在去给您抓一把?” 黎惠文后面的脖子径直连到耳朵 全都通红一片。 “……快去快回。” 屋内。 顾星阑哭够了还在微微颤抖着身体。 手里边只想抓着什么来发泄。 黎泰贺就像一块木头,任由他抓挠。 先前从这个人眼里看到的怜惜不是错觉。 这个人只要在暗一点的地方垂着眉眼,眼睛再看向人时,配合那双紧闭着的薄唇,就有一种这个人像是在怜惜他的感觉。 顾星阑用着吃奶的劲想把理性唤回来,可没有任何用处。 从脑子里的管理员离开后,人设辅助器全线崩溃,所有的情绪像溃了堤一样倾泻而出。 他在刚刚甚至把黎泰贺认成已经成年的黎和泰,这让他深深恐惧,至少他现在在这个世界的认知是已经远离了成年的黎和泰。 “你在怕我?”黎泰贺眯起眼睛。 顾星阑敛下眼睛,手颤抖着,收不回来。 “行了,既然能对我的话作出反应,也该放我走了。”黎泰贺的笑一直都是公式得不能再公式化的官方微笑。 顾星阑颤着唇,道:“再陪我一会……” 房间一下子就陷入寂静。 长发的顾星阑,是另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但只要把被子掀开,再把衣服掀开,就能知道这个人和他长着同样的器官。 黎泰贺晃了神,看着床上的人依赖般靠在他的肩膀上。 “黎泰贺,你在医院的休息区是故意的对不对?” 故意什么? 黎泰贺没问出口,静静地听着怀里的人。 “你故意拉着我演戏,我陪你演戏但不代表我要把命搭进去……” “我不是故意为之,也没有想靠你这个普通人把一些下水道的老鼠引出来。”黎泰贺声音沙哑,垂着眼分辨不清神色。 这是头一次跟他解释。 顾星阑动了动手指,对着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跃跃欲试。 他现在不知道那个被他连累的小孩怎么样,更不知道那群险些要了他的命的绑架犯怎么样。 但事已至此,苦吃了,伤也受了,还把脑子里系统和管理员搞丢。 顾星阑想跟黎泰贺提条件。 黎泰贺这个人有钱有号召力有条件能做大事。 但想让这个人做事的前提是取决于这个商人的意愿。 他不知道今天的事足不足以当成谈条件的筹码。 殊不知,顾星阑这副扭扭捏捏犹豫不决的模样。 在某人眼里,就像一棵混在在草坪里迷茫而彷徨的蒲公英,毛茸茸的,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去往哪里,只能带着懵懂和无措随风而动。 “你说那是演戏,那我现在告诉你不是演戏呢?” 黎泰贺的气息不知不觉混进他的呼吸。 顾星阑猛地一颤,抬眸望向近在咫尺的某人。 这个人一直在缩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原本安全的社交距离下,他看不清这个人的眼睛,可现在,两个人的距离已经能平视。 黎泰贺压着身,手深陷进被子里,眼眸异常深邃,像藏了没有尽头的漩涡、势要将他整个人都卷进去。 他想要说些什么。 但对上这双眼睛,什么话都消失殆尽,脑子一片空白。 顾星阑下意识想推开这个人,可因着脑子里好不容易积攒的理性,硬是生生忍住了。 求人三分笑。 他要求的事不是小事,求的人还是黎泰贺,那就不止要三分笑。 两个人就这么维持了许久。 黎泰贺像是在试探他能进攻到哪一步,几乎近得抵上了顾星阑的额头。 双额相抵,接下来是不是就是鼻尖相抵?再接下来就该是…… 想象中的没有到来。 温热的鼻息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嗯?怎么不说话了?”说话的男人声音低沉而沙哑。 顾星阑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排斥,眉头紧缩、双眼紧闭,连呼吸都屏住,甚至连脸上的毛孔都在抗拒。 “你想要什么?说吧,钱?房子?人?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又是片叶不沾身。 黎泰贺慢慢退开,恢复了两个人之间的安全距离。 淡道:“今天晚上辛苦你了,要什么直接提,不用客气。” 暧昧的氛围突然全部消失不见。 顾星阑松了口气,被子下攥紧了的手,也慢慢地松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男人的脸色,而后定着神。 “我想让您在节目收官后……能帮助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不求您能够面面俱全,只求您可以让那群孩子在寒风中有温暖的衣物蔽体,在饥饿时有果腹的食物,如果可以,还能给他们提供一处能遮风挡雨的临时住所……” 床上的人说这些话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话说完,两个人陷入了久久的寂静。 “好,答应你。” 黎泰贺从床上离身,手不紧不慢地整理身上的衣服。 来不及观察这个人的表情,就已经背过身。 连这个人说话的语气也分辨不出什么。 “谢谢你!” 在男人离开的最后一刻,顾星阑喊道。 连喊话的人自己都不曾发觉,那双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恢复了星星点点的亮光,像初起的晨曦,每一点都在欢呼跳跃,是对世界的向往,是对未来的期待,对着未知的惊喜憧憬着,好像又重活了一次。 黎泰贺关上门时,用最后的余光看清了床上人的眼神。 chapter49 “老板……家庭医生现在在药房。”黎惠文站在房门口,轻声道:“还有越倡那边,已经把人全部转移下去了。” 黎泰贺关上门,没有过多停留。 两个人慢慢往别墅的深处走。 “先去看看那个小朋友。” 手臂上的袖子被一点点地挽上去,皮鞋无声地踩在地板上,黎泰贺每走一步,气势都跟着变换。 在身后的黎惠文知道,他老板这是兴奋了。 一般见血的事情,总能唤起一些怪人的兴奋点。 但今天这种情况不太一样。 对象是小他们好几轮的的小孩。 …… 昏暗狭窄的铁皮房里。 一面墙热得令人冒汗,可另一面墙却冷得人打颤,冰火两重天。 许牧风站在外面,看着那群绑架他的黑衣人被褪去衣服铐在墙上。 这副场景冲击着人的视觉,折磨着人的感官。 视线所到之处,所有的人都在痛苦的呻吟,有的甚至皮肤表面渗出了血丝、严重发肿。 地上到处都是呕吐物,快要流出来。 空气中更是弥漫着难以诉说的味道,闻着比城中村不知道臭了多少倍。 可现在因为扑面而来的视觉冲击,硬是削弱了他的嗅觉,许牧风睁大着眼睛。 “我说这个小屁孩真不简单。” 黎越倡靠在铁栏上。 用大拇指指着里面一动不动的小孩道:“是天生吃咱们这碗饭的人。” 一旁的黎惠文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把他带过来,照常问话。” 谁能想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别墅下面是充满挑战人道的私人刑房。 而掌握着这个天堂与地狱光怪陆离地方的人,正坐在一把真皮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双手相握搭在膝盖,露出来的手臂到处都是看得见的肌肉线条。 这个人很危险。 许牧风被人带到黎泰贺对面。 铁椅异常冰冷,简直如坐针毡,许牧风坐下后,头垂得极低,完全不敢直视对面的人。 “把你从医院到工厂偷看偷听的全部说出来,我要毫无保留。”黎泰贺轻声细语,像是在哄小孩:“好好说,说完有奖励。” “知道了吗?” 话音落下,许牧风连忙点头。 手里的汗已经顺着掌心汇聚到指尖、紧张得溅在地板上,而耳边是一门之隔的惨叫声,更是扰乱人的心神。 他根本没办法平静。 双唇干得破皮、微微地抖着,许牧风没有了之前面对某人的自洽和轻松。 这是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害怕,颤颤巍巍道:“我……我在顾星阑离开后,就跟在他后面……” “……上车之后,我晕了,那个时候我还靠在顾星阑身上……”脑子里一片混沌,只能把某人的风姿笑貌当成线索,越讲,越是沉浸到之前发生的场景里。 他这才发觉,顾星阑这个人几乎贯穿了他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我比他先醒过来,但是我和他没有在一起,我害怕,所以装晕了,然后,顾星阑应该也醒过来,我听到他的声音……他被那群人抓到椅子上,我听到其中一个人问顾星阑和黎泰贺是什么关系,我不知道黎泰贺是谁……黑衣人还问顾星阑是不是被曹出来的,我不知道是哪个词,但发音应该是这样……后来我就听到顾星阑在哭……” 许牧风越讲,心里越难受,讲到后面支支吾吾。 尖叫、抽泣、求饶,顾星阑的声音完全离不开他的脑子。 每一帧都让他想逃避,可愈想逃避,这些就如跗骨之蛆,愈发清晰。 透过声音、语气,仿佛已经能想象到顾星阑被绑在那张冰冷刺骨僵硬如石的铁椅上、双眼充满着恐惧和绝望…… 许牧风说完,眼眶发红。 “我……能问问顾星阑怎么样了吗?”周围涌起来的煞气凛冽极了,快把他压迫得呼吸不了,许牧风忍着发颤的四肢、硬着头皮问出来。 顾星阑是被这个人抱走的。 这个人一定知道某人的下落。 “好,谢谢小朋友。”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明明没有看到对方的脸,可许牧风身处底层混出来的直觉能明显感受到这个人散发出来的狠意。 “啊!!” 许牧风被一墙之隔的惨叫声吓得一激灵,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了。 “带这个小孩出去吧。”黎惠文吩咐着从里面出来的人。 来人满头大汗,身上分布着不正常的红肿,手里还拿着一支烧红的烙铁。 烙铁的白色隔热手柄最终移到一只宽大的手掌里。 黎泰贺穿着那件印着暗纹的衬衫,右手握着手柄,脸上久违地勾着笑,不紧不慢地走进门里面。 没了那尊煞佛,连空气都轻松得跳动起来。 房间只剩下四个人。 黎越倡走到刚刚进来的人旁边。 看着对方肌肉不规则地鼓起来发肿,奇道:“你怎么不穿防护服呢?” 那人什么话也没讲,用没瞎的眼睛看向黎越倡,摇摇头。 “行了,你把这个小孩带给别墅的管家,然后就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黎越倡拍了拍这人的肩膀。 临走前,许牧风用余光望向那块单向玻璃墙。 里面带着煞气的人,从硬手柄到软手柄,从烧红的铁块到鞭子。 衬衫上不复先前的白净,远远看过去,像是红色波点衬衣,矜贵的气质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说不上来的嗜血。 这个人就叫黎泰贺吧? 姓黎,有权有势,和顾星阑在医院分别后顾星阑就被绑架了。 黎泰贺…… 许牧风咬着这三个字,眯起眼睛。 里面的惨叫声一句比一句大,直到门彻底关上。 “唰”地一下,微风拂过,周围的声音被掐掉了一样。 周围安静得像没发生过什么。 许牧风走出来后,整个人瞬间轻松下来,深深地松了口气。 后知后觉,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濡湿。 “大哥哥……你知道那个和我一起被绑架的人吗?”他走到带路人的旁边,轻声细语地问道。 带路人一边留着厚厚的刘海,一边绑在后脑勺,长长的疤痕从眉毛刺到上眼皮,皮肤黝黑,看着恐怖,但感觉上却比刚刚长得人模人样的男人好相处多了。 只见带路的人呆滞地侧过身摇了摇头。 许牧风无奈,只能重新退到后面,牙不自觉咬着右手的指甲。 一条极其长的斜形通道,两边有各种各样的门,有的有锁,有的没锁,木头被腐蚀的味道充斥着大脑,更不用说绕到某处,每隔几步就散发出来的油画颜料的味道。 闻得他晕头转向,根本分不清方位。 甚至两个人还钻了不少的小通道,最后从一扇像窗户的门走出来。 耳边有着机械跳动的声音,许牧风隐隐觉得这里很危险。 两个人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带路人停下来,转过头。 许牧风差点撞上这个人的后背。 浓重的铁锈味盖住了这人身上的汗味,粘腻在他鼻间。 这个人对他来说同样是危险的存在。 顶着对方一眨不眨的视线,许牧风吞了几下口水,弱弱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霎时间,头皮猛地发紧。 这人抓他头发。 许牧风疼得呲牙咧嘴。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那个人不知道按了什么机关,他整个人摔进一个螺旋门里,脑子里迷迷糊糊,转了好几圈,最终直直地摔了出去。 脸和地板刮蹭了一段不小的距离,有种脸皮要被撕扯下来的错觉,疼得他快要把牙咬碎。 chapter50 漫天的白光。 感觉快瞎了。 从昏黑的环境下猛地进入光亮的地方,两只眼睛都在抗议。 许牧风捂着眼,里面酸涩发疼。 “你是姓许的小朋友吧?” 老人一头淡白的发,面上全是和蔼可亲的笑,眉眼带笑,嘴巴也笑。 许牧风强忍着不适,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爬起来。 “我来扶你吧。”管家语气浑厚,听着令人生出好感。 这个地方的割裂感可真重。 要知道前一秒他还待在炼狱看着几个人血污遍地鬼哭狼嚎,下一秒就到了这里…… 和蔼的老爷爷,隐隐的茉莉香薰、流光溢彩的水晶灯,还有明熙通亮的大厅和干净得能印出他脸的地板,更不用说到处都是价值不菲的古董和裱起来的油画。 “我先带你过去正厅吧,那里有小蛋糕。”管家伸出手,示意小朋友牵他。 “老……爷爷,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白白净净又长得帅气的大哥哥?” 管家露出疑惑的表情,弓起食指放在下巴处作思考状,半晌摇了摇头:“这里没有符合你描述的年轻人呢。” 顾星阑,你到底在哪里? 许牧风思绪杂乱,跟在管家后面。 除了大厅又是通道。 两个人走了不少路,慢慢进去某个宽一点的走廊。 这里没有先前令人发指的辉煌。 更多是各种各样的画,还有紧闭的窗,甚至还能看到某些地方被一层灰尘覆盖。 尤其是走出拐角时,耳边听到了“砰砰”的击打声。 终于有除了呼吸之外的声音。 许牧风路过声音的源头时,脚一下子走不动道。 看清里面的人时,眼睛瞬间凌厉起来。 “那是我们家少爷,你可以叫他黎少爷。” 管家见后面的小朋友停下来,便解释道:“现在是晚上十一点钟,少爷刚从学校放学回来,是训练的时候。” 里面的人穿着黑色紧身短袖,不停地朝着一块软板挥拳。 拳头带风、招招发狠、下盘异常稳重,每挥出一拳,头上的发丝就跟着颤动,一颗颗汗珠溅在地上。 门外偷看的许牧风,眼白布满红血丝,腮帮子鼓动着,咬紧了牙。 这个人姓黎,那为什么二皮说他姓顾,这只能说明顾星阑和这人互相认识。 这个人……比他先认识某人,还在某人面前打了他,害他住院,害他们被绑架。 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是因为这个人。 门外带着敌意的目光极其明显。 但门内的人却好像毫无发觉。 规律不变的“砰砰”声,打得板子左摇右晃,完全离不开一只发着力的拳头。 许牧风又幻视了自己被打的场景,牙都要咬碎了。 “走吧,少爷睡前还会去培养美育,如果你想和少爷交朋友,可以明天早上七点和少爷一起用餐。” “……我能留在别墅吗?”他没有找到顾星阑,必须要找机会留在这里。 管家点点头:“我已经让人收拾了两间客房,还有一位小朋友,今天晚上也在别墅过夜。” “谁?!”总不可能是他想的那个人吧? “俞家的少爷。” 听到不认识的姓,明亮的眼睛顿时黯淡下去。 许沐风撇了撇嘴。 两个人走到别墅正厅。 到了这里,已经不能用辉煌来形容,到处都是超乎他想象的有钱。 “管家爷爷!” 真皮沙发上,烫了一头小卷毛的俞锦,笑容甜美,身上穿着棕色小皮衣,光亮的皮鞋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右手正拿着叉子戳着一块从法兰西空运过来的慕斯蛋糕。 “……”看到从管家爷爷身后站出来的人,俞锦的笑容一顿。 “管家爷爷,你不是去找和泰了吗?”语气听着有些悲伤。 俞锦把戳着蛋糕的叉子放回盘子,动作落寞得很。 “少爷还在训练,您可以明天早上七点和少爷一起用餐。”管家爷爷放轻了声音,哄道:“这位是许小朋友,老爷带过来的,你们可以认识一下。” 俞锦和许牧风对上眼的瞬间,前者带着淡淡的嫌弃撇开眼,后者带着警惕地垂下眼。 “许小朋友,我先让人带你过去洗澡。” 实在是许牧风身上太脏,既有白色的不明烟雾颗粒,还有黑褐色的斑点,更不用说到处的灰尘。 吩咐完,管家看向俞锦:“那俞少爷……” “我在这里吃蛋糕……”俞锦拿起叉子俏皮地晃了晃。 很快,正厅只剩下俞锦一个人。 这个别墅他不知道来了多少次,除了二楼,他对一楼的地方已经很熟悉。 俞锦拿出自制的小地图,暗暗地想道,黎和泰要上电视,他也想,可是学校再过几个星期有一个晚会,而且……让他去一个没有蛋糕、没有游戏机的地方和一群听不懂人话的猴子一起上课,他怎么可能愿意?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俞锦喃喃道。 他还想多劝劝黎和泰。 黎叔叔新娶的人叫什么来着?顾星阑? 听说是一个长发飘飘的大美人。 而且还是一个主持人。 肯定是这个人逼黎和泰去接节目。 黎和泰从来都不喜欢周围的注视,但从黎叔叔结婚后,黎和泰居然有了上电视的想法。 明明这个人之前很反感学校的校外活动,更不用说有摄像机存在的校园活动…… 脑子里一团乱麻,俞锦越想越觉得烦,最终拿着笔在二楼的某个房间画个圈。 “那个……” 不知过了多久。 身后一道声音打断了俞锦涂涂画画的动作,他连忙胡乱把地图塞进裤兜里。 慌乱地转头一看。 是刚刚的人。 俞锦脸一阵白一阵红,最终转回去。 而出声的许牧风,从浴室刚走过来,他快速地地冲了澡,现在浑身热气腾腾,说话的声音也带着被水汽晕染的黏糊:“你认识黎和泰吗?” 听到熟悉的人名,俞锦抬起眼皮,“唰”地一下又转向后面。 从金汤匙出来的人,带着一股随性的天真。 许牧风看着沙发上的人。 这个人是天生的笑唇,乍一看就像是在对他笑,可隐藏在笑容之下的“嫌弃”却刺骨极了。 要是二皮见到,指不定又看不懂眼色,像路边的流浪狗一样,吃了一个随心扔的残羹冷饭就要把自己的灵魂都搭进去,被伤得遍体鳞伤还要为那个人说好话、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许牧风露出练习了千百遍的无措和不安,垂着头:“我刚刚看到过黎和泰。” 想要从一个人身上得到什么,就要知道这个人最需要什么,原始的物换物。 chapter51 “他在哪?”俞锦撑着沙发站起来。 新染的浅金色卷发、带着红晕的脸蛋,让人看着就像是小精灵,尤其是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时。 这是他的惯用技能。 俞锦凑到许牧风跟前,又问道:“你在哪里看到他?” 面前矮了他一头的人,廋得毫无美感,弱弱地垂着头,像是被他突然靠近举动惊了一跳。 俞锦加深了笑容。 放轻声音又问了一次:“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嗯……”许牧风怯生生地点头,顿了几秒又补充道:“但是……我要先去找一个人。” “一个叫顾星阑的人。”他抿着唇,头完全不敢抬起来,声音如同蚊音。 还要多带个人,真麻烦。 眼球一转,俞锦暗暗思忖着。 反正他也要去找这个姓顾的,找完再去找黎和泰也不迟,便轻松道:“行啊,我知道他的房间在哪里,你跟着我去吧。” 一拍即合。 两个人往大厅的另一个方向走。 …… 前面带路的人,拿着一张奇形怪状的纸。 凭着那些纹路,许牧风眯着眼、眉一挑。 上面画的线条和他刚刚走过的路线很相似。 别墅的通道像迷宫一样,每两个房间就会分布一个拐角,按这个规律直直通到正厅。 但前面带路的人似乎很熟悉,每次拐弯都胸有成竹。 许牧风嘴唇轻启:“你认识顾星阑吗?” “顾星阑?” 俞锦的抬起头,发出疑惑的嗯声。 明显是对他的话题感兴趣了,许牧风恭起耳,结果,就听到: “是黎叔叔新娶的妻子……” 霎时间,像是猫长出了狗尾巴、狗尾巴长出了人脸、人脸出现三只眼睛两只嘴巴的荒唐。 身后“砰”地一声巨响。 接下来要说的话全部被打断,俞锦吓得一激灵。 “喂,你干什么,吓死我了!”他皱着眉,小嘴努起来,眼睛瞪向后面的人。 “……这都能摔倒?”看着后面平地摔的人,俞锦觉得滑稽,便笑道:“你是要和黎和泰换学校的人吗?” “我提醒一下你,最好找个人一起待在学校,起码不会太扎眼,那里的人才不管你是不是上电视,最讨厌你这种什么都不会还坐享其成的人。” 顾星阑?妻子?娶?坐享其成? 各种细碎的词不断在脑海里蹦跶,许牧风晃晃悠悠从地上爬起来。 眼底一再翻滚的暗色,飘来飘去,到抬眼时已经消失不见,憨道:“你刚刚说什么?” 对牛弹琴。 俞锦一下子就失去兴趣,收回了视线。 昌谷别墅有公共和私人电梯,但公共电梯有很多人使用,私人电梯不知道在哪里。 而且他们只需要到二楼。 两个人身型小,一直躲在装饰物和绿植的地方悄咪咪地赶路。 直到上螺旋楼梯时。 眼看着快要到二楼,俞锦不经意地问道:“你找那个人干什么呢?” “没别的,我就想看看。” 分辨不出是真的想看还是假的想看。 俞锦也不想花费精力在这个底层人身上,便道:“那你等会在房间外面等我,不能提前离开,有人来立马敲门提醒我,最后,别忘了……你还要带我去找黎和泰。” “好,我见了顾星阑,就带你去找黎和泰。”眼看目的快达成,许牧风淡淡地扬起笑。 “不许笑。”难看死了。 俞锦凶巴巴地出口。 二楼通道的灯光不比一楼的明亮,更多是像香槟酒一样昏黄昏黄的,柔和又平淡,让人无端生出一股睡意。 到了拐角时。 一道熟悉的咳嗽声响起。 许牧风一直警惕地支着耳朵,这会听到动静。 整个人战栗起来、眼睛异常明亮,停下了脚步。 “对,你就在这儿等我。”俞锦转过头,看着身后的人,用气音道:“我要去找那个人说点事情,你不能偷听,更不能提前溜走!” “嗯,都听你的。” 见后面的人突然有了一股冲劲。 俞锦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缓过神,这人又恢复成原来那副沉默寡言黯淡无光的模样。 这里的通道和他们刚刚走过的都不一样。 墙上到处镶嵌了小型的瓷花瓶,纹路精美华丽,瓶口上面露出的花骨朵,有一些还垂着头,甚至还能看到表面盈盈的露珠,无一是淡雅型。 香而不冲。 但这些都不是那个人身上的味道。 许牧风等到耳边的动静消失后,刚想从拐角伸头,看清某人房间的方位。 结果触及到俞锦的衣角。 “噌”地一下,许牧风迅速缩回头,眉毛紧紧皱着。 那个浑身铜臭味的人居然还没进去房间。 心里啧了一声,许牧风放轻动作,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这一看。 就看到了俞锦前面的另一个人。 另一个本该在别墅的某个角落打着拳、如今却出现在这里的人。 黑色的紧身短袖,汗湿了的西服校裤,还有一头乌黑碎发的后脑勺。 许牧风认出的瞬间,手深深地攥紧。 两米外,一扇半掩着的门,里头隐隐传出咳嗽声和交谈声,那道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就是顾星阑! 可黎和泰在干什么? 站在门缝偷看! 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 这副场景,自然也被心心念念着某人的俞锦看到。 本来先是一喜,可察觉到黎和泰专注的侧脸和一动不动地朝着某个方向的身体。 俞锦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 从黎叔叔结婚开始,黎和泰就像变了一个人,再也不听他的话,不陪他一起玩。 越想越委屈。 眼眶一下子就蓄满了泪水,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 声音虽小,可足以让那个人听到。 但那人就是不转头,还是在站在原地。 俞锦抹了把脸,缓了许久才没有让脸上的表情太难看,快速提着步跟了上去。 门缝开得有半个身子那么大。 明亮的光从房间透出来,跟着的还有淡淡的药香涌出。 先映入眼帘的是穿着白大褂的人。 俞锦认出来了,那是昌谷别墅的家庭医生。 可随着视线移动,再看到床上坐着的人时,瞳孔蓦地睁大。 只见床上的人,犹如被幽囚于病榻之上的仙子,像画本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素白的蕾丝领口略过宽大,松松垮垮地挂着,隐隐约约能窥得见那双泛着淡光的肩头,更不用说墨发如瀑、随意地散落在身后。 再细看时,便会觉得这人面色苍白,透着一种病态的绝美,而那双眸半阖着,长睫在微微颤动,似是不堪尘世的惊扰。 一阵风来,便能将那人吹落于尘世之外。 如果忽略各种细小的、带着凌虐美感的红痕。 “砰砰”的心跳声过于频繁。 俞锦分不清这是谁的心跳声。 他好像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黎、黎和泰,那是你后妈吗?”他喃喃地问出口,声音低得连他自己都快听不见。 而黎和泰,握紧着门框,连眼神也不分给他。 早就意识回笼的俞锦,咬了咬唇:“和泰,管家爷爷有没有找过你?” “你现在又没训练,管家爷爷他骗我……” “我八点就过来了,一直在在楼下等你……” 一句接着一句,可还是等不到黎和泰的回应,哪怕是眨眼。 这个人以前也是淡淡的,对所有东西都提不起兴趣。 但对他而言是特殊的。 这个人会在他不想写作业时帮他写完,会在考试时帮他多写一份答案,甚至他受伤时还会扶着他去医务室…… 越想,就越觉得这个人背叛了他。 俞锦瞪圆了眼睛,努力憋着眶里又跑出来的泪,抽声道:“黎和泰,咱们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原来你不是生性平淡,你也是会对着其他人发痴。 “那是你的后妈啊,是把阿姨挤走的坏人……” chapter52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心底里隐隐觉得是黎和泰开始渴望母爱了。 可里面躺着的人不是黎和泰真正的母亲。 黎和泰的母亲会死得那么快,很可能就是里面的人凭着年轻貌美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这在他们的圈子里很常见。 如果没有强大的家族撑腰,那么就拴不住身边的人。 怨不得黎叔叔无缝衔接。 但俞锦接受不了的是,黎和泰居然会对间接杀害自己亲生母亲的凶人流露出渴望爱意的表现。 “黎和泰,你知道我家的私生子对着我妈死乞白赖地当舔狗,下场是什么你知道吗?” “只能像条狗一样,什么人都能使唤他,我妈根本不会在意。” “没有人会在意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懂吗?” “黎和泰,你不要被表象迷惑,那是罂粟,是裹了蜜的砒霜!要人命的!” “……” 看着俞锦像一个跳梁小丑不断上蹿下跳。 躲在后面的许牧风抿着唇,只觉得好笑。 姓俞的到底抽了什么风才会说这些话? 如果顾星阑真是被娶进来的。 且不说自己的母亲被一个男小三挤走,就是莫名其妙认了一个男人当妈妈。 换做谁能咽下这口气? 那个姓黎的明明是恨顾星阑。 因为恨,才会在意、才会观察,就像深山老林里伺机而动的豺狼虎豹,只要抓准了时机就会一口咬断猎物的脖子! 这座别墅很危险! 顾星阑的必须得离开这,就算是在城中村过着拮据的生活,也不能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许牧风暗自思忖着。 …… “黎和泰,真是应了他们那句话,你就是个怪胎!” 声音几乎是嘶吼出来,回荡在通道。 这道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包括房间里面的人。 家庭医生擦药的手顿住,头往后转。 可门口什么人也没有。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顾星阑把鬓边的头发撩到耳后,侧过脸疑惑地看向门外。 “我去外面看看。” 家庭医生目不斜视,把纱布放在医药箱里面。 门外静悄悄的。 什么动静也没有,更别提有什么人,仿佛刚刚听到的是错觉。 “黎少爷,你在吗?” 没有人回应。 家庭医生奇怪地看了一眼通道的尽头,握着门把手,严严实实地把门关上。 通道重新回归到不变的昏黄黯淡。 拐角处。 “砰”地一声,俞锦的衣领被拽起来,重重地砸在墙壁上。 这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对待他。 又无情又恐怖。 谁见了他不是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 可喉咙里酝酿的所有话完全说不出口,俞锦只能害怕得睁着眼睛,控制眼眶里的泪水不让它掉下来。 持续没多久。 又“唰”地一下,黎和泰松开了手,眼里没有一点起伏的情绪。 后背和墙壁紧贴缝合,皮衣刮蹭着瓷墙发出刺耳的“吱吱”声,俞锦呆滞着,慢慢滑坐在地板上。 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黎和泰。 像是从地狱里爬到人间化身出来的撒旦。 …… “谢谢医生,我想休息了。” 家庭医生闻言,眉梢上扬,问道:“你饿吗?我可以叫厨房帮你提前准备好宵夜。” “不用了。”顾星阑苍白着脸,露出淡淡的笑:“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 “那好,记得伤口不要碰水,我就先走了。”医生扶了一下鼻边的眼镜,拿着医疗箱退出门外。 房间只剩下顾星阑一个人。 系统:[宿主……你还好吗?] 脑海里响起的电子机械音,莫名听出踌躇和心虚。 老早就察觉到脑子里突然失而复得的感觉,顾星阑咬牙道:“好,我好得很。” 身上左一块伤右一块伤,到处都是创可贴和纱布。 见状,系统发出的电子音莫名颤抖:[是这样的,我回去排查了bug,顺便向主神申请给您提供更加便利的服务……] 系统:[可没想到,负责我的管理员……被革职了,我急匆匆就赶回来找您了。] 顾星阑右手拿着水杯,喝水的动作一顿:“革职?” 想到这个就来气。 他兢兢业业,不说功劳也有苦劳,从不会乱发脾气,更不会恃宠而骄,结果关键时候,过河拆桥,一拆一个准。 “我还能信任你吗?我们人统之间还存在合作精神吗?” 顾星阑重重“啪”地一下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 要不是黎泰贺来得及时,他大有可能就会在那个废弃厂房中道崩殂、提前领盒饭。 还谈什么找回记忆?还谈什么完成任务? 顾星阑垂着眼,欲哭无泪地看着右手还没有彻底消退的牙印和创可贴。 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我跟你怄气也没有什么用。” 气已经在另一个人身上发完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不是吗?冤有头债有主,他会被绑架都是因为黎泰贺,于是善解统意地道:“不怪你,但你们把我独自抛下,我还是不能接受,你必须要给我理由。” 系统弱道:[本系统是有原因的……排查bug的同时还给你谋取福利呢,本系统与宿主同在!] “少嘴贫,先说说你离开了那么久给我谋了什么福利。” 提到这,系统的机械电子音顿时雀跃起来,滋啦滋啦地响。 [是这样的,由于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且在不任务失败的情况下推动了隐藏剧情的发展,主神给您一个永久可佩戴的“愈速如飞”buff,字面意思,佩戴后,您的外伤将会呈倍数恢复,不过有一个发作的必要条件就是您必须处在受治疗的情况下。] 这个buff好,终于不是奇奇怪怪的东西。 “现在马上佩戴。”伤口说不疼是假的。 他已经尽量控制自己不去回想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 系统:[佩戴“愈速如飞”中,佩戴成功。] 话音刚落,皮肤上的伤口顿时麻痒起来。 痒得顾星阑脸颊发热、咬紧牙关,只能抱着自己在床上扭成一团毛线球。 “系统……就没有不带任何副作用的东西吗?” 系统:[当然有!我还给您申请到特别奖励,当当当当!——生肌玉液丸,服用后,使用者将获得白皙胜雪、吹弹可破的皮肤,不仅火烧不烂,还不怕开水烫,皮肤将永久不可降解,世界末日了您一身皮还是完好无损,能够实现最完美的皮包骨、木乃伊!] 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你给我拿远点。” 系统:[……最后。]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一个。] 顾星阑躺在床上,手轻轻扣着伤口上面的创可贴,满脸泛红,眼眸水汪汪的,整个人像被蜜水浸过的红枣一样,轻言软语道: “当然是坏消息,先说说坏消息。” 黎和泰不在身边,他刷不了时长。 现在回到昌谷别墅后,于他而言,排在第一位的就是他生存时长不够、面临抹杀的危险情况。 所以,只要不是跟抹杀有关的事情都万事大吉。 chapter53 系统:[坏消息就是,咱们被分到另一位管理员手下了。] “有什么不一样吗?” 系统:[每个管理员都有提高业绩的办法,k管理员是出了名地喜欢散养,业绩常年垫底,而咱们这位管理员代号为h,h大人为了提高业绩,给所有的任务者都列了排名,俗称业绩排行榜……] 排名、业绩。 一朝醒来,自己成打工的社畜了? 系统:[您目前排名垫底,而垫底的任务者,如果在下一次揭榜时还是排在垫底的话,将会面临严重的惩罚任务!] “系统大哥,你这样搞我还怎么玩?”顾星阑欲哭无泪。 系统:[欲速则不达,任务对象还小,您有很多机会可以扮演好恶毒人设,而且h大人很好说话的,经常会派发各种不同的福利。] 话是这么说,可他就是一块水中浮萍,哪里有水波就被荡到哪里去,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想知道如果垫底的话,惩罚任务会是什么?” 系统:[本系统也不知道……] 说话之际,门响了两声。 顾星阑从床上撑起身子,往门口看。 这个时间点,黎泰贺不会来这里,家庭医生几分钟前刚离开,除了管家和佣人,他想不出还会有什么人会来主动找他。 “进来吧。” 门开了一个缝。 “砰”地一下,又被瞬间关上。 顾星阑:“?” 门外。 许牧风紧紧贴着门,瞳孔缩小、嘴巴微张,大口大口地呼吸,发出细微的气音。 他看到了什么? 没有顾星阑。 而是一个女人。 可他刚刚的耳朵没有出错,明明就听到了顾星阑的声音! 门上的扶手就像一块吸铁石,吸引着他进一步开门的动作。 许牧风咬咬牙,往附近看了一圈。 静悄悄的。 这个通道铺的是柔软的墙布,不知道铺了多厚,隔音完全没有问题。 他刚刚避开了黎和泰和姓俞的,等到这两个人下了楼梯,他才敢露出头。 至少这里的通道只剩下他一个人。 许牧风咬着牙,脸微热,想伸出手敲门,嘴里更是软声细语、踌躇不决地道:“顾、顾……” 刚刚的惊鸿一瞥,就算是长发,他其实也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不知道顾星阑为什么要成这副模样。 但有问题不就要问吗? “顾星阑”三个字还没说出口。 霎时间,脸颊上的肉几乎要被五只指甲深深地陷进去。 许牧风的嘴突如其来地被一道极大的力度捂着。 捂着嘴的手,指缝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茧,手背上全是疤痕。 他瞬间认出来。 黎和泰! “抓到你了……”耳边的声音沙哑得过分,沉得像恶魔低语。 许牧风瞬间冒起全身的汗毛。 “顾!” 他疯狂地挣扎着,只叫出了一个音节,身体狠狠地蹭过墙,响起阵阵的“唰唰”声。 很快就被身后的人迅速抓进拐角后面。 一条银白色的暗光从黎和泰身后亮起。 是刀。 视线触及到那柄短刀,许牧风原本挣扎得厉害的四肢突然一动不动,身体本能地僵住。 那把刀带着斑驳的缺口,像是日复一日地从巨石上砍出来的痕迹。 他毫不怀疑黎和泰会拿刀砍他。 作为底层摸爬滚打的人,到了这里,没有谁会为他撑腰。 他连最基本的自救都做不到。 “黎和泰!你疯了!” 来人放声喊道,一手抓着裙摆,一手扶着墙,脚步虚扶着,脸上因为赶路,泛着不正常的红。 此话一出。 像是一块巨石掉进了池里,水溅得到处都是,完全平静不下来。 黎和泰的刀被匆匆赶来的顾星阑抢走。 现在看到这玩意就害怕。 烫手一般,顾星阑远远扔出窗外。 “沙沙”几声掉进楼下的草丛里面。 现在也顾不上高空抛物的问题,满脑子都是黎和泰刚刚持刀的模样。 这个人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好像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有迹可循,可他抓不住到底是哪个契机。 种种迹象,都表明了黎和泰已经隐隐约约变成了小疯子。 “啪”地一声。 顾星阑这么想时,手已经扇在了黎和泰脸上。 “你现在能拿着刀威胁人,长大就会拿着刀做不该做的事情。” 这一巴掌,把黎和泰扇得久久待在原地。 脸上的红印笼罩了一大半张脸,甚至嘴角微微晕出血痕,表情一扫刚刚冷漠阴鸷的模样。 整个人静立地站在原地,眼眸低垂着,看向地面。 就好像刚刚只是一阵不合时宜的风把这人的头吹偏。 掌心发麻,他用了不小的力度,顾星阑咬了咬唇,手红成一片,指尖发颤。 莫大的恐慌从心底里冒出来。 隐隐蕴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 前者的恐慌是在恐惧十年后的黎和泰,后者……是他能为自己物理反抗了一次黎和泰而感到无法言喻的快感,就像窝囊卑微了一辈子的惊弓之鸟打破了桎梏、黑暗里划破了一道口子。 意识回笼后,顾星阑双腿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喂!你没事吧!”许牧风撑着四肢,手脚并用地爬到顾星阑旁边。 这个人是在为他报仇吗? 好像不是。 但许牧风的直觉告诉他,地上长发飘飘的人是带着报复的状态。 “黎和泰!”清朗的童声响起。 一浪比一浪高,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远处,俞锦顶着哭肿的眼,右手还牵着某个意想不到的人。 “黎叔叔,你快阻止那个坏女人!她居然打了和泰!” 而被指责成坏女人的顾星阑,在地上微微抬起头,双眼不知不觉已经蓄满了泪,瞳孔麻木涣散。 纷乱的中心。 好像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主角,在戏台上演着荒唐的默剧。 混乱中带着诡异的安静。 黎和泰什么话也没说,抬手擦过脸上的红痕,把刘海全部撩到后面,抬眸看向黎泰贺。 两个人像极了,如同大小翻版。 “功课做完了吗?” 黎泰贺的语气鲜少地和缓,周身都跳动着轻快的分子,仿佛刚从桃花源出来,完全没有生气的迹象。 “做完了,父亲。” 空气几乎凝固,连吸着着鼻涕的俞锦,一时也禁了声。 “和俞锦道歉。” “对不起。”黎和泰顶着一张红肿的脸,看向浅色卷发的人。 “和许小朋友道歉。” “对不起。” “和你妈妈道歉。” 黎泰贺转过身,一步一个脚印,走到顾星阑面前,伸出手。 掌心有几块像是指甲深嵌出来的痕迹,带着丝丝血红。 “妈妈……对不起。” 不应该…… 他从来没有听过黎和泰跟谁道过歉。 但就现在,接连几次的对不起…… 顾星阑战栗着垂下头,咬着唇。 身体变得越来越奇怪,不是人设辅助器,而是他前世模糊不清的记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顾星阑伸出手,握住黎和泰,像是接受了对方的道歉。 抬起头时,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狡黠。 像小人得意的模样,眉梢高高地扬起,眼里数不胜数的诡诈。 “错什么错!” 俞锦咬着牙看了许久,快要把牙龈咬出血:“你这个坏女人,和泰有什么错!!他一直都是好孩子,不用你评价他是不是好孩子!” 眼看着俞锦一头浅色的头发炸起,不复人前芭蕾小王子的矜贵模样、急得到处蹦跶。 chapter54 “俞锦。” 黎泰贺出声,打断了情绪过于激动的小孩。 视线放在地上的顾星阑,缓缓走过去。 一只手便把他捞起来。 猝不及防,顾星阑低呼一声,手臂上的长袖顺到手肘处。 露出了一条又一条绑着的绷带。 “怎么跑出来了?” 黎泰贺在小辈面前,对他展现出来的是一如既往的柔情。 顾星阑早就敛下小人得意的脸,恢复成柔柔弱弱的模样。 “可以把我抱回去吗?” 黎泰贺没有回应他。 直接托着他的大腿往通道里面走。 他的下巴靠在黎泰贺的肩膀上。 把身后三个小孩的状态全部收进眼底。 许牧风的脸上丝毫不带掩饰的错愕,直直地望着他。 还有俞锦气得涨红的脸蛋,嘴里欲言又止。 …… 他是不是太贪心了? 顾星阑勾着眉头、下压着眉尾,眼睫轻轻垂着,莫名愧疚。 心里一阵一阵的刺痛。 为了一次性刷更多的时长,甚至违背了他做人的原则。 用余光,顾星阑静静地看着那道已经离开的黑色背影。 系统:[时长增加了,足足十个小时……目前共计七十二小时。] “为什么叹气?”黎泰贺感受到颈部不规律的气息。 “我打了你儿子一巴掌。” “过意不去?”黎泰贺笑道:“那你也可以让他扇一巴掌。” 顾星阑:“……” 系统:[宿主,有黎泰贺在,任务对象不能把你怎么着。] 所以黎泰贺的死期一到…… 系统:[也就是您的死期,或许换个词更合适,叫功成身退。] 听到这,顾星阑静静地待了一会,对着抱他的黎泰贺轻声道:“他很听你的话。” “你的话也同样听。” 黎泰贺说话滴水不漏,收集不了任何有用的信息。 把他抱回房间后,黎泰贺临走前,从口袋拿出一把东西:“你会需要这个,记得好好把台本过一遍,你们养好伤,就该开机了,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砰”地一声,木门重新隔绝了两个人。 床头柜上……一把钥匙。 钥匙有着陈旧的气息。 抵在鼻间一闻便能闻到淡淡的女士香水味。 这是黎和泰亲生母亲的东西吗? 顾星阑摩挲着钥匙表面的纹路,半晌,抿紧了嘴唇。 他今天确实做得过火了。 要矫正小孩子的错误行为,首先最应该的就是了解小孩为什么会这么做的想法,其次是口头上明确地指出这种行为的错误,而不是像他刚刚那样,直接给小孩来了一个大逼兜。 长叹了一口气,顾星阑直直往后躺。 整个人深深地陷在床里。 “系统,我要听好消息,你之前说的好消息是什么?” 系统:[宿主,这个好消息刚刚好符合您当下破坏自身原则后想补救的心情,由于管理员之前的疏忽,主神大手一挥,慷慨地给您赠送了究极金手指,为您量身打造……] “停,别吹没有的东西了,直入主题。”顾星阑用手臂盖着眼睛,打断道。 系统:[由于抹杀时长的流速和您扮演人设获得时长的流速一样,为了您更有积极性完成任务,所以,在您靠近任务对象五米内,时长减少的速度将大幅减缓。] “噌”地一下,顾星阑挥开手臂,眼睛瞬间亮晶晶,一眨不眨地看着天花板。 “也就是说,如果我和黎和泰待在一起,一个小时能当两个小时用?” 系统:[理论上可以这么说,毕竟任务对象现在之于您相当是时间折扣券的存在,主神大大也是希望您能专心对待任务对象,把精力都放在任务对象身上。] …… 风波一停,昌谷别墅又重新变得沉默寡言。 瓷墙的凉意丝丝渗透着薄薄的蕾丝裙。 地板被窗外的月光切割成一块又一块。 顾星阑身穿白衣、披头散发、动作怪异。 要是有人起夜,见到这番场景指不定得吓晕过去。 他直奔目的地。 蹑手蹑脚地把钥匙插进孔里。 “咔嚓”一声。 无声地打开门。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黎和泰的房间。 空旷得像个客房。 没有属于黎和泰自己的痕迹。 唯一一个能辨认出黎和泰居住的痕迹,竟然是那个半人高的书包。 银纱般的月光,透过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悄无声息地洒落在地板上。 有了月光,很轻易就看到床上睡容恬静的小孩。 顾星阑静静地看着。 黎和泰在这个人生的时间段,就是一个小孩。 这个人有自己的成长、有自己的小世界、有自己的心事和烦恼。 “对不起……” 凑近之后,顾星阑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 小孩的呼吸平稳,甚至还能隐隐听到轻微的呼声,像小猫处在舒适的环境下会慢慢地发出咕噜声一般。 清凉的凝脂擦在脸侧浮肿的红印上。 顾星阑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人。 把现在的黎和泰当成成年的黎和泰,明明在这个时间段,这个人什么事也没干,却要承担他莫名其妙的报复和怒火。 越想,觉得得对不起床上的小孩。 这瓶消肿祛瘀的药膏在黎家那镶了金丝的医药箱里面,效果差不到哪里去。 涂完药膏,顾星阑坐在地毯上,拿出手机翻看孟关赫发过来的新台本。 这一次发过来的就是节目初定的拍摄内容。 他在节目里第一幕就要去贵族学校接黎和泰。 让黎和泰扮演一个叛逆少年,那肯定不靠谱。 节目又不能平淡如水。 只能他自己多费点心思。 那什么,乡巴佬进城的即视感,按照这样的感觉表演出来就对了。 屏幕光昏黄黯淡,顾星阑不知道看了多久,打了一个无声的哈欠。 “系统,你能为我扮演一次五点的闹钟吗?” 来这里上药,随便节省时长看台本。 如果可以,吃饭上厕所洗澡工作看书发呆都带着黎和泰,放在身边时不时刁难几句,这样任务就顺顺利利地完成了…… 思绪飘得越来越远。 顾星阑在地毯找了一个合适的角度慢慢阖眼睡去。 系统:[……我还没答应呢……] chapter55 皮肤上的凝膏越发清凉。 留着某人过于小心翼翼的慢、捻、抹、复、挑。 触感久久不散,一直盘旋在脑海里。 像轻舞的花瓣、又像缥缈的云雾,萦绕不散、挥之不去、缠绵不休。 …… 夏天快临秋的季节多台风。 芜水离最近的海有几百公里,台风登陆时,芜水江也不免翻潮滚涌。 窗外狂风大作,雨水泼墨般湖满了整块玻璃,尤其是房间在昌谷的背光处。 阴暗又阴冷。 可地毯上熟睡的人却不觉得,眉头舒展,静静地蜷缩在床边。 系统:[宿主,五点了……] 电子音像敲木鱼一样响久久,直到窗外一声闷雷响起,连带着窗也闷闷地动起来。 睡梦中的人脱离了梦境,眼睛瞬间睁开。 黑暗中。 小小的身影站在衣柜前,慢慢地扣着西装上泛着流光的金色纽扣。 顾星阑大气不敢喘。 乖乖。 这小孩五点就起床了。 朦胧的睡意全无,他这才意识到外面又下雨又吹风,但周身却不觉得冷。 身上盖着一床被子,被子有独特的味道。 他形容不出来,像是定制款的茉莉香薰蜡烛还私自添加了一些腰果皮的味道。 悠远复古的感觉。 黎和泰把自己的被子拿给他盖了…… 门轻轻“啪嗒”一声。 小孩踩着皮鞋离开了。 房间徒留他一个人。 “外面这么大的雨还去上学吗……” 顾星阑的思绪逐渐飘远。 脑子里零零碎碎的记忆时清时隐,好像前世遇上这样的天气,黎和泰就会带他出去。 那人站在外面,而他看着那个人发疯淋雨…… 为什么而淋?为什么淋雨给他看?这些记不清。 想不起来的无力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顾星阑抛之脑后。 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记忆。 系统:[宿主,你想知道你的存活时长多少吗?] “想!” “唰”地一下顶开被子,顾星阑从地毯上坐起来,一头杂毛,浑身腰酸背痛、脚底发麻。 系统:[您睡前看节目台本花费两个多小时,睡眠约莫三个小时,但您的生存时长只减少了两个小时!] 系统:[怎么样!!主神大人对您的恩惠!] “嗯……感谢黎和泰。” 系统:[不!应该是感谢主神。] 懒得在这上面跟主神迷的系统犟,顾星阑慢悠悠道:“没有主神下达的抹杀,我也不用每天忧心如焚、累死累活地拼业绩。” 脑子里的东西终于消停下去。 睡意又渐渐回笼,眼皮慢慢合起来。 不知道睡了多久。 “叩叩”两声。 敲门的声音和雨声混在一起,不仔细听听不出来。 “夫人,您在少爷的房间吗?该吃早餐了。” 七点钟,昌谷别墅的人准时用餐。 顾星阑支走管家又磨磨蹭蹭了许久,换上假发和宽松的衣服后才下来。 桌上用餐的座位安排很有意思。 黎泰贺坐在主位,旁边的位置坐的是许牧风。 许牧风对面就是黎和泰,而俞锦,像是生着黎和泰的气,隔了两张椅子。 “早上好。”黎泰贺率先出声。 “介绍一下,这是和泰的老师。” 顾星阑提步从通道走出来,这才彻彻底底地看到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看清座位上的人脸后,他瞬间低下了头。 ……是在绅华堂见过的人,这个人还扶过他。 后背一下子就冒起冷汗。 “和泰妈妈早上好,打扰了,没想到半路就下了这么大的雨,本想过来接和泰小朋友顺便聊点事。”老师一副书生气,脸上戴着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结果学校发了停课通知,我打扰了。” 话落,就这么重重地落下了。 来者是客,老师说完,没有一个人回应。 黎泰贺坐在桌前,双手相握,一副倾听的状态,眼睛微微眯起。 而俞锦的注意全部都在黎和泰身上,扭扭捏捏,从刚刚气鼓鼓的模样变成了欲言又止。 至于许牧风,则是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一声不吭。 会被认出来吗?他要回话吗? 像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桌上的黎泰贺看向顾星阑。 那双眼睛隐隐在告诉他:“我很想听你说话。” 顾星阑硬是在混乱中夹着嗓子,生,道:“老、老师,您吃过饭了吗?” 桌上戴着眼镜的人闻言,连连道:“谢谢和泰妈妈的关心,我已经吃过了,你可以叫我小林。” 话罢,姓林的人从座位上站起来:“我先不打扰你们吃饭,和泰妈妈,咱们能换个地方详谈吗?” 话落,黎泰贺作了一个请状,而黎和泰开始拿起手边的牛奶。 黎家人的习惯还真是整整齐齐,都不喜欢吃饭时有人打扰。 “请夫人和林老师跟我来吧。” 管家微微弯着腰,笑容满面。 …… 豪门的人似乎生来傲慢,连听人说话时,都得不到正眼对待。 林硕动了动手指。 看着沙发上侧身而坐的人道:“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叫我黎夫人就好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顾星阑莫名想到这个,拿着手拢了拢微微打结的假发。 正常社交礼仪的情况下,聊天应该是面对面且进行适当的眼神交流。 可他心里有鬼。 “黎和泰小朋友的情况,这边有点严重。” 旁边的话瞬间打断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的顾星阑。 他睁大眼睛,紧接着就听到:“一个星期前,黎和泰小朋友出手打了六名同学,其中一名叫俞阳成的小朋友,他伤得最重,我和他商量过,是想叫家长互相沟通,但由于俞小朋友的家长在国外,而黎和泰小朋友的爸爸又常常联系不到,我这才趁着黎先生有空闲的时间登门拜访。” 握着手里的手机,林硕原本以为黎先生会很好相处,结果他和黎先生说了之后,只换来一句:“医药费全权负责,黎和泰会去登门道歉。” 这样的处理方式很公式化,他已经记不清黎先生在黎和泰每次犯错时对他说了多少次。 每一次结束,还会有下一次犯错。 黎家教育孩子的方式,很有大问题。 “黎夫人,您是和泰的妈妈,自然要担负起教育和泰的责任。” 林硕抿了抿嘴,试探着黎家第二任妻子的态度。 黎家在第一任原配妻子的葬礼结束不到一个星期,很快又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婚礼,在圈子里人尽皆知。 看着沙发上的人异常冷漠。 果然……林硕心下自嘲地笑笑。 这边。 顾星阑颤着双手,头偏过去。 忍了许久,才忍住想和那个人探讨心理现象的构成、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皮亚杰的儿童道德发展规律,还有讨论《教育心理学的经典理论及其运用》和《普通心理学》等等的激动。 “您、您说得对,俞阳成小朋友怎么样了?” “他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淤青,尤其是后背!根据医生的诊断结果,大概率是黎和泰小朋友用篮球砸了过去。” 顾星阑:?! 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放在黎和泰身上,又显得诡异的合理。 “您现在作为他母亲,教育他是您的义务,哪怕……他不是您的亲生儿子,您觉得说我说得对吗?黎夫人?” chapter56 对吗? 对得不能再对了。 但他干的白雪公主童话故事里面的继母勾当,是要白雪公主的肺和肝,是干着拿毒丝带、毒梳子、毒苹果,千方百计要人性命的勾当。 顶着旁边一道浓烈直白的视线,顾星阑微微动唇,停了半晌,只能说道:“那个孩子,不是我能管的。” 闻言,林硕早就料到了一般。 想着黎和泰本就沉默寡言,又想到俞阳成阻止他叫家长的强硬态度,搞得他里外不是人,林硕不由得叹气道:“那行,这件事就说到这,咱们聊聊另一件。” “七月中旬,学校会有一场庆祝校友在国际音乐大赛获得头奖的晚会,这场活动没有强制性,但晚会是一个不错的亲子互动交流的平台,您到时候会来吗?” 往年有晚会表演的地方,就会有俞锦,有俞锦的地方就会有黎先生,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黎和泰才是黎家的亲生的,搞得待遇像私生子一般。 看了看沙发上无动于衷的人,林硕想到今天过来的重要目的,道:“每年黎先生都会过来陪俞锦小朋友,今年应该也不例外,我想让您也能带着和泰一起。” 让他? 七月中旬,节目已经开机了。 他是城中村的穷小子,要带着一个富家公子体验穷学生活。 黎和泰要是过去,就意味着男装的他也会过去,更不用说一大群摄像师之类的。 学校不用打广告费就能免费获得宣传的机会。 顾星阑觉得过去参加的事,百分之一百的不可能。 他总不能劈成两半,一半女装一半男装吧? 正当顾星阑犹豫之时,旁边的人又补充道: “实不相瞒,黎和泰小朋友会上电视的事情,学校已经知道了,这边也是大力支持。” “不过节目性质的原因,我们只接受黎和泰小朋友的变动。” “什么意思?”听到这,顾星阑挑起眉。 只能接受黎和泰的变动,意思是只允许黎和泰出去,但不允许新的人进来? 这不是节目要和学校沟通好的吗? 还有一个致命的关键,这些和女装的他说有什么用。 难不成还想让他跟黎泰贺吹枕边风? 如他所想。 “黎先生是这个节目的投资人,想让您和他沟通一下相关的事情。”林硕看了一眼大厅门口,屁股往旁边一挪,低声道:“学校比较特殊,入学不仅要对家庭背景的评估,还要对家长进行考核,对孩子更是要求有两种语言以上的掌握。” 啥? 小学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眉头微微拧起,顾星阑不满地看向旁边的人。 “你们要求一个不到十岁的人掌握两种语言?” “对。”林硕点点头:“是国际学校,不仅有华夏,还有法兰西德意志等等的小朋友,英语是最基本的,这也是为了能让小孩子的校园生活更加开心和丰富。” 教育资源的不平衡何尝不是体现贫富的差距。 纵使心里有诧,但他也不能说什么。 世界从来都不是公平的,只要有人、有人心,就不会有绝对公平。 顾星阑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件事也不归我管,我不懂公司的事情。” 双眸带着无以复加的清澈,里面淡如清水,仿佛对他所说的事情提不起任何兴趣。 “……” 林硕瞪直了眼。 有些缓不过神,语气放轻,道:“不是让您解决这件事,只是想让您和黎先生说一说。” 他对黎家的八卦略有耳闻。 特别是黎家家主出了名的禁欲,让第一任妻子守活寡,结婚十年只有一个孩子,却在第一任妻子死后无缝衔接底层来的民女。 不管是惹人可怜的第一任,还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第二任,都是他们无聊时的茶余饭后。 没话题聊天时,就会拉出来鞭挞一顿,给大家添点话头。 可没人告诉他,神秘的新黎夫人,是这样的绝色。 他觉得熟悉,说不上来的亲切,好像两个人在某个地方相见过…… 思绪越飘越远,直到黎夫人起身后,林硕才缓过来。 “您等等……” “您是不是还有哥哥或弟弟?” “没有,你看错了。” 声音冷如冰。 很快,连带着那道清香,彻底离开了大厅。 林硕待在原地,绞破头都记不起那张脸到底在哪里见过。 系统:[怎么样,速度与激情?] 这边。 早在姓林的人面色不对时,他就已经如坐针毡。 紧张得他满身冷汗。 系统:[放心吧宿主,除非关键人物,不然的话,这边是会削弱您的存在的,毕竟男装的您,是一个比炮灰还跑灰的路人甲乙丙丁。] 听到这,心底里松了口气。 “别人认不出来吗?” 系统:[如果您活动频繁,还是会认出来的,不能保证,只能最大程度削弱您男装的存在。] 回到大厅时。 座位上已经没有小孩,只有主位上的黎泰贺。 黎泰贺微垂着头,手上拿着银白色的平板。 大厅没有开灯,又因着外面狂风暴雨,昏暗的环境下,黎泰贺面上,尤其是戴了一副眼镜,反射出一条又一条红红绿绿的线条,这和以往矜贵慵懒的模样不同,倒显得有些神秘莫测。 甚至带着几分诡谲。 “啪嗒”一声,灯光全亮。 顾星阑吓了一跳。 他不想打扰这个人,也没摁开灯的打算,正打算偷偷溜走呢。 “过来坐坐吧,我已经让人给你热了早餐。” 黎泰贺收起手上的东西,抬手把眼镜摘下来,深深浅浅的眸色,看不出什么情绪。 “你们聊得怎么样?” 闻言,顾星阑摇摇头:“学校有一个晚会,想让我带黎和泰过去。” “那你想去吗?” “?”顾星阑:“如果去了,节目怎么办?” 黎泰贺点点头:“所以,好好专心在节目上,学校那边不用管。” 话题聊死了…… 不是你这人想知道对方问了什么吗? 顾星阑说出关键的部分:“节目没有和学校谈拢吗?那所学校的入学条件太苛刻了。” 座上的人听了做出思考状:“这不也是节目的看点吗?” 敢情他还要帮黎和泰求学? “我这边事小。”毕竟黎和泰去的是郊外的普通学校,学费够了就能去里面上学。 “但许小朋友呢,你能让他成功进入贵族学校吗?”话罢,顾星阑抬起眼看向座位上的人。 正巧佣人推着小推车过来。 上面淋了果酱的面包还冒着热气,旁边的粥更是色香味俱全。 黎泰贺用手拿着碗放在顾星阑面前,丝毫不怕烫,语气淡道:“你说呢?” 那就是有办法了。 和这个人聊天总感觉像下级和上级汇报工作。 顾星阑终于有了可以做的事情,连忙拿着勺子搅着粥,小口小口地吃着,不再言语。 “吃完带你去见几个人。” 一个不留神,“铛”地声,勺子敲在碗沿,而滚烫的热粥顺着喉咙直直而下。 烫得顾星阑面目狰狞。 chapter57 外面的风像发了狂的野兽,张牙舞爪地在别墅周围肆虐,院子里各种名贵的观赏植物,全部沦为了它的玩物,只能痛苦地发出“撕啦撕啦”的声音。 吃完早餐后,他就跟在黎泰贺后面慢慢地走。 走廊的风格各不相同,而。现在的这一条,两边的窗铺着各种彩色的玻璃碎片,说这里是教堂走廊也没有人会反驳。 他不信神,只信人定胜天。 什么都要主动争取,想要什么就去争取什么。 比如现在,他想打探消息。 “那三个小朋友怎么样了?”顾星阑提快了步伐,走到黎泰贺旁边。 对方的肩膀高了他的不少距离,想要对视也只能抬头看对方。 他自己的身高一米八,而这个人,得往两米靠。 所以在这人低头看下来时。 顾星阑只觉得哪哪都是压迫感。 “他们三个都想找你,把他们支走了。”黎泰贺的语气轻轻松松,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说完这个黎泰贺就没有再出口的打算。 走了许久,通道越来越深。 很快,来自环境的压迫感几乎要吞没了他。 这人想把他带到哪里去? 顾星阑睁大了眼睛,左看右看,腰背不自觉弓起来,连带绷带绑着的伤口几乎都跟随着呼吸起伏着,越往里面走,走廊就越黑,越感受不到方向。 耳边只能听着前面微弱的脚步声。 不想撞到那个男人的后背,他的步伐就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 走得小心翼翼。 系统:[这是探索第一个隐藏剧情的好时机,宿主不用紧张。] 害怕源于未知人设,更不用说体内还有一个时不时影响他的人设辅助器,顾星阑平复着呼吸,已经在尽量地保持冷静。 “隐藏剧情的进度多少?” 系统:[百分之五,出一点点。] 系统:[不用灰心,这个进度在同行里面已经是遥遥领先了,你只需要稳扎稳打。] “万一把我自己的命搭进去了怎么办?”顾星阑动了动喉咙,轻道:“之前的管理员说过,主线为主,隐藏剧情为辅。” 要是再发生一次绑架的情况,他被撕票还怎么得到自己想恢复的记忆? “唉,我这也是患得患失了。” 顾星阑重重地闭上眼睛,又慢慢地睁开,定了定神。 人在遭遇一段严重的创伤经历后,会反复地体验当时的恐惧、焦虑情绪,会变得过度警觉、紧张不安、患得患失、焦虑内耗,要是一直处在这种环境和心理状态下,久而久之极大可能会患上心理问题。 这样的案例他接触了很多。 最直接的补救方法就是远离那个让自己不安的环境,逃避这些让自己承受能力过载的事物。 还有寻找社会方面的帮助,比如家人和朋友的陪伴,和心理医生交流沟通,拨打心理电话热线等等,慢慢治愈那段经历。 可这两者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很难办到。 就只能有一种方法,自我调节,自己拯救自己,自己救赎自己。 慢慢把自己变成心冷如冰僵硬如石的人,这何尝不是一种对自己的保护? 抱着这种想法。 像幻灯片一样,各种病人哭得撕心裂肺的难过、各种受伤后自己舔舐伤口的麻木,不断从眼前飘过。 “……果然还是办不到。” 顾星阑无奈地扶额。 别人可以变得冷血,但他不能。 纷乱的思绪慢慢淹没周围带来的情绪炸弹。 再次抬头时,他已经不知道走了多远。 属于黎泰贺身上那股自带的甘松香也消失不见。 上次在黎泰贺的私人刑房迷路的后果还历历在目,他不想再和拿着利器的人上演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戏码。 “转过来。” 身后响起男人的声音,像一块石子掀起的阵阵涟漪。 随着话音落下,走廊的灯一个又一个亮起。 顾星阑下意识跟着转过身。 身后的黎和泰,手上不知不觉拿了一块黑绸布。 又恰逢外面雷响,看着那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就像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索命的鬼怪。 “带你去个地方。”说完,黎泰贺静静地看着他。 要是这人想要他这条命早拿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有些腿软,顾星阑提步慢慢走回去。 绸布凉丝丝,盖在眼睛上面异常柔软,褶皱慢慢被某人的掌心抚平。 突然,头上一痒,顾星阑还没反应过来。 身后的人竟然摘了他假发! 我靠。 顾星阑连忙抬起双手摸头上的发网,瞪着眼睛,拔剑四顾心茫然。 假发是这人昨天帮他戴的,蕾丝裙也是这人给他穿的,他已经尽量把怀疑这人奇怪癖好的想法努力忽视了,两个大男人玩这些没有前途。 但一切的一切都在他没有清醒的情况下。 现在,对方的肆无忌惮,又让他想起昨天在车里换衣服时模模糊糊的触感。 “抱歉,吓到你了,戴着假发不好绑。”黎泰贺的眉眼带笑、嘴角上扬,摊开的手还有一顶极长的假发。 顾星阑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在加速流动,抬着眼皮、动作迅速,把对方手里的黑绸布拿过来:“我自己绑。” 三下五除二就把眼睛绑好,他看不清周围的事物,只能依靠旁边的人领路。 “你要带我去哪里?” “补偿你的奖励。” 听不出这个人的真实意图。 不知道走了多久,头脑眩晕,好像坐了一个电梯,只不过电梯不是上下移动,而是左右移动。 “系统,隐藏剧情推动了吗?” 系统:[……没有。] 这人真来奖励他的? “我已经跟您提过条件了,不用您再费心……”顾星阑轻声道。 对方没有回应他。 直到眼布摘下来的那一刻。 视线触及到墙上,一个又一个衣不蔽体、红肿溃烂的皮肤时,胃里阵阵翻涌,顾星阑差点跪在地上把早饭全部吐出来。 “这些人都是黑户口,以前干的是人贩子的勾当,偷偷从非洲南美一些贫穷落后的地方拐卖人口,再卖到发达国家,你能想象到所有黑暗、没有底线的东西,都能在他们身上找到。” “其他无辜的人因为他们,还在黑暗里面苦苦挣扎,现在,你可以报仇,为你自己也好,为那些素未谋面的人也好,这就是奖励。”黎泰贺伸手握着他的手腕拉进铁皮房,摊开他的掌心,把一只泛冷的匕首放在他的手心。 “他们怎么对你,你就这么对待回去。” 顾星阑的手心冒汗,完全握不住那把匕首,眼睫不断发颤,身体控制不住的发软。 墙上铐着的那些人,是昨天在废弃厂房遇到的绑架犯…… chapter58 “看,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黎越倡在单向玻璃的房间,靠着墙,低声和旁边的人说道。 袖子被拉了一下。 旁边的人伸出手指,在黎越倡的手臂上写字。 “你见过他?” 旁边的人点点头,眉角处的伤疤因着皱眉而扭曲起来。 “偷闯?”黎越倡眯起眼:“这个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下次要是在这附近发现他,你照常处理就是了。” 顾星阑偷闯过这里? 还在小汪的眼皮子底下溜了? 只能说明有人帮了他。 而对这个地方熟悉的人,除了黎家人,没有别的…… “把这个人带进来真的没有事吗?”和黎越倡看戏不同,黎惠文微微绷着脸,心底里隐隐觉得不安,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怕什么?手无缚鸡的人,这个人能来,也代表这个人活不了多久。”黎越倡打断了同僚的思绪:“你还是想太多。” 又补充道:“少爷的决定,肯定有自己的心思,是逗猫还是逗老鼠都跟咱没关系。” 听到某个字眼,黎惠文紧握着手给人来了一拳:“是黎总。” “就不,把人叫老了,我要叫老大!” 懒得跟孩子气的人耍,黎惠文撇开眼,往桌子上的茶杯沏茶。 “把门打开。” 铁皮房和房间只隔着一面单向玻璃。 黎泰贺的声音从里面畅通无阻地传出来。 语气和以往的不太一样,微微低沉的声音,还混着难以察觉的亢奋。 铁皮房中间有一道栏杆,只要按下按钮就自动开门。 门开的瞬间。 “黎泰贺!” 顾星阑咬咬牙,几乎从喉咙里蹦出声。 手被身后的人紧紧握着,匕首在昏黄的灯下亮着光。 后背是对方近于滚烫的胸膛。 简直疯了。 “你应该把他们交给警察局,而不是私下解决。”顾星阑从对方的桎梏里挣扎开来,面上一脸菜色。 “……” “铛”地一声,匕首掉在地上。 “既然这样,那算了”黎泰贺敛下眸色。 “你不喜欢,我也不强迫你,我们做点别的事吧。” 男人边说边从西裤的口袋里拿出手帕,细细地擦着手。 面前的这个人来到这,似乎变得疯疯癫癫。 顾星阑心有余悸,见男人转身离开,他顺从地跟着男人进去外面的房间。 银灰色的长桌、冒着热气的茶杯、冰冷的铁椅,还有隐隐散发着不祥的灯光。 “坐吧,放轻松。”黎泰贺坐到唯一一张突兀的真皮皮椅,不紧不慢地拿着水杯喝了一口。 像是在审问犯人。 顾星阑看得心里一阵不适,道:“你有什么想问的,说出来吧。” 早问早结束早放他走。 “把我和你在医院分别之后的时间段,遇到的人、发生的事,全部说出来,我想要事无巨细。” 话罢,黎泰贺把茶杯放在桌上,双眸异常冷淡平静,用手示意他:“先喝茶吧,刚刚运过来的缬草茶,不知道你喝不喝得习惯。” “谢谢你。”顾星阑绷着唇线,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皮看向黎泰贺的脸色。 看不清…… 周围灯光发暗,唯有桌面旁亮得刺眼的白炽灯。 这样的环境会给人带来压迫感。 但对方又让他喝茶。 顾星阑拿起茶杯小口小口地喝下去清了清嗓子,垂着眼,在脑子里酝酿了许久。 “你离开之后,我已经知道许小朋友从病房溜走,我们在大厅的沙发上一起聊了差不多十分钟,还打电话给孟总,让徐小朋友能够顺利出院。后面,我们坐上出租车,遇到一个奇怪的司机,戴着墨镜,头发中长,穿着黑色冲锋衣,车里的味道是女士型香烟,味道重,应该吸了不止一根,我们晕过去了,再次醒来时,我被几个人架起来,那些人的手都有茧,腕处似乎有一个蓝色纹身,图案看不清楚,其中,有一个人很奇怪,唯独这个人用黑色的布蒙面,他似乎对我们……两个人结婚的事情很感兴趣,说话的声音不像是正常人能发出来,有可能是嗓子经过特殊处理……或者戴了变声器,后面……” 顾星阑难受地绷起脸,眉毛拧在一起:“有人进来汇报情况,从他们说话的内容判断,他们搜了我的出租屋,还搜了公司,搜到了一封带有我签名的褐色文件,里面装着结婚证和我们两个人的合照,具体的看不清,然后,他们就开始搜身,后面的就记不太清楚了……” 话罢,顾星阑拿着茶壶,给面前的茶杯倒满。 杯口热气袅袅,而喝茶的人完全不怕烫,一口气全部喝了下去。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是这些,你还想知道什么?”他定着神,眼白布满红血丝,看向黎泰贺。 “蒙面人?” “是,烟雾弹是他放的。”顾星阑微微偏过头,透过单向玻璃看着里面被拷在墙上的人:“里面没有蒙面的人。” “靠什么判断?” “身型,还有……头发。” 铁皮房里面的人无一不是短发,而蒙面黑衣人的额头,有碎发,绝对不是千篇一律的寸头。 问到这。 黎泰贺身体前倾,双手相握放在桌面上,双唇紧闭,再也没有慵懒的气息。 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发狠。 而被问的顾星阑,在说完经过后,周身安安静静,静到原本还紧张得僵硬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放松下来。 思绪也忍不住跟着飘远。 现在的像审讯犯人一样的场景很熟悉。 明明体内的人设辅助器快要到达崩溃的阈值、明明刚刚说话时紧张得手都快要搓破皮。 可身体却像拥有这部分的肌肉记忆一般,随着对方的问题,一问一答,熟练地说出口。 或许是前世某个场景,黎和泰也这么盘问过他,盘问得太多次、在各种奇怪的场景盘问、问题多而没有下限,硬是让他现在在极端的状态下,思绪清晰地捋清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做得……很棒。” 男人出口的声音中止了顾星阑不断发散下去的思绪。 “咔哒”一声,桌面上的电灯被关掉。 黎泰贺站起来,脚步沉稳,走到铁椅旁边,伸出手,沉声道:“谢谢今天的配合,我带你出去吧。” 绅士极了。 如果不是昨天他打了黎和泰一巴掌耽搁了那么多事,还有近乎崩溃的精神状态,恐怕这个人早就拉着他来到这个鬼地方盘问。 看着男人的掌心。 顾星阑的脸色透着近乎纸白的灰暗,嘴唇微微翕动着:“我站不起来。” 腿没有力气。 靠在铁椅的脊骨像是被抽走了一般。 “先让我在这里坐会吧。” chapter59 座上的人软趴趴地靠在铁椅上,双眼被灯照得明明灭灭,暗藏着许多让人看不清的颜色,而唯一能看出来的,是布满眼白的红血丝,异常碍眼。 黎泰贺蹲下来:“我抱你吧。” 闻言,还来不及拒绝,顾星阑突然被一双宽大的手,自下而上地托着大腿抱起来。 腹部顶着某人肩膀,硌得他生疼。 “等等,这个姿势……不舒服。” 顾星阑只觉得头部充血,胃里在翻涌。 又一阵天旋地转,鼻尖的甘松香几经变幻。 每个人身上都有特殊的体味,只是程度轻和程度重的区别,据说香水和人体体味混合,会调出另类的香。 从扛着抱的姿势变成横抱。 那道陌生又熟悉的香水味便闻得更加地清晰,是淡香型,不细闻闻不出来。 “是你自己闭上眼,还是绑那块布?” 从这个视角,能看到男人优越的鼻梁被晃悠悠的光照得异常模糊。 这里是黎泰贺的私人刑房,路线分布得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触碰机关,把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 现在这人强制要求他不能看到外面,大概率是要带他走最安全、最快能到达外面的路线。 “我自己闭上。” 顾星阑一边说话一边闭上眼睛。 眼皮薄薄的,似乎还能看到眼球在转动。 “黎总,了望社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上。”黎惠文拿着手机,像应对了很多次这样的情况,平淡道。 架在鼻梁上的镜片,反射着黎泰贺那双过于邪佞的眼神。 “按原来的方案准备,还有那三个小孩,不用跟他们说。” 想让谎话瞒天过海,最好就是真话假话一起混着讲。 “越倡,你跟姓许的小朋友好好聊一聊。” “是!”黎越倡的身体立马板正起来,大喊道。 许牧风,是那三个小孩里面唯一经历过这件事的人。 以上这些话,全部被顾星阑收进耳里。 看来是和昨天绑架的事情有关。 可这人不是已经让其他报社放假消息出去了吗? 顾星阑紧闭着眼,一点缝都不敢睁。 “系统,你现在再看看隐藏剧情的进度。” 系统:[进度条完全就是小懒虫,没有动的迹象。] [宿主不用灰心,这是正常现象,您已经触发了百分之五,还有百分之九十五,证明了什么?上限空间很高啊!] 顾星阑:“……” “你怎么最近都是在鼓励我?”刚认识这统时可都是在对他冷嘲热讽。 系统:[日久生情,情难自禁。] 无话可说。 和系统打发时间的时候,黎泰贺已经抱着他不知道走了多久。 没有进电梯,更没有来时的冷风。 更多……是香薰的味道。 很冲的香薰,几乎是一瞬间涌出来的味道、持续不断地萦绕在他鼻间。 是进到另一个新地方。 “睁开眼吧。”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顾星阑抬起手遮着眼睛,才敢睁开眼皮,但想象中的刺眼白光没有看到。 而是…… 女生的房间? 顾星阑眨了眨眼,微不可察地用余光看向周围。 确实是女生的房间……很素净。 淡黄的墙纸上有序地分布着米色的经文,家具的摆放都很简单,唯有一张梳妆台。 上面放着各种各样的化妆品,满满当当,香薰的味道就从那里传出来。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他蜷缩在男人怀里,看到陌生的环境,心里隐隐不安。 甚至会莫名其妙地蹦出黎泰贺是不是要把他囚禁在这里的念头。 但转念一想,这个荒唐的念头就被抛之脑后。 如他所料。 “有记者过来别墅做客,我不想穿帮。”黎泰贺稳稳当当地抱着他,出口话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很想问问面前的男人,明明性取向是女生,明明没有奉命结婚,明明是黎家的掌权人,没有人会逼这个人结婚,可为什么还要娶一个男生,难道是想让男生当靶子掩人耳目躲避刺杀?那大可以不结婚,可以避免很多事情。 或许只有成功地通过了隐藏剧情后才能告诉他答案。 可这隐藏剧情,硬推不了一点。 “系统,我能只完成主线任务吗?” 顾星阑欲哭无泪。 系统:[世界到后期会越来越危险,完成隐藏剧情后获得的金手指非常关键,几乎是你遇到紧急情况时要用到的东西!如果您不想半路失败的话,最好两个剧情线一起兼顾。] 愣神的功夫,顾星阑被男人双手横抱到梳妆台前。 米黄色的椅垫极其柔软,像坐在云朵一样。 顾星阑调整好坐姿后,看向镜子里面的自己,一时有些恍惚。 是不是……艳丽得太过分了? 系统:[生肌丸的功劳!] “你还真给我用了?” 系统:[这是主神的奖励,相当于你们人类古代皇帝的圣旨,不想要也得要!] 顾星阑:“……” “星阑,穿上这件衣服吧。” 身后是男人侵略性极强的气息。 黎泰贺把一件衣服提到他旁边。 酒红色长裙,胸前的衣襟如同花瓣一样层层叠叠,一直垂到裙尾,而腰间系了两条腰带,一是黑色蕾丝丝带,二是复杂而华丽的真皮腰带,唯一暴露在外的,就是两个肩头,还有脖颈到锁骨的地方,能完美地遮掩他手上的绷带。 “假发呢?” 那个才是关键。 “先把裙子穿上吧。”黎泰贺把裙子放在扶手上,脸上带着笑,退开了一些距离,戏谑道:“动作要快!姿势要帅!” 记者已经快到了,可男人还有心情跟他玩文字游戏。 了望社,这个报社的背景不简单,前世有很多重大新闻出自这个报社之手。 他印象最深刻的三件新闻,一是商业新闻,刚满十八岁的男青年一夜之间盗取公司核心机密并泄露,导致市值一千多亿刀元的公司濒临破产。 二是刑事案件类新闻,这件事牵扯到祭祀和人口拐卖,调查没有出任何结果,但他印象深刻是因为,亲自伪装身份去深入调查的调查记者变成一具无头尸,横死某间出租屋,据说那间出租屋是祭祀台之一,记者遗体接出来时,很多人上街冒着雨悼念,他当时为了去见一个躲在房子里的重度精神疾病患者,没能去送别那位记者,事情发生时,他还没有去黎氏工作,就是一个跟随着学长四处奔波的实习心理医生。 第三件就是学校和医药公司的丑闻,这件事,他隐隐记得是医药公司为了为削减新药研发成本、缩短漫长临床试验周期进行人体实验,印象深刻的是因为这个和教书育人的学校扯上关系。 芜水这个地方表面光鲜亮丽,实际上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花林。 所以了望通讯社的记者会过来,他心底里还是抱着好感在。 拉斐逊曾经提过,媒体新闻界,是行政、立法、司法权力之外的第四种政治权力。 所以,黎泰贺才会在昨天出废弃工厂第一件事就吩咐下面的人放出假消息混淆视听。 思绪万千,顾星阑长呼一口气,小心翼翼拿起扶手上的长裙,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这人没有避开的动作,也没有看他的意思,在拿着手机低声说些什么。 “哗”地一下,顾星阑脱下宽松的运动服,快速换上长裙。 裙子的腰身很紧,真皮腰带的构造很特殊,他解了许久都拧不开那一块地方。 “黎泰贺,把腰带的扣子解了。”顾星阑解了许久,还是解不开,面上已经有不耐的神情,直接脱下来扔给黎泰贺。 男人的手指修长粗糙,指甲修得整整齐齐,在腰带上的扣子上几经拉扯。 “你也解不开?” 顾星阑扶着额叹了口气,喃喃道:“你上哪里找来的衣服。” 结果,男人不知道从身上的哪个地方抽出刀,三下五除二就把腰带切开。 “……” 腰带上面一层又一层真皮,还镶了钻,可就这么被轻易地切开了。 可见这个人的手劲有多大。 “这个腰带是死腰带,系上一次,它的长度就固定了,除非机关大师用工具开解。”黎泰贺垂着眼,把断开的腰带取下来。 chapter60 “那这件裙子是谁穿的?……谁能穿得下?” 本以为是随口一问。 可黎泰贺居然少见地顿住了。 “你没有廋成竹竿,当然穿不下,是我考虑不周。” 说完,男人面上又恢复成公式化的笑容,仿佛刚刚是错觉,放下裙子后就离开了。 顾星阑挑起眉,迅速地把裙子穿上。 暗红色的长裙紧紧地包裹着,如果不是前面像花瓣的衣襟一直垂下去,一定会暴露他平坦的不能再平坦的胸膛。 到处都是褶皱,顾星阑扯着袖子,不断抚平衣料。 动作扭扭捏捏,艰难地走出去。 胯部绷得太紧了,他不敢迈太大的步子,生怕走快了衣服自己撕成两瓣。 “你穿得很好看。” 门外。 黎泰贺看向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审视或凝视,像是单纯地欣赏,身体直直地站在门口,左手拿着一顶假发,地上还放着鞋盒。 这人动作娴熟,很快就把他的短发全部拢进发网里面。 长长的假发披到了腰间,黎泰贺从西装的衣兜里拿出木梳子,慢慢地梳着他的发丝。 顾星阑眨了眨眼:“刘海有点扎眼。” 很快,刘海就被黎泰贺拿着梳子梳到后面去。 他抿了抿唇,眼球往上转,只能看到男人的喉结和光洁的下巴。 紧接着,黎泰贺居然还蹲下去给他穿鞋子。 这个人从刚刚开始对他有股莫名的殷勤劲,不管更换抱姿还是腰带的事情,更别提还会跟他开玩笑。 “我自己来。” 顾星阑提着裙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话音落下,黎泰贺就真的起身,把鞋盒递给他。 “五分钟的时间,能整理好吗?” “当然。”顾星阑点点头,靠着墙开始穿鞋。 穿着这么紧的裙子,他实在是蹲不下去。 鞋子是平底的,黑色女士皮鞋,鞋面异常光滑,码数刚刚好跟他契合。 穿好的瞬间,视线里出现一只宽大的手掌。 “一起走吧?” 黎泰贺就像真的变了一个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尤其是抚上他的腰时。 他有些腿软。 知道这个人秉性,顾星阑自觉闭上双眼,对外界的感知全部在旁边的男人身上。 两个人不知道走了多久。 直到一股冷风轻轻拂在他脸上时,就知道这是快出去了。 顾星阑轻声道:“记者过来会问什么问题吗?” “我们比翼双飞的事情,你尽情答,遇到不想回答的,尽管摆脸色。” “他们是为了昨天绑架的事情?” “昨天没有绑架。”黎泰贺加重了扶在他腰旁的力度:“只有几个外城人不小心用了废弃工厂的机器,还不小心被绞成肉泥,懂吗?” 听到这,寒毛直立。 昨天的工厂除了废弃铁材和木材就没有其他的,更别说什么机器。 很难想象那些人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进了进了绞肉机。 顾星阑身体僵直,咽了咽口水,脑子里一团乱麻。 “睁开眼吧。”黎泰贺十指相扣。 本该不习惯的动作,因着现在牵的是一个阴晴不定、手段狠辣的人,心里面简直服帖极了,半点反抗的意思都不带有。 别墅的正厅,很热闹。 几个穿着便服的人在真皮沙发上和扛着摄像机的人有说有笑。 一眼望过去全像是大学生刚毕业的青涩年轻人。 坐在沙发边缘的人,最先看到黎泰贺。 “黎总好!打扰了!” 话音落下,沙发上的人全部站起来,纷纷说着黎总好。 “大家坐,不用客气。” 黎泰贺温文儒雅,满面都是笑意,眉梢高高扬起,和他们仿若是同事兼好友。 难怪这个人能坐上家主的位置,光是见人三分笑的功夫,他就学不来。 顾星阑跟在后面,绷着唇线。 “这位就是黎夫人吧?” “黎夫人好!” “打扰了。” 一口一个招呼,声音稚嫩极了。 了望社是什么意思?派这些学生气这么足的人过来? 远看只能看个大概,现在距离近了,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顾星阑微不可察地抬起眼皮。 结果就撞进了两只深不见底的黑眸。 心下一惊,顾星阑避开了眼神,又觉得刚刚乍一看是错觉,再次望过去时。 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张接着一张的笑脸,分不清是哪个记者。 “我们是代表了望通讯社过来继续对您进行采访,希望您不要介意。” 带头的人,气势丝毫不输黎泰贺,伸出手。 又或者是黎泰贺故意收起了气场。 在顾星阑眼里,两个人双手相握,反倒像是黎泰贺谦卑、主动地邀请了望社的人过来昌谷别墅。 他没有办法加入这些人的聊天,就坐在沙发边缘,静静地听着。 比如记者总是用“大众视线”来作幌子问自己想问的隐蔽问题。 “黎总,您不用客气,我们已经喝过茶了。”记者扬着笑脸,轻声道:“今天来,还是想接着聊聊这阵子围绕贵公司的那些事” 开场说完,记者微微拧起眉,沉着声道: “您也知道,在这信息时代,舆论场众说纷纭,有些声音虽没实锤,但也闹得沸沸扬扬,对您和公司的形象总归不太有利,我们今天会急匆匆来,就是接到一封匿名举报信,说昨天晚上郊外死的四个人,其中两名外城的人都是您黎氏的员工,其实不单单是这一起,从上个月,我们陆陆续续接到举报,说贵公司有不少人无故失踪,您怎么看这无端猜测?” 黎泰贺神色沉稳,不慌不忙地靠向椅背,双手自然交叠、眼神清澈,语气平和道:“记者朋友,你是专业人士,比我更清楚,谣言比真相更容易‘跑马圈地’。” “就说您提及郊外的那起事故,说实话,目前我还没接到确切通报,不过,不管死的是不是黎氏员工,只要有一丝关联的可能,我们绝不推诿,即便是外包项目的员工,黎氏定会尽全力配合警方彻查到底。” “至于失踪,黎氏业务多元、项目遍布,员工经常出差、外派,有时遇到出国的,通讯不畅、行程紧凑也是常有的事情,不能凭着这个就判成‘失踪’。” “每个月人事部门都有详尽报备,从差旅安排到工作调动,流程清晰透明,而这些匿名举报,怕是有人蓄意抹黑、混淆视听,想趁着舆论浑水,搅乱公司正常运转、损伤我们积攒多年的口碑,还望记者朋友们……能秉持公正,不要被不实的举报牵着走。” “……” 黎泰贺这个人,胜就胜在,无论对方问什么、问多久、问多么离谱,脸上的语气和神态都是一如既往的耐心和负责,眼神无辜又坚定,仿佛下一秒就能为了人类事业凄凄惨惨戚戚地登上赴死台。 而这记者,总是在问着一些混着关键信息的离谱又无关的问题。 不像正常记者,更像是“拷问”嫌疑人方面的专业人员,用繁多、信息量大、调动人情绪的问题来试图从黎泰贺应对琐碎追问时,不经意暴露出的真实情绪或者下意识的反应,捕捉破绽或者异常的态度。 哪里还有什么青涩、稚嫩、懵懂的学生气,那身老练、宛如老狗的沉稳,完完全全就是一块久经风沙的铁板。 这群记者到底想挖掘什么内幕消息? 可黎泰贺别说露马脚,就连一根马毛都没掉出来。 从刚刚到现在一直聚精会神的顾星阑,听累了。 chapter61 “黎夫人?” 像是看见顾星阑百无聊赖的模样。 一位娇小玲珑的女生坐到了顾星阑旁边,声音温温柔柔:“能借一步说话吗?” 配合着外面的瓢泼大雨下得噼里啪啦响,室内的温度逐渐泛冷,顾星阑搓了搓手臂,连忙把身体朝向另一侧。 从生理角度上讲,女性大脑中的海马体相对男性会更大,能更好地记住细节方面的东西。 要是距离近了,保不定就发现了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特别是他夹嗓子的功夫比手机的变声器还假,能骗得了五大三粗的男生,实在骗不了细心如发的女生。 而且还是当记者的女生 …… 黎家的夫人,从发丝到脚趾无一不是华丽精致,和调查的一模一样,确实是天仙下凡。 可性格……有一点偏差,不是平易近人,也没有从底层来的接地气。 看着沙发上穿着红裙的人,坐姿优雅,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是真的傲慢?还是被迫对她视而不见? 女记者得不到回应,慢慢移动视线。 看向主位上来来回回踢皮球的队长和黎家家主,又看向不远处、穿得年轻时髦的同僚,悄无声息地打了一个眼色。 “黎夫人。” 一道清澈男大的声音响起。 来人的身材恰到好处,留着当下流行的烫发、右耳一枚小巧的钻钉,更不用说优越的五官,几乎是这群记者中最时髦的一个,脸上的表情就像经过训练,知道什么角度的笑容最好看、最有分寸,道:“您这么年轻,我叫你姐姐吧?” 很简单的晕轮效应。 长得好看的人有先天优势,眼睛会先入为主地对对方形成良好的第一印象,并且会在潜意识里将对方视为安全、可信赖的人。 从进化心理学角度看,这和原始环境中快速判断一个陌生人是“朋友”还是“威胁”的机制很相似。 但…… 他是一个男的……顾星阑快速侧过头,手指暗暗地蜷缩起来。 怕是这些人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黎泰贺。 现在不惜对他用上美男计。 “姐姐,我叫江楚峥,你可以叫我小江,也可以叫我小楚。” “黎夫人。”女记者笑着接男记者的话道:“这个人是我们社里被评为优秀记者称号的同志,平时喜欢拍照片,他拍的照片不输国际上有名的写真摄影师。” 顾星阑:“……” 前面的感觉像杀猪盘惯用的诈骗手段,现在更像是销售常用的推销手段。 系统:[宿主,你放心吧,请相信您现在的打扮,没人怀疑您是长了多一个器官的人。] “停。”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皱着眉,道:“你们什么时候结束离开?” 像是对记者的到来已经厌烦。 话音落下,旁边的两人顿住。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是声音太粗犷了吗?吓得顾星阑一动不动。 “唉,小姐姐,我还想多和你聊一会,你能接受我的采访吗?”男记者挠着头,眉头皱巴巴,看着青春气十足,仿佛在说“这道做错了”“这道题你能教教我吗”的即视感。 而女记者又道:“黎夫人,其实在黎总和您结成连理时,报社就想采访您,对您抱有极大的好感和好奇心,您能接受我们的采访吗?” 这两个人,一个亲切十足,带着自来熟,另一个给足了尊重,又带着适当的边界感,加加减减、恰到好处,令人难以拒绝。 [我们比翼双飞的事情,你尽管答……] 黎泰贺的话回荡在脑海里。 “好,我不喜欢浪费太多时间,不要问一些有的没的。” 声音异常刻薄,带着冰冷的寒气。 黎家的新夫人……性格极其高傲傲慢。 很久没有被这么对待过的两个记者又停顿了一次。 女记者率先反应过来,道:“感谢您能接受我们的采访邀请,我们现在就进行。” 话落,男记者拿起一支笔,又拿起一本笔记本。 看到那支笔盖上特殊的标记,顾星阑高傲得像只小公鸡的表情愣住。 这支笔,是隐藏的录音笔,他能知道是因为他的学长兼师兄最喜欢买的录音设备牌子就是这个。 把最大众化的钢笔加以改造,变成小巧的录音设备。 比起手机,专业的录音设备,不仅能更好地收录声音,还能在一定的程度上更好地减少采访者的警惕性。 前世,他的师兄经常一次性地遇到很多不同类型的病人,特殊需要才买了录音设备,能更好地记录病情和对症下药。 不是刻意关注过录音设备的人很难知道那个笔壳上面隐蔽的标记。 “能方便问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顾星阑:“换一个问题。” “请问您有什么兴趣爱好吗?能方便……” “不方便。”顾星阑打断道。 接二连三好态度的两个记者被几经这么对待,不由得拧起眉毛。 “……那能方便告诉我们,您和您的丈夫是怎么认识的吗?” 提到这,沙发上的人突然坐直,好像有说不尽的千言万语。 “我们是,一见钟情……”顾星阑面色红润,眨了眨眼,双眸亮晶晶,道:“是他先喜欢上我……说我是他荒芜心田里突然绽放的玫瑰,说他是一片深邃夜空,而我是那最耀眼的流星,两个人是势必要纠缠在一起的,还说我的微笑是春日暖阳,能消融他心中所有的冰雪……” 几乎用尽了所有脑力,顾星阑脸颊泛红,娇羞地低下头。 两个记者见了这副场景,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原来是一个恋爱脑。 接下来,两个人就逮着黎泰贺的话题问。 问到深处时,女记者不经意道:“您昨天晚上也是和黎总在一起吗?” 说到这,顾星阑机械动嘴的动作停住,脑袋迅速转了一圈,反应过来:“嗯,我想两个人一起去度蜜月,去威尼斯看圣马可大教堂,可他总是以工作上的事情回绝我,所以,昨天我自己离开了,可谁想到!他居然会放下一切工作过来找我!还答应我,一定会给我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蜜月之旅……” 一个完美的假话离不开细节填充、逻辑连贯和情绪配合。 顾星阑一口气说完,阵阵心累。 用余光看向不远处的黎泰贺,发现那边也没有结束。 这人接受的问题肯定要比他更刁钻更犀利。 他的身份尚且可以用脾气性格跳过不想回答的问题,还能适当地瞎编乱造。 可对方却不能,不仅要用完美的态度、巧妙的言辞,还要用精准的表述来细细地回答。 一想到黎泰贺也要绞尽脑汁想一些有的没的来搪塞记者,顾星阑就想笑。 老实说,心里暗爽得很。 chapter62 “黎夫人,最后一个问题。” 女记者抬起眼,语气带着探究:“您对黎总的儿子黎和泰黎小少爷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呢?” 黎和泰? 听到关键词,顾星阑愣了一瞬,悄无声息地移动视线。 想搜寻某个人。 从早上在餐厅见过之后,就再也没有看到。 可大厅里,没有那个略显孱弱的身影。 “他?……还行吧。”被打了脸也一声不吭。 “能具体说说吗?”男记者笑眯眯,乘胜追击道。 在媒体面前,至少黎泰贺不会让他公然贬低黎家人,他现在的靠山是黎泰贺,自然要把人当一尊好佛供着。 反正小孩不在这,时长也刷不了。 顾星阑翕动着唇,想从脑子里挖掘点什么,轻道:“这小孩,遗传好,人长得水灵,饭量也好,就是廋,还有作息规律、身手矫健、头脑灵活,但人其实是个倔脾气,不爱张嘴说话,可身体上要跟你暗暗较劲,不喜欢聒噪的人,最喜欢……”最喜欢什么? 脑子里找不出说下去的理由,顾星阑停下嘴:“没了。” “咳,您观察得还真是细致,那主要的,第一印象呢?” 第一印象? 他对黎泰贺有两个第一印象,听着相悖,可他前世第一次见到成年的黎和泰时,那个人俨然是一副成功商人的模样,什么好话都能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现在,他成了这人的后妈,第一次见到小孩版的黎和泰,就是一个喜欢低着头不吭声的小朋友,哪里有成年的圆滑诡诈。 “不如你先问问他对我的第一印象如何?”顾星阑撇着嘴反问道。 知道沙发上的人是不想回答他们的问题。 “谢谢您的配合。” 女记者颇为无奈地看着手里一大堆琐碎的信息。 里面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 “那个,时间也差不多,我们该回去了。” 采访完黎泰贺的记者站起来,看着手腕上的表。 别墅外,风雨交加,声音穿过厚厚墙体还能听到外面一直哀嚎个不停的风声。 “哥……雨太大了,咱们的车不好开。”已经走到玄关处的某个记者仅仅开了一个门缝,头发差点都要被吹飞,他扯着嗓子,连连向正厅喊道。 “我看看台风预警。”带头的记者似是无奈地“啧”了一声。 如果说早上七点钟的芜水,只是雨比往常大了些,但现在,如同瀑布飞流直下,连带着整座城市都在晃。 “不好,这台风要北上,芜水江的水位怕是要涨。” 带头的记者,脸上带着肃气看着手机,眉间多了几道浅纹,移向黎泰贺的眼神显得无可奈何,道:“黎总,能让我们几个人在这里歇脚吗?” “当然。” 黎泰贺的语气没有任何犹豫,接着记者的话:“本就计划让各位在昌谷别墅吃过午饭再走,你们不用客气,别墅的食物储备很充足。”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钟。 也就是说,他被黎泰贺带过去盘问时才过了不到两小时,更不用说记者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问,速度很快,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但他总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累又困。 “抱歉,我没胃口,不想吃午饭,就先走了。”顾星阑起身,双手握着放在腹前,微微倾身道。 模样说不上来的精致优雅。 不给正厅几个记者反应的时间,顾星阑微垂着头提起步,悠悠地跨出正厅的门槛。 “黎总,您和夫人还真是相爱。”女记者收回视线,看向目光一直追随着某道倩影的黎泰贺。 “嗯,我看到他第一眼就觉得我们应该白头到老。” 话音落下,谁都不敢接。 “咳”带头的记者转移话题道:“鄙人对您白手起家的事一直很好奇,能跟我们讲讲您和您的恩师一齐做大做强的经历吗……” “请……” 声音渐渐消退。 顾星阑走到通道深处,耳边已经完全听不到记者和黎泰贺交谈的声音。 “系统,我还有多少时长。” 系统:[约莫六十三小时。] 没在黎和泰旁边,这时长流失的速度堪比脱缰的野马。 系统:[您现在可以去找任务对象,然后狠狠地羞辱他一顿,这样您的时长不就到手了吗?] 这话说得没毛病。 顾星阑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人后,开始伸出手往假发里面掏。 他刚刚把黎和泰房间的钥匙放进假发网里面。 这顶假发的发量浓密又稳固,不用担心掉毛,也不用担心穿帮的问题。 钥匙从发网里面被掏出来。 顾星阑吹了吹上面,把黏着体温和碎发全部吹走。 “走,去找咱可爱的时间抵扣券。” 或许是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遇到这么严重的恶劣天气。 心里隐隐不安,顾星阑顺着记忆走到那条一成不变的走廊上。 走廊的灯不知道什么情况,居然没有亮。 昏暗又透着尘腐的气息。 只能依靠窗外微弱的暗光来辨别前面的路线。 系统:[宿主,你害怕吗?我可以当您聊天的小伙伴。] “害怕倒没有。” 环境和人的情绪有很大的关系,有的人会因为连续几个月的梅雨天气患上轻微的抑郁症。 这和一个人走夜路时大脑总是时不时幻想未知存在导致害怕的情绪有关,像现在这样,阴暗的天气会让人滋生悲伤的负面情绪。 他只是突然地觉得,黎和泰这个背光的房间方位不是很好。 “系统,我要是把黎和泰拴在身边,你觉得这算作弊吗?” 系统:[如果您不害怕任务对象在您注意不到的地方对您下死手,随意。] 想到黎和泰昨天拿刀的动作姿势娴熟得非常不一般,像是身经百战、练习了无数次的滚瓜烂熟,心里哆嗦了一下。 这他不敢保证。 到了黎和泰的房门前。 钥匙插进去,“咔嚓”几声,很快就开了门。 门没锁,想是他早上从这个房间出来时没有上锁,又或者房间的主人就在里面。 顾星阑没有直接拧开门把手,试探性地敲了几声。 擅自闯人家房间,这事本来就不道德。 他心虚地往四周看了几眼,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进房间里面。 地毯上,本该七歪八扭的被子已经被折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上,这表明房间的主人曾经回来过。 可巨大的落地窗开着半人宽的缝,发出呼呼声,雨不断从缝隙里面跑进来。 明明他出去时窗户还是关得紧紧的。 顾星阑走过去,咬着牙、吃力地把落地窗往一边拉。 滑轮和轨道不断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chapter63 “那小子不会在阳台淋雨后忘记关窗吧?” 顾星阑喃喃道。 直到窗户彻底关上,把外面的雨隔绝在外。 系统:[很奇妙,上一次任务对象发烧是因为淋雨,如果按您的猜测,任务对象在阳台淋雨后还会不会发烧?] “别墅有家庭医生,往屁股打根退烧针的事情。” 系统:[……] 地板淌了一地的水,好在没晕到地毯上面。 房间是标准的一卧一厕,顾星阑走到浴室。 里面到处都是湿哒哒的,满满的雾气。 见状,他挑起眉。 这是淋完雨又洗了个热水澡? 按雾气散退的程度,房间的主人应该刚走不久。 浴室的新风系统贯通到外面,一打开便响起一阵低鸣,疯狂地吸着洗澡的雾气。 待雾气慢慢散退后。 顾星阑这才看清了浴室的布局。 一张小凳子放在洗手台前,上面似乎还有日积月累的鞋印。 而洗手台放着的是小孩子用的儿童牙刷和儿童牙膏,牙膏是薄荷味,上面的薄荷图案长着小手和小脚,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看着这些东西,就好像看到小型的黎和泰爬上凳子,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慢悠悠地刷牙洗脸。 “黎泰贺是真不把这小子当儿子看,完全不考虑小孩的身高。”顾星阑叹了口气,随手拿起拖把。 外面淌进地板的雨水擦了好几遍才变干净。 擦完,又感觉地板和柜子是两个色差,顾星阑敛下轻松的表情,刚想去拿一块抹布。 系统:[宿主,你别是来给任务对象当田螺姑娘的。] “……” “昨天来这里睡觉,那孩子今天看见我在地板睡着也没说什么,一天七个小时的睡眠,如果我一个人睡,那过不了几天就会被抹杀,但是我在黎和泰五米的范围内睡觉,再说几句无伤大雅的风凉话,既能演好后妈,又能获得时长,所以……这个房间以后被我征用了。” 系统:[你见过哪个恶毒后妈会给继子打扫卫生?一定会违反人设!] [还有,时长的判定不是单一的,它还会通过任务对象各项数值来计算你获得的时长。] [就像你们人类对长期服用的药物有抗药性,任务对象也一样,你和他第一次见面的冷言冷语获得了时长,不代表你和他第n次见面时的冷言冷语也能获得时长,懂吗?任务对象是会免疫你的!] 听到这,顾星阑抬高眉毛,眼睛虚空地瞪着:“难不成还真想让我物理地虐待他?” 系统:[这是您的选择,就像昨天,仅仅只是一巴掌!就有了十个小时的时长!宿主不觉得效率很快吗?] 系统的话像是悬崖上的一朵艳花,谁都想摘,可对他来说,要是摘了这朵花,他注定会连人带花摔得粉身碎骨。 打人的效率确实很快。 但是,用这种违反道德和法律的手段来获取利益的,最终害的是自己。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人因为走捷径把自己伤得片甲不留的案例了。 “系统,你是机器,我是人,你理性得冷血,但我不行,有血有肉的身体,伤害别人,自己也会痛。” 如果是成年的黎和泰,他会毫不犹豫抬手打过去,甚至一巴掌不够爽还要多打几巴掌。 可现在不是。 他有他做人的原则,昨天打出去的手,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自己不是个人。 系统:[任务对象以后还是会成长为你恐惧害怕的人,你现在是提前为自己除害。] “行,你来吧,我在旁边看着你打。”顾星阑淡声道。 系统:[……] “咳,山人自有妙计,那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不是吗?办法总比困难多。”顾星阑心里没底,嘴里重复了几次,身体不自觉坐在地毯上。 老实说,要是到了放狠话得不到时长的地步,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按照之前的经验,黎和泰直勾勾看他时,他能说“再看就挖了你眼睛”的经典狠话。 也能在黎和泰犯蠢时故意说“你真是黎泰贺的儿子吗”这种没营养的反问。 但如果这些话都不起作用,难道他还要在黎和泰面前问候祖籍吗? 自诩文明人的他做不来。 思绪断断续续,想到后面,已经破罐子破摔。 大不了给张试卷,写错一道题就拿尺子打一下手掌心…… 脑子里昏昏沉沉,顾星阑躺在地毯上,慢慢睡了过去。 …… 累,心累身体也累。 [星阑?][顾星阑?][你在睡吗?] 看不清脸,又是雪混着雨,又是轮椅,又是暗无天日的高楼。 他在一百二十层楼,逃不出去,冬天来时,雪根本就挂不住窗,只能看到外面簌簌而下的白点,白茫茫一片。 [星阑,你要运动][你不能一直睡在床上][你要尝试自己动起来][做得真棒] 聒噪死了。 又吵又热。 他想让说话的人把嘴闭上,麻溜地离开他。 可睁眼的瞬间。 眼帘满满都是某个男人的面孔…… “……” “噌”的一下,眼皮迅速睁开。 地毯上的人被惊醒。 脑子里模模糊糊。 是梦? 还是他的记忆? “系统?” 系统:[我在,宿主不多睡一会吗?] 天都黑了。 黎和泰的房间暗得连门都看不太清。 系统:[宿主,你就睡了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 顾星阑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撑着床沿,从地毯上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忽而,外面一记闷雷,像是被幕布死死捂住,短暂又沉闷,声响不炸耳,可闪电的光却足以照亮房间。 顾星阑惊了一瞬。 视线不自觉往窗外移动。 黎和泰的房间距离别墅的花园很近,而花园的某个门,是黎泰贺私人刑房的入口之一。 后背没由来冒出冷汗。 他听到了什么? 有东西在叫。 不是因为台风而晃动的窗,也不是树叶被风刮得痛嚎的声音,而是细微到难以察觉的人声。 手机上的时间明明是中午一点钟,但外面的的就像提前步入黑夜。 顾星阑的耳朵寻着声,咽了咽口水,挪着步慢慢往阳台的方向走。 滑轮和轨道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冒着雨,顾星阑用手掩着,趴在栏杆往下望。 透过雨幕,刚刚好就撞进了两只深不见底的黑眸。 是大厅的某个记者! 顾星阑瞬间缩回头。 不注意看还以为下面躺着一副尸体。 那个记者……怎么在外面。 chapter64 楼下的人,就这么躺着,面朝上,暴淋着雨。 意识回笼的顾星阑,咬了咬牙,迅速转身出房间。 依他刚刚看到的景象,那人明显是摔了腿。 今天的雨出奇地大,不出一个小时,身上的体温就会维持不住,要是雨迟迟不停,那个人平躺在地上,不在雨里溺死,也得被冻死。 顾星阑顶着一头假发,凭着记忆在走廊里穿梭。 房间在昌谷别墅的角落,鲜少有佣人过来。 到了楼下时,长长的通道弥漫着灰铅色的雾气,甚至走出外面时,脚底板已经感觉到水。 这雨水漫进来了。 耳边是狂风呼啸,带着摧枯拉朽之势,隐隐约约要连根拔起院子里的所有树。 顾星阑不敢停下动作。 雨打在身上掀起一阵刺痛。 他身上都是皮外伤,因着系统给的外挂和黎家金贵的药,伤口到了今天早上就已经结痂,有些创可贴和绷带还被他拆下来。 现在被雨这么一打,指不定要重新抹药。 …… 在楼上看时,地上的人很明显,现在到了院子,到处都是假石景观还有被风吹折了的残花断叶,像迷宫一样,找不着方向。 记者不好好在屋里待着,跑来这么偏远的地方。 这里距离正厅,就是走最近的路起码也得走好几分钟的时间,何况是在院子,绕到这边来还要再跨过一个人工湖的桥。 那人身上穿着黑色衣服。 他记不起有哪个记者是穿这个色的衣服。 等到顾星阑找到人时…… 一阵失语。 这不就是唤他小姐姐的男记者吗? 顾星阑的假发早就不复风度,黏糊糊地沾在脸上,配合着天上沉甸甸的墨云,活像得井里面的贞子小姐。 “你还能动吗?”他拍了拍地上的人脸。 没有反应,只有那双黑得无神的眼睛能动,甚至还能缓缓地移向他。 地上的人不知道摔了哪里,如果擅自移动,可能会对病人造成二次伤害。 “我给你叫医生。”顾星阑往对方耳边大喊了一句。 雨水顺着顾星阑的鼻梁,慢慢滑落在对方的脸侧,被对方的耳朵完全兜住。 地上的人异常苍白,面色像墙腻子一样苍白。 他刚想起身。 身上的裙子穿久了之后就没有那么勒人,现在被雨一淋,连走个路都是麻烦。 结果,不等他动作,头皮上一阵轻微的拉扯力。 黎泰贺把他假发掀开的感觉还历历在目,他迅速察觉到地上的人在抓他头发。 “小姐姐……我脚抽筋了,不用叫医生……”地上发出的声音低得顾星阑要靠着对方口型才能辨别出来。 寒意丝丝缕缕渗进衣衫,直钻心底。 地上的人睁大眼睛,水蒙蒙一片。 雨水毫无怜悯地灌进眼眶,酸涩刺痛中,视野只剩一片混沌的水渍。 朦胧里,一抹纤细却挺拔的身姿仿若破雾,在风雨肆虐间飘摇,离他不到几分的面庞,悄无声息地隐匿在雨帘之后,晕成绝美又迷离的剪影。 直到再也控制不住眼皮,重重地合上去…… 好家伙,人真晕了。 得来全不费工夫。 顾星阑也不扭捏,手用力地撕开了下面的裙摆。 “嘶啦”几声,裂缝从裙尾开到胯部,动作终于不受限制。 地上的人重极了,衣服湿成一团。 顾星阑撕完身上碍事的东西后,开始解对方的衣服。 “哐”地声,一把短刀从对方的衣兜里露出头,刀身再重重地敲在地面上。 “……” 这个家伙,不会偷偷去调查别墅一些不该去的地方吧? 如果他现在救了人。 黎泰贺要是调查,一定会查到他头上。 那个男人杀人不眨眼,他没有把握能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系统:[把人放在这吧,这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炮灰,宿主,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还管其他人干什么?]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以黎泰贺的实力,完全可以救活这个记者,如果再用特殊手段盘问,这个记者指不定把他供出去。 “我恨!”顾星阑仰天长啸,甩了一下头,把脸上的黏着头发全甩开。 师兄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干他们这一行,最忌见死不救。 虽然是吹水的话。 但话糙理不糙。 顾星阑搓了搓手,把短刀扔草丛里,双手直接穿过对方的手臂。 脚抽筋也是个问题。 只能借对方的屁股当轮子,拖着人走。 好在黎和泰的房间有医药箱。 一鼓作气,顾星阑咬着牙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个记者拖到通道里面。 不知道走了多久。 “砰”地一声。 房门关上的瞬间,累得他瞳孔不断冒出红红绿绿的花点子。 毫无形象地径直躺在地板上,四仰八叉、呼吸粗重,久久缓不过神来。 浑身湿透了。 顾星阑看向浴室。 黎和泰的房间是按照大人的规格准备,浴室里面说不定有浴袍。 等到呼吸平复下来后。 顾星阑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撑着身子,脚步蹒跚地走进浴室里面。 浴室的雾气早就不见踪影。 防水橱柜里,有好件尘封已久的浴袍,都没有拆包装袋。 正常体格的成年人淋了雨之后,应该做的是快速把身上洗干净,因为户外的细菌多,如果有伤口的话容易造成细菌感染,就算放着不管,人的体温上来,容易加速细菌的繁殖。 想到这,顾星阑皮笑肉不笑。 自己真会给自己找事做。 “你还有意识吗?” 顾星阑在记者旁边唤了一句。 这人刚刚在正厅时穿的是红色宽松运动外套和牛仔裤,现在换成了黑色轻薄风衣和黑色短袖,还有紧身长裤,全部都是方便行动和方便隐藏的衣服。 这个人现在在这个房间就是定时炸弹。 最坏的情况就是,黎泰贺已经发现了这个擅闯禁地的人。 但事已至此。 顾星阑把人拖到浴室,轻声道:“兄弟,没别的意思,给你冲个热水洗干净。” 他现在这副样子可算不上是优雅的黎家夫人,要是这记者醒了,指不定发现他的性别。 但花洒的热水流把这人来来回回冲洗干净时,这人还是一副昏迷不醒的状态。 乖乖,浑身的腱子肉也能晕这么久,这是在外面淋了多久雨? 好在没发烧。 顾星阑把人捞到浴缸上面,用浴袍三下五除二就给人套上。 见对方的脚已经能自然地下垂,这就表明已经不是抽筋的状态。 “醒了没?醒了自己走。” “……” 这人没有任何反应,依旧闭着眼,眉头不安地皱着。 他自己也被雨淋了个彻底,必须要清洗。 但现在已经不想再使劲,这人比他高半个头又比他壮实,刚刚搬来搬去已经要了他半条命。 顾星阑凑近观察着对方的呼吸。 呼吸平稳,眼球微微向上,很自然的昏睡状态。 看样子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他只要在两分钟之内洗完澡,应该惊动不了这个人。 chapter65 冷,透进骨子里的冷。 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不断地把他推向死亡的边缘。 谁来救救他…… “……” 眼帘一片雪白,光刺眼极了。 水雾氤氲在周身,像太上老君的炼丹现场。 意识如潮水般慢慢回笼,江楚峥重重地眨了一下眼皮,雾蒙蒙一片,慢慢地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循环往复了几次。 有雨声,但却没有淋雨的感觉。 寻着那道声音,目光微侧,映入视线的,是一片朦胧的水雾。 浴室? 干湿分离的冲淋区,隐隐约约站着一个人,身姿挺拔,在水汽的缭绕下仿若一幅绝美的水墨画。 甚至能看到水珠顺着对方的肩头滑落到手臂,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迷人的光泽。 面容……看不真切,模糊的鼻梁、红润的双唇,在雾气中显得又神秘又魅惑,更不用说乌黑的长发,被水浸湿,还能看到几缕贴在额头的发丝,丝毫不显狼狈,反倒透着一种随性的潇洒,这个人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动作轻柔,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从容和优雅,仿佛这世间的纷扰都与他无关。 江楚峥直直地看着,愣了许久。 这是…… 脑子如同快速放映的老式放映灯,红裙、黑发,怜悯、担忧,各种各样的画面纷至沓来,接连不断地在脑海里闪过。 ! 是黎家的夫人! 非礼勿视!江楚峥迅速偏过头,脑子“哗”地一下,瞳孔放大,呼吸都忍不住粗重了几分,整个人彻彻底底地清醒过来。 缓过神后,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长的白色浴袍,稍加抬头就能看到自己毫无遮掩的肌肉线条。 他的刀?! 江楚峥迅速抬手往腰带处摸去。 可别说刀,就连腰带也没有,他身下空荡荡。 “噌”地下,几乎从脖子热到耳根。 脑子一团乱麻,刀不见了,他应该担心自己的行踪被发现,可衣服也不见了,两人共处一室,他是不是应该保护自己。 无论哪种思绪念头,都指向他现在正处于危险的境地。 江楚峥颤抖地从浴缸爬到下面的瓷地面。 右脚还刺痛着。 只能四肢并用,悄悄地往浴室门口挪动。 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生怕弄出一丝声响。 带着近乎变态的警惕,眼睛时不时瞥向那片模糊的身影,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在无限放大,无论是冲凉区淅淅沥沥的水声,还是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声,甚至是脚底板和地面轻微摩擦的声音。 江楚峥咽了咽口水,慢慢爬到浴室门口,眼睛快要把前面的门盯出洞。 伸出去的手指就快摸上那道门时。 身后“吱呀”一声。 明显是干湿分离区的滑动门开了。 地上爬行的人瞬间僵住。 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呼吸也在那一刹那间屏住,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止了流动,江楚峥瞪大了眼睛,脑子一片空白。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不知道。 只觉得自己快要成为一块烧红的钨块。 “……” 等了许久,久到右脚又隐隐约约出现抽筋的感觉。 一鼓作气,江楚峥紧闭双眼,咬着牙绷紧腮帮子,直接站起身迅速拉开门。 门重重的砸进门框。 后背抵着门板,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 江楚峥抬起双手紧紧地捂住脸。 他以为自己快死了,结果现在这都是些啥? 浴室。 顾星阑:“……” “系统,这记者没发现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吧?” 他能戴着假发洗澡,但是不能穿着衣服洗。 系统:[放心吧,就算发现了又怎么样,你救了那个炮灰,那个炮灰对您以身相许也是应该的。] “什么冷笑话。”顾星阑笑道,走到橱柜拿出浴袍荡了几下,套在身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好了,该去问一下那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附近。” 出门时。 记者跪在地上,一身浴袍松松垮垮,背着他,快速翻着那几件湿透了的衣服。 “别找了,你的刀我已经扔远了,不在衣服里面,也不在这间房。”顾星阑轻声道,生怕把这人刺激了。 他不会耍刀更不会打拳,如果这个人要攻击他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话音落下,记者顿住,久久不转身。 见到这副扭扭捏捏的模样,就知道这记者没发现他的真面目。 “咳,你不用过意不去,来者是客,不用紧张。” 身后轻轻柔柔的声音慢慢流入耳中。 江楚峥动了动手指,慢慢转过头。 身后的人生得一副好样貌,没了之前的冷漠高傲,此时就像那江南春景里最温婉的一抹诗意。 面庞白皙胜雪,肤若羊脂玉般的细腻润泽,透着淡淡的光晕。 而双眸,恰似盈盈秋水,眼波流转间,带着点点星芒,更别提一头如瀑的乌发,柔顺地垂落在肩头,几缕发丝俏皮地卷曲着,随着主人的动作而轻轻地晃动,似乎在诉说着江南水乡不尽的缱绻柔情。 “谢谢你救了我……” 平日里的干练和洒脱全都没了影,江楚峥出口的声音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地轻颤:“我、我……” 看着坐在地板上低着头的记者,尤其这人的脸上像抹了胭脂,还有蜷缩起来的十根脚趾。 这是……害羞? 顾星阑挠了挠脸:“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离正厅有不少距离呢。” “没别的,我就是好奇,过来逛逛……”江记者说着,抬头偷瞧他,嘴巴嗫嚅着像是还要补充些什么。 逛逛? 这谁信? “黎总不喜欢你这样,你下次不要再随便乱走,不然,你这份工作可是要丢了。”他只能委婉地提醒这人。 要是黎泰贺真发现了这记者偷闯,不是工作不工作的问题,是要把命搭进去的事情。 顾星阑说话间,用余光观察着地上的人。 地上的人双手揪着浴袍,浴袍大开,腹部的肌肉一览无遗,还扭捏着身子,出口的声音如同蚊音:“我记住了,谢谢夫人提醒,下次不会再这么干。” “行,我现在带你出去。” “等等!黎夫人,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和黎总结婚吗?” 顾星阑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淡声道:“我爱他爱得要死,他爱我也爱得要死,就这样。” 这江记者的演技实在是炉火纯青,脸上毫无破绽,就现在这样狼狈还不忘打探消息。 如果他的性别被发现,这人问的就不是他为什么和黎泰贺结婚,而是直接问他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假扮女人或者旁敲侧击地策反他当卧底。 这人可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青涩少年。 能当上了望社的优秀记者,能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 房间门大敞。 外面的通道没有灯,一闪一闪的,全是惨白得像触手的闪电在发光。 顾星阑等了半天没等到里面的记者,转过头看向房间。 “我……脚痛。” 江楚峥眨了眨眼,眼睫似是不安地颤抖着。 chapter66 难不成还想让他扶? 顾星阑的身上就穿着浴袍,要是拉扯一下,指不定看到他毫无体积的胸膛,便道:“我给你拿根棍子。” “谢谢黎夫人,您的恩情我记住了,江某以后一定登门拜谢。” “拜谢就不用了。”顾星阑挥了挥手:“你把伤养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毕竟他现在和黎泰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了望社和黎泰贺,这两方势力注定敌对。 最好还是和这群记者保持点距离。 顾星阑去厕所找了一根扫把,扫把头拆不开,他无奈道:“江记者,你将就用一下。” “……”江楚峥看了一眼顾星阑,又看向扫把,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嘟囔道:“夫人就不能搭把手吗?” 无人应答。 两个人到了门外。 恰逢一声巨大的响雷。 “轰”地一下,像炸山的气势,门窗“哐哐”地全部晃起来。 顾星阑被震得呆愣在原地,身上寒毛卓竖,视线迅速往窗边看。 这雨,越来越大,没有停过,从昨天半夜下到现在。 不详的感觉弥漫在心头。 “黎夫人,您害怕吗?” 身后的人不知不觉靠到了他的后背。 但顾星阑所有的注意都在外面那棵被闪电劈得冒着火星子的大榕树。 “不……”他刚想回答,结果,转头间,视线里,撞进了一双张得老大的眼睛,异常混浊,在黑暗中突兀地瞪着。 给他真真切切地吓了一大跳! 昌谷别墅的司机! “夫人?江记者?” 司机站在他们的不远处。 走廊中间,身形被外面的闪电晃得模糊,每晃一下,那张老脸就变一次形状,看不清面容。 这副场景差点让顾星阑口吐芬芳:“陈司机?你怎么在这?” 声音带着慌乱和一丝微不可察的心惊,顾星阑想抬起手拍自己跳动得过于快的心脏。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夫人吧?您怎么……和江记者在一起?” 司机的语气没了以往的恭敬。 但顾星阑此时什么也发觉不了,全身心都在找理由的念头上面。 “哦,是我迷路了,在外面淋了雨,好在黎夫人把我领进来。”江楚峥站出来,手拿着扫把,一瘸一拐,脸上腼腆道:“原本是想来找找有没有什么适合当文章封面的背景,没想到一走就走这么远,脚还抽筋了。” “江记者身上的衣服呢?” 司机眯起眼,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 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浴袍,男人穿得松松垮垮,脸上红得就算是在这么暗的环境下都能发觉不对 ,女人就更不用说了,头发全湿,那张脸全是心虚的表情! “我身上的衣服湿了。”江楚峥耸了耸肩,笑道:“黎夫人帮我带路时也被雨淋湿,衣服没办法穿,又没多余的衣服,只能穿着浴袍出来。” 两个人一来一回的对话,听得顾星阑在心里“啧”了一声。 这些话讲给谁听谁会信?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头发全湿还穿着同款浴袍从同一个房间出来,除非他当场解开遛鸟,不然跳进芜水江都洗不清身上的嫌疑。 于是,他强硬道:“我是来找黎少爷的,他在哪?你看到他了吗?” 说多错多,不如换另一个话题。 “少爷?您忘记了吗?林老师过来家访,他在林老师那里,不在房间。” 司机挑起泛白的眉梢,眼角的皱纹堆积在一起,像是看清了某人的真面目。 话音落下。 “啪嗒”一声。 身后的房门开了。 走廊的三个人齐齐往声音的源头看去。 是黎和泰! 顾星阑的眼睛蓦地亮起来,在黑暗中泛着点点亮光。 站在门前的小孩,被黑暗拢去了半个身影,像是没发现他们,浑身湿漉漉,发丝不断往下滴着水,慢慢在脚边聚集了一摊。 “砰”地一下,房门又关了,小孩进去了房间里面。 顾星阑眼睛一转,转身道:“这就是你说的少爷在林老师那里?都跑出去淋湿了!要是黎少爷出现了什么三长两短,你负责得起吗?” 别墅里谁不知道新来的夫人讨厌少爷,现在在装什么?司机老脸一横,但还是把心里想追问的话收了回去。 空气停了久久。 “行了,也不怪你。”顾星阑叹了口气,余光看着司机的脸色,道:“我也不知道黎少爷在哪里,要怪就怪那小子,出去了也不知道和人说一声。” “司机大哥,这位江记者就拜托你了。”顾星阑后退了几步,眉眼带着柔和的笑意:“那……江记者?这位是别墅里经验丰富的司机,对别墅的路线很熟悉,你把你想去的地方告诉他就行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随便乱跑,别墅有很多佣人,可以找一个佣人领路。” 他边说,边退到黎和泰的房门前,背着手拧开门把手。 又“砰”地声响起。 溜进房间的瞬间,顾星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从水里刚捞出来的海绵一样,软趴趴的。 系统:[宿主,您的演技提升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像你们人类的剧本杀。] “我没玩过。”顾星阑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把门把手上的锁芯锁起来。 直接大手一挥,把头上的假发连带着发网全部摘下来。 房间空荡荡,耳边传来潺潺湲湲的水声。 黎和泰在洗澡。 房间里面一团狼藉,包括记者的衣服还有他的红裙。 感觉人麻了。 要是被那小子误会什么,他还怎么做人。 系统:[放心吧,您还记得第二个隐藏剧情吗?任务对象发现您和外人私通的画面,这可是让任务对象养成强迫症禁欲的一大助力。] 顾星阑:…… 眼不见为净。 地上的衣服全被收拢起来,顾星阑把东西全扔进垃圾桶里面。 地面湿哒哒的。 他刚想把地上的水擦干净。 结果浴室的门开了。 小孩一头热气,低垂着眼,仿佛看不见他。 走到了他跟前。 准确地说是垃圾桶面前。 黎和泰双手抓住垃圾桶两边的提手,硬生生把垃圾桶扛起来,不带一丝一缕的停顿,慢慢朝着门口走去,像是在告诉他,把外面的污秽物带到房间里面。 顾星阑挑起眉。 一个让人战栗的念头盘旋在脑海里面。 他一个跨步挡在小孩面前。 “你想去哪?” “你看到了对吧?” 犹记得系统所说的抗药性。 他以后刷时长会越来越难,至于他的形象,在黎和泰面前早就所剩无几,不如破罐子破摔、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裸奔算了。 于是,顾星阑蹲下来,眉梢得意地上扬:“我和江叔叔的事情,你看到了吗?” chapter67 “和泰,我知道你是个乖孩子,会帮我保密的对不对?” 顾星阑穿着一身浴袍,像是被爱情滋润过一样的柔和,不再刻薄、不再冷言冷语,双眸的眼波流转得迷离。 “不能让我二十几岁的年龄守活寡吧?都是你们黎家人的错,中看不中用,我这是为了自己着想,只能找其他人解决。” “你不会怪我吧?” 此时此刻,窗外阵阵狂风,似有无数的怨灵不断地拍打着落地窗。 而屋里浓重的黑,暗得恍如被墨汁层层浸透的无底深渊。 顾星阑就像一个从炼狱出逃、张牙舞爪的魅鬼,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顶着一头被雨淋得黏糊糊的男发,糙着清朗如风的男声,本该风光霁月的君子人物,说出来的却是这样下贱的话! 系统:[宿主,够了,时长有了。] 闻言,顾星阑敛下脸上过于嗔痴的表情,真情实意地笑起来:“不要泄密,要是被你父亲知道了,我不保证我会干出什么疯事。” “好了,乖乖去把垃圾扔掉吧。” 身上的浴袍几经折腾,现在变得松松垮垮,顾星阑可以在黎和泰面前无所顾忌地扔掉所有包袱。 在对方扛着垃圾桶出门时。 “唰”地一下,顾星阑毫无形象地躺在床上。 都说七岁到十三岁是人嫌狗烦的年纪,但这句话放在黎和泰身上不合理。 这个人小时候就透着超出年纪的沉稳狠辣,长大了反而带着近乎童真的执拗。 系统:[有的人用一生在治愈童年,小时候体验不到的情感,在长大后会加倍地去追寻,就像你们人类幼儿的口欲期,如果得不到满足,在长大后就会疯狂地用各种方式弥补,比如口香糖、吃手指?或者吃零食?所以说,你们人类真的很神奇。] 到底谁更神奇,明显是能进入人类脑子里的不明存在更神奇吧? 顾星阑刚想和系统打趣。 结果门外响起一道悠悠的呼唤声,听得床上的人瞬间僵住。 “和泰?” “你在里面吗?” “黎和泰?” “……” “我进来了?” 俞锦踮起脚尖,伸出双手把门把手拧开。 入目眼帘的,是一串又一串湿哒哒的痕迹。 地上的皮鞋印明明是黎和泰的,但是房间里面却空荡荡。 见到床上凌乱的被窝,俞锦笑起来,几个跨步就抱住了床上鼓起来的被子,喊道:“外面下雨,咱一起去探险吧!” 结果,掀开被子,里面还是空荡荡一片。 俞锦撇着八字眉,努起嘴,喃喃道:“不应该啊,和泰不喜欢床上乱糟糟的……” “和泰,你在房间里面吗?” 床上很乱、桌面上有没喝完的水,更别提浴室还热气腾腾。 明显是有人在这。 “你在生我的气吗?” 俞锦记挂着昨天的事情,带着情绪道:“明明是你先不理我,还揪我脖子,我才去找黎叔叔……” “哗”地一下,俞锦用手撑着床九十度弯腰,一双发亮的眼睛看向床底。 白色的衣角若隐若现。 他微微扬起嘴角:“我跟你道歉……对不起,昨天是我的错……” 话罢,俞锦丝毫不嫌弃地上的灰尘,爬进半个身子,眼睛瞪着白色的背影,伸出手揪住衣角:“你能原谅我吗?” “……” 以为里面躺着人,结果揪出来的是一件浴袍…… 浴袍带着诡异的体温,仿佛刚刚才从人的身上脱下来。 俞锦蓦地攥紧拳头。 这间房,有外人。 周围空荡荡,地板还有几摊不明的雨水,他转过头,环视了一圈。 没有发现什么诡异的东西。 “算了……”俞锦蹬着皮鞋,“踏踏”声混着雨声,慢慢来到门边。 “砰”地一下。 耳边没有任何喘气或者挪身的动静,只剩下窗外的树在哀嚎。 空气安静了许久。 ——“到底是谁!” “别让我发现你,你是来打扰黎和泰的吗?” “你是哪个佣人?” “现在出来我还能放你一马,你要是还待在这,别怪我……”俞锦沉着眼。 无悄无声息地走到书架,娴熟地从最底层拿出一根改造过的儿童高尔夫球杆。 球杆的重量和握感要和持杆人的力量、手掌大小以及个人习惯匹配。 所以他们的球杆都是专门的机构进行一对一的定制。 黎和泰的力气很大,球杆很重,敲在人的头上足以造成头皮挫伤、裂伤,甚至颅骨骨折、让人瞬间失去意识。 定制机构甚至惊叹黎和泰的握力完全不输一六零身高以下的成年人该有的握力。 杆子在俞锦的手上活动自如。 他的力气也很大。 放轻了呼吸,俞锦使着劲,双手无声地握着杆。 这里唯一能藏人的地方,除了床底,就是衣柜。 手脚和思想不干净的佣人,就应该得到狠狠的惩罚。 乌木做成的柜子,透着诡谲的纹路,暗沉沉一片,静静地伫立着,只留下一条窄窄的透气缝,像是在悄悄地隐匿着什么。 俞锦眯起眼,仿佛已经透过那条缝,和里面人对上视线。 就在木柜门被拽开的瞬间。 房间的门“啪嗒”一声。 “和泰?!” “铛”地一声,高尔夫球杆掉落在地板上。 “我还想着找你去练高尔夫呢!” 俞锦立马背着手,像是被罚站一样,微微歪着头看向房门处。 脸上迅速换上了笑容,更不用说两个小梨涡、亮晶晶的眼眸,配合着浅金色的卷发,活脱脱的小王子,俞锦哼哼地补充道:“你怎么离开也不和林老师说一声?害得他到处找你……不过呢,我已经把林老师支开了,你放心!” 顶着一双期待的眼神。 “嗯,谢谢。”声音沙哑,黎和泰侧过身,走到床的对面,把垃圾桶放下去。 “你为什么喜欢待在这呢?一到下雨天又暗又潮湿,也不找个佣人。”俞锦走到垃圾桶边上,叹气道:“连垃圾都是你自己倒,这多浪费时间。” 房间没了早上的干净整洁,到处都是陌生人的气息。 黎和泰走到衣柜前,拿起高尔夫球杆,视线触及旁边时。 一件泛着淡淡清香的浴袍,拿在手上,柔软而温暖,像是春日暖阳下轻舞的云,绵柔地贴合着掌心,仿佛能顺着指尖直达心底,驱散了所有的阴暗和潮湿。 “对了,这是我在你床底下发现的。” 俞锦像个小挂件,黎和泰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咣”地一声,毫不客气,俞锦一屁股坐在床上,指着那件浴袍:“我看你不在房间,还以为是有不干净的佣人偷偷溜进来。” “没有,房间就我一个人。”黎和泰把杆子放回书架,再双手荡了几下浴袍,把灰尘荡开,再轻轻地搭在床边。 “嗯……我家昨天就抓了一个想爬我父亲床的佣人,我父亲几个月才回来一次,不像黎叔叔,天天都能陪着你……”俞锦荡着腿,嘟囔着。 过了久久都得不到回应,再抬头时。 发现黎和泰已经要出门了。 “和泰?你不整理床吗?” 黎和泰对床的整洁可是有强迫症。 “还要睡。” 话音落下,人就消失在门框处。 俞锦还没缓过来,心想黎和泰跟他说这么多话,这是原谅他了!连忙咧开嘴笑,喊道:“等等我!” “踏踏”的皮鞋声急促地响起来,很快就是门重重关上的声音。 房间的主人离去,重新回归寂静和沉默。 放在床沿的浴袍也不复了温暖,冷冰冰的。 至于浴袍的主人,则是热得快要爆炸、心跳得快要爆炸,只能狼狈又光溜溜地挤在满是衣服的衣柜里面。 chapter68 俞锦追出门外时。 黎和泰的人影又不见了。 走廊黑漆漆一片,看着人心烦。 还以为这人原谅他了。 黎和泰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一旦遇到心烦的,就会悄无声息地离开。 找不到人,俞锦只能灰溜溜地走回去。 “俞锦!” 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是老师的声音。 俞锦停下了动作。 他其实没有和林老师说好,他也是偷溜出来的,谁让老师都停课了还要给他们讲功课。 “你怎么一声不吭跑到这来了?”林硕皱着眉。 一身严肃的气息,没有了早上面对黎家人时的恭敬。 俞锦背着身撇了撇嘴:“我是来找和泰的……” “那他人呢?” “刚刚还见到,现在不见人影,我也不知道。” 林硕叹了口气,板着声:“你老是拿着黎同学当幌子,这都多少次了,你的小心思老师还不知道吗?” 听到这话,俞锦的眼眶顿时就红了。 听不得敬仰的大人这么说他。 面前的小孩天塌了般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谁见了这副场景都说不出重话。 “……抱歉,老师不是故意的。” 林硕蹲下来,苦笑地哄道:“你是好孩子,不哭不哭,跟老师一起去找黎同学好不好?” “嗯……”俞锦吸着鼻子,伸出手揪住了林硕的外套。 两个人走到黎和泰的房门前。 林硕清了清嗓子,轻轻地敲了三下门。 他特地让别墅的人带他过来这边。 “黎同学,你在房间里面吗?” “老师,和泰不在里面。”俞锦打着哈欠道:“我刚刚就来找他,他不在房间。” 林硕靠着门,距离很近,明显听到里面很清晰地“砰”了一声。 房间里面明显有人在。 “是吗……老师信你。”林硕拧着门把手:“不过呢,老师找黎同学有很重要的事情,既然要找,就从头开始找。” 别墅的路线很复杂,既然都走到房间,正好也检查一下内务。 俞锦和黎和泰的关系好,经常互相打掩护,这两个小孩子,无论谁说的话,可信度都不高。 “也权当老师检查内务了……” 林硕眯起眼睛,放轻了力度,慢慢拧开房门。 但……如他想象的,黎和泰没有出现,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弯着腰、露出雪白的脊背。 “砰”地一下,林硕瞬间关上门。 眼里黑沉沉一片。 “小锦?你说房间里面没有人?” 困意浮上心头,俞锦靠在墙上,重重地点了点头,模模糊糊道:“里面没有人在。” “小锦,你累了就先去大厅休息,老师在这附近找找黎同学。” 听到这话,俞锦瞬间精神,心里想的都是等一下又要拿什么办法躲过讲功课的事情,连连笑着道了一句“老师再见”后,迅速撒开腿跑远。 小孩很雀跃地离开,哪里还有刚刚困倦的模样。 可林硕的注意力全在房间里面。 如果刚刚没看错,明显不是黎和泰,而是其他人。 小孩的房间里怎么会有一个露着上半身的人? 林硕拿起手机,想把里面的人当证据拍下来交给黎家的家主,结果手刚摸上门把手。 身后响起了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老师。” 闻言,林硕迅速转过身。 身后的人不是谁,正是黎和泰。 “和泰?!”林硕收起手机:“老师正找你呢。” 黎和泰一双黑色的瞳孔直直看着林硕,莫名把林硕看得后背起冷汗。 “和泰,老师不是说了下午一点准时来二号厅做功课吗?”林硕面上不显,出口带着严厉的语气。 “您在这干什么?” 黎和泰反问道,眼球自下而上。 配合着四周如浓墨般的昏黑,有说不出渗人。 “老师过来找你,是跟节目有关的事情。”林硕蹲下来,和黎和泰平视:“还有,你之前把俞阳成小朋友打了的事情。” “跟我父亲说吧。” 黎和泰抬起脚,一步一步地退了些距离,然后,直接绕开林硕,动作迅速地拧开房门。 这么一瞬间,林硕迅速转头往后看。 什么也没有…… 刚刚那副景象就像是错觉一般,房间里面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更别说是人影。 见黎和泰要进去,他连忙喊“等”字,可连字都没喊完完整,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关的严严实实的柚木门板。 “和泰!老师说的话你怎么能无视呢!” “黎和泰!……” 房内的人,对着门外的声音充耳不闻,直奔目的地,走到柜门前。 “啪嗒”一声。 千篇一律的西装外套、马甲、西裤、睡衣像层层叠叠的幕布将白色的身影笼罩起来,浴袍要散不散。 狭窄的空间里,这人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巴,眼睛的流露出的全是害怕得不自然的水光,甚至几缕发丝快扎进眼睛里都没有被头发的主人发觉。 黎和泰静静地看着里面的人,双手维持着开柜门的动作。 原本害怕到极点的顾星阑。 在看见柜门拉开的瞬间,是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蛋。 他瞬间就绷不住气息,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脸上全是劫后余生。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刚刚在门外看到他的人,明显是黎和泰的老师! 顾星阑浑身无力,因着空间逼仄,连呼吸都显得有些艰难,挪动身体时,还不小心碰落了几件衣架,发出清脆的“铛铛”声。 “看我这么狼狈你很开心吗?” 顾星阑拿了几件衣服,朝着外面的人扔过去。 但外面的人就是静静地站着,任由几件混着熟悉而陌生气息的马甲挂在身上。 待里面的人稍微缓过来后。 黎和泰上前了一步,伸出手。 手上的茧和疤痕交错,像是没看到衣柜里的人一般,绕过顾星阑,从顾星阑的头侧,拿出一件深绿色的外套。 拿完后,黎和泰抽回了手,什么话也没说,静如水淡如菊地转过身。 期间,两个人的视线搅混在一起,也是平静得像一汪水,没有针锋相对,没有电光火石。 顾星阑本就心虚,在对方靠近时,下意识地缩头。 好在,小孩完全是把他当空气。 “系、系统,时长增加了吗?” 系统;[……宿主,增加了,大幅度增加。] [目前,八十二小时。] 听到这,顾星阑本因着紧张而攥紧的手,瞬间松开了。 这人给时长还挺大方。 chapter69 腿软了,走不动。 顾星阑索性待在衣柜里面。 鼻间都是某人的气息。 还是熟悉的依兰香,闻到这味道,脑子就忍不住的浮起一些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事。 顾星阑红着脸,晃了一下脑袋。 系统:[气味、声音,甚至是对某一样东西的触觉,都可以是记忆的介质,当你闻到某一样熟悉的味道,或者听到一首熟悉歌,可能会唤起你相对应的记忆,宿主,我猜你现在的反应是想起了前世的一些记忆,对不对?] “不是什么重要的,不提也罢。” 他现在只想尽快恢复体力,好逃出这个满是黎和泰气息的地方。 想他变得这么狼狈,都是因为姓江的记者开始。 就在刚刚。 俞锦的声音出现时,他还准备躺在床上睡觉,结果门把手的声音一响,他立马从床上跳起来。 他身上本就松松垮垮的浴袍,经不起折腾,被他这么一动反而全部散到地上。 害得他只能先把浴袍踢进床底下,再躲到衣柜里面。 原本没有紧张,也不会腿软,更不会吓得全身冒冷汗。 只是他躲在狭窄逼仄的衣柜,透过那条细细地缝,看到一张长着天使面庞的小孩,说的话却是句句要他命,甚至还拿起一支足足有他手臂长的高尔夫球杆。 那条杆一看就很有分量,要是砸在他身上,指不定要去见太奶。 何况,姓俞的小孩走路没声音。 可他在衣柜里真真切切地看到这小孩在缓慢地向他移动,甚至还摸上开柜门的扶手。 那身气势,看着就是准备对他下死手。 他避无可避地躲在衣柜里,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眼睁睁看着屠夫步步逼近却无处可逃,只能在恐惧中瑟瑟发抖。 幸好黎和泰去而复返,他的脑壳才没被那条杆敲出洞。 在房间的两个小孩离开后。 他光溜溜地躲在衣柜里也不是事,还特地等了足足十分钟才敢出去穿浴袍。 可那时他的腿就软得厉害,更不用说一直躲在衣柜里面,脚底就像被蚂蚁啃食一样,又麻又痛。 好巧不巧,门外又莫名其妙地响起敲门声,他已经意识到有人又要进来。 可他那时就跟浑身被抽了脊髓一样,脚和腿没有半分听他的意思,肌无力般,直直僵在原地。 在门开时,他已经来不及,只能把头埋到床上。 在弯腰的瞬间,透过双腿的缝,他已经看清了门外的人。 之后,就是黎和泰开衣柜和他相见的场景。 捋清了刚刚发生的事情,顾星阑突然意识房间上锁的重要性。 怪不得黎和泰睡觉要把门窗全部锁得严严实实。 按照这样开门闯房的频率,谁顶得住。 在脑子里看兼听了顾星阑全程的心里话,系统忍不住道:[宿主,你也是房间的闯入者。] 顾星阑咂了咂嘴,有些局促:“时长快都快没了,生存需要,哪里还记得住这些……” 说不心虚是假的。 如果这个人是前世的黎和泰,他只想躲到天涯海角永不相见,可现在不一样。 腿部的知觉渐渐恢复,顾星阑挪动了一下脚踝,伸出去稳稳地踩在地板上,慢慢地从柜门处冒出头。 视线搜寻着某个人的身影。 那人的背影显得有些孱弱,就在椅子上静静地坐着,旁边还放有书包,书包的拉链开了。 黎和泰似乎在写东西。 “……” 听到身后的动静,那支本来晃动着的笔停下来。 一道令人心系的清香慢慢拢住了周围。 “啪嗒”一下。 房间的灯全开了。 原本灰暗的纸页顿时明亮起来,可过了一会,又被一道阴影遮得严严实实。 耳边传来幽幽、带着蛊惑的声音:“黎和泰,去我房间拿一件能穿的衣服,还有橱柜里的假发……” “乖孩子,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身后的人说出来的话和做的事完全不一样。 书桌上的书,瞬间被抽走。 “你的作业?” 身后那人提着他的书,似乎在打量。 传来的气息像恶魔低语一般,无穷无尽地萦绕着,带着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的烦闷。 “限你在半小时之内,把衣服和假发拿过来,要是你敢轻举妄动,我会让你的作业后悔一辈子,不想看到你这本书的惨状,就乖乖照做!”顾星阑的语气 带着威胁的调调。 话落,桌上的人握着笔停了半晌。 “啪嗒”一声,黎和泰最终把笔放下去。 出门时。 那人还拿着他的书,躺在属于他的床。 …… 走廊。 雨还在下。 林硕从刚刚在房门前的位置,移动到走廊边上。 他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小孩身上。 而面前,站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孩。 小孩不知道从哪个通道走到这里。 “你就是许小朋友对不对?” 浑身湿淋淋的,明显是在外面淋了雨,这副模样,和俞锦、黎和泰,这些金汤匙出身的小孩几乎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比不了。 “怎么淋成这?快把湿衣服脱了。” 为人师表,他有他的职责在,林硕敛下眼底里的暗色,蹲下来,拿着随身携带的纸巾帮小孩擦干脸。 后知后觉,林硕顿了一下,转过头。 眼睛微眯,试图搜寻到什么身影。 可身后只有时不时冒出来的闪电,至于听到的开门声,其实是窗外被风吹着乱晃的树叶。 什么也没看到,也没有奇怪的声音,就只是错觉。 他还以为黎和泰从房间里面出来。 “小朋友,走吧。” …… 阴魂不散。 隐蔽在暗处的人,淡淡地看着那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 直到一大一小消失在通道尽头的黑暗之中。 半小时,现在还有二十分钟。 很快,暗处的人毫不拖泥带水,迅速走出来,提着步不停地往目的地走。 衣服,拿的是又长又宽松的墨绿冲锋衣式的长外套,还有一件黑色紧身裤子。 而假发,是千篇一律的款式。 顾星阑早上喝了粥,中午没吃,现在肚子饿得能啃下一整张床。 看到门外进来的人,一手衣服一手头发,其他什么也没有,眼里不自觉泛出失落的神情。 “你的作业。”顾星阑把衣服放在床边,接过那套衣服,还有假发。 紧身皮裤? 顾星阑拿着衣服,微微拧起眉。 这小家伙是故意的吧。 皮裤是女士款,又紧又凸显腿长,是在他柜子里穿着最不舒服的一件裤子。 明显是这人存心的。 好在上衣长,能盖住大腿。 不然,要是走路胯步跨得大,指不定被看出什么异端。 想到这,不自主红着脸。 脑子里一团乱麻,想让小孩重新去拿一件裤子,顺便带点吃的过来。 chapter70 可这小子,像是提前预判了他。 早在他愣神时,就已经拿着书径直往门口走。 徒留他一个人在房间。 这要不是故意的,他的顾字倒过来写。 看着那条皮裤,顾星阑咬咬牙,最终还是拎着裤边穿进去。 系统:[宿主!] 套裤子的动作一顿。 “怎么?” 系统:[您现在已经可以把全身的创可贴和绷带撕开了,本系统检测到你的外伤全部恢复,看!这就是主神大人赐予的“愈速如飞”永久buff的效果!] 这一说,他现在就像没事人一样,哪里有半点狼狈,伤口不痛也不痒。 顾星阑从书桌上拿起一把剪刀,慢慢地把绷带和创可贴挑开。 先前到处都是红色的刀痕,现在别说是刀痕,就连一点红都见不到。 细腻光滑,像刚剥开壳的熟鸡蛋。 如果说之前的buff都是给他添麻烦的东西、只会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而现在,好buff的功能太过于强大,仅仅一天的时间,连伤口的疤都不见踪影。 不管是主神还是管理员,这些的存在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要是想碾死他,恐怕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这让他莫名开始担忧起系之前提到的“惩罚任务”。 “系统……你能看得到h管理员的绩效排行榜吗?” 系统:[只有在h大人放榜时我才能看得到。] 顾星阑垂下眼,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不仅黎和泰难搞,连他爹也难搞,更不说遇到的各种小孩。 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系统:[想得多都是问题,做得多都是办法。] “你说得对……”顾星阑欲哭无泪,重新拿起那条紧身皮裤,慢吞吞地穿上去。 皮裤的质感极好,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细看时还能看到暗暗的蟒蛇蛇纹。 这是……蛇皮做的皮裤? 全穿上后,顾星阑觉得自己的气势都跟着上涨了几分。 父子两个人挑衣服的口味不一样,前者的红裙是性感和优雅知性并存,后者是带着成熟和细微的攻击性。 不过,目前重要的是他没鞋子穿。 那双皮鞋早就被雨浸湿了。 无奈,只能光着脚走出去。 房门外静悄悄,两侧的墙壁在暗影中显得幽冷又孤寂,原本光洁的墙面,现在只倒映着疯狂抖动摇晃的树影和轮廓。 顾星阑穿着女装,走了许久才快走出长长的通道。 周身路过的佣人越来越多。 无一不是苦着一张脸,怪异极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抓着一个逃避他视线的人。 “夫、夫人好!我还有事要办,您、您……” 这人长着一张精明的脸,却连话都说不清。 顾星阑怪异地挑起眉,只能讪讪地收回手。 又慌又惊的表情,像是隐瞒了什么。 病人隐瞒病情时,就是这副样子,他再熟悉不过。 很快,到了房间门口。 算着时间,他已经有好几天没进过他这间房间。 打开门的瞬间。 里面发出的光差点没闪瞎他的双眼。 天花板的灯换成了水晶吊灯,把本就干净得能当镜子照的地板瞬间被上面的灯反射成电灯泡。 跟别说房间里面还有某个冒着金光的人。 这人不是谁,正是黎泰贺。 男人坐在暗红色的单人沙发,脸上戴着一副黑色细框的眼镜,神情专注,细细地看着手机,镜片上闪过的页面,明显是在看文件。 注意到的动静,男人抬起头,语气沉而冷冽。 “你怎么把衣服换了?” 门口的人身材高挑,一袭绿色宽松冲锋衣长及臀部,下摆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尤其是下身的皮裤……移不开眼,蟒蛇纹若隐若现,低调中透着几分野性,迈动间,步伐有力,每一步都仿佛带着风,浅浅的肌肉线条在衣裤的包裹下仍隐隐可见,流畅而利落,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独特而迷人的气场。 看到全貌,黎泰贺扬起眉。 顾星阑“砰”地声,迅速走进房间,把门关上,脸上微微泛热:“被雨淋湿了,你给我挑的那件裙子,自己爆开了,我没衣服穿。” “嗯,和泰给你送过去的?” 顾星阑抬起眼,看向男人的面庞:“对……就刚刚的事情。” “不用紧张,一件衣服而已,我也是刚刚才过来,你穿得……很合适。” 没由来的,硬是从男人的话里听出柔意,尤其是,他总感觉男人的视线像一条游动的蛇,从他的脚慢慢往上攀到他脖子。 令人恶寒! 盯得他浑身发毛! 顾星阑的双唇翕动了许久,不知道往下说什么。 “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黎泰贺的手指修长,把手机放进裤兜里面,语气、神态,慵懒极了。 他差点以为男人发现了什么。 可转念一想,顾星阑压下心里的惊慌,面上露出微微的笑容:“我刚刚做了一个好人好事……” 就在他准备把刚刚的事情全盘托出时。 一阵铃声打破了空气里怪异的氛围。 男人摁开手腕上的手表。 里面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老爷,我这边出了点事情,暂时回不来。] 是别墅管家的声音。 “简单说一下。” [外面台风,我现在出不去,还遇到老宅的人,倒是没说什么,就是让您不要忘记重要的事情。] 暗红色沙发上的人似乎变了脸色。 “嗯,老宅的人还在吗?让他们接电话。” [不在,是一个新人,老身不认识他,他却能认识老身,跟我说完就离开了,老爷……您要给老宅回个电话吗?] 手机的信号不太好,说话时总有滋啦滋啦的杂音。 但黎泰贺没有漏掉半个字眼,沉声道:“我看着办,以后遇到老宅的人,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你现在有地方住吗?” [劳烦老爷担心,老身一切安好。] 话罢,电话那头就挂断了。 听了全程的顾星阑微微皱起眉。 老宅? 脑子里找不到相关的存在,黎和泰从来没跟他提过任何关于故乡的话题。 在他的印象里,黎家就是芜水土生土长的地头蛇,有什么要在芜水开发的项目,都逃不过黎家的眼皮子。 但也仅仅是他的印象。 一阵甘松香从肩头飘过。 男人从沙发离身,什么话也没说,不复先前的慵懒、略过了他。 紧接着就是门关上的声音。 没了黎泰贺那尊活佛,整个房间都轻松起来。 顾星阑打开衣柜。 里面不知不觉多了几件陌生的衣裙。 特别是有几件,透着异常妩媚气息,像是无声地述说着某人隐蔽的取向。 没眼看。 顾星阑避开那些裙子,挑出一套宽松的运动服,“哗哗”地荡了几下。 也到了该吃晚餐的时间。 chapter71 他想象中的晚餐,几根摇曳的烛光、装在青花瓷碟的中式烤鸭、鲜香诱人的清蒸石斑鱼、黑胡椒全熟牛排、醇厚喷香的奶油蘑菇汤、红酒、普洱茶,这些…… 通通没有! 别墅的晚餐……有些磕碜。 饿着肚子的顾星阑去到餐厅,看一桌子的素菜,天都塌了。 尤其是是素菜仅仅几盘,根本不够一大桌子的人分。 五个记者、三个小孩、一个老师、若干摄像师,还有黎泰贺。 坐在长长的餐桌前,而主位上,黎泰贺神情自得。 看得他丈二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还没开始晚餐? 结果,就听到黎泰贺带着歉意的语气,道:“各位记者朋友,今天只能请各位将就一下。” 听着真诚极了,仿佛因为不能尽到地主之谊而懊恼着。 很快,便有人接话:“黎总……不如先让地上的人起来?” 有记者实在忍不住,窘迫地看着地上跪成一排的人。 刚刚站得远,看不清。 现在,顾星阑走进到餐厅里面,这才看到靠在墙上排排跪着的佣人。 “夫人好!” 佣人见到通道进来的人,齐声高喊道,声音久久回荡在大厅。 给顾星阑吓了一跳,差点维持不住表情,连气息都乱了一瞬,他连忙加快步伐赶到黎泰贺旁边。 主桌旁边空着的副位,明显是留给他的。 屁股刚碰上椅面,只觉得如坐针毡。 只要他低头,准能看到墙边跪着抹眼泪的人。 “别墅的食物储备往常是够的,现在出现了状况,找不到责任人,只能先这样,什么时候说出来,什么时候就退下去,你觉得我做得对吗?夫人?”黎泰贺拿起茶杯,往嘴边轻抿了一口,侧眸看向他。 顾星阑:“……” 这么大的别墅,这么有钱的别墅主人,食物不够? 听着像是天大的笑话。 按现在的状况,大概率是别墅的食物被佣人私自盗走,但没有人出来认领。 “食物事小,怠慢了客人事大。”黎泰贺不给地上一排的人任何眼神。 但男人的话音落下,地上跪着的人又齐声道歉,声音都哑了,听着让人心神一颤。 顾星阑动了动手指,看着那几盘距离遥远的菜,绿油油一片,清淡极了,见状,面上不由得苍白了几分。 桌上的人没有敢动筷的。 静得连针落的声音都听得见。 像是大战前夕的平静、暴风雨前的宁静、黑暗前的最后一抹霞光。 他咽了咽口水,抬起眼皮,看向对桌坐着的小孩。 小孩一头黑碎发,穿着深绿色外套,坐姿端正,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也跟着望过来。 眼神接触的瞬间。 犹如巨人在深渊里怒吼、恶魔在地狱里嚎叫。 外面“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阵阵“噼里啪啦”声,不知道哪里的玻璃碎成齑粉、四分五裂。 光明和黑暗交替,别墅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浓墨之中。 众人低呼了一声。 顾星阑更是抓紧了旁边的人,眼睛瞪圆,迅速看向窗外。 在他的角度,刚刚好能看到窗外势如破竹、劈下来的闪电。 外面那棵树一定是被劈到了,耳边还能听到火花“滋啦滋啦”的摩擦声。 “救命!救命!” “外面有人死了!被雷劈死了!” 不知道从哪里传进来的声音。 “死”字出现,桌上所有的人全部站起来。 主位上的人,气势瞬间三尺高,再也不是刚刚和蔼可亲的气息。 煞气腾腾! 黎泰贺毫不犹豫从椅子离身,快速从餐厅穿梭到正厅,打开门。 狂风大作,几乎把黎泰贺额前的所有发丝往后吹。 “说!” “是、是去年刚栽过来的罗汉松,雷劈到那里,谁想到,树没着火,下面的东西着火了,我凑近一看,那是人啊,树下面还有个人!” 司机抖着双腿,尤其是看到开着门的男人浑身散发出压迫人的低气压,像是下一秒就要了他的命,吓得他连头都抬不起来。 就像坏事后面还伴随着一堆坏事…… “不好了,不是跳闸,是外面的电线杆倒了!” “糟了,有卫星消息警告,电线杆把两辆车压炸,又是下雨又是电光火石,前面的路走不通了!” “黎总!人工湖的水位一涨再涨,那座桥暂时被被水淹了,后面无路可走。” “奇哥!奇哥不在房间!” 几项通报声中混着记者哭喊。 已经赶到正厅的六名记者,全盘崩乱,脚步声、嘈杂的交谈声乱作一团,几乎要把昌谷别墅的地板和墙壁震碎。 眼前一片漆黑,耳边一片嘈杂。 顾星阑坐在餐厅的褐色皮椅上,只能凭着声音分辨。 脑子里回想起刚刚看到的画面。 五个记者,而早上他见到的,明明有七个,按现在的情况,外面被雷劈死的,就是记者之一。 黎泰贺这下遇到大麻烦了,有个记者死在了昌谷别墅。 如同他所想。 黎泰贺明显也知道这种情况的严重程度。 昌谷别墅的所有医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穿着白大褂匆匆赶到正厅,浑身带着冷冽的气息,仿佛刚从阴冷的太平间上来, “带他去无菌房。”男人的语气冰冷冷静。 寻着声赶过来的顾星阑,看到最后的一副场景,就是几个医生抬着担架迅速地往别墅深处走。 而担架上,架着一个看不清人影却能闻到烧焦味的东西。 昌谷别墅,有无菌房? 黎泰贺异常冷静的发号施令让所有人不同程度地松了口气。 人群中,有人发出呜咽声:“一定是外面出现了什么东西他才回去看,不然台风天打雷又下雨,他怎么会无端端跑到大树底下……” 这是暗含别墅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已经让人去拿发电机,等一下大家移步到监控室便知道来龙去脉。” 男人站在正厅中央,头发微湿,面容冷峻。 不知道过了多久。 正厅里的人来回踱步。 直到穿着灰色西装拿着文件夹的人从某个通道进来。 “黎总,别墅的发电机……全都不见了。”三分钟的时间,黎惠文从别墅的仓库到正厅,俯身在黎泰贺的耳边轻道。 错觉一般,人群里不知道哪一个人松了口气。 “……别墅的发电机也出了点状况。”黎泰贺转过身:“大家稍安勿躁。” 站在一旁的顾星阑也意识到。 这座别墅,黎泰贺不常过来,除了暗地里的刑房甚至是小型的医疗室和奇奇怪怪的房间有专门的人管理之外,别墅的明面上,无论是卫生还是食物储备,甚至小到发电机之类的东西,没有多少人看管。 很快,就有人押着司机跪到黎泰贺面前。 大厅黑压压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司机身上。 别墅建成多少年,司机就干了多少年,按道理来说,在昌谷别墅大裁员之后,司机是最有希望升职成为管家,在佣人里面的威望也很高,可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无望管家的位置,归来十几年仍是司机。 “你是这里的老人,在别墅也干了这么多年,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黎泰贺的语气笃定,冷道。 司机的头低得下巴抵着衣领,面色苍白,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老爷,发电机的事情,是、是我擅自主张。” 一个年轻人跪着从餐厅的位置挪到黎泰贺脚边,双手想抓又不敢抓黎泰贺的裤腿,脸上惨白,道:“上次下暴雨,仓库漏风了,我没来得及封上,结果第二天来仓库一看,发电机全部潮湿生锈了,不怪陈师傅,他一开车的,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 有人认领下来,不仅司机松了口气,甚至连记者里面也有人松了口气。 “监控我们需要,但是现在我们更需要的,是关心我们的同伴。”有记者轻声向黎泰贺唤道:“黎总,您能让佣人给我们带路吗?” 明明一开始,这群人就可以跟着别墅的医生过去,但一个人也没有跟着,像是在担忧什么。 担心查监控查到不该看的? 但昌谷别墅内部的监控少得可怜,黎泰贺不会把证据白白储存在机器里面,但院子外面是实打实地布满了监控。 除了黎和泰的房间附近,那里不论是里面还是外面,都没有监控。 他上次就是翻那的墙,恐怕那里还分布着一个隐蔽的暗门,黎泰贺抓人进别墅时应该走的就是那条路。 顾星阑挑起眉。 外面被雷劈的,难不成也是去调查别墅禁地? 视线到处都是手机的闪光灯。 带着探究,顾星阑试图透过那些晃人眼的闪光灯,搜寻着那道身影。 chapter72 了望社的记者应该也调查过别墅的监控情况。 不然也不会派人挑着台风天过来,假借着采访实则是偷偷调查别墅的情况。 顾星阑环视了一圈,终于看到那道熟悉的人影。 红色运动外套、牛仔裤、钻钉,姓江的记者换回了那副装扮,甚至现在还在回避他的眼神。 “老、老爷,我平时勤勤恳恳,开车送黎少爷和俞少爷上下学,更别提这两个月,别墅少了那么多人,停车洗车,我是能操劳的就操劳,您十天半个月不回来,有的车放久了不灵活,也是我找的维修,我对您是忠心耿耿啊!”司机的鬓发发白,脸上遍布皱纹,双眼浑浊一片,细看甚至能看得到泪光,见到黎泰贺下移的眼神,甚至还抬起手抹了抹眼泪。 “是、是啊,发电机的事情,都是我的粗心大意,您要怪就怪我吧!” 黎泰贺脚边的人突然以头抢地,重重地磕在黑色的皮鞋上面。 “是吗?” 男人反问了一句。 两个泪如雨下的人突然噤了声。 “惠文。” “黎总。”黎惠文拿着文件上前,朗声道:“除了陈司机,还有梁仓库管理员,其他人,全部解除劳动合同,下个星期一,全部跟管家核对身份。” 区区一百多号人的违约金,黎家人根本不放在眼里。 别墅的人很多都是一干就是干了几十年,早就把别墅当成自己人生的一部分。 “不!我不答应!我是看着您长大的……”餐厅匆匆赶来的人,膝盖都磨破了皮,双眼猩红,想到什么又收住了声,满面泪痕,凄凄道:“我不求您记挂我照顾您的恩师六年,您好歹也为了黎少爷着想,那是您的‘亲生骨肉’,没了我们,上学吃饭难道要让他一个人来吗?要不是结婚,您想想您都多久没回来昌谷了……” 女妇人说完,把头也磕在地板上,眼泪顺着脸滴在瓷砖缝隙、慢慢地溢出来。 场面怪异极了。 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 见到有记者偷偷把那支带着标记的钢笔拿出来,顾星阑移开了视线。 这群佣人口口声声为了少爷,可他们给黎和泰做了什么? 黎和泰的房间,书桌书架桌柜上,一些又高又隐蔽的方,全是灰,还有衣柜里面,衣服除了校服外,日常服寥寥几件,甚至透过四四方方的衣服,能想象到小小的黎和泰站在顶两个人那么高的衣柜前慢慢地折着自己的衣服。 就连倒垃圾的姿势都异常娴熟,黎和泰知道怎么把和自己差不多宽的垃圾桶扛起来,也知道在哪里倒垃圾。 浴室里面,不仅是洗手台,还有新风系统,按钮又高又难按,黎和泰洗完澡后,只能任凭里面雾气蒙蒙。 犹记得他刚来这个世界,看到的黎和泰都是脏兮兮,现在想想,或许是忙碌的课程、忙碌的训练,忙到连衣服都来不及洗、没衣服穿,只能把自己弄得脏兮兮。 要不是他在黎和泰房间睡了一晚,要不是他把地板弄湿,要不是在浴室洗了澡、躲衣柜,他不会知道这些事。 这些佣人,有没有把自己的职责放在黎和泰身上,这些人还认黎和泰是少爷吗? 脑子里一片混乱,顾星阑叹了口气。 “夫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男人的脚步没有声音,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你觉得我这么办合理吗?” 面对那双沉而暗的视线,顾星阑偏过头,看向远处深绿色外套的小孩。 结果……还没看清,就被另一个姓俞的小孩挡住,甚至对他比了一个鬼脸。 顾星阑无奈道:“合理,这是你的房子,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这也是你的房子……” 黎泰贺的声音如同流水一般,娓娓道:“我不常回来,你就是别墅的主人,从你嫁进来的那一刻,整个别墅、别墅的人,都是你的,毕竟……和泰年纪还小,确实需要人照顾,他们说的也有道理,我想听你真正的想法。” 说话时,还轻轻把掌心搭在他的肩头上,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够所有人听到。 “……”顾星阑皮笑肉不笑。 别墅里的佣人经常冷言冷语,还记得刚到别墅那晚,女妇人对着黎和泰发狠的模样。 对于黎和泰,只需要有他一个刻薄的人就够了。 “……别墅可以再招新人。” 顾星阑清了清嗓子,淡声道:“大家也快到退休的年龄,是时候该告老还乡了。” 话音落下,大厅跪着的人,包括餐厅跪着的人,全部僵直住。 忽而,一阵笑声打破了停滞住的空气。 黎泰贺低声地勾着嘴笑起来,看向他的眼神似乎出乎意料一般,语气带着赞赏:“既然夫人这么说,我只有遵从的份,就这样……” “不、不……不是这样的!” 地上的陈司机突然竖起眉,神情惶恐道:“老爷!老爷!您是最聪明的人!您不能听那个人的话啊!!” “他、他是个水性杨花的狐狸精!!!”陈浩指着长发飘飘的人,厉声道:“我都看到车、车……” 话头一转:“那个记者,就是你!我刚刚还看到他们衣衫不整从少爷的房间出来!两个人穿着一块白色布,身体都快黏一块去了!老爷……您不要听这种背叛您的人啊!” 陈浩跪着走,老泪纵横,爬到黎泰贺对面,用手指着一群记者:“就是那个姓江的,您看!” 被指的六个记者,每个人都像石头一样僵住。 有人气得鼻子都拱起来,涨红着脸,厉声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什么时候见过江楚峥的,他去拍文章封面了,哪有你说的那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真的看到!就在少爷的房间,别墅花园……” “够了,再对我们的优秀员工血口喷人,我们会用法律的手段制裁你!” chapter73 “法律手段”四个字彻底打断了陈浩接下来想说的话。 他颤抖着跪在地上,眼睛直直地瞪着,想到了什么,急道:“浴衣!您现在派惠文表少爷去客房看看,一定会有一件白色的浴衣。” “先生!” 女记者站出来,面色黑沉,冷道:“每间客房都有白色浴衣,我的房间也有,难道我也和黎夫人私通了吗?” “就是,你作为别墅的员工,怎么能破坏你家雇主的家庭幸福呢?” “你毫无证据就信口雌黄,如此行径实在为人不齿,我们媒体人可不会坐视这种不实的污蔑横行!” “老人家,您这话说得可真逗,一件浴衣就把人给定罪了?那我这天天在别人家采访的,要遇上你这样的人,还不得被你冤枉死!你当这是啥年代呢,凭你一张嘴就给人泼脏水?轮得到你批斗吗?” 几个记者性格各不相同,一口一句,又把陈浩堵得满脸成了酱紫色。 像被围困在旋涡中心,大脑一片混乱。 陈浩不断飘忽着视线,想到年薪十万、想到自己家刚毕业即失业的儿子,又想到这个水性杨花的狐狸精一通毫不留情辞退他的话。 “扫把!” “老爷!少爷房里的扫把!那个姓江的房间里一定有一支黑头铁棍的扫把!那是少爷房间的!”陈浩抖着双手,再次恶狠狠看向那六名记者。 这下,反而是记者说不出话来。 空气都快死寂了。 顾星阑低头看着鞋尖,心里又惊又怕。 黎泰贺应该知道了记者偷偷去调查别墅的事情。 这群记者要调查别墅见不得人的地方,一定会经过黎和泰的房间。 但是那附近没监控,没有确切的证据,是查不到他拖着记者进了房间里面。 那个男人懂得利用情绪、利用环境,利用外界任何能利用的东西达到自己的目的,难道会相信一个情绪激动、口齿不清的人吗? 而江记者,如果想要反驳的话,完全可以说是迷路,把和他见面的场景进行艺术加工。 至于那把扫把,那名记者既然敢只身深入险地调查,又怎么会不知道销毁证据的重要性。 这一切的一切推测和判断,都是他基于心理学带给他的底气。 眼睫不安地颤动着,顾星阑动了动手指,微微抬头,看向记者群中间那抹高挑优越的身影。 “我……确实去见过黎夫人。” 清纯如男大的声音响起。 像把重重的锤子,狠狠地砸碎了大厅静得不像话的氛围,犹如冷水溅进油锅里面,瞬间炸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陈浩狂笑出声,面目狰狞,指着顾星阑的鼻子扬声道:“看!你这个不安好心的狐狸精!把我们都辞了好让你在老爷不在别墅的时候私会别人吗?不可能!有我陈浩在别墅一天,就一天帮老爷守着别墅!生是昌谷别墅的人!死是昌谷别墅的鬼!” 顾星阑:“……” “不过……” 江楚峥扬了扬声:“我只是迷路了,别墅这么大……”语气带着丝丝的委屈,续道:“我作为记者,是为观众发声,人民群众对芜水郊外这座依山傍水的大别墅有极大的好奇心,我心里也是想着可以拍一张宏伟的雨中别墅直观图……外面下雨,院子又种了那么多树,方向感很容易迷失,我不是户外专业的记者,迷路不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至于黎夫人,我很感谢黎夫人为我带了一段路,还好心拿了干净的浴袍给我……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末了,江楚峥还叹了口气,似是被冤枉而感到痛心。 解释的话一出,话题的风向似乎又变了。 “嗯……你说你在和泰的房间发现的?”童声童语响起。 俞锦用手点着下巴,慢慢走到陈浩面前,补充道:“可是我去找和泰玩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人在啊,和泰的房间那么远,而且,里面除了和泰,就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话罢,俞锦又走到黎泰贺旁边,牵着黎泰贺的袖子把人从顾星阑旁边拉远了:“黎叔叔,您不常回别墅,不知道别墅里面的人能有多肮脏,特别是一些小角落,说不定就发现了某些按耐不住性子的人假借什么名义做见不得光的事情,您要小心啊……” 黎泰贺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男人抬起眼,面向着记者:“不如大家把时间线捋一遍吧,我想知道别墅这么大,江记者是如何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视线微移,淡淡地看向顾星阑,眼里没有任何柔情可言,暗沉沉一片:“还刚刚好就遇到我家夫人。” “至于……”视线又转向近乎颠狂的司机:“你嘴里所谓的同穿浴袍、从我家儿子的房间走出来,我不能完全相信你的话,不如你把看到的事、听到的话详细地说出来?”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既然大家都认为自己有道理,就把证明自己的证据说出来,咱们逐个击破谣言。” …… “凭什么!” 情绪暴躁的记者冲上前,被好几个人紧紧拉着,他怒道:“黎总,我这上闯天下闯地,就这暴脾气,按您这话,和审问犯人有什么区别!” 黎泰贺面上的笑淡下来,语气藏着针:“那你要让我怎么做,我是男人,你也是男人,要是你有戴绿帽子的癖好,就当我冒犯了。” 记者有没有戴绿帽的癖好他不知道,但黎泰贺一定有审问人的癖好。 顾星阑微不可察地用余光看向黎泰贺。 男人面上似是压着怒火维持体面的笑,看着就好像他真给这人戴了绿帽子。 可他的实际情况这人难道不知道吗? 倒不如是怀疑他的背叛和探究记者的真实意图。 想到这,顾星阑顿觉悲切。 如果是戴绿帽,顶多离婚,要是背叛黎泰贺,那……他的下场可能就是早上见到那群被拷在墙上的人一样,甚至是被悄无声息地绞成肉泥…… 于是,顾星阑看向黎泰贺,面色苍白道:“刚刚在房间,我想和你说的就是这件事,中午我从大厅离开后,就去到和泰的房间,听到动静才发现楼下有人倒在地上,这么大的风雨,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死在我面前……”他迈着脚,走到黎泰贺面前,一双眼睛似有说不尽的委屈,泛着点点泪光:“我是你的妻子,我的性格、我的情况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我怎么会给你戴绿帽?” chapter74 “是吗?” 黎泰贺的笑意不达眼底,隐隐带着压迫感。 大厅本就风起云涌,现在倒也没有变化到哪里去。 只是顾星阑独自面对黎泰贺那双煞得人发抖的视线时,不免得全身的血液都加速起来,就像是在深山老林中遇到饥肠辘辘的黑熊。 “黎总。” 江楚峥微微垂着眼,唤了一声,脸红道:“其实,我会走那么远,又遇到黎夫人,也不完全是偶然,我早在过来时,就对着黎夫人带着仰慕和好奇,而且……刚刚对黎夫人的采访不尽兴,我只是按着自己的感觉走,没想到会出现后来的情况……” “是吗?……你的理由我暂且信了,可另一位记者朋友呢?怎么会好端端冒着风雨天走到大树底下?”黎泰贺眯起眼睛。 “奇哥他肯定也想拍一组好的配图,我们此行不单单为了采访,更是为解答大众的好奇心。”女记者带着专注的眼神回完黎泰贺,又看向顾星阑:“对不起,黎夫人,是我们的人逾矩了。” “小江!还不快道歉。” 闻言,江楚峥立马走到顾星阑面前九十度弯腰,眼含热泪,大喊了一声“对不起”。 甚至还微微破音了。 而其他四名记者,脸上的表情无一不是气愤和悲伤。 要是再搭个棚子,组个敲锣打鼓的老年团乐队,这戏唱的不是《窦娥冤》就是《汉宫秋》,再不济也是《梧桐雨》,那叫个冤枉啊。 胜利的天平似乎走向了记者那一方。 但这局面,不是某人想看到的。 很快,就有人出来反驳。 俞锦站在黎泰贺旁边,抬着头道:“黎叔叔,我没有在房间看见这个女人,真的!” “对!我看到他们是在通道里面的!”地上双眼无神的陈浩听到俞锦的话,像是看到了悬崖绝壁上出现的一只希望之手,狠道:“他们两个一定有端倪,我没有说谎!老爷,你要相信我啊!” “既然你这么确信,就把你今天发生过的事情全部说出来。”黎泰贺淡声道。 “我、我……”陈浩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我七点钟准时起床,就在自己的宿舍里面,八点左右带管家去泉陆商城附近,后面、后面回了趟家,您知道的,我家里还有个要照顾的老伴,台风天我不放心她,九点,我就准时到别墅的地下停车库了,既得擦车又得检查门窗,外面的风那么大,我走个路差点都被吹飞。”说到这,陈浩声泪俱下:“到了中午,我看水都漫进来,还特地冒着雨拿清洁刷去西面的车库,结果……我就看到江记者和这个女人穿着白色浴袍、头发全湿地站在少爷的房门口……” “瞎说什么!”俞锦皱着眉打断:“我都说和泰的房间跟这件事没半毛钱关系!” 俞家的少爷明面上是小太阳小王子小棉袄,可生气起来时,和其他富家少爷没两样,都是一样的暴躁、以自我为中心、盛气凌人。 陈浩连忙改口道:“对,那里一整条走廊除了和泰少爷就没什么人住,这个女人来别墅还没一个月,连自己房间的路都认不清,怎么还会知道少爷路,就是打着不干净的算盘到犄角旮旯的地方和外人幽会,我在别墅这么多年,对您是忠心耿耿的啊,没有必要骗你。” 话罢,听完的俞锦满意地点点头,怒目圆睁地看向江楚峥和顾星阑:“他说完了,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心虚不敢说时间线,就是你们心里有鬼,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 “俞锦。” 黎泰贺出口打断俞锦越来越恣意的模样。 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江记者,轮到你了,你来说说。”黎泰贺皮笑肉不笑。 江记者被陈浩和俞锦说得羞愧难当,似乎下一秒就要冲出门外面朝雨高唱六月飞雪证我冤…… “黎总,我仰慕黎夫人不假,但我绝对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我问黎夫人,问他为什么会和您结婚,您知道黎夫人说什么吗?他说他爱您爱得要死……”江峥带着情绪,煽动着大厅里面的人。 女记者也跟着站出来,皱着眉道:“您还记得我说您和夫人很相爱吗?我和小江采访黎夫人时,他说得最多的就是关于您的事。” 紧接着,就有另一个记者接话头补充:“黎总,您不要为了一个外人,就把自己的枕边人赶出床啊,和您过日子的是他,不是这个血口喷人、倚老卖老的外人!” 一口接着一句,完全不给黎泰贺出声的机会。 男人的眼底里暗色翻涌。 不远处的顾星阑见状,知道黎泰贺是不耐烦了。 大厅一来一回地踢皮球,饶是耐心再好也会被耗尽。 这几个记者明显知道,故意避重就轻,尽说些没用的东西混淆视听,想逃避交待时间线的问题。 “夫人,不如你来说说?” 黎泰贺的目光,冷硬如冰,视线移动,放在顾星阑身上。 带着莫名的逼迫感,把顾星阑看得连气都不敢喘。 这个人就是这样,平日里好好说话时,会让你觉得和对方的距离近了,这人是好好先生,可真正发生了什么事,这人又会毫不犹豫地撇开所有人、所有物,甚至毫不留情地利用和压榨。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弱声道:“我刚刚和您说了,我是去找黎和泰……” 这人不相信他刚刚的那套说辞,才会再反问他一遍。 “和泰。”黎泰贺看向穿着深绿色外套的人:“你来说,不要撒谎。” 糟了。 顾星阑的心里咯噔一下。 他刚刚才威胁过黎和泰,甚至扬言要撕了这人的作业,更不用说把小孩的房间弄得乱七八糟。 这人睚眦必报,就像花园那次,或者像刚刚的垃圾桶,又或者那件皮裤,这人看不顺眼的,当场就会把仇报回去。 老实说,他是带着一点点期待和希冀的。 顾星阑的双眼,带着浓烈哀求,直直地看向不远处的小孩。 他希望这个小孩能把他扇了巴掌的事掀过篇,也希望这个小孩能忘记他的冷言碎语。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就像泡沫一样快速消失不见。 顾星阑自嘲一笑。 …… 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静静地聚焦在那抹小小的身影。 半晌,一道略微沙哑而沉的童声响起: “辅导功课,母亲帮我辅导功课。” 声音小,却比外面的风神雨神雷公电母的威力更大,几乎震住了所有人。 谁也没有想到会往这个方向走…… 豪门里的后妈给不缺钱的豪门少爷辅导功课? 荒唐极了! “和泰!” “少爷!” 俞锦最先按捺不住,跑到黎和泰面前,欲言又止,几乎快要把牙咬碎,出口的声音甚至带着微微颤抖,弱道:“你、你撒谎了!你的功课早就做完,怎么可能会需要别人来辅导……” 还有,老师就在别墅里面,怎么可能需要一个进别墅没多久的外人,还是继母!来辅导功课! “没写完。” 黎和泰的声音毫无起伏,机械道。 场面一边倒。 而某个人,早就一改颓气,整个人从蔫了吧唧的状态瞬间心花怒放,接着黎泰贺的话连连道:“156页!页数是156!” 顾星阑看看黎和泰,又看向黎泰贺,脸上红扑扑:“和泰有半页没写完! “学校也真是的,居然出奥数题,不过是小学,我能算出来。” “泰贺,我其实……也想尝试着当一个好妈妈,帮助人不也是在孩子面前的以身作则吗?救人一命造七级浮屠啊,如果连你都不信任我,那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完,顾星阑抹了抹眼角,俨然一副受尽委屈终得昭雪后楚楚可怜的模样。 chapter75 顾星阑的话能信吗? 这人对小孩子似乎有超乎想象的热爱。 明明贪慕虚荣,却在被绑架后提的条件,是让一群素不相识的小孩上学。 如果有宿敌濒临死亡倒在地上,恐怕这人也会毫不犹豫地上去救命。 这种人,只会拖累他。 …… 男人听完顾星阑的话,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浑身的气势哪里还有刚刚的浓烈和压迫。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黎泰贺这是信了顾星阑的话。 “老师……老师也跟着我过去的。” 俞锦朝着站在边缘的林硕,一双眼睛带着说不出的可怜:“您也看过和泰的房间,里面根本没有这个女人?对不对?” 这是俞锦在希望得到肯定时经常会露出的表情,任谁都抵挡不住像小天使一样的人物落泪。 并不想掺和进来的林硕,此时不得不顶着大厅所有人的目光。 他看向顾星阑,又看向黎泰贺,很快便出声轻道:“黎先生,我中午去找过和泰,这孩子喜欢早退,我一直想跟您说来着,这次又出现这样的情况,我当然是过去找和泰小朋友,不过……在房间也确实看到黎夫人了,我这才没有继续强求和泰小朋友一定要过来听讲功课,您工作忙我是非常能理解的,但是呢……我建议是要抽出一点时间陪陪自己的孩子,辅导作业这个活动就不错,既能帮助孩子学习,又能增加和孩子的感情……” 说话时,林硕一边走,一边用余光观察顾星阑。 他在黎和泰的房间确实看到一个人,不过,既不是黎夫人,也不是江记者。 而是另一个,身材瘦弱、面容模糊的男人。 但现在这种状况,除了说他在黎和泰的房间见过黎夫人的话之外,没任何其他的话可言。 他虽出身书香门第,却也知道豪门的弯弯绕绕,最清楚这样的事情在圈子里有多么司空见惯,但闹到明面上来,无论是谁的面子都保不住。 于是,林硕走到俞锦面前,蹲下来,沉着声说道:“你个小孩子家家怎么乱掺和大人的事?” 见俞锦对他带着失望的眼神,林硕忙道:“和泰的功课都做完了,你的呢?你还记得你在你妈妈面前答应我的事了吗?” 老师长着一张不怒自威的脸,此时板着,显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 见状,俞锦猛地吸了一下鼻子,眼眶蓄着泪,连连把反驳的话全部咽回去。 突兀“砰砰”声响起。 来人一身的消毒水味,穿着白大褂,左胸还有黎家的家族徽标。 “黎总,病人遭遇雷击后,情况十分危急,病人心律失常以及皮肤烧伤,心脏骤停了一段时间,我们立即进行了心肺复苏与电击除颤,幸运的是,目前心跳已经恢复,不过,后续还需要密切观察,因为还可能存在潜在的神经系统损伤、肾脏功能损害等并发症,接下来的 48小时尤为关键,嗯……病人需要尽快转移到医院观察。” 医生的到来,大厅的六名记者没有一个人怀疑私人别墅什么会有媲美小型医院的设备和高级医生的地方存在。 都在庆幸黎和泰的这座别墅有这些东西。 有记者情不自禁,眼里泛出泪花:“医生,我们能去看看他吗?” 医生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把视线重新移向黎泰贺。 如果是医院的医生,当然有义务回答这些的问题,但现在,这群医生是黎泰贺私人拥有。 可能救过人,也可能杀过人。 顾星阑收回打量的眼神,一动不动,慢慢往窗外看去。 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没有人发现外面的雨已经稍稍小下来。 “雨……小了。”顾星阑喃喃道。 玻璃不再是像被墨泼了一样的模糊不清,而是微微的水流,顺着玻璃落地窗缓缓而下。 忽而,阵阵门铃声打断了大厅的诡异。 外面有人按门铃。 “开门。” 黎泰贺淡道。 很快就有人去到玄关打开门。 外面站着一大群身穿透明雨衣的人,身上到处都是水,皆面露喜色。 “黎总!外面的电线杆已转移,雨一停马上安排电力公司的维修团队进行修理。” “黎总,人工湖的水位已经疏通出去,桥能正常走了。” 甚至一群人声中还混着救护车的嘟嘟声。 紧接着,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地下,一个包着浑身绷带的人躺在担架上,从别墅的通道深处被迅速往外运出去。 与之跟随的,还有六名记者,抽泣声、叹气声,如潮水般退去。 大厅一下子空旷下来。 院子。 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倒塌下来的绿植和景观,却不妨碍已经有园林公司和景观设计公司的人到场。 而天上更是一改之前灰蒙发暗的深色,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又一条的白光。 台风卷上陆地,来得又快又猛,去得也又快又猛。 门外的人群中,一头苍苍白发的老人艰难地挤进来。 是管家。 管家也回来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进行。 只有一个人心如死灰。 陈浩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双眼无神空洞,整张脸像白纸一样丧失了所有表情。 “老爷,解除劳动合同的协议我已经吩咐人安排好了,现在正在送过来的路上。”管家微微倾身,办事的速度极快,像是早就知道了大厅的情况。 听到管家的话,陈浩颤抖着唇,垂死挣扎地喃喃着:“老爷……派人、派人去我宿舍衣柜的最后一个格子……” “叔叔,你要拿的是这个东西吗?” 一道陌生又熟悉的童声响起。 陈浩迅速转头一看。 是那个脏兮兮的臭小孩。 许牧风穿着新衣服,头发不再打结和藏灰,整个人焕然一新,此时手里正拿着一块四四方方的东西。 内……裤? 站在不远处的顾星阑眯起眼睛,越看越觉得熟悉。 靠! “咳!!!”顾星阑重重地咳起来。 黎泰贺自然没有错过,看了一眼许牧风:“哪里拿的。” “这个叔叔的柜子。” “谁让你拿的。” “我、他。”许牧风的眼睛看向某个穿深绿色外套的人,又看向黎泰贺,而后重重地垂下头:“我自己去拿的,还看到这个叔叔他鬼鬼祟祟带着一个穿白色短袖的人进来。” 听到关键词,旁边的黎惠文像是想到什么,道: “黎总,黎汪在一个小时前抓到白色短袖的人,已经转移了。” 听到这,陈浩浑身一颤:“黎、黎总,那是我儿子,是我儿子!”脑子闪过什么,两只膝盖“砰”地一声跪下来:“我对不起,是我的错啊!!” 本就苍老的面孔,现在更像半只脚踏进了地府的将死之人一样。 “父亲。” 黎和泰轻声唤道。 “嗯?” “陈司机,经常联合别墅的其他佣人,偷偷转运别墅的古董……还有冷藏室的食物,古董里面,包括您前年从澳洲拍卖场拍下来的金合欢黄金花瓶。” 话音落下,餐厅跪着的所有佣人原本还有抽泣声,现在瞬间噤声了。 更别提大厅瓷砖地板上跪着的司机,硬是生生地昏了过去。 “怎么知道的。” 男人莫名从兜里的香烟盒掏出一根镶着金箔的细烟,偏过头让旁边的助理点烟,而后深吸了一口。 可接下来的话,更是让黎泰贺呛了一口烟——“他们密谋时,从来没避过我。” 大厅霎时间安静下来,只有缭绕的烟云。 两个人像游戏里只有触发才获取信息的npc一样僵硬地一问一答,反应又出奇的滑稽。 顾星阑见状,突然觉得好笑。 澳洲在上个世纪可是名副其实的新金山,是淘金者的趋之若鹜的新“黄金之地”。 但看黎泰贺肉痛的程度,恐怕那个花瓶,不止是价值不一般,说不定历史背景也不简单。 chapter76 陈浩和一些老佣人在别墅干了很多年,互相知情、互相掩护,小到私吞食物,大到偷换赝品。 不清点不知道,一清点吓一跳。 别墅贵重的东西,什么元青花图罐、夏风纨扇图、和田美玉雕琢而成的玉婵、汝窑的天青釉弦纹尊,亦或是彩粉镂空转心瓶…… 通通被换了个遍。 黎越倡拿着一条长长的清单出来时,脸都黑成了锅底,闷道:“老板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多中看不中用的古董?” 现在被换成赝品,特么钱全都打水漂了。 黎惠文见这人连老大这个字眼都不称呼,就知道这人气头上,清声回道:“目的不在这些古董,不买古董也会买其他的。” 大部分古董都是拍卖会而来,这些拍卖会,不是打着慈善的名义就是有灰色交易要进行。 一些钱放在明面上来历不明,只能靠其他手段洗白这些。 所以,古董反而是次要的。 相反,换个道理来讲,其实老板还是赚的那一方。 这个风波似乎以一百二十六个佣人吃官司结束。 台风过去的第二天。 昌谷别墅除去上不了台面的人,只剩下八个,其中两个小孩还是外来的。 尤其现在早上九点,别墅空旷得可怕。 黎泰贺昨晚给他们点完外卖就匆匆赶去公司,而两个小孩,七点吃完早餐去上学了。 徒留顾星阑一个人在别墅看电视刷手机。 “近日,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传出,芜水市着名慈善家黎先生收藏的多件古董被佣人暗中换成赝品,预估损失超过一亿元,据悉,黎先生长期致力于慈善事业,在教育、扶贫、医疗等多个领域都有慷慨捐赠,其善举赢得了社会的广泛赞誉……” 听到电视的背景声,顾星阑坐在沙发上,抬起眼看向电视。 新闻的旁白播放完,很快就出现了被摄像机拥护的黎泰贺。 男人面对着各种电视台的麦克风,一个接一个的闪光灯照在人脸上,特别是男人出口的声音,有气无力,像是遭受了什么不可遭受的悲痛,但脸上又带着隐忍的笑,强颜欢笑也不过如此罢。 ……明明这人昨天晚上的心情还不错。 顾星阑看完电视,又看向手机。 今天的社交媒体热搜,不是某某明星参加某档热门恋综被当众甩了巴掌,而是: #慈善家亿元古董损失 #别墅亿级古董被佣人调包 [我滴个乖乖,一个亿以上啊,那么多古董就这么被佣人给换了?这尼玛也太离谱了吧?别墅的安保是吃白饭的吗??] [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的情节,现实果然不需要逻辑,惨到家了……] [无语,好人永远都在被背刺的路上,这种人打什么码,就应该被开盒。] [大家看过那个采访视频了吗……美强惨本惨……] 一连看了好几个评论,大部分全是谈论安保和脸的。 慈善家、帅脸、被家里的佣人盗窃,三个关键词,简直是移动的流量包。 如果是卖惨,那么黎泰贺成功了。 甚至,他密切关注的了望社,在今天发出来的采访文章,都是讲黎泰贺的好话,想从里面找出半点针对的地方都没有。 了望社在互联网和新闻界的地位高。 这个文章一出来,直接把黎泰贺供上神位。 尤其又是看脸的时代……人们总是先入为主地靠眼睛给人下定义。 “算盘打得挺好……”顾星阑呢喃了几句。 系统:[为什么?这在你们人类不是叫有舍有得吗?] “不,对这个人来说,全是得……” 黎家在他的印象里,从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公司,几乎一夜之间就成长为参天大树。 芜水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个黎家,黎家快把这个地方的羹分尽了,垄断市场、恶意竞争、恶意收购,至少不是一路清清白白地走上来,甚至可以说,大部分赚来的都是不干净的钱。 这他不敢细想也不想掺和进去,但总之黎泰贺这人就不会让自己吃亏。 顾星阑心不在焉地翻开书,脑子一个又一个的场景闪过。 以他和黎泰贺这几天的相处,这人似乎不对任何东西留恋。 说好听点是潇洒,说难听点是冷漠,做人做事有一套自己的流程,更多是用利益的眼光判断一个人或者一个东西的价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仿佛带着一张假面在镁光灯下生活。 是一个内心只爱自己的人啊。 “砰”地一声,打断了脑子里一团浆糊的思绪。 玄关处的门被打开,来人风尘仆仆,正是某人的助理。 “夫人,早上好。” 顾星阑点点头。 视线触及对方的脸,脑子里很快就想到许牧风。 这个小孩昨天晚上没在别墅过夜,吃完黎泰贺订的外卖就被送回去了,只是……小孩离开前对他欲言又止的那副模样,恐怕是发觉他的身份了。 顾星阑微微提着嘴角,问道:“你把那个小孩安全地送回去了吗?” “嗯。”黎惠文垂着眸,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把文件夹放在水晶桌上,正声道:“先说重要的事,你的出租屋已经重新翻新了一遍,为了节目的真实性,选购的全是二手电器,许小朋友现在就在里面住,还有,你……” 说到一半,黎惠文扶了一下眼镜,正正地看向着坐在沙发上的人,一只手翻着一本叫《弗洛伊德传》的书,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电视也开着,懒懒散散,毫无优雅、毫无礼仪。 视线过于直白 顾星阑:“?” “节目开始时,你这个身份必须要有合理的理由暂时隐藏起来。” 隐藏? 节目组会在别墅安装摄像头,届时,黎泰贺作为孩子的父亲,大概率会出面,而作为孩子母亲的他,也需要出面。 但如果把脸露出来,只要有心人一调查或者网友拿着放大镜找,肯定会发现他的身份。 那他的主持人马甲就得彻底下线了,还要遭受一波网友的讨伐。 “怎么个隐藏法?”顾星阑合起书。 话落,就见黎惠文把手机放到桌面,移到他面前。 “时间到了我会让人告诉你怎么隐藏,但现在,你需要完善你的个人资料。” chapter77 个人资料? 顾星阑一目十行,看完只觉得头疼。 这简直就是查户口。 纸上不仅仅是个人信息,还有家庭信息,详细到学校毕业、工作单位和年收入之类的东西。 “系统,我没有这个身份的信息,难以下笔。” 系统:[你先把你会写的填上。] 一页两面,第一页就是常见的个人信息和家庭信息,第二页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这怎么跟大学生生涯职业规划似的? 理想工作? 系统:[原主的理想工作是当明星赚大钱!] 但以现在的状况,原身还是一个小主持人。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顾星阑不置可否。 系统:[你知道为什么原主是个主持人吗?] “嗯?”顾星阑拿着笔写字的动作一顿。 “什么?” 系统:[这就跟第二个隐藏剧情有关系了,怎么样,宿主有没有想完成的冲劲?] “我对原主的过去不感兴趣。” 这个世界,其实看开了,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游戏,一个真实得有些过分的游戏。 关键是,游戏难度还是困难级别。 “但是……我对隐藏剧情还挺感兴趣的,就是到现在都突破不了一点” 完成隐藏剧情的冲劲从一开始的志气慢慢到现在慢慢消耗殆尽。 让农户大生产还需要联产承包,企业也一样,该交税的交税,交完留给自己的也还有不少,各行各业,想发展就离不开奖励,有奖励就有积极性。 可他做隐藏剧情总是带一身伤,别说奖励,他现在还能活着就不错了。 想到这,不由得连连摇头,顾星阑在理想那一栏,写下“当大明星赚钱”五个字。 “还有吗?” 系统:[没了……原主就这么朴实无华,钱是唯一的驱动力。] “那喜欢的东西呢?” 系统:[也是钱。] 顾星阑:“……”话糙理不糙,他也喜欢。 刚想提笔写下去,结果系统打断道:[其实宿主不用循规蹈矩,可以尝试写自己的东西。] “可能性不高,黎泰贺既然会选择原主结婚,就证明对原主的背调做得很清楚。” 看着喜好两个字,顾星阑顿了顿:“不过……这种主观性很强的问题,或许黎泰贺发现我和背调出来的人物侧写不一样,所以才让我写这么一份东西。” 这第二页的表格反而才是重要的。 通过这些问题来判断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星阑想到这,握着笔慢慢移动。 电影两个字,笔锋带劲。 系统见状:[你喜欢看电影?] “嗯,通过电影、书籍,认识不同的和人生。” 系统:[不同的人生?那你为什么不选择看电视剧?] “时间太长,质量良莠不齐,需要耗费更多的精力,当然,有优秀地作品我还是愿意尝试着去看一看。” 顾星阑的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面色柔和,要是手边再来一杯泡着菊花或者枸杞的茶,就是妥妥的老干部。 系统:[宿主还喜欢音乐?怎么都是大众的东西。] “要知道,在一个几十亿人口的星球上追求小众其实是一件很大众的事情,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做自己才是重要的。” 系统仿佛又看到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带着工作证的人…… …… 简单的轻音乐和古典乐,如果用钢琴弹奏出来,那么他听上一整天都不会觉得烦。 写完,连忙看下一条。 结果看到情感关系四个字。 系统:[原主谈过十二任女朋友,情感极其丰富,名副其实的海王!] 十二任,听得顾星阑脊背发凉。 他见过为情所伤的病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系统:,那些人……还存在吗?”顾星阑动了动喉咙,觉得这样的问法不太好,掂量着语气,又道:“原主有没有和其他人发生么过什么情感纠纷?” 系统:[宿主,这需要您自行探索,如果您实在想知道,可以尝试着探索第二个隐藏剧情。] …… 沙发上的人一直停留在情感关系上,迟迟不动笔。 黎惠文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微微倾身,面上说不尽的毕恭毕敬:“夫人,我还有事,如果您填好了,劳烦您把资料送过去公司,还有,记得打扮打扮。” “黎总也在公司吗?”顾星阑抬眼,眼神带着疑惑。 “嗯,由您亲自交给他比较好。” 说完,又匆匆离去。 芜水经过特大暴雨的洗礼后,空气前所未有清新,仿被重新晕染的画卷一样。 街道上,积水尚未完全退去,形成一片片大小不一的水洼,倒映着天空与街边的建筑,像是破碎又重组的镜面世界。 到处都是人,不断响着沙沙的扫帚声,只要出到外面,一定能看到穿着荧光外套的人,这副景象一直持续到晚上,几乎把芜水的西面和市中心全部翻新了一遍。 顾星阑穿着一件宽松的香奈儿粗花呢外套,外套上面经典的编织纹理夹杂着细腻的金丝线,在高楼大厦的霓虹灯下,轻泛着光,而内搭,是一件真丝雪纺衬衫,领口处随意系着的丝绸蝴蝶结,直直垂到胸前。 下身则是宽松的阔腿裤,随着走动,裤腿如波浪般自然起伏,腰间佩戴着一条镶嵌着宝石的爱马仕皮带。 “怎么样?” 顾星阑的语气带着别扭,扭扭捏捏地往下拉着外套。 这外套长度就在他腰这,只要抬手,就会把里面的内搭露出来,偏偏内搭还是稍微透明的设计。 “咳,那什么,是惠文助理让人送过来的。”顾星阑看向倚着车门吸烟的男人。 黎惠文让他去找这个人,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开着车过来接他。 烟味不冲,还带着微微的香气。 但顾星阑走得近了,还是不免咳了几声,抬着目光,脸色泛红道:“我穿不惯这样的衣服,你下次不用让人买新衣服。” “不喜欢可以换了,现在的时间还很充足。”黎泰贺掐灭了烟,动作娴熟到不知道做了多少遍。 顾星阑看着男人的手背上鼓起的青筋…… 还有那双眼。 似乎带着实质的重量,如鹰隼紧盯猎物般暗潮汹涌,而现在,直直地和他对视,像是要将他的灵魂全部剖析开来。 chapter78 顶着这么有压迫感的视线,顾星阑对视没两秒,很快就移开了,声音弱道:“算了,这身衣服花了你不少钱,不穿多可惜。” 这人给他感觉就不像是要让他回去换衣服的样子。 “不如说说你大晚上把我约到这干什么?”顾星阑一边把早上填的资料表放在男人面前,一边道。 明明他自己直接过去公司就行了,这人既然专门跑一趟,就是有其他的事情要找他。 周围人来人往,每一次有人路过,他总能感觉到那股打量的视线,有鄙夷的、有欣赏的,还有羡慕。 但无论哪种,他都适应不了。 “先上车吧。”黎泰贺拉开车门,作了一个请状。 结果,像西瓜被开了瓢一样“砰”地一声脆响。 顾星阑一米八的大高个,进车一个不留神,额头和车门框结结实实地来了一个亲密接触,差点还把假发撞飞。 疼得他的表情拧成一团,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而黎泰贺这人,就跟没看到的一样,关完车门后,自顾自地坐上了驾驶座。 一进来,车内的温度都凉了几分。 透过后视镜,男人的面上哪里有刚刚在外面的柔情和隐隐约约、急不可耐的爱意。 这人又在搞什么飞机? 前两天发生了类似变脸的事,他就被绑架了,今天还来? “黎总,你这是干什么呢?”顾星阑捂着磕到的地方,稍稍探头,语气又轻又缓,生怕把驾驶座的人惹红温。 结果,靠得近,看得更清了。 黎泰贺那张脸,如同锅底一般黑。 这下脑子里算是猜出点什么了。 昨天发生的事情又多又杂,就单单是他在昌谷别墅,天还没亮,别墅的门槛都快被快递包裹和搬东西的人员踩烂,送来的礼物大到独山玉打造的等人身高的玉佛,小到克什米尔的矢车菊蓝蓝宝石,更不用说这个人在公司,恐怕就像陀螺一样,合作企业、想合作的企业、集团下的子公司……办公室的电话怕是没停过。 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黎氏到了黎和泰接手开始,才开始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几乎可以说是横着着走。 但现在,除去不能放上台面的生意,黎家似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黑色宾利是这人刚提不久的车,在夜色中穿梭了许久。 顾星阑坐在车间,鼻尖弥漫着未散去的原装车载香水味,细闻还能闻到一丝微微的甘松香,他一声不吭,两只眼睛时不时看向后视镜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孔。 直到车速稍缓。 透过车窗,反射下来的几个大字……宝丽安。 酒店? 是有什么酒会吗? 顾星阑拢了拢头发。 这个人居然会带他出来抛头露面? “明天这里有个拍卖会,先在这里住一晚。” 黎泰贺把车钥匙递给窗外欠着身的服务员。 见男人一下车,脸上又出现那张熟悉的假面。 顾星阑不作停留,连忙开车门把脚伸出去。 只是这一次,黎泰贺会把手放在他下车的车门框、帮他护着头。 带着探究的眼神,顾星阑从对方的脸,慢慢移向周围,试图找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可下一秒,男人冷冷的声线响起:“挽手。” 声音又低又轻,像闷在地底下万年不变的寒冰。 顾星阑听话极了,连连抬起右手,穿过男人的臂弯里、轻轻地揽住。 余光偷偷地瞧着旁边的人。 这人突然变得阴晴不定。 “泰贺,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找我倾诉。”语气轻声细语。 在倾听这方面他是专业人士,既能打好关系,又能探探口风。 …… 雨歇云散,屈指一算,也快到八月十五的日子。 月亮高悬,漫着清辉,这人眼中倒映的,不是光污染得斑驳浮躁的霓虹灯,而是清朗如玉、澄澈皎洁的月光,只要被这么一看,什么躁郁、烦闷,通通都被敛下去。 黎泰贺轻轻地摇头:“今天带你过来,主要是来放松一下。” 放松? 放松这两个字,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没有什么实感。 但……六十二层楼的大平层、台球桌、小吧台、小型露天泳池、两米大卧床,一整面墙的投影屏幕、一整面墙的古董游戏光盘、游戏手办,更别提耳边还有轻轻的乐声。 到处都是透而微微泛着黄光的晶体,就像空中宫殿,也像为年轻人量身定做的主题房,陈旧和新潮的矛盾感。 “喜欢吗?” 黎泰贺不经意问道,把房卡放在玄关处的凹槽处,放完房卡,头慢慢偏过去看旁边人的反应。 没有惊喜,没有惊艳,反应极淡。 见状,黎泰贺又开口问:“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只是……”他好像见过更大更宏伟的地方。 见过珍珠,又怎么会对鱼目感兴趣。 顾星阑想到前世一百六十多层的金丝牢笼,不由得带上怨念。 “明天的拍卖需要我要露脸吗?” “不用,露个手就行。”黎泰贺走到吧台的位置,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威士忌。 握着酒瓶的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轻轻地滑过那瓶闪耀着琥珀色和水晶光泽的威士忌。 开瓶的动作娴熟利落,很快,“啵”地一声,随着瓶身倾动,酒液缓缓地倒进了醒酒器里,优雅,又隐隐约约藏着一丝暧昧。 昏黄的灯光映照着男人线条硬朗的侧脸,莫名有几分冷峻和深邃,修身的定制西装随着调酒的动作微微起伏,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紧实的腰身…… 这一幕,只被空气收录进去。 顾星阑的视线被外面的景色吸引,慢慢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不是被千篇一律的钢铁丛林吸引,而是那张芜水地标建筑之一的裸眼3d大屏,投映的名字过于指向性。 顾星星,好巧不巧,就跟他差了一个字。 更别说这满屏的名字还是往这栋酒店的方向延伸弹射。 “那也是你准备的吗?” 顾星阑指向下面的屏幕。 不知不觉,那人已经走到他身后,两只手都拿着高脚杯的杯身。 杯壁上蒙着层冰雾,蒙蒙地透着里面暗橙色的液体。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微微地俯下身,眼神中带着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温柔与深情,将酒杯轻轻递到他的面前。 “尝尝。” 声音也是以往听不到的低沉磁性,配合着那张深邃而蓬勃生机的俊脸,性感极了。 视觉和听觉的双重不适应,这个人又变成他不熟悉的模样。 顾星阑的眼神飘忽,只觉得哪哪都热,偏过脸、抬手接过酒杯,支支吾吾道:“有什么事可以直说……我能办到的尽量给你办到。” “没有什么事,不是说了吗,请你过来这里放松。”黎泰贺拿着酒杯向他扬了扬:“我喜欢偏苦一点的酒,希望你不要嫌弃。” 摄像机!这摄像机到底藏哪了! 这个人这么礼貌地对待他,极其罕见。 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同样的道理,黎泰贺这人一定憋着什么东西…… chapter79 酒液的香气扑鼻,入口带着微微的苦涩,顾星阑一口闷下去。 “咳……” 喉咙里火辣辣地疼。 他果然还是适应不了这种酒。 喝完脑子里一片空白。 “酒杯拿给我。”黎泰贺接过他的酒杯,不知道是不是酒劲扩散,顾星阑突然觉得…… 面前站的人就是黎和泰。 正当他想仔细定神看看时,却发觉男人已经走到台球桌面前。 “你要来一把吗?” 黎泰贺面朝着他,拿着四四方方的蓝色小方盒摩擦着球杆。 一些细微的碎屑慢慢飘落下来。 可顾星阑的眼里,模模糊糊,看不清这些:“我不会……但是我喜欢看别人打。” …… 说话的人没发觉。 那喝了酒的嗓子,带着黏黏糊糊的泥泞感,湿哒哒的。 黎泰贺不置可否,把左手放在台球桌上,微微倾身,双唇轻抿,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右手紧握球杆,小臂肌肉紧绷,轻轻试杆时,动作流畅自如。 “砰”地一声,白球疾驰而出。 清脆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大厅内回荡。 顾星阑静静地看着男人变动位置,一球又一球地进洞。 听到一石二鸟的碰撞声,顾星阑晃了晃头提起神,抬起双手慢慢地鼓掌。 “来吗?” 黎泰贺从墙上挂着的杆抽出一根,嘴里道:“我自己打也没意思……” “我真不会打。”顾星阑垂着眼。 他的眼睛都快看不清对方的脸了,怎么还可能瞄准球。 要不是他自己的控制力好,指不定当场就要耍酒疯。 “来,我可以教你。”黎泰贺似乎和某人一样好为人师,脚步沉稳地走过来,抬起手抓着他的外套。 不等他反应过来,这人已经把他身上的外套脱下来。 二话不说,黎泰贺就把一根长长的球杆塞他手里:“杆拿着。” 很快,后背便贴上一道炽热的气息。 这人身材可以用魁梧来形容,掌心压着他左手放在球桌时,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想的不是把球杆捅出去,而是男人刚刚目光如炬、气势骤变的模样。 “先放松……然后,顺着这个方向,平稳地推出去。” 黎泰贺边说边引导着某人的手臂发力,带着木质香的球杆慢慢地顺势往前推。 又“砰”地一声。 白球如离弦之箭,而后又巧妙地撞击到目标球,疾速地滚入洞中。 “你要是学会打台球,可能会上瘾。” 黎泰贺抽身离去,摁下台球桌的按钮。 耳边响起机器滚球的声音,顾星阑抿了抿唇:“能再教教我吗?” 脑子里像蒙了一层水雾,但总算是记起来了一点点。 黎和泰……也教过他打台球。 只是他那时排斥对方的身体接触,直接把对方咬了一口。 但那人就算手被咬出血丝,还是强硬地握着他,他只觉得两只手都要被对方折断。 后来,球似乎是进洞了,不过那人的手也快被他咬烂。 黎泰贺没有移开视线,左手拿起酒杯,轻抿了一口:“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像什么吗?我怕你直接给我来一口。” 喝了不少酒的人似乎觉得热,便把马甲也脱下来,上身只剩下白衬衫。 “嗯……不打了,我没有兴趣和一个醉了酒的新人玩。” “谁说我是新人,你们两个不愧是……都喜欢玩这种专注力取胜的竞技运动……”顾星阑上前,拿着黎泰贺刚刚持过的球杆,俯身、稍稍抬头、手臂往后拉,泛着水光的双眼在接触到白球的那一刹那瞬间凌厉起来。 清脆地“砰”声响起。 目标球飞速地被撞进洞里。 捅球的人,脸上,没有进球的沾沾自喜,也没有故作平淡。 那张脸,是他看不懂的神情。 “顾星阑?” 黎泰贺挑起眉,放下酒杯,缓缓走过去。 但下一秒,某人像被开启了什么开关,突然张开嘴,那一排排的牙齿,有不少颗又尖又利,活像得老宅里养的小鳄鱼。 几乎是瞬间,黎泰贺快速地迈开腿往后退。 可身后就是小推车,上面泛着冷光的酒瓶倒映着某人的那张嘴。 很快,某人的嘴被拧成一团。 千钧一发之际,黎泰贺硬生生把扑过来的脸捏起来。 而被捏的人甚至试图地掰开他的手、咬他的手指。 “这是几?” 黎泰贺抬起左手竖起食指和中指。 而顾星阑,双眼蒙蒙,也跟着竖起两根手指:“耶~” 系统:[宿主,我知道你还有意识。] 顾星阑:“……” 刚刚的酒度数有点高,他遭不住,打完球的瞬间,把某个靠过来的人定义成黎和泰…… 会咬过去,也只是他那不能控制的肌肉记忆。 系统:[不过,宿主,我这边检测您刚刚根本不会打台球,可下一秒你居然一次就把那颗球捅进球洞了!本系统没有给你开外挂!] “嗯,我想起来一点点的事情。” 顾星阑两眼一闭,任由自己倒在某人的怀里。 现在要是醒过来,他不好解释刚刚的情况。 系统:[宿主,那你岂不是有一些未知的技能了?] 机械电子音带着欢快雀跃的语气,可顾星阑却开心不起来。 “黎总。”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黎惠文? 正打算细听,结果失重感扑面而来,顾星阑差点没管住自己的嘴叫出声。 “办好了吗?” “无人机、机票,还有……烟花,全都准备好了。” 黎惠文的视线视线触及黎泰贺怀里的人时,出口的声音顿了一下。 这人埋在他老板的怀里,还能听到哼哼嘁嘁的声音,似乎不满他的到来。 “黎总,需要我拿解酒药过来吗?” “不用,明天六点送点淡盐水过来 。” “好……可是顾先生的状态还能进行吗?”黎惠文扶了一下眼镜,见怀里的某个人躺得那么舒服,便觉自己问的问题多余,于是话锋一转,道:“黎总,还有一件事要和您报备。” 黎泰贺点点头,走到沙发把人抱下去。 “时间还充足 ,边喝边说。” 两人的气息逐渐远离,顾星阑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 结果,耳边传来的话,差点把胸腔的那股气堵成炸弹。 “黎总,关于和顾先生解除合同的事,我想和您谈一谈。” 什么?! 解除合同?! 那他的抹杀时长怎么办? chapter80 “说。” 黎泰贺在吧台里面,拿着刚刚开封的威士忌,丝毫没有架子,给黎惠文调酒。 “谢谢少爷……”黎惠文红着脸、垂着眸,把高脚杯移过去:“是这样的,之前来应聘的几个人,都有过不干不净的感情关系,还扯出情感纠纷,影响比较大,怕是不好管理。” “哪个不行换哪个,不用跟那些人废话。”黎泰贺把调好的酒倒进酒杯,移给黎惠文。 “嗯……现在的顾先生,就挺好的。”黎惠文用余光看向沙发上的人。 墨绿色的沙发把那人的皮肤衬得如同深山老林里无人踏足的溪流,澄澈又令人向往。 “不好。” 黎泰贺沉着声反驳了一句,“砰”地一声,把酒瓶放进酒格子里。 “这个人不安分,给我找了不少事。” “不见得是坏事。”黎惠文喝了酒,脸上浮起酡红:“了望社今天九点钟准时发出来的文章,您看了吗?要说拍马屁,了望社可比咱们旗下培养的那些报社有用多了。” 黎泰贺听了笑了几声:“换人必须换,尽量找个安静又不怕事的。” “好,我记住了……大海捞针也给您找到。”黎惠文起身,微微弯腰正准备走,结果便听到男人轻声道: “陪我打打球。” 台球碰撞的声音四起…… 而沙发上的顾星阑差点没把牙咬碎。 这黎泰贺是想一脚踢开他吗? 不是,他被绑架到底是因为谁?这尼玛过河拆桥!! 系统:[咳,宿主,您自诩的文明人。] “死到临头,我不哭爹喊娘就不错了……”顾星阑欲哭无泪。 他要是从昌谷别墅离开,那么注定会和黎和泰分开,这时长还怎么刷?隐藏剧情还怎么完成?难道用脑电波吗? “呜……” 沙发上躺着的人,穿着若隐若现的衬衣。 此时下摆微微跑出来,露出一截细白的腰身,而腰身往上的那张似乎被酒桶浸过的脸,到处泛着甜香。 “泰贺……泰贺……” 呢喃的细语,瞬间打断了两个人挥杆的动作。 “黎总,顾先生在叫您。”黎惠文扶了一下眼镜。 那声声叫唤,如同绵密的针,听得人哪哪都难受。 “嗯,时间也快到了,你先去忙你的事吧。” 闻言,黎惠文看了一眼似乎黑沉沉、看不清神色的少爷,又看向沙发上那道昳丽的倩影,而后便迈开脚退开。 房内,只剩下两个人。 沙发上的人脸被长发挡着,要遮不遮,引人遐想,直到把那些碍人的发丝全部拢上去,里面的艳色,何等绝世。 感受的脸侧的沙发深陷,鼻间飘忽着淡淡的甘松香。 耳畔……轻轻响起男人压抑着的声线:“星阑,你要是醒了,先起来好不好?” 沙发上半卧着的人似乎很听话,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便睁开了一条缝。 黎泰贺笑容加深,用手轻轻拂过沙发上那盈盈可握的细腰。 “等一下再好好休息?” “好……” 沙发上的人柔软无力,扶起来时,只能把全部的力气倚靠在他身上。 黎泰贺把人慢慢扶到落地窗前。 耳边是无人机的螺旋桨发出的嗡嗡声。 摄像机……在这啊…… 顾星阑靠着耳边的嗡嗡声辨别方位。 无人机下面架着小型摄像机,就在他背后。 他有两个马甲,自然不想把女装的马甲让人看到。 黎泰贺抱着他的姿势就是背着后面的摄像机,正好方便了他隐藏马甲。 可想到,这个人是为了把他更好地一脚踢开才这样,心里就阵阵难受。 顾星阑咬咬牙,弱声道:“我、我还想再喝酒……” “你的酒量不行。”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 那张脸仅仅因为一杯酒就红成这样,明显不胜酒力。 “不,借酒壮胆……我有话想对你说。”顾星阑强道。 “有什么事,等一下再谈,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待……”男人的语气似乎对顾星阑现在的强硬态度微微不满,语气没了刚刚的兴致盎然。 那双眼,似乎在看一个拎不清自己地位的小猫小狗。 结果,话没说完,脖子上的领带被某人狠狠地拉下。 大概从来没有见过,那双原本承载着如同陨星那样星星点点的眼睛,也会露出癫狂一般的猩红色。 “我听到了,你们刚刚谈的事我全都听到了……” “……” 黎泰贺绷着唇线,眼睛暗沉。 危险的气息几乎席卷而来。 可某人却没有察觉到一般,颤颤巍巍地道:“泰贺,我写的那份个人资料你看过了吗?” 像是在自问自答,顾星阑闭起眼,不堪重负一般,眼睫如同飞蛾扑火的蛾翅,带着凄惨。 “我喜欢看电影,《剪刀手爱德华》,您看过吗,女主金是一个很耀眼的人,她善良美丽,而爱德华只是一个人造人的机器,从来没有遇到过那样美好的人,在金的吸引和引导下,他开始用着被所有人唾弃的剪刀手修剪植物、设计发型……他在金这里收获了从未有过的情感体验,爱德华深深爱着金……” “如果爱德华有一个不幸的童年,那么他就是翻版的我,如果我遇到金,我也会无可自拔地爱上她。” “泰贺,你是金吗?” 顾星阑双眼朦胧,噙着泪,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泰贺,我对你来说只是一颗棋子,但你现在对我来说就是金,你要让我到哪里去?……” “泰贺……”“黎泰贺……” 顾星阑展开双手抱住了男人的腰身,力度足以让中间那层衣服形同虚设。 “砰”地一声。 巨大的落地窗外,烟花,盛大的红色烟花就像一把展开的红色巨伞,彩光笼罩了整栋大厦。 在城市里放烟花,很不可思议,不知道黎泰贺动用了什么手段。 “泰贺,我是被家里遗弃的可怜儿,我一直在寻找属于我的爱,可茫茫人海没有一个人愿意为驻足,只有你,你愿意和我结婚,愿意把你的卡给我花,愿意给我买衣服,是你把我从绑架犯的手中救下来,是你愿意满足我的小心愿,我一次次地试探你,你全部包容,为什么现在你就要把我推开!都是因为你我才变成这样的,都是因为你……” 嘶声呐喊和窗外的烟花声混在一起,腰间的力度也越来越大。 无人机360度运镜的摄像头里,窗外是绚丽而盛大的烟花,窗内是两个相拥的爱人。 “黎、黎总,拍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黎惠文,连话都说不利索。 “哗”地一下。 顾星阑被某人重重地挥开。 整个人径直落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甚至因为力道之大,轻轻弹了起来。 紧接着就是房门“砰”的关门声响起。 chapter81 “你,先拿纸擦擦。” 黎惠文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拿着纸走到沙发跟前。 “死缠烂打和胡搅蛮缠,只会让黎总加速解除和你的合作关系,你懂吗?” “不……如果他离开了我,我根本不知道我的生活还怎么过……” “两千万,包括一张黎总的信用卡,还有一个国家的绿卡身份,还想要什么条件可以继续提,你的生命不应该只有单一情感。” 纸在半空中停留了许久,迟迟没有被沙发上的人接过去。 索性,黎惠文扶了一下眼镜,慢慢抬起手,动作轻柔温和,拿着纸擦着某人不断冒着泪的眼角和脸颊。 “如果你不想成为昌谷别墅埋在地底下的一员,不如海阔天空各自安好,你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提出来……” “不,根本不懂,我不要钱不要房也不要车,我就要黎泰贺这个人。” “……” 看着沙发上油盐不进的人,黎惠文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黎总,黎总虽然人长得帅、会赚钱,力气大、掌握四种以上的语言……但他其实也有缺点,你不是看到了吗?他喜欢血,他见了血会兴奋……” 重重“砰”地一声。 突如其来门响声打断了黎惠文的话。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操你妈!你对我家老板干了什么狗比事?!” 来人鼓起浑身的肌肉,左右拳绷紧,脸色发黑,眉头皱得快夹死一只苍蝇。 “死基佬,敢他妈肖想不该肖想的东西,你配……”黎越倡步伐匆匆走过来,手毫不犹豫就拽起顾星阑的刘海。 结果,视线触及那张没了头发遮掩的脸时……噤声了。 只见沙发上的人微微颤抖着双肩,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滑落。 尤其是那双浓密湿润的睫毛,就像沾了露水的草叶,湿漉漉地纠结在一起。 眼眸里原本灵动的光彩不复,尽被哀伤淹没,只留下一片朦胧的水雾,仿佛藏着无尽的委屈与悲戚。 黎惠文“啪”地一下,把拽着某人头发的手拍开。 “有什么话,好好说。” 想到明天还要用到这人,黎越倡重重地闷“哼”了声,暗暗警告:“再敢骚到你爷爷头上,老子把你打得连你……” 黎惠文闭着眼,直接用手肘重重地击打了一下旁边的人。 “行了,没用的话不要再说,至于换人,黎总那边我会再好好商量,你如果愿意好好听话,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 “嗯……” 沙发上的人擦着泪,俨然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抖着声线道:“我会好好听话,你们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就算是让我撞南墙,我也撞给你们看,一定撞个头破血流……” “停。” 黎惠文扶着额:“行了,明天的事我发文件给你,记得看,今天晚上好好养精蓄锐。” 话罢,黎惠文拉着某个气冲冲的人准备离开,到玄关处时。 “等等!” 黎惠文转过头。 “明天的淡盐水……能换成蜂蜜柠檬水吗?” “……” 房门开了又关,徒留顾星阑一个人在房子里。 周围静悄悄的,先前的呼吸声、抽泣声、烟花、无人机,全都消失不见。 系统:[强。] 情绪大波大浪,一时缓不过来,顾星阑走到吧台,拿起某人没喝完的酒杯,慢慢放在嘴边抿了一口。 这杯是用威士忌调成经典的曼哈顿鸡尾酒。 刚刚入口是前所未有的苦和辛辣,只要酒慢流过咽喉,就能品到那抹甜。 这种甜味并不是简单的糖甜,而是带着一种淡淡的香草、香料和草药甜香。 不得不说某人是当调酒师的料。 “系统,给你科普一下,刚刚的状态叫做分离焦虑和心理失衡,常常发生在一段亲密关系结束后、一方不能接受的人身上。” 系统:[我还以为是人格分裂。] “不好笑。” 系统:[咳,不开玩笑了……您这么做真的可以继续留在任务对象旁边吗?] “不拼一把怎么知道呢?” 机会不会白白等着他,与其选择在沉默中死亡,不如选择爆发一次。 偌大的空间。 一个人孤寂地拿着酒杯,坐在落地窗前的摇椅,慢慢地欣赏着对面大厦楼顶的露天派对,还有天上浮着烟火未散的痕迹。 …… 清晨。 第一缕阳光如丝缕金纱,轻轻拂过城市的边际,缓缓探入高楼。 家具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明晰。 沙发上的抱枕像是被镶上了金边,茶几的玻璃台面也闪烁着星星点点的亮光。 至于床上的人,更是像天仙下凡。 真丝睡衣勾勒出的曲线,仿若被阳光轻抚而过的溪流,蜿蜒流淌。 黎惠文拿着早餐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没穿女装的人,那身薄薄的肌肉线条,隐隐没入衣缝中,是完美到无以复加的艺术品,更别提那头浅短的碎发,被窗外的光一照,耀眼异常。 “顾先生,该吃早餐了。” 床上的人微微撑起身子,双手扶着额头,双唇撇着。 “有点宿醉,我要去刷个牙。”顾星阑受不了口腔里一股酒味。 “行,我现在叫人把您要的东西送上来。” 他昨晚特地要的东西,蜂蜜柠檬水。 顾星阑洗漱的速度快,一出浴室门就拿着杯子狂喝。 酸甜的水一下肚,整个人瞬间精神起来,胃里翻滚的难受慢慢被平复下去。 喝完后,两只眼睛餍足地眯起来,嘴角不自觉上扬。 阳光、耀眼,具象化了。 “谢谢你买的早餐。” 顾星阑坐到餐桌的座位上,把早餐袋子拆开,结果,旁边一道视线极其直白,把他看得完全忽视不了。 抬头时,发现某人还板正地站在原地。 “嗯……一起?”顾星阑作了一个请状:“我正好有事想向您询问。” “好。” 早餐有油条和各种包子,而喝的,不是豆浆也不是牛奶,是咖啡…… 顾星阑把咖啡移过去给黎惠文,微微上扬着嘴角,双眸自下而上,带着探究:“昨天晚上,黎总在哪里睡?” “在黎总自己的房。” 见黎惠文喝咖啡,顾星阑又殷勤地把香煎培根蛋吐司递过去:“那他有说什么吗?或者有什么反应?” “如果您担心黎总会不会生您的气,那您大可以放心,黎总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什么没见过?最多是好奇和疑惑,您放心。” “……” 顾星阑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拢了拢。 不是,他昨天喊得嗓子都哑了,那个人什么反应也没有吗…… 果然,这个招数对待心理强大的人就是荒唐一件,没有什么作用。 系统:[这不叫荒唐,这叫弯道超车,可惜在心理巨擘面前,车还没启动就提前抛锚了。] chapter82 “昨天我发给你的文件看了吗?” 顾星阑回过神,扬着眉点了点头:“看完了,就是有一点不理解。” “嗯?” 黎惠文拿着刀切吐司的动作一顿,抬起头。 两道视线相撞时,顾星阑清了清嗓子,眼睛带着探究的意味,道:“什么叫阴阳拍卖会?” 昨天他一边喝酒一边看对方发过来的文件,看到阴阳两个字还以为他自己看错了。 综合型拍卖会,不是拍卖艺术品就是奢侈品,再不济一些房地产和资产类的拍卖会,小众一点,古董车、豪车这种机动车……这些他能理解成“阳”,顾名思义就是明面上的东西。 那“阴”呢。 枪?还是…… 顾星阑打了个寒颤。 “铛”地一声,黎惠文放下餐刀。 把切好的吐司盘又移到他面前,声线平淡:“原本你只需要陪黎总走个过场,但现在有一个场景需要用到你,很简单,你只需要演一场戏就行。” “……” 顾星阑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人:“你能细讲吗?” “先吃饭。” 黎惠文不给他追问的机会。 那双眼睛被镜片蒙住,而镜片又反着窗外的光,看不出任何的表示。 只见这人三下五除二就整理好餐具,带着那半杯咖啡,直接拉开椅子离开房间。 什么信息都没有透露。 ……他现在就是摸瞎过河、不知深浅,说不定踩到一只河蟹挖的坑就被水冲走了。 “系统,我还剩下多少时长?” 系统:[你还剩下六十二小时,两天多一点。] 听到这话,桌上的早餐瞬间变成了催命符。 顾星阑一改慢吞吞的动作,几口就把吐司全塞进嘴里。 恰逢兜里的手机阵阵铃响,只能一边吃一边掏出手机。 黎泰贺? 他忙不迭地点开接听键。 “泰贺?” “你吃过饭了吗?” “要过来我这边吃吗?” “我昨天喝醉了,有点记不清。” 一连三问。 电话那头停顿了许久,声音极冷:[吃完过来穿衣服,我只给你二十分钟。] 话罢,手机屏幕亮起来,耳边只剩下“嘟嘟”声的停音。 嘴里的咀嚼幅度又开始渐渐地变弱,脑子里不自觉开始回放那些宛若发疯的情话。 顾星阑有些缓不过来,脸微微发热。 昨天……他确实做过头。 想到昨天晚上把那人的衣服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甚至还把那人的衣服抓成抹布,顿时想在原地找个地缝钻进去。 思绪乱成一团。 顾星阑坐电梯来到黎泰贺的房子 这栋大厦的保密性很好,高层似乎是给各种大人物提供长期的住房服务。 门没锁。 他刚到门前,门就自动开了。 这里几乎是另一个更加豪华的存在。 墙体布着一层厚厚的透明玻璃,而玻璃之外,是水,甚至还能隐隐约约看到游动黑影,而地上全都铺着白色地毯,泛着各种斑驳的蓝色光点。 甚至男人坐的位置还放着一整张虎皮。 视线移到角落时,一支又一支黑色长枪,而枪口之上,是张着嘴露出獠牙的虎头。 整体的风格带着隐隐约约的阴冷。 顾星阑看到那些猎枪,心里原本还想着其他撒泼打滚的小心思顿时歇了。 “黎总!” 他立马挺直了腰板,额头冒着冷汗,动作干脆利落、目不斜视,几个跨步就到了男人跟前。 黎泰贺翘着腿坐在沙发上。 两只暗沉沉的眼眸静静地看着电脑屏幕,一点眼神都没给他。 “半小时,把那套衣服穿上。” 说话时,男人那张俊秀的面庞,没有原先的公式化微笑、没有原先信手拈来的慵懒,更没有幽默风趣。 几乎是浑身发冷,张嘴的语气就好像在跟一个无关紧要的死物说话。 这就是黎慧文口中的“吃过的盐比吃过的饭还多”的脸色吗? 什么叫“顶多好奇和疑惑”。 想归想,顾星阑听话极了,连连转过身,跑到装衣服的袋子面前,正打算把身上的睡衣解开。 结果身后又响起阴冷而沉的声线:“去厕所换。” “……” 顾星阑绷着脸,扛起衣服袋子,脚步不停。 脚底板差点没在地毯上磨出火星子,急急忙忙赶到通道里面。 左边有路,右边也有路。 他找不到浴室在哪。 顾星阑咽了一下口水,忐忑地从墙壁探出头:“黎总,请问浴室在哪里?” 可这人别说抬头,就连眼睛都不带动一下。 根本不理他。 “黎……” 话还没说出口,张着的嘴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捂起来。 “你叫魂呢?没看见人黎总在忙?” 声音粗犷,说话粗俗。 顾星阑转过身,推开黎越倡的肩膀:“能带我去浴室吗?我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说话就说话,别碰我!”黎越倡似是很嫌弃,转过了身,从兜里拿出手帕狠狠地擦着手,一边擦一边狠道:“你今天安分点,要是搞砸了黎总的事,这条命你也别想活了。” 昨天填个人资料他能理解。 但是昨晚带他来看烟花又是几个意思?拍摄出来的视频到底做什么用?和这次拍卖会有关系吗?到底为什么要带他过来?还让他演戏?演什么戏也不跟他说。 百思不得其解! 两个人绕来绕去,直到目的地。 顾星阑走进浴室,眼睛直直地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脸,唇红齿白、面若桃花。 “系统,有buff吗?” 系统:[宿主,你一向不喜欢那些buff,有这东西我都帮你拒绝掉了。] “是吗……” 黎家人让他招架不住,他现在倒想用那些奇奇怪怪buff了。 “下次有你不用回绝掉,帮我存着,说不定那天就能用到。” 系统:[那还需要提醒你吗?] “不用。” 顾星阑洗完手拆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一条长长的露腰鱼尾裙。 关键是,袋子底下还有一个起伏的硅胶道具。 “噌”地一下,视线触及的瞬间,脸红得快要冒出血。 眼神都飘忽起来,顾星阑瞪大了眼眶,连忙合上袋子。 见状,系统疑惑道:[不是说医生面前没有性别之分吗?] “这句话只能用在特定的场景里面,就好像我问你,‘你作为系统分不清性别,那你是医生吗’,这种逻辑错误的问题。” 系统:[……] “同理,我是学心理的,它不属于外科和内科,它是专门独立出来的学科,男性和女性在情绪表达、问题呈现,还有应对方式各不相同,我不能单一地这么认为,有时候,劝导病人看开问题时,也会用到性别,人是群体动物,性别这个类很大,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让病人有一些归属感,从而心理暗示自己是普通人……” 系统:[停,现在是聊这个的时候吗?] [宿主,你不用再害羞了,距离npc给你的时间还有十九分钟。] 这硅胶模具是非戴不可了。 顾星阑双眼闭紧,手指发颤。 chapter83 袋子里的东西越看越让他感到罪恶。 顾星阑咬咬牙,直接拆开所有的袋子,一鼓作气,全部穿在身上。 男扮女装……他曾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一个专门来找心理医生倾诉的健全男子,因为童年丧母,父亲长时间缺席,缺乏母亲这一女性角色的引导和对父亲这一性别的模糊,进而埋下了男扮女装的行为种子…… 很多时候,违反大众流行的心理,背后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成长创伤或者特殊经历在影响,它们潜移默化地塑造着个体独特的心理认知和行为模式。 但其实……这种偏离往往是个体内心深处某种未被满足的情感需求或者心理困惑的外在体现。 他能做的就是给出最好的耐心、包容和认同,并且努力地去理解。 穿好后,镜子里的人微微歪着头,双眼里带着细细的打量,接着,又轻转身体,艰难地侧着头往镜子看。 后腰没有布料的遮挡,两个腰窝微陷,似有若无的力量感在肌肤的表面上若隐若现。 而硅胶衣服的服帖性很好,完全看不到边边角角,里面还有透气设计,穿上后不觉得闷。 后知后觉,顾星阑扶着额头,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一段时间没好好静下心来学习,人都变得浮躁起来了……” “喂!你在里面嘀咕什么呢?” 门外响起不耐烦的声音。 “穿好了就……” “砰”地一声。 从浴室出来的人,就像从水面浮出来的水中妖精,裙子紧紧贴合身体曲线,恰似在水中游弋时的天然鳞衣,每一处褶皱似乎都是水流轻抚而过留下的痕迹。 可浑身上下又带着决绝的气息。 虽身着华服却毫无娇弱之意,一脸正气,像是下了什么天大决心。 黎越倡双手抱胸靠在墙上。 两只眼睛一眨不眨,把嘴里说到一半的话咽了回去。 半晌,抬起手往某人的额头弹了一下。 “你懵了吗?假发怎么不戴。” 额头阵阵刺痛,顾星阑的表情严肃,反呛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我知道你现在很激动,但你先别急。” “当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呢?” 顾星阑咳了一声:“袋子里面没有假发。” “没有?” 黎越倡挤开浴室门口的人,翻了几下洗手台上被换下来的真丝睡衣。 睡衣还带着某人的体温。 无论怎么翻,都找不到多余的东西。 “……现在订也来不及了。”黎越倡突然板起脸,收敛了刚刚的压迫气息:“今天的第一场拍卖会只需要露一只手在摄像头就行,你,跟黎总说说假发的事情,第一场结束我会让人把假发送过来。” 看黎越倡一改对他的态度。 这人刚刚还一直坚持袋子里有假发,和他产生分歧时,黎越倡坚信自己戴了假发的信念受到质疑,从而引发了认知失调,甚至在这种驱使下还动手打了他,可见这人的情绪控制不好,是个暴脾气。 而情绪重新定向,这人现在突然一改狂拽酷炫吊炸天的气势,变得莫名的冷静。 两者结合,得出结论——假发是黎越倡自己没有放进去。 “怎么这么看着我……” 语气莫名发虚,黎越倡杵在浴室门口,双手抱胸。 “这套房黎总常住,不喜欢有外人的东西,你的衣服我勉为其难帮你收拾……时间要紧……” 说到后面无话可说。 空气都泛着着淡淡的死寂。 黎越倡停住了嘴,眼睛看着天花板,破罐子破摔:“对不起,我错了,假发是我忘记放里面,至于解释,你跟黎总解释最好,我过去少不了挨一顿批,下次有空请你去烧烤……行了吧?” 他去跟黎泰贺解释?难道他说就不会挨骂吗?明显是推他出去。 “我对烧烤不感兴趣,你帮我往昌谷里订购一批书,回头我把书单发给你。” 顾星阑毫不犹豫地提出条件。 别墅的书房,没有他想看的书籍。 他想订购的是只供高校的书,市面上买不到全新的,只能找二手书或者盗版。 现在提条件正好。 总不能白白挨对方一顿冷嘲热讽。 …… 大厅。 顾星阑顶一头短发出来。 身上的长裙带着细碎的钻石设计,被天花板的暗灯一照,整个人都在发光。 唯一的坏处就是脚底下踩的这双鞋,会磨他的脚后跟。 六厘米高的跟,走路时,左崴一下右崴一下。 “黎泰贺……你这双鞋让人订得小了。”顾星阑看到沙发上的人瞬间,直道。 就算体重轻,他也是一个成年人,尤其还穿着小一码的高跟鞋,让他不得不弯着腰。 话落 沙发上的人没有回答他,而是抬着手往对面的桌子处倒了一杯茶。 气氛诡异得让人发怵。 “先喝茶。” 茶香从壶口被倒出来,经典的绿茶香,只不过是西湖龙井还是洞庭碧螺春,就得靠舌根品出来。 顾星阑坐到男人的对面,慢慢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还记得这个人吗?”黎泰贺把一张黑白照片递过来。 没过胶的照片,边边角角带着已经凝固的血迹,中间似乎被水浸,有点模糊不清。 却不妨碍他看清中间的人大腹便便的模样: 右手掐着雪茄,一脸萎靡地倒在女人堆之中,烟云缭绕。 越看越熟悉。 视线转移到这人腰间,一个褐色字牌。 脑海里瞬间浮起一张人脸…… [听说黎夫人是主持人……][主持人好啊,我正好有个拍卖会,让黎夫人过去我那边帮忙如何?……] 这不是前几个星期遇到的人吗? “他是孟家人?”顾星阑的双眼带着探求的意味。 他去酒店没吃成饭躲桌子底下就是因为碰到这个人,还刚刚好看到这人腰间别着“孟”的字牌。 “不是和你老板同一家。” 黎泰贺拿着茶壶又给他倒了一杯,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他现在在芜水江里面,来不了,你今天演好戏,我就让人给你派个好剧本?怎么样?” “演什么戏?” 顾星阑拿起照片,细细地打量。 他穿女装只被两个人调戏过,一个是黎泰贺,另一个就是这个人。 “你不是喜欢看电影吗?电影怎么播的,你就怎么演。” 《美女与猎犬》? 突尼斯的电影。 大屏幕突然播放起影片,周围的灯光似乎为了更好地观影,自动地暗下来。 但顾星阑的注意力全在黎泰贺身上。 “这个人死了,但是现在拍卖会有人要跟你找说法,所以你想让我来演一个被凌辱后的角色?”顾星阑笃定道。 “是调戏,不是凌辱,这个电影只是让你脑子里有一个托底的情绪,做我的女人还被调戏,我找人教训,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黎泰贺拿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轻道:“电影的主角能用自己的勇气来对抗和维权,如果你能拿出她半分气势,想要哪位导演来拍戏,我都给你请。” “我是主持人,不会演戏,当主持人就挺好的……”顾星阑撇过眼,低声地补充道。 “嗯?” 黎泰贺把视线移开电脑屏幕,直勾勾地看向对桌的人,似笑非笑:“你昨天晚上不就演得挺好的吗?” 这一句瞬间引起昨天晚上撕心裂肺、抓狂发疯的记忆,把顾星阑呛得说不出话。 “我只能陪你走个过场。”他垂下头,低声下气。 拍卖会的流程他全都不知道,万一有什么危险呢? 要是领盒饭了,那他的记忆怎么办?还怎么见到黎和泰?时长怎么刷? 人要有底线思维,生命安全就是他的底线。 “至于条件,电影就不用了,我要是成功了再跟您提,您看怎么样?” 顾星阑一眨不眨,又一改刚刚的弱势,毫不退缩地和对面的人对视。 空气停滞了半晌…… “好。” 冷气不见了……对面的人似乎又回到之前和他相处时,时而疏离、时而亲密的状态。 这个人真是让他琢磨不透。 chapter84 宝丽安这座建筑,在他的印象里不仅仅是酒店那么简单。 前世发生过最让他匪夷所思的就是负责芜水这栋大厦运营的首席执行官在家中上吊自杀,这事还在社交媒体上顶了好几天的热搜。 最后,以运营权落到一个姓“冀”的人手中而结束。 消停之后,就再也没有社交媒体播过有关这栋大厦的事。 他会记得是因为黎和泰那段时间几乎都在这上面辗转,至少有三个星期没来找过他,让他缓了好大一口气。 而现在,他披着新身份回到了过去的时间节点,看着这栋大厦异常辉煌的样子。 心里面突然有说不出的感觉。 思绪渐渐飘远,顾星阑垂着眼,亦步亦趋,慢慢跟着黎泰贺走进电梯。 拍卖会的场所在大厦中层。 这个地方需要特殊的电梯才能进,其他的客用电梯按不到这几个楼层。 电梯门缓缓关上。 穿着高跟鞋的脚,脚背被勒得阵阵刺痛,感觉脚趾都快融成一体…… 而脚底板,就像踩在烧红了的刀尖上,莫名让他想起童话故事里的红舞鞋。 只要穿上所谓的红舞鞋就会不停地跳舞,除非把双脚砍下来…… 屏幕的楼层提示不断往下。 长长的数字看着漫长极了,顾星阑便往后靠在电梯墙上,轻道:“黎泰贺,第一场结束后可以让我换一双鞋吗?穿着脚疼,我有点受不了。” 他站的地方在电梯的角落,而男人站在他对角的角落。 两个人距离隔得远。 但他们的眼睛又能在干净得反光的电梯门对上。 静悄悄的,男人还是没有回答他,甚至还移开了视线,直到电梯门开了都没说一句话。 但……怪异的是,那张嘴又保持着微笑。 不知道在对谁笑。 顾星阑收回了观察的视线,只能一瘸一拐地走在男人身后。 电梯外。 走廊深不见底,每几米就隔着一间房。 或许是黎泰贺身份高贵,他们不用直接去到拍卖现场。 直接到特定的包间落座。 包间门口,最先看到的是镶嵌在墙里的屏幕,而屏幕上方是一个向下延伸的摄像头,如同监控器,此时暗沉沉的。 再往里走,就能看到靠在墙边的褐色真皮沙发,而沙发边上站着一个人,正是黎越倡。 黎越倡的动作看着有些拘谨,眼睛一会向上又一会向下,飘忽的视线一直围绕在刚进来的黎泰贺身上,似是在看脸色。 明显是心虚。 这是在害怕黎泰贺口吐芬芳吗? 这一幕莫名滑稽,顾星阑微不可察地扬起嘴角。 愣神之际,屁股正想往沙发上贴。 结果,一只宽大的手,突如其来,扶住了他的腰间。 腰部后面那块地方没有布料,温热掌心如同化成了前所未有的震感。 吓得顾星阑整个人战栗了一瞬,头迅速往后转。 鼻间带着对方的香味,而耳边是男人毫无波澜的声线。 “越倡,他的假发呢?” 男人放在他腰上的手不过一秒,很快就退开了,先他一步坐到沙发上。 人影刚落座,就好像开启了包间的某个开关。 屏幕那块摄像头突然冒起红色的点光,霎时间,大屏幕亮起,上面出现了一排排的小窗口,每个窗口都对应着一个包间。 见状,顾星阑咽了咽口水,心里阵阵后怕。 要是他刚刚直接坐在沙发上,被投进屏幕的岂不是他短发男头又穿着裙子的模样…… 想到这,他马上后退了几步,去看黎泰贺的脸色。 黎泰贺似是意兴阑珊,面容平淡,直直地扬着脸面对着摄像头。 那双眼睛明明带笑,可却察觉不到笑意。 “老大,我、我静音了,咱放心聊……” “我现在是问你假发哪里去了。”黎泰贺打断道。 而黎越倡的嘴,高高地撇起,眼皮一直在动,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沙发上的人,关键是,一脚搭出去,双手插兜,完全没个正形。 偏偏头又低低地垂着。 刚刚他觉得黎越倡在害怕的念头不是错觉…… 顾星阑咳了声,唤过黎泰贺的注意力,道:“我的头围和假发匹配不上,暂时戴不了,就让黎助理去换一顶。” 话音落下,黎越倡顿时乐开花。 “咻”地一下从兜里抽出手,指了指自己,笑道:“我就是他口中的助理,现在已经派人去拿假发了。” 给一点阳光就灿烂也不过如此了。 黎泰贺笑了一声,从桌上拿起茶杯,往嘴边放着,也不喝,慢慢地吹着热气,道:“你先给我做五十个俯卧撑。” “是!” 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黎越倡把身上的衣服狠狠往地上一撂,露出浑身的腱子肉,开始哼哧哼哧地卧在地上做俯卧撑。 一边做,还一边抬着脸,带着挑衅的意味,双眼直勾勾放在他身上。 顾星阑:“……” 这人在兴奋个什么劲? 难道是觉得黎泰贺不骂人所以高兴得脑子坏掉了? 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顾星阑还没来得及扬起嘴角。 下一秒,沙发椅上的人就转向他这边,他连忙收起嬉皮笑脸。 只见这人突然对着他伸出一只手。 握手? 顾星阑下意识就把右手递过去。 一道拉扯力顺着两人相握的动作,直直往沙发上引。 他只能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提着裙摆,艰难地坐在沙发上。 正面对着他的茶几不是昌谷别墅的水晶桌类型,也不是经典的红木、梨木桌。 而是在这么高档的地方、鲜少见到的合金材质。 看着坚硬极了。 表面还铺着一层大块的桌布,布料往下垂,直直垂到黎泰贺的皮鞋上。 桌子的全貌完完全全被收进摄像机里面、投映在小窗口上。 顾星阑坐的位置够不到那张桌子,自然也不会出现在摄像头里。 而唯一出镜的,是他的手臂。 似乎纤细得过分了。 他从来没有细细地打量过自己的身体。 但他其实也是有一层腹肌,只要腹部稍稍用力就能看出来。 chapter85 “第一个窗口坐的是你老板的人。” 顾星阑被旁边的声音唤过神,朝着屏幕看去。 屏幕上一共有十二个窗口,现在还空着三个,其他全满人,还能见到不少熟悉的面孔。 而上面的第一个窗口。 原主的老板孟关赫没有出现在屏幕里面。 坐在那里的人,一头纯黑的发,面容严肃,嘴角两边是深深的脸纹,不怒自威。 应该就是孟关赫的父亲。 视线微移,顾星阑看向第二个窗口。 这个窗口的人,头发微白,但脸上却俊秀极了。 隐隐约约和某张一大一小的脸重合起来,几乎是耿焕和耿易的结合体。 明显就是耿家现任的家主。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心底说不上来的感觉,脑子里突然回放起某个耿姓的小孩对着他一瞥一笑,他发觉自己感到的不是同样的开心,而是带着一丝丝的焦虑。 分布在芜水的耿家他倒是不忧。 他愁的是分布在煌口的,那里似乎是宗家,是正统,而芜水这个只是分家。 现在单看分家就已经是华容富贵的存在,何况是宗家人……要是想碾死他,岂不是比碾死蚂蚁还容易? 小窗口里的俊秀中年人似乎对视线很敏感,即使隔着屏幕也能察觉到陌生的打量,眼睛微抬。 顾星阑移开视线,后背不知不觉冒起一层冷汗,下意识往第三个窗口看。 可这一次,刚刚好和一双深邃而暗沉的眼眸对上。 这人像早就知道他会往下看,如同守株待兔一般。 视线碰撞的瞬间,他迅速低下头,却发现自己的右手就在和眼睛的主人牵着。 还是暧昧的十指相扣。 他想松开一些,可下一秒对方就握得更紧,丝毫不给他脱离的机会。 “你、你松开一点,手出汗了。” 顾星阑小声往旁边唤了声。 可这刻意压低声音的动作在稍显逼仄的大厅毫无用处,所有人能听到。 连地上做俯卧撑的黎越倡都停下来,一张脸阴晴不定看向他,那副表情,仿佛下一秒又要骂他骚蹄子。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牵得那么紧。” 顾星阑补充道,末了似是娇嗔地剜了一眼旁边,两只眼睛连续眨了好几下。 可旁边的人坐怀不乱。 完全没有被他刻意的举动影响到,手还是继续紧紧地牵着。 但身体却坐离了他好几分。 有种又菜又爱玩的意思是怎么回事? 罢了,不就是十指相扣? 既可以适当地增加情感亲密度,又能增强双方的安全感。 …… 上午十点钟,拍卖会准时开始。 [尊敬的各位来宾,欢迎来到本次拍卖会!本次由宝丽安有限责任公司承办,小安将会为各位来宾提供最高规格的接待,今天,我们将为大家呈现一系列珍贵而独特的拍品……] 声音从包间的两个立体音响传出来。 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到拍卖现场的交谈声。 是实时直播。 拍卖师穿着红色西装,站在空空如也的展示台前,面色红润、声音嘹亮。 这个场面很熟悉。 顾星阑快速地直起身,定着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里的人。 就连旁边人的手表响起声音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黎总,那边传过来了,门槛价一千万。” 沙发上的黎泰贺点了点头,面容平淡,一手牵着某人,一手轻轻地搭在下巴处,两只眼睛静静地看向屏幕。 [各位来宾,先来看我们今天的第一件拍品。] 展示台底部有升降装置,拍品慢慢从下往上升。 艳黄色的瓷瓶即使在昏暗的展台里依然鲜艳夺目,散发着完全掩盖不了的矜贵气息。 甚至包间的大屏幕右方还有瓷瓶的各个角度和细节的3d图像。 [这是一件清乾年制的艳彩花卉纹瓷瓶,此瓶造型优美,瓶身绘制的花卉图案细腻逼真,色彩鲜艳且保存完好,底部有清晰的乾年制款识。] [起拍价为十万元,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万元。] [现在开始竞拍!] 音响的声音落下,很快,透过屏幕便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的牌子往上举。 他聚精会神时,还能听到音响里冒出对这个花瓶的谈论声。 什么“你说某某会喜欢这瓷瓶不?她平时就爱摆弄这些古玩意儿,家里摆了不少瓶瓶罐罐的……”什么“某某不是快过生日了,你要是拍下来送他,他肯定特高兴”等等家常的谈话。 声音又杂又乱。 他用余光看向旁边的人。 这人似乎没有被吵到,脸上完全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反而有点乐在其中。 比起这些,他现在更想知道黎惠文口中的门槛价是什么。 门槛两个字,似乎是通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一千万……什么拍卖品的门槛居然是一千万打底。 他自认不是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黎泰贺,你不会买一些让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东西吧……”顾星阑皱着眉看向旁边的人,心底里的疑问盘旋了许久,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你是指哪种东西?这种?” 黎泰贺坐直了身,左手动作迅速,从桌布下掏出一支黑色的东西,隐蔽在下面、完美避开了镜头。 格洛克17。 枪身哑光,有着细腻的质感。 触及此,顾星阑顿时睁大了眼睛,脑袋突然像被什么重重的钝物击中了一样。 愣在了原地。 旁边的人似乎很满意他这样的反应,低低地笑了起来,又把东西重新伸进桌布下面。 系统:[宿主,你想到什么了……] 顾星阑久久没缓过神。 那支枪他很熟悉。 甚至他能说出这是最适合新手的第一把热武器。 明明每个人对不同的东西都有不同的体感,但他就好像根据自己的体感准确地说出来这把武器适合他…… 但脑子却没有多余的记忆能让他分析。 “我大概是又犯病了。” 顾星阑绷紧了脸,压下心底里的躁动。 系统:[犯病?] 刚刚,在对方拿枪的瞬间,他手痒得不行,就想把那东西抵在黎泰贺的额头上好叫对方乖乖求饶。 这不是犯病又是什么。 “喂,你吓傻了?” 不知不觉,黎越倡站在旁边,幽幽地出口道。 手边还拿着一顶假发和提着一个鞋盒。 “等这场拍卖会结束后,你记得留下来戴假发,可别忘了晚上还有一场重要的。”黎越倡把手里的东西往上扬了扬。 chapter86 脚疼痛发麻,可他现在抽不开身换鞋。 只要摄像头还开着,他的手就要在黎泰贺那边。 不知不觉,拍卖会的流程到了中场。 上场的拍品中规中矩。 起拍价和拍成价几乎在百万左右的幅度波动,不会超出太多。 绝大部分的拍品都被拍卖会现场的人拍下来。 十二个窗口里的人几乎没动过竞拍遥控。 因为这样,黎泰贺才会跟他开刚刚拿枪的玩笑。 现在,到了中场。 旁边这人微微从沙发靠背上离开,拿起了桌上的竞拍遥控。 两个人的手不再是十指相扣,男人偏过脸给了他一个眼神。 投过来的视线,异常冷峻,如同尖利的刀锋,似乎让他乖乖地把手放在摄像头所能拍到的地方、哪里也不许去。 两个人牵着的手断开了…… 中场的音乐声响起。 屏幕里的拍卖师上台,身上不再是先前的红色西装。 而金灿灿的黄色。 他朝着台下的人鞠躬,又朝着摄像头鞠躬。 嘴角带着神秘的笑:[中场第一款拍品,朗格旗下设计师设计的机械表,这只表不仅有着精湛的制表工艺,其独特的表盘设计更是彰显了非凡的收藏价值。] [起拍价300万,加价幅度不小于20万。] 拍卖台上的黄色人影说完,不断地走动。 围着展示台走了一圈,故作深沉地补充道:[设计这款表的设计师已经离世,也就是说,这款设计已经绝版,根据设计师本人的要求,拍这款表的人必须是广受好评的慈善企业家,并且……还需要多出拍价的百分之二作为慈善费用。] 先决条件这么多? 顾星阑挑起眉,注意力全在拍卖师跌宕起伏的声线里。 那块表被3d投在右边的屏幕,上中下左右,不管是哪个角度,实在看不出这和其他奢侈名牌的机械表有什么突出的特点。 甚至可以说是平平无奇。 这不应该是出现在中场的拍品。 仅仅是因为它的设计绝版吗? 随着拍卖师一声敲捶的声响,正式开始。 但……从现场传到包间屏幕的竞拍信息:在两三个人轮流加价后,就沉寂了。 这块表实在不值五百万。 就在手表要以四百八十万的价格拍卖出去时……屏幕上的某个小窗口亮了一瞬。 很快,接下来几乎是三个窗口里的人在互相追逐。 只要有人加价,窗口就会出现橙色的光圈。 [五百六十万,六号,一次,两次……七号,六百万!六号,六百四十万……] 数字越来越天价。 那块表真的值这个价钱吗? [三号!七百万!] [五号!七百二十万!] [三号!八百万!] [五号!八百二十万!八百二十万……一次!八百二十万两次!八……] [三号!一千万!!] 听到数字,顾星阑瞪大了眼,迅速侧过头看向按按钮的人。 一千万可不是小数目。 “那块表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他忍不住问出来。 这个人根本不会做亏本买卖,除非那块表藏着什么重要的秘密。 “你想知道?” 黎泰贺的语气微微上扬,翘着二郎腿,脸上没有任何起伏,双手搭在膝盖上,又淡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 顿时如八月提前步入寒冬腊月。 “……” 顾星阑被呛了一嘴,脸上的表情顿了一瞬,讪讪地转回头。 他其实和这个人的关系,说到底只是一对有点亲密的陌生人。 这人让他往东,他就得往东,要是有半点不满甚至是反抗,就会遭受到难以承受的疼痛。 “那个……我可以把手收回来吗?”语气带着细微的落寞。 他们现在都没牵手了。 顾星阑垂下头。 他为了不让自己一时专注过头而误入镜头,又不能让右手臂离开镜头拍摄的范围,特地侧着半身。 拍卖会进行了多久,他这个姿势就维持了多久。 从右手的指尖,直直连到右肩头,还有隐隐发痛的腰,几乎半个身子都麻掉。 “手。” 意识回笼,顾星阑毫不拖泥带水,把右手伸长。 而头往另一边伸。 即是为了让摄像头不拍到自己的短发,也有不想看到对方的意思。 但这人……又让他捉摸不透,暧昧不清地回牵了他。 两个人刚刚握手握出汗,现在分开一段时间又重新牵上。 掌心和掌心的相贴,黏腻感又重新出现。 气氛有点奇怪。 至少是对他来说。 可他往旁边看。 旁边的人目光如炬,一直看着屏幕。 顾星阑隐隐约约透过音响,听到了拍卖会现场的讨论声。 “这个设计师不出名,又是机械表,不是黄金做的,也不是什么天大的奢牌,一点保值的价值都没有,一千万?不值这个价。” “你看上面,黎家家主手里戴的表是百翠,几千万的表。” “难不成是拍给他旁边的人,听说黎家家主刚结婚是吧。” “谁知道呢,我亲戚的朋友去参加过婚礼,说新娘好看得不像正常人,又年轻又漂亮。” “这年头,喜欢年轻漂亮的不是很正常吗?” “你亲戚的朋友?能不能详细描述描述,到底长啥样?” “……” 顾星阑正听到最关键的时候,结果这群人不往下说了…… 惹得他抓心挠肝。 竟拍成功后。 大屏幕右边,大大地显示出黎泰贺的窗口——男人一身黑色华服,配合着浑身矜贵的气质,看着贵气极了,而左手还牵着一只瘦弱而洁白的手,仿佛透过这只完美得像艺术品的手就能窥到手的女主人是何等的绝色。 这个画面,不仅拍卖会现场的人看得到,其他包间的人也看得到。 顾星阑动了动指头,忍不住反握,紧紧地握着黎泰贺。 这人甚至还若无其事地往摄像头前扬了扬他们牵着的手。 那模样,说不出的儒雅随和,俨然一副和娇妻热恋中的新婚丈夫。 待小窗口退下去之后,旁边的气息,又从刚刚的和蔼可亲、温润如风,顿时恢复成皮笑肉不笑的假面。 包间有一瞬间的死寂。 看着屏幕的七个零,黎越倡转过身,指甲都快掰断了,只觉得肉疼,声线颤道: “老大,你真要管俞家的事吗?” 俞家? 听到这,顾星阑一下子提起了精神,余光微不可察地往黎越倡的方向看。 这个手表怎么还和俞家扯上关系了。 他前世对俞家的印象不深,除了知道昌谷别墅未来会被俞家纳入,并且成为官商合作的景区之外,已经没有多余的印象。 “回头说。” 黎泰贺的语气,没有任何犹豫,满是笃定。 这人已经给出了答案。 chapter87 刚拍下手表,门口就有人敲门。 “叩叩”两声,打破了包间里略显诡异的气氛。 “我去开门。” 黎越倡挠了挠脸,待不住,赶忙从地上捡起衣服,三下五除二就把上衣套进去。 门一开。 黎越倡凶神恶煞,浑身的肌肉冒出来。 那件短袖甚至被撑成紧身的款式。 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兜里掏出东西砸过来。 把门外站着的人吓了一跳。 来人戴着一副眼镜,穿着白色长袖白色裤子,此时僵住了脸,笑容带着勉强:“我家先生想登门拜访,先让我来支个信。” 黎越倡上下打量了一遍。 是个陌生面孔。 “你哪家的。” “我姓黎。” …… 黎姓,芜水就一家姓黎,很大可能是老宅的人。 脑子里转了一圈,突然想起他已经很久没有回老宅,现在多了他不认识的新人很正常。 想到这,黎越倡突然气势大减,道:“你哪房的。” “我是领养的,但我家少爷是三房的。” 三房的少爷……黎越倡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常年躺在床上咳嗽的人。 三少爷能下床吗? 黎越倡赶忙走回房里。 “老大,三少爷进城了,他的人就在门口。”声音毕恭毕敬,说完,黎越倡还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沙发上的人。 听到某个关键词,耳朵瞬间竖起,顾星阑疑惑地挑起眉。 三少爷? 黎泰贺的哥哥还是弟弟。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人瞬间从沙发起身。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黎泰贺紧闭的双唇。 既不是开心、愉悦这些正面情绪,更谈不上害怕之类的负面情绪。 这人的脸色神情……他看不懂。 “躲起来。” 语气过于指向性。 顾星阑本就直勾勾抬着头,现在,黎泰贺一低头,两个人刚刚好碰上了视线。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可这人的双眼水平如镜,像死湖一般,看不出任何情绪。 顾星阑回过神,连忙环顾四周。 这里哪有可以躲的地方,既没有可以藏身的柜子,也没有厕所,难不成让他爬窗外的空调机吗? “我出去躲。”顾星阑直接道。 很快,大屏幕上面的摄像头红光突然消失,连带着第三个窗口也暗下来。 黎泰贺的嘴巴对着手表低语着,丝毫不拖沓,甚至让黎惠文把医院的救护车安排过来……似乎迫在眉睫。 顾星阑艰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半边的身子麻极了,他连忙脱下高跟鞋,把高跟鞋踢进桌子里面,忙不迭地往门口跑。 耳边隐隐约约响起咳嗽的声音,还听到黎越倡大喊“三少爷”。 这人的速度也忒快了! “三少爷!您怎么穿着这身就过来。” 黎越倡见到由近及远的人,脸上的表情顿时绷起来, 不远处的人,头发微长,轻轻地拢在耳后,露出一张苍白无力的面庞。 一身青色长衫随着移动慢慢地摇着下摆,看上去廋弱极了,咳嗽掩嘴时,露出来的手臂异常廋弱,仿佛风一吹就折断。 见状,黎越倡赶忙冲过去,双手想护又护不住的即视感。 到了包间,黎泰贺早就在门口迎接。 两双眼睛对视的瞬间。 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好久不见”。 黎泰贺作了一个请状,把病殃殃的人迎进去。 刚落座,黎坚白便疯狂地咳嗽起来。 整个人弯着腰,几乎要把头垂在桌面上。 “少爷,我给您顺顺背!”白衣人连忙抬起手轻拍着黎坚白的后背。 一连几下,咳嗽都不见停。 黎泰贺沉下眼,道:“越倡,你先出去找个医生,再拿件貂毛披肩。” “是!”黎越倡马不停蹄,连忙冲了出去。 感受着桌腿剧烈的抖动着。 顾星阑捂着嘴巴,目不转睛,惊恐地看着那道黑乎乎的枪口。 人到极限时是会激发潜力的,他现在躲在只有半个人大的桌子下面 黑色的枪身就在下桌贴着,被量身定做的皮带绑紧。 这把枪不知道保险栓有没有开,要是开了,极可能有走火的风险。 特别是现在,外面的人一咳,桌子就抖起来,枪也跟着抖。 而枪口,就对着他的额头。 顾星阑蜷缩得厉害,肩膀都快黏上脸颊,头怪异地偏着。 透过光影,能看得见桌布隐隐透着一张一合的嘴巴,耳边都是外面那人的咳嗽声…… “哗”地一下。 是窗布被拉上的声音。 “你怎么自己过来了?”黎泰贺双手抱胸,眉头紧皱,看着沙发上咳嗽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人。 “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父亲交代?” “你……再婚了?” 咳嗽刚停,沙发上的人颤颤巍巍地拿着手帕擦嘴巴。 眼下带着一层青黑,眼白布满血丝,静静地抬起头和黎泰贺对视。 “嗯,月初结的婚。” “……为什么不报回家里?”说话有气无力,沙发上的人喝了一口茶,拿杯子的手抖得差点把茶杯摔地上。 旁边的白衣人想帮忙,却被一记眼刀堵了回去。 黎泰贺见状,直接上前,强制地拿过茶杯。 “家里怎么样了,父亲还好吗?” 明显是转移话题。 沙发上的人露出柔柔的笑,看向黎泰贺的眼神带着濡慕:“父亲一切安好。” “下次要过来,记得让人打电话给我。” “嗯……许久没出来,现在一见到外面的高楼,就想过来见见你,我没别的意思。” 黎坚白垂下眼,扫视了一圈,触及到沙发边缘的假发和地上的鞋盒时,眼睛一顿。 “你……和哪家姑娘结的婚?” “普通人。” “叫什么名字?” “姓顾,是个小主持人,我前几个月投资了一家影视公司,过去那边看看,是一见钟情。” 黎泰贺似乎极其了解沙发上的人会问什么问题,直接一次性说完。 话落,沙发上的人把刚想出口的话吞了回去,无奈道:“我这次来,不仅是来看看你,还是过来看看和泰,既然你结婚了,不如把嫂子也请过来怎么样?” “……”黎泰贺拿着开水壶烫茶杯,给沙发上的人重新倒茶,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哥?” “想见什么时候不能见?前几天我答应你嫂子要去旅游,她现在都在忙旅游的事,和泰更是有学业,你难得出来一趟,不如我带你去芜水江看看……” 黎泰贺沉着声,陆陆续续说了许多话。 坐在沙发的黎坚白只记住了前面一句,脸上不免露出了向往的表情,呢喃着:“和喜欢的人一起去旅游,真好啊……” 而后,话锋一转,黎坚白带上了悲戚,慢慢地压下嘴角,对着黎泰贺弱声道:“那秋嫂呢?” 提到某个人,空气都快死寂了。 沙发上的黎坚白抬起手掩着嘴叹了口气,补充道:“你这事,做得不好,和泰的母亲一离世,你就娶新人进门,让那个小孩怎么想?” 往往这个时候,男人就该掏出兜里的烟猛吸一口。 可现在,似乎顾忌着着对方疾病缠身的情况,连呼吸都轻轻放缓。 灯光昏暗,把黎泰贺的面容照得模糊不清。 而桌下的顾星阑却疑惑极了。 他从来不知道黎和泰的家族是什么情况。 前世,过年过节,他的身边一直待着黎和泰,他再清楚不过。 别说有什么亲戚来访,就是以亲戚的名义送的礼物都没见到过,更别提亲人了。 在这人精神状态正常时,他曾问过……黎和泰当时的回答,他忘了。 但唯一掌握的信息,就是黎和泰有个父亲。 现在告诉他……黎和泰至少有两个以上的叔叔? chapter88 沙发上的人说完就不再开口,似乎在跟黎泰贺犟,想让黎泰贺张嘴说话。 空气停了许久。 黎泰贺收敛起身上隐隐带着压迫的气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两年不见,你真是变得神神叨叨。” 而沙发上的人静静地垂着,双手放在膝盖上,面色柔和。 “你也一样,现在的你,话变多了……” 闻言,黎泰贺收起了嘴角,眼睛看着沙发上的人:“你也老大不小了,有结婚的想法吗?” 结婚? 非常遥远的字眼。 但心底不断冒出来丝丝缕缕的憧憬,让黎坚白的呼吸都忍不住粗重了几分。 可就这么一下,喉咙就开始咳起来。 双眼爬上了无奈和淡淡的麻木:“我这副破败的身体,还有谁愿意要我吗?” 一边咳还一边续道:“你是家里身体最好的一个,但是不代表你能玩弄女孩子家家的感情……” “停。” 黎泰贺迅速打断,慢慢走到沙发边上,拍了拍黎坚白的肩膀:“你要是过来说教就没意思了,我这边还有事,晚上七点,咱们再好好叙一叙,怎么样?” “……” 话音落下,黎坚白安静下来,颇为可惜地被白衣人搀扶起身。 “晚上七点……我倒是想留在这,可惜了……你还是送送我吧。” 末尾的话渐渐没了声音。 但躲桌子底下的顾星阑听得一清二楚。 终于快走了。 他现在头重脚轻。 双眼冒着白花花的点子。 再不出去整个人就要晕出桌外。 …… 耳边的咳嗽声渐渐消失。 随着包间的门关上。 “哗”地一下。 桌布被掀开。 “你……” “我……我抱你出来。” 桌子里的人,四肢扭曲在一起,双腿弯曲着、压在胸口,手臂环绕住双腿,十根指头用力地互相抓着,指节泛白,脑袋更是深深地埋进臂弯,只留出一张侧脸和几缕凌乱的发丝,露出来的左眼异常发红,整个身躯微微颤抖着。 黎越倡双手探进去,一鼓作气把人抱出来。 蜷缩成一团,不好抱,只能像捧着雪球一样捧着人。 “喂,要不要我去叫医生。” 实在是怀里的人,看着神志不清,但再过不久就要去办正事,耽误不了一点。 “先让我缓缓……” 后脖子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顾星阑把头靠在黎越倡的右肩膀。 手臂长时间弯曲,现在稍稍动一下便疼得他双眼紧闭、青筋暴起。 两个人就以这么个姿势站了许久。 期间,黎越倡甚至调整了一个让他舒适的抱姿。 “黎越倡。” 莫名其妙被叫了全名,黎越倡只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耳边的气息就像初春里最轻柔的微风,带着一丝丝暖意撩拨着他的耳垂,又藏着几缕淡淡的甜香,缱绻又缠绵,仿佛吹进他心尖里,掀起阵阵麻痒,就像情人在耳旁的低吟,温热且暧昧。 “操,离我远一点。” “……后脖子动不了,你还是给我叫个医生吧。” “叫什么叫,这样子怎么叫,我一动你就哎呦哎呦的叫痛,靠,把我当什么了……” 黎越倡的嘴巴突然不间断地蹦出一个又一个的字眼。 “黎越倡!” 又被叫了一次全名,黎越倡一直张着的嘴巴突然歇了。 他咂了咂嘴,低声道:“你叫魂呢。” “你刚刚为什么叫他三少爷?”怀里的人艰难道。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那双泛着泪光的眼眸,像是有什么魔力,让人怜惜一般、答应对方所有的事。 仅仅对视了一秒,装备差点全爆了。 黎越倡的头脑不断风暴,凭借着十年如一日的三公里快跑、五公里慢跑、一百个俯卧撑五十个花式引体向上外加不计其数的举哑铃和拉伸,蹦出了几个字:“你看上他了?” 特么脑抽了? 黎越倡直接双唇闭紧,不想再开口说一句。 …… 什么信息也获取不到。 之前的黎惠文也是,每当他想套取信息时,这人不是转移话题就是沉默寡言,或者给他画饼,更甚者直接起身离开。 而现在的这个黎越倡。 几乎和黎家人沉稳的风格不是同一个,满嘴跑火车,出口成脏,他动一下眼皮子都是他的错,这人满嘴骂他骚。 好脾气也不是这么惯着。 不过……他什么病人没遇到过,像这种发育和成长环境不太健全的,其实需要花费更多的耐心去纠正,而不是一个大逼兜解决。 心里自我暗示了许久。 顾星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叹道:“既然不想告诉我就算了,我只是一时好奇,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 这下,黎越倡反倒不舒服起来。 心里隐隐感觉这人在激他。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事,和你不相关的圈子别乱进,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到最后怪我没提醒你。”黎越倡直接呛了一口,把心里的不爽发泄出去。 两个人一来一回说话的时间,顾星阑已经能把手展开了。 余光看向刚刚咳嗽的人坐过的沙发位置。 刚刚,他只看到了那个人的脚穿着深蓝色布鞋,其余的,长相体型,全然不知。 但通过那人对黎泰贺不畏强权的对话,至少可以判断那个人有同理心。 这个念头是基于黎泰贺同这人是亲密关系。 人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 前世实习时,他遇到沉默寡言的患者,会首先和家属沟通,通过家属的反应来间接判断他的患者…… “你要是恢复了,就把你的臭手拿开。” 黎越倡的声音洪亮又粗犷。 讲话就像是在跟人吵架,刚硬极了。 意识瞬间回笼,顾星阑愣了一下,而后又柔柔地笑着,道:“谢谢你,把我放到沙发上吧。” 怀里的人就好像是想通了什么事,声音又柔又轻,像根羽毛,又像根小刷子…… “咳,你听好了,那个人是黎总在老家里称得上是最亲密的同辈人,别看他身体不好,要是让他拿到枪,不说狙击枪,就说手枪,十米开外也能爆了你的头。” “视力很好?” “嗯……简直是妖精。” 闻言,顾星阑垂下眸,暗自思忖。 最亲密的人却两年没见,黎泰贺明明这么紧张老宅的事,之前在他的房间和管家通电话,还有现在出现货真价实的老宅人,包括两个人刚刚的谈话,黎泰贺的父亲似乎还活着。 这么多事,按照黎泰贺的态度,既不是厌恶,也不是高兴,能是什么呢? 黎泰贺掺杂了很多情绪。 他需要更多类似的事情才能推测出对方的真实想法。 可现在,他和黎泰贺的关系与其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如说是戏台上的傀儡和操线人。 他是傀儡,黎泰贺一死,离他领盒饭的日子也就不远了,但他一死,黎泰贺根本无伤大雅,甚至还能找下一个傀儡。 chapter89 假发的款式和他平常戴的有些不一样,发色更黑,发量也变少了。 顾星阑换完鞋子之后才开始戴假发。 “你动作快点。” 黎越倡看着手表,催促道:“我好话说在前头,你刚刚耽搁太长时间了,我要是平时遇上你这样的人,少说先罚你来几十个深蹲……” 旁边的人一直在唠叨。 似乎是个话痨。 耳边就像念经一样,顾星阑充耳不闻,把假发戴上后开始拿着梳子整理发缝。 结果,梳子一把把被后面的人抢过去。 “黎越倡,你要是闲得慌,我建议你去练练铁档功,现在,快把梳子拿给我。”顾星阑闭紧眼,心口冒着火气。 系统:[宿主,你是在嫌他蛋疼吗?] 不知道黎越倡是听出来还是没听出来,拿着梳子在手上转了几圈,笑道:“我就当你夸我持久力强。” 话罢,黎越倡走到沙发前。 一手揽起顾星阑的长发:“都穿礼服了,既然是重要的场合,披头散发多不好,与其抹发油不如盘个新发型……” 后面的人一边梳着他的头发,一边念叨个不停。 头皮掀起微微的触感,对方的动作竟然让他品出一丝细腻。 “成。” “我专业盘发二十年,你今天不在我这里办个会员真是可惜了。” 黎越倡三下五除二,动作熟练极了,直到动作一停,他得意的看向沙发上盘起头发后、异常精致的人。 透过反光的墙壁。 出乎意料的,先前的长发被高高束起,如同一朵盛开的墨色牡丹,徒留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颈边,宛如垂柳依依。 目光不由得带着欣赏,顾星阑转头看向后面。 结果……“别动。” “我再给你化个妆。” “告诉你,我当兵那几年,不是在便衣的路上就是在侦查的路上,化妆是家常便饭的事。”黎越倡的手上,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口红。 弯着腰,双眼异常专注,眉头拧紧,正正地盯着他的唇。 唇上既有口红的涂抹感,也有某人手指指尖的触感。 “你这唇还挺好抹的……” 话说到一半,黎越倡停住了口。 …… 气氛怪怪的。 顾星阑强忍着抿嘴的冲动。 明明抹个口红就几秒钟的时间,可他感觉却像过了一个世纪。 眼睫都不自觉颤抖起来,他只要抬头,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都说直男无意识的撩才是最恐怖的。 为了缓解氛围,顾星阑道:“你当过兵?” “佣兵” “我心里没那么大的抱负,就想着赚大把大把的钱,再找个老婆生孩子,这辈子就算完了。” 嗯? 顾星阑抬起眼眸,眼神带着微不可察的观察。 “那你怎么还在帮黎泰贺卖命?” 问到这句,某人就停住嘴不往下说。 显得他的套话手段……拙劣极了。 让他面对一个不肯开口的病人,他能使出浑身解数,上至通情达理,下至循循善诱。 但现在这种的,不是他的强项。 “我的意思是,你既然喜欢过安稳的生活,又怎么会去泰贺身边做没有安全保障的工作?” 见黎越倡似是想开口。 人都有分享欲,顾星阑尝试放轻了声音,柔道:“是因为他是你的少爷?还是因为黎家人。” “……操,你话怎么这么多。” 黎越倡皱着眉,伸手捏起某人的脸:“知道什么人死于话多吗?反派!小说的反派知道吗?有空多读点书,看看你,什么话都敢问,要是遇到黎惠文那小子,指不定上一秒问,下一秒就捅到黎总那里了,也就是我会点人情世故,要不是你这小崽子听话,我早给你来个鞭腿试试看……” 说到后面,手指发麻了一般 黎越倡放开手,剜了一眼沙发上的人:“看你这脸也不用涂粉底。” “今天好好干,既然想加入我们,就要让别人看到你的价值,懂吗?” 这人刚刚的手劲一点都不带松的。 顾星阑捂着脸,刺痛感不断从脸部传来。 偏偏捏的还是鬓角附近。 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不满。 脑子都是“加入”两个字。 加入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能留在黎家了? 念头在心底转了一圈,顾星阑盯着对面人的脸,半晌,玩笑道:“那……我先叫您一声黎大哥!” “嘴贫!” 黎越倡“呸”了一声,径直把口红往桌上一丢,直起腰、双手抱胸。 “行了,别耽误黎总的时间,快出去吧。” 闻言,沙发上的人起身,跺了跺脚尖。 新的高跟鞋是全包的,而且是高度只有三四厘米,还是中跟皮质款,穿着舒适极了。 只见这副像聊斋书里走出来的妖精,对着他展颜一笑。 黎越倡藏在臂弯里的手指动了动,也跟着呲着大牙笑道:“salute!” “……” 顾星阑讨好的笑僵在脸上。 他要是讨好这人,这人能比他还讨好,都说进攻是最好的防御,很显然,这个人深谙此道。 …… 门外。 熟悉的烟香从通道口慢慢传过来。 男人站在窗边靠着墙,眼睛淡淡地看向外面。 现在是下午两点半,正是一天当中温度最高的时间段。 窗外尽是高楼,阳光从各个玻璃幕墙反射,光芒四溅,编织成一张刺目而迷乱的巨网。 出门的顾星阑,忍不住放轻了呼吸。 在他的眼里。 只能看到黎泰贺另一半背着光、隐蔽在阳光身后的影子,鼻背到脸颊暗沉沉一片,只有颧骨有一点冷光。 很难想象这个人是三十几岁的人。 要是不张嘴说话,跟正值青春的年轻人没两样。 几乎是用鞋子的前底在走路,他自认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刚想问这人什么时候走。 结果对方似乎早就知道他从包间里出来,手轻轻掸了掸烟灰:“抽完这根就走。” 闻言,眼睛一转,顾星阑又跑到包间里拿出烟灰缸,捧在手上贴心地走到黎泰贺旁边,帮这人乘烟灰。 他寻思着情人的身份肯定难做,不如再多加一个小弟的身份。 昌谷别墅把做饭炒菜的职工全部裁走。 这意味着他可以学习烹饪,抓住黎家人的胃,就等于抓住黎家人的心。 心里正窃喜,顾星阑悄悄地抬眼。 却发觉这个人的目光已经从窗外转移到他身上。 不知道看了多久。 顾星阑只觉得哪哪都不自在,偏过眼,弱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的右脸怎么回事。” 右脸? 透过窗户的反光,一下子就看到他右脸红成一片! “摔了一跤。”顾星阑耸了耸肩:“刚刚躲桌底下,脚麻了,出来时摔了一跤。” chapter90 黎泰贺静静地看着。 即使没有任何表情,也能让人感到发怵。 他不会把黎越倡供出去。 黎越倡这人看似对他的攻击性最强,但却是黎家四个人中最好说话的一个。 要是关系处好一点,说不定还能知道更多的事情。 他眨了眨眼,对着面前的人玩笑道:“是不是我这身行头太好看了?” 话落,面前的人就移开了眼睛,又把视线放回窗外。 人靠衣装马靠鞍,就是佛还得穿金装不是? 他现在不仅穿着一件新衣服,还盘了头发化口红,外形上,已经是合格的男扮女装,除非他顶着一口粗犷的声音说大兄弟…… 系统:[宿主,你的声线有本系统的功劳,让您的声音弱化了属于男人的刚强。] “……换回男装记得把我的刚强调回来。” 系统:[包的,宿主] 顾星阑一边听系统的絮絮叨叨,一边静静地观察着面前的人。 这人的手,夹着烟往嘴里深吸了一口,又轻轻地放在他捧着的烟灰缸点了点,动作娴熟又自然。 相处的时间越长,他似乎就能越了解这人。 温水煮青蛙或许能让他和黎泰贺之间的关联绑得更紧。 他的目的从来都是越过黎泰贺,回到黎和泰身上。 “好了,走吧。” 黎泰贺把烟屁股碾在烟灰缸里面,从兜里拿出手帕纸轻轻擦着手,一道扔进烟灰缸里。 “是,黎总,我放个烟灰缸马上过来!” 顾星阑板直着身,双眼发亮地看着面前的人。 …… 只要细品,甚至能品出那双眼里带着的崇拜和遵从。 见状,黎泰贺挑起眉,似是被挑起了兴趣一般,微微眯起眼。 那浑身的气势又放了出来,不复刚刚的淡漠。 可某人感受不到,已经撒开腿跑去放烟灰缸了。 出门时,耳边听到黎越倡一句: [你做你自己,别耍些没有的的讨好,黎总不缺人拍马屁,他缺的是能真正带来价值的人,记住,你的价值。] 他知道。 但所有办法都得试一试不是吗? 吊死还有树枝被折断的情况,多吊几根就不会了。 办法总比困难多,不能一招制胜那就双管齐下,正所谓量变产生质变。 两个人坐电梯,一直再往下,到了地下车库。 映入眼帘,几乎豪车遍地,什么西贝尔帕加尼,还是劳斯莱斯迈凯伦,让人应接不暇。 顾星阑快走不动道了,双眼由内而外、自然散发着打心底里的亮晶晶。 头四处张望,看到一些改装豪车,甚至想过去拍两张照…… 系统:[宿主,你喜欢车?] “还行,毕业后一直没买车,每天上咨询室风雨无阻,一到刮风打雷下大雨的天气就想买辆车。” 系统:[那现在呢?] [建议宿主在任务之外可以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有助于您加深对这个世界的归属感。] “算了,对买车这个念头早就跟黎和泰签合同时消散了。” 现在更多是出于脑子里断断续续出现的画面时伴随的反应。 冷风拂过。 明明大厦的高层之上是艳艳高照,可现在现在到了地下。 浑身开始冒冷,不断有急促的风从某个口灌进来。 前面走的人脚步沉稳,慢慢到一辆货车面前。 货车格格不入,发暗发灰,后车厢附近甚至堆着清洁工具。 但黎泰贺丝毫不犹豫,抽开车厢的锁栓。 内部的侧门……居然是开的。 直直通向一道黑沉得见不到一点光的通道。 场面到处弥漫着诡异的气息,鼻间细闻甚至能闻到微微腐烂的味道。 尤其是他们两个还穿着华服的情况下。 顾星阑从黎泰贺旁边退开了一些,细细打量着车厢内部。 底部还有一些脚印的灰迹,看样子是有人刚进不久。 “砰”地一声轻响,黎泰贺利落地翻上车厢,黑色西装连褶皱都带着静谧的优雅,双腿修长,直直地站在里面,向外探出目光。 穿着高跟鞋翻上半人高的车厢还是有一定的难度。 顾星阑正想脱鞋。 哪料想里面的人突然站在车厢门口弯下腰,双手直接穿过他的臂弯把他架起来。 突然的失重感,让他的两只手不得不环紧这人的脖颈。 轻轻松松,黎泰贺不到三秒的时间就把他架了上去。 压强猛地升高,车厢内空气又闷又混着难以言说的味道。 只觉得阵阵头晕,顾星阑把力气全部放在对方身上。 “这里是最近的路,你要是不想被抓去卖了,就好好抱紧我。” 耳边的声音听得模糊,凭着来到陌生环境的警觉,顾星阑连忙顺着男人的背环住对方的腰。 腰部的肌肉邦邦硬。 要不是他抱着的是人,还以为有人往西装里放红砖…… 车厢的侧门掩着,拉开时还能看到上面凝固的暗红色痕迹。 纵使心底里警铃大作,眼睛还是不得不睁着,不间断地观察四周。 进了通道里面,他明明没闭眼,却像闭眼一样,两眼一片黑。 “放松。” 黎泰贺的声音甚至压低了。 这下,他哪敢说话。 就怕引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小腿发软,艰难地控制着脚下的鞋。 哪料想,耳边突然响起啪嗒声。 下一秒,通道的所有灯亮起,顾星阑瞬间收紧了手上的力度,把脸埋进旁边的锁骨处。 整个人几乎是挂在某人身上,吓得全身发毛。 “黎总,不是说了吗?” “来了就给我发个消息,你这一声不响的,小心我的人把你当小偷。” 不远处传来一道清润的男声。 揶揄话瞬间把诡异阴暗的气息消散了不少。 脸侧贴着的地方甚至能感受到男人愉快的心情。 耳边是对方轻得不能再轻的闷笑声。 后知后觉,顾星阑绷紧了脸部的肌肉,在一瞬间又松懈下来,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尊夫人?”来人的视线看向突兀的女人。 “嗯,跟白老板打声招呼。” 大概是被吓到,身体还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黎泰贺的话落下,过了好一会,怀里的人才堪堪把头从男人的怀里探出一点,似乎有小心翼翼又有怯生生的意思,眼里满是未散尽的恐惧和一丝委屈。 那模样,仿佛一只受惊后躲在安全处却又忍不住窥探危险来源的小鹿。 白楷瑞怔了几秒,摸了摸手上的佛珠,看向黎泰贺的目光带着难以察觉的笑意。 “不好好藏在金屋里,带出来作甚。” “安静、怕事,但却乖巧,他想来就让他过来。”黎泰贺轻声细语,抬起手抚摸着怀里人的后脖子。 触感细腻如奶油,细细分辨还能感受到皮下的微颤。 第91章 chapter91 姓白? 这个姓少见。 芜水有姓白的家族吗? 顾星阑慢慢地抬起眼,向远处的人看去。 来人身穿浅色大衣,头发极短,发色、眉色、睫毛,都是极浅的颜色,甚至是那双瞳孔,发灰发紫,就像老花眼一般朦胧。 白血病患者? 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被顾星阑消下去。 因为这人并不憔悴和孱弱,细看脸,还能看出上面带着轻微的血色。 尤其是身上的大衣,非但不显得弱不禁风,反而还把气势往上托了几分。 顾星阑悄无声息地收回观察的视线,轻轻对着不远处的人道了一声“白先生好。” “安好。” 对方微微弯腰,双手合十,作了一个合十礼。 “两位跟我过来吧,好茶点心已经备好。”说完,白楷瑞捻着手上的珠子,用另一只空闲的手作请状。 通道深处,又是电梯。 越往里走,周围越奢靡、越豪华。 每隔几米,就有一幅淡雅的水墨画,而水墨画前,又是一盆真柏盆景,盆景形状各异,无不是向上生长,少不了精心的打理。 鼻间带着轻轻的木檀香。 到了电梯门口。 前面带路的人停下脚步,皮鞋转了一个方向,眼神柔和,对着他们道:“先来上支香吧?” 上香? 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白楷瑞变戏法般凭空从身后掏出一抽竹签香。 矛盾,太矛盾了。 他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两个字。 电梯口旁放的是释迦牟尼佛像,佛像面容圆润祥和,双眉似弯月,双眸微微下敛,面容慈悲,栩栩如生。 而高度,足有半人长,坐在莲台之上,而莲台……就和地板贴着,更像是席地而坐。 虽说和尚都有跏趺坐的修行。 可毕竟是佛像,有求于佛,往高处放是一种尊重。 可但这人居然把佛像当门神。 对曾经存活过的古人,顾星阑有敬畏心,往后退了几步。 结果,那人掏出香后,从手里抽出两根,递给了黎泰贺。 …… “佛祖慈悲,赐我安宁。” 姓白的人是最后一个上香。 嘴里不断在念叨着什么,细长的双眼闭紧,右手的虎口架着佛珠合十,虔诚极了。 脑海里翻个底朝天都没有翻到前世黎和泰有没有和白这个姓氏有交集。 顾星阑往香炉插完就躲在某人背后,暗暗地看着上香拜神的人。 耳边的低语渐渐减小。 姓白的人收回手,脸上的血色深了几分,声音也扬起来,道: “泰贺兄,跟我下去吧。” 电梯越往下,周身的温度就越冷。 身子忍不住发抖,顾星阑的双手抓着黑色西装的袖子,贴紧旁边的人形大火炉。 “冷吗?” 男人低下头,眸色里说不尽的温柔。 双唇一张一合,语气带着能溺死人的深邃。 “有点冷。” 顾星阑看着男人的腰带,完全不敢抬头对视。 一副娇俏可人的模样。 “哗”地一声。 黎泰贺脱下西装外套,轻轻披在他身上,耳边又响起似乎带着无奈的宠溺:“累了就靠一会,晚上再给你一个惊喜。” “你们感情真好。” 站在墙壁的人双手互相握着,两眼弯弯。 “这样的美人要是被欺负了,我也会帮忙找个公道,放心吧,这事我当然站你这边。” “多谢。”黎泰贺轻扬着眉,笑道。 直到电梯门一开。 又是一条长长的通道,地上铺着软而厚的暗红地毯,不断往深处延伸。 直直通到大厅处。 那里已经有几个身材姣好的女佣在等待。 金头发蓝眼,见到人连连娇俏地问好。 “把孟先生请上来吧。” 几个女佣齐齐点头,又像一阵风退去。 “这是专门负责照顾我的几个好美人,不仅精通三门语言,干活也是极好,泰贺兄,你可有心仪的?”白楷瑞坐到长桌对面,微微打趣道。 这番,黎泰贺摇了摇头:“我已经心有所属,多谢白兄好意……” 客套话还没说完全。 一道带着天大怒气的愤声从通道里面传出来,把三个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 “黎泰贺!” “你他妈个狗日的,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随即,耳边就听到“咔哒”一声。 脑子里下意识就想起枪上膛时会发出的响音。 本就聚精会神的顾星阑,瞬间僵直在原地。 仿佛枪上膛后的下一秒,就该是扣动扳机的声音。 他的手脚突然不听使唤,脑袋的线岌岌可危,迅速寻找着声音的源头。 只见黑色枪口从黑暗中一闪而过。 “孟常!” 白楷瑞把佛珠重重地敲在木桌上。 很快,通道里面就传出一声凄厉的叫喊。 那道声音几乎往外面荡出回音…… 静。 大厅重新回归安静,带着阴森。 “……你看看,泰贺兄,其实我也是难做。” 白楷瑞敛下眼睫,往对面的杯子倒茶,缓道: “毕竟你杀了他哥哥。” “长兄如父,对孟常那小子就是杀父之仇,按规矩来说,这件事,难办。”白楷瑞摇了摇头,又话锋一转:“但我是站泰贺兄这边的,不过呢,我做大家生意,也不能完全偏袒你不是?” “鄙人有两肋插刀的心,但也不能自断手臂,你比我更清楚,泰贺兄,你说是也不是?” 刚刚还说着站某人这边,现在就变卦了,好一出变脸戏。 什么叫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现在就是。 黎泰贺纵使在芜水当土皇帝又怎么样,天庭里身份尊贵、战力高强、听调不听宣的二郎神到了花果山不还是要叫孙行者一声大圣。 这里不是黎泰贺一个人黑,黑下面还是黑,一望无际、没有尽头。 但…… 那几番话,似乎并没有让某人显露山水,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这人的强大并非凭空而降。 男人坐在红木椅上,黑色西装在昏黄的灯光下不显疲态。 两条剑眉舒展,眉宇间尽是从容。 “白兄,我只是做了身为丈夫该做的事。” “内妻无端受此大辱,我若还能隐忍,那我还算什么男人?你说是也不是呢?”黎泰贺反问回去 。 “鄙人对此事略有耳闻,若真是护妻心切,我能理解……” 白楷瑞咽了口茶,打了一个手势。 通道里面的人被端上来。 这人伤得不轻,见到座上的黎泰贺,又瞬间暴起,脸色涨红,额头一片血污,掩住了右眼,吼声道:“他妈这里哪个人不知道你不举,结婚两年多了一个三岁的儿子,你他妈老婆跑外面借种生你黎家种给你守活寡,你算个屁的男人……” “……” “拉个千人骑万人上的小主持就把自己当……” 止不住的污言秽语。 “啪”地一声巨响。 响声清脆,让大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地上半跪的人被狠狠扇了一巴掌,右脸瞬间高高地肿起来。 原本在木椅上坐着的美人,不知不觉,到了通道附近。 身形摇晃,双肩颤抖着,手掌心通红一片,胸膛不断起伏,双眼被气得发红。 眼眶的泪就像断了线一般,不断地掉下来。 第92章 chapter92 “死娘们!……”孟常不可置信一般瞪起来,眼球突起、眸色发狂。 贴着地的双腿疯狂地胡蹬乱踹,两只肩膀挣扎着。 “咣”地一下,一把短刀和黑色便携弹夹从裤兜里往下掉,在半空中砸在了一起。 孟常猛地把头往前伸,额头青筋暴起,死死地盯着顾星阑,张大了嘴,嘴角因用力而撕裂开来,两排牙带着狠厉…… 结果,又“啪”地一声巨响。 左手掌毫不犹豫,又挥了过来。 力度之大,让人想象不到扇巴掌的人是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美人。 左脸紧接着被扇偏了过去,瞬间浮肿。 美人的那张脸,反而让人忽视了那两巴掌诡异的力度——眼泪簌簌而下,濡湿了胸前的衣襟,如梨花带雨一般,双眸蓄满了无声的哀伤。 左右手各扇了一次,两只掌心都发麻得厉害。 淡淡的抽泣声环绕在大厅。 连端着点心进来的仆人,一动不动,被吓得站在原地,目不斜视地垂着头。 顾星阑似是无力般,捂着脸,双脚一步一步地往后退,鞋跟磨着地毯,径直往后跌。 可想象中的摔倒没有出现。 反倒是跌进一个富满甘松香的怀抱当中。 耳边传来:“你要的公道,我会给你讨回来。” “不,我知道你难做……” 顾星阑悄悄看了一眼脸色,轻轻地吸着鼻子,试探着,把头靠在对方的胸膛上,带着哭腔道:“我就是得了一身的污名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被人随意践踏了尊严,遭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罢了,比起这些,我更希望你能好好把你的事业做大做强,哪怕要我承受千夫所指,让我赴汤蹈火、肝脑涂地,我也甘之如饴……” 话罢,顾星阑抓着黎泰贺胸前的西装驳领,轻轻攥在手心,侧着脸,把眼泪全蹭在对方的西装上。 大厅的空气都快死寂了。 停了许久,安静得能听到心跳声,才堪堪听到男人的回音: “这是什么话?” “护你周全、为你讨回公道,本就是我分内事,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黎泰贺的声音极小。 …… 乐还没奏起,这戏演得不明不白。 要是这里有个洞,他已经要钻进去了。 顾星阑借着某人的西装,闭紧双眼,不忍直视。 其实那天晚上,大腹便便的人不过是口头上的调戏,只有黎家的人和对方的人看到。 但以黎泰贺的手段,恐怕是把所有人都处理了。 他想,或许是和那天的合作有关系。 黎泰贺谈不拢,也不想放对方和其他人合作,于是先斩后奏,端的是心狠手辣。 而现在,他就是黎泰贺夺人性命的动机、是一枚名副其实的棋子。 生意谈不拢把人灭口,和对方侮辱了自己而杀人灭口,前者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后者说不定还能立形象,无伤大雅。 顾星阑的余光往座上的人看。 姓白的人,连茶也不喝了,身体往前伸,视线一动不动,似乎也被他的突如其来而惊到。 而被他扇了两巴掌的人,从半跪的姿势完全变成了面朝下、全身被人压在地毯上,还在不断挣扎。 系统:[宿主,第一个隐藏剧情增加了百分之零点五,现在是百分之五点五。] ! 发生了什么情况! 顾星阑蓦地攥紧了手。 抬头看向黎泰贺。 脑子回放着孟常狂骂出口的话。 不是,难不成这人还真戴绿帽了? 可黎和泰和这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他们是大小翻版也不为过。 从他这个角度往黎泰贺的方向看。 这人哪里还有什么讨公道的正气,视线明明也在观察姓白的人。 看没一会,似乎是他打量的视线过于直白。 男人低下头,扫了他一眼。 他这才发觉黎泰贺的西装已经他抓得皱皱巴巴的。 手连忙松开,顾星阑抚平上面的褶皱,给了对方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眼神,慢慢转向姓白的人,轻道: “白先生,泰贺为我出气也是出于爱护,其实……我内心是极不愿意见到他因我的事情而陷入两难的境地,若能大事化小自然最好,如果不能,我也会与泰贺一同面对,只是不想让别有用心之人趁机谋利,坏了公允和情谊。” 说完,顾星阑主动牵起黎泰贺的手,慢慢走过去。 桌上的紫砂茶壶把顾星阑衬得像一位静立的雅士,仿佛刚刚的冲劲是错觉一般。 他往两个杯子里倒茶,倒完,又转身将其中一个茶杯放在黎泰贺手中。 眼里带着丝丝哀求:“白先生,我们以茶代酒,先敬您一杯。” 话落,黎泰贺也扬了扬手里的杯子。 座上的人哪里还有刚刚看戏的从容,一下子就站起身,伸长了手把黎泰贺的杯子抢过来。 “咳,泰贺兄,你敢敬我都不敢喝。”白楷瑞把两杯茶都抢过来,视线盯着顾星阑。 顾星阑瞬间意会,连忙坐到远处靠墙的沙发上。 没了其他人的干扰。 黎泰贺重新拿过白楷瑞手里的茶杯,眉峰高耸,伴随着亲密的笑意。 对着白楷瑞扬了扬手里的杯子,慢慢喝了下去。 那副模样瞧着真诚极了 而白楷瑞,脸上不再有笑容,撩了撩额前的发丝,重新坐回椅子,没有了先前的姿态,叹气道:“鄙人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孟青那批货是不是你拿走的?” “你要是拿了,还回去,就当你帮冀家人清理门户,要是不还,你能想象其中的利害吗?” “那批货是孟青偷运出来的,所有人都没有,你难道以为自己可以挡得过冀家人的真刀实枪吗?……” “铛”地一声,黎泰贺把茶杯敲在桌面上。 茶水微微涌出来,浸湿了桌子。 白楷瑞一下子就收了声,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什么话来。 “白楷瑞,你这话……听着可真让人心寒。” 黎泰贺的话音刚落下。 白楷瑞又低声抢道:“你老实跟我说这事是不是你干的,我要不是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早就让消息走出去了。” 这下,黎泰贺的声线完完全全冷了下来,似乎带着被友人误解的痛心:“我在你眼里,就是无利不往的小人吗?我是在给登徒浪子一个教训!” “停停停,泰贺兄,你不是无利不往的小人,你更不是为美人放弃江山的人啊!就他?……” 白楷瑞指向沙发上的人。 似是察觉到视线。 沙发上的人转眸看过来,两个人对视不到两秒,白楷瑞手上的佛珠都要抡出火星子,连忙转了回去。 chapter93 “这你从哪里找来的人?”白楷瑞提着杯子吞了几口茶,转话题道。 “投资的小公司。” 黎泰贺拿出兜里的手帕,一边将桌上涌出的茶水盖住,一边漫不经心道:“白兄,我有固定的货源,用不着杀人越货,何况是没有保证的二货。” “你不需要,不代表别人不需要。”白楷瑞撇了撇嘴:“说不定你就是不想让别人也有家伙,来动摇你的邪恶统治。” “……如果你叫我上来是为了说这些没营养的话,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黎泰贺起身,抚了抚西装。 “稍安勿躁。”白楷瑞用指头敲了几下桌子。 “鄙人叫你上来,不单单是为了这事,你既然说没有,那我就把消息封了,孟常那小子我来处理,但是冀家那边要是过来追究,你得担着。” 黎泰贺笑了起来,两眼弯弯:“多谢。” “……” “不是,你真是帮人出头的?” 白楷瑞摸着下巴,视线在黎泰贺和顾星阑两个人的位置打转。 他和黎泰贺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没见过。 要不是收到北美华人威望极高的冀家从外面放出来的消息,还有孟常求到他这里,他不会跟这个人见面。 如今,黎泰贺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变。 这人要是狡辩几句,那肯定是心里有鬼、知道此行为何而来。 可这人来就来,还带了个普通人,甚至这普通人还知道点小内幕。 难不成真来和他叙旧的。 可若要说黎泰贺把他当朋友,他用脚趾头想想都觉得不对劲。 他以前不喜欢黎泰贺这个半路出来的霸道暴发户,可毕竟救了他,有多少仇多少怨也只能压着不是? 只有孟常那个从国外回来、听风就是雨的人才会觉得求到他这有用。 枪支弹药,有钱买也得有命藏。 藏不住就是牢底坐穿。 他喜欢钱,但更惜命。 “算了,你把你的小情人叫过来。” 背后莫名发冷,白楷瑞改口:“你把你的宝贝疙瘩叫过来?” “我补给你们的新婚礼物。” 两米的桌面上,深紫色的礼盒几乎占了三分之二的面积。 金色和银色的纹路浮在礼盒上,集中交织在一个金发射箭的小男孩身上。 小男孩下面,是四个奇形怪状的字母。 跟着过来的顾星阑,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地盯着字母。 上面的小男孩说不上来的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而那四个字母,像希腊文。 “这是丘比特。” 闻言,顾星阑瞬间想起来,这个人物形象,不正是情侣酒店、情侣餐厅经常会出现的吗,还有那四个希腊字母,?pw?,“爱”的意思。 白楷瑞从桌旁拿起手套,慢慢戴上,双手合十:“这是特地从庞贝城丘比特神殿花重金和关系求来的,还有神殿的祭司祝福过。” “丘比特在神话里射出很多箭,最广为人知的就是射中了太阳神阿波罗和河神的女儿达芙妮,嗯……”白楷瑞神秘一笑,小心翼翼地揭开盒盖。 “小爱神用金箭射中了阿波罗,让他第一眼就爱上了达芙妮,然后又用铅箭射中了达芙妮,让她厌恶爱情,阿波罗和达芙妮,一个深爱着对方,另一个却深深厌恶对方。” “如果是你们,你们希望被金箭射中,还是铅箭?” 盒子里,泛着淡淡的清香,两把箭静静地陷在暗红色的丝绒里,长度足足有小臂长,一支泛着金光,另一支泛着银光,中间还夹着枯萎掉的玫瑰。 玫瑰上面放着的卡片有一个英文,想必就是祭司的名字。 金箭和铅箭不言而喻。 顾星阑不自觉动了一下眉毛,品着那人说的话。 这是要让他和黎泰贺选一支箭的意思吗? 他是唯物主义,没有宗教信仰,更不用说神话,对于这种虚无缥缈的,他没有过多的兴趣。 他只相信科学和实践。 与其说是那人嘴里的祝福,不如是潜在地试探他们两个。 想到这,顾星阑刚想说金箭,手却被旁边的人拉住。 “费心了。” 黎泰贺对着白楷瑞笑道:“这礼物太贵重,你的心意我们收下,但礼物就不必了。” “黎泰贺,金箭、铅箭,你选哪支?”白楷瑞用着淡淡的语气又反问了一遍。 浅色瞳孔倒映着对面的黎泰贺。 毫不退缩,安静地看着,带着无与伦比的耐心和细微的压迫感。 顶着视线,黎泰贺抬起手,拿过中间已经枯萎的玫瑰:“我们之间的爱情不需要任何神话人物来保障,但你和神殿祭司的用心,我很感动,多谢。” 说完,那支枯萎的玫瑰连带着卡片,被黎泰贺捻在掌心里。 本就摇摇欲坠的花瓣,现在更是化成了齑粉。 这个人嘴里说的,和手做出来的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见状,白楷瑞瞪起眼,双眉气得拧起来,扬声道: “黎泰贺,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你的话可以编,表情可以装,但是你的行为没法圆场……” 话越说,越带着火气,突然!白凯瑞卡住了声,整个人仿若被美杜莎之眼盯成石头一般。 只见黎泰贺微微侧过头,亲啄了一下旁边人的颧骨。 见鬼了! “我说了,不需要用任何东西证明,拿着你的箭有多远滚多远。”黎泰贺脸上的笑收了过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不耐烦。 起身时,连带着揽起旁边的人:“恕不奉陪。” 眼看着移动的钞票就要离开。 “泰贺兄!” 白楷瑞伸手连连叫住人:“还有下半场呢,你们往哪里走。” “你要的东西就在这一场,机不可失!” …… 下半场在负三楼。 寒气逼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隐蔽身份的方式。 “口罩。”白楷瑞一个一个递过去,脸色没了刚刚的起伏,淡道:“今天有很多重磅货,鄙人肯定不让你白来一趟。” 场内的灯光昏暗。 每五个座位就会有一道黑色隔板,留足了私密空间。 落座时,场上戴着面具的拍卖师已经推着第一件拍品上来。 静谧无声,没有过多的人声介绍,只有场上屏幕的文字简介,五种语言,分别陈列出来。 [年龄20,体质健康,双性,哥伦比亚。] 寥寥几个字,屏幕散发的光环绕在玻璃柜面,隐隐约约透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 安静又带着懵懂,就像橱窗里的玩具人偶。 这场,竞拍者发色各异、身形不一,几乎都是异国人。 随着竞拍按钮的开放。 白楷瑞一眨不眨,看着屏幕里不断跳动的数字。 每一次跳动,都代表着手续费在不断攀升。 他餍足地摸着手里的珠子,用另一只手递烟给旁边的人:“这个是从屠宰场买下来的,整容花了不少钱,绝对不浪费这身的特殊构造……” 白楷瑞露出淡淡的笑容。 chapter94 桌上的水丝毫未动。 黎泰贺吸了几口烟便掐灭在烟灰缸里。 偏过头看向从刚刚到现在一直在发愣的人:“喝点水。” 愣神的人,依旧垂着头沉默不语。 水杯到了对方的手边,对方似乎还是没回过神。 黎泰贺收回了视线,转向旁边的白楷瑞:“还有多久。” “快了,再过几个拍品。”白楷瑞从柜子拿出一本小手册:“莲藕不难找,满大街都是,但你要的千年莲藕,这还真难找。” 他从仇家被救出来那晚,黎泰贺这个人对着神志不清的他就提出了一个条件——让他找千年莲藕。 当时他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还是这人脑子坏掉,钱不求、人脉不求,要一个破莲藕。 总归,断断续续找了一年多,终于收到一点消息。 “在蔡甸洪湖发现的墓,四十个人的团伙,出来只有六个人。” “你要的东西也只有半个指尖那么大。” 按道理来说,莲藕到了千年,可以说那里的生长环境是极其稳定和原始。 也可以证明那里对外来入侵的东西极其排外。 一定存在着什么东西可以把外来物入侵前消灭殆尽,这样才能保证里面稳定的生长环境。 “墓地深六米,不知道古人用了什么手段把陪葬品运进去。” “检测结果出来是宋代的墓,墓主不知道藏在哪个室,但东西都保存得好好的,包括你要的千年莲藕。” “就在墓的底下,出来的人都已经神志不清,不过想想也知道,生长千年,这莲藕的半径怕是超过半米,说不定莲藕的洞口都能当帐篷住。” 按照推测,重量或有数吨重,名副其实——一个巨大的、盘根错节的“地下怪物”。 但数吨重的东西,带出来的就只有半块指尖大。 白楷瑞叹了口气,故作深沉:“运上来损伤了不少人力财力,莲藕接触了外面的空气,很多都腐烂了,幸好设备过去得及时,保存了一点,你今天要拍那样东西,可要做好倾家荡产的准备。” ! 黎泰贺的手臂突然被旁边的人狠狠抓住。 旁边坐着的人似乎从刚刚愣神的状态缓了过来。 “千年莲藕?” 顾星阑抓着黎泰贺的手臂,两只眼睛惊疑不定。 “嗯。” 黎泰贺不动声色地脱离开,递过来一盘晶莹剔透的青葡萄。 两个人的视线仅仅撞上一秒又快速地错开来。 听了刚刚黎白两个人的谈话,他哪里还有吃吃喝喝的心思。 顾星阑忍不住又纠结起来。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系统:[宿主,你想到什么了?] 脑子的里记忆像拼图一样,不断拼出一块又一块陌生的画面。 头又涨又疼。 前世,黎和泰被逼着联姻,很难想象,当时的黎和泰不论是财力还是威望,已经是无人匹敌的时候。 可居然会被一个不管哪方面都弱于他的人,逼着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结婚。 契机就是台上的那个东西——四四方方的冷冻贮藏设备被几个人推上来,足足有半个人高。 透明的气雾里,隐隐约约看到一块悬浮其中的东西。 假的! 台上那个东西是假的。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台上的东西,顾星阑只觉得心脏都跟着沸腾起来。 “系统,我要是破坏一些原有的剧情轨迹,会发生什么情况。” 系统:[宿主,你想到什么了?] “任务对象……以后会和一个人结婚。” 只记得那时的婚礼,他就在场下坐着。 黎和泰一改深色,结婚当天穿了一身白西装,精致又贵气。 现在想想,脑子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 甚至把黎和泰那天戴的领带颜色都记得清清楚楚。 众人欢声笑语、觥筹交错,而台下的他都快要晕过去。 不是因为这个人结婚,而是这意味着又有一个人要遭到黎和泰毒害。 “黎泰贺……” 顾星阑压着微颤的双手,沉声道:“你要那个东西干什么?” 黎泰贺就算了,为什么黎和泰也需要这个东西,而且还必须要货真价实,甚至不惜和一个收藏家的女儿结婚。 简直荒唐极了。 “熬汤喝。”黎泰贺勾唇浅笑。 不等他反应,白楷瑞先咳起来。 “熬汤?!” “有问题?” “大问题!你知不知道这是在哪里发现的?墓地!都不知道这莲藕成没成精……吃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不定……还有墓主的尸水什么的东西。” “……” 拍品推上来时。 屏幕上有这块墓地的各种东西展示,墓主抄录的《太一救苦护身妙经》、若干瓷瓶、若干原始玉石……其中,半人高的冷冻设备,单是这件,起拍价就已经高达四千万。 白凯瑞摸了摸手里的珠子:“要说里面最有收藏价值的,我觉得还是墓主抄写的那本《太一救苦护身妙经》,刚从地里面出来就送去私人机构修复,这一看,里面的东西可不得了。” “说来听听。”黎泰贺接道。 “修复机构检测出来的结果——书分两卷,字迹、皮纸破损程度不一,抄写的时间段不一样,中间大概间隔十年左右。” “上卷,行书流畅从容,模仿王羲之的行书体,倒也有几分真实力,看得出来墓主对行书下了苦功钻研。” “下卷,笔触刚劲雄强,又能仿出几分颜真卿行体的形态,结语时,居然还能看出柳公权的影子,这墓主,是个模仿高手。” 说完,白楷瑞不尽兴,又感叹地摇了摇头,补充道:“但下卷比起青涩的上卷,可成熟多了,估计是墓主从太一经里参悟出什么内容。” 黎泰贺静静地听完,直接摁下竞拍键。 只不过拍的是那件半块指尖大的千年莲藕。 “六千万?”白楷瑞挑起眉,语气带玩笑道:“我觉得不够。” 有人加价,屏幕上就会跳动数目和竞拍的号数。 眼看着价格快超出亿级。 都是白花花的钱。 坐在旁边的顾星阑,都快要把牙咬碎了。 系统:[宿主,如果黎泰贺今天拍下这个东西,到了未来的某一天会影响到任务对象的某个重要剧情点,那本系统不建议你这么干。] 花费这么多钱,买到一个假东西。 而场上唯一知道的就只有他,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难道阻止,黎泰贺就会停下手吗? 其实用脑想想,这何尝不是他的一种筹码? 古往今来,时代的能人志士无一不证明,掌握信息差就相当于掌握了主动权。 chapter95 可一想到……未来的某一天,一个无辜的人将被自己的父亲亲自推入火坑。 嫁给一个心狠手辣、城府深沉的男人。 宛如一条隐匿于暗处的蝮蛇,稍不留神,就会被吞咽腹中,尸骨无存。 嫁给黎和泰的女孩……下场是什么来着? 顾星阑一想,头便疼痛欲裂。 他甚至不敢再往深处回忆。 因为脑子里血蒙一片。 绝对性命不保! 而现在,看着旁边的黎泰贺势在必得,摁键的动作毫不犹豫。 千万千万地往上加,数字冰冷极了,仿佛跳动的不是钱,而是荒漠里的千万颗流沙。 “铛”地一声,清脆极了,环绕在大厅。 这个声音代表拍卖成功。 黎泰贺花了一亿多拍下了那块莲藕。 “感谢黎总对本次拍卖会的大力支持!” 旁边坐着的白楷瑞,鲜少地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开怀。 脸上都快笑成麻花,浅色眉几乎要抬到发际。 一亿!光手续费,拍卖会净赚了一千万! 见黎泰贺已经想起身离开,白楷瑞连忙唤出声:“黎总!您要是继续参与接下来的竞拍,百分之十的手续费我给您降到百分之八!怎么样?” 暗面的拍卖和明面上的不一样,手续费收取的标准也不一样。 白楷瑞二话不说就拿出手机:“泰贺兄,你一句话的事情,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让拟定合同的人修改。” 可黎泰贺却拂了拂衣袖,摇摇头:“不必了,谢白兄好意。” “下一个拍品是北美西北地区的商业数据,你不感兴趣吗?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奔着这个来。” 数据硬盘里面,收集的是英联邦成员国、特别是地缘靠近的地区,比如加拿大南部、牙买加,还有加勒比等。 这些收集而来的用户数据,经过价值筛选,几乎都可以变现成金钱。 “你不心动吗?” “花费最少的人力物力财力,得到现成的市场调研,里面至少有两代人的消费习惯和价值观分析。” 说完,白楷瑞紧盯着黎泰贺。 即使自己不需要,难道能让对手获得吗? 他刚刚说的那些,已经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 每一个商人,只要和海外生意沾点边的,哪个不是垂涎欲滴。 “白兄,实不相瞒。” 黎泰贺似乎被他的话逗笑,连语气都轻快起来:“这份拍品的提供者就是黎氏,是股东大会的决定,如果你想感谢他们的大公无私,建议你等到明年的公司周年会再说。” 闻言,白楷瑞僵住了表情,嘴唇翕动了半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 硬盘的提供者是匿名身份。 现在黎泰贺说这是他公司提供的,这是几个意思? 如果黎氏获得了这个商业数据,意味着什么? 意味这那块地方,黎泰贺很可能已经开始提前布局了。 这打得一手好算盘! 黎泰贺这是想用硬盘给千年莲藕吸引火力。 毕竟这东西年份久远,又是从墓地挖上来,刚好墓主信仰一些奇怪的东西。 不乏一些信神信鬼信永生的富老爷喜欢。 但是比起这些,都不如真金白银的吸引! 场上。 那份手掌大小的硬盘被投在屏幕上。 仅仅是一个黑盒子,它身后的价值已经达到天文级别。 白楷瑞追出去,气喘吁吁,挡在黎泰贺面前,低声喝道:“你疯了,你把你们公司已经提前布局过的东西拿出来拍卖!置我于何地!” 出口通道就像整个会场一样见不得光、上不得台面,昏沉沉一片。 看着被他挡住的人,居然在若有若无冒出戾气,白楷瑞见状,沉下脸色。 这栋大厦能让他干到现在、不被上面一锅端,靠的就是诚信两个字。 不管是谁、想拍到什么,来这里求,交够了钱,他都能给人找到。 别人承了他的人情,可不得好好保着他? 可现在,出现黎泰贺这个破坏规矩的。 白楷瑞直直地板着身。 近乎灰紫色的瞳孔,在黑暗之中反着冷光,一眨不眨地回视对方。 电光火石之间,在某人出口时,瞬间被浇灭了——“我们公司只负责收集数据,至于布局,白兄大可放心。” 黎泰贺护着身边的人,脸色淡然:“我的主场在国内,对那边的生意实在分不了多少心思。” “如你所说,黎氏确实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财力,现在我们拱手相让,让他们用最少投出换取更大的收入,不好吗?” “……” 说得倒也是…… 心情一下子,像坐了个免费的过山车。 白楷瑞加重呼吸,眯起眼挥了挥手,像是不想再看到面前的人,道:“你走吧,没事别再来了,我这尊小庙供不了你这尊大佛。” 话落,耳边响起皮鞋和女士高跟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周身势均力敌的对抗气息弱下来,他这才摸了摸手里的珠子。 佛珠上面出现了裂痕和微微的粉末,被他捏爆了…… 无怪他刚刚那么紧张,黎泰贺这个人,真不是什么大善人。 他总怀疑这人想把芜水所有的权势人家消灭殆尽,而这里面,也包括他。 …… 从会场出来时,外面已经红了半边的天。 霞云被火海绚染,将窗外的钟楼、大厦,全部雕琢成披着光的神使。 黎泰贺站在电梯门前,轻按着腕上的手表。 桩桩件件,把所有的事安排好,才将目光移过去,看向身边的小挂件。 旁边的人,似乎从他亲吻这个人的颧骨开始,状态就变得极其不对劲。 “顾星阑。” “……”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无论什么气息,都会化成凝固的霜雪、失去所有流动性。 顾星阑说不出什么话。 脑子全部都是稀碎的记忆。 对待面前这个未来将会和他一起被黎和泰赶尽杀绝的人,不由得带上同病相怜的悲悯。 “黎泰贺,假如有一天,你会被你所忽视又时时刻刻在身边的人杀得片甲不留,你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这种情感,因为他没有经历过,所以,即使他是一名心理医生,也很难描述出确切的东西。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黎泰贺的眼神毫无波澜,静如止水:“实践比空想好,不如我问你,你会让敌人没有任何负担地和你呼吸同一片空气吗?”末了,语气慢悠悠,补充道: “顾星阑,你现在是很在意刚刚的吻?” “如果你把我当敌人,无论哪个局面,败局只会是你。” 近两米的身高,被外面的金光镀上了一层神性,莫名幻视神祗,仿佛每一寸都散发着圣洁的光辉,耀眼异常。 光刺痛了他的眼睛,顾星阑轻轻地拂过泪光,撇开头,不作言语。 chapter96 离开了过于澄澈的霞光,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忽略了刚刚的怪异。 大厦顶楼。 金属杆波光粼粼,如同架在海平面之上,避雷针顶,更是闪着刺人的白光。 顾星阑缓过神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坐电梯上了宝丽安酒店的楼顶。 透过玻璃,外面一个巨大的黄色h,平铺在绿坪之上。 停机坪? “给你的惊喜。” 哦,这人刚刚给他披外套时说的话,早就被他当成客套忽略了。 周围的静谧,在黎泰贺按下手表的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霎时间,一阵低鸣从身后响起。 透过玻璃反光…… 无人机? 这人又要搞什么飞机。 不等顾星阑观察清楚,下一秒,低鸣声被巨大的空气破音取代,幻觉一般,感觉整座楼体都在晃。 我去! 巨兽一般,从下面探出头,几支飞快轰动的机翼,把周围空气全部卷进来。 仿佛空气的流动都可视化了一般。 他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顾星阑吓得顿在原地,两只眼睛瞪得溜圆。 这是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你不是想去威尼斯看圣马可大教堂吗?”黎泰贺揽住了顾星阑的腰。 腰间带着温热和丝丝缕缕的疯狂。 一切都往他看不懂的方向进行。 所有所有的混乱,在看到玻璃面反出来的无人机时。 灵关一闪。 [节目开始时,你这个身份必须要有合理的理由暂时隐藏起来。][怎么个隐藏法?][时间到了我会让人告诉你怎么隐藏……] “你们黎家人,嘴可真严。”借着耳边的机翼轰鸣声,还有脸上戴着从会场顺过来的口罩,顾星阑咬着牙,忍道。 可黎泰贺,早就摘下了那张口罩。 脸上没有任何遮掩,嘴角微微扬起,明明是淡笑,可面对着那只飞翔的巨兽时,笑容仿若带了无尽的洒脱。 似乎每一个毛孔都在透露着这人现在的心情很愉快。 连楼顶美轮美奂的晚霞几乎成了这人的背景板。 钱包掏空一亿买了个假货还这么开心?想到这,顾星阑微微牵动着嘴角。 心里不免泛起微微的苦涩。 人和人之间的快乐不能共通。 他不知道黎泰贺为什么会因为拍下那块指节大的莲藕而开心,更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他能做的,就是让两个人的关系绑得更紧,最好在一条船上,风浪一大,所有人都得翻。 顾星阑捂了捂口罩,借着腰间的手和身后的无人机,攀到对方的耳边,喊道:“黎总,您这是要把我送走吗?” 紧接着,似乎隔着口罩也能感受到的、扑面而来的气息—— “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自己上飞机,要么留下来。” 节目只需要一个叫做“顾星阑”的人,但人是不是他,对于黎泰贺来说,几乎无伤大雅。 这人明显是拿他当玩笑,问这种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当然留下来!” 顾星阑肯定道。 无人机穿过玻璃的天窗,飞进里面,在他的正上方,黑色镜头直直地对着他的脸。 他只觉得眼睛被机翼掀的风吹得酸涩。 但即使视线模糊,他也能透过镜头的反光,看到里面的自己离旁边的人靠得有多近。 这一幕如果放出去。 就是一对相爱的夫妻准备去度蜜月而拍下来的纪念视频。 而他现在就是里面的主人公之一。 先前盘起的墨发不复规整,凌乱地贴在脸颊、额头,而双眸隐在缕缕发丝之下,泛着霞光。 即便有口罩,也抵挡不住的缱绻温柔。 不自觉,想起来“价值”两个字。 他能和黎泰贺的联系有紧密,取决于他对黎泰贺的价值有多少。 顾星阑抬眸看过去,蓦地就撞进了对方的眼里。 黎泰贺的双眼,像是在深山里点燃了的篝火,幽深得像藏着无尽的漩涡。 这个眼神他很熟悉。 刚刚才发生过。 想到那个轻点的吻,顾星阑顿觉脸侧微微麻痒起来。 这人一贯会做戏,哪怕是违背自己的性取向。 既然黎泰贺能演,他为什么不能呢?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踮起脚,隔着口罩慢慢在对方的下颌缘处,毫不留恋地轻触一下,末了,暗声道: “就当我还给你,两不相欠。” …… 拍卖会仅仅是一天半的时间。 但他已经如同火烧眉毛,生存时长在不断缩减。 现在夜色刚起,他就坐上了离开的车。 车后座,两个人无声寂静。 顾星阑不断地挪动着屁股、变换着坐姿,眼睛紧紧地看向窗外。 “你很急?” 旁边的黎泰贺戴着办公眼镜,镜片反射出电脑屏幕。 而电脑屏幕又不可避免地能看到某人焦急不断、反复望窗的边边角角。 “倒不是,饿了。” 顾星阑搪塞过去。 黑色宾利穿梭在夜色之中,路过的街道两旁,都栽着两人高的树。 秋天一来,落叶全部簌簌而下,车轮压在落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行驶到目的地,车身刚停,顾星阑抽开安全带,很快就迈脚下车,离开时,还探在车窗边上,道:“祝您出差顺利!” 话罢,小车又缓缓地启动。 空气停滞了一会。 副驾驶的黎越倡笑道:“饿什么饿,明明就是给拍卖会吓的。” “吓?” 黎泰贺停住打字的手。 “嗯,六点在餐厅,这家伙吃饭都恍惚得很。” 闻言,驾驶座的黎惠文被挑起细枝末节的小细节——今天傍晚,某人从拍卖会场出来,确实变得沉默,如果是被吓的,那么极有可能会泄露不该泄露的东西,便道: “黎总,需要我给他做思想工作吗?” “不用,他今天做得很好。”黎泰贺淡声回答。 这下,正副驾驶座的两人皆一愣。 黎越倡先忍不住:“怎么个好法?白楷瑞那老顽童不就是想捞你的把柄好有个心安吗? 顶多,在他面前表演个爱情悲剧应付过去。” 其实演戏这事,他擅长,要不是长得五大三粗,他上他也行。 黎越倡脑子一转,又想起了对方在邀请他们时,特别指出来的东西……尼玛居然敢明里暗里威胁他们。 老板和姓白的人有一年半没见,姓白的总往外吹嘘黎氏护着他那破楼。 现在外面形势不对,有点风吹草动就敢拿乔他们。 本该给这人点颜色瞧瞧,可仔细想想。 他们要找的东西又繁又杂,需要用到这个人的地方还很多。 一想到这人现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还沾沾自喜,黎越倡不由得笑出声,道:“那小子也真敢想,冀家?远在北美跨半个地球跑到这算账?当是原始长臂猿呢?” “话不是这么说。” 黎惠文借着红灯的功夫,慢道:“今年的调查数据还没出来,但是按前几年的分析,至少芜水这里,有对方的棋子。” 一直躲在暗处密谋的人,到底是不是这个操着英语玩幼稚黑帮游戏的东西搞得鬼? 黎越倡摸了摸下巴。 “可惜了,昌谷关着的那几个人,逼问了几次全他妈顶不住挂了,浪费我精力……” “又说脏话,扣你两个月的薪水。” “你敢……” …… 正副驾驶座的人一来一回。 而后座的人,充耳不闻。 眼神时而放空,时而聚神,手指在触摸板上轻动,眉心随着动作有顷刻的紧蹙,仿佛有千头万绪,但转瞬,又恢复成漫不经心的淡然。 chapter97 “叩叩” “你好,我是来应聘起居佣人的。” 门外的人,一头利落的短发,眉宇间带着如玉如兰的气韵。 眼下却泛着淡淡的一层青黑,显得略微的疲态。 管家像是早就料到,手停在门把上,意会般。 “您就是顾先生吧,请随我来。” 劳动合同不是常规的,顾星阑第一次来到昌谷别墅的员工宿舍。 空荡荡一片。 管家从打印机拿了一张表格递给他。 顾星阑一目十行,看到薪水的计算标准,不由得挑起眉。 薪资按照时长计算,时间自由、来去自如。 “顾先生,您只需要负责照顾好黎少爷,包括一日三餐、保持少爷居住环境的绝对整洁,日常在别墅必须要严格遵守别墅内的各项规定,有什么特殊情况可以向我汇报。” 管家收起劳动合同,领着后面的人离开员工别墅:“老爷和夫人去旅游了,为了更好地照顾少爷,你的住处就安排在少爷楼下。” 黎和泰楼下? 那人楼下哪有什么房间,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顾星阑跟在后面,慢慢走到一间铁房前。 “最近还没有招到员工,你是第二个来应聘的,这里是距离少爷最近的房间,里面还没有打扫,别墅的工具你随便用。” 这…… 这能住人? 顾星阑拉开铁门,看到里面满是灰尘。 空气还弥漫着潮湿的味道,边边角角甚至还有蜘蛛网,木柜已经有了细微的屑子跑出来,疑似里面居住着小白蚁,更别说那张泛白的木板床。 “我能换个房间吗?” 他要是往这睡上一晚,说不定连明天的太阳也看不到了。 “那顾先生想住哪里呢?” 管家转过身,那双眼神带着隐隐约约的威慑感。 这个管家也是黎泰贺的人,板起脸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顾星阑摇摇头:“算了,就这间吧。” “好,现在是晚上九点,如果你饿了,厨房有食材,希望你提前备好少爷明天的早餐。” 管家说完,背过身离开,一头中发苍白,身板挺直,走路的步伐沉稳异常。 一看就不是简单老人。 冷风从衣领里灌进去,顾星阑打了一个寒颤,慢慢抬头往黎和泰的的窗户看去。 窗户带着一层灰蒙蒙的亮,透出来的光影就像老式橱窗里的旧照片。 隐隐约约地勾勒出屋内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轮廓。 想他四舍五入已经有两天时间没有见到过黎和泰。 系统:[宿主,你的时长现在约莫20小时。] 时间很紧迫。 刚刚在黎泰贺的车上,他满脑子都是时长的事情。 现在,真到他刷时长的时候,他反而不知道怎么办。 “吱”地一声。 头顶上传来窗轨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显得格外的刺耳。 小小的碎发从窗户透出来,紧接着是一张雪糯的脸蛋。 似是没发现楼下的他,小孩抬着头往天上望了一眼,而后又收回去。 再过几天就该八月十五了,云层遮都遮不住的大月亮,仿佛耳边已经能听到潮起潮落的浪声。 顾星阑收回视线,轻叹了一声。 系统:[宿主,你忘记你的初心了吗?] “没有,只是现在觉得有点无力。” 如果把这个世界比喻成他的工作,那么他现在就是全天无休。 系统:[宿主,我觉得有必要把坏消息告诉你。] “有多坏?” [由于您现在的恶毒继母身份无法被选中] [如果您按照现在的身份虐待任务对象,是刷不到时长的。] “嗯?!” “噌”地一下,大脑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哪里还有刚刚的感伤。 顾星阑的语气都忍不住拔高:“黎和泰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这也不行吗?” 系统:[但时长是主神空间给您的,主神空间的眼里,您的继母身份就是在外面旅游了,况且,任务对象只是其中的计算方式……] “你们这让我怎么干?” “这不是白白要我去送死吗?” 他已经彻彻底底接受自己活过来的事实,可现在突然又要剥夺他的生存机会。 在他前世最后的一段时间,癌症化疗给他带来的是精疲力尽、食不下咽、脱发消瘦,简直如同行尸走肉。 他忘了童年、他的学习生活,每天在白色病房里醒来,看到的第一眼就是黎和泰。 这人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他被关了无数个春夏秋冬。 属于他的任何的记忆都成了碎片。 他拼不出一块完整的记忆,只有成年的黎和泰对他的无尽掠夺。 想到这,那股万籁俱寂的感觉又开始慢慢环绕周身。 系统:[宿主!!话还没有说完!!] [这种情况,本系统已经提前预料到。] [在您前往拍卖会之前,本系统就向主神空间申请。] [根据那边的回答,您只需要让任务对象亲口确认您的身份就可以继续扮演好您的角色了!] 话音落下,顾星阑捂熊的动作顿住,头皮的刺痛感突然慢慢消减下去。 “你……下次挑重点把话说完。” 情绪上下颠簸,这样只会让他心累。 “你详细说说,怎么个确认法。” 系统:[大概问任务对象‘我是你妈吗’,然后任务对象回‘是是是’的感觉。] …… [宿主,你怎么不说话了?] “隐藏剧情的进度增加,难道就没有什么奖励吗?”顾星阑无奈道。 系统:[本来是有的。] “那现在呢?” [h管理员说放榜的时间就在这两天,为了公平性,所以把奖励扣下来了。] * 夜幕如墨。 别墅没开灯,从落地窗往里面看,徒留空洞。 “啪嗒”一声。 顾星阑离开铁皮房,回到别墅内部,摁开灯。 空。 只有这一个感觉。 所有的假货已经被清理出别墅。 简直是家徒四壁。 唯有厨房还是原貌。 甚至还添了新东西…… 瓷地板上,歪歪地放着一张小凳子。 而上面,镶嵌在墙里的橱柜门开了条缝。 仿佛能看到一个小孩子努力地站在凳子上踮着脚又艰又难地往橱柜里拿东西的模样。 顾星阑盯了凳子半晌,再抬手,轻而易举地拉开橱柜门。 里面密密麻麻都都是酱。 果酱、花生酱、芝麻酱,各种瓶瓶罐罐的酱。 而唯一空缺的那一瓶,就放在冰箱旁边的柜台。 鲜红色,细看还能看到果块,瓶盖有开封的痕迹。 再旁边,就是剩半包的面包片。 吃面包还抹果酱,关键是果酱不好取,这小孩讲究。 他不假思索就拿起面包往上面抹了点果酱,几口就把手里的面包吞进去…… “能给我也来点吗?” 陌生的男声突响。 不是管家,不是黎和泰,更不是他自己的声音。 在空荡荡的别墅里,简直如炸弹一般的威力。 chapter98 “我是别墅新来的。” 来人毫不犹豫,伸手也拿起面包,直接往嘴里一塞。 剩下几片面包被吃完了。 见顾星阑一脸菜色,他笑起几颗大牙。 厨房的空气流动几乎停滞。 顾星阑后退了好几步,恢复脸上的表情,半晌才道: “你这是干什么工作的?” “一般不都先问名的吗?我叫宋正思,开车、洗车擦车、修电器、管仓库……” 说话的热人张开手指,一根一根地数字,颇有停不下来的意思。 对于昌谷别墅出现的人,他根本不能用平常心看待。 心底微微带着警惕,顾星阑微不可察地观察着面前的人。 会是黎泰贺派来的人吗? 不等他细想,对方打断道: “这半块面包你还要吗?不要我全吃了。”语气笃定。 透明袋子里的面包片所剩无几,顾星阑瞧了一遍透明的橱柜和玻璃柜,里面没有即食的东西:“你把剩下的面包吃了,那早餐怎么办?” 别墅里没有厨师,更没有跑腿的打杂。 “这不有你嘛!” 说话的人自来熟,声音还带着不知道哪个地区的口音。 “你要是明早能帮我做顿早餐,我叫你一声哥。” 宋正思中规中矩,穿着一身藏青长袖衬衫,脚踩棕色布鞋,浑身冒着淡淡机油味。 看向他时,那眼神淳朴极了。 实在看不出这是黎泰贺的人。 “行……”顾星阑偏过头,避开对方过于澄澈的眼神:“我煮点东西,你吃吗 ” 他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是面。 煮点面垫垫肚子,只要不起锅烧油开火做大菜,他都能行。 “刚吃了,谢谢哥,我还没问你名呢。” “……” “顾星阑。” 他现在穿着白色短袖运动裤,用男装光明正大地在昌谷站着,不用再担惊受怕。 “哪个男。” “阑珊的阑。” …… 鸡蛋下锅,翻出蛋香,再冷水下面,末了端锅倒进碗,再挤几泵番茄酱。 系统:[宿主,你是想煮面给任务对象吃吗? [你们人类有一句老话,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我就不能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吗?” 顾星阑捧着碗,慢慢走向某人的房间。 穿过长长的走廊。 每一扇窗都能看到窗外的圆月。 月光穿进窗,和走廊的灯融合在一起,柔和了捧着碗的人。 谁也不知道这副温润如玉、清朗如风的人等一下会怎样地威胁房间里的人。 “叩叩”几声。 他放轻了敲门的步奏,慢慢板起脸,双眉聚拢,眼睛微微眯起。 审视这个眼神,是把自己放在高位者的状态才会露出的表情。 能把专业学的东西用到八竿子打不着的表演上面,怎么能不算是知行合一呢? 心里暗暗的自我安慰。 他在这个世界待得越久,就越把这个世界的黎和泰和记忆中的黎和泰分开。 无他,实在是这两个人完全不是一个人。 甚至这个世界的黎和泰,让他有时候还会产生拥护的想法。 房门“吱”地一下轻轻被打开。 灯火通明,就如他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时的模样。 干净的地方一如既往,而布满灰尘的地方,还是那副灰暗的模样。 没人? 刚刚还看到小孩在这个房间探窗露头。 他在厨房的时间不过三十分钟。 这半小时,黎和泰能去哪里? “管家先生,你知道少爷在哪里吗?” 顾星阑心系时长,掏出手机,打给管家,耳边传来管家的声音: [顾先生,明天我会给你引见,你这是提前去见黎少爷了吗?] …… 语气莫名威严,带着不容侵犯的肃气。 这和他还是“黎家夫人”时,所面对的管家完全不一样,这让他忍不住端直了坐姿。 顾星阑收声,大气不敢喘。 想来他现在已经是别墅的工人。 工人擅自做主、私下接触别墅的小主人,大忌啊。 “没,我想问问少爷需不需要宵夜。” 视线放在已经慢慢散去热气的瓷碗。 粘腻的面条冒着诡异的红色,已经开始慢慢地变坨,看着毫无食欲。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 顾星阑试探道:“谢谢管家,打扰您了?” 放了敬称,电话对面静了一会,苍老的声音才响起: [好,顾先生好好休息。] 挂断电话,顾星阑疲累地瘫坐在沙发上,用手托着额头,昏昏沉沉。 系统:[任务对象近既然没有把门锁了,证明他已经发现您,不如宿主往外面找一找?] 他刚刚过来就发现了。 这附近的通道,安装了新监控…… 就他离开拍卖会这一天半的时间,别墅内部的通道和大厅几乎都安装了一个圆形、冒着红点的机器。 很难再像以前一样随意探索。 以他现在的别墅地位,黎家人是第一,管家是第二,他和姓宋的员工才是末位。 但显然,那个姓宋的和他一个样,都不守别墅规矩。 不然他们也不会在厨房碰面了。 心底里不由得冒出丝丝缕缕、破坏规矩的叛逆感,让他爽和痛并存着…… 眼皮越来越重,顾星阑忍不住合上双眸沉沉地睡过去。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只觉得头脑异常沉重。 狭小、逼仄,整个人都快发酵成气体。 太热了。 顾星阑沉着眼,喉咙发干,呼吸一下就痛得像被撕裂一样。 鼻间的依兰花香,侵略性地灌进鼻腔,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性。 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 [少爷,你有见到什么人吗?] [没有。] [您要是见到无礼的人,请您一定要告知老身,老身为您解决。] …… 解决?解什么?要把他解雇? 脑子里像寄生了啃食人脑的虫子,不断在冲击仅存的理智。 满脑子都是被解雇后离开黎和泰、最终步入抹杀的结局。 “吱”地一声。 几束光亮突如其来地闯进来。 一张陌生又泛着冷漠的脸突然出现。 霎时间,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清晰起来。 原来刚刚睡到最沉时,管家找过来。 他吓得躲进了衣柜……然后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你发烧了。” 发烧? 顾星阑绷紧脸,直直伸出手把人抓进来。 惯性连带着衣柜重重“砰”地下,几乎严丝缝合。 昏暗滚烫的空间内。 顾星阑放沉了声音,几乎用上了所有的手劲抓着对方的小臂。 “黎和泰,我放在外面的面条,你吃了吗?” “……” “你吃了对不对?” “倒了。”小孩的声音嘶哑,似乎是许久没有开口过,生疏又机械。 “你吃了!我闻到你嘴里的番茄味!” 其实他什么也分辨不出来,唯一让他清醒恐惧的,是衣柜里直达大脑皮层的依兰花香。 感受到手下的小臂已经开始在脱离。 他明明感觉自己的力气很大、抓紧了这个人。 可下一秒就像泡沫一样消失殆尽。 握不紧,掌心下的手臂就像泥鳅一样,轻轻松松就从手里脱离开来。 “黎和泰!” 这一出口,他的声音甚至比这沉默的小孩还嘶哑。 他真发烧了,是压力太大了吗? 仅仅一天半的拍卖会,让他一直处在高度专注力的情况下,更不用说情绪,就像泥石流一般,暴雨的时候顺着高峰低谷不停地蜿蜒起伏。 而现在,顾星阑翕动着唇,根本撕心裂肺不起来,只能低着声。 声线小到他都快听不见,语气过分的平静、毫无波澜,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黎和泰,你吃了我的面,你还认我是昌谷别墅的主人吗?” chapter99 黎泰贺不在,那么女装的他就会是别墅的唯一女主人。 而现在,他脱离女装。 短发、喉结,身上穿的是名副其实的男装。 这番话,无疑是在逼黎和泰认他一个男人作为昌谷里的“女主人”。 空气都快死寂了,万籁俱静。 乌木柜里只有呼吸声,甚至细细地听,就会听到彼此的心跳。 顾星阑无力地松开了手,面无表情,淡道:“你走吧。” 时长刷不了就算了,争取不来,逼一个小孩子做什么…… 他不由得失笑。 黎和泰这个人的行为,有时候会让他错会,错会他对于这个小孩而言,是特殊的。 但就因为这个人是黎和泰,对所有人都是一张面具。 小时候是沉默寡言的面具,长大后就是口若悬河的面具。 两张面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全部见到过。 他于黎和泰而言是特殊的吗? …… “嗯。” 轻飘飘的声音。 柜门开了又关,乌木柜重新恢复黑暗。 闷热的空气消散了些,终于不再拥挤。 柜子里徒留顾星阑一人,脑子里的热意也被外面涌进来的凉风慢慢压下去。 这是……认他是这个别墅的主人? 系统:[嗯。] 电子音拙略地模仿着刚刚沙哑的声线,随后窃笑般:[宿主,我就知道这个对你来说没有难度。] “他这是,认我为别墅的主人?”顾星阑重复地呢喃了一遍? 系统完全没有不耐,重新模仿道:[嗯。] 简直轻松得过分了…… “系统,怎么样,这能行吗?” 脑子里因为发热异常混沌,顾星阑强撑着病体问道。 系统:[按道理来讲,任务对象的这种回答模棱两可,是不能作为恢复刷时长的标准。] [但是,宿主是特殊的!从来没有任务者会收到任务对象的肯定!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总之一句话,成功了。] “特殊”两个字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几乎一直环绕在他身边,就因为他在前世和黎和泰深接触过? 越想越觉得荒唐。 顾星阑没有沾沾自喜,这种特殊放在他身上就是负担,他晃了一下汗涔涔的脑袋,转移话题道: “系统,我身上的治愈buff还起作用吗?” 温度太高了,他现在呼吸出的气息都热得像喷火。 系统:[如果您想要治疗您身上的疾病,这需要有一个前提条件。] [条件是您必须在被救助的情况下才能发挥。] [比如您在野外荒无人烟的地方受重伤,面临无人救助的情况,就算您身上有“愈速如飞”buff,还是会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 意思是如果他想退烧,那么一定要有人对他的发烧做出一些治疗的举动。 “我自己不行吗?” [正所谓,医者不能自医,你自己救不了自己。] 房间里就只有黎和泰。 他现在病殃殃的模样,说什么狠话都没用。 简直毫无威慑力! 顾星阑艰难地爬出柜门,慢慢把两只手伸出去。 结果触及到外面的空气,冷得浑身一抽,温差就像断崖一般,让肌肉迅速地收缩。 整个人直接失力地跌了出去。 顾星阑的脸狠狠地蹭在外面的地毯上,又麻又痛。 嘴里发出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几乎是气音,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看向房间里唯一的人:“黎和泰……” “你还记得我怎么救你的吗?……” “别忘了你发烧还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治好的……” 声音越往后越无力,蹦出来的字都断断续续。 总感觉脑子要烧坏。 耳边听不到任何回响,只有尖锐的鸣音。 索性,顾星阑使出浑身的劲翻了个身,四仰八叉,面朝着天花板昏昏沉沉地闭上眼。 大概是他从宝丽安大厦上车时着凉了。 一想到这,就会避无可避地想到某人在那辆黑色宾利、看也不看他一眼、强制让他出去的场景。 ……不过是在露天台嘬了一下那人,还是隔着口罩的情况下。 没想到那人执意要让他在野外换完才能上车,刚好风又格外冷,再加上拍卖会仅一天半的时间,他酗酒又熬夜。 生病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总之,拍卖会这件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顾星阑的脑子一团乱麻,稍微捋清生病的原因后,才缓慢地睁开眼。 不知不觉,一道阴影无声地笼罩下来,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 他静静地转移眼球,定格在那道阴影的主人上。 ……小孩的手里拿着湿毛巾。 顾星阑勾起嘴笑了:“算你有良心。” 湿毛巾搭在额头,水不断溜进发缝。 这小孩搭完就不再管他。 从下往上的角度看,能看得到黎和泰像木头人一样,一板一眼地移到书桌边上。 橡皮?铅笔? 这人是在画画? 小孩在桌上握着笔,机械地动作。 看不到那张纸画的是什么东西。 而手边,就是他煮的面。 面还是那个高度。 这是一点没碰,放到现在,估计已经成了一块石头。 系统:[宿主,你感觉怎么样?] “头昏眼花。” [知足常乐,任务对象愿意给你搭块毛巾已经是难得的举动了。] “难不成我还要三叩九拜感谢他?” “他发烧的时候我是彻夜未眠,你看现在,我发烧,他还有精力画画。” 谁更有良心,高下立判! [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情,这是任务对象的习惯。] [任务对象现在愿意做出规则之外的事情,证明你已经影响到他了,不是吗? [所以……本系统建议宿主现在把任务对象的画撕了。] [让他知道这种善意对你这个男扮女装的恶毒后妈来说毫无作用!!然后狠狠地骂他是个白眼狼!!] 画风转变太快,顾星阑要出口的话被系统突然的心狠口辣堵得不上不下。 “……我有我的节奏,你还是退下吧。” 顾星阑挥了挥手,翻过身。 眼睛越来越清明,看到的事物终于不再是混沌不清。 颇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但现在口干舌燥,他刚想让书桌的小孩递杯水过来,结果,耳边响起一道陌生的呼唤。 [一百五十六号任务者,我是h。] “!” 闻言,顾星阑连连支着身子坐起来。 毛巾“哗”地一下,滚落在裤裆上,微微濡湿了布料,可裤子的主人却毫无反应,全神贯注地集中在脑子里的陌生声音。 chapter100 [这个治疗的正向buff是我给你的,怎么样。] 脑海里的声音不像k管理的慵懒,反而严肃又板正。 但现在他哪里还有心思去思考这个。 “放榜了吗?” 顾星阑迅速在脑海里问道。 一百多号任务者,能让管理员亲自来,意味着他不是第一名,就是最后一名。 [没错。] [大可放心,我今天来带来的都是好消息。] [第一个,你推动了百分之零点五的隐藏剧情,你将获得一张技能卡。] “技能卡?” 他现在是主持人的身份,确实很需要那张技能卡。 “然后呢?” [第二个,你是第一名。] 听到这,顾星阑差点没从地上跳起来! 总算有一件事是能让他开心的了! [还有,第三个,你很有潜力,前途一片光明,如果就这么被抹杀实在暴疹天物,所以……] “我以后都不用刷时长了?” [不要得寸进尺,我以后会颁布一些获得时长的任务,以便提高你的容错率。] 听到这,顾星阑暗自思忖。 隐藏剧情需要时间和精力探索。 如果成功,他就会获得系统口中的金手指。 而金手指,极大概率是他生命安全的保障。 要是彻取消掉他被抹杀的可能岂不更好? 心里想归想,顾星阑没说出来。 [人类,你还有十八个小时的生存时长,我现在就给你第一个任务栏。] [1.威胁任务对象 2.强迫任务对象 3.打击任务对象。] 三个动词前缀,几乎都是在道德的边缘线上…… “如果我不做,会怎么样?” [你没有不做的选择,成功,你将获得24小时时长,反之,你将在第二天的某个时间段,被车创死、煤气中毒而死、偶遇连环杀人凶手等。] 又逼他。 顾星阑在心里苦笑,连道三声好。 * “少爷,您在吗?” “药箱我给您放在门口了。” 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而后,闷闷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脑子里的管理员说完就离开了。 顾星阑躺在地毯上一动不动,听到外面的声音,意识渐渐回笼。 管家拿药箱过来? 这药箱,除了给他这个发烧的病人,还有其他人吗? 难道真如系统所说,黎和泰,这个冷漠无情又心狠手辣的人,被他影响到了? ……他宁愿黎和泰越来越怨恨他,也不愿又被对方当成救赎者的角色。 因为这意味他会像前世一样重蹈覆辙。 ** 夜渐渐深沉,温度也降了下来。 “黎和泰,你在画画?” 一道滚烫发热的躯体慢慢靠近,后背无端被染上的火气。 黎和泰收起笔,把桌上的画一翻,收起来。 耳边的传来的气息几乎具象化。 “黎和泰,你可真是个白眼狼啊,我好心给你煮的面,你为什么不吃。” 瓷碗的底部和桌面上接触的地方不断摩擦,发出“吱吱”声。 像是一步一步地在试探底线。 最终,“乒乒乓乓”几声。 玻璃碗砸在了地上,四分五裂,黏糊的面条也跟着七零八落,更别提不均匀的番茄酱,鲜红的颜色已经变成了令人发呕的污斑。 身后的人,明明语气是那么的冷静,但笼罩过来的动作却像陷入一个无法挣脱的梦魇、只沉浸在自己错乱里的疯子。 这个人现在颠狂的模样,和那个被关在别墅十几年的女人……重合了。 黎和泰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等待着身后的人,掐他的脖子、拽他的耳朵、骂得他体无完肤。 …… 等了许久,久到手指抽动。 黎和泰动了动,脖子慢慢往后转,眼球触及到身后的白色布料。 可下一秒,一阵急风挥来。 那只掌心给他的脸带来疼痛还历历在目。 一秒、两秒。 没有打在他的脸上。 黎和泰冷冷地向上抬。 入目眼帘的,就是那张嘴。 犹如沾着毒的蜜饯,一张一合:“为什么画画,没看到我生病了吗。” “白眼狼……” “黑心鬼……” “良心被狗吃了……” 那只惨白的手穿过了他,伸向那张脆弱不堪的纸。 纸上密密麻麻,几乎是全黑的影团。 能辨得出来,是人影,排排站、直直地立在画面。 “为什么不说话,枉我之前对你掏心又掏肺,这就是你无视我的惩罚。” “嘶嘶”声响起。 那张纸分成了两半。 被撕碎的缝隙,透出黎和泰发黑发冷的眸色。 “不过是一张废纸。” 说话的人似是瞧见,嗤笑了一声。 顷刻间,此起彼伏地响起撕裂的破音。 那两张半边的纸,成了无数块碎片,被往上扔,簌簌而下,一片又一片地滑过黎和泰的脸上。 空气传来一阵如白面鬼哀嚎般的低语:“给我煮碗面,煮不好你今晚就别想睡觉。” 几乎是被硬拽出去。 “砰”地一声,房门极速开启,又重重地关上。 黎和泰发麻的脚,连带着门口像笑话一样的医药箱,齐齐往前摔出去。 整个人在瓷地板上滑出一段距离。 掌心和手腕连接的地方,几乎蹭破了一层皮。 摔在地上的人,如同腐朽的病木,扭曲而死气沉沉,以着这个姿势持续了许久…… 这个人该死,但不是现在死。 幽幽回望的眼神,宛如一潭深不见底的墨沼,死寂且散发着腐臭。 要是有人与之对视,就会不可自拔地陷入其中,被那无尽的黑暗与阴湿慢慢吞噬,不见天日,死得悄无声息。 黎和泰缓缓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动作不紧不慢。 丝毫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什么。 脸上平静得近乎冷漠,细看,嘴角甚至还似有若无地勾起一抹弧度,几乎是乍一看的错觉。 在空旷无边的深长走廊里,透着丝丝寒意。 …… 门内的顾星阑,蹲在地上,沉默不语。 双手拱起刚刚撕碎的纸。 系统:[宿主……不要难过。] “你那只眼睛看到我难过了。” 顾星阑板着脸,收起碎屑,动作毫不犹豫,全扔进垃圾桶里。 系统:[那宿主爽吗?] “你觉得我爽得起来吗?”顾星阑忙不迭,又把脚挪到玻璃碎片,一块一块地捡起来。 一个不留神,碎片划了掌心。 像是多了一条红色掌纹般,丝丝缕缕地撑开掌心肉、不断往外冒着血珠。 “很难说……”看着伤口发神了好一会,顾星阑忍不住低声呢喃:“我觉得我现在有点慌了。” 为什么慌,说不上来。 是害怕黎和泰半夜拿着短刀对他一剑封喉? 还是他自己的良心受谴? 都不是最准确的。 人脑里面本就存在着能产生各种情绪的脑结构。 更何况有的人还长时间生活在没有定数、没有保障的环境。 外界刺激接踵而至,最终,哪怕是水杯忘记带、信息忘记发、电话忘记打的小事,都有可能变成压垮人类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星阑不由得暗想,哪一根才是压垮他的最后稻草? chapter101 这番想法,简直掀起了脑海里一直不敢深思的惊涛骇浪。 究竟是对黎和泰隐隐报仇时、自己坚守了几十年的良心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还是违背良心、成功仇尽后,终日躲在屋子里,用后半生忏悔自己的行为? 又或者直接放弃,坦然地接受自己被抹杀的结局,就这样洒脱赴死。 但扪心自问,他甘心吗? 甘心黎和泰这个前世霸道蛮横、扼杀了他大半生自由和灵魂的恶人、能毫无波澜地在蓝天下和他一起畅意呼吸? 有舍有得,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放在他身上却难如登天。 因为先天的骨子里没有冷血两个字,脑子里没有让他冷血的构造,反而还让他的异于常人的同理心。 以致于他无论选择哪条路,最终都会含恨而终。 所以…… “谢谢系统。” 系统;[?] [宿主为什么要谢谢我?] “你帮我做了一个很难决定的选择。” 系统:[宿主,你没给我选择呢?] “你的出现,一开始就帮我选了。” 地上的玻璃片连碎屑都没有留下,收拾完最危险的,顾星阑才堪堪起身,手捧着软烂粘腻的面条,走进浴室全扔进马桶里面。 生活不管包装得再好,最终都会成为一坨排泄物,最终的归处就是进化粪池被集中处理。 “哗”地一声。 马桶重新回归干净。 镜子里倒映出来的人,细细地捧着水擦手,不放过任何一条指缝。 系统:[宿主,你获得了第一名,高兴吗?] “高兴得很,那张技能卡到了没。”顾星阑擦完手走出去,一扫身上的负能量,直接躺小孩床上。 系统:[到了,本系统有必要解释一下技能卡。] [和您之前主持节目时使用的技能卡一个道理,如果配合幸运符的使用,效果会更好。] [它能自己实时检测,绝对挑选在您最需要的地方展开技能学习。] [而且……这一张很特殊,还被h大人祝福过?] “什么意思?” 系统:[顾名思义,这张技能卡和普通的不一样,它不是一次性,而是会不断升级进阶,变相地相当于一个buff。] [前提条件是您必须坚持,比如您是初学者,那么您每天都要学习技能,要是您放弃,技能就会消失,并且你将永远都学不会这项技能。] [如果您坚持下来,技能将会呈爆炸式提高,让您快速从初学者进阶到熟练者,成功后,您将有一个星期的放松时间,以此类推,一个月、一年,对应的分别是精通者、大师级。] [只要您达到大师级,并且您交好的人无一不称赞您是无与伦比的某技能大师,那么您将永久获得此项技能。] 听到这,顾星阑长舒了一口气。 这对他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我想把它用在原主的职业上。” 系统:[……可是,宿主,你都不了解原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万一原主并不喜欢这个工作呢。] [不如宿主直接辞职,本系统建议您在完成扮演角色之前,所有的生活都围绕任务对象进行。] 他差点忘了原主也有自己的人际关系和交往。 目前他来到这个世界,暂时还没有原主的人找上门来。 除非他去到原主的公司。 想到这,顾星阑刚想掏出手机看看原主的工作群,忽而,房间的门把手拧动的声音响起,在过于安静的房间突兀极了。 顾星阑望向进来的小孩。 房间的主人站在门口,手里捧着碗。 碗面上冒着腾腾热气,细闻还有点面香。 黎和泰的手袖高高挽起,手腕上还有他留下的握痕,更不用提小孩的裤子,既有微微的瓷碎片,还有干涸的暗红污斑。 见到小孩沉默寡言的面孔,他的心顿时就揪起来。 顾星阑压着好大的劲才让声线里的悔意压下去。 碗到了手边,似乎还晕过冷水,不烫手。 他看了看面,又看向小孩。 这是黎和泰第二次给他煮的面,手拿起筷子,顾星阑垂眸接过碗。 面条刚入口。 一股带着咸得发苦、辣得烧心、混着臭鸡蛋臭豆腐下水道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吃面的人,表情瞬间变得扭曲。 双眼因为难以下咽而极紧地闭起来,嘴巴要吐不吐。 这小孩是想谋杀他啊! “黎和泰,你疯了,你给我吃的什么?!”顾星阑拔高了声音,强制地收起眼眶里的泪,张着五指狠狠地把黎和泰的肩膀抓着。 “你是想我死吗?!” 面不发糊,微微的老抽色,看着清爽可口,可入口的味道简直难以形容。 “你做的他、比潲水饭还难吃!简直是浪费粮食!……” [恭喜一百五十六号任务者完成三项任务,具体如下: 1.威胁任务对象给您煮面。 2.强迫任务对象煮面。 3.打击任务对象煮的面 已完成,获得24小时,目前共计34小时,很遗憾呢,您避开了明天将会被食物噎死的局面。] 嘴里面还残留着难堪的味道,听到脑子里任务完成的电子音,顾星阑不再抓某人,撒开腿,径直往厕所的马桶圈趴着,全吐了个遍,几乎呕得连胃袋都要从嘴里要翻出来。 他现在就要给食物噎死了! 顾星阑扣着嗓子眼,吐到不能再吐,才扶在马桶圈上,生理泪水不受控地往外冒。 这24小时是拿他半条命换的。 有这功夫,他指不定跟黎和泰周旋几招就能得到时长,何至于受这种苦。 等到他颤颤巍巍扶着墙出去时,看到那抹小小的身影重现之前的场景一般、站在原地,慢慢地拿着那双筷子把面条往嘴里送。 见状,刚刚的吃面的凶险又冒出心头。 手比脑子快,顾星阑瞬间跨步过去把碗抢走。 结果,里面已经剩下了汤底…… “你……”顾星阑捏着碗的手在抖:“你是不是疯了,吃出肠胃炎怎么办?!” “砰”地一下,毫不留情,他捻着手指往黎和泰的额头狠狠敲打了一下。 收回手时,双眸触及黎和泰暗沉沉的视线,顾星阑顿住了。 二话不说,他直接端着碗出房间。 门还没彻底关上,里面就传来低低的呜咽声。 声音如同拉风筝线一般,慢慢把顾星阑的注意力重新往房间里面拉。 黎和泰……也吐了。 顾星阑踮着脚,重新进房,悄悄地站在浴室门边。 掩着的缝,透出小孩撑着马桶不断颤抖的后背。 chapter102 吃自己煮的面把自己整吐了。 就这样,黎和泰还能面不改色地吃完。 顾星阑看得入神。 “咕咕”几声,肚子传来的声响,意识瞬间回笼,他脚步匆匆,迅速离开房间,生怕被某人发现自己去而复返。 …… 胃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顾星阑回到厨房。 看到下面的柜子,各种调味料几乎都有拆开的痕迹。 盐、胡椒粉、蚝油、醋、酱油、白糖、浓缩柠檬汁、花椒、蜂蜜、五香粉……或多或少都有一块欠缺的地方。 这一看,那股钻心的恶感又从咽喉冒出来,顾星阑连连捂着嘴,扶在墙上眼不见为净。 你说这小孩故意吧,自己还把面吃得精光,但你说不是故意,又怎么解释这些调味瓶。 上面可全贴了标签。 想到这,顾星阑忍不住捂着胃。 [叮,绑定成功,恭喜你获得初学者身份——学徒。 刀工+5 火候掌控+5 食材鉴别+5 食材预处理+5 调味平衡+5 恭喜一百五十六号任务者,您的厨艺已经可以征服流浪小动物了,注意,请不要随意投喂,否则您的厨艺将会因为您破坏生态规律的举动而永远失去成为大厨的机会。] 他仅仅出现想做点宵夜填肚子的想法,脑子里突然就蹦出这些。 “系统,技能卡怎么回事?” 他现在唯一的一张心仪的金手指。 系统:[技能卡自动检测到您当前最合适的是成为厨师。] 管家给他的工作条例里面,包括准备别墅主人的一日三餐。 但这可不代表他真成昌谷的佣人。 他的真实职业是主持人,难道让他拿锅铲上去征服观众吗? “系统,能撤回吗?” 系统:[撤回不了,这是h管理员祝福过的技能卡,已经生效了。] [宿主,现在距离第二天只有半小时的时间,如果您今天没有完成学徒的每日训练,那么技能卡将永久作废,从此以后,您将会变成炸厨房高手。] 电子音响起时,顾星阑就意识到这个。 眼睛一边看向墙上镶嵌的挂钟,一边拿起刚刚煮面的锅,头上不由得冒出微微的急汗。 手触摸到两支筷子的瞬间,头脑已经有了下一步的步骤。 顾星阑三下五除二,煎了一块形状完好地荷包蛋,另起锅烧油煮面下调料。 简易版的阳春面。 汤依旧是老抽色,可却没有刚刚令他恶寒的感觉。 面条根根分明,表面上点缀着绿油油的葱花,一块荷包蛋呈在上面。 面倒进碗里的瞬间,身体一股莫名的热感从丹田直冲而上,压下了所有的不适感。 别说刚刚的烧胃、脱水,他现在脑子里异常清明,只觉得浑身充满干劲,恨不得下一秒就大干特干,干一桌满汉全席! “好、好香啊。” 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宋正思。 身上换了别墅统一的佣人服装,版型把人衬得人高马大,土气烟消云散。 但此刻,和厨房里拿着锅柄、神采奕奕的人相比,只有黯然失色的份。 宋正思倚在厨房边框上,先是看着碗里的面,又看向煮面的人,哑道: “顾先生,有我的份吗?” “你想吃?” 顾星阑干劲满满,把碗捧出厨房,放在桌面上:“我现在还能再给你做一份。” 昏黄的灯光幽幽地照下来。 他这才白色的短袖上面,胸前、腹前,到处都是不规则的油点子。 刚刚一点知觉也没有,两只手完全不受控制,只想拼了命把面煮好,简直完完全全地丧失了理智。 他这是……入魔了? 系统:[这就是被祝福过的威力,宿主,你很幸运哟,只有你能体验到。] 身体不受控的感觉,让他又是警觉又是好奇,头一次让他清楚地感受到“被寄生”的状态是什么样。 顾星阑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人:“你能把这碗面给黎少爷送过去吗?我现在给你煮一碗。” “小事一桩!” 宋正思连连接过烫热的碗,掌心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某人的手指。 热,第一感觉就是热。 “顾先生,你的手太热了。”宋正思定睛一看。 面前的人确实面色红得不正常。 “你是不是发烧了?” “嗯,刚刚退烧不久。”顾星阑转过身走向厨房,重新拿起筷子。 手指发颤发抖,劲力近乎要捏碎筷子。 “系统,我怎么感觉越来越热。” 系统:[这就是h大人的祝福生效了。] 怎么每一次的外挂都有这些奇奇怪怪的副作用。 顾星阑煮完第二碗面,汗已经流了一身。 这个状态还怎么去打扫他的那个灰尘遍地的铁皮房。 * “少爷,你睡了吗?” 房门轻轻被敲响。 门外,站着米色的工作服男人,一脸谄媚,说话带着浓厚的乡音。 “您饿了对吧?这是阳春面。” 碗里的面,色香味俱全,面香悠悠钻进鼻腔,直抵心脾深处,勾出心底最原始的食欲。 “碗您捧好了,吃完把碗放在外面就行,我来给您收拾。” 说话的人蹲下来,把碗向上抬,眼角因为扬起的笑而挤出皱纹,目光里满是友善和热情,露出洁白的两排牙齿。 结果,“砰”的一声。 门重重地关上,掀起一阵急风,微震的门距离鼻尖仅仅几分。 宋正思捧着碗,顿在原地,满面错愕,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喊道: “少爷?!黎少爷?!!” 声音在偌大的空间里犹如幽冷的鬼魅。 宵夜只是别墅的一个缩影。 凌晨一点。 已经散去热度的顾星阑,拿着沙滩小毯子,半躺在昌谷别墅的露天沙滩椅。 露天天台的围栏外还有延伸出去的地方,连接着几块跳板。 跳板往下,就是湛蓝的泳池。 这里距离黎和泰的房间,不远不近。 他倒想去黎和泰的房间冲个澡清理一下身上的汗液节省时长。 可门外站着姓宋的人,那人的手里还捧着他煮的面。 想是连黎和泰的门都进不去。 莫不是姓宋的人说这面是他煮的? 那可真是踩到黎和泰的雷点了。 想到这,顾星阑忍不住从沙滩椅上爬起来,踮着脚尖重新回到黎和泰的房间附近。 那里空空如也,已经没有多余的人。 静悄悄,只有地板上放着的瓷碗,碗面袅袅的热气已经快彻底消散。 见状,先前被技能卡平复下去的饥饿感又重新冒出来。 顾星阑悄悄走过去,把筷子和碗一并拿起来。 面汤几乎快满溢出来。 刚刚没来得及细品,现在一看,这面很难想象是自己煮出来,香到令人发指! chapter103 要是不管它,那岂不是浪费粮食,简直是暴疹天物! 顾星阑忍不住动了动喉咙,捧起碗,轻轻地抿了一小口汤……还没来得及咽下去。 某种人尽皆知的定律——不想某种事情发生,它就会发生。 极速地“吱”了一下,房门顷刻间被打开,毫无征兆。 开门的人,背着月光,脚边放着垃圾桶。 那双眼,被刘海的阴影遮住,看不真切。 唯一能窥见的,只有缝隙里反出一点点眼白的冷光。 顶着那双视线,顾星阑面上平静,维持着咽汤的动作。 但内心已经战鼓擂动。 关键是,以他蹲着的姿势,两个人刚刚好平视。 顾星阑像一颗沙砾卡在巨石中间,整个人早就抖着身子飘出云外。 仅仅僵持了一秒。 黎和泰像是没看到他一般,扛起垃圾桶走出去。 眼看着房门就要被关上,顾星阑直接一脚伸出去,卡在门前,语气超乎想象的冷静:“我要进去。” 黑压压的垃圾桶和小孩瘦弱的身子相比,显得过于宽大和不合理,但却被轻轻松松地扛出通道。 直到人影越来越看不清,顾星阑这才收回视线,艰难地捧着碗起身。 完全摸不清黎和泰的态度。 他已经做好会被对方“失手”将垃圾桶栽到他身上、连带着碗和面汤洒一地的局面。 但是对方离开了…… 顾星阑踏脚进房。 原先被他撕碎的画,现在又被歪歪曲曲地拼贴在桌面上。 想到刚刚撕画的时候,他特地快速扫了一遍。 绘画往往能反映一个人的心理状况。 黎和泰画的这幅,既混乱又规整……充满了矛盾感。 每一个人影排排站,大小一致,外轮廓极其清晰,毫不越界,层层分明,远深近浅。 而人影的轮廓内,又密密麻麻地被杂乱的线条灌满,只填充着无序的灰色、黑色。 如果他的师兄在场,或许能够靠这幅画深层次地分析出黎和泰的心理状况。 但是现在只有他,他对这方面并不精通。 只能透过这幅画,大致地推测出——黎和泰在遵循着某种秩序感和克制着某种东西。 而在黎和泰维持着有序的表象之下,不同的是这个小孩的内心,或许藏着许多杂乱、难以梳理又混乱无序的思绪和想法。 “这小孩能纠结什么呢?……”顾星阑忍不住喃喃道。 这几天,他几乎都在观察黎泰贺。 而现在黎泰贺出国,他终于可以把精力放在黎和泰身上。 顾星阑静静地端详着画,半晌,才堪堪收回视线。 * 清晨,第一缕阳光携着微风拂过昌谷的人工湖,掀起湖面的阵阵涟漪。 外面的落地窗不知道哪里飘来的孔明灯,没了灯芯,只有皱皱巴巴的外衣。 温度已经稍稍降下来。 顾星阑在座椅上被冷醒,头痛欲裂。。 更不用说脖子,趴了一夜的桌子,他只觉疼痛难忍。 “系统……”顾星阑没缓过来,眼睛像被白雾糊住了一样,看东西都看得雾蒙蒙一片。 系统:[宿主,你用眼过度了。] 昨天收到节目组发过来的信息,让他今天已经可以开始准备。 他忍不住,把孟关赫之前发过来的文件重新看了一遍,结果就这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的时长还有多少。” 系统:[您睡了六个多小时,四舍五入,您还有三十八小时。] 时长的流速没有变慢,也就是说,黎和泰昨天晚上没回来房间。 顾星阑拧起眉。 那这小孩睡哪里? 别墅的客房早就在佣人被裁出去后清理干净,没有床褥床单更没有被子。 想到昨晚的沙滩毯子,顾星阑走到阳台扒开落地窗,远远望去。 外面的露天台也空荡荡。 而本该出现在沙滩椅上的那条沾满他汗液的毯子,现在莫名其妙不见了。 …… 来到厨房。 这里还遗留着昨天煮完没洗的锅。 甚至他煮给姓宋的面,面没了,但碗还放在桌子上,积攒了一夜,碗壁已经彻底干涸成褐色。 看得他心里一阵火气。 吃了他的煮的面,还把碗留给他洗,都是打工人,这不妥妥为难他吗。 顾星阑撸起袖子,愤愤地把碗洗完。 早餐煮的还是面,和昨天晚上的区别是颜色淡一点。 起锅倒碗,摆完桌,顾星阑就靠在墙壁上,静静地看着墙上挂着的时钟。 七点是黎和泰要吃早餐的时间。 黎和泰还穿着昨天晚上没换的居家外套,慢悠悠、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机械地进食。 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是坠崖式冷淡。 之前的黎和泰至少对他的话还有点反应。 现在,他和黎和泰,几乎陌生得不能再陌生。 就像昨天晚上,他发了阵疯,但黎和泰对待他就像是对待空气一样,什么情绪都没有显露。 “顾先生,你怎么回事。” 身后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把顾星阑迅速惊得转头。 来人不是管家又是谁? “让你负责少爷的起居,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管家沉着声,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到:“少爷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出发,你是把我昨天的话当耳边风?” 不…… 话没说出口,就听到管家接着道:“罚你这个早上的薪水。” 扣他工资? 他这早上煮面的尘气还没消散呢。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顾星阑板板正正地直着身,眼睛盯了管家好一会,嘴里仿佛有千言万语,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抱歉……我现在马上,给少爷准备校服和书包。”顾星阑转过身,欲哭无泪。 一来一回,从别墅的北面跑到南面,然后又从南面跑回北面。 气喘吁吁,两肩扛着校服,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提着鞋子。 七点二十分,黎和泰吃完早餐已经坐在沙发上。 这副样子在他眼里就是等着他伺候。 顾星阑跑到小孩跟前,咬牙切齿。 “黎少爷,让小的给你穿衣?” chapter104 沙发上的小孩,一如既往的沉默,眼睛直直的看着电视屏幕。 屏幕播放的是某节目的一段预告片,明明还没开拍,可现在就已经开始预热。 顾星阑看清了屏幕上的主人公,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电视播的刚刚好就是在拍卖会这两天用无人机拍下来的视频。 不论是在高楼之上,还是迎着霞光站在顶楼之上,夸张如特效电影的画面几乎吸引了坐在沙发上的小孩的所有注意力! 看到末尾,屏幕里长发飘飘、过于昳丽的人快要伸长脖子时。 他“噌”的一下,连忙呈大字型挡住了身后的屏幕。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 “黎少爷,我和你讲话呢……”几乎挡得严严实实,顾星阑浑身沸腾,紧紧盯着黎和泰。 等到耳边传来的直升机嗡嗡声被其他的人声代替,他这才松了口气。 黎和泰能看,不代表他愿意被看。 况且这小孩看了也不能增加时长。 岂不是相当于在看他笑话……毕竟黎和泰知道他另一个马甲的身份。 余光看见某个慢慢靠近的苍老人影。 顾星阑连忙堆起笑,慢慢地移到沙发对面,蹲下来,双手向上呈着衣服,语气轻柔地哄道:“黎少爷,换衣服好不好?” 出口的声音就像是蜜罐里裹挟的甜枣一般,透着溺毙的气息,无以复加。 脏兮兮的衣服很快被换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西式校服。 那条小领带,顾星阑卡住了,手忙脚乱地绑了半天。 察觉到管家就在通道路口站着。 顾星阑瞟了一眼,再看向黎和泰,低声问:“会绑领带吗?” 得不到回应,这小子真把他当空气。 “看看你这样子,哪有黎家人的气概?” “要是头发留长点,没有人会怀疑你是小女孩。” “你比我更有男扮女装的潜质,你说是吧?” 刻薄的声音从一双淡红的唇不断飘出来,毫不留情面。 末了,说话的人似是故意用领带绑成蝴蝶结。 “这个最适合你。” 顾星阑笑着整理完面前人的领口,挑衅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在掸灰。 “抬脚。” 皮鞋的码数刚刚好,顾星阑除了绑领带时故作尖刻刁钻。 但在刷到时长后,便开始动作娴熟地忙起来。 袜子和皮鞋很快就套上了黎和泰的小脚。 身高差距,他就差没把这人的脚放自己膝盖上伺候。 还有书包水杯……弄完一切。 站在不远处管家才舍得出声。 “少爷,背上书包去学校吧,祝您今天过得愉快。”管家和蔼地接过书包,慢慢套在黎和泰的肩上。 而大厅的顾星阑只能目送着管家带小孩出去。 这算什么事。 他今天早上一分钱没得,到现在连早饭都没吃,人都快饿昏过去。 看着落地窗外,一辆显眼的豪车逐渐远去。 顾星阑叹出一口气。 “顾先生,您今天办完事,记得回来给少爷做晚饭。” 从外面去而复返的管家,像是知道他今天有要办的事。 那张脸实在算不得上是刚刚对待黎和泰平易近人的模样。 面对他,就只有说不尽的威严和冷漠。 顾星阑刚刚才放松的脊线,马上直直地挺起来,连连说“好”字。 “系统,没了黎和泰继母这个身份,我只有向人点头哈腰的份。”他力不从心。 系统:[不要气馁啊宿主,想想你在昌谷别墅还能欺负任务对象呢。] [既然这个npc打压你,那你就打压任务对象,不仅成功维持人设,还赚到了时长,自己也不用受气。] “要是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 顾星阑脱下围裙,抚平身上的褶皱才拿起挎包离开别墅。 别墅外面没有一辆车。 普通出租车在这里也没有用处。 能住在芜水这块别墅区的,哪个不是随身携带司机。 只有昌谷是个例外。 偌大的房子,算上他只有三个佣人。 不知道黎泰贺在想干什么。 这栋别墅一个星期不打扫,光是那些形状怪异的壁画就足够人擦断腰。 走了许久,才走到外面的出口。 台风过后这里新栽了一些树,各种各样,无不是修整整齐,现在还能看到园林师傅在修剪树枝。 顾星阑穿着一套不显眼的蓝色衬衫,身下搭着黑色牛仔裤白色球鞋。 看着青春十足,出去外面说是大学生也没有人会怀疑的程度。 “先生!这里是车行道!” 一个年轻的保安拦上来。 来人人高马大,但模样却毕恭毕敬,粗宽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几乎要黏起来。 顾星阑点了点头:“我是过来打车的。” 这块地方对车行管理很严格,出租车根本去不了人行道的地方。 “这……”年轻保安像是为难。 很快,便有另一个老练的保安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他。 眼神很直白,没有一丝遮掩,但面上带着六分的笑。 “小哥,你这是去学校还是去哪里?我们这里有车专门带你出去。”老练的保安盯着面前的人。 这人一副温润的书生气,可清蓝的衬衫也掩盖不了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妖媚。 更不用同提那人身上还有不明的褐色液体,纵使脸长得好,可衣服骗不了人,衬衫已经水洗得发白发皱。 这不是大学生上门卖身就是哪个公司老板的私人助理。 他见惯了这种情况,别墅区的保安部有安排专门的车接送这些找不到路又急着出别墅的特殊人。 老练的保安,视线过于明显,连一旁的年轻保安都觉得不好意思。 “那个,你是哪个学校的?”年轻保安放轻了声音,对着面前这个穿着蓝色衬衫的人,轻声道:“你在这里等一会,专门送人的车暂时还没回来。” 见到面前的人微微失笑的表情,年轻保安怔住了一瞬。 他大学毕业就过来这边,之前哪里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现在离得近,看的就更清楚了。 “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说,你以后过来这栋别墅可以给我发个消息,我能提前留一辆车给你。” 安保免费载人的车还是从别墅区的富老板那里收取物业费买来的,只有几辆,数量有限。 像今天这个穿着蓝衬衫的人,专门来车道不就是想来搭便车吗? 年轻的保安盯得越久,越发觉得面前的人雌雄莫辨。 不知道哪个的大老板可享受这样的人。 …… 面对这样的眼神,顾星阑几乎是经历出经验。 “行,那就麻烦你们了。”他笑着点了点头。 免费的车不坐白不坐。 顾星阑在安保室里面,面对着几个热火朝天的视线,波澜不惊,直到一辆车过来。 年轻保安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连忙自告奋勇:“顾先生,我差不多到换班的时间,我来带你出去吧。” “芜水东面,幸福小区,拜托了。” 嗯? 年轻保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西面和东面相隔的时间,开车都得开上好几个小时。 况且,都被包养了,怎么还住城中村,这金主也太抠门了吧。 见保安迟迟不回话,顾星阑:“?” “咳,行,我带你过去。”年轻保安强撑着脸上的笑,双手叉腰。 两个人进了车。 顾星阑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快九点钟,姓许的小孩还在他的出租屋里。 估计早饭还没吃,便道:“你能开快一点吗?家里还有小孩等着我养。” chapter105 闻言,年轻保安差点没把油门踩进车底盘里面:“你有小孩了?!” “对,两个,都九岁了。” 这下年轻保安是真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兄弟,你都……那什么了,怎么还住那么磕碜的地方。” 真给他听到八卦了。 他原本以为这人是兔儿爷,没想到是鸭子。 鸭子就算了,还有俩孩子。 “……那两个孩子是?” “一个住在别墅,另一个住在出租屋。” 听到这还不明了吗? 一个是女老板的,另一个是自己的。 年轻保安稀奇地看向后视镜。 刚想问出口的话,顿时就沉默了。 有这貌比潘安的脸,也难怪富婆愿意给这人生孩子。 后座的顾星阑被看得一阵发毛,不知道这保安的脑子在想什么东西。 眼看着窗外的景色越来越斑驳。 顾星阑连忙喊停:“谢谢大哥,我就先走了。” “诶,那个,加个微信号。”驾驶座的保安叫住人:“以后你要是从别墅出来,给我发信息,我能抽空给你安排车。” “行,谢谢大哥。”顾星阑毫不客气,已经迈出脚。 “等等!” 保安三番几次,顾星阑脸上没有任何不耐,一脸倾听状看向驾驶座上的人。 “不枉你叫我一声哥,我告诉你,一定要想方设法和她扯证,这才是你最好的归路,不然,你到头来,除了每天干体力活,其他什么也得不到……” 驾驶座上的人说了很多话,总结就是凤凰男如何软饭硬吃一步一步上位。 顾星阑听了面无表情:“就这样吧,我还有事……” 系统:[叮,第二个隐藏剧情进度增加百分之一。] “但话又说回来……大哥,你这是从哪里学到的东西。” 保安闻言,一下子就来劲。 “你们这行我见多了,都这样!” “你要是不带把就更好办,找个半脚踏进棺材的老头,扯证分财产,不过嘛,入赘也不枉是个好办法,不就是这个流程?经常发生的事。” “我看你就是个初入茅庐不懂社会弯弯绕绕的大学生,她连房和车都不给你买,你趁年轻,早点换个年纪大的,不折腾,记忆力也不好,还好哄……” 听了一大堆,第二个隐藏剧情的进度再也没有增加。 顾星阑抬着食指摸下巴,暗暗想着刚刚第二个隐藏剧情触发的时间…… “给你!” 几张红钞票从车窗伸出来。 年轻保安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着三百,呲着一口黄牙笑道:“这钱你拿去,看你连身好衣服都没有。” “……”他身上还有黎泰贺给的黑卡,现在倒不至于让一个陌生人给他钱。 婉拒之后,顾星阑才慢悠悠回到幸福小区。 台风天没有让这里如同芜水西面那样焕然一新,而是破,比之前更破。 原先在塑料板上的小型滑滑梯……断了,更不用说那些被雨淋过的铁材,到处都是生锈的金属腥味,就像血的味道一样。 饶是他的忍耐力好,现在也不免得眉头紧皱,嗅觉已经快被扑面而来的锈味冲昏了。 附近一个人影都没有,旁边的“幸福小区”四个大字,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土”字。 到处都是发霉的东西,连街边栽的树也发霉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鬼城。 顾星阑一下车就直奔原主的出租屋。 小区楼道一如既往的黑,看不到一丁点光。 耳边细听,还能听到源头未知的哼哼声,像是病入膏肓的老人在临死前的吟唱。 上了楼梯,手机的柔光灯倏地照到一张发皱而死气沉沉的脸。 顾星阑浑身一抖,手更是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结果还没得及叫出声,对方反而先他一步嚎叫出来。 “啊——”男人像见了什么鬼一样,脸上先是六分的惊恐,紧接着就是两分的怔愣,最终化成十分的嫌恶和远离! 像躲瘟神一样避着他,仿佛他是什么移动的疫鼠。 “先生,等、”顾星阑被看得莫名其妙,刚想叫住那个男人。 但对方下一句,直接把他吼在原地:“别碰我!!给老子滚远点!!!” 这下他是真不能理解了。 就几天没回来。 怎么对他的态度变化这么大。 这个男人还是经常在公共厨房蹭吃蹭喝的交际草,跟谁都能聊一点,大家也愿意跟这人诉苦。 顾星阑极快地观察了一遍公共厨房和向里面延伸进去的走廊。 除了有地方在滴水,其他和之前大差不差,不如说是没有什么变化。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一个侃侃而谈、油滑如泥鳅的人对他避如蛇蝎? 进到原主的出租屋时,问题似乎有点浮出水面了。 焕然一新的家具,虽然是二手,但黎泰贺的人居然还给他改建了一个厨房、卧室和厕所。 原来地方不大,全部都挤在一块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要是上个厕所,味道说不定在吃饭时还散不出去,但现在,可算是五脏六腑俱全,看着都舒坦。 但……这不是那个男人躲避他的主要理由吧? 顾星阑坐在沙发上,摆弄着桌上的小盆栽,心里感觉缺了一块。 系统:“宿主,那个小孩子不在这间屋子里面。” 听到这话,顾星阑才想起来他此行的目的,本来是过来给小孩做早饭的…… 出了出租屋,现在快十点钟。 已经有人从打完凌晨的兼职回来。 他刚想去问问煮饭的大婶有没有看到许牧风。 结果,同样的怪事也发生了。 只见大婶也鬼叫一般地嚎出声,声音可比刚刚的尖锐多了,几乎是开水壶爆鸣的声音。 顾星阑不由得捂住了耳朵,喊道: “梁大婶,您能告诉我 ……”发生了什么事。 话没说完,仿佛他血盆大口,只见大婶一脸惧意,连饭也不管了,直接躲屋子里面。 紧接着就是“砰砰”声响起,有人被声音吵醒一般,地板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气势汹汹的人,穿着一条裤衩打开门。 门缝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触及到顾星阑时,居然显露出惊悚的表情。 三番几次,连这个楼道最凶的人都收起了爪牙,甚至是对他表露出恐惧。 “先生!” 顾星阑几个跨步就赶到那人眼前。 顶着那双害怕到极点的狰狞和厌恶,他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种感觉很陌生,可以说他从来没有感受到如此清晰的恶意。 “给老子滚!!!” “砰!!” chapter106 门重重地关上,呼啸过来的急风把顾星阑的刘海往两边撤开,露出光洁的额头…… 要是有人在这,就能看到这个如谪仙般的人物,眼里充斥着浓厚的不解和淡淡的哀伤。 “算了……”顾星阑收回脚,喃喃道:“我还是先去找人吧。” 小区外面,人一多,那股若隐若现的恶意更明显了。 难道是节目开拍,这座小区要被拆迁的消息传出去了? 可黎泰贺的合同里面明明有一条保密协议。 就连他这个拍节目的,都要守口如瓶。 这件事,到现在,只有几个大老板还有极少数的房东收到信息。 可一细想,如果是这种情况,应该是要对他喊打喊杀的程度了。 不可能会有恐惧这个情绪。 顾星阑一边走,一边打电话。 许牧风是黎惠文载回来的,他第一个打电话的人就是黎惠文。 可耳边不断传来的忙音,让手机都变成了异常冰冷的东西。 尤其是他走过的路,遇到的每一个人,那纷至沓来的刻意目光,就像冰冷的箭矢一样,不断向他射来,几乎要将他射穿。 [顾星阑?]电话传来孟关贺的声音。 “嗯。”顾星阑公事公办的语气,道:“我回出租屋了,但是没有看到许牧风,他……” [这个先不急,你最好过来一趟公司。] “嗯?” [拿你的离职证明,还有辞退通知书。]说完,电话那边就挂断了。 徒留顾星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系统:[宿主,这不可能,您还要拍节目上电视呢,合同都签了。] 电子音越说,越没底。 明明现在还不到九月份,可吹过来的风没有丝毫的暖意,冷冽又令人麻木,不断地灌进领口里、传遍全身,掀起阵阵寒意。 “算了。” 顾星阑收起手机,直奔目的地。 许牧风的老家。 那栋发霉的小院。 穿过各种难以忍受的气味,顾星阑站在院门,敲了三声。 没人开门。 顾星阑刚想打电话给许牧风的母亲。 结果院门开了一个缝。 一双混沌的眼睛露出来,苍老而警惕。 “你找谁,来干什么的。”声音模糊而沙哑,里面掺和了说不尽的防备。 “我是来找许栋和丁秀雅,请问许先生和丁女士在吗?” 话音落下,老妇人更加警惕了,那双眼睛里的锋芒都快射出来。 “砰”地一下,直接把顾星阑关在门外。 无论他再怎么敲门,门震得再大、声音大得再突兀,都没人出来。 在最后一下敲门时,顾星阑几乎是用了所有的力气。 这道紧关的门已经告示了他无功而返的结局。 顾星阑收回手,脚已经往外面挪。 就在他要离开时。 仿佛是天意一般,不远处,一身花衬衫,挺着大肚子的人,手里抱着一大袋东西。 来人正是小院的房东。 顾星阑双眼亮起,正准备过去。 可下一秒,房东见到他,像是见到什么怪物一般,居然拔腿就跑! 这下谁还忍得了! 顾星阑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刚劲,一口气喊出来:“你给我停下!!!” 话罢,房东抖着双腿,颤颤巍巍地转过身。 那张嘴唇都被吓得发白: “你、你和那姓丁的上过床没?” 这个问题简直是荒唐!! 顾星阑原本沉着的脸,被对方突如其来的话,问得浑身血液加快。 “李先生,你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沉着声,横眉冷对。 那料想,房东的反应几乎闻风丧胆般,大得能一蹦三尺高。 “你、你和那个姓丁的……” “没有,您再这样,不论是我还是丁女士,都有权告你损害名誉和诽谤。” 顾星阑彻彻底底冷下表情。 “跟我说说,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现在要是有一个沙包,他指不定给沙包来两拳。 房东看了看顾星阑的脸色,又看了看旁边的房子,支支吾吾:“你必须得保证你是没病的,我才敢近你身。” 说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许牧风的母亲一定是患上了什么传染病,才会让许牧风失踪,连带着他收养许牧风的,也被当成感染了传染病的患者。 顾星阑直接问道:“丁女士患什么病?” 可这房东还是扭扭捏捏。 看得他来气,拳头都攥紧了。 远处的房东见状,以为顾星阑要打人,连忙后退了好几步,嘴里不停嚷嚷着“你不要过来”之类的话。 只是那个拳头,最终挥向的是小院的房门。 “丁女士,我知道你在家,如果你生病了,我能带你去医院。”他有黎泰贺给的信用卡,刷不爆,不用白不用。 “停停停!!”房东见自家的门都要被敲断,连忙制止顾星阑:“我信你我信你!!!我知道咋回事,你可放过那个门吧!!” 话落,顾星阑收住了手,眼睛看向房东。 “这丁秀雅,跟人那啥被传病了,两夫妻一吵架,这不,一传十十传百,谁还敢过来,也就你头铁。” “那你呢。”顾星阑抬起眼,若有所思。 只要不是逆转录病毒的性病,像艾滋这种,至少还有回旋的余地。 \"我?我他妈是来收回房子的,这谁还敢单枪匹马过来?\"话罢,房东拿出防毒套装,身上穿的、脸带的,还有酒精喷雾和消毒水:“我今天已经请了好团队过来消毒。” “咳,你可别把事情告诉那几个大老板,房子消一消毒就没什么事了。” 李房东故作正经,拿着酒精喷雾到处喷。 “你知道……”顾星阑刚想问具体是什么病。 结果一阵发乱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过来。 见到来人。 “许栋?!” 房东花容失色,手忙脚乱地拿起防毒面具,几乎是瞬移,害怕地躲在顾星阑身后。 许牧风的父亲,顾星阑定睛一看。 这人浑身是伤,但脸上笑成麻花,醉醺醺,看样子喝了不少酒。 “这是又去赌了,我刚刚还在摇骰子的地方看到他!” 房东愤愤不平,一脸哂色:“实话告诉你,那些个大老板给他的钱,全让他赌光了,别说给他老婆治病,就他妈连我这几百块的房租都出不起,要不是看在那些老板的面上,我早就在两天前把人轰出去了,瞧他一身伤,就是昨天来催债的人打的。” 那身伤确实严重,脸上几乎都是淤青,眼角还肿了一块,脖子穿进领口见不到一点白。 房东看到,突然顿了顿口:“你说,住这里的这都是可怜人,生不出孩子也就算了,现在连老婆都得了那种病,更不用说养大的孩子,还卖了,真的是……傻人才能把生活过到这地步。” 话落,一道人影快速飞过去。 顾星阑抬着脚,直接把人踹飞在地。 ! chapter107 “哎哟,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要上电视的,可别给他传染上了!!”他还等着节目开拍拿拆迁费呢! 房东一边说话一边后退,生怕被殃及池鱼。 但毫无作用。 顾星阑踹完几脚,攥起地上人的领口,大声质问:“那一百六十万呢?我问你那一百六十万呢?!” 可喝醉的人,完全一副神游在外的模样。 见状,他直接抬手又挥了这人一巴掌。 “啪”地一声,声音直达云霄、势如破竹。 这下,才让许栋回神,脸麻麻痛,肿得老高,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过来。 “我再问你一遍……那一百六十万呢?!” 耳边近乎咬牙切齿的话,把空气都缩成一团。 许栋扯着领口的手,笑出一嘴的酒气:“钱啊?钱当然是用来花的,还能干什么……” 对方的话没说完,顾星阑已经快被气得连呼吸都错乱开。 掌风又呼啸而来,许栋一下子就回过神,连连挣扎,撕扯着喉咙大喊道: \"放开老子!!你他妈放开……\" 话说完,“唰”地一下,顾星阑直接松开了手。 “你这种人,最后的归处就是进去劳改悔过自新。” 那双鄙夷下来的眼神,就像在看死物一般。 饶是许栋见惯了催债人的凶神恶煞,此时也不免浑身僵硬,就像见到披着羊皮的恶狼一般,让人浑身恶寒。 眼看人就要离开。 脑子里终于缓过来一点神。 “顾、顾大哥,上次是我不对。” 许栋不断擦着被巴掌扇出来的口涎,双眼逐渐清明,看向顾星阑也不自觉带上了悲戚:“您、您是认识那个姓孟的大老板吧,我、你你可以把联系方式拿给我吗?” 话罢,许栋直接手脚并用,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爬到顾星阑脚下,狠狠地抱住小腿。 任凭顾星阑怎么甩都甩不掉。 “你自己把钱赌了,现在还想拿钱?” 一语道破。 许栋的脸直接僵住。 “我问你,许牧风呢?” “他……”许栋眼神躲闪,手上的力度要松不松。 顾星阑直接抽开腿,语气笃定了许栋知道小孩的下落:“他在哪。” “我说了你能告诉我孟总的电话吗?” 许栋磕巴着眼,望向对方。 就差没给姓顾的磕头。 只见顾星阑的唇线绷紧,眼里没有任何温度。 见状,许栋咬了咬牙,直接双眼一闭,颤着手指向外面的通道:“他在屠宰场,就在这附近,我没把他怎么样。” 城中村在芜水的下游,又是临近郊外,有工厂和一些屠宰场的分布不奇怪。 但是,许栋的这话,只能让他想到,许牧风是被抓去当童工了。 老婆生病,孩子去打黑工,而这个男人,还有心情喝酒赌钱。 顾星阑蹲下来,沉着声问:“丁女士得的是什么病。” “梅、梅毒。”提到这个,许栋似是很害怕。 如果是早期,还有痊愈的可能。 他现在接触不到丁秀雅,不知道对方的想法和意思。 不如先去找打黑工的许牧风。 …… 屠宰场外场。 一辆辆满载牲畜的卡车缓缓驶入,扬起阵阵尘土。 外场四周用高高的围栏围着,一些工人手持赶牲畜的鞭子,迅速地将车上的牲畜驱赶至等待区,而那些成群的猪和羊,一直在不安地踱步、低鸣,各种叫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的声音蕴着各种各样的俱意。 顾星阑来到这里,就如同一个石子坠进平湖,掀起巨浪。 有人从里面幽幽走出来,上下打量他。 “你是记者?” 说话的人,双眼藏着极深的暗色。 顾星阑收回端详的目光。 开口就提到这个,怕是这个屠宰场被查过。 童工违法,他冒然来这里,大意了…… 顾星阑放轻了声音,摇头:“我是来找工作的,你知道人事部在哪吗?” “……”似是不知道这个长得人模人样的会问这样的问题。 男人站在原地,停了半晌,而后皱眉扬着下巴驱赶地挥了挥手,喊道:“走走走,这里没有招工。” “真的是疯了,找工作找到屠宰场!你看看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能干个啥,不被猪拱了就算不错了……” 说话的人语气张扬,气势嚣张,眉宇之间带着戾气,毫不留情面。 顾星阑看了看屠宰场的外墙,又看了看面前的人。 这人的腰带别着鞭子,鞭子带着不明生物的毛发。 暗褐色的血迹已经彻底把鞭子染成红色。 威慑力摆在面前。 赤手空拳的他,只能道:“行,谢谢大哥解释,打扰了。” 顾星阑后退到安全距离,才慢慢离开。 这许栋好样的,把孩子当牲口卖,买到这种地方。 芜水本就是灰和白共存的地方。 被碾进底层的人,才能看到那层灰,而灰的背后,就是伪装成白的资本家。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屠宰场。 系统:[不如摇人?] “那小孩要是不愿意,也不会到这个地方。” 许牧风完全可以安安全全地待在他的出租屋里面。 门不开,谁也奈何不了那个刺头小子。 可许牧风不仅开门,还跟着许栋,被卖到这个地方。 顾星阑一边想,一边穿过小树林,猫着腰走到屠宰场后院。 这里的围墙对于他的身高来说,翻过去是轻而易举。 他往后退了几步,绕到树后面,迅速往上爬。 树干又粗又长,还有莫名的臊味。 爬到上面后,手指已经被磨得通红。 他定睛往围墙里面看。 后院似乎是员工宿舍。 但这宿舍,隐隐约约透着诡异的气息,就像关着牲口的牢笼。 门、窗,几乎是一条又一条生锈的铁栏杆。 顾星阑艰难地扣着树皮,整个人挂在树干上,站到腿脚发麻才看到里面出现人。 很快,不出一分钟,他差点要当场呕出来! 里面的画面简直在考验他作为现代人的承受能力。 只见一个穿着蓝色背心的男人,手提着鞭子,而对面,就是排排抱头、蹲下的一群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人,老弱病残。 闷闷的鞭打声此起彼伏,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抽的是牲口。 可在顾星阑眼里,那群被打的人,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有的疼得在地上翻滚也不吭声。 树上的顾星阑不知道看了多久,最终忍不住,扶着树干、面朝下呕出胃水,嘴里又酸又涩。 从早上到现在没吃一口粮,但就是现在让他吃,他也吃不下。 很难想象许牧风一个孩子,是怎么样在里面生活。 chapter108 系统:[宿主,你要进去吗?] 顾星阑利落地翻下树,摇了摇头:“如果是许牧风自愿的,我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他。” 系统:[那节目怎么办?] “另辟蹊径,我们首先得见到他才行。” 顾星阑正准备返回,忽而,余光里,出现了一个黄色背心、穿着粗布麻衣的老人,趴在围栏边上,一直在望着什么。 刚刚没发现,似乎是刚来不久。 这人身上穿的是芜水环卫工人的统一服饰。 他眼前一亮。 或许这个老人知道点什么东西。 顾星阑刚想过去,不料,脚“咯吱”地一声。 枯叶四分五裂的声响彻底惊醒了远处的老人。 老人回望过来,眼神空洞,黑乎乎一片,如同深不见底的崖壁一般,木木地站在原地,手还对着围墙维持着拱着耳朵的姿势,此时正一动不动地看向他。 这副模样,明显是知道些什么。 他试探性地迈了一只脚。 这个动作就如同信号般。 老人瞬间惊恐地张大了嘴。 嘴里面露出被烟熏黑了的两排牙齿,深得他几乎能看得见老人的咽喉。 仅仅一秒,对方拔腿就跑!几乎出现残影!生怕他追上来。 事实情况就是顾星阑也这么干了,在老人转身的顷刻,一直全神贯注的他,也迈开脚、撒开腿,几个跨步就赶到老人刚刚的位置。 这片小树林到处都是枯树,几乎一棵连着一棵,分不清方向感。 “老先生,你等等!” 远离了屠宰场之后,顾星阑才喊出声。 但那人的动作慌忙中又带着浸入骨子里的娴熟,像是对这片区域了如指掌。 等到顾星阑跑出小树林时,早就跟丢了。 他只不过是想问问这个屠宰场的情况。 可这人见他就跑,完全不给他任何机会。 系统:[宿主,如果这个小孩找不到就算了,您至始至终,需要负责的任务只有任务对象。] “对,但节目是出自黎泰贺的手笔,我要是不管姓许的小孩,以节目的开机时间,你觉得是重新找一个小孩跟我磨合,还是重新找一对已经磨合成功的人?” 顾星阑站在小树林的入口,静静看向老人消失的方向:“我对黎泰贺没有价值,黎泰贺会怎么样对待我?” 怕是给他一笔钱,然后炒了他? 又或者杀人灭口?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坏结局。 这片城中村,或许没有赚钱那么简单,黎泰贺应该还有其他考量。 至于什么考量,他无从知晓,如果让他跟着黎泰贺办点事,或许能知道些皮毛…… “系统,许牧风必须跟我在一起,这样才能换到黎和泰。” 节目已经开始准备,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找一个能和他磨合的小孩。 所以…… “老板,你刚刚有看到一个跑过去的环卫老爷爷吗?”顾星阑坐到一间餐馆,对着煮面的老板问道。 “啥?没听清!” * 明明店里只有他一个人,可老板却忙得热火朝天。 直到那碗捞起来的面稳稳当当倒进外卖盒。 顾星阑意会。 这个地方虽然距离芜水的市中心极远,偏僻,但胜在这里有屠宰场,还有一些纺织类的工厂。 有固定的客源。 那些外卖估计就是送到工厂。 老板忙完,才看向他:“小伙子,你吃什么?” 声音洪亮又正气,听着就令人舒坦。 想他到现在还没吃,顾星阑翻开油腻腻的菜单,道:“给我来碗牛肉面。” “好嘞!我们这牛肉都是从附近的屠宰场先买先做,新鲜!味道可比城里那些冻肉好吃到不知道多少倍,您尝尝就知道这差别实实在在!” 话落,一碗鲜红的面汤出炉,辣椒的香味几乎充斥这整个店面。 顾星阑连连喊停:“老板,不用下辣椒……” 空气一下子就停滞了。 “不下辣椒怎么行……”店老板的语气扬起来:“我们这的招牌就是麻辣!” 最后,一个暗红的汤在白瓷碗里,呈到顾星阑面前。 上面的牛肉块切得极其方正,又大块又香,他顶不住,食指大动,忍不住吃了一块。 确实香。 不等他吃第二口,不远处的老板突然叫骂起来。 “我都说了!别问我,你要想知道自己去问!” 老板站在一个蓬头垢面的人面前,双手叉腰、面红耳赤。 声响在这么安静地方可谓是震耳欲聋。 顾星阑停住口,视线被吸引过去,聚精会神地看向不远处的人。 见到对方像野人一样,衣服褴褛,脸上黢黑。 他瞬间定住。 这副模样,和他刚刚在树上见到的那些人的打扮,几乎大差不差。 见老板想撵人。 他连忙喊道:“老板,让他来我这。” “……”老板看过来。 顶着那双怪异的眼神,他补充道:“相逢即是缘,麻烦老板再上一碗面。” “小老弟,俺还没问你,你是来干什么的。”老板转身面向他。 “我过来找点活干。” 顾星阑似是苦叹了一声,不经意道:“但家里还有病人和小孩要养,这年头什么都要钱……” 这里和城中村的距离很近,只要在公路上开车十分钟就能到。 而在芜水城中村住的人,哪个不是在底层摸爬滚打地过日子。 老板看了看座位上的顾星阑,又看向野人,道:“算你今天走运,去吧。” 野人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一落座的瞬间。 熟悉感扑面而来。 顾星阑悄然抬起眼。 四只眼睛在空气中对撞。 几乎是乍一看的错觉,对方似乎也顿了一下。 “这碗你也吃吧,我吃不下。”顾星阑笑起来,眼睛弯弯。 居然给他遇到记者了…… 这不是江楚峥又是谁? 现在这人,早就不是别墅过来采访时的时髦小伙,而是变成了要饭的叫花子,头发打结、脸上发灰。 要说他是怎么认出来的,这还得多亏了这人立体的五官。 面相可以改,但是脸部的骨骼走向改不了。 纵使这人脸上有多少皱纹、有多少灰尘,但鼻子和眉骨的高度改变不了。 再结合芜水这块偏僻的灰色地带,很快就能猜出来这是那个在昌谷别墅出现过的调查记者。 感受到对方也在暗暗打量的视线,顾星阑抿嘴一笑,问道:“你叫什么名?我先说,我叫顾星阑。” 说到姓的瞬间,对方又僵住了,不细看看不出来。 顾星阑又补充道:“我家就住在这附近,最近行情不好,不仅公司裁员,现在连房租都快付不起……”说到一半,感伤般,他拿起一边的啤酒易拉罐。 “嗞”地一声,白花花的泡沫从易拉罐口涌出来了一点,被顾星阑收尽口中。 接下来,他就好像把对面的人当成免费的情绪垃圾桶一般,生活的各种不顺,一尽脱口而出,讲到家里的小孩贪玩老是不上学时,还闭着眼长叹气…… 世界上或许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唯一区别他们的方式,就是他们的性格和生活圈。 更不用说这两个排除双胞胎的关系,是阶级、性别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chapter109 “你好可怜。” 顾星阑说了许多,没想到对方听完后跟他说这个话。 野人江楚峥,一口都没动桌上的牛肉面,垂着头,头发掩住了神情,接着道:“我也好可怜,我是从老家被带到这里的,现在身无分文,已经在这附近的大桥睡了好几天。” 顾星阑:“……” 这说得还有模有样。 要江楚峥真是个野人就好了,可惜不是,收集不了信息,更别提还要提防着对方觉察他的身份。 “听你这么说,你几天没吃饭了?” “嗯。” “那这面你怎么不吃?” “我吃不了辣的。”江楚峥晃着头,灰尘乱飞,诺诺道:“而且我身上也没钱。” “砰”地一声,老板端着面,把面放在桌子上,打断了两人,尤其是对着野人。 “你吃完该上哪上哪去,别来我这里讨。”语气又冲又急,一脸嫌弃。 让一个长得正气十足的老板频频气闷,顾星阑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把老板气成这样?” “我肚子饿,这附近又没有食店,只能过来求老板给我煮一碗素面。”野人一边说,一边垂头丧气,末了还摸着肚子。 露出来的手臂,骨瘦嶙峋,一点肌肉可言地方都没有。 乖乖,上次见到还是一身的腱子肉,一拳掀翻桌子都不是问题。 可现在,比他还瘦,真不得了。 “你要想吃东西,可以去附近的屠宰场,那里有现成的肉,去那里打工说不定还能吃点。” 虽然不知道这个记者想调查什么,不过不失为一个可寻求帮助的对象。 “屠宰场?”野人捻了捻手指,而后看向他:“我倒想去,可是那里没有招工……” “你会点什么?” “我叫李江,是从宁乡那边过来的,会、会砍柴火,还会养猪放牛。” 顾星阑听了莫名觉得好笑,这大记者沉浸式玩变装? 不过,也证明了了望社会派人过来一定发现这块地方出现了什么问题。 “老板,你说你在这开店拿肉是往屠宰场拿的?”顾星阑朝着老板问道。 老板看过来,嘴里叼着烟:“你想干啥?” “是从那里拿的吗?”顾星阑不厌其烦,又问了一遍。 这下老板反而厌烦了:“是又怎么样?” “我也想开家店。” 话音落下,空气都停滞了。 “开店?!” 老板“腾”地一下站起来:“你小子过来抢我生意的吧?!” 顾星阑抚着袖子,站起来:“不瞒您说,您的面太辣了,这附近不应该只有辣这一种味觉,我觉得应该多元一些。” 他不会做饭,但他有技能卡。 既然不能进去屠宰场,那只能通过别样的方式。 “你有兴趣吗?我缺个打下手的。”顾星阑问对面坐的江楚……李江。 李江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了许久,久到顾星阑已经默认对方不愿意时,听到:“好,你、你……就是我的再世恩人!” 话罢,甚至听到对方哽咽的哭腔。 不知道这个大记者扮演的是什么人设、调查对象又是什么,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到许牧风,然后拿竹条狠狠打一遍手掌心,好叫这小孩长记性。 系统:[那任务对象怎么办?] \"早上和晚上的时间都是黎和泰专属。\"顾星阑在心里道。 节目将近,他能怎么办?只能先这样。 说不定还能让黎和泰过来打下手。 愣神之际,就听到一阵闷笑声。 老板像是被他的话逗笑。 “辣?这里都是外地人,他们都喜欢,就爱这个味,不管你想干什么,最好不要过来混这趟浑水。” …… 从面店出来。 后面还跟着一个大挂件。 顾星阑转过去:“李江,你跟我说说,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这个人会告诉他吗? “我来这里三天了,那个老板一直不给我吃素的面。”李江似是很委屈,道:“你是这里的本地人吗?” “不是。” 听到这话,李江沉默下来。 气氛微微怪异。 他要是说是,指不定被套话和调查,这记者怕是看出他和某个别墅的女主人长得像,才会花费心思在他身上。 虽然原主本来就不是芜水本地人。 “其实,我是来找小孩的。” “小孩?” 顾星阑点点头:“我领养的小孩,现在被他的原生父亲卖去当童工。” “童工?!” “对,现在我急需要去屠宰场里面,可惜没什么门路。”顾星阑摇摇头。 直接把事情告诉这位大记者,旁敲侧击,看一下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可惜……李江那张被灰糊了一脸的面庞,看不出什么表情。 “你怎么知道的,不应该啊,俺宁乡那边都没有童工存在了。” 顾星阑拿出刚刚在树上录下来的视频:“童工的证据我没有,但是我有他们非法虐待老人和限制人身自由的证据。” 视频放到李江面前,李江讪讪地笑出来:“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俺又不懂这些。” 可当视频播放键摁开时,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人瞬间拧起神,眼睛一眨不眨,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屏幕。 直到视频播放到底。 顾星阑收回手机,轻声道:“我想直接报警……” “不能!”李江突然出声打断。 他挑起眉,语气带着疑惑:“为什么不能?” 手机里的证据很直接,打人的员工就穿着员工服,足以成为直接证据。 这个江记者的反应很大,他现在至少可以确定江楚峥不是来调查童工、侵犯人身自由或非法虐待之类的东西,应该是有更深层次的调查。 至于不让报警,应该是不想打草惊蛇。 但这可就让他难办了。 毕竟他只要收集足够多的证据,然后报警,就能趁着警方搜查的时候混进去找许牧风。 而现在,他还得花费精力和这个记者周旋。 必须要把他的女装身份隐藏好! “你难道不怕被报复吗?那可是一个大厂!你没看到吗,外面巡逻的保安又壮又高,脸上还有疤,一看就是从牢里出来的,要是断人钱财,他们一拳就能打飞你我!” 只见李江带着一口乡音,不断说着报警的坏处,末了,听到:“不如这样,我帮你找你想要的孩子,但你必须答应我,开店接应才行。” 怎么个接应法? 脑子转了一圈,他很快就想通了。 外卖员是混进去的最快方法。 这记者比他来早三天,想必摸清很多事,既然不让他报警,说明里面可能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最棘手的就是互相勾结的问题。 “成,我答应你,但我最多只有三天的时间。” 三天,黎泰贺一定在国外。 节目组拍完第一二组的嘉宾才会轮到他。 至于丁秀雅,如果是梅毒早期,刚好够打一针苄星青霉素,这样,遇到许牧风,他才有把人叫去拍节目的筹码。 时间都很充足。 chapter110 想好一切事情后,顿觉眼前一片光明。 顾星阑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身后的人:“李江,你要来我家暂住吗?” 他只是客气的问法。 如果这个记者手头还有一些需要调查的事情,就不会答应他,但如果调查不到什么东西、没有头绪,那么这个记者就会: “可以吗?” 语气带着丝丝半信半疑,又混着期待,只见李江说完,便扭扭捏捏,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破碎的衣服。 即使满面灰尘也抵挡不住的可怜:“我能给你做家务……” 顾星阑如沐春风,笑着看向对方:“当然可以,我家随时欢迎你。” 这大记者怕是也怀疑他的身份。 毕竟他和黎家家主的夫人除了性别和阶级不一样之外,身形、声音、面容几乎都一模一样。 回到幸福小区,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黎和泰中午在学校吃,倒也不用他费心再去一趟昌谷别墅。 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 就连玄关处,还放着一张微微褪色的照片。 “哇……”李江进了门,似是忍不住,唤出了声,一脸拘谨,连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 而顾星阑,娴熟极了,从茶几下面掏出茶杯,很快就给人沏茶。 实际上,他心里对这间新房子也没有底。 柜子里的茶和茶杯还是他刚刚在摆弄盆栽的时候看到的东西。 “你先喝茶,我给你做点饭。” 顾星阑倒完茶,刚想起身去厨房,结果就听到对方略带调侃又拘束的话语:“你好像很信任我呢。” 话音落下,顾星阑瞬时不可避免地放大瞳孔。 ……对啊,他刚刚心里分析的时候,几乎都是把对方放在记者的位置上看待。 要不然就是“江楚峥”的角度。 可面前站坐在他屋子的人,是陌生的流浪汉李江。 空气陷入了沉寂。 顾星阑站起身,一动不动。 “李江,你说你是从宁乡被人骗过来的对不对?” 第一步,转移话题。 或许是他身上的气势突然转换,把沙发上的人惊得正襟危坐。 “对……有什么问题吗?” 第二步,胡言乱语、真假混说。 “其实我找你过来,不单单是为了让你帮我找到小孩,更希望你以后能留下来。” “什、什么!” 李江瞪大眼睛,连连双手抱胸:“我没有那个想法!我不玩那个!” 他还没到第三步呢……不得不说,这大记者该装傻时就装傻,毫不拖泥带水。 顾星阑没有理会,似是很苦恼,自顾自地说道:“这小孩是我领养不久的,对我不亲,现在他生母的身体出现状况,居然不惜去打黑工赚钱,你说我又不是不拿钱给他妈治病?你说是吧?” 话落,李江怔住了一瞬,轻声问: “你要我找的小孩长什么样?” 提到这,顾星阑微不可察地看了一遍周围。 这里哪里有许牧风的照片。 无奈,只能叹着气:“那小孩根本不给我拍照的机会,我自然也遵从他的意见,所以……没有照片。” “如果是这样,那我无异于大海捞针。” 要在屠宰场那么大的地方,找一个不知道长什么样的人,自然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没关系,你记住他的名,他叫许牧风……”顾星阑从日历撕下一张纸,拿着桌上的圆珠笔写下来,末了,用笔盖点了点下巴:“人像的话,我明天早上拿给你。” “好。”李江刚局促地应完,肚子就响起咕咕声,环绕在大厅间。 听得顾星阑失笑:“我给你做点东西。” 出租屋的冰箱,几乎被食材填满,看不到一点缝隙。 顾星阑从里面拿出两颗空心菜,还有一块肉。 手触及到食材的瞬间,脑子里极快给出反应,浑身都燥热起来。 “今天喝点粥吧。” 顾星阑兴致盎然地转过头,却看到沙发上的人一眨不眨地看着墙上挂着的老电视,完全注意不到他这边。 “咣”地一声。 厨房门被关得严严实实。 他悄然地拿出手机,发信息给房东。 “你要是想那块地方拆迁,最好带丁女士去医院,费用我来出,两点我要收到准信,放心,不会因为你跟丁女士说一句话就患上病,事成之后,辛苦费少不了你。” 对待这个房东,自然是软硬兼施。 消息发过去一秒,顿时显示已读状态,可对方却没有回什么信息。 “你把丁女士送过去芜水人民医院打针,费用我来报销,如果不是丁女士争取到拍节目的机会,你也不可能知道拆迁的事?对不对?” [顾老弟!我这下午有点事啊!!要不您还是找别人吧,怎么样?我来给你出这辛苦费,你去?] 这个人精! 顾星阑握紧了手机。 这房东精明惜命,可许栋那个赌徒又不能相信。 但他下午就要忙活店的事情,时间紧迫,根本分不出多余的心思。 头脑一阵阵乱麻互相交缠在一起,惹得顾星阑紧蹙眉头。 “我去吧?” 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把顾星阑的专注打了个稀碎。 着实把他吓了一大跳。 他迅速转头看,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穿干净白色长袖蓝色休闲裤、脚踩运动鞋的人。 “林、林承安?” “嗯……要不是看到你人,我还以为你家进小偷了。” 小偷意有所指。 林承安的视线莫名带着压迫性,黑压压一片。 或许是这人刚好把头顶的电灯泡遮得严严实实的原因,带着无与伦比的阴暗和威慑,令人不适。 顾星阑侧过头,避开对方的视线。 “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林承安从双肩包里拿出一瓶牛奶,放在柜台上面,脸被眼镜和刘海掩住:“我真是越来越不认识你了,你像变了人一样,平时爱穿的名牌也不穿,现在还莫名其妙多了一个领养的孩子,明明你……讨厌小孩不是吗?我真是看不懂你。” 这人进来,说了一大堆话。 偏偏还是质疑他的话。 甚至他还从里面听到怨气。 怕是黎泰贺派人过来装修这间房子的时候,根本没避着邻居,吵到这个复读生。 不然想破头也不知道这个邻居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语气来质问他。 “你怎么进来的?”顾星阑动了动喉咙,脸上带着探究的意味。 这个人的脚步没有声音。 连开厨房门的声响也几乎没有。 足以证明这个的身手不简单。 这是他和黎泰贺相处下来的经验。 林承安……也是原主人际网里面的人之一。 不论对方问这些问题的目的是什么,就现在而言,他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证明他的性格转变,不然,怕是会被怀疑。 ……对方沉默着,似乎执意要他回答刚刚的问题。 “我最近傍大款了,行了吧“?” “还有那个孩子,我拍节目就需要他,领养完我就扔了……” chapter111 原主的性格,他只能通过手机窥得见一点点的底细。 其实他说这话,心里也没有底气。 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 林承安停顿了许久,像是在思考他的那两句话,末了,扶了扶眼镜,轻道:“对不起,我迁怒给你了。” 闻言,顾星阑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姓林的人。 “复读失败?” “嗯。”林承安转过身,背影说不尽的落寞:“你装修也就算了,连人也联系不到,今天成绩出来……我和我的志愿失之交臂。” 这是在怪他吗? 顾星阑拿不准,细想了一下。 貌似黎泰贺派人过来修整这间屋子的时候,确实是林承安在备考期间最重要的时间段。 “顾星阑,你知道吗?因为你,我现在又要重新复读一年……”林承安背着他,微微转头。 头顶的昏黄光线如浓稠的液体般倾洒而下,把镜框的黑影拉得极长。 微微勾勒出一抹诡异的弧度,显露出被照的人阴晴不定。 复读失败,似乎对这个人的打击很大。 而现在,对方把负面情绪转嫁于他。 顾星阑捻了捻手指,摸不清对方的意图,试探道:“人生不止这一条路可以走,如果这已经让你感到极其的疲惫和痛苦,不如换个方向?也许会有不一样的风景。” 对方无动于衷。 “不如你先跟着我走一段路?”顾星阑用开玩笑的语气。 他现在能用的帮手只有江楚峥,关键还是不确定的那一类。 不如再招纳一名。 可没想到,他玩笑般的语气,一下子就激起了某人的应激反应。 那双隐藏在镜片背后的眼睛猛地射过来。 里面投出来的眸色猩红一片,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太攀蛇,稍不留神就能把人的性命收去。 顶着这道不满的视线,顾星阑没有任何退缩。 直直地回视对方:“有时候,坚持不一定是勇往直前,适时转身也是一种智慧。” 大概是职业病又犯了,顾星阑只想把这个一直碰壁的人叫回来。 “你可以暂时跟我转换一下心情。” “你什么都不懂……”林承安站直在原地:“我付出了那么多,怎么可能割舍得掉?如果你是我,你难道能放过近在咫尺的胜利吗?” 林承安似乎执着于某个高校。 看到这副场景,脑海里莫名想起了前世他为了考国内心理专业最好的院校,不惜放弃所有的……忘了…… 记忆迷迷糊糊,但他知道自己也绝对付出了常人所不能想象的努力。 如果努力得不到回报,他大概也会道心破碎。 “林承安,不管怎么样,你现在已经快入魔了。”虽然对方和原主的关系,具体到那一步他不知道,但是他可以作为一个小小的过来人给予建议:“你现在就像一块弹簧,如果不松一松,以后都韧不起来,更不用再提弹跳得更远的事情。” “……所以,跟着我干吧,三天的时间,一定让你尝到努力就有回报的感觉。” 顾星阑的双眼炯炯有神,比头顶上的电灯泡还明熙。 要现在是一场虚幻的梦境,顾星阑的后背大概会长出一对又长又雪白的翅膀。 而直面这般光翼的人,久久站着,垂下的眼睫轻颤,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 林承安又扶了一下眼镜,语气松下来,哪里还有什么压迫感:“我就是很长时间没见到你,这瓶牛奶……你不喝的话记得放冰箱,我刚买的,保质期三天,至于丁秀雅,我认识她,我过去帮她吧。” 听到这话,顾星阑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有人帮忙肯定效率高。 “我现在先发给你三千,你记得把医院打针的收据单收回来。” 这是他带回许牧风的筹码之一。 一只苄星青霉素的价格有高有低,最高不超过一千,根据丁秀雅的患病时间,现在应该是早期。 早期的梅毒是可以完全治愈的,需要连着几周注射一次。 只是大多数人对性病闻风丧胆,也惧怕外人的目光,所以以为得了便无药可救…… 这些还是他接触过一个类似的心理病人而知道的东西。 “可以的话,不要用奇怪的目光看待丁女士,她只是一个普通人。”顾星阑把正准备出去的人喊住。 这番话引来对方的从进门来露出的第一个笑容:“我和她关系不错,不会因此而歧视她,大家……都是普通人。” 顾星阑应了一声,对方这才匆匆离开。 没了外人,屋内的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顾哥,他是谁?” 原本看电视的人,不知不觉躲到了厕所里面,现在才出来,虚虚地趴在厨房的门框上。 这记者明明就在厕所偷听。 厨房和厕所就隔着一道薄薄的墙。 “我也有任务交代给你。”顾星阑笑眯眯。 这位可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野人。 “咱们这个买卖注定赔本,你去最近的农贸市场,采购最新鲜东西,我会把清单发给你。”他抬眼看向李江:“你会刷卡吗?” “当、当然。” “我把这张卡拿给你。”顾星阑掏出原主的银行卡:“密码是六个一。” 听到这,李江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隐藏在眼后的怪异简直快要溢出来,下意识问道:“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李江,我这个人讲义气,我已经把你当弟弟了,知道吗?” 语气带着仿佛上一世就结下来的缘分、连关羽见了也甘拜下风的即视感。 彻底把李江说得愣在原地。 “顾大哥,你在我老乡,是要被骗得连裤衩都不剩的人。” “咳,家里的钥匙也给你,记住,无论什么东西,你都往新鲜的买。” 末了,顾星阑拍了拍面前人的肩膀,语重心长:“你买完回来就能吃热乎的粥了,我这边还有事要办,估计晚上才能回来,你自己要是没其他事干,去外面耍也行。” 电板煲有些岁月的痕迹,发出细微的哼声,慢慢喷涌出来出来的雾气,就是独属于这里的人间烟火,带着不自知的温馨。 尤其煮饭的人。 穿着一身米色围裙,细碎的头发遮不住眉眼,那双眸,可能看谁都蕴着足以溺毙人的柔意。 “好……我会等你。”李江不由自主地喃喃道。 早就把刚刚问林承安的事情忘得烟消云散。 “砰”地一声,门彻底关上。 人走气息还在。 空气弥漫着某人独特的体香。 ……会有两个人连身上的味道都一模一样吗? 在厨房里杵着的李江,面容不知不觉暗沉下来,视线从地板,慢慢转向那人离开的方向。 chapter112 原主的工位已经被清空了。 顾星阑打车过去原主的公司,这是他第二次过来。 小小的写字楼挤在两边的大厦中间,但谁也不会看轻这栋建筑以及背后的老板。 前台的人异常俊美,吐露出的话却冰冷极了: “先生,您有预约吗?” “抱歉,我是这里的前员工,过来拿离职证明。”顾星阑直接亮出和孟关赫通信的记录。 前台见到那串号码,又正着声问了一遍:“对不起,如果你要单独见孟总,需要提前预约。” 前台似是认出了他,但没有就此为他联系孟关赫的助理。 同为打工人,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 顾星阑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退到旁边,低头看着手机里的号码。 明显是私人电话…… 孟关赫居然会用自己的私人号码打给他。 他回拨过去。 很快,手机那边接通了。 顾星阑放到耳边。 里面传来了一丝细微的喘息声,不规律且放纵。 他连连用手捂着手机底部,生怕被外人听到,轻声问道:“孟总,您没事吧?” 实在是里面的喘息很难不让人错会。 [谁……] 话没说完,一个陌生且娇俏的闷哼声从里面飘出来。 这下他要是还装不知道,就枉为他作为一个身体健全、需求正常的成年人! 顾星阑只觉得这电话就不该打过去,眼睛只能看着鞋尖,等到手机里的声音慢慢平复下来,他才道: “孟总……您这是感冒了吗?” 话音落下,对面突然静下来。 [顾星阑?] “嗯,您现在有空吗?” [你直接上来。] 电话那边说完,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很快便挂断。 …… 来到原主熟悉的地方,人设辅助器开始泛起淡淡的酸涩。 尤其是他一想到离职,心底那股酸涩感,很快就化成了苦闷,惹得他浑身难受。 顾星阑等到前台放话才去到电梯口。 门一打开。 电梯里面的几双眼睛直直朝外面射过来,看清后,里面的人皆一顿。 眼看电梯人满,顾星阑没有打算进去。 忽而,一道声音,几乎从人群里面冲破而出:“顾星阑!” “妈的,真的是你,你这几天为什么不回我信息?我都给你打了多少电话?!” “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 路宜年丝毫不在意周围不适的警告声,人挤人,从里面径直冲出来。 视线触及到顾星阑的瞬间。 差点没以为眼睛出问题。 “顾……顾星阑?”路宜年到嘴边的话突然断断续续。 这个人,怎么变得这么好看了? 之前也好看,他看了几年,习惯得不能再习惯,没觉得有什么。 但现在!这跟整容了差不多! “你、你脸上的那几颗半永久痘印怎么不见了?” 路宜年凑得极近,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看着面前的人。 乖乖,这人从头到脚,无一不是在发光。 感觉春天又要来了,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大概是不小心匆匆看了一眼就会心醉神迷、寝食难安,被剥离魂魄的程度, 想到这,路宜年忍不住抬起手,往面前这人的脸上捏了一把。 指尖的触感温热真实,不是泥,更不是泡沫! “好久不见。” 顾星阑笑着制止对方还想再更进一步的动作。 这是原主的好友列表里面唯一设置了特别关心的对象。 “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意识回笼后,一股无端的火气又慢慢冒出来。 两百多条信息!八十多条电话! 越想越气,路宜年直接握着拳往顾星阑的胸口捶下去。 这力度实打实。 痛得顾星阑顿时“嘶”了一声。 见状,捶人的人蹙起眉,嘴也忍不住撇起来,故作凄凄道:“疼吗?” “疼……” “疼就对了!” 语气又一改刚刚的凄切,路宜年上手抓着顾星阑的双肩。 十指近乎深陷进肩肉里。 “要不是最近工作忙、要不是你那个几万的微信步数,我都怀疑你被绑架了!!” 担忧快要从路宜年的脸上溢出来。 这是实打实地关心原主。 顾星阑带着歉意的眼神看向对方,试探地把肩上的双手收下来,而后拍了拍对方的手。 “你忙我也忙,抱歉,是我不对,这几天没来得及看手机。” “你忙?你有什么可忙的?现在公司的业务全让那些新人分完了!” 路宜年恨铁不成钢,愤愤道:“别说小节目的主持,就连出镜头的打杂也没有你的份!” “嗯,所以我被辞退了……” 脑子里转了一圈,顾星阑组织了一下语言,把孟关赫对他说的话全盘奉出。 听完,路宜年僵硬在原地,脸霎时就白了。 “老、老总把你裁了?” 似是不相信,又补充了一句:“你没骗我?” “没骗你。” 顾星阑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是过来离职证明。” 刚刚还被气得面色红润的人,现在晴天霹雳,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不、不行……” 路宜年有些恍惚,拍了拍脑袋:“那天晚上,你们从酒店出来,孟总有没有让你干别的事?” 意有所指。 顾星阑摇摇头:“他把我送回家就没了。” “把你送回家?!” 路宜年拧起眉,嘴巴又喃喃地复述了一遍,刚想再说些什么。 “先这样吧。”顾星阑打断道:“我还要去孟总的办公室问问情况。” 至少拍节目的合同已经签了。 只要他把许牧风逃跑的事瞒下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在节目收官之后,他就是昌谷别墅的佣人,也不用再当什么主持人…… 念头一起,从心脏向外扩散,整个人突然生理性发麻。 电光火石之间,从内而外突起的痛险些把他的五脏六腑刺个对穿! …… 系统:[宿主!] 顾星阑捂着胸口,凭借着旁边的人才不至于倒下去。 口腔里已经能感受到令人发慌的锈味。 “……系统,人设辅助器是怎么回事?” 这个东西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问题,现在回到原主的公司,就像死灰复燃一般,已经达到他不能忽视的程度。 系统:[宿主,虽然你是身穿和魂穿,但你借的是原主的身份才能在这个世界生存,所以……你在接触到和原主有关的事情时,你就是原主,本系统建议宿主最好按照人设行事,主要是,本系统管理不了您体内的人设辅助器。] 顾星阑闭紧眼睛,不断深呼吸,用最大的毅力挺着双腿。 原主的人设? 是指手机里无数条聊骚对话和半夜三更陌生人打给他的落聊视频?还是千奇百怪的自拍图和数不尽的奇怪私人账号?又或者成千上万的自动支付会员?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每个月莫名其妙扣了银行卡一百多万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很难想象原主嫁给黎泰贺后是怎么苟到后期的。 他现在还没待一个月,就已经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别说享受,他能有八个小时的睡眠都算他命长。 “我去帮你拿。” 脑海里转移注意的思绪被路宜年打断。 路宜年似是带着决绝。 不等他拒绝,就已经被扶到了休息室。 身体一碰到沙发,顾星阑就开始蜷缩起来,尽量不让自己痛出声。 可攥成拳头的手突然被拉出去。 蹲着的路宜年,握着他的手:“顾星阑,我知道你也不好受,只有我才知道你为了走娱乐圈花费了多少心血,我会帮你想办法。” “你……”刺痛依旧密密麻麻地在体内穿梭,顾星阑想拉住对方。 可人已经走出去,完全不给他出声的机会。 chapter113 担心则乱,这大概是路宜年的真实写照。 可顾星阑真的要去问清楚孟关赫为什么无端端炒了他。 他心里的想法是,辞退他对节目利大于弊。 比如被公司裁员后穷困潦倒的小员工为了抚养一个年纪尚小的小孩而孤注一掷选择报名参加节目。 这样大概也算是节目的一个看点不是吗? 还能避免剧本的舆论。 “我要当大明星。” 顾星阑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一番话,可体内还是疲惫不堪。 人设辅助器并没有因为他这一番话而消停。 不知道过了多久。 体内蹿来蹿去的疼意终于稍稍缓下来,顾星阑艰难地起身,从桌上颤颤巍巍地拿起水杯。 结果,耳边响起外面锁门的声音。 休息室的门是单向玻璃门,外面看不到里面,而里面看得到外面,当门一锁时,它就彻彻底底变成乳灰色,无论从哪一边看都看不到。 从外面进来的路宜年垂着头,看不出什么神情。 手里攥着的白色单子。 这不是离职证明又是什么呢? “路宜年?”他抬起头,看向对方。 气氛有些奇怪。 “老总跟你说了些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 顾星阑思忖片刻,道:“其实我是去拍节目了,你上次让我好好抓紧的机会,你还记得吗?” 话落,路宜年还是一副沉默不语的模样。 那副低垂的模样仿佛蕴藏了极大的心事。 这去了一趟不过一刻钟,怎么回来像变了个人一样。 直到他喝完一整杯水,对方才出声。 “星阑,你是我领进圈的,我有必要对你负责……”声音带着丝丝的沙哑,过来的脚步也有些踉跄。 那几张白色单子被放桌上,很快,路宜年很快便背过身去。 顾星阑看不到一点。 更别提这人染了深栗色的烫发。 发丝略显凌乱地散落在右脸脸侧,晦涩、暗沉。 “宜年,你先等等。”顾星阑叫住对方,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可对方一直不转过来。 视线里的人到门口时。 “我先发三百给你,你不够再跟我说……我还有事要忙。”说完,路宜年头也不回地走出门。 “吱”地一声,关上门的瞬间。 顾星阑艰难地坐起来,眯起眼睛定睛一看。 硬是从那丝丝缕缕的发隙中看到一抹微红。 他早上才打了某人的巴掌,怎么会不知道那抹微红是什么造成的情况? 路宜年被人扇巴掌了? 想到这,人设辅助器几乎快要炸裂开来! 每一下刺痛几乎都敲在他的神经上。 身上又开始新的一阵物理疼痛。 顾星阑拧起眉,双手紧紧抱着自己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嘴巴不断地喘着粗气。 系统:[宿主,这或许跟第二个隐藏剧情有关系。] “第二个隐藏剧情是什么来着?”他强忍着痛,转移注意力道。 系统:[探索原主失身的秘密,大概跟原主的过去有关系。] “目前进度多少?” 系统:[百分之一。] 这百分之一的触发还是从一个保安口中说出来的话。 凤凰男和原主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原主十二任前女友,顾星阑硬是清醒了一瞬。 原主莫不是对某任女友吃过软饭? 系统:[本系统有预感,第二个隐藏剧情会在宿主拍节目期间会有质的飞跃。] “借你吉言。”顾星阑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 从公司出来后。 外面已经云开雾散,可惜快傍晚,看不到云霞。 顾星阑满头大汗,眼皮快撑不起来,从兜里慢慢掏出手机。 新信息里面,是路宜年发过来的三百块转账,以及一条:[等这阵子忙完,我会带着好消息去你家,你记得不要乱跑,要是缺钱了,跟我说(比心)(比心)] 路宜年的生活条件比原主好那么一点,人也比原主踏实。 看完这条信息,内心莫名有股冲劲,顾星阑忍不住提起嘴角。 点起转账后他再回一个表情包。 想到那抹红印……路宜年挨的巴掌会是孟关赫打的吗? 他纵使心里想上去孟关赫的办公室质问。 可路宜年既然不想让他知道,那他秉持着朋友的身份也得尊重不是? 于是,顾星阑拐弯抹角,发信息给孟关赫:“孟总,您为什么裁了我?节目怎么办?” 那边似乎已经忙完事,不到三秒就回了他信息:[拍,节目收官后你继续回来上班。] 他还想旁敲侧击,很快,对方又发过来:[这件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节目有剧本是行业内的共识,但这条共识不能捅到大众眼里,而且还要避嫌。 尤其是这个节目……要达到某种目的时。 系统:[宿主,你在思考什么?] “我在想第二个隐藏剧情。” 以路宜年的性格,对公司老总大概是不会冒着被辞退的风险质问。 很大可能是去找其他人。 如果他要推动第二个隐藏剧情,不如把原主唯一的朋友作为启子。 这么一想,心里那股冲劲又消退了一些。 顾星阑仰天长叹。 别人待他掏心掏肺,而他只想着把对方当成隐藏剧情的棋子。 系统:[宿主,不会有报应的,您自己不也说吗,这是个游戏。] “叮” [你在公司吗?] 林承安发过来的信息。 脑子里的思绪被打断,紧接着肩膀一重。 来人正是林承安。 头顶上待着初秋的银杏落叶,静静地隐匿在细软的发顶上。 林承安不知道在原主的公司外面等了多久,此时抬着右手轻拍在他的右肩。 “你头顶上有叶子。” 顾星阑指了指对方的头。 林承安晃了晃脑袋。 树叶还是静静地待着,就如这人出口的语气:“你帮我摘下来吧。” 原主和这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连原主的公司都知道,会有这么熟稔吗? 他抬手随意往人的发顶一挥,不经意道: “你怎么会和丁女士认识呢?” “嗯,我和她在小区里算是比较说得上话的,她人很好。”林承安微微提起笑容。 说得话,哪方面的话? 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往农贸市场的方向走。 等到和李江汇合时,三个人提着大包小包往城中村的方向走。 等到他回去,制作菜单、打印宣传单、定位定点选择露天摆摊的位置,清洗大锅小锅、清洗食材……天色早就已经被黑墨吞噬。 三个人忙东忙西,一个人恨不得分成两个人,直到最后的东西清理完毕。 顾星阑手脚发软,撑到沙发边上,一沾即睡,毫无知觉。 chapter114 凌晨。 李江在房间里,眼皮微抬。 周围没有开灯,只有“噗叽噗叽”的水声。 外面的沙发在干什么? 这不需要他猜。 如他所想,李江放轻脚步,慢慢走到门口。 掩着的门缝,透着一个蹲在沙发前的人,那人手上动作不断,依稀还能看得到那腌臜物。 李江沉着眼看向外面。 一个像宝石璀璨的人出现在毫无价值的流沙里,无怪吸引这些怪癖的人。 “砰”的一声,李江往门板轻敲了一声。 力度虽轻,却足够让外面的人听到。 突兀的声响并没有让那人停下动作。 甚至继续肆无忌惮地自娱自乐,还若无其事地往他这边看。 这就好像一只发情的公狗在母狗周围不断标记地盘、急不可耐地口吐白沫、陆陆续续发出警告的闷吠。 门被打开,李江脚步无声,慢慢走到沙发前,双眼轻蔑地往下看。 可戴眼镜的人一点注意力都没有分出一点。 “你知道你这是犯法的吗?” “是吗?” 戴眼镜的人,用着颤抖的手摘下眼镜,带着赤裸裸的挑衅往上面看:“这是我的私有物,不算。” …… “醒醒……” 肩膀处带着轻微的拍感。 顾星阑只觉得到处酸痛。 是刚刚拿刀切肉的后遗症。 技能卡的作用下,他一拿到刀,忍不住,把全部的肉通通剁碎,完全不受控制。 切完肉切菜,高度持续一个多小时,手臂的肌肉简直要撕裂开来。 现在让他再拿刀,他是彻底拿不起来了。 “现在……几点了。” 他记得睡前是九点,本来只想着睡十分钟就回昌谷。 可手机的铃声似乎没叫醒他。 头顶略微刺眼的灯光,直白地射下来,让他无所适从。 “林承安?” “是我。”背着光的人倏地低下头。 两只眼睛一只嘴巴的人脸猛地放大,挺翘的鼻尖几乎要戳到他。 看清人后,顾星阑差点没被惊出声。 江……江楚峥。 这人就这么洗完脸,连任何伪装都不做。 这张过分干净的脸几乎和别墅里的优秀记者重合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女装马甲成功保住? “你不是进屋睡觉了吗?” 顾星阑扶着额头,艰难地从沙发上撑了好几次,蠕动得像沙虫都没撑起来,后背近乎粘在沙发面上。 “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对方没有回答他,而是道了一个略微熟悉的问题。 嗯?怎么又是这个问法。 系统:[宿主,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全身不舒服。” 他在这间房还是第一次睡。 顾星阑环视一周,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而后又低头一看。 !居然连手上戴着的袖套都没摘。 红色的袖套上面,已经凝固成几点斑驳的油脂。 他连忙拆下来,又问了一遍:“现在几点了?” “凌晨一点。” ! “什么!” 沙发上的人垂死病中惊坐起,“唰”地一下,整个人从沙发滚到地板下面,声音又沙哑又破音,惊道:“你怎么不叫醒我?!” 问出问题后,他真觉得自己睡傻了。 “我现在还有事,明天见。” 只见滚下来的人双眼瞪直,脸拉得老长,神色匆忙,两只脚直奔门口。 “砰”地一声,最后只留下一扇关得严严实实的门。 …… 凌晨一点。 他在城中村打不到车。 思来想去,脑海里出现那张带着憨意的脸,顾星阑试探地打给对方。 “宋正思,你睡了吗?” [顾大哥?!] 电话那头有水声,从上往下不断响起。 明显是在洗澡。 “你现在有空吗?” [顾大哥,我洗澡呢。] “你要是有空,能开过来泉陆商城吗……我在商场里面睡过头了。”顾星阑脚步不停,顶着微冷的风穿梭在夜色之中。 [……你还真是不让我拒绝的机会啊。]电话那头已经响起搓泡泡的声音,混着一道乡里乡气的口音:[成,我今晚没吃饭,我过来载你,你给我整个宵夜。] 算得真清楚。 “好。” 话完,顾星阑挂断,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凌晨的风没有方向,肆意乱撞,吹得衣角咧咧作响,好似在喧嚣着这无人回应的死寂。 那人很快。 开着一辆豪车几乎疾驰在一座座冰冷巨兽之中。 从芜水的东面到西面,贯穿芜水江,一来一回。 等到顾星阑回到别墅时,已经快凌晨三点。 “这已经是我开高速最快的时间了。”宋正思打着哈欠:“顾大哥,我现在想睡觉,但你这顿宵夜欠我的,得还。” 到了目的地后,他反而没有那么急,道:“你想什么时候吃都行,一句话的事。” 说完,顾星阑便穿过院子走进别墅里面。 静,静到开门也有细细的回音。 他看了眼垃圾桶。 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垃圾,就是没有外卖盒。 傍晚他明明给别墅订了外卖,可依着姓宋的人刚刚说的话,明显不知道外卖的存在。 这意味着,那位不怒自威的管家也没有吃到外卖。 想到这,顾星阑叹了口气。 明天少不了挨对方一顿批。 系统:[宿主,你还刷时长吗?] “……我还有多少?” [十二小时。] 还有十二小时他就要死了啊。 顾星阑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那道幽深的甬道。 甬道口泛着冷气,如镜般的瓷砖借着月光,反出他那张略带扭曲的脸。 周围静悄悄,顾星阑在心里道:“不刷了,明天再说。” 为了节省时长,他又一次悄无声息地走到黎和泰的房门前。 像一个偷窥者,默默地趴在门前,用着诡异的动作,偷听着里面的动静,而后又暗暗地抬起手摸上门把,悄然扭开。 黎和泰……没锁门。 他屏住呼吸、踮起脚尖,一点一点地打开门。 门缝透着一张床,映入眼帘的,是一道背影。 对着月光的孱弱背影。 似乎是听到声响,那颗头慢慢转过来。 四只眼睛在半空中相撞。 凌晨三点,他偷偷进别人的房间,而房间的主人没有睡觉。 这一刻,违背公序良俗的不耻之心达到顶峰。 顾星阑动了动唇,斟酌着语句,到最后还是半点话都没说。 既来之则安之,他伸进一只脚,慢慢走进来。 顶着那双平静如死水的的目光,他坐到黎和泰的书桌边上。 外卖? 书桌上是冷掉的几盒外卖,没有人动过,包装盖蒙的雾气几乎让人以为这是白色盖子。 两个人都没有出声。 打破寂静的是外卖袋子的咯吱咯吱声,随即便是进食的声音响起。 系统:[h管理员给您发时长任务了。] 顾星阑秉持着浪费粮食可耻的想法,一边用着塑料勺大口大口地扒饭,一边点头示意。 [一百五十六号任务者,请接收: 1.威胁任务对象 2.强迫任务对象 3.打击任务对象 生则赢、败则死。] chapter115 终于,任务来了。 他要是真就不明不白地死掉,枉他排行榜第一名! 拿勺子的动作都变得潇洒起来,顾星阑没有再饿虎扑食,而是细嚼慢咽,慢慢把嘴里冷掉的饭咽下去。 \"黎和泰,你还记得那个姓许的小孩吗?\" 他吃完冷饭,随意把餐盒放在桌上,看向那个一直呆呆坐在床上的小孩。 忽起的人声,在这个静谧的夜晚,并不显得突兀,反倒是如同鬼魅一般的迷迷糊糊。 声音足以让床上的小孩听到。 可对方只是定定地坐着,被月光拢住了整个人身。 背影透露出几抹孤寂感,像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上唯一的棱石块,被海蚀得斑驳也依旧挺立。 见状,顾星阑把手靠在桌面撑着下巴,将这副场景全部收进眼底。 他并不想破坏此时的气氛。 现在这副场景,莫名让他出现少见的心安。 如果长大后的黎和泰也这般安静就好了。 半晌,窗外开着的半条缝又起了冷风,直直地把窗帘往上拱。 张大的帘口几乎把床上的小孩全部吞进去。 直到风停下来,帘子仍裹着小孩。 黎和泰伸手把窗帘拉开。 “哗”地一下,那层层叠叠的窗帘又摇曳回去。 但是身边不再空荡荡,而是多了一个温热的人。 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此时翘着二郎腿,双手撑在床面上。 余光就可以看到那双眼睛,带着说不尽的疲惫感,但里面又毫无暗色。 盛着月光的瞳孔异常清明,仿佛看什么都会让人觉得无端的坦然心宁。 “黎和泰。” 那张嫣红的唇一张一合,慢慢吐露出:“许牧风他不见了,我现在很想找到他,你能帮我画一幅他的人像吗?” 说话时,那只热到不能忽视的手,抚上了小孩的肩膀。 小孩顺着对方掌心的力道,一点一点,被迫转过身。 “我知道你会画画,你说这忙,帮还是不帮呢?” 肩上的力度带着逼迫。 可语气却很平静,静到几乎和窗外飘进来的冷风搅浑在一起,稍不细心,便像风一样吹走。 黎和泰无动于衷,一双幽深的眼眸,和那双暗含审视的眼睛对上。 “凭什么你让我做,我就做?” 罕见的出声,沙哑得如同荒村里腐朽的老式拉风箱。 一时之间,不知道谁的声音更加鬼魅。 “凭我现在是你爹。” 不是插科打诨。 顾星阑说不出那一口妈,因为小孩手里捧着的是一张女人的照片。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是黎和泰亲生母亲的忌日还是生日,亦或是黎和泰本人的生日,又或者女人和黎泰贺结婚的日子? “爹?”小孩平静的咬着字,似乎在思考他说的话,最后,一道诡异的闷笑声从小孩的嘴缝中溜出来。 …… 夜色暗沉。 别墅的某个方位传出诡异细弱的笑声,唯一能和这道声音共鸣的,大概是枝头上倒挂着的猫头鹰。 顾星阑不明白这人在笑什么,但脸上没有显露出任何不耐。 而是维持着探究的目光,径直地注视着略显疯魔、笑得前仰后合的小孩。 至于小孩手里那张微微发灰发霉的相片,从怀里滑出,又滚到床边岌岌可危、快要摔下去。 他抬手把那张木框相片拿起来。 灰尘已经蒙住了女人的眼睛,到处雾蒙蒙一片。 唯一窥得见的,是女人如同蒙娜丽莎一般的微笑。 无论是在小孩怀里,还是在床上,亦或是在他手中,几乎每个角度,都能看到女人的笑。 蓝色的袖子把灰尘擦干净后,里面的笑意几乎灵动起来。 像,太像了…… 如果说黎泰贺和黎和泰是大小翻版,那么女人就是和黎和泰一模一样! 准确的说是和幼年、没有棱角的黎和泰一模一样。 这岂不是相当于,黎泰贺和这个女人是大小翻版? 基因……好强大。 难道这个女人也是黎家人,可为什么姓秋呢? 犹记得拍卖会上遇到的老宅三少爷唤黎和泰的母亲一声秋嫂。 如果姓秋的女人是黎家人,又要怎么解释黎家两个人不但结婚还诞下一子的情况? 想到这,就不由得继续想起拍卖会的另一个姓孟的人。 这个人神志不清骂出来的话能信吗? 其实,他早在想到这黎家父子俩极其相像时,就把那番绿帽的话推翻了。 毕竟人在情绪激动时,说出来的陈词一定是经过自己情绪化过的内容,不是过分夸大就是过分贬低,很难作为直接证据。 顾星阑看着照片久久,久到耳边的笑声逐渐减弱。 ! 手臂上突然多了一只布满伤疤的小手。 旁边的小孩已经从刚刚的状态脱离出来,沉声道: “我爹?他早就死了,你知道吗?他死得很惨,我亲眼看着他,我妈……我妈也死了,她也死在我面前,他们都死了……” 像连珠炮一样,小孩不断出声。 两个人离得近,他这才看到黎和泰那双眼睛猩红一片,比刚刚更像入魔。 这小孩也情绪化了。 可下一秒,他万万没想到!小孩居然会抬手掐住他的脖子! 十指深陷的感觉直达大脑,喉结因为对方的动作不断滚涌。 顾星阑本就在几个小时前高强度切肉又切菜,两只手早就使不上劲力。 现在被这么一掐,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大。 这个人的力气很大。 两只手和他的脖子严丝缝合,那渗人的阴冷几乎要渗进大动脉里面。 在幽寂的空气里,两个人电光火石之间,只有微弱的挣扎声,近乎被夜色吞没。 顾星阑无力地被掐到了床上,眼球开始恍惚地向上翻。 要是再不自救,他恐怕就要被这个小孩掐死…… “黎和泰!” 顾星阑抓住对方的双手。 他到底是一个成年人,紧急地抓着小孩的手迅速翻身,把人钳制在床下。 视线触及到那两颗微露的尖牙时,顾星阑瞳孔一缩。 下一秒,手背就被那两排牙齐齐咬上! 皮肤表面很快就被尖利的牙刺破,丝丝缕缕的红点不断冒出来。 痛感突然遍布全身。 这下他彻底清醒了。 痛感直让他面目狰狞,连呼吸都快忘到脑后,只觉得天旋地转。 而血珠,早就把黎和泰的嘴巴染得鲜红,如同抹了胭脂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和泰衔着他那块手背肉,俯卧在他身上。 两个人维持着这个姿势久久。 久到顾星阑眩晕一瞬又缓过神时,才发觉胸口处的衣料已经被浸湿一大片。 chapter116 这幕场景。 险些让他陷入前世无穷无尽的疯狂挣扎里。 可手背上的痛感实实在在,一直在他的神经网里穿梭,半点都不给他忆往昔的机会。 直到那两排牙的力度若有若无时,顾星阑连忙甩开。 小孩径直从胸膛上滚落,最终深陷进被窝里面。 这特么快把他肉咬下来了! 他喝道:“给你一分钟的时间,哭够了就给我去画。” 顾星阑面朝上,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左手捂着伤口,掌下的痛意还不断往皮肤里面钻。 耳边没有任何哭声,连吸鼻子的声音都无影无踪。 一分钟显得漫长极了。 旁边的人影撑着床起身。 那头墨黑的发全部湿哒哒,黏着汗水,凌乱成一片,整个人又恢复到那个机械又麻木的状态。 借着月光,他的视线里,黎和泰那双沾着他血的唇不再苍白,而是变成了干涸的黑褐色,带着隐隐约约的嗜血感。 很快,耳边便响起沙沙的铅笔声。 “h管理员,我这算过了前两个任务吗?”感觉到脑海里多出的东西,他直接道。 h管理员:[你说呢?你是骂他了还是打他了?] “都没有。” 不仅没有,他自己还被打了。 [都没有还敢问,明天你就等死吧。] “……”顾星阑眨了眨眼,视线慢慢定格在书桌的那一角。 “那你过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吗。”他的语气笃定。 脑子里的管理员闷笑一声:[我是来看看你死没死成。] 听到这,顾星阑语滞。 他刚刚确实感受到黎和泰的杀心了. 如果那个人的力度持久一点,恐怕昌谷别墅又要多一名死尸了,连给他送葬的人都没有。 顾星阑忍不住在心底里喃喃了几句幸好没死。 前世他巴不得黎和泰送他上西天。 可这人偏偏吊着他一口气,哪怕是癌症晚期用上亿的治疗费都要吊着他,他求生不能求死更是妄想。 亲眼地看着自己的每一寸骨头缝被千万根钢针深深刺入,抗癌的药物带来的副作用快让他呕吐到胆汁都快干涸。 尤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天花板里的自己形如枯槁时,寻死的念头几乎要要穿破整栋钢墙。 而黎和泰呢,总是带着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出现在病房。 深夜里,黎和泰没睡,他也没睡,病房里灯光惨白,听得最多的就是:你这条命,我要定了,想死?没那么容易…… 不得不说,这就跟九幽地狱传来的声音一样,哪怕他现在转生,想起来还觉得那话透着彻骨的寒意,不是人话,更像是鬼说的,是独属于黎和泰某种偏执的疯狂,真给他尝到尝尽了什么叫人间至苦。 [你想到什么了?] “临死前的记忆。”顾星阑从床上艰难起身。 光着脚、脚步缓慢,慢慢走到书桌旁。 小孩很擅长画画。 里面的人像几乎要活起来,是许牧风在台风那天吃早餐的场景。 等到那只笔停下来。 “黎和泰。” 顾星阑唤了声,撑在桌边,把受伤的手摁在纸上,连带着那只画画的手也被摁下。 “你说被狗咬了该怎么办?” 他已经撑不起多少精力跟黎和泰玩强买强卖的游戏。 声音一出,带着和以往都不同的冷淡。 椅上的人抬起头,眼神同样的冰冷、同样的冷淡,似乎在说:你又想怎么样。 “给我个交代。” 手背现在还往外冒出血丝。 不知道这小孩为什么要咬他,但是他现在实在没有精力去深究,只想快一点得到生存时长。 身体累,心更累。 顾星阑松开了手。 手背的血珠顺着虎口流到掌心,再顺着掌心里的线条往外汇集在指尖。 他漫不经心的捏起对方的脸,把这鲜红涂抹在始作俑者的唇上。 唇上的黑褐色重新被染了红,空气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锈味。 直到指尖的血尽,顾星阑也没有收回手的打算。 “添。” 话落,空气彻底凝固。 从上往下看,可以看到黎和泰的额头青筋暴起。 “要么添,要么说一个秘密。” “你要是两个都不想做……”顾星阑作势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伤口因为动作出现裂开,只是这次汇聚的不是在指尖,而是在腕掌边缘,慢慢滴在地板处。 他没有真想逼黎和泰帮他舔舐伤口。 这个人对他的一举一动,只能让他恶心。 系统:[宿主,够了够了,h大人唬您的,前两个任务已经完成了。]脑子里的东西一消失,系统便忙不迭出声,电子音抖得不行。 “管理员刚刚过来做什么?”顾星阑心道。 系统:[任务型濒临死亡时,管理员能察觉到,也有查看的权利。] “是吗……”顾星阑垂着眼。 根根分明的眼睫轻颤,黑色的瞳孔里,同样倒映着一颗细微发颤的头。 两个发旋隐蔽在发丝之中,顺着丝丝缕缕的碎发,只能看到光洁的鼻尖微动,徒留给他阵阵战栗。 伤口的血很快被舐尽,夜重新回归寂静…… 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明明他都收回手了,可黎和泰这是在干什么? “你他妈还真是狗呢。” [恭喜一百五十六号任务者完成三项任务,具体如下: 1.威胁任务对象画画。 2.强迫任务对象画画。 3.打击任务对象????(此处无法显示) 已完成,获得24小时,目前共计56小时,很遗憾呢,您避开了明天将会被成群结队的野狗咬死的局面。] 还多了不少时长。 等到手背上的触感脱离,顾星阑烫手般猛地收回。 系统:[宿主,“愈速如飞”已经在作用了。] 伤口哪里还有疼痛感,几乎是钻心剜骨的麻痒,从手背直通大脑皮层。 “砰”地一声。 顾星阑逃出房,背着门,暗暗地喘着气,呼吸禁不住粗重了几分。 现在是凌晨五点。 他原先的困意因为刚刚,早就飞出天外。 蓦地,脑子里还没彻底缓过来,顾星阑突然捂着心脏,心脏处就像被揪起来的那样痛。 很快,整个人便趴在地板上生理性地干呕。 脑子里强行出现了一段记忆。 那是他头发掉光,快下不来床时,用着最后的力气翻碎了他每天喝水的瓷杯,在监控的红灯闪烁下刺破了大动脉。 他在给自己求生。 可黎和泰的出现又把他拉回地狱。 犹记得快要散失嗅觉,而那道依兰花香最浓烈的一次。 已经被药剂浸成药人的他,也能清晰清晰感受到头皮传来对方掌心下的桎梏感。 还有瓷块刺出来的伤口处不断顶着的温热潮湿,一切的画面都鲜活极了。 chapter117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别墅的落地窗。 厨房的人若有所感,转头看向身后。 暖洋洋的白光透过玻璃,直直照射在他的眼睛上。 顾星阑忍不住抬手遮挡。 上面的绷带绑了一圈又一圈,把手背裹了大半。 “顾大哥,你这手什么情况。”从外面准备完车的人进来,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 “没什么,被烫到了。” “烫伤?”宋正思不客气地走过来,拿着盘子里的面包一口吞下去。 面包煎得油黄金嫩,上面还有培根和鸡蛋,外加细碎的葱花。 “哇!好吃!”吃完的人又把盘子边上的牛奶一饮而尽,双眼发光:“顾大哥,还有吗?” 顾星阑无奈地看向桌上那盘原本给管家准备的早餐,此时只剩下一块空盘子,无奈,便把自己的那一份移过去:“算了,你把这盘也吃了吧,我重新做。” “好好好。”宋正思连道几声,不假思索地拿起盘子里的面包,两口就吞了下去,而后,一边嚼一边眼睛极亮地看向桌上的早餐,又看了看面前的人。 “顾大哥,现在还没六点半……” “吃吧吃吧。”顾星阑没眼看,挥了挥手。 他从昨天晚上都没睡觉,索性过来做早餐。 现在煎个蛋,他的手都痛得不行。 要不是身上有系统给的治疗外挂,恐怕他被小孩咬的伤到现在还没结痂。 厨房的烟火持续到早上七点。 窗外已经响着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餐桌上,稳稳当当地放着四盘早餐。 顾星阑脱下围裙,正准备吃完盘子里的东西就走,结果,身后响起: “顾先生。” 是那道熟悉的老人音,他瞬间不自在。 “管家早上好!”顾星阑立着身,连忙转过去,不动声色地看向管家。 见对方一如既往地板着脸:“麻烦你把少爷的午餐便当也做好。” 语气带着严肃,似乎没有追究他昨天晚上没到别墅做晚餐的事情。 “收到!”老实说,他松了好大一口气。 至于便当? 那小孩下午不用上课吗? “我能问一下少爷下午要去做什么吗?” 眼看管家周身的气势变化,他连连补充道:“如果少爷下午要消耗体能,我就给少爷做丰盛点。” “这是少爷要求的。”管家看过来,白胡子一动不动。 言至于此,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黎和泰居然会要求他做便当。 几个小时前,这小孩略带疯狂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顾星阑愣了一下:“是吗,我去问问少爷想吃什么。” “不用,这种事情不用打扰少爷,按正常规格就好。”管家突然露出一抹怪异的笑。 这笑把顾星阑吓得不轻。 不就是个便当,简简单单。 于是含泪煮了一锅饭,拿着锅铲连炒好几盘菜,什么咖喱鸡肉、虾仁抱蛋、香煎西兰花…… 这小孩,故意的吧? 手上的绑带微微沾上了油点子。 他转头略带怨气地看向几米开外、吃得正香的小孩。 这人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就好像昨晚只是一场梦,虚幻而不真实。 实际上,从魇住的状态脱离之后,自己就已经有点想开了。 他好像……对黎和泰有点免疫。 从一开始对前世的诚惶诚恐,到现在能复盘昨天出现的情绪而后再迅速恢复,这也算是一种成长吧。 “啪嗒”一声,顾星阑把便当盒子关得严严实实,望着窗外呼出一口长气。 他现在就是努力刷时长、努力扮演人设,最后领回自己的记忆、功成身退,在这个世界用另一个身份好好活下去。 想到这,马上就有了点盼头。 系统:[宿主,时长多了之后是不是人也放松了。] 被戳中心思,顾星阑莞尔一笑。 五十六小时!更别提昨天晚上他强硬挤在黎和泰的房间里面,到现在他还有五十三小时。 接下来起码两天的时间可以不用见到对方。 一想到这,他现在不管看到什么都觉得顺眼得很。 便当盒从厨房移到餐桌上。 周围没有管家、没有司机,只有小孩,顾星阑用着绑绷带的手,俯身抓着小孩的肩膀。 只见黎和泰拿着叉子的手一顿。 一双眼睛暗暗地蕴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凌厉,朝他直直射过来。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怎么会感受不到这小孩的恶意? 顾星阑抿嘴笑着。 落地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说不尽的阳光明媚。 可说的却是:“黎和泰,我手上这伤,就当给狗咬了,这便当,也是给狗吃。”说完,他用另一手拍拍便当盒:“要不是有管家在,你今天就别想吃一口饭。” 说这话,他不仅是刷时长这么简单,而是带着真心实意的狠意。 现在看到这张阴沉沉的脸,他的手就隐隐作痛。 两个人对视不过一秒,顾星阑错开,余光看向主位上,脑海里快速闪过一道荒唐的念头,他慢悠悠地拿着盘子,绕过一个又一个座位,稳当地坐在了主位上,慢慢吃着自己的早餐。 这个位置只有黎泰贺这个别墅主人才能坐,就算是女装的他,也碰不了主位,只有坐副位的份。 现在,餐厅只有他们两个人。 黎和泰这么听他父亲的话,他偏要坐给黎和泰看。 这人不爽,他就爽了。 想法抛过脑后,顾星阑拿着刀叉,慢慢切割着盘子里的面包片。 空气在这一刻的流速都慢下来,微风穿过窗缝溜进来。 餐桌礼仪仿佛是刻在肌肉记忆里面。 外面的晨光似乎也尤为眷顾座上的人,轻拂过座上那微微低垂的眼眸,让浓密的睫毛投下两片扇形的阴影,而高挺的鼻梁之下,是沾了油光嘴双唇,此时轻抿,透着一丝与生俱来的矜贵。 通道的人不知道看了多久。 宋正思愣在原地,看清了座上的人,微微瞪大了眼睛。 几个跨步就赶到主座。 把那盘面包片拉到客座上。 “……”顾星阑嘴里的东西还没嚼下去,见盘子被一只布满茧子的手移开。 “顾大哥,这是别墅主人才能坐的位置!” 宋正思一会瞧向不远处的别墅少爷,一会回头紧盯着主座上的人,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续道:“你跟我来。” 这人的力气大到不可思议。 他比宋正思还高一点,可这人却能瞬间把他拉离座位。 顾星阑神差鬼使地往后看了一眼黎和泰。 chapter118 那人又把他当空气。 “系统,我的时长增加了吗?” 系统:[报告宿主!增加了……] 后半句没听清,顾星阑被那只大手钳制在通道十字口处。 就见着姓宋的人左顾右盼,兴虚地往四边踱了几步。 “顾大哥,我从员工宿舍里面收刮来的。” 话罢,宋正思张开五指,把烫伤乳药和清凉膏摊开。 “乖乖,我上网查了一下,价格都不便宜,我不敢去药房拿,就去找了一遍员工宿舍,没想到还真给我找着了……”宋正思搓了搓后脑勺。 一副腼腆的模样。 跟刚刚毫不客气、囫囵吞枣的模样大相径庭。 这个人居然去翻员工宿舍。 员工宿舍的地方很偏僻,说不定和隐藏剧情有关。 他还没翻过。 系统:[不如宿主旁敲侧击,问问这个人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顾星阑思忖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淡淡地接过药。 他还没忘这个人的底细不清。 黎泰贺把所有的普通人辞退,却把这人招进来,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要是现在问这人,说不定暴露他自己。 “那就谢谢你了。”他提起嘴角,笑着看向对方:“以后有什么要吃的,尽管跟我提。” 手里的药还没塞裤兜里面。 身后突然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他惊得整个人一激灵。 管家从暗暗的甬道由远及近,脚步停在他们跟前。 这姓宋的突然就成了鹌鹑,躲在他背后。 “俺给顾大哥拿药去了。” 管家的脸被阴影遮住,看不真切:“什么药。” 话落,顾星阑伸手把掌心里的东西显露出来:“是烫伤药。” “烫伤?”管家冷声呛道:“把绷带拆了。” 话落,很快就有一句接着道: “是啊,顾大哥,你这烫伤不能用绷带闷着,拆开透气最好。”宋正思在旁边附和着管家的话。 不是,三言两语的功夫,怎么轮到他拆绷带的局面了。 系统:[怎么感觉宿主被人设局。] 要是想让他拆开,不是管家一句话的事情吗? 顾星阑后退了几步,奇怪地看了一眼对面的两个人。 长长的白色网格绷带,逐渐松开。 露出洁白无瑕、细腻如乳玉的纤纤细手,上面骨节分明,带着微微凸起的青筋延伸向上,隐隐约约透着力量感。 垂到地下的绷带,拆开后什么伤也没有。 愈合了……半点牙印都没有留下。 顾星阑抿嘴一笑:“是小伤。” 余光在两个人之间徘徊。 可看不出任何端倪,管家始终如一地板着脸。 姓宋的人就更怪了,那只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分辨不出什么神色。 “那个,我今天早上的工钱能结吗?” 气氛有些奇怪。 他转移话题、收起绷带,扔到旁边的垃圾桶,两只眼睛直直地看向管家。 “嗯,已经打到你卡上,今晚少爷不在别墅,你不用过来。” 闻言,顾星阑突然有点后悔刚刚没问黎和泰下午去干什么的事情。 不如说,自从他脱离女装后,别说联系不到黎泰贺和两个同姓黎的助理。 就连近在咫尺的黎和泰都很难摸清。 仿佛隔了一层透明的墙阻挡他过去。 系统:[这很正常,到剧情的静默期了。] “怎么说?” [这个世界的人很鲜活,每个npc都有自己的目标,任务对象也有自己的追求,他们不可能围绕着您转,只有您主动靠近才行,而现在,他们远离了宿主,除非宿主主动靠近他们,不然很难扮演好人设,也很难推动隐藏剧情,更甚者,由于您和任务对象靠得近,容易引发一些不可抗力。] 听到后面,顾星阑就只关注着“不可抗力”四个字。 [宿主,别忘了您现在在黎家办事。] 黎家本就不干净,要是有人寻仇,指不定危害到他。 顾星阑若有所思地点头。 和系统言谈间,已经到了昌谷外面。 看着黎和泰坐上那辆低调的商务车远去。 而他身后的铁门,已经彻底锁上,除非他翻墙进去,否则别想踏进一步。 这种未知的感觉……实在是让他难受极了。 “找许牧风,必须得找许牧风。”顾星阑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呢喃道。 按现在的相处模式,要是黎和泰又有什么未知的活动要参加,更甚者杳无音讯地消失24小时以上,那他的生存时长怎么办? 所以必须找到许牧风,让黎和泰参加这个节目……要是错过黎家投资的这个节目,那他很大可能就会彻底远离黎家人的中心,就不用再谈记忆或者隐藏剧情。 顾星阑扶着额:“早知道不陪黎泰贺去天台楼顶了。” 那个无人机拍下来的视频已经经过剪辑成了节目预告片,黎家的女主人,坐着直升机去威尼斯,不在芜水。 谁会相信真正的女主人是一个短发男青年,还在芜水城中村住着出租屋打两份工? …… 中午,太阳高悬。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露天搭着的棚子红彤彤,被阳光一照,周围都发着大红光。 而棚下的人,颠着一手好勺,炉灶上火焰呼呼蹿动,大厨站在锅前。 只见他微微下蹲,扎稳马步,双手握住锅柄,轻轻一扬,那口装满食材的大锅瞬间离灶。 荤素搅混的食材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泛着细碎的油花。 再看大厨稳稳接住锅,再顺势一拉一推,食材就像听得懂人话一样,不停地在锅里翻滚,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顾星阑。”林承安抹了把汗,在旁边装碗,视线时不时瞟过来,略微苦笑:“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厨艺……这么厉害。” 锅动、铲动,但是人就是没有动声。 就像走火入魔了一般,唇线紧抿、目不转睛、动作不停,炒了一锅又一锅,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做累,忙到连汗溜进眼里浸得通红都不自知。 “老板,加点辣!” 一个在露天吃热面又擦着汗的人喊道。 “辣?!”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人,面色难看,吼道:“李大哥!你要吃辣来我这吃!我今天给你打半折!!” “半折?不不不,这里五块就能吃一碗牛肉面!”被唤李大哥的人招着手:“那谁,不用忙活了,你也过来一起,热闹!” 五块两个字,几乎要把来人震了个粉碎。 这不妥妥砸他招牌吗! chapter119 第一天可谓是名声大噪。 无论是均价便宜的餐食还是外面可见的食材处理,几乎都在食客面前完成,更不用提掌厨的老板刀工火候了得。 眼看夕阳西下,食材耗尽,成堆的一次性碗筷堆积在垃圾桶,顾星阑拭去额头的汗水,朝着排长队的食客露出歉意的笑。 “各位,明天过来还有优惠。” 话罢,排队的人三三两两散去,场面空下来,留一地狼藉。 “顾星阑。”身后的声音响起,他停下了准备打扫的动作。 “什么样?屠宰场那边怎么说?” 顾星阑转过身。 他们声势浩荡,从早到晚几乎没停下来过,这波很难不引起对方的注意。 来人面色微喜:“他问咱们想订什么样的肉类。” 就这?顾星阑放下扫帚:“还有没有什么?” “具体的得面谈。”扫帚放下没一秒,就被李江重新拿起来。 扫地的动作都带上几分雀跃。 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人发现了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毕竟要不是他走不开摊位又碍于时间的关系,他早就亲身前往屠宰场寻找线索。 没有什么比亲自去观察更有利。 “你能说说进去的事情经过吗?”顾星阑拉住了对方。 可对方的动作不停,道:“你放心吧,那个姓许的小孩我会帮你留意。” 他确实想找许牧风,但不是这人转移他话题的理由。 恰逢一阵风吹过,掀起沙地的尘灰,给了某人脱身的机会,对方早就拿着扫帚去到其他地方。 看着满地食客留下来的垃圾,明天还得摆摊,现在扫不完地就得明天扫,无奈,顾星阑只能放过某人转去寻觅其他扫帚加入清扫的行列。 隔壁。 同样留下了满地的脚印和垃圾。 油腻腻的桌面和菜单,还有发灰的炉灶,一切都显得荒废极了。 顾星阑见状,顿时有些心虚。 他这么做一定会危害到这家店的收益情况,尤其是他定了那么霸道的价格,有恶意竞争破坏市价的嫌疑……准确来说是板上钉钉的罪行。 于是,顾星阑捻了捻钱包里钞票。 不如让老板也加入他们,这样他还多个开摊的帮手,就能亲自去屠宰场跟里面的人面谈。 “那个……” 露天的店铺,铁门关了四分之一,上面锈迹斑斑,似乎是仓库改装而来。 尤其是现在没有开灯,里面黑沉一片。 心底里微微泛起不安。 算了。 顾星阑在店门口停下脚步。 现在快六点半,西边的太阳早就剩下一点白影,过不了多久就该天黑了。 不如,早上再来跟店老板谈。 脚步拐了一个角,走向后面的公共厕所处。 附近有加油站,这个厕所出现在这里不奇怪。 刚拿起倚靠在墙上的扫帚,身后的门突然响起了异响。 厕所长年未修,气味重不说,连门也笨重极了。 “砰”地一声。 直直把飞快赶出去的顾星阑抵在门后。 被关厕所了…… “年轻人,别怪我没提醒你,我靠着这一口饭吃,你好端端来砸我招牌,我不打你一顿都是轻的!” 门外响起了那道洪亮的声音,只是现在听着却觉得可怖起来。 “老板!大哥!”听着那道即将远去声音,顾星阑连连拍了好几下门板。 厕所里面没有一丝光亮,说出去的话连声都是闷的。 随着拍门的动作,灰尘四起,但已经顾不上这些,他一边咳一边拍一边断断续续喊道:“老板!我这摊子就开……”三天 话说到一半,顾星阑吞了回去,脑子极快:“老板大哥!我这做的赔本买卖,我本意是想快点打招牌赚快钱,真无意冲撞了您!也没想得罪……” 耳边似乎有去而复返的脚步声响,他忙道:“我把我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给您重新装修店面!我还跟着您学手艺做学徒您看怎么样?” 顾星阑一边喊一边观察周围。 几乎都是巴掌大的通风窗,但现在透不进一点光,他在里面甚至看不清厕所内部长什么样子。 头昏眼花,肺部的空气似乎就快消耗殆尽。 这种感觉更像是中毒。 人体的粪便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后,会产生有毒气体。 他要是因为粪便中毒而死。 ……脑子一想就觉得接受不了。 厕所距离他们开摊的地方有一段距离,被发现是迟早的问题。 就是他能不能赶在氧气耗尽之前获救。 不等他继续喊,耳边突然传来门开的动静。 顾星阑眼前一亮,这是他的话起作用了? 他赶忙后退好几步。 笨重的铁门很快由里往外拉,速度之快,可见开门的人力气之大。 一束光照进来,连细微的尘土都有了肉眼可见的形状。 肺部终于有喘息的余地,他拔腿就跑、冲了出去。 刚跨出门槛,却被一只手拦住胸膛。 顾星阑下意识推开,挥出去的手“啪嗒”一声,撞到了硬物般,疼得他一个踉跄。 “林承安?” 那副被他拍开的眼镜,直直砸在地上。 甩出来的镜片更是四分五裂。 而本该在棚子里面洗碗的人,现在却出现在这里。 刚刚好,外面还有另一个人,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昏迷不起。 不是店老板又是谁? “……”一时语滞,顾星阑僵着动作愣在原地,突然不知道该扶谁。 最终拿起了地上的眼镜。 “眼镜……给我。” 蹲在地上捂着眼睛的林承安,高大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刘海掩住了所有的神情,浑身说不出的脆弱感。 他连忙把眼镜递过去。 可蹲在地上的人,一直垂着头不看他,仿佛他是什么吃人的怪物。 “眼镜在这。”顾星阑抓住了对方不断往外摸索的手。 这人的手臂就像石头一样邦邦硬,完全不像外表看起来的瘦弱,被他这么一抓,对方反而挣扎起来。 他连忙把眼镜塞在对方的掌心里。 “那个,镜片被我摔出来了……”见对方戴上之后熟悉感又回来,顾星阑轻声地补充道:\"我拿钱,你自己去配个镜片怎么样?\" 地上的人似乎还没缓过来,在调整着镜框的角度,末了,看过来的眼神被丝丝缕缕的刘海掩住,分辨不出什么。 可那双薄长的唇却是缓慢地笑起来:“好。” …… 摊子的卫生全让李江一个人捣鼓。 地上成堆的垃圾、棚子里积堆的碗筷,还有油腻腻的灶炉铁锅锅铲,什么都有。 天色渐黑,已经快看不清人脸。 此时看到不远处姗姗来迟的顾星阑。 李江停下手里打扫的动作,脸上有一瞬间地绷不住表情。 “顾大哥,你们两个去哪了。” 说出的话隐隐带着咬牙切齿,李江皮笑肉不笑。 直到视线触及后面被捆着的人时,喉咙一下子就噤住声。 只见姓林的复读生扛着一个不断挣扎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面色发黑、表情狰狞、手脚不断扭来扭去。 正是只卖辣食的店老板。 “那什么,你看看有没有剩余的茶包,给贵客来杯茶润润口。”顾星阑走近后,讪讪地摸了一下鼻子。 chapter120 天黑下来后。 这里真成了人迹罕及的荒芜之地。 唯有极远的天空、那一点亮光能分辨出来。 是西面的高楼大厦,名副其实的不夜区。 顾星阑收回视线,看向面色发黑的店老板。 “您喝茶。”他提着眉扬起笑:“是他抓痛您了吧?来,小林,给老板赔个不是。” 微弱的灯光,把几个人的神情照得模糊、不详。 身后的林承安没有动作,顾星阑也不催促,从兜里拿出几张红光闪闪的大钞。 钞票被昏黄得光一照,非但不弱了颜色,反倒因为上面的两个零而变得异常耀眼,尤其是好几张、不止一个零的时候。 场面活他现在可算是学得黎家人一点精髓。 顾星阑笑眯眯地把钱伸出去、停在半空中。 对方一副气得不行的模样,看了看顾星阑,又看向绑他的人。 瞬间,店老板就觉得后脑勺隐隐作痛,眼不见为净,头转向旁边,结果,又看到原来一直跟他讨要素面的乞丐,这下,顿时气不打一处。 但钱是无辜的,店老板的嘴一撇,伸手把那几张大钞拿下:“你说有忙要我帮?” “对!”顾星阑点点头:“我上次吃您的面,手艺,好。”他比了个大拇指,接着说道:“我想让您明天帮我看一天的摊子,工钱我给您结算。” 话罢,顾星阑又拿起厚厚的一叠钞票。 莫名有种拿钱砸人的爽感,他语气不免也带上生意人的调:“您要是答应,这些就是你一天的工钱,只管接待客人,客人来得越多越好。” 店老板瞟了一眼那厚厚一沓的钱:“你有这钱,干什么来这破地方。” “钱是贷款的。” 话落,店老板手里的钞票顿时烫手起来;“你他妈借的?我看你是闲的没事干!” 被“呸”了一嘴的顾星阑,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不懂,这也是一种商业手段,要是你明天做得好,我给你两倍的工钱。”他比了两根手指。 反正钱不是他的。 黎泰贺这卡,他可是拿命换来的东西,不用白不用。 时间紧迫,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算什么问题。 …… 早上六点。 顾星阑一夜没睡,买完各种食材和新的桌子椅子之后,实在是两眼昏花,顾不得发冷的晨风,直接半躺在并排的椅子上面休息。 旁边,还坐着李江。 李江脸上没有任何的疲意。 只有在他看过去时,这人才会装一点点的弱色。 “这件衣服给你穿。”顾星阑长舒一口气坐了起来,从地上放着的袋子里拿起一套崭新的衣服。 这件是原主买的名牌衣,一直压箱底,估计连原主都忘了有这件。 “好漂亮的衣服。”李江脸上适时地出现了羡慕的神情,双眼润润地看向他:“我可以穿这样的衣服吗?” 顾星阑摊开衣服的手一顿。 旁边这人身上穿的是原主的旧衣服,不合身,紧紧地黏着身,这就把对方瘦到骨头纹理都看得清的模样暴露出来。 “对,进了屠宰场,你是老板,我是你的员工。”他把略微宽松的衣服比对在李江身上,半晌,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你找个地换了吧。” 说完,顾星阑便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衣面上洁白极了,只有鲜少灰尘,他一动作,那些便随风而走。 还是太干净了。 不够脏。 顾星阑伸手往地上掏了一把土,正打算往布料上抹抹,结果,下一秒手腕就被另一只拦下来。 “恩人,你这是干什么。” 李江抱着衣服,脸上带着反对的神情. 这大记者又想做什么? 顾星阑扯了扯手,却发现收不回来:“我这身太干净了,抹点灰。” 那料想,李江突然掀开过长的头发,露出一张熟悉又不太熟悉的脸。 那张脸上带着令人莫名的笑意,笑意不明显,乍一看,就好像泛着羞怯。 “恩人,我身上这件给您穿吧,够脏,毕竟这,还是您自己的衣服。” 话罢,就见对方抬手放在胸膛处,一副的留恋的模样。 “我有在好好地保管它,但它还是脏了……”话罢,李江慢慢把上衣脱下来。 “不是让你在这换……” 顾星阑最后还是拿到了那件带着体温的衣服。 这件的味道没有在别墅时闻到的香水气,取而代之的是他家沐浴露还有洗洁精的气味。 这人现在住在他家,染上这些很正常。 不过,很多人身上有自己独特的味道,尤其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但这人没有,到了什么地方就是什么地方的味道,是个很合适伪装隐藏的人。 他拿过衣服,快速地换上。 衣服被对方撑得很宽松,他套进去反而显得他人变小了。 愣神之际,一股冷风从后往前吹,不断灌进稍宽的领子里面,掀起后背阵阵麻意。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冷不丁,响起道人声。 顾星阑一激灵,连忙转过头。 后面站着个人,不知道看了他们多久。 此时又背着光,全身发黑,只能分辨出那人手上带着洗菜的橡胶手套。 “你早餐吃了吗?”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吃口热乎的早餐都难。 “吃了,你做的很好吃。”林承安脱下橡胶手套,放在桌面上。 林承安的眼镜没了镜片,空荡荡,总算能看到里面透出的一点眼神……有点令人发渗。 连带着周围的气氛也有点怪。 尤其是今天早上的阳光很吝啬,半点光影都不留给这里。 顾星阑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我们八点过去,你和店老板好好干,抓住早上这一波。” 无怪他们凌晨就开始准备食材,为的就是早上能赶上时机。 很多人上完夜班饥肠辘辘,总要出来觅食。 抚平最后一块褶皱,他才露出微笑,笑意盈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道:“选中了方向,努力一定会有回报的,不会让你失望。” 话音落下,旁边“哧”地一声笑声。 李江笑起来:“恩人,你讲话真好笑。” “……”顾星阑老脸一僵。 除了黎家人和一些让他警惕的存在,其他时候,他已经习惯作为实习不久的顾医生身份来对待身边潜在的患者。 “咳,现在就过去,不浪费时间了。”顾星阑没眼看,一把把旁边笑得开怀的人拉起来。 chapter121 天色雾蒙蒙,空气弥漫着淡淡的酸臭味。 一道黑色的烟雾从长长的烟囱里继续往东面飘,混在层层交叠的云层里面,活像得巨大的铅板。 顾星阑跟在李江后面。 上一次他过来,至少外面是干净的场地,空气也没有那么重的腥膻气息。 可现在,仅仅是在远处看到那扇铁门,扑面而来的恶臭就如同黑色潮水一般倒灌口鼻。 更不用提门口挂着的大红灯,似乎和菜市场那些照肉灯吻合了,映得周围的空气都黏稠起来,让人浑身不适。 “恩人……” “叫我小顾。”顾星阑停下脚步,看向人模人样的李江:“进去之后,我会自己想办法,你要做的,就是尽量拖时间。” 言尽于此,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路沉默,慢慢走到大门前。 那里早已有人接待。 恰逢下夜班的时间,一大波人流不断往外涌。 一张又一张的人脸,无一不是面无表情。 顾星阑和其中的某个人对上视线。 那人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瞳孔没有丝毫光亮。 “这些是去外面吃饭的。”过来接待的人咬着烟笑出两排大黄牙:“是去你们的摊子吧。” 李江在前面,背着他。 他看不清李江的表情,耳边听的话也模模糊糊。 不知道李江说了什么话,居然把接待的人逗得直笑。 这位大记者的能力在别墅有目共睹。 顾星阑提着的心放下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 进到里面。 鼻子已经彻底失去嗅觉。 脑子被铺天盖地的腐臭填满,还有耳边时不时传来几声牲畜濒死的哀鸣,不断在甬道里面回荡,仿佛他们走的不是人造的路,而是鬼造的黄泉路、深渊。 “那个……老板,我肚子疼。” 顾星阑垂着眼小跑上前,赶到李江身旁。 靠得近,他就听到两个人谈话间的几个字眼,什么“招工”什么“肉”。 尤其是对方说的:都是外城运过来的鲜肉。 两个人的话被打断,空气有一瞬间地停滞,四只眼睛朝他直直射过来,都隐藏在浓黑的暗色里。 他出口的声音,似乎也呼应了这个环境,带着适时的颤抖:“想上厕所……” “小兄弟这是害怕了吧?”对方笑道:“这几天电力系统出了点问题,发电机已经让人在准备了。” 末了,指着发着绿光的指示灯:“朝着这个灯走就是厕所。” “你要是找不到我,就在门口等。”李江拍了拍他的肩膀。 声音不大不小,足够几个人听到。 电力系统损坏? 脑子里一下就想到那个后院。 两天前,他没有贸然翻围墙进来,就是因为那里安装了很多监控,光他看到的摄像头就高达十多个。 要是真翻进去,不出一分钟就会被发现。 而现在,摄像头没有电力支持,岂不是他最好的行动时机? …… 周围的人流涌动,脚步声此起彼伏。 顾星阑混在其中。 暗沉沉的环境,倒也没人发现他的不对劲。 他在厕所躲了一会,听着外面的响声减弱。 昨天开摊有特意把人流高峰的时间记下来。 屠宰场的员工穿着都是蓝色背心,很快就能认出。 所以今天,约定谈话的时间几乎是卡着点到。 这个时间段,就在下早班和午休之间。 “吱”地一声。 顾星阑从门板悄无声息地探出头,环视着周围。 没有窗、没有人,只有咯吱作响的门。 外面。 凭着系统的提示,顾星阑不断穿梭在通道里面。 系统:[本系统能给你提供的帮助,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他无心回答系统的话。 直到一扇生锈的铁栏门出现在眼前。 顾星阑的心这才提起来。 这就是屠宰场的后院入口。 系统:[宿主你不害怕吗?本系统现在挺怕的。] “怕什么?” [怕你死了。] 听到某个字眼,整个人浑身一僵。 他接着话道:“瞎说什么话,说点吉利的。” …… 午间休息时间。 忙碌了一个早上的工人终于有片刻喘息的空间,纷纷蜗居在狭小的宿舍楼里,亦或是到外面,吃一口热腾腾的饭菜。 没有谁还愿意脚踩着散发恶臭的黑水、饥肠辘辘地到这个地方来。 有一个人是例外。 后院。 铁门从下往上,轻轻被打开。 外面的光亮透进里面。 明明在这个处处阴冷的地方应该让人感到温暖才对。 可里面的人全部瑟缩起来,把自己蜷缩到角落的位置,眼睛埋在臂弯,浑身发抖发颤。 黑暗笼罩着每个人。 手电筒慢慢扫过。 笼子挨着另一个笼子,衣衫褴褛、骨瘦嶙峋。 血迹早就凝固在地砖缝里面,让人无所适从,脚踩一下,便有一道黑褐混着暗红的印子。 最终,手电筒停在那道唯一有人躺在靠外一点的铁栏门。 “你能说话吗?” 低低响起声音,流进耳里无端像初春的风轻拂过科罗拉多河,是在万念俱灰的世界里出现温暖的错觉。 濒死的人极尽全力地抬起眼皮,看向上面。 强光纵使在侧边,可血污已经在眼皮凝固,什么也看不见,唯有那道声音…… “你现在能听得到我说的话吗……” “我会极尽全力想办法救你们出去……” “……” “你在听吗?” 不是错觉。 是圣墓教堂的弥赛亚救世主听到他的呼唤。 他用力,把唇张开,口腔里的血,混不进他的声音里,汩汩从牙缝里面挣扎开。 “救……命。” 污迹斑斑、残缺的手指,使着平生最大的力气伸出去,写下了“sos”。 “收到……我一定会把你们救出去,这个屠宰场已经犯法了,法律会制裁他们!” 留下这句话的下一秒,耳边便开始回荡起午间休息结束的电铃声,刺耳而压抑,重重地敲着心脏。 * 顾星阑拿着手机闪光灯的手抖了一瞬,连忙转头往门口看去。 他在外面摸索得太长了,浪费了太多时间。 现在这响起的铃声,意味着什么? 意味这整座屠宰场的电力系统已经恢复! 很快,地板有震动的错觉。 那些脚步声,有序而迅速,飞快地往这边靠近。 顾星阑摊开手指,深握着那只从牢笼里面伸出来的断指,一并把血红的三个字母拭去。 “等我。” “哗”地一下,他拿起墙上挂着的蓝色背心和鞭子,飞速跑进另一条甬道。 双腿快出残影,踏在瓷砖地板上,砰砰声四起,混在那些人流涌动的声音里面、被外面的铃声吸收进去。 顾星阑边跑边穿背心,在脑海里喊道: “系统,靠你了。” 系统:[收到!] chapter122 脚步声的目的很明确,他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触发了那群人的警觉。 眼看着快走到铁栏门。 黑压压一片。 缝隙之间,忽起两只快闪而过的红眼。 那身装扮……是之前在屠宰场门口的保安。 顾星阑咯噔一下,脑子飞快地想从记忆的细节里面找出求生的方法,他咬咬牙,非但不往后逃,还焦急万分,直直冲对方跟前,大喊道:“快来人,有记者混进去了!” 离得近,那道嗜血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下子就把他撞倒。 鞭子从腰间飞出去,在半空中和对方手里的东西清脆地碰了一下。 冷光一闪而过,是长刀,还是大刀。 那群人比他更急,浑身冒着血气,粗长的腿不断往里面冲。 倒下的顾星阑,手背被对方的脚踩出黑印,疼痛感重新连通着手臂、刺着他的神经。 他的右手是犯了什么天条吗?一而再再而三受伤。 顾星阑咽了咽口水,拔腿就往外冲。 出了通道,伴随着脑海里的系统一声“快爬!”,他快速助跑,很快就翻过围墙。 可总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外面围着一群人。 见到那排持着的手鞭,心脏突然停止跳动了一瞬。 顾星阑滚落到下面,就听到身后的“抓住他!”还有阵阵鞭打的声音。 系统:[往右边跑!] 他从围墙翻下,往地上掏了把沙子就往后面扬。 腿部肌肉不停地抽动,顾星阑莫名想起了脑海里那张脸,那张能带给他安全感的脸,模糊不清。 “这边!” 不远处,一张老脸突然在枯树后面显露出来,声音又哑又急。 是之前遇到过的环卫老人。 那双眼睛不再空洞无神,完完全全倒映着那群在后面追着的人,充斥着恐惧。 很快,老人拔腿就跑。 顾星阑紧紧跟在后面。 几乎一回生二回熟,现在第二次跟在老人后面跑,已经有了经验。 伴随着各种七歪八绕,两个人不知道跑了多久。 身后鞭子摩擦和击打的声响逐渐减弱。 直到跑出了小树林。 老人拿着扫帚指了指面前的路:“小兄弟,往这边跑!” 中气十足的喘气声,领着他不断往加油站的方向靠。 看到加油站特有的长椅,这下,他总算能松口气。 “这世道就是这样子。”疯狂喘气的沙哑声响起。 “我看你最近不要出现在这块地方了,那群人不会放过你!” 老人的眼睛浑浊,不断吐气吸气,跑到长椅边上,头高高地扬起来,给人一种快断气的感觉,连说出的话都模糊不清。 顾星阑一阵后怕,接过了老人扔过来的水,直到追逐的紧张感缓下来之后,他还不断往身后看过去。 见身后的人群确实没有追过来,他这才彻彻底底地趴在长椅上,脑子里一滩浑水。 头艰难地往老人的方向看去。 “老爷爷,你为什么会在那里?”他其实想问老人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出口时,顾星阑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多嘶哑。 只见老人“呸”了一声,“我?我原来是那片的护林员!早就觉得那块地方不对劲,一到晚上就有喊救命的声音,给我吓的呀!” 护林员? 芜水郊外确实多树木。 见对方愤愤不平,顾星阑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咽了口水润润声才接着话道:“您能详细说说吗?” 这已经不是招童工的事情了。 许牧风现在生死未卜,还有那些被囚禁的人。 已经涉及到刑法问题。 想到这,脑袋里的思绪便乱麻成一团。 他不禁深吸了口气。 再次抬眼看向老人时。 眼里突然模糊起来。 倒映出来的残影三三两两,不断晃动。 头昏昏沉沉,倒下去前,才注意到手里被他喝了一口的矿泉水。 …… 不知道睡了多久。 头痛欲裂,只觉得骨头感觉快要散架。 耳边迷迷糊糊地听到几道粗犷的声音。 “这细皮嫩肉,看着就能卖个好价钱。” “上次的缺口被封起来了,难运。” “可惜,带把的,不然还能卖到山里头。” “这模样瞧着也不错。” “不行,这家伙,必须得剁成肉!” “砰”地一声,大刀砸在案板上,顿时把板面剁出豁口。 巨大的声响迅速把昏意驱散。 系统:[宿主,咱们已经出芜水了。] ?! 出芜水城了?! 系统:[现在在……。] “阜松城就是这点不好,你说它查得不严吧,是个优点,但是外地人少。” “咱这出去那叫个惹人注目啊。” 老人音响起:“按你的说法,你就这么想把他剁了?” “这高个子做成肉块,能供我多少面!” 这声音,一听便知道是谁。 顾星阑的胃里在翻涌。 他吃了这人店里的一碗面还有肉。 过快的心跳声,还有四肢发麻,一动,整个人便从桌上摔下去。 “这家伙醒了。” “拉去仓库!” 后背抵着地板,他登时睁开眼。 灯光挂在天花板上,照得四处发红。 是大型肉店…… 嘴里被胶布绷住,顾星阑目眦欲裂。 “看,这眼睛,生吃最好。”店老板手拿刀张嘴大笑。 “人呢,把他拉走!” 接下来,彻彻底底让他怔住。 只见来人,一头脏乱的半长发,眼角布着已经结痂的伤口,神情麻木。 老人沉着眼,吐露出声:“哪里来的小孩?” “我半路截的,当义子,力气大!好养活!” “这么大的孩子?”老人摇摇头:“养不听话。” “这你就猜错了,听话得很!跟我姓,叫强二铁。” 呸! 许牧风! 顾星阑眼睁睁地看着过来的小孩。 小孩伸出双手,那两只手臂遍布鞭痕,拉着他身上的绳子,艰难地拖着走。 …… 所谓的仓库,就是处理现场。 被剜了肉的白骨,挂在墙上。 墙壁满是十指抓出来的血痕。 顾星阑蜷缩在角落,眼睛几乎一眨不眨。 这算是他第二次被绑架吗?不,应该说是拐卖。 那个记者,恐怕早就知道屠宰场还有那家店的不对劲。 是以在他提出开店时,那人才会跟他走。 掌握的信息比他多,所以才会把调查重点放在那家店而不是屠宰场,更不用说进了屠宰场能和里面的人谈笑风生。 或许,屠宰场、那家面店,都不是姓江的记者所调查的对象,那人是想顺藤摸瓜,找到根源。 而他,刚刚好就撞在枪口上,成了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 角落里的人遍布灰尘,隐藏在尘灰之下的脸,像沟壑的黄土一般,不复洁白、不复光亮。 chapter123 外面响起了磨刀的声音。 临近半夜,耳边还能听到外面的狗吠声。 阜松是山城,在山沟沟里,距离芜水有不少距离,中间起码隔了好几座山。 在这里,就是报警,可能也需要等上几天。 系统:[宿主,您的每一项选择都会触发不同结局,如果不能自洽,很难在接下来的剧情里走下去。] 他寻找那个小孩,现在让他遇到,也算是达成目的了。 角落里的人无奈地笑起来。 “顾星阑!” 外面草丛磨响,一张小脸从窗户边上冒出来。 小孩的双眼直直定格在某人身上。 深藏的急切快要从眼底里迸出来。 鞭伤在身上还隐隐作痛,可神经已经麻木了。 许牧风爬上仓库的窗户。 他这些天一直在寻找逃跑的机会,可太难了。 外面全是接应的人。 “顾星阑!”他又低声唤了句。 要不是几天前听信了某人的卖惨,他何至于去打工,更不用说被卖这里。 他……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很难形容在几个小时前遇到这人时的震惊和喜悦。 只见许牧风抓着筐边,闷闷地唤着码字,一声比一声激动,可角落里的人对他充耳不闻。 ‘“砰”地一下,小孩稳稳当当落在地板上,顾不得缓冲,许牧风手脚并用地爬到顾星阑面前。 可真正靠近这人时,大脑又空白一片。 “你,为什么要找过来?”他呢喃了几句。 无奈,只能低头,埋进这人的小腿,咬扯着上面的麻绳。 从头到尾,这人都没回答他的话。 末了,麻绳被咬到只有几丝细绳连着,许牧风低声说:“附近有一条水路,你顺着水路去外面,会有条大公路,记住,不要走这里,天黑的时候绕过去对面,附近会有给车加油的小房子,去那里的厕所躲着……” 说很多话,对方还是一声不吭。 见状,他沉默起来。 这个人有可以撑腰的大老板,吃得饱穿得暖,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存,长得又讨人喜欢,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天和地,只是因为湖水倒映才让他有了一丝自己也能拥有整片天的错觉。 两个人的关系,本质上是虚幻、一戳就破的泡沫。 许牧风留恋地抬起眼看向某人。 只是稍稍对上视线。 便再也移不开…… “许牧风,你妈妈的病能治,过不了几周就能治好。” 那双布满灰尘的唇张合之间,吐露出他埋在心底里牵挂的事情。 话落,许牧风突然有点眼热心热。 身上本该麻木的鞭痛,又慢慢地清晰起来,让他忍不住想要抱着这个人诉苦,想把自己怎么被那群坏人鞭打的不堪全部说出来。 “哭什么,你走,我自己想办法。”某人偏过头似是自嘲地嗤笑了一声。 “不行,只能一个人走,外面……有他们接应的人。”许牧风拭去眼泪,摇摇头。 “你想引开他们?” 他点头:“我在帮他们处理刀具和血迹,知道他们最担心什么。” 处理血迹? 像是看出角落里的人隐藏在灰尘之下的震惊,许牧风快道:“新鲜的用盐水和消毒剂,干涸的用温水软化再用清洁剂,他们逼我这么干的。” 这小孩还真不怕啊。 枉他这几天担心得不行。 一个从泥泞里爬出来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摸爬滚打的技巧。 顾星阑语滞。 “好……” *** 挣开绳子之后,顾星阑趴在窗边。 耳边是小孩如何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把那群人引开的话,还有那群人的态度……居然对许牧风异常的包容。 脑海里,突然就想起黎泰贺的眼里曾对这个小孩出现过的欣赏,那不是错觉。 顾星阑侧耳倾听,直到外面阵阵脚步声远去。 还有小孩敲了三声的提醒。 可以逃了。 他翻上墙,看着外面整片整片的稻田顺着山背不断攀升,还有前前后后望不到头的山影,一切都在显示着出逃的难度。 东边的太阳已经在缓慢地升起,阳光普照大地。 晨风席卷而来。 他逆风赤着双脚走下坡,一步作三步。 风的阻力把人往上稍稍托了一下,像是要和周围的流动混在一起。 脚底板不断和地上的沙石摩擦着,但赶路的人却不觉得痛。 水路一定是在地势低平的地方。 而现在又是早上,太阳初升、温度回暖,山风从低平的地方往温度高的山头上吹,只要他逆着风走,就能走到地势低平的水路。 不知道跑了多久。 直到看到那一排排半人高的芦苇和游动的鸭子时,顾星阑险些激动出声。 “扑通”一声! 这水还不浅。 半个身子浸入水里,凉意便争先恐后地侵入脊骨,不等顾星阑喘口气,远处突然走来一个扛着木桶和棒槌的粗壮男子。 他连忙把头扎进水里面。 水面浮着这个季节该有的藻类和枯枝落叶。 顾星阑隐藏在芦苇丛里露出口鼻。 耳朵难受极了,是以整个人头稍稍露出水面。 这下,耳边便隐隐约约听到,那个男人棒打衣物的声音。 还有细微的呢喃声。 什么“结婚求我鸡毛”,什么“冲喜就是封建迷信”,还隐隐约约听到“有谁敢嫁过来”尔尔的话。 这附近……有村子? 想到许牧风口中的接应,他瞬间就哆嗦起来。 秋水又冰又冷。 泡不到两分钟,他便觉得头昏眼花,像中暑了一样,只不过,他这是被冻的。 *** 外面那人,拿棒槌泄愤似的,不停地狂捶衣服,仿佛要把力气全使劲才行。 终于,在最后一声槌响,就听到一句叫骂:“我他妈去哪里找一个媳妇给他冲喜!” 话罢,那人直接甩出棒子,压倒一大片芦苇。 鸭子被吓得连连叫出声。 眼看唯一的捶衣棒快要沉入水底。 满身汗的男人连啧了好几声,又叫骂了句“挨千刀的熊玩意儿”,而后,便脱下衣服。 “扑哧”几声。 凉意无声袭来,但男人身上是滚烫的。 木棒不知道沉到哪个部位,男人在水里,透过层层芦苇,伸手抓住了一个异常冰冷的东西。 “哗”地一下,湖面荡起层层波纹,水花四处飞溅、芦苇摇头晃脑,滚落的浑水顺着铜色的肌肉线条不断向下伸进密丛里。 男人半身露出水面,晃了几下脑袋,把脸上的水滴甩净后才睁开眼。 ……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 他这是……捞了个人出来? 只见高高举起的掌心抓着一只纤细的手腕。 手腕连着的主人双眼闭紧,面色异常苍白。 而那颗头,紧贴在他的胸膛之上,露出半遮的脸恰似出水芙蓉。 下一秒,就见着这冰块似的人不断往他身上靠。 chapter124 一方静谧的浅湖,片片芦苇肆意舒展,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幽的味道,谈不上好闻。 此时,因着怀里的人破水而出,像误入尘世的仙子,连裹挟而来的风都染上了仙子的香气。 就见着水流沿着额前的发丝潺潺流下,淌过玉雕般的鼻梁,慢慢在抿住的薄唇边汇聚,无端添了几分润泽的性感。 男人抬手有些微颤,把这人额前的头发往上撩。 光洁的额头一经露出,带来的冲击力无与伦比。 天……他正想着上哪里找新媳妇,这突然就出现在他眼前,这不是老祖宗显灵吗?乖乖,从来没有看过这么骚劲的。 恰逢外面成堆的脚步声响起,周邵瞬间松开了手,任怀里的人陷进水里,他一手把这人的腰扶着,一手把自己头发往上撩,转头看向脚步声的来源。 “周大哥!” 领头的人顶着讨好的笑:“你有看到外来人吗?”一边说,一边把手上的棍子往身后撤,谄媚地看向芦苇丛中、光着上半身的高大男子。 “侬不就是外来人?”周邵冷笑一声。 湖中的男人手臂粗壮有力,肌肉隆起,在水中划动,掀起片片水花。 这大早上在湖里面洗澡?领头的店老板心里暗骂。 仓库里的人好端端走丢了,他可是花了好大的劲才把人从芜水运到这山里面,就是卖也能卖出好价钱。 见湖里的地头蛇不耐,他左看看右看看,只有一望无际的半人高芦苇,没辙,只能点头哈腰,陪笑道:“您继续洗,就不打扰您了,记得让兄弟们看着,我这抓来的人跑出去,那人身上有病,要是传染了谁就不好了。” 有病? 周邵忍不住用掌心使着劲上下摩挲了一下。 这不得好好给这人好好做一次全身检查? 想到这,便迫不及待,转过头,眼神凌厉,如同箭簇般射过去:“滚。” “好好好,马上滚马上滚。” 几个人收着刀棍往路边边走。 微风拂过,耳边没了脚步声。 躺在芦苇丛中的人被一把横抱起来。 乡间路泥泞,走到外面。 那群堵在路口喝酒甩骰子的壮汉纷纷收住声。 “大哥!” 见大哥手里还抱着个短发瘦子,一群人烟不抽、瓜子不嗑、骚不聊、连滚动的骰子都不管了,皆站起来。 身上的纹身一个赛一个粗犷,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关公刘备张飞什么都有的东西全部舒展开来。 有人看到那身湿透了的蓝色衣服,条件反射地暴动出声:“大哥,是条子追过来了?!” 两个字眼,突然让所有人惊觉。 眼睛全部簌簌往大哥怀里盯。 “瞎起什么哄!”周邵的声音不敌那群沸腾的人。 但说出的话有力,几个站在前头的人瞬间成了鹌鹑。 “那这是……” “给我那好哥哥冲喜的乖媳妇!”周邵笑着扬了一下怀里的人,黏着的水瞬间甩得到处都是。 有人小小地喃出声:“真给那痨病鬼找媳妇呢。” 周邵不置可否:“行了,找个办喜事的婆子,那些零零碎碎的,该买都买了。” \"这穷乡僻壤的,到附近的镇得走不少距离呢。\" “还有……”周邵看向离得最近的人:“去找退烧药,再拿件新衣服过来。” “是!” …… 身上滚热发烫,喉间一道凉丝丝的水流进来,他便扬起脖子追逐着那道瓶口,半晌,一片苦麻的圆物溜进嘴里。 昏昏沉沉中,意识到这是退烧药会有的味道,喉咙便自觉咽了下去。 而后,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耳边响起一阵又一阵的水声。 不论怎么翻身,都避不开。 避无可避,顾星阑长呼一口气。 他依稀记得,自己还在水里面躲着。 只是水冷,冷得他发晕。 鼻间的烟草味,不是黎家人抽的那细腻醇厚的味道,而是劣质的药剂味,又呛又辣又难闻。 还隐隐约约听到……“大哥,那老头跟外来的人贩子买了个大学生,妈的,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渠道,还让镇上巡逻的发现了。” “把人送出去。”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混着烟模糊不清。 “那老杂毛呢。” “下身阉了。” “。” “嗯……记得把人送远点。” 期间,那道水声不断响起。 娇喘的声音突起,在安静的环境中突兀极了。 炕上的顾星阑瞬间睁开眼。 眼皮沉重,倒映的物体慢慢从雾蒙蒙一片转回原色。 土……房? 天花板糊着旧报纸,连着的墙体是暗黄的土色。 上面还挂着一张老旧的黑白相片。 老人面容慈祥。 只是以他躺着的角度看过去,就好像被这老人盯住了一样,不由得后背冒起冷汗。 他还没忘这里是山沟沟。 在农场,忌讳黑白,只有人死了才会把黑白相片挂墙上。 偏生他现在见不得死字。 一想到这,就会联想到自己曾经咽下的不明肉类。 ……脑子里渐渐清醒,记忆片段一个又一个不断冒出来。 他被许牧风救了。 也成功找到水路,只要他过了水路再找到大马路,等到天黑再偷偷摸摸地绕过去加油站就成功了一大半……但是,他现在在哪里? 依稀记得有个在湖边打衣服的农家汉。 那人打了很久,他本来想快点离开,但是对方一直在打,他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只知道半途中,头突然被一个重物敲到,然后就昏了过去。 现在,头皮又开始隐隐作痛。 真是有苦难言。 顾星阑咂了咂嘴。 ……真.苦 是阿司匹林特有的苦味。 意识这下才彻底回笼,顾星阑眨了好几下眼,目光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 这一看,便定住了。 炕边坐着个人,背极厚极宽。 让他愣住的,是那一整片的纹身,上面的十字架顺着脊线庞大地架起,而耶稣,两只手腕、并列的两只脚踝被木钉洞穿,五官几乎挤在了一起,双眼圆睁,痛苦、悲愤,几乎从皮肤上跳跃出来。 是基督教徒吗? 这人明显不是普通的农家汉。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目光微移,放在了旁边的女人身上。 女人穿着真丝连衣裙,指甲细长,深深陷在那人的肩头里。 能听见到那道断断续续的软音:“都在这里躲了好几个月了,我真是半刻也等不了。” 男人咬着烟闷闷地笑出声,没回答。 “你听见没!我说真的!回去和汉斯认错,他会帮你的,你在这破地方还要待多久!” 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 水声似乎就是对方的抽泣声。 “说吧,还有什么要我干的。”烟雾弥漫,男人吐了一口。 女人被呛得喉咙发痒,很快便咳起来,但是语气稍缓,抽泣声也减弱了不少,双手慢慢攀上男人的脖子,低声细道:“你让他们从镇上整一台洗衣机,我不想手洗衣服,你也别洗,我的要求已经很低了……” chapter125 洗衣机在这山村里,是个稀奇东西。 从镇上运到村里,指不定会吸引到不必要的注意。 “办完喜事,后天就走。”男人把烟蒂弹到泥地上,用脚碾了好几下。 言下之意,买了洗衣机也用不上。 本以为要为了一台机器多费口舌的女人,突然被男人这话堵住了声。 后天……就能离开这个破地方。 不用再砍柴火烧水洗澡,也不用吃腌菜过夜饭,更不用每天心惊胆战地注意外面的动静。 苦日子似乎到头了。 想开后,她瞬间眉开眼笑,一改刚刚的死气沉沉,连连抓着男人的手臂,往臂膀处重重地“啵”了一下。 从国外逃回国内,背叛了组织不说,还被警察盯上。 害得她整日躲在这个蚊子比人多的犄角旮旯,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要酒没酒要牌没牌,连衣服都要手洗,简直不是人活的地方! 一回想便觉得浑身受不了,女人便趴在男人的背上,开始一个劲地哭诉和撒娇。 男人身上特有的荷尔蒙气息,均匀流淌在每一块肌肉,随着呼吸慢慢地起伏着。 每天逃命的日子,哪里有时间去想人类大和谐的事情。 此时天气正好,温度不冷不热。 要是打开窗,还能看到树上交配的雌性蚜虫和雄性蚜虫。 气氛突然暧昧起来。 “不如……” “没t。” 两个字终止了屋内缱绻旖旎的氛围。 现在是逃命的途中,想发泄都得顾忌着什么。 “算了,我去外面睡会。”被打断的女人撇了撇嘴,从床上下来。 背影带着气闷。 “砰”地一声,木板门被重重地震出灰,灰尘乱飞。 屋内安静下来,只有外面吹进来的风声。 “看够了没有?” 周邵转身,似笑非笑,半阖着眼看向床上的人。 床上那人身上只盖了一条粗麻毯,露出来的两个肩头细腻光滑,就像刚剥开壳的鸡蛋一样,此时微微拢起,显得两条锁骨若隐若现。 像男人,又不像。 “从哪里来的。”他问。 这一次,躺着的人终于给出反应。 顾星阑眼睫轻扇,犹豫地睁开。 “芜水,过来做毕设……。” 眸色逐渐清明,总算把这个农家汉看清了,他续道:“我从镇上刚下车就被带到这里。来这里是找灵感的,没想到会遇到人贩子。” * 眼里怯生生的,床上说话的人似是不敢和他对视,声音小得如同蚊音。 话罢,似乎又回想到什么,又惊又怕的模样:“导师要是发现我失去联系,一定会打电话给我,我下车前,还给他发过定位。” 话里话外,都在说自己被拐卖的坏处。 “你在威胁我?” 周邵上身光露,转过来的身子尽显锋芒。 这下,顾星阑才发觉这人身上没穿衣服。 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什么话。 “我们这里有个规矩。” 周邵拿过顾星阑身上盖的被子,系在身下:“救人一命造七级浮屠,我救了你,你要么给我做牛当马,要么……”他一只腿上炕,正着身看向床上的人,面露狠色:“要么就把你的命还回来。” “……” 这什么鬼话。 顾星阑莫名其妙:“我有钱,你要是帮我订两张回芜水的票,我给你一笔钱。” 谈到钱,对面的人笑起来。 “我不要钱,只要人。” “我只有钱。”顾星阑身上只有一件贴身衣物,但却不显弱色。 “叩叩。”门响。 “大哥,婚服送到了,婆子在外面置办呢。” “送进来。” 话罢,几个人齐齐掀开门。 配合着那一身的纹身,煞气尽显。 震得床上的顾星阑一动不动,被吓得寒毛立起。 进来的几个人荡开婚服,婚服又细又长,一看就很难穿得下。 眼见着面前的男人拿过衣服、想要彻底翻上炕的动作。 他这才意识到…… 不是?他要和人结婚? 翻上炕的人,气势席卷而来,他避无可避。 顾星阑看着对方的脸色,不断往后面退,直到缩进角落里面,他连忙喊道:“我、我自己穿!” 他躲不开只能假意接受。 哪料想,对面的人笑着看向他,粗眉显露的凌厉中带着戏谑:“不是做毕设吗?我来给你灵感。” 说完,男人便伸出一只手过来,目标明确,紧紧地抓住了角落里的人。 如同几个小时前在湖中捞人时,周邵一把把人抓到眼前。 离得近,那股独特的香便无孔不入地钻进鼻子里。 他深吸了一口。 想他禁了两个月,现在遇到合心意的人,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哗”地一下,周邵将婚服扔在这人的身上,瞬间把人压在床下。 滚烫的气息顺着那发颤的发丝抵到对方耳边:“跟着爷,爷带你去国外吃香喝辣。” 脖颈上像爬了一堆蚂蚁,这谁能受得了,顾星阑咬着牙,一气之下,伸腿直直往人命根子里送。 踹的力度大。 “啊!!”周邵话刚说完,下身疼痛感几乎炸开,他闷叫起来,捂着受伤的地方“咣”地几声滚下了炕。 声音引来了外面即将离去的几人。 “大哥!” 脚步声去而复返。 想到那群纹身男,顾星阑掏着被子迅速往炕下爬。 被子捂住了那人的下半身,顾星阑压着人坐在一层粗麻被上手忙脚乱地套婚服。 下一秒,门就重重地被推开,“砰”地一下。 几颗头不断往房间里面送。 见到里面的两人滚到床下,战况激烈。 空气顿时就安静下来。 有人分不清情况:“大哥,有猪油,要给你拿一罐吗?” “滚……” 周邵颤着声。 男女不忌这件事不奇怪,无论如何,大哥都是掌握主导权的那一方 只是现在,看着更像是被主导。 “走走走,都走!”站在前头的人连连驱赶后面不断挤着进来的身子。 “大哥,外面差不多办好了,就等新娘呢,你速战速决!” 婚礼只不过挂了几块红布点了几根蜡烛,毫无喜气可言。 偏偏婆子的声音够大,从外面传进来。 还能听到打锣的声响。 速度太快了。 顾星阑压根没打算穿婚服,把红衣甩出去后,快速跑到桌边,一边警觉着外面的动静,一边翻箱倒柜。 别说衣服,这里连像样的布料都没有。 而唯二的,被子体积太大,婚服颜色太显眼。 裸奔的念头在脑海里快闪而过。 是菊花要紧还是面子要紧。 顾星阑毫不犹豫选择前者,迅速看向后面无人看守的窗,正打算翻出去。 结果,临近最后一步,脚踝却被后面某只炙热的手掌掐住。 那五根指头就像利刃,瞬间扎进皮肉里,疼得顾星阑无声张嘴,“砰”地声砸在木桌上,双手撑着桌面,额头差点就磕在桌面上放着的烛台。 chapter126 “你跑什么跑?” 周邵的眼底发黑,阴冷地把逃跑出去的人重新抓回来。 “不是很能踹吗?你再踹一个试试看。”男人沉声愤道。 话罢,天旋地转,脚离地,仅两秒的时间,整个人又重新被摔到了炕上。 后背和硬邦邦的床面接触,顿时疼得他双眼晕出生理性泪水,顾星阑再床上虚虚握着脚踝,扭得像毛毛虫,眼眶里的水光之间,那个拿着婚服的模糊人影越来越近。 对方的压迫感裹挟着寒湿的粘腻目光,一步一步走到跟前。 那个被他狠踹的地方,此时就像荒野上久经风沙沟壑遍布的花岗岩一般高高挺起屹立不倒。 顾星阑倒吸一口凉气。 “我身上有艾滋,你要是不想早点死,大可以来!”他破罐子破摔。 “你有艾滋,我有淋病,扯平了。” 周邵抢过床上的粗麻被,裹在了下身处,紧接着把婚服重重地扔在顾星阑身上。 很快,手就被钳制住,顾星阑几经挣扎都收不回手。 那件紧致的婚服,穿过头颅,直直套在他的肩膀处,要上不上,要下不下,不断被拉扯。 周邵绷紧了手部肌肉,把婚服上面系着的固定绳直接拉爆成两段。 失去固定绳的珠子,瞬间四处乱弹,有一颗“咻”地擦过了他的眼角,顾星阑这下更忍不住,痛得他闭紧了双眼,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不到三秒,泪水俨然布满了脸庞。 而周邵,喘着气,眼里全是那抹红色,双手使着劲,仿佛帮忙穿衣的不是人,而是一个死物,他只想彻彻底底地把婚服拉下去。 婚服和人都岌岌可危。 “二弟?”“二弟?” 外面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 不细听根本听不见。 顾星阑没反应过来,就在那人欺身而上时、就在他要为自己的菊花默哀时…… 空气突然静止,失去了所有的流动性。 床上的顾星阑,双手扯着衣服的动作一顿,迅速低声喊道:“外面有人!” 白日宣淫、天打雷劈! “二弟……” 门外响起微弱的敲门声,还有细细的咳嗽,出口的声音又急又气弱。 “小常说你给我找了个姑娘,你从哪里找的?” 门外的人喋喋不休:“你不要听信大娘的话,她瞎说,你听到了没有?” “你再不开门,我就进来了?” 话音落下,“吱”地一声。 门一打开,地上满是零碎的东西,烛台、报纸、烟蒂,什么都有。 “大哥!” 周邵拿被子裹着身。 被子鼓起来的体积略显大了。 “你是不是找人贩子了?”站门口的人拄着拐杖,朝床上看过去。 村子里,男丁比女丁多,有不少外来人干人贩子的活,现在村子外面就有一群,这已经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可他却厌恶极了,如果不是人贩子,他就不会丢了这个亲弟弟,更不用谈自己在下雪天去外面找了一天一夜最后落下病根的悲剧。 看着这个年少被拐卖,现在又回来的弟弟,他严肃起脸。 “不论你从哪里找来的人,都给我送回去,我不需要结婚,冲喜更是荒唐!” 没有人应话。 被子里突然鼓动起来。 里面的顾星阑听得模糊,拼了命往外面伸出手。 可还没出被子,就被粗麻被里东西又一次钳制住。 “大哥,这由不得你反对,你结婚,结完,我就离开。” “离开?!” 门口的人疯狂咳起来。 “这算是我还你的。”周邵莫名想吸烟,可手里没有烟盒,只有一个不安分的人。 外面闻咳声而来的一群人,哄笑间,把门口的弯着腰咳嗽的人架起来:“你跑什么跑,衣服都准备好,就等着你呢!” 话落,门口的人被哄抢着回去。 门因着惯性,又重新被掩住。 这下,钳制的力度松了。 被子里的人终于有喘息的余地,连忙从被窝里探出头,疯狂地呼吸起来。 婚服穿在男人身上,非但不显突兀,反而把人衬得更加艳丽,性别模糊的美,冲击着人的感官。 周邵翻下炕,直接把床上的人扛起来。 外面锣鼓喧天,干敲,声音又大又难听。 很快,鞭炮声四起。 没有酒桌,高座之上没有双亲。 听到鞭炮声过来凑热闹的人群,见状,嘈杂起来。 “让让让让,让新娘过去!” 红布裹住了来人的头,衣服松松垮垮,此时被高大的男人扛在肩上。 村民见到那宽厚的背布满纹身,一时间不敢交谈。 “来,喜糖,一人一颗,多的不行。” 又来一个提着竹篮的人,手指抓着糖从尾到头。 外面的村民正说着,听到这派喜糖的一阵声响。 原本还满脸看戏的村民,瞬间像六月天,说变就变。 只见他们纷纷伸长脖子,脸上换上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仿佛刚才的看热闹的神情从未存在,口中还齐声说着吉祥话,一直簇拥着发喜糖的人往屋内走去。 完全没有刚刚低声交谈“新郎官病成那样还能结婚吗”的鄙夷和看戏。 婚礼上。 两位新人,身上皆穿着红衣,身后皆有人扶着。 怪异极了。 高座上只有一个主持婚礼的大嗓子媒婆。 和一名老妇人。 老妇人一心一意只关注那个病得面色苍白的瘦弱男人,情绪很是高涨。 “对,结婚去去丧气,病就好了……”老妇人嘴里一直在念叨这句话,双手相握,期待地看着会合的两位新人。 “快,把新娘的布头掀了!” 她激动地喊道。 这句话,把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汇集到了那个穿着紧身红衣、身材修长的人身上。 看着就不是好养活的身材,前不凸后不翘,唯一看得过去的就是身高。 村民们就见着那新娘突然挣起了一瞬,可下一秒又一动不动,像是被下了降头。 藏在红色布头之下的脸,面色涨红,无论怎么挣脱背后的那只手,等待他的就只有被反噬的揉压。 腰又酸又疼,众目睽睽之下,被对方紧紧钳住。 顾星阑只能被迫把力气全靠在旁边。 系统:[好男不嫁二男。] “系统,救我!” 他要是把这婚结了,恐怕真该含泪告别自己的菊花。 chapter127 红色的布头里面伸进一只黝黑瘦弱的手。 眼看着边缘被掀起来,以他的角度,已经看到了外面村民们穿着的布鞋…… 系统:[本系统开始发力了!如意如意!顺我心意!警察!来!] ! 顾星阑瞪大了双眼。 只见那几双黑布鞋里混进突兀的休闲鞋。 很快,一声:“都不许动!警察!” 伴随着突兀的厉喝,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村民们摇头晃脑四处张望。 而顾星阑,感受最深。 钳制着腰的那只手,已经收了回去。 紧接着,外面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往他们这边迅速靠近。 “系统,你还有这能力?” 系统:[本系统检测到外面有警察。] “……” 顾星阑挣扎起来,很快便挣脱了周围的桎梏。 腿向前一直走,踉跄了好几步。 直到撞进某个过于炽热的怀里。 警徽就别在右侧。 看到这,安全感如海潮击石般滚涌而来,哪里还有什么心惊胆战,顾星阑瞬间就亮起了双眼,连忙抓着对方的臂膀。 结果,不等他靠稳,就被另一手抓了过去。 “顾先生,您有没有受伤?” 女警的声音充满了力量感,要不是布头盖着,恐怕他已经泪洒当场。 “请问是谁报的警?”他压着声音里的激动,不忘打听消息。 这里附近都是山,就算有人报警,以山沟小镇里的警力,很难及时出警。 除非…… 他刚想掀开红布,就被对方一句话打断:“如果您没有受伤,为了便于后续的调查,请您先移步到安全的地方。” 话落,又有另一只手伸过来,穿过他的臂弯扶住了身。 这里确实不是一个能打探消息的地方。 顾星阑乖巧地低着头,被那人搀扶着进到车里面。 不是警车,而是普通的轿车。 “咳,你喝水吗?” 原来扶他的人是司机小哥。 看着约莫二十来岁,面善极了。 不过……矿泉水,他现在对这个有阴影。 “那个,小兄弟。”顾星阑唤了声,抬手顺了顺胸口,一副忐忑的模样:“我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你要是知道,能给我透个底吗?” …… 坐在车后座的人,穿着一身宽松的红衣,上面撕扯的痕迹,不难让人想象到这人遭受了什么样的非礼。 司机小哥挠了挠头:“我就是个实习的辅警,只知道大概的。” “嗯?”顾星阑忍不住坐前。 “那个,就是你身上的衣服。” 闻言,他低头看了看。 婚服? “是一件蓝色的衣服对吧?里面有追踪器,我就是靠着这个开车找到这个村子的。” 那件蓝色的衣服,原本是姓江的记者穿的。 也就是说,是江楚峥报的警。 “你们从芜水过来?” “嗯,你在芜水失踪,当然是由芜水的警察负责。”说话的小哥笑起来,善意更显,“要不是跨市要办手续,我们昨天就能到这个地方开展行动。” “那……报警的人呢?” “报警的人?”提到这,小哥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案件是江队负责。” 又是姓江? “他刚刚就在里面。” 顾星阑下意识转过头看向车窗外。 只见敞开的土房门槛处,那个想夺他身的纹身男,双手被紧紧拷住,那张脸臭得不行。 而抓着他的人…… “那就是江队。” 还没来不及看清对方的长相,他们就已经进到了关押的车里面。 “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得麻烦你跟我们去一趟警局。” 一名女警走过来,声音温柔,抿着笑往车窗轻轻敲了两声。 老实说,穿着警察制服的人给他带来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顾星阑低下头,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毕竟他现在……要真算起来,是个共犯,帮黎家人瞒着腌臜事的嫌疑人之一。 他不敢和对方对视,手把车窗摇下来:“我能知道那个姓周的会被抓到哪里?” 人贩子虽另有其人,但这个姓周的也不是什么好鸟。 “自会有法律制裁他。”外面的女警安抚地往车窗里面看了一眼。 “人贩子还有其他人。”顾星阑接着道。 “全部都抓了。” 听到这,心才稍稍安下来:“你有看到一个小孩子吗?眼角有疤,又瘦又小。” “你认识?”驾驶座的辅警小哥抢过话。 “那小孩老聪明了!” 提到许牧风,小哥眉飞凤舞起来:“要不是那个小孩带路,我们现在还在芦苇丛里打转呢。” “我是他的监护人。” 顾星阑似是很欣慰,像大人听到自己家小孩被夸时的不好意思。 话语落下,小哥奇怪地往后端详了一下后车座的人。 “看不出来,你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顾星阑没否认。 “他现在在镇上,你跟我们过去,很快就能见到他。” …… 小车开在乡路上,缓缓驶入唯一一条马路,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声响,仿佛在和这片宁静的土地轻声细语。 车窗外,大片金黄的晚稻如波浪般随风摇曳,饱满的稻穗被风压弯了腰。 越往外走,人流越多。 路上还能看到骑着驴车的人。 直到一个铁牌出现在眼前。 黄东镇三个字高高挂着。 站在外面的人,廋的廋、黄的黄,无一不是被太阳眷顾过的痕迹。 难怪那群人贩子说外来人在阜松城好认…… 辅警小哥下去时,原本的铜色肤,顿时被城镇上的人衬白了几个调。 车内的顾星阑收回脚,在里面观望了几下。 他身上穿着婚服,还是待在小车最安全。 不一会,外面的交谈声突然大起来。 那个面善的辅警小哥,倏地面红耳赤。 耳边传来几个熟悉的字眼,什么“逃跑”“不见”“小孩”…… 听到这,还有什么不知道吗。 “许、牧、风!” 顾星阑咬牙切齿。 这小孩又逃了! 系统:[还真是人如其名,牧羊牧马,第一次见到牧风的npc,像风一样呢。] 电子音煽风点火。 “那个,你你家小孩,走丢了……” 辅警小哥和其他人吵完,走过来,面色发红,已不见刚刚的急色,只有满脸的歉意,眼睛也不看车里面的人。 “没事。” 顾星阑撑在车窗边上,笑容不达眼底。 “这里有广播的大喇叭吗?你就说顾星阑在警局等他。” chapter128 警局在小镇人流最多的地方。 外面,小车的停车处被几个大爷占了位置下棋唠嗑。 辅警小哥接到人后,不到一小时便开车回来,下车时,还贴心地把里面的小孩抱出来。 他眉开眼笑:“你可让你家长好一顿担心呢。” 没想到小孩能跑那么远。 几个小时的时间连路口的加油站都快出去了。 幸好广播还连到加油站,关键是这小孩也懂得求助加油站的人。 “叔叔给你买糖好不好?” 小哥觉得开心,想带着小孩去警局旁边摆糖葫芦的摊买串零嘴。 结果,这一路上保持着沉默的小孩,突然抬起头。 透露出来的眼神看着可怜极了。 “我想快一点见到……那个人。” 许牧风极不习惯地被人抱着,两只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只能抓这个人的衣服,心里想的全是某个姓顾的。 要知道,他发现那群人贩子去追逃跑的顾星阑时,心都快跳出来。 “好,这就带你去!” 小哥笑着把小孩往上扬了扬。 警局里面。 在柜台前撒泼打滚的大爷大妈,还有各种被拷在墙上、奇形怪状的红毛黄毛绿毛,以及扣押的鸡鸭鹅,什么都有。 唯有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人,在里面就像流沙石里混进金子一般显眼。 那人对周围的视线熟视无睹,面色淡如水,双手放在膝盖之间,微微垂着头,坐在贴着墙的蓝色板凳上,让人的脑海里无端只想着娴静温婉四个字。 “你、你自己过去吧。” 小哥收回视线,从兜里掏出白色的纸,我还要去处理一些事情。 哪料想,刚把小孩放下去,小孩就如同脱离了弦的铁箭一般飞速朝着蓝色小板凳过去。 “顾星阑!” 哪有人直呼父亲名字的? 小哥离开的动作一顿,转头看过去。 结果,下一秒就看到……小孩刚跑到板凳前,就被大人一把把抓到大腿上,开始打小孩屁股。 几下“啪啪”的响声突起。 柜台前的大爷不吵了、大妈不比划了,红毛黄毛绿毛皆簌簌转头、往声音的源头看去。 就看到捂着脸的小孩被红着眼的大人打屁股。 这声响,一听就重。 关键是,小孩不嚎不哭也不叫。 不论从哪个角度,都只能看到小孩的脖子和耳朵全红了。 辅警小哥见状,连忙转身赶过去。 声音急切:“停停停,顾先生!手下留情!”他连道好几遍。 坐在蓝色板凳上的人,缓了几秒是停了动作,只是那张嘴一直不停地说着些什么,像是在骂趴着的小孩。 无奈,辅警小哥只能把人抢过来。 “那什么,顾先生,你先冷静一……” 话还没说完,怀里的人突然挣扎起来。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手竟然松了。 就见到小孩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矫健得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身手。 “对不起……” 许牧风低声叫了一下,就抱住了某人的大腿。 被抱的人眼眶红润、水光蒙蒙,听到道歉的话,胸腔起伏了一阵,最后呼吸慢慢放缓。 “你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 顾星阑出口的声音有气无力:“要是你又丢了,我怎么跟你妈交代。” 小孩低着头不说话,手紧紧地抓着红色衣服。 “咳。” 在后面的小哥,面色有些窘迫,握着右拳咳了一声提醒不远处的两个人。 “顾先生,要不,带着小朋友一起去里面坐会儿?” 这个坐,不是真的坐。 顾星阑想去厕所捋一下思路。 “我能先去上个厕所吗?” “那小朋友跟我吧。”辅警小哥蹲下来,示意小孩过来。 …… 警局里,吵闹的声音渐起。 小孩左顾右盼,似乎并不想离开某人,假意走过来后,又挣脱开他的拥抱,蹑手蹑脚地走向即将离开的大人。 “回去!” 耳边响起细微的脚步声,顾星阑不用思考也知道,那小孩铁定在后面跟着他。 话落,那道细微的脚步声就真的轻下来。 他扶额无力地摇摇头。 幸好,节目一开拍,这小孩就该去黎泰贺的手里过日子了。 厕所。 里面没有人。 顾星阑在洗手台前洗了把脸。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那些人。 比如江楚峥的下落、那些残忍的人贩子,还有污水郊外那座囚禁和非法虐待人的屠宰场和被非法限制人身自由的人,各种各样,每一件事都盘旋在脑海里。 最后回归到一个问题上。 如果警察问他,为什么会在芜水外面开那家店。 他能说是去找小孩吗? 理由很牵强。 万一这背后不仅仅是一起案件,那他就有可能会成为警方关注的对象。 这样一定会影响到黎泰贺。 要是没等到黎和泰成长成人,黎泰贺这人就被抓进去,那他还谈什么扮演恶毒后妈。 ……没想到,以前他不屑一顾、弹指间即可完成的扮演任务,到了现在,竟然成了奢侈,还要担心自己不能成为恶毒后妈。 系统:[这世道是会变的,宿主,你不用太伤心,说不定以后连黎家的门都进不去 。] 顾星阑抽了一张纸,在脸上胡乱擦着,心里道:“这不是在单纯挖苦我的吧。” 系统:[宿主,你是不是忘了,任务对象的父亲,还想换了你的事情。] 确实有这一茬,他那拙劣的演技,在某人面前,可能连下饭菜都不如。 说起来,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黎泰贺了…… 擦完脸,顾星阑扫过镜子,随手把纸团一扔、准确无误投进垃圾桶里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完,他甩过头,晃落发丝上多余的水珠。 不过三秒,厕所里面维持的帅气,刚到了门口,骤降! 只听到“砰”的一声闷响! 紧接着就是纸张“簌簌”飘落的细碎声。 迎面而来的高大人影,顶着寸头,身上的蓝色制服熨帖笔挺,步伐又稳又快,那凌厉的眉眼间尽显戾气。 手里原本扛着一大摞资料,现在只剩下了半摞。 而他,就像瞎了眼的狍子,明明余光已经看到了相向而来的人,可两条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怎么也收不住脚步,整个人居然就这么不受控地往前面撞去。 顾星阑大脑一片空白。 霎时间,所有的资料如同扑朔的蝴蝶般,全部散开,在空中肆意飞舞,随后零零散散地落了满地。 扛着资料的男人,显然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眉眼瞬间紧皱,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沉天空。 尤其是看向他的目光,里面满是愠怒。 被这么一盯,顾星阑顿时成了鹌鹑。 “对不起!我马上给您收拾!” chapter129 那一大摞资料,有不少飞到厕所里面,还被瓷砖上的水晕湿了,洁白的纸面顿时被水渍染得模糊。 顾星阑心急如焚,急急忙忙把地上的纸收拢起来。 纸张上的字是华字,上面的小标题都很显眼,尤其是加黑加粗的“跨国人体买卖”,触目惊心。 见状,收拾的动作瞬间慢下来。 不等他看清,手里的纸“哗”地一下,被身后的人抽回去。 他连忙看向身后。 那人动作带风,浑身散发着冷气,比警局里的空调还能制冷,让周围的空气都凝结了几分,顾星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看来这起案件确实不是简单的拐卖和非法囚禁,还涉及到了跨国犯案。 纵使他心里再好奇、再想知道,可此时也不得不收回自己探究的心思。 顾星阑长长叹了口气,转过身,步伐沉重地回到警局大厅。 大厅。 声音嘈杂,各种声响交织在一起。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他很快就对上了那双狭长又略显阴鸷的眼睛。 姓周的人,被两个警官架着,准备扛出去。 身后还连带着那群纹身男。 “他们,这是要抓去哪里?” 顾星阑左看看右看看,找到之前和他说过话的女警。 “回芜水的警局处理,你不用担心,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是吗……”顾星阑垂下眼。 这群人像是对姓周的了如指掌,也异常坚持就是姓周的拐卖了他。 周邵这个人是做什么的?和警察又有什么关系? 谜团太多,令人捉摸不透,他就像在游乐场外面看着那群人走迷宫,属于旁观者也很难看清的状态,以至于现在不得不搁置下来。 他按女警指示的方向,慢慢走到询问室。 淡蓝色的墙壁,淡蓝色的门。 一关上,外面的声音就全部被阻挡在外,耳边只剩下自己微微呼吸的声音,静谧得让人有些不适应。 “你好,我是负责你这起案件的警官,我姓林,你可以叫我林警官。” 林警官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了两条缝,让人难以分辨其中藏着的神色。 顾星阑收回视线,动作有一些拘束。 “你不用紧张,咱们就像唠家常一样,慢慢聊。”林警官把对面的椅子拉开,示意他坐下。 姓林? 明明辅警小哥说负责案件的是姓江的警官。 “要不先喝口水平复一下心情?”对方道。 见顾星阑喝下水,林警官笑着把一个本子拿起来:“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轻松了很多?” “嗯。”顾星阑抿了抿唇,避开对方的视线。 “好,咱们现在开始,你要是中途觉得累了、不想说了,随时跟我提,行吗?” 林警官说完,便将笔帽弄开,准备在纸上记录:“第一个问题,你能回忆一下,自己是怎么从芜水到阜松的吗?” 一来的问题就这么刁钻,至少对他来说。 顾星阑作出思考状。 几乎是教科书式的回忆动作。 他微微歪头轻点着下巴,眼睛盯着角落的某一角,半晌,道:“我是一名主持人,就在两天前……被裁员了,没了工作,刚刚好,我领养了一个九岁的孩子,他亲生母亲生病了,需要钱,我又刚装修了房子,钱包所剩无几……” 说了一堆话,他还没有直入警官问的问题,但对方没有出声打断,一直以一个聆听者的姿势对着他,看不出半点不耐。 不好糊弄。 四个字盘旋在顾星阑的心头,他只能接着道:“孩子的母亲需要钱治病,但是我钱包空空,连租房的费用都很难拿出来,本想借钱做生意先稳定再来帮孩子母亲治病,没想到,孩子走丢了,被他亲生父亲卖到屠宰场打黑工。” 说到这,顾星阑提着声道:“这我能忍吗!利用一个小孩子的善心……我本想直接去要人,结果屠宰场根本不让我进去,我还想报警来着,就被一个叫李江的年轻人阻止,我们两个人商量着,想开一家店,深入屠宰场把小孩救回来……结果,店就开了两天,我去屠宰场谈话,却发现了那里非法强迫劳工!” 顾星阑讲得绘声绘色,但还是没有回答警官的问题。 坐在对面的人,气息变化了一瞬。 不过却不是烦躁不耐,而是兴趣……盎然,只见警官上扬着眉毛,眼神微微发亮,双手支撑在桌面上,直直地面向他,仿佛有很多问题想问。 这哪能行,他连道:“至于怎么到阜松,这就要问那个瘦瘦小小的老头了,我喝了他一口水,结果人就晕过去,再次醒来,就从芜水到了阜松的一个仓库,我从仓库逃出来,在芦苇丛里遇到了那个姓周的。” 说完,顾星阑咽了口桌上的水。 “你说的老人是这个吗?”林警官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相片。 “他是南亚人,十年前因为拐卖妇女儿童被判了十六年。” “不止这个老头,还有另一个人,胖胖的,嗓门大,在芜水郊外开……店。”顾星阑说到这,又不免想到自己吃了那人的一碗面,脸色顿时不太好。 “他是芜水本地人,之前因为入室抢劫和暴力伤人,也判了十六年。” 林警官往对面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放心吧,他们两个,这次得在监狱养老了呵呵。” 还真是……普天同庆。 顾星阑点点头,有些窘迫,在林警官想问下一个问题时,他投去恳求的视线:“那个……林警官,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我听着呢。” 闻言,他支支吾吾道:“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您能借我两千块……” 话落,询问室死一般的寂静。 “咳——”林警官被喝了半口的水呛得直咳嗽。 “两千块一定会还的!您是芜水的警官吗?要是的话,我能加您一个联系电话吗?”顾星阑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脸上压抑着急色,焦急快要从脸上迸出来。 恰逢此时,“叩叩”两声。 询问室的门开了一条缝。 “小林,你这边好了吗?” “好了好了!”林警官“腾”地一下站起来,抹了把脸:“顾先生回答得很全面,我都记着呢。” “那行。” 外面的女警官进来,看着穿红衣的人:“顾先生,能移步去会议室吗?” 女警官的到来,一下子就打破了询问室里过于奇怪的氛围。 “去做什么?” 顾星阑抿着怯生生的笑,看向站在门边的人。 “嗯,没什么,想让您去核对一下信息。” 核对信息,不是问问题。 “好。” 他欣然答应。 只是离开时,不免向林警官投去惋惜的目光。 顾星阑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看过去,隔在半空中,就只收到一个略显僵硬的背影。 出了询问室。 走了一段距离,女警官侧头笑着问道:“顾先生,您现在肚子饿吗?” “饿倒不饿,就是有点紧张,那个,我不会被抓起来吧。” 懵懂无知的模样,给自己套了一层保护色,顾星阑牵着双手垂放在前面,互相捻着手指,似是很担心。 chapter130 “那倒不会,顾先生不用担心。” 女警官斩钉截铁道。 “既然这样的话……”顾星阑的担忧都快写在脸上,捻着发丝,道:“那为什么,负责我案件的变成林警官了,我记得明明是江警官来着。” “这……内部调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女警官只当这是一窍不通的小老百姓,结果,下一句话,差点让她头皮发麻: “江警官是被降职了吗?” 两个人站在会议室门口。 空气都快死寂了 什么都敢问。 女警官被惊得五雷轰顶,她连忙打断:“顾先生,这属于我们内部的人事安排情况。”她左看右看,生怕见到某个人:“每个警官手头的工作都是动态调整的,您就安心让林警官跟进您这事就好,不用想太多。” 幸好,这里只有两个人。 会议室的门刚开。 里面围着长桌的人齐齐把视线射过来。 “咳。” 坐在最外面的人,重咳了一声:“李姐,你……电话没挂。” “……” 女警官往头上抹了把汗:“忘记关了。” 环视一圈,里面没有那个人。 “李姐,江警官刚刚才去的厕所。” 会议室一道门通外面大厅,一道门通里面的茶水间和厕所。 此时那通往茶水间和厕所的门掩着。 她又没说什么错话,怕什么。 女警官露出笑,多多少少有点勉强,朝着身后的人道: “你先进来吧。” 而外面的顾星阑,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系统:[宿主,你觉得你身上的嫌疑排除了吗?] “大概率是,除非这个会议室是障眼法。”顾星阑想,要是有心人调查他,指不定就调查到他和黎家不可言说的尔尔,况且江楚峥,他不能保证这位记者和警察没关系。 总之,谨慎一点好。 “砰”地一下,大腿突然出现一个小小只的人影。 顾星阑的思绪被打断,看向下面。 原来是许牧风。 “小孩一直想去找你呢。”辅警小哥坐在最里面,而旁边的位置空空,一看就是给小孩准备。 “我想嘘嘘。”小孩仰着脸,眼睛里满是期盼。 见状,顾星阑只能抱起小孩:“能让我们去上个厕所吗,小孩尿急。” “厕所就在门后,你开了这个门直接往里走就是。” …… 进了通道。 不知道这小孩想跟他说什么话。 他只能耐着性子,把人抱到厕所隔间。 门一关上。 顾星阑摊开手心放在对方面前。 厕所隔间好几个都是关着的,里面都有人,他们出一点声都会被发觉。 掌心上面,微微发痒,像羽毛轻轻地拂过。 小孩写字写得极慢。 很快他就分辨出。 [回到芜水,还要被带去警局。] 看来是这小孩在会议室听了不少。 他确实不想再应付警察。 但接下来,黏着他掌心的小手指又动起来。 [咱们自己回去吧,不坐他们的车。] 小孩写完,就把手放在他的掌心里牵着。 瘦弱的手,上面的骨骼感清晰可见。 小孩脸上扑朔着睫毛,一脸期待地看向他。 只是这期待注定要落空。 “你……”顾星阑越想,脸就越黑,出口的声音也带上了冷意:“别想再玩逃跑那一套,不然……下一次就不是打屁股这么简单。” 许牧风愣了一下。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主动释放出的善意,却被人当作意欲不轨。 这种感觉极其难受,像胸口堵了一块巨石。 他瞪圆了眼睛,握拳头往对方的大腿处重重地捶了一下。 而小孩突如其来的生气,在某人眼里就是被揭露了坏心思恼羞成怒的模样。 顾星阑抬手点了点对方的额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不论怎样,都先跟我乖乖回去。” 小孩不搭理他,转过身。 背影气呼呼的,抬手解裤子就准备上厕所,完完全全把身后的人当空气。 任谁看,都会觉得小孩这是生气了。 他连忙退出去,隔着门板道:“回去就带你去医院看你妈妈,吃的也少不了你的,乖乖跟我回去就请你吃顿大的。” 说完,里面的小孩只留给他水声。 系统:[你养他养不熟,他养你倒是养得挺熟的。] 刚想低声劝导小孩、给小孩下梯子的顾星阑,一阵语滞。 “系统,说点我爱听的。” 脑子里的电子音息了声。 “……”一个两个,都跟他作对。 顾星阑无奈,只能走出隔间通道。 却在洗手台处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身姿挺拔如松,藏蓝色的制服整洁笔挺、没有一丝褶皱,还有腰间系着的皮质腰带,紧紧束住腰身,勾勒出结实的轮廓,而黑色笔直的长裤下,是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无端透露出不可侵犯的肃气。 原来是一个小时前在厕所撞到的警官。 说来,他还没好好道歉。 “您……就是江警官吧?” 出口的声音极小,尤其是那双眼睛,布满了歉意:“刚刚真是对不住,把你撞了,我眼神不太好。” 他还没完全说完,就见到魁梧的男人抽纸擦着手,往垃圾桶里一扔,半分眼神都不给他,步伐又稳又无声,毫不犹豫地转身出去。 而这边,被冷落无视的顾星阑微微挑起眉。 歉意也被心里那点探究压了下去。 这人,凑近了看,有点像。 但脸部的骨骼走向和体型,至少不是江楚峥。 如果江楚峥既是记者又是警察,那他心里那点小九九岂不是被看全了? 眼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顾星阑不免叹了口气。 再这么小心谨慎下去,恐怕他就该长白头发了。 正当其时,身后飞快地“吱”了一声。 还以为是小孩上完厕所出来,顾星阑连忙转过头。 却发现是一个扭扭捏捏的男警官。 紧接着,那几道原本关着的门全部打开,警官们不约而同地走出来,飞向他的视线恍惚。 看样子像是在躲着什么。 除了刚刚那个高冷异常的人,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值这群五大三粗的警官龟缩在厕所里面。 几个警官动作迅速,在洗手台洗完就赶了出去。 颇有几分谁也不想让那位等的意思。 * 周围除了日光灯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就是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过分安静了。 这一等,就快十分钟。 现在洗手台这里就剩下他,像望海石一样望着那扇门。 小孩不会是在大号吧…… 顾星阑试探性地靠近隔间敲了敲门。 门内的回音清脆。 里面丝毫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再往下定睛一看。 厕所门把上的绿颜色极显眼,不再是锁着的红色。 ! 奶奶的,这破小孩特么又逃了! 他赶忙推开隔间的门。 没有人、没有人! 还是没有人!! 一个活生生的小孩,怎么会突然不见踪影! 这还是在厕所只有一颗头大的通风窗和他没有出厕所的情况下! 徒留顾星阑一个人在厕所四处张望,一脸便秘色,牙都快咬碎了。 chapter131 在厕所和茶水间徘徊了许久,顾星阑就差没掘地三尺把整个地板掀开来看。 直到外面起了催促声。 自生自灭吧,让那个小孩自生自灭吧,他再也不管这破事了。 心里又恼火又累,顾星阑心里呸了好几声,后悔自己刚刚没多打几下小孩的屁股。 门外。 排排坐的警官,目光径直往茶水间的方向看。 辅警小哥一脸笑意,扬了扬手中的药盒:“顾先生,我有治疗水土不服的药。” 而坐在辅警旁边的人,不是许牧风这破小孩又能是谁? 顾星阑顿时气不打一处! 他像只苍蝇一样在厕所乱转,结果这小孩根本没逃!跟没事人一样! 坐得稳稳当当的许牧风,见了他的怒火,非但毫无耍了他的心虚之意,反而还利落地跳下椅子过来。 那张脸鲜少地露出讨好的笑容,无声地把小手滑进顾星阑的掌心里面。 求原谅?晚了! “来吧,顾先生。” 出口的声音打断了周围凝固的空气。 “你过来认几个人。” 女警官从桌面上掏出几张粗糙的白纸。 上面都是素描相。 看来是有几个人逃了…… 顾星阑压下怒气,牵着小孩过去。 上面人皆面露凶色,眼里冒着精光,像藏着利刃,即使是黑白线条,也足以将那股子狠劲刻画得入木三分。 看着有点印象,但不能确定。 面对着众人灼灼目光的注视,顾星阑不得不道:“有、有点印象。” “你能把脑子里面关联的信息说出来吗?” 这哪能,脑子里只有粗略模糊的人影,简直雾里看花。 顾星阑忍不住握紧了小孩的手,头脑开始一阵风暴。 “我知道。” 小孩弱弱地在某人身后探出头,手里紧紧抓着某人的手。 这下,众人目光 “唰” 地一下齐聚在许牧风身上。 “哦?小朋友,你来说说。” “这些人在前一晚来过肉店,我听到他们说要把消息放出去的事。” 话落,会议室内的人皆静下来。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从座上离身,步步逼近,走到顾星阑旁边。 连带着冷气也如影随形。 周围的气息突然变得厚重起来,顾星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小朋友,你见过这个人吗?” 过来的男人板着脸,拿出一张略微泛黄的照片。 许牧风摇了摇头。 接下来,几乎是男人问一个问题,小孩答一个问题,关键是小孩丝毫不见刚刚的弱色,有什么答什么。 不远处的辅警小哥忍不住露出赞赏的神色。 等到问完所有问题,顾星阑两个人被放出警局时。 “顾先生,等等!” 辅警小哥扬着眉,手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掏出一根糖葫芦赶了过来。 “糖给小朋友吧。” 糖衣金黄可口,里面透着鲜红的山楂,看着就酸甜可口,让人忍不住咂嘴。 “谢谢好意,不用了。” 顾星阑皮肉不笑地看向牵着的小孩:“吃了会蛀牙是不是?” 这小孩给他整的恶作剧他还没算账呢。 手的力度越发紧。 小孩使着力气回握了那只洁白温热的手,坚强地扬起小脸看向辅警小哥。 “谢谢大哥哥,给我吧。” 故意唱反调? 许牧风见旁边的人想挣开手,他立马紧紧地攥住那五根手指。 可那五根手指就像风一样。 糖葫芦到了手上,旁边的人也走了。 许牧风直接转身追过去。 街道两旁空荡荡的,只有瘦骨嶙峋的枯树高耸,脚下落叶被踩得咯吱作响,似乎在说着秋天好寂寞…… 那根可口的糖葫芦,慢慢染上人的体温。 许牧风追到某人后,直直把脸撞进红衣里。 鼻间醉人的香味,连带着出口的声音也黏糊起来:“对不起,刚刚在厕所的事,我错了。” 见小孩小心翼翼地把糖葫芦举上来。 顾星阑垂眼看了一下。 他没怎么吃东西,现在看到这串又好看又香的东西,自然不免食欲大动。 只是许牧风这个人,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现在,你跟我好好说一说。” 恰逢冷风拂过,把额前的发丝不停地往上吹,顾星阑毫不在意,迎着风蹲下来,目光如炬,定定地锁住小孩的脸:“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如果你把你母亲的病情告诉我,我会帮你的,何至于去打工?” 风唯一的坏处就是把某人的头发吹开了,吹得那人脸上没有一丝遮掩,把那双眼里的忧色照得让他无处遁形。 许牧风瞬间安静下来。 原本热着的心也稍稍冷却,别过头,避开某人的视线,静了许久,许牧风才支支吾吾道: “你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年龄不是鸿沟,相差几十岁的人也能当好朋友,这叫忘年交,忘记年龄的差距。”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牧风急道。 大概是小孩落寞的神情刺眼极了。 顾星阑看不惯,抬手往小孩的发顶上撩拨了好几下。 “那你是什么意思?” 话题好像就快滚进车轱辘里面。 眼看糖衣快化了,顾星阑把糖葫芦拿过来,拆开上面的包装纸。 味道香甜,一口就能把一块裹着透明糖衣的山楂吃进嘴里。 顾星阑吃完上面一颗,再拿到小孩嘴边。 “来,你也吃一块。” 举着糖葫芦的人,哪里还有刚刚在警局生闷气的模样,现在只有满脸的期待,和毫不吝啬的笑。 许牧风愣了几秒,试探性地咬下半口。 山楂他不能一口吃下,剩下半颗,被拿着糖葫芦的人送入口中。 他和他,同吃了一块山楂…… “我们能吃同一串糖葫芦,怎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耳边传来的话如同海啸击石,顷刻间,硕大的石块就被卷入一个名为顾星阑的浪潮里面,在昏暗寂寥的海岸线唯一发出的巨响。 他不敢看那双笑眼,背过了身。 “现在能和我说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静了久久,耳边才听到小孩微弱的声音: “现在在这个地方,我不用想我无处可去,也不用想我的家……我每时每刻都跟你待在一起,我能忘掉所有不开心的事情,可是,回到芜水,那个小区里面,我又变回了街头的混混小孩。” 许牧风站得笔直,头快垂到下巴处。 透露出来的背影孤寂极了,显得稍不留意就会被忽视。 原来这小孩还是在纠结。 因为对自我认知的不稳定、对现实压力的逃避,和对两个人情感关系的防御,无不在透露着,这个小孩,在和他相处时既贪恋美好又害怕过于美好,以至于回归现实时美好不再的巨大落差难以承受。 是逃避心理,也是一种对自己的防御。 他能做的,大概就是给这个人强有力的保证。 顾星阑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小孩的后背,低沉有力道:“抓着我。” 下一秒,不愿面对他的小孩,瞬间被他一把扛起,稳稳当当地扛到了肩膀上。 “你!你!” 许牧风涨红了脸、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双手紧紧抱住了那颗头才稳住身型。 “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你以后只认我这个人,我是能被你依赖的人,懂吗?” 顾星阑少见地带上了霸道的语气。 只是心里有点没底,他摸了摸鼻子,补充道: “跟着我,保你吃得饱穿得暖!” 想到黎泰贺曾对这个小孩露出的欣赏。 让小孩成为被黎家人看重的人,这很难吗? 突起的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一圈。 ……确实挺难,但他能争取。 chapter132 骤然升高,视野豁然开朗,眼前的景致是前所未有的光明。 尤以远处的山头,曙光一般,快要把他所有的阴暗驱逐。 许牧风在某人的肩上,被刺得流泪,抹了把眼,喃喃道:“你真爱多管闲事。” “你的事不是闲事。” 顾星阑微微仰头,把手里的糖葫芦举上去。 “先吃吧,等一下坐车就由不得你吃东西了。” 很快,头顶上传来小孩吧唧嘴的声响。 糖衣被咬碎的声音悦耳极了。 两个人慢慢走到镇上的路口。 警局里的人说安排了车送他们回芜水城。 现在路口那里果真停了一辆。 只不过是货车。 货车在马路上低调不显眼,但是靠在车门边上的人就不一样了。 “哟,好久不见。” 出口喊话的人,半抬墨镜,眼球向上看着他,带着几分调侃与玩味,站姿没个正型。 不正是许久未见的黎越倡? 黎越倡黑了好几个度,脸上笑起来时就属牙最白。 此时看清了一大一小还有穿着,不免笑道:“你这又是上赶着跟谁结婚呢?” 身上的婚服还没脱下来。 顾星阑看到这人,第一时间想的便是…… “黎总……也来了?” “不是,你连声招呼都不跟我打的吗?” 黎越倡笑容一僵,不满地迈着步子走过来。 离得近,便看清了婚服的惨状。 上面满是被撕扯过的痕迹,看着就像是被人狠狠蹂躏过一般。 “说说,你怎么到这穷乡僻壤了?” 那双眼睛没了笑便是如同鹰眼般的凌厉,此时直直地盯着他,似乎要让他解释。 两个人极有默契,只关注自己最想关注的事情。 “我被拐卖了,还差点跟人结婚。”顾星阑神色平静,语气平淡,末了,顿了顿,又投去一个抚慰人心的笑,补充道:“好在犯人落网了。” 这话并没有安抚到气氛。 出国了好几天、一直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板着脸,用过分宽大的手把两条断开的固定带,小心翼翼地系起来。 空气异常焦灼。 直到某一刻…… “这下总算舒服了。” 看两条一直被风吹来吹去的带子不爽,黎越倡系完一个小小的蝴蝶结,呲着大牙又笑起来。 ……还以为是因为他被拐卖的事情愤愤不平。 顾星阑的嘴角抽搐。 “你人没事就行,我这趟比你危险多了,你见到我应该是你庆幸我还活着才对。”黎越倡拉开后车门,“砰砰”两下敲着车身示意人进去。 两个人时隔几天再见面,关系似乎远了几分。 他能感觉到黎越倡身上若隐若现的煞气,顾星阑拍了拍小孩。 “许牧风,叫叔叔。” 黎越倡好说话,让这小孩先跟黎越倡处处。 “叔叔好~”小孩唤道。 这声音,突如其来的甜腻,几乎腻得过分,让人寒毛直立。 着实把顾星阑和准备开车的某人吓得一激灵。 不是,这小孩原来会撒娇?? 后者则是略带幽怨地看向后座:“我有这么老吗?叫我哥才对。” “那什么,叫他哥哥。” “哥哥好!” 话落,车速快了一瞬。 黎越倡放声大笑。 “行!不枉你这小鬼头叫我一声哥!坐好了!” “哗”地一下,车窗外的树突然从绿影变成了灰影,到最后,几乎连残影都看不见。 许牧风很少坐车,更不用说这车开得飞快,脑子里面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只能手捂着嘴巴,小脸苍白。 等到顾星阑察觉到不对时,已经晚了。 “呕”地一声。 小孩扶着人径直吐出脏物。 山楂经过消化,已经变成了一滩烂泥。 车内的吸气声此起彼伏。 —— “黎助理……你这车,有点难洗啊。” 傍晚六点。 太阳日落西山,霞光挤满了整片天。 宋正思挠了挠头,看着已经凝固渗透的呕吐物陷入了沉思。 “难洗就难洗,我一时半会用不上这车。”黎越倡捏着鼻子,一脸菜色。 而顾星阑,抱着小孩,右手轻轻拍着小孩的后背。 “妈的,老子好不容易提的车。” 黎越倡认命地钻进去把重要的东西全部拿出来。 “小孩也不是故意的不是?” 顾星阑提起一抹笑,语气带着歉意。 “那是你小孩,可不是我小孩。” 黎越倡抱着东西气呼呼地走进去。 眼看那道背影离去,这他是跟还不跟? “顾星阑,我是不是搞砸了……” 小孩难受地抓着他的衣领,声音有气无力。 他确实有想让小孩讨好黎家人的意思,明显这小孩也领会到了,懂事得让人心疼。 “这位哥的脾气就这样,你不用放在心上。” 现在的时间刚好是饭点。 犹豫了片刻,顾星阑便把小孩抱进别墅。 门口大敞。 他刚想进去,却被一只白色手套拦了下来。 \"顾先生,别墅不允许带外人进来。\" 管家的脸冷,语气更冷。 就听到那张嘴毫不拖泥带水道:“你现在还过来干什么?无故旷工两天,今后不用再过来了。” “昌谷别墅,不欢迎你。” 说完,管家冷哼一声,慢慢将门关上。 “事出有因,请听我解释!” 他连忙挤在门框。 既然要赶他走,那还让黎越倡过来接他干什么?是折腾黎越倡还是折腾他? “我……被绑架了,有重要的事要报给黎……” 话还没说完,就被管家呛得吓了一跳。 “胡言乱语!” “老爷的名字也是你一个小职工能乱提的吗?!” 靠! 顾星阑涨红了脸。 这管家就是看他不爽! 他刚想绕道。 正门不行他还能翻墙。 结果,身后莫名其妙站着的人差点没让他转身摔过去。 黎惠文眼疾手快,直接拦住了腰,而顾星阑又紧紧抱着小孩。 几个人七歪八扭,才堪堪稳住了身型。 而黎惠文后面,刚好就是…… 他双眼一下子亮起来。 由远及近的男人,褪去了一身养尊处优的贵气,这么多天没见到,这人反而带上了少见尘气。 黎泰贺……也黑了好几个度。 旁边,就是小小只的黎和泰。 霞光映照,父子相向而行,无端让人感到温馨。 画面实在难得一见。 顾星阑突然意识到。 节目已经开拍了,只是还没有轮到他而已。 那现在,黎泰贺回来很有可能就是带着黎和泰去参加节目前期必备的采访。 “好久不见。” 黎泰贺踩着亮面深棕皮鞋,站直在台阶下。 霞光如刀般印刻在鼻梁上,分出一条模糊的界线,而微微扬起的脸,依旧挂着那副运筹帷幄、尽在掌握的笑。 chapter133 “好久不见,老爷!” 门内突然炸响一声欣喜若狂的回应。 原本正缓缓合上的厚重雕花门,被注入猛劲一般,快速敞开。 是屋内的管家。 此时面露喜色,连忙走出来。 被推开的门,挤压了本就难以施展的空间,顾星阑只觉得后面撑着他的人在抖,下一秒,不出他所料。 混乱骤起,三个人径直往后倒。 耳边清晰地传来黎惠文痛呼的声音。 这一摔,连身体里的脏器都跟着剧烈震颤,顾星阑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只能护着怀里的孩子。 “老爷,这是别墅新招的员工,不懂事,还故意旷工。” 管家从屋里面走出来,黑白西装被晚霞衬得发红,暖色并没有改变那副无情的模样。 甚至那双眼里还藏着鄙夷。 这几乎就只对着他。 迎着这双视线的顾星阑,毫不示弱地看了回去。 他没偷没抢,还帮黎家干事,哪件不是勤勤恳恳,这还没另算价钱呢。 “惠文,你先去休息。” 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打破了周围微微凝固的气氛。 顾星阑收回视线。 黎泰贺……这个人刚刚就在台阶下,如果出手,一定能扶住倒下去的黎惠文,但是没有。 想到这,他便寻着声往黎泰贺的方向看过去。 第一感觉便是累。 对方的眼下微微布着青黑色,就像浓厚的阴霾。 其实不止黎泰贺,还有现在躺着的黎惠文,也是一副几日几夜没合眼的模样。 回想到刚刚黎越倡的墨镜不离眼,恐怕也是这副憔悴样。 谁也不知道这几个人去国外干了什么。 顾星阑边想,边抱着孩子起身。 等待他的,是黎泰贺的冷漠。 这人半点没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还有……黎和泰,更是一如既往地无视他。 几个人略过他径直走进别墅里面。 给黎家办事,还真考验心理承受能力…… 别墅外面。 还跟着的一群人。 “黎管家,我们是芜水育英国际贵族学校的学生评审团。” 这群年轻人穿着笔挺的西装,胸前别着一块徽章,精致地在光影下闪烁,有男有女,此时正直直地站立在门口。 “快进来吧。” 站在大门前的管家,面露慈色,心领神会般,侧开身。 旁观者清。 那张老脸哪里还有刚刚对他的鄙夷。 种种情况,就觉得好像有什么线索被遗漏了。 顾星阑定定地看着那群人。 形形色色的身影,皆目不斜视地穿过他,直到最后一个人,“砰”地一下,撞过他的肩膀。 半晌,脑子里断开的线突然被接起来。 [……学校比较特殊,入学不仅要对家庭背景的评估,还要对家长进行考核,对孩子更是要求有两种语言以上的掌握……] 记起来了。 黎和泰的学校有点复杂,要是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别说拍节目,恐怕许牧风连学校门口都靠不近。 * 管家死活不让他进。 最后他还是混进别墅了。 靠宋正思。 “顾大哥,你别整……” 围墙的另一面,宋正思缩着脖子,眼神闪躲,心又虚又急,不断地瞅着那块摄像头。 “摄像头的感应灯没亮,你怕什么?” 围墙的顶上,顾星阑逆光而立。 透出来的身形被勾勒出一道硬朗的轮廓,大片大片的影子顺着围墙倾泻而下,被极限拉长。 旁边的许牧风也不逊色。 小孩翻墙比他熟练了,很快就跳到里面。 更不用说他! 顾星阑三下五除二,也跟着跳进去。 “你到底有什么事要找老爷的?”见一大一小进来,宋正思后悔的心思达到顶峰,看着就差没直接把赶人的话说出来,重声道:“要碰了管家,可别说是我带你进来的。” “在你宿舍躲一阵,怕什么?” 自从上次大裁员后,别墅那些空房子都上了锁,除非他能翻二楼的窗进去。 \"不成不成……\" 宋正思受不了,脸上的肌肉紧绷,懊悔不迭,抬着双手就推着顾星阑往围墙边上走。 “等等!我请你吃大餐,免费请!” 顾星阑被推得差点磕墙上,头扭向后面:“让我躲一个小时,后面不用你!” 都让他进来了,现在还赶他走,半途而废合适吗! “顾大哥,听我的,以你这外形条件,应该去干直播赚互联网的钱,来当这里家政只会埋没了你的青春。”宋正思似是语重心长。 掌心下面的红衣,在推搡下,已经窥得见里面的雪白。 宋正思咽了咽口水:“你……” “我他妈给你包一个月的餐!” 已经被推到墙面紧贴的顾星阑气道。 话音落下,旁边一道撕扯力传过来。 “砰”地声,顾星阑只觉得脸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痛得他眼前金星直冒。 “包月?不如陪我去外面喝酒,我包你!让你进!” 浑厚的声音如闷雷般自上而下炸响。 耳边嗡嗡的,脸侧火辣辣地疼。 顾星阑瞪着眼,还没缓过神。 而得不到回应的某人,视线转向宋正思。 目光交汇的瞬间,宋正思“咻”地把头低下,脸上惊恐极了,喊道: “黎助理好!” 黎越倡眯起眼。 “咋回事?怎么不让他进别墅?” 何至于翻墙? “是管家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我只是……” 后面的话懒得听,黎越倡垂下眼,看着怀里惊魂未定的人。 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国内的事情不是他负责,他连根毛都不知道。 出国就干国外的事,在国内就干国内的事。 刚回国还没处理好事情就被派到距离芜水颇远的山城接人。 现在,他累,累到失眠,一直高度紧绷着精神,他睡不着。 黎越倡沉下眼,轻拍了某人肩膀。 “清醒了没。” 见怀里人退开,黎越倡思索了一下,刚想问这人去阜松的来龙去脉。 可还没出口,就被对方抢先:“你眼睛这……不先拿绷带绑一下吗?” 顾星阑现在怵这人,试探地转移话题。 “……” 头顶上突然被拍了一下,紧接着便听到:“你先把你这副臭脸收了再说这话。” 黎越倡嗤笑了一声。 怕?怕他?他有什么好怕的? “跟着我。”他双手交叉抱胸,转过了身。 “等一下,跟着我的那个小孩呢。”顾星阑四处张望,找不到提前进来的许牧风。 “在里面呢,小孩都比你聪明,知道找靠谱的。” 原来是许牧风进去找的人。 幸好碰到的是黎越倡。 * 别墅几天没回,灰尘已经在别墅的地板、墙面,布上浅浅的一层,肉眼可见。 刚踏进去,那股尘味便顺着风扑面而来。 惹得顾星阑咳个不停。 “忍着,声音太大了。” 黎越倡走在前面,眉头不带皱一下,自得地在通道里面行走。 而跟在后面的人,打完喷嚏又是一个喷嚏,不带停。 周围几乎产生了回音,震得墙面的灰全部动起来,越来越多。 chapter134 “服了你!” 黎越倡不耐,脱下外套,往后一扔:“捂着,要打喷嚏也给我往小了打,上面有正事要谈呢。” 鼻间的外套带着烟草味,比灰尘还冲。 忍了一路,鼻子痒得不行,顾星阑憋成大红脸。 别墅里面。 豁然开朗。 水晶灯高高悬挂在上面,如水银泻地,把各个角落照得清清楚楚。 灯光映照在某人的脸上,那伤口就更加明显了。 像切割出来的刀伤,差几厘米就会划到眼眶里面的既视感。 “行了,往这直走,你家小孩等着你呢。” 黎越倡又想到什么,笑着补充道:“顾职工,慢走不送。” “。” 他现在的身份是黎家别墅的小职工,不是黎泰贺娶进门的新娘。 顾星阑默默走到墙边,换下红衣,穿上别墅的佣服。 没了婚服的束缚,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 —— “黎总,您这是……破坏规矩的。” 被喊黎总的人坐在高位上,不紧不慢地喝着手里苦气氤氲咖啡,双眸隐藏在镜框之下,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而旁边的管家,笑着把一个箱子拿出来:“这里还有一些。” “不合规矩的呀!” 说话的人看向不远处瘦瘦巴巴的小孩。 “这位小朋友,既不会外语,也不会琴棋书画,什么都不精通,更不用说那些箭术和马术之类的运动……” “老身忘了,这里还有一箱。” 第二个箱子被拿出来。 大厅的气氛焦灼不已。 “各位。”座上的男人放下办公设备,抬眼看向远处的一群人:“黎氏有意愿投资贵校的教育事业,资金,不是问题。” 意思就是捐楼。 已经走到通道口的顾星阑,身体一动不动,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黎泰贺……还有神不知鬼不觉已经提前到大厅的许牧风。 怎么一眨眼的功夫,这都快评审上了。 “既然这样——我们还怎么好意思推脱呢。”站在前头的人原本不想看高座的人,听到那番话,就略微抬头瞧了一眼。 这一瞧,就刚好看到对方渗人的笑! 这是把许牧风硬塞进学校了。 手段简单粗暴。 顾星阑全神贯注,丝毫没有偷看的不耻,正想着这事尘埃落定。 结果,就听到,站在大厅的人峰回路转:“可是吧,我们必须要有录像作证,也好对其他家长交代……”越说,领头的人愈发没有底气,转过视线看向一直沉默的小孩。 这小孩一看就没有半点内涵,乡下来的底层泥腿子,进了他们的学校就是给他们学校抹黑! 这么一想,就越觉得不能屈服于钱威之下。 鄙夷快要从眼里漫出来。 而承受着那群不屑、恶意目光的小孩,始终直着身。 “和泰。” 突起的声音着实把通道里面偷看的顾星阑吓一跳。 身后阴风阵阵…… 一回头,那双浓黑的眸色和周围隐匿在一起。 黎和泰就在他身后!不知道待了多久! 因为那道叫唤,顾星阑成了大厅里面的目光集聚地。 “老爷好!” 顶着管家那道不善的目光,顾星阑先发制人,大声喊道。 他现在是员工,出现在这里没什么不对。 就在选择走还是不走的时候,顾星阑看向高座上的人。 “带少爷去训练场。” 黎泰贺如他所愿,只是出口的声音太冷了,清清冷冷。 好像他前面拼死累活经营一根绳两只蚂蚱的关系重新回到了原点。 “是!一定把少爷带过去训练场!”他迅速转过身。 身后。 黎和泰两天不见,变得……更大只了。 “少爷,跟我走?” 他不知道训练场在哪里。 但是后面一群脚步声跟着他,他想去打探情况都打探不了。 “黎和泰。” 声如蚊音,没等到对方的反应,顾星阑便抬着小拇指勾黎和泰的手臂。 “你知道训练场在哪里的对吧?带路。” 这小孩要是不干,他就只能假借自己初入别墅不懂路的话搪塞过去了。 谁知道那录像要干什么。 入学居然这么麻烦。 这学校难不成是金子做的吗? 可如果连这件小事办不好,黎泰贺会怎么想? 这个人去了国外一趟,回来连面相都变了,变得让人更加捉摸不透。 还有那隐隐约约的血气。 怕是从鬼门关里走一遭。 身旁的人没有表示,不动声色地挣开他的手。 顾星阑想到那苍蝇肉大的时长,便道: “黎和泰,你别忘了,节目一开始你就得在我手下过日子,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今天你帮我这个忙,明天我……不对,这个忙你不帮也得帮,除非你今晚不想睡觉。” 本以为时长就这样美美的到手。 可身旁的小孩突然开口,语气比他爹还阴冷:\"你不知道吗?\" 这是黎和泰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反问他,透着一股陌生的狠意。 “顾先生,已经有替代你的人了,你现在,用什么身份在跟我讲话?” 黎和泰扬起脸。 那张脸带着少见的笑,笑容弧度诡异得过分,无端让人生起惧意。 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 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 顾星阑的脚步顿了一瞬,眸色发暗,脑子里慢慢回归空白,哑道: “你想说什么?” “过家家是小孩子才玩的游戏,我之前是看在父亲的面上才陪你玩,但是现在,你可有可无。” 小孩鲜少说出长句,那张略微苍白的唇,弧度平整,声音却带上了诡谲:“你现在什么都不是。” “……” 这就是黎家的管家看他不爽的原因? “所以呢?” 顾星阑抬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听黎家少爷喊我妈,谁能有这个待遇?还有谁能吃一口黎家少爷做的面?哦,我记得我还打了黎家少爷一巴掌,我能记一辈子,黎和泰。” 前世,他只能金丝笼里看着某人一边说离不开你一边用毒药涂笼,而现在,他直面了某人的恶意、毫不遮掩的讽刺,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成不了黎和泰想依赖的对象? 他巴不得这样,于是便抿嘴笑着补充道:“要不是你父亲,我根本不会搭理你。” 这狠话不痛不痒。 系统:[宿主……] “山人自有妙计。” 黎泰贺真想换了他,他能怎么办? 系统:[一般出现这种情况,主神会给宿主派发一个攻略系统。] “什么东西?” 系统:[npc是可控对象,主神研发出一种叫做攻略系统的东西。] 让他成为黎惠文、黎越倡这等人? 问题是黎泰贺能被攻略吗? “这是下下策,我先想想办法。” 万一问题可以解决,他又莫名其妙多一堆奇奇怪怪的任务,岂不是他亏了吗? chapter135 在顾星阑说完那番话后,两个人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般,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昏黄的灯光在通道的墙壁上投下了斑驳的光影,周围只有脚步声在回响。 他停下步伐,无奈地转向身后。 后面跟着评审团还有许牧风。 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见到领路的人停下来,纷纷将目光投过去。 “那个……”顾星阑组织了一下语言,眼里带着歉意,正准备把刚才想的推脱说出来。 结果,手边微动。 紧接着就是整个手腕。 黎和泰……牵住了他的手……腕? 低头一看,黎和泰那副眼神透着一股幽怨,就好像他倒欠了这小孩几百万。 “怎么了?”后面的评选团发出疑问。 他倒也想问怎么了。 这小孩两天不见,上一秒对他表露恶意,下一秒又这样,难不成今天的太阳是西边升起东边落下? “没什么,继续走。”顾星阑强装镇定。 手腕上的温度极冷,像被寒冰锁住了一般。 被牵半分钟,顾星阑就忍不住想挣开。 可匪夷所思的是,这小孩居然顺着他挣扎的力度更用力地握紧了他的手掌心! 仿佛刚刚某人跟他说的那段威胁是他脑子里臆想出来的。 “往右边走。” 是黎和泰的声音,只有两个人能听到。 一如既往的平淡、毫无生气。 这下反而把他整不会了。 他已经做好跟黎和泰这小孩斗智斗勇的准备。 结果现在是什么? “往左边走。” 闻言,顾星阑又听话地往左边走。 或许是旁边人的怨气已经快要弥漫出来,他忍不住微微垂下眼看向对方。 “你……” 说出一个字后他又不知道怎么往下开口了。 谁知道他刚刚在心里狠狠地暗诽了这人一顿。 明明不能把这个人当小孩看。 可结果,黎和泰现在在生孩子气? 他想不到有什么东西能让黎和泰生气的事情。 这一走,便安安静静地走了十分钟。 昌谷别墅的训练场分为好几个区域。 而箭术场是最先能到达的地方。 墙壁整齐地排列着箭靶,以厚实榆木为芯,外覆牛皮,靶心朱红醒目,紧紧地镶嵌在墙上,此时灰蒙蒙一片,似乎许久没有打扫过。 几个人刚进去,射箭场内大灯亮起,强烈的白光炸开。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昌谷别墅的北面。 一个场接着一个场。 几乎都是密闭的空间。 “我现在就是许牧风。” 黎和泰转过身。 那双暗沉沉的目光透过一群无聊的障碍,直直地放在某个同龄人身上。 四只眼睛对上的瞬间,黎和泰眉头微压、眯起眼。 显露出来的眸色,透着前所未有的凌厉感。 至少在旁边看到的顾星阑能感受到那股朝着许牧风射去的狠意。 “那什么……”他讪讪地笑着,走到陪审团面前、挡住了那道视线,对着这群穿着西装的人道:“这块地方是各种各样的训练场,我家少爷会复责提供录像给你们。” 不拍到脸,有谁能说这射箭的人不是许牧风? 只是…… 视线微移,顾星阑略过评审团,用余光看向瘦瘦巴巴的小孩。 小孩面无表情,对上他的视线时,唯能看到那双眼眶里微微泛起的水光。 这两个小孩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很快,身后“吱”的一声。 是拉弓的声音。 黎和泰的臂力惊人,双手稳稳地握住弓,手臂青筋微凸,缓缓将弓拉了好几下。 直到那弓身近乎满月之状。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黎和泰流腮帮绷紧,抬手往箭筒里抽出灰沉沉的羽箭,搭于弦上。 几乎像木桩一样稳稳扎地,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嗖”,羽箭如流星般破风而出。 破空声掩盖了场地内所有细碎的声响。 顾星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看着那支射出去的羽箭。 箭尾的羽毛急速震颤,带出一道残影,直直钉入了靶心,顷刻间,场地内只剩下嗡嗡声…… 静。 死一般的寂静,静到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快要听不见。 那把箭穿透了靶心! 直到拍掌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此起彼伏,才让周围的空气稍稍缓和下来,评审团无不赞扬点头。 混乱之中。 那双眼眸因射箭还未褪去的犀利和冷冽,幽幽地放在了某人身上。 顶着那双视线,顾星阑的后背冷汗渐起,他动了动喉咙,发现喉咙非常干,咽不了一点口水。 是啊,这个人从小就已经掌握了这些逆天的技能。 他想和这个人斗智斗勇,拿什么来斗智斗勇?拿他女装的马甲压了他一头?简直荒唐! 明明就应该做的,是逃离才对! 他居然还大言不惭的在通道里面自以为是地对这个人放了狠话! 要是哪天晚上,一个不慎,在这个人杀心渐起的时候,他岂不是成为这个人首选的开刀对象? “先生,你该带路了。” 身后突起的声音紧急唤回意识,顾星阑一阵后怕,连忙晃了晃头。 而射完箭的黎和泰,已经整理完弓箭,正站在门口。 门口的一大群人看着他。 顾星阑连忙道:“走,现在去下一个。” 后知后觉,心里面居然在恐惧!想到这,他连忙穿到前头带路。 眼睛完全不敢看某个人。 接下来,从射箭场往左走,直直走二十分钟,就是高尔夫球场。 此时晚霞已落,夜色当空。 但陪审团的人丝毫没有半分的疲惫感,精神十足地盯着某人。 黎和泰拿着一只银色的球杆,黑色运动服的领口微微敞开,往后蓄积力量虚虚挥着杆时,流畅而充满力量的脖颈线条便从领口处显露出来。 “砰”地一声,挥杆的人动作利落迅速,小白球如脱缰的野马,只不过那匹马是被精准驾驭的神驹,以凌厉之势冲破空气的阻碍!在空中拉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 而看了全程的顾星阑,在球飞出去的瞬间已经找不到球身在哪。 周围一片昏,景色黏在一起。 高高架起的白炽灯,在夜色吞噬的现在,也显得有心无力起来。 在别墅裁员之后,没有人来换这些风吹露宿的灯。 以至于现在,灯有多暗,就把黎和泰的那一挥,显得有多传神。 至少那群陪审团汇聚到球洞时,抬起来的神情要多惊艳有多惊艳。 chapyer136 日落西沉、温度渐凉,悄然在四周弥漫开来的淡薄雾气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顾星阑双手互握,轻轻垂放在腹前,静静地看着远处被簇拥的人。 察觉到身旁的动静。 旁边的许牧风想走。 “你等等,要去哪里?” 夜色像是一层幕布重重地模糊了许牧风的面容,分辨不出什么神情,唯有那道略微沙哑的声音:“想去厕所。” “现在已经录完了,我带你去。”顾星阑缓缓地伸腰,笑着看向身旁的小孩。 可回应他的,却是对方在黑暗中的抗拒:“不用,我自己去……我已经答应过你,就不会再逃了。” 闻言,他只能点头。 等到许牧风的人影消失不见。 顾星阑收回的视线,正准备收拾好东西离开高尔夫球场。 不仅是许牧风那小孩想走,他也想走,想找个地方好好静一静。 系统:[宿主,你还考虑攻略系统的事情吗?] “暂时……不考虑。” 自己找罪给自己受还是算了。 “那个!门口的那个人!” 他刚想关门,结果,里面的评审团喊道:“还有游泳池的路要带呢!” 嗯?明明他听到是只需要评审两个项目就可以。 可看到那群人意犹未尽的表情…… 原来是还想看黎和泰神童般的表现…… 结果,不等他反应,里面又道: “算了,能先去厨房帮我们叫点吃的吗?” 领头的人拿着笔一边敲着下巴,一边指着门口,那双眼带着不容置疑。 “好……”门口的人,眼睫微颤,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修长而气质突出的身形,让人显得如松如竹般的淡雅,此时笑道:“请问你们想吃些什么呢?” “普通的,就七分熟的牛排,要青红椒和口蘑搭配。” “五分熟的牛排,配菜一样。” “……” 几个人异口同声。 于纷乱中,记住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菜谱。 顾星阑的眉角抽搐,笑容快僵在脸上。 在最后的人声落下,周围静谧下来。 视线慢慢放在那个一直在擦拭球杆的人。 顾星阑翕动着唇,半晌,轻道: “少爷呢?你想吃什么?” 出口的声音就像温室里被培养的花一样,纯粹的轻柔。 那人擦杆的动作一顿。 “不用。” 只有这句话,伴随的还有脑海里响起的电子音。 系统:[人类,你还有九个小时的生存时长,以下是您最新的任务。] [表现对任务对象极尽的恨意!] [成功即可获得二十四小时时长,失败,抹杀。] 和以往三个任务不同。 恨意? 关上门后,顾星阑收回表情,在心里道:“系统,能详细解释一下吗?” 系统:[字面意思,您需要用行动表现出对任务对象的狠意。] “是吗……” 声音渐渐消失在通道处。 —— 料理很漫长,如果心里面装着事情,那么时间的流逝将会很快。 等到最后一盘菜放上餐桌时。 时针已经指向了晚上七点。 而在厨房忙活了两个小时的人,才从被魇住的状态清醒过来。 手脚腿腰背,简直浑身疲惫。 顾星阑瞪着眼,看着手边已经停不下来地拿起餐刀。 靠! 难不成还切好牛排给他们吗! 他连半分钟都没有休息! 明明是饭点的时间,可是别墅里没有一个人到别墅的餐厅进食。 不论是刚从国外回来的三个人,还是小孩。 “顾先生。”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幽幽地在空旷的地方回响。 不知不觉出现在门槛处的管家,双手自然垂放,眼睛略微浑浊:“你呀,还真是不把老身的话放在耳里。” 只有他们两个人。 明明对方大了他一轮,可给人的感觉,却比他手里尖利的餐刀还危险。 顾星阑捻了捻手指,放下手里的刀,轻声道:“黎管家,我需要这份工作,至少是对于老爷来说。” 老爷指的人自然是黎泰贺。 话音落下,老人突然闷闷地笑起来。 “你?对于老爷来说?” 留下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反问,管家背过身,留下依稀可见的侧脸,语气不屑:“你在这里,只会制造危险。” 说完,老人便离开了餐厅。 徒留顾星阑一个人头脑风暴着那句话。 要说危险,明明是黎家给他带来危险,他怎么可能会主动制造……除非管家话里有话。 * 离开餐厅,步行几十分钟的时间到射箭馆。 如他所料。 那里已经没有人。 他过来,不仅仅是为了那群评审团,还有…… 顾星阑叹了口气,看向球杆架。 那一排排球杆,从长到短,每一根铁杆的杆面都刻有独特的凹槽和纹路,在灯下微微泛着冷光。 他想尝试打一球。 其实在刚刚黎和泰挥杆时,他隐隐约约觉得手上似乎也握着球杆,连到餐厅拿锅铲时,还觉得必须得是金属长杆。 像肌肉记忆,又不像。 甚至看到白球飞出时,脑海里擅自地模拟自己挥球的场景。 模拟出来的场景,里面又乱又杂的声音告诉他……他也会,不仅会,还能挥得跟黎和泰一样好! “砰”地一声! 白球飞驰而出。 身体里面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炽热,就像死火山在某刻毫无征兆地喷薄而出! 顾星阑挥完便怔在原地,瞳孔不断放大,紧紧盯着那个白球。 这种感觉又出现了。 上次持枪时,也有这种熟悉的感觉。 球,进球洞了…… 跟着球跑的人,在球洞前看了久久。 系统:[宿主,这是你的记忆吗?] “大概吧,或许是某个人教会了我。” 但没有印象。 “啪”地一声,球场的灯光暗下来,顾星阑转了个方向,慢慢走向泳池的位置。 昌谷别墅的泳池不在训练场,而是在黎和泰房间的附近。 那里甚至有沙滩椅和烧烤架。 几经辗转,半个小时都快过去。 到了别墅的另一面,顾星阑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温度越来越冷了,再过几天就是十月份,说不定还会来一场漫长又缠绵的秋雨。 到了烧烤架旁,耳边只有轻轻呼啸的冷风。 风掀起了水面一圈又一圈微小的涟漪,打破了短暂的平静,仿佛在诉说着夜的低语。 这……耍他的吧? 泳池没有半个活物。 他走过来的路上也没见到人, 让他做了六七道菜,现在放他鸽子? 系统:[宿主,有一个好消息,你听不听。] “听。” 系统:[你的厨艺掌握已经从初学者跃升熟练者,要听听具体的技能点数吗?] “我要简略版。” 现在哪有心思听长篇大论。 要不是天冷人累,他现在就想大喊那群人凭什么放他鸽子!他从阜松回来连眼都没合过半分钟,还给他们忙活了两小时! 系统:[您现在的厨艺,已经能去参加节目《舌尖上的芜水》,包您成功通过海选!] 啥? 系统:[原主主持过这道节目,但是因为并不精通厨艺,还帮倒忙,最终导致一位嘉宾的锅烧糊了,含恨!退出节目!] chapter137 “回去睡觉。” 他现在手头上的活已经干完了,明天……大概要回出租屋准备节目。 心里琢磨完,顾星阑最后看了一眼天上高悬的弯月,便缓缓转过了身。 泳池静谧无声,水面映照苍穹,又像被无垠的绸缎笼罩。 走到落地窗时,目光还是忍不住往泳池边上瞥去。 总觉得很奇怪,顾星阑定定地看着池边那一双突兀的黑色家居拖鞋。 就算没有佣人打扫,也不应该出现一双拖鞋在那里。 想到评审团无故失踪。 心里咯噔一下,顾星阑微微捻了捻手,疑虑地迈着步靠近。 脚步声被风模糊得只剩下丝丝响动,越靠近泳池,池底越清晰可见。 里面的水其实已经有点混浊了,面上还漂浮着院子栽种的白桦落叶。 脚旁就是那双黑色拖鞋,比他的码数大了不少。 “自己吓自己。” 顾星阑下了个结论。 最近的一系列环境变动,还有长期处于压力、得不到充足睡眠的情况下,导致一点风吹草动他就自我暗示危险,甚至不安、神经兮兮。 正当他畏冷想离去时。 鬼使神差,又莫名其妙转头往泳池边上看了一眼。 要是泳池里面有人,按他在这里待的时间,早就淹死了。 顾星阑蹲下来,拿起拖鞋。 这……看着怎么有点熟悉? 余光再往旁边看过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泳池壁飘着一颗黑色的投影! 吓得他头皮发麻! 这还真有人睡池里! 二话不说,顾星阑脱掉上衣,连忙扎进水里。 泳池从上面看似乎不深,但钻进去后,脚根本站不到底。 霎时间,扑腾的水花四起。 眼睛只能看到那个被水波模糊的黑影。 他越靠近那道影子,周围就越冷,鼻腔里就像有冰碴在凿刺,刺痛感愈发强烈,冷得他游动的速度都变缓下来。 直到,抱住了那颗头。 掌心之间的脸,苍白得像被腻子涂过一样,此时双眼紧闭、嘴唇乌紫、毫无血色,仿佛已经被恐惧永远定格。 顾星阑的瞳孔紧缩了一瞬,连忙穿过对方的臂弯,想捞着这人的肩膀往上拉。 可这人太重了,无论他怎么摇晃双腿、拍打水流都游不上去,更不用说他现在的胸口像被巨石压住了一样喘不过气。 肺部的氧气快要告罄,他铆足了劲,脚就差没摇成螺旋桨,可游到现在,距离水面还有一段距离。 “噗通”一声,紧接着就是不断往外溅的水花声响。 从水面挣扎出来的人疯狂地汲取氧气,双眼通红一片,嘴巴一张一合,发出惊恐的吸气声。 一愣神的功夫,他低头看,奇了怪了!手里抓着的人突然又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掌心的触感什么都没有,只有冷。 “黎泰贺!” 他大喊了一声。 顾星阑简直要抓狂,扯着肺部猛地吸一口气又重新钻进水里。 翻身游不到半米,他模模糊糊地看到,里面的人静静地睁着眼,双腿在水里慢悠悠交替,鼻子、嘴角处不断涌出水泡。 半晌,那只修长有力的手缓缓伸出来,按住了他的肩膀。 紧接着,就是一阵拉扯力。 顾星阑突然呛了口水,又马上捂着口鼻屏气。 脖子后面隐隐约约感觉到那人宽大的手掌,很快,他就被人往上捞。 又“噗通”一声。 两人皆露出水面。 黎泰贺一手撑着池边,整个人迅速地翻到了上面。 旁边就是递着浴衣和浴巾的管家。 一切都是不知不觉发生的事情。 就看到黎泰贺慢条斯理地穿上浴衣,声音带着被池水浸过冷:“给他准备一条。” “好。”管家双眼慈爱地看着面前的高大男人:“您想喝热参汤吗?” “不用了,记得给惠文准备晚餐。”黎泰贺拿着浴巾擦着头。 水滴顺着颈线不断往下流,从泳池的角度看过去,这人什么表情也看不到。 确实是疏远了,不是错觉。 “黎总……我没有力气。” 顾星阑趴在泳池边。 他现在确实没有多余的力气。 抓着池边已经是竭尽全力的情况。 “我来帮你。”管家上前走了两步,挡在了他面前,笑意不达眼底。 “您年纪大,我怕给您带水里了。” 顾星阑瞧着上面略带低气压的老人,低声喃了几句。 恰逢冷风拂过,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等到缓过来神时,那只宽大手已经出现在他眼前。 只不过不是管家那只白手套。 是黎泰贺。 这人的额发撩了上去,整张脸都露出来,表情看得出来情绪还不错。 见状,顾星阑连忙扬着笑意把手放进去再顺着对方的力道赶上岸。 “您有什么想吃的吗?” 上岸的顾星阑成功获得了一张半干的浴巾。 露天的泳池,风有点大,他拢了拢,对着身材高大的人道:“您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一并给您做。” “给我煮碗面。” 别墅没有佣人,这个人可以点高档私厨的外卖,但是没有。 顾星阑连连点头,接着问道:“肉面还是素面?” “随意。” 留下这句,黎泰贺就迈着步子离开。 直到泳池只剩下两个人,管家沉着眼看向旁边。 “你只会制造危险。” “这不是制造危险,如果黎总在泳池里面出现了意外怎么办?” 他不想陷入自证,但刚刚的情况,谁看了不害怕,况且他还要依赖黎泰贺完成任务,要是人真的淹死了,这他不就是见死不救吗? 听了之后,管家笑着摸了一下胡须。 “我说是就是。” 看着老人微微得意的表情,顾星阑还以为自己观察错了。 这有什么值得得意的东西? …… 带着这个疑问,顾星阑回到厨房,下完两碗丰盛的虾滑紫菜鲜面。 黎惠文自不必说,说完谢谢又睡了过去,他只能把面拿出来放在保温台。 而另外一碗热腾腾的面,顾星阑捧着去到别墅三楼。 他这是第一次到三楼。 两个人的婚房在二楼,但实际上,黎泰贺有自己的房间。 三楼的通道,除了通往黎泰贺房间那条是亮堂的,其他全部乌黑一片。 谁也不知道那些黑通道里面藏了什么。 关键是,这里没有灰尘,太过于干净了。 要知道,下面的楼层没有人打扫,几个星期的时间就已经布上灰。 “叩叩。” “是我。”顾星阑轻声唤道。 黑沉沉的胡桃木门被灯光一照,中间镶嵌的水晶磨砂玻璃板隐隐透出里面温暖的昏黄色。 他看到上面的智能灯亮了一瞬,便知道这是可以进去了。 顾星阑捧着面用手肘打开门把。 出乎意料,房间里面的家具……少。 床、柜、桌、沙发、酒架,该有的基础家具都有,但是没有过多个人色彩的物品。 除了墙上那幅画。 画上一个严肃花白着头的中年人板着脸搂黎泰贺的肩膀。 看得出来是黎泰贺的青年时期,不过稀奇的是,那张和现在几乎没有什么差别,要说有,就是现在更不真实了……像橱窗里的仿真关节人偶。 chapter138 “过来。” 房间里面的黎泰贺,正伸着手,艰难地伸着往后面擦着。 这动作没有丝毫矜贵可言,少见,太少见了。 顾星阑赶忙将手中的面搁在桌上,快步凑到床边。 “按摩会吗?””黎泰贺微微侧过头,仅露出的侧脸看向他。 那只眼睛被头顶上的水晶灯一照,只有软色,没有丝毫的压迫力。 他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黑色瓶子。 瓶身冰凉,顾星阑悄然地扫视了对方的背。 这背也显得不真实,线条紧实,想象中的伤疤男人的勋章什么的东西都没有,细腻得足以媲美他被系统外挂加强过的皮肤。 不是他吹这个人,至少系统给他的外挂还有活人感,但这人哪哪都不真实,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幻感。 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 黑色瓶子倒出的油膏黑糊糊的,气味刺鼻,隐隐散发着一股草药味。 他稍稍用力,将油膏涂抹在黎泰贺背上,这才开口问道:“黎总……我能问问您这几天去哪儿了吗?” 话音落下,对方看了过来。 那副表情似乎在问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客气。 顾星阑露出狗腿般的笑容:“我这几天思来想去、辗转反侧,想通了!我对您的情感,不是爱慕,是崇拜,天大的崇拜!我跟着您是天时地利人和!” 说到这,他笃信地点头:“拍卖会那段时间,你就当我魔怔了,毕竟我出身不好,好不容易有个大人物这么对待我的,我高兴都来不及,认错自己的内心也是不可避免……” 说了许多话,一边说一边看某人的脸色。 对方还真就思考起来。 “是吗……”黎泰贺伸手拿着床头柜的水杯咽了口,笑道:“你想清楚,跟我卖的是命。” “您给我涅盘的机会,怎么不算是给我条命呢?”顾星阑加重了力道,往背部的那块肌肉猛搓、搓到发红。 “我让你来不是听你表忠心。” 黎泰贺坐着偏了一下,避开他使劲的右手,半阖着眼看过来,里面没了打趣的笑意:“跟我说说这两天的事情。” 果然,叫他来就是这些事。 这人应该有自己收集信息的渠道,但怎么比得了他这个亲身经历过的。 顾星阑拿出说书的架势,把警局的口供一并说出来,末了,他长叹一口气:“唉,要不是我命大,恐怕已经被煮成肉块了。” 说完便抬起眼皮看向黎泰贺。 发现这人的笑意又出现了,只是配合着那副憔悴的模样,看着就像是强颜欢笑。 “您呢,我看黎助理他们一个比一个累……”顾星阑拿着互相倾述的语气说出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对方。 不出他所料。 又是已读不回。 “这个人,见过吗?” 黎泰贺从柜面上的文件拿出一张略微褪色的照片。 照片上名着“ospizio per orfani”的巨大铁牌高立,而下面站着一位修女和拿着书的男人,男人穿着收腰全黑长服,这装束,应该是信仰基督教的神父。 再之外的,就是一大群孩子,其中,唯有一个孩子的人脸是彩色,看样子被外力技术修复过。 “这小孩子的脸,我……有点熟悉。” “giorgio。” 黎泰贺莫名其妙冒出一个词。 口音标准,说出来很像某两个字。 “周邵?” “嗯,差不多,有印象吗?” 男人注视着他,双眸深邃,仿佛染上了浓重的墨色,连头顶的黄灯都照不进去。 “何止是印象,他差点把我人。。”想到这个人,就不免寒毛竖起。 这人害得他差点菊花不保。 出口的叹气声也不免带上了委屈。 可下一秒,旁边这人说的话简直是火上浇油: “你还真是好运气……” 闻言,顾星阑蹙起眉,见男人陷入沉思的模样,又打断不了,只能使着劲搓这人的背。 “早知道把你带上了。”黎泰贺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起身脱离他的手,从床上下去。 “那些字母,是意大利文吧。”意大利黑手党他只在电影里面看过,顾星阑也下床,走到了桌边:“你们真去威尼斯看教堂了?” “教堂没看到,炮火倒是见了不少。” 说话的人捧着碗吃面。 面条手擀,劲道十足,更不用说那口鲜汤。 见这人吃了他做的面,又让他帮忙涂药,还说了那么多话,心里突然就有了一点好像靠近了这人核心圈的感觉,以至于他下一秒就道:“你们去国外和人拼火?” 出口的话,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黎泰贺似乎很累很饿,面色苍白,吃面的动作很快。 明明飞机上有飞机餐,更不用说回国到处都可以点外卖。 “拿走。”吃完,黎泰贺便把碗移向门口。 这是在赶人的意思。 看着这人黑乎乎的背,还有半湿的头发,刚刚还觉得不真实的念头,现在一消而散。 谁说这人死气沉沉?这可太活了! 顾星阑捧着碗,收回打量的视线:“黎总,不是我多事,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都能提。” “你?” 黎泰贺坐在真皮椅上,似乎想到了什么。 额前掉落的几缕发丝削弱了这人眼里的凌厉,但出口的声音却带着肃然:“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很多,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做黎家的女家主,二是坐好你现在的位置。” “至于逃。”黎泰贺语重心长:“国外才是你的栖身之地。” 这到底是放狠话威胁他,还是好心提醒他? 顾星阑毫不犹豫就选择了:“第一个,我选择第一个。” 活落,片刻后,黎泰贺的神情稍软:“有些事,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一旦卷入,可能万劫不复。” 顾星阑心中一凛。 要干大事了? 想来,这个人一直在亲力亲为地铺垫某种事情,不像正经搞商业的。 哪个大公司的总裁不好好享受生活,反而到处奔波还尽整一些游走在生命线的东西。 “上刀山下火海都没问题,但是我有个条件。” “说。” “黎和泰。” 顾星阑动了动喉咙。 脑子里肖想的不是你,是你家儿子。 “他?” 黎泰贺抬起眼,眉头微皱。 “我觉得他……太可怜了,像是看到了我小时候没人照顾独自拼搏的模样,我想当他哥哥一般的存在。”顾星阑昧着良心笃定道。 chapter139 沙发上的男人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像是透过层层面具,直直地落在顾星阑的脸上。 被盯了许久。 越盯越自觉心虚,顾星阑借着拿桌上的碗避开了对方视线,讪讪地笑道:“只要不是让我去送死,我定不辱使命。” 说完,连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 关门前,他看了一眼房间里面的人。 黎泰贺似乎在打电话。 偌大的房间,显得有些孤寂。 轻“砰”了一声,门彻彻底底关严实,顾星阑站在门口看着手里的碗发呆。 “系统,你说黎和泰的父亲到底想要干什么?” 系统:[本系统也不知道呢,或许宿主该去探索第一个隐藏剧情了。] “拍节目哪里还有时间接触黎泰贺。”更不用说隐藏剧情。 看着窗外的灯光弥漫,到处都是别人家的光亮,即使相隔甚远,也能看道远处灯牌层层叠叠,像是在争宠,红的、绿的、紫的光芒交相辉映,铆足了劲宣告自己的存在。 唯独昌谷别墅,静悄悄的,再加上依偎着小山坡还有人工湖,静得像古板老人,灯光不是黄就是白,显得僻静极了。 路过餐厅时,那张长梨木桌上空空如也。 几盘牛排和浓汤……不见了。 他该做的全做完,就是被狗叼走也不能赖他,顾星阑迈脚继续走向大厅。 大厅。 真皮沙发围着的水晶桌,上面满是层层叠叠的书。 书本有一下没一下,被沙发上的人百无聊赖地翻着。 “我说你怎么会喜欢看这种书呢。” 早就听到脚步声的黎越倡,侧躺在沙发上,左手撑着头,右手翻了几下又把书扔到书堆上,接着开始拿下一本翻。 真给他找来那些想看的书了…… 就像搁浅的大鱼不断拍打着身体渴望回到海洋的怀抱一样,顾星阑两眼放光,心里的迷茫顿时安了些,站到了沙发跟前,拿过黎越倡手里那本。 “居然还是签名版。” 翻开书的扉页,书名下面就是签名,妥妥的油墨字迹,明显不是出版社统一印刷的,而是带着书写者独有的不羁,甚至签名下面还有一串祝福语。 有些惊讶,顾星阑摩挲着上面的字,眼睛直直地看着。 “经历的痛苦愈多,体会的喜悦就愈多……”他忍不住低语出声。 “腐气。” 黎越倡翻身换右手撑头笑嗤了一声,目光向上,看着已经出神的某人:“这些书是我托关系弄来的,不用感动。” “多少钱。” 用金钱衡量书籍的力量,他也不想。 但是…… 顾星阑放轻了呼吸,放下这本书,又拿起另一本。 居然是作者手稿版和典藏版二合一的版本。 他不知道这个人怎么收集到这些。 “钱?我说了,托关系拿到的。”黎越倡不甚在意,在沙发上伸长了腰,笑道:“你要是过意不去,不如陪我去喝酒。” “……好。” 出乎意料,某人居然答应了。 黎越倡的动作一顿,扬起眉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唰”地声夺过某人手里的书:“你还记得这些是你跟我提的条件吗?” 说完,他颠了颠手里颇重的东西。 但看到这人的模样,嘴里想继续说的话顿时就卡在喉咙。 毕竟那副表情都快要哭出来。 只见书堆里的人,想细细触摸翻看,但手悬在咫尺之处又缓缓放下,动作小心翼翼,像在怕自己亵渎了那些书。 尤其是眸光里星星点点,仔细一看,里面居然全是水花。 一时之间,黎越倡觉得手里的书也跟着烫手起来。 “走,喝酒!”几乎眼花缭乱,这些书不仅保存得很好,甚至一些还有作者自己的阅读心得,顾星阑翻了一本,仅仅看了半页,就忍不住想彻夜不眠不休地溺在书海里。 简直激动得要热泪盈眶! 他看向沙发上坐着的黎越倡。 见对方呆愣的模样,他连忙抹了把脸调整表情:“对不起,一时太激动了。” “不用,想你小子也是懂得知恩图报,我就喜欢你这种人。”黎越倡缓过来笑出了声。 气氛有些奇怪。 “下酒菜有没有?” 顾星阑退出书堆,一边找了块大布遮盖在书上面,一边道:“冰箱有牛肉,能烤点牛肉吃。” “不用,外卖早就到了。” 不知不觉,顾星阑盖完布,身后已经站着提着酒和外卖盒的黎越倡,显得兴奋极了。 系统:[宿主,你还有六个小时的生存时长。] 脑海里的电子音落下,顾星阑僵住了脸上的笑。 “不是喝酒吗?还走不走!” 黎越倡已经站在了通道口,声音催促道。 外面。 高悬的弯月已然成了半月,盛在云层之中,尤有半遮面弹琵琶的意味。 黎越倡喝了酒,浑身都红起来,面红耳赤,一口三串,嘴巴周围都是油。 “吃啊,你怎么不吃。” 一只烤串伸到他嘴边,顾星阑犹犹豫豫,看着上面滋滋流油的签子,想找纸巾,可对方已经把烤串扬到他唇下。 吃了一块,简直要辣到怀疑人生。 顾星阑压着窜火的嘴巴,连忙喝了口啤酒。 系统:[这是死前的断头饭吗?] “嗝。”本想呸系统,无奈啤酒气泡直通鼻腔,他连连打了好几个饱嗝。 “黎越倡,我不行了。” 喝了两瓶,吃了几串,现在他只想刷完时长找个地方睡觉。 “想走?” 黎越倡狂喝一瓶,把易拉罐捏扁扔到他离去的路上。 差一点点,就砸到他脚趾头。 明显沙滩椅上的人是故意的。 他无可奈何地看向椅子上的人,却发现对方脸上的酡红色已经淡却了。 “行行行,你走你走,没人想听你扫兴的话。” 桌上还有一瓶开塞的琴酒,只是现在已经剩下半瓶,黎越倡咂了砸嘴,背过身拿着瓶子高高仰头咽了一口。 见状,顾星阑试探性地走出去。 他现在时长所剩无几,要是时间够他当然在这里喝酒大口吃肉连带着赏月。 不过…… 身后“噗通”了一大声。 吓得他迅速转过头。 透过落地窗,那道人影疯狂地在水面游,又猛扑腾向上露出半身,水花飞扬四溅。 疯了。 他不陪这人发酒疯。 夜色彻底笼罩了离去的人影,徒留泳池里的人挥尽力气。 chapter140 顾星阑往掌心吹了口气。 是淡淡的啤酒味,味道不重。 他这才迈着步子穿过去。 月光偶尔从厚重云层间隙挤出,洒下斑驳光影,像破碎的银片散落在地。 “吱”地一声。 门被轻轻打开,缝隙里,映入眼帘的是已经熨好的西装校服,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架上,还有桌面,放着那些层层叠叠的盘子。 明显是他烤牛排装的盘子。 吃完也不拿出去洗? 这小孩什么时候有囤食的习惯?上次外卖也是,这次也是。 顾星阑悄咪咪往身后的通道看了一眼,再转身溜进房间里面。 床上的人睡得正熟,一只小手半握成拳,搁在枕头边,另一只手则随意地搭在被子上。 而长长的睫毛,就像两把小扇子,安静地垂在脸颊上,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颤动,像是在轻拂着梦境的涟漪。 看得他的心也跟着静下来。 系统:[把他吵醒!再让他知道宿主有多么的狠!] 黑暗之中,过于诡谲的人影停了久久,最终拿出一只枕头,走到了床上的小孩面前。 轻“唰”一下。 床上的小孩缓缓睁开眼睛。 在黑夜之中如同一枚冰冷的寒星,没有丝毫懵懂和惧意。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只枕头越来越近,最终捂上了他的下半张脸。 感受到的力度不轻不重,鼻间尚能呼吸。 只是拿着枕头的人,一面潮红,一面又神情冰冷,隐隐约约带上了醉人又诱人的意味。 系统:[天啦噜!恶毒后妈对继子抢了亲儿子的风头而杀念渐起,竟然在夜深人静之时动了杀害对方的心思!简直太恶毒了!!] 话语落下,脑子里的电子音又转而冷静:[恭喜一百五十六号任务者完成一项任务,具体如下: 您成功表现出对任务对象的狠意。 已完成,获得24小时,目前共计29小时,很遗憾呢,您避开了明天将会被水淹死的局面。] 电子音落下,屋内抓着枕头的人松开了力,“砰”地声径直倒在床上。 身体甚至被床铺往上托了一下。 淡淡的啤酒味粘在那人身上的衣服,不需要凑近,便能闻到。 夜静悄悄的。 黎和泰坐睡在床上,眼球慢慢转向身旁。 什么也看不到,只能不断地闻着那道酒味。 他拉着被子,挣开身前的桎梏,缓缓下了床,而后转身,便能彻彻底底地观察床上的人。 趴着的姿势看起来难受极了。 床上的人粗喘着气,一直面色酡红、久久不散,不知道是因为被酒浸的……还是被他的床闷的。 盯了许久,床上那人才露出侧脸。 那半张脸晕着水光,带着绵绵的笑意。 而把这幅场景收进眼底的黎和泰,只是淡淡地回视。 半晌,他单膝上床。 枕头就在手边,黎和泰面无表情地拿起来,放在鼻间轻嗅了一下。 眼睛如幽邃的黑洞般盯着床上的人。 “这样,是杀不死人。” 声音沙哑如老翁,在静谧的夜晚里尤为契合。 他微微勾起嘴角,将枕头虚虚地盖上了床上那张脸。 “我教你,应该是这样。” 被月光模糊的瘦小人影,猛地狰狞起表情,将半个身大的枕头紧紧地蒙住了床上那人,不让那人有丝毫呼吸的余地。 力道之大!大到窒息的感觉清晰地直通大脑皮层。 “!” …… 顾星阑瞬间睁开双眼,目眦欲裂,红血丝几乎布满了整个眼睛。 晃人眼的白,白花花一片。 日光从落地窗照进房间。 衣架上被熨平的那件西服,已经不见。 梦……? 床上的人后怕地捂着脸,身上还不停地发颤。 “叩叩。” “你该起床了。” 是黎惠文的声音。 濒临死亡的感觉太真实了,顾星阑在床上抹了把脸。 “系统,我昨天怎么回事。”濒临死亡的感觉还停留在脑子里面…… 系统:[宿主,你昨天完成了任务后就睡过去了。] “那黎和泰呢?” 系统:[宿主忘了?任务对象一直在睡觉,要不是本系统添油加醋,说不定依着您那力道,是不能通过任务的。]电子音俏皮着声。 门外。 黎惠文一扫昨天的颓废,精神十足。 两个人刚碰面,几乎齐声道: “谢谢你的晚餐。” “我现在就回去。” 话落,死一般的寂静。 黎惠文微微垂着头把手上的早餐和装衣服的袋子拿到半空中。 “车已经给你准备好。” 接过东西,不等顾星阑道谢,就见着对方扶着眼镜淡笑了一下后离去。 —— [在城市的繁华背后,有这样一群孩子,他们跟随父母背井离乡,在城中村安下小小的家,却在求知之路上举步维艰。] [城中村外来的孩子们,面临着教育资源匮乏、入学难等问题,读书的梦想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隔。] [今天,我们将开启一场特别的旅程——“交换学习生活”,又称“交换季”。] [让富人家的孩子走进城中村,体验外来孩子的学习困境,也让城中村的孩子踏入优质校园,触摸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知识殿堂。] [通过这种交换,我们希望打破认知的壁垒,让社会各界关注到这群孩子的处境,共同探寻解决之道……] “顾先生,你好。” “您好!” 镜头前的人,局促极了,时不时捻着手指头,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前方,似乎很珍惜这个采访的机会。 带着江南柔意,就像一个明珠落在沙石里,即使被蒙了尘,也能让人一眼分辨出其中的华彩。 “欢迎你参加此次的节目,我们能知道你参加的初衷是是什么吗?” 只见镜头前的人微微低下头,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嗫嚅道:“我……就是寻思着我家孩子一直想好好念书,可毕竟是城外人,我就盼着能借这节目,让孩子有个好机会,说不定还能给孩子的将来,寻出条道。”说完,他抬起头,眼中满是对孩子未来的期许。 “那顾先生,你知道你即将要接纳一位新的小朋友吗?” 顾星阑适时地抬起疑惑的眼。 接着,拿着台本的女孩便说出节目的运作形式。 剪辑总喜欢把各种惊讶的表情剪在一起。 沾了点灰的脸,露出了三分震惊两分忧虑,最终化成了十分的忸怩和赧然。 chapter141 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屋里,一大一小直直地坐在沙发,而前面,就是两个巴掌大的镜头。 “好,下一幕。” 拿着台本的人站到摄像机前看了几眼,大声道:“小朋友,你的表情自然一点,接下来轮到你了。” 话音落下,房门里面伸出摄像师的脸:“小朋友,你进来。” 沙发上的许牧风打着哈欠,偏头看向旁边。 “快去吧,加油。” 顾星阑露出笑颜,拍了拍小孩的肩膀。 “王姐,摄像头安装好了。” “外面也安装好了。” “楼里的租客沟通完毕。” 工作人员看了眼时间表,便出门。 门刚打开,外面挤着好几个笑得灿烂的房东:“各位帅小伙辛苦了,要不要去外面吃饭?” “……” 什么人都有,一阵嘈杂中,在副导演王姐把微型摄像头和麦克风别在顾星阑的领口作为标志时,她弯着眼轻轻拍着顾星阑的手臂。 “顾先生,接下来就靠你了。” 说完,指了指后面的摄像师。 是之前那位摄像大哥。 他脸上黝黑一片,嗓音浑厚道:“顾先生,好久不见。” 镜头里的人,又瘦又白。 比起之前拘束了许多。 “现在走吧。”顾星阑抿嘴笑着点点头,拿起手机。 原来的手机在阜松丢了,连带着里面存着原主的联系人和日常痕迹全部不见。 他有尝试过让警察找回来。 但丢的时间、丢的地点他全然不知,从芜水到阜松,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这个,是从二手市场淘回来的。 他看了眼屏幕的时间。 下午三点,再过一个小时就是黎和泰学校的放学时间。 面对着镜头,顾星阑露出怯生生的表情:“也不知道黎小朋友喜不喜欢我……” —— 没钱打车,过来租自行车。 自行车后面带个座,锈迹斑斑。 顾星阑尝试蹬上去,结果意外的顺滑。 “怎么样,我这自行车好的吧?” 废品站的大爷卧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看报纸,眼睛透过混浊的老花镜露出来,适时地问:“小顾啊,你不是在大公司上班吗?现在连车都买不起?” 正在试车的顾星阑心里咯噔一下:“前个星期被辞退了,现在还在找工作呢。” 闻言,大爷起劲了,从躺椅上坐起来喋喋不休:“你年纪也不小了,现在大家都开车,那谁因为没买车下雨天被撞进医院了!那叫个惨啊!听说脑浆都被撞出来!幸好我家女婿上个月提车,大牌电车呢!市面上……” “……” 拥挤的马路上。 骑自行车的人白净极了,一瞥一动,莫名看出青春的即视感,在几秒快速的镜头中,带着摄像的小黑车已经先一步疾驰而过,而顾星阑只能定着神不断踩脚踏板。 从两侧枯树踩到名店丛立的市中心。 市中心的人流更多,他不知道骑了多久,嘴巴一直在喘着气,几乎是出气多进气少。 第一次觉得时间静止。 看着望不到头的路,顾星阑重重地抹了把汗,嘴唇干裂地抿了几下,掏出手机一看,特么时间才过了四十分钟!……等到太阳重新露头、那两棵所谓“紫藤挂云木”的老樟树出现时。 他顿时长舒了口气,一时间觉得整个人都快升华了。 在系统大喊[宿主!]中,豪车掠过其间,一辆生锈的自行车脱颖而出,紧接着就是“乒乒乓乓”几声,车上的人摔了下来,那道颀长的人影不断滚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停在了大樟树下。 恰逢巨大的琴声在校内响起,又逢樟树挂着的紫罗兰随风而动,花瓣簌簌而飘,几片落在了洁白的衣襟、膀袖上。 可那些颜色各异、形态各异的豪车接到人就走,没有谁会为那个摔倒的人驻足。 这里的人光鲜亮丽,同时也冷漠极了。 “王姐,出状况了!” 见完全过程的小黑车司机,连忙打电话:“顾先生在外面摔倒,现在还起不来!” 可电话那头,隐隐约约听到其他状况,什么新来的小朋友把寄宿家庭打了一顿,又或者豪门家庭的狗不接纳新人竟把手咬了个窟窿,司机瞠目结舌。 在犹豫之中,一个人影靠近大樟树。 镜头瞬间对准了那人。 顶着四面八方的视线,黎和泰背着书包,站立在倒下去的人影前,目光静如死水。 先是那辆土到掉渣的自行车,再到倒下的人。 地上露出来的脸苍白异常,胸膛还在不断地起伏。 很快,便有人聚集过来。 来人眼尖地看到地上躺着的人越来越呼吸艰难,胸膛起伏越来越缓慢,似乎快停住了呼吸,更不用说那张露出来的脸,嘴唇已经彻底失去了血色,唯有一双长睫还在微动,他西装革履,踩着皮鞋半蹲下来,眸色暗暗,静道:“我给他做人工呼吸。” 结果就看到旁边站立的小孩也单膝跪下来,居然用标准的心脏复苏急救方法开始进行胸外按压。 黎和泰双臂伸直。 目光像把利刃,感受到掌下的不满,他手上的动作慢慢移到那张脸。 随着气息之间的靠近和交缠。 紧接着,地上那只久久不动的手,竟然捂住了那张越来越近的人脸。 地上的顾星阑睁开眼,面色如纸般苍白,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像是冬日里即将凋零的花瓣,有气无力,用了最大的力气说了一句:“滚。” —— 死一般的寂静。 不动的美人固然美,动起来就彻底美到极致、不可方物。 西装革履的人半蹲着,掌心里盛出一张手帕。 “你好,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送用车你一程。” 沉木的香水味完全盖过了周围的花香。 顾星阑慢慢回神,再次抬眼时。 面前哪里还有黎和泰的脸,只有这个陌生人。 还有旁边匆匆赶过来的摄影师和司机。 摄像的设备一经出现,递手帕的人先是愣住再瞬间地拉下了脸。 但顾星阑哪里还有精力去观察这个,目光看向镜头,可怜地叹道:“我这自行车废了,身上也没钱,你们能捎上我们吗?” 不出所料般。 镜头摇了摇,似乎能想象得到后期会配一个无可奈何的字幕。 周围车来车往,扶完人后,司机大哥再看清周围时不由得大惊道:“我滴乖乖!那小孩呢?!” chapter142 镜头开始慌乱地左右转动,猛地,定格在某一处。 街道旁,小孩如松一般站立着,似乎在等出租车。 想到自己第一个任务就是哄骗小孩把手机交给节目组…… 难吗? 又联想到黎和泰那张冷成冰块的脸……还真挺难。 顾星阑从地上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抬头看了眼等车的黎和泰,在镜头的催促下,他走到小孩面前。 “小朋友,我是过来接你回家的。” 人来人往,无一不是都市丽人和时髦先生,但现在,颗颗明珠里混了进蒙尘的,不免让人投去视线,但触及到发黑的摄像机,所有人皆冷下眸色。 “先生,能请你离开这里吗?” 学校的保安穿着制服上前,眼神凶利,腰边别着一根黑色棍。 “我是来接这位小朋友回家的。” 顾星阑半蹲下来,护着街边的小孩。 看清了脸后,保安板着横脸释放出气场,而后又将目光移向不远处的自行车:“限你一个小时之内把那辆车移走,还有,不要站在这里。” 语气尽显驱赶之意。 但总算没有刚刚的压迫感。 顾星阑连连点头,连带着发丝也跟着颤起来,下一秒,怀里的小孩就挣扎开,眼神冰冷,露出讥讽的神情:“滚。” 这个字被原封不动地还回来。 他转头,尽显可怜地看一眼摄像头。 戏演足……现在也该回去了吧。 他又转向黎和泰。 “黎小朋友,你要是愿意把你的手机交出来,我就带你去游乐园玩,算是,我对你的见面礼。”话罢,他轻轻眨了一下眼。 “游乐场?你当我要饭的?” 黎和泰的脸上鲜活极了,跟镜头下的模样判若两人,此时凑近了脸,眸色暗沉沉,低声讽道:“像你一样?” 听到这话,顾星阑似有些感伤。 “我知道我现在没有工作,连一百块现金也找不出来,还不能给你吃顿好的,就连下个月的水电费我可能都供不起,澡都得去堂子洗,还要委屈你在我这生活上几个月的时间,确实埋汰你了……”说话的人似乎越讲越心酸,后面还低着头抹眼。 可黎和泰的角度下,这人哪里有流泪。 明明就是威胁。 “我不要游乐场。”黎和泰冷着眼:“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某人亮起眼。 “以后再说。” 那这是答应了? 蹲着的人破涕为笑,伸起小拇指:“咱们一起拉勾勾。” 小拇指的主人,身上还遗留着紫色的小花,随着起伏的动作慢慢飘落在脚下。 黎和泰面无表情,用鞋尖碾过。 更不用说拉勾。 但蹲着的人也不恼,成功拿到了小孩的手机。 大樟树下。 顾星阑先是拿出钱包。 里面的现金所剩无几。 值钱的东西他全放在昌谷别墅里面,为的就是真实。 于是,他对着摄像大哥苦着脸笑道:“我只有两百块,真的不能载我们吗?” 声音极小,生怕被坐在路边石椅的小孩听到。 镜头摇了摇。 他可算是要上演真人版极限求生了,挑战用两百块过上几个月,想想就头皮发麻。 顾星阑颤着手,拿出了电话:“叔,你能回收自行车吗?” “自行车坏了……” “什么,你在外面收废品?” “离得近?能来?行,地点就在……” 打完一通电话,顾星阑坐到了石椅的另一边,双眼发亮地看着旁边坐着的小孩。 正值秋风飒起,半空落叶飘扬,就像下了一场紫色花瓣的雨。 他抬起手,慢慢拂着黎和泰的头顶,扫下片片落叶。 这大概是他能名正言顺地用原主的身份正常对待黎和泰这小孩。 可“啪”地一声轻响。 黎和泰坐离了几厘米,冷着眼看他:“别碰我。” “黎小朋友,你的鼻梁好高啊。”顾星阑坐近了几厘米,还用手指比着自己的鼻梁,侧头看向旁边:“想来你父亲也长得很帅。” 黎和泰少见地露出了嫌弃的表情,直接坐到石椅边缘。 顾星阑紧随其后,也坐了过去。 半边椅子挤了一大一小,两个人静静地坐着看落花和行人。 是不是场景太俗套了……他瞟了眼不远处的镜头,刚刚好,就看到一辆盛着废品的大车开过来。 耳边由近及远,响起“嗡嗡”声。 “小顾!” 大爷开着车抽烟,一双黝黑的大脚踩着人字拖放在油踏板上,几乎成了这条路最靓丽的风景线。 尤其是前面开着保时捷911后面跟着库里南时,废品车成峰顶上的巨石,是条狗路过都得瞅两眼的程度。 有的豪车车主打开车窗,吸了口烟撑在车窗上,看着这从来没见过的东西,还有的直接拿手机伸到外面拍视频。 绕是顾星阑也惊呆了,一时之间,整个人愣住。 收废品……他以为是小三轮,没人告诉他是垃圾车的体量! “咣”地一下。 大爷吸着大烟走过来:“车掉了帘子,车头还歪了,你那一百块钱押金没收。” “还有……”大爷悄咪咪地凑过来:“这地方我压根不敢过来,不过嘛——今天为你破例了,下次租车还来找我。”说完得意地笑出来。 四面八方的视线几乎要将他射了个洞穿。 顾星阑涨红着脸,嗫嚅道:“那个……大爷,您能载我一程不?” 话音落下,空气都快停滞。 石椅上的黎和泰飞奔过来,用手抓着顾星阑的袖子,目光如同尖利的长刀,语气比腊月三尺的冰还要冷,满脸都写着“狠”字:“别想让我坐这种车。” —— 发动机不停地排出烟。 废品之上,坐着一大一小,还有无人机在后面紧随其后。 “小朋友,你看,那边有小丑在做气球。” 顾星阑弯着眉眼指向下面。 “……” 无人应答。 角落的小孩面对着那辆锈迹斑斑绑着铁链的自行车一动不动。 “咳,我会出去赚钱的,今晚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小孩还是一动不动。 系统:[宿主……你的生存时长,增加了。] “……”意料之中 他心虚地挠了挠脸。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尊心,节目让他去接孩子,不就是想激发孩子情绪吗……更不用说收手机,简直激化了大人和小孩的矛盾。 还好他和黎和泰的身上是带着任务,如果是其他人真心过来参加节目的……岂不是要打起来? chapter143 大车斗里堆满了形形色色的废品,在阳光映照下闪烁着斑驳的金属光泽,就像一座杂乱无章的小山。 车一会停又一会开,大爷腰间的大串钥匙碰得叮当响,响声到了车下,顾星阑就得把那些收来的纸皮帮忙提上来。 他顶着光,搬完东西抬头看了眼,山影的白光已经只剩下一条线。 废品车从市中心绕了个大远路,现在才快到近郊。 “饿了吧?” 他拍了拍手里的灰,坐到小孩旁边。 无人应答,直到车停下来。 黎和泰一直沉默,到现在下车时才有点活人的样。 “大婶,我两块五全收了怎么样?”临近晚上,路边摊只有零星几个,菜色都不怎么好,顾星阑下车就直奔过去。 大婶别了个钱包正数钱:“五块,不砍价。” “一块。” “一块?!” 上来就砍这么狠,听着声音还不是熟客,敢这么叫板?大婶正想抬头骂人呢,结果话愣是在看清人后说不出一句。 “两块五,送你两根葱,袋子没有,只有挂绳。” 顾星阑接过后连连道谢。 “来,跟阿姨打声招呼。”他笑着看向黎和泰。 小孩平静的眼里多了几分嫌弃,整个人离菜摊就差隔一条马路那么远。 “你家小孩?”大婶眼尖地用下巴示意。 他点头:“是好孩子,就是不爱说话。” “那好,安安静静的,多乖!不像我家那皮小子,整天皮痒找揍。”大婶笑了出来:“拿这几颗鸡蛋给孩子补补身体,看这孩子瘦的。” 瘦? 那小孩皮下可全是肌肉。 顾星阑笑吟吟地接过鸡蛋,就差没把谢字当口头禅。 六点。 幸福小区到处都是奔走的小孩和狗。 狗见了陌生人的气息,尤其是气息不善的,它们狂吠不止,尤其是看门狗大黑,四条腿呼哧呼哧跑过来,獠牙长长地露出,唾液四处乱喷,甚至一退一冲地用牙撕扯黎和泰的衣服 黎和泰沉下眼,手里跃跃欲试,目光从黑狗的后颈移到脆弱的腹部。 只需要三秒,这条狗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扫了一眼正在拍环境的摄像头,手臂肌肉瞬间绷紧。 结果,突然天旋地转,目光里的东西陡然降低,鼻尖擦过某人的脖子,徒留某人那道独特的香。 黎和泰绷紧了脸,眼睛瞪向抱他的人。 眸光的不可置信似乎在警告某人,顾星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还有余力地扬了一下怀里的小孩。 “是不是怕狗?你现在是金疙瘩,可别给狗咬伤了。” 说话时狗一直在叫,顾星阑给了怀里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清了清嗓子,猛地朝着脚下的黑狗大声汪了一下,这声响,浑厚有力,顿时把大黑吓成小黑,尾巴都夹屁股里,眼神变得又圆又溜又清澈,面相都变得可爱起来。 见状,他得意地看向怀里托着的小孩,结果看到了对方一脸无语的模样。 “它不认识你,我回头给你买几根火腿肠,你收买它几回就听话了。”顾星阑笑出来,眼睛弯成了两条细缝。 两个人以着这个姿势走回了出租屋。 刚上楼,公共厨房的人见到陌生小孩,还有顾星阑,眼睛鄙夷,拿着锅跟躲瘟神一样躲进房里。 他现在还是楼里被怀疑的移动病原体。 顾星阑叹了口气,哀伤道:“我在这里不受欢迎,你跟着我可要受苦了,要是被欺负,我会到人家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定保你平安。” 怀里人的忍耐值已经到了巅峰,此时一脸不善。 黎和泰转头看了身后,身后的摄像师还没跟过来,他抬起眼:“装够了吗?你闭嘴。” “……” 顾星阑正起劲,被黎和泰这么一盯,那点逗小孩的兴趣一下子就烟消云散。 “我是认真的,现在咱们是合作伙伴对不对?是一伙的。” 他拍了拍小孩的后背,结果脖颈刺痛了一瞬。 是指甲。 这小孩把大动脉的位置摸得门清。 他一下子就僵住。 怀里抱的可不是正常小孩。 这下,顾星阑彻底恢复成正经的模样,把麦摘下来,正声道:“你要是不想破坏你父亲的计划,最好配合我。” 怀里人露出讥讽的眼神。 但手却是重新抓起他的衣领。 这个节目的好处就是,减缓了他生存时长的流速,还能好好在这段时间休养生息。 更不用担心被拐卖、被绑架的风险,黎家人会替他解决。 想到这,顾星阑就满足地淡笑起来。 他还带了两本书在身上,晚上不拍摄的时间能看看书听点歌。 越想就越对黎和泰满意。 如果这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就好了…… —— 夜幕降临。 桌上摆着肉丝韭菜、肉末焖豆腐,还有香煎饺子,色泽鲜艳,喷香十足。 厨艺是越来越得心应手,现在甚至有了自我意识,再也不用把身体全权交给技能卡。 顾星阑盛了一碗饭,端到了黎和泰面前。 顶上的黄灯微微斑驳,墙角有的地方还发灰,又狭窄又乱,绿植也养得乱七八糟,毫无美感可言。 黎和泰忍着周围迟迟不散的油烟味。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难受。 可以是血气,也可以是烟尘气,甚至硝烟弥漫,但这种油腻的,只会让他越来越烦躁。 “不想吃。”黎和泰压着声才没有将喉咙里的冷意露出来。 “吃饭是乖孩子,不吃不行。”顾星阑反对地把饭移到黎和泰面前。 “这是你第一天过来,可能也是……最丰盛的一次了。”说话的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看着对面,显得窘迫极了。 “枉你活了二十多年,连顿饭都给不起,你还当什么人,不如早早滚出芜水,这里……不是你该活的地方。”黎和泰站起来,气势不减地睨了一眼某人。 这小孩!就算是拍节目,说的话也太伤人心了,昨天才吃他的牛排! 顾星阑面对着那颗镜头,回视过去:“是吗?我会好好努力,毕竟你还要在我这里过日子,我苦了自己也不能苦了黎总的孩子不是?” 话落,黎和泰起身离开客厅,“砰”地一声,去到房间里面。 原主的出租屋实在小,装修之后顶天了也只有一个卧室。 小小的木桌上一下子显得孤寂极了。 他慢慢地抽几张纸,坐在椅上抹泪。 “现在开始采访吧……”顾星阑眼睛红红地看向镜头。 一张台本被摄像师递到桌面。 第一个问题:你接到小朋友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chapter144 “不好惹。” 顾星阑笃定道:“感觉是晚上会拿枕头……”闷字的嘴型无限拉长,最后话锋一转:“玩枕头大战的小孩。” “或许久了就能熟悉起来吧……”他苦笑道。 第二个问题:你认为要如何同孩子相处好? “支持孩子的兴趣爱好,像他,我觉得他会是不错的辩论手和空调师傅,能说会道,不高兴时还能制冷。” 第三个问题:“你认为小朋友可以适应新学校的生活吗?” “会吧……看着就是聪明的小孩。” 夜谈采访结束后,顾星阑独自吃着桌上的饭菜。 而摄影师,被一通电话叫了过去,说小孩傍晚出逃至今找不到人急缺人手什么的,似乎和其他嘉宾相比,他们这边太寡淡了,寡淡到只需要一个摄影师和出租屋的几个镜头足以。 “吱”地声。 黎和泰从房间出来。 “先洗手。”顾星阑唤了一句,再盛饭和拿着菜盘子去老旧的微波炉加热。 见黎和泰洗完,手还在不停地往下滴水。 这里没有别墅处处贴墙上的干手器,就连抽纸也少得可怜。 他还没有去置办一些生活用品。 顾星阑找了半天才找出半包抽纸,拉着黎和泰擦手,喃喃道:“你这几天好好适应,我……” 指尖突然被握住,打断了他擦手的动作。 黎和泰用目光示意他衣领上的麦克风。 取下来后,他笑意盈盈地看向黎和泰。 可黎和泰又恢复成镜头外的机械和冷漠。 一时之间,房子里只有筷子响动的声音。 小孩吃饭的动作极其优雅,仿佛与生俱来的矜贵,就算在这灯光昏暗又狭小的出租屋里面,也能吃出来五星酒店的感觉。 他突然觉得秀色可餐这个词非常适用。 系统:[宿主,难道不是你秀色可餐吗?任务对象吃得可香了。] “嘴贫,这小孩哪有看我一眼?”顾星阑心里道:“不如说说我的时长有多少。” 系统:[由于您今天大半时间和任务对象待在一起,时长流速减缓,您可是有32小时的时间。] 加了不少。 看来黎和泰确实反感这个地方。 顾星阑环视了一眼出租屋。 比不上昌谷别墅。 “黎和泰,你不喜欢这个地方吗?” 吃完饭,黎和泰把筷子重重地放了一下。 “你不喜欢我就放心了。”顾星阑笑道。 系统:[宿主,时长增加了一点。] * 出租屋的浴室有了热水器,洗澡的热水终于不用自己烧。 只是…… 看着剩下半块底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顾星阑犯起难。 指定是上次姓江的记者在他这里洗了不少。 门“吱”地一声。 从外面拿衣服进来的黎和泰,看着那瓶子,眉头紧皱。 “我给你掺点水,量就变多了,照样能洗。” 说完,顾星阑就想把沐浴露放水龙头下面接水。 “啪”地一下,瓶子被拍得摔了出去。 黎和泰的动作利落,嫌弃的神情一览无余。 “行,黎大少爷,奴家现在给您去距离几公里的商超买洗浴用品。”他捂着被拍红的手,看向对方渐渐阴冷的表情。 不等他出去,小腿突然刺痛,整个人瞬间失去重力向前倒。 这小孩居然踢他?? 头还没着地,领子先被拽起来,耳边传来咬牙切齿的话:“顾星阑!你再敢耍花招!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说话的人目光阴冷如墨,透着令人胆寒的威慑,里面没有一丝温度,而嗓音又冒着怒火,尤其是拽着他的手臂,青筋暴起。 头一次见对方发这么大的火。 人的忍耐度都有一个阈值,小事积累成大事,最终成了决堤的洪水淹没所有人! 他并不想把黎和泰逼到无路可退,这是对他的任务最不利的结果。 顾星阑瞪大的眼睛似是不知所措。 以对方的力气自然拽不上他,但是他可以依着对方被拽。 等到周围的气氛稍稍缓下来,他看了一眼小孩的脸色。 “一起去买?” …… 夜幕低垂。 两个人穿着单薄的衣服慢慢走出去。 外面的大黑狗又跑过来,可不等顾星阑喝退它。 一阵空气撕裂的声音响起,千钧一发之际,狗子被吓得连忙躺地上翻肚皮。 “够了,黎和泰!”他上去抓住了那只即将挥过去的手。 仔细一看,这人手里居然有生锈的铁片,铁片顶端尖锐地冒着冷光。 看得他浑身僵硬。 “够了,小狗还不认识你,你……” “铛”地一声巨响。 黎和泰把手里的铁片狠狠击到远处。 在他的视线里,能看到那块锋利的铁片陷进了墙体。 虽然是已经发霉木墙,可黎和泰毕竟是小孩,能把铁皮当飞镖扔的,这简直超乎常理。 顾星阑缓过神,连忙拍着大黑的屁股让狗走,大黑浑身激灵了一下,连跑带飞瞬间蹿进铁架积成的洞里面。 这姓黎的,现在是实实在在的不爽。 两个人一前一后,不知道走了多久。 商场就在城中村和芜水的住宅区之间。 越往西面走,人流越多,灯也越亮。 拍照打卡的等人高的装饰、场外直播的网红、跳舞的大妈……越来越热闹。 他们两个人就像异类,似乎不属于这里,割裂感极强。 或许普通人的生活就是这样子,既不是芜水最东边的底层摸爬滚打,也不是最西面富得流油的商业强人叱咤风云,属于是看到路边乞讨的人会施以援手,又或者看到马路上飞驰而过的豪车会停留视线的程度。 说到底,芜水的中产阶级才是大多数人。 顾星阑上前了几步,轻轻揽住黎和泰的肩膀,轻声道: “这里人多,别走丢了。” 霓虹灯下,微微模糊了一大一小的身影,看起来和其他散步的家庭没有什么不同。 等到从商超采购完成时,外面彻彻底底热闹起来。 这里不是市中心,管辖力度极轻。 顾星阑甚至看到有人在偷偷摸摸地摆摊。 色泽鲜艳,卖家还抬着灯在照。 又是糖葫芦。 这类甜食出现的频次极高。 他下意识就买了一串,意识回笼时,才发觉身边的小孩不是许牧风。 但心底里隐隐约约有个声音。 想看看这两个小孩在面对甜食时有什么不同。 “黎和泰,你吃糖葫芦吗?” chapter145 结果,旁边哪有什么小孩。 黎和泰那人早走远了。 手里拿着东西进退两难…… 其实是他自己想吃,上次就吃了一颗半,可能是当时饿着肚子,吃什么都是香的,以至于吃到第一口山楂,就觉得那是人间珍馐,到了现在,他还能想起那酸甜的酥脆感在挑逗他的味蕾。 顾星阑用牙撕咬着包装衣,咬半天,咬不下来。 反倒是口水黏糊糊地粘到上面。 可不远处的小孩都快离开他的视线了。 无奈,只能先快步跟上小孩。 * 又是一前一后,人行道没有落叶,只有逆行的小情侣。 直到拐角的路口前。 前面的人影停下来。 霓虹灯模糊了黎和泰的面容,只能看到这人双手插兜。 “怎么了?”顾星阑走上前。 前面似乎有交通事故,就看到两辆色彩鲜艳的敞篷车撞成废墟。 “换条路走吧。”他侧头看向马路对面,再转回时。 一只手出现在他眼前。 灯光照不清黎和泰的意图。 顾星阑往上提着右手的购物袋:“你就乖乖认回去的路,这购物袋不用你。” 哪知道黎和泰看了他一眼。 他这才发现这人盯的是他左手的糖葫芦。 估计饿了。 两个人来回走了几公里的路,他饭量小,但小孩长身体,饭量大容易饿。 “吃吧,先垫垫肚子,回去再给你蒸两颗鸡蛋。”顾星阑留恋地看了一眼金黄的糖衣,把东西递了过去。 他刚想说这包装要从底下拆开,结果黎和泰从头开始拆起,两只指尖扯着透明包装袋。 上面粘着的东西他一时不好说,闭紧了嘴。 下一秒,褪开包装衣的东西递了上来,就对着他下巴。 “我帮你这个忙,有条件。”黎和泰变成了单手插兜,右手举在在半空中,说出来的话平平淡淡,可在他耳朵里,就是闻所未闻的东西! 顾星阑奇怪地看了眼某人,目光慢慢转向糖葫芦。 他刚想低头衔住。 可嘴巴什么也没碰到,东西似乎被拿远了…… 还以为是错觉,顾星阑顿了一下,又弯腰凑近,下一秒,那根串子又被拿远。 拿他当猴子耍呢? “不吃了,你这小子存心的。” 他幽怨地抬起眼皮,结果,就撞进那双极深的眸色里。 “用手拿着。” “唰”地一下,脸瞬间发热起来。 ……以为这小孩要喂他。 他怎么会有这个想法,闹了个大笑话。 无地自容,顾星阑匆匆避开视线,讪讪地拿过签子。 这糖葫芦,吃着怎么是酸得要命的,哪里有阜松那次吃得香? * 两个人绕道走。 越往东,周围越暗。 细听还有奇奇怪怪的婆娑声响,秋天的枯叶越积越多,踩下去有的还是闷声,一听就是腐烂的叶子。 “黎和泰,你走慢点。” 顾星阑提着东西跟在后面,朝前喊了一句。 直到小区铁牌出现,这小孩也没有放慢速度的意思。 现在时间还早。 在他踏进去的那刻,耳边的嘈杂声突然就静了。 余光还能看到某个脚步蹒跚的老人拄着拐杖飞奔起来。 躲他跟躲阎王爷似的。 “哎哟——总算找到你了。” 是副导演。 王姐满头大汗:“你怎么不跟摄影师发完信息再走?” “小事,我就出门买点生活用品。”顾星阑提了提手里的东西。 “下次一定要记得发。” 见王姐一脸菜色,他问道:“您这是?” “甭说了,有人被烟灰缸砸医院里,现在节目这边的拍摄进度少说得拉一大截,时间紧,我来你这边看看情况。” “……”难怪黎泰贺让他安心走个流程,原来抓马的事都让别人干去。 顾星阑抹了一下冷汗。 “摄影大哥明天才能过来,你今天的单人采访做了吗?” 他点点头。 所有的事交代完,就看到副导演急匆匆接了个电话又跑出去,他这才得空赶路。 走在前面的人早就没了身影。 主要是,黎和泰进去时,他居然没有听到狗叫声。 顾星阑定定地看着远处趴在地上的狗。 小区的路灯因为上次台风已经短路,没人修,周围暗沉沉,只能靠着月光分辨。 想他还买了一袋火腿肠。 刚寻思着过去奖励大黑,结果脚下黏糊糊。 顾星阑愣愣地抬起脚,鼻间若有若无的怪味。 “大黑?” 叫了一句,原本该屁颠屁颠过来的狗,此时连动都不带动,他拿起手机照过去。 灯下,黑色的毛发凌乱不堪,沾满尘土和秽物,四肢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伸展着,身是身,腿是腿,爪子无力弯曲。 是一只口吐白沫的狗。 鼻间的怪味也彻彻底底闻清楚了,是腐烂的血腥气。 胃里顿时翻涌起来。 酸涩的山楂味不断冲刺着咽喉,“哇”地声,顾星阑想捂住嘴。 痉挛,胃不停地在痉挛,嘴巴瞬间不受控地吐了满地。 那些脏物,顿时又被成群的野狗分食。 看得他又想吐。 黎和泰……把大黑杀了? 大黑是这一带的精明狗,帮忙看人看车看门,几乎成了小区守护者,这片区的人都认识它。 它靠着百家饭,成了不算野的野狗。 就连原主的手机里也有大黑谄媚讨食的照片。 “你把狗毒死了。” 突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顾星阑迅速转过头。 是陌生小孩,就站在他身后,满脸涨红,见他转头还激灵了一下。 “你、你把黑狗杀了。”小孩语气笃定,似是害怕地后退了几步。 认清小孩的脸后,是平时和动物玩的小朋友。 他刚想解释,嘴巴还没张,那小孩突然拔腿就跑。 ……死的大黑最终被埋进小树林的土里。 “这是你经常标记的地方,安息。” 埋完最后一铲土,周围已经暗得不行。 顾星阑垂着眼,脑子一团乱麻,看着凸起来的土包发神。 * 回到出租屋。 甬道漆黑,而门外的人,是唯一能分辨出来的雪白,衣服的纽扣甚至反着金光。 是黎和泰。 这个地方真的让黎和泰这么不堪吗? 如果换作他被父亲逼到荒凉穷苦的地方,还要去和其他人打交道,甚至上学……和讨厌的人共处几个月。 他大概也会情绪暴躁? 黎和泰……想跟他提什么条件? 流浪狗的死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可黎和泰刚到小区,就已经对那只黑狗产生了杀意,要不是他一直关注着这人的情况,恐怕在那个时候黑狗就该提前领盒饭了。 “对不起,久等了……”说出口才发现他的声音居然带着惧意,顾星阑不停地摸着兜,偏偏手上全是汗,钥匙在掌心打滑了两次。 chapter146 “钥匙我只有一把,明天再配给你。” 门打开,不知道是阳台吹过来的风冷,还是身后的人发狠。 他现在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排除基因问题,部分杀人犯,或是为发泄负面情绪,或是彰显控制欲,或是提前练手……甚至是心理扭曲,就会选择在杀人前,先拿小动物下手。 这两者没有绝对的条件关系,虐待小动物的人不一定会杀人,但敢杀人的,也敢虐杀小动物。 放在某人身上,似乎有这个嫌疑。 顾星阑想去看那人的手。 可尝试转了几遍也转不过头。 至少……至少节目开拍期间,他是安全的。 关上门后,屋内还隐隐约约有冷意。 脑子里不断回放刚刚看到的画面,胃也难受极了,挥之不去。 他马上掏出手机。 “黎越倡。” 打过去的电话不过两秒就被接通。 对面没什么声音,直到吞咽声出现,又急又猛,似乎在喝酒。 [还会给我打电话?]对面闷着声 耳边还有黎和泰拆包装袋的响音。 对大黑的死,现在还心有余悸,顾星阑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小孩,刚想明里暗里提黎泰贺的事情让某人能掂量点。 结果“嘟”地一声。 对面挂断了…… 还在生气? 白花花的挂断界面,突然映出那抹骇人的黑影,伴随着惊恐的吸气声,手机瞬间飞出去,电光火石之间,又被某人不费吹灰之力地接住。 黎和泰拿着手机站在他面前,眼睛微眯。 而他,就差没三叩九拜接过,脑子里纷乱的思绪,被对方一句: “我要睡床。” 意识瞬间回笼,顾星阑连连点头接道:“好巧,我也睡沙发。” * 单人沙发睡小孩可以,睡他不行。 半小时过去,毫无睡意。 他的书还在卧室里面。 顾星阑睡不着,走到阳台边上 “系统。” 系统:[在。] “黎和泰会杀了我吗?” 系统:[不会。] “为什么?” 系统:[因为你善!] “……” “吱”地一声。 缝隙之中,看不清任何东西。 卧室没有窗,但是有通风的小口,外面黑,里面更黑。 溜进来的顾星阑两眼摸瞎。 凭着记忆摸到床头柜。 结果,书皮没摸到,反而夜灯亮了。 炸起的灯光有瞬间夺去了他全部的视觉,很快,他拼命眨着眼看向床上睡觉的人,生怕把对方吵醒。 是黄色单人床,小孩侧着睡,身体占了半块床,要掉不掉。 四只眼睛在空中相撞,大眼瞪小眼,空气都快凝固。 “看书吗?”自觉心虚,顾星阑拿起书。 “好。” * 某人到了新环境睡不着很正常。 他看到感兴趣的书也睡不着,这也很正常。 但是黎和泰同他挤在单人床一起看书就很不正常。 顾星阑翻了一页。 脑子里试图忽略旁边的头…… 或许是夜灯昏黄,不知不觉,警惕居然在自动淡却。 被窝里的下半身渐暖,鼻间飘着房间淡淡的衣皂香,一心二用的注意力也慢慢集中成单线,牢牢地锁住了书里的文字,再也分不出多余的精力。 床上看书的人彻底沉入书海,双眸比小蘑菇夜灯还要璀璨。 墙壁上,每隔几分钟就动一次的影子,姿势越来越放松,从靠着床头,渐渐成了卧着枕头。 直到某一页。 许久没碰书的人才发觉自己看太久而忘记旁边的小孩。 他连忙侧过头。 却发现对方早已深睡。 睡颜静谧。 “黎和泰?”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无人应答。 半夜三点。 顾星阑慢慢把书合上,微微伸手触摸了一下夜灯 四四方方的小房间瞬间成黑盒子。 他现在,说不上来很安心。 还因着被体温蕴出来依兰花香安抚着睡意,脑子里渐渐昏沉,眼皮越来越沉重…… * 清晨,晨曦未露。 人声鼎沸。 床上的人睡意朦胧,被吵醒时还不满地翻过身。 ……等等。 这声音怎么是从门外传进来的。 顾星阑撑着床半起,眼里的东西都看得模模糊糊。 “响了半个小时。” 床边坐着的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声音也带着睡意。 “你再睡会,吃完早餐就去找学校,我先去外面看看。”眼皮又肿又沉,在外面嘈杂的催促声中,顾星阑手脚并用地从床爬到下面穿外套。 卧室里面听着声音沸腾,到了客厅,更大更响,几乎快炸开锅,仿佛高利贷过来催债。 他看了眼阳台。 外面还有雾气,连阳光都没有。 再匆匆看一眼墙上挂着的钟。 才六点不到。 门打开。 所有的声音瞬间收住,断崖式安静下来。 紧接着,就是陡然升高的叫骂声。 都是比他年纪大的老人。 嗓门一个赛一个大。 睡意瞬间被驱散,他一个不稳,被外面伸进来的手猛地推到地上,摔得整个人彻彻底底清醒。 “各位!冷静!”他连连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结果,睡衣衣领被拽起来! “黑狗是不是你杀的!” 见到是废品站的那位大爷,顾星阑满头雾水。 不是,且不说大黑是流浪狗,就算是误会,也不该是这位大爷来质问他,那废品站离这里足足半公里远! “哎哟,我儿的新车啊!”大爷唾沫横飞,喷在顾星阑的脸上。 “狗肯定就是这臭小子杀的,昨天这人还骂狗!”站旁边的蓝色条纹大爷吼道。 “各位!误会!”顾星阑算是摸清了一点。 可这些人一嘴一句,根本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要不是你杀了那条狗,车就不会被偷走!”收废品的大爷,哪里还有之前的豁达,眼睛满是红血丝,就差没把巴掌呼他脸上。 想什么来什么,感受到那阵掌风,顾星阑顿时紧闭双眼。 “啪”地声响起! 没打在他脸上…… 衣领拽着的手一松,顾星阑连忙睁开眼。 看到粗犷豪放的摄影大哥,他顿时要激动得喊出来。 顾星阑连忙躲到摄影师后面。 “父老乡亲!大家有什么事先坐下来谈!”王姐的声音大,几乎在房子里震出了余音。 “你们这几个外人!今天不给我个公道话,老子跟你们拼了!” 大爷指着摄影师,尤其是躲摄影师后面的人。 被指的顾星阑狼狈地拢着外套。 “小丹,你来说!”几个老人散出一条道,簇拥着小孩进来。 小孩似乎也吓得不行,不断在屋内张望。 “我、我昨天看到他蹲在大黑狗面前,还把狗狗埋土里。” “不是你干的你他娘日龟儿子的怎么会埋狗!”大爷气得跺脚,喊骂道:“今天不赔我十六万,你别想出这个门!” chapter147 顾星阑从摄影师的后背探出头,紧紧皱着眉反驳道:“我是把狗埋了,但你有什么证据污蔑我做的?!” “证据??老子就是证据!” 大爷哪里还有昨天赚钱时的豁达,现在跟地痞流氓没两样。 “报警处理。”顾星阑直接提出来。 却被王姐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她轻道: “老大爷,昨天晚上我和小顾在一块呢,哪里有什么杀不杀狗的事情,况且这狗是流浪狗,跟你家车又有哪些关系呢……” 节目的拍摄进度有几十双他们惹不起的眼睛盯着,现在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进度严重拖延。 可资方要求开播的日子是固定的。 他们想拍出有流量的东西,自然少不了劲爆的话题,可时间紧迫,他们要拍的根本就不是这种内容,于是王姐对着地上撒泼气闷的大爷补充道:“老大爷,你想要什么,不妨说出来。” “十六万,别的甭说。” 十六万? 谁来给这人拿钱? “您这事就是放法院也不成立……”王姐好声好气,结果被“呸”了一声。 “我儿交了两万首付,现在车还没开两个星期呢就没了!昨晚狗要搁那,车哪能悄无声息被偷!就是那小子害的!” 说白了,这大爷是想讹钱。 偏偏节目组现在跟这人耗不上。 王姐混迹利益场多年,哪能不知道这种拉人垫背的心思,就看中了他们有钱耗不起的心态,她扫视了一圈,最终目光定在地上的老人。 “你先让他们出去。” 玄关处站着的人群头发花白、眼神混浊,皆互相对视。 “不行,你这女娃娃单独留他做什么,我们是来给他撑场的!” 门口吼道的老人,穿着亮眼衬衫,把手里的细铁棍子往地上猛敲了一声,地板顿时抖三抖。 瞧着蛮横极了。 王姐又朝着地上的人低声道:“你要拿钱,就让他们出去。” 语气听着亲切,可那眼神是实打实的冷漠。 摄像师再知道不过,副导演这是真生气了,他连忙带头把玄关那群人慢慢挤出去。 “你们外面等,我这老骨头就跟他们好好谈一谈。” 说到钱,大爷那副精明和气的表情又出现。 可算是看出来了,这是趋利的嘴脸。 屋内少了一大群人,顾星阑把外套拉链往上拉,走到大爷面前:“你儿子的车丢了,不报警,找我有什么用,我就是把人卖了也不值十六万。” 话落,大爷比了个六。 “六万?您这真敢想,我卖了屋里全部的家具都不值六万。” “没得谈,你上电视连六万都拿不起?当我三岁儿童?!”大爷呛声叫喊,末了,用右手摸着下巴,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凑过来,阴冷道:“你要是还想在这混,必须拿钱。” “大爷,知不知道这种行为叫做敲诈?” “我看你才是!一起偷车的贼!”大爷又“呸”了一嘴口水。 顾星阑顺利躲过。 跟这人没法谈,他说狗不是他杀的,这老人也不会信。 况且,现在杀狗的嫌疑人还在他房间里面睡着。 不过,大黑是流浪狗,没有狗牌,也没有人会认同大黑跟这个老人是喂养关系。 这老人就是看他上电视又好欺负,拿他当软柿子来跟他讨钱。 阳台。 王姐打完电话,走进来时,面色已经黑成锅底,目光冰冷地看向抖着腿吸烟的得意老脸,嗤道:“六万就六万。” 听到这话,顾星阑瞪大双眼。 可王姐看都不看他,走到大爷面前:“老人家,你要知道,外面的挂墙上的摄像头很珍贵,您也是签过合同的,可不能随便乱拆,要是我们追究起来,你那整个废品站都赔不起。” 威胁的语气,副导演信手拈来。 但那老人哪里有害怕的意思,见钱口开了,笑得合不拢嘴。 “放心放心,我们就收六万,你们这做这行的,怎么会把这点小钱放心里不是?” …… 出租屋一片狼藉。 顾星阑把碎掉的花盆倒进垃圾桶里,眼睛失神地看着手指被划出来的血丝,恍惚道:“副导演,他们这是有预谋的。” “时间等不起,就是事再荒唐,那也发生了,我们这是在用钱买时间,你懂吧?”王姐看着手机,续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什么猫狗的野东西通通省点心,你最好把精力放节目上,节目延期,害的可是黎总和孟总的金钱和精力。” 不等顾星阑讪讪地应声…… “那个。” 出租屋的门没关。 突兀的童声从外面响起,紧接着,稚嫩的头从门框处露出。 是刚刚出来指认他的小孩,昨晚才见过。 “其实,我昨天晚上还看到了一个人……” 那小孩双手互相牵着,眼睛时不时打量周围,似乎不忍看到屋子被践踏的模样。 “小朋友,你刚刚为什么不早说。”王姐不满地看向门口进来的人。 “是和我一样的同龄人。”小孩没有回答,只是怯生生地说自己的话。 听到这,心里咯噔一下,顾星阑接问道:“你看到同龄人的时候,狗死了吗?” 小孩脸上带着惶恐,摇了摇头。 “我只是路过。” 说了跟没说一样,王姐看着工作群里面的转账和同事抱怨的信息,不爽达到顶峰,说了句“七点半开拍”就匆匆离开。 屋内没了低气压的人。 小孩往外看一眼女人黑压压的背影,而后又亮晶晶地看向屋内的人,余光还在不断地观察周围。 直到房间那道声音响起时,他一改怯意,直直盯着。 “狗早就死了。”黎和泰拉开门。 白色的睡衣略显宽大,却不把人压一头,尤其是那张雪白的脸,可看到那双眼睛,或许是天没亮就被吵醒,现在那里面只有烦闷。 站在屋子中央的小孩有些激动,连带着出口声音也变得支吾起来:“我叫梁小丹。” 可卧室门口的人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浴室门。 很快里面响起流水的哗哗声。 “要在这里吃早餐吗?” 看到小孩背后的背包还有校服上面的校徽,顾星阑拿出锅铲,想打探一下消息,没想到耳边迅速传来对方的回音。 “好!” 桌上。 三碟盘子,都是面包夹着番茄和鸡蛋。 镜头里,冲泡豆浆的人穿着米黄色围裙,又恰逢屋内照进来的阳光。 一切都显得温馨极了。 直到镜头扫到的地板上褐黄色的土壤和满地的脚印,戛然而止。 黎和泰小口小口地咬着面包。 而旁边……小孩直愣愣地看着。 或许是目光太直接,吃面包的人抬起眼皮,看向主位上的人。 看你招进来的破事。 从那双眼神读出来的意味,顾星阑偏过头避开视线,唤了一句“梁小朋友”。 结果对面的小孩没搭理他。 chapter148 “你能跟黎和泰说说学校的事情吗?”无奈,顾星阑直达小孩的目的。 “你叫黎和泰?” 小孩半分精力都没分出来,拉近了椅子,面色红扑扑,一眨不眨地看着黎和泰,见对方吃得快,便糯声道:“吃得饱吗?我可以分一点……” 结果黎和泰直接拿过对方的盘子,半点都不留给旁边的人。 “黎和泰。”顾星阑反对道。 “没事,我已经吃过早餐,让和泰吃吧。” 小孩的眼里只有崇拜,匆匆忙忙,看了他一眼又专注地移向某人。 见到这副模样,脑海瞬间浮出一张姓俞的面孔。 似乎黎和泰就招这样阳光开朗的同龄人。 “你的学校在哪里。”黎和泰吃完才出口。 “幸福小学,那里可漂亮了,有很多很多树,里面有很多很多人!” “很多人?小朋友,你能说说你的班有几个人吗?”顾星阑接问道。 他现在要把黎和泰送进芜水东面唯一一所小学。 实际上,黎和泰明年就该从小学部毕业了……谁能想象这人是小学生。 他定着神看过去。 桌旁的两个小孩离得极近。 体型、肤色,相差很大。 有了对比,才发现黎和泰不管是外表和内里,几乎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情况。 阅历是堆积心理年龄的一个重要途径,有的人即使毕业出来工作还尚纯真、不谙世事,但有的人看似青春年少却因丰富的阅历沉淀出远超实际年龄的成熟心智,身体和心理的年龄,实际上需要分开来看。 人不可貌相。 思绪渐行渐远,顾星阑晃了晃脑袋,唤道: “小朋友?” 小孩入神了…… “你的班,有几个人。”黎和泰复述。 “三十六个。”梁小丹比着手势,又合掌放在桌面上,俏皮地笑道:“你来我的学校吧,我们可以做同桌,你长得这么好看……” “砰”地一声。 黎和泰吃完面包把盘子重重地放在桌面。 “小朋友,都是这么多人吗?”顾星阑两眼放光。 他有去亲自去看过,那所专供外城人的学校,下课的时间几乎人潮涌动,尤其中午温度上来时,从外面看里面,只一眼便觉得呼吸困难。 可现在一个班只有三十多个人? 听到这,梁小丹立马坐直起来,骄傲道:“我的班是最最最厉害的,明年至少有四个!能去市中心读书!” 升学压力到处都有,在这个外城人集聚的地方尤为明显。 芜水的学校更多是私人机构,但城中村这个学校是例外,更像一种带孩子的地方,为的就是让那些务工的人能心无旁骛地投入到生产的地方去…… “其他的,大概一百多个人?”小孩作思考状。 喝豆浆的顾星阑呛了一口。 * 学校外。 顾星阑看着钱包空空,两眼一抹黑。 现金在昨晚花光了。 想到副导演那句警告,他拿出手机看余额。 屏幕适时地跳出信息。 [六万,你记着,算你头上(黑脸)] 是原主老板发过来的信息。 这个节目是孟关赫主要负责,那些额外的费用,如果不想拖延进度,只能算在公司上面。 顾星阑背过镜头查看原主的余额。 见后面跟着几个零,心顿时安下来。 这就是钞能力吗? 顾星阑带着黎和泰,一路走上校长室。 还没到门口,耳边就传来阵阵义正言辞的语气。 “校长,无论如何!这个孩子进来,一定会拖累我班的升学率,我明年就要升上去,这是学校的荣誉!您难道想眼睁睁地放过这次机会吗?” “小辉老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恭喜都来不及,怎么会害你……” “可以是爱读书好孩子、努力的孩子,但不能是这种喜欢欺负同龄人又不学无术的孩子!” “……” 校长室传来的对话,被顾星阑收尽耳里。 他就趴在门口侧耳倾听。 而黎和泰和摄影师就站在不远处,他朝着两个人竖起大拇指。 凭黎和泰的能力,入学这事,十拿九稳。 结果“吱”地一声。 门从里面打开。 黑压压的通道、脱落的墙皮,还有张陌生的脸支着耳朵在半空中,阴影吞噬了脖子下面,看着就像地狱关里悬浮起来的白面鬼。 开门的女人放大瞳孔,心脏处像被敲打了一下,很快“嗬”了声,眼球迅速往后翻,直直往泥砖地上倒。 * 办公室。 穿着女士西装的人扶着眼镜,右手不断顺着心脏处,颤颤巍巍地吞咽着保温杯里的水。 “入学考试,体能考核,我就需要这两样。” 喝完,老师抬起眼皮往小孩看了一眼。 “芜水本地人?” “是,这小孩九岁,会说一门外语呢,很厉害的小孩。” 顾星阑摸了一下黎和泰的后脑勺。 “班里正在开会,我先回去。” 老师收回视线就匆匆起身过去。 他不例外,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每路过教室,一间又一间,像大型工厂厂房的封闭、拥挤,他的视线不自觉往里面放。 没有什么比压抑两个字更能形容这里。 如果拆迁,这里恐怕也不能幸免。 届时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 这些是他不敢想象的事情。 顾星阑收回视线。 到了那间所谓四十个人的教室。 里面既有大人也有小孩。 他支起眼睛往里面细看,就看到家长会三个字在黑板上白得晃眼。 视线微移,放到走廊的某个人身上。 黎和泰就站在窗边,没有风也没有日光。 铁窗被生锈的架子贯穿,上面锈红的痕迹,像红笔画出来的,也像风雨打成这样的,只是在他眼里,他下意识就想到不祥的血迹。 “黎和泰,过来点,那窗不稳,小心翻下去。”顾星阑轻声唤道。 镜头下,那人总算露出了别样的神色,不再是半永久的机械麻木。 “这里太破了。” 黎和泰没有动作,只动嘴巴:“没有球场,没有马场,更没有像样的人。” 顾星阑走过来,也站在窗边,看向那张略带嫌恶的表情:“不管像什么,这里也是获取知识的地方。” “知识?猪食还差不多,这里就是猪圈。”黎和泰睨了一眼,直接转身。 徒留身后轻响:“何不食肉糜。” 顾星阑说完便被敲响的电铃声打断思绪。 里面的人蜂拥出来。 就看到姓梁的小孩冲到他跟前,双眼放光。 “黎和泰呢?” 很少听别人全称那个小孩的姓名,他有点不习惯,回道:“刚走。” “走?”梁小丹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般。 直到某位年轻的女人靠近,就听到小孩恢复笑容,还喊了声“妈妈”。 顾星阑瞳孔微缩。 女人身后,跟着的老人穿着蓝色条纹衬衫,亮眼极了,一口一个孙子真棒,完全没有早上拿铁棍子站在门口咄咄逼人的模样。 chapter149 梁小丹一手牵一个人,回过头,哪里还有那位大哥哥的身影。 “小丹,你先跟爷爷回去,我去找你老师聊聊。” “好!” 他趴到走廊窗边,静静地看着下面。 果不其然,就看到那抹准备离去的雪白身影。 “爷爷,我要去找朋友玩。”梁小丹盯着下面,急急忙忙撒开牵着的手。 “又交新朋友了?” “是!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想到那张惊为天人的气质和面庞,梁小丹不由得想起唯一一次去外面旅游时,看到那些畅意吃畅意玩的同龄人,而他,只能在旁边看着,就连最渴望的东西,他哀求了许久,母亲也没有把那只机械超人买给他。 黎和泰……和那时他见到同龄人,有同样的气质。 如果他能跟黎和泰交朋友,是不是意味着他也能成为那样的人。 一路下去,能听到周围“小丹”“小丹”的声音此起彼伏。 已经到了门口的顾星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后面窜出三三两两的小孩。 “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 为首的梁小丹凑到某人旁边。 眼睛却是看着他:“叔叔,我能带和泰一起去玩吗?” 顾星阑悄然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你们问问他愿不愿意。”孩子们的兴致很高,摄像师的兴致也很高,但黎和泰不是他能决定的。 “好。” 意外的,黎和泰答应了。 本地人和城外人之间会碰撞出什么火花,这是节目组喜闻乐见的内容。 扛着摄像机的人迅速调整挎包的位置,眼睛直直盯着几个小孩,连连跟了上去。 关键时候,这小孩完全不掉链子。 看着黎和泰被那群人簇拥出去的背影,他顿觉一身轻。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一长,就越熟悉,越能发现这人的孩子性。 在正常的相处时,他完全没有办法把这个人当成成年的黎和泰。 系统:[等任务对象长大,你就老实了。] “等他长大,我就该拿着属于自己的东西功成身退。” 系统:[实际上,主神的档案里面,还没有为你确定新的世界身份,本系统上次回去检查bug时,就发现主神大人似乎对你很感兴趣,而主神大人感兴趣的人,极有可能成为我们的一员……] 顾星阑把脚下的石子猛踢,踢到小巷子里。 系统:[我们员工待遇很好,您要是精神力高,很有可能成为管理员……宿主,你的想法是什么?] “你猜。” * 摊位前。 又是之前见过的大婶。 “小伙子,你这菜还买吗?” “您等等。” 手戳了好几遍支付,只有一个[信用卡存在风险交易,已被冻结]的字样。 原主之前到底欠了多少钱?! 手机里的三张卡都是这个情况,里面的钱都被冻结,用不了一点。 看着那几个灰暗的零,脑子里的线在一瞬间崩了,顾星阑颤着手指,欲哭无泪地转过头:“大婶,您这缺打下手的吗?” “小伙子,你真会开玩笑。”大婶呲着牙笑起来:“别看我五十多岁,根本不用别人帮!早上摆摊,晚上也摆摊,没有什么是我干不了的!……” 耳边吹嘘的话已经听不大清。 脑海里突然想起某个人,可以在拍摄节目期间光明正大的救急,顾星阑清了清嗓子。 电话打过去没半秒。 几乎秒接! [顾星阑!] 手机传来激动的叫声。 听到这,心都软了,顾星阑斟酌着语句:“宜年,你现在有空吗?” [我这边举行杀青仪式呢,晚上杀青宴!] 路宜年笑嘻嘻,声音从手机传出来:[告诉你两个事情,你想听吗?] “想,当然想。” [我给你争取了翻身的机会,现在正在联系,要是你答应,不仅能一飞冲天,还能跳槽去更大的公司,只是电话不好谈,我这边人多。] “你……谢谢你,兄弟!” 对原主掏心掏肺的朋友,恐怕只有这一个。 “那另外的消息呢?” [就是我这晋升现场制片的事得往后稍一稍,你一时半会回不来公司……老实说,我想过去找你喝点酒。] “我这边……没空呢。” 签的合同有保密协议。 路宜年不知道他拍节目,也不知道他被辞退的真正原因。 这个节目的筹备有路宜年的影子,但路宜年本人却不知道拍摄情况,足以证明孟关赫并没有想让对方深度参与的意思。 而孟关赫,让原主参加这个节目,就是看原主在公司人缘不好又需要钱,容易掌控。 越大的项目,用人越小心。 大概孟关赫在酒店那次主动过来接近他,也有考量他的因素。 系统:[触发第二个隐藏剧情,增加零点五,目前百分之一点五。] 难怪这人明明是老总的身份,可被原主拿烟灰缸砸了只是单纯的雪藏,甚至还时不时拿小项目吊着原主。 恐怕籍籍无名的原主,早在那时就成为对方考量的人选之一。 “宜年,我……想跟你借钱。” 顾星阑意识回笼,语气出口时,有些不安。 镜头下,小心翼翼地跟着朋友借钱的人似乎纠结极了,半晌,似是借到钱,那双发愁的眉眼又开心地扬起来。 “谢谢你!我赚到钱就还你!” 末了,电话挂断时,镜头里的人睁大着眼睛看过来。 眸光深深浅浅,都是崇拜。 “他是我的好朋友,我要是飞黄腾达了,绝对!苟富贵!勿相忘!希望节目播出后……”顾星阑双手抱拳,正声道:“咱俩能聚一起喝杯结义酒。” 节目火是必然的,路宜年会看也是必然的。 他没有对路宜年说真实的情况。 不关是他自己,就连人设辅助器也在冒着丝丝缕缕的歉意。 看着手机里的一千块,还有对方不愿让他产生心理负担的语句。 系统:[宿主,给你提示,你思考思考原主,说不定还能推动隐藏剧情。] 脑子里的电子音急得不行。 恰逢此时,几条银行信息出现,都是让他拿身份证和银行卡去网点的内容。 原主的信用不行,已经成为银行重点关注对象,而原主借钱的记录中,他翻了许久,各种各样的人,却很少有路宜年,就算有,很快就能翻到还钱信息。 或许,路宜年是原主在芜水里看作唯一的锚点。 这是生存依赖心理。 见惯了世态炎凉和各种因为价值而分道扬镳的势利精明人,碰上唯一一个愿意极尽全力、两肋插刀又无怨地捧出真心的人,珍惜这个字足以定义原主的心态。 “系统?” 系统:[耶。] [进度,百分之二,h大人的排行榜,咱们稳了!] chapter150 晚饭做完的时候,出去外面玩的人已经回来。 黎和泰身上一如既往的干净。 只是旁边跟着的小孩,满脸灰。 两个人的兴致都不高,摄影师也没有出现。 顾星阑从厨房端完菜,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打转。 “和泰,你们去哪了。” 被问的人,连看都不看他,直接背过身离开。 “砰”地一声。 浴室门被重重地关上。 他这才看到黎和泰后背的若干灰脚印。 “和泰!”旁边的小孩连连跟上去,却被那扇门堵在外面,这下,连哭腔都快冒出来,嘴巴还在连连叫着某人的名字,颇有不休不停的意思。 “小丹。” 顾星阑走过去,疑道:“你们两个闹矛盾?” 难不成为了节目效果,黎和泰打了其他小孩? 话音落下,梁小丹用力地摇着头,发丝藏着的灰也全部冒出来,反驳道:“不是!” “是……我爷爷的事情。” 浴室响起水声。 梁小丹一步三回头,走到餐桌上,拿过那杯递过来的热水。 “现在能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情况吗?” 几个小孩出去玩怎么还牵扯到大人的事情。 顾星阑蹲下来,嘴角微微上扬抬着眼看向小孩。 任谁见了这副表情都会不自觉放松下来。 小孩抿着水,弱弱地说道:“我本来想带和泰去小卖部一边玩弹珠一边吃东西,可和泰想去看看我爷爷待的废品站。” 废品站几乎都是城中村的几个大爷在负责。 但黎和泰想去这个事情,他想不通。 “他是怎么跟你提的?” “聊着聊着……就聊到那。”小孩的表情拧成一团,艰难地思考着,似乎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聊到废品站:“明明聊的是学校,后面就商量着去废品站探险了。” 孩子,你这是被套话了。 顾星阑缓缓看了一眼浴室的位置,又慢慢转向小孩身上的灰印子。 “那你这身上的鞋印是怎么来的?” 小孩摇摇头:“从废品站出来就这样了。” “不用害怕,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们?”想到那群赖皮大爷,顾星阑双手包裹着小孩的手,试图传递温度过去。 半晌,小孩才道:“其实是几个月前的事情,有人要收废品站,说想改成好玩的地方,但是爷爷不肯,但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几个月前? 那个时候,他连拍节目的事情都不知道。 废品站是芜水最东面的地方,也是最大最难改的地方,如果那些投资人请人规划,自然先规划那块。 “那你们?” “然后,就在刚刚,我又看到那群人了,他们还打起来。” 说到这,小孩突然就泪眼汪汪:“如果不是和泰保护我,我就……” 没有亲眼看到,全凭小孩的陈述。 顾星阑心里后悔地叹了一声。 半个小时前他还想去废品站找那个丢车的大爷谈点事,只是碍于时间。 具体发生的事情,还得听黎和泰的陈述。 “跟着你们的大叔呢?扛着黑盒子的。” “他?他好像一直在里面,我们出来就没看到他了。” “……” 失踪这事可不小,节目组的人手急缺,摄影师更是重要资源。 “叔叔,我能跟和泰一起吗?” 浴室水声断断续续,最终归停。 椅上的小孩早就坐不住,连忙补充道:“我的家里还在吵架,我害怕……” “我这边,没地方睡。”思绪被打断,顾星阑颇为为难地接话。 “没事,我可以睡外面,给我铺一张纸皮就行。”小孩忸忸怩怩,坐到沙发上,恳求地看着他,糯着声道:“或者,我可以睡沙发。” “嘭”地一声巨响,打断了外面的两个人。 浴室门几乎被砸开,连带着墙皮上的碎屑也跟着掉落。 “和泰!” 开门和叫声齐齐响起,下一秒,沙发上的小孩就冲了过去。 耳边传来“你的伤疼吗”“真的很谢谢你”“伤好痛”“今晚一起玩游戏”尔尔的话。 如同连珠炮般,嘈杂不已。 从浴室出来的人浑身冒热气。 鼻间是廉价的沐浴露香,黎和泰紧紧拢住身上的浴袍,眉压着眼,黑气压不断攀升,颇不耐地绕过某个滔滔不绝的人看向不远处。 可不远处系着围裙的人,不知道在和谁发消息,捧着手机连头都不抬一下。 * “吃饭吗?和泰,你吃饭吗?” 在期待的眸色里,对方连眼神都不给他,更别提说话。 又是“砰”地一声。 卧室门紧紧关上,还听到锁芯扭紧的声音。 拧不开门。 无论怎么喊都得不到回应。 想到傍晚时分,那抹白玉般的面庞对着废品站露出嫌恶时,即使是微皱的眉,也让人难受极了。 他应该说不知道废品站才对,不应该带那个人去破破烂烂的地方。 “……”梁小丹看着紧闭的门,又盯着鞋尖,突然眼一热。 眼泪簌簌而下,啪嗒啪嗒地掉在地板上。 流了许久,没有一个人过来哄。 他眼红红地看向客厅。 而顾星阑,看着屏幕里发过来的信息陷入沉思。 他想让孟关赫延期收购。 可那块地方已经规划好了,是货物运输和仓储区。 连施工人员都已经驻扎在那里,就差把废品站的东西运输出去。 要开发城中村,从芜水购买原材料显然不现实,就要从附近的城市购买和运输便宜的原材料到芜水,运输完的材料需要存放。 所以废品站会先被拆,也会先被建成运输和存储的地方,未来改成物流运输区也方便。 但…… 现在动工拆,势必会引起那群大爷的注意。 和施工人员打起来似乎是能预料到的事情。 可废品站那块地方的老板都答应了,员工不答应有什么用? 他想让孟关赫延期,是因为…… 门“叩叩”两声。 外面,幽幽地响起呼唤“小丹”的声响。 在静得针落可闻的屋子里,透着丝丝诡异,那扇闭紧的木门,仿佛成了未知恐惧的入口 顾星阑看向玄关处,浑身冒起冷汗。 “是我爷爷的声音……” 不等他起身阻止,小孩已经跑过去开门。 紧接着,黑压压的门框,一群浑身带伤的大爷蜂拥而入,铁棍成了短刀、布鞋成了胶鞋。 十几双脚踏得地板都在震。 昏黄的灯光下,每双眼睛似乎都染上了血气。 第151章 chapter151 如果不延期,这群大爷先来找的就是他! “这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老人瞪着眼咬紧牙根,全部围堵上来。 阳台、浴室、卧室门,能逃的地方全部被人堵着。 狭小的空间内,眼扫过一遍,竟然全部都是带着刀。 阵仗这么大,顾星阑大气不敢喘。 “把他绑起来。” 话落,几粗尼龙绳,一圈又一圈,很快就把人捆在沙发上。 绑完,看到的就更清楚了,个个凶神恶煞,顾星阑只能尽量不和任何一个人对上眼。 “早上刚过来,今天晚上就出现了这档子事,是不是你干的!”蓝色条纹的大爷把刀“啪”地一下,砸在木椅上,浑身煞气地走到沙发前。 无人应答。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 眼看着刀突然贴到他脸侧。 “欸。”租车大爷挡住了那把刀,又盯着他。 “小娃娃,我们都没追究你偷车的事情,你居然敢找那帮人过来收我们吃饭的家伙,你这是不是做得不厚道?” 地痞流氓老了还是地痞流氓,明明依着那位小孩说法,那已经是前几个月就发生过的事情。 顾星阑抬起眼看向上面,怯着声说道:“大爷们,你们行行好,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这一来又拿着刀又是把我绑起来……” “不,你知道。” 大爷笑出来,招了招手。 外面突然押进来一个鼻青脸肿的人。 正是之前跟着黎和泰出去的摄影师,只是现在被打得不成人样,脸侧全部肿起来,甚至右眼的淤青已经紫得不见肉色。 看得他瞳孔一缩。 这是要把锅硬扣在他头上,顾星阑瞟了眼摄影师又马上低着头:“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钱,没别的,就要钱。” “我知道你这乖娃娃平时出去吃香喝辣的,还养了个大老板的儿子,上电视嘛,你求求人家,说不定人家就从指缝里流出钱。” “不多,二十万,拿了我们再也不找你。” “拿不出,你也别想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大爷们,我和那大老板不认识,见都没见过,你让我怎么跟那个人要钱,我也不能凭空变出钱,你们就逮着我一个人薅,我就是羊也经不起这么拔毛!”顾星阑就差没声泪俱下。 “我管你跟谁要钱!老板不出钱,就拍电视的出,再不行,你来出!”大爷呲着牙拿刀过来:“反正你横竖都得把我们损失的钱完完整整拿出来。” “吱”地一声。 卧室的门突然打开。 声音在客厅里突兀极了。 所有人一愣。 顾星阑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 这小孩!不好好躲房里!出来做什么! “老张呢……” 有人察觉到,原本在卧室守门的人,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懵懂的童脸。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屋内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只能看着那个小孩,背手拿着本该老张持着的短刀,慢慢走到单人沙发前。 “小朋友——”大爷刚阴着脸提了一句,突然,就见到鬼魅般的残影。 晃眼的瞬间,几乎连小孩怎么飞起来的动作都分辨不清,耳边顷刻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痛声,甚至地板还冒出梅花般的印记。 眼睁睁地看着那头发花白的老人忽然一个接一个倒地上翻滚起来。 顾星阑坐在沙发上,几乎跟黎和泰平视。 他看得一清二楚。 黎和泰借力从沙发上跳到椅子,敏捷得不像话,那手短刀刀法使得出神入化,来回之间就能把两个眼神混浊的老人放倒,更不用说满屋子跑。 他看得清清楚楚。 这体力,强得不像话。 “嘶”地声,半个手指粗的尼龙绳就被划成两段。 没了束缚,顾星阑看着那些准备缓过来的老人,想卯足劲抱起黎和泰就走,结果,伸出去的头又被那只冰冷的手按回沙发,力道之重,连带着额头都麻了一瞬。 余光之间,见到黎和泰那双如寒潭般锋利的视线射过来,他蓦地一动不动,乖乖躺了回去,一眨不眨地看着小孩。 又恰逢外面,警铃声响起。 紧接着就是步伐匆匆的脚步声,由下自上,不断靠近,鞋子踏在摇摇欲坠的楼道里,听得人发慌。 而黎和泰,切完绳又挤进单人沙发,悠然自得。 空间狭窄极了,眼看黎和泰把手伸出外面重新绑回绳。 而门口,已经出现了正在逐渐靠近的电筒光。 “警察!不许动!” “……” 七歪八扭的老人、血迹和刀,还有单人沙发上,两个过于干净整洁的人…… “报警人是谁?” 警察持着电棍,有些缓不过来。 许久,屋子里才出现“呜……”声。 小孩抽泣声慢慢响起,顾星阑只觉得右肩膀被靠着的地方湿湿的。 他看向警察:“我们晚饭还没吃,屋子里突然就闯进来这些人,还拿着刀。” 绳子被解下来时,怀里的小孩还趴在他脖颈里吸鼻子。 顾星阑只能托着小孩紧紧抱在怀里。 余光放在那群呼痛的老人身上。 扫视了一圈,没有那两个主要的大爷。 “等等,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租他自行车的,还有另一个蓝色条纹衬衫的人。 “你姓顾对吧?” 来人一身蓝色制服,上下扫视了几眼:“现场虽有刀、血迹和冲突迹象,但是没有监控。” 听到这话,他愣在原地。 “刚刚发现,有个老人失去了生命体征……” 话落,像把锤子,猛地砸在他脑子里,让他头皮发麻,顾星阑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压抑着脸上的慌乱。 “你需要跟我们到警局一趟。” “等一下,警察先生,他们持刀闯入,是入室抢劫啊。”顾星阑出口的声音,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发颤。 “我们收到目击证人的证据提供,你和这些老人存在纠纷,我们以生命为重,需要你配合我们调查。”警察的声音带上了重调。 屋内到处都是收集血迹的警察。 里面没有一滴是他跟黎和泰的,他很确信。 顾星阑还没踏出门,就听到外面: “哎哟,谁知道呢,听说那年轻人杀了老人养的狗,害得车被偷了,老人早上就过来索赔了……” “我看到呢,那个年轻人还骗人家王大爷的孙子,我寻思着这就是对早上的事情怀恨在心,说不定让小孩带老人过来屋子里……” “入室抢劫?!能有什么好抢的!那些老人都有儿子孙子,享福的年纪!还干这事做什么!” “依我看,就是那个杀人魔起了杀心,诱骗老人过来一锅端。” “……” 所谓目击证人,是那些对他避如蛇蝎的邻居。 简直就是荒唐! “瞎说!”顾星阑气得满脸涨红。 第152章 chapter152 屋里、楼道,摄像头在一个小时前就被外力熄了。 两辆警车停在楼下,警灯红蓝交替地闪烁着,在夜色里格外扎眼,耳边还能听到家属的哭声和救护车鸣笛的声音,已经吸引了不少人在那里。 他抱着孩子走下楼。 那一双双眼睛,就像在看着嫌疑犯,裹挟着毫不遮掩的恶意,从头到脚,把人看了精光。 “警察同志,这是参加我们节目的嘉宾啊。”王姐收到信息,也赶了过来,满脸急色。 “警察同志!是不是搞错了……” 警车的鸣笛还在持续,靠得越近,听得就越清楚,心脏也越发慌。 “在里待着。”外面的人厉声道。 “砰”地一声,车门关得严严实实,连带着所有的噪音挡在外面。 蓝红的灯光微微透进来,照得人恍惚。 半晌,顾星阑才慢慢缓过神,翕动着唇道:“黎和泰,是你报的警吗?” 怀里的人抓着他的领子,什么反应也没有,似乎累了。 不论是狗,还是老人的死亡,亦或者警察的到来,似乎哪一条麻烦都走向黎和泰。 看着怀里沉默不语的人,顾星阑莫名觉得抱着的是一个定时炸弹。 “狗,不是我杀的,那些人,我只划了他们的肘关节和膝盖后面,至于报警,滑稽之谈。” 怀里的人说完,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这些话,能信吗?现在的情况,不信也得信。 “……我信你。”顾星阑垂着眼抬手,摸着小孩的头。 但老人的死,要是没有调查出来,他脱不开身,轻则赔天价的钱,重则进监狱。 * 芜水警局。 人来人往,一楼到处都是人。 “上二楼。” 带路的人拿着手机:“林警官在哪?这里有新案件,死了一个老人。” 听到“林”字,顾星阑眼前一亮。 几天前在阜松遇到的警官不也是姓林。 “你叫什么名字。”打电话的人转过头。 “我姓顾,名星阑。” [顾星阑?!]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巧合,看到同样全蓝的询问室,同样的面孔,他差点都要哭出来。 “严肃点!”带路的人吼了一声。 门一关。 里面的林警官眉角抽搐:“顾先生,来吧,一回生二回熟。” 顾星阑屁股刚沾座椅,脸上扫尽疲色,似有千言万语。 “你先说说和那些老人的关系。” “我只和其中一位老人接触过,是在废品站租车的。”顾星阑拿出手机。 “自行车长这样。” 相片里,小孩的背影被霞光拉得像长长的黑袜子,挡住一大半的自行车。 “我因为工作的原因,要拍节目,节目的环节之一就是去接这个小孩,才租的自行车。” “节目?”林警官挑起眉。 顾星阑连忙点头:“我没有动机要害那些老人。” 林警官一边打字,一边道:“我们刚刚才收集到的证词,说你和这些老人有利益纠葛。” 电脑屏幕成堆的图像,其中就有六万的转账信息,一看就知道是谁提供的。 他结节都要被气出来! “是这样的,小区有只流浪狗不知道被谁杀害,我遇到就埋了小狗,本以为是善举,没想到那个租我车的大爷非说是我把那只狗杀了,还把车被偷的责任怪在我头上,跟我索钱,就发生在今天早上,开口就要六万,明明是敲诈勒索!我要拍节目,也没有六万块,公司帮我报销了。”顾星阑拿出手机聊天记录:“这是我老板,姓孟。” “为什么不报警。” “节目赶进度,想用钱解决。” “你拍的什么节目。” 半分钟的时间,顾星阑三言两语,把节目介绍出来,末了,补充道:“家里有摄像头,楼道也有摄像头,楼道里的人都签了合同,但是那些居然无缘无故坏掉。” “没有直接证据,这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你的嫌疑很难洗清。” 林警官在他说到拍节目时,脸色已经柔和了一大半:“你从阜松出来,现在又遇到这档子事,我公事公办,尽量加快调查速度。” “谢谢你!林警官!”顾星阑双手合十、泪眼蒙眬。 “不过呢,那些人的伤口是怎么造成的?” “他们自己打自己……” “我这边收到的,是那个小孩拿刀造成他们的伤口。” 几个老人坚持指认那个小孩,小孩现在被送到另一间询问室,林警官定定地看着对面坐着的人。 表情无一丝怪异,恰到好处的伤感、恰到好处的疑惑、恰到好处的气愤。 “那些人!怎么能冤枉小孩!”顾星阑“噌”地一下站起来。 “稍安勿躁,他们没有直接的证据,也不能证明自己的话。” 林警官直勾勾地看着屏幕上面的黎和泰三个字,似乎有些熟悉,脑子里转了一圈,却没有什么头绪。 “那小孩,是跟我家孩子交换的富家公子,很聪明,恐怕他这一次也吓坏了,我怕就怕人家大老板追究我……”顾星阑叹了声。 两个人一问一答,因为没有监控,又死了人,于是在询问室里待了极久。 到最后,林警官“啪嗒”一声,合上电脑:“我的直觉和经验,缺一个线索,只要找到线索,这个案件就迎刃而解。” “那我这边……”顾星阑抬起眼。 林警官看了眼手机,回视着对面,道:“我们需要结合你们的陈述,再进行讨论和调查,但总归证据不足,不论是你,还是那些老人。你现在身上还有嫌疑,需要提供一份取保候审申请书,具体的会有人带去你做,这段时间,不要出城……” 放出来时。 外面哭声阵阵,几个大爷在警局大厅的地上撒泼打滚,还有见到他就冲上来的家属。 顾星阑吓得愣了一瞬,不等他躲开,那群袭过来的人便被五大三粗的摄影师挡住。 “顾先生,摄像头坏之前,影像已经上传云端,你办完手续,先回去吧,在新的摄像头过来之前,暂时拍不了,还伤了一名同事,节目组的意思,要跟他们打官司……” “你们做警察的,助纣为虐啊!!……” 耳边各种各样的声音,他已经听不大清。 办完所有手续,出来时,已经累得眼皮在打架。 直到目光触及那抹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身影。 顾星阑舒了一口长气,放轻步伐,慢慢地走过去,走到对方跟前,只能看到小孩被稍长的碎发掩住面庞,他抬手撩开,轻点着对方额头。 “醒醒,该回去了。” chapter153 从警局回到城中村,已经快十二点。 夜色吞没了所有的建筑轮廓,顾星阑走在前面,而黎和泰走在后面。 “你把狗埋在哪里。” 身后沉默了一路的人冷不丁出声。 顾星阑转后看,只能看到小孩被风吹起的发梢,还有那张略显疲累的脸。 “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他无奈道。 “就现在。” 黎和泰慢慢走近,目光如炬,直直地看着他,出口的声音斩钉截铁:“带我过去。” 大黑埋在小树林。 入秋的时间,风整天干燥地刮着,黎和泰蹲在小土包看了一会,伸着手放在凸起的土包上。 见状,他马上把小孩准备动作的手握住:“你想刨土?” 这人没吭声,但肢体动作告诉他就是想把狗挖出来。 “我来。” 顾星阑把袖子提起,却被对方拍开。 几下功夫,土包已经被黎和泰拨出黑色的毛,挖不到半分钟,那指甲缝里全是黄褐色。 怪味也慢慢涌出来。 顾星阑就靠在枯树边蹲着,此时也不得不皱起鼻子。 不是简单的腐烂味。 露出半边的狗尸,毛发凌乱、狗眼紧闭着,眼窝深深凹陷下去,吐出来的舌头干涩极了,发暗发红。 见黎和泰毫不犹豫就趴下去闻,发丝都混进狗毛里,顾星阑连忙爬过去。 “你闻出什么味?” “苦杏。” 现在狗这副模样,明显是中毒了,就是不幸吃了老鼠药还是巧克力,闻出来的味道也不该是苦杏味。 “应该是氰化物。” 黎和泰站起身,抬手把土蹭在树皮上,目光淡淡地看向黑狗的舌头。 有人故意毒死了狗。 能拿到这种剧毒的……顾星阑蓦地看向小孩,脑子里迅速浮出几道画面。 只有废品站里面,一些淘汰的旧化工设备才能弄到这种东西。 难不成那群老人自导自演?看他上电视特意来讹他钱。 毕竟那辆被偷的新车,没有理由不上锁,况且,怎么就能相信一只流浪狗能守好车呢?太不符合逻辑了。 头脑风暴时,视线里面已经没有小孩的身影。 而地上,那只半露的黑狗微肿,眼球也从眼皮之间微微冒出来。 他看向走远的小孩,再看向地上。 “安息,大黑,你安息地去吧。”嘴里念念有词,顾星阑半蹲着把土重新埋进坑。 * 出租屋。 茶几、沙发,七歪八扭,阳台的绿植盆栽早已摔得粉碎,泥土溅得到处都是,叶片和陶瓷碎片混在一起,更甚连墙壁上的挂钟,歪歪斜斜,指针停在某个慌乱的时刻。 只有小餐桌上,那几盘冷掉的饭菜,整整齐齐黏在一起。 “我给你重新做份热的。”顾星阑看着那些冷冰冰的菜碟,实在没胃口,只想吃口带热汤的东西。 面煮完。 端出来时,还不见浴室的人出来。 “黎和泰?你在厕所上大号?” 他煮面都煮这么长时间,有大号早该上完了。 “吱”地声,门从里面打开,黎和泰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莫名其妙。 吃饭时,更奇怪了。 就见着黎和泰不停在桌下抠着什么东西。 “是不是过敏。” 他都快把碗里的东西吃完,而对面的小孩还没动筷。 保不齐刚刚刨土的时候沾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 顾星阑撑着桌子低头往下面一看,就见到黎和泰在抠指甲。 里面似乎有条黄褐色的线紧贴着肉缝,细看全是泥。 他笑起来。 “你……”话还没说完。 下一秒,不给他反应的时间,黎和泰“噌”地声,直接拉开椅子匆匆离开,连饭都不吃。 “我不是嘲笑你。”顾星阑朝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连忙喊道。 出租屋的乱糟糟没时间整理。 他拿了把指甲钳和湿毛巾,走到卧室。 结果卧室门还上锁了。 这是他卧室,把他关门外还怎么睡觉。 “你把门打开,我给你弄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艺高人胆大,等不到回应,他拿钥匙开了卧室门,映入眼帘的,就是黎和泰拿着短刀抠指甲缝。 “……” 两个人左右眼互瞪,顾星阑板起脸:“你先把刀放下。” 刀是那群老人带过来的东西,现在看到就膈应得慌。 他走过去,耐心地把黎和泰的十根指甲剪到差不多的位置,再拿着毛巾不断自上而下,把缝里的黄泥蹭出来。 “你拿刀,越扣越不干净。” 做完一切,看着干干净净又圆润的十根指头,成就感大增,顾星阑得意地看向对方。 可来不及看到任何表情,对方动作迅速,直接跳下床离开。 “砰”地巨响,房门迅速被带上,徒留他一人在卧室。 “这小孩,怪得很。” 顾星阑收回视线,直接躺床上翻开书。 书里不仅有书签,还有被折成角的书页,不是他昨天晚上看的位置。 想来是黎和泰多看了一些。 有点心疼。 毕竟这书是终极典藏版。 他拧紧眉头,手指轻轻摩挲折痕,试图将那道折痕抚平,可没纠结几秒,目光便被旁边的字吸引过去 很快,全部身心沉浸其中,顾星阑的嘴角不自觉上扬,看得津津有味。 夜色渐深。 等到缓过神时,旁边的被窝已经钻进那抹熟悉的白色人影。 “你没有洗澡。” 黎和泰黑脸扯过被子,全部盖在自己的身上,半点都不留给他。 他讪讪地扫了眼身上,有点土色,但总归还是干净的。 “不碍事,明天我拿被子出去晒一晒。” * 洗完澡,热气腾腾。 他正准备去洗碗。 可碗槽空空。 里面已经清理干净,再看垃圾桶,连剩饭剩菜的影子都见不到。 不是,黎和泰把那几盘冷菜都吃光了? 这什么惊人的饭量? 生活气息四个字突然在脑子里蹦出来,有些恍惚。 夜深人静时,顾星阑关了灯,拿着啤酒走到阳台。 下面的街巷早就没了白日的喧嚣,月光勉强地驱散着浓墨色,连带着自己的影子也模糊起来。 耳边除了啤酒“滋啦”的气泡声,其它的什么也听不到,好似置身孤岛。 [酒是什么味道。] 脑子从进屋到现在一直发涨的东西终于肯出口。 h管理员:[我过来给你放榜。] 顾星阑抿了口酒才道:“下次早点开口。” h管理员:[废话少说,我这次来,还是带着好消息。] 听到好消息,顾星阑喝酒的动作一顿。 chapter154 h管理员:[第一个,你推动了百分之一的隐藏剧情,你将获得一张技能卡。] “又是技能卡?” 他的厨艺已经晋升熟练者,大部分的家常菜都能做,不得不说这个外挂除了初始时身体不能受控的情况下,一切都好。 “然后呢?” [第二个好消息,你还是第一名。] 蝉联了…… 听到这,顾星阑忍不住捏紧了易拉罐。 [还有,第三个,经过这段时间的考察,你确实很有潜力,前途不可限量,抹杀时长对于你来说,是拖累。] “那我以后都不用刷时长了?”顾星阑问出跟上一次放榜时同样的问题。 [不。] “那是……?” 周围静得针落可闻,可胸腔里的心脏扑腾直跳,捏着易拉罐的指尖泛白,顾星阑期待地支起耳朵。 h管理员:[你在任务对象身边时,生存时长的流失将处于静止的状态,方便你积累和储存时长。] “!” 易拉罐和铁栏杆清脆地碰了一下,就像在干杯,顾星阑大口喝下半瓶的啤酒。 “爽!” [任务者,我希望你能坚持扮演任务,直到任务对象十八岁,那是你功遂身退的好时机,届时,我如果还是你的管理者,我将会给你伴生灵魂的奖励……] 脑子里听到的话渐渐模糊,顾星阑喝完,只觉得哪里都热,脑子里混沌成一团。 环境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不论是家庭、学校、职场,还是社会文化,抛开个体基因,外界的环境会影响个人的方方面面,它是水,什么地形就会有什么样的水,也是石头,什么方向的风就会有什么形状的石头。 他执着记忆,想窥探那个世界塑造出来的顾星阑。 或许有他的职业病,对于那些极端的记忆和反应有超乎想象的好奇。 每当他因为残留的记忆碎片,变得固执、冷漠,甚至歇斯底里的疯狂。 很难想象那是自己。 是什么导致他变成这样,可失去记忆,连带着他的认知也变得模糊起来,他只能以上帝视角来告诉自己的前世遭遇了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打击,却不能感同身受。 只有在某个特定的情况,才能意识到他实实在在地经历过那些痛苦。 而现在,在这个过于真实的环境里,他懈怠了。 这样的他,还是顾星阑吗? …… 系统:[其实你可以放下前世,用另一个身份也能好好活下去,本系统可以让你在任务结束后,金钱无数,甚至,加入我们,主神空间的时间流速和任务世界的流速不一样,你可以在任意的地方度假、结婚,感受人类的幸福。] “系统,你是人类?” 系统:[不,我的出现只服务于主神,主神空间还有另一种是人类晋升的系统,它们拥有人类的外貌,也有人类的嗓音,不是本系统这种电子音色。] “系统,你的提议很好,但我……不甘心。” “放下确实舒服,可我不能保证我以后不会后悔。” 舒适的生活会让人变得迷茫,丧失自我,被环境同化,浑浑噩噩地在某个地方重复着日子。 甚至不老不死,这是慢性折磨才对。 迷茫、孤独,阶段性的幸福,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他追寻自我,没有错。 系统:[宿主,你突然这样,本系统很害怕。] “我只是有感而发。” 适度的酒精能让人变得感性。 “咣”地一下,易拉罐被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洗漱完毕后,顾星阑伸着腰回房。 里面,黄晕的灯圈布在墙上,宛如画布般铺展开来,所及之处,边边角角都被蒙上柔和的轮廓,沉醉极了。 亮着的夜灯似乎是房间里的人没关。 而灯的旁边,是半开的书,上面的折痕变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本微微鼓起的新书。 还有床上的被子,一半在左、一半在右,被黎和泰整齐地盖到胸口,此时正随着平稳的呼吸有节奏地起伏着。 静谧极了,没有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但又好像什么都告诉了他。 黎和泰看书,还留了盏灯给他。 虽然这小孩是不会专门留灯的性格。 但被子是真的。 他蹑手蹑脚地上床,掀开被子躺下去。 酒精发挥得过于快,沾床不到一秒,脑子发昏,整个人很快就睡了过去。 * 第二天。 送完黎和泰去学校进行入学考试,校门口前,面对着镜头,顾星阑发愁地看着手机里剩下的八百多块。 “我从原来的公司辞职,其实还找了一份工作,很不巧,那份工作就是……黎先生的家庭佣人。” 镜头靠近时,他有些羞于提出,期待地和镜头对视,道:“我请假的时间结束了,现在要回去给雇主工作。” “正好……也能去看看我家孩子。” 昌谷别墅。 几天没来,大变活人。 院子里长的那些奇形怪状的树重新变得整齐,还多了不少雕塑,通道里面更甚,到处都安装了亮灯。 就是走到现在,没有一个佣人。 帮他开门的……是许牧风。 视线触及到那张脸,顾星阑突然失了声。 镜头前,那个原本激动又笑得灿烂的男人猛地板起脸,将孩子抱了起来。 孩子的脸完完全全地收入镜头。 脸上绑着绷带,眼角似乎还破相。 这去富人学校读没几天,突然就成这样。 “谁欺负你了!还有没有王法……”干着嗓子叫唤一声,顾星阑蹲下来紧紧抱着小孩。 他很想问具体情况,但现在他后面跟着一双电子眼。 而怀里的小孩,正满脸都是见到某人的喜悦,触及到某人身后的镜头,表情顿在脸上。 “叫我爸爸。” 姿势维持了许久,耳边半天没有动静,顾星阑捏着麦低声提醒。 “你不是我爸。” 被许牧风突如其来的煽情震住。 紧接着那两只手突然抓着他的衣领,蹭在他衣服上,猛哭。 原来是酝酿情绪呢。 顾星阑愣神了一瞬,进退不得,只能抬着手虚抱着怀里的人。 余光之中,看到角落里不知不觉站着的管家,脸隐藏在阴影处,冒着若有若无的低气压。 他干巴巴地朝着怀里的人道:“你放心……爹给你讨公道。” chapter155 “顾先生,好久不见。” 管家慈祥地堆起笑容,踩着皮鞋慢慢走过来,朝着某人道:“许小朋友,该去学习了。” 学习两个字一出,许牧风抱紧了顾星阑。 可刚刚还说要讨公道的人,现在连脸都不敢挂,他讪笑地拍了拍小孩:“你先跟着管家爷爷过去。” ……在许牧风失望的眸色里,顾星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孩被管家牵走。 大厅。 出现不少新花瓶,还有各种摆件,他拿着布擦了许久,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没有放过,那些东西一如既往的发亮,反倒是他的手被水浸得发白。 而身后不远处的沙发,就坐着喝茶的某人,正拿着报纸。 这年头,很少有人看报纸,除非带了点童年的光环,享受着报纸边角因为拂动而微微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很明显黎泰贺现在没有处于办公的状态。 “您的茶喝完了吧?我给您沏壶新的。”顾星阑洗完手从厨房出来,直达沙发跟前。 鼻间是略微陌生的男士香水味,对方似乎换香水了,闻着像薄荷,凉凉的,但味道又不像,是海洋那种咸湿又冷冽的气息。 至于闻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压根不敢抬头看。 这人今天打扮过,连领带都整整齐齐系到领口处,想是电视节目开拍,有包袱,毕竟这人不可能一点都不看网上对他自己的评价,那网友夸得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 脑子里不断风暴着,直到沏完茶,顾星阑才慢悠悠地开口:“黎总,你知道许牧风那脸上的伤吗?” 镜头前,这个男人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先坐吧,我刚好也要跟你说这件事。” “您说您说。” 穿着佣服的人拘谨地把手擦在大腿面上,坐下时更是挺起腰背,完完全全被镜头收入进去。 “许小朋友很聪明,我想如果他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一定会比和泰更优秀。” “怎么会,那倒没有,少爷才是厉害,今天正过去参加入学考试呢。” 这句话引得对面沙发的人顿了一瞬。 要不是那些事,黎和泰早就拍上校园生活了,何至于到现在连学校都进不去。 原本许牧风进贵族学校才是困难级别,没想到,这小孩都已经上了好几天,而黎和泰到现在还没开拍。 “不过今天已经开始入学考试了,我现在就来跟您说这个好消息呢。”其实是坏消息。 他来别墅找黎泰贺,不仅是来赚钱,更是来让对方解决那件大爷的事。 身边能调得动这件事的人脉,大概只有对方。 “是吗,那可真是好消息。” 听不出什么语气,顾星阑抬起眼,就看到对方笑似非笑的表情。 “那许牧风呢,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这心七上八下的。” 黎泰贺拿出手机,慢慢在桌面上移过去:“小朋友之间的打闹,已经解决了,不碍事。” 手机里,是两个小孩拿着礼物和许牧风握手言和的照片。 可具体的现实情况,他必须要去找许牧风才能了解到。 毕竟身边那些小孩,都不是省油的灯,太早熟了,其他的恐怕也大差不差。 * 外面日头升起。 从早上到现在,摄影师见镜头的人一直在重复做家务,便走过来。 “顾先生,你这工作要持续到几点?” “五点,五点我回去接黎和泰。”顾星阑擦着额头上的汗,笑道。 “成,那我先过去。”素材拍得差不多,摄像师便离开。 别墅内,也有专门拍许牧风的摄像师。 现在,从他的角度,就能看到另一个大厅的小孩正在笨拙地和人进行交谊舞,脚和手几乎不是连在同一个身体,手忙脚乱。 他看没两秒,觉得那小孩脸上窘迫的表情很稀奇,便拿起手机拍照。 结果下一秒,手机被某只宽大的手掌向后夺过去。 “你这小子,欺负我家小老弟是不是?” 黎越倡板着脸,拿着手机高高举起,眼睛向下盯着某人,看清了某人错愕的神情,他嗤笑一声: “你上次放我鸽子,连道歉都没有,你还欠我一个道歉。” ……那张脸说不出的闷气。 敢情这人还记着呢。 “你动作小心点,那手机是新买的。”顾星阑看着对方,半天憋不出一句。 “算了,去书房,有人找你。” 黎越倡逗人的心思散却,把手机往旁边一扔。 黑色的影子在半空中划过。 他眼疾手快,连忙飞奔过去,结果失之交臂,手机“啪嗒”地掉在沙发上,还弹了几下,差一点点就掉地板上。 前几天半途逃了这人的酒局,现在这人就存心耍他,想到那些书,顾星阑叹口气,转过头看向后面,却见对方吊儿郎当地去大厅看许牧风跳交谊舞。 厨房。 顾星阑特地拿上刚炖出来的东西上去。 一路上都能见到节目组特有的摄像头,直到书房前。 他敲了两声。 门一开,油墨的气息扑面而来。 红橡木做成的办公桌上,放着两台电脑,而围着的人,此时正撑着额头阖眼休息。 见状,他放轻了脚步声。 既然是对方让他来,不如他效仿程门立雪,也好表忠心。 只不过现在不是天寒地冻,也没有飘飘大雪,只有手里的盘子。 轻“砰”了一声,顾星阑悄然合上门,静静地在门口等。 盘子里的热气渐渐散却,原本晶莹剔透的银耳,凉了之后,便显得有些浑浊。 这一站,就站到顾星阑昏昏欲睡。 他昨天晚上喝了酒又熬夜,早上六点起来打扫屋子和做早餐,又急急忙忙送黎和泰去学校,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到昌谷别墅干了半天的活。 现在周身安安静静,书房的台灯又是黄的,顾星阑便觉得困顿起来。 一开始,只是上眼皮和下眼皮偶尔轻轻触碰,没一会儿,它们就开始试探性地交锋,如同灌了铅般的沉重,双眼皮一次次缓慢却又坚决地往下坠,而下眼皮又在努力地向上迎合,试图与之抗衡。 每一次的接触,都伴随着头部微微的晃动。 顾星阑为了保持清醒,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每次都觉得自己已经睡在那边的沙发上,可短暂地清醒过来又发现自己靠在门板。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手里的东西要摔了。 “顾星阑?” “顾星阑?” 像是幻觉,他刚刚短暂的梦好像也幻想到黎泰贺让他滚出去睡觉的场景。 这么想,也就这么过去了。 放完盘子,顾星阑已经躺沙发上开始睡起来。 chapter156 耳边有规律地响起勺子和碗沿碰撞的声响,还有时不时的吞咽声。 不知道睡了多久。 “唰”地一下,他瞬间睁开眼睛。 瞳孔里面倒映着棕色真皮,不是那些书架。 睡眼惺忪,连口水都不知不觉从嘴角冒出来,顾星阑清醒了一大半。 头发乱糟糟地成了小型鸟窝,侧脸更是印上沙发皮面的形状,从下颌一直连到颧骨处,鼻尖都被压红了。 顾星阑连续打着哈欠,睁着眼看向办公桌,却发现那里坐着的人也在打哈欠。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说完,他蹑手蹑脚地从沙发下去,肚子盖着西装外套,他意识回笼,便弯着腰一下又一下地折整齐。 而那碗糖水,已经被某人吃下去,现在只剩下一个空碗。 幸好没浪费,从早上就开始小火慢炖,清甜,不是甜得发腻,要不是炖得少,他还想拿点回去给黎和泰尝尝。 “过来吧,有事找你。” 黎泰贺摘下眼镜,视线看过来。 顶着那道直白的目光,顾星阑搓几下脸,连忙赶到书桌前。 “和泰怎么现在还没入学。”黎泰贺看了眼手机里面汇报的节目进度,还有一些明里暗里的抱怨和吐槽,又看向面前站着的人。 “我正想跟你说呢。” 顾星阑一想到这,便觉得离奇又荒唐,他拿出手机,把大爷威胁他的录音放出来。 “你听听,不仅敲诈勒索,还想动刀。” 可书桌围着的人,听得入神,就好像这放的是什么婉转的钢琴曲。 直到录音放完,黎泰贺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您怎么看?”他收起手机。 “不如我问你,你怎么看。” “我想让您调动一下人手,看能不能找到那辆车,还有……那群老人过来的时候,黎和泰挑的是膝盖和肘关节后面,可是死了一个老人。”这件事颇为头疼,顾星阑叹了口气,补充道:“现在双方都是证据不足,但是我不能保证是不是黎和泰直接或者间接导致那个人死亡。” 不论是哪一种,带来的后果都很棘手。 “我会看着办。”黎泰贺听完,从书桌下面拿出黑盒子。 盒子上面刻着金线,表面还黏着花瓣,细闻甚至能闻到花香。 男人叫他来的的主要目的似乎不是刚刚的事。 到盒子摆在桌面时,黎泰贺一改刚刚的意兴阑珊,双手撑着下巴,用眼神示意。 “打开?”顾星阑试探地看了对方一眼,捻了捻手指。 见对方兴趣盎然,他不免带上好奇,但又莫名的不安,矛盾的心理下,两只手慢慢掀开盒盖。 硕大的盒子,里面居然只有纸和笔…… “这是?” “节目组的要求,你写一段给小朋友的话。” 明明随便让人代笔的事情,他奇怪地看向对方。 对方仿佛料到他会这么想,笑道:“这盒子还装了另一个礼物,我收起来了。” “是什么?” “秘密。”黎泰贺勾起嘴角,眉眼也也跟着柔和起来。 那是这人惯用的面具。 顾星阑拿着盒子转过身,去到茶几桌上,提着笔慢慢写。 无非是打招呼和祝福,写完整页,他交到书桌上,就见到黎泰贺还提着笔往句尾补上一段外语。 手写的斜体又是连笔,他看不太懂,但总归写得好看。 “你觉得许牧风……那小孩怎么样?” 顾星阑忍不住问出来。 他其实之前就很想问。 “有点小聪明的普通人。”黎泰贺收起信,对折起来、折进信封里,动作时,视线又是放在他身上,和人的礼仪挑不出一点错误。 他只能道:“是吗……” 节目结束后,许牧风该何去何从。 “你想和他延续监护关系?” 男人一句话道出他内心的想法,顾星阑瞬间就抬起眼,眸色发亮。 “可以,带去国外吧,费用全包。” 黎泰贺笑着说出冰冷的话。 这不就是让他收拾东西一并出国吗? “我想知道你上一次说的国外才是我的栖身地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栖身地,突出因为环境所迫而暂居,暂时性较强。 “你现在已经进了沼泽地,就算想退出去也来不及,危险会自动找上你,我现在这么说,你能懂吗?” 书桌围着的男人,此时说话的语气就好像是一个上司对着器重的下属语重心长地说良心话,关键不是画大饼,不知不觉就想让人信服对方所说的一切,就跟开了幻术一样。 顾星阑连连点头。 还好这人干的是搭上性命的活,什么幻术到威胁性命的情况下都得减半。 在生命安全这方面,他一定是以自己为重,可不能帮黎家助纣为虐。 “您说得对,您这是为了我好!我不听就是我的损失。”顾星阑笃定着神情道。 结果对方就这么看着他,视线淡淡的,就好像在嘲笑他拙劣的话术。 看得他想钻进书缝里面,顾星阑笑着退到茶几处,道:“您要是没事,我可就去接黎少爷了。” 话罢,拿着桌上的碗,动作迅速,“砰”地声,关上门。 书房一下子变得安静,静得呼吸声都变得突兀起来。 只有沙发的微微凹陷、折得四四方方的西装外套,还有嘴里残存的甜香才显示出外人来过这里。 * 傍晚。 别墅外面,看着到账的一千块,心里顿时乐开花。 干活干了六小时,这时薪,比原主当主持人高强度面对镜头和背台本可高太多了,要是一辈子赖在别墅里面,包吃包喝抱住,直接实现财富自由,难怪那群佣人被辞退时反应这么大,这待遇好得可不只一星半点。 顾星阑走到泉陆商城,大手一挥,给小孩买了几套衣服,外加各种文具。 到学校。 门口处蜂拥而出的小孩。 三三两两结伴而行,鲜少看到大人。 他抱着购物袋,静静地坐在小吃街的露天长椅上。 五点的时间,在城中村还是上班和兼职的主要时段之一。 于是便能看到学校对面的吃食街满满都是小孩,几乎都在里面吃饭,成了最平常的事情。 恰逢一阵晚风,柔细的碎发被风轻轻掀起,长椅上坐着的人,露出了线条柔和而流畅的脸庞,像是被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那人身上穿着的简约白衬衫,没有过多繁杂的装饰,却愈发衬出莫名娴静的气质,领口的微微敞开,无端显出几分随性。 尤其是那双如繁星的眼睛,此刻正静静地注视着远方,眼神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宁静与沉思,仿佛周围的熙熙攘攘都与他无关。 chapter157 黎和泰走出校门时,看到的就是那副场景,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那一抹人影是清晰的。 “你家长过来接你了吗?”负责体能考核的人站在旁边。 投向小孩的欣赏毫不遮掩。 没想到,实在是没想到,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神童,建校十年以来的记录全被这个小孩突破了个遍,每一项都是新记录。 要是把这个人招进来,说不定还能带过去城区中心打比赛。 “黎同学?” 见对方站在门牌边上一动不动,他靠了过去: “我骑摩托车送你回去吧?” 不过呢,这小孩怪就怪在不爱开口讲话,应该说是今天一句话没讲才对。 “我在等人。” 小孩连半分眼神都不想移过去,语气带着驱赶,可某人没看出来。 嘈杂声中,他惊讶着回道:“你要走人?” “不行不行,你家长都没来,再不济也要跟你刚刚的摄影师走,我可不能放你一个人离开。”体育老师连连摇头,满脸不认同。 这下,黎和泰的脸彻底拉下来,转过身,只想远离,结果鼻间快速飞来阵阵熟悉的气息,很快视野陡然升起。 整个人被托着抱起来。 你小子装看不见我是吧? 从平视的那双眼睛读出来的意思,黎和泰别过头。 “你就是黎同学的家长?” “对,我是他监护人。”顾星阑把提前买的东西递过去。 贿赂不至于,他只想打听情况,顾星阑凑过去,神神秘秘地眨着眼:“您看……这孩子入学的情况是怎么样。” 对方接过袋子,竖起大拇指,笑道:“聪明、能干。” 那这就是稳了。 顾星阑同样笑起来。 小区。 两个人畅通无阻地走进去。 没有人过来找麻烦,甚至因为他从警局出来,所有人对他彻底地进行了一场无形的躲猫猫,只要他在的地方,一定没有其他人,和以前相比,区别是之前指指点点地逃,现在是飞也似地逃走。 不过走在前面的小孩似乎很满意。 直到出租屋的门口前。 “和泰!” 梁小丹低着头,眼睛又惊又怕地抬起眼,双手提着小小的纸皮箱。 “我过来没别的意思,就想转交东西。” 那一箱子,露出来的边边角角,都是一些样式各异的纸飞机和信封。 “我知道你要过来上学,我已经提前跟大家说过了,这是大家欢迎你的信。”梁小丹讨好地看向某人。 可对方的眼神漆黑一片,明明是在和他对视,但他总觉得自己被无视了……看他就像是在看不会动的石头。 越想便越克制不住思绪。 短短三秒的时间,氛围急转直下,空气停止了流动一般。 他转向身后那名大人,投去求助的眼神。 而顾星阑,注意力全在手机里的电话人声。 如果明天收到学校的消息,下午就能带着黎和泰直接过去。 正好节目组的人打电话过来催促,他一并将今天和明天的情况说清楚。 等到挂断时,顾星阑舒了口长气,再抬起眼时……前面的黎和泰还没进屋。 目光穿过黎和泰,这才注意到门前被阴影拢住了大半的小孩。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顾星阑看一眼手机时间,连忙走过去。 却发现对方两行泪直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簌簌而下,双眼冒红,泪水全流进纸箱子,濡湿得圈圈点点,连衣襟也湿了大片。 看清这人,顾星阑差点惊得手机都拿不稳。 这小孩的爷爷是个爆脾气的地痞赖皮,为老不尊,对小孩子也有影响。 肌肉记忆般,顾星阑已经在掏兜里的纸巾。 结果蹲下来时,小孩就像被点燃的火药桶,一把把箱子摔在地上。 “哗啦”声纷纷扬扬,纸飞机和信封掉了满地。 那张掏出来的帕纸,也被对方推搡在地上。 紧接着就是“砰砰”几声,小孩横冲直撞,哭着跑出去,地上的纸巾被踩在鞋底成了破纸,而递纸的人也被撞得一屁股坐地上,一时之间尘土四起。 那些购物袋里装着的东西全部跑出来。 一件疑似黑色小熊睡衣的透明包装袋滑到某人鞋尖抵着。 黎和泰的眼球微动,从前面的人影移到鞋尖抵着的东西。 “唰”地一下,很快又被收回去。 “本来还想给你留个惊喜。” 包装袋被顾星阑夺过去,他手忙脚乱地装进购物袋。 触及到四周散落的纸,顾星阑颇为无奈地看向楼梯口。 那小孩不知道为什么跑到他家门口哭,千万……千万不要再招来那群大爷。 想到这层利害关系,后背的冷汗都快冒出来。 明天的时间很重要,他,尤其是黎和泰,万万不能被其他事情耽搁。 于是,顾星阑把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往黎和泰的怀里一塞。 “小朋友的东西掉了,我给他送回去。” 地上的纸飞机和信封的用途未知,而东西的主人丢下就跑,他收完纸箱子就想去追那小孩。 临走时,一道急风刮过,伴随而来的破空声,把准备走的顾星阑顿在原地。 卡纸做成的纸飞机从他头顶掠过,速度快到气流的流动极其明显,甚至还震颤出声音,最终穿过那道通风的小洞口飞了出去。 “我过去。” 暗沉沉的光线模糊了黎和泰的神情。 手里的纸箱子被拽走,随之而来的,是那些购物袋,对方用扔的,直直摔在他胸前。 顾星阑看着对方飞速离去的背影,连忙在后面喊道:“你好好跟人家说话,可别招惹了……”他爷。 话没说完整,那道人影就消失了。 * 墙上的时针指在六点。 洗完澡出来,客厅还没看到黎和泰的人影,只有那些购物袋。 眼看着桌上那些诱人的饭菜不断冒出香气,他忍着收回视线,拿起商家送的巧克力。 巧克力的红色盒子印着呲大牙的南瓜还有绿眼睛的黑猫,绷带还是绿黑交替的蕾丝花边。 买足两百送抽奖活动,他好巧不巧就抽到巧克力,巧克力刚好还是旁边的某国主题快闪店出品。 看不懂字难道还闻不出味道吗。 顾星阑拆了一颗吃进去,黑巧的浓香咬开的瞬间,下一秒就被浓郁的朗姆酒液替代,几乎在舌尖炸开。 原本放松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顾星阑瞪大眼睛。 酒是好酒,黑巧也苦得恰到好处,只是现在不是畅口喝烈酒的时间。 他连忙跑去浴室吐出来。 chapter158 又好巧不巧,手机打来电话。 屏幕的“黎惠文”三个字极其显眼。 这可太少见了。 吃了酒心巧克力,连带着声音都染了酒气,顾星阑摁下接听键后又拿水杯漱口。 电话那头的人得不到回应,也没有挂断,只能听到手机持续着微弱的呼吸声。 直到那声“顾星阑”响起。 声音不是黎助理严肃的语气,而是像发旧的大钟,沉闷又浑厚。 “黎总?” 漱口的声音回响在周围,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几秒:[你在刷牙?] “没,刚刚吃到酒心巧克力。” 想来打电话是找他有事,还是对方亲自打过来。 顾星阑拿纸巾擦了几下嘴,连忙摁开免提:“有什么事您说,我听着呢。” [入学的事情怎么样。] 中午那人问他时明明没有多大的兴致,现在居然还专门打电话过来问。 “一个字,稳。”他笑道。 话落,那头没声了。 “您是不是想打关系送进去。” [你们拍节目,我的手没那么长。] “总归有办法。” 黎家悄无声息送个人进去有什么困难,何况还是这节目的投资方之一。 [既然你那边稳了,我没什么好提供给你的。] 对方的语气颇为可惜,像是他放走了一个好机会。 他忍不住道:“提供什么?” 静了半秒,那边笑道:[威胁人的事情,你做得来吗?我的办法就是这个。] “……黎总,我这拍节目呢。”顾星阑一时语滞。 能威胁谁?是威胁校长还是威胁老师,就他这副模样,去了不被赶出来都算他长得几分老实人的气质,肯定做不来。 “您要是没事,我就挂了……” 嘴里的酒气慢慢消去,耳边“叩叩”两声。 浴室门颤两下,磨砂的玻璃框隐隐约约透出人影。 “我要洗澡。” 门一开,果然是黎和泰。 小孩身上多了不少烟尘气,可那副神情却没有刚刚板着脸的冷气。 见到这人手里还拿着那件旧得微微发黄的白色长袖,顾星阑堵在浴室门缝,期待地看着对方,道:“你等会,我给你买了新衣服。” 两个人僵持在浴室门口。 浴室白炽灯投出来的光线照在黎和泰脸上,看不出对方有反感的神情。 似乎……心情还不错。 大概是交到朋友? 想到那个小孩能近黎和泰的身,又一起出去玩,现在甚至黎和泰还会维持关系,看到人家哭鼻子会主动去找对方,纵使为了节目,这不也是一种交朋友的体现? 顾星阑想到这,便拱着小孩去到沙发边上。 那些购物袋装的是各式各样的衣服,特别是那件睡衣,他看到一眼就觉得合适,手感也好,用来睡觉肯定舒服。 他刚拿出来,身后“砰”地一声,哪里还有黎和泰的人影。 系统:[宿主,我想警告你,如果你和任务对象处关系,你刷时长将会变得尤为困难。] “那不是因为,在身边能暂停时长吗?” 脑子里的电子音不满地滋啦着。 系统:[可你有想过离开任务对象呢,本系统发现你获得时长的幅度越来越低,以前强制任务对象做事情大概能获得两个小时,挑衅任务对象大概能获得一个小时。] [可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恶毒后妈?本系统要不是提醒你,你都快上赶着给人家当继父。] “停……你越说越严重。”顾星阑收起衣服,全塞进购物袋里,莫名地往浴室门看了一眼。 系统:[您现在别说挑衅,就连让人家穿个新衣服还想征求任务对象的意见,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 “系统,有种东西叫做情绪强化和期望落差,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爱愈深恨愈深。” 系统:[……] [你,是在为了任务考虑?] “对,你说得对。” 顾星阑兴虚地喝了几口水。 系统说的话不无道理,他现在居然把黎和泰当成许牧风那样的普通小孩对待,怎么会有这样的转变…… 对方心思深沉。 在别墅对他爱搭不理,现在到了这里时有应答,甚至还让他有了和对方能好好相处的错觉。 这个节目,于那个人而言,就是黎家给的任务。 想到这,脑子突然转弯了一般,顾星阑顿觉清明。 最好黎和泰习惯他的存在,等到他脱身时,时长和扮演任务能一石二鸟。 纠结没两秒,浴室的人出来时,脑子里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直到时针转向十二点,顾星阑躺床上看书,而身旁那人穿着那身两天没洗的纯白旧睡衣躺下时,他才能肆无忌惮地打量对方。 看看,睡觉还抿着嘴,本来就是薄的,现在一抿只有一条线,天生薄情。 他对这人再好,要是利益发生冲突就会撇开他,也不能怪他对着一个小孩使心计,而是这根本不是正常小孩。 系统:[宿主,你还在纠结?] “我是在挽救自己的真善美……” 夜灯被关,房间陷入黑暗,只有床上的两只眼睛时不时眨着。 * 节目组负责拍摄校园生活的设备为了不影响正常学校生活的进行,不会让摄像师挂件式跟随,而是和校方沟通好,再到特定的地方安装摄像头。 只是副导演六点带着一大群人赶到校门口时,却被拦下来。 “我们没有收到通知。”门口的保安大爷拦住人。 没有什么威慑力,但节目组却不敢硬闯。 王姐熬了一晚上,上火得不行,语气烦躁,打电话过去:“校长先生,不是已经沟通好的事情吗?” [您这、这,我们这学校暂时不准备接收学生了……] “?!” [唉,你们进来当然好,不过呢,小辉老师的班你们是进不去,只能去其他班,其他老师是欢迎的。] 且不说其他班一百多号人,连摄像师都没地方站,就单说黎家小孩的入学考试,影像里的老师们哪个不是赞不绝口,进去最好的班级是绝对好的事情。 节目组在外面吹了许久凉风。 风裹挟着露水气,凉湿凉湿的,是芜水秋季特有的降燥神器,但王姐大发怒火,看着手机联系人里的“顾星阑”三个字,生吞的想法都有了。 chapter159 阳台不过几平米,边缘处却整齐摆放着一排花架,上面的叶片翠绿欲滴。 而伺弄花草的人,被阳光勾勒出高挑而修长的身形,举手投足间间,阳光微微穿过臂弯,折出一道道阴影,柔和了脸庞线条,像是和周围融合在一起,宛如天边时隐时现的云霞。 待花洒壶里的最后一滴水流尽,顾星阑后知后觉,才察觉到震动的声响。 手机不停地在桌面上震颤,屏幕的王导两个字暗下去又亮起来。 他连忙摁下接听键。 外面实在是太吵了,有人天没亮就在吵架,他被吵醒只能灰溜溜地拿着花洒去浇花浇草。 “王导?” [我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你为什么现在才接!?] 手机传出来的声音冒着极大怒火,几乎是吼出来,把刚接听的人吓得愣在原地。 [你昨天跟我说的稳,现在节目组跟无头苍蝇一样陪你乱转,你知不知道现在六对参与者就你这还没有进学校?!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对我们节目进度拖了多少……] 电话对面在发泄情绪一般,持续输出了许久, 直到没话可说时,电话那头的人闷着一口气:[你要是解决不了,这事你自己跟投资方解释。] 除了打进来的电话,还有手机里弹出来的最新信息。 学校招生处发过来的信息,名额限制他能理解,可这健康问题又是什么情况。 直到疑似自闭症五个字出现,看着屏幕的人顿了几秒。 手机还在时不时地传来副导演抱怨的声音,顾星阑发消息给学校的招生老师。 得到话,明里暗里都是婉拒黎和泰入学。 这下他是真不能理解。 哪有随随便便给人下这种毫无依据的定义,更何况昨天谈得好好的事情,现在过了一夜就反悔。 顾星阑还想争取,身后的门却响了起来。 王姐风尘仆仆,面色发黑,拿着手机走进来,出口的声音带着闷气:“小顾,你把昨天的事跟我说一遍。” 闻言,他把送黎和泰去考试和考试出来时某个老师的肯定说出来。 王姐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把手机放到他面前。 “这是最大的投资方,你最好想想怎么跟他解释。”末了,王姐一屁股坐沙发上,语重心长地补充道:“你是孟总塞进来的人,应该让大家舒心才对,换句话来说,咱们这是同事,同事你懂吗?” 站在沙发对面的男人,一头碎发被风轻轻吹起,眉宇之间蕴着化不开的愁绪,对着手机里犹犹豫豫。 “这位可不是孟总的体量,现在节目因为打官司还有现在入学延迟的问题,你想清楚,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帮你兜不了。” 手机拨电话的界面,黎助理三个字明晃晃的呈现在上面。 除了黎家人,没有别的投资方,八九不离十。 拨过去,电话响了许久,没有人接听,顾星阑看向沙发上坐着的副导演满脸不在意又抠着扶手的模样,直到电话铃挂断都没有接听。 “你看看,人家现在生气得完全不接我电话!”王姐抢过手机,翻着通讯录。 “打这个。” 不是姓黎,打进去没半秒,电话那头瞬间接听暴起,语气极冲地叫着王方两个字。 “你跟他解释。”副导演一脸菜色。 “那个……” 顾星阑刚说出两个字。 那边停了两秒:[叫王方接电话。] 推脱不成,最终副导演拿着电话去到阳台。 电话那头的骂声时不时响起,同为打工人,看着王方低声下气,客厅里的顾星阑微微抿起唇,低下了头。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试探着打电话过去,结果,不到两秒,接听界面快速亮起。 “黎助理……是我,我是刚刚打给你的人。”虽然是用其他人的手机,他补充道:“黎总在吗?我有事要说。” [我在。]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是黎泰贺。 他现在只专注着一件事:“您昨天说的办法是什么?” 两个人没有过多废话。 那边响起翻文件的声音。 很快,电话重新恢复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找到学校姓陈名小辉的老师,我会把文件拿给你,你拿着这些东西给她看就行。] “推荐信?”顾星阑颤着眼睫。 接着,如他所料:[你倒也看得起我。] 虽是打趣的语气,却带一丝难以察觉的嘲讽。 他只能想到里面是威胁人的东西。 见阳台上怒气冲天又不得不托着话的人,顾星阑应着声,又低声道:“还有件事……” 周围安静下来。 阳台打电话的人吐了口浊气,走到客厅里面。 王姐紧紧皱着眉,神情比刚刚还凝重,浑身低气压。 伸手不打笑脸人,顾星阑讪讪地提起笑,把手机递到对方面前:“这位大老板有话说。” 她正气闷头顶上,刚想骂出声,见手机界面的黎惠文三个字,她顿时停住,睨了一眼某人,一把夺过来。 “黎助理?” 王方眨着眼。 结果下一秒,手机几乎摔了出去,王方手脚并用地抓住,连连谄媚地笑道:“……是是是,我不急,我当然不急,您都不急,我这急什么。” “这边一切安好,我王方负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您放心……” 话没说完整,王方意犹未尽地顿住,扫视了一眼旁边的人:“黎总找你。” 顾星阑接过手机放在耳边。 电话那头清脆地响了一声茶盏磕碰的声音,随后便是:[满意了吗?] 面对着副导演目不转睛的视线,顾星阑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后背无端起了一声冷汗。 “谢谢您的宽宏大量,谢谢您的不追究之恩,我顾星阑一定好好干!在所不辞!” [……] [这惊喜也该到了,记得签收。] 话落,耳边响起手机的停音。 就像预兆般,阳台外突然嘈杂起来。 两个人趴到铁栏边往下面看。 楼下的警车飞驰而来,随后跟上的,还有一辆略微发旧的绿车。 方圆五米,围得密密麻麻都是人,而车门打开,出来某个身材魁梧壮硕的蓝衣制服男人,气场全开。 与此同时,手机响了起来,顾星阑连忙接通。 [顾先生,我是江警官,请您下来一趟。] 冰冷的语气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林警官变成江警官。 惊喜? 惊吓才对! chapter160 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自动让出一条长长的道。 小孩的脸上带着伤,又青又肿,哭得撕心裂肺。 而大爷穿着蓝色条纹衬衫,被带到车前。 银色的手铐被日光反射得尤为清晰。 沸腾的人声中,指指点点一字不落地落入蓝色条纹的大爷耳里,他怨恨地看向某个抱着绿车的老人。 而抱着绿车的大爷就像范进中举般,又哭又笑,癫狂地抱着车不撒手。 所有人都不明白,这车莫名其妙就找了回来。 买菜的大婶站出来:“我说上次怎么看到有警察大哥过来,你们要是早来问我我早说了!” “你知道?”邻里不明所以,凑上去。 一大早就有警察过来找证人,他们哪里知道,现在看着被抓的人也不是什么年轻人,可抓耳挠腮坏了,好奇得不行。 “那可不是,我早上摆摊晚上摆摊,就说那天晚上,风还挺冷,我提前收摊,就看到这姓梁的爷孙鬼鬼祟祟,原来是杀了条狗。” “我打听的可是毒死的。” “可不是,狗子没了,那老登就把车运走了。”大婶扛着菜笑道。 “说来姓梁的老爷子干了这么多年的废车回收,这居然还收到兄弟身上,谁不知道这两大爷平时关系好……” 耳边都是碎话。 顾星阑也好奇得不行,他绕过各种各样的人,看见之前在阜松帮助他的女警官。 “顾先生,江警官找你呢。”女警官见了他笑道。 他回以一笑,试探地打听道:“这事不是林警官负责的吗怎么突然变成江警官……我这还挺怵他的。” 女警官听到这,颇有同感,道:“动态调整,正常。” “顾先生。” 身后一道毫无波澜的嗓音响起,冷冰冰的。 女警官瞬间正起脸色:“江队,我现在带嫌疑人回去。” 被唤江警官的人点头,目光锁定在某人身上。 “边坐边谈?” 这一谈,就谈到家里。 浅褐色的茶几桌又小又矮,被阳台照进来的日光吞噬了大半,连轮廓都被蒙上一层金线,顾星阑拘谨地蹲在地上泡茶,又给人拿水果。 “您要苹果,还是梨?”问完,顾星阑想到什么,又想穿上围裙:“或者留下来吃早餐?” “不用,时间有限。”江警官拿出两叠浅色文件夹:“这份是解除文书,这一份是退还的保证金。” 穿着蓝色制服的人,没有警车和警帽的衬托,到了他这小老百姓的寒舍,反倒变得和蔼可亲起来,那股若有若无的冷气,被日光一照,柔和得没边。 顾星阑坐到沙发上,见对方没有想走的意思,抬起眼看向对方,轻声问:“江警官,那偷车犯的事能跟我说一下吗?我现在还慌着呢……” “废品站拆迁,两个人的意见有分歧,利益相悖,犯人有动机,车在买主那里找到,顺着一条线调查完,线索就是这辆车,有热心市民提供。” “林警官?”心里这么想,嘴巴突然就脱口而出。 线索两个字,莫名就唤起了几天前在警局里面他和林警官的对话。 沙发上的男人面无表情,眼睛稍稍眯起:“是我调查。” “那可真是太感谢江警官了,我眼神不好,您别见怪。”顾星阑窘迫地笑起来,把茶壶往杯子里倒。 大概是废品站拆迁这事,有人同意,也有人不同意,正好那租车的大爷又喜欢给人吹嘘他家新买的车,说话又难听,连他这租车的陌生人都不放过,可不就撞枪口上吗? 还有他这个倒霉鬼,刚好上电视,又刚好又遇上大爷行凶的现场,被人当靶子使。 不过,这解除文书,可是那名去世老人的案件,他是嫌疑犯,现在解除了嫌疑,顾星阑不免倾着身问:“那位不幸去世的大爷呢?” “大爷报警,和犯人起冲突,死亡地点就在楼下,提取到犯人的指纹。” 江警官同样倾身过来,正声道:“至于这起,如果你想索要赔偿,这是我的责任,我可以帮你向机关申请赔偿金。” “那倒不用了,您维护芜水安全,是大忙人,我就不添麻烦了。” 对方的眼神过于专注,亮得一丝杂质也没有,无端生出几分熟悉感,想他自己的眼睛也是像电灯泡一样会发光,顾星阑避开视线。 “您这还有什么事吗?” “有。” 江警官拿出手机。 透明的手机壳微微泛黄,里面还夹杂着像平安符的东西,末了,将屏幕移在他面前:“加好友,那2000块,我借你。” 说到这,顾星阑瞬间警惕起来,看向那张二维码,还有对方略微僵硬的表情。 “我上次就跟林警官开个玩笑话。”他本意是想让林警官收住好奇心,该问的问完,再放他走,他也能早点离开,至于借钱,他就是跟黎家人借,也不会向随时可能抓了他的特殊人群借钱。 “你还需要过去办理解除手续,我这两天有事,办完手头上的事才会回警局。” 闻言,顾星阑将信将疑地看向对方,喃喃道:“您这还真是亲力亲为……” 好友加上,两千块钱人家硬发过来。 顾星阑站在阳台,看着手机里、一只肌肉线条明显的手臂抱着猫的头像,又看向楼下骑着摩托车离开的人,陷入沉思。 难不成是责任感强?不然怎么能解释对方被一个初始坏印象又三番几次说低情商话的人借钱,甚至还对他笑。 这是……黎泰贺的惊喜? 这个人是黎泰贺的势力? 简直荒唐!顾星阑收回视线,走到厨房煎鸡蛋。 这两方势力注定不对付,黎泰贺的惊喜大概是找到那辆车,而不是让对方调查,只能是对方也带着目的靠近他。 脑子里的思绪纷乱极了。 如果那警官调查出什么,他任务还没完成,人先进牢里,这岂不是中道崩殂,又或者黎泰贺发现他和警方有往来,把他打入刑房…… 鸡蛋煎完,顾星阑打开卧室房门。 他身边就有一个黎家现成的眼线…… 卧室里光线昏暗,房间里的人没开灯。 见到小孩沉默地坐在床边。 他的心瞬间就提起来,心虚道:“黎、黎和泰,吃早餐。” “啪嗒”一声,白炽灯照亮所有。 床上的人双手拿着几张纸看得入神。 白纸上印着黎家的家族徽标,显然是黎泰贺让人送过来的文件,只是现在却在黎和泰的手上。 chapter161 印着家族徽标的,是一封推荐信,还有另一张,没有任何标注,只是医院的出生证明复印件,还有合照。 合照上面俨然是姓梁的小朋友还有上次见到过的老师…… 这就是威胁人家的手段? 翻到第三张,上面的字迹笔锋有劲,洋洋洒洒两句话。 [芜水从事教育事业的外地人任职满七年且评为城内优秀教师者,即可迁移户口。] [迁移户口有一硬性条件,本人需为未婚,并且没有需要抚养的孩子。] 看到这还有什么不懂的……这两个人是母子关系。 “原来这位姓梁的小孩是过继给别人抚养的。”顾星阑忍不住道。 而旁边的黎和泰还有些恍神。 “怎么?珍惜你这新交的朋友?”他凑过去,打趣道。 哪料想话刚说完,对方直接射了一个眼刀过来。 顾星阑被瞪得愣住,疑声道:“不想我拿这东西去找对方?” 这文件被送过来,就是想让他拿给梁小孩的亲生母亲,是变相的威胁,也是拿乔了人家的野心,实为下下策。 身旁的黎和泰垂着头,直接离开房间。 看着背影隐隐约约透出莫名的孤寂。 “系统,时长什么情况?” 系统:[……增加了,四个小时。] 黎和泰真把对方当朋友? 可他这还没打算威胁人家。 顾星阑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除了在出租屋和对方一起,其余的时间确实是黎和泰跟外人相处的时间更多。 愣神之际,一道铃声从兜里传出来。 被六个人标注为“老师”的陌生电话。 刚接通,对面马上响起了[顾先生。] “陈老师?” [对,是我。] [那个……您是黎小朋友的监护人吧?] 听到这,顾星阑坐直起来:“对,我是。” [是这样的,您的申请资料我这边通过了,您明天直接带黎小朋友过来就好,我这里已经安排妥善,你看怎么样?] ?! “您这意思是入学成功了?!”顾星阑恍着神道出声。 [对,学校明天上课的时间的早上八点半,希望黎小朋友不要迟到……] 电话里的声音他已经听不太清。 上一秒纠结的事情,下一秒就解决了,是及时雨,也是雪中送炭,到最后顾星阑只能一个劲地道谢。 直到电话挂断,才完完全全地意识回笼。 不是,这就完成了? 晚上吃饭时,顾星阑一边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看向某人。 可某人心不在焉,吃饭也吃得不香。 平时能吃两碗的,现在半碗都困难。 “黎和泰,你早上有没有听到什么?” 结果对面的碗勺清脆地磕了一声。 ……他竟然从黎和泰脸上看出不自在。 顾星阑瞬间提起神,直直地看着对方,柔声道:“你要是心里有话,说出来,我听着。” 而不是偷偷憋心里,然后给他闹个大的。 “警察借了咱们两千块,还钱这事得算到你父亲身上。”他试探地提了一嘴。 结果对方连声都不出一句就转向房间。 “你现在不好好吃,晚上我不会做宵夜给你。”顾星阑起身喊道。 可留给他的只有那道紧闭的浅色房门。 “叩叩”两声。 门外响起敲门声。 顾星阑转过头看向玄关处。 猫眼里是这层楼住的梁大婶。 门一开,熟悉的面孔一个接一个。 他下意识就想到这是来找他茬,顾星阑绷紧脸,连忙把门关回去。 结果却从门缝里伸进两只手,眼睁睁地看着这挡门的手越来越多,双拳难敌四手,门“砰”地声被砸到墙上。 “小顾,我们没别的意思。” 领头的梁大婶挤着脸笑道。 “来,你快来。”人群僵硬着笑声,把屋里的顾星阑拉了出去。 “你这孩子咋不早说呢,你拍的节目原来是养有钱人家的孩子。” “就是,咱这邻居还以为你跟那啥红杏出墙的人过日子养了个混球小鬼头。” “没想到你这年轻人好心啊,我都看到了,那姓丁的今天能活蹦乱跳,你给她治的病不是?” 耳边一句又一句,到最后只剩下吹捧的话,把他推到公共的沙发上。 沙发旧得有些地方还弹出了弹簧,更别说上面的人造皮,全部掉落成碎屑。 顾星阑的手一摁,掌心里面顿时出现沙沙的感觉。 “你们这是……?”他怯生生地抬头一瞧。 就看到这群人笑得灿烂极了,嘴角的弧度快要提到耳后,皆露出牙,白的黄的黑的、没牙的全都有。 “小顾,那早上来的警察是不是还借了你两千块?” “你们?!” 顾星阑瞪大眼睛。 “不不不,我们不小心听到的。” 什么不小心,大概率就是趴他出租屋的门边偷听的。 “你这可真是被冤枉惨喽。”平时侃侃而谈、油滑如泥鳅的中年大叔把手搭了上来,哪里还有之前对他避如蛇蝎的模样。 肩头上被重重地拍着,对方连连叹气:“这些天是哥不好,哥给你赔个不是。”说完就拿着半瓶白酒咽下去。 各种东西,鸡蛋还有袋子装着的散装饼干,什么都有,全塞到他怀里,塞不下的还想往他衣服里面塞。 “你们的好意我领了,我这明天还得送小孩去上学呢。” 这阵仗太大,他退无可退,后背紧紧黏着沙发。 说到底,这里的人听风就是雨,哪里有风就被吹到哪里去,他怪他们又如何、不怪又如何? “是是是,明天还要去干活,我这刚找的工。” “就这样吧,我晚上还有单子要忙活。” “弟。” “你要是赚大钱了,不说你给大家带来什么,也别怪咱这几个邻居这些天对你冷眼,大家以后相亲相爱一家人。” 离开时,身后的人乌压压,通道的黑影照得他们不分彼此,挤在拥挤的甬道,仔细一看居然分辨不出谁是谁。 每个人都在芜水的边缘徘徊。 西边是光亮的灯塔,照不到这里,而这里的人却看得到,穷尽一生都在追求那些灯塔的光。 想到节目播出,这里即将被推平,顾星阑不忍地别开眼,重重地关上门。 chapter162 明天的节目进度步入正轨。 顾星阑靠在门板上呼出长长的气。 墙上挂着的钟滴滴答答地响,屋内的人开始忙活起来,直到出租屋的垃圾扔出去后。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顾星阑拉着长袖,耳边滴滴答答地响,却不是钟表,而是阳台外面飘进来的雨。 天气是越来越冷了,说不定今年提前下雪。 滑轨“吱”地一声。 雨簌簌而下,很快就把阳台的玻璃门糊上薄薄的雾纱。 鼻间淡淡的巧克力香,顾星阑坐到单人沙发。 外面下雨,现在没什么事可干,他正想拿昨天没吃完的巧克力。 拉开一看,里面居然少了一块。 昨天……他吃了两块? 系统:[宿主,你昨天一块也没有吃。] “对,马桶吃了一整块。”顾星阑笑道。 那缺的这块不言而喻,顾星阑看向卧室的方向。 他正想跟对方说明天上学的事情。 进房时,顾星阑还煮了一壶柠檬水。 门把手拧不开……里面的人又把锁芯扣了。 顾星阑动作娴熟,从腰带的钥匙扣里抽出一支,门开,里面却没有人影。 床上冒着鼓鼓的小包,像个小绒球,圆滚滚的,还不时微微颤动,仔细看,小包末端露出一撮毛茸茸,像从雪堆里探出的草尖,只不过这草是黑色的。 时间还早,顾星阑更倾向于黎和泰心情低落。 毕竟这人吃饭时又是那副谁都别想靠近的状态。 一步作两步,顾星阑跨步到床前,低声道:“是不是误吃了那块巧克力?我给你煮了点柠檬茶,热的。” 对方没回应。 被窝时不时随着里面呼吸沉浮起来。 被子刚拉开一角,又被里面的人狠狠拽回去。 余光之中,只能看到里面的人红了大半的脸…… 原来是醉了。 “你要是醉了,现在就跟我出去,你明天还有重要的事要办,先给我起来解酒。” 巧克力里面装的是烈酒,无怪这人吃了一颗就醉。 他把手探进去,掌心拿着一块别人塞他兜里的糖。 结果手背瞬间刺痛,顾星阑“嘶”着声,瞬间收回来。 虎口两排浅浅的牙印…… 顾星阑二话不说,直接掀开了被子。 被子几乎飞起来,而床上的人手脚并用,在半空中不断乱抓,似乎想抓住那床飞起来的被子。 结果半路被人劫走。 床上的人昏昏沉沉,只能靠嗅觉分辨,艰难地分辨着被子的方位。 直到闻出几抹熟悉的甜香,凭着直觉般,床上的人慢慢爬到边缘,手滑了出去。 想象中的摔倒并没有出现,而是稳稳地落入了某人的怀抱。 几番动作,怀里的人回过神,一瞬间的时间,足看清那个抱他的人长什么模样。 尤其是鼻间若有若无的味道,似是书页与木质香调的交融,令人莫名安心。 “醒了没?” 顾星阑咬牙托着人,十根发白的指头都在用力。 他要不是反应快,这人就该头着地摔个狗吃屎。 可怀里的人迷迷糊糊,就半阖着眼,眼里全是雾蒙蒙一片,无论他怎么叫唤,就只会半伸着手。 能感觉到这人投过来的视线,顾星阑眯起眼:“黎和泰?” “5……” “一加一等于几?” “5……” “你脑子几根筋。” “5。” “我一个人顶得上几个臭皮匠?” “5。” 五个臭皮匠,比诸葛亮还强一点五倍。 耳边就听到对方的“呜”声,似乎是在打嗝。 把人放到地下时,手还会抓着他的袖子。 他走到哪,身后的人就跟到哪。 直到喂了热柠檬水,顾星阑蹲在地上,抬起眼看向椅子上静得跟木头一样的黎和泰。 “说吧,傍晚怎么回事?” 本以为回答他的又是空气,可看到对方微动的手指。 顾星阑便耐心地等着。 “昨天我打了那个人。”出口的嗓音像糊了层腻子般黏糊。 姓梁的小朋友? 昨天黎和泰追出去,敢情把人打了一顿,难怪他今天早上看到那人脸上的伤。 “为什么打他?”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回答,顾星阑垂下眼,给人重新倒了杯热柠檬水。 黎和泰打了人,那人又跟亲生母亲哭诉,亲生母亲又卡黎和泰的入学。 是这个逻辑? 顾星阑把水杯放对方手里,展颜笑道:“我以为多大的事。” 喝醉的黎和泰,就像上次发烧的状态一样,至少可以正常沟通。 或许这才是对方真实的模样。 某个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顾星阑拿出上次买的睡衣。 连帽睡衣,帽子上面带着半圆,黑色短毛,摸着顺滑极了,在灯光下油光水滑,乍一看就像真的黑熊。 “黎和泰,换了你那件旧睡衣,你试试这件。”笑意瞬间从眼底漫开,顾星阑狡黠地提着嘴角,把睡衣放在对方怀里。 对方居然乖乖地穿上了那件睡衣。 那副表情还是迷迷糊糊,顾星阑连忙拿起手机给人拍照。 而镜头里,对方竟然盘着腿直接睡在地上。 半夜,雨声渐停。 穿着小熊睡衣的人蓦地睁开眼,眼白布满红血丝。 睡衣蕴出来的暖意遍布全身,而穿着睡衣的人,脑海里不断奔过细碎的片段。 “咔”地一下,黎和泰绷着脸咬紧牙根,瞬间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睛圆睁,目眦欲裂。 要是有人看到,便会觉得那模样就像一头被激怒的猛兽,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 床边,顾星阑静静地看书。 原本昏昏欲睡,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霎时间,身体瞬间紧绷起来。 他动了动手指,把书微微合上,余光看向旁边,猛地,撞进一双极深的双眸。 那两只眼如同蓄势待发的箭簇,只等着射箭的人一声令下。 “你……醒了?” 顾星阑把书放在床头柜上,把夜灯关上。 黑暗之中,顾星阑清了清嗓子:“你刚刚吃了酒心巧克力,醉了,我正等着你醒来,可让我好等。” 旁边静悄悄。 顾星阑补充道:“明天八点半上课,你自己好好记着。” “你故意的。” 冷不丁,旁边的人阴沉沉地声音响起。 故意什么? “我刚刚才接到的消息。”顾星阑翻过身,在黑暗中直面对方。 看不清对方的脸。 哪料想他话还没说出口,这人伸着手抓起他的衣领。 这下,有了夜灯的余热照拂,看得清清楚楚,小孩的脸上满是愤色,双眼通红:“你故意把巧克力放在那里!你故意让我穿这身衣服!你……” 顾星阑微微皱起眉,伸手捏住对方的滔滔不绝的嘴,结果“啪”地一声,被对方迅速拍开。 chapter163 手背还留有痛感,可夜灯已经彻底停息,黑暗中只能靠彼此的鼻息来分辨距离。 “睡吧,小事情,你要实在不喜欢,脱了也行。”顾星阑无端觉得这小孩不识趣,说得重点,就是不知好歹。 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不适合小孩穿,还是秋季的。 现在温度下降,这雨要是再下几天,说不定就换季了。 届时还穿那件薄长袖? “你要是感冒发烧,可别指望我又给你擦屁股。”出口的话蒙在被子里,显得沉闷。 顾星阑翻过身。 结果小孩直接下床,“砰”地一声,门开了又合,重重砸墙里,震得天花板都在颤动。 他转头往门口看一眼,不再理会。 衣服都被他拿去洗了,穿小熊睡衣是尊严问题吗?他想穿还穿不上。 相处这段时间,黎和泰这小子不是心理有问题,更准确地来说是固执己见,新环境的变化何尝不是开性格盲盒。 脑子里的思绪不断偏远,越躺越睡不着,后背凉飕飕,鼻间也没有那道安神的依兰花香。 半晌,顾星阑眨着眼,慢慢从床上起身。 轻手轻脚,卧室的房门被打开,像印证了他所想,客厅空旷极了,厨房也没有人。 唯有桌面那盒巧克力,空空如也。 这小子跑出去了…… 外面,下过雨的午夜时分,月光在浓云后若隐若现,显得又青又灰,照在建筑楼,就像被揉皱的锡纸。 顾星阑看着身后的大楼,突然觉得建筑楼好像发生了变化。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光的折射带来海市蜃楼的错觉,又或者是熬夜熬得眼睛出问题。 收回视线,顾星阑走进街巷里面,眼睛时不时看向身后。 潮湿的墙皮在阴影里翻卷,仿佛千百张正在蜕皮的蛇,头顶甚至还有滴水,抬头一看,居然是挂在外面没收进去的衣服,已经被雨淋湿成一团,岌岌可危。 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还以为是要下雨,倏地,顾星阑猛回头,耳边是猫的嘶叫声。 “有谁在后面?”疑神疑鬼地喊了一句。 他总感觉有人在蹲他。 关键是他刚刚在这条路捡到巧克力。 巧克力里面包的酒是黑朗姆,烟熏味很容易就认出来,他确定黎和泰拿着那盒巧克力,半路还掉了几颗,像是故意引他过去。 话音落下,留给他的只有窸窣的滚动声,找不到声源。 愣住不到两秒,顾星阑抬步退出去。 巧克力微微在手心里化开,黏糊糊,他只能瘫着手。 月光照在来人脸上,像是镀上一层银光,又像橱窗里的玉制人像,尤其是微微颤动的睫毛,宛如白娥翅,扑朔翩跹,削弱那些距离感。 三三两两几个人,围住了从小巷出来的顾星阑。 脸上皆视死如归。 吓得他一激灵,从巷口退回去又走出来。 面前都是小孩,有大有小,但脑子里没有印象,顾星阑刚想提着嘴角,结果人群里发来吸声,他立马收住表情。 “你、你就是顾星阑。” 为首的人笃定极了,但语气又怕又僵硬。 不明所以,顾星阑挑起眉,点了点头,没想到下一秒,那人浑身气势一变,突然冲过来。 看清了那人的脸,满脸胡茬,嘴巴呼吸时还露出那排缺了两颗的牙。 顾星阑来不及反应,双手挡身。 “砰”地一声巨响,半路横飞出黑影,直接把人踹飞,声音突兀地回荡周围。 几个小孩只看清了那只冲过来的东西,像黑狗一样浑身长毛,以为是平时咬他们的黑狗。 “诈尸了!!” 有人拉扯着喉咙喊了一句,聚集的小孩突然又散开。 只有那个被踹飞的…… “黎和泰!” 黎和泰没有戴兜帽,收腿翻下身时,兜帽因为惯性挂在了头上,偏偏下半张脸被月光衬得苍白,这番模样,更像是黑熊长了张人脸,而不是人穿着衣服,压迫感袭来。 他连忙赶过去。 地上被踹得浑身叫疼的人,哭哭啼啼。 “你姓甚名谁,又有什么目的?”顾星阑弯着腰,觉得这人熟悉。 “我叫二皮,你不认识我,也该认识我老大,许牧风。”小孩看着早熟,可声音却稚嫩极了,说的话断断续续,此时捂着肚子,脸上被疼得冒冷汗。 二皮两个字,兜兜转转,总算在脑子里找出了对应的记忆。 之前在医院,黎泰贺和孟关赫聚在一起时,就提到过这个名字。 让许牧风牵挂的名字。 想到这,他便柔和下来:“你想找许牧风?” 地上的人缓过来时,视线害怕地移向浑身黑的某人。 黎和泰面无表情,左手夹着盒子,右手插兜,双眼就像在看死物一般。 “你、你先让他走。”二皮被看得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 上次把这个人捡回来时,病殃殃的,哪料想这人醒来把他们十几个人打个遍,还把许牧风绑走,自此以后,他再也没看见许牧风,唯一一次碰到的,是许牧风住进了小区。 这个小区有很多野狗,尤其是那条黑狗,会咬他们,他们这几天发现见不到那只,甚至打听到黑狗死了的消息,才敢进来,还幸运地碰到想找的人。 二皮有些艳羡,移过眼,偷偷瞟了一下那道背着光的人影。 这就是许牧风的新家庭,新的家人,声音好听,人也长得好看。 半途中,四只眼睛互相撞到时,身旁突然一阵快风闪过,余光只能看到带劲的黑毛腿。 二皮吓得伸手挡住脸,眼睛瞬间闭紧。 结果想象的疼痛没有到来,他试探地睁开眼缝,缝隙之间,就看到黑衣服的人被托着抱起来。 这下,他哪里还敢在这待着,撒开腿就跑。 “……”顾星阑满肚子的话最终咽了回去。 怀里的人泛着水汽,抱着有些冷。 周围静悄悄。 他无奈地看向黎和泰:“不就是一件睡衣,你至于跑出来吗?” “他们想找你。” 怀里的人用着陈述的语气,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要说这里谁最在乎节目,除了节目组的导演,大概就是黎和泰。 这是某人看重的项目,背后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谁都耽搁不起,包括节目组、他,还有黎和泰。 手里黏黏糊糊,顾星阑把手伸在半空中摊开,果不其然,在黎和泰的脸上看到嫌恶。 巧克力完完全全融化,斑驳地浮在掌心,左缺一块,右缺一块。 现在这件睡衣就是想穿也穿不了。 chapter164 屋子的阳台门还开着。 刚刚下雨,他关紧了门,而现在,敞着大缝,顾星阑往阳台一站。 刚刚好就跟下面几个蹿来蹿去的小孩对上眼。 想是黎和泰在阳台看到下面对着他这层楼鬼鬼祟祟的模样才下去。 “顾星阑。” 身后冷冰冰的嗓音响起。 顾星阑转过头,就看到黎和泰拿着衣服,脸上的眉角蹙起。 “这件衣服我不要。” 这件睡衣毛茸茸更甚,兜帽还有两只兔耳朵,关键颜色还是白的,几乎和这人的风格完全相反。 “买两件打两折,冬季的就这一对,我总不能给你买秋季的,你看现在天气多冷。” 阳台的冷风不断灌进来,领口处甚至被撑起小口,丝丝缕缕的凉气不断穿进来,顾星阑冷得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把手抬起给某人看。 他走到跟前,把衣服拿过来,掸了几遍:“你要不穿,那我也没办法。” 说完就把睡衣折起来,放沙发上:“你聪明才智,你有办法,你自己捣鼓,我呢,就先上床打呼了。” 门留了个缝,顾星阑笑着走进卧室。 凌晨又下了场雨,温度又低几分,阳台的栏杆甚至起了冷气。 但被窝里是热的。 第二天六点,顾星阑准时醒来,脸侧冰冰凉凉。 是兜帽上的耳朵挂件。 看到旁边的白色影子,他提起嘴角。 * 节目组的安排已经稳定下来。 一周七天,某人两点一线。 黎和泰的方方面面受过系统的训练,进了芜水郊外、这所专供外地人的学校,就如同深水炸弹,足以掀起巨浪,所及之处,排山倒海,吞噬所有的东西。 更别提面前的都是小虾米。 学校在郊外下游处,附近时不时会排放污染,气味难闻,所有人都习以为常,身上总会带点味道,可如果不是遇到某人,大概不会不知道,原来有人身上是永远带着淡香,靠近便觉得浑身舒适。 哪怕这人不爱说话,不给人好脸色,甚至说的话冷言冷语、带着讽刺,可看着这个人浑身干干净净,脸上的一颦一动,仿佛生来带着贵气。 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想上去搭话时,那人要是看过来,心里面便不自觉揪起心思,视线再也移不开,只想把目光放在某人身上,仔细看看这人和他们到底有什么不同。 尤其是交作业时,总有一张试卷整整齐齐,夹在杂乱的试卷堆中,像误入的沼泽的雪豹皮毛,白白亮亮。 还有跑道上跑步时,总有一个人提前到达终点,在大树下静静地看着他们,明明什么动作没有,明明什么话也没说,偏偏站在那里就让人移不开视线。 更别提那口流利的外语,老师的交谈对话一定不会叫这个人起来,不然等待的只有自取其辱。 直到缓过神时,看着刚出炉的成绩榜单,班里的人突然意识到,他们在和什么样的坐在同个空间里。 卷子是能做满分的,但所有科目满分……这就是底层和真正精英教育的差距? 陈小辉站在台上,避免自己和台下的某个人对视,指甲在卷子上抠出月牙形白痕。 “陈老师。” 那个人走过来,陈小辉刻意地拿着笔,手微抖,用下巴示意对方说话。 “今天有事,我要请假。” “……好,写假条就行,让你的……家长打电话。” 校门口。 黎和泰提着包,把包里的东西全荡进垃圾桶里面。 头顶拂过,那抹熟悉的甜香就在他身后。 “黎和泰,走吧,现在时间刚刚好。” 身上的佣人服忘记脱下来,顾星阑打着哈欠。 这一转眼,大半个月都快过去了。 时长越来越难刷,或许是他跟黎和泰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嘲讽都成了最不起眼的细枝末节,时间能冲刷任何东西,尤其是两个人同吃同睡的情况下。 看着黎和泰后背贴着的玫瑰纸贴纸,他疑惑地伸手撕下来。 结果“唰”地一下,某人转过身,无神发黑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把贴纸抢过来撕成两半,碾在了脚下。 动作又狠又快,惊得顾星阑头皮麻了一瞬,睡意彻底驱散。 “……”看着对方的眸色又重新沉下来,顾星阑想说出口的话堵在喉咙。 半晌,他无奈道:“先去置办晚会的衣服。” “先吃饭。”语气冷冽。 不等他反应过来,黎和泰转身就走。 晚会这件事,是上次台风天,姓林的老师过来家访提到的东西,现在不出意外,还把邀请函寄到出租屋,邀请的就是黎和泰和他。 黎和泰想去,他没辙。 “你这几天,是不是没有写作业。” 两个人一前一后,顾星阑走到对方身旁。 换来的只有对方冷漠的无视。 节目组的镜头没有跟过来。 他们这对,平静得过分,素材已经搜集好,除非再发生点什么水土不服的事情,不然节目组忽视他们是显而易见。 倒也方便了他休息。 系统:[宿主,你这段日子,爽吗?] “不至于,不过也确实感受到岁月静好。” 系统:[海啸来之前,沙滩边玩沙子的人也这么觉得。] 顾星阑弯着眉眼,心道:“我八字够硬。” 街边的小餐馆最擅长的家常小炒。 黎和泰对食物不挑剔,更像是为了满足身体的需要才进食。 碗里的炒饭吃进嘴里满是油,但这人不会在意,一直在吃,吃完继续吃盘子里的烤肉。 “都吃多少了?” 顾星阑把盘子往后一撤:“黎和泰,你没发现你最近胖了吗?” 不是他不让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孩子吃饭,而是这人吃得太多了,他点三个菜,黎和泰多点了三道,还都是荤菜,而且……确实胖了不少。 原本是劲廋的,手臂的肌肉明显,现在看过去,手臂表面已经平整了。 整个人圆润起来……似乎可爱了不少,总算有点这个年纪该有的童真。 被这个念头吓退,顾星阑把盘子重新挪回去。 “吃吧,吃完去挑衣服。” 晚会在市中心的酒店进行,要求他们要穿得体的衣服,与其说是庆功晚会,不如说是富人之间拓展人脉的晚会。 盘子刚挪过去,黎和泰又开始吃起来。 chapter165 商场最顶层的就是礼服店,可他买不起。 顾星阑拐着人走到商场旁边的小巷道,里面有平价的礼服店。 出来时,顾星阑一身婚礼司仪款的米色亚麻西装,脚踩着运动鞋,而黎和泰,穿着花童常见款西装,同样是米色。 “怎么样,合身吗?”他偏头一看。 就看到黎和泰满脸不爽的表情,脸拉得老长。 像错觉一般,他再仔细看时,对方又平静地回视过来,手还扯着胸花。 几下撕裂的响声,塑料胸花顿时被揉成一团。 力度不轻不重,像是在嘲讽。 这人把塑料花径直扔到他身上,那几片塑料花又簌簌滚落到地面。 “……”顾星阑拧起眉。 捡完地上碎掉的花,再起身时,对方已经走到对面马路。 这小孩现在的忍耐力是越来越弱。 有时吃饭还给他甩脸色,更别提半夜天冷,他给人家掖被子,这人还拍他手。 甚至放学来晚十几分钟,晚上回去还把他锁在门外。 可有时候,这人对他表现出的肢体动作,又莫名其妙,或是坐姿、或是睡姿,明明肢体语言在告诉他这是亲近的意思。 但奇怪的是,他骂这人,时长不增,给这人掖被子,反而还给他增加不少时长。 系统:[任务对象增加时长的标准绝对不是好感度,这是隔壁攻略组的业务,不是我家的。] 好感度?简直就是惊天大笑话。 他从来没想过这方面。 …… 日落西山,夜色暗涌,芜水的西面欢送最后一场晚霞,城市霓虹灯在同一时间亮起来,交织得光怪陆离。 说巧不巧,还是这家五星级酒店。 上次路宜年请他吃饭,说得也是这栋高楼大厦。 刚刚好,身边带的也是黎和泰。 与上次不同,酒店门口两侧摆放了整齐的冰雕,冰雕融化的水顺着台阶的斜坡流向身后巨大的喷泉池,喷泉池内置的灯又照向两侧停着的豪车,一辆接一辆,冲击着人的感官,应接不暇。 顾星阑站在几十层的台阶下,恍惚地看着上面的旋转玻璃门。 忽而,袖子突然出现一道力度,把他向外拉扯。 他转头一看,顾星阑挑起眉。 有点印象。 “小哥哥,又见面了。” “你是?” 来人身上穿着显眼的名牌logo衬衫,腰勒得极细,一双长腿有些颤,似是被冷的。 “我叫小菜不菜,这是我的艺名。”对方抿着嘴微微笑起来:“你叫我谢边也行……” 借着酒店的灯光,看清来人的模样,脑子里瞬间就浮起画面。 “我是网红,说来还怪不好意思,我有个忙想请你帮帮我。”谢边低下头,眼睛微微抬起,看着他。 那双眼神说不出的可怜。 只是……顾星阑微微眯起眼,目光放在对方脖子那道若隐若现的痕迹。 脖子上施了厚厚粉,但现在离得近,那条痕迹不是绳子捆出来的又是什么? 危机意识突然冒起来。 顾星阑眉头一跳,摇了摇头:“我现在有正事,恐怕不能帮你。” “你还没听我说什么忙呢。” 鼻间浓烈的香水味不断涌入,他微微屏气,还是摇摇头,道:“对不起,你找其他人吧。” “你等等。” 袖子从抓到拽,再到紧紧握住,对方凑得极近,几乎快触到他的鼻尖。 “孟关赫,我是来找孟关赫的,你认识他,对不对?我只需要见上他一面。” 话罢那人把头磕在他左肩上,力道极重,顾星阑忍不住“嘶”了声,视线不自觉往下看。 就见到对方咬着唇,右手颤抖着解开领口的扣子。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那些密密麻麻的痕迹一览无余。 顾星阑的瞳孔瞬间紧缩,想推开的动作一时间停下来。 “我走投无路,联系不上他,我已经在这里蹲了一个多月……”眼眶里的慢慢蕴出泪,谢边退了些距离,双眼通红地看向他,颤声道:“只需要帮我进去就行,不会损失你什么,我要是被赶出来,他们也怪罪不到你身上……” 顾星阑深呼一口气,别开脸:“你找他做什么。” “我想让他帮帮我,现在能救我奶奶的,只有他。” 谢边看到面前的人开始松动的模样,他捧起那只洁白无瑕的手,恳求般握着。 时间静止下来。 最后,顾星阑视线微移,想找寻某道抹背影。 可偏偏黎和泰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来帮你吧。” 童声童语的话响起,声音却不是黎和泰。 两个人齐齐转头,就看到不远处漆黑油光的阿斯顿走下来一名小孩。 小孩的头发全部往上梳,不留一点碎发,露出的眉眼高高扬起。 耿易,亮晶晶地把视线锁定在某人身上。 眸光里全是那抹亚麻色,极好辨认,几个月不见的时间,那张脸几乎妖化了般,完完全全让人移不开眼。 偏偏那道昳丽的人影不自知。 在所有人明里暗里注视的视线中,甚至还露出微微懵懂的神情,就像把钩子,钩得人欲罢不能。 他大喊了一声:“大哥哥!” 话音落下,所有觊觎的目光削去大半,耿易宣告私有物般地跑过去。 “大哥哥!接住我!” 他飞奔过去,紧紧抱住了某人的腰,鼻间汲取着熟悉又陌生的甜香。 “我给你发了好多信息,打了好多电话,你一个也没有回我!” 原主的手机早就不见了,更别提现在拍节目,手机号都是黎泰贺提供给他的。 顾星阑讪讪地笑着,嘴唇翕动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眼睛时不时看向周围。 可下一秒,领带就被怀里的人往下抓。 耿易有些不满,眉眼下垂着,嘴巴撇起。 “好、好久不久。” 顶着那双希冀的视线,顾星阑只能无奈道:“我换手机号了。” 系统:[宿主,时长没有减少。] 时长没有减少证明黎和泰在附近,可他却看不见。 掌心下,顾星阑想把桎梏着腰部的手臂推开,可一推,换来的只有更紧、更重的力度! 几乎勒得他快喘不过气! 对方是完完全全挂在他身上。 “抱我。” 耿易正声道,眼睛睁大着,只看向某人。 微微泛红的唇、轻轻的鼻息,还有那双星星般的眼睛,却因为他紧紧抱着这人的腰,开始紊乱……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几个月,他尝试寻找着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玩具,可偏偏到处都是麻烦,甚至他用电脑锁定这人的手机,但定位居然在另一个城市…… chapter166 “大哥哥,我以为你搬家了。” 终于被抱起的耿易,餍足般搂住脸侧的脖颈,食指和中指摩挲着那块微微跳动的皮肤。 即使这样,某人还是心不在焉。 他眯起眼,皮笑肉不笑,柔声道:“大哥哥,你是过来参加学校晚会的吗?” 意识回笼,顾星阑垂下眼。 脑子里的电子音还开始播放起时长正常流逝的通告。 黎和泰真不见了,他完全看不到对方的人影,明明下出租车时,对方还走在他前面。 脖子突然被摁了一下,顾星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才发觉怀里的小孩满眼水光地看着他。 “那什么。”顾星阑偏过视线,轻声道:“小朋友,我还有事,就先不陪你玩了。” 他蹲下来,把小孩稳稳放在地面,抬起眼时,却看到对方错愕的神情。 下一秒,顾星阑站起来。 视线迅速锁定在耿易身后那几十层台阶之上的黑影。 黑影微微偏头,慢慢消失在旋转门里面,莫名让人喘不过气。 这不是黎和泰又是谁?他迅速撒腿追了过去。 …… 离去的背影匆忙,耿易的手在半空中停着,掌心握的巧克力包装早就软起来。 “小、小少爷,要把人抓过来吗?” 管家擦着额头的冷汗,看到阴晴不定的小孩不断向下的嘴角,他赶忙凑过去,嘴角提了半天才提上来,谄媚地笑道:“我现在就让保镖把人抓过来。” “不用。” 耿易闭着眼,又睁开。 瞳光恢复平静,他淡淡地收回视线,松开手里的东西,猛地,脚飞速往前踢。 残影极快,“唰”地一下,巧克力呈着完美的弧度飞向喷泉池里,清脆的咚声响起。 “过去捡。” “好!我马上去!”管家连爬带滚赶到池边,捞着下沉的东西。 而旁边,谢边触及到小孩那双移向他的视线,求情的话卡在喉咙。 “你想进去?” 闻言,谢边连忙点头。 “我帮你。”耿易笑起来。 笑脸灿烂极了,谢边看得愣了一瞬,额头莫名起冷汗。 恰逢管家湿漉漉地赶过来,双手高高捧着银色包装的东西。 原本软绵绵的巧克力因为冰冷的池水,反倒重新变硬。 “吃了它,我带你进去。” * 酒店里面,赶进去时,已经看不到黎和泰的身影。 硕大的水晶灯盘旋在上空,暗暗沉沉的空间里,只有斑驳细碎的灯光,照射下来,每个人的人脸都模糊极了。 耳边还有响起的钢琴重奏曲,不断回荡在空旷的场内。 不是包间,而是整个酒店都被包下来。 顾星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直到路过休息室时,后背的袖边被拽紧,拉了进去。 是许牧风。 许牧风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白色西装。 这么长时间不见,不仅人变得更高,连五官也越发意气,举手投足间,那抹野气早就被削尽。 小孩脸红扑扑地看向抓进来的人。 “你昨天怎么没来别墅?” 别墅干活的时间,刚开始还能见到黎家人和许牧风,之后的时间,除了管家,他谁也见不到,干完活结完工钱就走。 现在反倒有点恍惚。 接到某人愣神打量的目光,许牧风板直着身,对着面前的人做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 抬起头时,脸上满满的期待。 哪料想下一句话,对方问的却是:“你有看到黎和泰吗?” “……”许牧风绷起唇线:“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两个人似乎有些陌生起来,这是他最不愿发生的事情。 口中的那句“凭什么要我先回答你的问题”被咽下去,许牧风有些慌,撇起嘴。 “我,昨天忙着修厨房呢。” 不是假话,老旧的楼里没有煤气管道,偏偏有户人家要用煤气,一用,那些煤气就飘进出租屋里面,沟通无果,他只能把厨房的窗加装两块挡板。 顾星阑三言两语,解释完,腰突然又被抱住。 只是这一次的力度却轻柔极了,不像刚刚紧得发疼。 “你明天记得过来,我听着你打扫的声音安心。”许牧风垂着眼,脸侧贴在微热的布料上。 见状,顾星阑本想拉开的动作停在半空中,最后拐了个弯,慢慢抚着小孩的头。 “放心吧,明天一定去。” 听到这话,许牧风微微提起嘴角,放开某人,抬着脸笑道:“姓黎的刚刚和我见过面。” 闻言,顾星阑下意识打量休息室。 静悄悄的,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多余的人影,见状,他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居然会觉得心虚……他又不是黎和泰专属保镖。 想到这,顾星阑把小孩抱起来转了个圈,打趣道:“你这小子在别墅也不知道放放手头的东西来看看我。” “还不是那些老师,我不听话就罚我。” “罚你?”顾星阑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对方的脸。 触及的眉角那块细微的疤痕,他抬手轻轻拂过。 “你这道疤怎么回事。” 顾星阑板起脸,正声道。 这疤痕,还把眉毛吞去了一小块。 拂过的动作掀起痒意,许牧风不想别开头,细细地感受那只温热的指尖,他苦笑道:“还不是那群有钱人。” 上次去别墅,别说问许牧风脸上的伤发生了什么事,就连面都见不到一分钟。 “说吧,怎么伤的。”顾星阑道。 伤的来源,大概就是许牧风被人冤枉偷东西,还被帮助过的人背叛,最后和几个人打了一顿。 “不过……有个人帮了我。”许牧风思忖着,轻声道:“姓耿,他说他认识你,还跟一直追问我。” 实际上,并不是这么简单…… 见某人松了口气的表情,许牧风垂下头,紧紧握着掌心里的手。 要不是他逃跑功夫了得,几次从那群人手里逃出来,恐怕得吃不少苦,还有那个姓耿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喜欢拱火,也喜欢暗地里捉弄人,可这样的人却认识顾星阑,还会因为顾星阑而帮他…… 他在城中村是自由的,起码不会受到奴役,可那座足以用城堡来形容的建筑里,都是披着人皮的恶鬼,把童真当面具,手段残忍。 脑子里触及到某些片段,许牧风心想,要不是背靠大树,他大概会变得像那些身不由己又不得不为着自己的家族考虑的人一样,不人不鬼。 chapter167 “不说其他的了。” 回过神,许牧风发觉气氛太凝重,晃了晃脑袋,从沙发上下去,掌心牵着某人的手,他回头笑道:“我们一起去跳舞吧,我学了很久。” 看到这小孩心情大好,顾星阑也忍不住被牵动着起身。 两个人出了休息室。 耳边的钢琴弹奏声混合了欢快又跳跃的弦乐四重奏,一条长长的走廊贯通到巨大的酒厅。 越往大厅走,耳边的乐声越清晰,流动的人群也越来越多,服务员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捧着酒盘,皆交错走动,香槟酒的果香四溢,撩动着心肺,直到彻底进入大厅。 明明没有人戴面具,可昏暗的环境下,你只能闻到对方的香水,还有倚靠那盏巨大的水晶灯映下来霓虹的灯影。 “许牧风!” 浅金发色的小孩,避着人群过来,满脸菜色,眉头挤成川字,脸上又不得不维持着微笑,僵硬极了。 “陪我跳舞。”俞锦抚着身上鎏金色的西装,手里大捧的鲜花塞了过来。 鲜花围着“黎”字,还有长串的祝福语。 三个人看得一清二楚。 很快,俞锦动作又气得不行,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把卡片收进兜里,抬起眼睛看向许牧风:“这花送你了,陪我跳舞。” 大厅宽阔的空间,有不少小孩相伴而舞。 许牧风握紧了掌心里的手,完全没有跟着过去的意思。 “你家长?” 俞锦皱起眉。 暗色斑驳,他看不清对面这高大的人什么模样,只道:“叔叔,我带许同学去跳舞。” 话罢,完全不给许牧风拒绝的机会,俞锦直接把人拽过来。 见俞锦气呼呼的模样,他想问黎和泰去向的心思顿时歇了。 顾星阑拍了拍小孩的肩膀,给去鼓励的眼神。 怎么个个都见到黎和泰,就他见不到? 索性,他直接坐在长形沙发上看别人跳舞。 服务员三番几次递酒盘过来,香槟酒、鸡尾酒、甚至还有烈酒,顾星阑一一婉拒。 “我自己调的酒。” “?”顾星阑抬头一看。 看不真切,只有微微的沉木香水味,丝丝缕缕地飘进来。 “不记得我?上次你在学校骑自行车晕倒,我扶过你。”男人亲昵地道出声,拿着酒坐到旁边。 离得近,沉木香就更加香靡。 “只不过我想载你,你拒绝了我。” 酒杯伸到半空中,对着他嘴边停下。 香味四处飘散,脑子里因为技能卡,顿时就察觉到这是用什么酒调的。 “马天尼,度数不高。”男人见身旁的人迟迟不拿酒,有些尴尬,便拿酒杯到两个人的座位之间放着。 周围成双成对,或是路过,或是坐着。 “我一个人。” 放完,男人轻咳了声:“如果不介意,你觉得我的酒好喝,不如一起跳舞?” 顾星阑听不进去,总感觉看到了那个想找的人影,只是每每仔细地看过去,又不是黎和泰。 “你在找你家小孩?”男人一语道破。 “我见过他。” 闻言,顾星阑转过头,却见对方把酒杯举起来。 想知道就得喝下这杯酒,未免也太霸道了。 “抱歉。” 顾星阑把手支起,挡着酒杯。 结果一只手伸过来,迅速把酒杯夺走,很快“哗啦”一声就响起酒液倾倒的响音。 “啊,不小心的。” 小孩似是失手,把透明的酒液倒垃圾桶,下一秒还手滑地把杯子摔下来,滚落几圈,酒杯停在了男人的皮鞋边。 地面铺着地毯,没碎,但男人的脸色有些绷不住。 “耿小少爷,这么多人,你不去跳舞吗?”语气发闷,话里话外在说对方闲得没事干。 但耿易摇摇头:“我现在就是来邀请跳舞的。” 说话时,那双眼睛看着他,男人沉笑了几声:“失陪,我不和小孩跳舞。” “俞叔叔,您还是太自信了。”耿易灿烂地笑起来,身体拐了个弯,把旁边的人牵起来,径直牵到舞池边上。 人来人往,许多倾眼朝着那抹亚麻色看去。 修长的身、纤薄的背,虽看不清脸,却总是不自觉得被吸引视线。 耿易同样。 眼睛直直地看着上面的人脸。 他没有提刚刚为什么在酒店门口要抛弃他,也不跟他说拜拜,甚至还无视他的事情,耿易勾着嘴角,握紧对方的手腕。 “大哥哥,带我跳舞吧?我只有一个人 。” 交谊舞他哪里会,更别提共舞的对象还是小孩子。 顾星阑刚想摇头,可却被拉进跳舞的人群中。 周围各式各样的香风一直在掠过,他就像误闯盘丝洞,浑身不自在,顾星阑想把手腕的桎梏拉开,道:“耿易,我不会跳舞,你先放开我。” 他们穿进来的瞬间,甚至把其他跳舞的人撞了。 直到手松下来,顾星阑舒了口气,可视线触及到对方微微撇起的眉头,还有满脸的失望。 “大哥哥,你总是在拒绝我,难道要我把你绑了你才能听话吗?” 耳边的乐声模糊了对方出口的声音,脑子里想到许牧风的话,这下,反倒自己愧疚起来。 顾星阑纠结地涨红了脸,支吾道:“我不会跳舞。” 这副模样被彻彻底底地收入眼底,耿易眼底的笑容不断扩大,重新拉住那只手腕。 手腕很顺从,没有抗拒他。 很快,耿易便挪动着脚步,一前一后,带着那双运动鞋舞动。 很笨拙,也很可爱。 尤其是为了避免踩到他,还将他微微抱起的动作。 直到乐声的逐渐加快,对方学得极快,一圈又一圈,如行云流水般,右脚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步伐的间距恰到好处,不多一分拥挤,也不少一分疏离 。 从逗狗的心态,耿易微微愣住,也开始上心,不甘示弱地跟上对方的步伐。 等到乐声收尾,慢慢停下来,大厅的灯光从中心向外扩散,越来越亮。 而所有视线的中心。 廉价的西装、突兀的运动鞋,遮掩不了那人半分的光耀。 耿易愣神地看着,嘴角微微牵动,慢慢,发自内心地笑起来,猛地往上跃起,紧紧揽住某人的脖子,大声笑道:“大哥哥,你又骗我!你明明跳得这么厉害!” 耳边炸响的声音,还有眼前刺眼的白光。 顾星阑恍惚极了,脑子里一团浆糊。 chapter168 几乎是肌肉记忆驱使着他跳舞,他明明没有学过,可脚就自动随着乐声挪动起来。 脑子里完全没有相关的记忆。 可身上的挂着的人却说他跳得厉害,他前世学过交谊舞? “先,让我缓缓。”顾星阑意识回笼,把怀里的人托着,才不至于勒着他脖子。 余光里,一闪而过的黑影。 他瞬间顿住,视线迅速看过去,可又像错觉。 那道匆匆离去的背影不是黎和泰。 这一看,突然就意识到周围注视着他的各种目光,不论是跳舞的,亦或是二楼倚着金色栏杆的,又或者是沙发上喝酒的人,全投过来,几乎要将他射了个对穿。 天,太引人注目了。 顾星阑连忙带着孩子退出大厅中央。 可于事无补,后背黏着的视线难受极了。 “大哥哥,去我的专属休息室。” 怀里的人显得有些激动。 可顾星阑走到通道,余光又看到熟悉的人影。 他转过头,以为又是错觉时,那抹和他同样颜色的廉价西装一闪而过。 “耿易,你先过去。”顾星阑连忙把人抱下来,想过去找。 不论是为了隐藏剧情还是时长,既然黎和泰这么执意来这次的晚会,那他当然要跟过去,至少要知道那人想干什么。 但手腕被旁边的小孩握紧,似是不容他拒绝。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抹亚麻色离去。 究竟是看到他?还是没看到他? 如果是前者,是不是意味着这人要干的事情必定是瞒着他且见不得光的事情? 被带到休息室时。 门一关,顾星阑瞬间被推到椅子上。 小孩式的沙发,他坐得有些艰难。 而面前站着的耿易,从刚刚开始就很激动。 他捻了捻手指,莫名有些不安。 “耿……易?” “不要叫我全名。”耿易转过身,在礼物堆里翻找着,嘴巴还喃道:“叫我小易,也可以叫我……” 找到棕色的箱子后,耿易高高把箱子扛起来,迅速走到沙发跟前。 他轻轻笑道:“大哥哥,实不相瞒,我下个月,要开始在家里……学习了,我家有很多钱。” 一边说,小孩一边把盒子拆开:“如果时间够,我也不想这么快,我知道你缺钱,很巧,我很有钱。” “成年后,我会继承公司,但是我不想……” 听到不想这两个字眼,顾星阑浑身一颤。 不想? 因为不想继承公司,所以在十八岁那年偷了公司的重大商业机密送给了芜水的各个家族,导致整个芜水的耿家集团破产? 这…… “这种事情需要和家长沟通。”顾星阑咽了咽口水,虚道:“你不介意,我能当你的倾听者,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跟我聊聊。” 千万不要想不开,走上商业犯罪的道路。 “铛铛!” 耿易双眼亮晶晶,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灿烂地笑道:“你跟我回家吧,家里冷冰冰的,只有我一个人,如果有你,我们可以一起玩电子游戏,一起吃巧克力蛋糕,一起生活,我会把所有的钱都给你。” 棕色的皮质质感,微微凸起,中间是骨头挂件,光滑的金色,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 是狗项圈…… “家里陪我的只有狗狗,但是它死了,我一直很想念它。” 耿易艰难地把项圈拆开,喃喃道:“我量过你的脖子,长度刚刚好的,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可以定制。” 可拆完项圈,耿易再抬头看时,却看到沙发上的人露出害怕的神情。 这道神情,和高楼那些佣人管家一样,害怕他,甚至还会暗自讨论他、离开他。 可他本该生气的…… 还必须要让对方吃点苦头才行,最好惩罚到每天做个只会笑的废物。 可看着这人害怕得睫毛都在颤抖,连眼睛都变得潋滟起来。 哪里还有什么生气?怎么会有一个人各方各面都长在他的喜好上? 他高兴都来不及! 耿易有些恍惚,也有些迷离。 只想把眼前的景象记录下来。 “你……不喜欢这个?” 项圈实际上有些斑驳,耿易慢慢把东西放回盒子,微微地恳求道:“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给你设计,设计一条你喜欢的 ” 话罢,他伸着手,把那只略微颤抖的手握住,生怕又吓到某人,他轻声道:“作为回报,你想要什么都能跟我提。” 空气陷入久久的静谧。 顾星阑已经惊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在越来越诡异的气氛里,他只能道:“你先让我静一静。” “砰”地声。 耿易走出来。 休息室外面,围着两个保镖外加一名管家。 “小少爷。”管家约莫三十来岁,但头顶已经秃了大半,此时低低地蹲下来,小心翼翼道:“老爷还在公司处理事情,夫人……正忙着大少爷的出国事宜,您知道的,大少爷今年就要去国外定居了……” 管家解释了很多,话里话外想让面前这位老祖宗能想开点。 想得开就皆大欢喜,想不开今晚就有他喝一壶。 要不是工资高,他早就辞退了,管家悄咪咪抬眼看向面前的小孩。 ……笑? 不是对他阴恻恻的假笑,也不是准备恶作剧的窃笑,就是发自内心的笑。 耳边甚至听到对方轻快的声音:“你们先走。” 话刚落,三个人齐齐应声。 耿易挥了挥手,独自站在门板前,踮着脚后跟慢悠悠地轻晃。 今天大概是除了捉弄人之外,让他真正开心的事情。 甚至脑子里面已经想到里面的人万一厌倦了高楼里的生活,或者他自己厌倦了那人时该怎么办的场景。 不过,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起码他开心了。 他要和那人一起玩永远不会厌倦的过家家游戏。 想到这,耿易等不及,敲了两声门。 可里面却没有回音。 开门进去时,沙发空荡荡,盒子里的东西完好无损,上面还放着一张卡片。 耿易环视四周,最终定格在那张卡片上。 字迹圆劲流美、娟雅灵秀,落笔一个顾字。 他拿起那张,细细地读完,似有所察地转身。 休息室空荡荡,再也没有那道人影。 chapter169 躲在门后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逃出去。 甬道外,大厅重新响起第二轮的共舞的乐声,轻缓而灵动,人流也多起来,还见到不少熟悉的面孔。 但顾星阑无心观察,他一阵后怕,不断穿越人群,坐到小角落里。 如果他没看错,刚刚姓耿的小孩要给他戴狗项圈? 不是脖子戴的项链,也不是腰系的腰带,而是带着狗味的项圈?? “先生?” 服务员拿着酒盘过来:“这是a号区18号桌的林先生给您点的长岛冰茶。” 这里不是酒吧,但酒店却在大厅的另一端设置了长型吧台,而中间的各个区就是过渡,过渡到大厅的舞池,还有台上演奏的乐队,非常宽阔。 a号区距离这里极远,他在这里往远处看,看不到一点影子。 服务员停在这里许久,似是他不答应拿酒,就不准备离开。 暗红的酒液在略微斑驳的灯光映照下,显得橘调,再配上柠檬,显得清爽极了。 顾星阑捻着杯梗拿下来。 视线里,服务员还在原来的地方定着,半晌才听到: “顾先生,您是不是有小孩走丢了。” “?”闻言,他看过去。 却见服务员笑道:“小孩子误闯了大人谈话的地方,您是他的监护人,他现在还在酒店的0009号包间。” 穿过休息室就是酒店包间的区域。 到处都是迷人眼的绿植摆放和围起来的名画,隔几米就是双开的柚木门,都关得严严实实。 他走到包间前。 手里还拿着一杯酒。 服务员倾着身打开门,昏黄的灯光慢慢照在他站着的那块地方,直到门彻底打开。 占了墙上三分之二的大幅画对着的就是一张大圆桌,而围着桌坐着的人齐齐看过来。 “顾、” 里面的人有一瞬间被惊得破音。 正是路宜年,手拿着茶壶正倒茶,看到门口处的来人,差点把杯子里的水倒得漫出来,脸上的震惊的表情一览无遗。 “砰”地一下,腰间被两只手揽住。 顾星阑还没反应过来。 抱着他腰的小孩不是黎和泰又是谁? 只是里面的人太杂,既有熟悉面孔的孟关赫和路宜年,又有一些陌生人,顾星阑定着神,试图把里面的人全部看清。 直到服务员把门重新关上。 “小朋友,下不为例。”服务员笑着看过来。 眼神总感觉带着压迫感。 直面这道眼神的顾星阑,莫名读出警告。 “抱歉,我会看好他。”他接过话,露出歉意的笑。 话落,门又打开。 出来穿着浅色西装的孟关赫,似是出来透气,此时垂着眼,手指顶着烟挂在嘴边。 而旁边的服务员意会般掏出火机,点起火。 火焰微微晃动,散发着幽蓝色,顷刻便熄了。 那只火机被抢过来,扔向顾星阑。 金属的机身带着分量感,在半空中滑出一道弧线。 如果他不接住,就该砸到黎和泰的头上。 腰间一紧,紧接着“啪嗒”声响起,顾星阑稳稳地握在掌心里。 很快便看到孟关赫邪笑地走过来,把头垂在他几分的距离,用眼神示意他开火。 火焰从出火口冒出,很快在烟尾燃起烟丝,蕴出丝丝缕缕的白雾。 孟关赫深深地吸了一口,嘴巴微微露出白烟,很快又重新入鼻。 浓烈的烟味在甬道冒出来。 呛得顾星阑想退后,却被孟关赫一个眼神阻止。 “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变了个样。” 对方带着笑意,眼里浮出兴味,把烟夹到左手,伸出右手过来,想捏起他某人的下巴。 这下他是真不能行,顾星阑紧紧皱着眉偏过头,把怀里的小孩带离了几步距离。 对方脸色酡红,满身酒气,明显喝醉了。 捏不到下巴,就把某人手里的酒抢过去。 孟关赫抬头,喉结微动,把杯子里的酒咽下去,“铛”地声,放在服务员的酒盘上。 冰冷的酒液似乎唤醒了那人一点意识。 他看过来,轻飘飘地道:“3楼3455,记得过来,有事找你谈。” 说完,孟关赫又转身进包间。 烟味还在通道里面,很快被吸进顶部的空气净化口。 夜色渐渐暗沉。 出了包间区,黎和泰收回手,从衣兜里拿出丝巾,慢慢地擦着手,仿佛刚刚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想问黎和泰为什么会出现在包间里面,又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诡异,于是便道: “你是不是全看到了?” 顾星阑总觉得他和其他小孩的互动全被这人看到。 问出去的话得不到回答。 对方又把他当空气墙。 “黎和泰?” 声音轻柔,叫出名的瞬间,小孩暗暗地看过来,眼底冒着冷色,又嫌恶地转身离开。 “……” 顾星阑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 这是在跟他玩抽象? 系统:[不,这叫重新回到正轨,您的时长可是大幅度增加。] 敢情他和其他小孩的场景全被看到,不然怎么解释黎和泰又对他爱搭不理。 大厅,灯光全部开启。 台上的乐团撤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主持人,热闹的鼓掌声此起彼伏。 热闹不属于他。 顾星阑用余光看着不远处的黎和泰,见对方起身离开。 他正想跟过去。 却被刚刚的服务员拦下来:“顾先生,这是房间3455的副房卡,只有五个小时。” 卡面最下面的一行小字,即时制房卡?有时限? 接过后,再抬头看时,哪里还有黎和泰的身影。 脑子里的电子音也开始播放时长流逝的提示通告。 “祝您玩得愉快。” 话落,服务员离去,只有顾星阑还杵在原地。 找?还是不找? 脑子蓦地里出现两个长着小翅膀的黑白天使,一个说“找找吧,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另一个说“找!必须找,找到再狠狠打屁股!让他还敢不敢随随便便无视人!”。 顾星阑连忙晃了晃脑袋。 这到底什么跟什么。 想到这,他便顺着黎和泰消失的螺旋体走上去。 螺旋体时不时下来的人,非富即贵,他就像个异类,任人打量。 直到快要走上三楼,视线里,那抹小小个的亚麻色身影似乎跟着一群小孩畅谈着走进去。 他一步作两步,刚走到入口处,却被人拦下来。 “先生,这里已经全部被包下来,进去里面需要出示您的房卡证明。” “那他们这是。”顾星阑有些惊讶,指着里面进去的小孩群。 却见那群人除了黎和泰没有,其他的小孩都拿着房卡。 看来某人这是哄骗了小孩还骗了这保安。 来参加晚会的小孩,怎么说都是大富人家的孩子,玩着玩着丢了房卡或者扯个慌就能混过去的事情。 黎和泰来这晚会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chapter170 且不说刚刚在楼下的包间,不知道这小孩怎么混进去,就说现在,这又是要混进去哪个房间? 丈二摸不着头脑,顾星阑把房卡拿出来,顺利地进去三楼的房间区域。 走路都有回响,眼里所到之处,都是金碧辉煌,头顶上的壁画更是精美绝伦。 顾星阑放轻了脚步,在暗处跟着那群小孩。 就见到黎和泰跟着某个小孩进了包间 “砰”地声,门紧紧关上。 他连忙赶过去,停到包间前。 3456? 顾星阑看着自己手里的3455包间房卡陷入沉思。 这会是巧合吗…… 在外面思想斗争了十几分钟,最终,顾星阑往左走了几米,停在3455包间。 房卡放进卡槽,门框处的感应灯闪烁了几秒,慢慢汇集在卡槽处,片刻“啪嗒”地一下打开门。 房内,亮堂极了。 房主还没有回来,但桌上的酒瓶却是开的。 气泡还在往外冒出来,似乎刚打开。 像错觉一般。 难道是服务员进房开了酒瓶?顾星阑把酒塞塞进瓶口,走到阳台处,往旁边的房间看去。 约莫两米的距离,耳边听不到任何声响。 算了,说不定黎和泰就是来找学校的朋友。 哪有他想的那些奇怪的东西。 黎泰贺总不可能让自己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干事。 况且这个月黎和泰都跟他在一起,别说跟黎家人见面,就是连黎家的外人司机都见不到影子。 想到这,顾星阑叹了口气,准备退出包间。 可门把处的指示灯突然亮起,门外有人在开门。 突然一阵心虚,顾星阑下意识就跑到大衣柜。 后知后觉,他是孟关赫叫来的,怎么说也是问节目的事情,他心虚什么? 结果耳边响起“吱”地一声,脚踝突然刺痛,整个人向后倒,倒在衣堆里。 霎时间,视线就变得昏暗起来,只有衣柜几条模糊的细缝。 鼻间的熟悉的依兰花香,瞬间就让他锁定了身旁的人。 顾星阑马上握紧旁边的衣服,倏地却被凉意的尖锐物吓退。 是短刀…… 细缝投进来的弱光,在刀面上泛着不祥的图案。 他瞳孔放大了一瞬,颤着手指,慢慢收回手,把自己缩成一团。 衣柜的空间很大,甚至还能再藏一个人,呼吸完全没有问题。 只是视线过于暗,略微密闭的空间,连彼此的呼吸频率都分辨得一清二楚。 他能听出来,旁边的人在集中注意力。 透过衣柜,耳边只能听到微微的水声。 是浴室的方向,顾星阑鼓起胆,从兜里拿出钥匙,把衣柜的缝来回卡了几遍,总算能看清外面。 黎和泰这人居然从隔壁包间到了这里,甚至还躲在衣柜,摸不清什么目的。 关键是身上还带了短刀。 他一路送这人过来,没有看到这人怎么藏刀进酒店的。 不知道等了多久,期间,差点睡了过去。 衣柜的缝里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床上躺着穿白色浴袍的人。 直到耳边又响起门开的声音。 睡意顿时就驱散,他连忙调整呼吸,微微屏气,两只眼睛直直地看向外面。 首先听到的,就是孟关赫带着酒气的疑问:“谢边?” 视线里,那抹穿着白色浴袍的人香肩半露,只是上面带着伤。 很快就听到孟关赫放声大笑的声音,还有西装砸过来的画面。 衣柜被西装挡了一瞬,下一秒就看到孟关赫钳住床上人的脖子。 “还敢找过来……”衣服宽落的声响,伴随着外面那道怒气的声音:“不是心高气傲吗?我这小小孟家公子,不是配不上你吗?” 呢喃声中,又略微地听到:“关赫!我错了,是我的错……” 酒鬼大概也想不通,明明已经下令让这个人万劫不复,可这人带着伤重新来到眼前,身下的怒火还是会被点燃。 看着那些伤,什么脏不脏,突然就抛之脑后。 衣柜里的顾星阑有些尴尬,颤着眼闭上。 要是可以,他还把耳朵也捂上。 可外面那两个人,原本像两只小鸟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就看到两个人喝了桌上的酒反倒更起劲。 甚至衣柜都被撞响。 顾星阑捂起耳朵。 他来这可不是看这些东西…… 直至半夜,习惯了那道细微的响声,脑子里昏昏欲睡。 顾星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看向旁边。 呼吸频率还是原来的,连握着短刀的身姿也是原来的……身旁的黎和泰,居然高强度连续集中了好几个小时。 “啪嗒”一声。 吓得顾星阑屏气,就见着黎和泰打开柜门,把短刀抿在嘴之间,轻手轻脚地爬出去。 ! 顾星阑愣住了一瞬,连忙跟上去。 外面,衣服掉了满地,要是一个不慎,就会被发现,尤其是他身形大,只能匍匐前行。 眼看黎和泰摸到那件浅色西装,开始翻找,翻完又开始翻找内衬。 这个角度,只要床上的人微微抬头,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心脏都快跳出来,顾星阑瞪着眼,有些艰难地看向墙上挂着的钟盘。 凌晨五点半…… 他自己的房卡时限早就失效。 但他必须去取出来。 孟关赫喝醉了,他不能保证这人有没有看到他插在卡槽的临时房卡。 既然黎和泰是潜进来的,他就不能留下把柄。 几分钟的时间就像过了一个世纪。 身后还有粘腻的声音,顾星阑不敢放松,摸到玄关处,终于把那张临时卡取下来。 看样子是孟关赫直接开门,连卡都没插。 脚边被硬物碰到,是另一张房卡。 他抬眼往身后看,就看到黎和泰右手拿着像u盘的东西,而左手是扔过来的姿势。 顾星阑连忙把脚下的房卡插进卡槽。 做完一切,他正等着黎和泰跟他一起出去。 可对方居然继续爬向阳台。 ! 原来这人是翻阳台进来的。 这里和隔壁包间,相隔的距离起码有一米! 关键这里还是三楼,摔下去,下面就是大理石台面的潜水池,轻则骨折,重则死亡! 顾星阑咬着牙,刚想比动作制止,突然,对方关上阳台门的同时,还扔了一块盆栽里的鹅卵石过来,直直砸向他这边。 “砰”地一声巨响,鹅卵石划蹭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惊得床上两个昏昏欲睡的人瞬间惊醒。 chapter171 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不断传来,磨砂玻璃门被热汽蕴得有些透明。 顾星阑坐在单人沙发上,和床上的人大眼瞪小眼。 而床上的人,穿着睡袍,蜷缩在被窝里,时不时吃痛着,有些艰难地清理身上的烂摊子,但眼睛却是看着沙发上的顾星阑。 谢边流着汗,微微露出笑:“好巧。” “不巧。” 顾星阑避开眼,眼不见为净。 原来是找人打泡,他还以为是借钱救奶奶的命,原来在酒店门口都是骗他的。 像是看出顾星阑心里在想什么东西,床上的谢边却不解释,清理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倒在被窝里阖眼休息。 直到落地窗微微投进来的日光。 时针指向六点,“吱”地一声,浴室洗完澡的人走出来。 身下围着浴巾,水滴不断往下掉,那人晃了一下头,坐在床边翘起二郎腿,一边打哈欠,一边朝着沙发上的人道:“给我吹头发。” 顾星阑无动于衷。 “五百块。” 顾星阑头也不转,自顾自地看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日光。 “九百块。” “一千,凑个整。”沙发上的人转过眼神,直道。 “讨价还价。”床边的人讥讽地笑道。 吹风机呼呼的声音响起。 孟关赫拿着手机,手机界面都是娱乐简讯。 有某某明星被爆霸凌工作人员,还有某某明星因压力过大患上生理疾病,还有某某明星突发症状进icu…… “快年底,该冲业绩了,流量也是钱。”孟关赫把手机往后一扔,拿起昨天没喝完的酒。 酒下肚,腹部又开始发热起来。 在吹完最后的鬓边,吹风机的声音戛然而止。 顾星阑刚放下东西,几张白纸便移过来。 又是保密协议…… 他疑惑地看了眼喝酒的人:“孟总,我不是签了吗?” 可对方扔了支笔过来,没有解释的意思。 翻开一看,和原来的一模一样,顾星阑提笔重新签下名字。 殊不知,在某人眼里,垂着头写字的模样别有一番风味。 弄完,笔盖刚合上去,下巴却被蛮力提起来。 昨晚捏不到,心痒痒,现在捏到,心更痒。 孟关赫喝了酒的脸色又开始变得酡红,右手边慢慢把酒杯放在嘴边喝下最后一口,喃道:“你这张脸,不当演员可惜了……” 下巴按着的指尖突然往上,顾星阑甩开对方的手,满脸嫌弃。 “您这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说完,他马上转身。 “谁说让你走!” 见状不妙,顾星阑手脚并用从床边瞬移到门口,却发现卡槽的卡居然不知道被撞到哪里去。 半夜凌晨那两人一路撞到门口,连房卡都给撞飞了,他在衣柜里听的一清二楚。 偏偏现在没卡出不去外面。 “顾星阑,给你个飞升的机会。” 身后滚烫的酒鬼快要贴上来,顾星阑溜进浴室里,眼看手边没能防身的东西,视线触及到花洒,他直接拿着东西对着外面一顿冲。 档数调到最大,把外面的人直接淋了个落汤鸡。 冷水从头到脚,孟关赫哪里受过这种侮辱,一时气得怒红,几个跨步就赶到呲水的人面前。 花洒被抢过去。 顾星阑身上的西装顿时被淋了个遍。 浴室里哗啦啦的声音响个不停。 床上躺着的谢边也急得不行,直接叫服务员。 几个服务员赶上来,就看到浴室里,两个浑身湿透的人抢花洒。 被赶出来时,顾星阑身上湿哒哒的。 而门外,黎和泰倚靠在墙边,一身廉价的批发花童西装硬是穿出矜贵感,手拿着冒热气的面包慢悠悠地吃着。 从酒店出来,顾星阑换完湿衣服,手里拿着一千块现金。 他特意赶回去要钱,顺便借关系向酒店要了身工作服。 脚下有些滑。 鞋面上还有白点,白点渐渐化开……是雪。 “哈秋。”顾星阑不免打喷嚏,双手搓完再揣兜里。 绵绵的白点混着细雨飘下来。 黎和泰在前面,他走在后面,两个人慢慢走到公交车站下避雨。 今年的雪来得有点早。 天雾蒙蒙一片,行人拉起伞,脚下还有冰碴子。 “下雪了,你冷吗?” 没有回应,余光瞥了眼旁边,顾星阑想到昨晚那颗鹅卵石,有些气。 气这人毫不犹豫就把他拉出去挡枪。 当然……如果不是那枚鹅卵石,他一定会阻止这人爬阳台。 酒店的三楼起码有十二米,更别提两个阳台之间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黎和泰爬阳台过去,靠的什么?难不成走钢丝。 躲监控也不能这么躲! 顾星阑把手从兜里掏出来,冰得不行,往小孩后领口一放。 眼看这人激灵了一下,阴冷地看过来。 顾星阑条件反射,迅速抽回手,笑眯眯道:“你请我鹅卵石,我请你吃雪糕,扯平了。” u盘的事情,顾星阑默契地没有提。 见那小孩顶着雨坐上一辆黑色小车,他也没阻止。 小车后面那块车牌号,明显就是黎家的。 晚会过后,生活又变回原来的模样。 节目照样拍,黎和泰照样去郊外上学,他照样跨着东西两侧去昌谷别墅赚钱。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隔壁搬进了意想不到的人。 是耿易,耿易居然租了旁边的屋子。 原来姓林的租客,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感化,现在已经看不到那人的身影,准确来说,自从屠宰场一别,他就再也没有看过那人。 但这都已经过去了。 因为耿易住了下来,还时不时往这边串,原本狭小的屋子里,渐渐多了新的痕迹。 “我只有最后半个月的假期,大哥哥,你既然不想跟我回去,那就我来陪你吧。” 因为这句话,床上挤了一个新的人,碗筷也多了一双。 顾星阑明显地感觉到,他跟黎和泰的关系越来越陌生。 如果说酒店是变得奇怪的开端,打破了他们在节目开拍后趋于淡水的关系,而现在,就是淡水枯竭,看不到一点苗头。 甚至隐隐约约感觉两个人的关系降至冰点。 特别是耿易撒娇时,又或者耿易和他玩闹时,他每每想关注黎和泰,却又被耿易拉回去。 他不想让耿易扫兴,老实说,他每天都在科普商业犯罪的危害,对方似乎听进去了。 但科普完,又是新的一轮玩闹,耿易美名其曰,说这是跟他讨要奖励,是乖乖听他讲课的奖励。 他没辙,只能添置新的睡衣、新的玩具,黎和泰有的,他也给耿易买了一份。 但就是这样,他跟黎和泰真成陌生人了。 chapter172 窗外雪花纷飞,又是一个月。 一成不变的生活总该走到头。 昨晚送走了耿易,屋子里没了搭话的人,冷清清。 不久,副导演便带着人过来拆摄像头。 门打开,外面的人蜂拥而入。 副导演走到沙发旁边,见沙发上的人看着窗外发呆。 王姐把热咖啡放在桌上,轻松地笑道:“小顾,要不要去吃吃饭?大家准备在外面的餐馆下火锅。” 节目临近尾声,所有工作人员都洋溢着笑。 顾星阑摇摇头,窝在沙发里伸长了腰,冷意不断飘进来,他缩了回去。 “你这边靠小太阳没什么用,地暖该开还是得开。”王姐见屋子里的设备收拾得差不多,看了眼手机:“行了,时间差不多,你不跟我去外面吃,那我们就走了,这段时间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砰”地声,门彻彻底底关上。 屋内的空气有些凝固。 顾星阑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边缘。 地上的小太阳发出细微的嗡鸣,暖意爬不上沙发,显得有些无力。 不知道看了多久,窗外的雪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越下越大,模糊了对面破旧的墙皮,甚至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白披风。 茶几上的咖啡也渐渐冷却,表面结出一层薄薄的油脂。 他察觉到,便伸手去拿,却在触到杯壁的冰凉时缩回了手。 想起黎和泰半夜就已经被黎家的车接走,连句话都没跟他说,要不是看到手机里的信息,他还以为这人逃了…… 顾星阑叹着长气站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上,凉意顿时从脚底板窜上来。 走到窗前,呵出的气息在玻璃上凝成白雾,指尖轻轻划过那片雾气,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莫名有点孤独。 叮叮当当几声,手机来电显示着管家。 [顾星阑,接我回家。] 电话的声音有些兴奋,也有些踟蹰。 “雪这么大,过了今天再说。”听出是谁的声音,顾星阑轻飘飘地道出声,重新窝回沙发,冷得打了个喷嚏。 [我现在就想回去……] 节目已经拍完他们这对嘉宾的流程,许牧风看着别墅的摄像头逐渐拆下来,心里止不住的高兴,还想说些什么 结果手机被往后夺了过去,他惊呼一声,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道浑厚的嗓音。 [顾星阑,我去接你。] 黎越倡穿着短袖,语气上扬着,生怕对面听不出他的高兴。 一个两个,都这么开心。 反倒显得他自己越发孤寂,尤其是在这昏暗发冷的出租屋里。 “你们在高兴什么?” [放假了能不高兴吗?]电话那头似乎在喝酒,易拉罐嗤地一下,气泡声一直冒出来,紧接着就是黎越倡的叫骂声。 [你是不是给我瓶子摇了?……] 水滴滴答答的声响,还有许牧风的反驳声,热闹极了。 听得顾星阑微微提起嘴角。 可目光触及到因为零下十几度而微微皲裂的手背,顿时笑不出来。 他的外挂呢? 系统:[这是不可抗力,本系统会向主神申请修复bug。] [您可是佩戴了超级超级皮肤,不可能会脱皮的!静待本系统消息!] 连阻止的话都没来得及道出口,脑子里的电子音叫了声,瞬间消失殆尽。 留下来跟他聊聊天不行吗? 关键是屋子里还没有什么他想看的书,连小电视因为欠费还停了。 手机那头慢慢停下来。 鼻间冻得发抖,隐隐约约有怪味串进来。 顾星阑昏昏欲睡。 厨房的挡板因为雪压窗,把它压出了缝,风不断灌进来,突然像冰窖那般冷。 小太阳也暗下来,似乎是短路。 单人沙发上,围着厚厚的被子,一圈又一圈,像粽子,裹着里面蜷缩的人。 眼皮越来越重。 厨房传来的怪味时浓时淡,像是腐烂的菜叶,又像是潮湿的抹布。 他想去查看,但寒意已经浸透骨髓,连动动手指都觉得费力。 窗外的雪似乎小了些,路灯的光晕在飘落的雪花中晕染开来,耳边隐隐约约听见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就是那间。” 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响起,顾星阑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喉咙微弱地嗬出声,可声音混着厨房挡板咯吱咯吱的声响,模模糊糊,在风中发出轻微的震颤…… “怎么这么冷?” 黎越倡穿着皮质夹克,单手推开门,猛地,鼻子皱起。 天寒地冻的情况下,所有的嗅觉、视觉,都像错觉。 眼看许牧风开灯的动作,黎越倡闻出味道,瞳孔紧缩,脑子里的线瞬间崩开! 零点几秒的时间,阻止根本来不及,“啪”地一声,刺目的白光瞬间充满整个房间。 那一瞬间,沙发上蜷缩的顾星阑,看见黎越倡气势汹汹过来的动作,也看见许牧风惊恐的表情,甚至看见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在扭曲,然后,视线所到之处都变成了刺目的红色。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掀翻在地,耳边轰鸣作响,他感觉自己在飞,又像是在坠落。 碎裂的玻璃、翻倒的家具、四散的火焰,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在空中悬浮。 热浪把他推向了窗外,雪花依旧在飘落,却不再寒冷。 屋檐的雪化成水,不断往下滴落。 …… icu的灯关闭。 走廊里弥漫着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打开了,医生走出来,脸上带着疲惫的神情,拉下口罩。 “医生!他怎么样了?!” 呆呆坐着的许牧风见到蓝色大褂,瞬间提起神,立刻冲了上去,眼睛瞪着对方,声音急切。 医生摘下口罩,看了看他,又看向一旁的老人,语气平静:“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面部和上半身有严重的烧伤,需要长时间的治疗和恢复。” “烧伤……”许牧风喃喃重复着,眼泪早就干涸,半滴都流不出来。 黎管家慢慢走过来,皱着眉:“多久能恢复?” 医生叹了口气:“需要时间和耐心,尤其是面部,可能会留下疤痕。”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煤气爆炸在城中村似乎常见极了,偏偏第一个中招的却是顾星阑。 许牧风承受不住,滑跪在地上。 chapter173 “这还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手术时他的伤势非常严重,内脏受损、多处骨折,还有明显的气压伤症状,但好在扛过来。” “结果现在,仅仅一个星期的时间,病人伤口的愈合速度得异常迅速!这种情况我从未见过,甚至无法用现有的医学理论解释,他的恢复能力……简直违背了生理规律……” 脑子里混沌极了,他就像一个旁观者在病房边听着医生在絮絮叨叨。 系统:[宿主,外挂起作用了,如果不是外挂,您大概会死翘翘。] “不吉利,说点吉利的话。” 系统:[这是真话。] “那你还是别说话了。” “如果方便的话,能否让病人在医院进行进一步的观察?”医生刚说完。 病床的顾星阑猛地睁开眼,瞪向穿着白大褂的人,冷不丁把医生吓了一跳。 “抱歉,这属于隐私范畴。” 管家推着轮椅过来,抖着白胡子笑道:“您的职责已经完成,再次感谢您的努力。” “不、不,我应该做的……”医生无奈,只能在离开前最后看一眼病床上的人。 病床上,捆了一圈又一圈的白绷带,只露出眼睛和口鼻,能见度极低。 男护士把床上的病人移向轮椅。 顾星阑这才看清病房的全貌。 豪华单人病房,沙发电视应有尽有。 只有他一个病人。 目光微移,顾星阑眯起眼睛看向窗外。 窗开了条细缝,因为屋内的暖气片,那道寒风裹挟着几片雪花,慢慢在窗台上聚成晶莹的水渍,而其他侥幸飘进来,像碎银,全落在不远处的梅花枝头。 “嗬嗬……” 喉咙有些刺痛,也有些发痒。 是体内的外挂起作用了。 系统:[是的,愈速如飞buff,相信不出两个月,您又是一条好汉。] “水……”嘀嘀咕咕了许久,顾星阑才蹦出一个词。 结果就看到管家惊讶的表情。 紧接着拿着水杯凑到某人嘴边。 吸管刚渡了点,他顿时觉得喉咙不痛了。 “再来点。” 喝完,顾星阑呼出一口热气,动了动手指。 “我睡多久。” “一个星期。”管家看着手表,又摸了两下胡子,仔细地看着轮椅上的人:“按照正常情况,你起码需要躺三个星期以上,可是现在,你不仅达到出院的标准,甚至还能说话……” “咳!咳!”顾星阑大咳特咳,打断了管家,嘴巴微微流出血丝。 又被管家抽出纸拭尽。 “不管怎么说,你现在各方各面,都符合老爷接下来的打算。” “打算?” 医院外,早就有车接待。 芜水的下雪的冬天没有晚霞,太阳晚起早落。 现在五点多的时间就已经暮色渐起。 车窗到处都是灯笼的影子,贯穿商业街的那条大道,几乎都是红色的主场。 直到小车慢慢驶进西面深处,人流减少,反倒是豪车成群穿梭。 顾星阑坐得有些艰难,眼里的景象慢慢停在熟悉的大门前。 有些荒芜,没有红灯笼,也没有生肖雕像,之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和周边格格不入。 “黎总他老人家,有来过医院吗?”顾星阑忍不住问。 “只有老身照看。”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 “那黎和泰呢?” “只有。”管家强调着两个字。 好歹他照顾了这混小子几个月的时间,现在出了事故连看都没来看一眼,心寒啊,比这冰天雪地的天气还寒心。 顾星阑面无表情,慢慢被推进屋内。 院子的某个通道可以直达房间。 还是婚房的布置,墙上挂着两个人的婚照,现在看看,莫名觉得滑稽。 时间不到半分钟。 “啪嗒”一声,门被打开。 来人抬手扫着衣服上雪,再摘下帽子来来回回掸了几遍,才走进屋。 黎泰贺穿着深色的双排扣大衣,下摆有些湿。 脱下后,就是浅灰色的高领毛衣,面若桃花,眉宇间带着怜惜,目光放在轮椅上的人。 顾星阑还以为看错了。 再仔细一看,那抹怜惜不是错觉。 好在绷带遮挡,他轻轻摁下轮椅的按钮,微微退开距离,想把沙发的位置让出来。 “唰”地一声,却被对方顺着轮椅扶手握住,缓缓拉近。 那微微俯身的视线落在某人被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上。 “星阑。”黎泰贺皱着眉,声音低沉而温和,像是冬日里的一缕暖风,道:“你受苦了。” 透过绷带的缝隙,顾星阑勉强能看清对方那张脸。 扑面而来的怜悯和疼惜,让他有瞬间的恍惚,但脑子很快清醒过来。 ……黎泰贺的温柔,从来都是有目的的。 “黎总?”顾星阑带着警惕。 而黎泰贺微微一笑,退到安全距离。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说都是帮我办事。” 男人慢慢走到窗边,背对着他,把那条开着的缝关上,叹着声道:“既是帮我办事,四舍五入就是为了我受伤,我怎么能置身事外?” 闻言,顾星阑的手指微微蜷缩。 这人又想搞什么飞机? 他道:“只是运气不好,遇上煤气泄漏还爆炸。” “运气不好?” 黎泰贺轻笑着转过身来,目光如炬地看着某人:“我看你运气很好,死里逃生的能力,你我有目共睹。” 顾星阑沉默不语,心中警铃大作。 不出所料,就见着黎泰贺又缓缓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仰视着他。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那双眼睛里的怜惜更深了几分,甚至连耳边的嗓音也变得更加柔和:“顾星阑,我知道你一直想证明自己,现在,有一个能让你涅盘重生的机会。” 心跳忍不住快了几分,全都是被吓的。 机会?危机还差不多! “什么机会?”顾星阑抽动着眉角。 “我想给你一家新公司,你可以代替我处理一些事务,这家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潜力无限,你不用担心一窍不通,而我会在背后全力支持你。”黎泰贺正声道。 “黎总,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主持人。” “嗯,一窍不通,你不用担心,这家公司做好了,你躺着也能拿分红。”黎泰贺提起嘴角。 这是地狱笑话吧…… 绷带下眼神带着探究的意味,顾星阑问道:“为什么是我?” 黎惠文、黎越倡,哪个不比他更适合? 黎泰贺的笑容依旧温和,眼神蕴着深意:“因为相信你。” “不是你上次说的吗?上刀山,下火海,既然能做到这份上,你就是我最信任的人,现在也只有你,能帮我完成这个计划。” “客气的话您不要当真。”顾星阑讪笑道,手指摁下旋转的按钮。 chapter174 对着刚出院的人能说这些话,就是刚出锅的热水也该变成冰块。 顾星阑垂下眼,有些无奈。 旋转过去的轮椅,又被某人轻轻地拉过来。 这次,黎泰贺的手里拿着黑盒子。 是上次见过的…… “这是我欠你的礼物。” 话音落下,盒盖微微掀开。 视线触及到那抹磨砂的金色枪身,顾星阑的眼睛都瞪直了,半晌缓不过神。 银色枪管极短,枪身上刻着细腻蛇纹,尤其是扳机处挂着的白色金边卡片,大大地映着“waltherp_m2”。 见状,他嘴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很快,黑色盒盖又盖了回去。 黎泰贺把盒子轻轻放在地上,和声道:“这个东西我先帮你保管,等你需要用到,我再拿给你。” “……”哄小孩呢。 “叩叩”两声。 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老爷,他们人到了。” “走吧,机会到了。” 大厅。 几个穿着红色衣服的人,肩膀带着雪,左右手各拿两袋子。 为首的中年男人,脖子带着大金链,笑起来两颗大金牙,触及到渐行渐近的人影,连忙喊道:“黎总!我来给您拜年!” “铛”地声,放地上的袋子微微鼓起形状。 有名酒名烟,还有数不尽的饼干盒糖果罐奢侈品,更别提微微露出来的现钞。 “那个谁,这是给小孩的红包。”中年人抬着左手豪气地从兜里掏出厚厚的红包,塞管家手里。 直到黎泰贺彻彻底底推着轮椅走到大厅处。 相形见绌。 中年男人满脸堆起笑,目光从黎泰贺那身休闲毛衣,再移到自己身上时,笑容僵在脸上。 他下意识地扯了扯领口那根粗得扎眼的金项链,手里微微冒汗。 再看看身旁那堆拜年打关系的硬通货,和整个宅邸相比,突然有种上不了台面的感觉。 就这么莽撞地进来了……中年人局促起来,腰不自觉地弯了几分。 “黎总,我这一点小心意。”他用手挠挠头。 “不用客气,先坐。”黎泰贺笑着作请状。 * 谁也想象不到,他,张进豪!能跨得了黎家的门槛! 刚坐下,姓张的人连忙拍着胸脯道:“您的事就是我的事!那是必然答应的,我保管把那位视如己出!从今以后那位就是我亲亲儿子!” 说完,姓张的一口闷茶。 嘴里瞬间发涩发苦,牙都变得紧巴巴。 喝不得这种茶。 张进豪想呸又不敢呸,抬起眼偷看沙发对面的人。 居然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 他绷不住,只能学着对方游刃有余的模样把茶杯放桌面上。 “您要派的那位是?” “吱”地一声,从沙发背面,出来一辆轮椅,上面坐着满身绷带的人。 “这位是……?” 刚刚没看清,现在看完全貌,像木乃伊,这大过年的,看着就晦气。 姓张的人连忙抽起几张纸擦冷汗。 结果轮椅上的人又开到他旁边。 缝隙中投出来的视线就好像鱼的眼睛一般死寂无神。 张进豪吓得一哆嗦。 “就是这位,你既姓张,他便叫张星阑。”黎泰贺背靠着沙发,双手相握放在膝盖上。 笃定的语气让在场的外人皆莫名起来。 “您真会开玩笑……” “不是玩笑话。”黎泰贺打断道。 “还有这位,是跟过去照顾起居的。” 话落,另一条黑暗的甬道,出来某道高大的人影,脸上面无表情,道:“黎长清。” 而高大的人影旁边,还有小孩跟着。 “这三位,就拜托你了。” 黎泰贺脸上带着官方式微笑。 不说轮椅上满身绷带的人诡异,就说这大的面无表情,小的阴气沉沉。 这三个人,左看看右看看,都散发着不祥。 沙发上的张进豪满身冷汗,纸巾不断擦着额头。 直到从别墅出来,雪停,地板结了层薄薄的冰。 脑子里恍惚极了。 “三位,红包,见面礼。”话音落下,张进豪连连从兜里掏出红包。 大的没伸手,小的连眼神都没有给他。 只有轮椅上的人,伸出两只绑满绷带的手,不断朝他的方向上下摆动。 “……” 小车开了许久,渐渐到五环区才停下来。 这片区都是连着的高档洋房,大家都有块院子。 耳边是烟花声,郊外盛大的烟花会正在举行,大得连这里也能听得见。 车刚停,管家走过来开车门,犹犹豫豫道:“小姐还在开派对。” 视线触及到车里面的三个人,面色顿住。 “这、这。” “受伤的那位,要叫他少爷。” 张进豪急匆匆,从驾驶座出来差点没滑出去,稳住身形后又忙不迭去开后面的车门。 徒留管家满脸惊色。 —— 屋内。 群魔乱舞,霓虹灯乱闪,啤酒瓶滚到门边,还有人在沙发上乱跳,几个人鬼哭狼嚎,对着大屏幕唱歌,更甚还有互相拥勿的人,烟、酒、扑克牌,什么都有。 “啪嗒”一声,白炽的光线骤亮,惊得里面的所有人吓出呼声。 门外,中年男人推着轮椅进来。 轮椅上的人绑着紧紧的绷带,只有眼睛和口鼻能窥得到。 被簇拥在人群中的女孩见状,这才反应过来,她拔高了声调,不满道:“爸!” “不是说好今天把房子留给我的吗!”女孩愤愤地扬起眉,赶到中年男人跟前。 这下看得更清楚。 “大过年的带个怪人回来,你怎么这样!说话不守信用!”她一边说着,一边跺脚。 就连周围的朋友也开始交头接耳。 投来的目光既好奇又异样。 张进豪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急忙上前几步,压低声音说道:“别乱说话,这以后就是你哥,客气点!” 某个的字眼一出,女孩被雷得眼睛瞪大、瞳孔紧缩。 “爸!你疯了吧!” 她惊道:“你怎么又带个私生子回来!” “就他?!你到底在想什么?咱家是收容所吗?还……” 眼睛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人,“还拖家带口?!”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 掌风挥过去,到了脸前,张进豪惊醒般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人,马上收回手。 这下,女孩的脸色比锅底还黑。 “乒乒乓乓”几声,玻璃瓶摔了一地,女孩一脚把冰桶砸轮椅脚下。 她眼泪上泛,瞪着中年男人:“你居然敢打我……” 连连质问了好几遍,又顺手拿起桌上的酒瓶。 chapter175 酒瓶朝着面门砸过来,顾星阑一眨不眨地看着那道飞过来的残影。 “哐”地一声,酒瓶直接被飞过来的手刀劈出去。 挡着轮椅的男人,留着寸头,浑身冒着热气,看过来的眼睛就像假眼,一眨不眨,诡异极了。 墙上的电视被酒瓶砸个大洞,滋啦乱响。 好好的洋房顿时成了废墟。 女孩惊在原地,中年男人更是抱头鼠窜地跑出去。 “滚!”黎长清厉声吼道。 话音落下,大厅几个人连忙溜出去,半点声都不敢发出来。 “你太扎眼了。” 一直隐蔽在暗处的小孩走出来,很快,顾星阑被稀里糊涂地推进大房间。 半夜。 从郊外参加烟花会的人回来,管家连忙上去拿包,怯生生道: “夫人……老爷又带了个私生子回来。” 被唤作夫人的女妇人,手里还拿着参加烟花会时用的披肩。 听到管家的话,她猛地看过去,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锁,声音拔高道:“私生子?什么私生子?张进豪又在搞什么鬼?” 管家低着头,不敢直视夫人的眼睛,只是小声解释道:“老爷带回来一个叫张星阑的年轻人,说是……说是他的儿子,还有两个人跟着,一个叫黎长清,另一个是小孩。” 话落,李娉的脸色更加难看,手指紧紧攥住披肩,指节发白。 她还没来得及发作,张莉莉就从楼上冲了下来,满脸挂着泪痕,哭喊道:“妈!爸他疯了!他带了个满身绷带的怪人回来,还说是我的哥哥!爸还为了他打我!” 李娉听到女儿的话,心里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她一把搂住女儿,声线颤抖:“他敢打你?!他居然敢打你?!!” 张进豪这个倒插门,要不是那张脸,她能下嫁给一个暴发户?! 越想越气,李娉把披风甩在管家身上:“他人呢?!” 张莉莉靠在母亲怀里,哭得更加委屈:“妈,你不知道,那三个人,都是凶神恶煞的,阴森森,简直像鬼一样!他们还把客厅砸得乱七八糟,爸居然还护着他们!” 李娉松开女儿,大步走向楼梯,声音冰冷:“张进豪!你给我出来!今天这事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楼上的人听到夫人的声音,从书房里赶忙走出来。 脸上带着几分怯意,张进豪刚想开口解释,夫人已经冲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张进豪,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家不够乱?带个私生子回来就算了,还让他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你是不是不想过了?” 前年小三带着私生子过来,她已经想离婚,现在还竟然还敢把亲自把人带家里。 张进豪讪讪地笑起来:“哪能呢?这不是我的主意。”他试图安抚夫人:“夫人,你先静静,先过来,来我这边,我细细跟你讲。” “讲?家里砸成这样,我女儿还受委屈,张进豪,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张莉莉冷笑一声。 张进豪被堵得哑口无言,正想再解释几句。 门口“啪嗒”一声。 浑身潮牌挂金链的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手还晃着车钥匙。 看到大厅一片狼藉,还有破碎的电视…… “爸,妈,家里遭贼了?”来人拉下墨镜。 看到大哥回来,张莉莉立刻指着楼上。 “哥!爸带了个私生子回来,还让他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你妹妹都被他打了!” 张天宇瞬间愣住,一步作两步直接大步走向二楼。 结果账还没算到,就看到自己的房间开着缝。 这摆明了在他房间。 心里顿时怒火中烧,他踢开房门。 “砰”地巨声响起。 ……房间的床上中间,只有一个坐着的人。 脸部褪下绷带,暗红色的痂皮纵横交错,遍布着所有可见的皮肤,一直顺到衣服里面。 突如其来的骇景,把气冲冲地人吓得一个踉跄,顿时摔在地上。 “请问你是?” 清灵的声音从床上响起,谁也想象不到这嗓音居然是从一个怪人身上发出来的。 过来准备打人的张天宇,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一时间竟忘了自己冲进来的目的。 “你……你这个怪物!” 张天宇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声音有些发抖,厌恶爬满了脸。 指着床上的顾星阑,看清了这人坐在他床上,他咬牙切齿地骂道:“谁允许你进我房间的?!你这个恶心的**……” 顾星阑坐在床上,眼神平静地看着门外吓得脸色发白的人。 仿佛对那些不停输出的辱骂毫不在意。 他轻轻抬起缠满绷带的手指着不远处,声音依旧温和:“请问,能帮我推一下轮椅吗?” 骂到一半,张天宇愣住,随即怒火更盛。 他没想到这个怪人居然还敢使唤自己。 尤其是对方静得不能再静的态度,衬得他才是外来者。 张天宇环顾四周,看到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精致的花瓶,想也没想就冲过去抓了起来,高高举起,恶狠狠地朝床上砸了过去。 花瓶顺着弧线快速飞向床。 结果黑影闪过,花瓶砸了回来,径直摔在地上,乒乒乓乓四分五裂。 张天宇露出惊色,连爬带滚跑出房门。 猛地,后领子被一道蛮力快速往房里拉。 “砰”地巨响,整个通道都在颤。 声响吸引了楼下的人。 很快台阶上踢踏的脚步声快速传来。 张莉莉为首,赶到房间,听到里面拳拳到肉的声音不断响起,神色急起来。 “哥!你别把那人打死了……”张莉莉还想说什么却被身旁的女人用眼神制止。 房间里,闷闷地传出来。 “放、放心,我没事,不,他没事,我教训他……” 声音断断续续,张莉莉还以为自己听错,可想拧门进去,门又上了锁。 房内。 张天宇跪在地上,不断吞咽口水。 脖子几分的距离就是尖利的碎片。 而拿着碎片的黎长清,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像是凭空出现,压迫感极强。 “那什么,你能帮我上药吗?”又是那道清灵的声音。 出口的顾星阑有些不安,缠着绷带的双手互相搓了搓。 实际上,他刚刚要换绷带,但黎泰贺派来的人,完全不搭理他,听到他说要帮忙换药的事情,直接跳出窗。 更别提黎和泰,这个人把他当空气…… chapter176 换药? 地上跪着的人没反应过来。 脖子突然刺痛了一瞬,张天宇白着脸连忙应声。 绷带下,烧伤的痕迹极其严重,上半身几乎都是坑坑洼洼的。 绷带拆下来后,张天宇硬着头皮把药涂在表面。 视线里,涂药的地方越来越红,直到药膏管挤没了。 耳边传来对方微颤的声音:“谢谢你。” 听到这话,张天宇赶忙瞅了一眼这人的表情。 什么也看不到,都是疤痕,痂皮之外的皮肤甚至比这还红,视线里看到这人还攥着他的被子,手指泛白。 他嫌恶地瞥开视线:“上完了,该放我走了吧?” 房间里只有他两个人。 那一大一小晃眼的功夫就不知道跑哪里去。 姓张的见周围没什么威胁,直接扭头就走。 门板重重地被砸进门框。 房间里只剩下一个人。 顾星阑终于按耐不住,哐哐流出两行泪。 那伤口抹了药实在是太痒了,浑身都像是有蚂蚁在爬。 系统:[这是正常情况,有人给您上药,也就意味着buff开始运作了。] 电子音落下,没有人接。 因为床上的人开始猫卧着扭身,一副又怕伤口碰到其他地方、又痒得不行的模样。 没人帮他绑绷带,顾星阑只能自己丰衣足食,等到伤口的痒劲缓下来后,他才拿着绷带一圈一圈地往身上捆。 直到绷带用尽,才发觉头上还没绑……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顾星阑无奈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塑料圈。 后知后觉,他拿起床头柜的镜子。 镜子里,照出来的人像另一个外星文明生存的人,没有头发,脸涂了药像溃烂了般,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 “系统……我还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系统:[必定会的,您的盛世美颜可不能就此泯灭!] 连他看镜子心里都会忍不住吓一跳,那其他人呢,岂不是更害怕? 照着镜子的人垂下眼,眼里止不住的感伤。 窗外冷风渐起,又开始飘雪。 阳台的人闪进来,手里拿着箱子。 “吱”地一声。 黎和泰把门拉上,脚步无声地走到床边。 那人似乎沉浸在镜子里,连他的到来也没有发觉,透露出来的眼神一览无余,像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满心绝望的麋鹿,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般的孤寂。 他静静地看着,伸手把镜子抽走。 果不其然,就见到对方惊讶的目光,这是脸的表情再也看不见。 这个人大概会用着这副样貌度过一辈子,成为被所有人唾骂着怪物的存在。 黎和泰抓着镜子,把镜子摔进床底下。 闷闷的碎裂声传来,紧接着就是绷带拉扯的声音。 黎和泰拿着全新的绷带圈给某人绑头。 动作谈不上温柔,指尖用力时甚至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强硬。 可偏偏又巧妙地避开了那些脆弱的伤处、眼睛、口鼻。 顾星阑有些怔愣。 明明脸上不疼,可看着这人的动作,就好像在拿着刀剜他的脸……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黎和泰垂着眼,细碎浓黑的刘海挡住了那双眼眸。 可藏在发丝之间、眼底的、近乎疯狂的独占却就像错觉一般对着他扑面而来。 他坐在床上,头几乎被那人圈在怀里。 纯白的绷带一圈又一圈,缠绕着他的脸,距离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空气的流动越来越停滞。 “行了。” 嘴巴艰难地出声,顾星阑动了动脸部肌肉,抬起眼睛看向某人。 “重新上药。”黎和泰沉着脸。 不容置疑地把被子拉开。 药上得不均匀,左一块右一块,伤口没上到,反而还算完好的皮肤涂了坨大的。 顾星阑不指望外人能给他这浑身掉san的伤口涂好药,更不能指望黎家人。 可黎和泰现在居然说重新上药。 “怎么,心疼了?”出口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顾星阑挪着身,用缠得不规律的手点着某人的右肩,补充道:“我照顾了你几个月,眼看你都毕业了,你还是没良心的白眼狼,一声不吭就悄悄走,我这住院也没看你来,现在你露出这副表情,是在可怜我?” 伸出去的手收不回来,被某人强硬地拆开绷带。 他自己给自己绑的绷带既不美观也不规范。 很快散乱成一团。 原本该细腻如羊脂玉般的玉手,现在只有盘根错节的烙印,深深嵌入血肉,刺着人眼。 黎和泰微不可察地眯起眼,把药重新涂上去。 棉签的效率极低,索性,黎和泰洗完手,拿着酒精消完毒直接上手。 顾星阑见状连忙收回去,“你疯了?” 语气平淡,不起任何杀伤力,可脑子里的电子音却炸开锅,不断叫唤着“这泼天的时长”。 “……有感染的风险。”脑子里一团乱麻,顾星阑把手背到身后。 可对方从医药箱里直接拿出橡胶手套,“吱吱”的声音响起,左手戴上,右手把药膏挤在上面。 而双手的主人,视线却自始至终地放在某人身上。 无声的对峙中,顾星阑最终败下阵来,避开对方的视线,把手递出去。 凝膏清凉,这次抹得很仔细。 黎和泰握着他的手,乍一看的错觉,仿佛他的手是什么稀世珍宝。 就见着对方轻轻蘸着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他的伤口处,从手腕处一路向上,动作细致而专注。 看着对方认真的模样,顾星阑心里五味杂陈。 到最后,药抹到锁骨处,这人就偏爱涂这里,涂得厚厚一层。 床上的人已经像熟透的红虾,怎么避都避不开。 出租屋里,这人每天吃他做的饭,还穿他买的衣服,日积月累,就是块石头也该捂热,可晚会之后,这人又疏远了他,时长也变得越来越难刷。 现在,就好像决堤的洪水,时长的电子提示声不断在脑海里冒出来。 到最后,上完药,顾星阑失力地往后躲,头朝着床头那面。 “过来。”身后毫无波动的声音传来。 “绷带我自己来。” 话音落下,下一秒身后窸窸窣窣,那人竟然直接绑。 他背对着那人,自然也看不到任何表情,只有绷带绕过腹前,才能看到黎和泰的手臂,就好像黎和泰从后背抱住他一样。 chapter177 后颈绑完,微微的束缚感,顾星阑忍不住往后摸了几下。 这人居然还给他绑了标准的蝴蝶结…… “谢谢你。”他道。 即使是隔着绷带,还是能感受到后背的气息,身后的人没有离开。 他缓缓转过头,就看到黎和泰那双发暗的眼睛。 对方稍仰起头,直视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他总觉得这双眼里藏了很多东西,特别是一种叫可怜的情绪。 “你在可怜我?” 如果第一次问是他为了那点时长,现在真带了点真情实意问出来。 顾星阑睁着眼,直直地看着对方。 也对,他这身烧伤,如果是普通人,那么一辈子也愈合不了,就该按着这副模样过完后半生,说不定还要遭受世人的冷眼。 “你要是可怜我,就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 顾星阑的声音有些哑。 可对方硬是杵在这,不退不进,也不吭声,只是用着那双压抑着什么的眼睛看着他。 暖气片的嗡鸣声越来越响。 明明刚刚上药时还可以忽略,可现在声音大得难以言表。 “我想睡觉。” “陪你。” 黎和泰把被子掀开,静静地注视床上的人。 床上的人躺得艰难极了,仅仅半躺就花费了几分钟。 凝膏甚至也微微从纱布透出来,顾星阑哼哼嘁嘁,难受地躺下去,却因为口鼻之间的绷带皱在一起,只能仰着头挣扎。 很快,口鼻之间便被一根冰凉的手指微微探进来扯平。 “我想盖被子。”顾星阑板板正正地躺着,双手合放在腹前,眼球向下转,看着某人。 那床被子又轻轻地被盖过来。 他闭眼,不一会,又睁开。 “你不睡吗?”顾星阑道。 房间里面没有其他黎家人,也没有外人,只有他们两个。 破天荒,这人还应他:“你先睡。” 黎和泰坐在床边,脸朝着窗外,淡淡地看向外面飘雪的天。 窗外,黑夜透着路灯的亮光,雪絮飞舞,耳边开始响起深深浅浅的烟花声。 “我睡不着,想看书。”顾星阑又道。 脑子里静不下来。 黎泰贺派他到这里,是想做一件事,而这件事剑指耿家。 耿家,长耿企业有限公司,上市公司,有本家大公司支持,口碑好,品牌价值高,还是运输业,行业前景好,但却有两个致命的缺点。 而黎泰贺瞄准的就是这两个缺点。 他还不知道黎泰贺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只知道黎和泰这人懂全部,是这次发号施令的人。 而他,这个不相干的顶多当个靶子。 也应了管家那句“不管怎么说,你现在各方各面,都符合老爷接下来的打算”。 心凉凉,要不是有外挂,他已经要揭竿起义。 “啪嗒”一声,黎和泰打开床头柜的夜灯,从书架里抽出书。 本以为是拿书给他看,结果竟是直接读起来…… 黎和泰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提前步入变声期那样狰狞。 “天寒地冻,美丽的王后坐在窗前做针线活,细针刺穿了她的手,血滴在雪上,红艳极了,她说,她希望自己能有一个肌肤如雪般洁白,嘴唇如血般艳丽,发色如窗棂乌木般漆黑的孩子,过了不久,她果真诞下了这般女儿,取名白雪公主……” 读到恶毒的王后,派猎人、卖束带、炼制毒苹果,想要白雪公主的器官、想勒死她、想毒死她,最终还是没能成功。 更甚,白雪公主还和王子结了场盛大的婚姻,在婚礼上,王子强迫恶毒的王后,穿上烧红的铁鞋,让她一直跳舞,直到力竭身亡。 读完,黎和泰拿起床头柜的水杯,慢慢咽下去。 “那是我喝过的。” 顾星阑淡淡地出声,可对方像没听到他说的话,仰着头,把水全部饮尽。 “我刚刚喝了不少,里面只有半杯,你要是还渴,再去外面接点。” “铛”地声,玻璃杯打断顾星阑的话。 黎和泰用手背擦过嘴边的水渍,再将那本童话书稳稳当当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 顾星阑无奈地偏过头,艰难地从床上仰卧起来。 可对方直接上手把他压回去。 黎和泰阴沉沉地出声:“睡觉。” 力度不重,顾星阑没有顺从,将缠满绷带的手压在对方的手背上。 “你感受到我的心跳了吗?” 掌心下微微鼓动的心跳声,像窗外绵绵不断的细雪。 “我现在心跳得很快,人很精神,睡不着。”顾星阑摇着头。 明天有正事要干,但黎和泰不睡,他也不睡,他倒想问问这人一些题外话。 于是他顿了几秒问道:“你觉得,恶毒王后的结局怎么样?” 绑了绷带的人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隐隐窥得见的眼睛,又亮又晶莹,忽视不了。 黎和泰垂下眼,没有抽回手。 掌下的跳动轻缓有力,不快也不慢。 “不怎么样。”黎和泰索性加了点力道。 果不其然,就听到对方纱布半掩的呼吸粗重了几分。 耳边传来:“如果你是白雪公主,你会恨这样的恶毒后妈吗?” “大概?”黎和泰抛出模棱两可的疑问。 顾星阑微微挑起眉,凑近地观察对方的神情。 “你恨她?” “你会置他于死地吗?” 他不带眨地看着某人的脸。 这张脸似乎有些长开了,褪去圆润感,骨感慢慢凸显出来,尤其是鼻梁和眉弓处。 “如果他愿意睡觉,白雪公主不至于取他性命。”黎和泰又加重了力度。 这一次顺利把某人压下床。 夜灯关上,只有窗外的路灯还在亮,很快滑轨出现拉动的吱吱声,窗帘盖住了那道唯一的光线。 顾星阑只觉得被角掀开,热意散去了不少,很快,冰冷的躯体爬进来。 是黎和泰。 黎和泰在右边睡下。 耳边的呼吸声渐渐平缓,顾星阑始终眨着眼看向天花板。 可惜光线太暗,什么反光也看不到。 身旁自带的香味像催眠,规律的呼吸也像催眠,在陌生的床、陌生的房间,只有身旁的人才是他熟悉的,不知不觉,眼睛慢慢阖起来。 余光中,他似乎感觉到旁边若隐若现的注视,从头到脖子,再到肩膀上的注视。 如果房间有第三者,大概就会看到小孩像不会动的木头一样睁着眼,眼球定在某人身上,就连呼吸也像机器般规律,一轻一缓。 chapter178 清晨,外面阵阵鞭炮声。 房门缓缓打开,黎长清拿着袋子,直接甩在轮椅上。 “给他换了。” 话落,身后颤颤巍巍地冒出人,脸上一块大大的淤青,身体抖成筛糠,害怕地抬头又垂眼,重复了好几次。 “我、我来帮你换衣服。” 张天宇一大早被揍了,他跑去告状,还被他爸他妈说忍一时风平浪静。 这苦他怎么咽得下。 关键是他妈的态度仅半天的时间就变了,甚至还要把这私生子开宴会认回来。 这让他身边的好友怎么看待他? 恐怕不出半日,他就要成为圈子里的笑柄! 张天宇抖着把被子掀开。 却看到里面的小孩用手拦在怪人的胸前。 “这……”他把这副场景让出来,给门口那人好好瞧。 黎长清走上前,眼睛扫视了床上的两个人。 “唰”地一下,小孩睁开眼。 眼里满是红血丝,像是整夜没睡,利落地从床上下来。 不出两秒,张天宇转身拿袋子的功夫,房间突然就剩下他一个人。 他犹犹豫豫,想就此离开。 笑话,他从来没伺候过谁,更不用说看谁脸色。 偏偏连亲生父母都跟他作对。 “醒醒!” 张天宇看着自己的床被霸占,不是滋味极了,直接趴在怪人耳边大喊。 结果喊了几声都叫不醒人。 “哥……” 门口的张莉莉挂着两只肿起的眼睛。 “妈有跟你说为什么要认回这个私生子吗?” 上一个认回的,现在还在家里做免费劳力,不用支付工钱,还任打任骂。 可这个明明也是私生子,偏偏爸妈都要认回这个怪胎。 更不用说妈,上一秒还要给这人教训,下一秒就要把人视如己出,跟被下了降头一样。 “你先出去!” 张天宇根本不想让自己伺候人的模样给别人看到,直接把门“砰”地声关上。 巨响震得天花板都抖起来,总算把床上熟睡的人惊醒。 顾星阑猛地睁开眼,脑子混沌极了。 “起来!我给你换衣服!” 某人不情不愿地把袋子摔床上,一脚踢着轮椅滚到床边。 “早上好……” 顾星阑下意识便说了这句,眼睛转了一圈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小孩的身影。 只有面前这个怨气冲天的年轻人。 “你有看到昨天的小孩吗?” 说到小孩两个字,张天宇激灵了一下。 小孩? 那真的不是侏儒吗? 会有这么恐怖的小孩? 他连忙把袋子拆开,拿出里面的深蓝色西装。 “就你这身板,你能穿西装吗?”张天宇压下心虚,鄙夷地看着床上捆满绷带的人。 “拆了吧。” 身上的伤不痒了,更不用说痛觉,完全没有,只有翻身转头时,还能感觉到皮肤表面的坑坑洼洼。 系统:[皮肤留疤比较麻烦。] “怎么说。” 系统:[这不是外伤,没有伤口,而是疤痕,疤痕不会流血,这意味着如果宿主想完全消除疤痕 就得天天上药,直到身上的伤疤消除。] 难怪……慢慢外伤已经被外挂消得差不多,可昨天晚上黎和泰重新给他上药时,涂抹到的地方还会痒。 身上的绷带被褪去,药膏已经凝固,沾在皮肤上,到处都是凸起的肉块,全是烧伤的疤,像融化了一样。 尤其是房间光线充足,看得张天宇一阵反胃。 感觉胃里的早餐要吐出来了。 他忍着恶心把湿毛巾扔向床上的人。 “那个人没让我擦身,你自己干。”说完,张天宇见房间里没人,撒开腿就跑外面。 门开了又关,房间里只剩下顾星阑。 他艰难地把手臂缠着的纱布拆开。 身上粘腻的药膏就属胸腔和锁骨处最多,而擦身的毛巾还是冷的。 顾星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毛巾翻着面擦了又擦。 直到擦完,肚子开始叫起来。 浑身没力气,顾星阑躺回床,颤着指尖摸身上烧伤的疤痕。 要是有镜子,他大概就会看到自己到底长成了什么狰狞的怪物。 实际上,现在在天花板反光就能看到。 眼一黑,被冰冷的手遮住。 很快,便被黑布条裹起来。 那两只冷如冰的手带着外面泥土的气息,将长长的布绑住他的双眼。 后脑更是被微微托起来。 打结的速度极慢,他的脸侧还能感受到对方的碎发抵着。 鼻间是馥郁的花香,香味熟悉的。 现在带了一丝冷冽,就像山顶之上被雪覆盖的奇石,孤绝又冷傲。 手冰冷,但覆盖在他疤痕上的毛巾是暖融融的,自上而下,直到热毛巾拭去所有的药膏。 “谢谢你,黎和泰。”顾星阑很难形容现在的感觉。 他照顾了这人几个月,现在换这人来照顾他,扯平了不是吗? * 西装……很俗。 亮蓝色近乎荧光,就连剪裁也不行,毫无质感可言。 他现在不需要轮椅,脚被碎片划出来伤早就恢复了。 顾星阑走下床,把衣服一件又一件套身上。 花衬衫配亮蓝色的西装外套,这到底是谁想出来的搭配? 下楼。 果不其然就看到男生女生捂着嘴窃笑的场景。 “咳!”张进豪重重咳了一声,对着下楼梯的人柔声道:“可以下轮椅啦?” 顾星阑点头,坐到唯一一张空位上。 “喂!”张莉莉眉一挑,直接站起来,“你坐的可是别人的椅子。” 屁股坐着的椅子很小,甚至桌腿还不稳,一动便会发出咯吱的声音。 “就是,那是别人坐的。”张天宇也附和。 “行了。” 主位上的女人喝完豆浆:“你就在这坐吧,不碍事。” 母亲的态度转变太快,张莉莉实在摸不准,收到主位投过来的视线,她只能把刁难的话收回去。 桌上无言,吃到最后,张进豪讪讪地笑道:“星阑啊,我给举办个认回宴会,你看今天晚上怎么样?” 顾星阑的耳朵带着像助听器的蓝牙耳机,蓝牙连的是楼上的黎和泰。 [答应他。] “好。”顾星阑擦着嘴,随着耳边的声音落下,他补充道:“我要先去公司看看。” 听到公司,桌上的两个年轻人都愣住,张天宇作为公司继承人,更是抖着手把碗了出去。 “你、你说什么?!”他“咻”地一下站起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chapter179 “你说你要去公司?!” 桌边的人求救地看向主位上的女人。 简直无法无天了! 结果主位上的女人只是投来稍安勿躁的眼神。 张天宇不可置信,这口气让他怎么可能咽得下? 私生子的身份,现在又要去公司,摆明了抢他位置,这他妈能忍?! “只是去公司看看,你快坐下。”张进豪挥了挥手,拉长了语气:“吃饭吃饭,你站着像什么话。” 张天宇早就吃完早餐。 也就只有这个完全不关心他的父亲才会说他没吃。 现在连公司他也掌握不住。 脑子里一团乱麻,张天宇顿觉悲切,想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狠狠砸地上,好叫这满腹怒气能排解出去。 看着慢悠悠吃早餐的顾星阑。 又看向主位上不停给他使眼色的父母…… 眼眶里顿时浮出泪水,张天宇重重地眨了一下就跑出去。 结果临近门口,身后传来:“等等!” 大概是那道声音过于清脆温润,张天宇顿住脚步,缓缓转过头。 视线触及到那张裹满绷带的头,他一下子就撒腿跑。 “张先生!” 顾星阑连忙把早餐吃完,想叫住飞奔而去的人。 可那人完全不停,冲出了门口。 张莉莉见状,率先不爽,拉着主位上的女人不断地摇着手:“妈,哥他都哭了,你们到底为什么……” “嘘!”主位上的女人疯狂打眼色。 “妈,你眼睛抽筋了?” 张莉莉还是不爽。 昨天之后,他家多了个私生子的事情不知道被那个人传了出去,害得她现在连门都不想出。 这事在圈子里,要说重,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谁家还没有个不能说的丑事,真要论起来,比她们家还严重的都有。 可偏偏,家里还要办认回的宴会,这不是让她难堪吗?她死也不会认这个多出来的哥哥。 眼看顾星阑急匆匆出去。 她小跑到门口,挡住了顾星阑,手拉着大门,直接锁上。 “你追我哥干什么?”她皱着眉。 讽刺的话还没说出口,她一把把被人拉走,连带着玄关处的花瓶也旋转了几圈。 张进豪把人甩沙发上。 手连忙摁智能锁开门,他讪笑道:“我差点忘了,既然是一家人,你来这录个指纹,家里能进的地方你随便进。” 很快,客厅又爆发了争吵。 顾星阑逃了出去,耳边乒乒乓乓的声音不断响起来。 院子的门大敞。 门口停放的荧光色改装小车极其吸人眼球,后车门还开着,里面露出的侧脸不是黎和泰又是谁? 他在大厅吃早餐根本没见到黎和泰出去的人影。 看来昨天黎和泰的消失,大概率去摸清洋房的布局。 走近了才看清,顾星阑把出口的话收了回去。 只见驾驶座上的张天宇灰头土脸,两行泪直流。 顾星阑坐进去,透过后视镜看到驾驶座的全貌,对方的眼角还多出一道伤口,他自觉心虚,对着旁边的道:“黎和泰,过分了啊。” 可被看的张天宇却吓得一激灵。 他偏过头,带着哭腔,又怕又鼓着气,陆陆续续吸声道:“是我想摔东西,但是不小心把自己砸了……和小孩没关系。” * 小车开到芜水的商务区。 恰逢上班时间,人流并不多,小车顺利开进写字楼群,直至地下停车场。 前年十二月爆发了一场巨大的股灾,现在一月份,为了稳定股市,上面出台了各种各样的政策条例。 顾星阑看着手机里的新闻,满头雾水。 他对这些一窍不通,也不知道黎泰贺拉他过来干什么,总不可能是让他当吉祥物。 到了公司。 会议厅门口站着意想不到到的人……黎惠文? 还没来得及过去便被人拦下来。 “您好,您是做什么的?” 办公区里出现了个头上绑满绷带又穿着怪异西装的人,很难不引起注意。 有人拿着咖啡杯,扶着眼镜扫视了一圈站着的人。 这是新来的高管? 看着不也像。 “咳!”张进豪气喘吁吁,从电梯跑出来,一眼就看到亮蓝色西装的人。 “张总?!”人群顿时散开,各回各自的工位。 张进豪擦着汗,走到顾星阑旁边:“那个,会议还有十分钟,你这要先准备准备吗?” “会议?!” 顾星阑吓得一激灵。 “对、对啊。”张进豪疑惑地看向顾星阑。 “黎助理也到场了,您不是有计划要发表吗?我这局给您攒了,但是股东们的意见我掌握不了……” 张进豪哪里知道黎家人想干什么。 不过这公司能有今天,少不了黎氏集团的照拂,老实说,他倒想让黎家人直接收购,他好当个收分红的撒手股东,可惜前有狼后有虎,关键自己还是倒插门的,不坐稳位置,他养老的小金库不保。 而顾星阑早就魂飞天外。 [醒醒。]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撒腿跑进厕所,打电话给黎泰贺。 偏偏电话不接,一直显示对方关机,顾星阑又打给黎和泰,不到半秒便被接起:“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耳机戴好,我说什么你说什么,当复读机很难吗?] 对面近乎冷漠的声线把顾星阑要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这是难不难的事情吗?”他反问道。 [你可以。] [加油。] 两句简短的话说完,对面就挂了。 看着手机通话结束的界面,顾星阑冷汗直流。 耳边又响起蓝牙耳机的声音:[十分钟到了,出去。] 顾星阑:“……” 他说昨天晚上的黎和泰怎么这么温柔,还给他上药讲童话故事。 原来是有这事等着他呢! 磨磨蹭蹭,顾星阑终于到会议室门口。 墙上的投影显示着某个大厦,上面几个大字……“长耿企业有限公司”。 耿家的企业。 前世他倒没有听说耿家破产,不然姓耿的小孩怎么能实行商业犯罪呢。 也就注定这场不知名的谋划大概对耿家掀不起什么水花。 主要是……他完全两眼摸瞎,不知道黎泰贺到底想干什么。 顾星阑站在会议厅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整理着西装领带。 余光里,会议厅内已经坐满的高管和股东们。 其中扎眼的,就属戴着口罩的黎惠文。 两个人在空中碰到视线,对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直到站在台前,身后满屏不断跳动的数据。 他手抖腿也抖,双眼冒白花。 这次的跨度也太大了……技能卡到现也没有跳出来的意思,只有耳边一句:[不要紧张]。 chapter180 “时间差不多了,您可以开始了。”张进豪见台上的人一直杵着,连忙凑过去提醒。 这局是他攒的,现在不说话,坏的不就是他的面子里子吗? 顾星阑点了点头,手扶着耳边的助听器,一脸煞白。 会议厅内的灯光聚焦在他身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他清了清嗓子。 [各位股东……] “各位股东、高管,大家好。” [今天……] “今天,我站在这里,是为了向大家阐述一个重要的商业决策——我们计划以三倍杠杆融资来收购长耿。” 话音刚落,会议厅内打瞌的人瞬间清醒。 张进豪更是发出吸气声。 三倍杠杆?就好像在跟他说拿只鸡去跟杀人犯换一头牛!成则生败则死,完全没有容错率。 “我知道,这个决定可能会让一些人感到不安,甚至质疑,但请允许我详细说明我们的计划和收购长耿将带来的巨大好处。” 顾星阑不断分泌唾液,喉咙越来越干。 要不是心理素质够强,他已经要当场找个洞钻进去了。 直到视线触及桌上的遥控器,他颤着手按下按钮。 背后的屏幕上顿时出现一张全球物流网络的示意图。 “……首先。”顾星阑回避着台下的视线,压这打颤的嗓音:”长耿,作为一家主要经营海内外运输业的企业,拥有广泛的物流网络和成熟的运营体系。” “尤其,在亚洲和欧洲市场,长耿的市场份额和品牌影响力都是不可忽视的。” “通过收购长耿,我们将能够迅速扩展我们的国际业务……” 收购……收购?! 耳边,是黎和泰轻缓的声音。 这人说一句,他复述一句。 但他的脑子已经分辨不出接下来的话是什么。 黎泰贺居然要收购耿家? 前世的耿家企业还是姓耿,没有姓黎这一说,这完全是赔本的买卖! 何况,说好听点是融资,说难听点就是借钱! 紧接着,屏幕上切换到了几张财务报表和数据分析图。 “从、从财务角度来看……” 他什么也看不懂,顾星阑硬着头皮复述: “长耿的盈利能力稳定,现金流充足,尽管去年的十二月爆发了一场股灾,但长耿的表现依然稳健……” “通过详细的分析和预测,我们认为在当前的市场环境下,长耿的估值处于低位,正是收购的最佳时机,通过三倍杠杆操作,我们能够在控制风险的同时,最大化我们的投资回报……” “停停停!” 张进豪再也受不了,连忙站起来打断。 他是公司法人,出现了什么事,坐牢的是他! “会议中断!会议中断!” 张进豪冲到台上,脸色铁青,指着顾星阑的鼻子,手指快挥出残影,大声骂道:“张星阑!你这是在胡闹!你知道这风险有多大吗?万一失败,公司就完了!你这是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拖下水!” 突如其来,台上的顾星阑吓了一跳,脸色本就发白,现在更加苍白,手不自觉地按着耳边的耳机。 绷带挡了脸上所有的表情。 见顾星阑不说话,张进豪更加愤怒,转身对着台下的股东们大声说道: “各位股东,这次会议是黎氏集团安排的,他们让我攒这个局,结果呢?这人上来就提出这么疯狂的计划!三倍杠杆融资收购长耿??这简直是拿公司的未来开玩笑!黎氏是想让大家一起赔得血本无归啊!” 这个小公司还是他老丈人的。 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现在居然要玩极限挑战。 这想让他死呢?! 然而,台下的股东们并没有如他预期的那样附和他……反倒还有几个大股东皱起眉头。 他愣住,眼睛直直盯着几位大股东。 其中一位站起身来,冷道:“张进豪,你这是什么意思?会议是你攒的,现在你又跳出来说这是黎氏集团的安排?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想到用这个角度质问他,他连忙解释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公司的风险,黎氏这么玩,这风险太大了,我们不能这么草率……” “风险?做生意哪有没有风险的?” 股东作了一个挥手的动作,嗤笑出声:“行了,你下去吧。” 张进豪被堵得哑口无言,脸色像被打翻了的五味瓶,一会青一会白。 结果,不等他反驳,另一位股东也站起来。 耳边传来不容置疑的声音::“张总,计划我们听得很清楚,风险和收益他都分析得很透彻,如果你没有更有建设性的意见,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无话可说……张进豪顿了许久,呼吸不断粗重,脸色发紫,最终只能悻悻地看向台下某位黎姓的助理。 * 这些股东明显就是黎泰贺的人。 顾星阑站在台上,视线扫过所有的股东和高管,最终,视线停在黎惠文身上。 [当然……]耳边重新响起从容不变的嗓音。 “当然,我知道杠杆收购的风险。” 顾星阑清了清嗓子,续道:“但我们已经制定了详细的风险控制方案,确保在任何市场波动下,我们都能保持足够的流动性和应对能力。” 他再次按下遥控器,屏幕上出现了一张未来五年的盈利预测图。 “最后,我想强调的是,这次收购不仅仅是为了短期的财务回报,更是为了我们公司的长远发展,通过整合长耿的资源,我们将能够在全球物流市场中占据更有利的位置,为未来的扩展打下坚实的基础。” 结束了演讲,会议厅内一片寂静。 几秒钟后,黎惠文戴着口罩,慢慢鼓着掌。 其他人也有模有样。 掌声逐渐响起,随后,越来越激烈。 谁都知道这次的会议是形式主义。 几个大股东离桌,纷纷簇拥着后面坐的黎惠文出去 很快,会议室空了一大半的人。 顾星阑在台上,失力地往后靠在墙壁。 额头都是汗,伸手一摸,连脸上绑着的绷带都被晕湿了。 “你……你!” 张进豪捂着心脏,颤抖着声走过来。 “事已至此,我也是听命令行事……”顾星阑无奈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他自己何尝不是心惊胆跳? 这收购计划看着详细可行,但他脑子里尚存的记忆不会骗他。 实际上,根本没有收购成功,是注定失败的结局。 chapter181 公司楼下。 地下车库有积水,都是地面的雪融化了流到下面,皮鞋踩在地上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地下车库的排水设计不太好,皮鞋的质感也不好。 坐进去时,车里面已经开暖气。 冷冰冰的人进了车,开始浑身冒汗,到处都黏黏黏黏。 身上有些难受,索性顾星阑把头上的绷带拆下来。 脸上斑驳的感觉不明显了…… 顾星阑用指尖轻轻放在伤疤摩挲,半晌却被拉开。 取而代之,掌心放着的是一张面具。 面具不重,质感却像陶瓷,还是肤色,关键是尺寸刚刚好,覆在脸上就好像真成了他的脸。 他比对着,再慢慢把面具盖到脸上。 脑后相扣的机关他摸不懂,很快,后脑勺便被一只带着热度的手压到车靠背上。 隔着面具,喷出去的气息全部被挡住。 这人把手盖在他下半张脸。 “黎和泰?”顾星阑有些不自在,眼睛微微转动,想往后面转。 “啪嗒”一声,面具的扣子扣上后,鼻间的呼吸又重新恢复。 顾星阑双手摸着脸。 这个面具完全就是为他打造,脸型和他一模一样。 尤其是车间的光线暗沉,乍一看,就好像他的伤全不见了。 “西装。” 黎和泰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到他的膝盖上。 西装不是荧光色,灰蒙蒙的淡绿,领带则是黑色。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顾星阑疑惑地看过去。 主要是他在楼上讲话时,这耳机可是不带停。 偏偏现在黎和泰手上还没有什么文件夹。 脑子里恐怖的想法渐渐升起…… 不是?黎和泰把稿子背下来了? 想到这,顿时觉得这西装烫手极了。 “那个。” 驾驶座的人颤颤巍巍地转过头,调整了几下才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晚上有宴会,他差点忘了。 顾星阑连忙把身上西装换下来。 “你、你这伤是不是恢复得有点快了?”驾驶座的张天宇忍不住出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后视镜。 后座的人原本锁骨处的伤凹凸不平,全是肉块,就一天的时间居然只有小疙瘩,张天宇眨了好几下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顾星阑绑领带的动作一顿,低声问道:“你不是觉得恶心吗?” 话落,张天宇连忙噤声。 鬼知道后面的怪人几乎一个小时变一个样。 早上看到的还是臃肿的肉块,现在几个小时的时间,后面那人突然就变得顺眼起来,连气场都变了…… 他这能归到看顺眼的情况吗? 关键是这怪人穿的还是他准备的西装。 要不是被威胁,他怎么可能自掏腰包。 脑子里越想越乱,他悄悄抬起眼皮看向后视镜,结果就跟一双暗沉凌厉的视线对上,像深林里伺机而动的豺狼虎豹,稍不留神就成了对方打牙祭的东西。 张天宇吓得连忙闭紧眼睛。 小车缓缓驶出地下车库。 暮色渐深,周边的人流互相穿梭。 改装车的颜色过于亮眼,吸引了形形色色的视线,直到某座大厦前。 “这里是五星酒店。”张天宇手痒,想拿烟出来抽。 芜水的地方很大,有不少出名的酒店,分布在各个区域。 商业区这座大厦就是人流最大的酒店。 车内的顾星阑向外看去。 外面没有露天停车场,大多是雕像摆设,人流也多,什么人都能见到,不是黎泰贺常去的那座酒店。 宴会厅在十层。 顾星阑戴着面具,一路上来收到的视线更多是好奇。 见小孩不在,电梯间的张天宇悄咪咪看向旁边。 “你真是我爸的私生子?” 实在不像,看着年纪比他大了不少。 他现在刚毕业没多久,在公司也处于实习的阶段,他还年轻啊,肯定是以玩为主。 可旁边这人,老沉,总有一种给他很年长的感觉,这能算他弟吗?于是,张天宇便转过头细细地观察。 “你有胎记吗?”他身上就有好几块遗传的胎记。 问的第二个问题还是得不到回答,张天宇上了火气,皱眉道:“你哑巴了?” “你要是觉得很闲,不如帮我买点祛疤药。” 顾星阑正调整隐形耳机,轻飘飘看了旁边一眼。 正巧电梯门开,顾星阑跨步走出去。 面具覆脸的神秘感,无端让人浮想联翩,张天宇回过神连忙跟上去。 * 大门一开。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门外。 穿浅绿色西装的人,脸上没有一丝瑕疵,细看才发现是戴了面具,身材修长,腰线流畅,两只长腿笔直,全身上下,面具、手套、皮鞋,就像禁欲的修士一样,不让人窥得见一点正面目。 除了脖子,脖子上的疤痕突兀极了,扑面而来的凌虐感。 在灯光下,与生俱来的温润和生命力快要显出形状。 高台上的张进豪马上鼓掌。 紧接着宴会厅的人群都不明所以地鼓起掌来。 直到顾星阑站在宴会厅的中央,姿态从容而优雅。 瓷质的面具反着光,向四周的人群缓缓低下又抬起,目光透过面具的缝隙,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 “各位晚上好。” 声音在麦克风的加持下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清灵而温润,带着一丝神秘感。 “我是张星阑,感谢张先生的厚爱,让我有机会站在这里与大家见面。”话语简洁,却充满了力量。 仿佛高台上的人不是丑小鸭,而是过来掌握全局的大侠。 张天宇站在旁边,眼神复杂。 肯定是他自己看多了武侠电影,他居然会觉得这个突如其来的私生子是正面人物。 台上自我介绍的人,每个动作都显得那么自然,仿佛这人身经百战,本就属于这种场合。 完全不显惧色,动作不扭捏,声音也不发抖。 “张天宇!” 身后的人用气音唤出声。 “你这家伙居然逃单,他妈上个星期喝的酒全都是我付的。” 酒吧连续开了几套人头马,说要请客的人最后居然逃单了。 “哪次不是我请?”张天宇有些气,眼睛时不时看向台上。 注意到张天宇的视线,过来质问的人一下子愣住了:“我还以为今天就是过来吃顿饭,没想到你家真要认个私生子回来。” chapter182 “……”张天宇反驳不了。 得不到回应的人更来劲了,脸上笑开花,抓着张天宇的手臂,指着台上的人:“不是,我说你最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敢情你这连位置都要保不住?” “滚滚滚。” 来宴会的人都发了请帖,请帖里面说得清清楚楚,可惜这些人过来不是玩就是拓展人脉,怎么可能真的来看他们认亲。 他们又不是芜水大人物。 张天宇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年少的他觉得家里有钱得很,可跟着父亲去了一趟真正的上流宴会当边边角角的人物,现在这些规模就是小打小闹。 这里出现的人也是小打小闹,不是像他们一样的暴发户就是小企业家,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行了,你快滚吧。”张天宇想扒开肩膀上的手。 “我不,你今天必须来跟我们去外面嗨皮一晚,你得请回来。”说话的人嬉皮笑脸。 有其他人走过来,也搭着张天宇的肩膀,笑道:“不如把你这新来的弟弟也一并叫上,我们给你撑场子。” “叫个锤子叫,没看他浑身都是树皮吗……” “树皮?” 两个搭着他的人同时发出疑问,张天宇这才后知后觉。 树皮是昨天给这个怪人上药时他看见的,觉得那些伤疤恶心,跟树皮一样,现在,这人裹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 “我说怎么戴面具,原来是见不得人?” “看看他讲话的样子,装!还狂!不如拉过来给大家好好长见识。” 话落,张天宇环视了一圈。 没有那个动不动就拿刀威胁他的小孩,也没有那个人高马大的汉子。 他心里堵着一口气,不排泄出来恐怕他这段时间别想好好睡觉,更别想好好玩。 “好……” * 台上的人说完,慢悠悠地下台。 周围投过来的视线无一不是带着探究。 直到长桌面前。 “星阑!” 张进豪喝酒喝得脸红成一片,指着身旁的两个年轻人笑道:“这是黄家的公子,这是卫家的,你们都是同龄人,也有个话聊。” 顾星阑口干舌燥,正巧对方拿着一杯酒递过来。 两个年轻人热情极了,满眼期待,像是未入世的雏子,天真无邪,一口一个夸赞,夸得他天花乱坠。 给他整不好意思了,顾星阑接过酒杯,面具下的嘴角勾着:“黄公子,卫公子,谢谢。” 姓黄的人笑眯眯,凑近一步,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你是第一次来芜水的?” “对,初来乍到。” “对这里还不熟悉吧?”姓黄的人差点没笑出来,“不如待会儿宴会结束后,我们带你去放松一下?芜水的夜生活可是很有名的。” 姓卫的人也连忙附和:“是啊是啊,我们常去的那家酒吧氛围特别好,音乐、酒水都是一流的,试过一次绝对会上瘾。” 闻言,顾星阑扬起眉,顺着他们的话道:“那听起来确实不错……” 站在一旁的张天宇,听到这里,心里稍紧。 这两个人也太急了,跟脱裤子到大街裸奔一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意图,不懂先找个话题套近乎吗?这么明显的局? 结果,下一秒就见到顾星阑很有兴趣地前倾着身道:“行。” “那太好了!待会儿宴会结束,咱一起过去!”两个年轻人瞬间勾肩搭背。 顾星阑轻轻点头,“那就麻烦两位了。” 卫家的人笑得更加灿烂,拍了拍张天宇的肩膀:“天宇,你做东哈,人多热闹。” 宴会还在进行,顾星阑已经被拉到敞篷跑车里面。 左右两侧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孩,皆穿着低胸装,而中间顾星阑缩成一团。 [放松。] 耳机传来的声音像敲钟一样,顾星阑绷着表情,心里默念非礼勿视。 不是……黎和泰硬是让他参加,是有什么要干的事情吗? 酒吧又不是公司,能收集到什么重要信息? 大型酒吧……这还是他第一次过来。 东壹芭提雅五个描边金字高高挂起,霓虹灯疯狂闪烁,摇滚乐几乎和心跳共舞,五彩斑斓的光影交织在一起,仿佛将整个空间切割成无数个迷幻的碎片。 舞池中各种躯体紧贴在一起、角落里正旁若无人的接吻,一切都靡乱极了。 鼻间弥漫着酒精、香水和其它难以名状的气味,令人晕眩。 顾星阑被两个美女一左一右夹在中间。 瓷感的面具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突兀,吸引了不少目光,偏偏动作僵硬,还穿着西装,就像一只误入狼群的羔羊,格格不入。 目光扫过,甚至还能看到那些不安分的手,顾星阑的面具下紧紧皱着眉头,有些呼吸不过来。 他好歹是成年人,但这些场景实在是伤风败俗。 手抓紧了西装外套,整个人只想麻利地逃出去。 “别拘谨嘛!”姓黄的人过来笑着拍着他的肩膀,递过来一杯颜色艳丽的鸡尾酒,“来,尝尝这个,这可是这里的招牌!” 酒味过于浓烈,顾星阑偏过头,勉强地拒绝道:“抱歉,婉拒。” 姓卫的人见状,立刻凑近,笑嘻嘻道:“既然来了,就别光坐着啊!走,一起去舞池玩玩?” 出口的是疑问句,可动作完全不给他反应。 话落,顾星阑的手不由分说就被拽着往舞池的方向走。 完全不给他反应和拒绝的空间。 顾星阑硬着头皮,被舞池的人推来推去。 周围的人只要转头,就能看到一张发光的脸,细看,居然戴着面具,甚至有人试图伸手去触碰那张面具。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却被姓卫的人一把堵住。 “别害羞嘛!”说话的人大笑着,伸手揽住顾星阑的肩膀,将人往自己身边带,“来,动起来!” 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顾星阑一动不动,目光不断在人群中扫视。 全是陌生的面孔和迷离的眼神。 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顾星阑有些不耐,避开那些凑过来的人。 可偏偏一个穿着性感短裙的女孩突然贴上来,手臂直接环住顾星阑的脖子,红唇凑近他的耳边,吐气如兰:“帅哥,你的面具真特别,能摘下来让我看看吗?” “抱歉,不方便。”顾星阑冷道。 女孩愣了一下,随即娇嗔着“没劲”两个字,“都来舞池跳舞了,装什么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