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要我做纨绔,我靠漫画名天下》 第1章 穿越了 【看文预警】 此文慢热,想看快餐式爽文的可以及时止损了,主角开新连载不会特别快,金手指没有那么强,系统是个废物。女配也没空搞雌竞,大家都在好好生活。 作者不聪明,写文会有漏洞和逻辑不通之处,如果你认为某处不合理,角色降智了,看不下去了,就请及时止损退出吧。 希望你在这本小说里能找到一分愉快,若是没找到,祝你下本点开就是绝世好文。 【预警完毕,祝您看得开心~鞠躬】 ———————————— 医院病床上,盛林乐虚弱地睁开眼睛,对上床边守着的父母,断断续续地说着歉意:“爸,妈,这辈子、让你们操心了。” 林暖泪水止不住往下流,拉着女儿瘦骨嶙峋的手摇头:“你从来没让我们操心过,是我们对不起你,没给你一副好身体,让你遭了十几年罪。” “你永远是让我最骄傲的孩子。”盛勇眼眶也忍不住泛红,背过身擦了擦泪水,哽咽地说:“下辈子,下辈子……爸妈不求你多富贵,一定要健康快乐。” “嗯,下辈子我一定健健康康长大。”盛林乐点了点头,勾了勾林暖的拇指,眼底盈满开朗笑意,说话也顺畅起来:“妈妈,要麻烦你上网告诉粉丝,作者去拯救世界了,抱歉漫画真的断更了。” 林暖捂着嘴,哑声答应。 说完这句话,盛林乐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最后安详地闭上了眼。 病床边,心电监测仪器发出“哔——”声长鸣。林暖和盛勇失声大哭。 —— 盛林乐觉得自己都飘了起来,医院的仪器声、哭声都变得好远好远,像是陷入了巨大的荒寂之中,身不由己,无能为力。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再次捕捉到一点声音,她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啊走啊走啊…… “醒了,这是要醒了吧,她眼皮动了!” 谁的声音? “莫急,待老夫再扎一针。” 这又是谁?他要给谁扎针? 嘶——盛林乐倏然一阵头疼,像被针刺进了脑子。 “大夫,还请您快一些,将军和夫人马上就要回来了,我全家的性命都全倚仗您了啊!”妇人哭哭啼啼念叨又双手合十哀求。 大夫浑然不理这妇人,他着实生气冒着大雪被人逼着出诊,都说了他医馆里还有个病人等着他医治! 况且,放在寻常人家,寒冬腊月谁家不看好孩子远离池塘河沟,还是将军府的下人,竟然纵着不足十岁的孩子大冬天去游湖,即便这小姑娘醒了,你还以为死罪可免,活罪也能逃脱了不成? 大夫施完针坐回凳子上,擦了擦额头的汗,怎么越发闷热了,打眼一瞧,这屋里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一丝风都没透进来,厉声说:“去,把窗户打开半扇,这屋里烧着炭盆,是还想毒死你家姑娘不成!” 妇人听闻不敢反驳,连忙招呼婢女去开了半扇窗户。 大夫摇了摇头,同情地看向床上陷入昏迷的孩子,这将军家的主母怎敢把幼儿留给这样一群无知仆妇照料! 好在这小姑娘的婢女会凫水,刚落水就把人救了上来,只是身子入了寒气,难免要风寒发烧一阵。 大夫中途回了一趟医馆,诊治完等候多时的病人,又被将军府的下人急急忙忙请了回去。 在仆妇百般挽留下,大夫又被留宿在将军府。 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大夫顺便替救人的婢女把了脉,也还是个小孩,一问年纪,也就比小姑娘大三岁,今年刚满十一。 开副驱寒的药就行,嘱托她熬药切记不能中途掺水,小孩乐呵呵应声,大夫提笔写药方,“你是个好孩子,救了主家的命,将军回来定会好好感谢你。” 云砚摆摆手,害羞地摇头:“夫人把我买回家对我已然是大恩大德了,哪儿还能得他们感谢,姑娘平平安安就好。” “好孩子。”大夫捻了捻胡须,好奇地问:“这么冷的天气,好端端怎么还让你家姑娘去游湖?” 云砚低下头,搓了搓衣角,有点不太敢说的模样。 大夫心想莫不是这孩子鼓动怂恿的? 云砚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说:“是徐巧跟姑娘说冬天湖里的大鱼鲜美,姑娘被她说得心动,非要去钓大鱼给将军和夫人……姑娘平日都跟徐巧玩得好,我、我劝不动……” “徐巧又是谁?”大夫今日过来并未见到第三个小孩。 云砚说:“阿福婶的女儿,阿福婶就是请您来就诊的那个婶婶,我们都叫她阿福婶,她丈夫阿福叔是府里管家。” 大夫恍然,难怪那仆妇慌成那样,原是自家孩子闯了大祸。 大夫一时善心泛滥,又因下午出诊和那妇人发生龃龉,嘱托道:“若是将军他们回来,你记住一定要比那什么阿福婶先去拜见,把这一通缘由说给他们听。” 云砚点点头,捂嘴轻笑:“大夫,你放心,我才不会背这口黑锅,而且我们姑娘最是正义,遭了这么大罪,肯定也不会信口胡说包庇徐巧。” 另一边,盛林乐缓缓睁开眼皮,古色古香的红木架子床映入眼帘,屋里烛火摇曳,丝绸床幔轻轻晃动,墙上灯影绰约。 【哔——监测宿主灵魂贴合度达到100%,系统自动绑定中】 机械感十足的声音骤然在大脑响起,盛林乐茫然地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系统又是什么。 她好像死了,但是又没死。盛林乐一闭眼,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一条泛着蓝光的进度条。 【20%——50%——80%——100%——】 【系统绑定成功】 【宿主盛临乐,经扫描检测,宿主目前年龄八岁,系统将自动启动儿童教育模式,目前系统能量不足,部分功能进入休眠状态】 【系统正在启动儿童教育模式】 什么?盛林乐大脑还没转过来。 【儿童教育模式启动完成】 系统原本的机械音立马变成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宿主宿主,你清醒了吗?我是你的系统315,以后你就是成为大夏朝第一漫画家的人啦!” 盛林乐:…… 这么擅自决定别人人生的系统请滚出好吗!别以为你换成童声就可以装可爱扮无辜! 信不信我打315举报! 第2章 系统 你说你是什么系统?盛林乐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甘心再次询问。 【本可爱是超智能漫画系统315号,主要任务是替广大读者们督促漫画作者早日更新,拒绝拖更,并且创造出神级优秀漫画作品。】 催更系统,这玩意儿谁发明的?简直明说把刀架在脖子上让漫画作者们画画了。 盛林乐想,发明这个系统的人一定被漫画作者拖更拖到崩溃过。 你怎么选中我绑定了?我已经死了啊,画不了漫画了。盛林乐有种死了也好,活着也罢的平静感,对系统一番豪心壮志波澜不惊。 【宿主已经活过来了哦,系统耗尽能量将你送到大夏朝啦\\(^o^)\/】 盛林乐一脸懵逼,你在说什么大夏朝,我只听说过?唐尧虞舜夏商周,春秋战国乱悠悠。 朝代歌谁不会,历史课从小背到大,大夏朝是个什么鬼? 【宿主目前所在并非原来的时空,而是另一个平行时空,系统无法带宿主前往同时空的其他时间节点,只能将你带来大夏朝啦。】 你好像还挺骄傲?盛林乐继续问,那我是不是不能回去了?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宿主原来的身体都被火化成骨灰了。如果想要回去的话,必须找到契合灵魂的新身体,再进行时空跳跃,这需要系统拥有满格能量,目前系统能量已经耗光,办不到哟。】 哟你个大头鬼,盛林乐头都大了,耐着性子又问,你这声音怎么回事,能不能换回最开始那样正常点? 【不可以,系统现在为儿童教育模式,这个模式只有这一个声线,暂时不能更换,宿主,难道你不觉得系统的声音可可爱爱吗?】 盛林乐心累,不,不觉得,我只觉得吵闹,就好像有个熊孩子在耳边不停地叽叽喳喳。 系统,你还没说为什么绑定我? 【因为上一个时空的读者们对宿主强烈的爱意呀,并且&*#%和宿主父母跟系统有一丢丢的渊源啦,系统就在数个备选词条里选中绑定你了】 盛林乐,你其实是想说读者催更的怒火吧……什么爱意……说得还挺委婉。 她的读者什么德行她清楚得很,妈妈登录她的社交账号估计会被吓死,毕竟那是一群时常往评论里常放大刀的‘温柔可亲’的读者。 所以说,我还是有机会回到原来的时空,只要你有足够的能量?你的能量构成是什么?怎么才能获得能量? 【理论上成立,这是系统第一次进行跨时空跳跃。】 【只要宿主积攒读者喜爱值,也就是系统的能量源泉,再次解锁时空跳跃功能,定位原来时空坐标就能传送回去,只不过可能时间上会有误差哦,宿主只能回到你死后或者出生之前的某个时间点。】 盛林乐长叹一口气,为什么她会遇到这么不靠谱的系统,人工智障吧这是。 【系统不是智障!是超级人工智能!是伟大的&*#%潜心研发创造的神话!】 【我!神话!】 【宿主能遇到系统是宿主你的荣幸!】 诡异的蓝色波状进度条一会横向起伏,一会又纵向拉长,盛临乐竟然能从波浪条里感受出系统的激动。 盛林乐睁开眼盯着床顶,正要继续问系统。 外间榻上守夜的婢女惊醒,听到盛林乐的叹息声,婢女忙披上袄子起身,一双手指纤如嫩荑,轻轻掀开床幔,婢女眼底闪过惊喜,低声问:“姑娘醒了可是要喝水?” 盛林乐微微扭头,看到一张嫩生生的脸,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上已经开口:“云砚……要凉水。” 发烧烧得她喉咙燥热,发出的声音沙哑低沉,云砚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把盛林乐的胳膊放回被褥下,“姑娘喝点温的吧,这会刚退烧,不能贪凉。” 温水入喉,盛林乐低声咳嗽,嗓子像反复被刀割一样,应该是有炎症了。 云砚擦了擦盛林乐嘴边呛出的水渍,担忧道:“姑娘……” 盛林乐轻轻摇头,头也晕得厉害,说话有气无力:“没、没事,你睡去吧。” “姑娘这样我怎能放心,要不再把大夫请来看看?”云砚替她掖好被子,不让寒气钻进去,“现下大夫正住在府里,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过来。” “现下,什么时辰了?”盛林乐想问现在几点了,脱口而出却是文绉绉的古人说话方式,颇有些不适应。 “刚过子正。”云砚回答。 “睡吧,大晚上别折腾大夫,我没什么事了。”盛林乐闭眼不想再说,云砚见势劝不动了,重新拉好床幔,退回旁边的小榻上。 盛林乐本想再找系统问问自己是个什么情况,奈何抵不住身体上的困倦,闭眼没多久就昏睡了过去。 半空中,系统幽蓝色的进度条闪烁了一下,随即也消失了。 第3章 将军夫妇 昨夜大雪纷飞,雪压得枝丫嘎吱作响,清晨倒是放晴迎来了明媚阳光。 将军府的下人正在院子里扫雪,扫帚刮在雪地上发出簌簌声,盛林乐的耳朵动了动,视线忍不住往窗外飘去,她本是南方人,这辈子见雪的次数屈指可数。 “烧已经退了,没什么问题,老夫再开几贴驱寒温养的药,每日吃上三回,不出三天便能好了。”大夫收回搭在盛林乐的左手腕上的手。 又对站在床边的阿福婶和云砚说,“半月内,勿吃河鲜鱼虾,冻梨等凉果子更是不能碰。” 冻梨?盛林乐眼睛一亮,她在网上刷到过,特属北方地区的季节限定水果吃法,不过医生说暂时不能碰,盛林乐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边大夫看完诊还没送出门,远远就听到一女子呼喊,声音由远及近: “我的儿——” 是将军和将军夫人,两口子终于风尘仆仆赶回来了。 阿福婶吓得脸煞白,她左看右看,急得一跺脚,眼见将军和夫人踏进门,她立马扑到夫妇二人脚边,大声哭喊:“将军,夫人,你们可算回来了!” 将军夫人被吓了一跳,还好被将军及时搂住,扶着夫人站稳,将军怒斥:“干什么!没一点规矩,滚开!” 阿福婶吓得呆滞了一瞬,这才回忆起这盛将军外面戏称罗刹鬼,传言徒手就能捏碎人的脑袋。 阿福婶下意识松开手,将军一脚踹过去,阿福婶捂着心窝滚到了墙角。 将军夫人也顾不上将军的坏脾气,扑到床边,冰凉的手轻触盛林乐的脸,哭哭戚戚道: “我的儿,是娘对不住你,竟让你受了这么大的罪,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我也不活了——” 将军夫人哭得梨花带泪,盛将军一脸心疼。 “夫人,孩子这不没事嘛,你说这些也不怕吓到小宝。”盛临乐小名小宝。将军对夫人完全换了态度,说话声音柔和,表情也带着一丝宠溺和无奈。 盛将军伸手碰了碰盛林乐的额头,确认没发烧,又看大夫还在,询问女儿的病情:“大夫,小女病情可严重?” 盛临乐打量起这对夫妻,脑子里原主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在脑子里循环,眉头轻蹙,这些陌生的记忆让盛林乐有种要落泪的冲动。 不舍,愧疚,悔恨…… 这是原主的情绪吧。盛临乐眨了眨眼睛,努力把眼泪憋回去,这会可不是吸引注意的时候。 盛将军听完大夫的话,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劳烦大夫了,阿尧,去送送大夫。” “不敢当,不敢当。”大夫连连摆手,想了想,又将刚嘱咐的事对将军夫妇说了一遍。 盛将军点头,从怀里掏了掏,又什么都没掏出来,尴尬地瞥了眼阿尧,眼神示意。 阿尧会意,拿出钱袋取了一块寸余大小的金馃子,大方塞到大夫手里,“大夫,麻烦您了,我送您出去。” 盛林乐在脑子里跟系统对话:系统,我在这个世界也叫盛林乐? 【是哒宿主,不过是同音不同字,这里是欢迎光临的临,欢迎光临宿主!这个世界真是超级欢迎你,你看名字都特别光临!】 系统元气满满被唤醒,回答的声音大到盛临乐都忍不住皱眉:“你小点声!” 哭得忘我的将军夫人顿时怔住,睁着泪眼朦胧的桃花眼,愣愣地说:“小宝,你、你说什么?你是怪娘哭得太大声了吗?呜——” 糟糕,没忍住吐槽出声了。 盛临乐忙说:“不是,不是对您说的,您、您继续哭没事……” 我特么在胡言乱语什么……眼看这个柔弱美人娘眼眶又蓄足了一大泡眼泪,盛临乐手忙脚乱拉旁边男人的衣袍,急到脱口而出:“爹!你快劝劝娘啊!” 盛将军递上手帕,温言安慰:“夫人,快别哭了,孩子这刚起来还没用膳呢,用完膳还要喝药……” 将军夫人闻此眼泪霎时收住,擦了擦脸,起身就往外走,嘴里念叨:“是,小宝还得喝药,我不哭了,我去厨房亲自给她做早膳熬药汤。” 盛临乐松了一口气,转头却对上将军爹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等等,原主记忆提醒她,这个将军娘是个厨房杀手! 盛临乐连忙伸手拽住将军夫人的衣角,扯着破锣嗓子高喊:“娘!不要!留我狗命啊——” 这话一出口,盛将军脑瓜崩先落在了盛临乐头上,盛将军轻言训道:“说什么胡话,你是狗,你爹我是什么?” 不过好歹是留住了将军夫人那一腔拳拳爱女之心。 将军夫人剜了父女俩一眼,回到床边重新坐下。地上低声痛吟的阿福婶终于引起了将军夫人的注意。 将军夫人柳眉一竖,道:“阿福婶,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何我儿会掉湖里?我让你们好好看着姑娘,你们就是这样看着的?” 阿福婶这时也哼不出声了,连滚带爬跪到将军夫人脚边,边哭边要开口:“夫人……” 沉默许久的云砚抢先说:“夫人,阿福婶的女儿徐巧怂恿姑娘去湖里钓鱼,姑娘才失足落水,徐巧见姑娘落水就跑了,害得姑娘生生在冰水里泡了好一会儿。”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阿福婶的身子一下瘫软下来。 这云砚丫头,平日里装得唯唯诺诺,捧着三姑娘和徐巧,没成想还是个敢堂下告状,真是有本事得很! 阿福婶恶狠狠地看向垂头装乖的云砚,还想张口辩解。 床上,盛临乐咳嗽了一下,虚弱地说:“云砚说的没错,是徐巧一直怂恿我去钓鱼,要不是云砚跳下来救我,我可能就……” 适时顿了一下,盛临乐瞄了眼将军夫人紧张揪心的神色。 阿福婶一脸灰败颓靡,嘴唇哆哆嗦嗦,不敢直视盛将军怒火冲天的眼睛。 盛临乐施施然继续说:“不过也不能完全怪徐巧,主要是我自己贪玩,爹,娘,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盛将军轻拍了两下盛临乐的头,温声说:“知道错就好, 你娘为了你,顶着大雪,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原也是我病急乱投医,太过担忧你大嫂生产,才会把你留给这群腌臜蠢妇照料!”将军夫人恨然瞪向阿福婶,厉声道:“来人,把她押下去,连同当日在场的一同审问处置!” 将军夫人即便再气极,也还保留了理智,又对云砚说:“云砚,你是好的,待我处理了这事再好好赏你。” 将军夫人拉起云砚的手赞许地拍了拍,似怨似嗔地看了眼盛临乐:“当初就让你跟云砚别出院子,我三日就能回来,背着我就被怂恿去游湖是吧?” 这秋后算账的话口似曾相识,盛临乐头皮发麻,默默捻住一角被褥盖住脑袋,瓮声瓮气回答:“我错了嘛——” 第4章 不画画就得死 将军夫人看似柔柔弱弱,处理家事却是雷厉风行。半日都不到,盛临乐失足落水涉及的人员全都查了出来。 阿福婶一家连同放人出府的门房,全部被押送到了郊外农庄去做苦役。下人们第一次见识到向来温柔的夫人这么震怒,人人皆是心有戚戚,相互警告不要随便答应三姑娘瞎玩。 盛临乐不知这些处置,只能待在屋里乖乖喝药,没办法,将军夫人严令禁止她养病期间出门,连下床都最好别下。 系统说,她如今在大夏朝,是盛永济盛将军最小的女儿,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大哥盛临平和二哥盛临安。 盛临平二十岁,现下率领五千将士驻守在二十里外的清远县,盛临平的妻子徐氏,昨日临盆刚生下盛家长孙。 二哥盛临安上月刚满十二,远在蓉城的青山书院念书,是个走文科的小学霸。 这里不是穿越热门落点京城,而是地处大夏国西北的边关之城——漠城。 五年前,宣国皇帝向大夏朝宣战,侵犯大夏国土,在边关烧杀抢掠。盛将军临危受命,携十万大军迎战宣国,两国打得不可开交,耗时一年两败俱伤,各退一步宣布息战。 然而大夏皇帝并不放心,便派盛将军一直驻守在漠城,这一待就是五年。第三年的时候,将军夫人受不了两地分居,毅然决然带着子女浩浩荡荡来了漠城。 宣国地界有辽阔草原,宣国人大多也以牧牛羊为生,男子长得高大雄壮,妇女儿童也皆是骁勇善战之辈,起初饶是盛将军也在他们手上吃过不少亏。 息战之后明面上两国不再交战,暗地里宣国却时不时派人挑衅,损坏边关百姓的农田,抢夺钱财。 今年初冬已有寒冬征兆,宣国似乎也暂时歇了骚扰大夏的心思。 盛临乐心中感慨,又摸了一块蜜饯放进嘴里,大西北啊,不知道这大夏朝的版图和华夏是不是一样。 【宿主,因系统能量即将耗尽,暂时不能为你扫描提供大夏详细版图。】 盛临乐摆摆手,也不是很在意,说说而已,以后我找现在的老爹给我看看不就行了,他一个武将难道还能没有地图? 说说你那能量到底需要我怎么做,我倒是有点好奇你还有些什么功能了。 【系统的功能非常多样,但是由于能量不足,绝大部分功能处于关闭状态。】 【宿主需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创造出好看的漫画,从而获得读者喜爱值,系统会将喜爱值自动转化为能量,喜爱值是维持你我在这个世界的时长的关键哦。】 也就是说,我能活多久就要看我能赚多少喜爱值?那我岂不是有机会永生?盛临乐震惊。 【宿主这么理解也没错,但是灵魂可以永生,身体却不行,人类的身体无法实现永生。】 好吧,那我现在是要嗝屁了吗?你不是说你能量不足了? 【是的,请宿主尽快创作,获取读者喜爱值,以系统的能量,宿主这具身体还能坚持五天。】 刚死完没多久,盛临乐对死亡没有任何恐惧,只懒懒问系统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功能。 【获得10点喜爱值,系统就能重启资料库。系统的资料库包含了天文地理、社科自然、数理化生、工农商医等等先进的现代知识。】 【宿主多多积攒喜爱值的话,每攒一千点喜爱值就能随机抽取一本文献,相应代价是失去这一千点喜爱值,系统提醒宿主,抽取前要预留足够存活的喜爱值。】 【除了资料库功能,为提高宿主的创作动力,积攒到一万点喜爱值,系统就可以开启助手功能,根据宿主提供的草稿,模仿宿主的风格完成描线和上色。】 【另外还有……】 等等,你说是随机抽取文献?盛临乐抓住关键词。 【是的,资料库属于扰乱时代正常发展的非法携带物,在目前这个时代只能随机为宿主提供辅助,不能完全对宿主开放。】 合着你就是个抽奖卡池……抽到什么全靠我运气,也太鸡肋了!盛临乐吐槽,别的小说也不这样啊,人家主角都被金手指带得飞起,怎么到我这就全凭一身缥缈虚无的欧气了? 那要是抽到个《母猪的产后护理》怎么办? 系统不敢说话,因为这个资料库里真的有,还是分上中下册。 盛临乐顿感前途的重压最终还是要自己一个人扛,靠系统是靠不住了。 【宿主别灰心,只要咱们攒够十亿喜爱值,我也可以带你回到原来时空的。】 “什么?!”盛临乐垂死病从惊坐起,大喊出声,吓得云砚在外间赶忙跑了进来,询问怎么了。 盛临乐眼前一黑,又倒回床上,有气无力地说:“没事,你出去吧,有事再叫你。” 云砚摸不着脑袋,但还是为盛临乐新添了一壶热水才又走了出去。 十个亿! 古代华夏人口数量最多的明代万历年间也才一个多亿!这大夏朝人口超千万了?你就敢给我开口要十个亿! 盛临乐咬牙切齿,这还玩个屁?死吧,大家一起毁灭吧。 【对不起,系统现在也不知道大夏朝的人口,但是宿主,一个读者能获得的喜爱值不只是一点哦,&*#%测试过每个读者最高可以提供一千点喜爱值,所以就算这个时空全球都只有一千万人,宿主也是有机会攒够喜爱值的】 那我真是谢谢你的安慰。盛临乐已经不想说话了,这系统确定是个智障没错了。 生产技术落后、文盲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古代社会,还想让人人都能看得起漫画,还要真心实意喜欢上漫画,除非漫画是人民币,哦,现在的货币应该是铜钱或者金银这类,除非漫画是金子,否则一切免谈。 这还干啥啊,摆烂吧。盛临乐不想努力了,系统急了。 【宿主,系统能量耗尽的话,宿主的身体死去,灵魂将永远滞留在这个时空,还会遭受三千雷劫!】 哈?啥玩意?你怎么又给我干修仙设定里去了?还雷劫?受了雷劫她能成仙吗?盛临乐懵了。 【系统上一任宿主就落在了修仙界,一心问道寻仙,不听系统劝说创作漫画,死去时候就引来了雷劈,系统靠雷击与他解绑才来到了你的时空,绑定了你作为新宿主。】 盛临乐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这系统好像又惨又很菜……她虽然没太大求生欲,可一点也不想被雷劈。 行吧,我努努力,争取让你我活久一点。盛临乐如是回复系统。 第5章 画点什么 盛临乐向系统投降,可是还有一个问题,看看粗短如萝卜的十根手指,上辈子她都是对着电脑用数位板画画,这到了古代用什么? 毛笔? 她不会啊! 盛临乐发愁,这会儿应该连铅笔都没有吧……铅笔是咋做出来的?原料是铅粉?还是碳粉? 碳?对了!还能用炭条啊,这硕大将军府里肯定有厨房,有厨房就有灶头,有灶头就肯定烧了炭,就算是锅底灰她也勉强可以当碳粉来用! 不过…… 系统,你要求必须是漫画,那漫画没有规定篇幅吧?或者说只要是画都可以? 【系统并不限制宿主的创作方向,只要是出自宿主之手,短篇长篇,就算是一幅画都可以,漫画的定义本身就非常广泛。】 那就没问题了。盛临乐快速思索她的一个创作。 “夫人。”外间传来云砚请安的声音。 盛临乐坐起身,将军爹看过女儿就回军营了,将军夫人姿态款款走进来,身后跟了一个婢女拎着食盒。 盛临乐看到那三层食盒,瞬间眼睛一亮,肚子十分配合地咕噜咕噜叫嚣。 将军夫人好笑地拍了拍盛临乐的小脸,和煦道:“饿了吧,来,娘特意让厨房熬的鸡丝粥,你最爱吃的。” 是粥啊,盛临乐有点失望,不过也不错了,美滋滋等着婢女小姐姐盛粥。 鸡丝粥还保持着热气,白米煮得软烂开花,鸡肉鲜嫩也不腥,配合着一碟子时蔬,盛临乐连喝了三碗才抹嘴满足。 “小宝今日胃口真好。”将军夫人轻笑,孩子能吃是福,欣慰地说:“以后也这么能吃才好。” 原主盛临乐从小就挑食,来了漠城条件远不如京城,小姑娘吃饭更是成了老大难的问题,一餐饭能吃一碗饭都是那天胃口好了。 盛临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生病的人容易饿,见谅见谅。 她这个将军娘五官长得很美,柳眉桃花眼外加鹅蛋脸,标准的古典美人长相,连坐姿都是弱柳扶风,我见犹怜的。 将军爹长了一张国字脸,五官说不上精致,组合在一起也算得上仪表堂堂。 作为两人爱的结晶,原主应该长得也还不错,盛临乐还没照过镜子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那个,娘。”盛临乐顿了顿,对古人这个称呼还是有点别扭,“我能画画吗?老是在房间好无聊。” “画画?”将军夫人一愣,瞧见小姑娘一双溜圆的眼睛里带着乞求,“你什么时候会画画了?无聊的话要不娘给你讲故事?” 盛临乐往后靠着硬邦邦的枕头,扭动身子调整姿势,摇头说:“不要,我就想画画,你连夜冒雪回来已经很累了,还是去休息吧,我自己画画打发时间就好了。” 将军夫人心里熨贴,亲了亲小姑娘的脸颊,哪里还有不答应的,转头向婢女交代:“去将军书房取些纸笔来,再把榻上那张矮桌搬到姑娘床上。” “娘,我不要毛笔!”盛临乐赶忙说,她拿毛笔连线条都画不直,“我想要厨房的炭,那个好画。” 将军夫人点了点盛临乐额头,好气道:“我看你就是想淘气,炭灰落在床上还能睡吗?不能拿那个来玩。” “呃……”盛临乐犹犹豫豫地说:“那是不是也不能给我刮点……锅底灰?” “当然不行,那多脏啊。”将军夫人拒绝地更快,自己这女儿怎么想法都千奇百怪的,哪有人拿锅底灰来画画的,“是不是嫌毛笔不趁手?平时让你练字你不练,这会儿嫌毛笔不好用了?” “娘让人给你取几支鹅毛怎么样?娘那正好新制了几支。” 鹅毛笔? 她怎么没想到还有这好玩意儿,这比木炭还有锅底灰好啊,盛临乐笑着点头:“那就用鹅毛,谢谢娘。” 漠城人爱吃鹅,也爱养鹅,大鹅不仅凶悍能看家,而且寿命也长,这里家家户户几乎都养大鹅。 鹅毛笔也是将军夫人偶然见这边家里下人在用,才知道禽类羽毛也可以当笔使。 送纸笔来的下人没有进屋,而是在外面把东西交给了云砚。 云砚将纸摊开放到矮桌上,又用镇纸压住两端,将刚磨好的墨放好,盛临乐下意识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云砚愣了愣,笑道:“姑娘不必道谢,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因夫人离开前吩咐要注意提醒姑娘不要用眼太长,画一画就适当休息,云砚就把绣活儿拿进了内间,端坐在小凳上穿针引线。 盛临乐一手执鹅毛笔,一手撑着下巴思考。 漫画定义广泛,最初的漫画形式就是由单张图画配以文字,国内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丰x恺老先生的作品了。既然不拘于篇幅,也就是说她画一张只要别人能喜欢也算。 想想好似也不太难啊。 拿惯了数位笔,捏着细细的鹅毛笔不太适应,盛临乐构思好画面和内容,先没有着急起笔,而是捏着鹅毛笔先练习运笔画线条。 先横着排线,又反过来竖着排一遍,线条由粗到细,又由细到粗地反复练习,时不时借用云砚的剪刀修剪笔尖。 练习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云砚都起身洗了四次剪刀,她要剪绣线,盛临乐一修笔尖就沾上墨汁。 盛临乐终于换了一张纸,准备正是开画了。 云砚小心捡起那张被盛临乐扔在地,画满密密麻麻线条的宣纸,盛临乐见她待墨汁干透还要收起来,不明所以:“直接扔了不就好了?” 云砚道:“姑娘不要这纸了,可否赏给奴婢?奴婢屋里窗户纸前几日被风刮破了个洞,正愁没东西糊窗户。” “那都画得乱七八糟了,给你一张新的。”盛临乐大方地抽了一张新的给云砚,纸上都有墨了,糊在窗户上多难看啊。 云砚没接,微笑着说:“知道姑娘大方,奴婢谢过姑娘了,但这张废纸已经足够了,糊窗户而已,哪里能浪费好纸。” 看她把纸卷成桶状放到一边,盛临乐也不强求,捏起鹅毛笔沾墨,又轻沾了一点水,试了一下墨色深浅,起笔,淡淡的墨迹在纸上勾勒出轮廓。 云砚站到床边,歪着头看盛临乐勾线。 盛临乐画得简单,寥寥几笔勾画出一个q版大头娃娃。云砚细看大头娃娃夸张的眉眼表情,越看越熟悉,看到最后,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第6章 《伟大的母亲》 “是夫人!”云砚脱口而出。 她惊讶地说:“姑娘这是画的夫人?怎么头这般大,身子又这么小,夫人下面是马?连这马都头大身小的,这是什么画法?有点……”怪。 最后一个字云砚没说。 还只是草稿阶段,盛临乐粗略打了个形,没想到云砚就认出来了,挑眉说:“怎么样?好玩吧?” 好玩倒是真的,这小人看着比寻常书生画那些花草仕女生动,云砚点了点头,也不绣花了,就站在旁边看盛临乐画画。 盛临乐换了一只鹅毛笔,沾上浓墨开始描线。 她仿的是国外一种街头艺术风格,特色就是放大被画者的某个明显特征,比如她画的这个将军夫人,着重强调了那双柳叶眉和桃花眼,最后简单补画上将军夫人服饰和发型细节。 将军夫人高高扬起马鞭,身下的马应该是跑了许久,五官乱飞口吐白沫,大大的眼睛凸了出来,盛临乐轻点两笔画出瞳孔,一双斗鸡眼立马将骏马变成了傻马。 “噗——”云砚小声喷笑,促狭地说:“姑娘画这样的画打趣夫人,小心夫人又罚你抄写文章。” 盛临乐抖抖肩膀无所畏惧,又提笔在画旁边写上“伟大的母亲”五个大字,挤眉弄眼对云砚说:“这不就没得说了?” 云砚是识字的,横看竖看都觉得姑娘这字都不对,认真地说:“五个字里就中间三个对了,‘伟’字和‘亲’字缺笔少划,姑娘,夫人应该会加倍罚你。” 忘了这里是古代,盛临乐扶额无语,她也不会写繁体啊。 云砚心想姑娘许久没临帖怕是忘了,从旁边柜子里找来一本字帖,是盛二哥盛临安去年送给原主的生辰礼。 盛临乐照着字帖一笔一划改掉简体字。 忽略被涂黑的地方,整幅作品还是很不错的,既有娱乐性又有故事性。 盛临乐欣赏了一会,打算让云砚送去给将军,以将军爹对媳妇儿和女儿的宠爱程度,她相信他肯定会喜欢的。 【恭喜宿主,收获1点读者喜爱值】 盛临乐愣了一下,这画还在桌上,屋子里就她和云砚两个人,这一点喜爱值自然就是来自云砚。 “你喜欢这个画吗?”盛临乐指着画问云砚。 云砚害羞地点了点头:“还挺有意思的,没想到姑娘真的会画画,从前怎么不见姑娘画?” 盛临乐把鹅毛笔随手扔回桌上笔架,这一点喜爱值也赚到了,先让她躺平一会,她还是个病人呢。 云砚把鹅毛笔归置好避开宣纸,盛临乐百无聊赖看架子床顶,说:“心血来潮就想画了,我也不知道我能画出来。” 有些事,解释越多越容易露馅,不如让别人去发挥想象。 这不,云砚煞有其事地点头:“大公子擅武,二公子擅文,看来姑娘肯定就是擅画了,以后说不定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就是姑娘的了。” 盛临乐内心呵呵,她这水平怕是都不配给人家才女提鞋。 【宿主,读者喜爱值又增加一点,宿主你真厉害,凭一幅画就收获两点喜爱值,加油加油,我们已经又能多活两天了。】 什么?盛临乐听到这一悲痛的消息,差点没哭出来。 一点喜爱值才能多活一天?你个黑心系统啊……她活过来到现在,见到的人都不超过十个,她上哪儿找那么多粉丝? 突然,灵光一闪,盛临乐又蹭一下起身,抓住云砚的手,急切地说:“云砚,这家里一共多少人?” 云砚被吓了一跳,想了下,回答道:“加上将军带回来的兵卒的话,应该百余人是有的。” “好!”真是太好了,这不就轻轻松松找到了人了,不愧是我,脑子就是灵光,盛临乐当即要云砚把这幅画拿去挨个给府里的人看。 “啊?”云砚呆滞了一瞬,看看画,又看看盛临乐,艰难地说:“姑娘,咱们也不必这么、骄傲……” 盛临乐抚摸下巴,沉重道:“云砚,我这不是骄傲,是为了让更多人知道母亲的伟大。” 续我狗命,何其伟大。 云砚眼皮微微抽动,可明显这幅画的重点根本不在夫人身上!姑娘,你要不再看看这匹马你画成什么样了?是人都只会看到这匹马发笑啊! 云砚心好累,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夸赞姑娘,这画怎好意思拿出去,要是让夫人知道了……云砚抖了一下,不敢想不敢想。 盛临乐撒娇:“好云砚,去嘛去嘛。” 云砚说什么都不愿意去,还离盛临乐远远的。盛临乐长叹一声,她现在又不能出门,要是能出门她自己就拿出去了。 嗯?我不能出去,难道还不能把别人喊来吗?说干就干,盛临乐她今天就要在古代开首个画展! 不过首先,盛临乐先让云砚去找了块平整的木板,云砚好奇姑娘这又是要干什么,不过找木板不是什么难事,将军府里就有擅长木工的工匠。 “姑娘是想要多大的木板?”云砚问。 盛临乐指了指桌上那张画:“就比这张画尺寸来,大一点也没关系,顺便再取点浆糊。” 总不能就拎着一张纸让别人看吧,贴在木板上搞个画板立门口,显得正式。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云砚把木板和浆糊都取了回来,先是在外间烘了烘身上的寒气,云砚才进到内间来。 盛临乐接过木板,还很重,这年头木板都是十成十的好木料,不像现代大多喜欢用便宜轻巧的合成木。 在宣纸背面四个角涂上浆糊,再把纸反过来贴到木板上。盛临乐盯着画板噗嗤笑出声,没想到上辈子她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小漫画家,到了古代反倒斗胆拿一张卡通画开起画展了。 “云砚,你把它放到院子里去,就放到大门口,人人路过都能看到的地方。”盛临乐思索片刻,吩咐云砚把首饰盒里原主存的零花钱取出来,原主也没几个存款,数了一下才一百三十个铜钱。 “你去跟院子里的人说,谁能带一个人来看这幅画,我就赏两文钱,只有前三十个人能得到,晚了就没钱了!” 她总得给自己省点老底,花一半足够了,能有二三十个人喜欢的话,她就能多活一个月,一个月总能想出其他续命的法子。 【哇,宿主你真的好聪明啊,别人画漫画都是赚钱,你竟然花钱请别人看漫画】 盛临乐猫猫流泪,死系统,我觉得你在嘲讽我还掌握了证据。 第7章 选哪个 云砚再不愿意,身为下人也不能再三违抗主子命令,只能顺着三姑娘的意思去摆画。 搬了把椅子正对院子大门口,画板被放在椅子上,倾斜靠着椅背,有点丢脸,云砚刻意忽视周围打量的视线 云砚深吸一口气,召集院子里洒扫的婢女,再加上两个粗使婆子和两个看门的小厮。 下人们不明所以,却也放下手下的活计走到了云砚面前。 云砚年纪不大,院子里的下人比她年长,喊她一声云砚姑娘。 刚在擦窗户的婢女云梅歪头看画:“云砚姑娘,这是什么?这匹马好好傻啊哈哈哈。” 小厮自然是最先注意到云砚摆画的人,他刚才还帮忙搬椅子了,那幅画他看了好几眼,也是乐得不行:“是咱们三姑娘画的?太有意思了,这马上的人看着好眼熟,有点像夫人,旁边写的都是什么?” 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像云砚,能跟在主子身边识字,大多数下人同小厮一样,看见斗大的字都只能干瞪眼。 云砚一言难尽道:“姑娘写的……‘伟大的母亲’。” 两个粗使婆子笑点最低,打眼看到画就在笑,听到姑娘题的字,更是笑得直不起腰,她们不像小丫头一样含蓄地捂着嘴轻笑,婆子们笑得格外豪放,笑声嘎嘎的都传到了盛临乐的屋子里。 【恭喜宿主,获得6点喜爱值!!!】 【只要再有2点喜爱值,就可以获得开启资料库的权限啦!】 系统激动得大叫,那声音就跟在盛临乐脑子里扔了个警报器炸开了一样。盛临乐甚至都不能捂住耳朵进行物理屏蔽。 云砚等这几人笑够了,抬手说:“姑娘说,你们去领人过来看这幅画,带来一个人就赏两文钱,这里一共六十文,发完为止。” 众人面面相觑,齐声问:“真的?” 云砚点头,两文钱不算多,府里最次等杂役的月俸少说都有一两银子,可带个人过来就能白拿的两文钱,谁不想干这活儿? 一时间,丫鬟小厮一溜烟儿全跑了。 朋友谁没有?谁先领回来就能白拿钱,个个都跑得飞快。 这府里甚至有的一家子都在将军府做工,比如那两个粗使婆子,儿子孙子都在其他院子做杂役,最先消失在云砚眼前的就是这两人。 云砚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到屋里跟盛临乐回禀事情已经办妥了。 “谢谢云砚啦。”盛临乐美滋滋等着人来,嘴里含着蜜饯,“对了,刚刚我也给你画了一幅,送给你。” 这种卡通画画起来很容易,练熟了几分钟就能画一张,手上没颜料也不用上色,只需要画完线稿就能出图。 画里的小人眼睛一睁一闭,正拿着一根绣线试图对准绣花针的针孔。绣花针细如发丝,绣线却粗如麻绳,对比明显,引人发笑,小人穿针的神态活灵活现。 云砚指着小人鼻子上的黑点,娇嗔说:“姑娘,我这颗痣哪里有这般大了。” 盛临乐笑了下,云砚五官没有特别鲜明的特点,属于大众长相,唯有鼻翼那颗痣让人印象深刻,画的时候她就特意夸张了这颗痣。 “夸张,这是夸张的手法,画送你,不如就拿它去糊窗户吧。”线条画笔用墨不多,就算整张糊在窗户上也比之前那张废纸干净透光。 云砚一扫刚才的郁卒,拿过画,抿嘴轻笑说:“姑娘亲笔画的,怎么能拿来糊窗户,我拿回去贴墙上,每日看见都高兴高兴。” 还是劝不动云砚,盛临乐就没办法了,爱咋咋地吧,反正画也送出去了, 墨汁还没干透,云砚刚将画晾在桌上,就听到外面有人在轻声喊她。 “云砚,云砚姑娘,我带人来啦。” 盛临乐也听到了,赶紧催云砚出去招呼,云砚坚持给被褥里的汤婆子?换了热水才走出去:“姑娘正着病,汤婆子凉了姑娘又要受冻,外面这事儿能比得上姑娘的身子不成?” 说实话,听到云砚这么关心她,盛临乐心里还是很熨帖的。可一想到她其实真正关心的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盛临乐心里又涌起一丝愧疚。 系统,原主是真的死了吗? 【……是的宿主,如今你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盛临乐沉默,她并不畏惧死亡,可原主呢?那个八岁的小女孩,就这么被她的灵魂占了身体,如今真正的盛临乐又魂归何处? 【原主%&¥%#i&*i&^】 系统,你发出乱码音了!盛临乐被这声音刺得脑仁疼,系统瞬间消音。 过了一会。 【恭喜宿主,获得5点喜爱值,已经积攒13点喜爱值,宿主要开启资料库权限吗?】 开吧。悲伤的情绪被打断,盛临乐从思绪里抽离出来,我之前就很在意了,你之前好像反复提到过&*#%这个乱码,这几个叽里咕噜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是系统的创造者&*#%,因为&*#%为系统设置了关于ta所有信息的最高权限隐私密码,所以系统只能称呼创造者为&*#%】 盛临乐无语。 【资料库已重启,请宿主在以下选项中选择优先开启的板块:农业、医学】 你之前不是说资料库还包含天文地理这些吗,怎么就只有两个选项了?这两个都是盛临乐一点都不了解的领域。 【能量过低,系统目前只能获得这两个资料库权限,宿主想要选哪一个?】 第8章 机灵小孩 没什么好犹豫的,盛临乐当即做出选择。就农业吧,至少汉字排列在一起我还能勉强看得懂,给我本医书我只能当天书了。 外面院子里的人似乎多了起来,盛临乐侧耳一听,不少嘻嘻哈哈的聊天声。 “哈哈哈,夫人的那匹马真的是斗鸡眼吗?” “嘻嘻……” “这匹马真的好蠢,我以前见过夫人那匹马,很俊俏啊。” “夫人连夜骑马赶回来,手都被缰绳勒得磨破了皮,姑娘却这样打趣夫人,也太……不孝了。” 后面的话兴许怕盛临乐听见,说话人压低了声音。盛临乐眨了眨眼睛,点了点下巴思考了一会儿。 画时只考虑了怎么吸睛搞笑,古代很注重孝道,她好像确实应该顾及一下被画的主角——将军娘的感受。 盛临乐喊了一嗓子:“云砚!” 院子里安静了下来,见云砚走进来,盛临乐说:“把外面的画收回来吧,我重新画一幅摆出去。” 云砚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听到盛临乐的吩咐也松了一口气,又劝道:“姑娘今日就别画了,小心伤了眼睛,如果姑娘想让人看画,就把我那一幅摆出去吧。” “你不怕别人笑话你?”盛临乐歪了歪头,这种艺术风格本身就是为了逗乐,盛临乐本想画一幅自己的,她倒不在意这些笑话。 “不怕啊,逗人开心而已。”云砚说完,低声说:“只是夫人那幅画,姑娘还是收起来别再让外人看见了,对姑娘名声不好。” 孝字当头,姑娘还小,不懂那些流言蜚语对一个女孩家的伤害有多大。 盛临乐抓了一把蜜饯塞到云砚手里,乖巧道:“嗯,知道啦,请你吃。” 姑娘落水过后好像更亲近自己了,云砚心里也高兴,虽然早就过了贪嘴的年纪,但今日这蜜饯吃起来格外的甜,吃了一个就把剩下的收进荷包里,蜜饯耐放,还能留几日慢慢吃。 将外面那幅画仔细撕下来,重新贴上姑娘给自己画的穿针图,聚在一起的下人们霎时又笑作一团。 “云砚姑娘,这画的人是你吧?哎哟,可太传神了,尤其是这颗痣哈哈哈。” “是啊是啊,要不是有这颗痣,我都认不出这画的是云砚。” “三姑娘从哪学的这种画法,也太有意思了,还有其他的画吗?一起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呗。” “怎么把骑马那幅收起来了,我还没看够呢。” 云砚眼神瞥过去,说没看够那人就是刚刚说姑娘不孝的人,那人被云砚一瞪眼,也不起哄了,讪讪笑了一下退到人群后面。 云砚取出一把铜钱,说:“林白,徐婶,你们各带了五人回来,每人十文。” 徐婶眉开眼笑,跑的时候飞快,拿钱反而不好意思了:“还真给啊,我以为姑娘开玩笑的。” 云砚把十文钱放到她手心,另外十文给林白。林白就大方多了,伶俐地说:“嘿,谢谢云砚姑娘,更谢谢三姑娘。” 【恭喜宿主,获得16点喜爱值】 这边云砚刚发完钱,又有人领人回来了。 这次是另一个粗使婆子王婶,带回来三个,云砚也给了她六文钱。 王婶美滋滋把钱收到兜里,想了想又摸出一文钱给了三人里最小的那个孩子。 那孩子是王婶的孙子,得了钱高兴得连蹦带跳,另外两个则是王婶的儿子和儿媳,看孩子这么高兴,两口子眼底也是笑意。 虽都是为了得盛临乐赏钱来的,但来人也听说是要看三姑娘画的画,一家三口走到画前,两个大人愣住。 一眼瞧出画的就是旁边这位丫鬟姑娘,可当着正主笑出声好像不太好,夫妻俩硬是憋着忍着互掐大腿。 小孩子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从未见过这么新奇的小人画,笑起来肆无忌惮,鼻涕泡都喷出来了。 云砚摸了摸小孩子的虎头帽,拿了块蜜饯哄小孩,小孩声音洪亮地大声说:“谢谢姐姐!” 云砚笑道:“不用谢,画儿好看吗?” 小孩浅浅咬了一口蜜饯,甜得眯起眼睛,猛点头:“好看好看,这画儿真好玩,是姐姐画的吗?” “不是,是三姑娘画的,要是喜欢,多夸夸画儿,三姑娘听了高兴说不定也给你画一幅。”云砚开玩笑地说。 小孩当了真,当即问:“真的吗?三姑娘真厉害,三姑娘在哪儿呀?我也想要这样的画儿,只需要夸夸她就行吗?” 那两口子忙捂住小孩的嘴,悻悻地说:“云砚姑娘别逗这小子,等会他真跑去三姑娘面前胡说一通,那不是冲撞主子了嘛。” “云砚,让那个小孩进来。” 屋子里传来盛临乐的声音,小孩扒拉开爹娘的手,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高声答应:“是三姑娘吗?三姑娘,我也想要这样的画儿,我要怎么夸你呀?” 小孩的童言稚语逗得周围的仆役们哄堂大笑,徐婶都促狭起王婶:“看你这儿子儿媳生得胆小木讷,没想到孙子反而口齿伶俐。” 王婶也上前拉住孙子,让他不要胡说,他们做下人的只能等着主子赏赐,怎么能伸手向主子要东要西。 “可是三姑娘都喊我啦。”小孩又抿了一口蜜饯,委屈地说:“奶奶,三姑娘和这个姐姐都没说我,怎么你们老是不要我说话。” 云砚也哭笑不得,宽慰了王婶一家几句,牵起小孩的手带进屋里去。 没让小孩走得太近,只站在内间门口让三姑娘瞧了瞧,怕小孩过了病气给三姑娘,刚刚云砚还看见这小孩偷偷吸鼻涕呢。 小孩头戴虎头帽,脚踩虎头鞋,身上穿着厚厚的灰蓝色袄子,脸虽然有些瘦弱,却也干净秀气,那双小眼睛左瞧右瞧,透着一股子机灵气。 盛临乐好奇地问:“你瞧什么呢?” 小孩嘿嘿一笑,说:“三姑娘,你的屋子好看,还特别暖和,你也特别好看,画的画儿也特别特别好看。” 小孩子说话流利,就是会的词不多,好像除了好看就只会说特别好看。 云砚弯腰朝小孩低语几句,小孩才想起来自我介绍,扯扯衣服褶皱,还清了清嗓子,道:“三姑娘好,我叫李虎,今年五岁了,我奶奶在你的院子里做事,她叫……叫……叫王婶!” 云砚侧头捂着嘴笑,哪有人叫王婶的,这孩子铁定没记住自己亲奶的名字。 “嗯,你也好。”盛临乐对懂事的小孩子一向没有抵抗力,笑吟吟地说,“听说你想要我画你?” 第9章 找模特儿 李虎高兴得拍手又跺脚,年节灯会时见过街头画灯笼扇面的,他觉得那些画儿都比不上三姑娘画得有趣。。 三姑娘好像跟他一般大,小孩画的就是专门给小孩看的吧,就像书生哥哥说山水画、花鸟画一样,这个肯定就是小孩画。 “嗯嗯嗯,我想要院子里那样的,三姑娘可以画我吗?孙斗金他们铁定羡慕死我啦。”李虎眨巴着小眼睛,手里捏着蜜饯,时不时放到嘴边舔两口。 甜食不便宜,家里也只有过节才吃得上,李虎想留半块蜜饯给大哥,但总忍不住想舔一口,再舔一口。 三姑娘这里样样都好,想也跟奶奶一样留在这里干活,要是每天都能吃到蜜饯就好了。 “喜欢吃蜜饯?”盛临乐见他一句话下来都舔那块蜜饯三次了,就是舍不得咬一口,有点可怜兮兮的。 盛临乐让云砚把盘子里的蜜饯都给李虎。 李虎咧牙笑:“喜欢,好吃!” “哇!这些都给我吗?”李虎看到一盘的蜜饯眼睛都亮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云砚的动作,嘴里还礼貌地问:“三姑娘不爱吃吗?” “爱吃啊。”盛临乐还挺喜欢吃甜食的,上辈子要不是身体不好,她都想一天三顿都吃奶油小蛋糕,唉,如今奶油没有了,小蛋糕也没有了,蜜饯好吃,但吃多了也腻得慌。 李虎听了摆手不要了:“那三姑娘吃,我要一个就可以啦,我给哥哥带回去。” 盛临乐逗他:“就给哥哥带?你爸……爹娘不吃吗?” 李虎咬着手指,纠结了半天,伸出两根手指,想了想又伸出一根,不好意思地说:“那我再拿三个,给爹娘还有奶奶都拿一个。” 盛临乐捧着肚子笑,这小孩儿太好玩了。那一碟子蜜饯拢共也就剩八九个,云砚全倒在了李虎的手里,笑说:“三姑娘不缺吃食,逗你玩呢,这些都给你。” “谢谢三姑娘!”李虎大声道谢。 “我的蜜饯可不是白拿的,要替我干点活儿。”盛临乐撑着下巴,朝李虎指了指云砚,“外面那幅画是照着这个姐姐画的,知道吗?” 李虎听到干活儿也没不情愿,自小就是跟着爹娘在主家干活儿的孩子,对这些不抵触,点了点头说:“知道,画里的小人鼻子边有颗痣,这个姐姐也有,三姑娘要我干什么?扫地、洗碗、除草?这些我都能干。” “不需要你做那些。”盛临乐笑了笑,继续说,“你应该有不少玩伴儿吧,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帮我找一些过来,让他们当我的……” 模特儿这词是西方舶来词,这古代应该是什么说法?盛临乐想了一下没想出来,换了个说法:“我需要他们来帮我画画。” “可是,我的朋友里没有会画画的,三姑娘,他们帮不了你。”李虎歪头,略带遗憾地说。 “不需要他们画,你只需要把他们喊过来就成了,我给你们开工钱怎么样?”盛临乐见李虎袄子袖口、胳膊肘处都有补丁,心想他家里条件或许不太好。 “姑娘,你还生着病呢,怎好还叫一群小孩子来院子。”云砚一听三姑娘这打算就不成,赶忙出声打消她的念头,“到时万一惹得你病情严重,我在夫人那也不好交差,求你体恤体恤我吧。” “三姑娘在生病?那你要好好养病呀,生病可难受了,要吃好多苦药汤水。”似乎是想起生病喝的苦涩药汤,李虎还皱了皱小脸。 盛临乐听了两人的话,心底叹了口气,也担心牵连云砚和李虎受罚,只能妥协道:“好吧好吧,等我病好了你带你的小伙伴们过来,一人一天一文钱。” 李虎这才同意,也不提让三姑娘给自己画画的事儿了,乖巧地跟着云砚出去。 跟李虎说话的间隙,系统又提醒了两次增加喜爱值,目前她已经获得38点喜爱值了,按一点能续一天命来说,她可以顺利苟到下个月。 一个感冒而已,那大夫也说喝三天药就能好了,她暂时不需要着急。 盛临乐画完两幅也不继续了,云砚去外面发完了六十文钱才进屋。 院子里摆的画也没收,想来看的人就继续看。 就是没了金钱诱惑,专门跑来盛临乐院子的仆役少了很多,读者喜爱值在晚饭前也停在了45点不再增长。 第二天,盛临乐嗓子有些哑,纯属蜜饯吃多了齁的。今天云砚把蜜饯收了起来,也就喝完药给了一块甜嘴。 将军夫人每天处理府里府外的事务,忙得不可开交,但还是会早中晚来陪着盛临乐吃饭。盛将军则更忙,几乎整天都见不到人影,据说天不亮就出门去军营了,一去可能就要待一两天才会回来。 “年底这会儿夫人都会很忙,铺子的掌柜们要来交账对账,最近来的还只是漠城这边铺子的掌柜们,咱家京城的铺子还没算上呢。” 云砚把这些说给盛临乐听,唯恐盛临乐觉得夫人忽视了她。 盛临乐唏嘘,这家人有权有势,家大业大,贵妇人也有贵妇人的烦恼,她今天看将军娘眼底都微微发青了,还好昨天把那幅画收了,万一又把这将军娘惹哭,盛临乐自己都得唾弃自己。 今日盛临乐没说要画画,而是找了话本子看,而云砚则坐在隔壁茶水房守着药炉。 府里的话本由将军夫人亲自筛选过,没有古代流行的神鬼爱情故事,盛临乐看得意兴索然,无外乎都是些笑话集锦,古人笑点和现代人不同,书翻完一半了,盛临乐也没get到几个笑点。 加上全篇繁体字,又没有标点符号,盛临乐看得一个头三个大,这简直比考试做阅读理解都难…… 无奈合上话本,盛临乐找不到娱乐项目又出不了门,只能躺在床上数羊,数着数着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两天后,盛临乐终于大好,也被将军娘允许可以下床出门了。 好耶ヾ(??▽?)ノ “不能再靠近水池湖边,听见没有。”将军夫人耳提面命,再三嘱咐云砚定要好好看着盛临乐。 盛临乐等着云砚给她穿好衣服,举手发誓:“好好好,我就在家里四处逛逛。” 一套衣服里三层外三层,还要加厚袄子,加斗篷,盛临乐觉得自己都要被裹成熊了,将军夫人还嫌不够,让云砚把斗篷换成另一件更厚的裘皮大氅。 生无可恋地由她们搭配,好不容易能出门了,又被将军夫人抓回去戴了一顶白狐皮制的帽子。 盛临乐哑然,娘诶,她都要捂出痱子了! 好不容易等将军夫人心满意足地走了,盛临乐想起前两天让李虎帮忙找小模特儿的事,立马让云砚带她去找李虎的奶奶王婶。 王婶一听三姑娘要找自家那个小皮猴,忙不迭放下手里的簸箕,引着主仆二人去找李虎。 第10章 儿童连环画 找到李虎时,那孩子正跟三个小孩玩老鹰捉小鸡,小孩子们穿得圆滚滚,跟一群不倒翁似的。李虎个头最小,在队伍最前头当母鸡护着身后两个大孩子。 李虎惊喜地跑过来:“三姑娘!”。 身后两个孩子连带着被拽了过来,那两个孩子有些局促看了一眼盛临乐,低声也跟着喊了一句:“三姑娘。” 那两个小孩不如李虎胆子大,叫了一声就躲在李虎身后不敢看人,还有一个当老鹰的小孩更是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虎子,三姑娘特意来找你,快去洗洗脸再来回话。”王婶看孙子玩得满头大汗,头上都冒着热气,脸颊上也不知道去哪儿蹭了一抹黑。 李虎应了一声,带着小伙伴们去打水洗脸洗手。 等了一会儿,回来时就剩他一个人,其余三人躲在屋子里不好意思出来。 “上次跟你说的你还记得吗?”盛临乐柔声问。 盛临乐打算画一组儿童连环画,画小孩总不至于又被人说三道四,而且她发现小孩子的喜爱值很容易获得,那天光是李虎的喜爱值就有5点! 这可是个潜在大粉! 李虎想了想点头,犹豫地看了眼王婶:“我还没问孙斗金他们愿不愿意,三姑娘能稍微等我一下吗?” “能把他们喊出来吗?这院子里还有其他小孩没有?”盛临乐打量四周。这是杂役下人住的偏院,三间屋子围成了小院,中间有一棵只剩零星几片树叶的榕树,靠墙边放了几样扫帚簸箕。 “只有我们四个,还有两个大哥哥去帮爹娘做事了。”其中就包括李虎的哥哥李瑞。 王婶在旁边好奇问,“姑娘找一群小孩做什么?要找玩伴的话,找些文静的小姑娘多好,这些男孩儿莽撞,万一冲撞了姑娘……” 盛临乐摆了摆手,说:“是有正事,王婶你回去忙吧,等会云砚带我回去就好。” 王婶依言也不再多话,走之前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李虎两句,她是生怕自家这皮猴儿带着三姑娘磕了碰了。这位可是将军和将军夫人心尖尖上的闺女,阿福婶那样气派的管家婆子,得罪了三姑娘也照样被撵去做苦役,她孙子那三两重的骨头哪里赔得起。 “三姑娘你需要很多人吗?府里好像只有我们几个小孩了,之前还有徐巧和徐慧……”李虎提到徐巧徐慧姐妹还小心地看了盛临乐一眼,“街上我还认识几个,可是娘说将军府不能随便放外人进来的。” 盛临乐听到徐巧的名字也没多大反应,就说:“有四个也行,你去把他们喊出来,我跟你们详细说一说要做什么。” 李虎又跑进屋把那三个害羞的伙伴叫出来,四个小孩出来站成一排,盛临乐跟军训教官似的在面前走来走去,小孩们不自觉就挺了挺胸膛。 云砚在旁边看得抿着嘴忍笑。 盛临乐说:“我呢,有一个大项目需要你们来帮我完成,给你们开工钱,每个人一天一文钱,也不需要你们干什么,就是玩儿!我要看你们玩游戏来找找画画的灵感!” 四个小孩除了李虎,其余三个瞪着大眼睛一脸不理解。 赵西就是刚才扮老鹰的男孩,他大着胆子开口:“三、三姑娘,你是不是因为徐巧走了没有朋友和你玩,所以想花钱找我们玩啊?” “我们可以同你玩,不要你的钱。”李虎也连忙说,三姑娘也太可怜了,被徐巧哄去捞鱼掉湖里不说,现在连找人玩都要给别人钱,她一定没有好朋友吧。 难怪奶奶说去看看三姑娘的画还能得赏钱,感觉三姑娘好寂寞哦,寂寞得乱花钱。 盛临乐仿佛膝盖中了一箭,她花钱让人来看画没错,但也不至于找人玩还要倒贴钱吧,这明明在给这群小孩介绍正经工作! 好说歹说这群小孩都不相信盛临乐的话,也不愿意要工钱,云砚听了半天,给盛临乐出了个主意:“姑娘,要不你每日请他们吃点心果子?” 四个小孩一听点心二字眼神就变了,盛临乐看他们隐隐期盼的小眼神,笑着点了下头,“那就用点心抵工钱,我每天的点心份例都分你们吃。” 拒绝得了工钱,点心就不那么容易拒绝了,四个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抿着嘴不好意思地低头。 三姑娘吃的点心不是他们能买到的糖果甜饼,定是喷香喷香的香软糕点,李虎站出来说好。 “那午饭后我再来找你们,顺道把今日的点心也带过来。”盛临乐看小孩忸怩的样子好玩,一刹那,灵感划过眼前,当即拉上云砚回院子去。 盛临乐走后,赵西问李虎:“你说三姑娘下午真的会带点心来吗?” 李虎也不知道,但三姑娘不至于专门过来捉弄他们,挠了挠头说:“应该会的,之前三姑娘还赏了我好多蜜饯,你们不也吃了?” 赵西的弟弟赵北吮吸着手指头回味道:“那个蜜饯真好吃,要是三姑娘拿来的是蜜饯就好了。” 孙斗金也点头:“嗯,蜜饯好吃,我也想吃蜜饯。” 盛临乐不知道偏院的四个小孩已经期待起她能带什么点心了。 灵感来了,她连逛府院的心思都没了,只想赶紧把脑子里的画面记录下来。 盛临乐屋子里还没有添置正经书桌,由于不想还窝在床上画画,就只能在饭桌上将就。依旧是用鹅毛笔,起稿随手拈来,画完也就两盏茶的时间。 盛临乐换了画法,之前夸张的西式画法不好表现出儿童的灵动活泼,她这次的笔法用线更圆润可爱,减少了夸张的比例,人物身材五官都更贴合现实。 “姑娘真是在绘画上有了天资,这小孩画得好可爱。”云砚看着画里情态各异的小孩,嘴角不自觉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像是真人印在纸上了一样。” 画里,四个小孩忸怩害羞,却在一些小动作上各不一致,有的微微低头背着手看着地面,有的吮吸着手指眼睛瞟向侧边…… 浑然就是李虎那四个小孩听到姑娘说要拿点心去的模样。云砚若有所思地喃喃:“原来姑娘是想要画这样的画,难怪非要找李虎他们。” 盛临乐歪着脑袋,勾了勾嘴角道:“这就是,艺术要来源于生活。” “好一个艺术来源生活,不知小宝的画作可否给爹一观啊。”盛将军眼含笑意地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白须长的清瘦男子。 第11章 看画 “爹?你怎么过来了?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军营了吗?”盛临乐疑惑,云砚退至一边屈膝行礼。 盛将军走到桌前,低头看女儿的画作,别说,还真有几分灵气,用笔稚嫩却也天真自然,画里四个小孩子神情拿捏得比一般画师都要好,这画法也是前所未见。 “爹还不知道小宝有这般画技 。”盛将军拿起画细细欣赏,眉眼含笑地问,“从前怎么不画?你娘说要给你请先生你也不愿。” 【宿主,盛将军的喜爱值高达5点!快,这是优质读者!笼络他!留住他!】 盛临乐站在盛将军身边,笑得更乖巧了,仰头说:“最近这些画唰一下就会出现在脑子里,以前没有这样的灵感当然画不出来啦。” “古人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想来这绘画也深谙此道,将军,三姑娘这是一下开了窍门了。”说话人正是那个白面长须的男人,他温和地说,“三姑娘好,我是宋言浅,几次来贵府都还没见过三姑娘。” “宋先生好。”盛临乐凭着记忆,生疏地对对方行礼,疑惑道,“宋先生是爹的朋友吗?” “不敢当,宋某不过是在将军麾下谋了份差事,挣口吃食罢了。”宋言浅彬彬有礼,也向盛临乐拱手回礼。 大概就是谋士啊军师之类的职位吧,盛临乐心里想着,电视剧里将军身边都要跟个谋士,遇到困难就能给主将出谋划策解决一切问题。 “听说三姑娘感念夫人爱子之心,还画了一幅夫人的画像,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得见?”家养谋士宋言浅笑眯眯地温声询问。 盛临乐脸色一僵,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怎么,突然就暴露了?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 军营没什么要事,盛将军今早就没出门。 打算趁天气不错给他的宝贝战马墨玉换一换马蹄铁,墨玉脾气不太好,换马蹄铁这种事只有他亲自来,不然战马一脚踢出去,旁人不死也得半残。 盛将军刚把旧的马掌拆下来,正要接过小厮递过来的工具修一修马掌。马棚外来了两三个下人,嘻嘻哈哈问马夫哪一匹是夫人的马。 盛将军此时正在马棚,马夫哪敢随便放人去看马匹,呵斥他们赶紧离开。 那几人忿忿不平,高声说马夫昨日都让人看了马,怎么今日就不让人看了,是不是看不起人。 马夫不想跟他们起争执,急忙捂住那人的嘴低声怒道:“将军正在里面,不想被罚就赶紧滚蛋。” 那人还想扒开马夫的手驳斥,一听这话吓得脸煞白,忙不迭就拉着的同伴跑了。 盛将军也没觉得自己多严苛凶煞,唤来马夫询问:“这两日都有人来马棚看马?知道是为何?” 马夫心里发虚,府中马匹都是主子出行用的,本不该让人随意参观游乐,万一有人喂给马吃了不该吃的,马夫就算有八个脑袋都赔不起。 “回将军,是、是有人来,都说想看一看夫人那匹踏雪,小人全程都盯着,只让他们远远看了一眼就打发走了,都没让人靠近马儿。” 马夫想不通那些人都很遗憾踏雪不是斗鸡眼,踏雪是将军精挑细选的战马后代,难得脾气温顺又健壮的好马,怎么会跟斗鸡眼联系在一起? 马夫回想昨天那些人的话,说:“听说三姑娘画了一幅画,是夫人骑马的图,之前还邀了十几个下人去赏画,应是这个缘由才引得下人们好奇踏雪的模样。” “画儿?什么时候小宝会画画了?”盛将军自言自语,挥手示意马夫可以走了。 给墨玉换完马蹄铁,盛将军又回房换完衣服才准备来找女儿,也想欣赏欣赏她的大作。出门就正遇上来找他商议军营事务的宋言浅。 宋言浅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需要盛将军点头拍板。 盛将军点头同意了宋言浅说的安排:“子书下午可还有事?”宋言浅字子书。 宋言浅扶了扶胡须说没事,见盛将军又盯着他的胡子虎视眈眈,宋言浅收起手默默侧身挡住视线。 盛将军最看不习惯宋言浅这一把胡子,明明才而立之年就续这么长的胡子,自己都四十又三了都没留髯,这长须真不耽误吃饭饮酒? 宋言浅:武夫不懂文人潮流。 二人相携走到盛临乐的院子,就有了刚才的画面。 盛临乐额角一抽,镇定地露出一个乖巧又漂亮的微笑,没说拒绝也没说答应。 “是有什么不方便之处吗?”宋言浅继续温和地说,眼底却闪过一丝笑意,想来这画儿另有玄机。 盛将军还能不知道这孩子的德行,瞥到那熟悉的心虚眼神就懂了。 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是乖巧懂事的性子,唯独这个小女儿,从小就是个小混世魔王,你说一她要念二,让走东偏要往西。以为前两天坠湖好不容易安生了两天,原来又整了他不知道的幺蛾子。 “拿出来吧。”盛将军斜眼瞥向女儿,淡淡地说,“府里下人都传遍了,你这会儿藏着掖着,到时候你娘知晓了,爹可就不帮你了。” 盛临乐还能怎么办,只得哭丧着脸去内间翻出那幅画,真想穿回去把画画的手剁了! 踌躇不决地递出自己的“大作”,盛将军接过展开来,豪迈不羁的线条,诙谐夸张的画面,乍一下刺激盛将军的感官。 好一会儿,盛将军发出惊天爆笑:“哈哈哈哈哈——” 宋言浅在一边也忍不住笑出声,点评道:“颇有童趣。” “你啊你——”盛将军大手拍了拍盛临乐的头,“难怪下人跑去看踏雪是不是斗鸡眼,原来谣言真是从你这传出来的。” 盛临乐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那头一批“粉丝”反噬正主了!悔啊,那还是花了她六十块钱买来的粉! “什么时候给你爹也画一幅?但是先说好,不准把墨玉也画成斗鸡眼!”盛将军脸上还挂着笑,故作严肃地说,“怎么?不愿意给爹画一幅?平时爹对你不好吗?” “那在下也斗胆求三姑娘一画,这画法前所未见,挂在屋里也得一野趣。”宋言浅还取下腰上挂的一枚白玉玉佩,“就当画资,还请三姑娘莫嫌弃。” 宋言浅的意图跟云砚的想法不谋而合,这画儿,挂墙上看着就高兴! “啊?”盛临乐傻眼,咋还都找她约稿了??? 而且将军爹居然没批评她取笑他媳妇儿,盛临乐庆幸,看来古人思想也不是那么古板。 盛将军嫌弃地看了一眼宋言浅:“你瞎凑什么热闹,我女儿的画是你一块玉佩就能买的?” 宋言浅晓得盛将军是个护犊子的慈父,但偏偏这次不想如他意,挑眉说:“将军,这画师本人都没开口。” 言外之意就是:有你什么讨嫌的地儿。 怎么,怎么这俩大人还呛起来了?? 盛临乐连忙安抚:“都画,都画,但是我有灵感才能画。” 画师拖更技能启动,没灵感,下次一定。 系统一听盛临乐这话就跟被踩了脖子似的,顿时发出尖叫:【拒绝拖更!拒绝拖更!拒绝……】 【*&……¥%#¥()——*……&】 【系统出现乱序错误,自动进入休眠状态】 盛临乐:…… 把自己叫到关机可还行?不愧是人工智障。 第12章 写生 “先给爹画。”盛将军斜了一眼宋言浅,拍拍盛临乐的头道,“今日爹陪你用午膳。” 宋言浅好笑地摇了摇头,也不再跟好友争论,将玉佩放到盛临乐手里,“那在下就等着三姑娘的佳作了,军中还有事务,就先告辞了。” “宋先生不留下来吃过午饭再走吗?”盛临乐作为主家,还是礼貌地客气了一句。 宋言浅立马道:“谢三姑娘,军中事务也不甚着急,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盛临乐一愣,不是,她只是客套一下,没想真留客啊。看眼一脸无语的将军爹,又看看笑意吟吟的宋言浅。盛临乐无奈,叫来云砚去通知厨房多备点菜。 这两日将军夫人每天都会来这边吃饭,厨房准备的菜其实足够,想及两个男人的食量不同于女人,云砚还是吩咐厨房多做了两道荤菜和主食。 又找来小丫鬟,吩咐去跟将军夫人说将军携客在姑娘院子用膳,云砚站在厨房门口细想了一遍,确认没有缺漏才转身回去。 云砚走到院门口时,盛临乐正好从房间出来,盛临乐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云砚,可不可以把你那幅画拿来给爹和宋先生看一看。” 画被收在一方长木盒里,云砚拿出来时,画纸除了边角的浆糊痕迹,崭新得都没有一点折痕。 看出主人的珍惜,盛临乐心里也很高兴,心想以后给云砚画幅等身肖像也不错。 云砚这幅和将军夫人骑马图是如出一辙的画风,盛将军更是吃味女儿给婢女画都不曾想着给亲爹画一幅,哼哼唧唧瞥了盛临乐好几眼。 盛临乐:? 不太懂这将军爹在眼神暗示什么。 “怎么今天这幅不像前两幅一样画?”宋言浅在桌边坐下,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入口甜得他有一瞬间牙疼,皱眉问,“这是什么茶,怎么还是甜口?” “是蜂蜜红枣茶。”盛临乐说:“小孩子这样画更可爱啊,宋先生不觉得吗?” 宋言浅放下茶杯,端详对比一番,发现确实今天这幅画更加童趣可爱,“原来如此。” 盛将军也倒了一杯轻抿一口:“是有枣味,你平日就喝这甜饮子?” 他们出门在外都习惯喝浓茶,乍一喝到甜水自然就觉得甜得发齁,盛临乐倒觉得这蜂蜜红枣水刚刚好,自己喝了一大杯还想倒一杯。 盛将军提起茶壶一脸不赞同,“再去加点水兑一兑,你娘就准许你吃这么甜?你这牙还要是不要了?” 盛临乐矮矮一小个,跳起来都够不到茶壶,不情不愿哼了一声。 盛将军又说:“云砚,这屋里若长期都泡这甜水喝,就吩咐厨房把果子点心免了。” 云砚看了看盛临乐,低头不敢搭话。 盛将军知道这孩子平日不爱吃饭,夫人就会让厨房多做些点心小食,惯得这丫头越发没限制了,连屋里的水都是这般甜的滋味,往后年纪轻轻一口烂牙,谁家敢要这样的媳妇儿? “不行!”点心没了她还怎么去哄小孩当模特儿,上午刚说出去的‘工资’,下午就兑现不了,她这老脸往哪儿搁!盛临乐坚决扞卫自己的承诺。 盛将军眉头一拧,他宠爱孩子不假,却也不是事事都要依着女儿,正要开口教育孩子。 “爹,今天的点心不能免,我还要拿给别人做、做俸金的!”盛临乐不依,将缘由说给盛将军听。 盛将军听完,挑眉说:“这么说,你还当起雇主了?” 眼神示意云砚把画收起来,桌上三个茶杯都倒了水,不小心洒了浸到画上,还不知道这丫头怎么闹,盛将军又调侃说,“就许别人一碟子点心?” 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盛临乐做出自己也很无奈的表情说:“他们又不要钱,那能怎么办?难道我还能硬塞钱给他们?” 盛将军转头看向墙角堆着的几大箱玩具,指了指,嫌弃说:“把你这些玩意儿赏给他们,腾出个位置,爹给你弄一套书案摆在屋里,哪有大家闺秀到你这岁数了还摆一屋子玩具的?” 玩具都是原主盛临乐爱玩的,现在的盛临乐想了想觉得也行,选出原主最喜欢的留下来保存,其余的送给那几个小孩子很合适。 “那点心……”盛临乐望着盛将军,小声地说,“爹,你不能让我言而无信啊!” “嗯,还知道言而无信这词了,那这甜水……”盛将军慢条斯理地说,指尖敲了敲桌子,等着盛临乐主动开口。 哦豁,刚体验了两天的快乐要拜拜了。盛临乐垂头丧气回答:“以后不喝了。” 盛将军满意地点头,宋言浅淡笑不语,优哉游哉在旁边看两父女你来我往。 说完盛临乐,盛将军转头就跟宋言浅聊起国事。盛临乐插不上嘴,立在边上默默听,多了解一些现在的‘国际’新闻对她没坏处。 宋言浅说到宣国老皇帝患病,皇子内斗还死了一个,不知这前朝又要乱成什么样,不要扰乱边关安定才好。 盛将军则说死的是个宫女的儿子,无须在意,最有望登基的是…… 正听到关键,厨房下人来问是否要传饭,打断了二人的闲谈。 盛将军停下,点头让云砚收拾走茶壶茶杯,不一会儿,婢女们就拎着食盒把菜摆上了桌子。 一桌上六个菜,四荤两素外加每人一小碗汤。 盛临乐院子里的吃食都是将军夫人那边的小厨房做的,做法上更清淡适宜小孩肠胃,盛将军虽爱重口也不挑食,吃起饭来带着武将的迅猛,三两口一碗饭就下了肚。 宋言浅吃饭文雅一些,却也是个好胃口,主食不仅有米饭,还上了馒头,宋言浅就更爱吃馒头些,六个拳头大的馒头一半都进了他的胃。 这两人,放在现代去做吃播都能干到头部大主播吧。盛临乐跟着两个大男人吃饭,也不免被他俩的好胃口影响,比平时多吃了半碗米饭。 盛将军和宋言浅一个拌饭,一个吃馒头,连菜汤都吃了个溜儿干净。盛临乐打了个饱嗝儿,咋舌武将放荡不羁的饭量属实恐怖如斯。 饭后,宋言浅回军营,盛将军难得休息就干脆陪女儿,帮盛临乐抱着那箱子玩具去偏院找小孩。 “你带块木板作甚?”盛将军好奇地问,“还带了纸笔,你是要在那画画不成?” “是啊,我要去写生。”盛临乐换了一身窄袖轻便的袄装,还让云砚拆了件旧衣服的袖子做袖套,免得等会袄子被墨渍污了。 这里不如现代有洗衣机方便,冬天的棉袄难洗又不容易干透,还是给别人省点麻烦。 “写生?”盛将军在嘴里咂摸这个词,没听过,不解道,“这又是何意?” “就是现场作画练习啦。”这古代没有写生的概念吗?华夏那么多着名的山水花鸟画家难道不写生?盛临乐对古代绘画史了解不深,想问问系统,又想起这会儿系统属于九成废状态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盛将军无语:“练习就练习,自个儿还编些古怪的词儿。” 偏院门口,李虎四个小孩早就在翘首以盼,就连中午饭都少吃了两口,就为了给点心留肚子。 “来了来了。”李虎眼尖,最先看到从拐角出来的盛家父女俩,略微激动地说,“看吧,我就说三姑娘肯定会来!” “嗯嗯,三姑娘真好。”赵北憨厚,眯了眯眼,迟疑地说,“可三姑娘旁边那人是谁啊?看着有点凶,哥哥,我害怕。” 赵北躲到赵西身后,赵西说:“李虎,你认识吗?” 四个小孩都没见过盛将军,李虎摇了摇头:“不认识,或许是小厮吧,他手里还抱着木箱,应该就是小厮。” 话说着,盛临乐一行三人就走到了四个小孩面前。 四个小孩笼罩在盛将军高大的影子下,视线缓缓往上,最小的赵北头抬到不能再高,整个人重心不稳一下就要往后倒,赵西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弟弟。 “好高啊……”四个小孩看盛将军都看呆了,齐齐呢喃道。 第13章 人物速写 李虎看清盛将军和盛临乐有几分相似的脸,立马反应过来,拉着小伙伴们赶紧跪下行礼。 “将军大人好 。”李虎声音颤抖,另外三人听到李虎的话,吓得磕磕绊绊也连声问好。 盛临乐很不适应别人跪拜,可这里又是这样的规矩,只等四个小孩磕完头就赶紧拉起他们,说:“行了行了,快起来,你看我给你们带点心来了。” 李虎等人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吃点心,早就被盛将军吓得三魂出了窍,没有盛将军本人发话,四个小孩一个也不敢起身。 他们父母长辈都是漠城本地人,是盛将军一家到了漠城后招进来的仆役。将军府很大,连彼此父母都没机会见到盛将军几面,他们今日居然见到了‘罗刹将军’本人。 赵北当即就吓得尿了裤子,闻到熟悉的尿骚味,赵西一瞬间脑子空白,连连按着弟弟磕头,惶惶不安带着一丝哭腔地说:“对不起,将军大人,我弟弟不是故意的。” 盛临乐都惊呆了,她的将军爹竟然一言不发就把小孩吓尿了…… 看一眼盛将军明明很英武正直的颜值,这一身浩然正气很可怕? 盛将军往后退了一步,放下木箱,温声道:“带你弟弟去换洗,天凉别冻出病来。” 赵北感激地又磕了一个头,抱起弟弟赶紧回屋换裤子,剩下的李虎和孙斗金见此都松了一口气,还好将军大人没怪罪。 “你们也起来吧。”盛将军摸了摸鼻子,又对上盛临乐促狭的表情,咳了一声说:“木箱里的小玩意儿是赏你们的,都拿去玩儿吧。” 云砚上前打开木箱,李虎眼睛往里一瞥,捂住嘴惊讶。 孙斗金也吸了一口气,好精美的磨喝乐!还有陀螺、九连环、槌球……甚至还有一套木制剑戟! 这简直直击五六岁男孩的心脏了有没有! 漠城地处边界,这里的人也大多尚武,连小孩也喜欢玩一些打仗游戏,木制小剑几乎是小男孩们的童年梦中情玩。 孙斗金忍不住上手摸那把小剑,剑把浅浅刻了些福字纹,尾端处穿孔挂了条红络子,小声欣喜道:“真漂亮。” “送给你们了。”盛临乐小手一挥,把木剑塞到孙斗金怀里,“拿去随便玩吧。” 孙斗金抱着木剑都不敢动了,怯生生抬头迅速看了一眼盛将军,低头说:“谢谢三姑娘。” 有了孙斗金前车之鉴,李虎胆子也大起来,他选了一个笑容憨态,左手执荷的磨喝乐。 磨喝乐是京城小孩爱玩的陶制玩偶,就跟现代小手办玩偶似的,可以给它穿衣打扮,漠城并不常见,李虎看着很是新鲜。 “谢谢将军,谢谢三姑娘。”李虎鞠了一躬,他被父兄教得很知礼节。 或许是全家都在偌大的将军府里做事,长辈都是胆小怕事之人,无论见到谁他们都教导李虎要行礼,以至于让从小李虎就养成了对着侍卫将士都会鞠个躬的习惯。 四人里面,李虎的礼仪是最标准的一个。 盛将军很是受用,轻轻拍了拍李虎的小肩膀:“你们小孩好好玩吧,我还有公务在身。” 盛将军也很想留在这里看女儿作画,奈何这群小孩胆子太小,自己继续待在这里反而吓得他们不敢肆意玩耍了。 盛临乐目送盛将军离开,李虎和孙斗金看着盛将军走过拐角心底才褪去心中惶恐。 赵西也带着换好裤子的赵北出来了。 四个小孩一人抬一角,高高兴兴把一箱玩具抬进院子。 “这些真的都给我们玩吗?”赵西眼睛都看花了,全然忘记刚才尿裤子的尴尬,手指轻轻戳了一下箱子里的磨喝乐,咯咯笑出声。 李虎将盛临乐引进屋里坐。 仆役的屋子进门就是通铺,说是坐,其实连一张凳子都没有,只能坐在床尾。 不过屋子很整洁,被褥都被折好统一放在一头。 四个小孩各选了一样玩具脱鞋上床,经历过盛将军,他们在盛临乐面前就放松多了。 盛临乐坐到床尾,单脚撑起,将木板放在大腿上,观察起他们四个玩玩具的模样。 李虎不知从哪捡了块碎布裹在磨喝乐身上,碎布一会儿是斗篷,一会儿又是衣摆,自个儿玩得不亦乐乎。 赵北和孙斗金各执一戟一剑过招,哼哼哈嘿你来我往,床单在他俩脚下被蹂躏成一团。 赵西最稳重,取了难度系数最高的九连环在解,眼神专注,眉头紧锁,时不时抬头照看一眼玩得忘形的赵北。 盛临乐会心一笑。 先下笔点上几点确定人物比例,再用直线概括出四个迥异的人物动作造型,或盘坐或端坐,又或是相对站立,最后寥寥数笔细化动作和衣物。 因是练习,盛临乐没有把五官画在脸上,只在人物脸上打了个十字,在旁边空白处单独画了十几张五官表情。 盛临乐再次沾墨,刮掉多余墨汁。鹅毛笔不是长久之计,容易断墨影响线条连贯。 她在现代时很羡慕那些拿毛笔画白描的大佬,盛临乐决定抽空一定要学会用毛笔,技多不压身。 画满一张,云砚就接过摊开等待墨汁干透,四个小孩见盛临乐画好了,连忙凑个脑袋过来看。 赵北一眼就认出自己,还照着画里的动作复刻出一模一样的造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个是谁?”孙斗金指着一张表情,环顾其他人,纠结半天没认出他指的那张眼睛一大一小,嘴巴大张的表情正是他自己。 孙斗金眼皮一双一单,显得眼睛就一大一小。他自己没注意,小伙伴们却一眼就看出来,指着他大喊:“就是你!” 几个小孩玩具也不玩了,纷纷从那些五官里找自己玩。 李虎惊喜道:“原来我眼睛最小!”这孩子是一点不沮丧,反而觉得自己眼睛小与众不同。 赵北说:“我嘴唇厚厚的。” 三个小伙伴盯着赵北的嘴唇,赵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才见小伙伴们郑重点头说:“是的,你嘴唇厚,还起皮嘞。” 云砚喷笑,举着画直抖,四个小孩生怕她动作太大把画纸扯烂,忙说:“姐姐,你别笑,画要坏啦!” 女孩举着画开怀大笑,四个小孩动作小心神情紧张,这一幕温馨有趣 ,盛临乐又拿起鹅毛沾墨起笔。 第14章 书铺 小孩的表情灵动有趣,能有效提升画师的观察力和概括能力,盛临乐转了转手腕。 今日只做速写练习,不打算画成图,打完草稿盛临乐就停笔不再继续了,转头见旁边的点心凉透了都还没人碰。 盛临乐招呼起这群小孩吃点心,今日的点心是小厨房做的桂花米糕,桂花用的今年秋天新晒干的桂花,蒸好的时候桂花香气和米香都从隔壁飘到了小院里来。 好在米糕凉了也能吃,只不过口感不如热乎的软糯。 四个小孩一听到吃,又开始忸怩起来,盛临乐做主,一人分了一块,还剩下两块留给李虎说的两个大哥哥。 “谢谢三姑娘。”四个小孩捧着米糕道谢。 “今日你们说好多谢谢了,快吃吧。”盛临乐中午吃得饱,没有吃点心的心思,看着四个小孩跟小仓鼠似的啃米糕,又激发她动笔的灵感。 天啊,乖巧懂事的小孩真是她的灵感缪斯!盛临乐感激涕零,想必很快能凑足一个真正画展的画了。 跟四个小孩相处一下午,盛临乐带着一沓画纸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 “姑娘,明日还要过来画吗?”云砚走在盛临乐身后问。 盛临乐现在灵感正浓,点头说:“要来啊。” 云砚顿了顿,说:“要不把他们请到咱们院子里来吧,姑娘这一来一回忒麻烦了,咱院子宽敞,屋里也暖和。” 云砚更想说主子跑去杂役院子始终有失身份,都是主子招下人过来,哪有主子亲自去找下人的。 一阵寒风吹过,盛临乐缩了缩脖子:“让小孩子来回跑也冷啊,除了李虎穿得厚些,你看另外三个,穿那么多层衣服都不保暖,在屋里都鼻子冻得通红。” “男孩火气重,他们哪能跟姑娘这刚大病初愈的比。”云砚知道她家姑娘性子跳脱又调皮,但其实也心软。 云砚思忖片刻说:“姑娘那还有前年夫人送来的料子,都是厚实保暖的冬衣料,姑娘回去看看还能入眼不?若不想要了就趁这会儿都赏给他们如何?” 盛临乐想了想,点头说没问题。原主三岁跟来漠城,今年才分出来有了单独的院子。说是独院,其实也就一堵墙的距离,隔壁就是将军夫人的院子。 回去正好顺路去给将军夫人那边打个招呼,动库房的东西还是要跟家长说一声。 会客厅里,将军夫人坐在首位,堂下左右各坐了一位管事,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两人正在喝茶,府里的两位账房先生则坐在后方矮桌,噼里啪啦打算盘核对账本。 见到盛临乐进来,管事和账房先生停下手里动作,纷纷起身行礼。 将军夫人把女儿招来跟前,语气温柔:“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盛临乐撒娇,先告黑状说将军爹不让她喝蜂蜜红枣水,她每日只能喝白水太可怜了。 她才八岁,喝不惯茶叶不是很正常的事? 将军夫人轻笑:“你爹是让你少吃点甜,把蜂蜜去了,红枣水可没不让你喝。” 盛临幽幽叹了一口气,要不是这里冬天牛产奶少,她都想煮几壶奶茶痛饮三百杯,红枣水寡淡得还不如喝白水呢。 “对了,娘,我库房里的旧料子能赏给杂役的小孩吗?”盛临乐说了缘由,将军夫人颔首,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发髻说:“你能体恤下人的心是好的,但你库房的料子不适合他们的身份,即便给他们,他们也不敢穿。” 随后将军娘提醒,库房大多数东西都是远在京城的王妃姑姑送来的,王府送的东西自然不能轻易赏给下人。 盛临乐惊讶不已,没想到她这辈子还能跟皇室沾亲,我这一世是享滔天富贵啊。 “……娘马上就要给府里发过冬的衣物了,届时给你那几个小伙伴也备上可好?” 往年杂役带来的孩子是没有府里的福利的,将军夫人也是想到才把徐巧打发走,女儿没了玩伴心里总归会失落,既然有了转移她注意力的人,赏几块布料也不算什么。 “谢谢娘!”盛临乐一把抱住将军夫人的腰,埋在身上撒娇。 “夫人乐善好施,教出来的三姑娘也如此宅心仁厚。”其中一个管事见缝插针恭维,见盛临乐看过来,起身又拱了拱手。 “这是徐大管事,那位是林大管事,你过两年也要学着管家,提前先见见人也好。”将军夫人为二人做介绍。 管事大概就跟现代职业经纪人差不多,负责管理经营主家的产业。 将军夫人介绍,徐大管事主要负责一家酒楼和两家干货铺子,林大管事手里则有两间成衣店和一间书铺,不过今年他手上盈利不如徐大管事,说话不如徐大管事底气足,没有主动搭话。 “书铺?”盛临乐听到关键,忙问,“是从书商那进话本卖吗?还是咱们自己也能印刷?” 现在不知道是流行雕版印刷还是活字印刷,她还记得历史课上提过,后期活字印刷因为排版和成本问题并没有太普及开,大多时候民间常用的还是雕版印刷。 “书铺有两位雕版老师傅,不过卖得好的还是经书史籍。”林大管事说得委婉,经书史籍都是一次性买卖,少有人买了还会二次进店,其实也卖得不太好。 年景好时,卖得最好的还是江南来的话本。也不是亲自派人去江南收购话本,而是等其他几家大书铺出了新书,小书铺花钱抄录他们,还得等书铺首卖热度过去了他们才能卖,不然破了行规抢人生意,将军府还得被商人戳脊梁骨骂与民争利。 盛临乐不知这些,只问林大管事,雕版师傅会不会雕图画,她要为以后考虑,总不能成天在府里办画展收集杂役下人的喜爱值吧。 林大管事不明所以,踌躇地说:“以前也刻过一些话本上的图画。” 盛临乐听了眼睛一亮,太好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她不懂这里出版印刷的规矩,能有现成的书铺和雕版师傅,她也可以安心开个短篇连载试试水了! “娘!你能把这个书铺给我吗?”盛临乐对将军夫人狮子大开口,好像要一块糕饼点心一样轻松自然。 林大管事惊得茶杯都没拿稳,洒了一桌的水。 怎么才三言两语,他手里的铺子就保不住了??? 第15章 有书铺了 “胡闹。”将军夫人眉头轻蹙,说,“你要书铺做什么?” 书铺连续两年都在亏本,将军夫人今年已经考虑将书铺卖出去,或者关店换个买卖,林大管事心里也做好准备书铺今年就要关门大吉,所以来合账这两天心情也不算美丽。 当初将军夫人买下这家书铺时,书铺生意不算特别好,可也不至于月月亏本。后来到了他手里,他也用心收集了不少知名书院大儒的文章,连年年科考后举人才子的时文他都找人去抄录过,可惜书铺生意还是一落千丈。 林大管事对书铺感情复杂,更多还是歉仄,没经营好主家的生意,是做为管事的失责。 捉摸不透三姑娘的意图,林大管事卷起袖子默默擦起桌上的水渍。 听将军夫人的语气好像并没有指责她的意思,盛临乐就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边喝一边慢慢说,“我想印画本,图画的画本,不是那种全是字的故事话本。” “也是我才想到的,娘,这里好多人都不识字,为什么不卖图画呢?看图又不需要人人都得识字,只要画儿有意思有趣味,大家都会来咱家买书啊。”盛临乐用天真的语气说出这番话,看了一眼林大管事,又继续说,“这书铺一本话本大概售价多少?一次印多少卖多少?” 这两天正在对账,将军夫人对书铺的情况也了解,于是替盛临乐解答:“今年卖得最好一次印了五百本,卖出四百六十本,话本字数也不多,全本不足半寸厚,售价五百文。” 盛临乐想起自己那一百多文零花钱,暗吸一口凉气,真是暴利啊。可是好看的话本不是时时都能有的,像被后世封为经典的四大名着更是奇货难寻,放在这时代可能容易犯禁被查处。 漫画和话本异曲同工,不过现在还没有漫画概念,她率先出版发行还能占一个先机,而且现代漫画各方面都已经趋于成熟,一张超广角的横幅跨页的分镜在这古代想必都能爆火。 “话本又贵,看得人群又有限,卖画本的话,就连妇孺小孩都能看的。”盛临乐抱着将军夫人的胳膊央求,“娘,我帮你经营书铺,你就当让我提前学管家理事怎么样?” 将军夫人宠溺一笑:“你会管什么,行行行,给你给你,不过咱说好,半年内要是还继续亏本,书铺就得关门了,咱家有钱也不是拿来亏着玩的。” 林大管事和徐大管事对视一眼,将军夫人是真宠三姑娘,连铺子都随便拿给八岁的小孩玩,突然就很心塞自己为什么没投生到将军夫人肚子。 “夫人……”林大管事对盛临乐说的画本一事有些想法,但还是觉得盛临乐是个孩子,怎么可能经营得好书铺,劝说道,“三姑娘可曾学过算术?若连算术都不懂的话,如何能做买卖?” 将军夫人露出迟疑,可说出去的话又不好收回,驳了女儿的脸面,于是说:“书铺又不是没有账房,要她个小孩子算什么账,她要印什么就给她印,其余经营管理一事还是林大管事来负责。” 话说到这地步,林大管事也不是没眼力见的人,只能对盛临乐拱了拱手。 盛临乐咧嘴笑了一下,算术有什么难的,她好歹大学也念了两年,虽然最后没活到毕业,但也上了两年高数课的好吧。 徐大管事见此乐呵呵,事不关己地抿了一口茶,他手里铺子都是最盈利的买卖,还好没被小孩惦记上。 林大管事心下难受,也顾不上还在将军府,赌气仰头干了整整一壶茶水,试图浇灭心中郁闷。 将军夫人暗自摇了摇头,对盛临乐也嘱咐:“铺子虽然给你了,但你年纪小,凡事不可妄为,有问题多问问林大管事,也可以来问娘。” 盛临乐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拿下书铺,喜得还跑去给林大管事换了一壶茶,学他拱手,恭敬地说:“以后还请林大管事多多照顾,明天我能去看看书铺什么样吗?” 林大管事赶紧还礼,他只是一小小管事,受不起将军千金的礼。 “这……”林大管事看向将军夫人,将军夫人轻轻摇头,他便大起胆子拒绝:“三姑娘,如今天寒地冻,路也湿滑得很,书铺关门歇业好几日了,伙计师傅也都没在店里,不如等雪停了再过去也不迟。” 林大管事说的是事实,这两天白日还出点太阳,晚上却总在下大雪。 没打仗前还有府衙派驻军衙役去除雪,如今驻军都在外守着城门,哪里还有空去扫大街,路上的积雪都要堆到成年男子膝盖那么深了。 也不好为难林大管事,盛临乐只能失望地哦了一声。 将军夫人说:“你一天哪来这么多精力,才病好就又想出去。不是想画画?要不娘给你请个先生专门学一学?” “还有你那字,你爹今日午后来说你那字越发不忍直视,要娘多督促你练字,你哥哥去年不是送了字帖给你,你描完了吗?” 盛临乐讪笑,练字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还好原主写字也不咋地才没被将军爹看出端倪,拍了拍胸脯保证:“我明天起一定每天练字,娘,那就麻烦你给我找老师了,我要年轻的,长得漂亮的女先生。” 将军夫人上下打量女儿,稀奇道:“为了个书铺还转性了?往日一跟你提找先生你就生气……行,娘一定给你物色好看的女先生。” 盛临乐已经八岁了,放在京城,同年龄的小姑娘怕都会吟诗作对了,琴棋书画不说精通也能略知一二了,她女儿这还成天想着下湖捞鱼,上山爬树。 现在突然对画画这么风雅淑女的事感兴趣,将军夫人心里也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不然以后回京将军都得考虑给女儿招上门女婿。 给盛临乐找老师的事落定,将军夫人看了下天色也不早了,吩咐婢女去通知厨房开饭。 两位管事和账房先生当即起身送走将军夫人和盛临乐,他们不同主家一桌吃饭,府里单独备了他们的吃食,不一会就有下人送来了热菜热汤。 刚才喝了一大壶茶水,林大管事没什么胃口,神情恹恹,有一搭没一搭地夹菜。 徐大管事故意调侃林大管事:“林兄,那书铺本来也不赚钱,三姑娘愿意接就让她接就是了,日后亏得再厉害那也怪不得你了,这不正好给你解了燃眉之急吗?” 林大管事不理他,又吃了一口红糟肉后放下筷子,僵着脸告辞。 徐大管事啧啧摇头,浑不在意地把林大管事那边的肉菜扒拉到自己盘里。 两位账房先生默默吃饭,对两位管事的机锋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第16章 廊道办画展 饭后,将军夫人还特意看了看盛临乐今日画的练习。 将军夫人也是出自名门闺秀,于画技上不说多精通,赏画的艺术细胞还是有的。 “你这画的……”将军夫人一时很难说出贴切的评价,顿了半天。 不能说这画儿不好,只能说它跟娴静优雅挂不上边儿啊。 “很有活力。”想了半天将军夫人夸出四个字。 线条流畅简练,人物动作自然,表情灵动有神,就这画法很奇特,从来没见过有画师会把人的五官比例画得如此逼真,几张小脸活脱脱像是要从画里钻出来般。 更最主要的是,她这小女儿从没学过绘画,写字连握笔都握不好,起初她说要画画时,将军夫人也没放在心上,如今见了这画儿……这真是八岁小孩就能画出来的吗? 将军夫人怀疑地看一眼画,又看看嬉皮笑脸的盛临乐。 一画就能自成一派风格……这、这莫不是自己真生了个才女? 将军夫人眉眼舒展,心情澎湃起来,是了,家里大儿子和二儿子都不是平庸之辈,小宝定然也有才女之资质! 大儿子临平七岁刚习武就能拉开三石弓,成年男子不经过训练连两石都拉不开,二儿子临安也是十岁就考中秀才,十岁童生易得,秀才难寻,可见临安聪慧。 拉起盛临乐的手琢磨半晌,将军夫人心想,小宝要求年轻的女先生也不无道理,年轻的接受度更高,若是换个有年迈有资历的,说不成还要磨掉小宝的灵气。 将军夫人说:“小宝,这画师,娘好好给你寻,估量要耽误些时日。但其他诗书礼乐不说学完,至少也要开始学习一门了,咱不能当个目不识丁的蠢姑娘啊,你还说要经营书铺,难道想账本都看不明白?” 盛临乐给将军夫人夹了一块鱼肉,将军夫人以为女儿又要搪塞拒绝,没成想却听她干脆地说:“行啊,学两门吧,作诗和音乐不学,没兴趣。” “当真?”将军夫人惊喜,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莫不是菩萨终于显灵!阿弥陀佛,将军夫人双手合十虚空拜了拜。 盛临乐对诗词啥的只能欣赏别人的,自己就算抱着平仄格律都只会编出两句打油诗。音乐更别提了,上辈子她就五音不全,现代流行歌那么简单的洗脑旋律她都学不会,古人这高山流水她更不去附庸风雅了。 学学书法和礼仪倒是不错,能够应付大场面,毕竟这将军府和皇室沾亲,万一以后碰见皇子公主,她基本礼仪都不会的话,丢脸是小,丢脑袋是大。 将军夫人一脸欣慰,给盛临乐盛了一碗汤,温声道:“爹娘也不求你日后有多出息,识文断字至少要会,你要是能安分学习,娘就把你每月的零花钱从五两涨到十两。” 一两银子一千文,十两就是一万? 一个月一万块零花,盛临乐震惊,有钱人家都这么惯小孩的吗?将军娘威武! 盛临乐咽下嘴里的饭,激动得眼眶发红,朗声道:“好,我一定认真学,娘,你要说话算数!” “算数,算数。”将军夫人连声答应,高兴得直往盛临乐碗里夹菜。 不过,将军夫人找先生的过程并不顺利。之前原主气走了好几个先生,如今将军夫人想把人请回来,人家先生只推托才疏学浅,另请高明。 盛临乐正好趁这段空闲安心画画。儿童连环画已经凑足了十幅,摆在一起看过去也像模像样。 上午木匠送来了画架,造型完全按照盛临乐提供的现代画架样式图打造,只是木匠怕主家嫌原木简陋,还自作主张在画架上做了花纹。 摸了摸油光水滑的木条上的梅花纹,盛临乐对木匠比了个大拇指:“厉害。” 三天做出了二十个画架不说,还每一个上面都雕刻了花纹,有竹枝的、梅花的、菊花的,都是清雅高洁的纹饰。 “这我都能拿来当传家宝了。”盛临乐细细打量着这些画架,古代匠人的手艺真是太厉害了,仅靠榫卯结构就连接了这多根木条,连刻的图案她都只在博物馆里的文物上见过。 木匠憨厚一笑:“三姑娘喜欢就行,都是寻常手艺,哪儿值得三姑娘这么夸赞。” 有的画架还是木匠小徒弟做的,可不能让那小子听见这话儿,要是听见了尾巴都不知要翘多高。木匠收下赏银,喜滋滋朝盛临乐拱手:“谢三姑娘赏,以后若还有这样的活计尽管吩咐。” 盛临乐预备把画展布置在将军府的每条廊道里,就需要画架来摆放画,廊道来往人流量最多,各摆个三天还怕赚不够喜爱值? 说起来,系统休眠过后,她还怪想念系统那叽叽喳喳的声音的。 盛临乐也尝试召唤过系统,前两次系统还会用机械音回复能量过低系统已休眠,后来连声音都没了,只会在她眼前闪一下蓝光证明它还活着。 也不知道多搞点喜爱值能不能唤醒它……莫名其妙卡机休眠的系统真的太菜了,还好没连累她一起昏迷。 转眼就到了月底,二十幅画画完,连下了半个月的大雪前晚也终于停了。 她要把画摆在廊道的事跟将军夫人提前说过,将军夫人对她这种孔雀开屏行为实在难以苟同,劝了几次都拗不过盛临乐,只能甩手让她去摆画。 盛临乐还把李虎四个小孩喊来:“你们看着画,别让风吹倒画架,画展开完了你们就选喜欢的画拿回去。” 四个小孩高兴得合不拢嘴,积极来帮忙,四个哼哧哼哧抬一个画架累得直喘气也满脸开心,小孩们精力旺盛,抬完一个歇息半盏茶又能再去帮忙了。 廊道两米多宽,为了不阻碍通行,画架都是错落放置,大约每隔三米放置一个,前后出入口处两边各放一个,不出一个时辰就布置完毕。 最先逛‘画廊’的人都来自盛临乐院子。 婢女门房每日都能看到三姑娘在院子作画,偶尔得见两眼成品觉得有意思得紧,今天全部摆出来了,全都涌来看画了。 婢女云梅和云兰先一步走进长廊,她俩勤快,还帮忙摆了廊道口的两个画架。 “你看这幅,这是李虎吧,他这是在打拳还是跳舞?”云梅拉过云兰问。 云兰捂嘴笑:“这是赵北啊,眼睛最小那个才是李虎,你看这小孩眼睛这么大呢。” 李虎这时也正好走过来,嫌弃地说:“云梅姐姐你怎么还认不出我啊,我眼睛最小!而且我也不爱打拳,那幅爬树的才是我!” 云梅:“哈哈哈哈哈……怎么你眼睛小还骄傲起来了哈哈哈。” 云兰也忍俊不禁,李虎这小孩一向以自己小眼睛自豪,王婶都拿他这莫名的骄傲劲儿没办法。 这边正笑着,另一边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三姑娘这是在办雅集?今日我运气真好,无帖登门还撞见了这等雅事。” 说话人缓步走来,脸上犹带笑意。 第17章 阿清 来人正是上次拿玉佩约稿的宋言浅,手上还牵了一个穿着红斗篷的小姑娘,小姑娘估计就三四岁的模样,圆脸胖乎乎的,眼睛一闪一闪透着好奇。 “宋先生?”盛临乐第一眼都没认出他,惊讶道,“你胡子呢?” 是的,宋言浅留了两年的胡子没了,罪魁祸首正在捂嘴偷笑。 宋言浅摸了摸凉飕飕的下巴,扯了扯小女儿的两个小揪揪,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女顽劣所致,阿清,这是姐姐,叫姐姐。” 阿清眨了眨眼,主动松开宋言浅的手,噔噔噔跑到盛临乐面前,小姑娘个头才到盛临乐胸口,仰头说:“好高啊。” 啊?谁高?你说谁高? 盛临乐看了看自己短胳膊短腿:“……” 阿清踮起脚一把抱住盛临乐的腰,下巴搁在盛临乐胸口,嘟着嘴:“姐姐!也带阿清玩!” 小姑娘身上香香软软的味道扑面袭来,盛临乐十分配合地环住她,说:“你叫宋阿清吗?” 阿清摇头,一字一句说:“我叫宋清霖,叫阿清,不叫宋阿清。” 宋言浅补充说:“水青清,雨林霖,三姑娘,这是我的小女儿宋清霖,拙荆偶感风寒不好带阿清,所以将军许我带她来找你玩耍。” “嗯嗯,娘病了,不能陪阿清玩,爹说这里有姐姐,姐姐还会画有意思的画儿,阿清就来找姐姐啦!”阿清拖着奶音,说话一点不打磕巴,高兴地说,“姐姐,阿清喜欢你!” 盛临乐没忍住戳了戳阿清的小揪揪,阿清鼓了鼓嘴,还主动把头伸到盛临乐手下:“给姐姐摸揪揪~” 宋言浅一脸受伤:“阿清,你都不让爹摸你揪揪。” 阿清头扭向另一边说:“爹坏,扯揪揪,就不给你摸!” 这就是奶娃的萌感吗?小小一个,就连生气都好可爱! 盛临乐笑眯眯说:“姐姐带你去看画儿哦,都是姐姐画的。” 阿清顿时开心起来,急切地拉住盛临乐的袖子,说:“好啊好啊,阿清看画儿!” 宋言浅将手里的布袋交给云砚,袋子里装了一套阿清的外衣,还有几样小玩具,又对盛临乐拱了拱手说:“麻烦三姑娘了,我先去军营处理公务,晚一些我再来接阿清。” 阿清连头都不回,拉着盛临乐就走,宋言浅很是受伤,无奈地摇了摇头,盛临乐只能挥手向宋言浅示意知道了。 跟小孩子相处久了,盛临乐还挺有带孩子心得。把阿清介绍给李虎他们,李虎脸红红地上前问好。 李虎四个小男孩家里都没有小妹妹,对这个小妹妹护得小心翼翼,担心她个子矮看不到画,还轮流两个人搭手桥抬起她看。 阿清坐在手桥上开心得直拍手:“好高,好高,谢谢哥哥。” 盛临乐和云砚怕小姑娘摔了,都站在后面做保护状。 没多久,将军夫人听闻下人回报,宋言浅把阿清放到盛临乐那就走了,直说汉子不靠谱,小宝都还是个不懂事小孩,怎么敢让她带孩子。 将军夫人账本也不看了,起身就往廊道走。 还没走近,小孩子银铃般的笑声就传了过来,将军夫人悄声往廊道靠近,阿清正被一个婢女抱着看画儿,不知看到了什么,笑得人都往后仰了过去,婢女抱不住,另一个圆脸婢女忙去扶住阿清的背。 将军夫人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转眼找盛临乐在哪儿,却只见她那宝贝女儿正在廊下和小男孩们玩跳房子。 见这边没事,将军夫人也不紧张了,松下心弦看了看廊下的画架,这些画儿她都是先前看过一次的,很有童趣,让她都不禁回忆儿时和家中姐妹玩耍的情景。 思及给盛临乐找女先生的事,将军夫人又发起愁,漠城里能问的都问了个遍,没一个愿意来教小宝,她倒是可以用将军府威吓人来,可胁迫来的老师哪有自愿上门的老师教得尽心。 时间又晃过去两天,连续三四天都没再下雪,府衙那边也终于派人去清理道路了,盛临乐下午能出门去书铺了。 去走廊看画的人不少,或许是积攒够了喜爱值,盛临乐今早又听到了系统熟悉的声音。 【恭喜宿主,成功积累121点喜爱值。】 盛临乐正在吃早饭,白粥配鲜肉小笼包,肉馅鲜嫩,咬一口还能流出肉汁,一口气吃了三个都停不下来。 系统,你终于醒了。盛临乐慢悠悠喝着米粥上漂浮的米油,你到底咋了? 等了三秒,才听到系统说。 【因系统能量过低,程序发生乱序错误时无法启动自动修正,所以才会陷入休眠。】 盛临乐:……我能说什么,不愧是你系统。 【系统重启后已自动关闭儿童教育模式,宿主是否需要重新开启?】 我都成年了还开那玩意儿干啥?不开不开,你给我正常说话就行了,别整那些幺蛾子。 盛临乐淡淡地继续喝粥,吃完早饭在院子里散步活动了十几分钟,又才回到书桌前准备画给宋言浅的稿子。 画展今天要搬去花园那边的走廊,她就不必去了,交给云砚盯着布置。李虎四个小孩早早就来院子等云砚,他们还换了旧衣服方便搬东西。 宋言浅好像更喜欢最开始她画的那种街头风格,既然如此,给他的画也延续那种风格。 鹅毛笔的笔身被她缠了两层布,握起来更顺手了些。 起笔打草稿,想画的画面已经在脑子里浮现了出来:两个一模一样的小人相互对视,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右边小人一手举一面镜子,镜子框住左边小人的脸,表示画里的主人公正在不太高兴地照镜子。 看得出宋言浅很宝贝胡子,阿清捣蛋剪了他的胡须还被打了手心,这是阿清后来偷偷告诉盛临乐的。 阿清说:“娘最讨厌爹的长胡子,丑,丑,丑,阿清剪掉,爹打阿清手心,嘿嘿。” 想来也是没打多疼,小姑娘说的时候还一脸笑呵呵:“爹没胡子,还哭哭,真羞!” 想了想,盛临乐又将右边小人的姿势改了一改,变成一手举镜子,一手拿着胡须往脸上比划,似乎是想把胡子又贴回去。 盛临乐自己看了都笑了一下,想到宋言浅收到这幅画的反应,不知道会不会后悔给出那枚玉佩。 第18章 宋夫人 阿清接连几日会被送来找盛临乐,不过今日来是被宋夫人带来的。这两日麻烦盛将军家照顾女儿,宋夫人带了谢礼上门。 在将军夫人那刚坐了片刻,喝了一盏茶,阿清就要拉着娘去看画儿:“走,走,阿清要看画儿,跟哥哥们玩儿!” 宋夫人安抚女儿,阿清摇头闹腾,非得要出门去看画。 “这孩子,三姑娘的画都看了三天了还没看够?”宋夫人往阿清手里塞了一块酥饼,阿清立马安静吃起饼来,无奈地说,“在家里也念叨姐姐的画儿多有意思,夫人,三姑娘到底画了什么?” 将军夫人笑了笑,没想到女儿的画这么招小孩喜欢,心下一动,说不准那家书铺还真能被女儿的画本盘活。 “宋夫人吃完这盏茶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将军夫人拿了一块蜜饯逗阿清,阿清小嘴里包着饼渣,接过蜜饯还奶呼呼道谢,把将军夫人都萌化了,“不是什么高雅之作,画了一群小孩子,有几分童趣罢了。” 宋夫人莞尔一笑:“那些风雅高洁的画千篇一律,哪有童趣来得稀奇,听闻夫人在给三姑娘找先生?” 一说起这事将军夫人就面露难色:“是啊,寻了半月了还没找到合适的,宋夫人可有认识的女先生?” 宋夫人颔首说:“是有两位认识的,不过都不在漠城,在夫君老家江渝,只不过……” 将军夫人追问:“不过什么?” 宋夫人迟疑地说:“夫人有所不知,江渝女子性格泼辣,那两位女先生……恐怕不适合教导三姑娘。” “泼辣?”将军夫人思忖片刻,又问:“不知道那两位女先生能力如何?可擅长绘画?” 宋夫人点头:“一位擅音律,另一位正巧擅长绘画,擅长音律那位还曾是宫里出来的,教过相府千金温如玉,擅画那位祖上出过名家,就是前朝名噪一时画师的西柳先生。” 将军夫人脸上闪过惊喜,西柳先生何等人物,前朝皇帝为了收藏他的画作,不惜派皇子去请他作画,据说西柳先生去世后,他的画作大多被皇室收藏,甚少流入民间。 “宋夫人能否请来这位西柳先生后人?我儿本就性子跳脱,泼辣之人才管得住,往年请的女先生都是太过柔弱才……”将军夫人忍住激动,那可是西柳先生后代,实打实的书香门第,就算严苛都算不得什么了。 宋夫人笑着答应,回头就送信回老家,只不过:“这漠城始终近几年还没彻底安稳,那位女先生不一定能屈尊愿意来,夫人也不要太报以希望。” “好。”将军夫人叹息:“也不知这宣国老皇帝什么时候……他跟咱们陛下赌着那一口气,两边都死了多少将士了还不肯撤兵,不过听说也快了,等宣国新皇登基,两国应是能和稳几十年。” “你我的夫君都是多年好友,你应该多来我这坐坐,咱们女子也能彼此说说心里话。”将军夫人将手搭在宋夫人的手上,关切道,“听说你刚来漠城就病了,我府上还有些人参鹿茸,等会一并带回去。” 宋夫人连连摆手:“夫人可饶了我,我来这漠城得一小小风寒,我家那口子天天让厨房炖人参鸡汤,都把我补得腰肥了两圈有余!” “怕是回老家亲娘都要认不出我了。” 阿清突然捂着鼻子,皱着小脸说:“鸡汤,不喝不喝。” 宋夫人指着阿清喷笑:“您瞧,阿清听到鸡汤都怕了。” 两人笑作一团,女人聊起天来没完,阿清吃完两块饼子了,两人还在聊,阿清不干了,在宋夫人怀里扭来扭去嚷嚷要去看画。 将军夫人抱过阿清,哄道:“这么喜欢姐姐的画啊?以后姐姐还要印画本卖,小阿清可得给姐姐捧场呢。” 阿清拍手,歪着头:“好哦,阿清给姐姐捧场。” 阿清连捧场是什么意思都不懂,只是顺着将军夫人的话说,宋夫人以为是故事话本。 将军夫人把之前给盛临乐书铺的事说给她听,宋夫人讶然。眼见娘又要聊起来,阿清连忙喊她:“娘!看画去!” 宋夫人无奈:“好好好,咱们看画去,阿清乖乖的别闹啊。” 两个女人这才起身带着小阿清出门,将军夫人带人去了先前那条走廊,一看里面干干净净还愣了愣,阿清瘪嘴就要不高兴,将军夫人一打听才知道画展又挪到了花园那边。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转去花园。 还没到花园,就远远听见了熙熙攘攘的说话声,好像人还不少的样子。 将军夫人走在前面,进去才看到她家将军竟然也在人群里面,那些说话声是他的同僚,都是鼎鼎有名的副将校尉们。 这么多外男在里面,两位夫人本不好再过去,可小阿清看见宋言浅了,高声喊了一嗓子爹爹,一下就把里面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盛将军转过头,炫耀明晃晃挂在脸上,见是自家夫人,大步跨过来说:“夫人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还有账没对完吗?” 将军夫人和盛将军是少年夫妻,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为何这么多将领会在此,小宝那孔雀开屏的性子算是找到缘由了。 将军夫人嗔了他一眼说:“我带宋夫人和阿清来看看小宝的画,将军你这又是在作甚?” 盛将军哈哈一笑:“巧了不是,我也是带同僚来看画,我跟夫人也是心有灵犀,殊途同归了。” 将领们抱拳喊嫂子,将军夫人颔首回礼,转头吩咐婢女多上几壶热茶过来,埋怨斜了一眼盛将军,说:“各位大人受累,军务这么繁忙还被我家将军拉来,看小儿粗陋之作。” 张副将说:“夫人哪里的话,是我们主动要来的,是我等今日叨扰了贵府。” 刘副将也说:“宋先生和将军都在军营说起三姑娘的画作好几回了,勾得我们几个实在好奇,难得今日宣国小贼安分,我等才得空来看一看。” “三姑娘这画儿确实有趣,看得我都想我家那臭小子了。”小林校尉红着眼眶,叹了口气。 像将军夫人和宋夫人愿意跟来边关的家眷的人不多,这些将领五年前一来漠城就再也没回过家,盛临乐的画或多或少都勾起了他们对妻子孩子的思念。 张副将拍了拍那位校尉的肩膀,对盛将军问道:“将军,嫂子,不知三姑娘这画儿卖不卖,我想给家里寄回去,我那姑娘今年七岁了,想必也会喜欢这种画儿。” 张副将一开这口,其余的将领纷纷应和,也都说要买一幅寄回家送孩子。 将军夫人淡淡地瞥了一眼盛将军,盛将军心虚地回避开夫人的眼神。 第19章 买画 “你说宋先生在花园?”盛临乐把笔撂下。 画已经画得差不多了,还有几处描一描线即可。云砚摸了摸盛临乐怀里的汤婆子,都凉透了,轻声抱怨说:“姑娘,你又不喊人来换汤婆子,抱着冷冰冰的汤婆子你也不嫌凉。” 盛临乐吐舌,任由云砚把汤婆子拿走,起身活动活动坐僵了的四肢,真想念现代的人体工学椅,这古代硬邦邦的椅子硌得骨头疼。 云砚将汤婆子里的凉水倒到窗下的花盆里,花盆没种植物,插了一节将军夫人院子折来的腊梅枝,浇了几次水还开了几个花苞。 “花园那边是云梅在看着?”盛临乐一边原地小跑活动身子,一边问。 云砚说:“是,云梅和林白都在那边,今天将军带了好多人去花园,听阿尧哥哥说都是咱家将军交好的同僚。” 阿尧是盛将军的亲随,盛临乐把他当做将军爹的秘书,之前她将军爹爹赏大夫的金裸子不知道还钱给阿尧没有……一不小心思想就走偏,盛临乐回神赶忙问:“那些人都是来看我画儿的?” 云砚点头,好笑地说:“是,都是来看姑娘的画儿的,那些大人还问画儿能不能卖给他们,因这事,夫人才特意让我回来问问姑娘。” 盛临乐搓了搓手,不知道这些大人能出多少钱,当即说:“卖啊,怎么不卖,不过得让我把画展办完,李虎他们四个人选好的也要剔出来,剩下的才能卖给他们。” 重新给汤婆子里面灌上热水,云砚摸着有些烫手,套了个布兜子才拿给盛临乐。 云砚就要回去回话,盛临乐让她等等,顺便把今天这幅画拿去给宋言浅。 等了约莫一盏茶不到,盛临乐描完最后几笔,找出让将军娘找人刻的小印盖在角落。 印上的字是盛临乐设计的胖乎乎的广告字体,她写不出来飘逸秀美的书法字,但是画个可爱的小设计还是在行。 “临乐”二字落在画上,更给这幅对镜贴胡子图添了一丝凑趣儿。 云砚捧着画又返回花园,还没走到夫人身前,那几位副将大人就七嘴八舌询问,照着盛临乐的话回了几位大人,副将大人们才喜笑颜开满意散开。 张副将注意到云砚手里捧的画,问:“这又是你家三姑娘画的?” 云砚回答:“回大人,是的,这是姑娘给宋先生画的,姑娘也是刚画完。” “给老宋画的?”张副将好奇,扬声对宋言浅说,“老宋,让我们看看三姑娘画了什么给你。” 说完就打开了画纸,副将们凑近画细看,倏然,副将们一个个抚掌大笑,张副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老宋啊老宋,没想到你还有被垂髫小儿调侃的一天。” 盛将军笑道:“你不会真对着镜子贴假胡子了吧?” 在场八九个副将,除了年纪稍大的张副将有一脸络腮胡,其余的都没留胡须的习惯,宋言浅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也是特立独行非要留长须的那个。 之前被阿清剪了胡子被大家打趣一番,今日没想到又被盛临乐一幅画反复鞭尸。 宋言浅抱着女儿走过来,看了画也忍不住笑起来,阿清一眼认出画里的人,对着画晃着身体咯咯笑:“爹,爹爹贴胡子。” “我没胡子到底谁害的。”宋言浅曲指敲了敲阿清的额头,语气无奈。 “是阿清害哒!”阿清抱着宋言浅的脖子,拍拍胸脯,声音洪亮地回答。 宋言浅:女儿,你也不必如此骄傲。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 张副将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拍了拍宋言浅的肩膀问:“这画儿你花多少买的?” 其他副将也侧头竖起耳朵。 “一枚玉佩。”副将们纷纷摸向腰间,宋言浅挑了挑眉又慢条斯理地说:“玉佩上有我家夫人打的络子。” 宋夫人拧了一下宋言浅的胳膊,你莫名其妙炫耀这作甚! 糟糕,武将腰间只有匕首或者令牌,他们可不像宋言浅这个文官一样爱戴玉佩这样文雅的物件。 张副将解下腰带上挂着的玄铁匕首,捧到将军夫人面前,讪笑着问:“不知嫂子可否再派人问问三姑娘,匕首能换一幅老宋那样的画吗?” 其他副将有样学样,掏匕首的掏匕首,没匕首的就掏荷包拿金子银子出来捧在手里:“嫂子,也帮我们问问。” 将军夫人眼角抽搐,你们这群大人怎么回事???想画肖像去寻街上书生便可,非要我家孩子画作甚? 盛将军根本不敢看夫人的脸,扶额默默往旁边退了两步。 “云砚,去把姑娘叫过来。”将军夫人无力地说。 盛临乐来到花园时,那些副将正在挑选画架上的画,有两位副将看上同一幅画甚至还在猜拳决定谁赢了谁要。 “小宝,过来。”将军夫人和宋夫人正坐在花园亭子里喝茶,阿清趴在栏杆上捏雪玩。 盛临乐走过去刚坐下,阿清就爬到盛临乐腿上,软软糯糯地打招呼:“姐姐~” 捏了捏阿清的脸蛋,盛临乐问:“怎么不见爹?” 盛将军怕引火上身,早就以处理公务为由溜之大吉。 将军夫人两眼微微向上翻,不想提盛将军,转而说:“小宝,那几位大人都想要你的画寄回京城,你怎么想?” “他们男子不懂后院的弯弯绕绕,只图新鲜有趣。你这画若是在京城扬了名,以后高门望族怕都要以为你只擅长这等闲作了。” 闲作难登大雅之堂嘛,盛临乐明白她娘怕她落了名声,以后回京被贵妇人们拿这事耻笑。可那些名门淑女看不起这漫画就看不起呗,难道这世间所有人她都要去讨好不成? 各有各的圈子,她跟喜欢漫画的人混不就好了。 盛临乐说:“娘,我画这个开心啊,而且明明这么多人都喜欢我的画,都夸我画得好呢,我干嘛要去为了一群远在京城不认识的人曲意逢迎啊。” “不过,画架子上的画可以给叔叔们,单独再给他们画是不行了,我还要去拯救书铺您忘了吗?” 单靠画肖像赚喜爱值她不得累死啊,还是赶紧印书卖出去更要紧,一本连载就能赚不少人的喜爱值,她才不做得不偿失的事。 将军夫人被盛临乐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夸你两句还真飘起来了,跟你爹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还拯救书铺,别亏得伙计全跑了才阿弥陀佛。” 阿清双手合十嬉笑:“阿米豆腐,姐姐阿米豆腐。” 盛临乐被这小奶音萌得低头亲了阿清一口:“是阿弥陀佛,不是阿米豆腐。” 阿清脸红通通,乐得口水都淌出来了:“姐姐亲我!” 第20章 先发工资 “小临乐,张叔我今日没带什么值钱的物件,这两幅画先给叔叔留着,明日就派人给你送定金来。”张副将选了两张赵北和孙斗金玩木剑的图。 “不用什么定金,张叔喜欢就等画展结束来取,今天这些画都赠给各位叔叔。”盛临乐大方开口。 张副将说:“那怎么行,叔叔们怎么能占你这小娃娃的便宜,得给得给,就当叔叔给你的零花钱。” 盛临乐还是摇头:“我过段时间要印些画本,到时还请各位叔叔伯父多照顾照顾我的生意才好。” 张副将惊奇,看向将军夫人:“嫂子,孩子这么小你就让她学商贾之道?我家那小子十二岁了还只会找老娘伸手要钱哩。” 大夏朝并不像华夏古朝那般推行严苛的抑商政策,视商贾如贱民,在大夏,商贾地位同平民一样被平等对待。 将军夫人好笑地摆了摆手:“小孩子一时兴起弄着玩罢了,这丫头,画本连影儿都还没有就招揽起顾客了,张副将莫见怪。” 盛临乐过来时带了笔墨,挨个儿在画纸角落写上副将的姓名,晃了晃手指,泰然自若:“娘,这叫提前宣传,下个月底前我定把画本印出来,您就看好吧。” 将军夫人不信:“明天可就下月初一了,你来得及吗?” 怎么来不及,等会她就要出门去视察书铺了,只要确认雕版师傅能雕出什么样的水平印版,她就能按图索骥选择画什么样的风格。 她本来心中已有好几个选题,今日将军爹的同僚们的买画行为反倒给了她另一个思路。 第一本书出个言情剧本或许是能小火一把,但口碑名声就落了下层,不如画一画谚语故事或者成语故事集锦之类的,故事都是现成的,也不需画太复杂,走启蒙教育路线,看谁敢说她不务正业。 拜别长辈,盛临乐就带着云砚和护卫出门去书铺了。 将军夫人昨日就跟林大管事打了招呼,马车等在门外。穿越过了这么多天第一次踏出门,盛临乐心情格外的好,看什么都稀奇。 长街古楼,道路坊巷尽收眼底,脏兮兮裹着泥巴的积雪成半人高堆在两侧路边,街上行人三五成双,皆是身着厚袄皮帽,缩着脖子走路。路上泥泞坑洼,马车也行得缓慢,却还是不免要溅起泥点,牵连行人纷纷侧身躲开。 跟想象中的古街完全不一样,房子普遍低矮,路面也不宽敞,想及这漠城之前还跟宣国打仗,一个战后城市,盛临乐对此也不奇怪了。 马车行至东街,人多了起来,还有妇孺挎着菜篮相互说笑,周围开门的店铺也比起初看到的多,盛临乐想莫非刚才那边都是住宅区,这里才是商业街? 酒楼客栈的伙计在门口招揽生意,与街边卖炊饼的吆喝声相映成趣,沽酒女挽起袖子搅动坛子里的酒水,顿时酒香四散,盛临乐闻了两口就觉得要醉了。 书铺在东街中段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在丁字路口位置。对街是一家馄饨店,这会儿过了午时,店里也冷清的紧,老板正在收拾桌椅。 盛临乐被云砚扶着走下马车,书铺同对面馄饨店一样门可罗雀,没有顾客上门,店里伙计趴在柜台上睡觉,林大管事尴尬一笑,上前拍了一下柜子,骂醒伙计起来招待三姑娘这个小东家。 伙计起来,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擦擦口水,脸色不甚好看,转身走去后面喊掌柜,嘴里碎碎叨叨:“昨天管事,今天又来充什么东家,倒是先把工钱结清啊。” 盛临乐没听清伙计嘟囔,林大管事离得近,羞得满脸通红,高声喊掌柜。 掌柜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走路还杵着拐杖,佝偻着腰从后面院子出来,耳朵也不太灵敏,伙计凑在他耳边说了两遍“东家来了”才恍然。 “是是,昨日林管事是说东家要来。”老掌柜眯着眼打量,不解道,“请问哪位是咱们东家啊?” 四个护卫人高马大站在两个小姑娘身后,云砚个头高些,着装一看就是丫鬟,老掌柜又把视线放到穿着红斗篷的盛临乐身上,询问:“莫非这位就是小东家?” 盛临乐道:“是我,这店里一共几个伙计,几个印刷工?烦请都出来我见一见。” 老掌柜没听清,伙计又把话大声说了一遍,老掌柜才答:“原本有两个伙计,有一个被林管事调去西街帮忙了,先下店里就一个伙计,两个雕版师傅,两个印刷匠,还有三个杂工,都在后院,李元,再去叫叫其他人。” 李元又去叫其他人。店里上半年的工钱拖到十月底了还没结,匠人杂工们脸色淡淡,对这位小东家有些爱搭不理。 云砚把柜台后的椅子搬出来,盛临乐不慌不忙坐下,手里端着汤婆子,不喜不怒地开口说:“从今以后,这店就是归在我的名下,你们的契书得重新签,林大管事,请问以前他们工钱是如何算的。” 提前找云砚打探过府里杂役的工资和这里的物价水平,盛临乐心里大概有一点数。 但听到林大管事说店里雕版师傅一月才二两银子,盛临乐眼中露出复杂之色,还是低估了古代底层人民的收入,她一个月零花钱都比这工资高。 放在现代,雕版这样的技术工种,工资水平都得在单位中上游水准,否则人师傅带着核心技术说走人就走人,老板就等着公司破产吧。 “我说小东家,先别说这重新签契书的事,您倒是先把咱们之前的工钱结清啊,家里都没米下锅了。”先前打瞌睡的伙计抱胸斜倚着柜台,神色颇不耐烦。 盛临乐蹙眉,目光扫到林大管事脸上,肃然说:“你克扣他们工钱?” 老掌柜支着耳朵想听清话,只零星听到“工钱”二字,还欣喜问:“要发工钱了?林管事,咱书铺账上不是一直亏空着吗?哪来的钱发工钱?” 林大管事嘴唇微动,按着脸羞愧道:“对不住各位,三姑娘,工钱确实还没发,书铺没盈利还亏了不少,工人的工钱只能从别店的收益里抽账来填补,这最近一直在夫人那对账还没得空,那边清算完就马上发工钱。” 店里没客人大家伙儿都清楚,伙计听了也低头没再说话。 盛临乐沉吟了一下,说:“书铺还差各位多少工钱?店里账房在哪儿,把工钱算出来,今天就把工钱给各位结清,然后再谈签契的事。” 第21章 签劳动合同 听到盛临乐的话,工人们都抬起头来,眼里闪过欣喜。还是伙计李元最先发话,嗫嚅道:“账房上月就走了,现在店里没账房。” 盛临乐揉了揉眉心,这都什么事啊,叫云砚拿来笔墨,没账房她就亲自算。 每天抽两个小时描红临字帖,如今她毛笔字已经写得有模有样,只是偶尔还是会繁体简体弄混,好在原主本身不爱学习又年纪小,这些小瑕疵还可以蒙混过去。 数了一下在场的员工,将宣纸折出十个横向折痕,四个纵向折痕,又抬头写上“姓名”、“月薪”、“工时”、“合计”,然后让员工们报出姓名填进去,简易版纸质excel表算是完成了。 挨个问清楚他们的月薪和工时,盛临乐中途忘记几个大写数字的笔画还问了一下云砚。 林大管事眼皮跳了一下,又对书铺的未来感到忧心起来。 书铺拢共八个员工,拖欠了八到十个月工资不等,合计算下来一百五十五两银子,盛临乐没这么多钱,就让云砚带一个护卫回家去取。 林大管事见盛临乐不到半盏茶就算好了需要发的工钱,心里有些震惊,不是说三姑娘没学算术吗? 李元见这小东家真叫人去取银子,脸上的腻烦也没了,瞌睡也清醒了。 李元主动赔笑道:“小东家,先前多有得罪,还请您多多见谅。” 盛临乐抬眼看着他,平和地点了点头。也能理解这群员工,要我大半年都拿不到工资,见了老板都要套他麻袋,这些人还能好好留在店里干活都算是忠诚老实的了。 林大管事问:“三姑娘,你说要重新签契书,这是为何?” 盛临乐对着林大管事拖欠员工工资的行为心有不满,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说:“当然是为了提升员工福利,让他们更加尽心工作。” “福利?是要给我们涨工钱的意思吗?”李元惊喜问。 盛临乐说:“自然,你会写字吗?” 李元点头,他小时候上过几年书塾,掌柜也是看他能识文写字才招他做的伙计。 “那我来念,你去写契书,有不想签的现在提出来,结清工钱就可以走人。”盛临乐不仅要重新签用人合同,还要要他们签保密协议。 这里没有什么版权意识,她的漫画从成稿到印出成书销售这期间,制作经手的人必定要严格保密,倘若稿子刚到工人手里就被人泄露了剧情影响后期销售,要是没个协议约束工人,她还开个屁连载。 另外漫画印刷她以后也想要做彩印,如何套色,如何印出浓淡均匀的渐变,还有怎样拼版才能印出双面印品,这都要切切实实的文书契约,约束工匠的技术不能外传。 她是现代人,比起口头发誓保证,始终更相信白纸黑字的合同。 契书参考了现代劳务合同,写明工作内容、工作时间、劳务期限、劳务报酬以及保密条款,条条款款写下来足足用了三张a4大小的白纸。 李元越写越心惊,这样的契书闻所未闻,除了保密条款里的违约赔偿高达千两有些骇人,其余条例都站在了打工人的角度给出了保障。 以往东家掌柜难管你几时关店,只要店里还有客人,就得等到客人离开才能关门,可这新契书里竟写上工时间是辰时到酉时(早八晚五),特殊原因超过酉时还能得加班费,这加班费难道就是小东家说的福利不成? “小东家,这绩效又是什么?”李元提出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问,报酬那里盛临乐要求写按照底薪加绩效的工资结构发放工钱。 盛临乐用通俗易懂的话解释说:“抽成明白吗?就比如你负责卖书,每个月我要求卖出一百本的目标,实际店里卖了一百五十本,你就能从当月利润里抽出一部分算到你的工钱里。” 李元怔住,转而狂喜:“小东家当真?” 另一个印刷工站出来问:“小东家,人人都能得这个绩效吗?我们是后头干力气活儿的,买卖这行当我们也不在行啊。” 盛临乐继续说:“当然,你们的算法又是另一种,以每月印出的成品数量来算,超额完成任务一样有抽成,但是如果印坏的批次多了,也要扣钱。” 印刷工点头,他们印书这活计儿都干了几十年了,少有印出大错的时候,以往每月扣钱也扣不了多少。 关于保密条款每个人都没什么意见,这会儿匠人们的手艺都是靠祖祖辈辈家传,学了新手艺也只会藏着掖着,傻子才会外漏。 而且,他们在这一行浸染这么多年也没推陈出新过,小东家年纪这么小,哪懂什么时兴的雕刻技术,许是写来震慑人的罢了。 最先写出来的就是李元自己的契书,他仔细看了多遍,还请老掌柜帮忙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卖身为奴的文字陷阱就立马签了名字。 剩余的雕刻师傅,印刷匠,杂工根据工作内容不同,契书都略有改动。林大管事听了一轮下来,脸上的惊恐简直掩盖不住,这哪是用工契书,明明就是给这些工人一叠‘活银票’啊! “小东家,这书铺要是完不成你说的每月买百本书的目标又如何?”林大管事一语戳破盛临乐给工人们画的大饼。 盛临乐打了个哈欠,说:“自然是只有底薪了,还能如何?我们家又不是只有这一家铺子,你还怕我每月又拖欠工钱啊?” 林大管事不可置信地拔高声音:“您、您还要每月发工钱?咱们最盈利的铺子都是每季才发一次月钱,书铺生意不好,家家都是半年发一次!” 这会轮到盛临乐震惊了:“你周扒皮啊,半年发一次?你让他们平时都喝西北风吗?” 林大管事茫然:“周扒皮是谁?小东家,小的姓林不姓周。” 盛临乐非常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哦,林扒皮。” 林大管事瑟缩了一下,明白过来小东家是在骂他,他还不敢对主家还口tvt 第22章 了解印刷技术 林大管事被盛临乐怼得不敢在发话,杂工们侧过身子忍住不敢笑出声。 正要写老掌柜的契书,老掌柜听了李元的解释,笑了笑摆手道:“不用了,老夫就不签这契书了。” “老夫发妻已逝,如今想去清远县投奔儿子去,我老了,掌柜一职还请小东家和林管事另谋他人吧。” 这间书铺开店的年份比盛临乐两辈子加起来活的年岁还久,老掌柜就是上一任店主,当年老妻病重才不得不卖了铺子凑药费,将军夫人买了铺子也没辞退掌柜,仍旧让老掌柜在书铺坐镇。 盛临乐应了,在场的工人却都红了眼,他们都在这书铺干了多年的人,对老掌柜早就视为亲人一般,如今听他要离开,心里也都酸涩不舍。 云砚这时带着银子回来,除了银子,还带来了两个人——盛将军和他的秘书阿尧。 “爹?你怎么来了?”盛临乐起身,疑惑盛将军难道怕见她娘怕到连府里都不敢待了?没想到将军爹还是个耙耳朵。 林大管事赶忙弯腰行礼,低眉顺眼恭敬道:“盛将军。” 书铺里的工人们一听是将军大人,惊得纷纷要磕头,盛将军忙拦住他们,只说莫要拘束。 “小宝,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盛将军看柜台上一叠纸,工人们又红着眼睛,一时摸不着头脑。 盛临乐说:“签新契书啊,以前这铺子是娘的,现在换我当老板了,当然要先重新签契书。” 盛将军笑着走过去,拿起一份契书粗来看了一眼,心惊这详细周密的条款,问道:“这是小宝自个儿想的?” 她一个八岁小姑娘,字都还写不全,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东西? 盛临乐平和地回望,点头说:“是我想的,我打听了咱们府里各等下人的工钱和工作时间,看过书铺的账本,还问过娘其他铺子的契书,这才想了好多天才总结出这份契书,爹,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这可太有问题了! 这是靠打听和看账本就能总结出来的契书?放眼大夏朝,就没一个商人能写出这样一份八成内容都是利于受雇者的契书,这不是明摆着损己利人吗?! 盛将军晃了一下神,眉头动了动,到底没打击女儿的积极性,语塞说:“你可真是个好老板。” 盛临乐笑了一下:“我也觉得。” 盛将军:“……” 女儿,你真的太容易骄傲了,爹没有在夸你! 等最后两个杂工签完契书,盛临乐让云砚对照刚算的表格发工钱,发一个按一个手印,发到老掌柜时,盛临乐多补了三个月的工钱。 老掌柜向盛临乐拱手鞠了一躬,感激道:“多谢小东家,还请小东家也帮老夫向将军夫人道一声谢,当年多亏夫人不嫌弃买下这铺子,让我那老妻舒舒服服多活了两年。” 盛临乐往一旁挪了一步避开老人的礼,扶起老掌柜宽慰道:“好,我会去跟娘说。” 工资也发完了,合同也签完了,她该进行今天的正经儿事了。 盛临乐要书铺里现有的纸样、有图的雕版以及自印的书册:“拿你们以前印的带图画的书。” 雕版师傅李有财愣了愣,说:“是印过一批,书应该是没有了,印版还在后院收着,小东家想看的话,我把印版拿来。” 盛临乐微微颔首,又说:“可以的话,印一张拿来我看看。” 李有财和另一名印刷工去后院印图,李元找来库房存放的纸张和没卖出去的书册。 印书常用罗纹纸和麻纸,这两类纸都各有素白和浅黄两色。漠城产苎麻,这里人也更喜欢用黄麻纸,南方则更偏爱看似罗绸的素白罗纹纸。书铺里两种纸都有,另还有常用做书皮封面的磁青纸和虎皮宣,都是低价耐存的纸张。 李元又拿出少量的a5大小的染色笺纸,按深青、浅青、杏红、明黄四个颜色罗列开。 “这些纸也能印?”盛临乐指着笺纸问,古人是懂风雅的,这几个颜色看着还挺小清新,拿来做手账不错。 李元对印书没有研究,只能另一位印刷工上前回答:“能印,但是不好印,文字笔画容易断墨。” 或许是有色纸加了染料的缘故,盛临乐有些遗憾,这纸看着是好看,可惜不实用。 李有财搬来两块雕版和一张印好的画,一幅普通的林间山水图,山石陡峭,竹枝伸展,叶片有些欠缺,应该是印版放久了有些朽了没印出来。 整体效果还行,最细的线条应该有一毫米的样子,那人物发丝的细线是能印出来的。 盛临乐问:“刻这种图画版一般需要多长时间?” 李有财想了想回答:“这类不复杂,我大约一天就能刻完。” “你娘说你想要印画,小宝这派头还真是有几分像模像样。”盛将军坐到了椅子上,看盛临乐摸着下巴专注地研究印版。 “自然。我还要把这间书铺发扬光大,让大夏朝都知道我的画儿。”盛临乐叉腰,冲盛将军眨眨眼。 “志向远大。”盛将军冲她笑了笑,竖起大拇指。 老三是得来不易的小女儿,当年夫人顶着难产的风险生下她,他们夫妇也不求她成为什么名门才女,就算一辈子吃喝玩乐做个纨绔子弟也无关紧要,将军府三代人垒下的功勋够她挥霍一生了。 “爹,你别不信我啊,我肯定要做到。”不是能做到,而是必须要做到,不然她不仅会早夭,还会成为被雷劈第一人。 盛将军还没说话,阿尧站在一边先憨憨地笑了:“三姑娘,你这发工钱的银子都是将军垫的,怎么信你名扬天下?” 盛将军横了阿尧一眼,哼道:“我信啊,小宝干什么都会成功。” 阿尧默默闭嘴,不好意思,他忘了将军是一位宠女儿的慈父。 盛临乐还以为云砚是回去找将军娘拿的银子,结果是盛将军给的,不过两夫妻谁给都一样,以后赚钱了再还给他们就好咯。 “既然爹这么信任我,那爹……”盛临乐双手合十捧着脸,眨巴大眼睛,用祈求的语气说:“能再借您穷光蛋女儿一点点钱吗?” “我还想把这店给重新装修一遍,这也太破旧了,要是我路过这样的书铺,我都不想进门来买书的。” 每日兼职负责打扫书铺的李元睁大眼睛,破?这书铺虽然生意不好了些,可也没到破的地步,置书架款式是老旧了些,可它干净啊,书册也摆放得整整齐齐,不知道小东家哪里就看出书铺破了?! 要盛临乐看来,这间书铺的布局设计不是破旧,而是简直糟糕透了。 第23章 要重新装修 书铺名为“松雪斋”,室内布局其实与漠城其他书铺并无差别。 六个书架摆放在两侧,中间空出三米左右为了方便客人进出。只是如今书铺生意不大好,看着有些冷清空旷。 “装修?”盛将军环视打量书铺,是有些陈腐了,“行,爹拨银子,要多少找阿尧取。” 盛临乐耿直地说:“爹,你就不怕我败家乱花呀。” “你能花多少钱。这铺子重新收拾下来百两银子都用不了,这点钱要是能叫败家,京城那些纨绔子弟一天就能败好几家。”盛将军摇了摇头,对女儿这败家一说当做玩笑话。 李元等人暗吸一口凉气,一天花几百两,这是什么神仙日子。他们不吃不喝一年都赚不到那些富家少爷一天的挥霍,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盛将军同意当金主,盛临乐心下就更安心了,如今背靠大树好乘凉,她就可以按照现代书店的模式进行改造了。 继续找工匠们咨询印刷问题:能雕最小尺寸的版有多大,细节如何,是否会印彩稿等等一系列问题弄清楚,做到心中有数,盛临乐才意犹未尽收住话题。 工匠们擦了擦额头的汗,心中感叹,单见小东家还以为是只会玩乐的千金小姐,没成想问的问题个个击中要点。 又去后院参观一圈。院子后有一座二层小楼,一楼是工匠们的工作室,二楼为住处,两个盘头妇女此时在院子里井口旁洗衣,一问才知是工匠们的家眷。 工作室分为三间,屋子都不算大,一间刻板,一间印刷,一间堆放旧印版等杂物。另西侧还有一处木棚,木棚下有一方灶台供院里的人煮饭饮食,东侧还有一间屋子则用来放纸张和书册。 后院没什么要大改动的地方,就是得给工匠办公室里各添两套桌椅,许是长期坐在凳子上低头弯腰雕刻,两个雕版匠都有几分驼背。 腐朽虫蛀的旧印版全都清理掉,半年内没有再翻印的也丢掉,这一番吩咐下去,雕版匠踌躇说那库房内的旧版全都得扔。 盛临乐想了想:“四书五经类书籍的雕版保留,其余杂书话本都不要了。” 清完印版几乎腾出了一整间空房,望着这个房间,盛临乐这才想起少了间会议室,日后她过来开会总不能次次站在外间书铺吧。 东侧库房空余地方也多,干脆把那边分成两间,一半放书册一半放印版。这间旧库房就收拾收拾摆个长桌当会议室。 盛临乐把后院要添置的东西告诉李元,李元记录下来后,盛临乐又回到店里,画起要改动的室内布局图。 店里的布局改动最大,冬日天冷又经常下雪,不好大动地面墙壁,只能先改书架摆放位置和其他地方。 书架间的通道设计形成回路,六个大书架分割出四条主道路,再添置四个小书架摆在依靠两侧墙面的位置,既不挡光也充分利用了空间,靠墙位置再放点椅子方便人看书。 增加几处摆灯笼烛台的地方,解决室内光线昏暗的问题,摆一个大长桌放在正对大门的位置,到时挑一些经典读物、畅销书籍和精美彩笺纸放在上面,她就不信一个顾客都吸引不到。 工匠们见没自己什么事后就回了后院,今日刚领了工钱,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杂工们还勾肩搭背邀约去打酒。 “盛将军,请问漠城去清远县的路上可还安全?”老掌柜一步一颤拄着拐来到盛将军面前,“听说去年那条路上不安稳,死了好些人。” 盛将军说:“清远县周边那几条路上都有驻军巡查,安全得很,我大儿临平就在清远,你租辆马车放心去。” 老掌柜只听见几个关键词,半蒙半猜听懂就嗯嗯点头:“好啊,谢谢盛将军,我儿子在清远,老夫正要去寻他哩。” 清远县是离两国国界更近的一处地方,两国交战,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就是清远,当年县里死了近一半的百姓和将士才奋勇护住了城池。 盛将军主动问及老掌柜儿子如今在清远是做什么营生。 李元扶着老掌柜代他说:“同这里一样,老掌柜儿子也开了一家书铺摊子,儿媳妇还卖点吃食补贴家用。” 盛将军看着老掌柜走路都不甚灵活,转头问阿尧:“路有积雪不好走,去清远少说也要一天时间,阿尧,你安排两个人送送老人家。” 李元看上去比老掌柜还欣喜,忙作揖感谢:“将军真是爱民如子,原本我还想让东家批两天假送一送老掌柜,如今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想起先前因为几两银子对小东家不甚恭敬,李元耳朵通红,一脸羞愧。 “为官者理应如此。只是我儿性子脾性都被我和夫人宠坏了,若有日后与各位龃龉不合,你们也多担待,勿要干出恶仆欺主那等事就好。”盛将军把玩腰间佩环,说得平和冷静,话里的意思却让李元打了个冷颤。 将书铺装修的事情理清楚,盛临乐直接指了李元暂代掌柜一职,装修的事也全部交给他,自己还要忙着画图,没时间做这些杂事。 林大管事本想推举其他人,话还没开口就被盛将军瞥过来的眼神吓得闭了嘴。 阿尧身上也没带多余的钱,李元只得跟着盛将军一行回将军府取装修采买的钱。 盛将军来时骑马,回去时同盛临乐坐在了马车里。 “爹,你今天是专门来给我撑场子的吧?”盛临乐偷乐,又问道:“现在城外一点战事都没有吗?感觉你最近好闲诶。” 盛将军瞥了一眼,不满地说:“说的什么话,你还巴不得我天天上战场?” 盛临乐:“哪有!我这不是好奇嘛,今天家里还来这么多爹的同僚,是不是马上就不打仗,我们要回京城了?” 盛将军哼了一声:“想得倒挺美,宣国老皇帝迟迟不殡天,这 漠城就一天消停不了。只不过近日宣国皇子忙着争权没顾上边关,一旦老皇帝恢复康健,这宣军必定又要开始闹腾。” 盛临乐不解:“爹,到底为什么宣国皇帝要打大夏啊?为什么不趁他们内乱主动出击?” 第24章 盛家二哥来信 宣国与大夏开战的起因说来也糊涂,缘由是一位嫁入大夏皇室的宣国公主。 这位宣国公主封号慧清,宝正十年时和亲嫁给大夏皇帝,赐封慧嫔。大夏皇帝勤于国政,并不沉迷后宫佳丽,所以慧嫔起初也并不得宠。 后来有一次,慧嫔在御花园落水,救醒后就宛如变了一个人,性格与之前沉默唯诺截然相反,时常语出惊人说出“人人平等”,“皇子与庶民同罪”之类大不敬的话,还研究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哄得皇帝对她另眼相看,牵肠挂肚。 就拿京城如今受世勋贵族追捧的玻璃一物来说,就是这位慧嫔捣鼓出来的,巴掌大一块就价值千两,实打实为国库赚了不少银子。短短入宫两年就独得皇帝恩宠,在宝正十二年晋升为慧妃,半年后产下四皇子,又晋为贵妃。 宣国得知这位慧清公主在后宫所作所为,派暗探向慧清索要玻璃配方,慧清或许是念及故土就给了出去,被大夏皇帝得知后雷霆震怒,一纸罪诏就将这位荣冠后宫的慧贵妃以叛国罪处死。 因一张方子失去一位公主,宣国皇帝也非常不满,借此向大夏宣战,实则就是想趁机吞并大夏西北城池来扩展疆土。 盛临乐听完两国战争原因,内心震惊,这位慧贵妃是跟她一样都是换了芯子的现代人吧!你说她聪明吧,她两年混到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位置,你说她蠢吧,都嫁到大夏了,还敢把给了大夏皇室的钱袋破个口子漏给宣国。 【解锁关键人物,系统权限过低,无法获取相关信息。】 嗯?什么?‘慧清公主’关键人物?盛临乐被系统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跳,这慧清公主都死了好几年了吧,怎么还莫名其妙成‘关键人物’了? 【抱歉,系统无法开启该功能解释‘关键人物’,不能解答宿主的问题】 那我现在收到多少喜爱值了?盛临乐无语。 【目前系统已收集245点喜爱值】 怎么系统你休眠又重启后好像都没有情绪了,之前不是还很会卖萌又容易激动吗?盛临乐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了这个问题。 系统蓝光一闪,并第一时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系统已关闭儿童教育模式,现模式不能为宿主提供情绪功能。】 那你为什么还要用这个童声声线?盛临乐疑惑。 【……】 系统?你为什么又不回答? “小宝在想什么?”盛将军见盛临乐突然开始发呆,在她眼前晃了晃手,笑道:“怎么了这是,听爹说话这么无聊?” 盛临乐回神,摆手讪笑:“没有没有,就是在想那位慧贵妃有点笨,都嫁到大夏了还背刺大夏一刀。” “笨吗?能坐到贵妃位置的人怎么会是榆木脑袋?”盛将军摇了摇头,又说起另一段闲话,“如今宣国最有望继承皇位的,是他们的三皇子,传言只要这位皇子登基,两国就能平息纷争恢复和睦。” 盛临乐不解:“为什么?这位皇子很贤明吗?” 盛将军道:“没听说,宣国皇帝子嗣不丰,膝下唯有四子二女,三皇子政事才学都不出挑。不过有传闻说他是宣国皇帝与一游牧女子所生,或许有这层因素关系,他才在民间声望很高。” 哇哦,民间皇子诶,没想到这宣国还能有男版还珠格格,不知道会不会有女版福尔康。盛临乐一脸八卦,戳戳盛将军让他多讲点。 盛将军揉了一把盛临乐的脸:“行了,这些也不关你小孩子家家的事。到家门口了,爹还要去军营,你自己回去吧。” 盛临乐遗憾没八卦听了:“不是说没战事吗?” 盛将军挑眉说:“还真以为你爹闲得很啊,不打仗军中也还有一堆事务等着你爹处理。” 盛临乐嘟囔:“我看你是怕娘骂你。” 盛将军拧了一把盛临乐的耳朵,冷哼一声走下马车,别以为他没听见。 李元跟阿尧去账房支取银钱,盛临乐就没跟过去,听下人说那几位副将和宋夫人已经走了,盛临乐就转道去了将军夫人的院子。 要找几本启蒙书来充实充实她的知识库,不然以她还是众人眼中的‘小文盲’身份,突然冒出一句‘之乎者也’不得被捆了送去驱邪啊。 说起来,在这大夏朝之前的历史进程跟华夏历史可谓是一模一样,有战国春秋,也有唐宋盛衰,它的存在更像是取代了华夏历史里面的元朝,后面会不会再有明清就不得而知了。 元朝同样是草原部落建国,这点倒是很像宣国,可这宣国皇帝都老了,听着也不像是能带领蒙古骑兵跨越黑海攻打东欧的成吉思汗啊。 系统也是个小废物,给不了一点有效帮助。啥都得盛临乐自己来,心累。 将军夫人听说女儿要看书,乐得跟朵花似的,在书柜里翻找出好几本启蒙书籍出来。 其中有本《名贤全语》完全符合现在盛临乐的需求,这书里面收集了一些诗句谚语,还分为四言、五言、六言和七言篇,其中四言篇里随便选个几十句就能凑足一本漫画选题。 老天助我!盛临乐美滋滋抱着书回去挑画本选题。 不过她刚回到院子,又被将军夫人那边的婢女喊了回去,说盛二哥来信了,还托人给她带了东西回来。 是那个在蓉城读书的二哥——盛临安。 不知道寄了什么东西来,盛临乐放下书,又屁颠颠回去将军夫人那边。 进屋时将军夫人正在读信,眼眶微红,见盛临乐来了,放下信笺招手让她过去。 “你二哥信里还问你如今读书了没,你回去也写写回信,让哥哥看看你最近已然发奋,还练了字,有什么想给哥哥的礼物到时也拿给娘,后日我托人一并送去书院。” 将军夫人指了指桌上那个十寸大的木盒,眉眼含笑说:“这是你哥哥给你的,娘看了,都是用心选的礼物。” 盛临乐打开木盒,两个三四寸大小的红木鲁班锁,一支白玉梨花簪子,下面还有两本字帖和一本无名书。 翻开那本无名书册,里面赫然记录的是蓉城的风土人情以及各类小吃饮食方子。 将军夫人笑说:“过年时你非要哥哥给你带蓉城小吃回来,现在寄回来这本方子,你如今可开心了?今晚让厨房做几样试试怎么样?” 二儿子为了求学远赴蓉城,一年才能得见一回,见他这么惦记家中幼妹的玩笑话,将军夫人也忍不住感怀。 盛临乐吸了吸鼻子,抱着怀里的书册,用力点了点头:“好!” 第25章 员工激励机制 也不知这位盛家二哥喜欢什么,盛临乐手里没什么钱财,唯一的身家还是一家破产的书店。 不过世家公子也不差她去市面上买的礼物,不如送一幅‘全家福’给他吧。 闭门两日,盛临乐凭着原主的记忆将盛家一家七口画了出来。盛大嫂在她来这个世界时在清远县生了孩子,只知是个男孩,也还没见过模样,只能按盛大哥的模样推敲了个婴孩样貌出来。 将军夫人见到这幅画时惊得站起来,结巴道:“你没见过你这侄子,如何得知孩子长得像大郎的?” 盛临乐外头乖巧道:“我不知道啊,就是把大哥的五官缩小了画出来的,原来我侄子真的像大哥呀,一点不像大嫂吗?” 将军夫人缓了缓心神,又坐回凳子笑说:“原是这样,那孩子的鼻子和嘴像你大嫂,唉,也是你大嫂非要跟去清远县,要是留在漠城说不定就能顺顺利利生产,也不必遭难产的苦。” “如今刚生了不足一月,也不好挪动她回来,要是她落下什么病根,我怎么跟亲家他们交代。”说着说着将军夫人还抹了一把泪。 盛临乐无奈出言安慰,好不容易止住将军夫人的眼泪,将军夫人笑说:“你这画儿画得极好,你二哥哥看了怕是会吓一大跳。” 除了‘全家福’,盛临乐还把之前写过的字帖也装在回信里,全家就属这位二哥最关心她的学业,如今原主不在了,就让她替原主好好回报这些亲人的点滴关怀。 书铺那边李元三天过来汇报一次装修进度,书架桌椅凳子都得找木匠定做,还得需十日才能全部运到店里。库房也都清理干净了,只是这段时间仍旧没生意,匠人们平日也无所事事。 “小东家,要不您给我们安排点事情做做?这白混日子咱心里也过意不去。”李元挠了挠头,以前店里没有生意的时候他们照样混吃打诨上工,现在签了新契,有那绩效吊着人,再混日子就心慌得紧。 盛临乐忙着构思新画,哪里顾得上店里的员工摸不摸鱼。思虑了许久,盛临乐说:“你让后院的趁这段时间空闲,研究研究彩印。” 她随手画了一枝腊梅,又用姜黄和土色分别填染花瓣和枝干,说:“若谁能想出办法印出这枝腊梅,月底发工钱时,那人可得二两银子,这奖金人人都可以得,不限于雕版和印刷。” 盛临乐脑子里是有后世印刷如何套色和叠色的法子,但公司也不是老板一个人撑起来的,调动员工主观能动性才能让公司蒸蒸日上。 她从不自以为来自科技发达的现代就比这里的人聪明几分,古人并不是没有智慧和创造力的原始人,只是长期从事重复劳动久了,惰性思维根深蒂固而已。 李元没想到来一趟将军府,又给大家伙带回去一个挣钱的好消息。脑子恍恍惚惚,步履轻飘地出了将军府。 回到店里,众人围了上来,李有财忙问:“李掌柜,怎么样,小东家吩咐咱们做什么了吗?” 李元愣愣地看他一眼,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指着腊梅说:“东家说,只要店里有人能把这幅画印出来,谁就能得二两银子。” 一杂工惊道:“无论是谁?” 李元低头喃喃:“无论是谁,只要想出能印出这彩图,就能拿二两。” 众人惊喜,纷纷探着头去看李元手里的画儿,李有财是个谨慎的,问:“若是印不出来呢?小东家可会罚钱?” 李元一怔,糟糕,这个他忘了问了!这会儿天色尚早,李元赶忙放下画又跑回将军府,问出李有财的疑虑。 盛临乐奇怪地看了李元一眼,说:“当然不会,这算是额外的激励项目,完不成就没银子而已,不设完成时限,什么时候有人印出来就发这笔钱。以后我还会公布类似的项目,你回去让工匠都放心,因为研究彩印造成的耗材报废也不算他们头上。” 她都没拨项目研究经费,纸张颜料这些耗材自然也不会还让员工自掏腰包。 李元将盛临乐的话复述给李有财等人,印刷匠王充很是积极,“老李,你就别多虑了,小东家是个阔绰又大方的,快快快,你去想法子刻版,我来看看怎么把颜色印得均匀轻薄。” 盛临乐给腊梅上色时有意增加了深浅过渡,不是单一涂了一层单色块,实色想要印出来不难,只要多加练习就能套色准确,而想要印出渐变就得多思考思考了。 二两银子也不能那么容易就让员工拿到吧。盛临乐弯了弯嘴角,活动活动手腕后又提笔继续勾线。 命题作文比话题作文好写,转眼三天过去,盛临乐已经完成了四个故事,按照这个进度下去,月底前印出第一本画本完全不成问题。 刚放下笔起身活动,院子里传来小孩的哭闹声,一声更比一声高。 “姐姐,我要姐姐——” 阿清?这小姑娘好像把她当亲姐了一样,隔两天就要来找她玩,今日这是怎么了,哭得这么悲痛欲绝的。 宋夫人几乎要抱不住哭得脸都通红了的阿清,看见盛临乐终于如释重负:“阿清你看,姐姐这不是来了,快别哭了。” 阿清展开小胳膊要盛临乐抱。 盛临乐接过小姑娘,小姑娘随即就把脸埋到盛临乐脖子里,问什么都只是啜泣。感受到衣领处的温热湿润,微微伸直脖子,盛临乐无奈地问:“这是怎么了?” 宋夫人扶额:“还不是这丫头,又想去剪她爹的胡子。” 盛临乐迟疑问:“所以……是被宋先生教训了?” 阿清哼了一声,还是不肯把脸露出来,环住盛临乐脖子的小胳膊又紧了两分,勒得盛临乐白眼微翻。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快松开些,你把姐姐勒着了啊!”宋夫人连忙上前拉扯阿清的手。 阿清主动松了手,嗫嚅抽噎:“对不起姐姐,阿清不是故意的。” 盛临乐安慰地朝小姑娘笑了笑:“没事,今天就和你娘在姐姐院子里玩?” 阿清扭头嘟嘴:“不要娘。” 宋夫人撇嘴逗弄她:“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今日本来也有事要找将军夫人,临乐,阿清麻烦你照顾了,晚点我来接她。” “阿清,姐姐每日要正经画画,没那么多空闲跟你玩,你不许闹姐姐,就在屋里自己玩玩具。” 盛临乐要忙画本的事宋夫人比将军夫人还要支持,特别是在听说盛临乐要出启蒙故事类的画本后,更是早早就预订了二十本,说正巧过年寄回老家给侄儿侄女们当年礼。 有宋夫人珠玉在前,那几位来过将军府的将领们也纷纷上门下预订单,少则十数本,多则三四十。 还没画完画稿的盛临乐,光是收定金就收到手软。 第26章 工匠初试彩印 阿清指着书桌,抽抽搭搭问:“姐姐,阿清能看看桌上的画吗?” 盛临乐把小孩抱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小孩身高不够,只能站在椅子里,阿清两下蹬掉脚上的鞋子就踩了上去,显然是在家里习惯了的动作。 “哇,姐姐你真厉害,能写这么多字。”阿清半趴在书桌上,也不抽噎了,只顾看图画,“写的什么呀?阿清一个也不认识。” 那些字是每页成语的注释,找将军夫人写的,她在这文化水平还不高,写不出文绉绉的文言文,只能请将军夫人代笔。 盛临乐笑了下:“阿清还不识字?还以为宋先生会早早给你启蒙呢。” 阿清撇嘴,听到她爹的名号又要不高兴,哼了老大一声。 “让云砚姐姐给你讲这些故事好吗?姐姐今日的画还没画完。”盛临乐把完成的画拿到软榻上的矮桌去,喊来云砚。 阿清扯了扯衣服上的绒球,乖顺点头:“好哦,阿清不打扰姐姐。” 云砚抱起阿清,故意低声凑到阿清耳朵边:“咱们去说悄悄话,不让三姑娘听见。” 阿清缩了缩脖子,捂着嘴咯咯笑,也学她用气音:“好~” 每个成语附的都是四格漫画,因之前就打好了草稿,每日画出两张还有空闲的话就要抽空练会儿字。 不过今日阿清来了,练字是练不成了。 画完今日的两幅稿子,阿清都玩累在软塌上睡着了。云砚守在旁边做针线活儿。 盛临乐懒懒瘫在椅子里,忙了几日,难得有真正放松的时候。 系统,我现在攒了多少喜爱值了?自从上次开完画展都忘记问这件事了。 【已积攒1054点喜爱值,宿主是否抽取文献?】 盛临乐坐直,有点兴奋,抽! 一道蓝光闪过,盛临乐脑子里像是多了一个储存区,闭眼进入,赫然看到里面已经有一部文献: 《蛋鸭养殖技术》 盛临乐心情很复杂,系统,你果然每次都能让我有新的无语事件。我开书铺,你给我养鸭指南,白瞎浪费我一千喜爱值!系统,你赔! —— 五日后,李元揣着一沓大小不一的罗纹纸又来了将军府。 带着七分忐忑,李元杵在书案边大气都不敢出,时不时搓捏袖口的棉线缓解紧张。 形状都复刻得很还原,颜色上正如之前盛临乐所意料的,深浅处都平成一个色了,要么过深,要么过浅,没有层次。 唯二两张分出了深浅,可惜深色向浅色过渡边缘太实,像硬邦邦盖了个戳在花蕊中间。 盛临乐还有些好奇他们想了什么法子,问:“这两张是谁印的?如何印的?” 李元瞧了瞧,说:“是李有财和王充,我听王充说是把这花蕊处刻了两个版,印了两次。” 果然有智慧的人放在任何时代都能发光,这才几天就已经摸到分色的门槛了。 “我想了个法子,你让他们再回去试试,这些我都不满意。”盛临乐把原稿和印画放在一起对比,指着花蕊处:“看出区别了吗?” 李元不安局促探头看了一眼,绷着笑说:“这花蕊处的深色已然他们是印得最好的一版,不知小东家有何法子能让这颜色均匀自然?” 盛临乐找来一方印章,字面倒扣立在桌上,模仿印刷时的动作将纸盖在上面,一半用拇指用力压下去,另一半则用指腹轻擦纸面,这一深一浅的效果轻易就解决了。 盛临乐慢条斯理抖了抖纸:“若想要自然由深向浅过度……” 李元一拍手,恍然道:“由重及轻改变力度即可!原来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这居然还需要小东家告诉我们,真是惭愧。” 李元瞄了一眼垂下头,不好意思说:“那东家,二两银子的事……” 盛临乐兴味地说:“还作数,这次就比谁印出来最好就给谁。不过这事放空闲时候再做,我手里攒了几篇稿了,你带回去安排刻版,明日我会去店里开咱们第一次全体员工大会。” 李元接过画稿,打开一看就挪不开眼,一页看过一页,足足把十张画纸都翻完才意犹未尽道:“小东家竟用这图画来释四言,实在太妙,有意思,我幼时要是能有这书,怎愁念不下去那些圣人古谈啊!” 这要是放在书铺里印成成书,不得家家户户有孩子的都抢着买?难怪小东家自从接手书铺就格外自信,好似亏本在她那就不存在一样。 放以前林大管事若能淘到这样的原稿,他也要横着走,印个千本万本卖到隔壁蓉城去。 李元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澎湃,问:“这画儿东家还要画多少幅?” 盛临乐预计是出个三十页,加上序言和封面和封底也不会超三十五页。 “才三十页?这市面上从未出过这么薄的本子,东家,这能有人愿意买吗?”寻常书册页数翻十倍都不止,李元心里打鼓,也不知道到时要卖多少才能赚足工匠月钱。 画本本就不是一锤子买卖,而是在于靠连载笼络住客源薄利多销。 这成语故事是要开系列丛书的,像现代杂志一样搞成月刊订购制,订购的人多了,书铺还能再推出会员制扩大名声,等之后店里再出其他新书,自然也会有人愿意打眼瞧一瞧看一看。 这些话说了李元也不懂,盛临乐只说:“薄利多销。明日开会记得通知到位,不能有人缺席。” 第27章 第一次员工大会 转眼到了第二日,今日下起了毛毛细雨。 冬日下雨比下雪还冷,厚厚的帘子将马车窗框遮得严丝合缝,还是抵不住冷风从木头缝里钻进来,盛临乐把脖子锁紧毛茸茸的领子里,呼出一口白气,计划开完会回来抓紧赶稿。 明日是阿清生日,宋家特地下帖请了盛临乐和将军夫人,盛将军今早出发去了东三十里外的德安县,十日后才会回来。 她这将军爹,出发前还硬是让她画了幅肖像,还说先前出钱又出力,连亲女儿的一幅画都要张口要才能拿到,那眼神里的幽怨看得盛临乐惭愧地低下了头。 李元站在门口,双手缩在袖筒里,跺脚眺望,看见马车缓缓而来,朝店里喊:“东家来了。” 车夫收紧缰绳,棕马打了个鼻响,原地踏了几下,马车停在松雪斋门口。 现在才刚过晌午,对门馄饨店还零星有三五个客人,抱着馄饨碗取暖,张望着看向对面。 “东家,店里的人都到齐了。”李元说话时微微弯腰,鼻头冻得通红。 雨水雪水混在一起,地上滑溜得站不住人。云砚一手扶住车架,一手扶着盛临乐慢慢下车:“姑娘,小心点。” 李元上前半蹲下,咧嘴笑说:“东家,我来背你吧,这路滑,你别摔了。” 不过两三米的距离,盛临乐拉住李元的衣袖就乱七八糟走了进去,“找点烧过的炭渣倒路上,这么滑的路,别让客人摔在门口。” 李元莫名:“炭渣?那踩进店里不是一脚灰嘛……多埋汰啊……” 盛临乐杏眼微瞪,“一脚灰又怎么了,总比摔到泥水里好,你身为掌柜,要多站在顾客角度考虑问题,而不是嫌顾客会把店里弄脏就不处理门口湿滑,若你在别人门口摔一跤,还有脸面再进去店里消费吗?” 李元代入自己,羞愧说:“我肯定起身捂脸就跑家去,东家教训的是,等会我就去找炭渣铺上,叫伙计一起踩实些炭灰就不易粘鞋了。” 前几日店里新招了小伙计,李元升为掌柜,伙计一职本来打算找店里杂工顶替,可是杂工工钱比伙计高,无故让别人降薪降职也说不过去,只能新招了王充的侄子来做伙计。 王充这侄子瘦长的脸,凸嘴,乍看长个跟小猴似的,不过说话做事都机灵,早早就准备了干帕子候在门后,云砚接过替盛临乐擦了擦头发上的水滴。 “都去会议室吧,那里的桌椅都先送来了吧?”盛临乐边走边问。 李元立马说:“今早都送来了,多余的椅子还放在外面散散味,只留了够咱们坐的搬了进去。” 新制的桌椅还有桐油味没散尽,本要再过几日才送来,奈何小东家着急开这甚子会,只能先让木匠先送来将就。 桌子是按盛临乐要求的简式两米长桌,没有花里胡哨的雕花,朴素得同农家吃饭的四方桌一般。 盛临乐坐在上位,工匠们随意找位置坐下,不过大家下意识还是让李元和四位雕版匠和印刷匠坐在了离盛临乐近的位置,伙计王随坐在最远的角落。 盛临乐让李元找纸笔来做会议记录,不懂何为会议记录,李元丈二摸不着头脑,但也点头要起身。 王随:“掌柜坐下吧,这点小事让我去。” 王充赞许地看了眼侄子,王随快速冲到柜台去拿纸笔,想了想,又去把店门给掩上,这会人都在后院,别有人兀自进来偷东西。 “今日是咱们店换董事……换东家后第一届员工大会,我也闲话少说,这店里以往在我娘手里一直都是亏本买卖,如今到了我手上,不说能赚多少金山银山,至少这个月开始,绝对不能再亏空。” 盛临乐话刚起头,李有财的媳妇儿柳氏提着一壶茶水进来,笑着说:“天冷,想着东家和各位干坐在屋里也没个暖手的,煮了些粗茶来给大家暖暖身子,东家别嫌我多事。” 之前光注意院子里有个灶台,反倒忘了这书铺吃食是谁在负责,她好像忘记给员工安排食堂了。 问出疑虑,李元答:“都是大家伙凑一凑菜钱,谁得空谁煮饭,偶尔也去对门吃碗馄饨。” 盛临乐抿了一口热茶,拉住柳氏:“你还有其他经营买卖吗?若没有,聘你在店里给他们做饭如何?” 扭头问云砚府里的厨娘一月工钱多少,又点头对柳氏说,“那你一月三百文,只做午食和晚食。” 柳氏喜得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连声说愿意,还问盛临乐她是不是也要签那个新契书,盛临乐自然颔首说需要签,她这是合法合规的单位,怎么能用黑工呢。 柳氏不禁笑得更灿烂:“哎哟,我是个没见识,又不识字的,竟然还能同小东家这样的人物签契,按指印行吗?要不我家男人替我签成吗?” 李有财乐得脸上皱纹都展开了,连忙起身想替柳氏签字。没想到自家婆娘进来送个茶水就能得份工作 ,一个月三百文够他们一个月一家子吃喝了,以后家里就能多存一笔钱给儿子娶媳妇儿。 盛临乐摆手,“自己的契书自己签,不能代签,就按指印吧,你找个位置坐下,开完会再说签契的事。” 李元脸上有些不高兴,低声凑到盛临乐跟前说:“小东家,何必又花钱多聘一人,吃饭这事以前林大管事也不管的,这让柳氏做饭,不是又给店里多添一笔花销吗?” 盛临乐斜了他一眼,淡淡说:“所以林大管事省下这笔钱,书铺盈利了吗?” 李元哑然,盛临乐双眼微眯,扬声道:“我聘柳氏这笔钱不是白花的,而是希望各位以后能专心各自的工作,不被杂事所扰。” 众人起身拱手:“自然,多谢东家体恤。” 盛临乐让他们坐下,李元讪讪低头。 “好了,继续开会。”盛临乐单手抚下巴,“昨日我拿给李元的画稿各位都看了吧?各位从自己的角度来说一说意见。” 柳氏探个头小声问:“我也要说吗?我没看过画稿。” 王随耳明脚快,又跑去把画稿拿来摊在桌上,柳氏在衣裙上先擦了擦手才小心拿起画稿,她不识字,只能看画,时而小声赞叹。 柳氏看完,耿直道:“小东家,这画儿挺好看的,我没有意见。” 盛临乐微微颔首,视线转到挨柳氏最近的王随,王随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也说没有意见。 李有财有点摸不准盛临乐一脸平静是什么意思,害怕媳妇儿说没意见反而让小东家不高兴,主动站起来说:“东家,我有意见。” 第28章 《四言画集精选》 李有财抻了一下衣角,轻咳说:“小东家,我想问这画本也要同原稿一样上图下文?自古书册都以右往左竖排版,这文字居图稿之下看着别扭。” “不若将每格图也改为竖排,文字居右,这样也更有对称之美。” 画稿时候她习惯按现代画法从左往右次序排列,这点遵从李有财建议可行,盛临乐点头:“可以,按你说的来,是我之前没考虑周到。” 李有财揉脸笑了一下,坐下后瞥了一眼柳氏,见她正盯着自己,李有财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心里却暗自得意。 由李有财开了这个先河,其余几人胆子也大起来。 李元问画稿应如何排页,王随则立马说这词与词之间又没甚规律联系,不好排页。 王充摇头说:“那也太杂乱了,话本故事都分起承转合,就算是这画本也要有章有法才行。” 王随嘀咕:“画儿要什么章法,难道还同话本一样取个初遇篇和骇变篇不成。” 这说的是最近谦益书苑出的热门话本《遇狐记》里的分篇,故事讲的是一名书生上京赶考在破庙里遇到狐女报恩的故事,文笔据说非常好,情节跌宕起伏,主角间的感情动人心扉。 盛临乐听院子里的婢女云梅聊起过,据说这本子是谦益书院花重金找南边的作者写的,卖得很是红火,还请了说书先生在酒楼讲故事里的精彩片段。 盛临乐也在想如何来排个序,她选词的时候没太注意这个问题,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分先后。 柳氏看在座的人都陷入沉思,左右看了看,小声说:“简单的排前面,难的排后面不就好了。” 王随离她近,看了柳氏一眼,柳氏讪笑摆手说自己胡诌的,别当真。 简单的排前面……王随眼睛一亮,拍桌抽出那张“一举两得”,说:“咱们要不就按首字的笔顺来排吧,像柳婶婶说的,简单的排在前面,这‘不耻下问’就可以排在‘一举两得’后面。” 众人目光又聚到柳氏脸上,柳氏臊得不敢抬头,王随这小子,她瞎说的东西怎么还把她招出来了,丢死人了。 “可行,各位觉得呢?”盛临乐刚才也想到了按笔画排序,不过被王随抢先说了出来。 柳氏抬头看向盛临乐,又看看自己男人,李有财也颔首说赞成,给了柳氏一个赞扬的眼神,柳氏羞涩地抿了抿嘴。 会议进行到尾声,关于排版、装帧、选纸以及成书时间都定下了,书名也定为《四言画集精选》,依照《名贤全语》里的四言取的名字,‘精选’二字是盛临乐要求加的,遵照现代教辅资料,不加“名师”“精选”“推荐”这些词不吸睛啊。 紧接着众人又讨论一番售价,书页虽短短三十来页,但光加上原料成本,一本下来也要四十多文,最后众人举手表决,画本售价定为八十八文,也讨个吉利数字。 李元说:“东家,这首批咱们印多少?” 盛将军那些同僚和宋夫人预订的加起来就一百来本了,还要考虑书铺售卖,盛临乐拍案定下:“先保守印个五百本。” 五百?还保守?李元眉头跳了下,小东家,你这保守得也太过于激进了! 李元劝诫,“咱话本卖得最好的一次也才印了这么多,到现在库里还余下几十本没卖出去,要不咱先印个两百本?卖得好的话,再连夜加印也来得及。”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往日店里怎么印,印多少他一概不管,只管混日子拿工钱,就算扫地擦窗都无所谓,如今当上掌柜才知这每日打开门板都成了焦心之事,店里没客他现在比东家都还急。 盛临乐被李元说得发虚,犹豫再三,说:“那就先印三百本,两百太少了,材料按五百本订购,都是常用原料,备着以后也能消耗掉。” 李有财发话提醒:“那剩余的画稿东家什么时候拿来?这印好后还得装订,三百本下来也需两三天,画稿最迟得二十天内交完。” 【《四言画集精选》已收到交稿日期,如果宿主在交稿日无法完成画稿,系统将清零已积攒的喜爱值】 【重要提示:喜爱值清零后宿主将遭到雷击,请宿主严肃对待交稿日。】 盛临乐:刚才夸了你有人性,转个背就捅我一刀,好得很啊系统。 【宿主,系统创造初衷即为读者催更,并不存在背刺宿主的行为。】 李有财见盛临乐半晌不说话,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忐忑地又喊了一声:“小东家?” 盛临乐倏然有气无力说:“好,知道了,李元每三天来取一次,保证提前交完稿子。” 开完会,书铺的人也终于能忙起来了,盛临乐坐在马车里颓靡叹气。 好了,这下明天阿清的生日宴也不用去了,老老实实呆家里画稿子吧。盛临乐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人果然不能随便躺平,躺平系统就要我死。 系统,如果我攒够喜爱值回到现代,我跟你能解除绑定吗? 识海蓝光一闪而过。 【解除绑定需要宿主创造出一部神级作品,注意,解除绑定与穿越时空两个功能不能同时进行,若宿主需要在回到原时空后解除系统绑定,需要在原时空创造出一部神级作品。】 什么样的作品才算神级作品? 【凭借该作品获得十亿喜爱值,并且对社会产生积极影响的作品称之为神级。】 你这跟我回现代的要求有什么差?二十亿你是张口就要啊,还有比你更黑心的系统吗?你干脆把原主复活了,我去死了算了! 盛临乐气得两眼发黑。 系统那熟悉的蓝光又在盛临乐脑子里闪烁,似乎还有话要说,却在闪烁之后只发出了咔咔嚓嚓的屏蔽音。 怎么?你还真能复活原主?盛临乐怔住,没想到她随便吐个槽还能问到关键,她算是明白了,这系统只有你问它才会回答你,你不问就根本不知道还有哪些重要信息被它憋着! 【*&%¥#**%¥……】 你这又是被设置了权限? 【是的,宿主,系统暂时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无法回答意味着系统可能真的有能复活原主的法子!盛临乐心一紧。 如果没有的话,系统直接就能回复她没有了,明明之前还说她回到原时空后这具身体就会死亡……难道复活原主的法子和她返回原来时空是冲突的? 第29章 如何宣传 没去成阿清的生辰宴,盛临乐还请云砚缝了一个兔子玩偶托将军夫人送去,阿清喜欢得不得了,第二日还专门来给了她一个亲亲。 阿清懂事说:“姐姐画画,阿清找云砚姐姐玩。” 这么懂事的宝儿,盛临乐好想生她twt 将军夫人惊奇宋夫人是怎么教出来这样乖巧的女儿,宋夫人闻言只摆手说是宋言浅的功劳。 宋夫人是难产生下阿清,产后调理身体就调理了两年,期间照料孩子吃穿用度都是宋言浅代劳,理了理手帕浅笑:“阿清对她父亲比对我亲,平日回家张口就问她爹在哪儿呢。” 将军夫人艳羡,盛将军对她也不差,成婚二十三年一个妾室通房都没纳,就连边关打仗都没说安排个女子伺候起居,她没来漠城前府里除了小厮就是婆子。 宋夫人抱起阿清:“咱们去隔壁院子荡秋千好不好?” 阿清眼睛亮亮的,大声:“好!” 盛临乐福了福身送走一行人,又回到案牍前埋首苦画,前面十张稿子已经在雕版了,这剩下的二十页赶在二十天内画完不成问题。 如果她只是个漫画作者只交成稿就可以完事了,可她现在还得顾着书铺生意,自然还得设计出书前的宣传物料,海报、传单以及为下月出版的《四言画集精选》第二期做预热。 新书宣传和预热活动怎么做,盛临乐还认真思考了好几晚,最终认为靠最朴实的折扣活动和赠品来吸引顾客最稳当。 这次新书定价是八十八文,本就是图个吉利数定的,也不好再打折往下降,不如就送点周边赠品,把折扣留到下次出下期《四言画集精选》的时候,凡是购入过第一本的就可以按折扣价购买? 可赠品送点什么?不知道角色人物套卡会不会在古代也受欢迎。在四言画集里,她设定了五个角色来轮流演绎故事,一对活泼可爱的青梅竹马,一对感情和睦的年轻夫妻,还有一个德高望重的长须老学究。 随机一张角色卡外加幅劝学海报应该也足够了,盛临乐在待完成事项里添上一行。 那折扣活动又怎么区分顾客是否买过书?难道叫顾客买书办书铺会员,凭卡打折?可这卡又不能实名,还容易被人做出盗版,盛临乐打消这个不现实的想法。 既然不好区分顾客,那就干脆针对所有来买书的人做优惠。如何做这优惠还得后续让李元等店里的人一同商议再订。 连续画了一个星期,盛临乐被将军夫人生拉硬拽带出门了。 将军夫人坐在马车里气定神闲:“你闷在屋里画那画本子也多日了,也该出来见见光走动走动,小孩子不动,身子骨怎么长得结实?” 盛临乐打了个哈欠,靠到将军夫人肩头闭着眼:“娘,你之前不是还嫌我太泼皮,叫我少出门吗?” 将军夫人哽住,轻拍了两下盛临乐的脸,嘴硬说:“以前是以前,现在天气晴好,你再憋家里,眼睛都熬坏了。” 盛临乐敷衍点头,“嗯嗯,是,您说得都对,所以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 一大早就被喊起来,这会天都还蒙蒙亮,盛临乐困得不行,连将军夫人后头回了什么都没听清就昏睡了过去。 再睁眼,马车停在了一座破败的道观前,隐隐听到诵经声从里面传来。 朱红褪去光彩,门楣陈旧暗淡,打量道观建筑,主殿屋脊沉陷,看着像是危房,院里杂草枯黄长了有半人高,台阶倒是干净,一点积雪泥污都没有。 屋里走出来一黑袍道士,眉眼和善,语气温和说:“不知夫人来观里所为何事?” 将军夫人行拱手礼,谦和道:“听闻山寂道长云游归来,特来为小孙儿求一枚平安符。” 蓝袍道士回礼,叹了一口气,哀痛说:“夫人来晚一步,昨夜山寂师兄已羽化寻仙,如今里面正在为师兄做科仪,不便招待贵客。” 难怪听见里面道士唱经,盛临乐看了眼将军夫人,将军夫人惊愕,又回说:“道长节哀。” 蓝袍道士摇了摇头叹息,又作揖后转身回了屋里。 平安符没求成反倒遇上丧事,将军夫人收拾好心情,带着哈欠连天的盛临乐去逛街。 说是逛街,不如说是坐马车去定点消费,连自家酒楼都去搓了一顿,将军夫人才心满意足打道回府。 望着马车里大盒小盒的护肤品、美容丸以及一个五寸大的长命锁,盛临乐见识到了古代贵妇蓬勃的购物欲。 只要店员推销夸得天上地下难寻,将军夫人二话不说就拿下,一盒六枚的美容丸,六两银子花得眼都不眨一下。 盛临乐语塞道:“娘,美容丸成分是什么都搞不清你也敢吃。” 将军夫人乐滋滋还觉得捡了大便宜,“那伙计不都说了,人参、白芷……反正都是好药材,德仁堂作保的东西不会有问题。” 您这是陷入了明星效应,德仁堂作保又不是德仁堂出品,那伙计明显玩了一把文字陷阱。盛临乐放松身体,托起那盒美容丸出神,突然问:“娘,爹的名号好用吗?” 将军夫人警觉:“你要对你爹做什么?” 盛临乐咧嘴一笑,拇指掐在食指指尖,“只是想小小地在画本上标注一下爹的名号,比如说写个威武将军倾情推荐什么的。” 将军夫人听了沉吟了一会,摇了摇头说:“这事儿娘做不得主,等你爹回来了你自己去问他。” 盛临乐摆手,算起来盛将军出差第九天了,说是德安县附近强盗猖獗,疑似还有宣国奸细从中协助。 这宣国人属实可恶,大战不应,尽爱搞这些鼠窃狗偷的小人行径,不是说草原人性子耿直,都是热血男儿吗?怎么这做派倒像是华夏历史上恨之入骨的倭寇人一样。 “希望爹能在我新书出售前赶回来吧,唉,出本新书怎么这么难啊……” 要考虑的事太多了,盛临乐只想安静地当个画稿机器,思考经营销售消磨她太多脑细胞了。 将军夫人捋了捋盛临乐凌乱的额发,好笑道:“之前不是还斗志昂扬,这会儿又觉得困难了?商贾之道并非三五两日就能琢磨明白,你若只想好好画图,不如就把杂事扔回给林大管事。” 第30章 又见林大管事 “林大管事?”盛临乐蹭起来,撇嘴,“这人拖欠别人工钱,娘你知道吗?” 将军夫人说:“那算什么拖欠,你那天不去书铺,过几日他手上的账盘清了也要补发给伙计的,林大管事有时候是太好面子。” “工钱这事他原可以先来禀报提前拨钱发下去,却因亏本愧怍,羞于求到我面前。他做事也算尽心尽力,咱家成衣铺年在他手里经营收益实在不错的。” 盛临乐听将军夫人讲完缘由,她确实需要代理人帮她做这些,原本以为李元能撑起这个角色,结果李元事事都拿不定主意,每次要跑来问盛临乐下决定,一次两次还好,三次四次下来,盛临乐就不耐烦了。 盛临乐:“既然娘认为这人不错,那我就让林大管事再劳累劳累,继续管一管书铺上的事。” 将军夫人含笑说:“你想明白就好,估摸着下个月女先生就要来了,你也该收收心准备学习了,杂事现在交出去也好。” 盛临乐惊喜:“娘找到女先生了?是谁啊?为什么下个月才能来?不是漠城本地人?” 将军夫人埋怨地看了盛临乐一眼,点了点她额头,“漠城的先生都被你之前得罪光了,谁还愿意来?这次是从江渝请来的女先生,宋夫人推荐的人,你这次可别再把人气走了,再气走娘就把你二哥哥留下来教你!” 盛临乐牵牵嘴角,抠抠手指,眼神心虚瞥向另一头:“不会了不会了,我这次一定认真学习。” “你可得认真学,这女先生据说是西柳先生后人,你要是能得她半点真传,以后大夏才女岂不是也能有你一号?” 盛临乐望天长叹,这望女成凤的风终究又吹回到了身上。 “娘,我能不当什么才女吗?要那名头多累啊,吃喝玩乐全被人看在眼里当做模范标准,我想放个屁都不能大大方方放。”盛临乐垮着脸不高兴。 将军夫人恨铁不成钢打了她一下,捂住盛临乐的嘴,“不想当就不想当,关放不放屁什么事!这乌糟糟的话你赶紧给我忘了,哪家女孩子像你这般说话粗野!” 将军夫人恨不得洗洗耳朵,什么叫大大方方放屁,简直,简直不堪入耳! 盛临乐扒开将军夫人的手,喘着气说:“放屁又怎么了嘛,难道爹娘不放屁,那些才子佳人也不拉屎放屁吗?这有什么不可说的。” 将军夫人捂住耳朵,一脸嫌弃撇向一边,恨不得跟盛临乐划清界限,“行行行,你说得对,快别提那词了,粗俗,我怎么有你这粗俗的女儿,等女先生来了,定要她好好管教你。” 盛临乐摊手,耍无赖:“我只跟先生学本事,不学名门闺秀那套,娘你还是趁早死心吧。” —————————— 李元来取走最后一批画稿时,盛临乐也同时喊来了林大管事。 林大管事还诧异自己怎么又得了三姑娘看重,规规矩矩行礼,看过李元手中的画稿后,双手颤抖,努力保持镇定自若:“这画本,定能大卖!” 盛临乐心跳如鼓,笑着回应:“承林大管事吉言,我也希望能大卖。” 将自己先前打算的宣传计划讲给林大管事。 这时候各大商铺也懂打广告招揽顾客,店外挂着的旗帜灯笼就类似于现代广告牌的作用,还有商家舍得花钱的,还会请人来叫卖表演。 林大管事听完,微微点头说:“这传单有新意,找些闲汉,两天能发遍全城,只是这赠品……三姑娘,这画本定价本就不高,再加上赠品的话岂不是赚得更少了?我认为不值当。” 盛临乐坚持要附赠品:“那这大图可以不印,卡片却是一定要。” 集卡游戏放在后世都经久不衰,圈钱无数,盛临乐不信这古代的儿童会不喜欢收集套卡?以后她还能画出更精美的典藏款,再增加角色出隐藏款,何愁画本没有销路? 林大管事依旧对此事保持质疑,但一刀纸能裁出几十张卡片,成本不高,就任由三姑娘去吧。 “这纸得选好看些的硬纸,软趴趴的棉纸印出来没质感就无趣了。”要是有什么镭射纸、荧光纸就好了,光是靠好看的纸张就能收揽一波小孩子的芳心。 林大管事发愁,“这哪家书铺也没有硬纸啊,都是要纸张越绵韧才越好,多硬才算硬纸?要不找纸商定制一批?” 盛临乐摇头:“来不及。” 无米也难倒厨子,啥也没有那整什么集卡,盛临乐呆立半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赠品要送啥啊。 林大管事托起画稿细看,眼角余光瞥到书案上的《名贤全语》,迟疑问:“三姑娘,要不用这制封皮的磁青纸印白墨?这纸就厚实硬挺。” 盛临乐看了一眼封皮,上手揉搓,质感还不错,顺口夸赞:“林大管事脑子就是转得快,就用这种纸!” 想了想又说:“普通售卖款就用白墨印,你再安排一百二十套印金墨,这是要给军中将领们的,用白墨显得寒酸了些。” 林大管事垂首应许,李元在旁边一句话也没插上,甚至小东家说的一些话他都没太听懂,什么传单卡片,说来说去一会印这个,一会又不印,脑子都要被搅成浆糊了。 李元离开将军府时一脸颓丧。 林大管事一心想着如何完成三姑娘所托,也没注意李元的脸色,嘴角笑意压都压不住:“李元,这些时日画本进度如何,你细细同我说来。” “算了,我还是亲自去看看。”林大管事不等李元张口,自顾自就做了决定 进度?进度就是今日最后一批画稿带回去刻完就成书了啊。 他把画稿从将军府拿出来,带回店里就给李有财他们雕版,三天跑一次腿,他一个掌柜跟个透明人一样,校稿、刻版、打杂都插不上手,也不知以前老掌柜是怎么做的掌柜。 老掌柜现在已经到了清远县跟儿子团聚了吧,要是老掌柜还留在店里就好了,李元跟在林大管事后面没精打采地想。 第31章 开售啦 林大管事办事效率果不其然很高,回到书铺三言两语就摸清现在进度。 除了刻版,印刷昨天才开始正式进行,印刷比刻版速度快,连续印还节省墨水,故王充和另一位印刷匠是计算着时间才开印。 林大管事看了看印好的书页,问:“如此甚好,预计是印多少本?” 李元走近回答:“原本东家是打算印五百本,我怕卖不出,劝下来首批先印三百本试水,卖得好再连夜加印。” 林大管事点头说:“确实,这样的画本从未见过,我们看着不错,不代表百姓都能接受,你劝得对。” 李元精神一振,说:“库里都还新备了预印两百本的纸,只是刚东家提到的金墨我们甚少用到,库房怕是没有,漠城也不知哪家书铺有这墨汁。” 金墨常用于抄写经书和描摹佛像,寻常书铺很少用于印刷,再有金墨浓稠,印字容易糊笔画,也少有书铺会存这种墨汁。 林大管事沉思片刻,一时也没想到去哪儿搞这金墨回来,“没事,你随我去谦益书苑、文华斋和敬文斋三家去问问,若没有再另想办法。” 李元想了想又补充说:“再不济也可以去道观和寺庙问问。” 林大管事给了他一个赞扬的眼神,捋了捋胡须道:“不错。” 另一头,盛临乐在屋里抓紧设计宣传单和人物卡片。 宣传单容易,什么“大夏第一本画本”“精选名贤古籍”“孩子启蒙首选读物”等等词汇,怎么吸引人眼球怎么来,反正现在也没广告法,也不会有人说她夸大其词就抓人坐牢。 再画个简单的封面图落在中间,底部留出的空位画上简易地图,宣传单就完成了。 再者就是人物卡片,单画黑白水墨有些太单调了,可这批只能用这绀青色的底纸,想做彩印都难,只能下个月找到新的可替代的浅色纸张再说。 又花了三天画完人物卡面,林大管事也找到了金墨,携李元前来将军府要画稿了。 这三日也不全是在找金墨,连带着李元,林大管事还联系了一家造纸商,找到了符合盛临乐需求的硬纸。 林大管事从怀里掏出一方白纸,说:“是个工匠试制出来的,成品不多,只有一刀,若三姑娘觉得这纸能用,需得等到他们手上订单做完才能加急赶制,预计下月中旬能拿货。” 盛临乐接过纸,触感厚实,有点类似铜版纸的硬度,不知道纸浆里加了什么,放在光下还微微闪着细微的光,“就定这种了,这种纸贵吗?” 林大管事点头,老实回答:“比磁青纸贵一倍价格,这种纸鲜为人知,造纸商寻常也不怎么做,如果咱们长期定得多,价格或许还能谈一谈。” 盛临乐拍案说:“肯定定得多,以后咱店里出的书封面都用这种纸来做,我早就看不惯书架上蓝成一片了。加之以后书铺推出会员卡和读书卡,说不准都得用上这种纸!这纸的硬度简直太棒了!” 林大管事和李元面面相觑,搞不懂三姑娘\/东家在激动什么,这会员卡又是什么东西,只听过会试和生员,难道要给考过会试的读书人专门印发卡片不成? 李元抓挠脖子,为难地说:“东家,可这成本就上去了咱们的书也要跟着提价,同样的书单因为封皮用纸不同就比别家贵,我要是顾客宁愿选便宜的买。” 林大管事也缓声说:“况且再如何跟造纸商谈价,这纸的价格也不会降到同磁青纸一个价。” 盛临乐颇有心得地看了一眼林大管事,摸着下巴摇了摇头:“谁说我还要印跟别家一样的书了?我们店以后就走原创路线,杜绝跟风。” —————————— 十一月廿日,《四言画集精选》的宣发物料率先印成,共计六百张传单分发至闲汉手里。盛临乐要了一百张,拿给李虎他们几个小孩,让他们去小孩堆里宣传宣传。 当然,这是谈了工钱的,这次正儿八经是每人每天五文钱,连发三天,李虎四人乐得合不上嘴,每天乐滋滋邀约去拿传单。 担心李虎他们年纪小被拐子拐走,盛临乐要求他们必须结伴在将军府附近的街巷里发。 三天下来,城里各大酒坊、茶馆都开始讨论起这本即将出售的《四言画集精选》。 “这松雪斋以前也没出过什么好看的书啊,这回莫不是也找书生写了话本?” “一看你就没好好看那闲汉发的纸,人家上面写了,这是启蒙书,给小孩子看的。” “据说还是画本,莫不是通篇都是画儿?那有甚好看,还不如去谦益书院买《遇狐记》下篇。” “什么?《遇狐记》下篇已经出了,兄台莫不是哄我,昨日我去问伙计都还说没有。” “嗐,我这不是顺嘴一说嘛,兄台原谅则个。说回这松雪斋新书,好像叫什么四言,名字也怪模怪样,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内容。” “都说了是启蒙读物了,跟你我也没关系,倒是李兄家中有孩子,不如李兄明日代我们去看看这新书到底如何?” “好说好说,我正巧也在给我家那小子寻启蒙书,要是这松雪斋的书好,以后就买他家了。” 类似的对话还发生在其他地方,盛临乐坐在酒楼包间,气定神闲,慢悠悠夹菜吃饭。 林大管事听着外间的对话,脸上的笑意快要溢出来,这两天到处都能听到路人讨论他们书铺的新书,小东家用这传单广而告之,怕是明天书铺门槛都要被人踏平。 不行,得再去书铺检查检查有无疏漏,好多年不曾有这般澎湃心情,林大管事放下样书,连饭都不吃就匆匆告辞:“三姑娘,我这眉头跳得厉害,我再回书铺看看才安心,您慢用。” 盛临乐无奈摇了摇头,云砚笑说:“姑娘,瞧这林大管事,怕是今夜都要睡不好觉了。” 这批画本封皮仍用的磁青纸,《四言画集精选》是托宋言浅写的大字,本想叫盛将军题字,结果德安县的事迟迟没解决干净,到现在盛将军还没回来。大字下印了一行“月刊第一期”字样。 书皮上用白墨印了画,画的自然也是五位主角,老学究坐在松竹之下的蒲团上,年轻夫妻和两个小孩围在老学究周围,仿佛在认真听他诉说诸般故事。 封底则标注了松雪斋的地址和牌印。 书里夹着人物卡片,盛临乐手里白墨卡和金墨卡各有一套。年轻夫妻女子执笔,男子持书,若把两张卡拼在一起就会发现画中两人在相视对望,脉脉温情。 而两个小孩就更活泼一些,女孩举着青梅投掷,男孩在骑竹马,对应李白《长干行》中那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意境。 老学究就最为简单,就是书生经典形象——伏案读书。 因为老学究被印在最后,原先计算的纸又多出许多,王充就把剩余的纸全都印成了老学究,以至于现在待售画本里,夹得最多的也都是老学究卡片。 盛临乐心想这是阴差阳错搞出了普通卡和稀有卡,连续开出老学究的人怕不是得气够呛。 第32章 迎客 第二天清晨一早,松雪斋里亮起烛火,冬日早晨太阳升得晚,不点灯还乌漆嘛黑的。 王随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拿起扫帚清扫门外的积雪。 对面馄饨店老板惊讶:“今日你们开门这么早?” 王随笑着点头说:“是嘞,今天新书出售,掌柜的说早点开门拾掇,不然客人来了踩到雪水摔跤可不好了。” 馄饨店老板说:“你们掌柜的想得周到,那祝你们今日大吉,多卖几本。” “哥哥,那个《四言画集精选》能买了吗?” 王随怔了一下,低头才瞧见跟自己说话的小姑娘,两个小揪揪扎着红绳,一晃一晃地煞是可爱。 王随咧嘴笑,语气不禁轻声温柔说:“能买,能买,我去给你拿一本。” “哥哥,那麻烦你给我拿十本!” 王随一时没反应过来:“啊?小妹妹,你说多少?” 阿清抱着一沓书一步一晃走回马车边,宋夫人拉开帘子,无奈又宠溺说:“这下满意了?” 阿清歪头咧嘴露出小米牙,点头大声:“嗯!” 王随招呼完第一位小顾客脑袋都晕乎乎的,这算开门大吉了吧?算的吧?热乎乎的银子捏在手里都有种不真实感。 “哎,小妹妹,你忘记找钱啦!”王随连忙回店里取了一百二十文跑去追马车,好在马车行驶不快,王随把零钱找给了马车里的人。 马车里传出温柔的女声:“多谢这位小哥。” 阿清也从门帘里伸出个小脑袋,吐了吐舌头:“谢谢哥哥,对不起,阿清忘记要找钱了。” 王随轻喘气,摆手:“没关系,要是画本好看,欢迎下月再来啊。” 回到店里,李元端了碗馄饨从对面走过来,诧异问:“你干嘛去了?” 王随扬了扬手里的一角碎银,兴奋说:“李掌柜,刚卖出去十本。” 李元惊道:“这么早就有客人来了?快去囫囵吃两口早饭,一会儿万一人多起来,还不知要忙到什么时候,把后面张叔王叔都喊来,先把门前这路再拿炭渣铺一层。” 王随应声答喏,利落地跑进后院,还不忘把门口的扫帚一同带进去。 书铺门上各自贴上两张两尺宽的告示,告示里分别用经尺大字写着“新书仅售八十八文”,“新书开卖,敬候尊客”,“买新书,送精美卡片”,“先到先得,售完即止”。 再有店外左右分别还立起两个画架,上摆了“客似云来”和“妙趣横生”两幅漫画,都是没收录进画本的词,摆在外面也方便来看新鲜的客人知道这新书到底是什么内容。 巳初时分,书铺门外路过的闲汉妇女,老孺孩童无一不驻足停留,围在画架前观看一阵,有孩童撒娇央求家长非要买一本回去。 王随高声介绍:“各位贵客,今日新书售卖,有好奇新书内容者可先看看画架,用图画解读名贤四言,通俗易懂,趣味无穷,这是我们书铺前所未有的尝试,独此一家发售,欢迎各位进店购买!” “你的孩子是不是不爱读书,甚至厌恶看书?这画本里故事全都精选自《名贤全语》,有趣又能学到知识,或许还能提升你家孩子的进学兴趣。” 老孺笑讽:“说得这么神,小哥何不去天桥底下说书?” 王随摇头晃脑,抬手指向周围,小孩们直眉楞眼盯着画架,说:“神不神,且看周围孩童的神色便知。” 老孺及其他人顺着手指低头,其中站得最近一位牵着小孩的妇人,在这么多人注视下,脸色微红,垂头低声问道:“小易,你都还未识字,难道也喜欢看这图画书?” 那名叫小易的孩子,点头欢喜说:“娘,喜欢!” 妇人家境殷实,见孩子确实喜欢,内容也是适宜启蒙的四言释读,当即就决定买一本。 王随摆出笑脸把客人迎进门。 店里装修赫然焕新,让人眼前一亮,书架上每个隔间都张贴了白纸标识,五经,四书,音律,棋谱乃至话本全部都分门别类一清二楚。书册全部立放露出书脊,只需用手一拨拿就能轻松取出查看。 就连妇人都忍不住感叹:“这规整得实在赏心悦目,不知为何,一眼看过去竟心胸顿感舒畅。” 如果盛临乐在此,定会说,这是强迫症得到了满足。 李志才今日如约来到松雪斋。走进店里,不自觉就跟随书架间的过道闲逛起来,他今日本想来看看松雪斋那新书到底是何物,却先被这新颖的布局吸引了注意。 “伙计,那是什么?”李志才指着靠墙摆放的一排似乎是软塌的矮床。 王随笑说:“那叫沙发,是咱们东家放在店里供人看书用的,坐上去舒服得很,客人可以坐上去试试。” 李志才不由得问:“你们这书铺还许人看书?不买书也能看?” 王随道:“不买也能看,东家说若有想日日来看书的,可以抄书来兑换时长,抄写一页可换半日。” 也是之前装修整理库房是才发现,不少积存的书籍都有损坏的地方,被虫蛀、鼠啃或是发霉的,盛临乐看都是还能卖的典籍,叫人收拾出来后单独放置,店里自然腾不出手来翻修这些书,就想出叫别人来免费打工的法子。 普通人家想要供养位读书人不说束修,单就是每月笔墨纸砚的钱都是大笔花销了,更别说还想要备齐四书五经整套经传,不掏出个百来两银钱都凑不齐。 如今能免费在书铺看书,李志才颇受冲击,不禁指着书架又问:“这、这书架上的都能看?” 王随点头笑道:“自然都能看,这位客人这会若想看书可自行寻一本,今日新书开售,东家说店里的书都免费供人看三日,只是还请客人勿要损坏了,还书也请还到柜台上,若有损坏需要照价赔偿。” 李志才叹道:“你们东家有名士之贤达,你家这新书给我拿两本。” 王随连连应声,将柜上的新书取了两本:“客官,共计一百七十六文,您收好。” 李志才接过时不慎抖落了夹在书页里的人物卡片,王随捡起,用衣角擦了擦才给他:“这是随书赠送的卡片,因是给孩童的启蒙图书,赠的这卡片也是给孩子玩的。” 李志才细细看卡片上的投掷青梅的女童会心一笑,又翻出另一本找到卡片,正如心中所想,双眼微眯吟咏:“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这卡片也别有一番意趣儿。” “我要一本《四言画集精选》,伙计在哪,快先与我取一本来!” 王随扬声:“来了来了,客人稍等,这就跟您取来!” 陆陆续续书铺进来了许多人,进了店里先是被书架布局吸引走了注意,逛完一圈才想起要买书。 也有人抱怨:“你这书也忒薄了,八十八文也太贵了,便宜点啊。” 王随将书页展开,推过去展示,诚挚地说:“客人,咱店里用的都是蓉城来的好纸,您看看这画工,漠城独一份的画法,别的地方都没有,卖八十八真不算贵了,您瞧那新出的《遇狐记》都卖三两银子嘞。” 有人干脆交了钱拿到新书,指着封皮上的“月刊第一期”问:“伙计,这月刊如何说?莫不是你们下月还要出这画本子不成?” 李元也从后头来帮忙了,接话道:“是了是了,我们每月都新出,客人若是看了喜欢,可去旁边留下姓名和定金,定金只需十文,下月新书刊印出来凭票据可在发售日前一天来取。” 众人听了新奇,从没见过这样卖书的,十文虽也不贵,但不少人还是保持观望姿态。李元也没在意,东家说了,世人接受新事物总要有一个过程,这预订制度不用强求,愿意订书的不用多劝就会掏这十文钱。 店里的人多了起来,李元不得不高呼:“客人们不要拥挤驻足,不买书的客人还请让一让路。” 林大管事在门口抚须淡定,他早在与三姑娘讨论时就预料了这种情况,没等一会儿,将军府派来的杂役、小厮就来了,他们进店后上前引导顾客留出过道,方便后来者通行。 以防贼人故意损坏书籍,安排过来的杂役个个长相凶悍,身材魁梧,往那一立就唬住不少人乖乖排序让路。 第33章 库存不够了 李志才是唯一坐到沙发上之人,因来人越来越多,王随也不得空一一跟人介绍解释,路过沙发的人还以为李志才是店里伙计。 许涛上前,道:“这位兄台,你家另外两个伙计都忙得脚不沾地了,你怎好意思还在此处躲清闲。” 李志才看画本正入迷,这画本即便不看文字注解也能从图画里知晓解义,正好应了门口那幅‘妙趣横生’,用来给孩子启蒙再好不过了。 李志才没反应过来有人在跟自己说话,正思考要不要再买两本送给大哥家,许涛气恼又喊一声:“兄台!在下同你说话,你这般无视人,欺人太甚!” 李志才这才回神,愣愣指了指自己:“啊?兄台在同我说话?我不是书铺伙计啊。” 许涛怔了一下,脸唰一下通红,赧然连连拱手:“抱歉抱歉,失言莽撞了,以为兄台是店里伙计在此矮床上躲闲。” 李志才心宽,并不在意地摆摆手,还主动介绍说:“兄台,这矮床坐着甚是舒服,我看了好一会画本也没感觉腰酸背痛,你也来坐坐?” 许涛不好意思,摆手道:“这店家的东西怎好随意安坐。” 李志才笑道:“这就是店家方便让人看书摆在这的,刚那伙计亲口对我说的。”又把王随说的那通话讲给许涛。 许涛听闻还没说话,旁边就有人先插嘴问起:“这位兄台所言当真?这书铺果真许人免费看书?只要帮忙抄书即可?” “当真,当真。”李志才指了指在柜台忙碌的王随,说,“不信各位可以去问问那位伙计,也是他同我说的。” 许涛也转头,惊呼:“怎突然涌了这么多人进来,快走快走,人群要挤到这边来了!” 李志才:“别拉我,我还要去买两本,谁在拉扯我!” 也不知怎么推搡拥挤的,等李志才从人群里解脱出来,莫名其妙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大街上。 李志才:??? 不是,我还要买书,谁把我推出来的!李志才气恼,把手里的画本往怀里一踹,气势汹汹就要冲进店里,却被一双青筋暴起的胳膊拦住去路。 胳膊的主人脸黑如锅底,发出低沉的声音:“这位客人还请依次排队。” 李志才想说自己是被人挤出来的,不是主动想出店,可那黑脸壮士横眉怒视,李志才细胳膊细腿哪敢反驳,只能走到队伍后面闷头儿生气。 盛临乐今天给自己放个假,窝在软榻上舒舒服服地吃点心看书。书铺的事自有林大管事坐镇,就看不断往上飙升的喜爱值,就知道此刻画本卖得必然不错。 “儿啊——”将军夫人一把推开房门,外面的寒气灌进来吹得盛临乐打了个哆嗦。 将军夫人自己先笑了一阵,平复了下情绪才继续说:“小宝,娘从未见过那书铺有这么多人过,排队的人都拐了好几道弯!” 盛临乐喝了一口红糖姜茶,慢吞吞说:“娘别激动,单是爹爹那些同僚买走的画本就已经收回这批印制的本钱了,书铺卖多少都是赚。” 将军夫人虽不是世勋贵族出身,但也出身豪门贵胄,书铺那一星半点儿的银两她自然不放在眼里,可这买卖是自己这八岁女儿做成的,就算她只赚了十文那放在京城也是奇谈了。 将军夫人摆了摆手说:“算了,跟你说了也不懂,你那画本再给娘印两百套,我托人送到余杭去,不,印三百套,京城也要送,也让你外祖父外祖母看了高兴高兴。” 盛将军少年丧父丧母,家中并无长辈,倒是还有些拐着弯儿的同族亲戚,在京城时候就不大走动,身在漠城就更不必送礼往来了,只需给娘家那边送一送这画本就好。 想及远在京城的爹娘,将军夫人也不免有一丝伤感,将军夫人收敛情绪,继续说:“你小舅舅在余杭,名下也有几家书肆,江南读书风气比漠城更甚,你这画本说不定在那边也卖得极好。” 将军夫人娘家大哥在朝为官,现任礼部侍郎。幼弟乃是庶出,记在嫡母名下教养,与将军夫人情同亲弟,喜好经商,已在余杭定居成为一方富贾,每年送往京城的年礼都要数十辆马车运送。 盛临乐又吃了两口枣泥馅的酥饼,随意道:“娘找林大管事安排吧,我歇过今天又得赶下月的画稿了。” 将军夫人宽慰:“别累着了,往日你天天东跑西玩娘不放心,如今能娴静地坐下来了,娘倒想劝你多出门走一走了。” 盛临乐笑了笑,这不就跟后世那些父母一个样吗?孩子不在时想念,在家了又觉讨嫌了,耸了耸肩道:“这会儿想赶我出门可不行了,我手底下还有好几号人靠我养家糊口呢。” 将军夫人戏谑:“是是是,小宝如今也是个小东家了,大哥哥和二哥哥都比之不及了,他俩可还是靠家里养着的主儿呢。” 盛大哥没靠父辈光环荫庇,自个儿进入军中从大头兵做起,一路拼搏到如今千夫长的职位,月俸米十五石,折合成银两约是十八至二十两左右。 普通人家自是够用,可盛大哥儿子刚出生,媳妇儿和孩子正是要人伺候的时候,光是请四五个下人婆子都得花去一半俸禄,外加吃穿用度,十几两银子根本不够,还得靠将军夫人贴补。 而盛二哥更不用说,他那点朝廷发的粮补还不够交青山书苑的一月的束修。 盛临乐被将军夫人的话儿逗乐,也笑谑回说:“那以后咱娘俩一起养哥哥嫂嫂们。” 将军夫人喝了杯茶水便起身离开,招来婢女安排马车,除了画本,还得再备些其他物什,同年礼一起送往京城和余杭。 盛临乐伸了个懒腰,书看累了正想眯一会。 云砚冲进来,扑到她跟前急切地说:“姑娘,林大管事和李掌柜过来了,说书铺的书要卖没了,这才正午不到,排队的人都到拐到对面馄饨店了,下午没货可卖如何是好?” 盛临乐摸了摸下巴,果然当初还是应该坚定印个五六百本,还是低估了漠城的市场,淡定地说:“你让他俩到厅里等等,我换身衣服再过去。” 她早上起来还穿着睡衣,就这么见外人不合适。 第34章 加印补货 画本能卖到脱销也不奇怪,盛临乐托林大管事打听过,放眼整个漠城,就没有比八十八文更低价的书了。 只是没想到半天就能销售一空,盛临乐还以为至少要卖上两天。能有这么多人喜欢她画的画,很难不激动,云砚出门后,她忍不住兴奋了一会儿,哼起小调快速换完衣服。 来到这大夏朝一个多月,终于学会这里衣服的穿法后,盛临乐就不要云砚帮忙了,云砚还小小难受了一阵,以为盛临乐又不待见她了。 换好衣服走去堂上,盛临乐脸上已经恢复一派淡定。 林大管事连忙起身上前迎,今日的出入账还没整理,离开书铺前大致数了一下库存画本,仅仅剩下二十余本,怕是这会儿已经卖空了。 这势头林大管事一辈子都没见过,哪怕不除去成本,这批画本也才收入二十几两,可试问哪家书铺能将书卖到人人哄抢的盛况? 好在有将军府的壮杂役们维持秩序,才避免了顾客们当街斗殴。听说三姑娘还让后院的工匠们研究彩印,如果下月画本能用上这彩印,价格再翻上几番,岂不是买书排队之人能排满整条东街! 林大管事越想越心潮澎湃,这还只是一个小小漠城,若再差人发去外地,价格还能再提,怕是卖到五百文都有人抢购,这可是大夏独一份的启蒙画本! 来将军府的路上,林大管事还被漠城其他几家同行拦了马车,说是想要协商共销,若非库里实在没货,他都得立马点头答应。 李有财等人从早上第一波客人涌进店里起就在后院赶制,只是人手不够,一上午堪堪印出十来本。 “三姑娘,得急招点人手,后院就两个印刷匠,四个杂工,我认为还要各招两个,不然明日销售也不够卖。”林大管事喜忧参半,印刷也是技术活,临时想找人顶上还不太容易。 盛临乐想了想,对李元说:“你去找纸商再订一批罗纹纸和磁青纸,按两千本的印量订,银子先去府里账房那取。” 又对林大管事道:“林大管事认识其他书肆的老板,去找他们先借人,这画本印刷不难,叫李有财他们把彩印之事藏好,若是谁抖搂了出去,立马辞退赔付违约金。” 林大管事顺势将同行想要分销画本的事说出来,盛临乐略微思索就同意下来,目前他们产能不够,外面排再多的顾客也是无用,还会让顾客产生逆反心理,不如让友商们先分走些客流量,缓解书铺的压力。 盛临乐又道:“晚些时候我再送些府里的人去干活,都是要同之前一样签契书的,当学徒教,带一个徒弟,店里补贴师傅三百文。” 李虎那院子不就正好有两个年纪大点的男孩,正好可以去学门技术,以后也不用子子孙孙都在府里给人为奴为婢。 林大管事沉吟了一会儿,欲言又止道:“怕是工匠们不愿外传手艺,不若再许他们带自家孩子或子侄来,或许能好谈些。” 匠人手艺都是家传,贸然找些外人去学艺,会让工匠心里不舒服,忧心东家是不是想找人顶替了他们,林大管家跟这群人打交道多了,也明白他们心中所想。 盛临乐认同道:“也行,这会儿不能动摇后院军心,抓紧赶工才是主要,扩招的事你安排。” 林大管事点头答应。 李元也直抒己见说:“东家,伙计也得再要两个,外间就我和王随两人顶着,还有些客人想预订下月画本,我俩都腾不出手登记。” 盛临乐点头笑了笑也同意,让林大管事一并招人,“咱们虽然画本定价低,买的人却不少,如此下来,每月这些进账也够给工匠们发工资了吧。” 林大管事汗颜,知道盛临乐是在调侃他,忙说:“够了,刨去成本,怕是连三姑娘说的绩效都能一并发到工匠们手里。” —————————— 第二日,王随昨日的兴奋劲儿一过,睡觉都觉得浑身酸软小腿发疼,卸门板时都感觉不到胳膊存在一样,刚把门拉开一条缝,五六人就冲进来直嚷。 “开门了,伙计,快给我来十本四言画本!” “我要三十本,另外再预订三十本下月的,银子都是称好足两的,快给我登记一笔。” 王随被人撞得肩膀生疼,也强撑起笑脸应对:“客人们别急,昨日宣说了我家库存实在不够,今日每人只能限购五本” 小厮一脸不快:“你这伙计,有钱都不赚,这里是一两银子,剩下的不用找了。” 王随坚持道:“客人,实在不行,您买走这么多,外面还有这么多客人就买不到了,还请您体谅体谅。” 外面没挤进来的人一听这话也嚷叫帮王随说话:“就是,昨日小伙计贴了那么大张纸在外面说今日限购,你买这么多我们不是白白一早来排队了!” 王随一边拿书,一边喊道:“今日谦益书苑、文华斋、敬文斋以及博轩书肆都有售这画本,各位也不必拘在咱家门口排队!” 顾客问:“那几家的画本里是不是也有那人物小卡?” 王随点头连声说:“有的,有的,他们的画本都是我家印的,该有的都有!” 另一个小厮说:“你家那小卡能不能单售,我家公子非要凑齐青梅竹马和相濡以沫,结果连买五本都是那老学究。” 青梅竹马和相濡以沫这两名字都是顾客们自己取的,小孩子更喜欢收集青梅竹马套牌,大一点的公子小姐们则更想要相濡以沫的年轻夫妇卡,而老学究单出来成了人人嫌。 王随赔笑:“抱歉,抱歉,这卡片乃是随书赠送,东家说了不能卖,若客人想要其他人物卡片,可与其他客人换一换。” 小厮苦着哀叹:“能换早就换到了,可你家老学究印得也忒多了!” 王随不敢说这是舅舅王充的功劳,好歹昨夜赶印一整夜,这批人物卡刻意少印了许多老学究,宽慰说:“这批青梅竹马卡已经加印了许多,说不准今日客人就能集齐青梅竹马套牌了。” 买完书的人现场就翻页找起卡片,有人哀叹,也有人欣喜。 王随左称银子,右拿书,忙得脚不沾地,还要应付客人质疑怎么又开出了老学究的卡片。 王随心很累,舅舅,你到底为什么要印那么多老学究! 第35章 不明磁场 《四言画集精选》第一期全城连卖了足有十日热度才过去,王随这些时日睁眼就是开门,开门就摆出笑脸,脸都笑僵了,说要请假去看大夫。 盛临乐咋舌:“脸笑僵了?他也太拼了吧。” 李元闷笑点头:“真的,王充陪他去医馆了,今早吃饭的时候嘴都合不上,粥水直从嘴角往下淌。” 盛临乐扶额摇头,无奈道:“那你跟他说,这算工伤,诊金药费书铺承担,让他好生休息三五日,别弄成面瘫了。” “知道了。”李元是来送这十日的出入账和原料订购账单的,交给盛临乐后,又立在旁边说:“东家,这十日联合城里那四家书铺共计卖了八百多本,再卖两日想必都能破千本,这还没加上您卖给军中的和将军夫人订的。” 盛临乐翻看账本,账本格式是她之前设计的表格,书籍出入库时间,领用人,经办人一清二楚,比以往竖条红框的空白本子好用许多。 书铺印了两寸厚这样的表格出来,李元顺手装订成本放店里记账,林大管事某日见了欣喜得两眼放光,连让王充再印一些,不仅放店里售卖,林大管事还把手里那两家成衣铺的账本也换成了这种表格。 盛临乐心算加了一遍总账,的确如李元所说,账目记到昨日关店已经卖了八百五十三本。 思考了会儿,说:“你把库存积压的书册都上架摆出来,贴张告示,同我之前叫你写的那样,大字写‘庆祝新书销售破千本,本店凡购买书籍满五两立减百文’,再找些人去大街宣传,这次把库存书也清卖了,好进些新书来。” 李元对这位小东家除了敬佩再说不出其他,笑说:“还是东家脑子灵活,咱们店里的书原价都在三两左右,想要凑足五两就还要再买一本做添头。” “这回库存应该能清个干净,前日我和林大管事去谦益书苑谈事,发现他们店里如今卖的经义释读都是国子监出的最新版了,咱铺子里还有三四年前的版本没卖完嘞。” 盛临乐点头,书越存越旧,尽早处理了才好,书铺也不能只靠她画的本子营收,也得收一些时兴的才子文章和论义。 李元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说:“东家,咱们库里不是还有一批有损伤的书吗,那个也要卖吗?” 盛临乐愣了一下,问:“不是说让人抄坏页来换免费读书吗?这么多天都没人愿意来?” 不是说古代清贫的读书人主要就业方向就是替书铺抄书吗?怎么到她这就行不通了?漠城的秀才都是有钱人? 李元连说不是:“有的,不过这几日咱们店里人多得很,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哪里还有地方供人静心看书啊。” 原来是这样,盛临乐笑了下:“那就再过几日店里人少了再说,那批书就不卖了,修缮好了留在店里供人读着玩儿吧,反正也都是陈书旧籍了。” 沟通好下次来取画稿的时间,李元拱手告辞,出了将军府的门槛,想到书铺账上还能有近百两现银,李元走起路都虎虎生风。 当夜,盛临乐还在挑灯赶稿时,听到隔壁院子传来隐隐哭声。 冬天夜里寂静,隔壁有点响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招来云砚去看怎么回事,别又是她娘被啥耗子或者黄鼠狼惊到了。 没过一会,云砚回来说是盛将军回来了,因天色太晚就先歇下了,明日再来看盛临乐。 盛临乐转了转僵硬的脖子,抬手表示知道了。盛将军都去了怕有二十天了,期间连信件都没传回来过,将军夫人表面平静一点也不担忧的样子,私底下都不知道偷偷抹了多少次眼泪。 打了个哈欠,怀里的汤婆子又冷了,盛临乐搁下笔,今天的计划也完成了,再画两日就能截稿了。 系统,现在读者喜爱值有多少了? 【目前读者喜爱值已达到2952点。】 这么多?不是才卖了八百多本吗?盛临乐瞌睡都惊醒了。 【宿主,卖出八百本不能代表只有八百个读者,您的漫画受众面比您预料的更广。】 真爱,这一定都是真爱粉在卖安利。盛临乐都快压不住嘴角的笑了,嗨呀,果然走小学生道路就是最优选,上能笼络家长,下能哄住小孩,多么有爱的双向奔赴! 对了,积攒了这么多喜爱值,你怎么都不提醒我抽文献了?我这次又能抽了吧?盛临乐摩拳擦掌,就不信抽不到有点用处的资料。 【系统受不明磁场影响,已无法开启农业板块资料库,请选择是否需要开启医学文献资料库?】 盛临乐脸色一变,不明磁场?系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陨石要撞击地球了?还是太阳黑子太活跃?能让盛临乐想到磁场的也就仅剩的这点地理知识了。 【系统不受太阳系中任何行星、自然磁场影响,系统推断,该磁场是人为因素,有人在刻意攻击系统。】 盛临乐蹙眉,你的意思是有另一个人也有系统,他\/她的系统正在攻击你?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一个名字——惠清公主。 盛将军说慧清落水后性格大变,发明玻璃这种穿越者行为,很难不让人怀疑她也绑定了系统。 盛临乐不解,可慧清这人不是早被赐死了吗? 【系统权限过低,无法解读‘慧清公主’关键人物。】 等等,上次就听到你这么说了,我以为是你能量太低开启不了新功能,权限过低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要提醒我‘慧清公主’是关键人物? 【系统进入某个时间点后,将自动采集该世界中适合做为宿主的人选,这些人会被归纳为‘关键人物’,若现任宿主因不可控因素死亡,系统将从‘关键人物’中筛选出下一任宿主进行绑定。】 合着这是你的备胎候选者名单……盛临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可慧清公主是你的备选宿主?那她到底死没死啊? 【该权限仅对管理员开放,宿主并非管理员,不能查看‘关键人物’的详细信息。】 既然我不是管理员,那为什么还要提示这个?而且这个系统的操作越来越让盛临乐摸不着头脑了。 【系统一切行为按程序执行指令,程序要求系统必须提示宿主】 盛临乐:??? 系统,你真的非常让人莫名其妙? 回归正题,那个磁场除了影响资料库,还有没有其他影响,会影响我攒喜爱值续命吗? 第36章 另一个穿越者? 【若对方持续攻击系统,以现在系统的防御墙程度,被攻破只是早晚的事,若系统主程序被攻破,与宿主强制解绑的话,宿主只有一个结局——死亡。】 盛临乐焦急,你就不能反抗吗?md,到底哪个缺德玩意儿要害我! 【系统能量过低,无力反击。】 能量过低!能量过低!你总说能量过低,系统,你到底要多少喜爱值才能充满能量? 【目前系统能量仅达到满能1.9%,恢复满能需要十万喜爱值。】 “杀了我吧!”盛临乐气恼,我去哪一下怒涨十万粉啊!就这漠城,有十万个小孩给我薅羊毛吗? 今晚在外间值守的是云梅,被盛临乐这一嗓子惊醒,云梅忙不迭起身问:“姑娘怎么了?什么杀不杀?可是被梦魇住了?” 盛临乐双目涣散,本以为能苟活好长一段时间……转头对上云梅担忧的眼神,生无可恋地默默说:“云梅,你知道哪儿人多吗?最好有十万个人。” 云梅不解说:“姑娘突然问这作甚,人最多的地方不就是驻扎在城外的军营吗?姑娘忘了,咱们将军可是领军十万在这漠城抗击宣国人呢。” 嗯? 军营! 怎么忘了还有军营这地方,都是漠城城内氛围太安定和谐,让盛临乐都快忘了外面还有成堆的驻军! 正好她将军爹也回来了,得想个法子把漫画给推销到军中去。 这会儿士兵的识字率可比不上后世,大夏朝只有考取功名才能免兵役徭役,这里大多士兵都是各地四处征调服役来的佃农,自愿参军的少之又少。 “云梅,你真是我的救星!明日让厨房做蓉城锅盔给你吃!”盛临乐抱着被褥滚来滚去,乐得眉开眼笑。 云梅不明所以,还是笑着应了,给盛临乐掖好被子才出去。 系统,你需要多少能量才能揍攻击你的煞笔?这口气盛临乐属实咽不下去,不管对方是谁,不反抗就是孙子! 【需要宿主积攒两万喜爱值。】 好,看我给你攒五万,你能给对方系统移植病毒吗?最好给那人系统整瘫痪了。盛临乐大言不惭,丝毫没想过凑不齐这么多喜爱值会怎样。 【系统程序中没有病毒库,但是系统可以往对方系统中移植子代码,让其成为系统的附属系统】 你这不就是强行当别人爸爸?好好好,没有比这更贱的招数了,盛临乐举双手双脚赞同。 【系统提示,移植子程序需消耗五万能量值,一旦清空能量,系统或将出现能量不足,宿主陷入昏迷状态,请宿主慎重决定。】 到时多攒一些喜爱值不就好了,我也不是傻der。盛临乐翻了个白眼,那你能探测到对方现在在哪吗? 【无法探测,想要移植代码,需要等到下一次对方主动攻击。】 你的防火墙还能坚持多久?不会今晚上我俩就有性命之忧吧?盛临乐忧心忡忡。 【请宿主放心,系统已调用所有能量加固防御墙,可坚持145小时不被对方攻克。】 还有六天……真是要了命了,盛临乐又兴奋又焦虑,彻夜难眠,最后干脆爬起来画点东西。 —————————— 第二日清晨,盛临乐还在吃早饭,盛将军携将军夫人过来了。 盛将军吩咐:“把我和夫人的早膳也送过来。” 盛临乐沿着碗边吸了一口鸡丝粥,睡意蒙蒙问:“爹,德安县的强盗平息了吗?” 盛将军说:“嗯,强盗头子已是刀下鬼了,只是那宣国奸细狡猾可恨,怂恿村民围村堵路,让他给跑了。” 将军夫人有些精神不济,没搭理父女二人的对话。 盛临乐递给盛将军和将军夫人一人一个小笼包,惊诧道:“还真有奸细?那些村民为什么要帮宣国人啊?” 小笼包精致小巧,盛将军一口扔嘴里,囫囵嚼了两口吞进肚,“那人懂医术,用奇药救了村长在内的十几个村民,全村都奉他作神仙,宁可与朝廷作对也要护他周全,前日不慎让那人跑进深山没了踪迹。” 盛临乐一顿,故作平静地问:“奇药?是什么样的药啊?那些村民得了什么怪病吗?” 盛将军嗤笑道:“没有怪病,不过是痢疾,草医胡乱开药导致村民痢疾加重,那人凑巧路过救了那些人。” “说是奇药也不为过,寻常药铺大夫开的药都需熬汤饮汁,再不济也是药丸子,可据村民说,那人给他们吃的是一种白色药片,只有半寸大小,吃完不出半个时辰腹痛就消失了。” 盛临乐心一紧,痢疾?白色药片?是抗生素……那人难道就是攻击系统的另一个穿越者?远在三四十里外的地方都能攻击到系统,这人的系统不容小觑。 盛临乐疑惑:“那个人都愿意舍药救我们大夏子民了,怎么又会跟强盗扯上关系?” 盛将军也对此不解,摇了摇头说:“不知,被擒获的一个强盗说见过那人与他们老大谈话,还给了强盗头子一把弩,那弩我曾在陛下那里见过,是宣国特有的工艺,我们大夏造不出来。” “爹,我能看看那把弩吗?”盛临乐好奇地问。 盛将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弩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懂兵器,况且跟强盗头子对战时,那弩被我一刀砍掉悬崖去了,现在也寻不着了。” 盛将军大早上不想再提这些血糊糊的事,转了话题问:“听说你那书铺出的画本紧俏得很,书铺可在盈利了?” 盛临乐泄气道:“赚了些钱,能维持正常开支了。” 将军夫人忍不住夸赞道:“都是你定价低的缘故,卖得已经极好了。” 将军夫人还以为盛临乐是在为盈利发愁,盛将军也宽慰:“小宝年纪还小,一个月能赚几十两银子已经不错了,外面不少大人都没你会赚钱呢。” 盛临乐有点懵,她也没觉得几十两银子少啊,心思一转,顺势苦笑说:“唉,还是城里的小孩子太少了,想买画本的人也就那么多,要是有更多人知道我这画本就好了,说不定还能卖更多出去。” “爹,军中将士们是不是也要托人送年礼回家,我能不能把画本推销给他们呀?” 盛将军笑叹:“原来是把主意打我身上了,军营那些兵卒可不一定买你这画本的账,人家买米粮布袄比你这画本实用。” 第37章 识字图 几番撒娇卖萌,盛将军败下阵,答应带盛临乐去军营转转,“去了跟在爹身边,不要乱跑。” 盛临乐乖巧:“知道啦。” 吃完早饭盛将军就要去军营,去军营不方便乘坐马车,盛临乐换了一身窄袖修身的鹅黄厚袄,搭配素白大氅。 出门前,盛临乐与云砚耳语几句,盛将军疑惑怎么不让云研跟来伺候,盛临乐淡笑不语。 盛临乐还是第一次骑马,被盛将军一把抱到身前,盛临乐心颤了一下,双腿不自觉夹紧马身,这就是一米八的视野吗?仿佛能徒手抓到云彩一样,有些新奇,又有些害怕。 盛将军低头温和道:“害怕吗?” 盛临乐小声说:“一点点。” 盛将军:“爹骑慢点,放心,墨玉很稳。” 原来这匹黑马叫墨玉,还挺名副其实,盛临乐伸手小心摸了摸墨玉的毛,柔顺光滑如绸缎,隐隐还能看到点点光泽,不像平日拉马车的红棕马,皮毛粗糙干燥。 以前老听人说,宠物喂养得好不好,看它们的皮毛就能看出来,想来盛将军对墨玉一定非常上心。 一行人行至城门口,天上飘下细细飞雪,周围商家陆陆续续卸下门板开店营业,眼见又开始下雪,不由叹息今日生意又要惨淡一天。 大军驻扎在城外两三里处,密密麻麻的帐篷一望无垠,远远就能听见士兵操练的声音,气势甚是惊人。 盛临乐眯了眯眼,眺望远方,重峦叠嶂的雪山绵延数百里,日光从云里倾泻到雪山顶上,雪山之顶灿灿金光,展示出一种既神圣又壮丽的景象。 “真美啊。”盛临乐喃喃自语。 盛将军收紧缰绳,让墨玉走得更缓些,说:“确实很美,爹看了好几年都没看腻过这景象。” 父女二人在雪中静静欣赏了一会儿雪山。 “盛将军还有闲心在此赏景呢。”身后传来似笑非笑的声音。 盛将军一听这声儿就知道是谁,回道:“贼寇已平,宣国安分,我怎就不能赏会景了?子书今日倒是来得晚了。” 宋言浅打马上前,看到盛将军身前的小脑袋愣了一下,说:“你怎么把三姑娘都带来了?” 盛将军无奈地拍了拍盛临乐的头,叫她别乱动,“还不是她那画本,这丫头如今一心就想着画本和书铺,非要来军营也推销推销。” 盛临乐闻言揉了揉鼻子,要不是事关系统和自己的性命,她也不想的啊,做个安静的漫画家难道她不想吗? 宋言浅想起家里夫人和阿清买的那两摞画本,不禁笑说:“我家阿清都照顾了三姑娘的生意,那画本确实是本好书,适宜孩童启蒙,三姑娘年纪虽小却蕙质兰心。” 盛临乐不好意思笑了笑,不敢当,也就是老狐狸套皮囊,装嫩装的。 宋言浅接着说:“不知三姑娘想怎么推销你的画本?兵卒识字的人可不多,想买这画本的人怕是少之又少。” 盛临乐歪了歪头,说:“谁说我一定要让他们买了?” 盛将军不解:“你早上不是还说知晓画本的人少,想把画本卖给兵士吗?这会怎么又不卖了?” 盛临乐咧嘴一笑,摇头晃脑说:“我若是就这么堂而皇之说要大家买,那些兵士将领肯定会因为看在爹的面子上掏银子,这不就成了变相给我爹行贿了嘛,我才不会让爹受这种污名。” 盛将军含笑,赞许地点了点头。 宋言浅好奇问:“那你当如何?” 盛临乐嘴角挑起,笑而不答,反问道:“宋先生,你认为兵士是识字知理更好,还是目不识丁好呢?” 宋言浅怔住,还未曾有人提出过这样的问题,思索片刻说:“民智则政令通达,我想还是识字知理更好些。” 盛临乐言之凿凿点头:“我也这么认为,所以画本只是抛砖引玉,我真正想推行的是这个!” 怀里掏出一张折成巴掌大的纸,捏在手里扬了扬,“这可是我昨晚上赶制的,要是兵士们喜欢,我就卖这个,一张只需两文钱。” 盛将军拿过那张纸展开,看完好笑地摇了摇头,转手递给宋言浅:“这两文,该她赚,这识字法子也就小孩子能想得出来。” 宋言浅不明所以,接过来一看,纸上的字两寸大小,每个字旁边画了同等大小的图,如“田”字旁边画的就是一方耕地农田,云字旁是一朵祥云…… 宋言浅笑道:“这法子好,浅显易懂,想来我家阿清都能用它来识字了。” 盛临乐挑眉,这可是她照搬的明初那本《新编对相四言》编的,后世那些幼儿识字教具就有受这本着作的影响,老祖宗的智慧那岂是吹出来的? “阿嚏——”盛临乐打了个喷嚏,盛将军拉过自己的兽皮大氅,催促说:“行了,有什么话先回营帐再说,吹了许久冷风,再感染风寒你今年冬天就别想再出门了。” 盛临乐闷声闷气答应了一声。 被捂在大氅里带进军营,兵器碰撞争鸣的声音越发清晰,盛临乐偷摸探出个脑袋探视。 正巧旁边一队巡营的小兵路过,其中一小兵骤然撞见将军怀里冒出个热气腾腾的脑袋,被吓了一大跳,步伐都险些乱了。 盛临乐捂嘴噗嗤一笑,盛将军目不斜视,淡定地把盛临乐的脑袋又按回去。 到了军帐,墨玉被牵去马棚,走前用脑袋拱了一下盛临乐,差点没把盛临乐拱到地上去。 盛将军拍了一把马屁股,笑道:“墨玉这是亲近你,别怕。” 盛临乐无语,对马儿的亲近表示不理解但尊重。 营帐中架了火盆,比外面暖和一些,盛临乐脱去大氅,直接扔给盛将军,随口道:“爹,帮我放一下。” 盛将军任劳任怨把女儿的大氅同自己的挂在一起。 盛将军去挂衣服之际,宋言浅将画纸交还给盛临乐,问:“你要如何在军中卖这识字图?” 盛临乐像模像样拱手,俏皮地眨眨眼,请教道:“我也还没想好,请宋先生给我支个招儿吧,拜托拜托~” 宋先生摇了摇头,无奈地指了指盛将军,又指向盛临乐,连盛将军也不称呼了,直说:“老盛啊,你这女儿,跟你是一模一样,拿我当智囊使唤呢。” 盛将军大笑:“谁让你是军师,出主意你最擅长,不找你找谁。” “将军,张副将和刘副将来了。”外面小兵通报。 盛将军咳嗽一声,收敛起笑容,故作沉声道:“进来吧。” 第38章 蜡纸油印 两位副将盛临乐都曾见过,络腮胡子的是张副将,挺着大肚的刘副将。 张副将笑着说:“小临乐,许久不见,还记得张叔不?刚在外面老刘说看见你,还以为是他晃眼看错了,没想到你还真被将军带来了。” 盛临乐屈膝行礼,道:“记得,谢谢张叔照顾我生意,画本好看吗?” 张副将竖起大拇指,夸赞说:“好看,画得特别好,老张我看了你那画本,学会了好几个词嘞。” 刘副将也应和说:“就是那卡片怎么一本里才插一张?凑齐五个角色还真不容易,我派人去你那书铺买回来的还不一样,怎么店里卖的是白墨印的?” 盛临乐想起这茬儿,忙说:“刘叔差哪个角色?金墨卡我那还有点库存,回去叫人给您送府上去。” 刘副将摆手,笑呵呵说:“不用,我找人换了,只是你这金墨想必成本贵些,下次给我们的同铺子里卖得一样就成了,不必特意如此。” 盛将军才回来,还不知道盛临乐随书送的卡片在城里引起了一波集卡风潮,好奇问:“什么卡片?老刘,你都多大年纪了,还玩这些?” 刘副将脸色一僵,轻咳两声,道:“我那是给小女收集,小孩子还不识字,就喜欢那些图画样式。” 盛临乐见缝插针展开识字图,推销说:“那刘叔,这画儿一定适合您女儿。” 刘副将拎起一角,惊叹:“这也是你画的?将军,你这女儿以后莫不是要成名师大儒,又是四言图画,又是这识字图画,这比之酸儒秀才教人识字都好啊。” 盛将军就爱听别人夸他儿女,摆摆手装得稀疏平常一般,淡然道:“不闯祸生事就好,哪里还奢求她成为名师。” 刘副将说:“这也要成书吗?刘叔订五十本,送与老家去,让族里子弟人手一本,熏陶熏陶小临乐这文墨才气。” 这刘副将真会顺势拍马屁,又没写什么惊世骇俗的文章诗词,哪来的才气哦,说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盛临乐勉强一笑,摆手说:“不印书,就是这一张纸,以后也会出新的,单卖两文一张,不过这张是拿来给兵士们的,不能卖。” 张副将疑惑:“给他们做什么?” 宋言浅上前向张副将解释,这话由盛临乐一个小孩子说出来不合适,八岁小孩扬言教兵士识字,说出来让人觉得轻狂,宋言浅这个军师来倡导更有分量。 张副将听闻“啧”了一声,“你们读书人脑子弯弯绕绕就是多,上了战场那就是拼红了眼乱砍。识字是能增加几分胆识不成?” 刘副将却不认同,说:“底下人识字也能方便咱们以后提拔人才,以前我手下就有一人,甚是英勇,上阵杀敌百人尚有余力,就因为不识字闹了不少笑话,还在陛下面前出了丑,得个昭武副尉再难晋升。” 张副将也想起了那人,心有戚戚地说:“幸好陛下仁善,那次没牵连到你我,如此还是让兵士们识字的好。” 盛将军给了盛临乐一个搞定的眼神,宋言浅斜瞥了一眼这对父女,又说:“这识字图虽方便,但只有一张,三姑娘那书铺还腾得出人手刻版印制吗?既是我们决议要兵士识字,这花销也不好叫兵士出钱,免得生出怨怼扰乱军心。” 盛将军一愣,这回旋镖又打他身上来了?宋言浅捋着不足一寸长的胡须,笑眯眯地说:“将军,您认为呢?” 盛将军摇了摇头,只能说:“十万将士人手一张也才两百两银子,这两百两银子我掏了,不用动用军饷。” 盛临乐赶紧拦住她爹,忙说:“不用两百两,爹,咱们只需要在兵士们的帐篷里贴上一张就好了,每日进出人人都能瞧见的。” 盛将军心里熨贴,说:“你能为爹着想爹很感动,这点银子不需节省。” “爹,你先不要感动。”盛临乐哭笑不得,忙说:“我哪儿印得出来十万张啊,咱家书铺甚至都没有这么多纸,你现实一点!” 盛将军:白感动了。 雕版是来不及了,这识字图也不需印得精细,能看清字画就好,盛临乐想用蜡纸油印,记得初中时学校为了节约印刷成本,提高效率就会用这种法子印试卷。 蜡纸容易做,只需要在纸上压上蜡油晾干就能刻字,将白纸垫在蜡纸下面,往蜡纸上刷墨就能拓印出成品,比刻版效率高出好几倍。 只是这种印刷的效果容易出现花糊的情况,这也是盛临乐为什么说这识字图只值两文的缘故。 宋言浅说:“放在帐篷里不如挂在外面,巡逻路过也能看上两眼,若是下雨刮风让人收起来,之前三姑娘摆画的架子就十分适合摆这识字图,也方便收纳。” 盛临乐:“那我家木匠得累死……” 张副将被逗乐,笑说:“那点木工活,随便拉个兵出来都能做,用不着你家木匠。” 盛临乐朝张副将拱拱手,耍宝说:“张叔救我家木匠一命,感激不尽啊。” 四个大人捧腹大笑。 盛临乐本在军营逛一逛,看看这识字图到底有没有受众,结果盛将军说军中人员混杂,不让她一个小姑娘随处闲逛,待了半日到就让阿尧送回了将军府。 当日,盛将军下令派出两百人上山伐木造摆识字图的架子,吓得一众在山头埋伏,试图刺探敌情的宣国探子四处逃窜。 这些大夏人好端端突然砍树作甚?莫不是知道我们在山上想一举歼灭?宣国探子们惊出一身冷汗。 盛临乐回府后,马不停蹄开始做蜡纸,走之前让云砚去书铺取的便宜草纸也放在了小院。 在廊下支起火炉,融化红烛后,用猪鬃刷均匀地将蜡油涂抹到宣纸上,为了防止蜡面不均,盛临乐还拆了一扇漆面柜门压在上面。 室外温度低,蜡纸很快冷却,盛临乐摸了摸手感,油滑平整,在蜡纸角落用木头笔刻了个‘盛字’,拓印到白纸上,效果还算差强人意。 云砚全程围观,看到印出黑字那瞬间,眼睛都睁大了,结结巴巴问:“姑娘,这字怎么印上去的?” 盛临乐解释说:“很简单的道理,我把这蜡纸上有蜡的地方刮掉了,墨水不就从纸上渗下去了吗?” “你看会了吧?来,你来照着我画的这图往蜡纸上刻,图不会画就放着等会我来。” 还得再做一些蜡纸,这玩意儿容易报废,印不了一段时间就要换新的。还好事先挑的都是笔画少的字,不然今天胳膊都要刻废掉。 第39章 识字卡 花了三天时间赶制识字图,终于在刚刚托小厮送去了军营。 这三天,她把院子里洒扫的婢女小厮都被拉来给印图了。 好不容易赶完,盛临乐手心手背上,斑斑点点都是黑黢黢墨汁,累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将军夫人好笑地点了点盛临乐的头:“你说你,这事着急什么?你爹又没催你,你看你把这院子里的下人折腾成什么样了。” 盛临乐双眼无神,看向还在收拾残局的下人,他们脸上手上或多或少也都沾了墨水,古代清洁剂去污能力不高,墨渍沾染到皮肤上只能等自然代谢,洗是很难洗掉了。 “今晚犒劳大家吃大餐!”盛临乐大声对院子里的人说,“帮了忙的都来,辛苦大家啦。” 将军夫人摇了摇头,笑说:“你倒是会收买人心,你这识字图总共印了多少?” 盛临乐心算了一下,回道:“得有个五六千张吧。” 起早贪黑才赚十两?将军夫人都不知道怎么说了,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随孩子折腾吧。 又想起才收到的信件,将军夫人道:“五日后你那女先生应该就能抵达漠城了,你好好准备,等女先生到了就该收心上学了。” 盛临乐哪里还有心思去想什么女先生,一日不解决另一个穿越者,她一日就不得安宁,敷衍地点了点头:“行,等到了再说吧。” 夜里,系统调出喜爱值数据,盛临乐就躺在床上监视着数据。 系统,那个人的系统又攻击我们了吗? 【没有,宿主,喜爱值增长速度不容乐观,目前仅增长一千点。】 盛临乐焦心,她没两天时间可等了,起初雄心壮志,现在只有焦虑。万一这段时间突然又被攻击,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人也找不到,反击那人的系统也做不到,就像眼睁睁看着头上悬了把闸刀一样无力。 系统,要是攒不到五万怎么办?难道我们就只能坐着等死吗? 【宿主,你可以选择保存实力,若将能量用来加强系统的防御程序,宿主还可以拖延一段时间。】 盛临乐又不甘心过这种被人打了一巴掌还还不去的憋屈,再等两天吧,如果两天没有攒到五万喜爱值,你就把能量都用到防御上,等我另想办法咱们再报复回去。 【好的,宿主】 —— 第二日,林大管事上门,商议关于开放书铺免费供人看书一事,这两日新书热度降下来,店里也腾出了空,好些书生围在门口打听是不是真的能免费看书。 “起码有十几个书生来问过,起初只留了两处空位放置那矮床,店里实在坐不下那么多人。”林大管事发愁,本想直接取消这个事,可是那都是些秀才相公,说话最是尖酸刻薄,要是放到酒肆茶楼说他们书铺言而无信,这以后生意还做是不做了。 盛临乐斜在椅子上,喝了口茶水,昨夜急得她嘴里都生了溃疡,说话都疼丝丝的:“那就限制人数,让来人报名排号,超过了人数就挪到明日后日,看书又不是科考,今日看和明日看有什么区别?” “哎,我怎么没想到这么简单的处理。”林大管事拍了一下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真是老糊涂了。” 盛临乐懒怠说他:“可能最近太忙了,林大管事一时没想起来,情有可原,还有什么事?” 林大管事搓了搓手,笑说:“听说三姑娘又画了新图,还是关于启蒙识字的?” 盛临乐一听就知道林大管事打的什么主意,叫云研把识字图拿给他,说:“就一张纸,卖给军中才两文一张,放店里卖估计没什么利润。” 林大管事细细看过识字图,摆了摆手,沉声说:“三姑娘想岔了,这识字图明明大有市场,怎会没有利润?” 盛临乐抬眼挑了挑眉,不解问:“怎么说?两文钱的东西你还能卖出花儿来?” 林大管事说:“三姑娘难道忘了你做的那人物卡片了?这识字图也可以做成卡片售卖!” “听闻谦益书苑已经找画师学做咱们那卡片了,可见这卡片的市场极大,我还正愁怎么跟三姑娘说多画些单人图来,这识字图真可谓是及时雨。” 现代幼儿启蒙教具里确实也有识字卡,她倒是忘了,盛临乐点头赞许道:“那你拿去做吧,上次找纸商定的那批硬纸正好用上。还是林大管事慧眼如炬。” 林大管事谦虚摆手:“不如三姑娘聪慧过人,仅靠一本画本就让书铺翻盘盈利,其他书铺老板还都在找我打听从哪儿寻来的画师呢。” 盛临乐没让书铺在画本上署名,只落了‘松雪斋印制出品’几个字,外人以为是松雪斋东家刻意瞒着不想暴露画师,谁也没想到这画师就是书铺东家。 “对了,三姑娘之前是在让王充他们研究彩印吧。”林大管事又想起一事,连忙问,“也是我昨日无意间撞见王充在捣鼓这事,说是印得好还能得二两赏钱?” 盛临乐点头:“没错,之前忙出画本的事,倒把这事搁置了,林大管事看他们印得如何了?” 林大管事赞叹:“就漠城来说,应该是没有第二家能印出那等水准了,那颜色竟然还分出了深浅,也不知王充怎么印出来的,问他还不肯说,就说您要求要保密。” “今日有空,我跟你去店里看看,若真印得好,这识字图干脆就做彩印。”盛临乐起身,云砚去拿狐皮大氅给她穿上。 “姑娘且等等,先把厨房送来的下火汤喝了。”云砚端来小碗,盛临乐皱着眉头一饮而尽,苦得直吐舌头,也不知道这下火汤都放了些什么,又苦又涩,回味还带着酸。 林大管事关切问:“三姑娘上火了?这冬日寒凉怎么还会上火?” 盛临乐苦得说不出话,云砚替她答道:“都是为了做那蜡纸拓印,接连忙了三日,也是怪哉,忙得时候没见姑娘上火,这闲下来反而长了一嘴燎泡。” “蜡纸拓印?那是什么?”林大管事听过拓印,有的画师还喜欢用拓印作画。 云砚解释:“就是姑娘把蜡烛融化了涂在纸上做成蜡纸,再拿木笔在上面刻字,刷上一层墨就能把字印到白纸上,我们三日就印了好几千张呢。” 林大管事惊讶:“什么?好几千张?” 第40章 获得喜爱值了 林大管事从来没听过什么蜡纸还能用来印刷,效率还如此之高,一脸不可置信。 云砚找来昨天印坏的废纸,说:“就是印出来容易弄脏纸,得特别小心。” 盛临乐也从下火汤里缓过劲儿,吐着舌头口齿不清地说:“这种叫蜡纸油印,若是能做出油印机,还能印得再快一些,但是效果不如雕版。” 林大管事虽然还没搞懂这油印到底是什么,听到印刷效率还能提高,内心抑制不住地激动:“三姑娘怎么不早些拿出这油印法子,虽印不了书册,但是那散出去的传单就可用这油印啊。” 蜡纸油印起初被发明出来还就是为了大批量印制传单。可要知道,这东西在现代都淘汰好多年了,盛临乐怎么可能承认自己之前压根就没有想起这件事情呢? 盛临乐有些尴尬,硬着头皮说:“也是我才从书里看到的,之前我也不知道还能这样印字。” “既然林大管事觉得这有用,云砚,把咱们之前没用完的蜡纸一并带上去书铺。”盛临乐吩咐道。 想了想,又对林大管事说:“油印机书里也没说是什么样,不过印了这许多,我大致能猜出是个什么构造,到时候画个图样给你,你找木匠定做。” 林大管事笑着应喏。 —————————— 另一边,盛将军要求兵士识字的命令掀起轩然大波。 每日训练腾出半个时辰来识字,兵卒们自然乐得清闲,而负责要讲学的各个将领们就有些手足无措了。 “将军,提枪上阵我没问题,可这教书先生我真干不了啊。” “是啊,将军,咱是来守边疆打仗的,又不是来上学的,非要那些士卒小兵认什么字?” 盛将军自己解释不清,把宋言浅推出营帐去应对那些抱怨不休的将领。 宋言浅在军中的地位仅次于盛将军,将领们一见军师出面,立即噤声,也不知道宋言浅在外面说了什么,盛将军一盏茶都还没喝完就看他又走了进来。 盛将军挑眉笑说:“还是子书能言善道,这么短的功夫就把人劝走了。” 宋言浅没搭理他,走到沙盘桌前继续思索宣国人可能藏匿的地点。盛将军摇了摇头,也没再打断他的思路。 兵卒们围着竖在帐篷外的识字图议论纷纷。 王五“啧”了一声:“原来前几日叫我们去砍树就是为了弄这玩意儿?我还以为要搭新的了望塔呢。” 周强肩膀撞了一下王五,挤开他去看图:“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怎么又是图又是字的,是上头出了新的密令吗?” 王五翻了个白眼:“要是密令还能让你在大庭广众看见?这就是将军说的识字图,教你们认字用的。” “什么?真要认字?王五你认字,教教大家上面都是什么啊。”后面的人起哄。 王五小时候跟村里的老秀才学过几天,认得一些简单的字,抖了抖肩膀,指着顶上的“田”字,矜持地说:“这就是田,旁边画的就是田埂,我老家的田就长这样。” 有人接话:“我老家都是梯田,都是到了漠城才见过这样平整的田垄嘞。” “那旁边是不是就是‘地’字了,还是山坡啊,那画的是山坡吧。” 王五点头说:“就是‘地’字,这些字很简单,画的是什么就是什么字。” “这识字图真好,以前想要识字还得去送礼求告先生,现在光是看画就能学到这么多字,将军待我们太好了。” “要我说,能想出这识字图的人才厉害。以前从没见过有人这么教人的。” 周强将旁人的话想了一回,又忆起老家的儿子,觉得这识字图实在好,难掩兴奋说:“我定要好好学字,以后回家就能教给我儿子,再也不做睁眼瞎。” “对,要不是家里供不起上学,谁想来当兵挣这刀口子上的钱啊。我也要好好学,以后说不准不打仗了还能回家做门生意。” 兵卒们讨论得热火朝天,等到巡逻的队伍路过才驱散了围在一起的人群。 【宿主,喜爱值增加3584点。】 【喜爱值增加5664点。】 【喜爱值增加8642点。】 【喜爱值增加……】 盛临乐终于松了口气,林大管事不明白怎么说着彩印的事三姑娘突然叹气。 林大管事摸不着头脑,举着王充印那张腊梅说:“是觉得印得还不好吗?三姑娘觉得还有哪里需要改进的?” 盛临乐神游归来,摇头笑着说:“没有,很好,我是感叹咱们书铺人才济济,这才多少天就能印得这么好了。” 王充听了老脸微红,连忙摆手说:“东家谬赞,要不是先前有东家的提醒,我们也研究不出这样好的画。” 纸上腊梅不仅颜色深浅过度自然,王充还结合之前雕两套版印花蕊的思路,印出了黄粉、红紫的腊梅花色,这已然是将分色这一技巧也运用熟悉了。 王充又说:“这也不是我一人的功劳,要不是有李有财帮忙雕版,王随给我提醒,我也想不到还能将两种颜色混印,这套色要是练准了,以后就算五色七色,咱们书铺也能印出了。” 被提及的李有财和王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林大管事手抖如筛,激动道:“五色七色都能印?那咱们书铺岂不是要做这彩印先锋?” “王充,你以后说不准就是天下彩印第一人,能青史留名啊!” 听到舅舅能青史留名,王随猛地抱起王充转圈,高兴喊说:“舅舅,你太厉害了!” “混小子,快放我下来!”王充气得拍打王随的脑袋,怒吼道。 众人哄笑。 “这还需要别人来给咱们留名吗?咱们自己就是印书的,下期画本就改用彩印,在尾页都附上你们的名字。”盛临乐当即决定,以后谁人还会不知王充、李有财之名? 李有财瞠目,擦了擦手心里的汗,磕磕绊绊说:“东家,真要印我们的名字?我们又算不得这书的作者,怎么能印我们的名字。” 盛临乐挑眉,温煦地说:“可你们是印书造书的人啊。” “如果没有你们,这彩印如何得见世人?以后凡是咱们书铺出版的书,尾页都印上雕版和印刷之人的名字,就算没有文人史官记录,这些书也会是你们功绩上最浓墨重彩的佐证!” 第41章 教油印 王充热血澎湃,哎哎两声,摆手不好意思,林大管事笑他大男人如此扭捏,还没侄儿王随直率。 柳氏从后院捧着一叠油煎糯米糍糕出来,笑说:“东家和林大管事们这是在笑什么?你们这会也开了好一会了,来吃点糍糕垫垫肚子。” 李元解释说:“柳婶,以后李叔的名字能印到咱们的书上,你说高兴不高兴?” 柳氏往围裙上擦了擦说,笑说:“印他作甚?这书都是东家画的,要印也是印东家的名儿才对。” 盛临乐嘴里有溃疡,吃不得这油炸的东西,将糍糕推给其他人。 王随叽叽喳喳给柳氏说:“这您就不懂了,这可是扬名的好机会,以后漠城只要买咱们书的人都会知道李叔和我舅舅的名字,说出去多有面儿啊。” 林大管事不客气地捡了块糍糕,咬了一口,差点烫得喷出来,忙拿袖子挡住脸,苦着脸吐舌哈气。 柳氏险些笑出来,说:“刚出锅的糍糕,各位吃着小心烫口。要我说,名声大惹的是非也多,平头老百姓好好赚钱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李有财眉头轻皱,轻呵说:“妇道人家,见识短浅。” 柳氏顿时有点不敢说话了,羞赧笑了笑:“是,我就随便说说,锅里还煎着糍糕,你们先吃着。”说完推出门外去厨房忙活, 既然要印彩印,盛临乐还得把稿子收回去重新上色,先取回李有财他们已经刻了版的稿子,吩咐说:“彩印的色墨找固定的供货商,避免同一批书印出来色差过大,另外之前让你们带的学徒都如何了?” 林大管事如今也学李元摆了个本子在桌上,记录盛临乐吩咐的事。 参与会议的还是店里几个老员工,王充带的是将军府来的两个徒弟,积极地回说:“东家介绍来的人都很不错,都是勤快的孩子,已经在让他们练习印字了。” 李有财沉默了一会儿,摇头说:“刻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学会的,我带的那个还不成气候。” 另外两名工匠说法同李有财差不多,他们带的还都是自家孩子或子侄辈的孩子,天赋不如将军府来的那两人。 盛临乐想了想,天赋不够就不用强学了,正好油印需要人,安排道:“你们选两人天赋不高的出来学学油印,以后店里要发的传单告示都由这两人来印,油印简单,林大管事另再招人学雕版印刷。” 在座除了林大管事,无一人听过油印是什么。正要等着盛临乐解释,可她话说得太多实在嘴疼得厉害,招手直接让云砚给他们演示。 云砚是完整接触过从制作蜡纸,到印出成品的人,得了吩咐就现场给众人演示如何拓印。 趁着云研在旁边刻字的功夫,盛临乐也抽空画起印象里的油印机模型。 其实简单来说就是两块放大的合页板,下面的木板固定白纸,上面的木板镂空,边缘做出凹槽固定蜡纸,印刷时只要在蜡纸上刷完油墨后,开合上面的木板就可以印好成品。 油印速度快,盛临乐这边一半都还没画完,云砚就印出了一首短诗,王随捧着拓印出来的纸细细查看,跃跃欲试说:“竟这么容易就印出来了?连云砚妹妹都能印出来,我能试试吗?” 云砚看了眼盛临乐,见她点头,让开位置给王随。 王随随手刻了自己的名字来印,刷墨时力道重了些,印出来的字不如云砚的笔画纤细清晰。 王随羞赧地挠头:“看着简单,原来也不那么容易上手啊。” 王充好笑地摇了摇头,说教道:“你这莽撞性子真是随了你爹,注定干不了精细活计。” 于王随来说是难,可对沉浸印刷行业十几年的印刷匠来说却是得心应手,王充不用试就知道这学油印比学雕版印刷容易得多。 可惜了王充没个一儿半女,学不成这新技术。他让开位置,另一名印刷匠同样试了试这油印。 林大管事叹道:“如今画本、彩印、油印这三大利器都握在咱们手里,何愁书铺不能日进斗金。” “不过东家,这教油印的师傅是谁?”李元问道。 盛临乐指了指云砚,说:“我印得都不如云砚好,云砚最适合当这师傅。” 李有财皱眉,不赞同道:“东家,云砚虽然年纪小,但始终都是个女子,不好教授男子吧。” 云砚本来还有点不自信,听了这话倒挺直了腰板,底气十足说:“姑娘说过,圣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我既然能印这油印,怎么就不能教人了?” 李有财想反驳,想到这又是东家的人,不好得罪,缩了缩脖子撇开头闭上了嘴。 盛临乐淡淡地瞟了一眼李有财,说:“说得好,店里谁有本事谁就有话语权,是男是女又如何?云砚我借给店里七日,若是七日都学不会的,直接换人,这书铺也不是养闲人的地方。” 另外,画本是每月才出一期,书铺不能全指望这月刊赚钱。林大管事提出还可以翻印谦益书苑的《遇狐记》,这书上篇的首热已经卖过,下篇据说下月才能出,翻印赶一波余热还来得及。 林大管事建议:“要不也把《遇狐记》画成画本?” 盛临乐却不想惹这盗版官司,林大管事面露难色:“那就没什么好卖的了,倒是可以去蓉城找些才子文章,可一来一回少说也要耽误半个月的时间。” 蓉城? 盛二哥读书的地方? 对了!她手里有本盛二哥寄来的小吃食谱啊,这会儿应该还没有人专门出食谱这样的生活类书籍,这片市场是空的! 那本食谱上的小吃都被她家小厨房的厨子研究了个遍,有的甚至还根据盛家人的口味做了调整,都是能用漠城现有食材做出来的配方。 林大管事捋着胡须思索,一时下不了定论。 李元看了眼林大管事,拧眉问道:“食谱都是厨子的不传秘方,印成书售卖会不会被人打上门报复?” 盛临乐笑说:“都是蓉城随处可见的小吃饮食,家家户户都会做的东西,算不上秘方。” 李元笑说:“那应是没什么问题,还没有哪家书铺想到食谱还能出书,漠城人爱吃,我觉得应该能好卖。” 林大管事听了这话,也不再纠结,点头回道:“那等这期画本印完,就印食谱来卖。” 第42章 书铺生意 这食谱的印法肯定不能只印文字,那得多干巴啊,图文并茂才最能撩人胃口。啧,好像又给自己增加了工作量,这食谱配图和排版都得她自己来。 好像得给自己找助手了。对了,系统好像说过攒够喜爱值就能有助手功能来着。 系统,现在喜爱值有多少了? 【宿主,累计喜爱值已有点。】 这才一天不到就有这么多了? 昨晚的焦虑真是杞人忧天了。系统,是不是开启助手功能,扣除一万点就能不限时提供辅助? 【是的宿主,助手功能开启后,宿主需要提供十张成稿供系统生成仿画数据,此后就只需宿主完成分镜草图,勾线、上色等机械量大的工作可交由系统完成。】 盛临乐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对书铺员工道:“关于食谱的事,我与林大管事单独再商议,这次彩印成果王充、李有财都功不可没,奖金的话,王充分七成,李有财三成,没有异议就散会。” 王充笑容可掬,拊掌感激:“多谢东家。” 李有财自然也没有异议,这奖金虽不及每月工钱多,可是有实打实的荣誉啊,想到以后书铺的书上能印上‘李有财’三个字,李有财心底就充满斗志。 等其余人走后,林大管事正襟危坐,手里拿着毛笔时刻准备记录重点,盛临乐笑说:“关于食谱出版的前期宣传,林大管事有什么想法?” 林大管事有些拿不准,犹疑道:“同画本一样散发传单即可……” 盛临乐叹了口气,这林大管事怎么就不懂创新呢,食谱食谱,自然是要跟吃有关了。 光发传单自然有用,可次次派人去发传单,发的人不腻,收的人也懒得接了。现代那些拿了传单转头就扔垃圾桶的人比比皆是。 盛临乐提醒说:“我家不是在城里还有一家酒楼?让酒楼先推出食谱里的小吃,接着再往城里发传单,售卖时往酒楼门口也支个摊位卖书,这次食谱咱们自己分销,就不必分给其他书铺了。” 林大管事拍案叫绝:“妙啊,这不仅让酒楼也能赚一笔,咱们的书还能靠酒楼的名气大大宣扬出去。” 可惜这酒楼不在自己手里,白白让徐大管事借了这股东风。林大管事心中喟叹,真是时也命也。 后面的事也不需盛临乐再详细安排,林大管事自会去左右逢源搞定酒楼。外加将找人做油印机的事也交给了他,林大管事有一段时间不得闲了。 开完会又去前面视察书铺经营状况,如今书铺里的顾客比之她第一次来时不知好了多少倍。 王随和另外两个伙计各有分工,王随主要负责招待顾客,剩下两个伙计,一个整理被顾客翻乱的书架,顺带巡查有没有小偷小摸之人,另一个则负责打包收银。 自从画本热度褪去,店里又顺势推出购书满减活动,店里的客流量不减反增,虽比不上最火爆的时候,却也忙得脚不沾地。 光是王随去后院开会耽误那一会儿,两个留守的伙计就手忙脚乱了,收银的伙计险些多找了顾客十几文钱。 中间放推荐书籍的大长桌前也围了不少人,一会这人举着本《对句》问价多少,一会那人又拿起《诗经》说能不能凑够五两。 亏得王随这人记性好,顾客问什么立马就能答上来,还能记得先前顾客挑了哪本书,能不能凑够五两参与减免活动。 这么多本书的价格,难道都要伙计挨个背下来? 这也太耽误事儿了,盛临乐先前还没注意到,现在这些书上都不标售价! 这个事得马上解决,再往书上印价格是来不及了,直接贴标签最快。招来李元吩咐:“今天下午让伙计们加个班,把店里的书的价格贴上价签,这顾客多起来哪里还忙得过来应付顾客询价啊。” 李元下意识问道:“要是有人撕换价签怎么办?” 这也不难,盛临乐答说:“你把书铺的牌印取来,一半盖在价签上,一半盖在书上,若是有人撕换价签,一眼就能看出。” 李元点头会意,转身去后院找人写价签。 盛临乐这边刚嘱咐完,旁边路过一书生就同友人笑侃:“这松雪斋的老板也不知是换了何人,上月初时还少有人来,现在进这书铺都得看门外人多不多,人多了还挤不进店里。” 书生友人道:“不管是何人,总归是心善之人,能许我们免费看书就比其他书铺老板清风亮节。” 盛临乐不好意思,那倒没有,我初衷就是为了找人抄写修书才让你们来免费看书的。不过能在这群读书人里刷一波好名声,也有助于书铺日后发展,盛临乐乐见其成。 书生颔首:“确实,就拿这书铺出的新书来说,说是画本闲书,内容却都选自《名贤全语》这样的正经书籍,不像那谦益书苑,店名取得圣贤,尽卖些淫词艳书,不堪入目,败坏风气。” 诶诶,你拉踩就不合适了。人家谦益书苑的《遇狐记》能有这么多读者追捧肯定也有好的地方,怎么就在这位仁兄嘴里成了淫词艳书了。要真是小黄书,谦益书苑早被府衙派人封了铺子了。 果然,哪个时代都不免有黑粉这种生物。盛临乐摇了摇头,也不偷听俩人对话了,转头找云砚逛街去。 见识了书铺生意红火,手里还掌握四万八的喜爱值,盛临乐腰杆也硬了,说话都不觉溃疡疼了,看见街上卖煎角子的都要买来尝一尝了。 饺子在大夏朝还叫角子,煎角子其实就是煎饺。 一份煎饺八文,热腾腾油乎乎的煎饺上桌,盛临乐吸了口口水,夹了一个轻咬一口,烫得她直呼气。 煎饺表皮酥脆,虽只是鸡蛋咸菜的素馅,味道却鲜嫩多汁,老板刚起一锅,不一会儿就销售一空。盛临乐分了一半给云砚,还问她明日开始去书铺当先生紧不紧张。 云砚回想起刚在书铺回怼李有财的场景就不好意思,低声说:“紧张是有的,不过姑娘既然信任我,我一定会教会他们的。” 盛临乐摇了摇头道:“不用这么重负担,你教你的,学不学得好看学生能力,要是学生蠢钝如猪,你教得再好都没用。” 云砚抿嘴轻笑,也夹了一个煎饺慢慢吃起来。 隔壁桌子坐下两个妇人,叫了两盘煎角子后开始闲聊。 圆脸高个的妇人说:“听说德仁堂招了位新大夫,医术了得,还有祖传神药,今日在义诊,许婶你不是腰不好吗?要不等会也去看看?” 第43章 神医 又是神药?盛临乐转过头,笑得软糯真诚,问:“婶婶,你们说的德仁堂大夫真有那么厉害吗?” 圆脸高个的妇人高声回答:“是嘞,小娃娃,那大夫是德仁堂花重金从京城聘请来的,人家世代从医,祖上还曾做过御医给皇帝看过病!可了不得嘞。” “德仁堂的人说了,那大夫来咱们漠城就一个要求,正式坐诊行医前必须连开三天义诊,为全城百姓免费诊病,据说这是祖训,真是仁心仁德的好大夫啊。” 被称作许婶的人了然地点了点头,说:“我这腰都是十几年的老毛病了,也不知道这京城的大夫能不能治。” 圆脸高个的妇人连声说:“能治,肯定能治,我昨日看见大夫治好了一个瘫痪多年的汉子,就用银针扎了脑袋顶上几个穴位,喝了一帖药汤,那汉子马上能落地来回走上两步了。” 云砚惊呼:“真有这么厉害?怎么以前没听过京城有这样的神医?” 圆脸高个的妇人上下瞥了一眼云砚,见她衣着朴实,语气淡淡道:“京城离这儿千里之远,你个乡野小丫头去过京城吗?没听过可太正常不过了。” “我刚打那边过来,看见在德仁堂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听说神医今日最后一天义诊,许婶你再不去的话,以后就算花金子,人家神医都不一定得空给你看咯。” 云砚想反驳,盛临乐拉住她摇了摇头。她算是听出来了,哪有什么神医神药,都是这妇人故意说出来勾人的。 再观她旁边那许婶,面色红润,腰背挺直,哪像有多年腰疾的人,估计也是她的同伴,两人合伙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演戏给别人看呢。 这不,后面那对老夫妻听了,忙不迭就找煎角子摊老板结账,依稀还能听到老夫妻谈话,说什么总算能找到大夫治治腿疾之类的话。 那两个妇人对视一眼,看驻足在周围的人走了大半,见目的达成,故作抱怨说角子店老板迟迟不上煎角子,她们懒怠再等,起身便走。 离开前,圆脸高个的妇人瞧了眼盛临乐头上戴的玉簪,眼睛一转,笑着问:“小娃娃,刚才你向我打听神医,怎么还坐着,不想也去看看?” 盛临乐嘴角微勾,斜了她一眼,冷淡地说:“不了,我又没病,不需要看什么神医。” 圆脸高个的妇人拍了下大腿,笑说:“嗐,这漠城难得见到京城的人,过去瞻仰神医的风貌也是好的,说不准拜一拜还能保佑你以后安顺健康嘞。” 盛临乐歪了歪头,天真地说:“难得见到京城的人?这位大婶,漠城外面那么多守城将领可都是京城来的,你不把那些大人当人吗?” “想要安顺健康我去道观拜南极仙翁就好啦,干嘛要去拜活人,你说这话也不怕让神医折寿。” 圆脸高个的妇人脸色一变,许婶低声说了妇人两句,妇人“啧”一声,恨恨离去。 煎角子店老板摇了摇头,对盛临乐说:“小姑娘,你们赶紧家去吧,这两妇人不好惹,小心她们返回来找你们两个小孩的麻烦。” 盛临乐才不怕,她家护卫就在隔壁茶摊喝茶她怕什么,疑惑问:“老板,你原来认识她俩啊。” 老板擦了擦锅边油渍,叹了口气说:“这两人近半月天天都来,回回都在我这演上这么一出,专门哄人去德仁堂,那德仁堂说是义诊看病免费,可看完病你根本拿不走药方,非得在他家买了药材才准你带走药方子。” 摊子上也还有没走的人,这才恍然说:“难怪那两人故意说得这么大声。” 都是现代诈骗老手段了。盛临乐兴致缺缺,还以为是那个穿越者呢。 不过,这德仁堂的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盛临乐思索半天也没想起来。 吃完煎饺,盛临乐离开小摊,跟云砚说起现代那些常见的诈骗手法。比如利用人贪小便宜的心态拉客的,专门让妇孺小孩编悲惨身世博人同情的,甚至故意把人打成残疾逼去乞讨的等等。 盛临乐想得投入,唇角抿平,严肃道:“还有一种是拐人的,最是麻烦,拉住你就说你是家里赌气离家的闺女或媳妇儿,光天化日之下就能把你绑走卖了。” 身后跟着的护卫面面相觑,微露出惊诧之色,三姑娘从哪儿知道的这些,这简直骇人听闻。 云砚的脸白了又白,咽了咽口水说:“这些骗子太可恶了,姑娘说得我都不敢出府了。” 盛临乐揽住云砚的胳膊,笑了笑说:“我教你遇到最后那种怎么应对,随便逮住个路人,抢他财物也好,打挠他也罢,反正先把路人得罪了,让人喊来衙役巡捕,管他骗子拐子,都奈你不得。” 云砚支着眼睛,笑说:“姑娘这法子好,就是太损人利己了些。” 盛临乐耸肩,遇到这种事当然是保全自己最重要,难道还要顾着礼义廉耻被人骗被人绑? 从东街绕到宣泰桥上,小摊贩越发多了起来,这年头百姓不易,寒冬腊月也要出来卖些杂货补贴家用。 盛临乐沿街买了不少,曹氏父子的熏猪肉脯,梅姓婶子的炸小河鱼,连桥头老大爷自家做的辣萝卜都称了一包,首饰玩具她是不感兴趣,专往小吃摊上寻觅。 【宿主,已收集点喜爱值。】 盛临乐嘴里塞了一条炸小河鱼,突然收到系统提醒,面上神色不变。 那人还是没有主动攻击你吗?如果对方不攻击你的话,我们是不是就一直找不到人了? 【是的,系统程序中并没有追踪其他系统的功能。】 系统,你真的很废柴…… 云砚踮起脚伸着脖子张望,指向前方人群聚集的地方,说:“姑娘,前面好像就是德仁堂了。” 怎么转着转着还是往这个医馆来了?盛临乐无语,看了眼那边人头攒动的盛况,掉头就往旁北边一条通巷走去,边走边说:“人多容易发生踩踏,我们不去凑那个热闹。” “好家伙,这城里有病的人这么多?该说就早点进城了。” 一个清朗的声音在盛临乐身边响起。 少年穿着不合身的破布袄子,胳膊和小腿都露出一截皮肤,大约十六七岁的模样,鼻头冻得通红,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略过盛临乐,咧嘴笑了一下。 第44章 少年 盛临乐微微一愣,看向他脚趾都露在外面的草鞋,问:“你不冷吗?” 少年低头,动了动都快没知觉的脚趾头,撇嘴说:“当然冷啊,你这说的不是废话,换你大冬天穿草鞋试试?” 盛临乐将手里的炸鱼递过去,“那给你吃,热乎的,吃了暖和。” 少年上下打量,露出狐疑的神色,犹豫了两秒,还是接过道了声谢:“谢谢,你还真是人小心善。” 盛临乐看他吃得狼吞虎咽,像是饿了许久,连鱼头都嚼巴两下吞了进去,见他吃完,盛临乐盯着少年,冷不丁说道:“炸鱼好吃吧,但是我觉得还是炸鸡柳更香点。” 少年正顶着舌头剔卡在牙缝里的鱼刺,顺口就接话道:“就是,还是炸鸡柳香……” 少年的动作顿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拧眉疑惑地问:“炸鸡柳是什么啊?小妹妹,谢谢你请我吃东西,我还有事,先走了哈。” 盛临乐反应不及,伸手就要去抓,被少年一个闪身躲过,三两下就钻进人群失去了踪迹。 云砚不解地看着盛临乐,“姑娘认识那个人?” 盛临乐沉默了会儿,缓缓摇了摇头说不认识。她只是有点怀疑,不敢确定那少年到底是不是穿越者。 穿过通巷就是云鹤酒楼,漠城最大的一所酒楼,当然不是将军夫人开的那家,这酒楼的老板是南边来的商人,据说是漠城府衙的连襟。 这附近卖书画、衣物和珠宝玉器的店铺多,林大管事负责的那两家成衣铺子也在这条街上。盛临乐走马观花也没有了要买东西的欲望,思绪还在刚才那个少年身上。 系统,你刚刚就一点没察觉到什么磁场啊能量的异常吗? 【没有,宿主。】 盛临乐无计可施,系统靠不住,自己又还是个小屁孩的身体,连独自行动的权利都没有,我这开局也太难了吧。 “玉容美容丸,每盒仅售六两,德仁堂百年宫廷配方,宫里娘娘都在用的美肌养颜圣品!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伙计在店外吆喝 两个路人撇嘴看了眼,鄙夷低声说:“这妇人的钱真好赚,几颗面粉丸子就能卖出六两银子,放在乡里,六两银子都是农户一年的收成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也是骗那些豪绅贵妇的钱,跟咱们又没关系。” 盛临乐抬起头,看向那家吆喝声此起彼伏的胭脂铺,这不正是之前将军夫人拉着她来买买买的店。就门口吆喝的伙计,还哄着将军夫人花了几十两买了好几盒护肤品和美容丸。 难怪觉得德仁堂这名字耳熟。盛临乐对那德仁堂的印象越发不好,动不动就是宫廷配方,百年传承,比传销广告还假。回去得劝劝将军夫人别吃那美容丸了,这德仁堂实在不靠谱。 盛临乐逛得也累了,走也不想再走,干脆支走一个护卫去把停在书铺的马车赶过来。 随便找了家茶水摊坐下,屁股都还没坐热乎,就又听到一道熟悉的大嗓门。 “听说德仁堂招了位京城来的大夫,医术了得,还有祖传秘药,今日在义诊免费看病,王大娘,你不是老说腰不好?要不等会也去看看?” 这熟悉的话术,盛临乐闻声看向隔壁的炊饼店。 果然又是那个圆脸高个妇女和她的同伴许婶,两人还换了一身衣服,头巾也换了一个颜色。 先前叫许婶,现在又是王大娘的人哀叹一声,发愁回说:“我这腰都是十几年的老毛病了,也不知道这京城的大夫能不能治。” 这许婶台词都不带改的,表情同刚才在煎角子摊上一模一样。 可惜这次炊饼店的老板显然是厌烦了这两人的戏码,拿起笤帚就把那两人往外撵,大声呵斥道:“你们两个腌臜碎嘴的妇人,成日来我这儿编排做戏,客人都被你们带走了大半,今日再上门来,我定告到衙门找人捉了你们!滚!” 圆脸妇人泼辣,眉一横,眼一瞪,叉起腰就指着炊饼店老板一通咒骂。 炊饼店老板气得发抖,脸涨成猪肝色,嘎吱嘎吱咬着牙,举起笤帚就作势要打那妇人,只是笤帚还没挥下去,人就先扑通一声倒在了店门口。 老板侧倒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手抓住衣领,好似喘不过来气。 围观的人惊呼,连忙退避三尺。 圆脸妇人眼里闪过一丝惊惧,对周围人卖可怜假哭说:“不关我事啊,我一个妇道人家就说说闲话,是他自己不讲道理撵客摔的,我可没动手。” 说完那圆脸妇人就想拨开人群逃走,盛临乐示意护卫去把妇人抓住。 盛临乐正好起身,从人群里突然窜出一个人,飞快跑到炊饼店老板身边跪下。 盛临乐定睛一看,正是刚才逃走的少年。 只见少年手脚麻利地把人放平,侧耳趴到老板的口鼻处和心脏处听了听,像是确认了什么,少年紧张的神色松了下来,又从怀里拿了一枚药丸塞到老板的舌下,手指用力掐在人中穴。 老板悠悠转醒,少年温声道:“先别说话,等舌下药丸化掉。” 老板拽住少年的手,眼含热泪,连连点头。 要说之前还有七分不确定,待看到少年一系列的急救动作后,盛临乐心里就笃定了,这货芯子多半也是个现代人无疑了! 盛临乐走到少年面前,少年抬头,怔了一下,又咧嘴笑说:“小妹妹,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盛临乐默默吐出那句经典暗号:“奇变偶不变。” 少年脸一僵,转过头避开盛临乐的视线。 盛临乐语气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 少年闭了闭眼,挣扎许久,还是泄气般垮下肩膀,小声嘟囔含糊回道:“符号看象限……” 少年想不通,抓了一下脸,不服气地说:“我说你怎么看出来的?我觉得我之前伪装得挺好的啊。” 盛临乐指指点点,不屑地说:“全是破绽。” 身后的护卫不明所以,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年很是警惕,弯腰问盛临乐:“三姑娘,你认识此人?这少年行迹可疑,穿着也不伦不类,不像漠城本地人。” 盛临乐挑眉,努了努嘴说:“你看,我家护卫都能看出来你有问题。” 不说少年衣衫褴褛但脸上没有一丝穷苦悲悯的违和感,单说他先前故意走到盛临乐身边就可疑得很。 她那四个护卫壮得跟熊似的,旁人见了都下意识绕道走,偏他视若无睹,跟盛临乐说起话也非常随意,丝毫没有古人那种尊卑分明的唯诺小心。 你不惹人怀疑才怪。盛临乐内心吐槽。 盛临乐对护卫,冷冷地吩咐:“把他抓起,这人是宣国奸细。” 第45章 坦白 围观人群哗然,看向少年的神色带了一丝提防,炊饼店老板愣愣地松开了手。 路人窃窃私语:“怎么又是宣国人?之前就有宣国人偷偷进城,杀了北街的一家五口。” “这少年不会也想进城来杀人吧!我的天爷,快抓住他啊。” 护卫听令,大步上前,三两下就反手压制住了少年,少年奋力挣脱不得,嚷嚷道:“你瞎说什么,我要是宣国人,还敢大摇大摆出现在大街上?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另一护卫略诧异,不禁打量少年的眉眼,看向盛临乐低声道:“三姑娘,这人可疑是可疑,但怎么看出他是宣国人的?” 宣国人眉骨高,眼眶深,面部轮廓也比大夏人更分明,这少年的脸没有明显的宣国人特征,更像大夏人。 周围人也看向少年的脸,一个路人犹疑道:“他看上去不太像宣国人。” 另一人也说:“确实不像,这小姑娘不是在故意欺负这少年吧,人家刚还救了炊饼老板的命呢。” “要真是宣国敌细,怎么还会出手救人?那群强盗巴不得我们大夏人都死光了才好。” “可若真是宣国人怎么办?” “我认为,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盛临乐不管路人如何说,只道:“是不是,带回将军府再说,爹见过那么多宣国人,一眼就能辨认出他到底是不是宣国人。” 路人听到‘将军府’三个字惊讶,不自觉往后退开一些,议论声也低了下来, “你是盛将军的女儿?” 少年眉头挑了一下,望向盛临乐,说:“盛将军威名远扬,我不知你为何非说我是宣国敌细,既然惹了一身嫌疑,我就跟你走一趟。” 炊饼店老板此时舌底的药丸终于化干净,吞了口口水,爬起来拦在少年面前,虚弱地说:“小姑娘,他刚才救了我,宣国人怎么会救大夏人?许是你认错了吧。” 有路人劝说炊饼店老板:“老板,盛将军的人品大家伙儿都知道,带去辨认一番也出不了什么事。” 也有人嘀咕:“盛……那可是罗刹鬼,杀了那么多人,满身煞气,看这孩子衣着褴褛,骨瘦如柴,被带走以后还不知是死是活……” “那将军府不知道有多少骇人的酷刑等着他。” 盛临乐冷冷瞥向那人,凛然道:“怎么?我爹杀人是为护城卫国,现在饭吃饱了就能随口编排我爹了?” “要是没我爹,漠城还有你站的地儿?” 那人被怼得羞红了脸,却硬着头皮不愿低头,喊道:“你既然非说这少年是宣国人,那就先拿出证据,不然就是在仗势欺人!” 人群里有人应和此人,也有人不赞同反驳。 炊饼店老板看了眼少年,嘴唇还泛着白,道:“各位,莫要这么玷污盛将军家里,他们不是这样的人。” 奈何那些人已经闹得喊了起来,炊饼店老板的声音根本止不住他们。 “将军不能仗势欺人!” 少年看向盛临乐,耸了耸肩,表示这局面我也很无奈。 云砚扯了扯盛临乐的袖子,面色难看道:“姑娘,咱们还是走吧,如果他真是宣国人,咱们回去告诉将军,让将军派人来抓他也不迟。” 那人见有不少人站在自己这边,还为此洋洋得意,“小姑娘,盛将军确实为漠城出了力,可这些年漠城繁荣至此,那都是太守的功劳,我们能吃饱饭也是太守之功,可不是你爹爹。” 护卫呵斥道:“放肆,你这人,无理偏要犟三分,将军是你等能诋毁的?” 那人看见护卫拔刀,气势弱了两分,哼了一声不再开口。 起头的人不开口了,人群里却不知是谁又故意起哄喊了两声:“将军府不能仗势欺人。” 连周围铺子里的人都被这声音吸引,探出头来看热闹。 盛临乐皱着眉,挥手叫护卫松开少年,护卫沉着脸放开,少年翻身起来,活动活动手腕,不解道:“又不带我去见盛将军了?” 盛临乐道:“你要想自证清白,我在前面路口等你。若不想……” 斜了一眼挑起骚动的那人,“若不想就不去。我不想与为了抬杠而抬杠的人多费口舌。” “将军府光明磊落,不背仗势欺人的名头。只是若这人真是宣国人,以后闹出事端,在座抬杠参与者,掂量掂量你们能否承担后果。” 那人讪笑,眼底闪过一丝懊悔,后悔嘴快惹了祸事,又觉得自己就是正义发言,强装镇定挺了挺胸脯。 炊饼店老板笑着拉起少年,感激道:“走,先进店吃两个炊饼,将军家的女儿也进来一起吃?有事咱慢慢说,不必闹成这般不愉快。” 盛临乐摇头,退出人群,气得对着空气打了一套猫猫拳,好气啊啊啊啊啊! 云砚和护卫们对望一眼,劝说:“姑娘,别生气了,我看那少年也确实不像宣国人,姑娘是不是认错了?” 盛临乐垂头丧气地叹了一口气。 护卫忿忿不平,建议把那领头起哄的人绑回将军府,说话处处针对将军府,他比那少年更像敌细。 盛临乐摇了摇头,光天化日之下绑百姓,那不是更给盛将军抹黑?但心里郁气难消,勾了勾手指,一个护卫俯身过来,耳语几句。 护卫听了闷笑两声,点头答应。 光明正大不行,套麻袋总行吧,让你胡乱当键盘侠,看是拳头硬还是那人嘴硬。 去赶马车的护卫回来,看众人神色各异,护卫不明所以,悄声问怎么了。 刚抓人的护卫跟他说了事情缘由。 赶马车的护卫庆幸地说:“还好三姑娘没让你们硬绑人走,不然要是百姓们跟着去将军府外申讨,你我都得领罚。” 抓人的护卫茫然说:“为什么要被罚?我们不就是要听令行事,主子说什么就要怎么做。” 赶马车的护卫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叹气道:“以前,我也是你这么想的。所以我才会被赵国公府辞退,来了将军府啊!” 马车里,盛临乐靠着云砚的肩膀闷闷不乐,连曹家的熏肉脯都安慰不了她郁卒的心情。 “吁——”马车骤停。 “你这小孩做什么!”外面护卫呵斥。 还没等盛临乐反应过来,少年出现在马车里,怀里还抱着一摞油纸包着的炊饼。 少年扬起招牌笑脸,说:“你怎么走了?不是说等我去将军府吗?” 云砚惊声尖叫,下意识护住盛临乐:“你干什么!不准伤害我家姑娘!” 护卫们一把掀开车帘,扬刀呵斥少年下车,又对盛临乐道:“三姑娘,你没事吧?” 少年不畏护卫威胁,扔给盛临乐一个炊饼,撇嘴道:“喏,当还你炸鱼的。” “放心啦,我都自愿上车了,能做什么?她有事要问我,我也有事想问她。” 盛临乐捡起落在手边的炊饼看了两眼,拍了拍云砚的肩膀,温声说:“云砚,你先出去。” 云砚看看少年,不放心道:“可是……” 盛临乐笑道:“没事的,你跟护卫离马车五步远就行,我确实有话问他。” 云砚依言下车。 少年自己咬了口炊饼,眼睛一亮,口齿不清赞许:“这老板真实在,炊饼里还放这么多肉,好吃。” 盛临乐看向少年,问道:“你是穿越者?” 少年抹了抹嘴上的油渍,点头说:“是啊,你也是吧?” 盛临乐眼睛微眯,颔首道:“是。” 第46章 两个穿越者的合作 少年‘啧’了一声,委屈道:“那你还让护卫抓我?咱们老乡见老乡,不应该两眼泪汪汪吗!” “陷害同胞,那可不是咱华夏儿女的优良传统。” 盛临乐脑门子直跳,怒极反笑说:“难道不是你先攻击我的?你还有脸指责我?” 少年放下怀里的炊饼,指着盛临乐大声说:“我今天才见你第二面,我什么时候攻击过你了?我碰都没碰你一下!” 盛临乐站起来,好在她不足一米五,马车车厢还能容许她站直身子,俯视盘腿而坐的少年,想同样大声回他,又一瞬间想起这还是在大街上,不得不压低声音怒道:“难道不是你四天前半夜攻击我的系统?你敢做不敢认?” 少年怔住,眯了眯眼回想四天前,不可置信地,一字一句道:“你也有系统?我攻击的是你的系统?” 盛临乐扬了扬下巴,说:“有怎么了,你不是也有?” 少年一手托起下巴,沉吟了一会,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闭了嘴,自言自语地说:“你怎么也会有系统?不应该啊……” 盛临乐狐疑道:“什么不应该?” 少年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想不明白,丧气道:“这个世界,据我所知,已经有三个人是穿越者,还自带系统了,你,我,还有一个我没见过。” 盛临乐震惊,这大夏朝是个大筛子吗?遍地都是穿越者,还是说这里其实是什么穿越者训练营? 盛临乐坐下,喃喃道:“不,应该说是有四个。” “还有一个,五年前当上了大夏朝贵妃,也是宣国派来和亲的公主,封号叫慧清。” 少年倒吸一口凉气,双眼瞪圆:“好家伙,怎么你们女孩子穿越的起点都这么高?凭什么你们一个个不是公主,就是将军的女儿,而我就是个小乞丐?” 少年怒道:“太不公平了!” 盛临乐无语地看着他,说:“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为什么这里穿越者这么多好不好!” 少年满不在乎道:“管他几个,只要不是想杀我,大家各活各的互不打扰就好咯。” “喂,之前攻击你系统的事对不住啊,我以为你是之前想杀我那个穿越者,当时我的系统探测到附近有异动能量,所以才想先下手为强争取逃跑机会。” 盛临乐皱眉:“为什么有穿越者想杀你?” 少年叹了口气道:“还能为什么,想抢我的系统呗,我都差点被那人人道毁灭两次了,还好逃到大夏来了。” 盛临乐惊奇:“你还真是宣国人啊?” 少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莫名其妙道:“你不是之前就说我是宣国敌细,这会儿惊讶什么?” “我是宣国人没错,准确来说这个身体的原主是,至于我为什么长得不像宣国人,可能是这原主的父母一方是大夏人的缘故,我正好随了大夏人的长相。” “其实你细看,我眉眼和鼻梁还是能看得出一些宣国人的血统,这高挺的鼻梁骨,刀削般的下颚线,多像啊。” 盛临乐一把推开凑到她面前的脸,冷漠道:“也就是说,那个想杀你的穿越者和你出生点都在了宣国?而慧清公主和我都在大夏……” 呵呵,这分布得还挺平均啊。一边各俩,生怕两个国家不斗起来。 少年点头,坐到垫子上斜倚着懒懒说:“是啊,对了,那个什么清公主不会也想杀人夺系统吧?我别是刚出狼窝,又进虎穴?” 盛临乐抬眼淡淡道:“你不知道惠清公主五年前就死了?宣国向大夏宣战的由头就是因为她。” 少年摇头,手一摊道:“拜托,我就是一个小乞丐,哪儿能知道那么多消息,而且我才穿过来半年,五年前的陈年旧事更不可能知道了。” 盛临乐斜眼看他,道:“你就不怕我也是要杀你的?” 少年嗤笑,上下打量盛临乐,笃定说:“你跟我都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华夏人,从小受的教育都很难让我们产生杀人这种念头。” “况且你要想杀,刚在街上就能叫那熊大哥绑了我。而且我听说盛将军刚正不阿,你要是敢这么屁大点就杀人,我想你老子应该也会大义灭个亲。” “你杀了我没好处,不如咱俩合作,你让我抱个大腿,保我吃食住行,我给你当法师续命疗伤怎么样?” “我可以从我的系统那拿到很多现代的急救药哦。” 盛临乐沉思,反问道:“你靠什么从系统那换药?总不能你说要它就给吧?” 少年眨了眨眼,说:“虽然我俩是同胞,但也还没这么熟吧,这我可还不能告诉你。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少年的条件确实很诱人,古代医疗条件落后,能有个移动的现代医疗库何乐不为? 盛临乐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们没那么熟,我需要限制你的系统不能攻击我的系统。” 系统,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宿主,系统只能复制子代码给对方系统。】 这个子代码到底有什么作用?是可以控制对方的系统为我所用? 【不可以。被嵌入子代码的系统只会对主系统共享资源库,除宿主主控权外的一切权限低于主系统,即不能对主系统发动攻击、侵并等功能,但对方系统仍然保持独立,只听从其绑定的宿主指令。】 就是说,我如果让你把子代码嵌入到对方系统里,我也能从他那得到药品?还不用付出代价? 【是的,宿主可以这么理解。】 这简直就是儿子在外打工,工资交给父母的既视感,不愧是当人爸爸的代码。 盛临乐将系统的原话坦白,少年微眯着眼睛,显然也是在同自己的系统商量对策。 过了一会儿,少年点头道:“可以,但是相对的,我的系统也得给你嵌入限制代码。” 两个系统的说法大相径庭,盛临乐同意,也老实道:“先说好,我这系统给不了我什么资源,之前刚开启的资料库被你干废一个,现在就相当于我单方面白嫖你的药。” 少年耸肩,大方地说:“无所谓,我能每天吃饱饭就行,你是不知道我这半年过的什么日子,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盛临乐打断他,突然想一件事,皱眉说:“之前在德安县,盛将军是不是见过你,你不能去将军府,他认得你的脸,会把你当宣国卧底杀了的。” 少年挑眉,笑了下说:“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第47章 就叫云墨吧 少年摸了摸脸,施施然道:“他没见过我正脸,我在宣国底层求生这么久,这点反侦察意识还是有的。” 少年说话间,系统提示扣除喜爱值五万点,盛临乐一阵肉痛。少年神色无异,看来相互移植代码这事,他付出的代价并不大。 盛临乐感觉心更痛了,别人的系统好高级,自己的系统就是个渣渣。 【宿主,已完成子代码嵌入,目前剩余喜爱值1065点。】 【系统为超智能漫画系统315号,由&*#%潜心研发,被誉为超智能发展历史上的里程碑,是神话。】 行行行,你是神话,不是渣渣。你这倒像刚见面的时候了,伟大的系统。盛临乐好笑地摇了摇头。 系统的蓝光幽幽闪了两下,随后陷入沉默。 少年抱胸后退,警惕道:“你笑得这么猥琐干什么?别以为咱们合作了,你长得好看就想对我为所欲为。” 盛临乐翻了个白眼,无语道:“大哥,我才八岁,过了年也才九岁,我能对你做什么?” “行了,先去给你买身衣服。对了,你叫什么?” 说了半天话,盛临乐才想起来问对方的名字,“我叫盛临乐,临安的临,快乐的乐,现在是盛将军的小女儿。” 少年垂眼想了会,才抬头满不在乎地说:“我以前的名字就不用啦,你给我新取一个吧,我这大半年也没跟什么人交往过,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了。” 盛临乐怔了怔,思索了片刻道:“那你就叫云墨吧,以后就装作我的小厮。” “云墨……”少年反复吟哦了两遍,拍手笑道:“还挺好听,像个古人的名字,想不到你还挺会取名字的嘛,还以为你会给我取个什么小王阿黄之类的。” 这兄弟什么审美,以为是给狗取名吗?盛临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叹说:“你的户籍怎么办……我人小,没那么多人脉给你办户籍啊。” 云墨却说不用担心,这几年宣国和大夏打仗,死伤逃亡的人多得很,后来听说边关稳定又返乡的流民也不少,他混进一群流民里,一同去德安县的县户房登了记,早就落户在了德安县。 “你什么都办好了,还非要找我干什么?”盛临乐道,“有手有脚去找个工作不就能活下去了?” 云墨哭丧道:“你是不是不知道想在城里找个工作有多难!人家看我穿成这样,谁还愿意给我工作啊,要不是有系统,每天靠喝营养液果腹,我特么早嗝屁儿了。” “你给我那几条炸鱼是我这个月吃的第一顿有滋有味的食物了。” “本来在德安县那个村子我马上就能吃到饭了,结果你爹,就是盛将军,带着一大队官兵就来抓人,吓得我忙不迭跑进深山,转了两天才敢来漠城。” 云墨一说起来就絮叨个完,盛临乐连忙打断他,说:“行了,你这些事迹以后再说,先去给你换一身行头,不然你这模样,也很难进将军府的门。” 云墨委屈地哼了一声,泄愤似的拿起炊饼咬了一大口。 盛临乐从窗户探出头,让护卫把马车赶去家里的成衣铺子。护卫上前,透过窗户瞥了一眼吃饼的少年,关切询问:“三姑娘,确定那人没有问题吗?” 盛临乐笑说:“都是误会,我带他去买件衣服,当做补偿道歉。” 护卫这才颔首坐上车架。云砚也重新坐进马车,和云墨相对而坐,云墨扬手冲云砚打了个招呼:“你好哇,我叫云墨,以后就是你家的小厮啦,” 云砚瞠目,诧异地问:“姑娘?你要收这个人进府?” 盛临乐这会心情也舒畅了,拿起肉脯分给两人,颔首道:“对,以后你们就是同僚了,相互关照啊。” 云砚抿嘴,看向龇牙咧嘴撕扯肉脯的少年,闷声闷气道:“好的,姑娘。” 马车行至成衣铺。 店里的掌柜年节时见过盛临乐,拱手相迎,听到是要给小厮准备衣物,神色古怪地看了眼在店里悠哉闲逛的少年。 掌柜歉意道:“三姑娘,店里没有这位能穿的成衣,咱家卖的都是蓉城和广南送来的蜀锦、宋棉制的衣服,您穿合适,小厮丫鬟穿就僭越了。” “若想给这位小兄弟买,得去宣泰桥南的铺子买,不远 ,就从云鹤酒楼旁边那条巷子穿过去,再左拐往前百来步就到了。” 那不就是刚来的地方吗?今天怎么老是在这附近兜兜转转的。盛临乐眼皮一跳,心说又得绕回去。 云墨倒是无所谓,他顺势还问掌柜:“那边好像还有卖鞋的吧?我从那边过来时晃眼没看清。” 掌柜点头说:“有的,那边有一位叫魏婆婆的,支了个鞋摊,她做的鞋针脚最细密,鞋底也纳得厚,又暖和又适脚,你看我脚上这双,就是去年在她那买的。” 云墨低头去看掌柜的鞋,竖起大拇指:“真是好鞋,这鞋子您穿上都显得贵气,哪像双棉布鞋啊,这鞋贵吗?” 掌柜摆手,笑道:“比寻常的贵十几文钱,但是值啊,小兄弟,我跟你说,这鞋雨雪天……” 这人怎么又和掌柜的聊上了,盛临乐扶额,催促道:“走吧,去买衣服和鞋,我看你是真不冷,还聊呢。” 云墨赶忙跟上,朝掌柜挥手:“谢谢你啊。” 掌柜笑着摇了摇头,也挥手说:“不用谢,三姑娘心善,你好好做事,得闲来请你喝茶。” 云墨对盛临乐感叹:“你家的人还真是善良啊。” 盛临乐斜眼,吐槽说:“是你太能说会道了,这才说几句话就能让人请你喝茶了。” 云砚也跟应和说:“就是,好像勾栏院的娘子,三言两语就勾得郎君公子找不着北了。” 盛临乐和云墨转头看向云砚,齐声惊讶道:“你去过勾栏院?” 云砚脸微红,小声道:“我爹以前想把我卖去那,我在门口撞见过,但是没有进去。” 云墨一脸好奇,还想打听细节,被盛临乐一巴掌呼开。 盛临乐淡淡道:“未成年不要搞颜色,这不是你能听的。” 第48章 德仁堂的药方 云墨哼哼唧唧,白眼微翻。 盛临乐刚要说话,成衣铺掌柜突然又跑出来,看到他们人还在,连忙说:“三姑娘,等等,我险些忘了。” “刚才宣泰桥南那家德仁堂有人闹事,你们买完衣服千万别去凑热闹,这会子估计还在闹,别去沾了晦气。” 云墨眼底闪过一丝惊骇,道:“咋了?难道他们新药吃出毛病啦?” 盛临乐看了云墨一眼,掌柜摇头说:“不知道,也是刚才来店里的客人闲聊提及,一会说是扎针扎的,一会又说是药材有问题,众说纷纭的,总之就是打得厉害,能别去就别去。” 又有客人上门,掌柜匆匆提醒后,转头摆起笑脸去迎客进门。 盛临乐皱着眉问云墨:“你先前说自己才进城,怎么会知道德仁堂有新药?还第一反应就是新药出问题?” 云墨心虚不跟盛临乐对视。 盛临乐诧异: “还真跟你有关系?” 云墨侧头吹起口哨,盛临乐死亡凝视,云墨口哨声越吹越漏气,干脆心一横,咬牙闭眼地说:“对,那新药就是跟我有关系,德仁堂那个新大夫,他手里根本没有祖传秘方。” “之前那人路上救了我,他说他要来漠城最大的医馆坐堂,我看他不像庸医,就给了他张药方当做感谢,也不是什么偏方,就是后世广告满天飞的六味地黄丸配方。” 盛临乐呆滞一瞬,下意识接话::“治肾亏,不含糖,一节更比六节强的六味地黄丸?” 云墨吐槽:“这时候就不要背广告了!” 云墨烦躁地挠头,“这都是算我手里风险最低的方子了,应该不至于出事啊。” 盛临乐道:“也不一定是药的问题。掌柜不是说了,也可能是扎针扎的。”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我先去看看,等会桥头找你。”云墨说完转头跑开。 云砚立在马车前,莫名看向云墨跑走的方向,问道:“姑娘,他这是又不想进咱们府里了?” 盛临乐说:“怎么?你不想他进府?” 云砚嗫嚅道:“没有,姑娘想要谁做小厮就谁做,云砚是下人,姑娘不需要问我的意愿。” 云砚,你别这么说话,好浓的一股茶香啊。盛临乐摸了摸鼻子,讪笑道:“你马上要去书铺教学徒,我身边得有个人帮我跑腿嘛,你看他跑多快啊。” 云砚点了点头,又说:“姑娘,刚你们在店里时,我听到别人说德仁堂门口在打架,衙役都去了四五个。” 盛临乐颔首道:“嗯,我也听掌柜说了,跟咱们没关系,去给云墨买完衣服就回家。” 云砚歪头道:“往常姑娘最爱看这些热闹了,今日倒是没兴趣了。” 盛临乐咳了一声,指着嘴皱着脸说:“热闹比不上我嘴疼,我赶着回去再喝一碗下火汤去去火。” 云砚遂想起这事,微微抱怨道:“刚我就该拦着姑娘不要吃那炸鱼肉脯,你看,这会又疼了吧。” 盛临乐举手讨饶。 巷子狭窄,马车过不去,留了一人看守。盛临乐这边说着话,还没走出巷子,云墨就气喘吁吁跑了回来。 云墨断断续续道:“我在桥头没见到人,就猜是你走不快,果然还在巷子里。” 盛临乐不满道:“喂,过分了啊。” 云墨嘿嘿一笑,摊了摊手道:“开个玩笑,你放心,照你这条件,以后长到一米七不成问题。” 盛临乐懒得信他胡诌,询问德仁堂到底什么情况,云墨没意思道:“切,就是医馆卖高价药,患者吃了没成效在闹事而已。” 盛临乐问:“患者打大夫了?” 云墨撇嘴:“没有,打了个女的。那女的你也见过,就是在炊饼店把老板气晕了那个。” 盛临乐跟云墨心有灵犀对视,齐声讥讽:“活该。” 既然牵连云墨,就心安理得去到掌柜说的平价成衣铺,从内到外给云墨置办了两身冬衣。 因为是成衣,袄子尺寸都偏大了些,云墨也不在意,也不要伙计拿去改,大大咧咧道:“大点没事,还能往里塞秋衣秋裤。” 成衣铺伙计不解:“秋衣秋裤是?客人是嫌这袄子薄了,还想把秋天的衣服穿在里面?” 盛临乐赶紧掏钱,说道:“他瞎说的,把这些都包起来吧,都要了。” 云墨美滋滋抱着新袄子,又摸摸身上的新衣服,朝盛临乐挤眉弄眼,叹道:“有大款包养就是爽,谢谢你啊,小富婆~” 盛临乐微微摇头,这人说话太跳脱了,得亏是穿越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要是放在普通人家,三句话就能让亲朋看出不对劲。 口无遮拦,还很社牛。去买鞋也能跟五六十岁的老婆婆扯上半天,夸得人老婆婆脸都快笑烂了,咧着一口缺牙非得送云墨两双鞋垫才让走。 盛临乐对此表示很难评,说:“你以前干过销售吧?这么能吹捧人。” 云墨摇头晃脑地哼了一声,没回答。 回到将军府,盛临乐本想让云砚带云墨去找管家签契,正巧进院门就碰到管家崔源捧着一叠纸找来。 崔源将手里那叠纸交给盛临乐,说是书铺签下的新契,已在衙门签章备案过,林大管事派人送来的。 盛临乐收下契书,便让云墨跟着管家去签契书,顺带领了被褥棉被回来就收拾门房旁边那间屋。 她院子人少,两个粗使婆子晚上又是各自回杂役院子住,空出的屋子给云墨做单人间也不会引人非议。 安排完云墨的事,盛临乐长舒了一口气,躺倒到榻上休憩养神。 【宿主,请尽快完成《四言画集精选》第二期画稿,您的交稿日还有六天。】 系统,你是魔鬼吗?盛临乐无语凝噎。 【宿主,系统不是。】 盛临乐颤抖着手,再过几天女先生就要来了,我还得上学,你也要这么无情催稿吗? 【希望宿主合理安排时间,若没有在交稿日完成画稿,作为惩罚,喜爱值将全部清零。】 爹爹的,好想骂人。盛临乐只求来自军营的喜爱值涨得快点,让她赶紧用上助手功能,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 “烦请通禀三姑娘,府门外有人求见三姑娘。”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 盛临乐侧耳倾听,小厮踌躇说:“云砚姑娘,那人自称是德仁堂的,嚷嚷说三姑娘强绑了他们医馆一个俊俏少年入府……” 盛临乐:??? 谁踏马在造我黄谣? 第49章 与德仁堂的人对峙 盛临乐气势汹汹杀到门口。 两个头戴毡帽的男子见将军府出来了人,连忙直起身子,却见出来的是个小孩子,不禁疑惑对小厮道:“这位小哥,我要找的是一个十六岁大的少年,不是这么小的孩子。” 小厮呸了一声,道:“放肆,这就是我们府里的三姑娘,好你个地痞无赖,竟敢上门来泼将军府的脏水,说我家姑娘绑人!” 两人忙不迭跪地喊冤:“怪我们言语不当,还请三姑娘赎罪。” “是我们掌柜的说,三姑娘带走的,不,请走的少年郎是医馆新来大夫的药童,这才让我们上门来寻人。” 盛临乐嗤笑一声,让那两人起来说话,又道:“那少年明明是街上无人照管的乞丐,怎么就成了药童了?你们掌柜想抢人也好歹编个好点的理由吧。” 瘦长脸男人赔笑道:“这……三姑娘有所不知,那少年郎本是孤儿,大夫见他可怜把他从京城带来漠城,谁曾想少年郎半路背信弃义,抢了大夫的行李,现在许是花光了盘缠才沦为的乞丐。” “若当时只拿走了些银钱也就罢了,可大夫说他还抢走了许多祖传的药方。” “您也体谅则个,药方可是大夫安身立命的东西,掌柜的说了,这人可以任您处置,但是得让那少年郎把药方全数还给大夫,不然咱德仁堂不是白花几千两银子从京城聘请名医了?” 盛临乐几乎都要拍手称绝,这颠倒黑白的能力,不去当编剧都可惜了。要不是她知道云墨穿越者的身份,都能被这套说法糊弄了去。 这德仁堂背后的势力得多大啊,当街搞诈骗宣传就算了,还敢跑来将军府抢人,是真不把她爹那从二品镇军大将军的头衔放眼里啊。 “大夫安身立命的东西是医术,不是药方。”盛临乐斜眼道:“可我听说,是那少年因为被大夫救了,出于感激才送了张药方给他,这谢礼如今反倒成了某些人贪心不足蛇吞象的祸水了?” 瘦长脸男人的同伴愤恨激昂地说:“定是那少年编故事坑骗了三姑娘,三姑娘,您可千万别被他骗了,否则引狼入室啊。” “怎么了这是?什么引狼入室?” 将军夫人今日去参加太守夫人的宴席,马车刚停在门口就听到什么人在劝说女儿不要引狼入室。 将军夫人扶着婢女的手踩着马凳下车,看向盛临乐笑问:“发生什么事了,小宝?” 瘦长脸男人想开口,被同伴赶忙拽了一下止住。 盛临乐耸肩随口道:“没事,娘,就我今天在路上捡了个乞丐,看他可怜想招他入府当个小厮什么的,结果这两人上门说我绑了他们大夫的俊俏药童。” 盛临乐重点强调了’俊俏’二字,两个人垂头缩脖不敢直视将军夫人的眼神。 盛临乐仰头又接着说:“小乞丐说自己是德安县人,报恩送了那大夫一张药方,这两人却说他是跟大夫从京城来的药童,娘,你说我要信谁啊?” 将军夫人眼神都不曾向那两人瞥一眼,淡淡道:“自是谁也不信。” “这事想弄清楚也不难,派人去德安县查一查户籍即可。他们若是带了能证明那乞儿身份的凭据,也可拿出来。” “将军府下人小厮多得很,不会跟你们强抢一个乞儿。可若是你们胡乱攀咬我儿,我也想找你们东家好生说道说道。” 两人连说不敢。瘦长脸男人谄笑道:“我们出来得急,这就回去找大夫拿证明身份的凭证。惊扰了三姑娘和夫人,实属小人的不是。” 将军夫人揉了揉额角,挥手不耐说:“找到了凭据再来要人。” 盛临乐见那两人走了,看将军夫人一脸疲惫,忙扶着她的手关切道:“娘,你不舒服吗?” 将军夫人勾了勾嘴角,轻声说:“不碍事,可能是在席上喝了点酒,有些头晕乏力,回去躺一躺就好。” 盛临乐本来还想问问这德仁堂背后东家的事,见此也暂且搁置了想法。 将军夫人拍了拍盛临乐的手,和煦道:“把那少年叫来我瞧瞧,我问他几句话。” 盛临乐点头,说:“他跟崔管家去签契书了,一会过来了我让他去娘那。” 将军夫人无奈道:“这人身份不明,小宝,好歹等验明真身了再签契也不迟。” “娘,你就放心吧,他不是大奸大恶的人,刚在街上还出手救了一家炊饼店老板。”盛临乐向将军夫人说起细节,只是隐瞒了她说云墨是宣国奸细的事。 将军夫人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道:“这么说来,是德仁堂的人以为这少年还有其他药方,想霸占他的药方?” 盛临乐肯定道:“就是这样。娘,你不知道,这德仁堂不是什么好医馆,今天我在街上……” 又是对那两个妇人的事大说一通,最后苦口婆心地劝道:“您可千万别再吃那什么美容丸了,万一吃坏肚子怎么办。” “您看您的皮肤还不如之前的好,之前多么光滑细嫩,现在瞧着都有些暗黄了。” 将军夫人摸了摸脸,疑惑道:“有吗?我觉得跟往日没什么不同,可能是这两天有点受凉,夜里没怎么睡好吧。” 见盛临乐还要叭叭个小嘴继续劝,将军夫人忙说:“好了,娘答应你,不吃美容丸了。” 盛临乐这才松口送将军夫人回院子。 等云墨抱着被褥悠哉回来,盛临乐把将军夫人找他问话的事告诉他,又嘱托一定说话谨慎点,将军夫人对外人精明,现在又还是疑心云墨身份的状态,别露出马脚。 云墨拍胸脯保证说:“放心吧,我本来就在德安县落户了,就算去查我也不怕。” “就是有点恶心会被这种人缠上,白瞎我还给他药方,当时该说就当个白眼狼算了,都怪我的道德感作祟。” 吐槽间,盛临乐瞥见他袖袋鼓鼓,好奇问:“你装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鼓囊?” “这个啊,崔管家送我的。”云墨从袖子里掏了掏,炫耀道:“毛织手套?,暖和得很,你没有吧?” 盛临乐哑然:“你是真会笼络人心。你不会是从系统那获得了什么万人迷金手指吧?” 云墨撩了一把额前碎发,不屑道:“嘁,这就是我的人格魅力~” 第50章 将军夫人问询云墨 将军夫人单手撑着额角,侧身斜坐在椅上,眉头轻蹙,半阖着眼养神。 婢女来通报说三姑娘带回府的少年来了,将军夫人疲乏道:“让他进来吧。把香炉撤走,熏得屋里闷。” 婢女低声应喏,先将软榻上的香薰灭掉,才抱起香炉退出房间。 云墨被另一名婢女引进厅内,他不太懂高门大院的规矩礼仪,上前直接给将军夫人拱手,深深鞠了一躬,声音洪亮道:“夫人安好。” 将军夫人懒懒抬眼,声音没有一丝情绪,直言问他,姓甚名谁,年岁几何,住德安县哪条街巷,家中有几口人,周围邻里又有何人等等, 云墨垂着头,眼里闪过一丝苦恼,这将军夫人果然不是好应付的,好在之前混在流民里打听的身份人际关系简单。 云墨镇定自若,道:“回夫人,小人原名鲁承,上月初五刚满十七,我家人口简单,只有我和爹娘三口人,曾住在德安县东榆林巷往里数第七户,隔壁是个寡妇带着两个儿子,我小时候与她家小儿子聪聪玩得好。” “五年前因战乱逃出城,我爹娘……在路上被劫匪害死了,我侥幸逃出虎口。” 将军夫人揉着额头,轻声“嗯”了一声,示意继续说。 云墨抿了抿嘴,只能苦着脸继续道:“后来我沿着官道一路乞讨到了陇州舟曲县,因舟曲县县令不让流民进城,我就去进山打猎来维持生活,今年六月底才存够盘缠回德安县。” 将军夫人地问:“五年前你也才十二三岁,就敢上山打猎?” 云墨说:“起初是不敢,我运气好,第一次上山遇到了一个老猎户,他好心教了我许多做陷阱、认药材的方法。” “老猎户叫什么?”将军夫人端起茶喝了一口,又叫云墨把手伸出来。 “只知道姓许,村里人都叫他许猎户或者许老头。”云墨背后冒起一片冷汗,依言老老实实将手伸到将军夫人面前。 云墨的手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丑陋。 五根手指上都生了冻疮,指如萝卜个个红肿肥大,手背掌心都是大小伤痕,纵横交错,左手掌心两道横贯至虎口的刀伤,长合后生了两条浅浅的肉瘤,导致手掌微微内曲不能像常人一样摊直。 云墨偷偷瞄了一眼将军夫人的神色,只见她微微点头,叹道:“你也不容易。” 云墨暗自松了一口气,笑说:“都是为了活下来,容不容易都已经过去了。” 将军夫人有点意外地说:“你小小年纪,倒是看得开。” “你和德仁堂的人怎么牵扯上的?你不曾正经学医,又怎么会有药方这种东西?”看过手上的旧伤,将军夫人说话温和了些许。 云墨摆了摆手,心想这将军夫人的疑虑怎么这么难打消,低眉顺眼把认识那大夫的经过又陈述了一遍,“药方是……是我……” 完了,这药方的事不好编啊。云墨咬着下唇,小声道:“能不说吗?” 将军夫人微微颔首,轻咳了一声,道:“可以,那就将你交给德仁堂的人即可。” 头脑风暴高速旋转,云墨抓了抓头发,支支吾吾半天,终于编了个来由说药方是逃难时从尸体上扒下来的。 反正当年导致横尸遍野,就算将军夫人想去查也查不到了。 将军夫人端茶的手顿住,抬眼看向云墨,沉吟了一会,似是回忆道:“当年宣国铁骑冲破边关守卫,在漠城周边村镇烧杀抢掠,以致数万百姓流离失所,饿殍枕藉……” 云墨哪儿知道这些,只嗯嗯顺着将军夫人的话胡乱点头。 将军夫人放下茶盏,说:“你可以留在府里,但是先住去西院,我会让崔管家安排人教教你规矩,等什么时候规矩学好了再调回姑娘身边。” 这是要调查清楚身份了才会考虑把他调回去的意思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云墨点头说好。 将军夫人又蹙眉揉了揉眉心,脸上的倦意更浓,又说道:“今日我路过保康街时,听到有人议论将军府仗势欺人……” 哦豁,被家长秋后算账了。 云墨擦了擦手心的汗渍,立马低头先认错:“夫人,此事因我而起,害得盛……三姑娘跟不讲理的人发生龃龉,惹出非议。” “嗯,你既然知晓便好。”将军夫人语气平平。 云墨眉尾抽了抽,愁眉苦脸,轻叹了一口气。 将军夫人收回目光,道:“我不是为你冲撞我女儿而说你,是因你这事,险些玷污了将军府的名声。” “升米养恩,石米养仇。如今边关战事稍歇,更是要谨慎这种流言攀诬兵士,陷他们于不义,动乱军心,酿成大错。” 云墨怔住,他没想到将军夫人如此远虑。 云墨诚恳道:“夫人,我知晓利害了,以后做为将军府的下人,一定谨言慎行,维护边关将士的声名。盛将军的功绩百姓其实都看在眼里,没有他,边关也不会有现在的安宁。” 将军夫人这才点头放他离开。 云墨快要踏出门时,身后又想起将军夫人的声音,“先前有人送来陇州方枝黄芪,你在山里待过,可会看品相?” 云墨停下,刚松懈下来的心又悬起来,转头疑惑地说:“不用看应该也不太好,夫人,陇州盛产党参,特别是以文县的最为出名,我在舟曲山上也挖到过几次,还卖了好价钱。” 将军夫人喃喃:“党参吗?好,我记得了。” 云墨回到盛临乐的院子,整个人跟虚脱了似的,灌了一大口凉水才缓过神,说:“我说你也是个影后吧,穿越过后怎么哄过原主娘的?还是说你胎穿?” 盛临乐摇头说不是,“我过来两个月不到,你去我娘那发生什么了?” 云墨心有戚戚道:“那你演技是真好。” “从姓名住址邻居到我成为流民的经历都问了个遍,最后还故意下套问我落脚地方的特产。还好我家系统给我提了个醒,不然当场game over。” 盛临乐疑惑,她好像真的一点都没被盛家夫妇怀疑过,难道是他们夫妻俩对自己有亲子滤镜? 云墨发了好一会儿牢骚,突然又说道:“对了,你娘好像生病了诶,我看她问话的时候一直很累的样子。” 盛临乐说:“她今天去参加宴席了,说是喝了酒有点累。” 云墨回想了一遍,疑惑道:“我好像没闻到她有酒气啊,倒是有一股道观的香烛味儿。” 第51章 远离德仁堂 “香烛味?”盛临乐想起了,之前将军夫人还找道长求平安符来着,“下月若我大嫂身子好些就要回来了,应该是她回来路上又去道观拜神保平安了吧。” “行吧。”云墨耸了耸肩,哀叹:“我得搬去西院,在你家没查明我身份前就不能在你这享福咯,我这打工人的命,生亦做牛马,一辈子都牛马,苦啊。” 盛临乐一脸无语,挥手赶紧让他走,走时云墨还不忘拿走他那双管家送的毛织手套。 既然云墨不担忧身份问题,盛临乐就更不必替他操心了,静等去查证的人回来即可。 此时,脑子里又想起系统催更的声音,盛临乐不禁也在心底叹了一声:大家都是牛马—— 画,我画还不行吗!系统,你别念了tvt 盛临乐任劳任怨去赶稿,她这月刊的坑都填不过来,什么时候才能创造出系统口中的神级漫画啊…… —————————— 说到林大管事这边,他现在满腔事业心无处发泄,成天带着李元四处拜访制墨师傅,带回样品供王充试印择选。 接连奔波了三天,色墨订好后,做油印机的木匠也敲定了下来。 林大管事忧心工匠泄密,还学着盛临乐那套,拟写了一份保密契书让木匠签字。 老木匠也是有脾气之人,认为林大管事是质疑他的人品,“既不信人,那我便不予你做这劳什子印机了,你自去找别人去。” 林大管事拉住老木匠,起身辩说:“老师傅,误会了,不是不信任你,是这保密契书既是保障我家的利益,也是为以后你的生意着想啊。” 老木匠不解:“为我?” 林大管事指着契书上的条款说道:“你看这里,我看中你这几十年练就的好手艺,以后凡是我手里铺子需要打柜子物什的,都来找你做,若是找了别家,我也算违反契书,得赔偿你银子。” 林大管事也是未雨绸缪,单是以后油印机创造的利润都不可想象。 昨日还有一家点心铺找上门,说想要印先前宣传画本那样的传单,宣传他家出的新糕点嘞。 这门生意算是书铺独有,若是别家书铺得知了蜡纸印刷的法子,出高价找老木匠做油印机,难保钱财不迷人眼。不如放个更大的鱼饵钓着老木匠,也算是多加一份保障。 林大管事心想这蜡纸印刷果然是好物,也不知道三姑娘从哪本书上学来的。 应是什么奇巧匠艺的孤本,不然怎么这么多年都没人用过这法子? 老木匠沉思了许久,正巧这时老木匠的儿子回来了,老木匠看了眼憨厚老实的大儿子,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这辈子还能打几件柜子?若是这契书能保证儿子一家以后的生活,签了也罢。 老木匠道:“老头我也老了,以后这木活儿手艺也是交给儿子来继承,林大管事要是不嫌弃的话,把我儿的名字也添上去,以后我章家定为这印机图纸保密。” 林大管事心中一喜,却装作有一丝犹豫,装模作样看了看老木匠儿子后,点头道:“行,小木匠的手艺定也是不错的,那就添上他的名字。” 老木匠对儿子有几分手艺心知肚明,也不戳破林大管事的奉承,签下了保密契书。 又解决一件要事,林大管事坐上骡车,他还没富裕到出门能配马车,骡子比马便宜,也比马儿好养活。 李元上前驾车,林大管事人逢喜事精神爽,也没往车厢里坐,把契书折好往怀里一塞就坐到了另一边。 “李元啊,这书铺的好日子且在后头,你这掌柜捞得值。”林大管事感慨道。 李元无奈地说:“林管事,别取笑我了,这么些日子我都还只配给你打打下手,要让我自己去谈供货商签契,我心里发虚。” 林大管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说:“慢慢来,想当年我也像你一样……” 李元先前做伙计时,因为工钱的事冷眼讥讽过林大管事好几次,他如今还能放下芥蒂,出门办事都带着自己长见识,李元心里也很是感激,对以前的事也越发惭愧。 李元静静听林大管事的发家史,偶尔应和询问两句。 “这前面怎么了?围了这么多人?”林大管事说得口干,喝了口皮壶里的水,冻得打了个激灵。 李元眺望人群方向,说道:“前面是德仁堂吧,好像又有人在闹事。” 林大管事往手心哈气搓了搓手,疑惑道:“也不知最近这德仁堂怎么了,城里三家分店都没个安宁,昨日我出门,也撞见有人带着棍棒堵在梁门大街那家店的门口。” 李元猜测说:“难道是得罪了哪个大人物?” 林大管事皱了皱眉说:“城里除了咱盛将军,最大的也就是太守了,还能得罪哪个大人物?” 见李元还是不解,林大管事接着说:“你不知,德仁堂七成都由太守夫人那妹妹的丈夫——方海道出资,背靠太守这棵大树,城里谁还敢得罪他家?” 李元嘟囔说:“难怪他家的诊金和药材总是比其他医馆贵几十文钱。” 林大管事笑道:“那也确实是德仁堂的药材比别家好,请的坐堂大夫也都小有名气。” 李元点头,架着骡车拐了个道,前面围了那么多人喧闹,容易使骡子受惊。 “老头子——” 老孺哭喊尖叫,后方人群霎时沸声震地,大喊着“死人了”之类的话。 林大管事转头看了一眼,脸色发沉,眉头紧锁道:“德仁堂,摊上事了……” 李元想停下骡车看看到底怎么了,林大管事语气严肃,催他赶紧走:“我们是将军府的人,这种人命官司少去看热闹,给将军惹上祸事,你小命不想要了?” 李元被训斥得缩了缩脖子,甩了一下缰绳让骡子加速。 回到书铺。 林大管事召集了店里的人,严厉告诫所有人近日离德仁堂医馆远些,书铺生意正走上正轨,免得沾染晦气霉了买卖。 王随不明所以,但也说:“管事放心吧,咱们平日也去不起德仁堂那样的,生病拿药都是去临街的荆家药铺。” 林大管事点头说:“嗯,如此便好。” 李元在旁边解释:“我们刚从保康街路过,那条街的德仁堂门口死人了,所以林管事才让你们别去。” 李有财手里还拿着刻刀,惊讶道:“死人?德仁堂不是才请了个京城来的新大夫来,怎么还闹出这种事?” 王充讥讽道:“德仁堂出的事还少了?去年他家药童把生熟附子弄混,也差点弄出人命。” 这事儿林大管事也知道,当时徐大管事那边有个伙计正巧与那药童熟识,偶尔会去医馆找药童闲玩。 就因这层关系,德仁堂后来想把生熟附子弄混的罪责往那伙计身上推,把药童摘出来,显得弄混药材并不是他家的过错。 逼得那伙计差点跳河自证清白,还是将军夫人上门亲自找了太守夫人才把这事儿摆平。 第52章 闹事 医馆死人的事不出一个时辰就传到了书铺这条街上。 连进门来买书的客人都在议论此事。店里看书的书生几次抬头,看向声源方向咳嗽,说话人丝毫没有噤声的意思,反而更大声地娓娓不倦。 王随见状,也蹙了蹙眉,他们这是书铺,又不是菜市场,非站在店里侃这些做什么,再者说,逝者为大,背后议论那对老夫妻是为了故意讹医馆的钱也太没人性了。 王随听不下去了,正要上前,从旁边窜出一纤弱书生,卷起一本书就朝那人砸去。 王随下意识就伸手想拦,惊道:“诶!我家的书!” “嘭”一声,书砸到那人后脑勺后落地,那人捂着头痛呼,后退一步踩在书页上,怒道:“谁人砸我!” 王随看向书页上老大一个黢黑脚印,哭丧着脸:“我家的书啊——” 书生三步跨坐两步上前,指头痛骂:“你个没爹生没娘养的,在这清雅圣贤之地自鸣得意,随口诬蔑逝者,还无知无畏,你怕是那黑心医馆花钱请来唱戏的!” 那人怒火中烧,抓起一旁的烛台砸过去,书生灵巧躲过,烛台碎了一地。 店里其他顾客眼见两方要打起来,着急忙慌地躲开这两人,不想受波及的,忙不迭就跑出了店,有想看热闹的则躲在书柜后,一会又冒半脑袋出来,明目张胆偷窥。 王随苦着脸连忙抱住最近的书生,直喊劝说:“两位消消气,不要为了医馆那不相干的事伤了和气,砸坏了书铺的东西是小,两位受伤就得不偿失了!” 书生显然是个气性大的,即便被王随拖后腿,嘴里还是不肯消停:“也不知你家祖坟埋了哪处风水宝地,生出你这又丑又坏的蠢货子孙,唔……” 王随赶忙捂住书生的嘴,店里另外两个伙计架住另一个人往外拽,连声哄说那书生是秀才相公,客人一介白衣,打坏了秀才赔不起云云。 气得那客人两眼一翻,最后在门口乱骂了两句才憋屈离去。 林大管事等人从后院赶出来时,王随已经安抚住了书生,还给他重新上了壶茶水。 林大管事听了王随的叙述,颇有几分头疼,自家书铺离德仁堂隔着两条街,真是无妄之灾。 书生掏出钱袋,拿了二十两银子给王随:“砸坏了书铺的书是在下的错,惊扰了掌柜生意,这剩余的也一并赔给你们。” 林大管事没想到这书生如此阔绰,连忙让王随把多的钱找补退回去,对书生道:“只需赔付书钱就好,也是我家伙计没有及时制止那人喧吵,打扰了客人读书。” 书生摆了摆手,不在意道:“你们这里本就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有喧吵说话实属正常,我就是看不过那人满口胡言才仗义执言,掌柜的可知道那医馆在何处?到底是不是医馆害死了人?” 您那是仗义执言吗?您都仗义掷书了! 林大管事无语了一瞬,温言道:“秀才公不是漠城本地人?出事的医馆在保康街,具体事由我也不甚清楚。” “想来应该已经有人报官了,过几日等衙门出告真相就明了了。” 书生颔首,吹了吹茶盏的沫子,说:“我不是什么秀才,确实不是漠城人,外地过来探亲寻友的罢了。你家这供人免费读书的事办得极好,掌柜的看来也是胸怀大义之人。” 林大管事摆手说:“这是东家的意思,这书铺是盛将军小女儿的私产。” 书生闻言惊讶,叹道:“盛将军好家风啊,养出这样贤良舒达的闺秀。” —————————— “所以你们就把乱说话的那人放走了?”盛临乐吹了吹墨迹,不解道:“那个书生也没问是谁?” 林大管事汗颜,解释说他求问过那书生名号,只是书生顾左而言他,就是不肯说。 盛临乐把最后一篇画稿交给他,说:“那就找人查一查乱说话的那个人吧,如果真是德仁堂在搞事,估计是因为我不交出云墨来故意报复。” 我说怎么两三天都没再上门来要人,还以为是他们拿不出凭据做贼心虚不敢上门。原来还在这儿憋着坏儿呢。 林大管事问云墨是谁。 盛临乐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林大管事沉吟不语,半晌才道:“三姑娘还是将此事跟夫人说一声,这事若真是德仁堂搞鬼,就涉及将军和太守的关系了。” 盛临乐没懂,怎么又牵扯出来太守了。 林大管事娓娓道来。 还是因五年前的战乱,当时漠城百姓死伤逃亡了近九成,整座城几乎成了空城,当年守城的林太守也惨死在敌军手中。 后来盛将军领十万将士拼死夺回城池,陛下也重新选派了新太守前来赴任。可就算盛将军如何派人相劝强送,那些经历过战乱的百姓宁愿成流民也不肯再回漠城。 盛将军守了一座空城近半年。最后还是新太守想出法子,将漠城以及周边村镇的农税全部减免,联合周边州郡的知州太守,鼓励商人来此经商,商税也只收六成。 当年死的人太多了,许多房子也成了无主之屋,太守甚至宣称那些房子也可免费租给商户两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此才吸引了大批百姓回乡,不少商人也见有利可图来了漠城。 漠城在三四年内重塑了现在的繁荣景象。 后来这位太守也连续颁布了不少利民惠商的政策,在百姓眼里就是宛如赵广汉在世的好官。也因此,城中百姓也更爱戴尊敬这位太守,连陛下都下旨赞许他的功绩,允他连任漠城太守。 漠城平稳后,百姓们安居乐业,也慢慢走出了战后阴影。盛将军的名字逐渐消失在茶余饭后的闲聊里,就算提到,也只是说他又平定了某座山头的山匪贼寇罢了。 说来,盛将军与太守,本就是文官武将各在殊途,日常也不太碰面。 只是太守那连襟——方海道,是个贪财又小心眼的,事事都要把生意做到城里独一份的好,把将军府的生意都踩在脚下才肯罢休。 将军夫人置办酒楼,他也开酒楼,还要开到全城第一的地位。林大管事叹了口气,说:“徐大管事手里那家酒楼,不知被方海道撬走了多少生意,就连我那两间成衣铺也不曾幸免。” 盛临乐迷惑道:“这方海道……” 难道是我爹的黑粉头子? 第53章 将军夫人中毒 林大管事汇报完公事后离开。盛临乐交完稿一身轻松,趴在书案上细细琢磨德仁堂的事。 方海道为什么这么仇视盛家还不得而知,若说这人的所作所为太守毫不知情那也是笑话,自家亲戚借威借势置办起庞大家产,太守不是参与者也必定是受益人之一。 林大管事也没讲清盛将军和太守的关系到底如何。虽然太守是正三品官,见了她爹还低一头,可据林大管事的描述,盛将军如今对太守的态度就是,避其锋芒,不欲争锋。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盛临乐心想这事还真得找将军夫人帮忙,她可还撼不动这棵大树。 揣上汤婆子,盛临乐看了眼天色,也差不多要到晚饭时间了,正好去将军夫人那蹭饭。 “我娘不在吗?怎么屋里黑漆漆的也不点灯?”盛临乐问门外的婢女。 婢女屈膝行礼,低声回话:“夫人午觉后还没起,半个时辰前去叫过了,可夫人说还乏……就睡到了现在。” 盛临乐蹙眉,昨天前天过来也总是听到将军夫人说疲乏犯困,补了三天觉也该补够了,怎么还说困,难道生病了? 这会也不好再叫云墨过来帮忙看一看,免得徒增嫌疑。只能对婢女吩咐道:“去外面请个大夫来看看,记住,别找德仁堂的。” 屋内咳嗽了两声,将军夫人的声音传出来:“是小宝在外面吗?” 盛临乐回道:“是我,我来找娘一起吃饭。” 挥手让婢女去找大夫,婢女颔首离开。 盛临乐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两个婢女进来点灯。 将军夫人叫他们撤走床前的烛台,声音带着久睡后的喑哑:“少点几盏烛,火光晃得人头疼。娘现在不饿,不陪你了,自个儿回院子去吃吧。” 盛临乐借着昏暗的光线,打量将军夫人的脸色,看上去是有几分不对劲,“娘,我记得你眼下以前没长斑吧?” 将军夫人一怔,疑惑说:“我长斑了?快拿镜子来我瞧瞧。” 盛临乐去梳妆台取来镜子。 “我脸色怎么这么差……”将军夫人摸了摸暗沉发黄的脸,却蹭了一手油腻。 将军夫人皱着眉让婢女打水洗脸,嘴唇也燥得起皮,“这几日总觉得身上乏力,又时常头疼,莫不是染了风寒?” “秋心,去叫个大夫上门来。” 盛临乐忙说刚已经让人去叫大夫了,将军夫人扯了扯嘴角,说:“还是你贴心,你站远一些,免得娘把风寒传染给你。” 盛临乐却觉得将军夫人既不流涕,也不畏寒,不像是得了风寒,关切地问:“娘,你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吗?是不是你去了太守夫人宴席后回来就这样了?” 那日,将军夫人说是喝了酒回来,也说疲乏不适。难道太守一家明目张胆到这种地步,还敢酒里下药? 也不对,太守夫人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将军夫人擦完脸,靠在床头回想,“比宴席时间早两日还是三日吧,我也记不清了。只是饮了两杯酒水后才越发头疼。” 盛临乐问:“是什么酒?太守夫人自己也喝了吗?” 将军夫人怪异道:“寻常果子酒,不过那酒里加了药材,太守夫人说是同美容丸一样的配方,有养颜功效。” “加了药材的酒味道很怪,所以我就只同饮了两杯就罢了。” “小宝觉得酒有问题?不会的,虽太守夫人与我交情不深,但当时席上还有其他夫人,大家喝的都是一坛酒,若是酒有问题,太守夫人岂不是也把自己毒害了?” 盛临乐心想这美容丸也太阴魂不散了,怎么哪哪都有你,果然任何时代都挡不住女人追求美的脚步。 盛临乐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只能等大夫来看了再说。 不过还是找将军夫人要了剩下美容丸,等晚点去找云墨看看,能不能搞清楚美容丸的配方。 将军夫人指向梳妆台下的抽屉,“剩下的都在那里,那天听了你的话,娘就没吃了,应该还有一盒。” 盛临乐找出装美容丸的盒子,打开瞧了瞧,确实还有六粒。 陪着将军夫人等了半炷香的时间,婢女才领着大夫回来,是个精神矍铄的白胡子老头,背着笨重的药箱,脚步却很是轻快有力。 老大夫先是告罪一声,然后才上前把脉,半阖眼微微晃着脑袋,时不时还发出“嘶”的疑惑惊诧声。 老大夫放下将军夫人的手腕,又接着查看将军夫人的瞳孔和口腔,坐在凳上抚着胡须沉思许久,才小心问道:“夫人近日可是去过道观,找过道士?” 将军夫人点头,不解:“去过两三次,怎么了?我的病跟道观有关系?” 老大夫又问:“那夫人是吃过道士的丹药?” 将军夫人摇头说:“不曾吃过。” 老大夫惊奇,摸着胡须不解道:“那真是奇了怪了,不曾吃过道士丹药,怎么会中丹毒?” “夫人这不是风寒,而是食用了些许水银一类的毒物,夫人是否近日疲乏无力,阵阵头疼,还时常记不清事?” 老大夫说的每条都对上了将军夫人的症状。 盛临乐竟然没感觉意外,果然是重金属中毒,把美容丸递到老大夫面前,询问道:“大夫你看看,是不是这东西有问题?” “这是何物?”老大夫捏起一粒,用手指捻开美容丸对着烛光细看,随后放到鼻下嗅了嗅,又沾了一小点放进嘴里,闭眼分辨。 最后叹道:“这药丸加了太多药材,味道糅杂纷乱,老夫只能辨出有白芷、党参、茯苓几味。” 将军夫人被诊出中毒一事震得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大夫,我这毒还能解吗?” 老大夫笑说:“夫人放心,能解,只是这丹毒凶险,配以药汤辅助也需三五个月才能尽数排出体外。” “还有,这药丸既然成分不明,夫人以后也不要再吃了。” 盛临乐放下心,等老大夫写好药方,听从将军夫人的话从柜子里取了两个银锭。 老大夫摆手不收,说:“老夫出诊只收一两,这给多了。” 将军夫人以为老大夫是在客气,说:“大夫不必客气。” 老大夫眉头一皱,语气生硬道:“不是客气,说一两就是一两,多的不要,就算是王公皇子请我上门那也是一两诊金,夫人莫要如此,老夫只赚应得之钱。” 没见过还不要赏银的。将军夫人无奈,只能让盛临乐去换了一两碎银过来付了诊金。 第54章 女先生来了 将军夫人中毒一事不小,盛临乐人小又不能主事,只能派人去军营把盛将军请了回来。 盛将军回府后雷霆震怒,捏着那一盒美容丸几欲捏碎,道:“既然一个大夫查不出,就把城里所有大夫都喊过来,夫人无故中毒一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将军夫人喝了药又睡下了,盛临乐跟着盛将军来到书房,美容丸被盛将军收走了,她手里就剩刚才老大夫捏碎了那粒的碎渣。 盛临乐在一旁默默等着盛将军安排完下人,崔管家应喏出去后,她才上前说起德仁堂的事。 盛将军余怒未消,问:“方海道是谁?” 盛临乐一愣,也疑惑道:“就是漠城太守的连襟啊,他妻子是太守夫人的妹妹,您不知道?” 盛将军不解:“我知道这人作甚?我跟那太守都不常往来,更别说他的妹夫了。” 合着黑粉头子蹦跶这么久,甚至都没舞到正主面前?盛临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么说,这美容丸跟德仁堂有关系,而德仁堂又是那太守妹夫的生意?”盛将军眯着眼捋清这里面的关系,拍了拍盛临乐的头,“爹知道了,这事儿你就别掺和了,安心开你的铺子。” 盛将军突然想起今日宋言浅说的事:“对了,明日子书的夫人会带你那位女先生登门,拜师礼你娘给你备好了吗?” 古人拜师需备六礼以示尊重,都是常见物品:芹菜、莲子、红豆、枣子、桂圆以及肉条,各自寓意勤奋好学,苦心教育,红运高照,功德圆满等美好祝愿。 只是冬日芹菜不好寻,将军夫人派人寻了许久才找到两株,现在还种在盛临乐的茶水房的花盆里。 盛临乐说都备好了,听到老师要来,心里还有点紧张,就跟假期骤然听到马上要开学了一样心绪难宁。 第二日,宋夫人领着女先生上门。 女先生姓苏,名文真。比宋夫人还高半个脑袋,约莫有一米六五左右,看上去不过三十岁,穿着月白色对襟襦裙,袖口绣有冬梅,脸上擦了脂粉,抹了唇脂,却也掩盖不住眉目间挟着的英爽飒气。 宋夫人先是为两方做了介绍,将军夫人还在养病不便待客,盛将军做为现场唯一一名男性,神色有些尴尬,眼神也不好看向女眷,匆匆点了下头便让盛临乐拜师行礼。 盛临乐暗自舒了一口气,主动上前奉上拜师礼,理应还要跪下磕头,苏文真却出言先拦下了她的动作。 苏文真道:“我收徒有两个规矩,先说与你知晓。” 盛临乐说:“老师请说。” 苏文真:“一是我不喜晨起,无论读书还是学画,都在下午教学。” “二则,若要在画艺上学有所成,需时常出门亲近自然山水,方才下笔有灵有韵。将军和夫人可限制姑娘外出?” 盛将军摆手道:“不限制,你们要出门便出就是,只是这边关未稳,需得带上护卫。” 苏文真点头理解,又看向盛临乐,对上她亮闪闪的眼睛愣了一下,问说:“怎么了?” 能睡懒觉,还可以经常出门郊游,这个老师也太好了吧!原来这就是拥有家庭教师的快乐,盛临乐感动得都要落泪。 盛临乐麻利拱手,大声回答:“请老师教我!” 苏文真扶起她,将眉眼含笑说:“我在阿锦家看过你的画,画虽有趣,但笔力不足,是启蒙练字晚的缘故?” 盛将军笑了一声,道:“确是,这丫头五岁识字,到现在好些字都还写不全,以后劳烦苏先生教她了。” 苏文真颔首道:“那明日就先从练字学起,腕力不足,则下笔软绵。” 盛临乐红着脸点头。 宋夫人见这拜师算是成了,笑意吟吟地喝了口茶,关心起将军夫人的病情:“夫人风寒可严重?” 中毒的事还没调查清楚,盛将军对外只说夫人是偶感风寒,回说:“吃过药已然好些了,只是病来如山倒,还要静养几日。” 宋夫人叹了口气说:“最近好不容易没下雨下雪了,反倒病倒了许多人,就连太守夫人都没幸免。” “昨日我去接文真时,碰见太守夫人的大丫鬟也在德仁堂取药,也说是风寒。” 盛将军挑了挑眉,点头说:“冬日一放晴,确实容易使人轻视御寒保暖。” 盛将军跟女眷没怎么多聊,借口还有公务便抽身离开。 盛临乐做主请宋夫人和苏文真留下吃饭,询问了口味后,还嘱托厨房多做几样蓉城的小吃。 苏文真长居江渝,蓉城离江渝不远,应该也会喜欢蓉城的风味。 盛临乐问宋夫人今日怎么没带阿清过来,好几天没见,还怪想她的。 宋夫人笑说:“今日是你正经拜师的事,怎么好带她过来捣乱?阿清估计这会儿还在跟我怄气不带她出门呢。” 盛临乐想到阿清赌气的模样笑了下,亲手给宋夫人和苏文真的茶盏里添茶。 苏文真接过茶,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们不需你伺候这些,你那书铺这月要出的画本可画完了?可方便拿来我瞧瞧?” 盛临乐有点不好意思说:“老师连这个都知道啊?画是画完了,但是画稿都拿去铺子刻版了,我手里倒是还有两幅下月的。” “老师稍等,我去拿来。” 宋夫人好笑地摇了摇头,“这孩子,叫个下人去取不就好了,定是见了你欢喜得糊涂了。” 苏文真睨了她一眼,故作埋怨道:“你当初信里可没提是这么小的孩子,我以为是十二三岁的姑娘才答应过来。” 宋夫人捂嘴,诧异地说:“我信里没提吗?哎,一定是我写信时阿清在旁捣乱,扰得我都忘记注明上年龄了。” 苏文真轻哼一声,“阿清若在,定要吵你让她背锅。” “这孩子不似以往高贵闺秀那般骄纵桀骜,想来性子也跟我合得来,这徒儿我没什么不满。正好漠城还没来过,住上几年看看不一样的风景也不错。” 宋夫人笑着听好友说话,顺势也夸赞盛临乐两句,为她在老师面前增加几分好印象。 “老师,我把画取来了。”盛临乐去而复返,捧着画纸进门。 第55章 徒弟须胜己,似我不如无 画纸裁成了书页大小,只画了图,还未往上添字。不过光是看图也能猜到画了什么内容。 “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苏文真托起画纸,从上往下细看,猜出了四格画的主旨,“这说的是酌水知源之意?” 考虑受众问题,盛临乐画的都是成语表意,浅显易懂。 上面两格是小女孩吃了果子后给果树施肥,下面两格则是小男孩喝了井水解渴,在井边留下了两枚铜钱。 宋夫人看过来,不解道:“怎么还上了色?最终都是印白纸黑墨,何故去费这功夫。” 盛临乐顺口说道:“这月画本要出彩本,所以才上了颜色。” 指着画稿,宋夫人惊道:“彩本?难不成你那书铺可以把这画上的颜色都复刻下来?” 苏文真也觉不可思议,她倒是曾在江南见过两色的书册,但那也只是墨文配以朱砂红图,算不得真正的彩本。 盛临乐把第一幅彩稿交给书铺时,王充他们也没说不能印,只说需要多试几次。昨日林大管事来也没提及书铺印不出,想来王充试印没什么问题。 盛临乐点头说:“完全复刻肯定不行,印刷和画出的颜色始终有差异。” 宋夫人哪会不知这个,只是感叹:“这得费多少功夫,若真能印出这样鲜亮艳丽的画,你那书铺真是能工巧匠汇聚一堂。” “这里面画了靛蓝、葱绿、柿红……不下五种颜色,真的都能印出来?”苏文真仔细数着画里的颜色,还是不敢置信。 其实苏文真数多了,盛临乐实际并没有用到那么多颜色,比如浅淡的蓝色和靛蓝就是一个色系,印刷时只会刻在一块版上,拢共画里也就红绿蓝三色而已。 不过这涉及行业机密就不便说了。盛临乐微露微笑,不紧不慢地说:“老师不信的话,且等十日后画本正式出售时,看看到底印得如何?” “好,我就等一等。”苏文真带了几分感叹地说:“没想到,我这老师还没教什么,徒弟倒是给了我个大惊喜。” “若这彩印真成了,说不准世人以后只道彩印始祖盛临乐,不知其师苏文真。” 宋夫人喷笑,假意宽慰苏文真莫要自卑自艾,说好歹她还能沾点徒弟的光彩。 盛临乐也被苏文真的话逗笑,这老师还挺风趣豁达,不过彩印之功她可不会冒领,她一不会刻版,二不会印刷,最多动动嘴皮子给工匠提供了思路。 “彩印是书铺里工匠研究出来的,晚辈不敢居功。”盛临乐摇了摇头说,“以后画本上也会注明彩印是何人雕版,何人印刷,世人知晓的也会是我家工匠们的名讳,而不是我盛临乐。” 宋夫人和苏文真双双怔住,苏文真率先回神,端起茶盏,缓缓喝了一口。 见两人都不说话,盛临乐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抬眼小心看了看二人的神色,问:“老师,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吗?” 宋夫人看了眼苏文真,问盛临乐:“你当真这样大方?这扬名的好机会,多少人都巴望不来,你就让给工匠了?” 士农工商,历朝历代工匠的社会地位实际也就比商人高一点而已,宋夫人能说出这样的话也不奇怪。 就连华夏历史上,明朝政府也出过这样的规定:“凡军、民、医、匠、阴阳者诸色户,许各原报抄籍为定,不许妄行变乱,违者之罪,仍从原籍。” 大意就是不准工匠改业,只能世代为匠。即便工匠扬名天下,那也只是匠人,改变不了出身。 虽然大夏朝没有类似规制,但工匠得这好名声,远不如把这彩印名头安在盛临乐头上的益处大,以后说不准还能给盛将军在朝堂文官眼里博得一分美名。 宋夫人以为盛临乐不懂这其中关窍,细细给她分析。 盛临乐听得咋舌,不是,你们也想得太长远了吧。 上辈子看那么多宫斗剧都是白搭,她一现代芯子怎么会想到,这彩印还能跟朝堂联系上?不愧是胎生古人,下意识就能奔向宫斗权谋的大道。 盛临乐正直地摆手拒绝:“不行,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我不冒顶。况且我也答应工匠们了,不能食言。” “爹乃镇军大将军,只有战场上的功绩勋业才会真正使人心悦诚服,他也不屑于跟匠人争抢这些虚无缥缈的名声。” 苏文真听得认真,叹道:“徒弟须胜己,似我不如无。你于胸怀义气上,已然胜我,很好。” 宋夫人也赞道:“盛家家风果真坦荡无私。” 盛临乐嘴角的微笑绽开,挠挠头,哎呀,她没那么好啦,夸得还让人挺不好意思的。 宋夫人轻笑,看着这对师徒之间的氛围分外和谐也安心下来。 两人在将军府吃完饭后没待多久就要告辞,主要是两个大人不忍心让个小孩鞍前马后地伺候。 约好明日上门时间,苏文真临别前送了一本《宣平画记》做为师傅赠礼,“这本书里记载了大夏各地画派的评议和介绍,看完可告诉我想学哪一流派。” 盛临乐翻了两页,问:“这里面的风格老师都精通?” 苏文真谦虚道:“说精通太过,略知一二罢了,不过教你绰绰有余。” 送走两位,盛临乐抱着那本画记傻乐了一会,将书收好后,又去将军夫人院子里聊天闲话。 将军夫人见她对新来的女先生印象不错,脸上带着慈爱,心里也松了口气。 “怎么没留苏先生住在府里?” 盛临乐说:“老师说跟宋姨好久没见了,所以要在她那多住几天叙叙旧。” 将军夫人点了点头,打了个呵欠,眼带倦意。 盛临乐知她喝了药精神不济,闲话了两句就让她继续休憩了。 那美容丸的事还没查清楚,盛将军这会,估计还在前院盯着上门来的大夫验药。 盛临乐想了想,带上那粒碎药去西院,希望云墨能有法子能检验出美容丸到底是不是重金属超标吧。 “大哥哥,我给你带饭回来啦。” 人还没走进西院,李虎捧着一敞口瓷碗从她边上跑过,碗里的饭菜装得满满当当。 李虎突然顿住脚步,站在原地自问自答:“咦?我好像刚才看见三姑娘了?” 李虎转头,发现真是盛临乐,喜道:“真的是三姑娘,你是过来找我们玩的吗?可是今天我们得照顾新来的大哥哥,不能陪你玩诶。” 第56章 进货单? 新来的大哥哥?又是云墨。 这云墨不会也把院子里这群小孩子笼络住了吧。盛临乐看了眼那碗饭,问:“怎么这会才吃饭?晌午都过去好一会儿了。” 李虎凑到盛临乐身边,不好意思地说:“我吃饭慢,所以这会才给大哥哥带饭回来,三姑娘别跟大哥哥说,我下次一定吃快点。” 盛临乐挑眉道:“他自己没长手啊,还要你去端饭?” 李虎捧着饭碗,边走边说:“大哥哥屁股痛嘛,所以给我们做了好多玩具,就让我们帮忙带饭回来。” 说着,李虎稳稳当当迈过门槛,还侧身提醒盛临乐小心地上滑。 进到屋里,云墨仰天躺在通铺上,以手作枕,翘着二郎腿,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李虎喊了一声大哥哥,“我给你送饭啦。” 云墨闭上嘴,转头哀怨的话还没说出口,见到盛临乐,忽而疑惑说:“稀客啊,你怎么有空过来了?查我身份的人回来了?” 盛临乐往他屁股位置瞧,云墨耳朵微红,嚷着掩饰尴尬:“干嘛呢!进门就往人家闺男的臀部看,你羞不羞!” 盛临乐才不理他插科打诨,怼他道:“听说你屁股疼?怎么,不会是痔疮犯了吧?” 李虎说:“不是,不是痔疮,大哥哥是踩着地上碎冰,摔了一跤才屁股痛的。” “摔跤?”盛临乐不信,这人可是穿着烂草鞋跑得比兔子还快的人,还会摔跤? 云墨把床头一方棉布折的小老鼠拿给李虎,“拿去玩吧,谢谢你今天帮我带饭啦。” 李虎捧着小老鼠惊呼,大声说不用谢,乐滋滋去找赵西一起玩去了。 云墨等到李虎出门,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丝毫不见受过伤的模样。 盘腿坐在床边,云墨囫囵往嘴里刨了一口饭,道:“放心,已经没事了。” 云墨就是纯属担心在府里做多错多,干脆就装摔跤受伤未愈,整日躲在屋子里养伤自闭。 搞得崔管家以为他真摔出好歹,还送了两次跌打药过来。 “鸡贼,心眼赛蜂窝煤。”盛临乐对云墨指指点点,从怀里拿出美容丸的碎渣,说:“我娘重金属中毒了,我猜是吃了胭脂铺买的美容丸,你的系统能分析出成分吗?” 云墨两腮鼓鼓,瞪大眼睛道:“你当我金属检测仪呢?我办不到,重金属检测要不就是用化学试剂溶出来,要不就是上机器测。” “真不好意思,我从初中起就化学不及格,化学试剂也搞不出来。” “就算真搞出来,你敢拿去当证据吗?我俩不得都被抓起来关小黑屋拷问啊。” 盛临乐泄气道:“我猜也是。” 云墨艰难咽下嘴里的饭菜,瞥了眼美容丸,又说:“不过你只想要个结果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这丸子里面确实加了汞类物质,也就是水银。” “你不是说不能检测吗?” “是检测不了啊。”云墨拿过床尾的水壶往碗里倒水和了和,继续说:“是炊饼店那附近的胭脂铺吧?我当时路过他家后巷门,正巧撞见他家在进货对货单,听见货单里有水银。” “我当时还奇怪什么买卖需要进两斤水银,原来是搞了这玩意儿。” 盛临乐听到的重点却是:“你没事去人家铺子的后门做什么?” 云墨翻了个白眼,说:“我又不认路,为了避开你,谁知道东窜西进误走到了那条巷子里,后来我还是闻着炊饼味儿才从巷子走出来。” 难怪当时又在炊饼店门口遇见这家伙。盛临乐又疑惑:“那你怎么知道是炊饼店附近的胭脂店,那条街上又不止一家卖胭脂水粉。” 云墨耸了耸肩说:“就他家伙计叫卖得最厉害,那嗓门,恨不得全街的人都能听见,记忆实在深刻。” “而且我听到对货单那人说了,美容丸是他家独一份的买卖,当然,如果城里还有别家在卖的话,前面的话算我没说吧。” 盛临乐立马拽起云墨,让他去跟盛将军说进货单的事。 云墨险些被她拽得碎了碗,急道:“好歹也等我把饭吃完吧,那胭脂铺又跑不了。” “你去我爹那提供了线索,还用得着吃这酱菜冷饭吗!”盛临乐催他快点穿好衣服。 云墨碎碎念“浪费可耻”,先快速把碗底的饭刨了个干净才去换衣服。 两人来到前堂,八九个大夫正围着一盒美容丸抓耳挠腮,盛将军坐在堂上面色阴沉。 看到女儿带着一个陌生小厮进门,盛将军脸色瞬间柔和,问她怎么过来了。 盛临乐看了眼厅里的其他人,凑到他耳边悄声说话,盛将军听完皱了皱眉,视线看向云墨,问:“你当真看见了?还认得出是谁吗?” 云墨回想了一下,点头说:“认得,那人是个圆脸,吊梢眉。” 盛将军沉吟片刻,起身,对云墨说:“跟我来。” 三人也没走多远,出门进到隔壁小屋。里面赫然绑了四五个人,个个脸上红红紫紫好不凄惨。 其中有个就是那胭脂铺嗓门很大的伙计,就他被棉布堵了嘴,看见有人进来,红着眼呜呜求饶。 盛临乐看向盛将军,震骇道:“爹,你把人都抓来了?你……可太刑了……” 盛将军冷哼一声,眼神略过被绑的那几人,说:“我实在是这两年脾气太好了些,让某些人以为攀上点权势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被绑的其中一人脸色发白,却还强装镇定地说:“盛将军,你家夫人是吃了胭脂铺的东西中毒,我又不是胭脂铺的人,你绑我作甚!” “我可是太守的妹夫,若让太守知道……” 盛将军打断他的虚张声势,冷声道:“知道又如何?有种他就带兵踏平我将军府!” 这人就是方海道? 盛临乐打量他,长得倒是丰韵潇洒,眉清目秀,头戴莲瓣形玉冠,身上穿的是青色缎子长袍,只是长袍在地上裹了泥灰,这会已经脏皱成一团。 “这些人不畏严刑,嘴硬得很,搜了一夜也没搜出进货单子。”盛将军让云墨过来,问道:“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那个进货的人?” 第57章 审问 云墨打眼一瞧,这脸都肿得堪比猪头还怎么认,额角抽了一下,凑近仔细审视这些人的五官。 胭脂铺的人胆怯心虚,瞥开眼神不敢与其对视,云墨走了一圈,最终手指向其中一人,肯定道:“就是他。” 盛将军目光如炬,毫不犹豫拍手叫来属下,带走被指到的那人。那人连呼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堵了嘴架出去。 云墨回想起当时在后巷还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也如实说道:“供货那人应该是姓ji,我听到那个人查货单时喊了一声小ji,具体是哪个ji姓我就不清楚了。” 方海道心紧了一下,手藏在衣袍里微微发抖,不过他掩饰得很好,现场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 盛将军平静地吩咐:“去查德仁堂是否有姓ji之人。” “盛将军,我知道那是谁!”胭脂铺掌柜眼见纸包不住火,哭喊着松了口,当场指认方海道,“那个小纪就是德仁堂的采买跑腿,我铺子里的药材水银全是德仁堂供货给我们的。” “就是他,授意小纪卖发霉的药材,还给了我们配方制成美容丸,说是,说是两方受益,而且上头有太守大人护着,就算被人查出来也最多赔些银子,不会有牢狱之灾。” 方海道简直怄得吐血。 “你浑说什么!我与你根本不相识,何来卖你药材之说?我名下医馆发霉药材从来都是拉去田野焚烧,从未向外售卖!” 胭脂铺掌柜赌咒发誓说:“就是你,当日在云鹤酒楼包间你就是这么同我说的,你还说太守待你如同亲弟……” 盛将军懒怠听他们狗咬狗,叱咄道:“够了。你说医馆发霉药材会拉去焚烧,好,既然如此,我给你自证机会。” “平日焚烧药材的人是谁?叫他带路去焚烧地一探便知。” 方海道顿时额头冒汗,咽了咽口水,说:“就是小纪,平日他负责这些杂事……我知道了!定是小纪那混账,背着我把药材私卖给了胭脂铺,才惹出这般祸事,定是这样!” “盛将军,我也是被人蒙骗,如今还被这老痞子冤枉,他还企图诬蔑我姐夫官声。”方海道说得情真意切,好似自己真受了天大的委屈。 胭脂铺掌柜气极,脖子上青筋都鼓了起来,骂方海道不是东西,小纪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他没有主家授意,哪来的胆子敢做这样的事? 见这人油滑狡诈不肯说实话,盛将军冷笑:“你以为把所有事都推给旁人,你就能逃脱干系?” “我现在还能好生听你说话,是因为我家夫人毒不致命,若是她有事,老子早一刀剁了你的脑袋!你以为那小小三品官儿真能辖制我?” 从二品那是来漠城之前的品级,这些年,单是收复边关这一笔功绩他就能连升两级,跃至一品。 若不是忧心功绩太高,易遭朝堂算计,早年请旨陛下等班师回朝后再做封赏,他盛永济如今早已受封爵位,官至正一品护国将军。 这群人还真以为自己遭了陛下冷落厌弃,要守一辈子边关? 盛将军继续道:“听闻太守的夫人也吃了那美容丸病倒了,不知太守是否知道你牵扯其中,谋害了他的发妻?” 方海道瘫坐在地,垂着头,整个人如失了魂一样,嘴里还在念叨:“都是小纪背着我干的,我不知情,我一点也不知情。” 盛将军揉了揉眉心,神情越发烦躁。 盛临乐上前拉了拉盛将军的手,温声劝说他莫要气坏身体,只要找到证据,他再狡辩也逃脱不了律法制裁。 盛将军心里熨帖,点了点头说:“还是小宝懂事。” 昨夜他已经派人调查了方海道的身份。 这方海道乃是余杭大商贾方家大房的幼子,自小锦衣玉食,目中无人惯了,后来娶了同是商户出身的杨氏女,本该在余杭稳享富贵。 谁知杨家这边押对了宝,杨家大姐儿嫁的书生一举高中,自此鲤鱼跃了龙门,杨家也跟着鸡犬升天。 书生得岳家钱财扶持,一路官运畅通坐到太守之位,而杨家也获得女婿权势庇护富甲一方。方海道则拐着弯靠妻子这层关系,跟着姐夫一路迁升至漠城。 反正是太守在哪儿任职,他就在哪儿做生意,生意越做越大,行事也越发张狂无度。 不过盛将军没想明白,他家也无一处得罪过太守,怎么这方海道非要跟盛家过不去,处处要拔尖挤兑盛家生意。 虽然这次夫人中毒乃是阴差阳错,可若继续放任方海道糊涂行事,自家妻儿终有一天仍会受到牵连。 所以此人,必定要为此事付出些代价才能长记性。盛将军挥手让下属把人都绑在柱子上,“莫让他们自裁,是惩是罚,到时候自有大夏律法处办。” 盛将军带着人退出屋子,隐约还能听见胭脂铺掌柜哀嚎:“若是早知今日,我必然不会贪这黑心钱啊。” 方海道压着嗓子恨道:“你以为攀咬我就能出得去这门?我告诉你,等我姐夫来了,这儿屋里只有我能救你们。” 胭脂铺掌柜气笑了,道:“今晨被抓来时,你还对我等说,太守晌午前定会来救人,这如今晌午已过,你那姐夫太守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派来!” “指望你这无信无义之人,我还不如指望盛将军能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盛将军站在门外,摇了摇头。 官海浮沉,行差踏错半步就是万丈深渊,高门世家是最怕出这样的蠢头亲戚,就算自己今日放过方海道,那太守以后也怕是只能止步三品了。 站在院子里的枯树边,盛将军锐利的眼神终于放在了云墨身上。 云墨垂着头,头皮一阵发麻,不知盛将军为什么突然盯着自己。 好在盛将军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很快就收回视线,对盛临乐道:“今日你这小厮也算立了功,去崔管家那领二十两银子。” 盛临乐看了眼一脸惊喜的云墨,心里‘啧’了一声,对盛将军撒娇,捧着手说:“那我呢?” 盛将军好笑地拍了一下她的手心,说:“明日你娘派出去查验他身份的人就回来了,若是他身份无疑,明日就调回你院子伺候。” 盛临乐撇嘴,这算什么奖励。不过总算有人能代替云砚跑腿,盛临乐对云墨挑了挑眉,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微笑。 第58章 新连载的想法 云墨对上盛临乐的笑容,丈二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笑什么,也跟着咧嘴傻笑了一下。 后面的事就跟盛临乐关系不大了,盛将军让她去玩,这些事有大人操心。 今日也无事了,喜爱值也还差两千点才能开启助手功能,赶稿也可以缓一缓,盛临乐就干脆跟着云墨回西院。 云墨步伐稳健地走出来,回去自然也不能再装病瘫着了,一进院门就被小孩叽叽喳喳围住。 硬是陪几个小孩玩儿了会打仗游戏才解脱出来。 李虎等人跑得满头大汗,个个脑袋上都升起热气白烟儿。 云墨去打来水洗手洗脸,身后乖乖跟了一串小萝卜头排队。 回来取东西的杂役见了,笑说:“哟,云墨能下床了啊,老远就听见你们的笑声,这玩得跟一群脏猴儿似的。” 李虎对杂役做了个鬼脸,其他三个小孩有样学样也跟着扮鬼脸。 盛临乐没怎么跑动也累了一身汗。她作为打仗游戏里保护对象(吉祥物),只负责待在指定区域,大部队撤退她才会跟着迁移挪位。 洗完手,李虎进屋偷偷摸摸拿出来一本书,还悄声细语地问:“你们想不想听故事?” 赵西等人纷纷点头,李虎就直接把那本书塞到云墨手里,毫不客气道:“大哥哥,那你给我们讲这上面的故事,我们不识字!” “什么?”云墨一脸懵逼,接过书一看,封面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遇狐记”,左下角还写了两个小字:“画本”。 云墨疑惑地小声问盛临乐:“这会儿就有漫画了吗?” 盛临乐凑过去,翻开书页。 什么漫画,就是两三页文字夹一张单页美人插图,画法也是市面常见的仕女图画法,美则美矣,就是没新意。 对于盛临乐和云墨这种看惯了现代漫画的人,这类书对他们毫无吸引力。 云墨磕磕巴巴给小孩念书,一段话半蒙半猜地读出来,李虎等人还听得津津有味。 “……秀才道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这湖山石边,狐女低答和你把领口松衣带宽,袖稍儿……袖稍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饷眠……” 云墨不会断句,挨个字读下来也大致明白这段讲了什么,越读声音越小,脸也越来越红。 这,这怎么还有个黄段子!云墨捧着书继续读也不是,合上又显得太心虚。 盛临乐也听出来这段不宜幼童的描述,咳嗽一声,问李虎:“这书是谁的?” 李虎还奇怪大哥哥怎么突然不念了,回答道:“是我哥哥的,他在三姑娘你的铺子里干活,这书也是他找铺子里的人借来看的。” “有时哥哥半夜借着月光都在看……大哥哥,你怎么不念啦?我还没听懂这里面讲的是什么呢,为什么狐女要脱衣服呀?她都不冷吗?”李虎天真地问。 果然无论现代还是古代,大家都曾有过躲家长看刺激读物的经历。 云墨支支吾吾说不出口,求助的眼神望向盛临乐。 盛临乐将书一收,摆起脸,严肃道:“这个是大孩子看的,你们看了会长针眼。等会我让人送几本其他书给你们,这书快还回去。” 赵西嘟着嘴,说:“我们是听大哥哥念的,没有看,不会长针眼。” 李虎对盛临乐很信服,说什么就立马听劝,把书掖在怀里保证不看了,又对赵西说:“那就会长……长耳朵眼儿!” 赵西跟看傻子似的看李虎,“我本来就有耳朵眼儿,不会再长了。” 盛临乐扶额,对小孩子的童言稚语无言以对。 云墨叹息:“要是真有漫画看就好了,这里太无聊了。以前还想着温饱,现在温饱解决了,就想充实充实精神生活了。” 这家伙,比她还想躺平。盛临乐见李虎他们回屋放书,问云墨:“你的系统没让你完成什么任务?就随便你混吃等死?” 云墨摆手,揪了根砖缝里长出来的草把玩,百无聊赖道:“当然有任务啊。我得在三十年内医治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个人。” 云墨开玩笑地说:“我这系统六吧?那你的系统要你做什么?” 盛临乐深深叹了一口气,发出同病相怜的感慨:“很快你就能看到漫画了。因为我就必须靠画漫画才能活下去。” 云墨单膝跪地,面向盛临乐,双手捧着草叶,一本正经打趣儿:“给大佬递笔。” “透个底儿呗,你要出什么题材的连载?我超喜欢修仙玄幻题材的,你要不画这个怎么样,肯定有市场。”云墨暗怂怂鼓动。 盛临乐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现代修仙玄幻题材爆火还没闹出真有人去修仙的事,那是祖国妈妈科普宣传得好。 就这古人的迷信程度,盛临乐都怕真有人信了,然后大喊着“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一头扎进辟谷修行的不归路。 云墨听了她的解释也陷入沉默,想起之前他在德安县那个村子,给村民治好了痢疾,就被当做仙童下凡的事,不禁打了个寒颤。 盛临乐说:“方海道这事儿,倒是给了我启发。” 云墨:“什么启发?” 盛临乐看了他一眼:“漠城百姓对军人功绩的轻视啊。你还记得在炊饼店门口,因三言两语就被怂恿起来那些路人吗?” 云墨尴尬道:“这都过去多少天了,还记仇呢。说吧说吧,这事确实因我而起,我认栽,你想怎么报复回来?” 盛临乐翻了个白眼,嘁了一声,“我才懒得跟你计较。” “我是说,你没觉得这里的人很容易被鼓动吗?甚至敢对抗将军府这样的权贵人家。” “从传播学角度来说,这就是从众心理,又叫羊群效应,是人们对信息缺乏了解,且信息本身不够充分造成的。” “在这种情况下,路人不容易做出正确的判断,就会通过观察其他人来获取判断依据……” 云墨求饶赶紧打断她:“我的姐,别上课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盛临乐道:“我当然是想利用这点,开本宣扬大将军平定边关的故事。” “不然民心不向军心,这漠城万一哪天又被宣国人突袭,后方百姓被有心人煽动搞事,大家岂不是全都完蛋?” 云墨无语:“你就直说想出盛大将军夸夸本不就好了,扯那么多有的没的。” 盛临乐哼了一声,“这是正经故事,你到时帮我一起磨一磨剧情,别一不小心搞成个人崇拜,害得皇帝猜忌我爹是不是想造反。” “还得再找个书生来代笔写台词,我可不会文言文章。” 第59章 官将相争伤于民,画本即将开售 “铺开笔毫,控制力道,向上抗肩……” 盛临乐手腕微微发抖,努力控制住毛笔走势。练字一下午,苏文真于教学上严苛到变态,一道横笔没写好就要反复练上百来遍。 可对上老师的例字,盛临乐也只有自惭形秽乖乖练习的份。 苏文真翻看着盛二哥寄来的字帖,一面扶了一把盛临乐的手肘,纠正她的姿势,一面点评道:“你哥哥的字虽好,却不适合你来练习。” 盛临乐不解,盛二哥的字方方正正还挺好模仿的,怎么还不适合练习了? 苏文真解释:“他习的是科举应试笔法,虽是正雅圆融,却也拘谨刻板,少了书法的飘逸灵动。” “且他的行笔方式只适合他的手腕特点,你即使临写万遍也难仿到精髓。” 盛临乐服气道:“要不说您是老师呢,我就看不出来这些,还能从字迹看出我哥手腕用力程度,真厉害。” “少奉承,快写你的字。”苏文真摇了摇头,轻笑道,“若你真临你哥哥的字帖万遍以上,你自然也会感受到此中差距。” 一下午就这么在书案前写字中度过了。苏文真叫她收好今日习作,待一月后再作对比,看是否有进步。 盛临乐在角落标注好日期,还想留老师吃晚饭,苏文真却摆手说:“不必留我,到现在还没机会尝一尝漠城当地菜肴,趁着还未宵禁,我去街上逛一逛寻吃食。” 这漠城遍地都是外来户开的酒楼食肆,老师,你怕是很难吃到正宗的当地菜了。盛临乐倒是推荐了几家上午才会出现的小摊。 苏文真摸了摸盛临乐的小脸,笑纳了推荐,带着盛家两个护卫出了门。 她家昨夜才跟太守家撕破脸皮,老师的人身安全也得格外注意。 说到太守。 昨夜天黑后,太守携带家丁低调上过门,跟盛将军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盛将军与他磨到后半夜才让他带走了方海道。 胭脂铺的进货单和那个小纪也都找到了,小纪受不住拷问,三两下就供出了真相,美容丸之事毫无争议就是方海道背后唆使。 小纪同胭脂铺众人可没太守这样的姐夫,盛将军大手一挥,该送大狱就送大狱,该查封铺子就查封铺子,吃进去的银子全都吐出来用来赔付顾客。 太守还庆幸盛将军会看在他面子上,不打算清算方海道时,结果盛将军转头就叫人按住方海道,在将军府前院露天坝上打了他五十大板。 那闷棍打在肉上的声音,盛临乐隔了老远都听得后背阵阵发凉。 盛将军瞥了眼气急败坏想阻拦的太守,淡淡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吴太守,今日你既要袒护亲戚,我就帮你做了这恶人。省得以后传出你偏袒人情,徇私王法的名声。” “奉劝你一句,莫再来招惹我等武将,我一见惯了血的粗人,不在乎多杀几个奸商害虫。” “还有,官将相争,必伤于民,回去好好想想,你十年寒窗踏上这官途到底是为了什么。” 方海道最终被家丁抬出了将军府,听说出门时抬人的家丁平地绊了一跤,方海道被摔出老远,生生疼昏了过去。 胭脂铺关了门,街上再也没听到那大嗓门伙计叫卖美容丸。百姓只当他家赚够了钱,又去别处开店骗贵妇人。 太守有意按下此事,携半死不活的方海道亲自上门致歉,那些购买过美容丸的豪绅富商人家,迫于权势也只能卖给太守这个面子,不再宣扬追究。 此为后话,暂不多述。 盛临乐放学后,盛将军那边也听完了去查云墨身份之人的回话。 盛将军昨夜没睡好,双目通红,一脸倦容地吩咐:“既然德安县确实有他的户籍,所述邻里也无异,就许他去跟着小宝吧。” 崔管事在一旁应喏。 云墨当晚就收拾行当搬去了盛临乐的院子,但空屋长久没住人,冷清冻人得很,云墨把身上所有棉被衣服都盖身上都觉得有凉风直钻后背。 第二天,云墨吸着鼻涕跟盛临乐控诉:“太没天理了,叫我搬来就搬来,晚上连个火盆都没有,差点没冻死我。” 盛临乐道:“谁让你说自己年轻火气重的,林白那屋本来多一个火盆想匀给你,听你这话就觉得你肯定不需要了。” 云墨丧着脸直说自己再也不装逼了。 盛临乐叫云墨跟着云砚去书铺认认路,以后他就得担起跑腿小哥的业务,顺便也有正当理由放他出府去完成系统任务。 云墨连打好几个喷嚏说好。云砚默默往边上挪开两步。 —————————— 日子平静无波,到了第二期画本开售的前一天。 林大管事办事积极,早五天就做足了宣传,什么有史以来第一本彩色绘本,大夏彩印之首等等夸张名头一个劲儿地往外抛,生怕有人不知松雪斋要出彩本的事。 这次出稿后时间还充裕,盛临乐特意又画了两幅五尺长的单人绢布画,用了仿人物肖像的画法,绷在旗杆上远远看去,跟真有人挂在半空似的。 让书铺当海报用,收效甚好。还有人看上了这绢布画,专门上门来重金求购。 每天光是站在门口仰头看这海报的人都络绎不绝,对门馄饨店还摆出桌凳,卖起了茶水供人闲坐看画。 看这宣传效果比传单都好,林大管事又专门让盛临乐补画了其他三个主角的等身肖像。 盛临乐迟疑道:“老学究怕是就不用了吧?” 谁喜欢看老头子啊。 林大管事托着下巴说:“三姑娘放心画吧,等第二期画本售卖热度过去,这些绢布画自有人买去。” 上月提前下定金预订过的顾客喜不胜收,果真提前一天就收到了画本,有人还带去酒楼茶馆炫耀,传阅的人群差点挤破了店家的桌凳。 又是赞叹,又是好奇议论松雪斋请了哪位神工巧匠,把这书印得如此之好。 背后甚至还附赠了墨线图供人涂色闲玩,售价却一分未涨。 有人说:“他家本来亏得都要关门了,谁知自上月起生意峰回路转,也不知道是拜了哪位财神爷得了这般运势。” 另一人附和:“早知我也上月预订了,也不早说他们还会捣鼓出彩本,这拿去年节送礼都十分有面儿啊。” 第60章 开售前夜 林大管事描述完书铺外的场景,连喝了三杯凉茶都抑制不住激动:“这次不说全城的人,起码也得有一半的人都要来咱们铺子看彩印本。” 盛临乐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心里只有焦虑,上回就说过,林管事啊,这么多人涌来是真的很容易发生踩踏事故啊! 一旦有人挤摔倒地,后面的人再蜂拥而上,那后果都不敢想。 她家才跟太守撕破脸,万一明日书铺出事,无论是故意还是无意,盛家不被那太守追着错处指责才怪。 不行,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盛临乐深吸一口气,这次只派府里的杂役怕是不够,得找她爹借官兵镇场子了。 先让林大管事去做一批隔离栏,用绳子牵出回廊供人排队,凡是想闹事不排队的,到时候就都让官兵轰走。 盛临乐则转头去了隔壁院子,这几日盛将军都会早早回来陪将军夫人。 “借兵?”盛将军抬眉笑了下,多有意思,他这八岁女儿竟然找他说出借兵这话,“你那书铺真有这么受欢迎?” 盛临乐摊了摊手,老成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啊,可事实就是如此。爹,你是不知道,就这会儿,书铺门口都还有好多人看我画的那绢布呢,赶都赶不走啊。” 盛将军还是不信,一家小小书铺而已,卖得书再新鲜也不至于让百姓围堵整条街,还需要出动官兵去维持秩序。 “不可随意调兵,你找些壮实凶悍的下人不行吗?” 盛将军没见识过第一期画本售卖的盛况,自然不会同意调动兵士去守一家小铺子。 盛临乐无奈道:“要不您跟我去看看?要是你去看过现在街上的盛况,还认为不需要调兵的话,那我就听你的。” 将军夫人半躺在床头,也笑着劝说盛将军:“夫君,你就去吧。也看看女儿如今书铺做得多红火,小宝真是外甥肖舅,随了我那弟弟,是天生经商的胚子。”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还有这天分,你说是吧,夫君?” 盛临乐摇头晃脑得意,脑子里突然闪过上次云墨问为什么将军夫妇没对产生她怀疑的事。 立马找补说:“天分什么的,都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小舅舅还不是成年分了产业,外祖父才知道他擅长经商嘛。” “我比小舅舅早经商,以后说不准还能把咱家的书铺开遍全国。” 将军夫人拍着被子笑她轻狂,指着口出狂言的盛临乐揶揄:“这、这丫头,不仅像你舅舅,更是随你爹,一说起大话就没顾忌。” 盛将军摸了摸鼻梁,不好意思地咳嗽两声,这话儿他反驳不了。 “那就去看看,若是真如你说的那般水泄不通,爹今夜就派兵来值守。” 东街。 往常天一擦黑就上门板歇业的店铺们,一家家全都点着烛火还在营业,卖茶水的煮起了阳春面,卖馄饨的给顾客换了一壶又一壶的热茶。 就连离书铺十丈远的米店,老板都支了个临时摊出来,架起大锅熬起了热粥,仅售一文钱一碗,买的人还不少。 路人或吸溜着面条,或捧着装热粥的大瓷碗,或端着茶水,驻足或倚坐,全都仰着头看书铺门外那两幅绢布画。 起初五幅绢布画都挂在外面,奈何围观看得人太多了,林大管事不得不让人收了三幅,只挂了人气最高的年轻夫妇那两幅在外面。 你问为什么这两幅人气最高?俊男和美女,换你你不爱看? 这荒诞的一幕幕,盛将军以为自己进了什么奇怪的世界,对盛临乐说:“咱们来的是东街没错吧?” 盛临乐没注意盛将军说了什么,耸了耸鼻子,那人端着的阳春面好香啊,转头看看云墨和云砚,这两人的视线也直勾勾盯着那茶水摊里正沸腾的面汤上。 从荷包里掏出钱,让云墨去买面,还抬头问盛将军吃不吃。 盛将军:…… 面香扑鼻,盛将军也顿觉腹里空空,从自己荷包里取了一两银子,干脆道:“吃!你们也叫两碗,一同送去书铺。” 云墨接过盛将军的银子,领着云砚乐呵呵去买面,一两银子够他们每人一碗,还剩好几百文了。 林大管事找完老木匠做隔离栏,也是刚回到书铺没多久,在后院一边端着面,一边给伙计们训话,千叮万嘱明日新画本开售的注意事宜。 印刷室里,王充带着徒弟们还在片刻不歇地赶工印刷。 林大管事咬断面条,忙放下碗,抹了抹嘴说:“将军,三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三姑娘,你放心,隔离栏已经让木匠去做了,过两个时辰就能送过来。” 盛临乐对林大管事的办事效率很满意,看了眼那碗面条,好奇问:“茶水摊的面?好吃吗?” 林大管事一怔,回答:“好吃,我也是事儿多,随便对付一口。没想到他家茶水一般,做面手艺倒是不错。” “特别是这汤头,清爽鲜美,面条也爽口弹牙……” 盛临乐咽了咽口水。 林大管事顿住,“将军和三姑娘也还没吃呢?我这就去让老板再下两碗。” 盛临乐拦住他,说已经让人去买了。 盛将军见识了外面的盛况,问林大管事:“外面天天都是这般多人?这条街以前天黑了也还在做生意?” 林大管事明明是抱怨,脸上却带着笑说:“将军,你是不知道,前两天的人更多,全是来看三姑娘画的美人图来的,真是赶都赶不走,赶了还冲我们撒气。” “这会外面还开着铺也都是因为这些人不走,先是茶水摊客人赖着不走,他家收不了摊,就卖起了面条,其他几家见此也不关门了,都顺势卖起吃食。” “今晨隔壁那几家铺子老板还提着礼来感谢我们嘞,说什么多亏书铺生意好,连带他们也赚了不少钱。” 盛将军沉默,他以为今天外面的人都已经算特别多了,没想到……没想到小宝那画本真如此风靡全城。 “晚些我派人去营里调人,你们也想法子跟百姓解释清楚,兵士入城只是维序,不做其他,省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盛将军松口道。 林大管事连忙答应:“好好好,多谢将军体恤,我一定想办法跟顾客们解释清楚。” “面来啦,热乎乎香喷喷的阳春面。” 云墨端着托盘,带着四碗面走进书铺。 第61章 分销受阻?谁在乎啊 吃完面整个人都暖和了过来。盛临乐带着盛将军参观重新装修后的书铺,后院杂工、学徒都在忙,盛将军侧身避开地上摆放着的工具。 满院都是墨香,盛将军叹说:“上次过来时还冷冷清清,没想到这次过来……”摇了摇头,看向盛临乐。 “是爹小瞧你了。” 盛临乐笑了笑,又领着盛将军去会议室参观。 会议室又做了一些改动,进门对面墙上就挂了三尺高,一丈宽的大黑板,黑板上用粉笔写着新书开售倒计时,以及一些会议零散的重点。 粉笔也是盛临乐捣鼓出来的,生石灰加水加淀粉试了两次就成功脱模,叫云墨送来书铺演示了一次后,林大管事又看中其商机,要来配方生产了一批放在店里售卖。 只是这次林大管事马失前蹄,粉笔在店里的销售情况并不好,摆了三五日都无人问津。 盛临乐给他支了个招,拿去学堂私塾推销,专供给学院,林大管事照做,果真卖出去不少,销了库存不说,还签了几家书塾的长期订单。 林大管事不明缘由,盛临乐说他:“这粉笔看似廉价好用,却也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穷困的人随意找根树枝就能在地上练字,肯定不会花钱买它。而富裕的人嫌粉笔掉沫脏手,不如笔墨纸砚好用,更不会买了。” “只有为方便老师教学才好推销出去。” 捡起桌上的粉笔,盛临乐给盛将军示范了一遍怎么握粉笔写字,以及写错了可以用抹布一擦就干净。 盛将军学她在黑板上写写画画,结果用力过猛,粉笔断到只有两寸长才写完一行字:“虽磊砢有节目,施之大厦,却有栋梁之用。” “这粉笔不错,配方写给爹一份,回头这黑板也叫木匠做个十块,先送到府里。”盛将军赞许道,“既方便兵士习字,又适宜讨论军务,用于军中甚是合适。” “说起来,你的识字图真是帮了不少人,那些兵卒识字后都知理了许多。” 起初那一张识字图自然早就学完了,后来军营更新的识字图就不再是出自盛临乐之手。 有学识的将领们自发编了好几张新的出来,再出钱找盛将军交给书铺印出,他们要得又多,搞得好好一书铺都快干成廉价打印店了。 也因为这,军营里的读者喜爱值增长缓了下来,好在书铺这边的又开始猛涨,看趋势,很快她就能开启助手功能了。 盛临乐当即拿纸笔抄了一份制作方法给他。 盛将军笑意吟吟收下,环顾四周,又说道:“你这铺子是不是有些太小了?” “又是印书,又要制粉笔,还要兼制印那些传单,生意也太杂了些,何不把粉笔和制传单之事分出去?或者换个大些的铺面?” 书铺是小了,如今铺子里前后忙活的人都有二十来人了,忙起来时,进进出出都容易碰头撞上,可是……书铺没赚够钱啊。 盛临乐也想换大点的铺子,但书铺的生意已然走向正轨,也不能老是动家里的中公银子,哥哥嫂嫂想来是大方人,但也不能因为别人大方就肆无忌惮吧。 换铺子的钱,她慢慢攒几个月也能攒够。 盛将军笑道:“家里不缺你这点,钱是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若真觉得亏欠家里人,之后生意更上一层楼,再把银子填补回去就是了。” 盛临乐还是纠结,她前面装修和出书的成本都还没还清呢,这债累债啥时候能还干净啊。 盛将军也不多劝,孩子能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也好比那种毫无主见,事事依赖家中长辈的人强。 会议室墙上还贴了好几张激励人心的标语,这边是“团结一心,其利断金;团结一致,再创佳绩”,那边又有“团结拼搏,打造一流团队,建造第一书铺”。 盛将军若有所思,正想问这标语谁写的。李元冲进来喊:“林管事!” 盛临乐转头,问:“林管事有事出去了,发生什么事了?” 李元喘着气,指着外面说:“东家,上月咱们让谦益、敬文几家铺子分销画本,这次本也打算这么分流顾客,昨日就把货都送过去了,结果刚刚,那几家全都把书退回来了。” “说不帮咱们分销了!” “这要是明日成百上千的人涌到门口,咱铺子的门板怕是都保不住了。” 盛将军皱眉,“那几家老板怎么说的?你原话复述一遍。” 李元回忆一番,先模仿起谦益书苑老板的话:“我们东家说了,咱店小容不下大佛,若是明日人多上门出了事,担待不起这罪责,不如不卖这书。” 其余几家拒绝的话术大致一样,盛临乐沉思一会儿,看向盛将军,疑惑道:“爹,这些店背后的东家不会都是方海道吧?” 这货这么能开店?书铺行业都快要搞上垄断了,谦益、敬文都是城里最知名的大书铺。 盛将军冷哼,道:“送上门的生意都不做,不是他,也跟他有关联。没有那几家店分销,你这生意受损大吗?” 盛临乐自信一笑,摆手不在意地说:“能有什么影响?当初又不是我求着他们分销的,他们不卖,自有人愿意卖。” 对李元说:“你去跟街上还在开门营业的老板谈,我想他们应该很乐意帮忙,分成就按以前的来。” 李元还没独自去谈过合作,可事出紧急,不去也得去了,咬咬牙点头答应。 盛临乐耸耸肩,对盛将军道:“爹,你看,这不就解决了。” “当初他们求着上门要分销,林大管事是和他们签了契书的,他们这次先违约,不仅赚不到钱,应该还得赔我们一笔。” “到时候要是他们不认账,那个太守又包庇方海道的话,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盛将军哑然失笑,道:“你这凡事爱签契的毛病哪里学来的?” “多少人行商几十年都会在这上面栽跟头,你却还能坑方海道一笔,真是比你小舅舅还谨慎小心。” 盛临乐心说能不小心吗?后世有的人就算签了合同还会被骗,甚至被骗得更惨,她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钱没赚回来反倒惹了一身腥。 第62章 外地商户 刚过寅正,东街上已经稀稀疏疏走着几个人。 行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彼此笑了笑,双双朝着同一方向加快步伐,你追我赶生怕落了后。 突然,其中一人不慎脚底打滑,猛地撞到路边茶摊的桌椅上,险些打碎桌上茶碗。 茶摊老板忙过来扶人,问他有没有事,“哎哟,小伙子,你跑什么啊。” 小伙揉着腰站起来,龇牙咧嘴说赶去松雪斋买画本,家里小公子起床就得看见,不然要发火。 茶摊老板“嗐”了一声,扶他坐下,问他要几本,松雪斋那画本他这儿也有卖。 “什么?你这也卖?阿翁,你莫要耍我,人家书铺都还没开门,你哪儿来的书?” 茶摊老板见他不信,从摊子后面的柜子里取出两本来,问:“是这个吧?昨夜松雪斋掌柜特意上门说许我们卖的,说是怕今日人多,他们店招待不了那么多客人。” “前面米店和干货店也有这画本,他们店大,一次进了三四百本放在店里,你不用担心买不着。” “对了,你到底要几本?一本售价八十八文,我这跟松雪斋的价钱一样。” 小伙看了眼老板拿出来的书,摇着头说:“这不是松雪斋的书,上月明明都还是磁青封面,怎么你这是白封皮了,还连个题字都没有。” 茶摊老板一看,是自己把书拿反了,封底朝上了,赶紧翻过来,露出封面上的彩图。 “这就是松雪斋的书,你看这书,花花绿绿的,多漂亮啊,这城里还有谁家能印出这么好的书?” 小伙瞪大眼睛,结结巴巴说:“还真是彩印啊……太精美了,这老学究的竹纹交领大袖好生儒雅。” “还有小娘子的青粉收腰罗裙,跟那绢布画上的一模一样!我要五十本,快给我把书包上。” 小伙欣喜不已,自己这一摔还真是因祸得福。 看着茶摊老板又转身去拿书,小伙眼睛一转,问:“这次也有那人物小卡吧?阿翁,我每本多给你两文,你让我选一选里面的卡片可好?” 茶摊老板义正言辞拒绝:“昨夜松雪斋老板专门说了,书里小卡不能取出供人挑选,否则就是违契,我要赔钱给松雪斋的!” 小伙卖可怜,“您就通融通融嘛,反正这街上又没几个人,你让我选了,又没别人知道。” 茶摊老板停下动作,皱眉说,“做生意得讲诚信。既然松雪斋掌柜信得过我这小老儿,许我这门生意,松雪斋怎么卖我就怎么卖。” “小伙子,你要是非要选卡,这书我也不卖给你了。反正一会儿天亮了,这书我也不愁卖不出去。” 小伙无奈,只能服软说不挑了,赶紧包上五十本回府,他这趟跑腿才出来不过一炷香就买到了画本,小公子不知得多高兴,说不准还会赏一笔赏钱给他,就不与老翁纠缠了 。 —————————— 盛将军今晨早早起来,就想看看这书铺今日到底有多少人流量。 盛临乐困得打了个哈欠,先去洗了个脸,门外盛将军又催了一次,叹气回说马上。 本来盛临乐不想去看这热闹,奈何昨日送了一本画本给苏文真后,她赞不绝口,说今日一定要去书铺瞧瞧徒弟的生意,说不准能见识到万人空巷的盛景。 而盛将军昨夜也突发奇想要看看,一则跟苏文真想法一致,纯粹想看热闹,二则亲自盯着现场,以防有心人故意捣乱。 盛临乐一合计,干脆就一起去东街吃个早饭,早上人少还能去附近酒楼占个位置。 好不容易出了门,坐上马车,盛临乐瞌睡得眼睛都睁不开。 盛将军问话,她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有两次都不知道自己迷迷瞪瞪说了什么,逗得盛将军阵阵发笑。 马车行至东街街口,车夫在外面说走不动了,前面好几辆马车堵了道。 盛将军掀开帘子看去,让护卫去问问怎么回事。 不一会,护卫回来,说是有外地商队进城走错了道,马儿在这受了惊不肯动弹,这才堵了路。 盛将军点头,叫车夫去帮忙驯马,疏通出路来,“再过一月就要过年了,想来也是来卖年货的商队。” 盛临乐探出头去看,顺着车夫的身影的望去,对面两个穿着深色厚袄的男人拱了拱手,两边沟通了一会,车夫去驯马,那两个男人走了过来。 “多谢贵人好心相助,不知贵人可否告知姓名,来日必定登门道谢。” 盛临乐把头缩了回来,看向盛将军。盛将军没有露面,只说举手之劳,让他们牵了马早些离开东街,等会人多起来说不准马儿又要受惊。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低声耳语一番后,其中一人回到马车里,取了些花样新鲜的小玩意儿过来。 男人说:“刚才见贵人马车里有女童,这些都是小孩子爱玩的玩具,还望贵人不要嫌弃,了却我们一番心意。” 盛将军冲盛临乐抬了抬下巴,盛临乐半掀开帘子,看了眼车架上的一篓玩具,笑着道谢:“谢谢伯伯们,礼物我收下啦。” 男人拱手道:“小贵人客气了。” 车夫回来,那两个男人也赶回去驱车掉头。 商队的马车掉头路过盛家马车时,盛将军掀了一角帘子,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弹出一块碎银。碎银准确无误透过窗帘缝隙落进对方马车里。 盛临乐瞠目结舌,对盛将军比了个大拇指,夸赞道:“好厉害。” 她爹明明是个面冷心热的大好人,不知怎么就被传成了罗刹这样的恶名,这新连载得尽早开起来洗刷盛将军的名声啊。 盛临乐手里随意把玩着一个小老虎布偶,思索起既然要为赁大宅子扩展生意,又要腾出空开新连载,不如搞些来钱快的生意。 现代什么最搞钱?盛临乐捏了捏布偶,灵光一闪。 当然是卖周边啊!她手里握着五个人物ip,不开发点周边简直太浪费了! 小小一张人物卡片都能引起一波热潮,那她再推出同款人物玩偶,或者是年轻夫妻里的同款服饰,跟她家成衣铺联合造势,还不信卖不火? 第63章 早饭闲聊,贺彩印 东街没什么大酒楼,唯有两家有二楼包间的酒楼,这会儿外面也停了好几辆马车。 云水楼老板今晨刚开门,被这阵势吓了一跳,从没有一大早就有这么多人要来酒楼吃饭的。 后厨早上蒸的馒头包子都险些不够客人点,连起了两个炉灶熬粥上蒸笼,蒸汽熏得厨房烟雾缭绕,跟进了仙境似的。 老板亲自站在门口迎客。老板娘在内堂招呼客人,忙得脚不沾地,跟伙计笑骂:“今儿是什么日子,来这么多客,哎哟,这都还没到辰正,累老娘腰都快断了。” 伙计擦了擦头上的汗,“您不知道啊,今天松雪斋彩印画本开售,这些客人怕都是要去买画本的。” “咱家酒楼离松雪斋远,那松雪斋对面的馄饨店,生意更好,店里都没处下脚咯,客人们还有的端起碗站着吃呢。” 老板娘送完两屉包子,歇了口气,问他怎么知道这些。 小伙计嘿嘿一笑,狡黠道:“早起我偷溜过去瞧了一眼。”说完这句一溜烟儿跑开,避开了老板娘甩过来的抹布。 老板娘:“你小子,起来了不去干活,又跑去闲玩偷懒!” 盛将军带着盛临乐走下马车。 云水楼老板送走一桌客人,转头又有客人上门,脸都快要笑烂了,招呼道:“客人快请进,想吃点什么?咱家馒头包子炊饼馄饨都有。” 盛临乐推荐这家的粉丝肉馅包,肉馅鲜嫩多汁,面皮也很松软细腻,一口气吃三个都停不下来。 云水楼老板笑道:“这位小客人会点,我家厨子最擅长做包子,今日还有笋子肉馅,昨日山上才挖出来的冬笋,新鲜着呢。” 盛将军点了点头,跟老板点好朝食,又要了二楼包间,路过一桌客人正在吃炊饼,又顺口加了四份炊饼。 老板连忙招来伙计带人去包间,笑着感叹,这位客人胃口真好,包子就点了六屉,还要外加四个炊饼,难怪长得如此威猛高大。 苏文真是在包子刚端上桌时来的,同行的还有宋家三口,宋言浅抱着阿清出现在楼下,盛临乐在窗边扬声喊了一声。 阿清抬头,在她爹怀里激动地一蹦一跳,差点摔出去,也高声回答:“姐姐!” 还好包间的桌子大,再来几个人都坐得下。阿清一进门就奔向盛临乐,抱住一个劲儿撒娇,看得宋言浅啧啧吃味儿。 四人本是一起进酒楼的,苏文真反倒迟迟没进门,盛临乐疑惑。 宋夫人出言解释:“还在楼下,阿真好像遇到熟人了,一会儿就上来了。” 盛临乐点了点头,老师没到齐也不好先动筷。阿清倒是闻见包子香就忍不住一直往桌上瞄,盛临乐只得不停找她说话吸引注意力。 苏文真没耽搁太久就上来了,盛临乐往门外好奇地瞥了一眼,没见有什么人。 两个小孩子胃口小,吃得最快,两三个包子外加一碗米粥就饱了。盛临乐把早上收的那一篓玩具送给阿清玩,自己则乖乖坐在桌上陪老师继续吃饭。 一桌都是熟人,吃饭时比较随意,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宋言浅先起话头:“将军,三姑娘这书铺的工匠真不是你给找的?那画本衣裙上的颜色到底怎么印上去的?” 盛将军沿着碗边喝了口粥,淡淡道:“都是她自己跟工匠弄出来的,我没插手过。” 宋言浅眼神看向盛临乐,期待得到回答。盛临乐无奈地说这是商业机密,不能透露。 “昨日收到那画本时,我都以为是三姑娘把原稿送来了,还想让下人送回去,让夫人好一阵取笑。”宋言浅摇头笑说。 宋夫人也补充说:“就是画本上的人和那绢布画上的画法不一样,若是换成绢布画那样,想来卖得更好。” 盛临乐叹道:“绢布画那样儿的还印不出。” 那种肖像画法颜色复杂,一块皮肤都是好几种颜色叠涂出来的,根本不是单一印色块就能印好的。 想要有那样的真实效果,在这古代怕是不太可能了,盛临乐记得后世能印出真人图像,好像都快到十九世纪了。 苏文真也吃好了,端起一杯清水慢慢喝,感慨道:“自隋唐发明印刷术惠及百姓,让世人买得起看得上书籍。” “而今日,印刷术又破旧出新,画作也能编印成册,怕是以后书商汇聚之地要从南边移向西北不说,这天下之书恐怕都要焕然一新了。” “如此,我大夏之文风又将更胜一筹。”宋言浅以茶代酒,举起茶杯笑说:“今日,你我都是见证这盛景之人,恭贺临乐小友,比盛将军先名留青史。” “后面一句可以不用说。”盛将军举杯,“爹说不出文绉绉的话,就祝小宝生意越来越红火吧。” 宋夫人也笑着举杯:“贺文坛幸事,祝生意兴隆。” 你们……真是太会上高度啦!我何德何能跟大夏文坛扯上关系啊,盛临乐不好意思地举杯。 楼下,行人越发多起来,朝着松雪斋的方向聚集。熙来攘往,毂击肩摩,好不热闹。 四个大人在桌上笑谈,盛临乐放下茶杯,将窗户撑得更开一些,冷风灌进来,吃了这么多碳水晕乎乎的脑袋也清醒了几分。 “咚咚咚” 门外响起敲门声。 宋言浅起身去开门,外面不是酒楼伙计,而是一个年轻男子,黑发束起以月白竹叶纹发带固定,身着素色长衫配以狐皮大氅。 宋言浅不解问:“阁下可是敲错门了?” 年轻男子往边上探了探头,宋言浅皱眉不悦,挡住男子视线,“内有女眷,公子莫要这般无礼探视。” 年轻男子似乎是找到了人,朝里面招了招手,欣喜道:“没敲错,没敲错,我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苏姑娘,你吃好了吗?要一同去松雪斋吗?” 众人视线看向苏文真,苏文真皱眉道:“林公子,我刚在楼下就同你说过了,我与友人有约,你要去就自己去。” 年轻男子挠了挠头,被拒绝了也不觉尴尬,笑着说:“这不是还想再问问你有没有改变心意嘛,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宋言浅毫不犹豫关上门,挡住男人依依不舍的视线。 苏文真歉意道:“抱歉,惹得大家心情不佳了。” 宋夫人疑惑:“阿真,这人到底是谁啊?” 第64章 开启助手功能啦 苏文真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语塞不知从何说起。宋夫人见此拍了拍她,笑着宽慰说:“不想说就别说了,反正人也走了。” “等会没什么事的话,陪我去选两匹料子?” 苏文真松了口气,点头说好。盛临乐却心痒好奇,欣然捧着脸问:“我能一起去吗?” 宋夫人打趣儿道:“你也想去看料子?别是也想打探你老师的小话吧。” 盛临乐撑着下巴,装作才反应过来,惊讶地说:“什么?宋姨原来是想偷偷跟老师聊小话吗?好啊,原来你是这样的宋姨。” 众人笑作一团,宋夫人无奈笑骂她是个促狭鬼,还调笑起长辈。 日头升起,晨雾消散。 桌上茶水喝完了两壶,路上的好些行人也心满意足买回了画本。 有老妪牵着孩童,慈爱地看着孩童翻看画本入神。也有年轻女子携伴同行,一手捧着画本,一手指着书里角色的服饰,兴高采烈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还有小厮仆役,两手各提一大摞画本,走几步又停下喘口气,脸上却挂着笑,想来是买够主家要的数量,回家能得句夸赞或些许赏钱。 阿清趴在窗框上数数,嘴里嘟囔这个叔叔买了两本,那个姨姨也买了一本。 盛将军站在一旁不知想到什么,叹道:“海晏河清,国泰民安,大抵就是如此了罢。” 【宿主,已积攒点喜爱值,是否开启助手功能?】 盛临乐心里小小激动了一下,终于可以用上助手功能,这下食谱和正儿八经的漫画连载终于能踏上正轨了! 【宿主,开启助手功能后,喜爱值仍有富余,是否重启医学资料库?】 盛临乐抿嘴思考,农业板块完全不能修复了吗? 【程序已锁死,暂时无法打开,只有%¥#&……#*@¥】 【对不起,宿主,系统暂无权限获取重启该资料库的方法。】 如果系统有等级,你一定在lv01。动不动就无权限,还无自保能力,要你何用? 盛临乐无奈,先不开启医学资料库,抽本医书出来她也只能跟它大眼瞪小眼。还不如攒一攒喜爱值,看能不能再开启其他领域的资料库。 【助手功能已开启,宿主上传十幅画作后,等待八小时后即可复刻宿主绘画风格。】 盛临乐心说画早就备好了,回去先把食谱的那几幅彩稿让系统扫描进去,这样文字排版也可以准备起来了。 估算着有个十二三天应该就可以开印了。正好这第一波彩印画本的热度又能续上,再配合推出彩版的儿童识字卡,连卖到下月新画本上市正好。 心里理了一遍书铺接下来的销售计划,盛临乐又想起还要做周边开发,她这小身板都恨不得分出三头六臂了。 盛将军看着远方眯了眯眼,突然道:“人越来越多了,小宝,你那画本这次备货充足吗?” 盛临乐踮起脚也望不到盛将军的视角,说:“上月就卖了好几千本,这次我让林大管事印一万本成品,又预备了两万原料。” “后院四五个人连班在印,应该接得上售卖。” 盛将军抱胸伫立,想了半天还是不放心,说要去书铺那边看看,人多起来最容易生事,若是维持秩序的那些兵士不够,他也好下令派人去多领些人来。 宋言浅看了眼夫人,宋夫人微微颔首。 包间走了两人,剩下的两个大人也决定去别条街逛一逛,宋夫人捂着肚子笑说吃了那么多包子,又喝了好些茶水,感觉肚子都要撑破了似的。 “我刚才就想出门走走消消食,没好意思提罢了。” 苏文真说:“你这贪吃的毛病,从还在闺阁时就这样,现如今成家生了孩子还没改掉。” 没了男人,两个女子说起话也轻松亲昵了许多,盛临乐牵着阿清跟在后面,走出酒楼前又打包了一屉包子叫车夫先送回将军府。 \"送完了你去吉祥楼等我们。”吉祥楼就是盛家产业之一的那处酒楼。 现在街上这状况,马车也没法往里走了,车夫只能牵着马儿靠这边离开东街。 宋夫人和苏文真一手牵一个孩子,小心避让着人群。好在云水楼离街口不远,走了百来步也就松快了下来。 这人流,盛临乐也只在华夏国庆景区见识过,吐出一口浊气,心有余悸。 她和阿清人矮,行进期间都不知道推开了多少人的屁股,好险没被屁股糊脸。 护卫本想把两个小孩抱起来,可是挤着挤着护卫都跟他们挤散了。在石桥上等了一会儿,一行人才重新凑齐。 盛临乐转头看向东街,不敢想这会儿书铺门外得多少人,她爹和宋先生还挤得到书铺附近吗? 宋夫人让苏文真帮忙整理了一下头饰,“刚才在楼上还不觉这么多人,看行人走得也不艰难啊,怎么我们一出来,人人都挤得快贴到一起了。” 盛临乐也点头说:“就是,我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苏文真给宋夫人整理好,又弯腰理了理盛临乐的头发,关心道:“没事吧?有没有人踩到你俩?” 阿清仰着脸说没有,又皱了皱鼻子,小手扇风说:“就是有坏人放臭臭熏阿清,阿清都要臭晕过去啦!” 盛临乐低头闷笑,还好,还好她站在苏文真这边,运气好没遇上有人放屁。 其他街没有这么多人了,护卫不远不近的跟着。 宋夫人也有机会问苏文真那个年轻男人到底是谁了。 苏文真扶额,无奈地说:“烂桃花罢了。还能是谁?” 宋夫人捂嘴,一脸八卦地凑近:“就是你之前信里说的那人?他竟然追你追到漠城来了?” 盛临乐竖起耳朵,哇哦,原来是这种关系? 苏文真摇了摇头,皱眉说:“不是,他说他是来探亲寻友的。况且我在江渝时已经拒绝过他了,这次碰面纯属偶然。” 宋夫人不信,盛临乐也不信。 苏文真看了她俩一眼,揪了揪盛临乐的发带,气笑了:“大人说话,你这副表情作甚?你听得懂?” 我看小说电视剧这么些年,还听不懂你们这两句哑谜?盛临乐心里啧了一下,不过苏老师这年纪放在古代也算大龄了吧,竟然能顶住压力没结婚? 不过接下来宋夫人的话解答了她的疑惑。 宋夫人说:“阿真,你跟曹斌和离快八年了吧,以后都不打算成家了吗?” 第65章 《芙蓉食记》 午膳就没再外面吃,盛临乐在吉祥楼打包了饭菜,准备回家陪将军夫人一起吃。 将军夫人现在也没有总是犯困疲倦,只是盛将军劝她少出门,免得受风着凉导致病上加病。 回到家时,将军夫人正在屋里看闲书,见盛临乐进门,放下书笑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要盯着书铺售书吗?” 盛临乐坐到将军夫人对面,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才回道:“爹去盯着了,我回来陪娘吃饭。娘在看什么?” 将军夫人把矮桌上的书翻过来,露出封面,上面写着《奇闻录》三个字。 “奇闻……是志怪故事吗?”盛临乐想翻开看看,将军夫人却把书收了回去。 将军夫人说:“是鬼神精怪一类的闲书,你太小了,看了晚上容易梦魇。” 不外乎就是一些因果报应,现世轮回的故事,大多都是现代电视剧都快用烂了的梗。盛临乐对此兴趣也不是特别大,既然不让看就算了。 将军夫人起身把书放回书架,还特意放到了最高层那一格。 苏文真说今日起太早精神不济,下午就不来上课了。陪将军夫人吃完饭后,盛临乐回自己院子把食谱的画稿整理好,让系统扫描。 趁着这段空隙,顺手把食谱的排版做个两三页,剩下的再让林大管事找人仿着做就行。 食谱的受众应该大部分为女性,但这年代,男子识字都不算特别多,更不用说妇女了。 所以盛临乐在排版上尽量减少了文字,多用图形来描述做法。 例如将油盐酱醋全部画出小图标,煎炸蒸炒的做法也用图案表示,烹饪时长直接画成浅显易懂的一炷燃着的香,或者满杯或半杯的茶水。 图标全部单独画成一页,方便后续林大管事他们自己排版时选用。设计所有图标花了两个多小时,却在正式开始做排版时,遇到了问题。 既要满足印刷清晰,又要把彩图和内容都排得好看,然而一页纸根本挤不下那么多内容。 盛临乐靠在椅背上思索如何处理,眼神瞥过桌上的彩笺纸,那是之前觉得好看从书铺带回来的…… 对了! 仿照笺纸,把彩图做成底色不就行了,只需把彩图淡淡印在纸上做打底,再印上文字叙述,后面附一页清晰大图做隔页,这样每个食谱既单独区分了出来,也做到了每页美观大方,清晰明了。 封面也得设计,就用现代惯用的人物做封面。大致勾勒出一位穿着围裙,手执锅铲的娴雅女子,旁边写上“芙蓉食记”四个字。 食谱里的吃食都是蓉城那边的,自然是取‘芙蓉’二字为名,正好这女子也取名芙蓉,用来做一做文章,方便后续推书。 本来想就随便编两段故事放在首页,系统及时提醒。 【宿主,画成漫画不是更好吗?】 盛临乐也是排版排糊涂了,初衷就是为了便于不识字的女子阅读,怎么会又想到去写一堆文字呢。 取出一张白纸开始把故事画出分镜。 封面女子的故事也简单,就用最易受喜爱的言情展开:女子名为芙蓉,蓉城人,凭一手好厨艺开了间食肆,也因此结识了喜好美食的俊秀书生,后两人日久生情,结成夫妻。 芙蓉依靠食肆赚钱扶持书生读书,书生也不负众望考中了进士,当上本地县令,在当地奉为一段佳话。而芙蓉为感谢邻里百姓多年来对食肆的支持,特公开小吃食谱回馈顾客。 故事着重以芙蓉为主,书生这一角色就画侧脸或者一抹修长的身影就好。盛临乐曾在网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男人的魅力来自于女人的想象力。 想来读者看到男主背影也能脑补出是一位多么丰神俊朗的书生。 设计排版又加上画这短篇漫画,一下午的时间匆匆而过。 古代这点就不好,太阳一落山屋里就会黑漆漆的,烛火下赶稿又伤眼睛,盛临乐可不想在古代搞成近视,描完手上这一笔就停了下来。 芙蓉这篇漫画进度赶了差不多百分之五六十,明天早上再画一画就能截稿了。盛临乐伸了伸懒腰,云砚也端上来了热汤。 小厨房炖的羊肉萝卜汤,撇干净了浮油,只留澄清透亮的汤水,飘着缕缕清香。 盛临乐喝了一大口,感觉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过来,“有羊肉汤的话,那今晚咱们就吃古董羹吧!” 古董羹算起来也可以说是古代的火锅,因食物投入沸水发出的“咕咚”声而得名。火锅可不是现代才有的,古人的吃法比后世有情调多了。 譬如白居易,吃个火锅,还写出了“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这样的绝句。 可惜了这会还没辣椒,虽然也有茱萸做成的辣油,但盛临乐吃不惯茱萸那股苦味,不过涮一涮清汤锅,配姜末花椒蘸水也不错啦。 将军夫人吃不惯羊肉那股膻味,晚饭盛临乐只能在自己屋里独享美食了。 叫来云砚和云墨一起吃,云砚落座后只顾给盛临乐烫肉煮菜,偶尔给自己夹两筷还都只夹素菜。 云墨看不过去她这小鸟啄食的吃法,吃了半天了碗里还干干净净,毫不客气地从锅里夹了一大筷羊肉放进她碗里。 云砚急道:“你做什么!这都是我给姑娘煮的,你夹给我干什么?” 云墨嫌弃道:“看你吃饭真着急,快吃吧,我来给她煮。” 云砚又气又羞,云墨哼着小曲往锅里倒羊肉片,道:“忙了一天了,回家还能有口肉吃真好啊。” 今天白天云墨去书铺帮忙,絮絮叨叨说起当临时伙计的趣事儿。云砚今日也去了书铺,在后院同王充他们印画本,不知前店发生的事,听着听着也听入了迷。 云砚参与印画本这事也是机缘巧合。 她在书铺教授油印时,王充看到云砚手法轻柔又不失力道,就让她上手试了试雕版印刷,没想到还真印得有几分模样。 王充正愁人手不够,连忙请示林大管事留人,急训教了两三天,云砚比正儿八经的学徒都上手快,彩印里最难的晕染过度现在数她印得最好。 盛临乐趁这机会问云研想不想就在书铺干下去? 有技艺傍身以后去哪儿都饿不死,就像苏老师那样,即便和离离开了夫家娘家,也能靠自己的才学养活自己。 云砚愣了一下,说:“可我去书铺了,姑娘身边就没人伺候了啊。” 云墨顿住口,看看云砚,又看向盛临乐,默不作声给她碗里添肉。 盛临乐反问她:“难道你就想一辈子伺候人吗?你长大了也会嫁人成亲吧,你还想你的孩子也低人一等做府里的下人?” 云砚垂头委屈道:“做下人有什么不好,反正我也是夫人买来的,本来就应该伺候姑娘一辈子还恩情。” 盛临乐恨铁不成钢,想说两句狠话吧,看着云砚可怜巴巴的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云墨在一旁适时插嘴:“你去书铺干活儿不也相当于报恩?以后书铺肯定还要出更多的彩印书,你学好了彩印,就能带出更多徒弟帮她解忧啊。” 第66章 少年将军人设图 云砚沉默不语。 云墨对盛临乐挑了挑眉,继续劝说:“伺候人谁不会,难道院子没了你,就没其他下人伺候人了?” “现在满院子的人里,就你聪明学会了彩印,如果你白白浪费了这才能,王充师傅又要花好长时间去带徒弟,这耽误的时间都能印多少画本了。” “你自己想想看,这是不是也就耽误了书铺的生意?你不愿意去书铺,到底是想报恩还是想报仇啊?” 云砚脱口而出:“我当然想报答恩情!” 盛临乐道:“那你就去书铺好好学彩印。” “学好了跟王充一样带徒弟,以后我这书铺要开遍全国就得靠你了,你未来还要担起去全国各地巡教彩印的重任啊。” 云砚刚点头答应,结果听到盛临乐的鸿志,一脸惊恐:“还要去全国各地教?姑娘也要去吗?” 盛临乐吃了一口肉,说:“说不准会去,我挺想去各地看看风土人情的。” 云墨举手:“我也想!” 盛临乐笑说赶紧吃饭,汤底都要煮干了,走遍全国的事还早得很。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云砚技艺傍身又愿意独立了,她也算替原主偿还了刚来时的落水救命之恩。 隔日上午,盛临乐画完了《芙蓉食记》小短篇的分镜。 系统昨晚生成仿画程序后,也自动将剩下所有草稿全都转化成了完成稿。 她下午还得上课,也没空再去书铺跟林大管事交流食谱如何排版印刷,况且现在林大管事忙得更没空走出铺子,听说昨夜都睡在了书铺里。 好在云墨也是现代人,跟他解释清楚很轻松,理解了盛临乐想要什么样的成书后,云墨代她跑了个腿去找林大管事。 她这交了食谱的稿子,手里就空出了大把时间琢磨大将军守卫边疆的漫画脚本。 这故事背景肯定不能设在本朝,怕万一哪里编得不对犯了皇家的忌讳。 盛临乐在各朝历史里,最熟悉的就是大唐盛世了,那就拉唐朝做为大背景板,再模糊历史上的关键事件和人物,也不具体指明设定在哪个时间点。 唐朝民风开放,后世很多古言漫画里的服饰也会找唐朝服装做参考,她看这类也看得多,画起来也会更熟稔些,画错了还不至于被人批斗指错。 盛临乐咬着笔头,给主角设计形象。 先从主角少年时期画起。主角之所以是主角,长相就得与普通人区分开: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两颊虽还带着稚嫩的弧度,高扬的马尾却让他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桀骜不驯。 镂空金冠束发,一身黑金云灯暗纹劲装,系素黑皮革腰带,左右各缀上佩刀和砺石等物,靴子仿照乌皮六合靴做些镶金装饰。 盛临乐回忆后世那些主角标配,画起来简直如水丝滑。 故事梗概就从少年出生将门世家,父母兄长皆战死沙场起头。作为家里最后一丝血脉,皇帝不愿忠良无后,多次拒绝少年郎随军出征。 可少年一心要继承尉迟家保家卫国的遗志,上阵杀敌为亲人复仇,偷摸跟在大军后头出了皇城,少年将军奋斗史的故事就此展开。 大致摸索出一些人设后,盛临乐抓住这一点灵感,又开始设计少年以平民身份参军的大头兵形象,以及后面上战场会穿的玄铁铠甲,再加几套唐代时比较流行的绢布甲、山文甲胄等等服装。 只要脸好看,无论穿什么都能显示出主角的不凡气势。 故事也不能只讲述主角少年时期,故事主要还得发生在主角二十来岁花期正好的时候。 盛临乐考虑了一下,在边关历练六七年,少年的样貌肯定会有变化,脸型褪去稚嫩,五官也更加成熟稳重,少年时的傲气也沉淀了下来。 脑子里一下浮现出某个红遍大江南北的二郎神演员的形象,那一身银色软皮铠甲,挥舞银杆长枪的扮相简直帅爆了。 她埋头画人设图画得不亦乐乎,连到了苏文真来上课的时间都没注意。 苏文真敲了两次门都没听见回应,便直接踏过门槛走了进来,见学生伏在书案前,会心一笑,原来用功忘我了,难怪听不见声音。 轻步走近,苏文真看到满桌的人设图愣住,好俊秀的少年郎,这画的是谁? 苏文真没有出声,静静站在盛临乐旁边看她作画,时不时还听到她痴笑两声,苏文真的表情逐渐开始不对劲起来。 都说少年慕艾,可她这学生也还没到知好色的年纪吧?应该不会是小姑娘的心上人。 苏文真等到她画完,终于出声询问:“你画的是谁?” 盛临乐被这突如其来,从天而落的声音吓得倒吸一口气,转头一看是老师,拍着胸脯,惊疑地说:“老师,你怎么进门都没声儿啊?吓死我了。” 苏文真看她这样子就好笑地摇了摇头,“我都敲了好几声门了,你自己没听见怪谁?” “所以,画中之人是谁?这神采英拔的少年,难道你家大哥哥?” 听说盛家大哥现在就在军中任职,看这甲胄盔甲,画的也是军中之人的模样。 “不是啊。”盛临乐茫然,盛大哥长得魁梧雄壮,跟她这主角没有一丝相像的地方,反倒她那从文的盛二哥还更像一些。 盛临乐跟苏文真解释这是她下一部画本的主角,正在设计他的形象。 苏文真惊讶:“你又要画新图?同那四言故事一样吗?” 盛临乐摇了摇头说不是。但空口解释起来又很麻烦,干脆拿笔画起一页草图分镜,正是少年郎登场时的一幕。 因为是草图,大致用圆圈线条表示是人物就可以了,背景也随意画个框架表示在建筑里,担心老师看不懂,她还写上文字做了标注。 苏文真接过草稿,虽然画得潦草,连起来却也能看出,是主角少年正在金銮殿上向皇帝请命出征。 “你竟是要画这样的图?要以图画来讲述整个故事?为何要这么麻烦,直接写成杂剧,或者编出文本子不就好了?” 那样我不就成小说作家了,哪里还赚得到系统要的喜爱值啊。而且漫画也有漫画的艺术价值和世俗意义,跟杂剧院本还是不一样的,它面向的下沉市场会更广阔。 盛临乐说:“因为我想要更多人看懂我想讲的故事。” 第67章 《少年将军传奇》开端 盛临乐也颇有自知之明,说:“而且老师,你也太高估我的水平了,我对诗词曲律一窍不通,你随便找来一本杂剧院本给我,我都读不明白的。” 以前也就在网上看过川剧变脸和耍牙表演类的视频,也没听过完整的唱段,更别说杂剧这种更小众的传统文化了。 且杂剧本写起来也尤为繁琐,结构要严谨,一本戏得分作起、承、转、合四折。 写作也得依着宫调曲牌写剧情、编唱词,还要穿插宾白(说白)、科介(表演动作)等一列内容。 知道这些还是以前高中看《西厢记》了解了一点。 光是想这复杂程度都头大,盛临乐哪敢涉足这种要求文学素养极高的高深行当。她连编故事大纲都准备用大白话来的。 当然,最终成稿肯定不能是大白话,必然要迁就这个时代读者的阅读习惯,改成之乎者也那种文言格式。 这就只能找人代笔来写完整脚本了。 其实计划是让林大管事招个书生秀才之类的人编文本,可现成的人才就在眼前,何必再舍近求远呢。 盛临乐刚要合十双手做祈求状,苏文真就含笑说道:“你到底想讲一个什么故事?大纲写出来了吗?若是故事好,我也可以帮你润色两分。” 光是润色哪里足够,老师,得你亲自操刀上阵才行呀! 盛临乐直言恳求:“大纲已经在我心里了,择日就写出来给老师看。但我才短思涩,文采浅薄,心中只有故事剧情,编不出好对白。” “若老师能亲自将这故事编写出来,只怕这故事以后传遍天南地北都不成问题。” 苏文真出身书香世家,雕章琢句之事从小到大没写过千文也有百篇了,还有大纲梗概做参考,倒也不难。 “你将故事大致说来我听听,我现在不常写作,但若这故事好,我也可以试着写一写,或者可以帮你邀约几个擅文的才女才子来编写。” 盛临乐嘴角勾起,先向老师道谢。 清了清嗓,娓娓道来:“这故事围绕一位少年郎,尉迟明的成长史展开,他是尉迟将军家幼子,本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矜贵少爷,却一朝家破人亡,为给亲人报仇踏上前往边关的道路。” “我先给这故事取个名字吧,就叫……《少年将军传奇》吧。” 她这故事就是妥妥的大男主跌落谷底又白手起家的爽文风格。 尉迟明从小锦衣玉食,又有祖父母宠溺疼爱,养出了一身世家公子的顽劣脾性。可时运突变,在他十六岁的生辰宴上,边关战败的消息传了回来,尉迟明的父母和长兄皆战死沙场,祖父祖母闻讯后,当夜双双悲恸而亡。 尉迟明一夜之间成了举目无亲的孤家寡人,听说皇上要向边关加派兵力,决心即便抛弃京城荣华富贵,也要前往边关为亲人报仇。 他向皇上请命三次,三次皆被拒之门外,最后一次,甚至冒大不韪言语顶撞了皇上,惊吓住了一众王公大臣。 皇上怜惜他是忠臣之后,又刚丧亲人,最终也并无大惩,只是下令他无旨不得出京。但尉迟明早已铁了心要去边关复仇,如何也拦不住了。 在发小的帮助下,尉迟明成功混迹在商队里出了城,快马奔赴最近的城邑,用一纸假身份报名参军。 尉迟明参军之路也不是一帆风顺。招募兵士在体能上的要求,哪里是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少爷说通过就能通过的。 不出意外,第一轮选拔尉迟明就落在了取中名单之外。 尉迟明惨遭打击,正愁不知如何混进军队的时候,却听到了同批落选的人说,军营伙房还差人手。 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尉迟明听闻,一咬牙,起身走到了招募伙夫的队伍。 盛临乐把故事开章讲完,问苏文真觉得这剧情怎么样。 苏文真听得入神,听到学生停下来询问,回味了一阵,点评说:“尉迟明也算是铁血忠烈的儿郎,可仅凭热血又怎能建功立业……” “他后面成为伙夫入了军营吗?那成为伙夫之后呢?这故事后续又要如何展开?他一个小少爷去当伙夫,分得清菽麦嘛。” 肯定会成为伙夫啊,不然怎么能跟后续一步步升为一军统帅,击退敌寇,收复失地形成反差呢? 只是后面剧情盛临乐还没想好,不过在尉迟明成为伙夫洗手作羹汤这段,肯定要安排一些滑稽笑料,冲淡些前篇身世的严肃悲情,不然故事太过沉重,会让读者也看着憋屈难受。 苏文真听完这起头,便觉着这故事扣人心弦,引人入胜,是可作文章的好题材,她说:“这故事发生在何时?还有哪些人物关系?” 盛临乐正要开口,苏文真自顾自继续说: “对了,你怕是只有这么一个囫囵的故事开头,还没往深处去想这么多。罢了,咱师徒一场,我来帮你完善故事的背景,省得你成日想着编故事,疏漏了学业。” 老师,是你自己迫不及待想要动笔了吧? 盛临乐笑看向她:“我本来想用唐做大背景,这尉迟姓氏也是取自唐初右武侯大将军尉迟恭。老师可以往这方面做设计。” 苏文真却蹙着眉,有些不赞同地说:“尉迟恭早年确实屡立奇功,不失为名将,可晚年时居功自傲,迷信丹药……且容我再想一想。” 想不到苏老师还有精神洁癖,连参考人物都容不得有缺陷。算了,反正后续大纲是自己把握,主要设定和剧情走向不偏颇就行,其他就任老师自由发挥吧。 今日大字是暂时沉不下心去教练了,苏文真取了纸笔去一旁扩写剧情。 盛临乐在画了好几张主角人设图后也腻了,转而画起主角母亲、发小以及皇帝等跑龙套的角色。 既然是龙套角色,她设计起来也没太费力。只是在刻画皇帝角色时,特意把人往雄俊英伟上画了些,这样既不掩盖主角的颜值,也能让人看了印象深刻。 苏文真写了半页纸,突然抬起头来,问:“你这故事画也要印成彩画本吧?准备什么时候出书?” 盛临乐想了想,她现在有系统的助手功能在,基础设定和分镜草稿画好后,出成图都是分分钟的事。 “我想在过年前就出第一期吧。” 苏文真垂眸,放下笔,遗憾道:“那这故事我就不帮你编写了。” 第68章 定下脚本编剧咯 “刚才听你讲时,心中好像有无数想法涌了出来,却真要落笔时,一句都难以描述出来了。”苏文真叹了口气。 盛临乐愣了下,不禁怀疑地问:“老师,你是不是没写过小说话本?” 苏文真看了她一眼,说:“是不曾写过。可我也自幼习经义,看过不少史书杂文,难道写个话本故事还能比写策论更难?” 症结就在这儿。盛临乐叹气,隔行如隔山啊老师,从来没写过小说的人,确实连提笔从哪儿起头都要苦恼半天。 苏文真却也不纠结,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写不出来,又给盛临乐推荐了另一个人选。 “阿锦年少就爱看那些话本、戏本,她未出阁前文笔就极好,还仿照着市面流行的才子佳人故事写过一些短文,写你这故事必定信手拈来。” 盛临乐疑惑地看着她:“宋姨会写话本?” 苏文真也不多说往事,只叫盛临乐安心把刚才叙述的大纲写出来,到时候她带去宋家,必定帮她说服到一位好编者。 转天又到了上课的时间,盛临乐把赶出来的脚本大纲交给苏文真。 半寸厚的稿子里,故事情节只写了两页,余下的都是盛临乐画的人设图和大致成形的分镜稿,人物对话写的是白话,却着重用朱砂圈出并往旁边拉出细线,标注上“保留原意,但文辞需做修饰改动。” 人设图都添上了颜色,即便潦草,却也看得出人物生动鲜灵,衣服样式新颖别致。 分镜稿唯有一页上的线稿颜色都画齐全了的,从少年肆意开心的特写画面,到少年鲜衣怒马,高扬马鞭,只留下穿巷而过的背影,最后则是一张京城巍峨壮丽的广角大图。 用四张图就生动展现出了所述故事的主角、事件和地点,看得人叹为观止。 盛临乐想着,总得让写脚本的人看看自己到底要出什么样的成书,就赶了完整的一页漫画出来。 苏文真昨日见到草图时就已经有所震撼,指了指其中一句台词,郑重道:“还好昨日我没有逞强接下你这编稿的事,若我来写,定是想不出这样对话来配合图画。” 盛临乐看过去,是主角在金銮殿上反问皇帝的一句话:“我爹娘兄长一生金戈铁马,却全都死在了边关,陛下你说,天下何处为我家?” 对于没什么皇权尊卑束缚的现代人来说,这种责问皇帝,不敬的话随口就能编一句。可对于自幼受“君君臣臣”儒家思想洗礼的古人来说,就算敢想,也不敢写出来落人口舌。 盛临乐还有点担忧这句话犯忌讳,今晨还专门去咨询过盛将军。 盛将军不甚在意地说:“你都说了是虚构的前唐旧事,没人会拿这来指摘你,就算犯忌讳也犯不到本朝陛下的忌讳。” 盛将军顺口又给盛临乐聊了会如今的大夏皇帝,其实是个很温和慈善统治者,就是对于国事政务十分谨严苛刻而已。 底稿交给苏文真带回宋家。盛临乐安心继续在家里想后面的大纲,想不出来了就转而去画画分镜换一下思路。 快要到晚膳时候,宋夫人独自火急火燎地登门了。 “你真要画这样的本子?讲这样的惊心动魄的故事?”宋夫人拉着盛临乐的手,拇指捏着那叠底稿不住地颤抖。 盛临乐往外看了眼暗沉的天色,愣了愣,问宋夫人:“宋姨,你吃饭了吗?要不咱们边吃边聊?” 宋夫人哪里有心思吃得下饭,一心就想着那几页图稿和大纲了。 从年少起,她就最爱看故事话本,无论是妖鬼神话,还是公案纠纷,或者是最次之的情爱小说她都爱看。 可以说她从启蒙识字起,她从话本故事里获得的快乐远胜于学什么女红刺绣。 宋夫人一把拉住盛临乐的小手,啧啧称赏道:“你这小脑瓜到底怎么长的,能画出这样精致的图画也就算了,竟然还能想出这样曲折离奇的故事,那尉迟明之后会发生什么?你快跟宋姨讲讲。” 盛临乐索性把刚刚想了一段的大纲拿给她看。宋夫人一目十行,快速浏览完,再次感叹道:“尉迟明可以放下身段成为一介伙夫,对兵士的羞辱贬低也能忍耐退让,说明他本性并不是那绮襦纨绔之辈。” “好一个少年将军啊。你这要是排成戏文,不知有多少伶人名角要来争着演这少年郎。” 盛临乐心想以后火了肯定也会有戏楼瓦肆将其编成戏曲唱段的,这也算是古代版的ip影视化了吧? 这都是以后的事,眼前是要先定下编剧再说。 宋夫人自然是千个万个愿意,她还略微羞涩地从怀里取出一卷本子。 说是她以前写的一些书稿,“都是旧作,成婚后我看得少,也写得少了,不知如今流行些什么?前段日子倒是听说坊间有一个书生遇上狐女的故事。” “你看看我的笔墨文风能否接你这编稿的事?” 盛临乐看宋姨这么郑重,也端正了坐姿,不禁轻咳一声,说:“宋姨怎么还跟我个小辈这么客气,不用看也知道宋姨的稿子肯定不会差,老师都夸你文笔好呢。” 宋夫人道:“书稿重在能流畅叙事,且所言之物能勾起读者情绪,若是我的行文风格与你所想要的不一样,反倒糟蹋了这好故事。” 说完顿了顿,宋夫人又捂着嘴兀自笑道:“不过你现在字都还没学齐,能看懂清词丽雅与古朴陡峻的文风差异吗?” 盛临乐纳闷地瘪了瘪嘴,说:“宋姨,我现在写字不会缺胳膊少腿了,你别瞧不起人。” 宋夫人咯咯直笑,忙推她去看稿子。 盛临乐翻开书稿,五行并下,都是短文,一个故事最多也就三页纸,看完第一篇《乱纪遗事》盛临乐就确定可以跟宋夫人合作了,这里面国破家亡就写得格外悲壮慷慨。 她也确实不需要那种流丽纤秀的风格。这是大男主文,文笔磅礴大气一些更合适。 我的编剧大大就绝对是你了,宋姨! 第69章 林、徐大管事上门 “秋声?这是宋姨的笔名?”盛临乐看到页尾的两个字,看向宋夫人,“我以为宋姨会取名字里的一个字做笔名,譬如叫锦瑟什么的呢。” 宋夫人笑说:“你只知樊南生的‘锦瑟无端五十弦’,不知六一居士《秋声赋》里那句‘念谁为之戕贼,亦何恨乎秋声’。” 凭后面那句五十弦能猜出樊南生就是李商隐,可六一居士是谁? 盛临乐茫然了一下,问这句戕贼秋声是什么意思。 宋夫人无奈给她简单解释,大意就是心中要知道是谁伤害了自己,不要去怨恨秋物秋声。 盛临乐还是一脸看不懂的神情,微微眯眼,心中疑惑,怎么听着宋姨以前像受过谁伤害似的,取个笔名还带着自我排解的意味。 “那您以后……还用这笔名吗?”盛临乐小心问道,“还是说要换一个?” 宋夫人想了想,点头说:“我也懒怠再去想其他的名讳,我这笔名除了亲近之人知晓,也没向外透露过,就用这个吧。” “这么说,你取中我的文风了?” 盛临乐起身,笑着拱手朝她鞠了一躬,说:“自然是啦,以后还请宋姨多多指教。” 宋夫人被她逗得笑出声,连忙拉起她,拍了一下盛临乐的手,说:“好,我先把这底稿拿回去润饰文词,你这里后续大纲也尽快写出来,别赶不上你年前印刷售卖。” 两人在屋里说了好一会儿话,将军夫人都派人来问,宋夫人突然登门不去找她,反而来找盛临乐,是不是阿清发生了什么事。 盛临乐挠头,怎么她像是很会带娃的人吗?怎么将军夫人会想到宋夫人找她就只是因为阿清啊? 跟婢女解释清楚后,宋夫人也聊得意犹未尽地起身,说,“天色也不早了,也是我说得兴起,耽误你这会儿还没用好晚膳。” 盛临乐跟着起身送她出院门。 五日后,林大管事终于得空上门,来汇报这些时日书铺的画本售卖情况。 不仅林大管事来了,他旁边还跟着一人,就是之前只见过一面的徐大管事。 徐大管事进门就拎起食盒上前,脸上堆着笑说:“三姑娘,这是吉祥楼大师傅按照您给的食谱做的几样小吃,您看看是不是跟府里那位老厨子做的一样?” 林大管事看不惯他这谄媚样儿,瞥了他一眼,抱着账册站到一边。 盛临乐刚吃过两块黄糕麋,肚里还撑着,打开看了两眼就先暂时放在一边,叫两位管事先坐下,又让云梅上了壶新茶。 端茶送水这些杂事如今都是云梅和另一个婢女在做。 而云砚已在书铺正经当上了印刷匠,虽然有些套印还需王充亲自上手,可她年轻,脑子聪明学得也快,想来出师也花不了太长时间。 “说完正事再吃东西,林管事,后院的印刷进度跟得上售卖吗?” 林大管事见盛临乐先问的自己,清了清嗓,挺起腰直起背,喜道:“都还跟得上,多亏咱们之前开会做了市场预估,印了万本应对,还备足了原料。” “三姑娘,这还不足一旬,咱们这批画本就赚了六七百两!” 盛临乐看着账册,点头夸赞:“也辛苦林大管事,这些日子日夜都耗在书铺里,睡得不好吧?” 这眼眶乌黑的,林大管事都熬出熊猫眼了。 徐大管事也往他脸上瞧了瞧,笑道:“刚你一路低着头,我还没注意,你这眼眶怎么跟被人揍了两拳似的,黑成这样?” 林大管事尴尬地咳嗽一声,说:“是没睡好。一想到书铺清早一开门就会客似云来,我这晚上就激动得难以入眠。” 听听这是什么话,谁会因为客人多还睡不着的!真是身在福中不享福,要是他手里的铺面能有书铺那样的生意,天天都躺床上睡到日晒三竿再起。 徐大管事听得酸水直冒,之前三姑娘说要接手书铺时,还以为这老林是霉运当头,谁知竟是揽住了个金娃娃,一月赚得比一月多。 盛临乐托着茶盏抿了一口,笑说:“林大管事还是多多注意调节,沉稳心情,可别因睡眠不足就累病倒了,书铺的生意只会更好的,以后我还得仰仗您经营支撑呢。” 林大管事微微脸红,连声答应。 又跟林大管事核对了书铺的原料出账,盛临乐提醒了他一句:“原料商们是书铺的后方阵营,一定要选人品可靠的商户,别在纸张颜料上出现断货或以次充好的事。” 林大管事慎重道:“三姑娘放心,找的都是老实本分的商户,我与他们也签了长期契书,除非他们拼着毁了声誉不再做生意,否则不太会出现纰漏。” 徐大管事在一旁不以为然,像是想起什么,撇嘴嗤笑道:“就怕有的人为了钱财,宁愿不要脸面也要毁契。” “前两年我也同你这般想,觉得找商户签了契书肯定不会出岔子,结果还不是被人摆了一道,险些把东家的酒楼都赔出去。” 盛临乐想起林大管事曾说,吉祥楼被方海道撬走了很多生意,徐大管事怕是提及的就是这些往事。 徐大管事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劝说林大管事:“你还是多找几家供货的,千万别指着一家供应,万一这家出了问题,至少还有别家能供得上。” 这就是后世那些大集团企业采购会使用的策略,多个供应商不仅能够降低供应链风险,还有利于让供应商形成竞争态势,提高产品的质量。 盛临乐对徐大管事的话很认同,林大管事表情严肃地细想了一番,也表示之后会再去找几家纸商和颜料商。 说完书铺的事,盛临乐终于把话题引到了吉祥楼和书铺开展联名活动的事情上。 两位管事都不是愚笨的人,早已经把事情布展了下去。 林大管事还拿了份计划给她看,何时推出菜品,又何时造势宣传,写得明明白白,都快要初具现代企划书的模样了。 盛临乐听他们已经安排好,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温声感慨:“有了这次的经验,以后再有类似的合作活动,你们也能得心应手了。” 第70章 炭笔 说到联名的事,盛临乐也赶紧把想卖周边的事跟林大管事解释了一番。 她肯定不会去管这些生意的,只把想法说给他听,之后的事也由林大管事自个儿去操心执行。 林大管事越听越激动,简直要拍案叫绝,没想到两本薄薄的画本,还能引出这么多生意来。以后若是三姑娘再多画一些角色,这些生意岂不是又能再来一遍? “好,好,我……三姑娘缓一缓说,我这脑子一下记不住那么多,待我拿笔记一记。” 说着,林大管事从怀里掏出本子,一方三寸砚台,两寸长的墨条,以及一支细短的小楷毛笔。 徐大管事看得称奇,道:“你成日还把砚台墨条揣怀里?也不嫌累赘。” “你知道什么,我天天寅起亥睡,事多如毛,哪能件件事都记得住。”林大管事翻开已经写了三分之一的本子,研好墨汁开始记录。 “还得靠笔墨记下来,过后也好一一对照着去做事。” 徐大管事啧了一声,又摸着下巴思索,觉得这法子好像是不错。 就是带一堆叮呤咣啷的太麻烦了,“若是你卖得那粉笔能拿来写在纸上就好了,出门只需带纸笔,不用带砚台这种重物。” 盛临乐闻此,心思一动,这还不简单,做炭笔啊! “把粉笔做成黑的不就好了?”盛临乐暗戳戳提示了一句,徐大管事没什么反应。 林大管事抬头,疑惑道:“怎么做成黑的?难道还有黑石灰不成?徐管事听过黑石灰吗?” 粉笔的主要原料就是石灰,徐大管事望他一眼,摇头也说:“我活了三十几年,从未听说还有黑色石灰啊。” 盛临乐叹了口气,谁让你们光盯着石灰霍霍了,又说道:“灶洞、炭盆里烧的那东西不就是黑的?用木炭研磨成粉,加粘土搓成条晾干不就成了?” 徐大管事往屋子中央摆着的炭盆看去,愣愣道:“那直接用细木炭不行吗?” 都没等盛临乐反驳,林大管事就摇头说:“木炭写字易碎,还脏手脏纸,不好。” “三姑娘如何得知木炭粉加泥土就能写字的?泥土还能写出字?闻所未闻。” 盛临乐却歪头装不理解地说:“不试试怎么知道?那粉笔还不是我试玩出来的产物。” “我只是想着木炭磨成粉后应该不好重新塑形,这才想到加有粘性的土混合进去,这样就好捏形状了啊,跟粉笔制作不是一个道理嘛。” “难道你们小时候都没玩过泥巴吗?” 林大管事和徐大管事陷入沉默,要不说小孩子的想法天马行空呢,也就三姑娘这年纪还能往玩泥巴的方向想去。 前有粉笔之例,林大管事觉得三姑娘说得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徐大管事思索了一会,也认为这配方好像确实有试一试的价值。 徐大管事抢着说:“老林,你手里都这么多生意了,已然忙不过来了,这做炭笔的事就让我来吧,也别都是你一个人吃肉嘛,好东西也分兄弟一口。” 盛临乐也不管他们俩中的谁去研究做炭笔,反正做出来都是盛家的生意。 林大管事也不是吝啬的人,且确实手里事情太多了,就干脆大方让徐大管事去着手做炭笔。 徐大管事眉眼舒畅,笑吟吟敬了林大管事一盏茶道谢,终于也能摸到三姑娘这金娃娃的一点边角了,这一趟来得值了! 林大管事记好本子,想想还有什么事没有汇报,往前翻了两页,一拍头,果真忘了一件事,忙说:“三姑娘,还有一事。” 盛临乐抬了抬下巴,让他继续说。 林大管事道:“是有一队外来商户,前日昨日都找上门来,说想要进一批画本,一路卖去陇州,连咱们上月出的画本也要一批。” “但是他们想要上月的画本也做成彩印。” 那挺好啊,书铺还没扩大,画本倒是提前被书商看中往外地卖了。 盛临乐问他有什么问题,后院得空就给他们翻印一批就好了。 林大管事提醒她道:“可这上月的原稿没上色啊,三姑娘……你现在学业可忙?能得空再补画图稿吗?” 盛临乐反应过来,嗐,就这事儿啊……那必然是没空了。 她现在上午要写《少年将军传奇》的大纲,下午还要跟苏文真上课,放学了还得趁着光线好再画一点分镜草图。 真是一点时间都挤不出来了。 盛临乐一时没想起还能用系统的助手功能,等吩咐完林大管事去请个画师再想起时,又不好再说自己有空画了。 只能继续嘱咐林大管事:“也别让画师一上手就去动原稿,先用摹本试稿,上完色再送来我瞧瞧,符合画本的统一画风再采用。” 林大管事点头,又把这事记在小本本上。 谈完事,徐大管事搭着林大管事的肩膀走出门,远远还听见徐大管事邀约,忙过这阵,两人一同去瓦肆听曲儿喝酒庆祝。 盛临乐招呼完两个管事,又回到书案前继续磨大纲。 万事开头难,这几天灵感突断,盛临乐废了好几张稿子,少年将军的故事还停留在尉迟明成为伙夫的那一段。 盛临乐揉了揉太阳穴,想了想,抬笔写道: 伙夫不需要身体多健壮,只要能背得动炊具,挥得动菜刀即可。尉迟明过了扛炊具疾跑的关,却在试切菜环节出了个小插曲。 尉迟明拿过他爹的佩刀,兄长的红缨枪,却从未碰过菜刀。跟沉甸甸的玄铁菜刀面面相觑半天,伙夫长见他迟迟不下刀,正要过来询问。 尉迟明心一紧,眼见伙夫长越走越近,也不管旁边那人是如何把萝卜切得多细多均匀的了,慌忙拿起菜刀就乱砍一通,把一颗萝卜宰得乱七八糟,七零八落。 担忧被伙夫长挑刺,尉迟明还迅速把落到地上的萝卜块捡起扔回菜板,遭到旁边人的一脸嫌弃。 却没想到伙夫长过来还赞许地拍了拍尉迟明的肩膀,说他知晓节俭,战场上每一粒粮草都尤为可贵,即便是萝卜缨都要入菜做给将士们吃掉。 而尉迟明捡起来的萝卜块里正好就有一截萝卜缨。 且军营伙房不是酒楼饭肆,不需切菜切得好看,只求快速入锅成菜,尉迟明阴差阳错乱切一通的行为反而入了伙夫长的眼。 因此尉迟明被录入,还被伙夫长带在身边做了小跟班。 而尉迟明不知的是,这位伙夫长年轻时也曾是一名上过战场,英勇杀敌的副将,只是当年年轻气盛犯了错,这才被削职贬为了伙夫。 停笔在此,盛临乐看着稿子,心里终于满意了。 这段剧情可以,她就说之前写出来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就是少了大男主的奇遇啊! 伙夫长看似普通,实则是扫地僧一般的人物,这以后尉迟明那一身武艺和兵法就能有合理出处了。 第71章 继续少年将军的故事 加上伙夫长一角后,再安排男主尉迟明因为长相出众,气质非凡却能力低微,被同僚或者兵卒的奚落嘲笑,以及被人故意捉弄受罚等一系列悲惨遭遇。 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博得古代读者的一波共情,盛临乐有点把握不住,就特意在边上标注一句:“此段剧情可再让主角惨些”。 希望宋姨再发挥想象,多来点虐心桥段。反正后续剧情也会穿插笑料段子来平衡,主角前期不够惨哪能让读者有代入感呢? 盛临乐正直地想,这都是为了故事有起伏跌宕,绝不是为了故意虐读者。 即便种种打击接踵而至,但男主尉迟明并未因此萎靡不振,而是更加坚韧,想尽办法提升自己。 每日天不亮去粮仓扛粮包锻炼体能,再主动揽过挑水砍柴等重活儿,尉迟明日日练到胳膊都抬不起来才肯作罢,后背肩膀淤青成片也不叫苦喊累。 伙夫长将他的行为看在眼里,默不作声。而同一营帐的人见尉迟明这样,还以此取笑,说他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竟天真以为可以从伙夫跃升为正式军。 尉迟明充耳不闻,独来独往从不与他们争辩。可尉迟明也不过是刚过十六的孩子,周遭讥讽质疑的人多了,少年郎也会望着磨出干茧,长出血泡的手失神。 他真能在战场上为亲人报仇吗? 午夜梦回时,尉迟明再见父母离京出征前的画面。 那天,父母兄长皆是一身戎装,三人围坐一堂说着话,兄长似有所感转头看过来,笑着喊了一声“阿明”,父母也眉眼含笑地向他招手。 尉迟明心中一暖,不自觉“哎”了声回应兄长,少年嘴角含笑,恍惚往前迈出一步,下一刻,面前的世界倏然灰暗,镜花水月的温馨如灯影般支离破碎。 画面一转,尉迟明站在了战场中央,耳边充斥着兵器碰撞的声音,将士杀红了眼的嘶吼声,以及挥之不去的伤者哀嚎。 尉迟明茫然环顾四周,看向满地残缺不堪的尸首,不敢置信地后退逃离,那些尸首竟全是他的至亲至爱。 尉迟明惊醒,一摸脸,才发现自己满脸泪痕。 独自跑出营帐,坐在河边发呆许久,伙夫长带着酒坐到尉迟明的身边。 对这位脾气暴躁的上司,尉迟明不着痕迹地擦掉眼泪,刚要开口问好,被伙夫长递过来的酒袋堵住了嘴。 伙夫长装作没看见他脸上的泪痕,只淡淡道:“喝吧,十六岁了,也该会喝点酒了,喝了就不会做噩梦了。” 尉迟明红着眼,托起酒袋,猛地灌了一大口,呛得他涕泗横流也不肯放下酒袋。 伙夫长也不管他,自顾自打开另一壶酒浅浅抿了一口,望着苍穹上的银钩之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同营帐的人见尉迟明没起床,也没一人去叫醒他,都想等着看他被伙夫长如何惩罚。 谁知伙夫长听闻尉迟明没起床,一点也没发火,还说昨夜尉迟明已经找他说过身体不适要告假。 想看热闹的人企图落空,却也只能愤懑地瞥了眼营帐。 也就在尉迟明还在醉酒昏昏欲睡时,军营里,来了一行带着搜捕令的人。 其中还有一名垂头丧气的少年,正是之前帮助尉迟明混进商队出逃的发小林旭。 领头之人亮出圣旨,与此处军营的将领对话,苦笑说:“陛下气极了,叫我必须在大军抵达边关前找到尉迟明,否则……唉,还请将军体谅,彻查一下新入营的兵士。” 将领也颇为头疼,但圣旨在上,皇命是天,他也不得不把新兵全部叫出来配合调查。 林旭一脸紧张地跟在后面,祈祷好友尉迟明千万别在这处军营,最好已经早早逃到了别处城邑。 而另一面,伙夫长听到有人说上头突然叫新兵集合,面色沉了沉,视线看向尉迟明所在的营帐,表情意味不明。 京城皇宫内。 屋里的太监侍女都被遣退出去,皇帝独自坐在桌案后,桌子中央摆着一块残缺的玉珏。 也只有这时,皇帝才终于卸下面具,眼眸里那片深沉的湖,掀起巨大的哀恸,他摩挲着那块玉珏,喃喃自语:“尉迟兄长,明珠妹妹,难道我连你们的孩子也护不住吗?” 皇帝自哀伤怀一幕就将是少年将军第一话的最后一格画面。 伙夫长是否知晓尉迟明的身份?又会不会帮助尉迟明隐瞒身份?尉迟明是否能逃脱搜查?如果找不到尉迟明,发小林旭是否会被皇帝重罚?以及,皇帝与尉迟明的父母又曾是什么关系? 埋下这么多伏笔,盛临乐长舒了一口气,就不信读者会不好奇后面的剧情。 写到尉迟明梦见父母那里,她都忍不住落了两滴眼泪,此生她也同尉迟明一样,再也见不到亲生父母了。 感伤了一会后,收起伤情,盛临乐心里盘算起这部漫画的出刊频率,两月出一话就间隔时间拉得太久了,还是一月出一话比较好。 《四言漫画》在每月廿四、廿五左右出新,《少年将军》就定在每月初十左右。 她虽然有系统加持,赶稿可称之为神速,但得给宋姨撰稿打磨脚本的时间。 再加上书铺印刷也忙,少年将军漫画的雕版工程量比四言漫画工程量多太多了,光靠李有财及其那几个学徒工怕也是不够用。 还要尽快叫林大管事多招揽雕版工,可后院人多了也挤不下啊,盛临乐又祈祷林大管事快快赚钱,好让她尽快能换个大铺面。 这漠城的铺面她向将军夫人打探过,买一处带后院的至少得七八千两,她现在铺子里收益,就算不除去成本,都才堪堪赚到十分之一。 买不起也就只能租赁了,也不需要搬太远,就还在东街找一处大店铺,把主营的生意都搬过去,杂七杂八那些做粉笔,印传单,卖周边这类的生意就全部留到原址。 最好找一座带二楼的铺子,以后楼上单独开辟出来供人看书,楼下就做买卖。 也不会再有一到新画本开售,就把想来看书的书生们挤到街口都进不来的事了。 第72章 盛家大哥大嫂回家 翌日,盛林乐把改好的第一话大纲叫人送去宋家。 半个时辰后,下人又抱回来一坛鱼酢,说是宋言浅亲手做的家乡美食,宋夫人特意说分给她尝尝。 鱼酢就是一种腌鱼,取鲜鲤鱼切片,加盐、酒、茱萸等调料,与熟粳米饭拌和,再放到坛子里封口腌制一段时间,多用来佐粥吃的。 盛临乐掀开高笋叶,酸辣的味道扑面而来,好霸道的味道,跟酸笋有得一拼了,不知道能不能拿来煮酸菜鱼火锅。 如今深冬时节,湖河水面都结冰了,将军府也很少再买到鲜鱼,盛临乐真的很想吃酸菜鱼和水煮鱼啊。 晚膳时候,盛临乐特意要了白粥,想试试那坛鱼酢的味道,结果看着桌上那碟子裹着米粒的生鱼片,盛临乐沉默了。 这玩意儿都不做熟的?生的能吃吗? 盛临乐一边担心吃了会不会窜稀,一边用筷子戳了指甲那么大一块放进嘴里,抿了两下味道,皱起眉头,闭眼梗着脖子把那块鱼肉咽下去。 随后强装淡定地对云梅说:“端去给我爹他们尝一尝,跟他们说,是宋先生家特意送来的,不要辜负了宋先生的手艺。” 云梅似有怀疑地看了盛临乐一眼,姑娘这表情……真的是好吃吗? 云梅端着鱼酢出去,回来时也没说盛将军吃了是什么反应,只说了另一件事。 盛临乐喝着白粥,惊讶道:“你说大哥哥和嫂嫂明日就要回来了?” 这也太突然了,前几日还托人来说盛大嫂身子还没养好,还得再缓一缓吗? 云梅点头,复述将军夫人的话说:“说是过几天好像又要下大雪了,怕这雪一下起来就没个停的时候,不如趁着路还能走车,提前赶回来。” 盛临乐点了点头,也是,这城与县之间都是土路,雪水一浸入土里就烂路,马车回来容易陷进去不说,还容易打滑翻车。 饭后,盛临乐去把早早就给小侄儿准备的见面礼找出来,是她闲暇时做的手工儿童绘本,讲的是英国着名童话故事《三只小猪》。 现在婴儿还小用不上,但再过两三个月,小孩可以识别颜色了就能自己翻着玩了。 绘本用的是之前李元送来的硬白纸样纸,纸硬锋利,怕边角处划伤婴儿的皮肤,盛临乐还用柔软的布料做了包边。 盛家大哥一家三口是在第二日傍晚在抵达的漠城。 天快擦黑时,一行人才风尘仆仆赶回了家里。 原主记忆里盛家大哥是个很严肃的人,比盛将军都还威严几分那种。 可见到真人,盛临乐没感受到丝毫盛家大哥的威严,反倒觉得他跟个蠢萌的大型犬似的。 接近一米九的大个子,站在马车边伸出手,好像打算公主抱妻子,被妻子徐淑清横了一眼后,委屈地又把手缩了回去,改为扶着徐淑清的胳膊下车。 与盛临乐看的宫斗剧里,谄媚公公扶着皇太后的姿势简直一模一样。 两夫妻走了半截,徐淑清突然顿住脚步叫了一声,盛临平还以为妻子肚腹又难受了,连声询问怎么了。 盛将军和将军夫人也走过去关心儿媳妇,徐淑清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公婆,推了推丈夫,嗫嚅道:“儿子……儿子还在马车里。” 盛临平这才拍手想起来他还有个儿子,忙不迭又折返回马车上,把正在熟睡的小婴儿拎了出来。 没错,就是跟拎杠铃一样单手拎着。 她那小侄儿,裹着厚襁褓,吮吸着拇指,被放到了一个竹篮里,竹篮还铺着棉布,显然是一路都躺在里面的。 将军夫人哎哟一声,忙去抱起小孙子,埋怨夫妻俩道:“怎么把孩子放竹篮子里了,要是孩子乱抓乱动摔出来了怎么办!” 盛临乐踮脚去看将军夫人怀里的小婴儿,白嫩的小脸蛋睡得粉嘟嘟的,嘴角还流了一丝口水。 盛临平乐了一下,说:“娘,你放心吧,这小子吃了就睡,安分得很,不会摔的。” 徐淑清在旁边拆丈夫的台,跟将军夫人抱怨说:“您是不知道,其实就是夫君自个儿学不会抱孩子,这才弄了个竹篮回来,在清远时,成日没事就把孩子放竹篮拎来拎去。” 然后盛临平还没进家门口,就猝不及防被盛将军敲了一头槌。 一家三口,只有盛大哥受伤世界达成了。 晚饭已经备好,桌上摆的正菜是炖肘子,炙烤猪皮肉,蒸排骨,炒肉丝,老母鸡汤,加之烟熏豆干,姜辣萝卜几样小菜。 盛临乐挨着将军夫人坐,旁边就是大嫂徐淑清。而盛临平坐在盛将军手边,问桌上那道鱼肉是什么菜。 盛将军和将军夫人看了一眼盛临乐,又转头看向大儿子。 盛将军平静地,像个慈父般给盛临平夹了一筷,说:“你宋叔老家的美食,你也尝尝,味道很是……新奇。” 盛临平不觉有恙,接到碗里就和着米饭吃了进去,一边嚼一边点头,称赞说不错。 一家人齐齐盯着他,盛临平咽下嘴里饭,不解道:“爹,你盯着我做什么?” 盛将军微微眯了眯眼,犹疑地问:“你真觉得这鱼酢好吃?” “好吃。宋叔手艺不错,等过两天我去拜访他,问问他这鱼怎么做的,下白粥应该更好。”盛临平说着,又主动夹了一筷鱼片到碗里。 徐淑清看丈夫吃得香,也想尝一尝,刚夹了一小块送进嘴里,又面不改色装作用帕子擦嘴吐了出来。 盛临乐憋着笑,起身给大嫂盛了一碗鸡汤. 徐淑清浅笑道谢。盛临平夸了盛临乐一句:“小妹倒是知礼了许多,还知道照顾嫂嫂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大哥都快认不出你了。” 盛临乐顺势也给盛临平盛了一碗汤,笑着说:“我现在每日都在上课学习,当然会有变化啊,大哥哥你快吃饭吧,等会菜都凉了。” 将军夫人也说道:“就是,快好好吃你的饭,你妹妹知礼了,你倒是学了一股军痞习性,食不言寝不语。” 他们自家人一起吃饭什么时候有这规矩了?盛临平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娘一眼。 徐淑清偷偷观察盛临乐,见她吃饭也不像以前挑三拣四,连不爱吃的萝卜都夹了一筷,微微点头,心想小姑子这变化确实很大,也不知母亲请了哪位严师来教的。 第73章 将军夫人的疑心 饭后,盛临乐给小侄儿送完见面礼,又陪着聊了两句。 这几天赶大纲脑细胞死太多了,每天都感觉睡不够,盛临乐边听他们说话,边打哈欠。 徐淑清笑说:“小妹要是困了就回去睡罢,不必陪着我们说话,明日有空我带眠眠去你院子玩。” 小侄儿小名眠眠,因为太好睡觉而得名,大名暂时还未取。盛将军也颔首让她回去早点睡觉,盛临乐走后,屋里的人沉默了片刻。 将军夫人直到望不见盛临乐的背影,看了一眼众人,才犹犹豫豫开口:“大郎,淑清,你们真的觉得小宝变了许多吗?” 盛将军伸手要去端茶杯的手顿住,无奈地看了眼夫人,叹息了一口气说:“夫人,你心中的疑虑还未消吗?” “若小宝真是……你想想这些时日她可曾害过人?你中毒后,小宝天天早晚都来探望你,关怀你,就算未落水前,小宝也不曾如此过啊。” 将军夫人沉默不语,手里一方锦帕都快揉拧成麻花,纠结着回说:“我……就是有那种感觉,现在的小宝越是亲近我,我反倒觉得她离我越远了。” “夫君,你成日忙于公事,与小宝相处的时间还没大郎和二郎多,你不明白……” 盛临平和徐淑清听得茫然,不知道盛将军和将军夫人说的什么意思。 盛临平皱眉问道:“娘中毒了?爹,这是怎么回事?而且小妹变好了难道还有问题了?” 方海道一事已经解决了,也不需要多说叫儿子担心,只简单带过说是将军夫人误食了毒物,只是小宝这事,盛将军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将军夫人抿了抿嘴,道:“我怀疑,你妹妹被妖怪夺舍了。” 盛临平和徐淑清惊得齐声说:“什么?” 将军夫人理了理思绪,将盛临乐落水醒后的种种异样说给儿子儿媳,什么突然变得不挑食了,好些以前不吃的瓜果蔬菜现在都爱吃,对下人婢女也和善了起来,不如从前那么喜欢任性刁难人。 前些日子还要走了云砚的身契,放她去书铺做什么印刷。最奇怪还是那一手妙笔丹青,太过惊人了。 起初那几幅孩童画还可以说是孩子天资之作,可后来随着盛临乐越画越多,风格也越来越多变。 每种画风都见所未见,几乎达到开宗立派的水平,将军夫人心中的疑虑才越来越深。 “特别是小宝画的那幅全家图……我找人打听过,唯有常年浸淫研究骨相的人,才能根据一人的面貌头骨推敲出他的孩童模样,她一个八岁孩子又怎会有这门技艺?” 盛临平沉着脸听将军夫人诉说,心里还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觉得他娘的想法太荒谬了些。 徐淑清也疑惑道:“什么全家图?娘,你这说得我们好糊涂啊。” 将军夫人顿了顿,起身道:“那幅画我还收着,我去拿来你们看看。” 将军夫人走后,盛将军摇头叹了口气。盛临平趁这机会问说:“爹,娘是不是中毒影响了神志啊?” 盛将军斜了儿子一眼,淡淡道:“你娘在中毒前就有这些想法了,跟中毒没关系。” 徐淑清好奇道:“小妹如今真能画得一手好丹青?真是落水之后就突然会的吗?这事儿也太玄妙了,就跟话本子里讲那种遇到仙人指点了一样。” “莫不是小妹在湖里遇到河神,河神赐了她这绘画的神技?” 盛临平对妻子的猜测也颇为无奈,叫她莫在将军夫人面前提这话,“娘本来就信神鬼学说,你再提这些仙人点津之事,她更要成天纠结忧虑这些了。” 徐淑清闻言点头,心里越发好奇盛临乐到底画了什么让娘这么忧心,连被妖怪夺舍这话都说出来了。 三人等了一会,将军夫人拿着画回来,盛将军早就看过这画儿了,只坐在椅子里端着茶盏暖手,并不起身去看。 盛临平托起画纸,对着烛光看那全家图,画得确实是好,不同于常见人物画法里会把五官画得狭长,这画里的五官比例都更接近真人的比例。 “笔力不足,这几条衣裙上的线条多余累赘了。”盛临平指着画里妻子的裙衫处点评,“神情拿捏得不错,清清这眉眼画得真像。” 徐淑清暗自捏了一把盛临平的腰间软肉,娇嗔说:“谁叫你说这些了?娘是要你看儿子的肖像!” 盛临平忍痛咬了咬下唇,忙去看图中那个小婴孩的长相,拧着眉看了半天,说:“这也不像眠眠啊,更不像我,我小时候哪里是这小绿豆眼了。” 徐淑清微微歪头道:“还是有两分像吧,但更像是凭空想象画出的,多看两眼还觉得这孩子像兰芝呢。” 兰芝是将军夫人的婢女,以前云砚没来时候,就是她经常带盛临乐四处玩,去年岁数大了就赎回身契回乡下嫁人了。 盛临平一时没想起来兰芝是谁,但他也点头同意徐淑清的说法,这画就是小妹想象着画的,什么凭借他的面貌推敲出来的,都是将军夫人想太多了。 盛将军见儿子也如此赞同,也劝说将军夫人:“夫人,我就说是你想太多了,什么妖怪夺舍,哪有为人父母会这么去想孩子的。” “小宝不就是最近太听话了些,你就这样胡思乱想,若是以后她真被苏老师教得知书达理,娴雅大方,你是不是还要觉得她被苏老师狸猫换子了?” 盛临平将画纸折叠好,道:“娘,小妹这画技或许是跟落水有关,但不会是妖怪夺舍这种荒谬怪谈。” 将军夫人不解地看向儿子。 盛临平扶着将军夫人坐下,说起以前在军营中听来的一件旧事。 是盛临平还在做大头兵时,同营帐有一人说他孩童时期,干什么都比别人慢一步,说话也磕巴捋不直舌头,父母求医问诊都药石无医。 却一次无意间,在山脚捡柴火时,被山里的猴子拿石头砸中了脑袋,昏迷了两三日才醒过来,醒来后说话结巴治好了,反应也同常人一样了,甚至还有了过目不忘的能力。 大夫说许是石头正巧砸中了脑袋上某个窍门,让他开了窍。 将军夫人听完,疑惑道:“可小宝落水后,脑袋又没受伤。” 盛临平想了想说:“也可能是在水下憋气太久,脑袋有内伤我们不知呢?娘,以前京城不也出过有人落水,被救醒后成为傻子的事吗?” 第74章 徐淑清的主意 盛临平的话还是没让将军夫人打消疑虑。 盛将军看了一眼盛临平,说:“类似的话我也同你母亲讲过,可她就是不信,偏觉着现在的小宝不是小宝。” 将军夫人轻叹道:“要是那山寂道长还活着,就能解开小宝身上的谜团了。” 盛将军对自家夫人这信仙寻神的心思也无可奈何,只是感慨道:“若非你妹妹是个心大的,这么些日子都没瞧出来你娘态度疏远,不然是个人都该心凉起怨了。” 盛临平对此皱眉,劝道:“娘,你……唉,你不记得以前我对小妹摆过一次脸,她被吓住,后来就甚少与我亲近了?” “小妹看似大咧咧又有些顽劣,实则心思最为敏感,你莫要再信那些有的没的,免得真伤了她的心,与你母女疏离了。” 将军夫人语塞,“可……” 盛临平继续道:“要说小妹为何骤然如此擅画,我觉得就是她天赋异禀,落水又通了窍,小时候她就喜欢画画啊,京城家里那院墙上不就是小妹画的?” 盛将军显然也想起了这事儿,笑道:“我记得有次礼部侍郎裴涧来家里,还夸墙上的画有西柳先生晚年时的画韵格调,叫我莫要抹去,这才把那面墙留了下来。” 将军夫人不禁怀疑,那位裴涧裴大人真说过这话儿吗?她怎么没有印象……若真是这样,“那我给小宝请来西柳先生的后人当老师,还真是请对了。” 徐淑清惊讶,原来小妹的老师竟然是西柳先生的后人,那可是真正的名门书香世家之后啊,母亲还有这样的人脉? 徐淑清是将军夫人娘家人,算起来,她还该称她一句姑母。徐淑清不是徐家主家一脉,而是将军夫人父辈那一辈中庶出里的一支了。 她都不知怎么就攀上了将军府这样的门第,嫁过来后还与夫君、姑母相处得甚是融洽。 徐淑清刚生完孩子,本就想安安静静过日子,也不愿意家里因为这些神鬼学说闹得鸡犬不宁,垂眸思索片刻,温声说:“母亲,爹劝过您,夫君也劝了你,我再劝,想必您也听不进去。” “不若这样,你若还是相信有妖夺舍之事,咱们就验证一番。” 盛临平蹙眉,难得对妻子严肃道:“清清,你也昏头了?莫要跟娘一起对小妹搞巫邪之术。” “夫君想到哪里去了,我懂什么巫邪啊,我就是想让娘打消那些念头罢了。”徐淑清摆手,继续说,“娘之前是不是想找山寂道长求辟邪符之类的东西?” 将军夫人拉着徐淑清的手,点头:“是,淑清,难道你有辟邪符?” 徐淑清莞尔一笑,道:“娘,我还真有。之前怀眠眠的时候总是梦魇,就去道观求了一个放在枕头下,后来果真就不再梦魇了。” 将军夫人喜道:“太好了,你快予我,我这就拿去给小宝,若是辟邪符没有异样,我从此就再也不提此事了!” 盛将军和盛临平都皱着眉不赞同,奈何将军夫人兀自胡思乱想这么多日,思维早就困囿在那死胡同里转不回身。 想要她消去疑心,只有让她自己打破那堵墙才行。 徐淑清却说,明日她带眠眠去找盛临乐时,当做还礼就给出去了,这会儿将军夫人毫无理由地送个符过去,岂不是让小妹生疑? 将军夫人连连点头,眼眶都红了,忍着哭腔道:“还好有你还懂我,大郎娶你进门是盛家的福气。” 盛将军脸色发沉地瞪了徐淑清一眼,转头又去宽慰了将军夫人两句后,便揽着她离开了。 “清清,你……你平日也不求神拜佛,怎么给娘出了这样的馊主意!”盛临平气得在屋里打转,又舍不得对徐婉清说重话,“若是被小妹察觉出来……不仅小妹,怕是爹也要怨你了!” 徐婉清叹息,耐着性子给夫君分析了一通将军夫人的心理之后,又说道:“我是不信母亲的疑心,但除了这样的法子,你和爹劝她管用吗?” 盛临平默然,“那你真有山寂道长的辟邪符?要是你拿假符去骗娘,届时被娘知晓了,娘那里更不好收场。” 徐婉清笑道:“夫君放心吧,我真有的。年初去求的,那时候山寂道长正要外出云游,恰好被我碰上了,还是他现画的一张符篆。” 盛临平叹气,头疼地按了按眉心,说:“如此,你明天跟小妹说话时谨慎些,莫要被她瞧出了端倪。” —————————— “送我的?好端端送我护身符做什么?”盛临乐接过徐淑清送的荷包,荷包里塞了一个折成三角形的符篆。 徐淑清浅浅笑道:“家里每个人都有,是我特意去道观里求的。住在边关,总是要想着家人再平安些。” “小妹是不是不喜这些?若是不想要也没关系,我回头重新挑一样礼物送过来。也不能白白得了你给眠眠的见面礼。” 盛临乐倒也不是不信这些,她只信夸自己的,说自己不好的一律当做瞎说。 带个护身符也没什么,而且这荷包针脚细密,上面的红梅映雪图也绣得精致漂亮,当个挂饰不错。 盛临乐把荷包塞进怀里,笑道:“送给我就不能收回啦,我很喜欢,谢谢嫂嫂。” 徐淑清松了口气,“小妹喜欢就好。对了,我听说小妹在经营书铺了?生意如何?” 正好盛临乐手里有账本,蹬蹬跑进内间,直接把账本拿出来给徐淑清看,盛临乐摆手道:“我也说不清,画本销量倒是还可以,就是不知道盈利放在同行里算不算好。” 徐淑清懵了一下,哪有人甩账本给别人评判生意好不好的,迟疑道:“这是小妹的营生,我看账本有些不太好吧。” 盛临乐拿荷包去逗小侄儿,眠眠半眯着眼眼睛,懒洋洋地看荷包左右晃动。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看的。”盛临乐满不在乎地说,“嫂嫂,眠眠怎么这么懒啊,他连眼睛都不愿意动诶。” 徐淑清心中一阵暖意滑过,点了点儿子的脸蛋,“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生得这般惫懒,或许长大点就好了。” 第75章 是娘给的诱惑~ 徐淑清来过盛临乐这里一次后就不再过来了,不是她不想出门,而是她产后时常腹痛,不便时常走动,只好闷在屋里继续坐月子调养。 不过将军夫人倒是终于可以出门了,一出门就带着婢女去街上买了不少零嘴小吃,还有几套金玉首饰。 盛临乐望着满满一桌子的食盒礼盒,踌躇不安地看了将军夫人一眼,“娘,您这是?” 将军夫人看见盛临乐腰间的荷包,笑意更深了,道:“这段时间娘生病顾不上你,让你受委屈了,你看看还缺什么,娘再去给你买来。” 委屈?她每天吃得饱穿得暖,能有什么委屈受?盛临乐也是搞不懂将军夫人突如其来的热情,摇头说:“这些已经够多了,谢谢娘。” 将军夫人摸了摸盛临乐的额发,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对了,娘今日去东街,看到馄饨店、米粮店门口都贴了你那画本里的大幅人像图,也是你画的?” “我看松雪斋如今生意好得很,排队之人都是一摞摞地买画本,光是自家书铺你都画不过来了,何必还去替别家生意劳神?” 盛临乐茫然地摆手,“我没给别家画过大图啊,是他们自己找画师仿画的吧。我如今还在忙下一部新故事的大纲,书铺的生意都没空管,哪还有时间画那些图啊。” 将军夫人闻言放下心,“那就好,娘就是担心你操心太多把自己累着了。” “你之前招回来那小厮呢?好像是叫云墨吧,怎么不见他在院里?” 盛临乐听着将军夫人的劝慰,一边打开一盒荷花酥,糕饼只有两寸大小,做得真如荷花绽放一般,精致得都让人舍不得下口。 “他啊,我叫去给书铺帮忙了,过两天书铺生意淡下来就回来了。”盛临乐小心拈起一块荷花酥,递到将军夫人嘴边:“娘试试,这饼做得真好看。” 将军夫人宠溺地笑了笑,轻咬了一口,赞道:“甜而不腻,还不错,你要喜欢,娘让人去多买些回来。” 又说她:“你把自己院子的人一个个都差出去,身边就留个云梅伺候怎么行?娘再给你挑几个人过来可好?” 盛临乐连忙摇头,“别别别,现在院子里清净点才适合我创作,而且我要像老师学习,以后做个独立自强的大女子,就要少让别人伺候。” 人多了到时候暴露系统帮她画画怎么搞,院子里人越少最好。 盛临乐煞有其事地摇头晃脑,对将军夫人语重心长道:“老师说了,恃人不如自恃也。” 将军夫人一面觉得盛临乐这副装腔大人的模样好笑,一面又再次欣慰这苏老师真真是请对了。放在半年前,盛临乐连衣裳鞋袜都得云研帮忙穿呢。 虽说婢女给主子穿衣梳头,放之高门大家族里都是常事,可将军夫人却不想因此让孩子养成骄奢淫逸的毛病。 盛临乐如今的变化让将军夫人格外欣喜,也更让将军夫人自愧先前的揣测。 “立身成败,在于所染。兰芷鲍鱼,与之俱化。慎乎所习,不可不思啊。”将军夫人慨叹道:“苏老师是个好老师,小宝也确实长大懂事了。” 什么兰芝鲍鱼的,她不习惯别人伺候又跟鲍鱼有什么关系? 盛临乐难得拽一句学来的古文,又被将军夫人回一句文言,这古人说话可不可以简单明了点…… 将军夫人与盛临乐聊了好一会天才起身要走,离开前,将军夫人还拿出一张租契,是东街一间酒楼,二层小楼配套一处二进的后宅院。 将军夫人温柔道:“听你爹说,你想要给书铺换个大点的铺面?这酒楼如何?” 盛临乐瞥了一眼契书,都不敢接,这可是年租两百四十两的租契啊,你们有钱人怎么回事,动不动就用金钱荼毒我这并不坚定的意志! “娘,你今天到底怎么啦?又是买这么多东西,又要给我租店铺……” 将军夫人好笑道:“你这孩子才是怎么回事,娘对你好还有问题了?” 盛临乐扯了扯衣袖,不好意思地说:“也不是……我想靠自己换大店铺,不想靠家里。” 将军夫人了然,“没说让你靠家里,这租金还是你自己承担,不过不需一次付清,每月付一次,交给家里账房即可。” “这酒楼是我去年置办的私产,一直空着也不知要做什么营生,你既然正好需要,就租你做书铺,娘也当回点本钱。” 几千两的房子就这么空闲了一年多?我滴娘诶,您是真有钱没处使啊! 漠城租房都得一次交完一年的租金,这也是盛临乐迟迟没找房源的缘故,一次拿出两三百两对书铺的压力太大了。 听了将军夫人的话,盛临乐松了口气,月租金她还是付得起的,喜滋滋接过租契。 上前抱了一下将军夫人,盛临乐响亮道谢:“谢谢娘!您早说有空房子呀,早说我就能早点租下来做装修改造了。” 将军夫人拍了拍盛临乐肩膀,叹了口气,轻声呢喃:“嗯,是娘早先没想到,对不住你了……” 盛临乐觉得将军夫人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又不知到底哪里不对,心里慌了一瞬。 望着将军夫人离开的背影,盛临乐有一丝难过,明明是我对不起你们才对,霸占了你亲生女儿的身体……等我攒够喜爱值,一定先想办法让真正的盛临乐回来。 【宿主,你不想回到原来的时空吗?】 想啊,可我早就是孤家寡人了,回去原来的时空也不会再见到以前的亲朋好友了吧。可是原主不是啊,原主的父母兄嫂都还在呢,还那么爱她。 说起来,系统到底怎么复活原主!我总觉得你隐瞒了特别多的事……你难道是把原主的灵魂藏起来了,就为了让我给你画漫画攒能量?你有什么阴谋? 【宿主,请相信系统永远不会背叛宿主。】 【关于原主是否死亡的问题……抱歉系统先前欺骗了您,但是系统暂无权限回答。】 盛临乐沉默了一会,系统,现在喜爱值有多少了? 【恭喜宿主,您已积攒点喜爱值。】 是不是我喜爱值积攒得越多,你能获取的权限也就越多?你之前可是没有承认过原主还活着的这件事啊。 【宿主,系统暂无权限回答。】 第76章 有内鬼了吗? 不知道云墨那系统知不知道这些,等他回来问问。盛临乐心想大家都有系统,万一能摸索到一点线索呢。 晚上云墨回府后,盛林乐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云墨咬了半口白玉糕,含糊不清道:“你说我们寄身的原主?我不需要想这个问题啊,我从这个身体醒来的时候,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我想我这身体的原主应该早死了。” “我还在埋土那原主给立了块墓碑呢,虽然只有一块木板……” 盛临乐:“那你的系统知道怎么样复生原主吗?” 云墨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想干嘛?原主复生了,你不就成孤魂野鬼了?” 盛临乐让他先别管成不成孤魂野鬼的事,“你问问你系统知不知道。” 云墨托着茶盏喝了一口,愣了会神,随后摇了摇头说:“系统说没权限,回答不了。” “我说你就安心完成你的系统任务吧,说不准等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时候,这世界的原主就自己回来了呢。” 又是没权限……这熟悉的回答…… 盛临乐大胆猜测道:“你跟我的系统……不会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吧?” 云墨糕点也不继续吃了,单手托着下巴思考,“那系统们把我们送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就为了让你画漫画?为了让我救死扶伤?那系统创造者图啥啊?” “我脑容量有限,实在想不通。” “说起来,你是怎么被系统绑定送过来的?” 盛临乐说自己在现代病死了就被送过来了,也没什么离奇的经历,“你呢?” 云墨惊讶她在现代竟然已经死了,“那你还敢让原主复生?你就算以后回了现代也会占用另一个人的身体,你想陷入死循环吗?” “不想。”盛临乐摇头,又说,“但连试都没试怎么会知道没有两全之策呢?” 云墨:“你可真是……唉,我在现代还活得好好的,睡了一觉一睁眼就过来了。” “我记得那天睡觉还是穿的一套蓝色睡衣呢……” 既然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盛临乐也放弃了云墨这条线,“那我还是老老实实先搞漫画大业吧,我就不信砸喜爱值敲不开系统的嘴!” 【宿主,系统接收到半片布洛芬奖励。】 系统沉默半天突然发声,给吓了盛临乐一跳,望着手里突然出现的半片布洛芬,无语至极,0.1克的药片还分两半,这点药,治个牙疼怕是都不够。 问云墨:“你的系统奖励?” 云墨看了眼,从怀里的荷包倒出来另外半片,大方把那半片也送给盛临乐:“嗯,今天救了个吃饼噎着的小孩。” 盛临乐收起药片,突然问道:“你懂妇科吗?有没有什么办法治产后腹痛的法子?盛大嫂产后就有这个毛病。” 云墨想了想,回答:“如果是生理性腹痛的话也不用治,等人体自我修复就好。但要是胎盘胎膜有残留导致的腹痛,得帮她做环形按摩促排。” “吃布洛芬有效吗?” 云墨摇了摇头,建议说:“尽量不要随便给药,除非确定是哪种因素导致的疼痛。” “你要想学按摩手法的话,我可以教你。唉,我学的西医,偏偏让我落在古代,治个人都束手束脚的,真烦。” 盛临乐疑惑道:“那你拜个老中医做师傅,学一学中医不行吗?” 云墨摆了摆手,“这事儿以后再说吧,中医跟西医不是一个体系,我还没做好换专业的思想准备。” “先不说这些了。你那小将军的故事画得怎么样了?我还等着追更呢,这古代生活太无趣了,你知道王随他们下班过后都干嘛吗?” “啥也不干!我的天,下午六七点就去床上躺着了,想我在现代的时候,六点那会儿,连夜生活都还没开始呢。” 盛临乐见他又开始絮絮叨叨东说西扯,连忙打住说起自己写的大纲。 云墨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给个意见,“我觉得你还要加上同伴,光是男主一个人单打独斗有什么意思,得有红颜知己,生死之交,这样故事人设才会丰富。” “爽文都爱这么写,还有像玄幻文里面,男主还得收灵宠呢,你还得安排一匹特别酷的骏马给小将军吧,不过我觉得鹰隼也挺帅的。” “男主身跨骏马,手擎苍鹰,哇塞,那画面,简直不要太热血啊。” 盛临乐点头记下,这些都是她没想到的点,以后都安排上。关于男主同伴的话,就把男主的发小也安排进后续的剧情里面。 至于红颜知己,盛临乐拒绝男主种马滥情,后续只安排一个壁花女主就好了,偶尔出现两次就够了,毕竟主线是男主如何成为将军,不是男主怎么谈恋爱。 盛临乐把先前画的人设图拿出来,云墨捧着图看了好一会儿才稍稍移开视线,“这本以后也要出周边吧?我想搞一套男主这衣服,这腕甲设计,太帅了吧!” “喂喂喂,我这漫画都还没开画呢,你就想着出周边的事了,你怎么比我还急呢。” 云墨啧啧称赞,“你这漫画肯定大卖,以后说不准能引领大夏男子穿衣风尚,要不以后你漫画火了,办个漫展怎么样?” 这人的想法真是一个接一个,盛临乐正欲打断他,劝他快回去歇着。 云墨突然又说道:“有个重要的事还忘了跟你说,你那书铺有个叫李有财的人,今天我回来的时候,撞见他鬼鬼祟祟的,跟着一个戴帷帽的人,一前一后进了云水楼旁边那条小巷子。” “那巷子没藏身的地方,我不好跟进去,但是我在巷子口隐约听见他提到了彩印。” “你书铺里好像出现老鼠了哦。” 盛临乐皱眉,李有财?那不是书铺的雕版工吗?当初研究出彩印还有他的一份功劳。 “好,多谢你,我会叫人注意的。” 果然签了契书也防不住人心叵测,她这彩印才见世多久就遭人惦记上了。 李有财夫妻俩都在书铺工作,每个月加上绩效奖金,到手的工资,比之全城的雕版工应该都是最高的。 也不知那挖墙脚的人知不知道想从她店里挖人,要赔付千两违约金的事,若是知道……千两银子只买走个雕版工她也不算亏。 彩印之技终究都会被世人知晓,只是早晚而已。 书铺真正赚钱的永远都会是创意,是来自后世几辈漫画人创造革新的新艺术形式,而不是随便印本彩画书就以为能笼络住读者。 第77章 书铺里的矛盾 内贼这事盛临乐还有几分好奇,难不成又是方海道在背后使坏? 转天,盛临乐特意早起去了书铺,正如将军夫人所说,书铺如今买画本的人都是成摞往回抱走,门口散客少了许多。 林大管事已经回家住去,李元在店里招呼客人,看见盛临乐进门还略微有些吃惊。 李元道:“东家怎么来了?有什么事你差云墨小哥来说一句就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盛临乐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最近还跟着林大管事跑供货商吗?店里是谁在主事?” 李元愣了下,小心问道:“联系货商的事现在是我一人在跑,今日午时还约了纸商老板吃饭。林大管事如今忙着成衣店的事,今日应该也不过来书铺了。” 盛临乐猜测估计就是因店里没主事人的空档,李有财才会被人勾搭上。不过她现在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也不能确认李有财是不是真的叛变。 且云墨只撞见了李有财一人鬼鬼祟祟,如果店里还有其他人被收买,贸然问责也会打草惊蛇。盛临乐让李元继续忙,自己带着云墨去了后院印刷室,叫来云砚。 云砚出来时,脸上带着疲倦,眸子里却充盈着光,说话大方自信了许多,“姑娘怎么得空过来了?是又画好了新画本吗?” 盛临乐正要说话,柳氏低头从屋里走出来,捧着白棉纸自言自语:“云砚姑娘,你看看我这印得怎么样?好似颜色有些跑偏了。” 云砚对盛临乐笑了一下,转过头去,接过棉纸迎光查看,“嗯,是蓝色太重了,你这处印蓝时注意再轻柔些,或者把蓝墨调浅淡点再印。” 柳氏丝毫不因云砚年纪小而有轻视之态,一脸认真听完后,抬头道谢时才注意到盛临乐在边上。 她诧异了一瞬,忙说:“小东家来了?哎,东家见谅,怪我刚才心思都浸在这印刷里了,竟没看见您来了。” 盛临乐挑了挑眉,“你跟着云研在学彩印?” 柳氏连连点头,有些羞涩道:“是,云研姑娘说我或许有这天分,就叫我来学一学试一试,东家,我这……林管事和李掌柜都是同意了的。” 盛临乐:“有天赋就学是了,我没要怪罪你。只是你来学印刷了,书铺如今做饭的又是谁?” 云砚在一旁说明:“是新招来的一位雕版工的媳妇儿,姓许,林管事先叫她顶段时间厨房的事,若是柳婶学不好彩印,到时再放她回去。” 李有财在隔壁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起身出门,结果见是妻子柳氏,沉着脸冷哼了一声。 李有财只淡淡对盛临乐道了一声:“东家好。”转身又回屋去了。 柳氏被李有财冷待,觉得有些失了脸面,不安地揉搓着棉纸一角,道:“嗐……我连字都不识一个,想来肯定是学不好的,云砚姑娘,要不我……我还是不学了吧……” 云砚看了眼盛临乐,见她没有不悦的神色,低声劝慰柳氏:“柳婶婶,之前才劝过你,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了。你不是说还想给李姐姐攒嫁妆吗?” 柳氏看了眼雕版室里李有财的背影,纠结半天,最后还是抿嘴拿着棉纸回到了印刷室去。 盛临乐看着这一幕不知发生了什么,怎么看着李有财好像跟柳氏感情不合了? 把云砚叫到会议室,一问之下才知道,书铺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还不少,由头还都是这彩印。 事情还要从云砚来了书铺时说起。 李元因她是将军府出来的,还是盛临乐的大丫鬟,就安排她同王充共同管理教学印刷这边的学徒工们。 云砚人微言轻,不好跟老师傅们争锋,平日里也还是敬着王充等老员工,事事都会先问一问他们的意见再行事,而王充对她这徒弟其实也没什么不满。 偏偏李有财带着自己儿子做徒弟没什么长进,见王充这边其乐融融,那心就跟泡在酸水里了似的,横看竖看云砚不顺眼。 有时起早在后院单独碰上云砚,对她说起话来就不免端着长辈架子,夹枪带棒地嘲讽她小小年纪不知检点,竟与一堆男子厮混在室内。 云砚不愿给盛临乐惹事,不会跟他争吵,听过也就放脑后去了。 结果有次被王充撞见了这些话,王充气得跟李有财大吵了一架,差点还动起手来,幸得当时林大管事住在后院,出面拦住了两人。 李有财和王充本来是多年好友,因为云研在店里学彩印的事闹得离了心,冷战到现在,两人也没说过一句话。 柳氏多次劝李有财向王充和云研道个歉和好,结果还反被李有财骂了一顿,连把柳氏也冷落了起来。 云砚因为这些事,对王充和柳氏都有些愧疚。听到柳氏乡下家里还有个女儿要置办嫁妆时,就劝她来学彩印,以后工钱也能涨好几倍。 “没成想柳婶婶早年经营过面食小摊,有多年揉面的经验,力道手法一点就通,就是于色彩上不太敏锐,容易看不出哪色深了或浅了。” 云砚说起这些有点小激动,好像找到同道中人了一样,对柳氏夸了又夸。 盛临乐双手撑着下巴,笑意吟吟地听她说这些八卦,她对柳氏的印象不算太坏,也不算太好。 柳氏骨子里有点畏惧李有财,这应该是古代女子的通病了,以夫为天,男人说的话都要遵从,没什么自我。 盛临乐问:“李有财是不是也不同意柳氏学彩印?” 云砚抿了抿嘴,点头道:“姑娘,我其实真没把李有财那些话放心上,让柳婶婶来学彩印就是想对她好,就像……就像当初你想让我来书铺的原因一样。” 盛临乐歪着头,故作疑惑道:“嗯?你想明白啦?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你来书铺?” 云砚羞赧地笑了一下,说:“姑娘想要我自立,要我以后能做自己的主。” “还不错,你的确是个聪明的,才来几天就想通了。”盛临乐捏了捏她的脸,笑道:“还以为你还想着叫你学彩印是给我报恩呢。” 云砚忸怩道:“其实这也是王充师傅解释给我听的,要我自己也想不通这些。” “对了姑娘,我认了王充师傅作干亲,也算是真的亦师亦父了,我也有家人啦。” 早年云砚亲生父亲要把她卖入勾栏院时,她就决心要与那个赌鬼断绝关系,如今又能拥有家人,云砚对现在的日子再没什么抱憾了。 第78章 柳氏 盛临乐听完这些,心里宽慰,“云砚,你记着,无论何时,女子只要能自己赚钱,就能做自己的主,那些看轻你、嘲讽你的人,其实心里不知道多羡慕你。” 云砚脸微红,点了点头。 盛临乐又把在门外守着的云墨喊进来,听完八卦就该说正事儿了,“云砚,彩印可能被铺子里的人泄密了,现在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李有财。” 云砚倒吸了一口气,急道:“那柳婶婶岂不是也……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李有财竟敢干出这样的事……” 盛临乐握着她的手,安抚说:“你别着急,柳氏不一定知道李有财的事,我想让你和云墨替我办件事。” 云墨百无聊赖地颔首听着。云砚问:“姑娘你说,什么事我都愿意做。” 盛临乐好笑地拍了拍她:“说得这么舍身取义做什么,就是想让你们配合演一出戏。” “咱们就来钓个鱼,看看铺子里还有多少同李有财一样人,趁着这机会一同揪出来。” —————————— 盛临乐跟云砚他们聊完后,又从铺子里选了些彩墨准备带回家备用。 李元局促不安地走过来,犹犹豫豫低声问:“东家,你今日过来,是不是为了……李有财的事?” ‘李有财’三个字说得格外轻。盛临乐眼睛微眯,问道,“你知道?” 李元依旧轻声说:“最近店里除了他闹出过事,也没什么特殊原因能让东家突然过来了。” “这事不好在这里说,东家请跟我来。”李元谨慎地看了眼后院,领着盛临乐走出店外,直到走出几十步,才继续说:“从李有财跟王充起冲突那天起,林大管事就叫我格外注意李有财的动向……” 林大管事好敏锐的神经,盛临乐皱着眉:“那你们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是想自行就处理了?” 李元点了点头,老实道:“林大管事说,您现在得全心放在学业和新画本上,这些算不上大事,我们自己解决了就成。” “只是没想到您还是知道了,真不是故意瞒着您的。” “那柳氏学彩印这事儿也是你们顺势同意的?”盛临乐背着手踱步,问:“柳氏跟李有财是同谋?” 李元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说:“起初确实是想让柳婶诱导李有财露出狐狸尾巴,但是,柳婶不是同谋……柳婶人虽唯诺,可心比李有财正直。” “李有财劝她学了彩印后就装病回乡下,过一两月再偷偷进城另找一家书铺做彩印,月俸就可以翻好几倍……” 盛临乐打住他,“等等……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你看见了?” “不是我看见的。”李元沉默了一阵,叹道,“这是柳婶跟我说的,她……不想因为李有财背负巨债,祸及全家。” 柳氏??? 怎么柳氏又主动检举丈夫了? 盛临乐都看不懂这事情发展走向了,柳氏不是害怕李有财吗?刚在印刷室门口,还因为李有财那冷淡态度退缩不想学彩印啊。 盛临乐问出心中疑惑。李元却说:“柳婶不想学彩印从来都不是因为李有财啊,东家是误会了吧。” “柳婶不识字,她好像很介意这事,老在店里念叨白丁印书是玷污了书卷。柳婶确实畏惧李有财,但也不是毫无脑子的人。” “她能站出来揭发李有财,其实主要还是那个留在乡下的女儿。” “听说李有财打算把女儿嫁给村头一个跛脚老汉,好拿了女儿的彩礼,明年给他那大儿子李富贵讨秀才家的女儿。” 李元说柳婶为此都偷偷哭了好几次,更是在听说李有财居然敢冒着背负几千两违契金背叛书铺时,怒不可遏,狠下心转头找林大管事告了状。 柳婶只求书铺不要因为李有财的事牵连她和儿女。 盛临乐听得微微心酸,这时代女人话语权太微弱了,叹息柳氏遇人不淑,“可以只追究李有财,债不及妻女,但是柳氏以后要与李有财划清界限。” 藕断丝连终会惹出更大的祸事。 李元笑了下,显然是料想到了盛临乐的意思,从怀里掏出一张和离书,说:“林大管事跟您的想法一样,他先前已经劝过柳婶了,柳婶有些犹豫,但应该过不久就会确定心意找李有财和离。” 盛临乐没想到他们连和离书都帮柳氏准备好了,结果自己这一趟白来了? “你们都安排好了我还能说什么……白白浪费我想了一晚上的计谋……”盛临乐看了眼和离书,瞥到里面要求柳氏的两个子女以后跟着柳氏生活,“这条,李有财不会同意吧。” 他那种人舍得把儿子让给妻子? 李元想了想,说:“林大管事说,他如果不同意,就用赔付不上违契金之事威胁,看他愿意去蹲大狱还是签和离书。” 盛临乐叹道:“就怕挑唆他的那个背后之人还真大方到愿意掏这笔银子。” “您放心吧,那背后之人绝对出不起这笔银子。”李元胸有成竹,收好和离书,解释说:“那背后之人就是潘楼街角一小书肆的,冒充是谦益书苑的,哄得李有财团团转,他们那老板连五百两都掏不出来。” “又是林大管事查出来的?”盛临乐挑眉,林大管事上辈子干侦探的吧,什么都摸清楚了。 李元笑道:“您知道的,林大管事人脉广,这些小事随便委托个朋友就能查清楚。” “有林大管事在,您就放心吧。” 盛临乐摆摆手,说:“那这事儿你们就这样处理吧。另外我担心店里还有其他人也被撺掇了,叫云砚和云墨演一出戏钓钓鱼,你也配合一下。” “不杀鸡儆个猴,还真以为那保密契书签着玩儿呢。” 第79章 催个稿 去完书铺,盛临乐又往吉祥楼去了一趟。 她本来是想打包些点心,当做下午的茶点,最近府里的茶点吃得有些腻味了,吉祥楼大师傅做的云片糕很不错,适合就着清淡的菊花茶一同吃。 盛临乐坐在马车里躲闲,云梅下车去取点心。 想起刚刚与李元的对话,感慨李元如今也算是立起来了。 今天听他说话,也不像从前那样下意识就想躲麻烦,若是换做从前,怕是他还要反过来劝说干脆将李有财和柳氏一同撵出店去,哪还会提到和离书时,还能一脸轻松想着如何逼迫李有财。 当初将军夫人叫她继续用林大管事也果然没错,他虽然不太擅长经营书铺,却是个会教徒弟的,李元都从顽石渐渐显出璞玉的资质了。 盛临乐想着,从漫画出版到开发ip做周边这一套商业链铺陈开了,新店铺的装修后续可以交给林大管事去做。 马上就能过上每天吃吃喝喝,画画漫画的养老生活,盛临乐咬了一口柿饼,甜得不禁眯了眯眼。 云梅提着一个刻有‘吉祥楼’字样的食盒回来,另一只手上还有个油纸包,说是徐大管事交给她的。 “徐大管事说,他刚去将军府本想找姑娘来着,结果扑了个空,这是他给姑娘做出来、炭笔,名字真怪,炭还能做成笔吗?” 盛临乐眼睛一亮,徐大管事厉害啊,这么快就捣鼓出来了,接过油纸包打开。 墨黑的笔芯表面油亮光滑,根根都有小拇指那么粗。 徐大管事,让你借鉴粉笔做法,也不至于真做得跟粉笔一样粗细吧。 云梅说:“徐大管事说这是第一批做成的,能写出字来,他觉得有些太粗,下一批已经往细了调整,大约过个两天就能晾干使用。” 还好徐大管事也知道这么粗的炭笔不适合在纸上书写。盛临乐收好炭笔,有了炭笔,记录书写可就快多了,就连画分镜草图都会便捷不少。 说起分镜图,也不知道宋姨的脚本写得怎么样,算算日子,也快到交稿期了。 盛临乐对车夫道:“去宋家。” 车夫拽紧缰绳,调整马头方向。 苏文真如今还住在宋家,她见到盛临乐时微微惊讶,“怎么过来了?” 盛临乐心想当然是来看看脚本进度啊,仰头笑了笑。 此时,宋家书房内,宋夫人坐在书案前陷入一种被榨干了的失神境界。 她、她竟然真的写完了? 宋夫人呆住良久后,才缓慢捧起桌上字迹略微潦草稿子,再次通读了一遍,确定没什么再改动的地方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只是……交给她的大纲只到了皇帝派人来搜捕尉迟明,而自己撰写时,自作主张把后面的故事也续了上去。 宋夫人心里有点打鼓,抿了抿嘴,还是将彻夜写出的后续情节放到了后面。若是小临乐觉得后面的情节不好,便把这几张纸扔罢也行。 “咚咚咚——” 苏文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阿锦,我徒弟来催你要稿子了。” 盛临乐听到老师戏谑的语气有些汗颜,她明明说的是来关心关心宋姨的进度,可没说是催稿啊。 宋夫人开门迎两人进屋。 盛临乐见到屋内战况震惊了,这一地的废纸团哪儿还有下脚的地方,连书案上的废纸都快垒成小山了啊! 且现在都快临近中午了,屋里的烛台都还燃着,苏文真见此,摇着头上前吹灭蜡烛,无奈道:“你又为了写稿整夜没睡?” 宋夫人心虚地没答苏文真的话,将稿子交给盛临乐,委婉地说:“我多写了几段,若是与你的设想偏离,就权当做没看过。” 盛临乐不由好奇宋姨写了什么剧情,反倒没着急看前面的,直接从后面开始看起,故事接着搜查的人到了军营。 搜查尉迟明的人终究还是查到了伙房。 尉迟明冒用的假身份进入军营,林旭听到有人说还有个刘大奔生病在营帐里时,心里一紧,这不正是自己给好友找的假户籍上的名字? 尉迟明竟然真的就在这个军营!林旭表面维持着淡定,心里却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 一行人随伙夫长来到尉迟明所在的营帐,随行的士兵上前一把掀开尉迟明的被褥:“起来,上头要核验新人身份。” 睡在被褥里的人缓缓坐起,转过身。林旭被对方的脸吓得连连后退。 林旭与尉迟明从小一起长大,如何认不出对方就是尉迟明,可正是认出来了,才更是震惊。 那是一张多么可怖的脸啊,脸浮肿如猪头就算了,还长了大大小小的红疹,眼皮肿大挤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尉迟明操着一口乡音土话:“长官,俺起夜时摔到荨麻草里了,实在对不住,惊吓各位了。” 领头之人却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忍着恶心不去看他那一张脸,“刘大奔,你是甘州乾县人,何故来霍县参军?” 尉迟明装得憨直,说自己本是来投奔霍县亲戚,结果亲戚凉薄不愿养他这个半大小子,路上盘缠也花光了,看见军营收人才来的。 尉迟明叹了口气道:“俺也没啥本事,只有来这可以吃饱饭。” 领头之人继续问:“听其他人说,你想晋升为兵士?你既只是为讨口饭吃,又为甚非要当兵?不怕死?” 尉迟明顿了顿,犹犹豫豫了半天才说,他就是想吃肉。军营里兵士一月能吃两顿肉,就算是为了这两顿肉,以后死在战场上也值了。 林旭站在人群边上为好友的演技咋舌,这一口土话也不知他何处学来的,说得像模像样,要不是刚看见尉迟明锁骨处的旧伤疤,他都险些被骗了过去。 尉迟明朴实的回答让领头之人沉默,片刻后,询问将领军营里是否有甘州人,他要对一对尉迟明的口音。 据他了解,尉迟明自小京城长大,从未去过甘州。将领找来甘州籍的兵士后,兵士出人意料地,还称赞起尉迟明的土话说得比他还地道。 领头之人走后,林旭还趁人不备扔了几块银锭给尉迟明,显然是看不过去好友过得这么凄惨。 军营恢复平静,伙夫长将尉迟明单独叫到了林子里说话,给了他消肿止痛的药膏,并且也张口揭穿了尉迟明的身份。 “我知晓你来军营的目的。”伙夫长温声道:“我可教你武艺,授你兵法,全当报答尉迟将军救命之恩。” 尉迟明这才得知,原来当年伙夫长竟是他爹麾下的一名将领,战场上被敌军围攻时,是尉迟将军一把大刀砍进包围圈救出了伙夫长。 第80章 不杀胡马百万兵,愧对我冠尉迟名 尉迟明跟着伙夫长白日烧柴做饭,空闲时就利用周遭一切可用之物练习武艺,甚至为了练习准头,做了把弹弓打鸟,收获的鸟货也大方与同营的人一起享用。 吃人嘴短,同营的人对尉迟明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尉迟明所处的队伍也终于和大军会合。 在伙夫长的教导下,尉迟明的身体素质突飞猛进,还真被一个小将领看重领了回去。 奈何这小将领带走尉迟明后,只派他去守城,尉迟明连战场的边都摸不到。 尉迟明被迫守了一个月城门。幸得天佑,尉迟明慧眼识破一支敌军小队乔装意欲进城,由此获得了上尉赏识提拔,这才从守城小兵里解脱出来。 后来他坐到与小将领同等位置,才得知小将领也受过父亲的恩惠,曾经在京中见过尉迟明一面,所以才会特意将尉迟明从伙房领了出来去守城门,力所能及想护得尉迟明安全。 尉迟明深受触动,即便父母死后他也能寻到父母遗留的温暖,他也对小将领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杀胡马百万兵,愧对我冠尉迟名。” 小将领见少年如此决心,佩服他的无畏无惧,自此对尉迟明心悦诚服,忠心耿耿。尉迟明也在小将领的助力下,终于得以几次在上司面前露脸,获得领兵上阵杀敌的机会。 看到这里,盛临乐对宋夫人的续写心中已经有数,这比自己后续想的剧情流畅太多,她本来想写尉迟明在伙夫长的遮掩下逃脱了搜查。 宋夫人安排的荨麻草剧情实在巧妙,既能体现男主机智,又能展现他的坚毅决心。 盛临乐抬头问:“宋姨,你怎么知道碰了荨麻草会皮肤红肿啊?” 宋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小时候曾经受过这罪,写到这里时就想起来可以用荨麻来让主角遮掩面貌。” 宋夫人把握不准盛临乐是喜欢这段剧情,还是不喜欢,迟疑着说了后面的安排,尉迟明上战场,几次立功显露才能,终究被皇帝发现了踪迹,皇帝下旨命令尉迟明即刻归京。 尉迟明以血为墨,写了一封请君书叫人带回京城。皇帝被尉迟明的血书所震撼,辗转难眠多日后,允诺了尉迟明留在边关。 “之后再以史为鉴,为他补写几场战役,剧情就能顺利推展开了。”宋夫人如此说道。 这整个故事线脉络几乎都理出来了啊!宋姨威武,这还需要自己想什么大纲? 盛临乐拍案定下:“宋姨,这故事就全权由你来写吧,你这脉络想的与我也大差不差,也不须我再另给你大纲了。” 宋姨这是天选大男主文写手啊。 只是如云墨先前提的,男主少了一些金手指和柔情,盛临乐又跟宋夫人说想增加战马和鹰隼的设定,林旭的出场也不能浪费,之后叫他也去边关,成为男主的军师。 还有女主角的戏份,盛临乐说:“红颜知己,佳偶天成的戏码都腻味了,写一写两情难相会的剧情好像也不错。” 宋夫人眼睛一亮,立马找白纸记下灵感,“若是要增加女角,我再在京城剧情里添上两句叫尉迟明的小青梅出个场。” 苏文真见两人说起剧情就讨论起个完,摇头退出了书房。 到午时饭点,盛临乐也被留在宋府吃了午饭。 饭后,苏文真对盛临乐道:“歇晌后再回去,今日不练字了,去贵府的马场上看看骏马疾驰。” 见盛临乐不解,苏文真说:“你不是想要为尉迟明加一匹战马吗?不知战马如何行走奔跑,怎么画得出好画?” 原来是要带她去写生啊,盛临乐还以为老师突然想教她骑马了呢,“老师你会骑马吗?” 宋夫人笑道:“你老师文武双全,骑马自然也不在话下,少时我们还经常组局打马球,有你老师在的那一队必然是赢家。” “这么厉害?”马球那算得上高危体育运动了,盛临乐道:“听说我娘那匹马性子温顺,老师要是想骑马,我回去找娘借马给老师骑着玩儿。” 苏文真眼底闪过一丝黯然,怀念道:“我家中也有一匹好马,只是多年未回去,也不知道马儿如今怎么样了。” “你身量还小,骑马对你太过危险,等你大些,将军夫人想必也会亲自教你马术。今日不骑马,以观马为主。” 光看不画哪里能有效果,正好徐大管事送来的炭笔派上用场了,画精细的稿子不好使,但是削尖了用来速写动态再合适不过了。 挨着阿清睡了个午觉后,盛临乐神清气爽地与苏文真一同回将军府。 出宋家门时倒是遇到了一个小插曲。 有个书生候在宋家门口,正是之前在云水楼遇到的那个。 书生本来百无聊赖地依靠着石狮,见苏文真出来,立马直起身子热情地朝苏文真挥手,脸上笑容灿烂,“苏姑娘,午好啊。” 苏文真面无表情路过书生,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书生。 书生旁若无睹跟在后面,自顾自说起今日天气暖和,西门街的茶坊新上了普洱蜜茶,想邀苏文真一同品茗。 盛临乐看出苏文真的不喜这人,递了个眼神给护卫,护卫怒目圆睁,亮出腰间佩刀,书生才咕哝着不再靠近。 马车里,盛临乐小心问道:“这人经常来骚扰老师吗?” 苏文真揉着眉心也颇为头疼,颔首道:“我与他说过多次不要纠缠,可这人认定持之以恒必能水滴石穿……唉,着实让人头疼。” 这不就是明目张胆的性骚扰吗? 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老师的拒绝视若无睹,这种男人,扇他一巴掌都怕他反过来舔手。 盛临乐皱着眉,道:“老师住我家来吧,将军府的守卫比宋姨家多,那人应该会畏惧几分。” 苏文真:“也罢,迟早也要搬过去,早早住过去也省得我再应对这烦人精。” 第81章 林大管事上门催稿 看了一下午跑马,徐大管事送的十来支炭笔用了个溜儿干净,苏文真见她用得特别顺手,还分走了余下的两支拿回去研究。 盛林乐捧着一堆速写草稿回院子,这会灵感尚存,取来新纸画分镜,挥笔时簌簌生风,借用戒尺,三下五除二打好边框,便开始打草稿。 画的是尉迟明出城后回顾京城的画面,远处晚霞映红了高耸的城墙,少年郎头戴帷帽,半张脸被布巾遮住,在山上远远眺望着京城,画面从远景切换到脸部特写。 接着下一镜头,尉迟明利落上马,马蹄高扬,发出高亢有力的嘶鸣声,一人一马,再也不留恋京城一眼,只余下一地尘埃随风而起,久久不愿落地。 顺势又把尉迟明策马的画面多画了几幅,骑马执长枪挺刺,斜挂在马身夺下对方武器,从马身翻身后仰躲过攻击等等。实际观摩过马术后画出的马看上去都更精神了,盛临乐想了想,又将尉迟明打马过街的那处分镜修改了一下,将马的姿态画得也如主人一般恣意昂扬。 画完这些,盛临乐的思绪终于被抽干了。看着云梅小心清洗毛笔砚台,盛临乐起身打了个哈欠,吃完饭匆匆洗漱了一番就吹了灯。 第二日上午,盛临乐叫云梅去茶水间歇着,自己则一边画分镜,一边让系统处理昨天下午画出的草稿,动态线掌握得更准之后,系统生成的图也生动了许多。 不知道以后这尉迟明的俊朗形象得迷倒多少淑女小姐。 之后的日子就这么过着,苏文真搬到了将军府,上课时间也更灵活了。 有时候精神好的时候,上午也开课,苏文真会带着盛临乐去花园的亭子里写生,就为了画好那一簇傲雪红梅,两人能冻得瑟瑟发抖都不停笔。 或者两人窝在屋里,盛临乐描红写字,苏文真就在一旁看《史记》《汉书》,偶尔也取两本农学传注换换口味。 苏文真感慨道:“没想到漠城人爱鹅,连农书里也会提到如何养鹅。” 盛临乐抬头,笑着说:“晚上吃炖大鹅怎么样?云梅早上还说看见厨房捆了两只特别肥的大白鹅。” “写你的字,莫分心。”苏文真淡淡地翻了一页,说,“刚过晌午,你又想着晚上炖鹅,少吃些,忧心日后长得痴胖。” 盛临乐乖乖闭嘴,写完一页后交给苏文真检查。 苏文真指出几个字的笔画力道不足,就着软榻上的矮桌,教盛临乐如何运笔提笔,“这最后收笔要干脆,莫要拖拉,你这笔就是瞻前顾后犹豫所致,既没保住前面的顿笔力度,又没写好最后的锋尾。” 盛临乐颔首受教,老老实实回去练习一百遍。 七八天后,将军夫人送来两套新衣服,林大管事也带着新制的服装周边来了将军府。 林大管事是领着店里的裁缝一起来的,先是去拜见了将军夫人才跟着一同来到盛临乐这里。 将军夫人送的新年华服,衣服上遍身都是织金大小团花,裙边还用蹙金绣做了流云纹,一套喜气洋洋的红色,一套则是闲淡雅致的鹅黄,过年待客出行时可换着穿。 盛临乐被闪得眼睛都快花了,凑到那两身衣服面前才看清上面的花纹,正面中心为织金缠枝团花为主,接袖则镶漳绒宽边,穿上就是一亮闪闪的移动福娃。 盛临乐不禁后退半步,微微惊恐地看向将军夫人:“娘,你找谁家做的衣裳,也太……富贵宝气了!” 将军夫人以为她是喜欢才这副表情,笑道:“去年你说织金花样太多看着晃眼,今年这两套我还特意叫绣娘少做了纹饰的,可惜今年赶着做眠眠的衣服,绣娘忙不过来,少给你做了两件。” “够了,这衣裳也就过年穿一穿,两套足够了。”盛临乐赶紧让人把衣服收起来,多看一眼都觉得恍惚炫目,“多谢娘操心了。” 将军夫人脸上笑意未减,本想再坐一会,又想起大儿子盛临平那边的衣服还没送过去,只得叮嘱她试过衣服派人回句话,若是有不合适的地方就叫绣娘上门来改。 裁缝在一旁等候多时,林大管事带着人上前也展示出衣裳,拢共七套,十四件。 林大管事脑子灵光,同一套衣服分了高价款和平价款,高价款式的衣服自然用的都是锦缎毛皮,还嵌了珍珠做装饰。平价款则是以普通棉料,花样就没那么多,但比之市面上的衣服也好看新鲜。 因盛临乐在四言漫画里画的多是春夏的衣服,裁缝就着春款的衣服制式加厚加绒改成的冬装。 裁缝将袖口领口的针脚露出来,自夸道:“这衣服,我一做出来,家里媳妇儿女儿都爱得不行,这便宜款的针脚我也扎得细密,穿个三五年都不会炸线。” 盛临乐点了点头,夸赞裁缝心细,可这周边衣服的事林大管事自己定就好了,怎么又找她来相看? 林大管事等盛临乐挨个看完,笑着对裁缝说:“你先回去吧,三姑娘对你的手艺是满意的,以后你家就替成衣铺做活儿吧。” “若是这些衣服卖得好,以后有新款式的衣裳也叫你做。” 裁缝喜得连连拱手:“多谢三姑娘赏识,多谢林老板照拂,我保证对贵店的衣裳图样保密,就算老丈娘来找我要,我都不会给!” 连同样衣也叫裁缝一同带走,林大管事才道出来将军府的真实目的,他笑得温和,道:“三姑娘,《芙蓉食谱》店里也印出来了,卖得不如四言画本那般奇好,但是销量也可观,三两天就赚回了本钱。” 盛临乐笑着点了点头,“不错,这是长久的生意,以后若是也能搜罗到类似的食谱单子,也可如此印出书来卖。” 林大管事心想把漠城的小吃食谱卖去外地也是门生意,只是成本要增加许多…… 这会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林大管事收起思绪,颔首道:“知晓了。只是我今日来不是为食谱这事儿,而是……三姑娘新画本可画好了?” “若是新故事还没画完,那新一期的四言画本可完稿了?后院雕版工、印刷工白日都能闲玩了。” 盛临乐汗颜,好你个林大管事,竟然是来催稿的! 你怎么比系统还催得紧,四言画本的截稿日明明还有三天…… 这几日连着赶少年将军的稿了,四言漫画一笔还没动。不过盛临乐是不会叫林大管事知道的,轻咳了一声,说:“四言的稿子还差几页没画完,新故事的画稿已经画完了。” 第82章 少年将军交稿 林大管事上前探了探身,道:“真的?听云墨说,这新故事是讲的一位少年将军,林某强忍着好奇都不敢来叨扰三姑娘。” 盛临乐叫云梅去把书案上装订好的画稿拿来,等候间隙,向林大管事打听了一下柳氏的境况。 林大管事道:“三姑娘放心,李有财已经撵走了,柳氏把乡下那个女儿也接到了城里,在书铺附近赁了房子,一家三口如今就住在那儿。” 盛临乐疑惑道:“柳氏这么有钱?租得起书铺附近的房子?” 东街算是商业区,在商业区租房不便宜吧,不过转念一想,柳氏也只有住在书铺附近才能保证安全。 “这事儿还望东家勿怪,是我做主给柳氏提前支了半年的月钱。”林大管事不由得摇了摇头,道,“那小院是咱书铺的谢姓、刘姓两家雕版工与柳氏一起合租的,分摊下来每月每户租金三百文,不算太贵。” 盛临乐点头夸林大管事这事儿办得好,自家又不是缺银子的人,员工有困难,能帮则帮,莫要做出那穷酸吝啬几两银子的抠门样儿。 林大管事微微脸红,羞赧道:“这也是拙荆听说柳氏遭遇后给我提的醒,不然以柳氏薄如纸的脸皮,哪里敢找我提前支取银两。” “也正好咱们后院人越来越多,住处周转不开,搬出去三户人,后院也松快了。” 云梅抱着两本画稿回来,一本是完稿,一本则是方便雕版的分层稿。 完稿每页的角落按甲乙丙丁做了编码,与分层稿一一对应,并统一在侧面打孔用粗线固定,方便取拿。 分层稿是将每一页稿子的色稿都单独做了颜色分层,一色一页,系统助手功能干这事儿快得很,也节省了书铺的人再去用薄纸描一遍。 林大管事先是看了分层稿,捧着翻开每页清晰明了的颜色分层,惊讶得都不知如何是好,“三姑娘何苦做这些麻烦事儿,你每日还要念书,这分色的事工匠们也能做啊。” 这都十二月上旬都快过了,你们分色哪有系统搞起来快,我都怕这漫画赶不上年前发售。 盛临乐笑道:“我现在每日读书不算太忙,画这些也权当我练笔了,林管事快看看这故事怎么样?” 林大管事又拿过完稿,只翻开第一页,就被满页生动的图画震愣在了座位上,捧着稿本的双手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嘴里嘟哝这这那那的惊叹。 看着看着便入了神,直到红红绿绿的画面在眼前变得模糊,林大管事还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连忙睁大眼睛,两滴温热沿着脸颊砸在手背上,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哭了。 盛临乐看到林大管事看漫画这么沉浸,心里也放松下来,这漫画稳了。 林大管事微微尴尬,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呼吸有些堵塞,喑哑道,“三姑娘这故事画得太好了,我这把年纪了,看到那少年郎披麻戴孝痛哭的画面都忍不住心酸。” “还不如叫少年郎一辈子遛马打诨,也好过经历全家……唉。” 前面尉迟明在京城做纨绔的日子快乐得都叫人看了牙痒痒,后面举目无亲那一刻又让人不忍卒读。 林大管事拍了拍郁滞难耐的胸口,叹道:“不知这秋声先生是谁?从未听过漠城有这么会写故事的人,比那写《遇狐记》的人还会拨人心弦。” 宋夫人只爱写故事,不太想扬名,盛临乐也就替她的笔名保密,只对林大管事说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隐士。 林大管事也知有的书生心气桀骜,就不再追问到底,只是这,“摸鱼居士……这笔名,不会是三姑娘您吧?” “是我啊,有什么问题吗?”盛临乐用的还是上辈子自己的网名,说,“我也不想用真名,虽然比不上秋声这两字文雅,但是胜在有趣并且能时刻提醒我,摸鱼是我的终极梦想。” 您为什么会把摸鱼当做梦想啊?啊? 难道因为之前失足落水没钓到湖中冬鱼,三姑娘还在遗憾? 林大管事不知是该笑还是不该笑,算了,尊重小孩子这莫名其妙的梦想吧,“那我就将稿本先带回去了,三姑娘记得早些画完四言画本的稿子。” 盛临乐摆摆手,“知道啦,后日我画完了就叫云墨送去店里,这少年将军的画本要赶在过年前发售,又要辛苦一段时间,吃食上多犒劳犒劳工人,多买肉啊。” 林大管事连连躬身,如今书铺每日最少都能入账七八两白银,多买些肉食林大管事也不会心疼,如三姑娘所说,要想马儿跑,就要马儿吃好草才行。 二十六日便是四言画本第三期的销售日,过了第一次见到彩印画本的新鲜劲儿,城里的人也没了蜂拥而至要去买书的劲儿,书铺的生意跌了两三成,东街也不如上月那般热闹。 云水楼包间内,城里其他几家书铺老板摆了一桌席面,庆祝这异军突起的松雪斋总算栽了跟头,几人推测,怕是过了年之后松雪斋的生意还要跌。 文华斋老板饮了一口酒,“我这口郁气总算纾解了,这两月真是气得我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踏实。” “也不知这松雪斋老板使了什么法子,铺里的工人那叫一个油盐不进,我使了好些银子,请了五六人轮番去挖角,硬是没打听出彩印之事。” 博轩书肆的掌柜给他倒满酒,脸上捧着笑,说:“不管他如何教,你看今日,客人们过了新鲜劲儿,谁还会再买他那花里胡哨的书册?” “要我说,书籍就该有书籍的样子,老祖宗传了几百年的白底黑字本,怎么能轻易叫他们那彩本推翻了去?” 这话儿说到文华斋老板心坎了,揽住博轩书肆掌柜痛快大笑:“还是博远兄知我,来,这一杯敬你,也祝松雪斋再落谷底哈哈哈哈。” 而另一边,松雪斋内。 林大管事还在督促李元安排好工人轮番休息时间,这段时间忙是忙,也不要让工人累过头伤了身体。 也安抚工匠道:“这月四言画本城里的销量确实低了,但之前接的外商的单子正好填补上了这份空缺,大家莫要焦心。” “还有,后日《少年将军传奇》也要开售了,咱们这本的定价高,必能狠狠赚上一笔。若是卖得好,年前肯定给大家伙都封一个厚厚的红包!” 工匠们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高声欢呼回应:“好!咱们松雪斋出品,必定大卖!” 第83章 李家收到的新书 书塾今日已开始放假,李志才难得没起大早,妻子知他平日念书辛苦,今晨也特意没叫醒他,还叫孩子玩耍时轻声些。 太阳升至半空,浓雾都还没消散,一辆马车缓行至李家门口,马车夫搓了搓冻僵的手,从车里找出贴有‘西大街宜兰巷李志才’地址的礼盒。 车夫上前敲门。 “这里是李志才,李秀才家吗?可有人在家?我是松雪斋送书的。”车夫抱着礼盒一边敲门,一边左右跺脚试图让身体暖和起来。 屋里响起小孩嬉笑叫娘的声音,车夫听到动静往后退了一步,稍等了一会,李志才的妻子丽娘打开大门。 丽娘开门见是生人,问:“这里是李志才家,请问郎君是?” 车夫笑着躬身,将手里的礼盒双手奉过去:“是便好,我是东街松雪斋送货的,这是李秀才在松雪斋订的书,烦请您查收。” 丽娘谨慎没接,疑惑道:“松雪斋的书?是那四言画本吗?前日我夫君才买了新刊的回来,你是不是送错了?” 车夫摇头道,“不是那四言本,是新书,应是李秀才前日在书铺预订的,要不娘子你把李秀才叫来问一问?” 丽娘颔首,拍了拍腿边探了半个头好奇的儿子,“去把你爹叫来。” 李志才的儿子李成噘着嘴说好,骑着竹马蹦蹦跳跳进屋去叫李志才。 车夫马车还有好些家的书没送,略微有些着急,频频伸头看李秀才出来了没。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 “丽娘,是松雪斋送书的?”李志才终于收拾好,抱着李成从屋里出来,道,“我前日是定了他家的新书。” “抱歉,我忘记同夫人提这事儿,耽误你了。”李志才有些歉意,看他手上的礼盒,微微惊讶道,“怎么这么大书盒?不是说就是个传奇故事本吗?” 李秀才态度谦卑平和,车夫心里那点着急劲儿也散了,笑道:“新书都是这包装,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掌柜的还叫人在里面附赠了窗花对联等小礼物嘞。” 车夫将礼盒送过去,按掌柜要求,对李秀才一家拱手拜年,“松雪斋提前贺贵客,新年福顺安康。” 松雪斋如此至诚贴心的服务,还让李秀才一家愣了愣,反应过来也笑着连连回礼祝福:“多谢多谢,也祝你们新年吉祥如意。” 车夫又掏出怀里的送货单子,叫李志才按过手印确认收货后,才驾车离开继续去送下一家。 丽娘脸上笑意未减,道:“如今卖书的都这般恳挚了吗?竟还给我们拜年送礼,这书多少钱?值得他们这样?” “五两都不到,才四两九钱。”李志才摇了摇头,感叹道:“怕是城里唯有松雪斋一家书肆如此。走,咱们进屋看看这书盒里装了什么。” 丽娘掂了掂书盒的分量,还不轻,心想这新书好厚实。 回到屋里,李志才抱着李成坐到矮床上,靠着松软的靠背,舒服地叹了口气,“好在这矮床工匠年前打出来了,那松雪斋掌柜诚不欺我,这鹅毛填充的垫子,果真比书铺那张碎布填充的柔软。” 李成学着李志才的模样瘫在矮床上,说:“爹,这矮床真舒服,我想天天都躺在上面看书。” 丽娘对父子俩的惫懒模样有些嫌弃,动手拆开书盒上缠着的红绫,打开盒子,入目便是长河落日下,尉迟明悬在半空,甩枪前刺的画面。 红缨枪上的空白部分是《少年将军传奇》六个大字,字是特意请盛将军题的行书,武将行笔自带一股肃杀之气,让人看了这标题就不由得心紧了一瞬。 松雪斋的书如今都是白底封皮,还惯爱在封面上印图,与别家那只有孤零零几个标题字的磁青封皮比起来,松雪斋的书就贵气讲究许多。 丽娘先是被封面的俊俏少年郎吸引了注意,念出书皮上的字后,又指着标题旁的小字说:“第壹话?这书难道也要像四言画本一样,月月要出新刊?” 李志才想了想,颔首道:“确是,那松雪斋伙计好像说是每月初十出新本,若是这故事写得好,年后我再去买第贰话。” 李家祖上曾是富商,留下的产业也打理得不错,所以家境殷实,丽娘不会干涉李志才这随心所欲买书的习惯。 丽娘笑道:“夫君每回在松雪斋买回来的书都好,特别是那本《芙蓉食谱》,若是以后再有这类食谱,也劳烦夫君……” 李志才不等丽娘说完就答应道:“自然帮夫人买回来。夫人,快快看看这书讲了什么故事?不知文笔比之那《遇狐记》又如何。” 林大管事特意没将《少年将军传奇》的内容过多公开,就怕再次引发卖第一本彩印的轰动景象。年节时分,街上本就人头攒动,松雪斋宁愿少赚点银子也别再给盛将军添麻烦了。 因此李志才以为这新书就是市面常见的故事文本,最多像四言画本一样印了些彩图在里面。 李成也站在矮床上催促,丽娘拿起书,却从书里掉出来一张大页彩图,与封面上的图画一模一样,只是少了题字,大图的细节也更加精致。 李成看着大图哇哇乱叫,“好漂亮的画,娘,把这幅画挂在我屋里好不好?我好喜欢啊!” 李志才起身,拎起画的一角绷平画纸,赞叹道:“这松雪斋也太下血本了,书印得如此精美不说,竟然还送了大图,这难道也是印的?” 丽娘对上画里尉迟明坚毅的双眸,看得都要移不开眼了,脸微微羞红,要不是儿子先开了口,她都想把这画裱起来慢慢欣赏。 李志才把视线移向书盒,看到了压在下面的窗花,旁边还有一只红绫裹着的黑枝条,拿起黑枝条疑惑道:“这是什么?还有张小纸……这黑条叫炭笔?” 丽娘凑过来,说:“瞧着……像石黛,松雪斋送的是女子画眉用的物什?” 李志才细细读完小纸上的说明,拿起炭笔往纸上画了两笔,说:“并非石黛,而是为了便于随身携带用的笔,巧思,这笔真是巧思啊。” 李成急得抓耳挠腮,明明说看新故事,爹娘怎么又开始说起什么笔不笔的了,“爹,我要听故事!” “好好好,这就给你念故事,莫急。”李志才无奈接过丽娘手里的书,揽着妻子坐到矮床上,一打开书页,三人齐齐愣住。 丽娘难以置信地摸了摸那白纸上的整片彩图,惊诧道:“这书……好像并不需要夫君读啊……” 第84章 一群冤大头的聚会 李志才没想到松雪斋又一次给了他惊喜,自顾自嘟囔说:“这新书竟是这样的……竟是这样的……” 丽娘和李成早已被书中的情节所吸引,看完第一页要翻页,李志才醒神急道:“等等别翻页,我前面还没看完呢!” 直到过了晌午。 李家三人把书看完,丽娘哭湿了两条手帕,还得替儿子拍后背顺气,李成哭得最厉害,把鼻涕眼泪全擦在了李志才的衣衫上。 李志才嫌弃地把那片衣角拎开,又好笑又好气地说:“你看明白了吗就哭成这样?” 李成抽抽搭搭,哽咽道:“呜——当然看明白了,他的爹娘哥哥都死了,皇上还要抓他,他好可怜啊……” “爹,我也要上战场,像尉迟明一样为父母报仇雪恨!”李成满脸泪痕,又一脸坚定,立身做挥枪模样。 李志才额角跳了一下,一巴掌呼在儿子屁股上,笑骂道:“你爹还没死呢,要你报什么仇!雪哪门子恨!我看你皮痒了,分明就没看明白这故事讲了什么!” 丽娘还沉浸在尉迟明的故事里久久出不来,不管这父子俩斗法,换了条手帕又翻到开头,打算重头再看一遍。 —————————— 宋姨年前要访亲友,到手的脚本最后一幕镜头也画完了。 盛临乐在屋里独自吃着酒酿小汤圆,等着系统把草稿转化成成稿,赶完今日份的稿子,她也能好好休息等过年了。 首批预订的顾客这会应该也收到书了,看这喜爱值蹭蹭往上涨就知道反响不错,盛临乐挑着酒酿里的米粒吃得美滋滋。 系统,今天能说怎么复活原主了吗? 【宿主,系统暂无权限回答。】 啧,喜爱值都快六万了还没权限,行,我有的是时间等。 云鹤酒楼里。 同样也有人正吃着酒酿汤圆,只是这些人脸色不悦,屋里气氛也格外紧张。 文华斋老板拍桌,震翻了装酒酿的小碗,“松雪斋这新书为何不同之前一样发纸页宣传?居然开卖了我才知他们又搞出这类荒唐不经的故事画!” “还敢卖出四两九钱的高价,这比《遇狐记》的价格还贵上一两多银子!” 今日谦益书苑的掌柜也在,他脸色黑沉,一言不发。 《遇狐记》是他们大东家方海道花了重金,寻的一名江南的举子撰写的。先前还得了松雪斋的启发,重新在《遇狐记》上篇里面加了狐女的图画肖像,又好生热卖了一轮。 本想着年后就把下篇印出来卖掉,结果偏偏松雪斋也出了传奇故事,还是这么新奇的全图画书籍。 等年后他们再出《遇狐记》下篇的文本,谁还愿意看这寡淡的文字书? 早先怎么没想到还能把故事全部画成图画,谦益书苑的掌柜暗恨松雪斋的人阴险狡诈,搞出这种奇淫杂书揽走顾客。 一想到大东家听到这事又要大动肝火,谦益书苑的掌柜重重落下茶盏,沉声道:“不能再叫松雪斋如此发展下去了,否则日后你我都要被挤兑出漠城。” 文华斋老板立马应和道:“对!咱们软的不行,就来硬的,那松雪斋背后有将军府撑腰,咱们也有太守大人作为后盾,定要让他们交出彩印之法!” 谦益书苑的掌柜瞥了眼文华斋老板,冷呵道:“你想来什么硬的?给太守大人惹出事端,耽误了大人来年吏部大计的考评,有你好果子吃!” 文华斋老板连连摆手说不敢,赔罪道:“误会了,我就是嘴快这么一说罢了,我脑子笨,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万事还得您带头拿个主意啊。” 博轩书肆掌柜听了半天话,碗里的酒酿也见了底,突然说:“我听说松雪斋撵走了个雕版工,不知道能不能从他嘴里知道彩印之法?” 一提到这事儿,文华斋老板就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道,“你快别提那人,你以为我没找过他?” “那是个吞金的蛤蟆,老浑货一个,张口就要千两白银,否则就大喊大叫地拿棍棒撵人,我那侄儿头上至今还顶个大包没消肿!” 博轩书肆掌柜若有所思道:“看来应对这人还不能来硬的,若这人是松雪斋放出来的引子,万一咱们动手强抢,被有心人牵连到太守大人身上,恐误了太守大事啊。” 都是千年的狐狸,谦益书苑的人哪儿还听不出这两人是在唱双簧,想逼自家出了这一千两买消息。 谦益书苑掌柜不吃这套,淡淡道:“这钱若是我家出了,这彩印之法必然也是我家独享,你们可愿意?” 文华斋老板和博轩书肆掌柜面面相觑,眼神示意旁边的小书肆老板出来打圆场。 几个小书肆的老板连忙起身,说:“自然不能叫谦益书苑担这么大一笔银子,我家愿意出五十两。” “是是是,我今年赚了点,就出七十两吧。” “……” 谦益书苑掌柜满意地点了点头,剩余还差六百两大头自然就由谦益、文华、博轩三家分摊,各自出两百两。 众人筹出了买彩印的银子,气氛自然也缓和了下来,场面其乐融融,一派和谐,谦益书苑掌柜拍手叫伙计上菜。 与此同时,一辆沾满泥泞的马车驶进城门。 驾车的少年脸上沾着几块半干的泥巴,头戴的方巾歪斜着,身上裹着玄色大氅,仔细一瞧,也是脏污不堪,让人不禁猜想少年经历了什么,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少年停下马车,抬头张望,微微蹙眉,问道:“知夏,过了东直门又往哪里走?” 车厢里伤了腿的知夏苦着脸,忙说:“沿着大路往前,看到清风楼后往左拐。” “二公子,你就让我来驾车吧,我伤的是腿,手没受伤,能驾车的。” 少年眼睛逡巡着街道,一面找清风楼在哪儿,一面与知夏说话:“你好生躺着,我在城里驾车稳当,定不会再叫车翻进沟里。” 知夏愁眉苦脸,也不敢言,他哪里是怕二公子把车驾沟里,是怕二公子您又迷路啊! 少年眼角瞥到一路人,正捧着一本五颜六色的书看得痴迷。 心下有些好奇,跳下马车,走到那路人旁边,拱手问道:“这位兄台,你看的这是什么?竟然这么多图画?” 第85章 二哥虽傻 “兄长,这么巧,竟然在家门口碰到你了。” 盛临安停好马车,对牵着马走过来的盛临平招了招手。 盛临平皱着眉道:“你今日回来怎么不同家里说一声?知夏呢?怎么是你在驾车?” “大公子,我在里面。”知夏半伏着身子,掀开帘子,露出一抹惨笑,“小人伤了腿,二公子怜惜小人,才说他自个儿驾车回来。” “腿怎么伤的?”盛临平见主仆二人皆是一身狼狈,电光火石间,立马想到一种可能。 对着盛临安张口教训:“又是你驾车翻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这毛病!能不能有点路盲的自觉,怎么就偏偏爱跟知夏抢着驾车!” 盛临安仰头望天,抬脚往家里走,顾左而言他,“天都快黑了,也不知家里饭煮好了没,大哥你不饿吗?你不饿我可是饿了,赶……坐了一天车腰酸背痛哎哎哎——大哥你放手,我错了错了……” 盛临平单手扯住盛临安的后脖领子,吩咐守卫:“叫人把知夏抬进去,再去请个郎中来瞧瞧。” 知夏拱手向盛临平道谢,低头垂眸,不敢对上盛临安求救的眼神。 又对盛临安平淡道:“你这副模样先叫爹娘瞧瞧,正好今日爹也回来得早,我倒想看看这府里最后一个小泼皮还会不会挨爹一顿揍。” “什么最后一个泼皮!大哥,你别乱说,明明小妹才是家里最调皮捣蛋的一个,我不过就是喜好驾车而已!” 盛临安伸手想抢回自己的后脖领,扭转挣扎了半天也没刚过盛临平一只胳膊的力气,遂认命地趿拉下肩膀,一脸生无可恋:“我现在可是青山书院最年轻的斋长,大哥,你得给我留点面子。” 盛临安冷笑一声,“小妹?你少拿自己跟小妹比,小妹如今认了西柳先生的后人作老师,已然学得知书达理,文静贤达。” “你这做兄长的真不知羞,竟还跟八岁孩童相提并论。还斋长?你就算当上学正,回家进门都得先去拜见父母。” 都说长兄如父,盛临安真是怕了自己这大哥的碎碎念,连忙从怀里掏出新买的书,打断他说话,“大哥,我在城里买了本好书,你绝对没见过世上还有这样印书的!” 盛临平本不想搭理他又转移话题,可看到盛临安拿在手中的书封时,盛临平停下脚步,连拎后脖领子的手都松开了,只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弟弟。 盛临平问:“你去了松雪斋?” 盛临安点头,扬了扬手里的书,欣然地说:“是啊,大哥也知道松雪斋?这松雪斋可真是不一般,好多人排队买他家的书。” “而且听说那松雪斋还许别人在店里看书,要不是今日人多,我衣裳又脏了,不然我都要去坐一坐那矮床,看着那几个书生坐得好安适啊……” 盛临安见盛临平对他说的话毫无兴趣,眼神还越来越奇怪,不禁问道:“怎么?大哥已经看过这书了?” “那书铺伙计说,今日只供提前预定的人取书,我这本还是从别人手里买的,多花了我二钱银子呢。” 盛临平眼神中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啧了一声,拽起盛临安的胳膊,转道去了自己的书房。 两人脚步都快,半盏茶都不到就走到了书房。 书房进门处放了两个大木箱子,箱子大到装下个成年人都绰绰有余。 盛临安不明所以,盛临平上前打开箱子,露出里面装得满满当当,整整齐齐的《少年将军传奇》。 盛临平扬了扬下巴,眼神怜悯,语气平淡,却又略带嘲讽地说:“你当真不知道松雪斋是自家生意?” 盛临安呆若木鸡,半晌,从嗓子里冒出一个音节:“啊?” 盛临平说:“还多花二钱银子,呵。” 盛临安臊得脚趾扣地,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厅堂里,盛临乐挨着徐淑清在逗弄小侄儿,眠眠睡了一下午,这会儿有点精神,还会试图去抓盛临乐的手指。 盛将军和将军夫人在一旁眉眼含笑地看着这一幕。 这时,下人来报说二公子回家了。 盛二哥回来了?盛临乐有点惊讶,转念一想,也是,漠城的学院都放假了,青山书院汇集的大多是外地学子,应该放假还要早些。 盛临乐看了眼门外,没见有人跟着进来。 将军夫人又喜又骂道:“这二郎,又不提前告知一声,我五日前还稍信去问他何时回家,人呢?怎么还没进来?” 下人道:“二公子在门口碰上大公子,被大公子带去书房了。” 盛将军了然地看了眼夫人,肯定道:“老二定是又惹了祸,正被老大收拾。” 徐淑清听到这话,侧过脸捂嘴忍不住笑了一下。 将军夫人轻拍了一下盛将军,略带埋怨道:“你就不能想点二郎的好,哪儿有家门都还没进就闯祸的!” 下人欲言又止,盛将军瞧见了,挑了挑眉,叫他还有什么话就说。 下人断断续续道:“是,将军。二公子回来时,他的书童是被人抬进来的,说是伤了腿,好像是因为……因为二公子驾车翻了所致……而且那辆马车还没拉到后院就散了架,还惊到了马,马差点挣脱缰绳扬蹄伤人。” 盛将军冷哼,“你瞧,我就说必定是闯了祸。” 将军夫人忙关切道:“二郎没受伤吧?” 下人摇了摇头:“二公子走路说话都十分康健,应该无恙。” 盛临乐听得一愣一愣的,这盛二哥什么又倒霉又幸运的体质?你说他翻了车够惨吧,可受伤的只有书童,且马车还坚持回到了家。 下人这边汇报完,将军夫人低声劝慰盛将军莫要生气,快要过年了,教训两句就够了,千万别动棍棒,打了伤了的不好出门见客。 等到厨房都开始端菜摆桌了,盛临安才低眉顺眼地跟在盛临平身后进来。 偷偷瞥了眼坐在首位的爹娘,盛临安刚要问安。 盛将军劈头盖脸地骂过来:“逆子,你这么一身泥头裹脸过来,读了十几年书连基本礼仪都不知了?快滚去换洗了再进门!” 盛临安看看神色自若的大哥,又看看怒气十足的爹,委委屈屈站在原地支吾半天。 是我不想洗吗?明明是大哥非要拉着我这样过来的! 第86章 但实在美丽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等待盛临安。 盛临安梳洗干净掉那一身泥浆,再次进门时宛如身后自带光辉。 盛临乐眼底闪过一丝惊艳,盛二哥那张脸完美继承了将军夫人的美貌,这通身的气质,跟之前的狼狈样判若两人。 他重新束发裹了软巾,换了一袭合体修身的浅色圆领窄袖袍,腰间没戴玉饰佩环,只系了一条淡青色的绸面暗纹腰带。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身行头,更是衬得他精雕细琢的一张脸温润似玉。 盛临安规规矩矩躬身向爹娘问安,又温声向徐淑清和盛临安问了好。 盛临乐见他矩步方行,一派翩翩公子的模样,心里感叹,这位也是个演技派啊。 盛临安没得盛将军的点头,也不敢坐下,只能强压忐忑,装起笑脸站在一边,眼神跟将军夫人求救。 将军夫人扯了扯盛将军的衣摆,盛将军瞥了眼盛临安,盛临安立马垂眸做乖顺模样。 “先吃饭吧。” 盛将军慢悠悠喝了半盏茶,点头许盛临安落座。 盛临安松了口气,坐下拿起筷子。盛将军又突然问道:“你今年学业如何?” 盛临安苦了一下脸,不得不放下筷子又站起来回话,说今年被选为甲等学子们的斋长,每月的考试功课都是在优等之列云云。 “老师说我明年下场必定中举,爹……”盛临安抬眼小心地看了眼盛将军,他还挺想去试试秋闱的。 盛将军脸色和缓下来,温言说:“你想去考就去,我又不拦你。只是你要回京考试,记得给你外祖家递信告知一声,再做出不给家里提前打招呼的事,我先打到你长记性为止。” 秋闱乡试按规制要回原籍地考试,否则就是冒籍考试。清朝乾隆时期为了防止这种冒籍现象发生,还专门设立了“审音御史”,就为了审查考生口音。 盛临安头皮一紧,连说知道了,又不解好奇道:“爹,你不是说这几年要韬光养晦,低调行事吗?怎么同意我回京了?” 盛将军说:“你是考举人,又不是考进士,对家里无碍。” 盛临乐夹了一块红糟羊肉,估计盛二哥来年五月就要启程,到那时候,漠城这边的喜爱值也收集得差不多了,不知道能不能跟着他一起去京城。 “……娘,松雪斋当真是咱家产业?画那小将军故事的摸鱼居士是谁呀?”盛临安好不容易回答完盛将军的问话,一归坐就耐不住心里好奇开口问道。 家里的产业一向都是将军夫人打理,盛临安觉得自己问的人没问题啊,怎么大家的视线都看着小妹? 将军夫人打趣儿道:“是咱家的,不过交给你妹妹经营了,你要不问问她摸鱼……摸鱼居士是谁?” 盛临乐擦了擦嘴角,放下筷子,双手放在下巴处作开花状,笑眯眯道:“二哥,摸鱼居士就是我哟~” 盛临安大惊失色,“什么?小妹是摸鱼居士?不可能!你一定在逗我,那画儿画得那般好,怎么会是你?” 盛将军蹙眉,认真道:“怎么就不能是妹妹?你妹妹之前落水伤了脑子,意外开窍有了高超的画技。” 盛临乐眯眼往后仰脖,满脸不敢相信地,缓慢转头看向盛将军:??? 什么玩意儿? 我怎么地有的这画技? 原来你们是认为我脑子瓦特了才没怀疑我? 将军夫人颔首说:“也还好小宝运气好,没往坏处开窍。” “对了,还有你之前寄回家的蓉城食谱,也被小宝画成图书放在松雪斋卖呢。” 盛临安问:“那小妹落水可还受了其他伤?” 得到否定回答后,盛临安心安地点了点头,接着略微僵硬地夹了一筷米饭塞进嘴里,眼神有些呆滞,喃喃自语:“小妹竟然就是摸鱼居士?” “小妹那一笔烂字,怎么会开窍开到绘画一技上呢?世界当真奇妙……” 众人听到他的嘟囔,忍不住嗤嗤发笑。 盛临乐撇嘴说:“二哥哥,看在你刚回家的份上,今天不跟你计较。老师都夸我的字已经写得有模有样了,你再嘲笑我,就是博才德浅了哈。” 盛临安起身给她盛了碗汤,笑说:“好好,是我失言,二哥向你道歉。小妹,等会让我看看你的画稿呗?你那第贰话可画好了?” “画了大半了吧,可以给你提前看,但是要保密。”盛临乐抿了一口鸡汤,见桌上的人都眼含期盼地看向自己,疑惑道:“爹?娘?大哥,嫂嫂都想看吗?” 盛将军咳了一声,摸摸鼻梁,微微颔首说:“你那故事确实不错,子书的夫人写得好,你画得更好。” 徐淑清轻笑,说:“之前就想问你了,可你成日忙得不是在随老师上课,就是关起门画稿,怕兀自去找你惊扰了你的思绪。” 原来她在别人眼里这么忙碌?盛临乐还觉得自己一天天过得挺悠闲的呢。 “吃完饭,大家都去我那看画稿吧!”盛临乐小手一挥,大方邀请家人提前解锁剧情。 饭后,一家七口浩浩荡荡来到盛临乐的屋里。 盛临安一进门,一眼相中房间角落里的懒人沙发,一屁股躺进去就不想起来,揉捏着沙发的松软手感,欣喜道:“原来你也有这矮床,只是怎么跟松雪斋店里的不太一样?你这个坐下来都要把人包住了似的。” 店里的那是供多人坐的长沙发,自己这是单人沙发,里面填充的还都是鹅绒,自然就不一样了。盛临乐有时天气好的时候,还叫人搬到外面晒着太阳舒舒服服地看书。 盛临平说:“我那书房也放了一个这样的矮床,你刚才没瞧见?” “娘,怎么大哥小妹都有啊,我也要一个,不,我要两个,书房卧房都放一个。”盛临安放松身体,整个人陷进沙发舒服地哼了哼两声。 将军夫人好笑地摇了摇头。 画稿有些凌乱,盛临乐按编码先整理了一下顺序才拿给他们看,又叫云梅泡了一壶山楂水,每人倒了一杯放到手边。 因盛临安瘫在懒人沙发里不起来,他那杯直接就放在了地上,他也不嫌弃,端起喝了一口发出喟叹:“好喝。” 一家人或坐或站地传阅着漫画,直到云梅第三次进来换新烛,他们才看完依依不舍地离开。 送走家人,盛临乐打着哈欠洗漱上床,闭上眼睛快要陷入沉睡时,脑子骤然划过一抹记忆,猛地睁眼。 不对啊,之前我不是画了张全家福给盛二哥吗?怎么他今天对我会画画的事情这么惊讶? 第87章 出门玩 盛临安风风火火登门的时候,盛临乐正喝着米粥犯困。 盛临乐本想着今日无事,吃了早饭等会再去睡个回笼觉。盛临安十分嫌弃地说她小孩家家怎么如此惫懒。 “你快些吃,二哥带你出门逛街去,这要过年了,街上应该有许多外地来的时兴玩意儿,说不准还有杂耍表演。” 说完,盛临安还扬了扬手里的钱袋,大气道说:“娘给了我二十两银子,在街上看上什么,二哥都给你买。” 盛临乐懒懒地抬起眼皮,平静地说:“二哥哥,你是不是又忘了,我现在是松雪斋的东家了,不缺钱,想要什么自己会买。” 盛临安顿时萎靡,幽怨地说:“去年还缠着我给你买灯笼玩具,今年就看不上我这个还得靠娘亲给零花钱的二哥了……小妹,你好生无情!” 他一边控诉,一边捏了个小笼包放嘴里。 这戏精,盛临乐微微翻了个白眼,说:“我的意思是,今年我请客买单,可没看不起二哥的意思,你别瞎想啊。” 盛临安刚才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笑道:“哎呀,哥哥怎么能让妹妹花钱呢,二哥承你这份心就十分高兴了。” “可是二哥,我真的太困了,这会才刚过卯正,出去了街上也没几个人的,我们巳初再出门如何?” 盛临乐一口干掉碗底的米粥,又喝了口清水漱口,“我桌上的画稿你随便看,我真的想去睡觉。” 盛临安看了眼书案,咬了咬嘴唇有点纠结,疑惑道:“昨晚我们走后你几时睡的,怎么困成这样?” 盛临乐想起昨晚翻来覆去没想明白的那件事,看了他一眼,问了出来。 “你给我送了画儿?我没收到啊。”盛临安撑着下巴,笑说,“嗐,就这事儿也值得你想一晚上,许是跑腿的路上弄丢了,等晚些我叫娘去治那人的罪好吧?” 盛临乐下意识反驳:“那倒也不至于,只是一幅画而已。” 盛临安安慰她:“好了,小事一件而已,别去想了,你要睡觉就赶快去睡,中午二哥带你去吃顿好的补偿你。” 补了两小时觉起来,盛临乐也清醒了,又花了半炷香的时间洗漱梳头。 盛临乐给自己扎了两个丸子头,丸子上各绑了粉白色绒花做装饰,发绳余下的丝绦自然垂下落在耳边,她不爱戴金银首饰,选了个跟头饰同色系的荷包挂在腰间,简单朴素,还方便装铜钱银子。 “你这自己梳的什么丫鬟头,头上只有堆纱花儿,也太拙朴了些。”盛临安从沙发上起来,戳了戳妹妹头上的花饰,颇有点嫌弃,“娘没给你打首饰?那去把我送你的白玉簪戴上。” 盛临乐捂着头拒绝,“我还没嫌你大冬天别把扇子呢,你也别管我戴不戴首饰。” 盛临安辩解说:“我这扇子是文人风尚,显得我才俊风流才带着的。” 盛临乐点了两下头,敷衍道:“行行行,你风流,街上人多,鱼龙混杂,我是不想戴首饰遭贼惦记行了吧?” 兄妹俩你争我辩,走到大门口时,恰好撞见盛大哥也在,正盯着下人抬着两个大木箱子装车。 盛临乐和盛临安向盛大哥问好,盛大哥颔首:“要出门玩?” 盛临乐老实点头,好奇道:“好大的箱子,装了什么?” 这箱子不就是昨日在大哥书房里的那两个?盛临安替盛大哥解释:“都是少年将军的画本子,不过大哥要把它们搬去哪里?” 这么多?这得有两三百本吧!盛大哥什么时候去店里搬了这么多漫画到家里? 盛大哥看出盛临乐的惊诧,淡淡道:“昨天早晨叫林管事送来的,小妹别担心,大哥付了钱的。” “快过年了,送去军营给属下作奖赏。” 盛临乐连忙摆手,回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哥哥要书直接跟我说就是了,不需要大哥哥花钱啊,回头我叫林管事把银子退回来。” 盛大哥正色说:“你经营书铺也不容易,大哥怎么能占这便宜。” 说完,盛大哥从怀里掏了一块银锭给盛临乐,轻拍了两下她头顶的丸子,柔声说:“这发型可爱,去街上多买点头花儿吧。” 盛临安凑到盛大哥面前,双手一摊,抬眉示意大哥不能厚此薄彼。盛大哥抿了抿嘴,又从怀里取了一块银锭放到二皮脸的弟弟手心。 盛大哥嘱咐:“出门看着点小妹,莫去人群堆挤的地方。” 盛临安喜笑颜开,一边推着盛临乐赶紧走,一边点头说:“放心吧大哥,带着护卫小厮呢。” 等两人走后,盛临平板着一张脸,对旁边的小厮吩咐:“去账房再取二十两银子来。” 云墨在外面驾车。 盛临安蠢蠢欲动想出去跟云墨抢活儿,盛临乐赶紧按住他,“二哥,你要是去驾车,我喊大哥了啊,反正还没走远,大哥肯定能听见。” 盛临安偃旗息鼓,憋屈地坐回去,哼哼唧唧不高兴,“先去城西折柳巷赵家,多喊几个人出来玩。” 护卫带路,云墨驾车跟在身后。 赵家家境富庶,单看门头上那两个贴金的兽首门环,精致奢华之气扑面而来。 赵家二公子赵家骏是个小胖墩,穿着缎子衣裳,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走出来。 看见盛临安,眯缝眼似乎睁开了两毫米,赵家骏语气惊喜:“临安兄,你读书回来啦,今日要去哪里玩?” 盛临安忍不住说:“你怎么又长胖了,小马啊,你不是答应我要少吃点吗?” 赵家骏因名字带个骏字,常被同伴戏称为小马,他自己也不在意这个外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肚子,“这不是冬日新鲜时蔬少,就多吃了两口肉嘛……” “你这……这肚子,是多吃两口能吃出来的吗?”盛临安拿扇子指了指,恨铁不成钢道:“算了,我也懒得说你,把你妹妹也叫上一起,今日我妹跟我出来了。” 赵家骏摊手,遗憾说:“不巧了,家妹今日随母亲去吴太守家,说是太守夫人她不大好了。” 盛临乐掀开车帘,皱着眉问:“你说谁不好了?” 赵家骏还是第一次见盛临乐,看她同盛临安肖似的五官有一丝惊艳,说: “太守夫人啊,上月她还请我娘去吃酒呢,结果没过几天就病了,一直病到现在都没好,听说……”赵家骏压低声音,“可能挨不过大年了。” “我娘和她关系还不错,隔两天就会去探望她。” 第88章 得了个大貔貅 盛临安是跟爹娘参宴时见过太守夫人的,只记得那是一个很会说场面话的鹅蛋脸女人,“我记得她身体很好吧,还总劝说我娘上了年纪要多喝补汤,多吃补品。” 赵家骏耸了耸肩,“我娘也是啊,但是上月吴太守来过我家一次后,我娘就再也不碰那些东西了,奇奇怪怪的。” 汞中毒这事儿盛临安和赵家骏都不知晓,盛临乐思索着那吴太守知晓方海道的行事后,难道没立刻给他夫人请大夫吗? 将军夫人喝了药都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不过比常人更容易疲倦一些。 赵家骏拉着盛临安,对盛临乐招呼说:“妹妹,你且先等一等,我让你哥去我那儿给你挑个见面礼,咱第一次见面,我也算你半个哥哥,不给见面礼不合适。” 盛临乐笑着颔首,“谢谢赵哥哥。” 等那两人进屋后,支开站在马车边的护卫,用只能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盛临乐跟云墨讨论太守夫人的事。 云墨无奈地说:“仇家的事你去操心什么,管她是自己吃多了,还是……有人故意害她,反正这事儿跟我们又没关系。” 盛临乐叹了口气,“是条人命啊。” 云墨拍了拍她的肩膀,劝道:“别当圣母,你跟太守夫人又不熟,这事儿听过就算了啊。” “我不想插手,况且我也插不了手,都是他们大人事儿,跟我一小孩有什么相干。”盛临乐打掉云墨的手,抿嘴说:“就是很感慨而已。” 过了好一会儿。 赵家骏怀里抱了尊玉貔貅出来,乐呵呵道:“听临安兄说,妹妹有家书铺?正好,我这尊貔貅你拿去摆在店里讨个吉利。” 玉貔貅足足十寸大,盛临乐都不敢接,这么大的白玉,得多少钱啊…… 赵小马,你这么送东西真的不会被家里打死吗! 盛临安甩了甩胳膊,微微蹙眉说:“这是他库房里最小的一尊玉貔貅了,还是忒重,我觉着不如那镂空金镶玉的貔貅精致。” 赵家骏不赞同道:“拿金像送人多寒碜啊,还是纯玉的好,白玉养人嘛。” 听两人财大气粗的对话,盛临乐嘴角抽了一下,无奈扶额,“那就多谢赵哥哥了。” 车里多了尊貔貅,盛临乐抱不动,盛临安不愿抱,更不能叫赵家骏这送礼的人抱着,只能把云墨叫进车里来一路抱着玉像。 调了一个护卫来赶马车,盛临安又吩咐去另一条街找小伙伴。 结果到了那家,管家出来回话说他家少爷随夫人去太守家了,午时过后才会回来。 又连去了两三家都是这个答复,盛临安见日头都要升至半空了,放弃道:“算了,就咱们几个先去吃饭吧,不找了。” 赵家骏学盛临安,执了把乌木折扇,扇子上还挂了玉玦扇坠,诧异地说:“难不成……真不行了?怎么今日家家都去了?” 盛临安摇了摇头。 盛临乐也没好搭这话,转移话题说:“先去一趟松雪斋吧,把这玉貔貅先放过去,不然老是带着也不方便。” 赵家骏那眯缝眼又奋力睁大,乌木折扇在手里颤抖,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你是松雪斋的东家!” 盛临乐点头,怎么,盛二哥没说? 赵家骏叹道:“这两月松雪斋当真是春风得意,妹妹寻了哪里的画师匠人,竟然接连出了这么多本好书,特别是才新售的尉迟明传奇,我翻看了三四遍都没看够啊!” 盛临乐笑道:“赵哥哥这么喜欢?年后还要出尉迟明的肖像挂画和卡片,到时候我叫店里的人提前送到府上去。” “我挂个男人的肖像在屋里作甚。”赵家骏摇头,摆手不要,“卡片还不错,不过你还卖不卖尉迟明的衣裳?若是要卖的话,我就不叫家里的绣娘仿做了。” 盛临乐颔首道:“要卖的,但是估摸着要到一月底去了。” 衣服又不是张口说能做好就可以做好的。 她画图向来是随心所欲,主角衣服怎么好看就怎么添一笔,可如此就苦了裁缝,需要看着图样反复拆缝尝试,自行想象没有画到的部位,如此才能尽力达到最还原的效果。 盛临安用扇子戳了戳赵家骏腰上的软肉,劝说道:“你还是先把这肚子上的肉消一消再说吧。” 赵家骏随意点头:“嗯嗯,在努力了,明年春天我一定减掉十斤肉。” 马车来到东街,尽管林大管事对这本《少年将军传奇》前期宣传少,可松雪斋靠彩印画本积累的粉丝也不容小觑。 马车行至东街的三分之二就走不动了,无奈,只能绕道穿小巷走后门进去。 玉貔貅送到店里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干活儿的工匠们纷纷凑过来,还帮忙扶着抱着玉貔貅快要瘫软到地上的李元。 工匠打趣儿道:“李掌柜,小心些,这貔貅碎了可不吉利。” 李元笑骂:“还不赶紧支个手抬去库房!” 店里这会儿挤满了购书的顾客,谁敢把这大玉石送到前面,放到库房李元都不放心,接连往门上加了四把锁才忧心忡忡离开。 盛临安要吃金梁桥下长庆楼的糟鹌鹑,除了吃鹌鹑,又点了鹅肉巴子,五味蒸鸡,羊肉水晶饺。 这边盛临安刚点完,赵家骏又接着让伙计上丝鹅粉汤,脆团子,蒸猪蹄肚,想了想,又加了一道素豆腐汤。 要不说老话常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呢,这两人的胃口,堪比饕餮。 三人没往楼上包间坐,在一楼大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云墨和护卫则坐在旁边一桌,他们点的菜简单,只是寻常家常菜,三荤三素而已。 “卖面人嘞——” “好吃又好看的面人儿哟——” “狸奴小狗,郎君美人,还有新做的小将军面人,应有尽有!” 赵家骏被窗外的吆喝声吸引,探出身子喊住挑着竹担的小贩,“什么小将军面人?拿给我瞧瞧?” 竹担两头都有储物柜,顶上还有凉棚,棚上用麻线悬了各式各样的玩具,小贩小心放下竹担,取下扎在草靶上的面人,笑道:“您瞧,这就是小将军,手里还有一杆红缨枪呢。” “我做了十多个将军面人哩,一上午就卖得只剩这最后一个了,客人您要不要?” 第89章 太守家的事 小贩嘴甜会说话,吹捧着赵家骏买了好些小玩意儿,价钱倒也不贵,十几样挑下来连一两银子都没凑够。 赵家骏是个阔绰大方的,直接丢了一两碎银到小贩怀里,“不用找了。” 小贩喜笑颜开,拱手道谢,又从凉棚上取了一朵鹅黄绢布花递给盛临乐,“这花儿与小姐相配,赠与您赏玩罢,还望小姐莫嫌弃。” 盛临乐笑着道谢。 绢布花底部穿了一条细丝绦,应是用来方便固定在头发上的,盛临乐想了想,把这朵花绑在了手腕上。 小贩已经挑好竹担起身,见此笑说:“小姐这绑法新鲜,好看。” 走时,小贩嘴里的吆喝就变成了:“绢花儿哟——” “水绿,粉白,鹅黄绢花儿,头花腕花皆宜的绢花儿嘞——” 盛临安晃了晃扇子:“这走卒商贩的脑子就是灵光。松雪斋的书才出两天,街上就开始卖尉迟明的面人了。” 赵家骏手里举着小将军面人细看,点头赞叹:“做得还有几分模样,就是不耐放,回头我找人雕一尊翠玉像放家里赏玩,你要不要?” 盛临安对玉石不感兴趣,赵家骏还颇有些遗憾。 水饱饭足后,盛临安又带着他们去瓦肆听说书,哪曾想一家两家说的都是《少年将军传奇》,赵家骏觉得听着乏善可陈,不如直接看画本有意趣。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讲的是其他故事,谁知刚坐下,伙计上好茶,说书人讲的段子就往颜色上游离,盛临安大惊失色,忙不迭捂住盛临乐的耳朵,抱起她狼狈离场。 盛临乐挣扎着要从盛临安怀里下来,扯了扯裙衫,看向惊慌无措的盛临安,无语道:“二哥,你跑什么啊……” 盛临安抬头记下这家瓦肆的招牌,神色微微有些尴尬,“没事,这家故事不好听,咱们换一家吧。” 赵家骏跟在后面慢悠悠出来,打了个哈欠,道:“讲得挺好……” 盛临安直勾勾看向赵家骏,赵家骏立马会意改口:“……挺好难听,走吧走吧,下次再也不来这家了,要不找家茶楼吃点心去?” 盛临乐和盛临安不约而同看向他的肚子,不禁怀疑,这人中午那顿吃到哪儿去了? “小马!小马!” 赵家骏转头看向声源处,惊讶道:“孙明?你不是去太守家了吗?” 孙明刚要说话,猛地被拽回车里,隐隐还传出女子训斥的声音,只是街上嘈杂,听不清女子说了什么。 赵家骏和盛临安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马车车轮转动,孙明没再探出头来。赵家骏撇了撇嘴,说:“孙明他娘有些势利,一向看不惯孙明和我走到一起。” 盛临安拍了拍赵家骏的肩膀,开解道:“他娘是他娘,你别迁怒孙明。” 话音刚落,走了十多米远的马车上突然跳下一人,正是刚打招呼的孙明。 孙明眼疾手快,一把拽回被他撞倒的路人。 被撞的路人开口想骂人,却见这小孩穿得非富即贵,腰上玉珏佩环丁零当啷挂了一圈,吐露到舌尖的话又被迫咽了回去。 孙明动作灵活,侧身躲过小厮的抓捕,嬉笑着对马车里的人喊话:“娘,我就是去买两本书,晚饭前一定回家!” 又随口保证道:“您放心啦,我不会对外人乱说话的!” 马车里,美妇人扼腕跺脚,气得想下车亲自去抓这逆子,但又想到什么,倏然停住了动作,咬了咬下唇,用力摔下车帘,吩咐车夫回家。 孙明小跑到赵家骏身边,看到自家马车走了,大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我娘要下来抓我呢。” 盛临乐从地上捡起一个络子,递给孙明:“给,你的玉络跑掉了。” 孙明挑了下眉,明朗地笑说:“小马,这又是你哪个妹妹,怎么从来没见过?” 盛临安咳了两声,这才让孙明注意到自己。孙明见到盛临安,脸上的高兴又添了两分:“临安兄,你几时回来的?” 孙明又看了眼盛临乐的长相,惊奇道:“这难道是临安兄的妹妹?你终于能把她带出来啦?” 原主以前更愿意跟同龄的小女生一起玩,盛临安是邀不动她出门的。 盛临安斜了他一眼,道:“说的什么话,我亲妹妹,我什么时候不能带出门?” 盛临乐抿嘴忍笑,又礼貌同孙明问了声好。 三个年轻人聚在一起嬉笑了一番,孙明率先回过神,拍脑袋道:“哎,不跟你们说了,快,你们有马车,先载我一程去松雪斋,我要买他家新出的画本!” “都怪我娘,一大早非要拉我去太守家,耽误我许多时间,也不知这会儿还能不能买着……你们不知道,这松雪斋新出……嗯?你们这般看着我作甚?” 赵家骏奇怪道:“你交待小厮去买不就好了,非自个儿去人挤人干什么?” 说起这事儿,孙明都要抹一把辛酸泪,难受道:“我娘近日脾气不好,不许我看那些闲书,谁敢替我买书就要被打出门去。” “我都叫我娘别去掺和太守家破事了……” 孙明捂住嘴,连忙打住话题,道:“哎,别耽误了,快载我去松雪斋吧,晚了我买不到书了!” 赵家骏揽住他,露出一种怜惜的神色微笑道:“急什么,你把银子给我,我保准你有书看。且先说说太守家里又怎么了?” 孙明咬着嘴唇,皱眉道:“这我不好说啊,我娘叫我不往外传。” 赵家骏憨厚的脸上露出一抹正色,“我娘今日也去了,我回家后肯定也是会知道的,告诉我怎么叫外传呢?” 孙明又看看盛临安兄妹,赵家骏又道:“临安兄的人品你还怀疑?他可向来是我们当中嘴最严的一个。” 孙明低了低头,泄气道:“行吧行吧,找个人少安静的地儿。” 酒楼包间里。 孙明确认隔壁两边都是空房,且外面还有护卫守着门,才放心坐下来,压低声音道出今日去太守家见到的事。 “太守夫人病重的事都知道吧,其实她不是病了,而是中毒了!” 赵家骏和盛临安哗然,盛临乐喝了口茶水。 孙明继续道:“下毒的人……你们都猜不到是谁!就是吴太守!” 盛临乐顿住,放下茶盏。 孙明说:“这不是我瞎诌,是太守夫人亲口说的,她还发誓赌咒,说若是她死在府里,必定是太守所为,叫今日去她家的人日后一定为她报官讨个公道,否则死了也要化为厉鬼,夜夜悬于在场人的床头。” “你们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啊……这夫妇俩,简直就是把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架在火上烤,我娘一路回来都在咒骂太守夫人不地道。” 盛临乐听完,轻声道了句:“兔子被逼急了是真会咬人的。” 第90章 孙明是个真爱粉 赵家骏咋舌道:“吴太守为什么要害自己妻子啊?他不是好官吗?” 吴太守勤政爱民在漠城人人皆知,那是实实在在靠政绩堆起来的好名声,没掺一点水分的那种。 就拿赵家来说,赵家本是蓉城边县的一户小地主,家里有点小钱但不至于多富庶。 赵家骏他爹听说漠城这边商税低,拖家带口来了漠城做玉石生意,靠着吴太守推行的惠商政策,三年就一举挤进了豪绅前列,所以赵家对吴太守是有一些感激情分在的。 而孙明家里是本地土着商户,战后损失惨重,生意迟迟没恢复过来,孙明的娘就特别看不惯赵家这新贵,认为是赵家抢了孙家的气运。 这就是孙明娘胡乱委罪于人了,两家虽都是做玉石生意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营生,赵家主营玉石雕刻摆件,孙家则是卖首饰小物。 也因家里生意不太好,孙明父母时常去拜会太守夫人,希望寻求点助力打开商路,孙明间接也从父母那知道一些太守的真实为人。 孙明不屑道:“狗屁好官,明明就是喂不饱的饕餮,你们不知我家一年到头,要给太守塞多少好处,单是银子,怕是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 做生意的哪家不给地头蛇塞好处,赵家每年也给太守送礼,赵家骏对此不予评价,说:“反正我不相信吴太守会下毒,这不是傻子自断前程嘛,皇上都说他当官当得好,要他连任太守呢。” “而且我觉得太守夫人这事儿做得太绝后路,吴太守好歹也是三品官身,官场上经年积累了多少人脉,哪儿是我们这些小商户能伸冤告倒的?” 盛临安现在多少也接触一些官场时政,盛将军时常教导他,人心复杂,为官者更是复杂中的复杂,切勿看人只看一面。 一个政绩、私德皆为人称颂的官员,千百年来都少之又少,吴太守虽确实为百姓做了许多实事,可逼得发妻做出这样决裂的事,也说明了这人恐怕的确干了私德不修的龌龊事。 可说来说去也都只是猜想,盛临安出面叫停孙明和赵家骏的争论,“行了,别争了。孙明不是想买画本吗?小妹,叫你那小厮跑一趟,帮忙带一本来可好?” 孙明连忙掏出十两银子,比了两根指头,“两本,我要两本,我堂哥托我给他带一本回去。” 盛临乐把银子推回去,笑道:“松雪斋就是我的铺子,孙明哥哥既然是二哥的朋友,这两本书就当我送你了。” 盛临安听了这话,心里别提有多满足了,身板坐直了,瞥向孙明的眼神就好像在说:看我妹妹,多给挣我面子。 “什么?你的铺子!” 孙明瞬间起身,搬起凳子就挤到盛临乐身边,激动道:“那你定是认识画师本人了,能否跟我引荐引荐?” “我太喜欢那位画师的图了,特别是上月挂在杆上的绢布画,神乎其技啊!可惜我晚了一步,等我去问掌柜时,只买到那张老学究的绢布。” “结果还没等我欣赏两日,绢布也被我爹收缴了去,说成日见我书房挂个遭老头子画像,瘆得慌……” 难怪林管事说老学究画像也卖得出去,原来竟是你买了!盛临乐震惊,少年,你别太爱了。 盛临安忍着笑意,说:“你不是更爱戏园子里的小牡丹吗?怎么也做这种附庸风雅,追捧画师的事了?” 孙明又摆了摆手,正色道:“什么小牡丹,临安兄莫要在妹妹面前诋毁我形象,我是爱听戏,又不乱砸钱捧角儿。” 盛临乐看了眼盛临安,连忙说:“认识是认识,但是画师性格孤僻,不爱见人,所以……怕是不能带孙明哥哥去见她了。” 孙明一脸失望,勉强笑了笑:“也是,能画出那样好画儿的人,有些性格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不能与之结交,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这种真爱粉,不给个福利都不好意思了。盛临乐安慰道:“那我去求求画师,单独给你画一幅留作收藏如何?你想要什么样的?” 孙明感激不已,一会说想要四言画本里小夫人的肖像,一会又马上自我否决,说到时候他爹见了肯定又要骂他低俗下流,然后把画收缴了去。 “还是给我画一幅尉迟明的吧,小将军威武正直,我爹一定不会多说什么的。” 盛临乐点了点头,又问他想要多大尺寸,是要绢布样式的,还是普通宣纸样式的。 问得这么详细,孙明都有些不好意思提要求了,只叫画师随性就好,爱怎么画就怎么画,“只是想要画师落一枚牌印,以后叫人看了也知是摸鱼居士的真迹,而非仿作。” 被外人突然叫出网名,盛临乐还有些羞耻别扭,匆匆点了点头:“行,我回头去跟她说。” 孙明心满意足,赵家骏见他们事儿也聊完了,叫来伙计,点了几份招牌点心,又说:“我闻着楼下好像有酥饼的味道,也去买几个上来尝尝。” 给了伙计赏钱,伙计乐道:“客官好鼻子,那酥饼摊离我们店隔着两家铺子呢,这都被您闻到了。” 赵家骏颇为得意,摸了摸肚皮,挥手叫伙计快去。 盛临安认认真真地看着赵家骏,问:“刚才真的是你本人,同我们一起吃的饭,对吧?” 盛临乐也很疑惑,中午那五碗冒尖的米饭,到底被他吃到哪里去了? 等云墨去书铺取了书回来,赵家骏吃完点心,四人也都要各自回家了。 孙赵二人家里毕竟现在受了太守夫人的牵连,再与盛家兄妹大张旗鼓在街上闲逛,恐给盛家也惹上麻烦。 分别时,孙明取下腰上的一块莲花荷叶形状的玉佩,送给盛临乐做见面礼,笑道:“以后多跟你哥哥出来玩,下次将我堂妹也带出来,你们年龄相仿,应该合得来。” 盛临乐和盛临安回到将军府时,将军府门外停了一辆陌生的马车。 一问守卫才知,太守夫人前脚刚登门进去。 第91章 往事和决定 厅堂内。 将军夫人拧着一张手帕,眼底只有震惊,哑声道:“他拼着不要官身也要谋害你,到底是为什么走到如此地步?你们可是结发夫妻,世上至亲之人啊。” 太守夫人颧骨微微凹陷,惨白着脸,凄凉一笑:“夫妻?呵,当初至亲之人如此面目可憎,什么夫妻,我和他已是冤家,仇家!” “他联合我那妹夫想害死我,目的就是算计着宰相家那位和离归家的嫡女,若是得逞,他就能摆脱这个边关太守的位置,被宰相岳家提拔去做京官。” “只是死了我这个发妻,就能换到这么大的前程,他怎能不心动?” 太守夫人又说出一段往事。 其实当年吴太守高中探花时,就被宰相一眼相中想招为女婿,而吴太守却以为宰相对他亲近是想收他做门生,还曾给老家写信提过,若他成了宰相门生,以后前途不可估量之类的话。 也就是太守夫人心思细,察觉其中不对劲,连夜启程赶往京城,又刻意去翰林院门口送茶点,在他同僚面前露了几回脸,宰相那边才消了念头。 太守夫人叹了口气道:“只是宰相家的娘子,不知何时背着长辈偷偷见过那冤家,还对他生了情愫,甚至还……找过我两次,暗示我主动和离。” “我当时骗她说已经怀有身孕,她才断了念想。” 宰相家有两个女儿,与吴太守年龄相称的应该是他家的大女儿,将军夫人记得那是个爽朗直率的女子,不过她一向不耐烦跟其他闺秀相处,所以两人闺阁时也不曾有过交情。 那位嫡女好似后来嫁给了前任礼部尚书家的嫡子,将军夫人回忆京中旧事,疑惑道:“吴太守如何得知她和离了?又怎么会知道宰相还能看中他?” 当朝宰相为人公正廉明,应该不会做出蛊惑别人休妻再娶的事,若是他想,十几年前就会这样做了。 太守夫人摇了摇头,说:“这事儿我是从我那妹夫嘴里撬出来的,他不肯说是谁递来的消息。” “若不是方海道被盛将军打得下不来床,被我妹妹无意间翻到了吴炳坤的信件,我恐怕死了都不知道,这一身的病痛居然是枕边人所为!” “我妹妹在暗格里找到的,不只是吴炳坤与各地官员勾结往来的信件,还有他多年行贿收受的账册,全都在这里了,还请夫人……救救我吧。” 将军夫人没有去看那些账本,叹气道:“你……你就不怕牵扯到娘家?” 吴炳坤与杨家、方家都是打断骨还连着筋的亲戚,太守夫人一旦踏上与丈夫反目这条路,就是要把两家上上下下百余口人都要牵连进去的。 “还能有什么法子……他这是要我们娘俩儿的命啊!我现今也顾不得其他了,只求自保。” 太守夫人只得一独女,九月时将军夫人还参加过她的及笄之礼,小姑娘与母亲一同跪在将军夫人面前,木然流泪。 此时,盛临乐跟在盛临安身后,走进厅堂,恰好撞见太守夫人携女儿下跪一幕,两人不知所措,呆立在原地。 将军夫人哎哎叹气,面色也有些难看,叫婢女赶紧把人扶起来:“夫人快些起来,叫孩子见了不体面,兹事体大,我已派人去请将军回府,你且安心等一等。” 太守夫人惨然不乐,抱着女儿喃喃道:“我都如此这般了,还要什么体面不体面……” 盛临安收到将军夫人的眼神,拉起盛临乐退了出去。 两人走出去一段路后,盛临安叹了口气:“唉,看来今年新年,是过不安生了。” 盛临乐跟着点了点头。 晚饭时,盛临乐偷偷打量将军夫人和盛将军的神色。 将军夫人有些愁绪,吃饭也有点心不在焉。而盛将军则面色无异,还给盛临乐夹了菜。 大家都吃着饭,不好突然问那些糟心事。 等众人都吃完后,盛临安先憋不住好奇,问了太守的事情。 如今太守夫人把事情闹成这样,想瞒着也无用了。将军夫人连连叹气,挑了些能说的说出来,叹息了一句:“至亲至疏夫妻啊。” 盛临平皱眉,道:“爹又没查案审判地方官员的权力,她求告到咱家有什么用。” 能够审判地方官员的,要不就是比太守位高一级的直属上司,要不就是中央派下来的巡按御史,他们身为武将之家,手不能伸太长。 “难道就不管了吗?太守夫人今日都给娘跪下了……”盛临安有些不忍,看向悠然喝茶的盛将军。 盛将军端着茶盏依旧没说话。 盛临平抿了抿嘴,说:“得管,但不该我们管。爹这般淡定,应该早有对策了吧,是已经将此事上奏陛下了吗?” “嗯,之前从方海道身上查到些端倪,捡了些证据叫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了,算下时间,年后御史应该就要到漠城了。” 盛临乐松了松心,问道:“那太守夫人怎么办?说起来,吴太守现在不在漠城吗?” 盛将军对女儿的态度就和煦多了,说:“有两个镇上受了雪灾,吴炳坤昨日就去抚慰灾情了。不然他夫人今日怎会有机会逃出掌控,闹出这么多事来。” 将军夫人忍不住说:“夫君,太守夫人那妹妹,怕是也要找人保护起来。” 盛将军颔首道:“都已安排好了,御史抵达漠城前,她们会没事的。” “只怕是御史抵达后,一旦证据确凿,吴炳坤落网,她们必然也受到牵连,虽罪不至死,但家产肯定是保不住了。” 太守夫人自身不会完全干净,就白天孙明和赵家骏所说,他们两个的娘都与太守夫人交好,私底下没有银钱往来,说出去都没人敢信。 盛临乐凑到盛二哥耳边,低声问他:“赵家和孙家不会有事吧?我还收了那么贵的见面礼,万一被御史大人查到,不会说咱家也受贿吧?” 盛临安表情严肃,“那咱们明日去把东西都还回去,这风口浪尖的,别给家里惹事。” 将军夫人好奇道:“你们兄妹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盛临安看了盛临乐一眼,想了想,还是把赵家骏和孙明给见面礼的事情说了出来,“爹,娘,你们放心,明日我就陪小妹去把礼还了。” 盛将军微微颔首,却说:“也不用这么紧张,这是你们小孩家正常人情往来,叫你娘从库房挑两件价值相当的回个礼便是了。” 第92章 谦益书苑出彩印 正月初五迎完财神,松雪斋的最后几名员工才得以放假。 盛临乐本意是叫林大管事初一就关门歇业,让工人拿了红包好好回家过年。可今年新年雪下得太大了,唯恐店里没留人,第二日积雪就压塌了屋顶。 结果有顾客见店里还有伙计,天天都在门口叫嚷着要买书,不开门就一直催,初二那天早上,客人们甚至把门板都挤掉了半扇。 留店的伙计做不了主,忙去请了林大管事过来才镇住场面。 林大管事做主给伙计加了工资,把住在附近的柳氏一家也喊了过来,几人一起把余下的库存都卖了干净。 柳氏在纠结要不要扫地,初五是迎财神的日子,按理说不应该扫地,会把财气扫出去,可这一上午过去,地上全是泥印子。 又有客人上门,柳氏下意识抬头致歉:“客人,不好意思,今日少年将军的画本已经售空了……” “李有财,怎么是你?” 柳氏的惊呼声,拿着扫帚护在身前,眼神提防:“你又想来做什么?我告诉你,富贵是不愿跟你回去的!” 李有财黑着脸,从怀里掏出十张百两面额的银票,语气怨毒:“他老子为了他日后有个好前程才会落得如此地步,你们三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要留那蠢材就留,老子不稀罕了。” “叫林管事出来,这是一千两违契金!” —————————— 盛临乐手下不停,一口气勾完盔甲上的长线,画完才对林大管事说:“他没对柳氏怎么样吧?” 林大管事擦了擦额头上汗珠,摇了摇头:“没有,说了几句耀武扬威的话便走了。” “三姑娘,李有财怕是把彩印的事卖了,咱们要不要去衙门告他?” “衙门都封印休假了,你找谁来断官司?”盛临乐转动手腕,思索了片刻,“不用管他,他卖便卖吧,没了李有财,以后也会有赵有财,王有财的。” 盛临安瘫在懒人沙发里,插了句话:“小妹说的是,这种事,是杜绝不来的,现在叫那个什么有财的卖出去了,以后你们店里的人杂念也能少几分。” 林大管事心里堵得慌,“可咱们都才只出了三本彩书,就叫人把彩印学了去……这、这实在叫人不甘心啊。” 而且现在店里放年假要放到正月十八去,这么长的空档期,谦益和文华那几家店不趁火打劫才怪了。 “要不把工人都喊回来,再印些书来卖?三姑娘你这画的图是不是想摆在店门口吸引人?” “这是送朋友的图,不给店里印。”盛临乐不解地说,“你时常去店里,怎么还没我知晓得多,王充都带着云砚改良了三次还是四次彩印技法了啊。” “谦益拿李有财知晓的最初技法去做彩本,不一定能印得有我们的精美,等看了他们的书,顾客心中自会有一杆秤。” 盛临安起身伸了个懒腰,踱步到盛临乐身边,指着画中人,笑道:“林管事,你觉得那些书铺能找到我妹妹这样的画师吗?” 林大管事听到二公子这么自信的说法,也朝画纸上看去,不禁一笑:“三姑娘的画法漠城找不出第二人,是我心急钻牛角尖了。” 林大管事又凑近仔细看了几眼,说:“瞧着三姑娘画的线条更凝练了,这几处衣折处圆曲转折的线条,很是流畅清整。 ” 盛临乐退后两步瞧了瞧,她看不出来,取了一幅以前的画来做对比,好像确实有进步诶,不枉费她跟着苏老师挨冻画梅花多日,量变终于产生质变了! 送走林大管事,盛临乐继续画给孙明的to签,盛临安则是在懒人沙发上躺困乏了,干脆回自己屋里去睡午觉。 到了初八这天,每条大街上都多了几个散发传单的闲汉、婆子,拿着印了彩图的纸吆喝:“谦益书苑新书明日开售,狐女彩印本,页页都有美人图——” 从早发到晚,发传单的个个嗓子都喊哑了,回到谦益书苑结工钱,还被伙计一顿臭骂:“不是叫你们省着点发单子,怎么没一个人有剩余?你们知不知道这彩图印出来多贵!” 闲汉们面面相觑,胆大的上前辩解了两句:“这有人拿去看了,咱也不能把纸强抢回来吧……” 又有人应和:“就是,小哥,你们要学松雪斋出彩印,也学学他们行事大方些吧,松雪斋一次给我们好几百张纸单呢。” 婆子嘟囔:“一人就给十来张纸,还叫我们传遍全城,真是笔筒子吹火,小气死了。” 伙计叫他们吵得头疼,沉着脸给每人结算了工钱。 初九时,《遇狐记》的忠实读者们早早等在谦益书苑门口,叽叽喳喳议论这次是不是终于出下篇了。 刘姓书生说:“不知道书生表明要上京赶考后,狐女倾城会如何自处,我倒希望她能同书生一起去京城,成就一段鸾凤和鸣的佳话。” 宁童生却摇头晃脑批判这种剧情走向:“书生本应一心考取功名,待日后金榜题名归来,纳了狐女做妾就是,何必带个女子上京,耽误自己科考。” 李志才站在人群外,听着那几人的议论,眼前有一丝恍惚,心里涌起强烈的格格不入之感。 脑子里划过《少年将军传奇》尉迟明意中人对他说的那句话,“你自去当个英雄,我并不依附于你,无论你是生是死,我日后都定会长长久久。” 这是那姑娘不愿让尉迟明有眷念顾虑说的一番话。 起初李志才看到时,觉得这女子有些太过无情,而他妻子丽娘却认为这明明一位坚毅果敢的女子,女子若是把一生期许都放在别人身上,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可当世男子就爱看女子时时依附爱恋着自己,然后享受过又转头说,是女人耽误了他功成名就。 他本来也爱看《遇狐记》,狐女柔情绰态又才华横溢,看这书的大多也是被狐女的美貌人设所吸引。 可如今—— “无聊,腻味。” 李志才留下两个词,甩甩衣袖,转身离开了谦益书苑。 第93章 坊间有谣言 “给孙明的画又不着急,你天天都坐在书案前不累吗?” 盛临安拿起桌上的砚台不要她沾墨,放高了声音催促她:“走,二哥带你去街上逛逛。” 许是在学校憋久了,盛临安自回家以来,没有一天拿起过正经书本,他那书童如今也能下地了,偶尔会跟着盛临安过来。 知夏同云墨在外面讲话,手按着胸口叹气:“二公子还积了好些文章作业,成日都来找三姑娘闲玩,我都替他着急。” 云墨端着盘蜜饯,分给知夏,劝他别操那么多心,“咱们说到底就是一打工的,你管那么多干嘛,况且二公子学业也不差,心里有数着呢。” 话音刚落,盛临安从屋里走出来,拿扇子敲了一下知夏的头,嫌弃道:“你听听,我妹妹院子里的人都知晓我心里有数着呢,就你成日跟个多嘴婆子似的,叨叨个不停。” 知夏捂着头,丧着脸说:“二公子,你年年都这样说,哪次不是到了回书院的路上赶作业啊……” 盛临安微微一笑,对屋里还在画画的人说:“小妹,咱俩换个小厮吧,我把知夏换给你,你把云墨给我,好不好?” 盛临乐在专注铺色,根本没听清盛临安说了什么,随口敷衍了一声“好”。 知夏眼睛瞪得溜圆儿,眼睁睁看着云墨上一刻还在笑嘻嘻,下一瞬就满脸懵逼被盛临安强行拐走了。 知夏还想挣扎一下,盛临安走到院门口转头对他说:“今日我要去爬山,你别跟来,就在府里伺候小妹笔墨啊。” 临近中午,盛临乐才铺完第一层的底色,站起来活动两下脖颈,一抬头,撞见知夏略带幽怨的眼神,吓了一大跳:“知夏?你怎么还在这?” 知夏道:“二公子带着云墨出门了……三姑娘还要画吗?我给您研墨。” 他生怕被盛临乐嫌弃,说得又快又急。 “不用,让颜彩干一干,今日就不画了,快到中午,咱出门去吃饭吧。” 今日盛将军和将军夫人一大早就出门去见御史了,盛大哥难得休沐在家陪着妻儿,盛临乐也不好去当个电灯泡。 叫人去邀了苏文真一起,盛临乐打算再去上次吃鹌鹑的酒楼搓一顿。 苏文真有些精神不济,在马车里昏昏欲睡,盛临乐关心道:“这几日老师不是一直在休息吗?怎么这么疲惫?” 知道苏文真喜独处,放假这段时间盛临乐一次也没去打扰过她。 苏文真道:“没事,就是睡太多了,累。” 盛临乐:……老师,你也真是够了。 今日长庆楼的客人格外多,伙计领着她们上楼,脸上堆着笑说:“客人赶巧儿,正好收拾出来景色最好的一间包间,开窗就还能看见河对岸的风景。” 长庆楼的包间十分雅致,进门处是一扇雪景山水图的屏风,绕过屏风,左边摆了一架古筝,古筝左前方,青白釉双耳香炉升起袅袅白烟,右边则是一张可围坐八人的黄花梨木圆桌。 盛临乐点好菜品,苏文真绕到古筝后的坐垫上,拨弄了两下琴弦,屋里响起悠扬的乐声。 还以为苏文真要献技一曲,谁知她就拨了两三下就回到了饭桌前坐下,见盛临乐和知夏略微失望的神色,苏文真有些好笑地解释:“这琴就是个摆件,没校音,弹不了。” 盛临乐遗憾地叹了声气。 等上菜间隙,盛临乐跟苏文真说起她画技进步的事,苏文真含笑点头,“有进步是应当的,也是这寒冬腊月不好出门,若是你多于山水之间练笔感悟,进益会更大。” 反正就是多出门写生嘛,跟现代教学画画的模式也差不了多少。盛临乐好奇道:“老师小时候也是这么学的吗?” 苏文真似带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幼时只能在家临摹古画旧迹,甚少出门。也是离家后才得见这天地间的自然风光,比之看他人之作更加美妙绝伦。” “你可知陆放翁那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盛临乐颔首,中学课本必背名篇嘛,劝慰人实践才能出真知的诗句。 苏文真道:“绘画亦如此。没有亲眼见过瞧过的景象,是如何也画不出灵气生机的。” 她又说起在江渝时教的几家富家千金,都是有几分天赋的小姑娘,可惜家中长辈迂腐,不叫女子时常出门,还只让教画梅兰竹菊这些清雅之物。 “种在园子里的细竹枝丫,也不知他们怎么能昧心夸出高洁和君子气节,我听着都想发笑。” 盛临乐若有所思地说:“这世上好些人都这般做作虚伪,这类人还最爱把女子也教得如此,好去奉承迎合他们的虚伪。” 苏文真笑了,戏谑道:“你这小孩,才见过几个人就敢这样评议?事实如此,但千万别在外面胡说,小心被老古板听见了,追骂你三条街都不止。” “看来老师深有体会。” 盛临乐与苏文真相视而笑。 知夏在旁边听得怔愣,三姑娘言辞好生犀利,三言两语不知道骂进去多少文人墨客,好像还把二公子也骂进去了…… 二公子在书院时,就时常跟诗社的同窗聚会作诗,主旨夸赞一丛蔫巴的兰花草铮铮不屈。 他也不知道一盆长得跟韭菜叶的花草怎么就铮铮不屈了,明明特别娇气难养活,要夸还不如夸韭菜呢,割过一茬儿,不用照料都能又长出新叶。 屋外走过一行人,其中有两人说话声音特别高,字字句句都传进了包间。 “谦益书苑想钱想疯了吧,又把上篇拿出来卖,书里全是旧图,给丫鬟换身衣裳就当是倾城的新图,真当我们是傻子看不出来吗?” “也不知掌柜找了哪个画师来上色,倾城明明应是清婉风雅的女子,却给涂上这大红大绿的衣裙,俗不可耐,丑得离奇,把我心中倾城的形象全毁了!” 他们的同伴也声声应和,说谦益书苑这回学人家松雪斋出彩印,是画虎不成反类狗,丑态百出。 “听说松雪斋请的画师可是西柳先生的后人,那是名家之后啊,谦益雇的人,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要是松雪斋的画师来描画倾城就好了,唉,是倾城遇书肆不淑啊。” 苏文真看向盛临乐,挑了挑眉,轻言笑道:“我怎么不知我成了松雪斋请的画师了?” 盛临乐无奈道:“坊间谣言罢了,还有人说谦益书苑找了江南的举子代笔,那少年将军的本子肯定就是找了京城举子写的。” 第94章 看热闹二人组 苏文真笑称:“阿锦听了这话指不定怎么高兴,竟然有人说她之文笔堪比举人了。” 盛临乐得寸进尺地夸:“老师的画作也赶超许多名士啊,倘若是真让女子去科考,说不准头名也能出个女状元呢。” “越发说得浮夸了,自古就没女子参加科举一说,哪儿来的女状元。” 苏文真听了这话,心里荡起一丝涟漪,忍不住畅想,若真出了一个女状元,世间又会是何等天翻地覆的变化。 盛临乐心想,也就是现在大环境在抑制女性识字读书,在后世华夏,女孩子受教育程度提高后,每年全国高考女状元那是比比皆是。 就拿她那一届来说,全国女状元的比例好像都达到了百分之六十多。 盛临乐问:“老师是不相信女子的学习能力可以超越男子吗?” 苏文真默然,叹道:“世上自然有比男人聪慧的女子。陈郡谢氏之女——谢道韫,她之才学,难道不渊博吗?可史书对这样的女中名士,也只是记载一句王凝之妻谢氏罢了。” 盛临乐给苏文真倒了杯茶水,缓缓说:“那就慢慢改变这个风气,老师还记得之前我身边的云砚吗?她现在去了松雪斋做彩印。” 苏文真点头,还记得那个小丫头。 盛临乐继续说:“那老师肯定没注意,《少年将军传奇》的封底上就印了她的名字,为了跟其他男印工区分,我还叫她用朱砂红墨印的自己名字呢。” “这就叫,青史不留名,自有留名处。” “以后我还想搜集各地奇女子的故事,编写成籍,然后也画成尉迟明这样的画本,卖到全国各地去。” 盛临乐凑到苏文真耳边,小声说着雄心壮志:“也叫世人看看,什么叫妇女也能顶住半边天! 伙计敲门上菜,盛临乐与苏文真的闲谈就此打住。 苏文真震惊在那句“妇女能顶半边天”的话里久久不能回神,知夏则好奇盛临乐后半句说了什么,歪着脑袋站在一旁疑惑。 盛临乐笑了笑,给苏文真添菜盛饭。 苏文真神色复杂,以一种不容置喙的态度,语气温和地说:“以后莫要再向外人提这些……戏谈胡说了。” 顿了顿,苏文真又说道:“此路艰难,谨记量力而行。” 吃完饭后,苏文真提议去河堤边走一走消食,知夏不便多走动,就留在马车上看车。 刚才在包间外吐槽谦益书苑的书生们也恰好吃完饭下楼,追求苏文真的那个书生竟然也在,还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 苏文真转身背对,没叫那人发现自己。 盛临乐往书生们离开的方向看去,奇怪道:“老师不是说那人是来访友的吗?怎么都没回家过年啊。” 苏文真摇了摇头,蹙眉道:“他性子桀骜,想必家中催他回家也没理会。” 嗯?你怎么知道他家里催过他回家? 见盛临乐一脸疑惑,苏文真有些无可奈何道:“我与他母亲认识,知道他跟来漠城的时候,就写过信给他家里人,让他们劝说他回家。” 好执着的一个人啊,盛临乐担忧道:“他不会因爱生恨,偏执过头,对老师霸王硬上弓,行不轨之事吧?” 苏文真被自己的学生说得羞红了脸,打了一下盛临乐的手心,嗔怒道:“这是大人的事,与你不相干。我回去定要查一查你的书架有没有污言秽语的杂书,你哪里学来的这些词?” 盛临乐颇为无辜,她明明是很认真的在关心老师,霸王硬上弓都算污言秽语?这审核也太严苛了吧。 两人沿着河堤吹风,苏文真看向河对岸,止住脚步,奇怪道:“对面发生了什么?如此吵嚷,怎么看着……好像还围了官兵?” 盛临乐踮起脚远眺,倏然望到人群里两抹眼熟的身影,那两人…… “林大管事,徐大管事?他们怎么也在?” 林大管事似有所感地转头,眯眼看过来,看了好一会,又拉着徐大管事一同往河对岸翘望确认。 这两人凑一起到底干嘛呢?盛临乐招手试图让自己显眼一些。 两个管事终于确认,隔着河也对这边招了招手。两人退出人群,踩着小碎步往这边跑过来。 盛临乐等到他俩过来后,还发现他们一人手上提了一方油纸包着的点心,像是一同买的。 他俩还同邀一起逛街呢?真是稀奇。 还没等盛临乐询问,林大管事就先按捺不住激动地说:“三姑娘,你是不是早知道上头要来人调查太守贪污之事?” 盛临乐不解:“啊?是太守在对面被抓啦?” 太守前两天还日日跑来将军府要他夫人,他不知账册暴露之事,只知道太守夫人宣扬他下毒,跑来将军府寻求庇佑。 太守安抚商户的话和对盛将军的说辞都是:他夫人犯了疯病胡言乱语,莫要信什么中不中毒之事。 商户们哪敢参与到他们夫妻之间的龃龉之中,个个都点头宽慰又劝解,把表面功夫做得足足的,背地里却连夜撕毁行贿往来的账册,生怕再与太守沾上半点关系。 而盛将军也只回复他一句,太守夫人不在将军府,多的什么都不说。 太守急得天天满城找老婆,犹不知真正的大祸已经在来漠城的路上。 徐大管事笑道:“不是,对面是谦益书苑,官兵来查账本的。” “听说今晨御史大人派人封锁了太守府,雷厉风行好不威风,这会儿街上只要是方海道投钱的店铺,全都被官兵围堵了。” 盛临乐点了点头,不禁乐道:“那谦益书苑真倒霉,彩本也卖不出了。” 林大管事取笑说:“他们那彩本,早就卖不出去了。好些顾客骂他们新壶装旧酒,买了书的还没走出店门就叫嚷着要求退钱呢。” 盛临乐挑了挑眉,不禁问道:“你俩今日,不会就是专门去人家店门口看这种热闹的吧?” 林大管事和徐大管事双双顿住,脸上挂了几分羞臊,窘迫地点了点头。 第95章 二哥伤了,重伤都是被亲哥揍的 要不说缓解一段关系,最有效的方法是拥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呢。 连林、徐两大管事都能相互搭着肩膀了,看来之前方海道确实是给了他们不少气受。 两个管事走后,盛临乐跟着苏文真继续往前。 这会好些店都半挂了门板准备歇晌,只有一家卖布的店还大敞着门。 布店门口坐着一位中年女子,正在绣鞋样,女子对着光往白布上画花样,看着像是画错了,在发愁怎么处理。 “娘子手上这支可是炭笔?”苏文真走到女子面前。 中年女子怔了下,摊开手笑道:“确是,这本是买给我儿玩的,用来画这些纹饰却很方便,回头用胰子洗一遍就没痕迹了。” 苏文真点了点头,分享经验道,“其实用馒头一角也能擦拭掉。” 中年女子惊愕,摆手道:“我绣的不是精贵料子,还是用毛刷沾水洗一洗吧,这会儿过了午时,也不好买到馒头了。” 盛临乐凑过去,见女子手上的炭笔用麻布裹了笔身防止脏手,好奇道:“婶婶知道用这炭笔的人多吗?我们打从长庆楼逛过来,好像也就遇见您在用。” 徐大管事那边的账都是将军夫人在管,炭笔具体销量如何她还真不是特别清楚,刚才也忘了顺嘴问徐大管事一句。 中年女子也是个热心肠的,见两人想闲聊,还起身进屋给两人端了凳子出来,“多啊,这附近邻里街坊每家每户都买了,主要是十分实惠,写字还很清晰,给三五岁孩子画着玩儿都适宜。” “就前面那一户,卖豆腐家的娘子,还用这炭笔描眉呢,那一双燕眉画的,又俏又俊。” 盛临乐挨着苏文真坐下,偏着脑袋去看布上的绣图。 就是常见的福字或吉祥字样的图纹,女子描画的神情认真且专注,看鞋样大小,应该是做给孩子的。 苏文真看着这一幕失了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 回到将军府才申初时分,盛临乐去窝在懒人沙发里打了个盹,睡醒起来的时候,听见云梅说盛二哥和云墨回来了。 盛临乐打了个哈欠,眼泪汪汪地说:“回来就回来呗……你急什么?” 云梅忙说:“姑娘快去看看吧,二公子和云墨两人都受了伤,是护卫们抬着回来的!” “大公子在前院发了好大的火,骂得可凶了,还说要把二公子的腿给打折。” 这边云梅话音刚落,徐淑清就急急忙忙赶来了,人还没见着,声音就传了进来。 徐淑清实在是劝不住正在气头上的盛临平,公爹婆母又都不在家里,只能找小姑子来救急,“小妹快去拦一拦你大哥哥。” 盛临乐匆匆披上大氅,路上抽空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淑清又焦心又无奈,“好像又是二弟把马车驾翻了,护卫说你那小厮舍身救了二弟,如今人还昏迷着。” “二哥也伤得很重吗?” 徐淑清:“应该不算太严重,但一只胳膊像是脱了臼,脸上也有几处擦伤。” 盛临乐一路小跑着往前院赶。 此时,盛二哥正被盛大哥追得满院乱窜,声声讨饶喊救命。 盛临平手持直径三寸粗的烧火棍,指着躲在柱子后面的盛二哥,怒极反笑:“你还好意思喊救命?我是不是早叫你改改这毛病!刚回家弄伤知夏一条腿,现在又把小妹的小厮害得昏迷不醒。” “好,你既然管不住你这双手脚,我就来帮你管,给我滚出来!” 盛二哥猛摇头,盯着烧火棍心有戚戚,哀求说:“大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保证再也不驾车了,我今年还得参加秋闱呢,伤不得,真的伤不得啊。” 盛临平不想再与他浪费口舌,叫护卫把后路堵了,自己三步跨作两步,跟揪小鸡崽子似的把盛二哥揪了出来。 等到盛临乐喘着粗气赶来的时候,盛大哥早就教训完了弟弟,一人坐在厅堂里沉着脸生闷气。 盛临乐看了看周围,没瞧见盛二哥在哪儿。 盛大哥抬眼看了她一眼,按了按眉心,叹道:“你二哥在西厢房,那个叫云墨的小厮在他隔壁。” 盛临乐小心地问:“大哥哥是揍二哥了吗?” 盛大哥沉郁道:“不教训他一顿,他就长不了记性,这次要不是有你那小厮挡着马车的横梁,今日护卫抬回来的就是他的尸首!” 徐淑清后脚进门,听见这话哎哎叹气,“你没把二弟打出个好歹吧?他胳膊还受着伤呢,万一身上有什么没显露的内伤,被你这么一打……” 一番话说得徐淑清自己先吓白了脸,盛大哥摇了摇头,反过来又劝慰妻子:“就他那活蹦乱跳的劲儿,能有什么内伤,你别胡思乱想,大夫已经去诊治了。” 盛临乐转出去看望两个病患,盛二哥屋子外站了个护卫,拦下盛临乐,微微尴尬地说大夫正在清洗伤口,屋里血腥得很,劝盛临乐等会再进去。 侧耳听见屋里咬牙切齿的阵阵痛呼,盛临乐点了点头,调转去了隔壁。 盛大哥安排了个粗使婆子照料云墨,见盛临乐进来,行礼说:“三姑娘。” 盛临乐低声询问:“大夫看过了吗?云墨的伤情如何?” 粗使婆子道:“看过了,身上有好些被砸出来的淤青,最严重的还是左腿,骨头断了。” “脑袋没受伤吗?” 粗使婆子上前指了指云墨的侧后脑勺,“这里肿了个包,但没见流血,大夫施了针,说过两个时辰应该就会醒。” 盛临乐瞧了瞧那个鼓起来,宛如半个乒乓球盖在头皮上的肿包,看着都脑袋幻痛,轻声嘱咐粗使婆子好生照料。 正要离开,躺在床上的人含含糊糊冒了句话出来,盛临乐愣了一下,问:“他说了什么?” 粗使婆子也没听得太清楚,于是俯身凑近,过了一会儿,云墨又说了一句,这次声音清晰,两个人都听清了。 云墨嘟囔:“厕纸……册子……” 粗使婆子茫然问:“三姑娘听懂了吗?他好像在说什么册子。” 盛临乐汗颜,我能说我听着更像在问要厕纸吗? “他是不是想上茅房啊?” 第96章 做个轮椅吧 老大夫提着药箱从厢房里走出来,板着脸说:“伤口都处理好了,我开好了药方,大人派个人随我去铺子取药吧。” 徐淑清关心道:“大夫,我家二弟的伤势严重吗?” “本来伤得不重……” 老大夫顿了顿,捋捋白胡须,见徐淑清一副要晕厥的模样,赶忙加快语速说:“好在这位大人是收着力道打的,只是皮肉要痛至少半月以上,筋骨都无碍的,夫人还请放心。” 徐淑清松了口气。 这是之前为将军夫人诊治的那个老大夫!盛临乐一眼就认出他来,老大夫显然也看见她了,朝盛临乐拱了拱手。 老大夫说:“隔壁那孩子伤了头,需得日日扎针放出淤血,再加上骨折……大人,可否等他醒了之后,把人搬到我那去照料?” 盛大哥对自家弟弟惹出的祸事惭愧得紧,哪儿有不听从大夫建议的,颔首答应:“自然可以,还望大夫不吝好药,好生救治他,别让他年纪轻轻就落了残疾。” 徐淑清又做主多安排了两个下人去照料云墨。 这老大夫还是之前那倔脾气,只收诊金药费,赏钱一概不要,背起药箱潇洒离去。 盛将军和将军夫人过了宵禁的点才回到家里。 一回家就听见二儿子又闯了祸事,盛将军气得摔了茶盏,拍桌怒骂:“混账!” 盛大哥是坚定认为需要给弟弟吃教训,所以一句开解也不说,稳坐着等爹娘发脾气,而徐淑清这个和事佬早哄儿子睡觉去了,不在现场。 完了,二哥今日正好撞枪口上了。 盛临乐站出来缓和气氛,“爹,二哥已经被大哥揍过了,打得皮开肉绽的,喝了药才睡下没多久,今天就先放过他吧,明日你想怎么打再怎么打,行吗?” 将军夫人满脸倦意,连声叹气,与大儿子对望一眼,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不得不说,二郎这次确实闹得太过分了,就叫他吃顿教训也好,省得日后回了京城再闯出类似的祸事。 这一夜,盛家除了眠眠这小婴儿睡得酣畅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辗转难眠。 翌日,盛临安被盛将军亲手拿戒尺,重重打了五十下手心,完后还得举着一套五经四书,去祠堂罚跪两个时辰。 晚饭时,盛临乐去探望他。 盛临安手肿如红烧猪蹄,筷子都拿不了,只能叫婢女喂饭,走路也不行,膝盖肿了撑不动身子。 甚至连坐也艰难,后背屁股都是伤口,稍微一动作就疼得龇牙咧嘴。 盛临安悲愤发誓:“我这辈子再也不要碰马车了!” 很好,盛将军和盛大哥的目的达到了。盛临乐倍感欣慰,“要是早这样,你也不至于挨这顿打。” 盛临安心有不安,踌躇半天,取出自己全部私房钱交给盛临乐,“这事儿全怪我,你把这些都给云墨吧,害得他伤那么重……我该向他赔罪。” 一匣子银锭,少说也有两三百两。 盛临乐带着盛临安的诚意来到药铺。 云墨这会儿已经醒了,正半倚在床头,皱巴着脸喝药汤。 接连灌下去三斗碗,云墨生无可恋,艰难摸索床边的蜜饯,捏了一颗含在嘴里,“怪我,怪我轻易就把套马的缰绳给了你二哥……” “要不是我想偷懒,你二哥也不会拿到缰绳,马车也不会撞上崖壁,我也不用喝这些苦水。” 盛临乐摇了摇头:“你们俩也是歪打正着撞了霉运,还好当时护卫把你们救上来了。” 云墨小腿上固定着木板,不好轻易挪动,想要上个厕所都得人扶着去,实在憋屈。 他把盛临安给的慰问金都推给盛临乐,双手合十状,说:“这些钱都给你,帮我个忙行不行?” “帮我找人造个轮椅吧,实在不行,医用拐杖也行,我不挑,只要能让我自己去尿尿。” 盛临乐只说帮他收着银子,并不要他的。 轮椅……这古代工匠连马车都能造出来,轮椅应该也不在话下吧,那些车轱辘的构造估计跟马车差不太多。 回头画个大致模样找工匠研究一下,正好家里也有个伤患用得上。 盛临乐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回去叫工匠抓紧研究,做出来了就给你送过来。” 云墨感激涕零,把将军夫人派人送来的各色点心与她分享。 盛临乐突然好奇道:“你昨天昏迷过后一直念叨厕纸厕纸的,是在说厕纸吗?” 云墨嘴里塞了半块豌豆黄,含糊道:“我说梦话了吗?” 回想半晌,云墨摇了摇头说:“记不清了,隐约好像看到了很强的光……我不会是梦到上天堂了吧?” “可我喊厕纸干什么?” 盛临乐见他那迷糊样也没辙,吃了两口点心就回家了。 回到家的时候,云梅送来了宋夫人写完的第二话脚本。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书铺的员工就要复工了,她也得抓紧赶稿了。 先把轮椅的雏形回忆着画下来,自然也不能画得与现代轮椅太相似,盛临乐将家里马车车轮车轴形状改在了上面,座椅就画成自己身下坐的圈椅造型。 改了两版过后,盛临乐拿着草图去找家里的木匠。 上次找他还是做简易画架,这回木匠以为还是个小玩意,接过图纸一看,愣了愣。 木匠把图纸拿远,微微眯眼问:“三姑娘画的这是……椅子带轱辘?这不伦不类的,做出来是要干什么?” 盛临乐给他解释这是给腿脚不便的人坐的椅子,方便他们可以自己出行,“最好两边扶手能够拆卸,靠背也能往后调节,让人既可以坐直,也能仰躺着。” 盛临乐又问有没有轻巧又能承重的木料,太重的木料做出来也不便于病人自己推着轮子走。 木匠听得一愣又一愣,见三姑娘越说越多,连忙从怀里掏出炭笔一一记下来。 盛临乐笑道:“你怎么也在用这笔了?好用吗?” 木匠点头:“好用,就是不耐用,在木料上画花样方便,但一会儿就磨没了。” 这是笔芯太软的缘故,要是用硬性铅笔就会好很多。 盛临乐先给了木匠二两银子赏钱,叫他用心做,采买木料的资金尽管去账房取,“做好了我二哥肯定也要赏你的。” 第97章 顺势再搞个婴儿推车 因太守的事,城里最近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不少与太守有过牵扯的商户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店铺也不营业,好几条街都冷冷清清的。 云梅去买了蜜饯回来,感慨说:“有些店门,官兵直接就贴上了封条,看着好生吓人。” 盛临乐翻找杏片,点头应声:“这位御史大人确实雷霆手段,这才到漠城三天就开始封店铺了,难道不怕被地头蛇报复吗?” 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钦差到了当地,还得跟那些根深蒂固的大家族势力斡旋拼智商,如此对弈之后才能查出真相。 徐淑清抱着眠眠进门,笑说:“小妹还关心这些事?” 盛临乐起身喊了声嫂嫂,眠眠仰头争先对她啊啊两声作回应,逗得屋里的人乐不可支。 徐淑清解释说:“这漠城哪里还有什么强龙和地头蛇,当年战乱死的死,逃的逃,来这儿经商的就算有心盘建势力,短短两三年能成什么气候,都是些不足为惧的虾兵蟹将。” 盛临乐恍然,又问:“嫂嫂过来有什么事吗?我这里的画稿你可都看完了。” 云梅上前倒茶水,旁边的奶娘接过眠眠放到软榻上去玩。 徐淑清叫婢女拿来一对雕花金镯,嗔道:“难道我过来只能为了画稿吗?是为了多谢你之前教阿满的那套按压手法,我现在夜里已经不太会腹痛惊醒了。” “那手法你从哪儿学来的?” 原来是为了这事,盛临乐把手镯推回去,老实说:“是云墨教的,他说能治腹痛我就叫阿满学来试试。” “云墨?你那个小厮?”徐淑清愣了下,想起他如今受伤还住在药铺的事,叹息道,“他对咱家也是真心相待,偏倒霉遇上了二弟……唉,回头我再亲自去谢他。” 外面门房来报,说是木匠来了。 盛临乐对徐淑清解释说想做个轮椅,应该是木匠来送改好了的图纸。 她先前画的那草图就是个示意,只要木匠理解了她的意思,最终成品是什么花样造型全凭木匠自己设计。 木匠也不负众望,不仅改良出了图纸,还带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小模型过来。 模型做得还挺精致,所有要求的功能都齐聚一身,能推能走,也能平放靠背,盛临乐稀奇地用一根指头推着模型在桌上来回滚动。 徐淑清凑近看了看,赞道:“做得真精巧,这就是轮椅吗?” 木匠颔首,“这是我那小徒弟看了图纸随手做着玩儿的,我看做得有七八分相似,特意带来给三姑娘瞧瞧。” 盛临乐夸赞道:“很不错,就按这样子做吧。这里可以加一块踏板,方便落脚。” 木匠想了想,决定把踏板也做成可收折的配件,在图纸上快速添了几笔,“三姑娘放心,这轮椅做起来快,不出五天就能叫二公子坐上。” 徐淑清突然道:“眠眠能坐吗?” 木匠愣了下,看向连坐都还坐不起来的小婴儿,迟疑道:“应该不能……” “可以。”轮椅是不能坐,可是能做个带轮子的婴儿推车啊,盛临乐说,“把座椅改成一方小床,再加一个大人推车的手把不就行了?” 木匠拍手豁然顿悟,连连点头:“是了,是了,还是三姑娘脑子转得快,这做成小床比座椅可简单多了。” 盛临乐回想后世那些婴儿车的造型,“等以后眠眠长大些,再做个小巧的滚轮椅,推着他出去玩。” 木匠接连得了两个灵感,笑得合不拢嘴,这几样物件可都能世世代代叫子孙传承下去,即便日后不在将军府做活,也能靠这些搏一份家业了。 徐淑清想象推着孩子出门游玩的画面,笑道:“快回去做吧,做好了赏钱少不了你的。” 云梅送走木匠后,徐淑清又坐了一会儿才带着眠眠离开。 金镯还是被留了下来,徐淑清财大气粗说:“难不成非要是谢礼小妹才愿意收?小妹你就当是嫂嫂见这镯子与你相配才带来的。” 接下来几天,盛临乐闭门谢客,除了饭点去花厅与家人一起吃,其余时间都关在屋里画稿子。 松雪斋快要复工的前两天,林大管事还来过一趟,专门打听少年将军的第二话画完了没有。 林大管事说:“酒楼快要收拾出来了,二月上旬就能全部搬过去,搬家怕是又要耽误两天,所以……” 所以稿子得早点交,让工匠们提前印些库存,到了售卖那日才不至于慌乱缺货。 盛临乐扶额,就算有系统的助手功能,她也得花时间思考如何做分镜,还得为新加入的角色做人设图,“再有五天吧,五天后就交稿子给你。” 林大管事得到确切的完稿日才心满意足,又顺嘴提了一嘴李有财的八卦。 说是李有财用卖彩印余下的银子又娶了个媳妇儿,新媳妇儿年轻又漂亮,可谁知那新媳妇儿的娘家欠了赌债,婚前瞒着,婚后才原形毕露逼他帮忙还债。 李有财多精明一人啊,连夜就带着家底和媳妇儿跑了,结果跑也没跑掉,在半路上就被官兵逮住关大狱里去了。 林大管事说:“我找朋友打听到,是因他与谦益书苑有沾染,未查明真相前还不得释放。真是耗子掉水缸,算他活该。” 李有财进了大狱,柳氏的生活过得更自在滋润了。 儿子李富贵还能跟着书铺另一个雕版师傅学技,而女儿继承了母亲擅做吃食的手艺,就在家门口附近卖些甜糕点心,一月下来赚得也不比柳氏少。 说完这些,林大管事才通体舒畅地走了。 盛临乐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林管事,真是越来越不藏着自己那好八卦的性子了,他那些人脉,不会都是八卦同好吧? 又过两日,松雪斋的工匠们都从乡下老家回到了店里。 那些日日在松雪斋门口观望的闲汉跟猫儿闻了腥似的,赶忙上前打听问:“你们何时开门?好些人等着买你家书呢。” 王随笑着打发走这些人,“三日后就正经开门营业,也得叫工匠们赶工印出书来了才有的卖嘛。” 本来放假前是留足了库存开门的,谁知那些顾客‘不讲道理’,非得逼书铺开门,生生把后院库房里两百多本《少年将军传奇》都抢空了。 这些闲汉听了有些失望,还得等三天啊…… 一长脸消瘦的闲汉说:“那你们抓紧点,多多印书,我得帮雇主买三十多本呢。” 另一长着络腮胡的嗤笑:“三十多本算什么,雇我那个老先生可是要一百本!” 第98章 御史大人上门 木匠送来了第一把轮椅,小院里的人全都围过来看稀奇。 这轮椅是比着男子的身量做的,盛临乐坐上去试了试,想要推动轮子还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铆足了大劲儿才堪堪推出去十几厘米。 木匠有些惭愧地说:“选的都是最轻的木头了,三姑娘若是也想要,我回去再坐小一号的轮椅出来,那样会更轻巧些。” 我好手好脚的要轮椅干什么,盛临乐摆手拒绝,叫来门房林白来试试。 林白小心翼翼地坐上去,轻轻一推就滑出去好长一截,车轮碾压在石板上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围观的众人惊喜极了,林白坐在轮椅上左边溜一截,右边滑一段,笑得十分欢快:“好畅快,车轮一点也不卡涩。” 木匠挺了挺胸脯,又上前按下扶手上的一处凹陷,松开扶手搭扣后,将靠背往前顶了一下,又往后一拉,靠背就放平了下去。 木匠一边操作,一边介绍:“背后有一个木杆支撑,可以倾斜三个角度。” 这些她没提到的细节木匠也想到了,盛临乐啧啧称赞他周到,“想要坐的就试一试,等会就送走了啊。” 婢女们纷纷嬉笑着去追撵林白下轮椅。 这把要先送去给云墨用,盛二哥如今还下不来床,他那把缓一缓也无所谓。 木匠又收了一笔赏钱,殷勤道:“二公子那把刷了桐油正晾着呢,要不是三姑娘要得急,这把也得刷一层才油亮好看。” 盛临乐笑着摇了摇头:“就是着急用才叫你磨平了木刺就送过来,我等会叫人裹上软布就行,不碍事。” 木匠是一路推着轮椅往三姑娘的院子里过来的,路过了杂役和婢女们住的院子,轮椅做好的消息自然也不胫而走。 盛将军迎御史裴朗进门时都听见了风声。 裴朗二十有四,在御史台任侍御史一职,从六品官员,时常被皇帝特派出外勤办案。 他也是礼部侍郎裴涧的侄儿,在京时因裴涧与盛将军关系还不错,所以裴朗私下里也尊称盛将军一声‘伯父’。 裴朗独自前来,手里提着竹篾编的礼盒,恭敬躬身:“盛伯父,这些时日小侄多有烦劳,实在惭愧。” 盛将军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何来劳烦,都是职责所在,应该的。” 两人说着说着就聊起了公事,一路经过廊桥时,正巧遇见盛临平和徐淑清带着孩子路过。 盛将军微微蹙眉:“急急忙忙干什么去?小心摔了孩子。” 盛临平道:“听说轮椅做出来了,去小妹那瞧一瞧。” 盛将军也听说女儿吩咐家里木匠研究带轮子的椅子,还是为了老二做的,这才几天就做好了? “轮椅?”裴朗没听过这词,但也能从字义上分析出来是什么物件,“带车轮的椅子?听着怪新鲜的。” “是临安前些日子受了伤,不便于行,他妹妹就想做个轮椅方便兄长出门。”盛将军无奈笑道:“都是小孩玩闹之作罢了。” 裴朗兴叹:“兄妹怡怡,家宅和睦,又有能工巧匠,伯父真是好福气。” 左右也是无事,盛将军便领着裴朗去瞧一瞧轮椅是何模样,他其实也挺好奇的。 路上,裴朗又想起来问:“听说漠城兴起的彩印也是伯父家里工匠做出来的?” 这里面还涉及一起匠人背信弃义,出卖雇主的案子,裴朗想了想,觉得这时候提这事不合时宜,因此单问了彩印。 盛将军奇怪道:“谁传出的这谣言?并非家中匠人,是书铺聘的工匠捣弄出来的,只不过那书铺如今恰好是我那小女儿的买卖。” 裴朗记得盛家幼女年纪好像才不过十岁吧,这么小就能开铺子了? “最近衙门正好在审城里几家书铺的掌柜,反复说起彩印出自将军府,还挤兑了他们的生意。” 盛临平低哼一声,说:“我妹妹开书铺向来光明正大,那些无能鼠辈自己寻不到好匠人,反倒怪起别人抢了他们生意?可笑。” 裴朗幼时在京跟盛临平一起念过书,知道他护犊子的脾性,好笑道:“我就提这一句,你怎么还生起气来了?我自是知道你们家人的秉性,定然不会做出那等以权谋私的事儿。” “不过你也说得对,那几家掌柜确实可笑滑稽,自己欺软霸市逼走小书商,反倒说是在给书市清理歪风邪气。” 盛临平鄙夷评价:“斗筲小人。” 一行人走到盛临乐院子,听见里面欢笑不断,门口连把门的门房都不在。 盛将军率先迈进去,只见里面的杂役丫鬟全都追着那把带轱辘的椅子逗玩。 盛临乐则在廊下,坐在画架前画画,旁边摆了蜜饯点心和热腾腾的茶水,脚下则烤着火盆。 眠眠如今与盛临乐熟得很,一瞧见她就伸出胳膊啊啊叫唤,盛临乐听见声音,抬起头微微惊讶道:“爹?你们怎么过来了?” 院子里陡然噤声,丫鬟杂役收敛起调笑,规规矩矩行礼。 盛将军让下人把轮椅推过来,自己上手推动了两下,问:“这就是轮椅?怎么这般简陋?” 一处雕花细刻都没有,还用的是最便宜低劣的松木。盛临平摸了摸轮椅扶手,皱着眉头道:“咱家是买不起好木头了吗?连桐油都不曾上,这木匠怎么这么糊弄你。” 盛临乐叹了口气,跟这群看不上简约风的古人说不通,只能解释说:“都是为了实用才这么做的,大哥,木匠也没糊弄我,人家把边缘磨得特别光滑你没看见吗?” 盛将军亲自坐上去感受了一下,点头称赞:“松木轻巧好推动,就是气味太重了些,以后可以改用梨木。” 盛将军试坐完毕,盛临平又接着试。裴朗看着父子俩见了轮椅就俨然忘了自己,无奈主动向盛临乐介绍自己:“在下裴朗,盛妹妹好,幼时我还抱过你,可还记得?” 盛临乐心抖了一下,这人怎么笑得跟狐狸似的,回礼道:“裴先生好,您是我大哥哥的朋友吗?” 裴朗看了眼盛临平,沉吟道:“可能算是吧,我与你大哥做过同窗。” 第99章 不一样关爱 裴朗看向盛临乐身后的画架,“这是在做什么?为何摆个木架在那?” 盛临乐顺着他的视线转头,去把画架转了过来,介绍道:“我在画画做练习,裴先生会画画吗?” 画纸上只有几条辅助线,看不出是画的什么,裴朗想礼貌奉迎两句都开不了口,只道:“裴某并不擅绘画,对音律倒是略通一二。” 盛临乐有些可惜,又将画架转了回去,却没注意把横放在画架上的炭笔弄掉了下来,炭笔‘啪嗒’一下,碎成三段。 盛临乐心痛:“哎——好可惜,我才拿的新笔芯啊。” 裴朗没见过炭笔,还以为是烧黑的柳炭条,听到盛临乐说这是笔,心里诧异,上前捡起一截,细看才发现还真不是树枝,像女子描眉用的眉黛。 “这是笔?也是你家的工匠研制出来的?”裴朗捏着炭笔,在纸上落笔前询问:“可否让我试一试?” “这笔很好用的。”盛临乐叫他随便写,本来就是练速写的草纸,不需要讲究画面干净。 “是我家一个管事用泥巴和炭粉搓出来的,就是为了方便随身携带,随时取用写字。” 裴朗用握毛笔的姿势拿炭笔,写完两个歪歪扭扭的字,自己都看笑了,评价说:“许是太短了,不太好掌控。” 那断掉的炭笔有食指那么长,写不好不是笔芯长短的问题,而是他握笔姿势不对。 盛临乐给裴朗示范了拿炭笔的姿势,“这笔不能用毛笔的控笔方式,你试试这样三指拿笔就会好写很多。” 裴朗如同幼童初学写字般,别别扭扭纠正手指的摆放位置,写出来的字还是难看,却也比之前两个好多了,不禁问道:“你就一直用这样的笔写字绘画?若是练习惯了这种控笔方式,换回毛笔还能写出好字吗?” 她十几年都学的是硬笔写字,来了这里用毛笔才是真正的不习惯。 盛临乐解释说:“我平常就用来画画,正经写字不用它,用习惯了的话,两种控笔方式都能掌握好,并不会冲突。” 裴朗点头,一旁过完轮椅瘾的盛家父子俩走了过来,听到他们在聊炭笔,盛临平忍不住又说道:“这黑炭笔便宜得很,一斤泥炭就能做出几百来支笔,是贫寒家庭都能用得上的好东西,单是我家都有不少下人在用它。” 盛将军笑说:“还有种能写白字的粉笔,需配合一块黑板使用,用水一冲,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裴朗疑惑:“能写白字,为何不叫白笔,却叫粉笔?莫不是这粉笔也是用某种粉末做出来的?” 盛将军颔首,“确实是加了芡粉。” 又是炭笔,又是粉笔,还有这稀奇的轮椅,裴朗都不禁惊叹:“盛伯父家怎么这般多新鲜物什!” 盛临乐淡笑不语。 另一边,徐淑清抱着眠眠坐上轮椅,因腾不出手了,只能叫下人推着走,一瞬间往前的推背感还让徐淑清吓了一跳,很快她平复心情,左右观察周遭的景象, 这样熟悉的风景,换了个角度看却又是新的意趣,徐淑清转念又想到,若真是那些腿脚残疾的人坐在轮椅上面,心中应该是另一番滋味。 绕着院子转了一圈,徐淑清体验完想站起来,眠眠还不乐意了,非要再坐一遍。 将孩子交给奶娘,徐淑清走到盛临平旁边,耳语一番,盛临平眼睛微微睁大,道:“夫人心善,这事儿可行。” 盛将军问道:“什么事可行?” 盛临平笑了笑,“爹,是清清说之前战场上应该退下来不少伤残的将士,这轮椅可以给那些伤了腿的人用,也能叫他们于生活上多一分便利。” 朝堂对伤残的将士会补偿一些银两,可每次打仗死伤成百上千人,能分到每人身上的也就十几两,甚至有的人可能就几两银子打发。 这也是盛将军十分痛心又颇为无奈的事,对于那些无力谋生的伤残,盛将军还将其都安置在了城西的慈安堂内,请了人专门照料。 盛将军看着轮椅,仿佛看到了那些伤残萎靡的将士再次展露笑颜,重振信心,心中慰藉道:“好孩子!这轮椅的事就交由你们夫妻去安排,银子就从中公拨款,这些都是便宜木料,花不了家里几个钱。” 盛临乐听到他们突然开始关爱伤残将士,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于是打听道:“爹,大概有多少残疾士兵呀?” 盛将军叹说:“怕还有百来人吧。” 盛临乐想了想,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她依旧秉信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出钱请人照顾,不如叫他们有自食其力的机会。 掏银子补贴是这里大多数富贵人家行善都爱干的事,盛临乐不是说这种法子不好,可若是未来某天盛家举家都回了京城,这些残疾士兵还能被好好照顾吗? 善款一旦失去监管,就只会养出豺狼,这是谁也不能保证的事。 盛临乐正色道:“若只是腿部残疾的,可以叫他们做一些轻巧的手艺活儿,比如编织,或者是做这个炭笔,都不需费什么力气。” “若是手有残疾……其实也可以和泥巴嘛。” 徐淑清听了这话,摇了摇头,“小妹,曾经有人不愿受爹的接济,就去做过小买卖,可那些小玩意儿,不是每天都能卖出好价钱的,他们能做出来的东西又不多,一月下来的营收根本无法养活自己。” “最后还是爹在路边将沦为乞丐的那人捡了回去,之后慈安堂那些兵士就再无一人……” 不是没想过,而是被现实扇了一巴掌吗? 可是那人是自立谋生,跟她说的代工厂模式不一样啊。 盛临乐解释说:“嫂嫂误会了,我不是叫他们自己去单干,而是与铺子签订契约,帮店铺做货品。” “就拿炭笔来说,徐大管事可以自己做,也可以分一些单子叫慈安堂做,每月固定按出货量付给他们货款,这样也算一笔收入啊。” 盛临乐抿了抿嘴,看向盛将军,“一根筷子易折断,十双筷子抱成团,一个残疾兵士的力量微弱,可让所有残疾兵士们一起完成一件事难道不行吗?” 第100章 盛家兄弟的共同怨敌 “善!善!善!”盛将军大笑,激动地一举抱起盛临乐,“我们这些大人竟还没你一孩子看得明白!” “小妹这主意太棒了,如此好多活计儿都可叫他们这样共同完成。”盛临平难掩兴奋,看向盛将军,“爹,这事儿尽管交给我,我定能办好。” 裴朗震惊于盛临乐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这样一番话,震惊过后,细想她所说的,也并不是什么高深道理,众人拾柴火焰高谁都知道,却没人想到运用到救助残疾身上。 看着这一幕,裴朗免不了拿自家那不学无术的弟弟作比较,为何人与人之间就能有如此大的差距? 盛临乐也高兴能被盛将军认同。其实后世对于残疾人的救助不仅如此,还有一项她记得是对任用残疾人的企业实行优惠税收,可这就不敢提出来了,盛临乐就怕这权贵森严的社会,有恶人故意使人致残来逃税。 午膳前,裴朗还特意去看望了盛临安,得知他受伤的真实原因,哭笑不得,“去年八月,裴轩也驾翻了车,摔进护城河,吃了一肚子泥浆,怎这事你俩都能碰巧?” “我与你大哥在这岁数时,也不像你们这般爱好驾车啊。” 盛临安把脸捂在枕头里,羞恼道:“我跟裴轩才不一样!我已发誓,以后再也不碰马车了!” “是,你不一样,你比他摔得更惨烈。”裴朗一双狐狸眼里满是戏谑,故作好奇道,“怎么手也伤肿成这样?是被马车碾压了吗?” 盛临安把手也缩回身下,耳朵通红,不肯再与裴朗多说一句话。 裴朗拍了拍拱起的锦被,笑道:“好了,不逗你了,好好养伤,你妹妹叫人做了样好玩意儿给你,等你能坐起身就能瞧见了。” 盛临安虽然好奇是什么,却还是不肯抬头,他可太知道这裴家大哥的恶劣脾性了,一搭话必然又要被调侃一通。 见他不动弹,裴朗暗自啧了声,真是跟裴轩一个样,长大了就没意思了。 裴朗不经意瞥到盛临安的枕头底,那里露出了一片雪白书角,心中暗道,这小子,不会也跟裴轩一样在偷看什么媚俗杂书吧? 用力快速抽出那片书角,却见这书上赫然写着《少年将军传奇》,裴朗微眯眼,这题字的笔法看着还颇为眼熟。 盛临安怒而抬头,道:“做什么抢我的书!” 裴朗饶有兴趣地看着书封上的画,“这也是漠城流行的彩印?是你妹妹那书铺刊印的书?” 盛临安想把书抢回来,奈何他现在是王八伏地,翻不了身,裴朗往后浅退了一步,轻松避开了他的手。 裴朗看他反应这般激烈,还真以为是本污遭秽书,立马严肃道:“临安,我听盛伯父说你今年要参加秋闱,养伤期间就算无聊,也可看看诗词解闷,怎么还会看这等秽书?” “什么秽书!那是我小妹画的图画书,你这人翻都不翻开看一眼,就这么武断,怎么当上的朝廷命官!”盛临安气死了,他果然跟裴家人不对付。 小时候裴轩老抢他妹妹玩,长大了裴轩大哥还抢他妹妹出的书,难怪大哥总不喜欢裴朗,这裴家人实在可恨! 裴朗也并不气恼,点头承认:“我就是行事果断才被上峰看中调进了御史台,你不知?” “对了,你应该是不知的,我调任那年你还是个小童生,个头儿还没到我腰呢。” 裴朗一边说着话,一边翻开书页,他也是随手从中间翻开,却正好翻到了一张占满整页纸的竖幅大图,图里尉迟明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 “这书……这书……”裴朗前后翻页,发现这书里每一页都是彩图,大多是好几方块小图组成的大图,完整大图并不多,“这是书吗?怎么全是画儿,这到底是你妹妹亲手画的,还是付梓的?” 盛临安扯动了背后的伤口,疼得倒吸冷气,咬牙道:“印的,这是印出来的书!” “怪不得那些书铺老板说将军府的彩印挤兑了他们的生意,若是这样的印法,天下确实没有第二家能与之匹敌的了。”裴朗感叹道。 属下在书铺里搜查的证物里就有他们印的彩本,他也翻看过,印得十分粗糙,有时人物衣裙的颜色都印出了框,或者就是两种颜色直接交叠在一起。 配色也癫怪,又红又绿又黄,看得人眼睛胀痛难忍。 他当时还不解,漠城离蓉城、陇州这两处文气浓郁的地方也不算太远,怎么城里百姓的审美如此俗气,这样的书也愿意掏钱。 翻看过这本《少年将军传奇》,裴朗才了然,原来正牌彩印是这样的佳妙! 裴朗干脆坐到旁边榻上从头翻看起来,盛临安又奈他不何,只能趴倒在床上哎呦叹气。 直到小厮过来请裴朗去花厅用膳,盛临安才得以送走这尊大神。 用膳时,裴朗忍不住回味画本里的情节,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饭后茶余,裴朗本想问一问故事后续如何,却无意对上盛临乐来不及躲闪的探究眼神。 在裴朗去探望盛临安的间隙,盛临乐已经从盛大哥那里知道了,这位裴先生就是御史大人。 这么年轻的御史怎么能查三品地方官呢? 盛临乐很好奇他是不是真带了皇帝御赐金牌啥的,只要亮出来就能立斩贪官污吏。 裴朗放下茶盏,温润道:“盛妹妹是有事想要问我吗?” 盛临乐讪笑了一下,摇摇头说:“裴先……裴大人,我就是有点惊讶你比我哥哥小一岁。” 裴朗摸了摸脸,疑惑:“怎么我看着很老气吗?从面相来看,怎么看也都是你大哥更老成些吧。” 盛临平伸去端茶的手顿了顿,斜了他一眼,抿嘴没说话。 盛临乐低头作鹌鹑状,哦豁,一句话得罪两个人,对不起大哥,我不是故意挑起这个话题的…… “盛妹妹,可否介意回答,那少年将军的故事后续画完了吗?”裴朗问道,“刚在临安那看了第一话,觉得甚是有趣。” 盛临乐还没张口。 盛大哥眼神睥睨,代盛临乐回拒道:“下月初十就要售卖第二话,想看自己去松雪斋买。” 第101章 图书角 轮椅送到了药铺,本来在炮制药材的老大夫听见动静,都放下了手中正在穿干蜈蚣的竹篾。 老大夫围着云墨坐着的轮椅转了三圈,抚着胡子打量这怪模怪样的椅子,时不时还上手摸一摸。 手撑着一节竹竿做拐杖,单脚站立,云墨一蹦一跳站起来,把老大夫按在了轮椅上,“这么好奇就自己试试,手推动轮子就能往前。” 老大夫猝不及防,惊骂道:“小心些你那腿!再断一次,老夫可治不好了!” 云墨嗯嗯点头,抱住竹竿小心后退,任由老大夫小心翼翼驾驶轮椅,在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老大夫轻拍扶手,眼角的皱纹都笑撑开了,“好东西啊,这是好东西,那些不便于行的病人若是有了这轮椅,平日自己也能下床出门,少长褥疮,轻松心情了。” “可惜这是将军府的工匠打造,造价应该十分昂贵吧?普通人怕是没机会用上了。” 老大夫高兴过后只有遗憾,贵人心善怜惜这个年轻人才送来轮椅,寻常百姓又哪里有这般好运? 云墨心说这老头心眼子还挺多,他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认不出这轮椅是松木造的?松木的价格能贵到哪里去,老大夫就是想要这轮椅又不好意思开口罢了。 “等我腿伤好了,这轮椅就送你行了吧?到时叫人拆了卸了都随你。”云墨知道他一腔仁善,只是想给病患做些好事,自己大方点就是了。 老大夫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拱了拱手。 将军府里。 盛将军叫来盛临乐,也说起轮椅图纸的事。 “爹想要公开轮椅的图纸我没意见,但是……”盛临乐坐在太师椅里,抱着汤婆子暖手,“您不应该问我呀,应该去征询咱家那位木匠的意见,我只是给了一点思路,成品图纸是他自己完成的。” “您拿了人家图纸,记得给补偿啊。” 盛将军语塞,好笑道:“我找自家下人拿份图样还得给补偿,难道府里没给他俸金不成?” 您这可就不讲道理了,这可是木匠的知识产权,盛临乐也不指望盛将军能理解什么叫知识版权。 盛临乐撇嘴道:“那您想想,人家木匠辛辛苦苦研制出来轮椅,本打算传家立业,靠这手艺光宗耀祖的,可你转头就强要了图纸拿去公开,满足您兼济天下的心,您猜下次他还会不会把这些东西显露出来了?” 盛将军怔住,皱眉道:“他在将军府做事,能够吃饱穿暖,地位超然坊间木匠,‘食禄者不得与民争利,受大者不得取小’,公开图纸是为利众生的大善之行。” 盛临乐叹了口气,怎么还非要别人做圣人呢,“那孔圣人也说,他要不想,就勿施于人呀。” 盛将军失笑道:“你看的哪门子《论语》,这句话是这么说的吗?那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反正就是咱不能慷他人之慨,您不能只顾兼济外面,不顾家里死活。”盛临乐耸了耸肩。 盛将军被她说服,笑道:“好,爹会叫管家给木匠补偿的。你如今真是长大了……” “对了,尉迟明的第二话故事画完了吗?” 盛临乐摇了摇头,“还差三页左右的剧情,今天赶一赶,明天上午就能画完了。” 盛将军含笑,与她说起军营的一件趣事儿。 每年军中过年前会奖赏一些有功的将士,今年除了发点银子和米面腊肉,还多了本《少年将军传奇》,这书就是盛大哥自掏腰包买的那两大箱里面的。 今年教兵士识字后,军营里文化氛围尤为浓郁,得了《少年将军传奇》的将士自是通宵达旦借着月光也要看,遇上不认识的字词,还敢大着胆子去请教上峰了。 “现在军营里上下级关系分外和谐,还没曾料想你那书还会起这样的效果。”盛将军笑道。 盛临乐汗颜,盛大哥这强行卖安利的行为,还给军营里的人阴差阳错整团结了。 盛将军继续说:“你那书上印了下本刊售的时间,怕是下月会有军中之人找你订货……” 《少年将军传奇》可不便宜啊,一本就四两九钱,况且若是买的人多,这么大笔银子从军中流出…… 盛临乐赶紧接话道:“我不能卖是吗?” 盛将军颔首,正色道:“的确不能卖。你那书价昂贵,若人人都把俸禄花在闲书上面,恐乱了军中风气。” 顿了顿,盛将军又转而说道:“可你那故事不少振奋人心的话语,许多将士看了,满腔热血难以自制,倒是个战前激励战士的好东西。” 哈?您是想把我的书当兴奋剂使吗??? “您到底想要什么?又不许我卖书给军中,又说书有大用……”盛临乐语气无奈,突然想到以前学校流行的一个活动,“要不您在军营做个图书角吧?” 盛将军疑惑:“图书角是什么?” 盛临乐解释,图书角顾名思义就是放图书的一角,“放在那里的书可供人免费借阅,松雪斋店里也提供了一处书生免费看书的地方,那也可以叫做图书角。” “供人免费看书?”盛将军细细思量这件事,“那你铺子是如何防止盗窃的?” 盛临乐补充说:“以前是叫人帮忙抄书来换看书资格,现在的话,想要在松雪斋免费看书得交一笔押金。” 这是书铺无坏书可供书生抄补后,李元想出的法子,押金在人离开时就要退回,也不赚书生们的钱,就是为了保证书铺财产安全。 盛将军颔首:“军中就不必他们交钱了,叫人做个登记便好。” “彩印印刷难度大,每次的次品也不少,要是爹不嫌弃的话,反正次品也卖不出去了,要不我把这些捐出来?”盛临乐记得李元交来的账本里,这些次品都归在报损成本里了,等会回去看看数量有多少。 盛临乐曾要求过次品绝对不能出库售卖,都卖人家近五两的书了,还把次品混进去,她做不出这么奸商的事。 松雪斋的次品都是每季度才统一销毁,之前留存的应该都还在库房。 “好,爹替军中将士多谢你了。”盛将军打趣说:“你这些次品需不需要爹掏腰包给你补偿啊?” 第102章 野鸭戏水图 盛临乐都懒得搭理盛将军的调笑,吃完盘子里的干果,混了个肚圆儿就回去赶稿了。 之后盛将军给木匠补贴了多少银子她是不清楚,不过看木匠送来婴儿推车图纸时的殷切模样,想来他也是满意的。 盛临乐笑着推拒了婴儿推车的图纸:“这个你当去问嫂嫂,她给眠眠用的物什,自然要听她的建议修改。” 赶完了少年将军第二话的稿子,苏文真也叫盛临乐复课了。 新一年开始,苏文真在教学上就更偏向教绘画笔法,书法只布置课后作业,每十日查验一次是否退步。 日子一晃到了二月二,龙抬头,春耕始,万物复苏。 春寒还没过去,盛临乐脱去了大氅,却也还穿着袄子。 老厨子端着大肚,一派和蔼,“锅里还蒸着龙鳞饼,三姑娘吃了面先去玩罢,做好了叫人送去给你。” 盛临乐来厨房也是听到云梅说漠城在龙抬头这天都会祭社,一时兴起,所以特意来厨房看新鲜,正巧碰到厨子在做节日特供美食,率先得了一碗就比茶盏大点的龙须面尝鲜。 也就两三筷子的分量,龙须面细软吸汤,盛临乐吃完还夸了老厨子,“这汤儿真好喝,是用什么熬的?” 老厨子指了指厨角簸箕里的鹅毛,“细火慢炖了一夜的鹅汤,养了一个冬天的大鹅最是滋补,还要来一碗吗?” 盛临乐自是美滋滋将碗递了过去,还不忘叫他们多给苏文真那边多送点:“老师爱喝汤,但嫌鹅肉柴,她那份少加鹅肉。” 盛家人都不挑,给啥吃啥,盛临乐就没再嘱咐。 过了晌,到了上课的时候,苏文真许是中午喝了鹅汤,叫人过来说今日去城外河塘瞧一瞧白鹅浮水。 冬雪刚化,这会儿水里还不知道多冷,能有鹅下水吗?盛临乐对此抱有怀疑。 不过终于能有户外课,盛临乐也不管能不能看到鹅了,挑了身白底小黄花的裙衫,外搭一件淡绿色的厚长褙子。 又叫云梅带上画纸画架,想了想,带了整整一笔筒的炭笔,这下就不怕画到一半没笔可用了。 外出写生的装备一应备全,盛临乐才高高兴兴出门去。 因要出城,将军夫人叫他们多带了一倍的护卫,“莫要走太远,我记得城外不远就有个临水的村子,若想看鹅,可从西城门出去。” 车到城门,守卫挨个查验身份,遇见支吾说不清的人,毫不犹豫就拎到一边帐篷里去审问。 马车行过帐篷时,盛临乐探头看了一眼,审问的守卫对于可疑人员的言语动作可谓是毫不客气,有人因此吓得两股颤颤,涕泗求饶。 苏文真微微蹙眉,叫盛临乐放下帘子。 出城后,马车估计连五里地都没走到,就看见了将军夫人说的那个村子。路边没见到有村碑石刻,还是朝田埂上的村民打听才知道,这里叫临溪村,因村子临靠溪水而得名。 村屋农舍参差错落,总体沿着溪水建造。田垄里此时还是光秃秃一片,没有任何作物。 盛临乐好奇指着一处田里摆着的供桌,土里还有好些凌乱的碎红纸,“那是做了什么?是在祭神吗?” 村民双手插袖,弓着身子回答:“是了,上午我们村长在那祭拜了龙神,祈求今年也能风调雨顺。” 盛临乐顿觉可惜,若是上午出门就能看见这热闹了。 倏然,一抹闪电般的身影跳上供桌,大大咧咧吃起供桌上的祭品,盛临乐眼睛一亮,轻呼道:“有狸花猫诶!不用管吗?” 村民转头看去,笑道:“不需管,那些东西本就是留给它们吃的,这样狸奴们才能在庄稼地好好抓耗子嘞。” 苏文真也探出头来瞧,见那猫儿丝毫不怕人,吃了几口碗里的食物后,还坐在供桌上,高翘后腿,略微艰难地舔起腹毛,笑叹:“好肥的猫儿,都弯不过腰了,想来冬天没被饿着过。” 村民也看得乐呵,“这想必是村长家的那只大花,村里的猫就属它最富态。” 看过猫儿,一行人拜别村民,前往溪水边。 苏文真选了一处有平整滩石的地方,两人各占一隅,苏文真摆上矮桌蒲团,盛临乐取出画板画架,一人用毛笔水墨,一人只拿了炭笔。 八个护卫零散在附近游走警戒,云梅去捡了些柴火,准备生火煮壶茶水。 溪水宽三丈,水清可见底,可惜水面不见大鹅,只有水草荡漾,砾石散置。正当盛临乐思索要画点什么的时候,从小溪上游游下来一只叫得嘎嘎响亮的野鸭。 那野鸭本在怡然自得地捉鱼戏水,骤然对上河边这么多人,顿时吓得一阵扑腾,搅得溪水哗哗作响,过了好一会才想起能展翅飞离。 那野鸭子连刚捉的小鱼都吓掉了,盛临乐忍不住咯咯笑,对苏文真笑说:“白毛浮绿水没看见,倒是撞见了死鱼翻肚皮。” 苏文真也接她的冷笑话,眉眼含笑说,“今日不算白来,没有红掌拨清波,但有乱掌打水波。” 两人相视而笑,不约而同画起刚才的野鸭。盛临乐速写画得快,云梅这边刚泡好茶,她就收了笔。 盛临乐起身走到苏文真的身边,微微俯身瞧她运笔。 苏文真还在细细描绘野鸭身上的羽毛,并不抬头,抽空问了句:“你就画完了?” 盛临乐答了一句,就静静站在她旁边。 见苏文真先用淡墨干松的笔触,呈扇形点画野鸭腹羽,再用笔尖浓墨画散开的长飞羽,浓淡交织,虚实结合,一只野鸭展翅腾飞的画面跃然纸上。 盛临乐屏住的一口气终于叹了出来。 苏文真放下毛笔,好奇盛临乐画了什么画得这般快,起身走到她的画架前,脸上的表情霎时僵住,“你……怎么画的这样?” 盛临乐吐舌挠了挠头,她跟老师画的内容略有区别,老师画鸭子起飞,她画的是鸭子跟水打架。 画面豪放又凌乱,乍一看就是一堆胡乱杂糅的线条,怪不得苏文真一眼无语。 盛临乐拉着老师往后退了两步,说:“老师,你现在看看,多看两眼,是不是能感受到刚才野鸭扑腾水的动态?” 这画法,可是学得一位法国艺术家的精神状态,瞧瞧,多有动感的一张野鸭戏水图! 第103章 今天的画都很吵 苏文真坐在画架前,端着一盏茶沉思。 盛临乐看老师坐在那好像入定了似的,也不敢打扰,干脆跟苏文真调换了位置,她坐在了矮桌前,将老师的画作放在一边压好。 盛临乐盘腿欣赏周遭风景,远处山林高耸入云,雾气好似化为一抹游龙缠绕在山头,阳光照耀下泛着点点金光,就像游龙身上的金鳞,煞是好看。 “嘎嘎——” 有村民慢悠悠赶着五六只大白鹅走过来。 村民走近,见这河滩被人占了,还是些衣着富贵的姑娘小姐,周围好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看过来。 村民有些畏惧,站在路边不再靠近。 可大鹅怎会管人是何身份,这里是它们寻常入水游玩的地方,头一昂,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继续往前。 领头的那只壮鹅下来河滩,路过盛临乐身旁时,张开翅膀大叫两声示作威慑,好似在说:这地盘,鹅占了啊。 初时,盛临乐还有一点见到大白鹅的兴奋,可正脸对上头鹅那一口齿状獠牙,就知道这货的战斗力绝对不低。 盛临乐默默往旁边挪了挪蒲团,还是远观吧,惹不起。 村民松了口气,忍不住提醒出声:“小贵人,千万别去招惹它们,那大鹅认生,又十分霸道,小心它咬你。” 护卫闻此,眼神一刻不错地盯着那六只大鹅。 头鹅盯着鹅小弟们下水,又时刻在警戒岸上的人类,见那些人突然看向这边,霎时不满,扑腾着有力的翅膀,冲过来就想扇打护卫。 村民生怕这些大汉拔刀砍了鹅头,连忙上前挥手驱赶头鹅下水。 头鹅不忿,在溪水里对着村民嘎嘎乱叫。村民抹了抹头上的汗,连连对护卫道歉:“畜生无知,还望贵人们见谅。” 护卫扶起老人家说不会跟她计较,又有些担忧对盛临乐道:“三姑娘,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吧?这大鹅凶恶,万一伤了您……” 盛临乐倒是觉得这大鹅还挺灵性的,还会冲主人抱怨,像个小孩子似的。 苏文真还在边上入定,大鹅那么吵嚷的声音都没惊醒她,盛临乐只好叫护卫把矮桌搬到了离鹅群远一点地方。 村民见他们不走,也无可奈何,自己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盛临乐让云梅送了杯茶过去,村民紧张得都不知道怎么接,布满沟壑的双手在衣衫上擦了一遍又一遍,又粗又糙的指尖碰到茶盏杯壁,好似无知觉般,一点也感受不到滚水热度。 反而眉眼舒展道:“真是暖和,谢谢贵人。” 村民捧着白瓷茶盏,珍惜似的轻轻抿了一口,眯着眼在舌尖品味,又羞赧惭愧地说:“老婆子没喝过什么好茶汤,不知怎么形容,只能尝出这茶水很是甘甜,不像茶梗子泡出来涩口。” 盛临乐笑了笑,说:“我也不会形容,好喝您就多喝点,这大鹅都是您的?养了多少年了?” “不全是,只有……”村民笑了笑,伸长脖子,指向游到溪对岸的最小那只,“只有那边的小鹅是我家的,其他那几只都是别家的。” 盛临乐惊奇,“不是自家的也能跟您出来?那它们能自己回家吗?” 村民笑着点头,说这些大鹅彼此都认识,寻常要是村里人不得空,最大那只鹅就会挨家挨户去叫其他鹅出门玩,在外面吃饱玩够了,领头鹅还会把送鹅小弟们回家。 “咱们村里,丢过鸡,丢过狗,却从来没丢过鹅。”村民又抿了口茶水,自豪道,“前两年,夏天时候吧……” “村里来了一贼人想偷鸡,还是大鹅们把人追咬出村子的,凶得嘞,那贼被鹅叨咬流了好多血,把路都浸红了一寸深,也不知那人后来是死是活。” 云梅小时候家里也养过大鹅,附和道:“是呢,大鹅可凶了,寻常护院的狗子见了都不会主动招惹。” 领头鹅似乎知道岸上人在说自己,特意展开洁白羽翅,伸展修长脖颈,仰天大叫两声。 叫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后,猛地一头扎进水里消失不见,很快,它又从一米远的水面钻了出来,嘴里叼着一条巴掌大的鲫鱼,冲岸上洋洋自得。 村民笑说:“那大鹅特别聪明,最喜欢叫别人看它抓鱼,但抓了它也不吃,就炫耀。每年溪水解冻后,它家里人还时常靠大鹅抓鱼来给家里开荤嘞。” 好臭屁的一只鹅。 盛临乐啧啧称赞,看着溪水里的鹅群,灵感即来。 盛临乐取笔沾墨,又将笔尖墨汁在砚台边挤压出来,模仿刚才苏文真用的干松笔触,在画纸上潇洒点画,五六笔就概括出了一只大鹅的轮廓。 盯着画纸,盛临乐觉得好似差点什么…… 突然,鹅群嘎嘎乱叫,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云梅和护卫们都受不了地捂住了耳朵。 盛临乐会心一笑,又得灵感,心无旁骛,继续往画里添鹅,水里只有六只,而盛临乐笔下接二连三画出了十几只姿势各异的白鹅。 画得落笔枯涩时,盛临乐又抬头看两眼鹅群,观察到大鹅们的姿态后,又继续伏案作画。直到三尺的宣纸上,三分之二的画面都落满了鹅,她才意犹未尽地停下笔。 满意地看了两眼,盛临乐又慢悠悠在画面边缘添上几笔溪边芦苇,天上浮云,以静衬动,使画面更完整。 等到她终于画完后,周遭的声音才重新传进耳朵里,她听到苏文真一声感喟,“你今日所画,怎都这般喧嚣,隔着画纸都好似能听见一群鹅叫。” 云梅也煞有其事地评价:“看着姑娘的画,感觉又听见那群大鹅嘎嘎呱呱,稀里哗啦,还有扑腾扑腾的声音了,好吵哦。” 此时,大鹅们已经在水里玩够上岸了,乖乖蹲在河滩石头上晒羽毛。 村民不知何时也站过来,大胆围观,她说不出来评价,只附和云梅说的:“确实是。” 盛临乐起身伸了伸僵硬的腰杆,蒲团不好坐,腿都盘麻了,任由他们看画,自己则去包袱里翻了曹氏熏肉脯和杏干出来。 刚放了一条肉脯在嘴里,正在晒太阳的大鹅瞧见了,哒哒哒就左摇右摆走了过来,冲盛临乐嘎了一声要吃的。 它也不生抢,只是看着肉脯叫,见盛临乐没有动作,继续凑近,把大鹅头靠在盛临乐的腰上,眼巴巴望着她。 村民吓得半死,赶忙想过来驱赶,被盛临乐抬手止住了。 盛临乐轻轻摸了摸湿漉漉的鹅头,见大鹅没什么攻击动作,语气温柔地问:“怎么?你也想吃肉干?” 大鹅:“嘎——” 盛临乐捡了一小块肉脯,递到大鹅嘴边,大鹅叼住肉脯一角,转头就扔到了地上。 第104章 大鹅跟我了 村民忙说:“小贵人,大鹅不吃肉的,它们就吃草叶麦麸,偶尔捡点野果子吃。” 盛临乐点头,换了片杏干喂它。 这次大鹅就不挑了,一口咽了下去,巴望着盛临乐,俨然一副没吃够的模样。 盛临乐逗它,故意往后退步,大鹅亦步亦趋跟过来贴贴,往盛临乐外衫褙子上贴了好几个大鹅头水印。 “大馋鹅。”盛临乐点了点它的前额,笑道,“跟小狗似的,听话的时候还挺粘人的。” 吃完杏片大鹅也不走,就在盛临乐脚边乖乖蹲下,村民走近想抱走它,大鹅立马仰脖警告。 村民伸出去的手愣在半空,目瞪口呆道:“这大鹅,怎么还护起小贵人来了?” 略有些吃味地笑骂它:“我还喂过你许多次,不见你护卫护卫老婆子我?” 盛临乐乐不可支,拍着大鹅脑袋哄它,没想到出来一趟还收了个鹅跟班,“这是公鹅还是母鹅?几岁了?” 村民说是母鹅,“这只也才养了不到两年,大鹅寿命长,少说也能活个十六七年。” 苏文真叫盛临乐过去,大鹅也起身跟在她后面。 苏文真低头看了眼大鹅,笑了下,又看回画上,先是夸了她绘画时跳出了规则之外,这是很好的事,“但你下笔前应该并未确定整幅画的构思,所以有处画韵并不流畅。” “你看中间几只大鹅,这是你最先画的吧?情态与后画这些相比较,就略显拘谨。” 盛临乐老实点头,她确实是画了几只鹅才想到的整幅画主旨,所以后面的大鹅为了凸显吵闹活泼,几乎都没有画完整的,要不就是在水中露出半边身子,要不就是从溅起的水花伸出个鹅头。 而最先画的那几只,即便是在戏水,也是画了完整的身体,那几只鹅恰好在画面中间,确实看着迥异。 苏文真教导说:“意应笔先,否则下笔时,应该促迫落墨,却行笔怠缓,需要怠缓落笔时,又急迫勾勒。” “思绪时顿时涩,难成好画。” 盛临乐受教,又请教了几处笔法上的问题,譬如如何画出更轻盈干净的枯笔笔触,她见苏文真落笔轻松,自己上手就容易画出又润又厚的笔触。 枯笔本就不易掌握,苏文真摇了摇头说:“枯笔讲究丝丝露白且枯丝平行,于力道,于选笔都有要求,细讲下来太繁杂了,之后再单独教你。” “天色也不早了,收拾收拾回家吧。这大鹅你要如何处理?” 盛临乐下意识摸了摸贴着自己的鹅头,“它自是回自己家呀。别黏着我啦,太阳都要落山了,快回家吃饭去。” 盛临乐把剩下的肉脯和杏片都送给村民,叫她引着大鹅回去,谁知大鹅在她手里吃得温柔和气,换到村民来喂它,恶狠狠一口下去,差点叨伤了她的手指。 村民吸引着大鹅的注意,护卫们飞快收拾东西上马车。 盛临乐回到马车里,才打了个哈欠,就听见外面惊呼大喊,混杂着鹅叫。苏文真皱眉,拉开车帘,护卫那句“别掀帘子!”刚脱口。 苏文真迎面对上飞到半空中的大鹅,她慌乱之中往侧边躲了一下,结果“砰”一声撞到车门,痛得捂着脑壳倒吸气。 大鹅展翅乱扑,瞬间挤进了车里,对着盛临乐发出震天般的叫声。 盛临乐赶紧扶起苏文真,看她头上被撞的位置,“老师,没事吧?” 苏文真一手捂头,一手拉过盛临乐,急促道:“先别管我,快下车,这鹅莫不是发疯了,小心别伤了你。” 两人一面注意着大鹅的动作,一面往车外小心挪动。 云梅在车外急得跳脚,又不敢掀车帘,怕惊了大鹅,只能对着已然瘫软在地上的村民,压着怒气质问:“这鹅怎么突然跟疯了似的!” 村民哆哆嗦嗦,哭丧着脸说不知道。 大鹅进了车里半天,只顾大叫,并没有想攻击两人的意思,两人平安下车,两个护卫冷着脸进车里把大鹅提着脖子逮了下来。 盛临乐看着拼命挣扎的大鹅有些不忍,就叫护卫取个绳子捆住它,对村民说,“我们不伤它,你快去叫来它主人把它领回去。” 村民连连点头,慌里慌张磕了头,起身对着村舍方向小跑,大喊大鹅主人的名字。 这里就离村舍不远,听见喊声的大鹅主人,以及其他好些村民全都赶了过来,就连村长都紧随其后,忙问发生了什么。 护卫皱着眉简单叙述刚才发生的事,把手里的绳索交给大鹅主人。 大鹅主人听见自家鹅冲撞了贵人,吓得腿都软了,接过绳子就连声致歉,“贵人可有受伤?我……我家还有伤药,要是不嫌弃……” 苏文真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只是撞了一下,并不严重,温声宽慰:“无碍,把你家鹅带回去吧。” 盛临乐先扶苏文真上车,等到她踏上脚凳要进到车里时,大鹅又开始大叫,连主人都管不住它,绷着绳子就往马车上冲。 大鹅主人赶紧抱住鹅,可大鹅挣扎得厉害,哐哐几下头锤,砸得大鹅主人眼冒金星,险些又松开了大鹅。 村长养鹅多年,一眼就看出缘由,这大鹅竟是相中了这位小贵人做主人,“小贵人留步——” 盛临乐转头。 村长拄着拐杖上前,颤颤巍巍躬身道:“小贵人,这大鹅应是想跟您走才如此……” 大鹅仰脖又一声大叫:“嘎!” “跟我走?它不是有主人吗?”盛临乐看向需两个人才勉强控制住的大鹅,太阳穴忍不住抽了下,“虽然我还挺喜欢它的,但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跟它恐怕有缘无分了。” 村长看了眼大鹅,又低声对大鹅主人说了什么,大鹅主人不舍地看向怀里的大鹅,许久,才叹了口气点头。 村长惋惜地摇了摇头。 “小贵人,这鹅你若是真喜欢,就买了去吧,若是不想要……铁柱家也是养不成了……” 盛临乐不解,“为何养不成了?你们还想强卖给我?” “不敢不敢。”村长惶恐摆手,“小贵人有所不知,铁柱家这鹅虽是养了快两年,但一直没认主,连家里粮食都不吃。” “今日不知为何它认了小贵人,若是小贵人不养它,过不了多久它也会绝食而亡的。” 盛临乐道:“可那老婆婆都说这鹅会给家里抓鱼呢,怎么会没认主?” 铁柱略为尴尬地回说:“这大鹅抓鱼也只给俺家娃儿吃,好像是它把俺娃儿当做小鹅养了……寻常它都不拿正眼瞧俺的。” 这主人也太卑微了些……盛临乐想了想,让他们把大鹅放下,勾手招呼大鹅过来,“你想跟我就乖乖走上来,不要乱叫。” 护卫立马紧张,贴近马车,手按在刀鞘上随时准备结果疯鹅。 谁知大鹅好像听懂了,被人放下后真的不闹腾了,甩了甩头,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了脚凳边,对盛临乐轻声“嘎”了一声。 盛临乐挑眉,还真是想跟我啊,“行吧,这鹅多少钱?我要了。” 第105章 大鹅回家,系统的回答 临溪村的村民都是重感情的实在人,见大鹅能跟着贵人走,东家一把菜叶,西家一根萝卜,全说是要送给大鹅的饯行礼,还有小孩捧了一小把未脱壳的陈谷来,眼泪汪汪抱着大鹅的脖子不想撒手。 记下村长说的一些养鹅事项后,盛临乐一行才启程回城。 大鹅在车上悠闲啄菜叶,云梅为了给它腾地方,抱着腿蜷在座位里,眼睛时刻盯着大鹅动静,生怕它突然又发疯。 苏文真笑问:“你真要带这鹅回家养?” 盛临乐双手托着下巴看大鹅吃东西,点头道:“养呗,它还挺乖的,以后要是有人欺负老师,就叫大鹅去叨它。” 苏文真无奈摇头,真是小孩心性,“那你回去可嘱咐好厨房下人,别叫他们捉去当食材给宰了。” 一路上,大鹅都乖乖窝在车里,吃了那么多菜叶萝卜缨也没排泄,直到下马车,才到旁边去拉了一泡。 盛临乐弯了弯嘴角,夸它:“不错,还知道去草丛拉粑粑呢。” 大鹅抖了抖屁股,走回到盛临乐身边。 回到院里,盛临乐想给大鹅擦洗掉身上的浮萍,叫云梅打来热水。 谁知刚动手给大鹅擦完翅膀,棉帕在热水一浸泡,一股浓郁味道顿时直击鼻腔。 盛临乐忍不住干哕,“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臭!” 门房林白又提来一桶热水,笑着说:“这就是鸡鸭鹅身上的气味,用开水褪毛的时候这股味道最浓。” 大鹅“嘎”了一声。 盛临乐都要被这股味道熏晕过去,忙用手帕堵了鼻孔,模样十分滑稽。 云梅笑得肩膀颤抖,“姑娘受不了就快回屋里去,我自个儿也能给大鹅擦洗完。” 盛临乐往边上躲了躲,瓮声瓮气回答:“我还是在边上看着点,省得等会大鹅又扑腾乱叫。” 给大鹅洗完后,盛临乐自己也去换洗了一身,对着大鹅直叹气:“看你一身白白净净的,怎么擦个澡能这么熏人呐!” 要是有宠物香氛就好了。前世她家邻居养过一只柯尔鸭,每次见都是香香软软,奶呼呼的,身价不便宜,据说用的沐浴液是专门定制的,一瓶就几大百。 她连香皂怎么做都不清楚,还是别肖想什么沐浴液了。 做为穿越者,她和她的系统都实在太废柴了。盛临乐又叹了一口气。 【宿主,系统不是废柴,是您自己不想消耗喜爱值开启资料库的。】 盛临乐:怎么?现在能够开启其他版块了?代价是什么? 【系统已积攒点喜爱值,如果宿主想要香皂、浴液等化工品的配方,可开启化学或工业资料库,开启一个资料库需消耗十万喜爱值,抽取一本文献需消耗一万喜爱值。】 盛临乐:系统你是真黑啊……抽那本《蛋鸭养殖技术》的时候才花一千点,想搞个香皂就要花费我十一万喜爱值还不止。 【华夏有句古话,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两个资料库中的科学理论超前此时代千年,请宿主谨慎使用,以免成为第二个惠清公主。】 盛临乐:你让我考虑考虑开启资料库到底值不值得,其实我更想你告诉我怎么复生原主。 这个时代待得越久,眷念就会越多。她不想以后真到了抉择之际,反而生出犹豫不舍的感情,那对原主不公平,也会让她唾弃自己。 【宿主,系统一切指令、程序围绕宿主意志运行,请相信系统永远不会背叛你。在您积攒到十亿喜爱值之后,只要你想,那么自会各归其位。】 盛临乐察觉到这次系统好像又透露了点什么重要信息,抿了抿嘴,还是没有一口应下它开启资料库的问询。 晚饭时候。 全家除了盛二哥外,其他人都知道了盛临乐养了只大白鹅。没办法,它跟在盛临乐屁股后面实在太显眼了。 被门槛挡住过不来还会嘎嘎叫,让人抱进厅堂之后,又哒哒跟到盛临乐脚边,亦步亦趋。 眠眠看着这个奇怪的生物,眼睛都看直了,大鹅走到哪里,小眼神就盯到哪里,等到盛临乐走近,大鹅也靠近的时候,眠眠还想探起身子,伸手去摸大鹅脑袋,吓得奶娘抱着孩子一个劲儿地往后躲。 “小妹,你不会是把厨房炖汤的肉鹅领过来了吧?”徐淑清好奇地看向大白鹅。 盛将军都被大鹅勾起了童心,取了一粒干果想逗引它过去,可惜大鹅理都不带理盛将军的。 盛将军微窘,说:“哪儿来的鹅?怎这般黏着你?” 盛临乐找了个位置坐下,把下午的事说给家人,最后无奈地说:“村长说鹅一生只认一个主人,我算是被它赖上了,也怪我太有魅力。” 将军夫人笑道:“竟还有这样的奇遇。” 徐淑清有点想摸鹅,又有点害怕,“它真那么凶悍?会不会咬自家人呀?” 盛临乐想起之前村长说要由她领着大鹅认家人的事,于是便先走到徐淑清身边,拉起她的手,事先叮嘱大鹅,“这是我嫂嫂,你不准凶人啊。” 也不知道大鹅听没听懂,盛临乐观察它确定没生气,才小心带着徐淑清去摸大鹅头顶。 大鹅乖乖被抚摸后,还蹭了一下徐淑清的手心,徐淑清一瞬间有种心脏被击中的感觉,轻呼道:“它好乖啊。” 盛临乐点了点头,拍了拍大鹅的脑袋,夸它:“好狗狗,等会奖励你两片菜叶。” 盛临平离得近,听见盛临乐喊大鹅‘狗狗’,忍俊不禁地问:“没起名字吗?怎么叫它……狗狗?” “还没取名呢,可大哥不觉得大鹅的脾性挺像狗吗?”盛临乐又走到盛大哥边上,照着刚才的样子让大鹅认人。 盛临平突然被小妹牵住手还有点不好意思,手臂肌肉不由得绷紧,待摸过大鹅后才偷偷甩了甩胳膊,舒了口气。 盛将军和将军夫人也轮流被大鹅记住后,盛临乐看向被抱着的眠眠。 盛临平赶紧拦住说:“眠眠就不用了,这小子最近长了手劲儿,见什么都逮着薅,别不小心薅下来一手鹅毛,惹怒了你的鹅。” 盛临乐于是略过眠眠,回到饭桌前。 眠眠像是明白是亲爹不让他摸鹅,瘪嘴生气,对着他爹挥爪,啊啊乱叫。 第106章 新店开张,偶遇裴朗 松雪斋停业两天,搬家到新店面后,在二月初八这天,终于恢复营业了。 蜡印、粉笔、人物套卡等衍生业务都留在了旧店,提拔了王随做小掌柜打理旧店生意。为此,林大管事特意在两边都贴了大字报公示。 如今林大管事学会了促销赠礼那套,新店开业还搞起了新活动:连续三天凡购书满三两者,即可获赠《少年将军传奇》单人大图一张。 一张印制的肖像画不值钱,但耐不住新店开张还放出了许多低价书籍,勾得许多顾客候在门外等着剪红绸。 盛临乐穿了身喜庆的红色裙衫,头上也难得戴了珠翠做打扮,手里拽着一条麻花编彩绳,绳子另一头是套着脖圈的大鹅。 今日大鹅也算盛装出门,脖圈是碎花底绸布,还有做了一圈荷叶花边,说是脖圈,盛临乐觉得更像个口水兜。 屁股上套了条同样花色的三角裤,裤头正面还绣了只憨态可掬的卡通鹅,这卡通鸭是徐淑清专门请盛临乐画的,起初她还不知道大嫂要干什么,把图送过去后,转天她就收到了六条大鹅的裤衩子,叫盛临乐好一阵无语。 一个长相灵秀乖巧的小姑娘,牵着这样的大鹅走在人群中,免不了招来好些打趣儿。 “世道变化快,连大鹅都穿上兜裆布了哈哈哈哈哈。” “小姑娘,你这鹅卖不卖?我出二两银子,可否卖给我?” 盛临乐歪头,递出绳子,“你可牵不走,大鹅只听我的话。” 那人不信,想去接那牵引绳,谁知指尖刚触碰到绳子,大鹅暴躁甩头叨人,还好那人手缩得快,不然免不了一场血光之灾。 那人心有戚戚,不敢再肖想大鹅。围观众人笑过稀奇,也不在把注意力放在盛临乐身上。 等林大管事完成剪彩之后,盛临乐牵着鹅,装作顾客逛起了新店。 一楼还是仿着旧店的软装,书架都呈回廊形摆放,新店宽敞了许多,书架与书架之间的走廊也宽裕了,容得下两人并肩行走。 书架上摆满了书,乍一看过去整整一排的书,还有些唬人,让人不禁感叹松雪斋好大手笔,竟然印了这么多四书五经。 然而真相是,徐大管事怂恿林大管事学习谦益书苑那套,使了一招新壶装旧酒,书架上摆的那些书,全是他从其他书铺淘来的低价书。 因上月好几家书铺老板被牵连进了大狱,大罪没有,小罪累累,需交了赎罪钱才能出狱回家。为了凑足赎罪的银钱,他们只能托家里人贱卖库存书册。 这些书收购得便宜,所以为了避免日后与同行产生纠纷,林大管事特意把它们摆放在了折扣凑单区,主打一个能赚一文算一文。 盛临乐很快逛完一楼,云梅抱起大鹅,同她一起走楼梯上二楼。 二楼面积小一些,做成了后世类似带有饮品区的阅览室,看书的人可去吧台点茶饮,听林大管事说,吧台后那个忙碌的身影便是柳氏的女儿李婉。 李婉并不认识盛临乐,以为她是来看书的顾客,落落大方道:“小客人可是想喝饮子?这单子上写了本店可供的茶饮甜水,您看看想喝什么?” 盛临乐接过李婉递过来的菜单,上面罗列了五种茶水,五种甜饮,价格明确清晰,都是十文钱一壶,喝完了也可免费续水。 “姐姐,这是谁教你做的单子?” 盛临乐恍惚间还以为看到了现代奶茶店的价目单,纸的右下角配有茶叶小图,看着很是雅致。 李婉笑了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说,“没谁教,是我看见咱们书铺里的书,本本都印了价钱,就想着我卖茶饮也可这样做,省得顾客总是来问品问价。” “这单子是我请李掌柜帮我写的,我不识字,小客人看看,写得可还清楚?” 盛临乐颔首说写得很清楚,点了壶麦茶,找了个临窗边的位置坐下。 为了配合沙发高度,二楼的桌子也都是特意定制的矮桌,盛临乐吹着阵阵小风,除了惬意还是惬意。 楼下,盛临安和云墨两个难主难仆,今日相约也来了新店凑热闹。 两人的轮椅自然是吸引了不少顾客的注意,但因他们旁边站着护卫,一时间也没人敢上前搭讪。 林大管事在一旁与熟人闲聊,瞥见居然是盛临安来了,赶紧走过来招呼:“二公子,需要小人带您转转吗?” 盛临安摆手,“我逛会新鲜就走了,不需你陪。” 两人还没被护卫抬过门槛,就听见身后一道爽朗的声音。 “临安?你终于能坐轮椅出门了啊。” 这调笑的语气调调,盛临安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勉强勾了个笑脸,赔笑道:“裴大哥,你今日不查案吗?” 裴朗轻拍了下盛临安的头,“今日我休沐,听说这边热闹,特来瞧一瞧,这就是妹妹的那家铺子?” “布置得很是新颖嘛,比京里那家荣安堂还典丽。” 遇上这人,盛临安也只能忍气吞声同他一起逛店,趁裴朗没注意,还给云墨使了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三人从楼下逛上来的时候,二楼已经坐满无座了。唯独盛临乐占的窗边位置还有空,盛临安瞧见她,眼睛一亮,喊了声:“小妹!” 立马有书生怒视过来,指着墙上的提示牌,压着声音说:“兄台,请勿高声喧哗!” 盛临安:“抱歉,兄台请恕我失礼。” 盛临安被护卫重新放到轮椅上,木轮滚过地板,发出一连串恼人的噪音,引得周遭啧声四起。 盛临安顿时脸红,连连拱手道歉,裴朗闷笑不止。 来到盛临乐身边,盛临安伸个脖子看她伏案在干嘛,一瞧便忍不住惊叹,哇出半声又立马想起这里不能大声,赶忙捂住嘴,看着桌上的画纸,眼底尽是惊艳。 盛临乐在画画,已经画出不止一张,桌上摆的都是炭笔速写,起初画了李婉煮茶忙碌的身影,后来二楼人多起来,她就开始观察那些看书的人。 看见有意思的表情动作就挥笔记录下来,桌子上十来张速写图,裴朗坐到对面,一张张翻开,同盛临安一样,越看越是惊艳。 这些人的表情实在抓得太生动了,裴朗拿起图,抬眼就能找到对应被画者是谁。 而此时盛临乐不被外物所扰,神情专注,笔下正在画的是一抹在云中游走的白龙。 第107章 不善素描 炭笔侧峰横扫,逐层叠加云层的体积感,再用棉布擦拭明暗交界处,做出柔和的过渡。 盛临乐纠结再三,又觉晕开的部分失去了层次,又提笔补画,反复多次之后,她还是遗憾放下了笔,得,今天这画儿算是画毁了。 裴朗和盛临安都是第一次见这样真实立体的画法,好似真把云朵搬到了画里一样,见盛临乐不再动笔,裴朗不解问:“怎么不继续画了?” 盛临乐抬眼,叹了口气:“涂抹太多,画面油腻了,再画也达不到我想要的效果。” 她前世就是个半路出家的画手,没上过正规的美术院校,只在网上学过十几节基础课,素描基础并不算特别好,所以平时画图都更爱用线条堆形,擅长平涂上色。 还有就是在板绘上自食了恶果,画不好就各大网站买商用素材做贴图,忽略了练习形体和光影。到了古代,一笔一划都得自己动手,一碰素描自然就暴露了不足。 之前那五幅绢布画,她偷懒没添光影,只是上色用了厚涂技巧,也就是在这时代占了个新鲜的名头,放在后世,随便一个美术专业出身的学生都能指出画里不少问题。 裴朗拿起画,评价说:“你这画中龙的模样,与别处见到的都不同。” 盛临安挤到裴朗身边,嗯嗯点头:“好像小妹你真见到过龙一样,这云中露出的龙角和鳞片,好真实。” 盛临乐对李婉招手,示意她续一壶热茶过来,又对裴朗说:“龙角似鹿角,龙鳞似鱼鳞,我就是仿鹿角和鱼鳞画的而已,没什么奇特的。” 裴朗摇头,又道:“别人画不出你这髣髴若轻云蔽月之感,虽你自己说这画不好,我瞧着却很不错。” 盛临安跟个捧哏似的,也应和说:“我也看着好,云墨你说是不是?” 云墨见过比素描更加真实的cg巨龙,所以并没有裴朗和盛临安这样惊讶,但他也没觉得盛临乐画得有多差,鼓励说:“我觉得画得很厉害。” 盛临乐被三人的夸赞得都有些不好意思,正巧李婉送来热水,连忙招呼他们喝茶。 云梅收拾好桌上的画纸便退至一旁。 裴朗正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鞋面突然被什么东西搭靠上,吓得险些手抖,“什么东西在桌下?” 起身退后,低头往下一瞧,与鹅头趴伏在地上的大鹅四目相对,“怎么还有只鹅?” 旁桌的书生皱眉,颇为无奈:“兄台,你怎如此一惊一乍,这里是读书静室,那大鹅窝在桌下都许久了。” 这次轮到裴朗愧赧了,拱手说:“实在抱歉。” 盛临安抿嘴憋笑,他在家见过大鹅,上手摸了摸鹅头,感叹说:“它也太黏糊人了,上街都还要跟你出来啊。” 盛临乐摊了摊手,她也没办法,应该是大鹅到了新家还没建立安全感,有点分离焦虑。 裴朗听出这大鹅是盛临乐养的,重新坐回沙发,说:“你倒是跟临安一样爱养动物,临安还记得你养的那只狸奴吗?” “你说小虎吗?也不知道它在外祖家过得好不好,我还有点想它了。”盛临安有点怀念,来漠城的路途遥远,他怕小虎路上吃不消就将其托付给了徐家。 裴朗失笑道:“小虎?怕是要改名叫胖虎了,可惜了那一身金丝斑纹。” 小虎是只黄狸猫,换做后世叫法就是只大橘,那可是盛临安千挑万选去猫肆聘的猫,他容不得裴朗贬低小虎,轻哼了一声,“小虎再胖也很威风凛凛。” 这一脉相承的护短模样让裴朗有一丝无奈,喝了半盏茶后,他便要起身离开。 盛临安巴不得他快些走,却又礼貌问:“裴大哥不是今日休沐吗?不再多坐一会儿了?” “休沐不代表无事,逛也逛够了,现在自然还要去办私事。”裴朗拍了一下盛临安的头,笑道:“不必这般不舍,明日我还要上你家拜访。” 盛临安郁卒。 待裴朗走后,盛临安拉着盛临乐说去吃午饭,在家憋屈了这么多天,难得能出门,他哪里舍得这么快就回家。 长庆楼今日人多,连包间都客满。盛临安只能领着盛临乐去了另一家小食肆。 小食肆做得一手好羊汤,老远就闻到了香气。云墨耸了耸鼻子,捂脸打了个喷嚏:“怎么还有股辣味。” 盛临安介绍说:“这家的茱萸油很是一绝,他家羊肉好吃全靠那碟茱萸花椒蘸水。” 店内食客看见轮椅一脸稀奇,食肆老板热情招呼,帮着护卫一起把轮椅抬进店里,“还以为这椅子会很重,没想到如此轻巧。” 盛临安拍了拍扶手,笑道:“专门选用轻木打造的轮椅,自然不会很重。” 食肆老板了然,“原来这叫轮椅,真是好精巧的心思。” 食客见老板与盛临安能闲聊,也大着胆子搭话:“公子这轮椅是请哪家工匠做的?” 盛临乐接话道:“我哥哥这把是家里木匠做的……” 食客纷纷遗憾叹气,原来是大户人家自己的工匠。 盛临乐继续说:“这轮椅是利民之物,不日便会由官府公布图纸,若是家中有腿脚不便也想要轮椅的,这几日静候官府佳音即可。” 盛将军秉持低调,把轮椅图纸交给了裴朗,现在漠城没有太守执政,只能由他牵头漠城长史代为处理。 而京城那边,盛将军也递了奏章,至于皇帝要如何宣扬,如何靠轮椅收揽民心就不关盛家的事了。 食肆老板与一众食客惊呼,纷纷感叹官家体恤民情。 热腾腾的羊汤上桌,老板还附送了一碟羊肝,“我见这位公子有些眼熟,想来以前也我家来吃过,这羊肝鲜嫩,送与贵客尝尝。” 盛临安笑道:“是我一好友带我来过,就记得你家的茱萸油不苦不涩。” “哈哈哈那可是我的独门手艺,公子喜欢的话,等会儿可带一坛子走。”老板大笑,指向门口柜台上一排的小酒坛,“那些装的都是前日做好的茱萸油。” 见盛临安被老板趁机推销了产品还不自知,还真以为老板记得他呢,高兴答应老板,等会一定带两坛走。 盛临乐笑了笑,待老板心满意足走后,问盛临安:“谁带你来过这家店?” 盛临安:“孙明啊,他特别喜欢吃羊杂碎,可他娘嫌羊肉膻气,从不准家里买羊肉,就找到了这家店。” “说起来,孙明哥哥到底怎么了?上次来家里看望你还戴着帷帽遮脸,他脸受伤了?”盛临乐问道。 盛临安习以为常道:“没什么,就是那家伙脸上长了不少痘包,羞于见人而已。” 原来是青春期长痘啊,盛临乐点了点头,放心说:“不是受伤就好。” 第108章 决定做硫磺皂 盛临安略带忧心地说:“也不知他那脸以后会不会留疤,那天听他说已经吃了五天的汤药,却一点不见好。” “好在他也不用科考,即便留疤也不影响前途。” 长相在科举考试里会算作一个考虑因素,特别是在殿试环节,皇帝就有可能因考生相貌俊朗而将其定为头名。 孙明其实人很不错,收到盛临乐送的那幅尉迟明单人肖像后,还给她送了两份回礼,一份是感谢她求得画师亲笔,一份是给画师本人的谢礼。 青春痘这毛病,有的人可能好几年都祛除不了,有的人也或许几个月就能恢复,因人而异。 盛临乐杵着下巴思索,硫磺皂是不是有缓解皮肤炎症的效果来着……可是要想做硫磺皂,就得先知道肥皂怎么做。 吃完饭后,盛临安还要去诗会赴约,问云墨要不要一起。 云墨没他这么好的精力,婉拒说自己这腿脚也不便伺候人,去了反而给他添乱…… 盛临安认为有理,“那好,你回药铺好生休养,等你腿伤好了,我再带你去见见世面。” 送走盛临安,盛临乐伺机跟云墨打听硫磺皂之事。 云墨说:“硫磺皂是有抑制细菌真菌的作用,可以抑制痤疮滋生。我只记得肥皂要用油脂加什么东西发生皂化反应,但是不知道具体加什么来做……” 盛临乐和云墨对视,不约而同叹气:“我俩真是无能。” 云墨看向盛临乐,认真说:“若是你有机会获得肥皂配方的话,我认为花点代价做出硫磺皂很值得。不光只是为了治疗青春痘,还为了改善这个时代最不起眼的一个问题。” 盛临乐问:“什么?” “虱子。”云墨抿嘴说,“这里卫生条件太差了,好些富贵人家的身上都长虱子。你别不信,这玩意儿真的传播得特别快。” “若是能做出硫磺皂,也能将这种烦人的小虫子消灭一通。不然你难道想到了夏天,一抬头就瞧见某个熟人头发和胡须里虱子乱爬吗?” 盛临乐头皮一阵发麻,好似这会身上就爬了虱子,皱着脸说:“你快别说,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系统,快把工业资料库打开,我要抽肥皂配方,赶紧做硫磺皂! 盛临乐忍不住又搓了搓胳膊,城里估计都还好,可城外还有那么多驻扎的兵啊! 那里的卫生条件只会更差,或许有的人一个冬天都没洗过澡,那不就是滋生虱子的大本营吗? 盛将军时常往返军营,更是个移动传染源。 【好的宿主,确认消耗十万喜爱值打开工业资料库。】 【正在获取权限。】 【已重启工业资料库,目前宿主拥有两次可抽取文献的机会,是否选择抽取文献?】 盛临乐:先抽一次。花我一万点喜爱值,要是抽不中肥皂配方,我就诅咒你又乱序休眠。 【系统程序运转良好,目前不会出现乱序错误。】 【恭喜宿主,获得文献《乌珠穆沁羊羊油皂的研发》】 盛临乐惊住:这次竟然一抽即中?我欧皇附体了? 云墨也收到了系统提示,震惊道:“你系统这么好?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为什么我都是随机奖励!” “不过为什么是羊油皂,你不是想做硫磺皂吗?” 盛临乐神色复杂,合着云墨也是全靠一身欧气混系统奖励,“有就不错了,反正知道怎么做香皂就行。” “我在将军府不方便做皂,你正好在外面……” 都不需盛临乐说完,云墨一口答应下来:“交给我,我现在在药铺住着,还方便搞到硫磺粉,研究成功了托人通知你。” 盛临乐笑道:“跟你合作还真是省了我好些麻烦。” —————————— 杜卫捆好要送去城里酒楼的猎物,又进屋换了一身稍干净的布衫。 杜卫和杜大洪父子两人都是猎户,原本靠着打猎在村尾靠山脚处盖了房子,还养了十来只鸡和两头猪,这些家底,放之全村都能挤进前三。 本来今年杜卫都准备娶媳妇儿了,谁知杜大洪去年年初时上山不慎摔断了腿。为了救亲爹的命,杜卫把家里所有牲畜都卖了个干净,好歹最后保住了性命。 可惜杜大洪就此也瘫痪在床了。 杜卫在床头放了一斗碗凉水和两块干饼,又将尿壶摆在床尾,嘱咐说:“阿爹,我去城里卖猎物,下午回来给你带半只烧鸡可行?” 杜大洪自从瘫了后,脾气一日比一日大,用力拍打被褥,怒道:“要走就走,跟我说什么,我就算饿死在家也不需你管!” 又不知哪句话惹得杜大洪莫名其妙发火。 “阿爹,你……唉……”杜卫这一年都快被他爹骂得麻木了,“那我先走了,我一定早些赶回来。” 杜大洪:“快滚!快滚!” 待听到门外落锁后,杜大洪不停拍打毫无知觉的双腿,老泪纵横,一遍遍骂自己是废物。 杜家如今囊中羞涩,杜卫坐不起牛车,走了两个半时辰才走到城里,进了城又挨家挨户去问谁家买野鸡野兔。 刚入春,鸡兔都还没长肥,问了几家酒楼都不收,杜卫有些沮丧,要是卖不出好价,阿爹的药又得断了。 杜卫来到下一家酒楼的后巷,敲响大门,这是最后一家了。 开门的人是杜卫的同村,名叫杜盼山。 杜盼山惊喜道:“杜卫,你可算来了!我有个好消息同你说,你快进来。” 能有什么好消息是值得他必须知道的? 杜卫迷茫道:“吉祥楼是特别缺野鸡野兔吗?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好消息是你家厨子能收了这些猎物,不然卖给那些阿婆又要被砍十几文钱。” “不是那个,你先听我说。”杜盼山语气有一丝急切,“官府研制了一种叫轮椅的椅子,专门为你爹那种伤了腿的人坐的,你快去衙门领一份图纸,回家造出来给你爹,你爹就能靠轮椅下床四处活动了!” “当、当真?”杜卫不可置疑,抓住杜盼山的肩膀摇晃,“你没骗我?那个轮椅真能叫我爹重新站起来走动?” 杜盼山急道:“不是能让你爹站起来,是让他坐在带轮子的椅子上,就跟、就跟坐牛车一样,他能坐在椅子上推着车轮走。” 原来不是让阿爹的腿康复啊…… 杜卫宛如霜打的茄子般冷静下来,倏然转念又一想,若是爹能下床自己活动,身上是不是也能少长些褥疮?或许还能再叫他喂两只鸡崽,有事做就不会天天发火了? 杜卫慌里慌张卸下背篓,“这些鸡兔劳烦你帮我问问后厨收不收,我这就去领图纸!” 第109章 牵扯 “你这画,若是用毛笔皴染勾勒,或许就能一眼找出症结。” 苏文真饶有兴致地看了两眼这炭笔的新画法,画法新颖,就是什么都画得太实在,缺少了几分留白意境。 光是嘴上点评怕学生不理解,苏文真直接动笔仿画她的云中游龙图,“玄远处虚白不足,近处实白也不够,你太过于注重死磕阴面细节,忽略了一幅画里,最先吸引人注意的,应是阳面刻画。” 盛临乐抿起嘴角,紧紧盯着苏文真笔下动作。 一堂课下来,盛临乐心中感叹,即便画法风格不一样,于绘画道理上却是共通一脉。 苏文真说的意思原来就是她明暗灰度没拉开,整体画面太灰才会导致怎么处理暗部阴影都不对劲儿。 课后,苏文真垂眼笑了笑:“你这画里的龙型想得不错,有空可以再画一幅,也不必非拘于龙与云雾作伴。” 因苏文真一句提醒,盛临乐思路顿时打开,脑子里突然就浮现了田间白龙,山林青龙的画面,甚至还可以来一幅趴伏在城墙上的睡龙。 盛临乐将自己的灵感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苏文真愣了一下,倒是忘了自己还要说什么,一时没绷住笑出声,“你是吃了太上老君的什么灵丹仙药不成?我刚随口一句,就能立马想出这么多构思?” “这么多灵思,你得画到几时?罢了罢了,我放你几天假,叫你一次画个畅快。” 能放假谁不愿意?盛临乐自然就借坡下驴,笑道:“那就谢谢老师体恤,我画好了一定来及时销假。” 盛临乐一顿,不对啊,她平日上课也是能画的,还能边画边得老师指导,也没必要非给她放假呀。 盛临乐:“老师是不是有事要出门啊?放假不只是因为我这几个灵感吧?” 苏文真讶然,略微无奈道:“确实是我自己有事,需立马回江渝一趟,明日就得出发。” “我母亲身体有恙,我总得回去看一看。” 原来是师母病了,百善孝为先,盛临乐宽慰说:“那老师路上注意安全,我叫娘给您多派些护卫,对了,我院子还好几根人参,您都带回去……” 见盛临乐一派热心,苏文真熨帖非常:“不需那些,不是什么大病,用不着的。对了,你要不要江渝小食的食谱?我这番回去可叫人帮你寻一寻。” 盛临乐眼里闪过一丝光芒,欣然问:“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老师了?” 苏文真摸了摸盛临乐脸颊,“不麻烦,江渝比蓉城的吃食更辛辣,就怕你到时收到食谱照做出来不敢吃。” 两人说说笑笑直到晚膳时刻,盛临乐陪着苏文真吃了一顿。 第二日一早,苏文真便向盛家辞行了。 苏文真对盛临乐嘱托:“你那几幅画好好琢磨再下笔,也叫我回来后再惊艳一番。” 原以为苏文真是要轻装回家,谁知盛临乐却瞥见她掀开车帘时,露出了马车上的三个木箱,上面的纸封看着还颇为眼熟。 那不是松雪斋的标识吗?盛临乐疑惑,老师去松雪斋消费了,还买了这么多东西当伴手礼? 下午,裴朗登门拜访。 盛临乐本来在屋里画稿,被叫过去的时候还有一丝茫然,裴御史有什么要事是我能参与的吗? 来到厅堂,连盛临安这个伤患都在,盛临乐向在座的行礼后,落座在了盛临安下位。 裴朗看了一眼盛将军,盛将军微微点头后,他才开口诉说:“今日前来,是想向各位打听一件旧事,此事牵扯吴炳坤一案,还望如实相告。” 盛临乐与盛临安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不明所以。 “此事与盛家无关,却是涉及到了徐望。”裴朗顿了顿,继续说:“不知你们可听过楚兰兰的名讳?” 小舅舅?盛家兄弟心有灵犀,不约而同说:“怎么跟小舅有关系?” 将军夫人显然事先已经了解一些内情,安抚道:“你们别急,先回答有没有从你们舅舅那听过这两人的事?” 原主两岁时,这徐家小舅舅就去了江南做生意,只有年节见过几面,关于他的事,盛临乐更多都是从长辈闲聊听来的,盛临乐摇头不知。 盛临安也与这位小舅舅相处的时间不久,每年往来信件都是客气问安,再彼此送礼以表牵挂。 盛临平这边细细回想后,踌躇道:“好似听过小舅提起过一楚姓女子……” “娘,你还记不记得七年前……不对,好像是八年前,小舅有一封信误送到了我们家,落在一匣珍珠里的,你还以为是小舅写给你的信就拆开了。” 将军夫人陷入回忆,随后猛然想起来,忙说道:“对,是有这么一回事!那信里面确实提到过楚姓女子,可那女子叫楚芝芝啊。” 裴朗问:“伯母可还记得信的内容?这楚芝芝与令弟是何关系?” 将军夫人想起更多细节,叹了一声:“是当年徐然与那女子情投意洽,特来信告知家中长辈,想叫家里人去江南下聘。” 盛将军微微蹙眉:“我记得你弟弟娶的是一柳姓女子,并非姓楚。” “最后是娶的确实是余杭太守柳大人家的幼女。”将军夫人又叹一声,说起徐家这件伤心往事。 那楚家女子出身小商户,于身份地位上与徐然并不相配,徐家主母一开始也并不同意这门婚事。 可徐然决绝要娶楚芝芝,两次三次来信都不被家里接受,干脆回家跪求了三天才征得爹娘点头。 “谁知爹娘随他一同去余杭后,却得知那楚家姑娘已于半月前病逝,我弟弟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将军夫人有一丝感伤。 裴朗垂眸低声:“竟是死了多年之人……” 又抬头询问:“那楚兰兰是不是楚芝芝的姐妹?” 将军夫人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了。芝兰相依,这名字听着倒像个姊妹名。” 盛临乐听了半天,就知道了一件事,徐家小舅是个情种,但是这又跟太守案有什么关系? 盛临平也不得其解,替她问出了关键。 裴朗抿了口茶水:“说是牵扯吴炳坤,倒不如说是跟他那连襟方海道关系更大。” “前日,我收到一封落款楚兰兰名讳的信件。信中检举方海道奸杀楚芝芝,曾勾结余杭嘉县仓官行倒卖之事,并与当地商户抱团,恶意哄抬粮价。” “信中刻意提到了徐然受其迫害多年,这一点在信中有些太过突兀,所以才来问问徐然是否与楚兰兰有关系。” 第110章 有人投稿出书? 楚兰兰为姐妹报仇,从余杭赶来漠城投举报信? 可是上月吴炳坤才被抓,这消息不至于这么快就传到余杭,相隔千里,就算是消息传过去了,楚兰兰快马加鞭也得两个月才能赶过来吧。 盛临乐想不通,其他人也没想明白。 将军夫人说:“这些年……徐然从未向家里透露过他在江南行商的难处,我也实在不知他是否曾与方海道发生过冲突……” 裴朗沉吟,说:“吴炳坤在多地受贿行贿一事证据确凿,我已上奏朝廷,想来陛下也会调人再去他任职过的余杭和赣西两地调查。” “关于方海道一案,涉及余杭百姓一起人命官司,我也鞭长莫及,只能叫余杭当地衙门去查案了。” 将军夫人说:“那女子将匿名信投至你门下,怕已经在当地求助无门了,再叫余杭的衙门去查又能查出什么?你可如今余杭太守是何人?” 裴朗想了想,说:“幽州王氏,王元修,此人与淑妃是同族。王家在京多跋扈,估计这王元修也不遑多让。” 接下来就是几个大人在那讨论案子,盛临乐又不认识他们口中时不时冒出的人名,越听越糊涂。 说到最后,将军夫人忧虑道:“我能写信叫徐然知道这事儿吗?他当年对楚家姑娘用情至深……唉,算了,如今他也与柳氏伉俪情深,何必再去给他添堵。” “夫人,不光是如此。”盛将军摇了摇头,说,“既然裴贤侄来家里告知我等此事,便是不想盛家参与其中。” 裴朗颔首。 顿了顿,盛将军叹气道:“就因他曾对楚芝芝动过情,那楚兰兰求告无门时,难道不会找他说清真相?若他早就知道……我就怕吴炳坤和方海道能落到如今地步,是他在背后推动。” 将军夫人越听越心惊,喃喃道:“怎、怎会?我弟弟……徐然他若是想为那女子伸冤,为何不告知家里?家里谁人不能替他谋划?” “余杭衙门不受理,京兆衙门的大门他还不知道朝哪边开吗?非要自个儿去蹚这浑水作甚!” “夫人,这也是猜测,你先别激动。”盛将军叫两个小的先离开,留下盛临平夫妻单独说话。 盛临乐出门后,盛临安坐着轮椅紧随其后。 盛临安感叹说:“没想到小舅舅是这样一个人。” 盛临乐斜了他一眼,问:“什么人?” 盛临安拍着心口说:“自然是有情有义,智勇双全之人!” “不过若真是像爹猜测的那样,小舅舅……我也只能祈祷他人没事了。他若犯了法纪,外祖父和外祖母可是比爹还铁面无私的人,肯定不会出手救他的。” 盛临乐想的角度不同,“你觉得他有情有义,可我觉得他真参与了这事儿,明明是无情无义才对。就像娘说的,明明有其他法子可行,他却非要为旧爱把自己陷进去,你叫舅母如何自处?” “这……这也是哦,还有舅母呢,他确实是对不起舅母了。”盛临安立马同仇敌忾,道:“既已成家,当与妻子好合,如鼓瑟琴才对。” “愚蠢,小舅舅实在愚蠢!” 二哥,你这变脸也太快了,就跟龙卷风似的。 盛临乐白眼微翻,摆了摆手,“我回去画画,不跟你闲聊了。” “成日就画画,你老师都不在府里了,少画一日又不会怎样。”盛临安自幼天资卓越,勤奋二字于他而言就是天上星,碰不到一点。 盛临乐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哥哥,你要不回去再看一看《伤仲永》吧,还一天想着玩儿,别时候秋闱最末名都不是你的。” 盛临安狡辩:“我还在养伤。” 盛临乐吐槽:“你既然觉得伤的是脑子,那就继续养着吧。我反正是有正事,松雪斋还得靠我的稿子挣钱呢。” “谁说我伤到脑子了!我明明是后背和……”盛临安越说越小声,最后哑然低头,泄气道,“行行行,我也回去读书了。” —————————— 松雪斋已然走上正轨,光是靠她一人供漫画稿出书也不行。 林大管事招募了一些坊间画师,寻了好几本有趣的故事,本来也想模仿盛临乐的画法,改编成漫画本刊印。 可盛临乐那后世带来的分镜理论和审美,又怎么是简单模仿就能画成的? 苏文真说的没错,打破固有作画规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林大管事送来的画稿就没有一本能看得下去的,虽是照着《少年将军传奇》做了分格,可里面的内容还是旧画法,唯一不同的就是小格子单画个大头,大格子里就填充个半身像,画面不流畅,也毫无过度连接。 矮子里面挑高个儿,选出其中唯一模仿的是四言漫画模式的本子,盛临乐说:“这本勉强还行,就是题材有些偏,以图画来讲农事知识,怕是没什么人会买。” 林大管事没想到盛临乐挑了他最不看好的那本,也认同道:“农户家里本就清贫,识字也不多,是没什么市场。” “不过这画师不是我招募的,是他自己拿着画儿找到店里的,说是想自掏腰包印一百本。” 盛临乐揣着手,惊讶说:“自费印书?他不想靠画稿挣钱吗?” 林大管事笑道:“自然是想的。可他也知道这书印出来可能卖不掉,又实在想……” “不撞南墙不死心?”盛临乐替他补充出后半句。 林大管事无奈点头。 思考几番后,盛临乐叫林大管事先去一边坐会儿,这书可以印,但里面的主角人设得换一换。 你要讲农事,还画个钗环裙衫的姑娘做引导释读干什么,要想看书的人有代入感,自然要以种地的人为主角了。 盛临乐随手画了一对勤劳肯干的中年夫妻人设图,又将自己的一些分镜建议写在旁边。 比如要介绍某某种子需深埋,就要画种子埋在离地面几寸的横切面图,而不是画个人物弯腰撒种,旁边再配文字解释。 农民伯伯谁看你写那么多字啊。 写了满满一大张建议交给林大管事,盛临乐说:“叫他把画稿再改改,这书或许不能卖出好销量,但却应该刊印出来,这是惠民之书。” “不过其中内容我不知真假,你还得请几个有经验的庄稼汉来审一审稿,咱们出书得严谨,别把伪知识当真理散播出去,害了人家农户一年收成。” 第111章 松雪斋当以志洁行芳 “林管事,今日怎么又过来了?” 李元正在盘账,脸上喜气洋洋,一瞧就是店里又有好事。 对于李元来说,只要《少年将军传奇》开卖,叫他鸡鸣时开门他都高兴。 《少年将军传奇》第二话的销售量节节攀升,今日还有两家外商来进货,至少一家都要买走五百本,后院五辆马车在等着装货,他能不高兴吗? 林管事从袖里掏出一本画稿扔到柜台上,“三姑娘果真选中了这一本,你小子什么时候眼光如此毒辣了?” 李元眼底闪过了然,憨笑道:“不敢不敢,我也就是瞧着这本的风格最像三姑娘。” 林大管事随手翻开一页,奇怪道:“我怎么觉得许秀才画的那本才最像,那画中美人顾盼生辉,身姿婀娜,像极了四言本里那位小妇人。” 李元放下手中账册,“您瞧您自己说的,许秀才那本给您的印象就是美人画得最像,可故事情节呢?或者说,您记得他的稿子里有哪一格子的图画得最好吗?” “这……”林大管事回想一番,脑子里唯有那一张俏丽的美人脸,叹息摇头:“确实没记住有何惊艳亮眼的篇幅。” “那讲农事这本呢?您看完记得哪些?”李元继续问。 林大管事琢磨:“那农事娘子四月阴雨插田,身穿斗笠蓑衣……还有种豆子,豆坑需放三四粒豆种,株距约一尺……” 说着说着,林大管事自己也反应过来了,摇头失笑道:“是我偏颇,这般对比,确实讲农事这本更胜一筹。” 万变不离其宗,若是忽略了文稿本身,只注重把美人画得多精美,那不如去单卖美人图,何必苦心寻好故事出书。 李元咬了咬上嘴唇,凑到林大管事身边,小声说:“您莫怪我说话放肆,其实我觉得那些没被选中的画稿还有个通病。” “就是无论画的是清冷仙子,还是柔媚狐妖,都……都过于风尘俗气了些……您看那些美人裙衫,画得恨不得贴在肌肤上一样。” “柳婶和云研私下同我说,这样的书要是从我们印出去,岂不是还牵连了尉迟小将军的风评?” 松雪斋选稿时也叫后院来参谋讨论过,估计是会议上男人多,云研和柳婶做为唯二参与的女子,没好意思当面提这个问题。 林大管事咳嗽两声,微微脸红,点头正色道:“这确实是个问题。尉迟将军是松雪斋的招牌,咱们店当以志洁行芳,不能同谦益书苑般,靠女色来吸引顾客。” 李元颔首笑道:“那这农事画稿如何计划?叫那画师自掏腰包吗?如此咱们就只能赚取个印制钱了。” 林大管事摇头,“三姑娘说这是本惠民之书,我认为……就算卖不出去几本,这书也能替咱们书铺宣扬个好名声,钱财易赚,声名难得。” “叫那画师来店里签契书,这书就由松雪斋出资承印了。” 次日,有交过画稿的画师上门,询问何时他的画稿能印出来。 李元遗憾告知店里最终只选中了一本,其余画稿都作废。 画师瞠目:“那你们岂不是白搭上润笔费?” 李元也心疼银子,可这有什么法子,林大管事也说了,想要赚钱就得先投钱。 李元嘴上说得漂亮,演出一副不赞同的表情,说,“怎么能算白搭呢?松雪斋向来敬重文人才子,您辛苦许多时日画出的稿子,得一份润笔也是值得的。” “您也千万别自怨自艾,怪我们松雪斋选稿的人太严苛,十几份稿子才取中一份。” 画师听到印不出成书时还有些心情不爽,被李元这么一安慰,语气也温和下来:“李掌柜说笑了,是我不才,我回去再磨炼画技,若下次还有这样的机会,还望李掌柜继续关照则个。” 画师虽遗憾不能得到成书后的销售分成,却还是垂涎那一笔试稿费。 “自然,劳烦您跑一趟了。”李元客客气气送走画师。 后续又来了几名供稿的画师问询,李元游刃有余安抚这些心高气傲的文人,不过松雪斋选稿苛刻的名声还是在文人间传播开了。 有人认为松雪斋这是心高于天,一家小小书铺而已,还想得名师大儒的供稿不成? 也有人以被松雪斋取中为目标,被拒稿后也沉心静气,继续研究他们家的画本特色,力求成为第二个摸鱼居士。 李元站在门口看了眼天色,今日他约了那名农事画本的画师,怎么都快未时了还不见上门? “李掌柜?您在找什么呢?” 李元闻声转头,阮春荣站在他身后,也好奇探头往他刚才的方向看过去。 “正是在找你,阮先生快快请进。”李元笑了笑,注意到阮春荣旁边还有个戴着帷帽的女子,疑惑道:“嗯?这位是?” 女子不自觉往阮春荣身后躲了躲,阮春荣伸手轻轻按在她后背上,不叫她躲,温煦地介绍道:“这是舍妹,名春来,李掌柜今日约我来,真是取中了我的稿子吗?” 李元见那女子不自在,也不再看向她,颔首说:“这还能有假?还请阮先生到会议室细谈。” 后院是两进宅院,前后共计六间屋子,会议室设在一进门的正屋,旁边左右厢房则是印刷室,二进门则是雕版房和库房,还有工匠住的通铺。 因现在店里伙计杂工许多,林大管事还把旁边一处院子也租了下来,当做员工宿舍和食堂。 阮春来跟在哥哥身后,透过纱幔打量着松雪斋的布局,每见一处都暗暗惊叹,这、这真的是书铺,不是某个大儒的藏书阁吗?好多书啊。 李婉提着水桶路过,店里一小伙计小跑过来,殷勤说:“楼上没水了?婉儿姐怎么都不叫一声,快让我来帮你。” 李婉放下水桶,擦了擦额头的汗,笑说:“你们也忙,两桶水而已,我又不是提不动。” “今日楼上人也多,这都是我第三次下来添水了。” 小伙计挽起袖子,轻松提起两桶水,“生意这般好,那婉儿姐今日可得请吃点心了。” 李婉笑骂:“合着你帮我提水竟是打的这主意!快快给我,我可不敢叫你提了。” 阮春来嘴角微微勾起,笑看他们二人上楼,扯了扯阮春荣的衣袖,小声问道:“哥哥,这里还有女伙计。” 李元耳尖,转头含笑说:“那不是伙计,那是松雪斋二楼茶饮店的女掌柜。” 第112章 阮家兄妹 阮春来跟受惊的兔子般,连忙低头躲到阮春荣身后。 阮春荣无奈,对李元致歉:“李掌柜见谅,我这妹妹有些腼腆胆小。” 李元还没见过这么怕与人搭话的人,摆手并不在意,引着他们来到后院,指了指印刷室,介绍说:“要说女伙计,咱们店里也有的,有一位才十二岁,如今已是印刷里的大师傅了。” 阮春荣和阮春来兄妹俩皆是惊讶,这松雪斋竟然聘用年纪这么小的女子?放在外面,十二三岁的少年郎都甚少有店家愿意录用,除非是要收学徒。 学徒就等于是招白工,不用付工钱,还得向师傅交一笔束修,有些黑心肠的掌柜就爱用招学徒的法子叫人免费打工。 阮春来有些好奇地看向大门紧闭的印刷室,不知那位女子长什么样。 来到会议室,阮家兄妹又是好一阵吃惊。无论是墙上的标语和黑板,还是中间的长条大桌,都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布置。 李元邀请他们坐下,将盛临乐写的那一页建议拿给阮春荣看,“这是店里给出的改稿建议,阮先生先看一看。” 阮春荣并不是自己一人捧着纸阅读,还微微倾斜纸张让阮春来也看,看完后,兄妹俩又小声讨论了一番,才点头道:“李掌柜,我们愿意改稿。” 阮春荣也知道这书刊印出来,城里怕是没多少人买,松雪斋愿意收稿开版已是万幸,犹豫小心地说:“请问最少可以印多少本?需要多少本钱?” 李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好奇问:“阮先生,我可否问一问,你为何一定要印这不赚钱的书?” 阮春荣手指摩挲着纸,垂眸不语,阮春来进屋也没取下帷帽,李元看不出她是何表情。 李元以为自己问到了什么不该问的,忙说:“不想说也无事,这书……” “也并非不能说,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阮春荣笑得苦涩,叹了口气,才娓娓道来想印这书的缘由。 这原稿本是阮家兄妹父亲的遗作,他生前在蓉城一地方做了十几年的农事官,书中所有种植技法都是阮父收集来的。 李元说:“所以出书立传也是你们父亲的遗愿?” “不是,家父并无此遗愿。”阮春荣脸红,摆手道:“是我想赚些盘缠进京赶考,不瞒李掌柜,我原本在替谦益和文华抄录书稿,奈何最近他们两家都惹了官司,上月的工钱都还无人结给我。” 李元明了。 对于一些科考必看的五经传注,因为卖得少,字又许多,大多书铺都不会专门雕版,而是花钱请书生抄录,一次抄个二三十本就能卖上几个月。 “那你该写点有趣的故事来投稿才是,这农事书……不好赚钱。” 李元摇了摇头,这书生没什么生意头脑,既然想赚钱,自己花些时间抄录几本拿去卖不就行了,还要找书铺开版印制,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增加成本吗? 瞧见二人衣着朴素,也不是有钱人家,妹妹倒是比哥哥穿得好一些,布衫上的补丁只有袖口两处,应是经常做活磨损的。 阮春荣羞赧道:“叫我写文章作诗可以,编故事实在是……我编的故事,我妹妹和邻居小孩听了都直打瞌睡……” 阮春来发出一声特别轻的笑声。 阮春荣耳朵发红,说:“这画稿并非出自在下之手,而是我妹妹春来所画。” 阮春荣想要执起妹妹的手给李元看,顿了顿,他又并没有这样做,继续说:“春来的手天生残疾,每天画不了太久,而我又没有春来的画技……” “其实我、我想借点松雪斋的名气,或许附近县里见这书是松雪斋出的,就能卖出一本,我提前跑过清远和德安两个县,你家的书在县城十分好卖的。” 李元哑然,这阮春荣也过分老实了些,连这些打算都说给他听。 这倒是叫李元想起过年回村的一件事:有个货郎在村里叫卖四言画本的盗印本,打的还是松雪斋正版的名号,李元气恼,与他理论,结果最后还没辩赢那牙尖嘴利的货郎,把他气得够呛。 李元听完阮春荣的叙述,将林大管事的要买稿全资承印的事告诉兄妹二人,“既然这画稿是令妹所做,那契书就由令妹与我们签订吧。” 随后不等阮家兄妹激动完,李元又对他们说了两种买稿方案,一是全本买断,出价自然会高一些,只不过之后无论书铺将此书卖出多少都不关作者的事。 另一种就是书铺给作者此书的销售分成,书卖得越好,则作者的收入也越多。 阮春荣深吸了一口气,他明白这书的市场,选了第一种方案。 李元将契书拟写好,递给阮春来签字时,他瞧见了她的手,那右手只有三根手指,缺了食指和中指,左手缩在袖子里,不知又是什么模样。 契约签订,待重新交稿定稿后才能结算全部酬劳,李元送两人出门。许是阮春荣开门时扬起了风,阮春来遮脸的纱幔被风吹开一角。 李元整理好契书起身,不经意窥见了那帷帽下的容颜,只一眼便让李元心中猛地一震。 阮春来半边脸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瘢痕,犹如蜘蛛网般大大小小的紫红凸起,像是被烈火烧伤后留下的印记。 阮春荣拿着契书笑得开心,低声与阮春来说着什么,阮春来微微点头答应。 李元沉默着跟在他们身后,阮春荣转身对李元说:“李掌柜有事便去忙吧,我想带春来上楼看看,她难得出门。” 李元:“好。” 过了半个时辰阮家兄妹才从二楼下来,阮春来明显很高兴,下楼的步子都十分轻快,阮春荣对她说:“你喜欢这里的话,日后自己也可以来,那李姑娘好像还挺喜欢同你说话的。” 阮春来怔了下,缓缓摇头。 阮春荣叹气,也不强求,走到李元面前,正要拱手道别,李元却掏出了一份契书。 李元道:“阮先生留步,我这有个活计,想聘用你跑个腿,不知你是否愿意去清远县帮松雪斋卖书?酬金就按卖出的数量来抽成。” 第113章 宋夫人举荐画师 阮春荣愣住,“不是我不愿做这买卖,实在是《少年将军传奇》有些太贵了……我手里连二十本的本钱都凑不够,跑一趟估计还得赔上路费。” “若是要卖四言画本的话……李掌柜许是不知,清远和德安两县许多铺子卖此书的盗印本,价格还比松雪斋便宜十文……” 李元如何不知此事,出了漠城,四言画本的正版就是竞争不过廉价盗版,本也没想叫他去卖四言,摇头说:“不是让你从店里原价进货,你只需出一笔押金存在店里,取了书带去卖即可。” “你说的不错,外面盗印猖獗,我也是想提前把少年将军正版推销出去,省得过些日子外面又尽是劣质盗本。” 松雪斋目前卖给商队的书,都会运去蓉城和陇州这些远地的,他们还看不上周边小县城的市场。 “你若想做这买卖,现在还能抢占个先机,若之后有人来与我谈这笔生意,你可就没这机会了。” 这么明显的接济意图,阮春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心中动容,朝李元深深鞠躬,“多谢李掌柜济助,阮某感激不尽。” 李元吓了一跳,从柜台后出来扶起他,略微有些不自在地说:“什么助不助的,我就是思索你先前说松雪斋的书在县城也好卖,就想着干脆趁盗印没出来前,托人去提前抢占个一席之地,也能为店里多赚一笔。” 阮春荣感动道:“既然李掌柜信任在下,那我就应下这事儿,日后若我金榜题名,定加倍回报松雪斋和李掌柜今日恩情。” 将军府里。 盛临乐正在研究云墨送来的第一块肥皂。 肥皂的颜色棕黄,表面也并不整齐,边角都还有刀割的痕迹。云墨说这块是用热制皂法做出来的,成品会比较粗糙,好处就是晾干了就能用。 盛临乐找了块帕子沾上花盆里的泥,再抹上肥皂用水清洗。 不怎么起沫,清洁力度勉勉强强,跟平时用的澡豆也差不太多。盛临乐叹了口气,看来就算配方在手,也不一定能一步登天,还是耐心等云墨后面几批的成果吧。 “姐姐,阿清来找你玩啦!” 小丫头欢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以为她要进门的时候,脚步声停住了。 盛临乐走出去,却见阿清正蹲在地上,与守门的大鹅大眼瞪小眼。 今日小姑娘穿的也是一身洁白,大鹅凝视阿清许久后,慢悠悠起身,去廊下的食槽里叼了片菜梗放到阿清面前:“嘎。” 宋夫人一进院子就瞧见这幕,笑问,“怎么还养了只鹅,它在做什么?” 盛临乐也有点搞不懂,跟幼崽分享零食? 对了,在临溪村时,大鹅原主人提到过大鹅有抓鱼养幼崽的习惯。 盛临乐表情复杂,“应该是喜欢阿清,在同她示好。” 阿清微微长大嘴巴,仰头看向盛临乐,小手指着自己,有点难以置信地问:“它喜欢阿清?” 盛临乐正要回答,大鹅却抢在前面“嘎”了一声,还把菜梗又捡起来丢到阿清面前。 阿清也不嫌弃,捡起地上的菜梗握在手里,又从别在腰间的荷包里取出蜜饯,“谢谢鹅鹅,我们交换。” 宋夫人宠溺地笑了笑,盛临乐吩咐云梅陪着阿清和大鹅,她则同宋夫人一同进屋。 进屋后,宋夫人说起正事,“今日上门,是想问一问松雪斋如今可还在招画师?” 松雪斋最近招募画师的事都传到宋夫人耳朵里了?盛临乐道:“在招的,是什么人值得宋姨亲自上门来荐举?” 宋夫人松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本六寸大的小册子,笑说:“那人与你老师是同乡,也是江渝人,这是她的画作。” 盛临乐接过来,好奇地翻开,册子里画的都是零碎小物,一株花,一叶芭蕉,水中鱼,天上雀鸟…… 线条圆润可爱,普普通通一片树叶都让人看了喜欢。 这是位手账大佬啊! 盛临乐指着纸上蚂蚁乘着树叶“泛舟”的画,赞叹说:“好细致的观察力,她的画很适合给小孩子看呢。” 宋夫人微微侧了侧身子,颔首说:“许是跟她带着一个孩子有关,平日跟孩子呆久了就会比较有童趣。说起来,那孩子比阿清还小半岁。” “她如今在漠城吗?”盛临乐听出里面好似有故事,礼貌没有多问。 “若是她想为松雪斋供稿的话,需要有故事做底本,这样单页的画,印出来也卖不出去的。” “在的,上月同我家一起来的漠城,如今住在杏林巷。”宋夫人点了点头,说出想法,“我也知晓手里确实没什么适合的故事叫她画。我想的是,你那印宣传纸单的生意需不需要画师?” 传单? 让这位画师做传单设计师吗?盛临乐微微垂眸,好像也不是不行。 现在松雪斋做的传单基本都是大字海报,单一寡淡得很,所以偶尔也会有商铺嫌弃难看,自己带着画稿来‘复印’传单。 有钱人谁不喜欢私人订制来彰显独特? 盛临乐同意说:“那就麻烦宋姨约她明日未时到松雪斋,我到时也去一同商量商量签契的事。” “好。”宋夫人心花怒放,怔了下,纳闷儿道,“怎么约在未时?你下午不是要上课吗?” 盛临乐疑惑道:“老师前两日就回江渝了啊,宋姨不知道吗?” “回江渝?阿真没同我提过,怎么这么急回去?” 盛临乐说:“老师说是她母亲生病,还说过不了几天就会回来了。” 宋夫人微微蹙眉,有些心神不宁,“阿真母亲又病了?别这次又是为了哄她回去编的理由……” 宋夫人说得小声又含糊,盛临乐就听见个“哄”“理由”,不解道:“宋姨你说什么?谁哄老师?她母亲是哄骗老师回去的?” 宋夫人看了她一眼,勉强笑了笑,长辈干出的糊涂事不好跟小辈说道,遂转移话题问,“不是,我是说阿真又要回去哄、宽慰她娘。” “对了,阿真走时带的行李和护卫多吗?” 盛临乐点头:“我叫娘给老师配了十个护卫,都是特别壮的将士。她自己的东西没带多少,但是好像带了从松雪斋买的三大箱东西,不知道买了什么。” 那三箱东西宋夫人倒是知道,“买的你画的四言本和少年将军本,还有些炭笔和经义策论。” “她族中兄弟姐妹多,都是给他们带的。” 第114章 温成玉 今日宋夫人来还有一件事,就是来交少年将军第三话文稿的。 盛临乐看过文稿确认没问题后,宋夫人便要告辞了,“还得去告诉她这个喜讯,对了,那位夫人姓温,名成玉。” “是个什么样的人?和气吗?”盛临乐好奇问了一嘴。 “和气的,若是那爱计较锱铢的人,我又怎会亲自来当说客。”宋夫人想了想,又说:“不过性子也有些火爆,但还是比你老师温柔两分。” 苏文真的性子不是挺温柔的吗? 怎么宋姨拿她做比较,好似苏文真就是个暴龙脾气一样。 阿清走时还不舍大鹅,对大鹅是抱了又抱才被她娘带走。 盛临乐拍了拍大鹅贴过来的头,转身去找将军夫人。 “你问苏老师的家里?”将军夫人放下手里的绣帕和针线,不解道,“怎么想起来问这事儿了?” 盛临乐把刚才和宋夫人说的话分析了一通,深沉道:“娘,我总觉得老师这次回家好像要出事,咱们要不再多派几个护卫过去?万一老师的爹娘要逼她做什么,多几个护卫也好有应对。” “应对什么?还叫你老师带一队护卫跟亲爹娘叫板不成?”将军夫人笑说盛临乐想法天真。 又暗叹这孩子歪打正着,分析得竟然还有鼻子有眼儿的,将军夫人在请苏文真来漠城前,自然对她做了调查。 苏文真在江渝是自己在外买了院子独住,并不与父母兄弟住在一起。按理说和离后的女子自是回到娘家,由娘家继续养着,待到寻得合适郎君再嫁人就是。 可听打探消息的人说,苏文真与曹家大郎和离后好似真伤透了心,说什么都不愿再嫁人,而苏父苏母认为苏文真不嫁人有悖于世俗常理,非逼她相看郎君。 所以苏文章与家中不和的症结也就在此。 将军夫人斟酌了言辞才缓缓说,“应是哄你老师回去相看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若是你老师不愿意,苏家还真能逼她强嫁出门吗?” 其实这话将军夫人说得也没十分自信,自古婚配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不得女子半分做主,苏家要真来强硬手段…… 不过苏文真和离多年都未曾二嫁,已是少有与家中对抗成功的烈性女子,这次应该也是心中有什么成算才会回去。 “你都能猜到的事,苏老师难道就看不穿她家里的心思吗?”将军夫人看盛临乐眉头紧蹙,劝说道,“你苏老师是十分聪慧的女子,用不着你替她忧心。” “你与其操心分析这些鞭长莫及的事,不如去好好琢磨你的画,不是说快定好构图了吗?” 盛临乐瘪嘴不想走,缠着将军夫人打听苏文真和前夫曹斌和离的缘由,之前宋夫人提了半句曹斌,却又没说后文。 将军夫人被她烦得不行,只能开口道:“只打听到是两人性子不合,并无其他龃龉。不过有一件事,你老师当年闹得江渝城里几乎家喻户晓。” 盛临乐好奇:“什么事?” 将军夫人看了眼她,说:“听说你苏老师把曹家大郎打了一顿,不知为何动手,但坊间传闻曹家大郎半个月都下不来床。接着没过几个月,两家就和离了。” 盛临乐捂嘴惊诧,苏老师这么猛的吗? “所以我就说你是操闲心,依着你老师的脾气和武力,谁敢惹她?” 听了这些,盛临乐才微微安心打道回院。 次日,宋夫人派人来说与温成玉的约定时间得延后,她家孩子发烧,一时间离不开人。 盛临乐闻此,送了些小孩能吃的补品托宋夫人送过去。 孩童体质弱,开春时节最容易感染风寒,盛临乐差点都中招,好在那次半夜醒了,察觉到自己有发烧征兆,赶忙吃了之前存下来的半片布洛芬。 后世的退烧药的药效对于古人身体极猛烈,半片药下肚,盛临乐一觉昏睡到了中午。虽然起来时候神清气爽,但突然睡这么长时间,还是险些吓坏了家里人。 温成玉家的孩子一连病了五天才堪堪转好。 第七天,盛临乐才终于在松雪斋约见了温成玉。 温成玉还没来,盛临乐趴在印刷室的桌上,瞧云砚对版调墨,许久未见到她,盛临乐感觉云砚脸都长变了。 长得好似更成熟稳重了些,下颚线也露了出来,脸型都没之前婴儿肥的弧度了。 盛临乐问她说:“你是不是每天吃不饱呀?怎么衣服都撑不起来了,你瞧瞧你这手腕,就跟骨头上只包了一层皮。” 云砚做事认真,眼神都没错开,嘴里回道:“姑娘怎么说的话跟柳婶一模一样,我每餐都吃两斗碗米呢,真没饿着过。” 李元推开印刷室的门,左右环顾,找到盛临乐,“东家,您约的人来了,在会议室等着呢。” 云砚催促说:“姑娘快去忙正事,忙完了姑娘再来闲聊。” 盛临乐有种自己好似被云砚嫌弃碍事了的既视感,撇了撇嘴,做了个鬼脸逗她,“行,不耽误你了,云砚师傅~” 云砚忍俊不禁。 盛临乐来到会议室。 温成玉听到开门声,转头对盛临乐爽朗一笑:“盛三姑娘,久仰大名。” 盛临乐怔了下,这嫩生生的未成年少女是谁? 温成玉?她就是温成玉? 盛临乐迟疑道:“敢问,您芳龄几何?” 温成玉微微歪了歪头,疑惑道:“怎么?宋姐姐没同你说吗?我冬月才过二九生辰,难道与书铺签契还要限制年龄?” 才十八岁,还有个同阿清差不多大的孩子,岂不是十五六岁就…… 盛临乐扶额感叹,宋姨,你这交友的年龄跨度也太大了些吧!我还以为温成玉是同老师一样岁数的中年女子。 “没事,那位便是王掌柜,掌管印制传单的生意。”盛临乐为双方简单介绍后,说,“王随,你同温姑娘讲一讲传单的印制流程。” 王随耳朵微红,站起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边写边讲解。 盛临乐偷偷打量温成玉,见对方正襟危坐,听得很是认真,她也放心下来。 第115章 温成玉送石青矿 蜡印技术含量不高,两个员工便能应付当下业务,王随能讲的东西也并不多。 温成玉听完后连连颔首,“宋姐姐之前说这份活计儿要画工好,我还惶恐了几日,生怕你们看不上我那几笔拙作。” 盛临乐道:“非也。这份工作正是需要画工好的人。” 传单若要真讲究起艺术美感,也是极其考验设计师功底的,如对捷克斯洛伐克着名艺术家穆夏,他笔下的广告海报何其精美,其艺术风格甚至还影响了后世广告业、漫画以及动画等多个领域。 一时找不到例子,盛临乐就厚脸皮拿自己那几张绢布画做例子,引入了广告概念,“虽常言道酒香不怕巷子深,但仅凭东西自身吸引来的顾客始终有限,这时就需要外力来广而告之,这就是做传单的目的。” 王随顺嘴接话说:“东家说的就跟雇人叫卖一个道理吧,要是伙计说话好听,来的顾客也多。若是咱这传单做得更好看,那招揽的客人自然也更多。” 简而言之就是王随说的意思,温成玉也似有感悟,颔首道:“我知晓了。幸得盛姑娘看得起我,我……” 动不动就发誓表忠心,跟触发了古人人机按钮似的,盛临乐抬手止住她,汗颜道:“不用说什么承诺,你保持初心,好好工作就好了,王随你再说说月俸之类的福利。” 说到这个,王随就不像之前那般拘谨了,侃侃而谈:“温姑娘,来咱们松雪斋做事,你可就捡到宝了,每逢节日店里也又节礼给工人……” 盛临乐走了会神,待她神游天际回来,两人已经谈妥签订了契书。 王随离开后,盛临乐才将自己准备的一些后世传单页套路模版拿出来,“这些都是我想的一些吸引人的格式,起初上手肯定会有些艰难,希望这些模版能对你有所帮助。” 哪些地方是放吸睛文字,哪些可以放图做陪衬在上面都写得十分清楚,温成玉如获至宝,感激道:“多谢盛……不,现在该称呼您东家了。” 盛临乐笑说:“这是新辟的行当,以后还得靠你支撑了。” 说不准以后她这店里还能出一位广告界大佬呢。 盛临乐畅想一番,随后领着温成玉去看印刷室。 虽然温成玉以后接触得更多的是蜡印那边,可日后若是彩印效率提升了,店里推出彩印传单也不是不可能。 “对了,你是一个人带孩子吗?若是不方便的话,可以带着他上工,只要别在店里捣乱就行。”盛临乐说。 温成玉摆手说不用,“有我家那口子在家陪孩子呢。” “不怕东家笑话,我家现今只有我能外出挣钱……”温成玉眼底闪过一丝低落,却还是大方说起她夫君之前在江渝出了点事,现在有些畏惧出门,“宋姐姐过年时来探望我,知道我家的境况后,便劝我们换一处地方住,或许对夫君的病情有益处。” 畏惧出门?盛临乐愣了下,心里猜测可能对方是遭受了什么精神创伤,“原来如此。漠城是个好地方,希望你夫君早日康复。” 温成玉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不爱出门罢了。况且我这性子在家也坐不住,也正好叫他去吃一吃带孩子的苦。” 啧啧啧,爱情的酸臭味。 原来是女强男弱的剧本,盛临乐感慨,也就是两人感情好,但凡男的是个迂腐的,宁愿一家子穷死饿死都不会叫妻子出来工作。 就算在现代,也有那种见不到媳妇儿工资比自己高的。 盛临乐给温成玉说王随那里也有零碎的手工活儿,若是她夫君不嫌弃,也能领回去做,按成品量结算工钱。 温成玉眉开眼笑:“东家真不像是个孩子,行事说话比大人都妥帖。今日都不知该说多少次感谢了……” “对了,东家擅画,我家有些上好的石青矿料,用来作画最好不过,晚些时候我送到您府上去。” 石青可是古代难得的蓝色颜料啊,盛临乐忍不住说:“这可难得,我正缺亮眼的蓝、绿两色颜料,你从哪儿买到的?” 温成玉没想到还歪打正着了,愣了下,笑说:“这石青莫不是早就知道我会认识东家,就等着我带来送给你?那是我夫君从岭南偶然得来的,有几块保存不当已经有点发绿了。” 石青其实就是蓝铜矿,铜受潮容易氧化发绿,蓝石青就会变成绿孔雀石,所以也常有孔雀石易得,石青难寻的说法。 不过没什么大碍,绿色也是她所需要的颜色。 招个人还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颜料,盛临乐心情美丽,林间青龙那幅图可以尽快完工了。 也不知道老师什么时候能回来。 盛临乐从松雪斋出来,看天色尚早,又转去云墨所在的药铺。 那药铺在临近梁门大街的支路上,铺子不算大,比松雪斋的旧店还小半个门头。 “胡筐儿药铺”的招牌歪歪斜斜挂在屋檐下,店却很干净,门板擦得油光锃亮,地上也一尘不染。 云墨推着轮椅在药柜间穿梭,熟稔开柜抓药,称重,交给药童打包。 盛临乐:??? “云墨?你改行了?” 盛临乐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这人不是不愿意跨专业学中医吗? 来到药铺后院,云墨带着她去看晾晒在窗柩下的肥皂块,“这一批起码得放三十天呢,不然皂化不完全,游离碱伤皮肤。” “我把握不好热制皂的温度,做了五批都不好用,只能等冷制这批了。” 盛临乐听他絮叨完,逮住空隙问他:“你还没说你怎么在药铺抓上药了?怎么,愿意学中医了?” 提到这儿,云墨叹了口气,“形势所逼,不学不行了,那啥给我派的任务,两个月内还没救到一个病人的话,我就得遭受雷公电母的洗礼。” 盛临乐笑了下,又顿住,“怎么你的惩罚也跟我差不多?” 云墨迟钝道:“啊?” 盛临乐:系统,你跟云墨那个系统难不成真是同厂生产的? 【宿主,系统没有权限回复您的问题。】 第116章 苏老师要定亲了? 云墨那系统的回答都差不多。 越是如此,盛临乐对两人的系统同出一家的猜测越发肯定。 回家后没多久,温成玉信守承诺送来了石青矿石,大大小小加起来足足有二十多斤。 大方到盛临乐都怀疑她相公怕不是曾经发现了某处铜矿,谁家好人偶然能得到二十多斤矿石啊? 矿石得研磨成粉末后加胶才能作为颜料使用,盛临乐捡了块大小合适的,又找了个力气大的杂役代劳做颜料。 青龙那一张的线稿已经画好了,整幅画呈仰视视角,半截龙身浸泡在潭水里,龙头则趴在谭边石头上半阖眼皮,似在瞌睡,四周则是茂密旺盛的竹林,竹林之间还有一只老虎,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只小狗。 把老虎都衬托得娇小如狗崽,得以让看客猜测这条龙实际身量会有多么庞大。 这是一幅轻松悠闲的画面,盛临乐在选色上也以绿色为主色调,她打算用不同层次的绿色来凸显青龙不染俗尘的青蓝鳞片。 接连上色上了五天,盛临乐才终于把青龙这幅完成。 盛家人知道她画成了,全都跑来看热闹,可惜盛将军和盛大哥今日一大早就去了军营,错过做第一批看客的机会。 送走将军夫人和徐淑清,盛临乐在院子门口等盛二哥。 盛临安伤口也好了大半,明明能走动了,非要霸着轮椅,知夏跟在后面小跑都撵不上。 为了方便盛临安轮椅通行,盛临乐的院子门口搭了木头做成的斜坡,盛临安用力一推,轮椅轻松上坡。 盛临安充分展示了“轮椅也能耍出漂移之姿”的中二气场。 “二哥,你再这样风驰电掣地坐轮椅,车轮子迟早被你玩散架。” 盛临乐都同情他那把轮椅,车轮被磨得颜色都与车身不一样了。 盛临安轻哼一声,嚷着,“你这几日都在画那条绿龙,少年将军第三话画出来了吗?” “现在街头巷尾随便一家茶坊里都在讨论后面的剧情,若不是我提前看过文本,都快信了那些人说尉迟明被伙夫长出卖的推测!” 盛临乐没有盛临安出门勤快,笑着听他说坊间推测了多少种后续情节,还有文人为此专门组了剧情研讨会。 “诗会都不开了,去搞什么剧情研讨,讨论一整天,还没一个猜对秋声之后写的剧情。”盛临安抱怨道,“我明知真相还不能同人诉说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这才第二话就已经有同好交流会了?盛临乐耸了耸肩,随口道:“那下个月文稿就不给你看,你也不用痛苦了。” 盛临安讪笑:“别呀,提前看不到剧情我更难受。你的画在哪儿?我倒要看看那条绿龙你画成什么样了。” 盛临乐推他进屋,把轮椅停在画前后,便转身去倒了杯茶过来。 “怎么样?好看吧?”盛临乐捧着茶水,等着盛临安的夸赞。 等了半天,旁边人都十分安静,盛临乐疑惑,低头瞧过去,发现盛临安都看呆了。 好一会儿盛临安才回神,呢喃说:“青龙卧水间,白虎返芝田。” 盛临乐轻笑,“怎么还吟上诗了,这句诗作得不错,二哥想题字在上面吗?” 盛临安惶恐:“我?” 我配吗? 往昔若有人叫盛临安在画上题字,盛临安都要一拒三推表示矜持,面对这幅佳作,盛临安是真觉得自己不配在上面落墨。 盛临安叹道:“我的字不成气势,落上去叫人笑话。爹那一手行草流动潇洒,倒是与你这画相配。” 晚间盛将军回家后,欣然同意题字的请求,可他又嫌盛临安写的诗太过清丽婉约,又与巨龙的形象不配。 “爹写不出好诗,明日我叫子书上门来现场作一首,肯定比你二哥写的酸诗强。”盛将军毫不客气打击二儿子的自信。 盛临安气得鼓腮帮,还不敢顶嘴。 不过到了第二日,盛临乐没等来宋言浅,却先等来了宋夫人。 盛临乐走进厅堂里时,将军夫人正叫婢女去拿薄荷片,牵着宋夫人的手劝说:“你冷静些,若连你都气倒了,谁还能去周旋此事。” 宋夫人面色难看,眉头紧锁,胸膛剧烈起伏,似在压抑着极大的火气。 怎么连温成玉也来了,还有一对陌生的老夫妻。 宋夫人抬眼看向盛临乐,第一句话就是:“你老师出事了。” 盛临乐一愣,连行礼都忘记了,赶忙上前问出了什么事。 那对老夫妻是温成玉的爹娘,他们在江渝卖了房子才跟过来漠城,也是他们带来的消息:苏家要与林家结亲了。 因苏家是二嫁女,城里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这才叫温家这类小老百姓都知晓了。 温成玉与苏文真并不相识,可她知道宋夫人是苏文真的好友,一听到爹娘无意间的闲聊就立马去宋家递了消息。 “与阿真定亲的,必定是那不要脸皮追来漠城的林韬!”宋夫人恨得咬牙切齿,“若苏家敢说阿真是自愿点头这门亲事,我就敢从城墙上跳下去。” “定是她家老太太又使什么手段强逼了阿真。” 宋夫人气得胡言乱语,盛临乐来到温家老太太面前,问她,“老太太知道苏家和林家到哪个流程了吗?下聘了吗?定了什么时候迎亲拜堂?” 温老太太被女儿带去宋家,又跟来将军府,这会儿都还迷迷瞪瞪的,一脸不知所措。 还是温成玉替爹娘回答说:“他们离开江渝是在六天前,那时还没听说两家下聘的事,不过我猜苏家能放任结亲消息满城传来传去,纳吉下聘不会耽误许久。” 温成玉推测道:“怕是这会儿两家已经在准备婚仪了……” “娘,这可怎么办?” 盛临乐焦急,都想叫家里给一队人马冲去江渝抢人了! 婢女进门:“夫人,汪护卫回来了,说是有要事禀报。” “汪护卫?快带进来!”将军夫人心一沉。 这是她派给苏文真,护送她回家的护卫领头,他这会赶回来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第117章 偷跑 汪护卫是三天前从江渝离开的。 彼时林家还未曾向苏家下聘,但已送了贽礼大雁,双方合过八字了。 将军府的护卫被苏家安排在别院另住,还是伺候的丫鬟在他们面前说漏了嘴,护卫们才得知苏家为了逼婚,居然把苏文真圈禁了起来。 汪护卫逾矩半夜翻墙才得见苏文真,并带回来了苏文真的亲笔信。 宋夫人接过信件,一目十行,越看脸上的表情越惊惶,最后竟是怒火攻心,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众人惊恐,将军夫人赶忙扶起宋夫人,取了薄荷片喂进去,一手掐住人中,“快去请大夫!” 盛临乐心惊胆战地捡起信纸。 信里,苏文真说了她回到家后的遭遇,被父母圈禁在家,双方几番谈起婚事都无果后,苏家父母将她强制带去了族中祠堂,还叫来家族大大小小的亲戚轮番规劝。 看似好心劝诫,实则暗讽贬低试图叫苏文真低头,最后以苏文真一头撞柱停止了这场闹剧。 天爷啊,老师你也真是,自己去撞什么柱子啊! 要撞也拉别人去撞呀! “老师她伤得严重吗?”盛临乐问汪护卫。 汪护卫答:“三姑娘放心,不严重的,我离开时,苏姑娘下床走动都无碍。” 盛临乐放下心来,苏家到底怎么回事啊,老师都这般不情愿了,非要逼着老师嫁人干什么! 宋夫人悠悠转醒,泣声不止,“阿真这番真是伤透了心,以前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做这样自残的事,这一撞,怕是与她爹娘再无温情可谈了。” 将军夫人温言宽慰,温成玉一家从只言片语里也理清楚了部分实情,温老太太轻叹,小声对女儿感慨:“苏家还是书香门第,怎么能逼得自家孩子自戕呢……” 温成玉摇了摇头,拍拍温老太太的手:“爹,娘,谨记少言慎言,今日之事出门后莫对外人再提。” 温家老夫妻听劝点头,高门大户得罪不起,这点他们还是知晓的。 温成玉主动告辞,盛临乐送她们一家出门后,没有立马回去安抚宋夫人,而是去找了盛临安。 盛临乐:“二哥,我想去江渝。” 盛临安立刻放下手里的书,不解问,“好端端突然去什么江渝?” 盛临乐抿了抿嘴,把刚才的事说给他听,顿了顿,又说出自己的打算:“这事儿咱家出面的话,不能叫爹娘亲自上门要人,显得盛家仗势欺人了。” “所以我想就该我去,我年纪小,就算干些混账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一群大人还能跟我一小孩计较吗?” 盛临安瞪大眼睛:“你想干什么混账事?难道还想去江渝抢亲不成?” “他们两家还没正式定亲呢,怎么算抢亲。”盛临乐瞥了他一眼,幽幽道, “最多算抢人而已。” 盛临安倒吸一口凉气,“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成天尽想些异想天开的事!还想去抢人?你到时跨得过苏家大门的门槛吗!” “强攻不行,还不能智取吗?”盛临乐也知道这事儿不好办,可也不能叫老师真憋屈嫁人啊。 盛临安劝慰说:“你也别太急,宋姨肯定不会放任不管,你先回去,听听娘和宋姨怎么商议的。” “若是娘同意你去江渝,二哥一定陪你去。” 盛临乐恹恹点头。 回去时,宋夫人已经收敛好情绪,向将军夫人说着感谢的话: “我此次回去就有劳您多照顾阿清了。” 盛临乐听这意思,赶忙请缨:“宋姨要去江渝救老师吗?我也要去!” 将军夫人:“你宋姨是去劝诫苏家二老的,你去能有什么用?过去添乱吗?” 盛临乐上前抓住将军夫人的手,眼神坚定道:“万一宋姨劝说无用呢?文斗不成,我还能武斗,去撒泼耍浑,闹也要把老师闹出来。” 将军夫人一巴掌拍到盛临乐背上,笑骂道:“你当在自家呢,随便耍横就能如你的愿?” 宋夫人若有所思,对上盛临乐的眼神,“你若去了,便是以盛家的身份出面,这不妥。” 盛临乐正要张口,宋夫人微微摇了摇头。 盛临乐福至心灵,转而问道:“那宋姨什么时候走?我去送送你总行吧?” 宋夫人说:“明日巳正出发。” 将军夫人狐疑了看了她两眼,“你这次这么乖?说不行就不去了?” 盛临乐放开手,自然地说:“娘,你不能老是以旧眼光看我,我已经懂事了,你说的我当然得听了。” 转天午时,将军夫人见盛临乐和盛临安两人迟迟未来用膳,便心知不好,赶忙叫人去寻。 盛将军挥手拦下婢女,“夫人不必去找了,小宝和二郎已经随子书夫人去江渝了。” 将军夫人大惊失色:“什么?夫君同意的?” 盛将军揽住她,扶她坐下后才缓缓说:“是我同意的。” “女儿求到我面前,为的还是正理侠义之事,我若是阻拦她,做的事岂不是与那句‘持正义之心,行正道之事’相悖?” “这话可还是夫人提在嘴边,时常教导孩子们的话啊。” 将军夫人语塞,道:“是,这件事苏家做得确实有违人情,可……他们两个孩子能去干什么,真与苏家叫板?苏家一个孝字就能怼得他们哑口无言!” “你是想叫孩子们被天下读书人的唾沫星子淹死吗?二郎的前程还要不要了?咱家的名声还顾不顾?” 盛将军稍稍转头,笑道:“夫人也把此事想得太过严重了,你放心吧,孩子们机灵着呢,不会闹出大事的。” 盛将军将盛临乐的计划说给将军夫人,声音带着七分笑意地说:“也只有孩子才能想出这般大胆的损招,届时还不知是谁会被读书人唾弃。” 将军夫人听完只觉心中郁气都散了,拍着胸口直笑:“这小宝,怪会想些鬼点子!也好,也好,也叫那群老迂腐尝尝什么叫众口难辨……” 马车里,盛临安坐立不安,反复跟盛临乐确认:“你是真的说服了爹,爹同意了才拉着我一起出门的吧?” 盛临乐检查从王随那拿来的物件,耐着性子再次点头:“是的,二哥,这话你都问了不下十遍了,爹真的同意了的!” “不然后面跟着的二三十个护卫,是我能调动的吗?” 盛临安又探出头去确认护卫,收回视线后又不安道:“你不会真要打上门去把你老师抢出来吧?” 第118章 吃了没文化的亏 漠城整体地势都算平缓的平原,越往南走,山越高,路也越陡峻。 盛临乐在车里醒来时,发现他们已经到了一处村庄。 突然停下也是不得已,宋夫人坐的那辆马车的车轴突然断了,好在村里有一家猎户会修车,否则回城换车又得耽误半日。 杜大洪推着轮椅送来热水,“家中简陋,只有热水,还望贵客们莫要嫌弃。” “劳烦老人家了。”宋夫人起身礼貌回谢,又夸赞说,“这轮椅做得真不错。” 杜大洪现在最爱听别人夸他这轮椅,摩挲着扶手叹息:“都是我儿孝顺,去城里得了图纸回来专门出来的。也是官老爷仁善,听说这图纸一分钱不要,还是免费发给我儿子的嘞。” 盛临乐打着哈欠下车,听见宋夫人在跟主家闲聊,上前打了声招呼,便在院子周围闲逛活动手脚。 院墙边簸箕里的绿色块状物吸引了盛临乐的注意。 这是什么? 半透明翠绿色,像薄荷糖一样,闻着还有些微微酸味。 “那是皂矾,小贵人可别当糖块了。”杜大洪眼角瞥到盛临乐在瞧簸箕,高声说,“是老头子我治疥疮的药材。” “矾?”盛临乐凑近瞧,这跟白矾看着也不像啊,不知道成分跟白矾是不是一样。 “我能买一点吗?”盛临乐询问,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大小,“要得不多,就一块。” 杜大洪不解,却也大方点头:“那东西不值钱,我如今也用不上了,小贵人想要就拿去吧。” 盛临乐谢过,取了一小块回到马车上,用水化开,蘸取皂矾水写在纸上。 纸上残留有淡色水痕,盛临乐略微有些失望,想了想,又往里多添白水淡化皂矾的颜色。 若是能跟白矾一样无痕,就也能靠这个搞出来无字书了。 盛临安被她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坐起身,“你在拿什么东西写字?白水?怎么,你没带墨条吗?” 盛临乐低声说:“我听说矾水写字干透后,用水浸湿就能显示出文字,想试试看是不是真的。” “你从哪儿知道的这法子?”盛临安压低声音。 盛临乐故作高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想知道呀?不告诉你~” “真不告诉我?” 盛临安坐直身子,缓缓靠近,慈爱地拍拍盛临乐的头,笑眯眯道:“李心传的《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记载,‘曹辅裂衣襟出御笔蜡封,乃枢密院矾书,以遗曾楙’,你说这里面说的矾书是什么呢?” “以前叫你多看书吧,你哥哥虽不才却也看了不少书,正好知道这矾水写字可隐藏字迹。” “我还需你这小丫头跟我说矾书?啧。” 盛临乐从那一声“啧”里感受到了万吨嘲讽,羞愧地低下了头,果然还是不能随便在古人面前装逼,这也太丢脸了。 她还以为这矾水写字是康熙矾书案才被揭露出来的,竟然这会儿就有人把这法子写进书里了!电视剧果真害人不浅! “矾水加五倍子水能显黑字,这你知道吗?”盛临安突然又说。 盛临乐抬头,疑惑说:“这又是哪本书上记载的?” 这会轮到盛临安高深莫测地说话了,“你想知道呀?我也不告诉你哦~” 很好,我是知道我刚才那样子是有多贱嗖嗖的了。盛临乐举手投降,“二哥,是妹妹我吃了没文化的亏,你见多识广,快告诉我吧,这法子知道的人多吗?” 盛临安被她逗笑,感叹道:“你还真是能屈能伸。” “若是有许多人跟知夏一般倒霉的话,知道的人应该就挺多的。” 原来盛临安知晓五倍子能让矾水显黑也是机缘巧合。 有一年知夏嘴里生疮许久不好,大夫就嘱咐他用白矾兑水漱口,谁知恰逢他那时候又在喝五倍子汤清热。 喝完五倍子汤,又去用白矾漱口,结果吐出来全是黑水,差点没把知夏吓死。 为这事儿,盛临安笑了知夏好几个月。 盛临乐哑然失笑,想想那画面就觉得知夏好惨呐。 “那到了城里,我去买点五倍子备着,说不准到了江渝还有妙用。”盛临乐心思又活络起来,感觉这趟行程会十分精彩。 盛临安道:“你到底想了什么法子对付苏家?” 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呗,苏家既然让族中亲戚去讨伐苏文真,她就怂恿全城的人一起讨伐苏家。 也不需管那些人是站在苏家长辈那头,还是站在苏文真这头,只要把话题吵起来,将一池子水搅浑,苏家这种好面子的老顽固自然就要站出来平息流言。 苏家若敢站出来说女儿是自愿出嫁,必然就有人让他们把苏文真叫出来自证。若他们不敢让苏文真出面,也就证实了他家就是在罔顾人伦,不顾亲女意愿。 “让苏家两头都占不到好?”盛临安笑骂她蔫坏,“那你准备怎么把这事儿散出去?先说好,别把咱家套进去啊,我今年还要参加秋闱呢。” 盛临乐叫他放心,指了指从松雪斋拿来的油印机,“我沿路买纸,一路印到江渝,等晚上再叫护卫们偷偷出去贴到大街小巷。” “保准神不知鬼不觉,叫全城人都知道苏家的嘴脸。” 盛临安笑得肚子疼,“难怪你叫我想个花名,原来早就做好了隐姓埋名干坏事的准备!” “本来还想叫你找点嘴皮子厉害的才子呢,但叫你同窗来的话,好像会暴露你身份,还是算了。”盛临乐叹了口气,要是有舆论领袖组织几场辩论会,估计热度还能炒得更火爆。 “才子吗……”盛临安摸着下巴,“也不难,到时候我去城里结交几个。” 盛临乐正色说:“二哥,你别参与,咱们又不知道江渝哪些人是偏向苏家的,万一被人出卖暴露了,日后影响到你前途就不好了。” 苏家在官场上也并不是毫无根基,若是盛临安得罪苏家,以后进了朝堂难免不会被人使绊子。 第119章 又遇商队,林家的茶香宣纸 盛临乐一行即便一路走的都是官道,路面也并非一马平川。 隔三差五遇见山崖滚落下来的拦路石不说,有两次好不容易走到平道上了,结果车轮又陷进烂泥坑。 也不知跨过了第几座山头,盛临乐看着外面连绵不绝的山林感到绝望,“都走了三天了,还有多远啊?” 盛临安懒懒抬了抬眼:“这已经走得算快了,马车就这速度,若是骑马还更快些。” 天色渐晚,距离下一处驿站还有十几里路,车夫不得不加快速度,天黑若还在林子,容易遭遇野兽。 盛临乐瘫回座位上,瞥了眼一路上都被关在笼子里的大鹅,“叫你别跟来吧,坐车坐蔫吧了不是?” 大鹅有气无力地“嘎”了一声。 盛临安捡了片草叶喂鹅,嘴里嘬嘬跟逗狗似的:“你怎么还不给它取名字,成天大鹅大鹅的叫,真难听。” “取了啊,阿清叫它大白。”盛临乐随口道。 忒俗气,还不如叫大鹅呢,盛临安不死心,又问一句:“真叫大白了?还能改吗?叫白泽也比叫大白好听吧。” 盛临乐摆手拒绝说:“你也真敢取,把神兽的名字冠到家禽身上,也不怕大鹅压不住而英年早逝。” 天刚擦黑,一行人终于赶到了斑竹山驿站。 斑竹山驿站只是一处小官驿,规模并不算大。正厅三间,后厅三间,东面设有马饮塘一处,可供马匹吃草饮水,西面单设了厅房和厨房,供在此的驿卒生活起居使用。 护卫下马去交涉住宿,他们一行人多,驿站的寝房不够,只能叫盛临乐和宋夫人一起住,盛临安单住一间。 护卫们下人睡大通铺,挤不下的就只能在屋里打地铺凑合一夜。 这边驿卒刚安排完,门外又来了三辆商队马车,也想在此住一晚。 驿卒板着脸说:“今日无空房了,你们赶紧往前走一走,约莫走个二十里就能遇见村子,去村户家里借宿一晚吧。” 商队的领头冯览掏出两块碎银,塞到驿卒怀里,声音沙哑道:“大人还请通融,这山里夜路实在走不得,没空房也无事,容我们在柴房搭个帐篷也可。” 驿卒收了银子,说话软和下来:“既如此,那你们就进来吧。” 盛临乐跟宋夫人收拾好倦容从屋里出来时,商队的人正在院子空地上搭柴架火,看架势好似要就地煮饭。 驿卒说厨房的灶台没空闲,商队也只能将就如此。 盛临乐好奇打量了两眼,篝火前围坐了七个人,每人脚边都放了个淡色粗瓷碗,旁边那口黑锅里放了米和水。 冯览去马车里拿了块熏肉回来,瞧见盛临乐正往他们锅里打量,笑了笑,走到伙伴身边让他去切肉。 “冯哥,你瞧那小孩眼熟不?”周百富越看盛临乐越眼熟,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富家小孩。 冯览看了他一眼,掏出腰间的酒囊,“你瞧哪个小孩不眼熟?别乱打量,小心她家大人找你麻烦。” 虽是叫周百富别多看,冯览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又往那方向瞧了一眼,随后又摇了摇头,他们一路走南闯北见过不知道多少小孩,遇见一两个眼熟再正常不过了。 许是哪次卖过玩具给这孩子吧。 次日清晨,盛临乐早早起来遛鹅。 白天在马车里颠簸久了,晚上睡到床上都感觉身体在不住地晃。盛临乐打了个哈欠,牵着大鹅去驿站外面草丛排泄。 商队有人起得更早,马饮塘那已经有人在喂马了,此人正是冯览。 他见盛临乐牵了只鹅出门,心里笑叹有钱人家兴趣还真是别致,养鱼养猫养狗就算了,居然还有养鹅做宠物的。 盛临乐拍了拍大鹅,叫它别直勾勾盯着马厩那边的鲜草,小声说:“我们去外面吃,外面那些草都是你的。” 盛临乐在驿站门口遛弯回来,商队的人已经套好了马车。 盛临安正在跟商队的人闲聊,对盛临乐招招手:“小妹,快来,你不是还要买纸吗?他们马车里就有货。” 周百富终于看清了盛临乐的正脸,脱口而出:“你是,那个小贵人!” 盛临乐眨了眨眼,这一路上遇见的百姓都爱称呼自己小贵人,这人怎么这么惊讶? “周先生见过我妹妹?”盛临安疑惑地问。 周百富也不知自己在高兴什么,满脸堆着笑应说:“见过的,去年在漠城城里,我们的马车堵在路上,还是您家里的车夫帮忙安抚住了马。” 盛临乐恍然想起,是她跟盛将军去松雪斋那次遇到的商队! 还送了她好些玩具的大伯。 盛临乐笑着说:“没想到这么巧,亏得您还记得这种小事。” 哪里是记得这事,而是对小孩那没露面的大人记忆深刻。当时一块碎银丢进马车,正巧砸在他手背上,淤青了七八日才消褪。 周百富也不好意思提这茬儿,问道:“听说你们要去江渝?何不去城里买纸,江渝城盛云路那家林氏纸行,他家的纸最好,价格也不贵,去那儿买准没错。” 林氏? 盛临乐与盛临安对视一眼,难不成是要跟苏家结亲的林氏,他家是做卖纸生意的? 盛临乐打听问:“他家的纸好在哪儿?是跟别家相比能一眼瞧出分别吗?” “嘿,还真被你说着了,有一种纸只有他家卖,别处都找不到一样的。”周百富去马车里取了一张出来,十分坦诚地说:“就是这种沁着茶香的宣纸,一刀就得二两五钱呢!” 盛临安上前凑近嗅了嗅,还真有一股淡淡的绿茶香气,纸张也不是雪白,而是泛着浅浅的叶绿色泽。 盛临安故作好奇问:“一刀纸就卖如此贵,林家不愧是豪商世家啊,听说他家马上就要跟一户书香门第结亲了,不知是不是真的?” 周百富珍惜地卷好宣纸,惊讶道:“这事儿都传到漠城了?林家确实是要娶苏家女,昨日我们出城的时候,还遇见林家送聘礼的队伍,堵了整整一条街呢。” “真是好大的手笔,也不知这苏家女是何等美若天仙。” 盛临乐暗道不好,林家着急下过聘,岂不是离正式成亲也快了? 宋夫人从房间黑着脸出来,吩咐下人尽快收拾东西出发,冷静地对盛临安说:“临安,照顾好妹妹。对不住,我要骑马先行一步了,我……” 不等宋夫人说完,盛临安稳重道:“好,宋姨你千万注意安全,我会照顾好小妹跟来的。” 两人约定好进城后下榻的客栈,宋夫人换上快马,领着一半自家的下人护卫匆匆离开。 周百富神色复杂,这家大人怎么回事,有什么急事也不能丢下俩孩子自个儿上路啊,万一出事怎么办? 宋夫人走后,剩下的护卫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行装。 身高九尺,膀大腰圆的壮汉接二连三在周百富面前走来走去,周百富沉默了。 好吧,他出意外,这俩孩子都不会出意外。 盛临乐扯了扯周百富的衣角,问道:“大伯,你刚才拿的那种纸能全卖给我吗?” 第120章 抵达江渝,见到苏文真 江渝漕运发达,江水穿城而过,码头上的号子高昂响亮,盛临乐掀起车帘一角,江风拂面,吹走了一路的疲倦, 可算是到了。 盛临乐望见了石拱桥对面的城门,越靠近城门,路上出城行人也越多,马车缓下速度。 路人大多挑着两头扁担,扁担上捆着麻绳,麻绳拴着竹编筐,筐里大多什么都没装,也有装了些许杂货的。 还有把孩子放在竹筐里的,这只能是两岁以下孩子的特权。小孩睁着大大的眼睛,发现盛临乐在看他,捧着脸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马车一路疾驰,到江渝却也已经夕阳西斜了。 这些行人大多是进城卖完瓜果蔬菜,正要回家的农户,他们兜里赚了钱,脸上一派轻松愉快,偶尔有与盛临乐对视上的,对方还会咧嘴笑一笑。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渝百姓还怪豁朗热情的,盛临乐回以微笑。 顺利进城后,宋夫人留下的下人认得路,带着车夫七拐八拐找到了约定的悦来客栈。 宋夫人应是晌午时到的,客栈已经订好了卧房,伙计带着人入住。 护卫们自进城时就四散开了,聚在一起容易惹人注意。盛临安打开窗户往外瞧,几个熟悉面孔走进了对面那家食肆,心下安定,又转头去看盛临乐。 盛临乐自打一进屋就搬出油印机开印。 纸上印的是一则讽刺漫画,仿的时下流行的仕女图画法,画法跟街上书生卖的图卷没什么两样。 苏家以祖上出了个西柳先生为傲,盛临乐就以西柳先生代入第三者视角。 漫画分为四幕,一是苏父在苏文真和离后要与她断绝关系,将其赶出家门,二为苏文真曾卖画为生,却穷困到险些因一场风寒丧命,而苏家对此不闻不问。 这都是宋夫人提及的往事,后面两幕画的就是苏家父母谎称患病骗女儿回家,和在祠堂逼迫苏文真服软的两件事。 画面里,西柳先生以幽魂的形象出现,他站在每个事件冲突的中心,脸上是痛惜,也有愤恨指责,痛惜后代的遭遇,愤恨孙辈的迂腐荒唐。 漫画以苏文真即将撞柱那一幕收尾,西柳先生则奋力向前想伸手阻拦。 “你想让他们狗咬狗?”盛临安拿起一张印好的茶香宣纸,摇头说,“栽赃意图太明显,苏家不会信的。” 盛临乐手上动作有条不紊,“也不是非要栽赃成功才算栽赃吧,只要叫他们彼此埋下不信任的种子就够了。” “这些事公开出来,丢的是他们两家的脸。看他们哪家脸皮更厚敢应下这门亲事。” 就等宋夫人回来了,如果苏文真点头同意,这些传单今晚就叫护卫贴到大街小巷去。 结果谁知宋夫人一夜未归。 盛临乐印传单印到后半夜,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都快中午了。 迷迷糊糊睁眼,床边坐了个人影,盛临乐眨了两下眼睛,惊道:“老师?” “你怎么在这里!” 苏文真低头看着传单,听见盛临乐的声音,眼睛才从纸上抬起来,看着盛临乐说:“真是辛苦你了,你我不过三个月师徒情谊……” 她顿了顿,又笑道:“罢了,不说这些。我的事你不必插手,既然来了江渝,就趁着这段时间好好玩玩,江渝有不少好景色呢。” 盛临乐翻身起来,拉住苏文真的手,“为什么不让我插手?老师你真甘愿嫁给林家吗?” 苏文真扯过被褥给盛临乐裹上,“春寒未果,你是想患风寒吗?穿好衣服再同我说话。” “你这小孩真是爱操心大人的事,放心吧,我不会嫁给任何人的。” 盛临乐一边套衣袖,一边疑惑问:“宋姨这么厉害吗?去苏家一趟就说服了老师的爹娘?不是说林家都下聘了?” “阿锦劝不动他们的,我另有办法。”苏文真摇了摇头,温言说,“你这些画儿倒是能帮我,能否借我一用?” 盛临乐听不懂苏文真葫芦里装的什么酒,倒不吝这些,“本来就是为了帮你才印的,你都拿去吧,要是不够我还能印。” 盛临乐左右看了看,又疑惑道:“宋姨不在吗?” 话音刚落,宋夫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得到应许后,带着伙计上了一桌子饭菜,招呼道:“快先来吃饭,睡到这会儿也该饿了。” “你二哥哥上街玩去了,不同我们吃饭。”宋夫人解释说。 吃饭时,苏文真神情轻松,与宋夫人还说说笑笑的聊天,盛临乐吃得食不知味,怎么有种准备来江渝火拼,却一巴掌拍到了棉花上的既视感。 “老师,宋姨,你们到底准备做什么啊?能不能有人给我透个底?” 盛临乐手指曲起敲击桌面,试图引起那两人的关注。 宋夫人和苏文真对视一眼,笑了笑,温和地说:“和你想的法子差不多,你那些画会有人散发出去的,但不是叫城里的人问责苏家和林家,而是想逼苏伯父和苏伯母办一场祭祖问卜的法事。” “办法事?”盛临乐挠了挠脸,又喝了口汤,迟疑地说:“你们想请西柳先生显灵骂醒苏家吗?” “这世上没有……” 哦,也不是没有鬼,她算是附身在原主身上的吧?自己又怎么不算是鬼呢? 盛临乐默默闭嘴。 苏文真哭笑不得,“世上哪里来的显灵一说,是假借问卜来打消我爹娘的念头罢了。” “苏家也不是所有人都站在我爹娘那边,我那些姊妹兄弟也在帮我,林家的聘礼昨日没送上门,被我堂哥表弟们截在半路挡了回去。” “林家昨日在街上丢了脸面,找我爹娘撒气都来不及,哪儿还会认我这门亲事?这婚事昨日就成不了了。” 盛临乐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老师的兄弟,脾气就是耿!” 宋夫人喷笑,“可不是,那都是一群一点就炸的急脾气,听阿真说,那林韬跟着回到江渝后,被她那些兄弟暗地套了好几回麻袋,脸上鼻青脸肿都见不得人。” 第121章 苏文真发怒 说笑归说笑,苏家兄弟干的这些事虽叫人拍手称快,却始终惹恼了长辈们,主要参与者全被关进祠堂,另一些出谋划策的姊妹则另被禁足惩治。 宋夫人昨日留宿在苏家,今日一早便趁乱将苏文真扮成婢女带了出来。 苏文真说:“叫上你家的护卫,去我那院子暂住。这街上人多口杂,你们兄妹住在此处我不放心。” 这点盛临乐乖乖听老师安排,吃完饭就去拿行李。 “不等我二哥吗?” 盛临乐起床随手绑的马尾坠在脑后,苏文真想上手给她解了重新梳头,盛临乐灵巧避开,咧嘴笑了下:“老师,我想买两身男子的衣裳。” 江渝民风彪悍,城里女子也经常有着男装着游逛,苏文真以为盛临乐是瞧见别人穿觉得新鲜,领着她先去了隔壁街的成衣铺。 大鹅在路上连续跟着颠簸了几天,这会儿都还没恢复精神,难得没黏着她,乖乖在马车上休养精神。 从成衣铺出来,盛临乐已经换了一身浅石绿的圆领窄袖长袍,因衣摆偏长,腰间还提了一块用护腰紧紧系住。 宋夫人不禁笑说:“倒是有点俊俏小郎君的风度。” 盛临乐学盛二哥,装作手拿折扇,吟哦诵诗的模样,“自古英雄出少年,似水红颜惹人怜。” 这话一出,宋夫人和苏文真双双愣住,自相议论:“这诗是谁写的?怎么我不记得作者是何人?” “我亦不知。” 盛临乐倏然想起这是后世某电视剧里的,镇静地迎上老师的目光,说,“在街上听一书生念过这两句,我也不知原作是谁。” 两人也没怀疑,只是有些可惜无从知晓后半阙了。 —————————— 盛临安是在半路接上车的,他在街上逛了不到半个时辰,买了十来样五花八门的小玩意儿,其中半数都是吃食。 “这河虾新鲜出锅,蘸这酱油鲜甜得很,你快尝尝。”盛临安用竹签戳了一块虾肉,喂到盛临乐嘴边。 也不知他从哪儿买的,虾肉碰到嘴皮还有些烫嘴,盛临乐被投喂了好几口才止住他。 盛临安又翻出油纸包着的油果子,评价道:“这糖油果不如蓉城的好吃,炸得过火了,有些发苦。” 盛临乐就着戳虾肉的竹签扎了一块品尝,微微颔首同意:“是有点苦,还油腻得很,定是厨子没等油热就下锅了。” 一路上,两兄妹有模有样地讨论吃食,还煞有其事评价厨子手艺。 苏文真忍俊不禁,连心中多日积累的烦闷都消了几分。 她买的宅子临江,马车穿过小巷,又在曲径里拐了两道弯才抵达。 马车停驻,盛临乐恰时没忍住打了个嗝,一不小心就跟盛二哥一起吃多了。 宅子大门前三丈外就是斜坡悬崖,悬崖不高,垂直高度应该就两丈左右,斜坡下就是大片碎石遍布的江滩,江里还有渔夫在撒网捕鱼。 盛临安站在悬崖边欣赏江景,赞叹道:“苏老师这宅子选得也太好了,出门便是美景,这下面能去吗?我想去乘舟垂钓。” 苏文真指挥下人搬行李,转头嘱托道:“不能去。渝江看似表面平静流缓,实则水下暗流涌动,十分危险,就是水性极佳的人也容易出事。” 担忧盛临安少年意气听不进去,苏文真补充说:“去年大概六七个书生,自诩风流非要去泛舟,结果船还没到江水中央就翻了,到现在尸首都还没捞齐全。” 盛临安打了个寒颤,再看向江水的眼神,没了向往,多了一丝敬畏。 宅子许久没住人,下人们还在收拾寝房,盛临乐拉着盛二哥爬台阶消食。 江渝的房子很奇特,没有平原园林的诗情画意,它依山而建,青石板阶梯宛如潺潺流水,蜿蜒绵延而下,连接着上下错落的房屋。 这宅院本身就是一派风光。 盛临乐行至最上方,累得直喘气,豪放不羁地席地而坐。 盛临安还用袖子扇了扇灰才愿意坐下,“你穿了男装也不能如此不讲究啊,好歹也擦擦灰。” 登高望远,风景更好。盛临安平复好气息,顿时诗兴大发,手指一点一点敲着膝盖思索,正想到一句佳句。 盛临乐猛地站起来,指向山下,说:“二哥,你看那里,有一队人朝咱们这过来了。” 一口气不上不下,憋得盛临安诗没吐露出来,反倒打了个嗝。 盛临安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没好气地说,“一惊一乍地吓我一跳。” “不会是苏家发现苏老师失踪,派人来找了吧……怎么还带着女眷,还抱着个孩子?” 盛临乐来不及多想,疾步往下赶。 兄妹俩走到门口时,苏文真和宋夫人已经把那些人迎进门了。 苏文真和宋夫人的神色无异,盛临乐默默松了口气:看来不是苏家的人了。 厅堂没收拾出来,他们只能暂时移步到厢房说话。 “曹斌,你带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苏文真一句话,炸得盛临乐呆若木鸡。 她没听错吧,这人是老师的前夫?那他旁边的女眷……难道是前夫的现任? 曹斌大刀阔斧往那一坐,“你出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帮你?” 当着现任的面,前夫竟然对前任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 盛临乐和盛临安大概率是想到一处去了,皆是倒吸一口凉气,结果动静太大,引得屋里人的目光全落在了兄妹俩身上。 曹斌上下打量这两个长相肖似的少年,皱眉道:“阿真,这是谁家的孩子?” 苏文真看两人惊骇的神色便知他们误会了,可一时也不知从何解释她跟曹斌的关系,揉了揉额角,对曹斌随口道:“阿锦友人的孩子。” “我的事能自己解决,你……” 曹斌打断她,语气愠怒道:“你能解决?就解决成这样?” “现在江渝城里,谁不在议论苏、林两家的荒唐婚事,你的名声,苏家的名声,日后都不要了?” 苏文真最烦他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顿时也被激起了火气,拍案怒道:“什么名声?名声算个什么东西!” “连自己都做不得主的东西,我去稀罕它干什么!那些虚名假誉,不过就是想枷锁住我,叫我听话求全,认命服软!” 第122章 一出荒唐戏 曹斌被吼得一怔,像是想起了什么,松下眉头,叹道:“阿真,我不与你吵,咱们心平气和谈谈。” 宋夫人轻拍苏文真的后背,轻声劝说她冷静。 曹斌的夫人刘氏也劝说:“夫君,你也冷静点。既然想要帮忙,说话也别那么冲。” 盛临乐还从没见苏文真发这么大的火,心怀忐忑这边看一眼,那边瞧一下。 现在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关系好复杂,前夫的现任还这么平和地出来打圆场? 盛临安拉着盛临乐往后退了几步,退到墙角才低声说:“你别说话,先听听他们要怎么解决。” 二哥你明明是想看八卦,别以为我没瞧出你的心思! 苏文真缓了几口气,语气也温和下来,慢慢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她爹娘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他们是铁了心要驯服她这个桀骜的女儿,魔怔到认不清现实,一心认定所有罪责祸事都是苏文真惹出来的。 “我家除了祠堂那一众的牌位,没人能说服他们。”苏文真也不想用那些神神叨叨的法子,实在是苏父苏母听不进劝。 买通道士卜卦,只要叫他们点头日后不管苏文真婚事,千种纠葛也就自然能迎刃而解。 曹斌听完不禁觉得好笑,“又是苏博山给你出的馊主意?” “当年他叫你闷头拿竹杖揍我,逼迫两家和离,如今又让你行这等荒谬的事,你就一点不怀疑他脑子有问题?” 苏文真抬头看了他一眼,回怼道,“他若脑子不好,当年你爹娘就不会同意你签下和离书。” 但看苏文真这反应也能确认是苏博山了。曹斌气笑了,正要说话。 苏文真继续幽幽说:“这只是叫我爹娘他们肯下台阶的法子,你当真以为全江渝就你曹斌聪明?” 苏家虽是书香世家,可实际上,如今也往商户上没落了。 家族文气早已落败,几十年都未曾再在文坛上出过什么大家,家中唯三有出息的孩子也都是出自旁支,那三兄弟在京为官多年,实则也并不与主家多亲近。 一大家子里,文不成武不就的人众多,光靠吃地皮收租,连一群下人杂役都养不活。 好在家中子弟出了两个善于经商的,一个是苏文真的嫡亲兄长苏博山,另一个就是堂妹苏荷。 “我爹娘始终看不清,家中做主的早就不是他们。” “单是苏荷一方断了家里的银钱,那些伯父叔父都要自乱阵脚,届时谁还愿意站在我爹娘身后颐指气使?” 曹斌一愣,不可置信地笑了下,“苏荷那般畏缩听话的人,居然也站在你这头了?” 要说苏博山和苏荷二人的经商能力谁更厉害,自然就是苏荷,家里不少产业都是她置办起来的,可她偏偏是个听家里话的乖乖女。 宋夫人轻叹了口气,“苏荷这些年也看清了,将前些年交出去的产业悉数收了回来。如今她算是苏家第二个不服管的人。” “苏家只等收拾完阿真这大姐,下一个就会轮到她,她怎么还会作壁上观?” 曹斌道:“难怪说你那些兄弟姐妹去参与拦林家聘礼,原来是小辈们想联合反抗爹娘。你们苏家还真是热闹非凡。” 苏文真睨了他一眼,冷笑道:“合着你曹家没有过这热闹似的。” 曹斌的夫人捂嘴轻笑,襁褓里的孩子也咯咯笑出声。 盛临安虽没理清苏家的关系,也大致听懂了苏家这一出荒唐的戏码。 江渝人真是民风彪悍啊,这等大不孝的事还能发生一出又一出。放在京城世家里,都不知要‘病逝’多少个苏文真了。 盛临乐听他们好像也聊得差不多了,适时发声,“不如把问卜先人的事做真些?” 苏文真转头问询:“如何做真?” 盛临乐顿了下,凑到苏文真耳边说了矾水加五倍子能产生反应的事,又说了些其他她知晓的魔术把戏,“反正都是骗他们,倒不如把它编成真的,以绝后患。” 苏文真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你说得有理,我知晓了。” 曹斌一家走后,盛临乐按耐不住好奇,私下去问宋夫人关于苏文真前一段婚姻的事。 宋夫人无奈摇头,“就知道你们要来问。” 当年的事也如今日的境况差不多,苏、曹两家长辈互相相看上了,不顾子女意愿就让两人成了婚。 婚后苏文真与曹斌相看两厌,意趣也不投机,最后也互相认定彼此不合适要和离,奈何双方父母死活不同意,曹家太太闹着上吊,苏家太太拒不让苏文真登门。 苏文真兄长苏博山就给她出了个主意,大不了闹僵两家长辈关系便是。 结果就是曹斌遭了罪,被苏文真一通乱棍打了半月,闹出自己悍妇的名声,曹家丢了脸,苏家也丢了脸,两家长辈这才松口同意和离。 曹斌当时还以为苏文真发了疯病,见面就打上来,吓得他家门都不敢进,生怕哪天苏文真拿的不是竹竿,而是利刃。 后来签下和离书才得知背后真相,气得曹斌堵了苏博山半年,只要一碰面就持棍打上去,说是以牙还牙。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生平第一次被女人揍得不能着家,和离后,曹斌反倒对苏文真态度好了起来。 两人虽做不成夫妻,曹斌却将苏文真当做了知己。 “知己?”盛临乐想起两人一言不合就互呛的场面,不由吐槽说:“明明是冤家吧。” 宋夫人笑道:“你这么说倒也贴切。” 苏文真当年拮据难过时,曹斌也暗自施过援手,为她牵线介绍她去豪绅家里做女先生。 起初苏文真还不知这是曹斌所为,后来知晓便决然退了所有束修所得,声称坚决不与曹家再有瓜葛。 盛临乐又想起曹斌那位夫人,问:“他夫人都不介意这些吗?” 宋夫人对那位曹夫人了解不深,摇了摇头说:“不清楚,看着倒是个和善的人。阿真和离后,曹斌第二年就娶了她,也没听阿真说她来找过麻烦。” 这曹斌好像有点渣而不自知啊……难怪老师对他态度那么恶劣,都有妇之夫了,还带着老婆孩子上门找前妻,疯了吧。 第123章 苏漾 苏文真不让盛临乐参与苏家的是非,就叫来了她一小侄儿来当地陪,让兄妹俩出门闲玩打发时间。 小侄儿比盛临乐大四岁,今年十二,是稀有的,没参与聘礼闹事,没受责罚的小辈。 苏漾整个人莹莹如玉,站在假山边,见姑姑领着盛临乐下来,腼腆一笑,“妹妹好,我叫苏漾,漾漾水波的漾。” 他的眼睛生得很漂亮,瞳孔颜色是少见的浅棕色,五官柔和,有些偏女相,都还没苏文真长得英气。 盛临乐微笑道:“今日劳烦苏漾哥带我们闲逛了。” 苏漾微微颔首,疑惑看向身后,问苏文真:“姑姑,不是说还有个兄长吗?” 话音刚落,盛临安出现在石阶上。 盛临安头戴方巾,身着宽松襕衫,走起路来,衣摆袖子甩得翩翩风流。 他摇着竹扇款款走下,眉目含笑,声音清润,“这不是来了,在下盛临安,今日有劳苏贤弟了。” “盛兄客气了。”苏漾眼睛一亮,拱手谦逊道,“盛兄你这一身好生风雅,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位魏晋名士从上面走了下来。” 盛临安不着痕迹地抬了抬下巴,微微勾唇说:“贤弟谬赞了,不过寻常衣服罢了。” 苏漾眼神看向他手里的竹扇,又问:“这扇面上的墨竹是兄长亲笔画?笔墨浓淡相宜,劲节一气呵成,好图啊。” 盛临安抖开完整扇面,笑道:“此乃青山书院一位斋长所赠,贤弟若是喜欢,此扇赠你无妨。” “使不得,我怎可夺人所好。”苏漾连连摆手,只接过来赏玩了一会儿便还给了盛临安。 盛临乐在一旁都要被这两人恭维来,奉承去的氛围腻死了,赶紧出言止住他们:“二位哥哥,咱们快出门吧,我还等着苏漾哥带我们去吃江渝特色呢。” 苏漾脸红道:“妹妹说的是,苏漾一见到好画就忘乎其形了,两位见谅,这就带二位去用早饭。” 苏文真笑道:“快去吧,别与护卫走散了。” 出门时,大鹅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副也要跟着走的模样,盛临乐无奈,只能给它套上牵引绳。 苏漾频频低头去看大鹅,“妹妹还懂驯鹅?它好听话啊。” 盛临乐惭愧说,“它应是生来就如此,我不会驯鹅,苏漾哥喜欢的话,给你牵着玩要不要?” 大鹅对外人温煦了许多,只要盛临乐在旁边,牵引绳给谁都拿着都可以。 苏漾第一次牵着鹅上街,心里有些别扭,却又莫名想炫耀大鹅这般特殊的爱宠,眼神止不住偷瞄周围人的反应。 江渝不如漠城爱养鹅食鹅,城里也难得会见到大鹅。 路过行人的目光里带着好奇探究,苏漾被瞧得羞赧,脸蛋染上绯红。 盛临乐跟在旁边,看他脸红耳赤,几次开口想说:“要不还是我来牵吧。” 却又见苏漾嘴角高扬,好像又很享受这样的注目礼。 算了。 少男心,海底针。 苏漾带着来到一家临江的小馆,店门口摆了两个炉灶,炉灶上各放了三层蒸笼。 “江渝人晨时爱吃浓油赤酱的面条,怕你们吃不习惯,今日还是吃包子配甜浆吧。” 苏漾点了菜馅和肉馅各两种,伙计高声答应,掀开蒸笼盖,飞快捡好两碟先送到了桌上。 旁边桌的人笑侃声极大,店里的客人也并不反感,各自吃完就结账走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苏漾解释道:“这里漕运亨通,来这里吃的多是码头上的纤夫和脚夫,他们习惯了高声说话,并不是故意喧闹。” 盛临安环顾四周,“这店开了许多年了吧?” 伙计又端上来两碟包子,热情道:“开了快三十年了,这还是我爷爷传下来的家业呢。” “客人慢吃,不够再叫啊。” “你们江渝人都很直爽。”盛临安煞有其事说。 昨日他逛街时,也是这般被老板或伙计搭话,也不在乎你回不回应,反正自顾自说完就扭头去招呼其他客人。 苏漾笑了笑没反驳。 盛临乐饶是胃口不大,也没忍住每种包子各尝了一个,剩下半碗豆浆如何也灌不进去了。 “我刚在码头好像瞧见林老板的船回来了,不知这回又捎了多少货回来,。” “那咱们快些吃,林老板一向出手大方,今日说不准又能赚不少。” 苏漾脸色微变,抬头看了一眼路过的脚夫,喊住他们,“两位大哥,请问你们说的林老板,是不是刀马口的林家?” 脚夫莫名,点头道:“城里除了他家有商船,也没别的林姓人家有船了吧。” 盛临乐小声询问:“林老板就是林韬的爹吗?” 苏漾点了点头 “不知姑姑他们知不知道此事。”苏漾贴近桌子,悄声说,“之前我爹说林家上门提亲十分突然,怪得很,他就猜测是林家那位老太爷在作妖。” “如今林老板突然回来,应该就是回来主持局面的。” 苏漾知道的细节还挺多,只是店里人多嘴杂不便说这些,提了两句就不再继续。 苏漾突然转换话题,问道,“对了,你们从漠城来,看过漠城兴起的一种画本子吗?就是故事主角叫尉迟明那本。” 他知道苏文真去漠城是在盛将军家里教书,但并不知道松雪斋就是盛家的产业,更不知道画师本人就在自己面前。 盛临乐听到这话,愣了下,问:“画本怎么了?” “当然是好看呀。”苏漾一脸向往,端起豆浆灌了一口,叹道,“画出那样精妙的故事,也不知画师是何人,姑姑也不肯跟我说,她叫我自己来问你们,你们知道吗?” 盛临安捂嘴咳嗽,笑了笑,正要回答,被盛临乐踩中脚尖,痛呼出声。 盛临乐略微尴尬地说:“你先吃完,吃完了咱们出去再说。” 苏漾觉得莫名其妙,却也加快了抬筷子的速度。 结账出店,盛临安就迫不及待揽住苏漾走到一边,附耳对他嘀嘀咕咕。 苏漾脸上的表情从茫然到震惊的转换,只用了一秒。 随后他反守为攻,紧紧抓住盛临安的手,激动道:“兄长,可否帮贤弟求一幅摸鱼居士的墨宝?” 第三话少年将军还没画完,盛临乐害怕死线期交不出稿被系统雷劈,她连来江渝都把脚本稿子带着。 盛临乐扶额无奈,得了,稿子没画完,又得欠一张粉丝to签了。 第124章 道观后山的一些事 盛临安知晓分寸,并没一口应下此事,而是眼神偷偷瞥向盛临乐,含糊说:“那摸鱼居士脾性古怪,需得我回家后问过他才行。” 苏漾遗憾,遂又好奇问:“不知兄长是否知道,摸鱼居士与我姑姑是不是有交情?” 盛临安微微颔首:“有那么一点吧。” 苏漾感叹道:“难怪,难怪……” 盛临安:“难怪什么?” 苏漾说:“兄长不知,我仔细研究过摸鱼居士的画法。” “本月新出的那一本,在衣衫裙褶上笔法与第一本有些不同,瞧着很像是我姑姑惯用的处理方式。” “我姑姑就喜爱加粗衣衫的外廓线,想必摸鱼居士是与姑姑探讨过此种技巧,才会在新本里也用了这样的画法。” 盛临乐愣了愣,遂无奈轻叹,她都没注意到自己改变了这点习惯。 粉丝的眼睛果真是尺,细枝末节的变化都能被瞧出来。 苏漾与盛临安相谈甚欢,聊着聊着苏漾就非要带着他们去山上的道观求个平安符。 “临安兄今年要参加秋闱,那这上清宫一定要去一次,那里的道长画的符箓,可保兄长一举高中。” 盛临乐本想在街上随便逛逛,结果被迫来爬山消耗体能。 对于初到江渝的盛临乐来说,唯美如画的风景没见几处,爬不完的石阶永记心头。 盛临安和盛临乐都不是迷信的人,可苏漾一路上都说得真情实意,实在不好驳了他的一番心意,只能咬紧牙关继续往上爬。 越往上走,山上的温度越低,而盛临安却热到还要拿衣袖扇风。 盛临乐抹了抹头上的汗,透过枝叶间隙依稀窥见了道观门楣,心中哀叹,终于要到了。 在山脚遇见路人都步履轻松地从道观里出来了,瞧见盛临安快虚脱的模样,还善意地笑了笑,鼓舞道:“没几步了,兄台快一鼓作气冲上去。” “多谢兄台鼓励。”盛临安勉强一笑,双腿却跟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 苏漾在观里都喝完了两碗茶水才等到盛家两兄妹。 找道长求了平安符,苏漾又说要去道观后山一处亭子赏景,欣然道:“在此亭,可看到江渝整座城,风景极好,临安兄若是错过,可谓白来了江渝。” 两个文艺少年一拍即合。 盛临安歇息过后,一扫疲乏,大步跟上苏漾,扬言真有美景,定要在此留下诗作。 苏漾赞他才学斐然,盛临安回说哪里哪里。 “唉,我是做了什么孽要跟他俩出门啊。” 盛临乐捏着手里的平安符,唉声叹气地跟上两人。 身后跟着的四名护卫抿嘴憋笑。 眼见前面两人疾步飞快,都要走得没影儿了,谁知又从拐弯处猛地调转回来。 两人眼神飘忽,神色尴尬,满脸通红,一人拽起盛临乐一只胳膊,低声催促:“快走快走,前面去不得。” 护卫也是茫然不解,抱起大鹅快步跟上他们。 盛临乐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人拖了回来,坐在道观院坝里的茶摊里,茫然不解地问:“你们干什么啊?” 苏漾捂着眼睛不肯说话,盛临安比他镇静两分,却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到底怎么了?你们撞见野鸳鸯啦?” 盛临乐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苏漾反应巨大,大声道:“没有!没有!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盛临乐:…… 道观后山,可真是野鸳鸯圣地啊。 盛临乐撑着下巴,等他们二人平复心情,招手叫小道童再送一壶凉茶来。 眼神时不时望向去后山的那个出口。 小道童送来茶水,在后山爽快完的一对男女也回来了。 盛临乐不由地伸长脖子偷瞄。 嚯,那男人是曹斌? 曹斌怀里的女子面容姣好,身段婀娜,举手投足间千娇百媚,却不是昨日见到的那位夫人。 那二人在三清殿外驻足说话,等了没一会儿,三清殿里走出来一人。 曹斌的夫人! 盛临乐讶然失语,曹斌那夫人出来后还与那女子说笑,三人的氛围和谐得让人难以置信。 随后曹斌又一个人进去三清殿,曹斌的夫人携那女子过来茶摊歇息。 盛临乐不动声色低头喝茶,还顺嘴叫对面背对着三清殿的两个人别抬头,小声提醒说,“野鸳鸯里的鸯来了。” 苏漾脸上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红潮,唰一下又翻了上来。盛临安则甩开折扇企图遮住脸。 曹斌夫人刘氏坐下后,柔声安抚旁边的女子:“好了,别愁眉苦脸的了,明日就到张氏的日子了。” 女子娇嗔道:“姐姐排的日子还是太短了些,应该叫每人十天一轮才好,今日我还想听钱姐姐念画本呢,却非要叫我来上香,烦人。” 刘氏笑说:“你初进家门那会儿,不是嫌弃轮期太长,五日才能伺候曹郎,还对我多有怨言吗?” 女子忍不住哀叹,“夫人可别笑话妹妹了。我那时年少无知,被情爱蒙昏了头,如今有银子用,有姐妹陪,谁想管那个臭男人呀。” 刘氏轻拍了一下她,轻呵说:“说话小声些,叫那冤家听见,又要费力气替你圆话!” 女子自打嘴巴,懊悔不已。 曹斌从三清殿出来,刘氏起身相迎,女子则跟在两人身后一同离开。 盛临安和苏漾终于抬起了头,望着那三人的背影,神色很是复杂。 正室与小妾关系融洽是每个男人都乐见其成的事,可曹家这正室夫人与妾室的这番话,怎么叫人听着这么别扭呢? 谁家夫人给郎君那档子事排日子啊? 小妾好似还很不乐意伺候曹斌,只想跟姐妹花钱享乐。 盛临乐趴在桌子上笑得不亦乐乎,笑到捂着肚子哎呦直叫。 这曹斌找了个什么夫人啊,思想也太超前了,竟然跟小妾们一起把丈夫当班上。 盛临乐边笑,边夸赞说:“二哥说得没错,江渝人确实直爽,遍地都是奇才。” 盛临安的表情更复杂了。 一时不知该跟小妹一起感叹江渝民风,还是该质问为什么他妹妹居然也听懂了那一番对话。 第125章 诗会?漫展? 下山后,苏漾与盛临安的内心也不得平静。 看见街边的穿了同色衣裳的男女,两人都会羞得把脸侧到一边。 对视一眼,苏漾略带惆怅地说:“今日真是对不住兄长了,出来游玩遇上这种事……” 盛临安手摇折扇的速度加快,打哈哈道:“无碍无碍,咱们一会儿还要去哪里?” 快至晌午,盛临乐提议先去吃饭,指了指护卫怀里的大鹅,说:“它也得喂食了。” 苏漾颔首,就近找了家小酒楼。 酒楼没什么生意,老板却是个大方人,听说这三个小顾客想喂鹅,还亲自带着盛临乐去后厨。 盛临乐止住老板要去掰案台上青菜的手,“我家鹅不挑食,那簸箕里的摘出来的菜叶就行。” 老板笑得更真诚,应喏说,“这鹅养得好,不似有的人家养得精贵,不是精肉好菜都不屑吃。” 盛临乐也不嫌脏,从簸箕里挑出干净的菜叶放到碗里,看着大鹅啄食,解释说,“它在家吃得不差,只是胃口有些大,我怕浪费您的食材。” 老板不在意道:“不过是一只鹅,能吃多少?难不成还能吃了整个后厨的青菜?” 盛临乐抬头瞧了瞧,估摸着比了三根指头,“约莫能吃掉您炒三盘时蔬的菜量。” 三盘炒时蔬能卖近五十文钱。 老板哑然,悻悻说:“其实簸箕里那些也新鲜,只是长得不甚好看才摘出来的。” 盛临乐微微颔首:“谢谢老板。” 大鹅蹭了顿免费餐,回到堂间,店里又来了一桌人,盛临安跟苏漾坐到人家那桌上,跟那一桌人聊得兴致高昂。 那桌人穿得奇怪,又瞧着十分眼熟。 盛临安抬头招呼盛临乐,“小妹快来这边坐。” 苏漾为她介绍了一番新朋友,盛临乐与对面那人对视。 黑脸,额间还有一抹弯月…… 盛临乐惊骇,脱口而出:“包大人!” 搞什么? 这里不是大夏吗? 为什么有包拯,他是北宋人啊! 一桌人哄笑。 对面那人突然起身,甩了下衣摆,脚呈八字状站立,目光迥然,正气凛然,粗声唱道:“在下正是庐州包拯,小女子有何冤情,快速速呈上堂来。” 盛临安拍手叫好,“兄台比戏班子的角儿都扮得好!” 那人拱手谦虚:“兄台谬赞了。” 盛临乐如梗在喉,缓缓道:“你们这是要去唱戏吗?” “非也。”苏漾出声为她解释说,“这几位只是特意作此扮相去参加诗会而已,妹妹要不猜猜其他几位扮的是谁?” 你们才子组诗会玩得这么不羁?居然连cosy都整出来了。 难怪刚才瞧着眼熟,里面有两人扮的是尉迟明和他发小林旭! 盛临乐率先把那两人指出来。 那两人也跟扮包拯那位一样,起身各自演了一段漫画里的经典桥段。 桌下,盛临乐尬得脚趾扣地,面上还得微笑夸赞:“演得好!” “这位是诗仙李白,那位是……阮籍?”盛临乐又猜出剩下两位。 老板端菜过来,及时打断了余下那两位的戏瘾,盛临乐松了一口气。 老板问:“各位是要拼桌吗?” 盛临安大气挥手,“对,劳烦老板拼个桌,顺带再热一壶酒来。” 一众人聊得畅快,饭吃到一半。 扮包拯那人盛情邀约盛临安去他们的诗会,“盛小弟也去见识见识咱们江渝这边诗会,看看比之漠城又如何?听说今日还有三位大才子都要去的。” 盛临安有些意动,好奇地问了一声:“今日参加诗会的人,都要同兄长们这般做打扮吗?我和弟妹穿得普通,也能去?” 桌上那几位轻笑,扮包拯那人道:“也不是都要扮相,诗会还是以喝酒吟诗为主,有些秀才童生也讨论经义文章。” 盛临安身子微微前倾,转头看向盛临乐,眨眼暗示他很想去。 “二哥想去就去吧,不用顾虑我。”盛临乐夹了一筷豆干炒肉,随口说。 苏漾略带忐忑地插嘴问了一句:“诗会上没、没有请女校书吧?” 扮尉迟明那位收敛笑容,“贤弟,你莫看我们扮相风流不羁,但去的可是正经诗会,决计不会叫妓女来轻浮享乐。” 盛临乐筷子一顿,看向盛临安的目光带了几分谴责,“二哥,你以前老去诗会,是不是去看女校书们的?” 盛临安似有羞恼,诚恳发誓:“我去的也是正经诗会,都是去与同窗友人吟诗和探讨学问的……” 他还没说完,桌上就又笑起来,这兄妹俩还真是有意思。 左右下午也没事,盛临乐便也跟着去这江渝的诗会上开开眼。 筹办诗会的是江渝大才子之一的周秀才,是扮包拯那位书生的同书塾师兄,不过他考上秀才后便从书塾毕了业,扮包拯那位则还在书塾念书。 诗会办在周秀才家中,听说他家建在半山腰,周围郁郁丰草,长林幽静,登高处还可观江水滔滔。 盛临乐越听这描述,越像是在说苏文真那处宅子。 不过抵达周秀才家后,盛临乐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只是建筑风格一般相似罢了,从周秀才家望出去的江景,与在苏文真家看到的并不相同。 苏文真家外的江水潺潺,整日都平静无波,时而还有三五成双的渔船驶过。 而周秀才家这边,江水奔腾湍急,波涛起伏,江边一艘停靠的船只都没有。 苏漾为其解疑答惑:“此乃长江水,姑姑那边见到的是渝水,江渝最大的那处码头就在两江交汇处。” 盛临乐颔首,原来那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就是描述了这样的波澜壮阔。 周秀才做为主人,早早就候在门口迎客,笑吟吟道:“徐贤弟,你往脸上抹这么厚锅灰扮的是谁?” 徐征咳嗽两声,挑了挑眉,抬手示意他看额间月牙。 周秀才露出恍然神色,拱手笑谑说:“失敬失敬,原来是包拯包大人。” “诸位快快请进,茶水都已备好,就等各位入席了。” 徐征拉过盛临安三人,跟周秀才介绍道:“这是路上遇见的小友盛临安和苏漾,还有这位是临安贤弟的亲妹,名临乐。” “他们对周师兄这诗会很是向往,我便带他们来见见世面,还望师兄莫怪我擅作主张。” 周秀才倒没有不悦,露出一种看小辈的慈爱,微笑说:“来者皆是客,三位小友也快快请进。” 第126章 诗会众人 周秀才家所在的地势更平坦,穿过月门便是一处大花园,只是可惜二月初春,满园绿意更胜花情。 这也不耽误书生们风流蕴藉,对着一丛抽芽的绣球也能取意作诗。 一白衣书生诵哦道:“嫩芽抽枝欲开花,紫阳将来莹无暇。为问青茵谁相伴,愁叹红稀绿正灿。” 他旁边的好友笑怼他:“大好春日,你愁个什么劲儿?换一首欢洽的。” 另一人斜倚廊柱,遥敬进来的人一杯,“徐兄,你来迟了,需得自罚一杯。” 徐征笑道:“哪里迟了,不就先到了你们三人?文昭兄捷才,没搅扰你的诗兴吧?” 文昭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今日无甚兴致了,文某还是等各位的佳句罢。”遂一脸愁闷叹了口气,走到亭下喝酒去了。 徐征为盛临安他们介绍人,文昭就是那白衣书生,他的好友是李清,字子虞,倚在廊下那位是邓宁邓子才。 盛临安带着弟弟妹妹行礼。 文昭和邓宁皆是微微颔首表示回应,唯有李清热情上前,笑问:“听小友的口音不像江渝人,是打哪儿来?” 盛临安谦逊说来自漠城,带妹妹过来访亲的。 李清瞧见盛临乐腿边的鹅,笑道:“哟,小妹妹还养鹅呢,可识字学诗了?知道与鹅相关的诗否?” 盛临乐想了想,正好还记得之前苏文真教的一句:“鹅儿黄似酒,对酒爱新鹅。” 李清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还以为你会背骆宾王那首《咏鹅》,没想到背了杜少陵的。” 徐征笑道:“子虞兄你可收敛些,人家好不容易出门玩耍,别考校孩子了。” 就是,就是,盛临乐配合点头,遂又疑惑道:“这位哥哥又扮的是谁?我瞧不出来。” 徐征摸着下巴,上下打量李清,想了半天同样也没猜出来。 李清笑了笑,从身后掏出一把羽毛扇,轻摇扇子,淡淡道:“如何?这能猜出来了吗?” 苏漾抢答说:“是孔明先生!” 李清装作捋胡须,微微颔首,端起一派气定神闲,世外高人的风度。 周秀才又领着几人进来,笑道:“人快齐了,一会儿是先作对子,还是先行飞花令?” 盛临安眼睛都亮了,他最爱诗会上飞花令的游戏,不由得这会儿就开始深思苦索想诗句。 徐征摇了摇头,他们作扮相来诗会,自是要先以扮相为题先作诗,“不好不好,先赛诗,不然等会喝酒喝得出了汗,我这一脸妆容都花了。” 盛临乐低头闷笑,您这一脸黑不溜秋,就算花了又能花到哪儿去? 花园几位也同盛临乐想到一起,纷纷笑徐征信口胡说。 不过众人还是依了徐征的要求,先以各自的扮相作诗,盛临乐因年纪小又不会作诗,被委派当个抄录员。 周秀才家境殷实,诗会上还额外准备了一叠彩笺纸,说是选出佳作后再誊抄到笺纸上,誊抄的事就落不到盛临乐头上了,得由席上最有名的大才子来执笔。 周秀才还颇为体恤地弯腰,温煦地对盛临乐说:“若是有不会写的,尽管大方开口询问。” 盛临乐点了点头,接过纸笔找了一处位置坐下。 大才子郑从云,张瓘和文充姗姗来迟,待他们入席后,诗会才正式开始。 饶是周秀才和徐征都给她介绍了一遍在场人的姓名,盛临乐也没记得住几个。 想到一会儿他们还要评选诗魁,盛临乐想了个法子来记名号,谁站出来作一首诗,她就在诗旁边画个小人简笔画作标记。 就算是大才子写诗也要沉吟思索片刻,盛临安却做了先行官,想好了立马站起来吟了一首,写的是尉迟明。 众人先不管诗写得到底好不好,冲盛临安这份捷思就齐齐鼓掌叫好。 郑从云笑道:“唉,我比不得年轻人了,我才想好首联,小友便作好四句。” 盛临乐垂眸笑了下,记下盛临安作的诗句。 两盏茶后,在场的另外四位秀才也跟着吟出了诗句。 席上童生居多,秀才们作完诗后迟迟不见有人起身,周秀才便起身打圆场,笑说:“我们四个生员就不与你们比了,你们思索着,我们先各自评比较量一番。” 盛临安隐瞒了功名,有些脸红自己要与童生们评高低。 盛临乐吹了吹墨迹,稍稍干了一些才拿起来。 郑从云本还在与文充说笑,看到盛临乐小小人一个,却捧着一张半身长的大纸起身,玩笑道:“周兄也不知把这纸裁一裁,辛苦盛小妹还得高举。” 周秀才无奈道:“这就叫人换纸,郑大才子可满意了?” 花园中央有高案长桌来放诗作,婢女给两端压好镇纸,抿嘴笑了下才站到一旁。 四位秀才围观过来,看到纸上各自的小画像,无不莞尔一笑。 周秀才低下头,颇有兴味地问盛临乐:“你学过画了?师从何人?” 另三人也齐齐看过来,微露慈爱地看着盛临乐。 盛临乐想了想,不紧不慢地说:“苏家长女苏文真就是我老师。” 文充惊讶道:“苏文真?我记得她的画偏古法韵调,怎么你画得没有一丝像你老师?” 张瓘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被郑从云拍了下肩膀,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孩子画的自然就富有孩子趣了。”郑从云笑着指向自己那小人,点评说,“我这脸画圆润了,下次再把两腮削减一分便更像了。” 坐在位置上的童生们也围了过来,有人小声嘀咕,也有人嘴快心直说,“你老师是与林家定亲的苏文真吗?” 那人还似说得不明白,又补充说:“就是杖打郎君的苏文真?” 全场寂静,众人不禁看向说话人,怎么有这般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 文昭被盯得缩了缩肩膀,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苏漾冷着脸回道:“我姑姑没与林家定亲,苏、林两家的婚事也是一场误会。还望各位莫要再传谣言。” 盛临乐淡笑道:“我以为各位都是饱读诗书的谦谦君子,怎么也会盯着这些因男子挑起的流言谤议女子?” \"那位秀才兄长听到我老师的名讳想到的是她的画,为何你就只能想到她与谁定亲呢?怪不得你先前说诗兴不高,原来成日就想这些事去了啊。” 盛临乐说得阴阳怪气,文昭的脸是白了又白。 第127章 诗魁的彩头 盛临安和苏漾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盛临乐身后,二人对视一眼,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苏漾心想着要如何对付这些书生,反正大不了被人轰出去,也不能任人诋訾苏文真。 不过众人的反应并没有苏漾想象中那么大,他们只是看着文昭笑。 文昭掩面垂下头,躬身说:“文某羞愧,是在下言辞莽撞了,向你老师道个不是。” 周秀才推了下文昭的后背,“光是嘴上道歉可不行,去自罚三杯再过来。” 李清也帮着缓和场面,摇着羽扇说:“文昭兄今日自来时就心绪不佳,想是说话时脑中在想其他事,小妹妹千万别跟他计较。” “你若生气的话,看景非景,听诗无诗,岂不枉来周兄的诗会了?” 这是在别人家,为客之道盛临乐还是明白的,再咬着不放就显得自己小气了,还会扰了一席人的好心情。 盛临乐小手一挥,拍拍肚皮,大方说:“好吧好吧,这位哥哥既也道歉了,我这肚里可撑大船,原谅你无礼了。” 郑从云笑得捧腹,指着盛临乐的手直抖,“你这小人,甚是有趣,的确不似你那老师。” 张瓘一向严肃的性子都被逗笑了,摇头感叹:“怪哉怪哉,常言说严师出高徒,没曾想还有严师出顽徒的。” 诗会恢复和谐,除了文昭躲到席位去喝酒,其他人继续围着桌子看诗看画。 文充调笑道:“刚才郑兄说盛小妹把你画胖了,我瞧着倒是没有,明明就十分相像,慈恩兄你说呢?” 被点到名字的张瓘笑容微敛,认真对比画像和真人后,半晌才缓缓开口:“我认为有九分相似,那一对招风耳还应画大些。” 郑从云指指点点,恼羞道:“那我还认为,得把文以行这脸画长点,张慈恩那鼻子画扁些。” 三个才子跟小学生一样相互攻击长相,周围的童生们看天望地,捂嘴偷笑。 盛临安偷偷松了口气,暗自擦了擦手心里的汗。 徐征走过来搭上他的肩膀,小声宽慰说:“文昭就是说话不过脑子,心不坏,你们安心玩,不必理他。” 盛临安转头看了一眼喝闷酒的文昭,蹙眉问:“他一向这样吗?参加诗会的人谁不是高高兴兴的来,偏他非得一脸愁苦……” 徐征摊了摊手,“他这家伙就这样,好似众人皆醉他独醒似的,也只有李清跟他关系好些。” 这边盛临安和徐征说着小话,那边四个秀才已经讨论起其他了。 郑从云问:“你从漠城来,可知道漠城流行的彩印画?那位摸鱼居士的画法你可会?” 盛临乐毫不脸红,惭色说:“我还未到那等境界,画不出。” 郑从云认同道:“也是,我都模仿不了他那画的五分模样,更不必说你这小孩了。” “也不知那画师为何会取个摸鱼这样的闲名,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周秀才忽然感叹说,“那秋声编的故事极好,跌宕起伏,荡气回肠,可惜少年将军才出到第二话。” 张瓘说:“《少年将军传奇》虽是闲书,但里面不少佳句桥段都叫人深思,我猜秋声应是位经历颇丰的老先生。” 文充看了眼盛临乐,倏然抬头反问道:“诸位为何猜测摸鱼和秋声两位一定是男子呢?且看那苏文真的画,你们可猜得出画师是男是女?” 盛临乐歪了歪头,悄声问苏漾说:“老师流出了很多画卷在坊间吗?” 苏漾微微颔首,“以前家中艰难时,家里卖出过一批画,里面也有几位姑姑的墨笔,大姑姑的最多。” “不过妹妹,你知道摸鱼居士是男是女吗?” 望着苏漾求真的眼神,盛临乐刚想开口,被人打断。 “两位小友在说什么呢?”郑从云嘴边笑意未减,叹道,“莫不是在嫌我们这些大人说话乏味?” 苏漾耳朵发烫,连连摆手说不是。 盛临乐比他脸皮厚,笑道:“当然在说你们怎么还没评出魁首呀。” 郑从云拍手恍然想起正事,问周秀才,“周兄,今日魁首可有彩头?若是没彩头,我可就不评了啊。” 周秀才不急不慢地说:“自然是有的。” 文充好奇:“是什么?” 周秀才指了指桌上一直摆着的长方形书匣,嘴角的微笑一点点勾起,“今日彩头乃是摸鱼居士的手迹一幅。” 他打开书匣,露出里面画卷,珍重地取出来。 两名婢女各执一端,一人后退,缓缓打开画卷。 画卷露出绢布的一瞬,盛临乐心中泛起一丝异样。 等到完全展开,画中翩翩君子手持书卷,眉目含笑,画中人的目光透过人群看向盛临乐。 盛临乐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好你个林大管事,你居然把绢布画都卖到了江渝,你这人脉是真的广啊。 文充忍不住凑近,生生控制住想去触碰绢布的手,惊错道:“这是摸鱼居士的画?这画得竟与生人无异!” 郑从云怀疑:“与少年将军的画法截然不同,周兄,你莫不是被人骗了吧?” 周秀才摇了摇头,“你们只知少年将军尉迟明,不知那四言画本其实也是摸鱼居士所画。两者在画法上虽有不同,但细究也能瞧出共通之处。” “你们看这眉眼的处理手法,与尉迟明大图上三庭五眼的分布是否肖似?” 众人细看回忆,愕然议论:“还真是差不多。” 苏漾语气略带自豪,小声对盛临乐说:“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所以但凡是松雪斋出的画本,我全都买了,我告诉你,连那本《芙蓉食谱》也是摸鱼居士画的哦。” 盛临乐心绪复杂,忍了又忍,说,“你当真这么喜欢摸鱼居士的画吗?” 苏漾眼睛直勾勾盯着绢布,恨不得贴上去观察,只说了一句,“他之画,我认为比之大姑姑的画还超绝三分。” 倒也不至于啦,也就是占了个新鲜稀奇的名头。 盛临乐微微羞愧,她本人还跟着苏文真学画呢。 张瓘沉吟不语,眼睛又看向桌子上的画,迟疑说:“若就眉眼画法来说,盛小妹所画好像也与摸鱼居士有两分相似。” 郑从云也看过来,笑道:“慈恩兄莫不是说笑,这几笔线条哪里看得出相似了?” 张瓘摇头,“虽用线简单,但诸位细想,越是笔墨用得少,应该越难将神采特征刻画得生动贴切,可我等一看就能瞧出画中小人是谁……” 张瓘深深看了一眼盛临乐,说:“先前,怕是小瞧盛小妹的画工了。” 盛临乐心虚地笑了笑,一副你们在说什么,我好像没太听懂的模样。 第128章 原是旧识 有郑从云在其中打岔,众人的注意反倒是都放在了张瓘后面那句话上面。 周秀才也被点醒般,称赞盛临乐天资卓越,“苏姑娘收了个好苗子。” 盛临安走到绢布画前,他在孙明那看过另一幅老学究的图,对此画也没有旁人那么惊异,却还是故作赞叹说:“确实精妙,不过这四言画本里有五位人物,不知周公子是否知晓,另外四幅图落在了何人手中?” 这事儿盛临乐都不知道,林大管事也没主动提起,她也有几分好奇绢布画的下落。 “我只知有一幅男童画被卖去了江南,其余便不知了。”周秀才想了想,叹道,“我本想凑足一对璧人,谁知被人捷足先登,先行买走了女像。” 众人也跟着可惜,纷说见此男子像后,不见美人图就备觉缺憾。 话题再次被转移,也没人还记得盛临乐的画是否与摸鱼居士像了。 有了绢布画做彩头,众人的诗兴又提了起来,有两个童生都想出了诗句。 盛临乐提笔记下,正要画小人图的时候,顿了顿,抬头主动询问对方姓名。 那两人的神色颇有些惋惜,青袍书生拱手说:“在下段安。” 灰衫书生则期期艾艾地说,“鄙姓田,名浩然……那个,妹妹,能给我也画个小像吗?” 段安瞠目惊讶,暗恨田浩然狡猾没羞,忙不迭说:“也给我画可以吗?” 盛临乐无语,却也难辞盛情,点了点头,在纸上画了两人的小人图。 这些书生眼尖得很,盛临乐还不好故意画拙,只能放飞自我,爱咋咋地,再有人说我画得像摸鱼居士,我也咬死不承认。 段安和田浩然得了小人图一脸欣喜,好似腰板都挺直了,站位也往前靠近了两步,躬身不耻下问,请秀才们点评诗作。 文充笑得兴味,也乐得指点晚辈,指出两人诗中旁纽的声律毛病,“意境不错,却还需多推敲用字,平日可多看看游记散文。” 段、田二人如获匪浅,拱手答谢。 其余人见两人得了指导,抖抖肩膀也盼着能让才子指导一二,不仅如此,他们一个两个还时不时用期盼的小眼神瞥向盛临乐。 盛临乐:…… 郑从云替他们开口说:“今日倒是盛小妹风头最盛,你们难不成都想要小像?” 众童生羞赧应喏。 “咱们这么多人,也不能总劳烦小妹妹动笔。”郑从云略微思索,拍手道,“如此这般可好,只有被我们四人认可的诗作才能获得小像,盛小妹,你说怎么样?” 说来说去,还是把我的画当你们的彩头了呗。 不过能少画也好,盛临乐点头同意。 不过看到一些‘学渣’气馁叹息后,盛临乐又开口说:“没得到单独小像的也不用可惜……诗会结束前我画一张所有人聚在一起的图可好?” “就当谢谢诸位兄长让我们兄妹三人参加诗会。” “那就先行谢过妹妹了。”周秀才顿了顿,又笑说,“哎,不成,我这岁数都可做你叔伯了,与你称兄妹不妥,我还是叫你盛小友吧。” 郑从云佯怒道:“好你个周秀才,真真蔫坏儿,我们与盛小妹以兄妹相称,你倒是自抬辈分当上叔伯,是不是也要叫我也称你一声周叔?” 周秀才愣了下,笑道,“郑兄,你倘若愿意,我也不是当不起这一声周叔叔。” 郑从云没想到他逗人反被调戏,呜呼哀叹周秀才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云云。 盛临乐听他们笑闹好似回到了高中时候,那时候同学之间也是爱这样玩笑。 趁着童生们苦思冥想之际,盛临乐回到席位上画起群像图,因都是画小人像,头身比都是一比二的尺寸,画起来也快得很。 中间有人吟诗她也能分神去记录。 待到第六人念完诗,盛临乐的群像图也完工了。 花园里,加上两位侍奉的婢女,共计二十三人,她还顺手画了些假山花草的简笔,人物在各自站位上,情态各异。 邓宁手持酒壶,微微弯腰,指着画里倚着廊柱的小人,问,“这画的是我?” 盛临乐抬头,这位是在场所有人里,除了她二哥外,长相最俊的一个。 只是这人是喝了多少酒啊?满身酒气,盛临乐皱了皱鼻子,嗯了一声,“你不去作诗吗?” 邓宁眯了眯眼,笑笑直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笑说,“作,来诗会不作诗,岂不浪费了周秀才的好酒!” 这人是个酒蒙子。盛临乐笃定判断。 邓宁大步迈到人群中间,豪迈唱吟诗句。别人都是说扮相,诵春情,唯有邓宁是以屋外长江水为题,写了一首气势滂沱的词。 周秀才见他已然喝醉,无奈摇头,待他畅了诗兴才扶他去坐下。 所有人都念完一轮后,佳作也很快被评选出来,盛临安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当之有愧是第一了,其二是李清,其三便是徐征。 邓宁的词也很好,就是跑题了,且他本人也醉得趴在了桌上酣睡,评选有他无他也没所谓了。 写得好的前十名都有机会得小像,盛临安胜之不恭,主动让出名额。 张瓘往彩笺纸上誊抄优作,盛临乐接过后则再在空白处画图,画好的笺纸交给作者本人领回收藏。 赛诗后便是飞花令,盛临乐记不得几句诗词,便在旁边吃点心喝果饮,不亦乐乎。 众人玩到黄昏时分,又去屋外赏了会夕阳下的江景,秀才们对景抒情,佳句张口即来。 儒童们听得敬慕痴迷,恨不得这落日下沉得再慢些,叫他们多作几首好诗。 临别时,盛临乐将群像图送给了周秀才。 周秀才笑纳,还赠份点心给她,“见你喜欢这糕点,叫厨房新鲜做的,回家热一热更好吃。” 张瓘留在最后,等周秀才收好画送完礼,他才开口对苏漾说,“你姑姑……苏姑娘最近可过得艰难?” 苏漾怔住,“您与我姑姑相识?” 张瓘微微颔首,“她曾去我家教过我侄女,我大哥大嫂听说她出了事,曾想去找她,但她宅门紧锁,猜测她可能搬回了苏家。” 搬回一词说得含蓄,张瓘也大致能猜出苏文真之前是被长辈禁足在家。 苏漾了然,说:“姑姑无碍,现在已经回到半山小院了。” 张瓘淡淡道:“那就好。若是苏姑娘需要帮忙,张家可尽绵薄之力。”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盛临乐,苏漾和盛临安三人相互看了彼此一眼,拱手齐声感谢。 第129章 奶茶,林家上门 许久不运动的人,乍一下爬山上坎过后,就会像盛临乐和盛临安一样,第二日下床都艰难, 两人大腿酸痛,相互搀扶着下阶梯,盛临乐龇牙咧嘴地说:“我今日不出门了,二哥自己跟苏漾哥哥玩儿去吧。” 他们站的位置地势高,往下看去,苏漾此时正在花园遛大鹅,一人一鹅分外和谐。 盛临安顿足,弯腰捶腿,一脸纠结。 用过早膳后,苏漾领着大鹅等在门口,得知盛临乐不出门后,失望道:“ 妹妹当真不去吗?金桦街口吴老汉的酥炸肉,福泰路的雪霞羹,葱泼兔……这些你都不想吃吗?” 盛临乐光是听这些名儿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宿主,系统提醒,距离《少年将军传奇》第三话的截稿日还有六日。】 盛临乐一口口水呛进喉咙,侧头咳了半天才舒缓过来,忍痛挥别苏漾,“我好几日都没有练笔了,今日真不能出去玩。” 苏漾对着大鹅叹了一声,摸了摸它的头,可惜道,“那好吧,妹妹你真刻苦,难怪姑姑这么喜欢你这徒弟。” 你说这话的时候可以看着我吗? 盛临乐无语,看他这么喜欢鹅,眼睛一转,抱起大鹅塞到他怀里,对大鹅郑重叮嘱,“大鹅,你跟苏漾哥哥出门玩……我任命你为鹅护卫,希望你在外面恪尽职守,好好保护他们别受欺负。” 也不知大鹅懂没懂,盛临乐抬下巴眨眼,示意苏漾往外走。 苏漾眼含惊喜,小心抱着鹅抬步,大鹅从苏漾的肩膀探出头,“嘎!” 盛临乐颔首:“乖乖的啊,回来给你一整颗白菜!” 大鹅:“嘎!” 直至苏漾消失在盛临乐的视野,都没传来大鹅挣扎乱叫的声音。 还真行啊? 盛临乐有点吃惊,在漠城的时候,徐淑清端着吃食都哄不走大鹅。 苏漾欢畅的声音从墙头穿过了,“妹妹,大鹅真的愿意跟我出门诶!临安兄长,还请麻烦你将大鹅的绳套拿出来!” 盛临安也出门后,盛临乐望着上行的阶梯无言半晌,最后还是放弃回屋,叫人把脚本画纸都拿到了花园亭中。 江渝多阴天,这会儿室外光线反而比屋里敞亮。 婢女怕她江风吹多了受凉,还特意在桌子边摆了个小炉子,炉子上是热腾腾的红枣蜜茶。 约莫画半个时辰,盛临乐就会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喝口茶歇歇再继续。 蜂蜜水虽好,可还是想喝奶茶。盛临乐捧着茶盏舒服地叹息,“要是有牛奶就好了。” 婢女在拨弄炉子的炭,笑道:“姑娘想喝牛乳吗?我这去买来。” 盛临乐一愣,“江渝有专卖牛乳的商铺?这里有养奶牛的吗?” 婢女疑惑说:“奶牛?姑娘说的是黄牛还是水牛?专卖牛乳的倒是没有。” “是这山下有人养了水牛,前几日刚下了只小牛犊,兴许这会是有奶的,若是姑娘想喝,去他家买来就是。” 水牛奶更好啊! 盛临乐赶紧从荷包里掏出银子,嘱咐道:“能买多少买多少,多余剩下的就当你的辛苦钱了。” 婢女手捧着五六两碎银,主动还回去大半,留了半两碎银在手里,笑道: “姑娘不知柴米贵,也好歹问一问价钱再给银子。那牛乳没几人爱吃,并不贵的,半贯铜钱就能买几十斤。” 婢女又道:“且牛乳放不得,三个时辰没吃完就会酸臭。” 盛临乐心想你们是不会吃,有了牛奶就可以做蛋糕,奶茶,蛋挞,双皮奶……吃这些哪儿需要三个时辰,她三十分钟就能把它们消灭干净。 想到这些盛临乐就忍不住开心,“那先去买个十斤吧,若是厨房没糖的话,也顺便买一些回来。” 反正牛也跑不掉,想吃就再去买就是了。 婢女应喏,离开时带着满腔疑惑,牛乳加糖好似也不甚好喝啊,那股腥气加再多糖都去不掉,也不知姑娘在高兴什么…… 屏退剩下的婢女护卫,盛临乐深吸几口气,回到桌前奋笔疾画,只为了等会能空出时间去做吃的。 龙飞凤舞画完七八页分镜后,买牛奶的婢女还未回来。 盛临乐停下笔,招手示意一个护卫过来,询问他这会儿什么时间。 护卫抬头看天空,阴云遮日,护卫沉默,想了半天,犹豫猜测:“应该差不多巳正了吧……要不我去看看滴漏?” 盛临乐摇头,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还能再画几页。 花园外传来苏文真和陌生男女的说话声,盛临乐侧耳倾听,奈何那说话声音并不大,她听了半天也没听清楚说的什么。 说话声渐远,买牛奶的婢女回来,问说,“姑娘,牛乳送去厨房了,你想要什么时候喝?” 盛临乐问她:“刚刚是有客人登门吗?” 婢女道:“是林家老爷和林太太过来了,我看见他们还带了好些礼。” “林家?”盛临乐微微蹙眉,希望不是上门来找茬的。 盛临乐想了想,合上画稿,交给婢女,说,“先收回屋里,我去厨房煮个奶茶给老师送去。” 厨娘这会儿在摘菜,见盛临乐过来连忙起身,拍掉围裙上的菜叶,“姑娘可是要喝牛乳了?我这就去煮。” 盛临乐吩咐说,“找点茶叶来,糖放在哪儿?我想熬些糖稀。” 厨娘哪儿能叫盛临乐亲自动手,连声说,“姑娘想怎么做只管吩咐便是,快离灶台远些,小心烫着你。” 对比了下自己的身高和灶台高度,盛临乐知趣儿让贤。 煮奶茶也并不难,掌握好火候煮开牛奶和茶叶,等到奶汁变成棕黄便成了。 这会儿还没白糖,糖稀只能用红糖熬制。 熬好的糖稀也不用盛出来,将过滤掉茶渣的奶茶一股脑儿倒进锅里搅拌,让糖奶充分融合。 奶香中混合茶香,再加上红糖特有的甜香味,勾得厨娘、婢女都无意识地舔了舔唇,连烧火的小子都几番抬头望向锅里。 厨娘打了小半碗给盛临乐,期待道:“姑娘尝尝是不是你想要的味道?小心烫口。” “敢问姑娘,这是何处的吃法?我竟没想到茶叶还能混到牛乳里煮,闻着好似也没有乳腥味了。” 盛临乐接过慢慢吹凉,水牛奶的蛋白质和脂肪含量高,才这一会儿表面就结了一层奶皮,解释说,“应是北边草原的吃法,那边爱喝咸奶茶,我喜甜,就擅改配方做了甜饮。” “这一锅煮得多,你们都盛一碗尝尝,味道很不错。” 第130章 客似云来的一天 虽红糖不如白糖甜,但能在这儿还能喝上一口奶茶,盛临乐也不要求那么高了。 厨房里的下人喜笑颜开,谢过盛临乐后,纷纷凑过来讨了一碗。 厨娘很守礼节,任凭周围个个儿都馋得流口水,也要先将主人家要喝的分舀到茶壶里后,才挨个给他们碗里添奶茶。 婢女喝完奶茶,看了眼桶里剩下的鲜牛乳,遗憾道:“刚才应该听姑娘的,多买些牛乳,这奶茶真真好喝呀。” 厨娘沿着碗边小抿了一口,眉头舒展,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红糖也不是便宜货,寻常家里少有这么能霍霍糖的,能尝到小半碗奶茶,婢女也很知足。 盛临乐在厨房畅饮两碗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瓷碗。 堂内,苏文真摇了摇头,坚定道,“伯父,伯母,我知你家疼爱林韬,但我不会嫁。” 林夫人虚弱地咳嗽几声,急道:“这件事归根究底是林家不对,可你若不嫁,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何时能平息?” 苏文真轻笑,摇头反问说,“这世上流言蜚语何其多,难道就为了堵上悠悠众口,我就得屈就自己,违背本心?” 林老爷赞许道,“义不屈节,难能可贵。可此事后,你的婚事怕是更要艰难了……我们也是想弥补过错,你放心,你嫁入林家后,绝对不会有人让你受委屈。” 林夫人又咳了一声,颔首说:“韬儿品性正直仗义,我家里也不曾让他有过通房丫头,不是我作为母亲自夸,事实确实是如韬儿这样的郎君,放之整个江渝都难寻啊。” 苏文真任他们如何劝说也不点头,只道,“我嫁不嫁,与林韬如何并不相干,就算他是状元郎我也不会嫁,我也不需林家补偿什么,两位请回吧。” 林老爷和林夫人脸色微变,没成想苏文真如此不客气。 盛临乐敲了敲门框,打断了屋里的谈话,“诸位兴许说得渴了,我让厨娘煮了新鲜饮子,好喝得不得了,老师和客人都快尝尝。” 苏文真语带无奈道,“你不在园子里画图,跑来这儿干什么?” 盛临乐眨眼,咧嘴笑了下,亲自给苏文真斟茶,殷勤道,“专门给您送奶茶啊,您快尝尝,特别香甜。” 婢女也给林家夫妻俩各倒了一杯。 林老爷端起茶盏,望着杯里棕黄的液体,微微蹙眉,“这是何物?怎么色泽像泥汤似的。” 盛临乐介绍说,“这是牛乳和普洱一起煮出来的奶茶,这位夫人瞧着脸色不太好,若是生病了的话,就稍稍抿一口尝个味道,肠胃不好喝了牛乳容易腹泻。” 林夫人边咳边看了一眼奶茶,笑着答应,没有抬手去碰茶盏。 林老爷闻着甜香,倒是试着喝了一口,皱着的眉并没松下来,嘴里客气地说了句“不错”。 苏文真慢慢品味奶茶,调笑说,“就为了弄这甜不滋的饮子,还专门叫婢女去买牛乳?你也不嫌麻烦。” 盛临乐哼哼说,“孔圣人讲‘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麻烦又如何,只要奶茶好喝就行了嘛。” 苏文真点了点盛临乐的额头,摇头笑叹,“就你道理多。行了,奶茶也尝了,你自去画图吧。” 盛临乐背对林家夫妻,做口型问:“没问题吗?” 苏文真微微摇头,拍了拍盛临乐肩头,“快去,画完了我来查验,若有退步,你知道惩罚是什么。” 盛临乐心中叹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好再待在这儿,只能行礼退出待客堂。 此时另一婢女步履匆匆过来禀报,说是门外又来客了,来者姓张。 盛临乐欣喜,莫不是昨日张瓘说的张家长兄来了? “老师,我去帮您迎客,你且坐着,我去去就回。” 苏文真走到门口想拦时,盛临乐早就跑没影儿了。 林老爷和林夫人面面相觑。 林老爷端起清茶抿了一口,对走回来的苏文真道,“文真这次收的徒弟倒是活泼。” 苏文真点头,“是,她是家中幼女,家里人都宠她,故而养得活泼了些。” 林夫人又瞥了眼奶茶,还是没忍住,端起来浅尝了一口。 奶茶刚触碰到舌尖,林夫人的眼睛微微睁大,看向奶茶,果真是好滋味。 普洱茶香丝毫没被奶味掩盖住不说,还祛除了普洱特有的茶涩口感,只余滑润甜香在唇齿间流连。 林老爷见夫人又喝了一口奶茶,不禁提醒她,“夫人,你需少饮,莫再伤了身子。” 苏文真说,“这奶茶里定是加了不少茶叶熬煮,浓茶伤身,伯母确实要少饮,等身子好些再喝也不迟。” 林夫人微微脸红,刚放下茶盏,又没忍住喉咙里的痒意,重重咳了几声。 苏文真皱眉,“伯母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林夫人拍了拍胸口,摆手道,“都是前些时日风寒严重,以致侵犯肺脏,大夫说我这是肺失宣肃,肺气上逆才久咳未愈。” 林老爷叹气,“若不是夫人因这风寒卧床,家父也不会截获韬儿的家书,私自与你爹娘定下婚事,以致于闹出如此这般的麻烦。” 苏、林两家的婚事就是林家老太爷宠溺孙子弄出来的,他收了林韬给林夫人的书信,知晓林韬去漠城根本不是访友,而是去追苏家姑娘,为此忿忿不平。 可老人又疼惜孙子求而不得,于是便背着儿子儿媳,擅作主张去找苏家父母提亲。 苏家父母本就为苏文真的亲事发愁,林家求娶顿时让他们被这喜事冲昏了头,先斩后奏应了下来。 要知道,那林韬是长孙,以后定是要继承偌大家业,且还从未婚配过,又比苏文真小近十岁。 这郎君,苏家父母怎么看都觉得是自家闺女占了便宜,宁可逼着苏文真嫁人也不愿意放弃这门婚事。 苏文真不愿,他们就会说,“这般好的郎君你都不嫁,那你到底想嫁什么人?” 想起这些事端,苏文真就颇为头疼。 这时,盛临乐引着张家一家四口来到了厅堂。 苏文真收起思绪,起身迎客。 跟在张家人身后,盛临乐再次混进厅堂内。 苏文真忙着与张家人寒暄,一时未察,盛临乐身直眼正地走过林夫人身旁,试图以倒茶名义多探听一会儿。 第131章 姜撞奶 张家来了四人,张瓘,张瓒和其妻女,与林家夫妻对面而坐。 “这位想必就是林老爷。”张瓒拱手向林老爷致意,“张某近日也是屡闻您的大名,不是听说您去外地了吗?怎么还会来苏姑娘家中?” 张瓒未报自己的名讳,语气里带了一丝讽刺意味。 “是,昨日才回来。”林老爷神色有些尴尬,对苏文真道,“既然文真你还有客人招待,我们就不打扰了……” 这会儿快到午时,也没有饭点撵客的道理,苏文真出言挽留他们用膳。 张瓒的女儿张旭荣,二八年华,亭亭玉立的清丽模样,站在父母的座位后面,微微垂首,安安静静像个瓷娃娃,与跟个小陀螺般满场转悠的盛临乐形成鲜明对比。 盛临乐给每人都斟满奶茶,还环顾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 张旭荣捧着茶盏,细细柔柔地问这是什么饮子。 盛临乐瞥了眼正在挽留林家夫妻的苏文真,也小声回她,“是牛乳和普洱混煮的甜饮,很好喝,姐姐快尝尝。” 张瓘听见身后两个小孩偷偷摸摸说话,看向茶桌,也端起奶茶品了一口,香甜盈满口腔,张瓘眉头舒展,又接着喝了一口。 张瓘三四口快速喝完了奶茶。 盛临乐还给他续杯,笑道,“奶茶就该用大杯,这小茶盏喝起来多少有些不过瘾。” 张旭荣不禁抿嘴轻笑,“那多不雅呀。” 盛临乐给自己倒了一杯,老气横秋地左右摆动食指,说,“雅是做给别人看的,莫要因世俗眼光而委屈了自己。” 张瓘瞧了盛临乐一眼,“你倒是有几分不羁的个性。” 盛临乐笑了笑,眼角瞥见苏文真看过来,忙不迭在张旭荣身边立正站好。 奈何还是逃不脱被苏文真撵走的命运。 苏文真斜了她一眼,道,“旭荣与临乐去玩罢,园子里有几处山茶花开了,可去赏玩。” 张旭荣乖巧应喏,盛临乐耷拉着眉毛颔首。 盛临乐叹气无奈,主动拉起张旭荣的手,“走吧姐姐,我带你去玩。” 张旭荣与闺中好友都甚少这般亲密,有些受宠若惊地看向被牵着的手,走出两步才反应过来,还得向其他长辈行礼辞别。 张瓒夫人见两个小姑娘走远了,才微微摇头,对苏文真说,“荣儿这丫头的性子越发沉静了,我倒是希望她少点规矩,也如那小姑娘般好动些。” 苏文真教过张旭荣两年多,劝慰道,“性格天生,旭荣是个心中有丘壑的孩子,你又何必执着叫她俏皮好动呢?” 另一头,盛临乐领着张旭荣拐到厨房。 张旭荣脸微红,茫然问,“不是要去院子赏花吗?妹妹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盛临乐回说,“花园里就两三朵茶花开了,没什么好看的,我带姐姐来厨房,自然是来做吃的呗。” 厨房这会儿正忙,盛临乐往里看了眼,没有多余的炉灶了,忙逮住一个出来抱柴火的,询问道,“还有空余的炉子吗?匀我一个使。” 厨娘听见门外动静,转过头看见了盛临乐,连忙将锅铲交给旁人,一面拿围裙擦手,一面走过来,“姑娘又想煮奶茶吗?不巧,这会儿灶头都烧着菜呢……” 盛临乐摆手,“不用大灶,给我找个大点的炉子就行,不要煮茶的小炉,再给我些老姜。” 厨娘松了口气,“有的有的,我叫人搬来外面。” 本想搞个双皮奶,奈何双皮奶得上灶蒸,只能退而求其次做姜撞奶了。 张旭荣在家从未下过厨房,看着盛临乐忙前忙后又想帮忙,又不知自己该做什么,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有婢女帮忙处理姜块,盛临乐则盯着煮牛奶的火候,姜撞奶得小火慢煮,温度过高就不容易凝结。 张旭荣想了想,问,“妹妹是要煮姜味奶茶吗?” 盛临乐摇摇头,神秘一笑,“是更好吃的甜点,姐姐等会儿就知道了。” 姜块舂成姜茸,只取姜汁水沉于碗底,牛奶起沸有小泡则快速冲兑进姜汁里,不需搅拌,静置一会儿即可。 做完姜撞奶,还剩约莫两斤左右的生牛奶,这些就留给盛临安和苏漾,晚些再做奶茶给他们喝。 姜撞奶成型只需半分钟,或许是没见过不需蒸煮就能让液体变成固体,众人反应都十分惊诧。 婢女小心翼翼将调羹放到碗中,调羹碰触到奶皮,颤颤巍巍晃动,却没沉到碗底,婢女轻呼,“竟然真的凝结了!” 盛临乐笑眯眯取了一碗递给张旭荣,“尝尝看?” 张旭荣舀了一小勺,举在眼前细看,新奇道,“好像鸡蛋羹一样……不对,更像是酥酪。” 吃进口中,张旭荣不免被姜汁辣得吐了吐舌,轻蹙眉头,“好浓郁的姜味……口感比鸡蛋羹更嫩滑,又比酥酪凝实,入口即化,还有一丝回甘。” 婢女听到张旭荣的描述,不禁看着瓷碗咽了咽口水。 堪堪做了十碗出来,只能匀出一碗分给婢女下人们分着吃,婢女再次心痛,为什么之前要劝盛临乐少买牛乳,明明可以买二十斤的! 婢女欲哭无泪。 盛临乐也取了一碗端在手里,剩余的姜撞奶叫人都送去给苏文真他们。宋夫人出门不知去了哪儿,说是晌午回来,剩下那碗就暂且放在厨房温着。 没过多久,送姜撞奶的下人回来,兴高采烈地说客人们都很是喜欢,连苏文真都说姜撞奶好吃。 奶茶居然没拼过姜撞奶,盛临乐郁卒,真是群不懂欣赏甜食的成年人。 午膳时候,也不知厅堂发生了什么。 饭桌上,林家夫妻俩吃饭间也频频对望,好不容易等到所有人都吃完,下人还没收拾完餐桌,两人便起身匆匆告辞。 张瓒头也不抬,吹吹茶沫子,轻哼了一声。 林家两口子逃也似地加快步伐。 盛临乐看向张瓒,好奇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张瓘勾了勾嘴角,说,“没什么,只是兄长和嫂嫂解开了林老爷和林夫人的心结而已。” 苏文真轻咳一声,嗔笑道,“你们夫妻俩啊……比那戏台子的角儿还会打配合,怕是林伯父和林伯母日后遇见你们,都得绕道走了。” 张旭荣低头忍笑,唯独盛临乐丈二摸不着头脑,不知张家夫妻到底说了什么。 第132章 莫因他人委屈自己 林家夫妻走后,张家稍坐了一会儿便也要离开了。 张旭荣有些不舍,期期艾艾问爹娘她能不能晚些再回家,“听二叔说盛妹妹的画工了得,我想……” 张瓒夫妻愣了下,难得他们这恋家的女儿主动说要留在外面玩耍。 张瓒夫人惊喜,满脸是笑,“那你就留在这儿陪妹妹玩,晚些我再派人来接你。” 张旭荣扯了扯袖子,声如蚊蚋说,“好的,爹,娘,二叔,你们慢走。” 盛临乐挠了挠头,这可不好办了,她下午还打算赶稿子呢。 张旭荣侧脸看过来,看见盛临乐为难的神色,脸唰一下通红,磕磕巴巴道,“妹妹是不是下午还有其他事?是我唐突了,没有事先问你就自作主张……” 盛临乐连声说没关系,“我下午本来也是要画图的。” 心算了下第三话剩余脚本的文字量,差不多还要画个四十来页,稿子送回漠城,快马加鞭都需三天左右,只能明后两天连夜赶工不出门了。 苏文真知晓盛临乐赶着画书稿,拍了拍她的胳膊,“你去画图吧,旭荣先跟我来。” 张旭荣在苏文真那耽误了两个多时辰,出来找盛临乐的时候,脚步虚乏,眼神都恍惚了,一脸刚从教导主任那逃难出来的模样。 张旭荣搓了搓指尖不小心沾染的墨汁,愣愣地问,“妹妹不觉得苏老师很严苛吗?” 她好久没被老师这么严厉地训斥,一时心情郁郁,有些难以接受。 苏文真在她家教画两年,后来她实在受不了总要出门,顶着路人探究的目光执笔画图,就请爹娘辞退了苏文真。 当年她不理解,明明家里也有百花争艳美景,也有小桥流水意境,为何就画不得? 老师批判她笔下的花朵无趣呆板,流水也无潺动之意,宛如一潭死水。 可是花不就是都长那样儿吗?流水无风掀波澜,不就宛如镜面般沉静? 张旭荣不懂老师为何说她现在的画技还不如一个初学者,这话儿着实让她有些伤心,明明她每日都不曾懈怠练笔。 盛临乐此时已经赶完了今日的分镜草图,趁着还有天光,拿了支炭笔画茶花。 “严苛吗?是有点啦。”盛临乐一时没找到抹布条,干脆拿手指晕开笔触,嘴里半开玩笑道,“不过严师才出高徒嘛。” 张旭荣随着盛临乐的动作,目光移向画纸,看到那朵速写茶花那刻,眼底的震撼几乎要溢出来,“妹妹这是什么画法?为何明明只有墨线,却像是真花嵌在纸上一般?” 她又抬头去寻盛临乐是画的哪一朵,看来看去都觉得每一朵都不太像,犹疑不定地说,“是画得最顶上那朵吗?” 盛临乐摇了摇头,随口说,“我没画那几朵啊,这是我默写推敲出来的,你看我这花瓣上都有露珠呢,那树枝上的可没有。” “你自己想的?”张旭荣眼神锁在画纸上,迟迟不曾有其他动作。 盛临乐后退两步,思忖半刻,又回到桌前,换了一只笔尖钝圆的炭笔,轻柔落笔,勾画出两朵虚影茶花当做背景,又将背景延展出的线条恣意连到前景茶花上。 本来画上干净简洁的一朵茶花,被盛临乐后补的线条弄得一团乱麻。 等到她尽兴收笔,张旭荣呆了半晌,“妹妹是不满意这幅,要重画吗?再不满意也不必拿画纸撒气呀。” 盛临乐说,“我没撒气呀,这就是我想要的画面。” 你就想要一堆歪来扭去的线条? 张旭荣没看懂画,也没明白盛临乐的作画意图,“有何意蕴?” 盛临乐笑说,“我看花时,就想着树枝上这些花败落后,会为下一朵绽放提供养料,这些虚影其实是曾经凋谢的花,线条就像在连接茶花的前世今生吧。” 这也就是突如其来的脑洞而已,画漫画久了,她就是看见啥都喜欢脑补点缠绵悱恻的故事。 盛临乐摊了摊手,“真只是随笔想的个故事而已,没那么多雅意啦,若是总想着表现花怎样美丽高洁什么的,不就容易局限创作了嘛。” 张旭荣认真听完,似有顿悟,忽而叹道,“与妹妹的随笔相比,我所画的图,当真就是一副空壳……” 这会儿,张旭荣才明白,怪不得苏老师会说她的画无趣了。 她想在老师面前展现这两年画工的进步,于是极力描绘海棠之高雅,荷花之圣洁,秋菊之坚韧,梅花之傲然…… 可却忘了老师当年说的,花草本无情,什么高雅,什么圣洁,那些都是文人骚客强加给花的情感。 花在画者眼中的模样,才是画者最值得画出的图像。 由此,她笔下的群芳如何争艳,也比不过这画纸上一处肆意的线条。 原来不是家里的花不能画,而是囿于家花,便只会画家花。 张旭荣深叹,“我明了妹妹说那句,‘雅是做给别人看的,莫要因世俗眼光而委屈了自己’的真意了。” 盛临乐疑惑:“啊?什么真意?” 那只是我随口说的一句话呀,我怎么不知道还有别的真意? 张旭荣自顾自说:“绘画亦如此,为雅而画,只得虚意,为心而画,才有挚情。” 张旭荣眼眶发红,一行清泪划过脸颊,喃喃道,“我为外人一句‘娴静淑雅’的夸赞,便自锁房门,不见世情,偏混沌无知,还以为这是遗世独立,超尘脱俗。” “可笑,真是可笑啊……” 不是,你咋就突然哭了? 你怎么自己做阅读理解还给自己整哭了啊! 盛临乐手忙脚乱掏手帕,结果没注意手上的炭粉蹭到手帕上。 脏成一团的帕子就这么抹到了张旭荣的脸上,硬是把一张梨花带雨,白生生的小脸,擦成了刚挖煤回来的矿工。 苏文真在书房深思良久,也醒悟自己刚才把话说重了些,想来安慰一下张旭荣。 刚进花园,她就看到小徒弟踮着脚,一双黑手往大徒弟脸上抹的画面。 苏文真惊愕,“你们在做什么?” 张旭荣转头,抽抽噎噎地行礼,“老师,妹妹在替我擦脸而已。” 盛临乐手背向后面,心虚不敢抬头。 苏文真捂眼,实在不忍直视大徒弟那张黑脸。 第133章 双皮奶,苏漾受伤 张旭荣要走了盛临乐那张茶花随笔,说是要回去裱起来,挂墙上时刻提醒自己。 送走张旭荣后,盛临乐才对苏文真说起刚才的事,说完自己都低头不好意思搓了下手心,“老师,我真不是故意的嘿嘿。” 苏文真若有所思,呢喃道,“希望旭荣是真的想通了吧……” 又笑着摸了摸盛临乐的脸,“第三话稿子画得怎么样了?” 下午又赶了差不多十来页,约莫后日上午就能全部画完了。 盛临乐拍胸脯自信道,“肯定能赶上送回漠城。不过宋姨今日到底去哪儿了?一天都没见着她。” 苏文真笑说,“她啊,嫌我这不清净,回宋家老宅写稿去了。” 宋姨竟然偷偷内卷,盛临乐叉腰,玩笑道,“好哇,亏得我还给她留了一碗姜撞奶呢,走,老师,我们去把那碗分吃了,不给宋姨了。” —————————— 苏漾和盛临安赶在晚膳前回来,两人却是灰头土脸,跟霜打了的茄子般颓丧。 反倒大鹅走在两人前面,即便羽翅凌乱,浑身裹满土灰,走得也是那叫一个雄赳赳气昂昂。 盛临乐诧异,“你们这是怎么了?去田里打滚了吗?” 苏文真皱着眉,挑起侄儿的脸,肃色问,“脸上的伤哪儿来的?” 苏漾背后发凉,支支吾吾解释是跟别人打架了。 “打架?大鹅也参与了吗?”盛临乐上前也审视盛临安的脸,疑惑问,“是没打赢吗?” 盛临安避开盛临乐的眼神,轻咳一声,挺起胸膛,强装镇定道,“小妹你放心,这架二哥打赢了的。” 说起打架缘由,还要谈起这俩兄弟在茶坊品茶时,遇上了几个说道苏文真是非的纨绔子弟,言辞下流无度,说苏文真嫁去林家就是老草配嫩牛之类的话。 苏漾少年意气,一个没忍住就冲过去,给了领头那人一拳,盛临安紧随其后踢了一脚。 那几人也是富家子弟,身后的护卫反应过来,三两下就把苏漾按在了地上。 还没等盛临安这边的护卫上手解救,大鹅就率先拔地而起,一招大鹅展翅扰乱对方视线,声东击西,鹅嘴狠狠叨向对方护卫。 “妹妹,你不知道大鹅多英勇,那人脸上起码啊……有六七个血口!要不是他及时松手护住眼睛,恐怕那会儿都被叨瞎了。” 苏漾想起那时的画面就激动不已,却没注意扯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苏文真接过婢女递来的帕子,给苏漾清洗伤口,无奈道,“所以你这脸上的伤是被按在地上时弄的?” “不是的。”苏漾摇头摆手,憨笑道,“这是混乱中大鹅踩的,被它脚趾甲划伤了。” 这负伤原因……盛临乐和苏文真双双无语。 “你……”苏文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嫌弃道,“算了算了,你们二人快去洗洗,把大鹅也抱去洗干净。” 盛临乐同情地看了他俩一眼,提醒说,“洗的时候戴个面巾吧。” 盛临安不明所以。 苏漾这会儿对大鹅爱得不行,主动接过洗鹅大业,笑道,“我来帮大鹅洗,这可是大功臣呢。” 半个时辰后,苏漾带着比去洗澡前还白三分的脸回来,胃里不住翻涌,“下次……下次还是叫下人给大鹅洗澡吧……” 盛临乐噗嗤笑出声。 吃完饭后,厨房又送来双皮奶。 苏文真说夜里不宜饮茶,也不宜吃姜,盛临乐就让厨房把剩下的牛奶都做成了双皮奶。 “这瞧着跟晌午的姜撞奶好似没什么分别。”苏文真端起小碗,轻嗅了下味道,“没有姜作调剂,牛乳上锅蒸就能凝固?” 盛临乐笑说,“加了蛋清的,其实就是加牛乳的蛋羹,要是吃着觉得腥气,就加点糖稀,甜些更好吃。” “姜撞奶又是什么?小妹趁我们不在,还做了其他吃食?”盛临安略带幽怨,舀起一勺双皮奶含在嘴里,舌面与上颚轻触,双皮奶就挤压碎成小块,丝滑地滑到了舌根。 盛临乐点头,一面吃双皮奶,一面回答道,“还有奶茶哦,明日再买了鲜牛乳回来,就煮给二哥喝。” 盛临安这才满意颔首,道,“这奶羹好吃,再来一碗,要加糖稀的!” 苏漾也匆匆刮干净碗底的残余,“我也要!” 两个少年一连吃了四碗才满足,顶着浑圆的肚子瘫在椅子里。 盛临安换了个姿势,突然想起来问道,“小妹,咱家也不曾吃过这奶羹啊,你怎么知道做法的?” 盛临乐早就想好了托词,说,“咱家厨子告诉我的,不过他说的是用羊奶,我觉得牛乳也差不多,应该都能做。” “我刚才还想,若是牛乳能做羹食的话,那也应该可以替代水来做糕点,等我赶完……练习图,我就让厨娘做牛乳糕点试试。” 好险,差点顺嘴说成赶完稿子了。盛临乐心跳加速,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苏漾,见他在神游天际才松下心弦。 “那你要做的时候提前跟二哥说,我也要记下怎么做才行,不然等过两月回了京城,想吃还找不到厨子会做。”盛临安懒洋洋道。 苏文真去而复返,听见盛临安的话笑了笑,“你与你妹妹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这般好吃。” “这是林家送来的小玩意儿,临乐拿去玩吧。”苏文真递给她两个木匣,“里面有一方玉石,适宜拿来刻个闲章。” 盛临乐谢过苏文真,好奇打开其中一个木匣,入眼却是六个小瓷瓶,瓷瓶上贴了红纸,赫然写着“玉容丸”三字。 盛临乐愣住,“老师,这是?” 苏文真也是一愣,反应过来拿错了匣子,笑说:“林家送来的礼盒都长得差不多,一时没注意。” 苏漾此时也晕乎够了,回神探身过来,瞧见匣里的东西,遂又想起那群纨绔子弟说的什么老草嫩牛的话,恼怒道:“姑姑,这是林家送来的?” “林家简直欺人太甚,上门道歉竟然送这种东西!岂不是在暗讽姑姑年老色衰!” 一句年老色衰说得苏文真哭笑不得。 苏漾气得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还不停谩骂:“他林韬又是什么货色,长相平平,还自诩雅士,明明二十好几还身无功名,写的文章诗词也狗屁不通,也敢追姑姑追到漠城去!” “林家上上下下真是,真是坏透……呜……” 苏文真拉住他,直接上手捂住苏漾喋喋不休的嘴,好笑道,“若不是你今日出了门,我都怀疑你偷听了张世兄怒怼林伯母的话。” “苏漾,你什么时候说话也这般刻薄了?” 第134章 楚兰兰,是巧合吗? 苏漾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眼睛盯着盛临乐的木匣,横看竖看都十分不顺眼,干脆道,“姑姑,你快快把这匣子砸了,不,你应该把林家送来的东西都丢到江里去!” 盛临乐却连忙把匣子护在怀里,“这可砸不得,这可是玉容丸!” 苏漾奇怪道,“玉容丸又怎么了?” “这东西我娘之前也吃,莫不是妹妹觉得很珍奇吗?” 盛临乐震惊,忙问,“你家里还有谁在吃?这玉容丸在漠城也卖过,不过全名叫玉容美容丸,但是漠城卖的加了水银,有毒,吃不得的!” “什么?”苏漾和苏文真齐声惊道。 苏文真皱眉道:“此事当真?你如何得知的?” 盛临安也直起身,看向盛临乐。 盛临乐拿起小瓷瓶倒出来,迎着烛光看手里的药丸,看着跟将军夫人吃那种长得差不多。 她想了想措辞,隐去漠城的美容丸还牵扯了吴太守,把之前将军夫人吃这东西中毒的事娓娓道来。 “我不知道这玉容丸是不是与那家胭脂铺的配方一样。”盛临乐收起瓷瓶,将木匣还给苏文真,“慎重起见,还是找个大夫验一验吧。” 苏文真想起初到盛家时,盛将军说将军夫人卧病在床,那时竟不是风寒,而是中毒? 苏文真的目光看向手中的匣子,宛如接了一块烫手山芋,赶忙问苏漾,“你娘吃了多久?” 苏漾也吓了一身冷汗,听到盛临乐说的中毒症状,又松了口气道,“应该吃的不是同一种配方,我娘都连续吃了两年多了,从没有过乏力嗜睡的症状。” “而且我听娘说,这玉容丸半年前就买不着了,她还时常惋惜当时没有多买几瓶。” 盛临乐问:“为何买不到了?” 苏漾回忆道:“好像都说掌柜的赚够了钱,回老家嫁人了吧……对了,那位女掌柜的脸上,有一道从右眼位横贯左脸的刀疤,我娘说瞧着挺骇人的,也不知怎么伤的。” 待到苏文真与苏漾离开后。 盛临乐才与盛临安详细说了美容丸引发的事。 盛临安听完才恍然,“难怪当时爹说提前查到了吴太守贪污证据,我还奇怪爹无端去查吴太守作甚呢……原来是因为他那连襟卖的毒方子害了娘。” 盛临安心有余悸,喝了口凉水压惊,“还好当时你机敏及时请了大夫,若是任由娘继续吃那毒药,后果不堪设想。” “我总觉着江渝这玉容丸跟漠城的美容丸有关系……”盛临乐垂眸思索,抬起头说,“二哥,要不你明天去那家店周边问问,那女掌柜是为何突然不做这门生意的?” 盛临安欣然同意,猜测说,“会不会是那女掌柜被方海道逼迫卖的配方,女掌柜气不过被强抢,就在配方里加了水银,后又怕事发后被报复,才关店离开了江渝。” 也不是没这种可能,但也可能只是两者碰巧名字相似而已。 翌日,盛临乐用同一套话术哄大鹅跟盛临安和苏漾出门,苏文真则带着玉容丸出门去找医馆。 送走几人,小院顿时空空荡荡,盛临乐沉下心赶稿。 晌午独自吃完饭没多久,宋夫人回来了,顶着一双熬红了的双眼,一言不发甩出第四话脚本,又幽魂似地飘回房里补觉。 盛临乐望着桌上还没画完的第三话脚本,又看向新鲜出炉的第四话脚本。 心痛到不能呼吸。 画到临近宵禁时分,盛临安才赶回来,而苏文真比他还晚到家一刻钟,苏漾今夜则回了苏家。 宋夫人没睡饱,坐在椅子里眼神迷茫,不知是否还有神思留在屋里。 苏文真将剩余的玉容丸拿出来,“我今日去了九家药铺医馆,大夫都说此物无毒,只是寻常药材混淀粉和蜂蜜糅合而成。” 婢女拎进来一个笼子,笼子里关着一只鸡。 “这鸡是早上买的,喂了三瓶玉容丸进去,到现在还活着,也能证明玉容丸无毒。” 盛临乐松了口气,又看向盛临安。 盛临安深深看了一眼盛临乐,缓缓摇头道,“没问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那女掌柜确实半年前就关门了,周围邻居说她时常救助乞儿和穷苦人家,是个乐善好施的人,但都不知道她到底为何关店,关店后又去了哪里。” 苏文真叹道:“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盛临乐歉意道:“对不住,因我一句猜测,搞得兴师动众的。” “你也是好心,不需道歉。”苏文真瞧着宋夫人打哈欠,自己也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困乏道,“我也困累了,你们也早些睡吧。” 宋夫人起身跟着走到门口,才迟钝问苏文真,“你们说的玉容丸是什么?” 苏文真边走边同她解释。 盛临安屏退下人,看向盛临乐,开口道,“今日也并不是全无所获,我打听到了那女掌柜的名讳。” 迟疑了一会,盛临安才继续说,“小妹还记得,之前裴朗来家里,说他收到一封实名检举信吗?” 盛临乐不解他突然提这事做什么,颔首道,“记得,那信件还牵扯到了小舅舅,是一个叫楚兰兰的人写的。” 盛临安定了定神,“那女掌柜就叫楚兰兰。” 盛临乐诧愕,“楚兰兰是江渝人?” “不对啊,她若是江渝人的话,又怎么会知道余杭那么多事?” 盛临安目光看向虚空,缓缓摇头说,“写信那位楚兰兰是不是江渝人并不清楚,但这位女掌柜确实是。” “她那家店原先是医馆,后来她爹娘去世,店里就没了大夫,她就只靠卖些女子养肤的药物维持生计。” 这些事都是从邻居口中打探出来的,问了好几人都说得差不多,盛临安又说,“可能只是跟写信那人恰巧同名吧。” “这巧合未必太多了……”盛临乐顿了顿,问道,“既然她家就在江渝城里,为何会有她关店是回老家嫁人的传言呢?” 盛临安说,“是有位老婆婆看见她清卖铺子后,被一个陌生男子接出了城,那男子脸上也有一道疤,那老婆婆就四处说女掌柜找了个跟她一样破了相的夫君。” 盛临乐思忖半晌。 盛临安轻笑,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劝慰道,“能查到的这些也说得差不多了,我会叫护卫传信给爹的,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第135章 张旭荣的画 两日后,张旭荣再次登门拜访。 盛临乐正在厨房外,一面喝奶茶,一面等着吃蒸蛋糕,眼睛频频看向灶头。 厨娘笑道:“需得等半炷香呢,姑娘要不先去玩会儿?做好了就立马送去给您。” 盛临乐摇头,轻松道,“没事,我乐意等。” 反正第三话的稿子已经送走了,第四话歇两天再开工,盛临乐夹了一筷厨娘准备的炸小鱼。 这还是早上刚捞上来的鲜鱼,买回来时个个活蹦乱跳的,简单处理掉内脏后放到油锅里一酥,只需撒点咸盐就是一道鲜香四溢的小吃。 “好香的味道。”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 盛临乐转头,见是张旭荣,起身惊喜道,“姐姐过来找我玩吗?” 张旭荣的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厨房,轻轻点头,“受你的启发,这两日画了些东西,拿给老师点评。” 盛临乐好奇问:“是什么画?能给我看吗?” 张旭荣将画卷的一端递给她,笑道:“当然,请随意。” 盛临乐放下奶茶筷子,迫不及待接过画卷。 画纸慢慢展开,率先露出了第一幕,是四五个中年男女围绕着一只笼中金丝雀,男女彼此谈笑风生,金丝雀在笑谈中昂扬头颅。 张旭荣采用连贯构图的方式来叙事,下一幕金丝雀又一次出现在画卷中央,只是看客不再,唯有一鸟在笼中独自高歌。 金丝雀的歌声又引来了更多的人,它欢喜并以此为傲。继续往后看,金丝雀长大了,约束它的铁笼也消失了。 而金丝雀依旧只落在方寸桌上,不肯迈出一步。盛临乐领悟,那方寸桌成了金丝雀的心牢。 再往后,一只天际翱翔的雀鸟进入金丝雀的眼帘,它跟着飞鸟一起挥动翅膀。 图卷展至尾端,金丝雀终于从方寸桌上腾起,跌跌撞撞飞向了天空。 盛临乐看完这近四米的长卷,发觉张旭荣这长卷的画法很像顾恺之的《洛神赋图》。 类似连环画而又并非连环画,这种画法特殊在画面彼此贯通,并不像连环画或漫画那样分段分格描写。 长卷背景以园林小景为主,用太湖石、林木和池塘等景象将剧情分割开来,使得长卷画面既保持了独立情节,又相互连接。 盛临乐看得叹为观止,师姐不愧是师姐,这么大一幅创作竟然只用了两天?这些天才到底还要不要人活了啊! “妹妹觉得这画如何?”张旭荣不太自信地看了盛临乐一眼。 若是站在审美艺术的角度来说,这画画得太精致巧思了,特别是以风吹池水,来烘托金丝雀看见飞鸟时的心起波澜,很是巧妙。 可作为漫画作者的角度来说,画卷里的故事就有些乏陈,也许是盛临乐在后世,看过太多这类相似的意林故事,金丝雀成长蜕变的戏码已经不太能激起她的共鸣。 盛临乐想实话实说,但也还是先夸赞了一番画工,再说故事结构有点平淡。 张旭荣长吁了一口气,充满感激道,“还好妹妹没像旁人一样一昧夸赞。” 她这画拿给父母叔叔都看过,甚至还叫现在教导她的女先生评析了,结果所有人都快把这画儿夸到天上去了,都不肯说一句不足。 “许是怕我伤心,他们才不愿说真话,可忠言哪有不逆耳的呢?我也没脆弱到连真话都不敢听。”张旭荣叹气道。 盛临乐笑道,“长辈慈爱才会如此。” 张旭荣笑了笑,询问道,“刚妹妹说这画故事平淡,若是妹妹执笔,该如何来画呢?” 这故事本就简单,若改动就得大幅增加新内容,她一下子也想不出好片段加入其中。 盛临乐下意识又看回画尾,觉得金丝雀冲向云霄缺乏点冲击力,沉吟了一下,说道,“最后要不再添一幕雀鸟变凤凰?” 盛临乐想了想,又说,“还是改成鲲鹏吧,如何?” 不知是不是之前那幅茶花图对张旭荣的意义颇大,盛临乐说的建议她当即就听了进去,甚至想就地马上改画。 盛临乐哭笑不得,连忙拦住她,“一会儿去屋里画,厨房人来人往,别不小心弄毁了画卷。” 两人说话的功夫,厨娘算准时间掀开蒸笼,挥手打散蒸汽,定睛一瞧,高声笑道,“姑娘,成了!这牛乳糕黄澄澄的,像块金饼似的,煞是好看啊。” 盛临乐听她激动的声音,不禁停下话茬,“快戳一块给我尝尝!” 张旭荣也被这浓郁的香气勾走了注意,脚下不自觉就跟着盛临乐进了厨房。 没有合适的容具,厨娘端过来的蒸蛋糕都用瓷碗装着。 盛临乐往她手中一看,略有些失望,这与她想象中的蒸蛋糕也差得太远了,糕体根本没蓬松起来。 难怪厨娘刚说像块金饼,原来是这蒸蛋糕死得很彻底。 接过勺子,切了一块结实的糕体,送入嘴中,虽然不蓬松,但也好吃,还是红糖味的,不粘牙,挺化渣的。 盛临乐含泪吃下两碗。 张旭荣也得了一碗,吃到一半,忍不住说,“以前从不知牛乳还能做出这么多佳肴,是不是往绿豆糕,豌豆黄,桃花酥这些点心里面加些牛乳,味道也会更好?” 厨娘被她这话打开了思路,喜上眉梢,“应是如此,等会还要蒸米糕,姑娘可要试试往米糕里加些牛乳?” 盛临乐道,“那就试做一半吧,别都加,万一不好吃就浪费粮食了。” 厨娘最喜盛临乐这点,节约粮食,无论喜吃还是不喜吃,她都会将咬了一口的食物吃干净。 就连苏文真都做不到这点,遇上不合口的,苏文真也难下第二口。 厨房里其乐融融,此时苏漾忽然出现在厨房门口,绷着脸,眼带幽怨,连名带姓大喝道,“盛临乐!” 盛临乐回头。 苏漾大步流星跨过门槛,拉起盛临乐往外走。 盛临乐被他牵得猛地一踉跄,手里的碗勺乒乒乓乓摔了一地。 “苏漾,你别冲动!” 盛临安喘着气赶来,伸手挡住苏漾,从他手里强行解救下盛临乐,护在身后。 张旭荣也赶忙跟出来,“这是怎么了?你何故拉扯妹妹!” 厨娘和下人们纷纷围过来,不明所以劝说,“小公子别生气,有什么事好好说呀,姑娘这么小,别被你惊着魂了。” 苏漾忍不住委屈道:“明明是她!她是……呜……” 盛临安一把捂住苏漾的嘴,讪笑道,“苏漾弟弟冷静,别什么都往外胡说,胡言易伤人心,小妹会难过的。” 第136章 苏漾的解释,苏家好戏开场 “所以就是二哥你被苏漾哥哥发现在看第四话文稿,接着就把我也出卖了?” 盛临乐总结下来,就是自己马甲掉了,苏漾知道她是摸鱼居士后,深感被盛家两兄妹戏弄了一般,急冲冲就来找盛临乐说理。 “二哥真没出卖你,都是苏漾自己推测出来的。”盛临安举手发誓,言辞凿凿。 厢房内,只有盛临乐、盛临安、苏漾和张旭荣四人。 苏漾哼了一声,碎碎念,“若我没猜出来,你们还要瞒多久!是不是等到你们回漠城时候,也不会告诉我临乐妹妹就是摸鱼居士!” 她就是想捂好马甲啊,不然哪天被读者‘寄刀片’催更怎么办? 况且她若四处张扬摸鱼居士的名号……古人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盛临乐不敢赌,她得护好这具身体。 盛临乐眼神转向窗柩,“哈哈,这窗户擦得可真干净啊。” 苏漾气得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张旭荣倒是听二叔张瓘提过从漠城来的时兴彩印书,特别是那本《少年将军传奇》,听说故事寓意深刻,文笔甚好,配之图画叙事,更是让人看过后欲罢不能。 临乐妹妹这书好像很了不得,回家定要去找二叔借来看看,张旭荣暗自提醒自己。 “苏漾,你也莫气恼了,妹妹这样做定是有她的道理。”张旭荣自愿做个和事佬,温和地对他说,“就此等小事而已,你看你给临乐妹妹手腕抓的,瞧着都发红了。” 苏漾瞥向盛临乐的手腕,低下头,挣扎着说,“那、那起初也不该在我求问摸鱼居士墨宝时那样说……若是当真不愿给,直接拒绝便是,我也不会抱以许多期待……” 那时候盛临安说的托词是什么来着?盛临乐想了想,对了,是说摸鱼居士脾气不太好…… 原来苏漾认为被戏弄的症结是在这里。 盛临乐了然说,“此事确是我和二哥不是,给苏漾哥哥道歉。” “没有不愿给,当时二哥就是想替我隐瞒身份。这么着,你想要什么图说与我听,我按你的想法来画,如何?” 苏漾磕巴道,“当、当真?妹妹真愿意给我画一幅?” 盛临乐颔首,“你想要尉迟明骑马上阵的图,还是……等等,说来马上也要画到尉迟明成年后的形象了,要不给你画成年后的尉迟明画像?” 苏漾连连摆手,“我不要尉迟明,可以画林旭吗?我喜欢林旭有勇有谋,对挚友又赤胆忠诚,他乃是吾辈楷模!” 盛临乐愣了下,点头道,“自然可以。” 没想到苏漾喜欢的角色竟然不是男主,而是男配林旭。 “我二叔也偏爱林旭,我还听过他为林旭写的文章。”张旭荣也说道。 盛临乐还有些好奇,问道,“之前咱们去周秀才的诗会,也没人扮林旭呀,有三位都是扮的尉迟明。” 说到此,苏漾略带埋怨道,“还不是扮林旭没人认得出来,其实那几位也都是喜爱林旭的。” “妹妹,你也该给林旭画些一眼就能识别的衣饰才对,实在不行就同孔明先生一样手持羽扇如何?” 那不是撞人设了嘛。 盛临乐坚决摇头,不过这倒是给她提了个醒,林旭作为主要配角,也确实需要添加个性化的特殊记忆点。 将此事记下,盛临乐说,“此事我记下了,多谢苏漾哥哥的提醒。” “如此,咱们和好如初了?”盛临安笑道。 苏漾脸红,老老实实对盛临乐和盛临安拱手,“苏漾唐突冒犯了,还望兄长和妹妹不要介怀。” 四人笑作一团。 婢女在外喊道:“姑娘,米糕蒸好了,给您送过来吗?” “送来吧,再来一壶奶茶。”盛临乐胃口大好,高声吩咐完,又想起一件事,问苏漾,“苏家怎么样了?老师早上匆匆出门说回苏家,不会又发生什么了吧?” “姑姑没同你说呀。”苏漾谈到这就愁得不行,“就是有个破道士云游到家里,说大爷爷他们做错事,才会使得祖宗发怒,还在祠堂里落下警示,要求家里所有人都得回去听训。” 盛临乐心中慰藉,老师布置的戏终于要开场了,笑着问,“那你怎么不去?” 苏漾微恼说:“都是神棍邪说,我才不信!大爷爷他们真是越发糊涂了,那些警示神迹定是什么江湖上的杂耍把戏。” 盛临乐:“所以你今天是从家里偷跑过来的?你不怕你爹娘事后骂你?” 苏漾浑不在意,“我爹娘也不信那些,不会管束我的。对了,临安兄长,你见多识广,要不你随我回家,去戳穿那个游方道士的诡计怎么样?” 那道士的诡计说不准就是跟自己有关呢! 盛临安看了盛临乐一眼,微笑着摇头,“我的见识也仅限经义文章看得多,不在江湖术士上,怕是帮不上你的忙了。” 张旭荣有些担忧地问,“苏漾,那道士到底做了什么法让你家长辈如此信任他?” 苏漾正欲开口,婢女进来送奶茶和米糕。 待到婢女出门,苏漾才压低声音说,“就是前日晚上,负责祠堂洒扫的下人擦完地后,发现地上突然多了几个字。” 张旭荣双手握紧茶盏,惊恐地看向他。 苏漾继续说,“那地上写的也不是瘆人的话,就是一句五言诗,写的‘自得逍遥志,儿孙不自由’,我爹说听口吻很像是苏家祖上那位西柳先生说的,他好些遗作都是这类自由不自由的论调。” “就是怪得很,地干了后字也消失了,再弄湿地面也不会再显现出来。” 盛临乐垂眸,再打湿地面的水,都把五倍子水和矾水稀释了个干净,当然不会再显现了。 肯定是老师让人事先用五倍子水在地上写的字,而下人擦地的水里又加了白矾,两者相遇,这才让湿地显了‘神迹’。 张旭荣紧张道,“除了这、这神秘的诗句,还有其他奇怪的事吗?” 苏漾亲眼见识过都没张旭荣这么害怕,想了想,又说,“还有,听说祠堂昨日夜里有人瞧见点点火光飘在空中,大爷爷就请道士办了场法事,法事过后火光就消除了。” 盛临乐抿了抿嘴,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磷火自燃,历来诡异奇事的始作俑者,走近科学都不屑得拍的题材了。 张旭荣闻此倒吸了好大一口气,声音颤抖,“莫不是你家真的闹鬼了?你都不害怕吗?” 苏漾正直得像个社会主义接班人,“世上无神无鬼,即便有鬼,那也是人在做把戏,有何惧之?” 第137章 分部? 苏漾连声叹气,“大爷爷早些年多清雅风流一人啊,也不知为何家里就闹成了这样。” 家中不和,老人无德。 盛临乐对此不予评价,捏了块米糕咬着吃。 张旭荣羡慕地看了眼盛临乐,小孩子就是天真无邪,听了这么瘆人的事都还能这般淡然。 “姐姐是还想要吃吗?”盛临乐误以为张旭荣盯着自己是想吃米糕,大方将手边的点心碟转移过去。 “不用,我这还有……”张旭荣低头看向自己那碟米糕,怔住疑惑,“嗯?米糕呢?” 盛临乐‘噗嗤’笑出声,道,“刚才姐姐听苏漾哥哥说话,手一直往米糕碟里拿,你忘记了吗?” 张旭荣唰一下小脸儿通红,嗫嚅道,“我……我听得入神了,没太注意……” 随后又惋惜道,“可惜了那牛乳米糕,我都没尝出味儿呢。” 盛临乐那碟子的米糕也只有两块原味了,“厨房应该还有,叫他们再送来就是,姐姐稍等便是。” 盛临安听了两人对话,将自己那份递给张旭荣,“我这份都给你吧。” 并非盛临安大方体贴,而是他根本不爱吃米糕,总觉米糕有股发酵的酸味,喝了奶茶再去咬一口米糕,那股酸味更甚。 张旭荣红着脸道谢,顿了下,又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平日吃得不多,只是想再尝尝牛乳米糕是何味道而已。” 苏漾见他们开始聊米糕,都无人在意自己了,他又深叹了一口气,并给自己倒了杯奶茶,一饮而尽。 “公子,家里叫您立刻赶回去。” 门外来人是苏家的小厮,喘着粗气,显然是一路跑进来的。 苏漾放下茶盏,皱眉道,“娘派你来的?我出门时不是同她说过我不想去祠堂吗?” 小厮低着头,“不是夫人,是大少爷吩咐小的来带您回去,大少爷说,若是您不回去,您下月的月钱就不发给您了。” “什么?” “你早不说是大伯叫你来的,快走!” 苏漾起身匆匆离开,急得连招呼都忘了打。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过了三秒,哄堂大笑。 盛临安笑过后摇着扇子起身,“小妹与张姑娘慢慢聊,我回去温书了。” “二哥慢走。”盛临乐道。 “想不到最能拿捏苏漾的,竟也是每月零花。”张旭荣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张旭荣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别说苏漾了,她自己好似也差不多。 虽她现在跟着娘亲在学管家理事,可名下的田产铺子的收益仍是收入家里账房。 张旭荣荷包里那点零花银子同样是靠家里每月定时发放。 若是家里断了她的银钱,就宛如被人拿捏住了七窍般要命,什么笔墨纸砚,上好颜料统统弃她而去。 张旭荣倏然看向盛临乐,诚心诚意地问,“妹妹,请问你需要供稿吗?” 盛临乐笑问,“姐姐是想为我那书铺介绍作者吗?若是故事耐人寻味,书铺也是收稿的。” 张旭荣顿时眼前一亮,忙不迭羞赧问,“妹妹,润笔银钱如何?” 盛临乐对她说了松雪斋的买断合同和分成合同,由作者自己选择,见张旭荣眼里的光芒越来越甚,不禁问,“难道是姐姐自己想卖故事吗?” 张旭荣握着盛临乐的手,反而说起其他,“我十岁便跟着娘学习管家,到如今及笄已过,也需得向他们证明我往后可独当一面了。” 意思就是想自己搞兼职赚钱了。 十五六岁,青春正好,却要着急当牛马,盛临乐心中感叹了句。 不过这个时代女性也能保证经济独立的话,日后即便成婚也会比在夫家相夫教子,过仰人鼻息的日子强。 最好的例证就是苏文真。 盛临乐沉吟道,“可是等到老师的家事处理完,我回到漠城后,你我来往便困难了……” “妹妹说的也是。”张旭荣有些失望,松开了盛临乐的手。 盛临乐心想,要不在江渝投资个松雪斋分部? 盛临乐思索着这件事的可行性,她身上带的钱不多,也投资不了多少银钱,倒是可以技术入股…… 张旭荣有画漫画的天资,领悟力也很强,将她培训成江渝分部的主笔应该不会太难。 盛临乐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若真办成了,日后漠城松雪斋可以多些新连载,也能为提升员工的薪酬福利添砖加瓦。 虽然她最初开书铺的目的是为了方便积攒喜爱值,可如今随着松雪斋后院的工匠越来越多,在职员工的薪酬压力也越来越大,盛临乐不得不多为他们思虑几分。 “姐姐,你想不想开书铺?” 盛临乐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诉诸给张旭荣听,“今日那幅长卷,我能看出姐姐也是很适合编绘画本的人,只需学一学少年将军的分格就能出师。” “何必劳心去给别人供稿?你也可以做成书刊印的买卖啊。” 张旭荣一听便知盛临乐是真心在为她考虑,心口暖洋洋的,忍不住捋了下头发,“我……我不确定能不能画好。不瞒妹妹,你那少年将军我还未曾看过,可否容我先回去鉴赏学习后,再定夺此事?” 这件事确实不是拍脑袋就能定下的,盛临安宽慰说,“姐姐回去好好考虑,最好说与长辈,也叫他们一起商量决议。” 张旭荣微微颔首,抿嘴轻笑,摇头叹道,“我大你几岁,却不如你行事稳重成熟,日后还需妹妹多教教我呢。” 我这芯子可比你大! 盛临乐沉稳应道,“咱们相互学习,共同进步。” 张旭荣乐不可支,举奶茶致谢。 第138章 苏荷与苏博山 苏文真直到第二日才回来小院。 一同回来的,还有苏文真的兄长苏博山,以及堂妹苏荷,三人先在书房待了一上午,午膳时盛临乐才正式与他们碰面。 苏博山气质儒雅,端坐在椅子上就像一幅远山画卷般静穆,与曹斌所说爱出馊主意的形象相差甚远。 盛临乐提起裙摆跨过门槛,正要向这三位长辈行礼。 “这便是你那小徒儿?怎么这般矮,还这样瘦弱,是不是来江渝后,阿真平日没给你吃饱?” 苏博山声音清朗,带了几分玩笑。 盛临乐抬眼看过去,只见苏博山一笑,温文儒雅的气质碎了一地,眼底也流露出三分痞气。 苏博山挑了挑眉,笑道,“你怎么不说话?难不成阿真又收了个小闷葫芦?” 盛临安随后而至,恰巧听见这话,他微微蹙眉,上前挡在盛临乐前面,躬身笑道,“这位便是苏师伯吧。” “久闻不如一见,刚在门外听见百舌喋喋,我还以为来了许多客人,没想到只是师伯一人在说话啊。” 苏博山愣了下,对苏文真笑叹,“阿真,你的徒弟们说兄长我多嘴多舌呢,还不端出你身为人师的派头,好好教导他们一番。” 苏文真白眼微翻,“兄长莫要玩笑,你在孩子们面前正经些。” 为双方相互介绍后,苏博山和苏荷掏出见面礼给两个小辈。 两人给的都是实在东西,一人一条三寸长的黄金小鱼,小鱼背鳍处还打孔穿了红线,可当个项坠。 盛临乐接过这块黄金掂了掂,起码半斤金子,眼角抽了抽,默默吐槽,谁家好人会把半斤金子挂脖子上呀! 苏荷心细,瞧见盛临乐神色恍惚,不解问,“是不喜这小鱼吗?若是不喜欢,家里还有小狸奴和小狗的,给你换一换如何?” 盛临乐咋舌,连忙摆手解释,“并非不喜,只是有些惊讶,我很喜欢的,谢谢师姑和师伯。” 苏荷温柔笑笑,“你喜欢就好,虽说金银俗气,但却实在好用,若是哪天缺钱花了,将其换成银子便是。” 盛临乐惊愕,又很快恢复平静,笑道,“您说笑了,长辈赐怎可拿去兑换花用呢?” “还是个小古板。”苏博山在旁插嘴,被苏文真横了一眼又哑声闭嘴。 苏荷摸了摸盛临乐的头,温煦道,“放心拿去用,我们并不介意,苏家孩子皆是如此。” 盛临乐笑了笑,也不再争辩,乖乖坐到饭桌上。 午膳时,厨房给每人上了一道姜撞奶。 苏博山吃了一口,连声赞叹,一碗吃完,又叫厨房上了两碗,连米饭都没要,尽吃姜撞奶去了。 “这姜撞奶是如何做的?”苏博山放下小勺,端起茶盏清口。 苏文真瞥了眼苏博山,淡淡道,“兄长觉得好吃即可,配方怎可随意道出。” 苏博山气笑了,“阿真,你还真是会卸磨杀驴。” “前些日为你东奔西跑,四处找寻道士,昨日又在爹娘和诸位长辈面前,为你据理力争,今日你却连个零嘴的配方都吝啬,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苏文真也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才开口,“哦?是吗?” “道士是曹斌找来带给你的吧,昨日堂前据理力争的也不止你一人,兄长怎么说得好似全是你一人功劳了?看来我等会还得再回一趟苏家,叫堂哥堂姐们听听这话公道不公道。” 苏博山讪笑,“玩笑,玩笑而已,阿真你总是爱当真。” “说来你与曹斌都和离这么多年了,他这样掏心帮你,刘氏竟也不介怀。”苏荷适时岔开话题,平息这对兄妹的斗嘴。 苏博山嗤笑道,“他那媳妇儿又不在意他,介怀什么?曹斌那后院莺莺燕燕七八个她都不在意,更别说阿真了。” 苏荷颔首,看了眼苏文真,说,“我听说刘氏年前还帮曹斌纳了个妾,都快凑足十美了。” 苏文真淡然道,“是吗?他这好色的毛病还真是一年更甚一年。” 当年苏文真与曹斌互相看不对眼,一个嫌弃对方貌不出众,一个厌恶对方贪花恋酒,好在最后两人分开了,若是继续维持婚姻,苏文真都不知自己会不会有一天把曹斌打死。 “他待人至诚至信,可做佳友,却并非良配,怕是只有刘氏那般心性的人才忍受得了。”苏文真摇头说。 盛临乐静静听他们三个长辈说话,凭借偶尔泄露出的一两句八卦脑补全貌。 苏文真也不撵她走,任由她捧着杯奶茶在椅子里晃脚偷笑。 而后苏荷又提起家里的一些生意需要分交给苏博山。 昨日苏家闹了一场后,苏文真父亲终是以年老体弱为由,让出了族长的位置,苏博山当选现任苏家族长,苏荷便想将以前公私不明的产业重新理清,该交还族里的就交还给族里,免得叫议论苏博山偏私。 谈话涉及苏家家私,盛临安知晓分寸,拉起盛临乐便要告退。 苏荷止住话茬,出声挽留,“你们不用走,是我大意粗心,忘了你们还在,快快坐下喝茶,咱们聊些轻松事。” 盛临乐听劝得很,扯起笑脸坐回椅子里,笑道,“那我就听师姑的话不走了,二哥也坐下吧。” 盛临安无奈,拱手也回到座位里。 “你在漠城开了家书铺是吗?”苏荷含笑问盛临乐。 盛临乐点了点头,“是,叫松雪斋,生意还算可以。” 苏博山单手撑着脸颊,坐姿从正襟危坐到斜倚扶手,挑了挑眉,调笑道,“小小姑娘,本事挺大,合该叫你跟着我学经商才是,跟阿真学画多无趣啊。” 盛临乐摸摸下巴,抬了抬眉说,“可我如今经商还不错呀,何必又另拜师傅呢?学东西就要未知之事,师伯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苏博山哑然,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你们师徒一个个今天非要怼驳我是吧?” 苏文真没理他,盛临乐慢悠悠喝了口奶茶。 苏荷轻笑,又对盛临乐说,“既然松雪斋在漠城开得红火,那你还想在江渝开一处分店吗?” 盛临乐怔了下,惊喜道,“师姑难不成会读心术?昨日我还对张家姐姐提过这事儿。” 第139章 可以办个漫画杂志 苏文真看过来,“你想在江渝开店?我们不日就要返回漠城,你哪儿来的精力去管这些?” 盛临安也点头,劝道:“确是,你那漠城的店也才接手不到半年,现在又想在江渝开店,莫要贪多嚼不烂,做赔本买卖。” 盛临乐摊手,无辜道,“我没想管许多呀,我只以彩印画本的技术代替出资,经营之事交由张家姐姐接管,每月江渝的分店只需给松雪斋分成即可。” 苏博山直起身,饶有兴趣地打量盛临乐,又看向苏荷,“这说法新鲜,阿荷你瞧瞧,多好的经商苗子,若是跟着你我,金山都能再赚它两座回来。” 苏荷微微摇头,“大哥说话越发不着调了,临乐乃是将军千金,缺那两座金山不成?” 盛临乐听得心动,倒是很想点头,她虽然不缺吃穿,但是金山谁不想要? “你既已与张家有约定,我就不与你们孩子争了。”苏荷笑了笑,又说,“苏家名下有一纸坊,若是日后你们那店开起来了,可要多多照顾咱们一家人的生意啊。” 苏荷说话就是比苏博山好听,难怪人家生意做得好呢,既然分不走整盘糕点,那匀点边角料也未尝不可。 盛临乐眼睛一亮,“既然咱们一家人,我就脸厚叫您一声苏姨,这分店您不用争,我想让您也入股。” 盛临乐猜测张旭荣一时也拿不出开店的银子,她家里或许愿意出资,但依照张旭荣想独立的心思,恐怕不会愿意管家里要钱。 所以,江渝的分店不如找个天使投资人,况且苏家都问上门了,便叫苏家分一杯羹也未尝不可。 “入股是何意?”苏荷想了想,问道,“你是想叫我与张家合开一家店?” 盛临乐向她解释,“是这个意思,但也不全是。您和张家各出一笔银子做为开店的启动资金,而我出彩印技术,月底分红便按各自出资金额的占比来分红。” “张家和苏家可共同经营,也可只由张家姐姐来管理店铺,而苏家只需等到月底拿分红。” 苏文真明白过来,蹙眉道,“这与请个掌柜有何分别?” “两家共同经营一家店不是不可,只是天下之事,但凡涉及钱财,最易与人产生纠纷,阿荷,此事需慎重考虑,莫要最后与张家闹出嫌隙。” 苏荷缓缓点头,她自然明白这些,可松雪斋那彩本的前景实在勾人,苏荷并不太想就此放弃。 若是叫苏荷与两个孩子争抢生意,她是万万拉不下脸的,可若是只出笔银子…… 思索半晌,苏荷说,“若是张家姑娘考虑好了,咱们两家合计商议一番再做决议如何?” 这便是有戏。 盛临乐笑眯眯点头,“那到时候你们商谈,若是决定好了,就可先派人去松雪斋学技术。” 与苏荷说好此事后,盛临乐便只需等着张旭荣登门了。 也不知苏漾是不是特意想避开苏博山和苏荷,待二人前脚刚走,他便来了。 苏文真在花园与宋夫人下棋,他去打了个招呼便上来找盛临乐。 一进门,苏漾的眼睛就盯上了她桌上的画稿,“妹妹画的是给我那幅画吗?” 盛临乐将砚台拿开,让他大方看,“就是你的,才画完草图,正好,你看看满不满意?” 苏漾欣喜,将怀里的木匣推到盛临乐面前,转到桌后去看图。 画中的林旭穿着宽松襕衫,手持羽扇。 因林旭是个文将,站立姿势不如尉迟明变化空间大,盛临乐只得在服饰上花些功夫,尽量往魏晋文人风上靠拢,画羽扇也是为了满足苏漾崇拜诸葛亮的喜好。 虽还没画完五官,可这一身衣袂飘扬的襕衫深得苏漾的心,苏漾连声称赞,“这衣裳儒雅又不失华美。” “我心中的林旭就该是穿着这样的衣服,站在城墙上处变不惊,运筹帷幄,妹妹,就这样画!画成后,我要找最好的锦缎来裱装。” 盛临乐笑了下,“你先别急,草稿不止这一幅,我还画了其他的,你先看看再决定也不迟。” 说完,盛临乐从背后书架上取下另外两张薄纸,往画上垫了张白纸后才覆上去。 一张画的是比较官派的广袖宽袍,另一张则是更规矩的圆领长袍。 “这法子有意思。”苏漾看得新奇,把两张薄纸换来换去的看,踌躇道,“可如此我就难以抉择了,妹妹怎么将三件衣裳都画得这么好看,太让人为难了。” 盛临乐耸了耸肩,“你慢慢选,最后只有一张能画为成图。” 苏漾望着三张草稿唉声叹气,舍弃哪张都不甘心。 “你拿了什么过来?”盛临乐拿起他放在桌上的木匣。 苏漾抬眼,笑道,“你快打开看看,那是我从家里拿来的画稿,都是我家里人闲时画的,妹妹看看有没有希望刊印成书?” “画稿?” 盛临乐打开木匣,里面零零碎碎一卷又一卷的画纸,不禁问道,“你这是收了多少人的稿子,连画纸都大小不一。” 苏漾望天回想,“大概有八九人的吧。” “他们都是看了你的书后随笔画的图,有两个姐姐的故事还没画完,其余画的都是些趣谈谐言。” 盛临乐颔首,先找出画故事那两位的稿子浏览。 第一位画的是狐女修成人形,去人间历练登仙的故事。 这故事只画了一则半,第一则讲的是狐女救了一猎户鳏夫,却被鳏夫强留,想叫狐女嫁给他,狐女不愿,打伤鳏夫后逃离。 第二则是狐女进入城邑遇见了个相貌偏偏的书生,书生对狐女一见钟情。这则故事只起了个开头,后续中断。 画法学了些漫画的分镜,有特写镜头表现角色心境,也利用了空镜来转换场景,看着还挺有意思的。 快速将剩余几份看完,盛临乐抱着木匣沉思。 这些画稿都有可取之处,但也都有一个毛病,都太短了。 狐女那故事开篇也写了狐女是为长出九尾才下山,她要帮助九个人来积攒功德,所以这故事最后也只会有九则。 单独成书也可以,就是会跟四言画本一样,售价不高。 盛临乐问道,“他们若是愿意每月都按时出新稿的话,刊印成书也不是不行。” “咱们可以创办一份杂志,专登这类短篇画稿。” 第140章 取名《知音漫画》 苏漾一心钻在选画上,没太听清盛临乐说了什么,茫然地“啊”了一声。 盛临乐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并解释说,“杂志可汇集杂闻逸事,但咱们这本就专门刊载图画故事,最好是有几部足够吸引人的中长篇故事,才能叫读者长久订阅下去。” “妹妹说的这像是小报,小报便是五花八门的内容都往上印。”苏漾笑着说。 杂志也可以说是加厚丰荣的报纸,盛临乐好奇问,“江渝小报很多吗?” 苏漾摇了摇头,“隔壁蓉城小报多,江渝人看报少。” 盛临乐也不是个爱看报纸的人,便没再这个话题上多问,继续说起杂志一事。 若是将这杂志办起来了,日后还可学着后世那样在内页里开辟广告位,又将会是松雪斋的一笔进项。 上午苏文真和盛二哥提醒了她,她在江渝不会待太久,而漠城同样如此,盛家迟早也要回京。 届时松雪斋的员工们又要何去何从? 如果一直找不到适合开长篇连载的新作者,总不能她去了京城还要往漠城送稿子吧。 杂志里的短篇就不需要求作者的分镜功底多厉害了,一则笑话,一段传说皆可成画做刊载,还不用拘束风格画风。 现在唯一问题就是这杂志的供稿不够,若是每月只有这七八篇,印出来就薄薄一本,内容量不足,也吸引不到几人购买。 苏漾略思索过后,忽地一笑,“画稿不需愁,苏家别的不多,画稿却有一箩筐,凑集十几本杂志的稿量怕是都可以。” 盛临乐垂眸看向怀里的木匣,“也不可为了凑齐稿子而不作筛选,需得选那种有意思,或者发人深省的图,寻常那类仕女花草图卷就不必了。” 苏漾颔首,“我知晓的,那些画我都不爱看,我先寻几个好友一起来筛稿,选好稿子再拿来给妹妹瞧瞧,咱们一起决定。” 盛临乐挑眉,这苏漾还率先想到成立编辑部了,接着补充说,“定好稿后,也得叫作者们按统一大小改画,到时先将第一本印出来看售卖情况,若是还不错,后续还可往外宣传有偿收稿,按篇幅给润笔费。” 苏漾的呼吸微微急促,摸着下巴左右踱步,忽而定住,羞赧道,“若是卖得好……妹妹也能在江渝开一家松雪斋吗?这样我也不用月月盼着外商送来少年将军的新本了。” 盛临乐一愣,想起苏漾上午并不在,笑了笑说,“忘了同你说了,你家苏荷姑姑上午就提过这事儿了,等过两日她考虑好,分店的事就能定下来。” 苏漾呼吸顿了下,一脸惊喜,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当真?五姑姑竟也有此意,这事还需考虑什么,就应立马选址开店啊!” 盛临乐觉得好笑,又将张旭荣的事说给他听,”开店的事要张、苏两家协商好,不过不管张家是否愿意,你家应该都是愿意开这店的。” 苏漾欣喜不已,又很快冷静下来,忸怩地说,“这本该是妹妹的生意,妹妹别不是因为大姑姑缘故,不好意思拒绝五姑姑吧?” “你想到哪儿去了。”盛临乐将木匣塞到苏漾怀里,摇头失笑,“若是张家姐姐和苏荷姑姑都没这心思,我也不会在江渝开新店的。” “我寻常上课画图都忙得很,没那么多空闲管店铺之事,就算请个掌柜来管店,出个什么事也是鞭长莫及,不如交给你们苏家放心。” 这种模式有点像品牌加盟。盛临乐心想古代大多是世家豪绅掌握着当地商贸,外地人想要插足分羹极易惹上嫉恨,怕是日后想去外地开店也得采取这种模式了。 宁可少赚,也少与那些强龙地头蛇发生冲突,这世道杀人都可花钱消罪,她才不想手下员工莫名其妙人间蒸发。 苏漾放下心来,连连点头,“那便好。” “那咱们这杂志是不是该取个名字,就叫《杂志》的话有点太随便了些,让人都搞不清楚里面是何内容。” 确实应该取个名,一瞬间,盛临乐想起后世那本几乎包揽她整个童年的杂志,脱口而出,“不如叫《知音漫画》如何?” 苏漾沉吟道,“知音之意不错,可这‘漫画’二字是何意?” 盛临乐挠了挠头,漫画就是漫画,这该怎么解释啊。 看着画纸上的草图,福至心灵,笑说,“就是随心随意画画,不拘风雅,不拘格韵笔法。” 苏漾琢磨了一阵,便拍手赞道,“绘画本就应无拘无束,杂志又将是汇集多个画师,不同风格之作的书,也正应了这漫字的寓意。” “妹妹这漫画二字取得好,就叫《知音漫画》吧!” 盛临乐偷偷舒了一口气,好在糊弄过去了,不过以后有人问起漫画一词的由来,她也算能找到正当解释了。 苏漾反复品味‘知音漫画’四字,越念越觉得这名字好听,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恨不得马上就回去找画稿集成杂志。 盛临乐看他急不可耐,敲了敲桌面,抬抬下巴提醒道,“这三件衣裳想好要哪幅了吗?我得赶在回漠城前完成的。” 苏漾醒神,看向桌面,神色顿时哀怨,急切道,“再容我想想!” 半晌苏漾都没定下来,盛临乐看他纠结,干脆道,“这样吧,你选一幅,剩余两幅草稿我也送你。” “你自己画成成稿也好,找人代笔也行,画好了沿着边缘裁下来,想看哪套衣服了,就贴在原画上。” 苏漾顿时眼中放光,看看画,又看向盛临乐,喜道,“这是什么新鲜玩法?若是这般,我岂不是还能画许多衣裳来给林旭换装?” 后世风靡小学生群体的贴纸换装游戏罢了。 盛临乐点头,笑谑道,“自然可以。不过你想要这样的话,我就只需给你画个着内衫的林旭,也方便你之后换装玩。” 苏漾顿住,猛摇头,讪笑道,“不可不可,我还是更想要妹妹的完整全图,若是我那些好友知晓我只得了张林旭穿裘衣的图,还不知会怎么笑话我呢。” “换装只是游戏,我自己也可画着玩,就不麻烦妹妹了。” 第141章 张苏两家合资开店 傍晚时,张旭荣派小厮来告知盛临乐,说她已说服爹娘同意开书肆,明日上门商讨细则。 盛临乐将这一消息告诉苏文真。 苏文真道,“那我便叫阿荷明日上门来,你们小孩家也莫与她客气,缺银子便大方开口,她作为长辈,多出些力也是应该的。” 盛临乐笑道,“谁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老师这样说也不怕叫苏姨嫌怨,还是在商言商,公平公正地商议此事,也避免以后产生龃龉不合之事。” 苏文真温和一笑,“你说的在理,老师还没你想得透彻。此事早些决议,你和临安出来许多日也该回家了,不可磋磨太多时间在此事上。” 半月都还没有,哪里就许多天了。盛临乐连奶茶都还没喝够呢,真舍不得离开江渝。 苏文真看她怅然若失,好笑道,“怎么还舍不得走了?你都不想爹娘吗?” “回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下过崽的牛……”盛临乐叹气。 自从买过一次牛乳,这家里日日都没断过那奶茶,茶点也总是加了牛乳的点心,苏文真吃得都快一身奶腥味了。 苏文真正色道,“你那奶茶需断一断了,日日都喝酽茶甜饮,对身子不好。要不就喝清水,要不就喝纯牛乳,我会吩咐厨房这几日不准煮奶茶。” 盛临乐瞠目结舌,哭丧着脸说,“老师,我都在江渝待不了几日了,奶茶还不让我喝个够,你好无情啊。” 苏文真不为所动,上下打量她的脸,“你这些日可是没好好照镜子?” 盛临乐疑惑,“我每天梳头都照镜子呀。” 苏文真摇头叹道,“你这脸都圆了一圈了,自己看不出来吗?再放任你继续吃喝那些甜食,我都担忧将军夫人认不出来你。” 此话一出,宛如天降炸雷,盛临乐摸向脸上的软肉,磕巴道,“真、真长胖了吗?” 其实也没胖多少,苏文真只是想叫她戒一戒这胡吃海塞的毛病,镇静地说,“胖了,若是不信,你可去问问临安。” 盛临乐心碎神伤,不是说好的小孩子新陈代谢快,不容易长胖吗? 为什么她才喝几天奶茶就长肉了啊! 她倒不是担忧什么身材,只是害怕长得过胖影响健康,什么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那都是后世都不易治好,致人死亡的头号杀手。 盛临乐深深叹了口气,恹恹道,“那就听老师的,我就喝纯奶不加糖了。” 苏文真含笑点头。 次日,张旭荣同她娘一同过来。 张夫人听到苏家也要参与开书肆,还只投银子不管经营,诧异道,“苏荷姑娘这不是拿钱给孩子玩闹嘛!不可不可,若荣儿将铺子开砸了,岂不是叫你白搭上那么多银子?” “这钱就由我家出便好,即便亏了也是亏自家的钱,不牵连别人。” 张夫人对张旭荣开铺子就没抱什么希望,话里话外都是女儿肯定会亏钱,不想叫苏家做这冤大头。 张旭荣拉着张夫人的衣袖,埋怨道,“娘,你怎么就不信我能将铺子开好呢!” 苏荷笑了笑,“是啊夫人,你为何就觉得这店铺一定会亏本呢?你想想临乐那孩子在漠城开的店,都红火成什么样了,书还卖到咱们江渝来了呢。” 张夫人看了眼坐在一旁的盛临乐,却还是摇头说,“那不一样,荣儿从未单独做过买卖,连如何进货签契都不懂……” 盛临乐道,“我接手松雪斋前也没单独做过买卖,婶婶担忧亏本是人之常情,可也不能一昧认定张姐姐会失败呀,会伤了张姐姐的心的。” 苏荷不由想起自己当年接手家里产业时,也是这般不得长辈信任,叹道,“夫人,常言用人不疑,你既同意孩子开店,为何又这般不相信她呢?若以后孩子遇到难事,又如何敢信任你会给予援助?” 张夫人哑然。 张旭荣眼眶微红,坚决道,“娘,您且看着,我必然会将店开好,不叫你和爹失望。” “我也愿意承担亏损的风险,日后若是真做亏了,我去替人浆洗衣物都会还清苏荷婶婶的银子。” 苏荷看向张旭荣的目光里带了一丝欣赏,点头赞许道,“有这份底气便成功了大半。当年我若是同你这样无畏,苏家也能早些从低谷站起来,不至于……唉……” 苏荷叹了口气,不至于靠卖掉那么多先祖和姊妹兄弟的画作。 张夫人嗔了张旭荣一眼,道,“家里怎么就落没到让你去浆洗衣服还债了?你爹若听到这话,非得骂你两句才舒心。” 她又对苏荷说,“多谢你信任荣儿,不如这样,咱们两家各出一半银子,若是盈利了就各自分成,若是亏本,我家就将这笔银子原数偿还。” 张旭荣定下心,殷切地看向苏荷。 苏荷却摆手笑道,“夫人,不必如此。亏了也无事,若是我连这点银子的风险都担不起,何必还给书肆投钱呢?就当我给旭荣来年的红包了。” “况且我也不信旭荣会把店砸手里,阿真以前总向我夸你聪颖,学什么都快,想来此事也难不倒你。” 张旭荣闻此,起身朝苏荷拱手长揖,“旭荣心中感激难以言表,定不负您的信赖。” 两家敲定合作,张旭荣又转身朝盛临乐走过来。 她眉目含笑,拉住盛临乐的手,“这段日子还请妹妹多教教我,若是在江渝没学好,我可就要追着妹妹去漠城了。” 盛临乐笑意舒展,开玩笑道,“我就怕姐姐想学的东西太多,还真要跟我回漠城呢。” “就拿松雪斋的店内布局来说,就与寻常书肆的装潢不同。” 张旭荣精神一振,不禁问道,“书肆还能如何布置?这难道也讲究阴阳平衡,五行学说?” 张夫人和苏荷也好奇看过来。 盛临乐说,“也不是讲究那些。而是以吸引和方便客人为原则,对书架、书册分类做了改良,二楼单独辟出来供人读书,还卖些茶水点心。” 张旭荣越听眼睛越亮,不禁道:“还有呢?这听着都不像卖书的了,倒像是个茶馆。” 苏荷颔首,从未听过书铺还提供地方让人读书的。 第142章 签下合作契书,张旭荣的心思 盛临乐说了说自己那点装修心得,又说提供读书的场所是为了笼络回头客和稳定人气的一个法子。 “并不是店里所有书都能免费看,像每月时兴刊印售卖的书肯定不行。不过愿意来店里看书的,大多是家境平平,志在科举之人,对能不能看到少年将军这类书也并不在意。” 张家供了个读书人张瓘,自然知晓光是买齐四书五经就得花近百两,不是寻常人家能负担得起的支出。 张夫人点头,笑道,“此乃善行义举,日后那些读书人若高中,也不会忘记在松雪斋的读书之恩。” 盛临乐摆手道,“只不过叫他们有个看书的地,没那么多恩情不恩情的,也不需他们回报什么,归根究底这也只是为松雪斋多揽些生意罢了。” 张夫人赞许地点了点头。 苏荷是个商人,闻此便联想到其他,“我那纸坊每月都有些次品纸不好处理,倒是可以学你做些善事。” 盛临乐微微蹙眉,道,“也不好免费送,最好低价卖,想要的人自然也不吝啬花这点钱。” 张旭荣不解,“为何不能送?” “你心思天真,确实还要多与人打交道。”张夫人微微摇头,给女儿解释了一番,又道,“这升米恩斗米仇,大恩即大仇的道理你且记得牢牢的,莫要最后发好心反而得了坏果。” 张旭荣得了亲娘教训,红着脸地朝盛临乐看了一眼。 盛临乐笑了笑,转移话题,“既然大伙儿都同意一起开店了,那就拟个契书吧。” 契书上写清楚每家投入,按投入比例再划分利润分成,这条至关重要,便列在了开头。 苏荷做过不少生意,契书中的条例规定大多也是她提出来的。 通篇看下来,每条都是为了避免日后与合伙人产生纠纷,例如若产生债务,三方如何承担,若有重大决议事项需共同商议等等。 因是三方合作,三方要各自保留一份契书,所以契书就得写九份,盛临乐与张旭荣抄得手酸,彼此交换签完字,按下手印,才交给苏荷。 看着张旭荣签完契书,张夫人慈爱地摸了摸她的额发,也没再多说什么。 苏荷推荐了几处在对外租赁的铺面,张旭荣记下后又是一阵感谢。 待苏荷和张夫人走后,张旭荣拉着盛临乐的手都在发抖,嘴里不停念叨:“此事竟成了,竟然真的成了。” 盛临乐哑然失笑:“姐姐对自己也忒没自信了,这才踏出第一步就激动成这样,要是到了开业那天,岂不是要欢喜得昏过去?” 张旭荣拍了她一下,嗔道,“叫你打趣儿我。这对我来说意义重大,以后……或许,以后我也能同苏老师一般……” 盛临乐好奇道,“像老师一般什么?” 张旭荣有些认真,看着她说:“你得替我保密,我才与你说。” 同苏文真一样经济独立,还是人格独立?还是说…… 盛临乐捂着嘴,讶然道:“姐姐难道以后也想跟老师一样不婚嫁了吗?” 张旭荣愣住,忙上手捂她的嘴。 急得盛临乐伸长脖子避开她,连声说:“捂着呢,我自己捂着呢!” 张旭荣看了眼门外,抖着声线小声说:“你怎么一猜就中!这事我也没露出端倪呀。” 你自己都说要保密了,除了这事我也想不到其他啊。 盛临乐故作玩笑道:“怪我聪慧过人,也就是随便猜猜就说中了姐姐的心思。” 张旭荣还是一副紧张神色,严肃说,“此事你不能再与第三人说了,不然叫我爹娘知道,铺子就开不成了。” 独身主义在后世都时常受世人非议,更别说在这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首先过不去的就是父母那关。 盛临乐叹问:“姐姐为何会有这种想法?我并非想劝你,而是这条路实在难走,你要面对的不仅是家里人的反对,还有外人的谤议。” 张旭荣抿了抿嘴,苦笑一声,“我如何不知呢?可我……一想到要与一个连面都没见过两次的男人结成夫妻,同床共枕生活一辈子,我就难受得胸闷。” 张旭荣叹气,愁道,“妹妹不知,我开店其实也是想避开接连不断上门的媒婆,真真是怕了她们那手里的图册。” 盛临乐几乎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原来是被催婚催怕了才有这种想法。 不过想想张旭荣的年纪,正好在古人认为的女子婚嫁黄金期,张家在这个节点还允许张旭荣出来做生意,想必也是对媒婆介绍的人家不满意的。 盛临乐同她分析了一通,笑道,“这世上也并非只有盲婚哑嫁的婚姻,说不准过两年你就遇上心仪的郎君了呢?” “若是以后还是坚持不想嫁人,你就跑来我家避避风头,等你爹娘消气了再回去,一日三餐,茶饮点心我还是能供得起给姐姐的。” 张旭荣不禁失笑,“你这小人儿,说的话叫人听了心中又熨帖,又想笑,难怪老师这般喜爱你,连上面的主屋都让给你住。” 盛临乐一愣,“我住的是老师的屋子?” 张旭荣道,“是啊,之前我同老师学画时,她就住在那屋。” 这江渝的半山上的房子大小规制都差不多,不像盛家分了前后院,后院还有东尊西卑,东西院的区别。 盛临乐还一直以为靠近山脚花园那处大房子才是主屋呢,毕竟她想的是主屋住得低就能少爬阶梯。 张旭荣听了她的话更是笑得直不起腰,“你的猜想也太有意思了,自古便是居高为尊,哪儿有就低为尊的。” “不过老师任达不拘,靠近花园那房子还真是她不愿意整日上下阶梯才建的,你们这也算是不谋而合了。” 盛临乐哼哼,以后她要有房子,哪儿住的舒服哪儿就是主屋。 两人说着闲话,婢女来传报说苏漾来了,听说这里在商议事情,便来问问他何时方便过来。 盛临乐说:“让他来吧,正事已经谈妥了。” 婢女应喏退去。 盛临乐疑惑:“苏漾哥哥昨日才来看过草图,怎么今日又过来了?催稿也不至于日日都来催吧。” 张旭荣会心一笑,“能得摸鱼居士一张图,自然得天天来瞧瞧画到哪儿了。” 盛临乐淡定地回怼:“以后姐姐的画本卖火了,我也找姐姐讨一张亲笔,日日来盯着进度。” 第143章 漫画鱼? 苏漾今天过来不是催稿的,而是来借工具印图的。 盛临乐差点都忘了自己来江渝还带了油印机,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油印的?” 苏漾茫然地眨了眨眼,说,“原来那叫油印啊,我只是听姑姑说你有能做拓印的工具,并不知道什么叫油印,听这名儿,难道是要用猪油做拓印?” 苏漾知晓这工具,还是在苏家人被集体叫回家那天。 祠堂地上显现一句诗自然不能叫长辈完全信服。 好在苏文真提前将盛临乐印的那批传单给了道士,道士借此当着众人的面,变了个白纸出画的障眼法。 一摞西柳先生窥视人间的传单蓦地出现,差点没把苏文真的爹吓出好歹,连连向牌位磕头悔过。 虽说苏父事后冷静细想,也反应过来是道士在联合小辈做戏,可那时候族长之位已经让给大儿子苏博山,任他再气恼也无济于事了。 苏漾当时一眼就认出那是摸鱼居士,也就是盛临乐的笔法,私下便缠着苏文真寻了真相,才知那些图都是拓印来的。 盛临乐摇头道,“不是用猪油,不过你借它做什么?” 他找了个椅子坐下,有些不好意思道,“还不是昨日妹妹提的换装游戏,我回去后邀了两个好友来画着玩,他们提到马上要到上巳节,我就想可以画些小图去售卖,应该能赚不少。” “妹妹放心,这工具我也不白用,我按日租借,你出个价,我绝不还价。” 哎唷,苏漾还挺有商业头脑,这么快就想到这换装游戏能变现了。 盛临乐痛快答应,顺便将她和苏漾准备创办杂志的想法告诉张旭荣,“油印机的事稍后再说,咱们先讨论一下《知音漫画》的筹备工作。” 张旭荣正襟危坐。 苏漾和张旭荣都等着盛临乐发话,她却先叫婢女去她屋里拿炭笔。 若要记笔记,还是炭笔好用,毛笔她写不快。 盛临乐等来炭笔,刷刷写上“《知音漫画》筹备准备事项如下”几个字。 张旭荣没见过炭笔,盯着盛临乐手下的笔尖飞快移动,新奇道:“这也是笔?怎么都不用沾墨就能写字?” 苏漾先前收到过姑姑送的炭笔,只是他觉得不好用就收起来了,主动为张旭荣解释炭笔构成,又补充说,“这笔有一套特有的持笔姿势,需另做练习才能写好字,我觉着不如毛笔拿着趁手。” 盛临乐没同他们说炭笔,指着纸上的字说,“首先,目前最重要的事是组建选稿团队,以后杂志的内容质量都得靠他们把控,这些成员需得喜欢漫画,并了解读者的喜好和偏好。” 张旭荣满脸不解,问道:“漫画不是一种鱼吗?为什么选稿人必须要喜欢这种鱼才行呀?” 苏漾和盛临乐看过来,同样困惑道,“啊?什么鱼?” 张旭荣顿住,迟疑说:“晁说之曾言,‘黄河多淘河之属,有曰漫画者,常以嘴画水求鱼’,漫画不就是鱼?” 盛临乐沉默。 对不起,她读书少,真不知道还有古人把黄河里的某种鱼取名叫漫画的。 苏漾干笑两声,他寻常只爱读清丽婉约的诗集,甚少看文章。 倒是听家中长辈提过晁说之擅制墨,擅山水图,却并不知道他有哪些着作,更不知他说过这漫画鱼了。 张旭荣见两人的神色,估计着他俩都没读过《景迂生集》,索性不再继续说鱼,问道,“所以你们说的漫画是何物?是画?” 苏漾充当名词解说员,解释了昨日他解读的词意,赧然道,“我确实不知这漫画还是种鱼,要不咱们换个名字?” 张旭荣了然点头,笑道,“其实取名叫漫画也是贴切的,这鱼不也是因捕猎像在水中作画而得名吗?漫画也正应了这潇洒自如的寓意。” “我认为不需改名。” 这点小尴尬就此揭过,三人相视而笑,继续讨论杂志创刊准备。 顺道,盛临乐将书铺需要招聘的哪些人员的事也一同加入讨论。 张旭荣听着听着,脑子都麻了,不自觉拿起刚写契书的毛笔,沾墨记下笔记。 苏漾不参与经营,只想做个编辑收稿办杂志,听完前半段杂志的事,忙不迭捂着头要去找盛临安探讨诗词。 盛临乐给张旭荣开课开到傍晚。 回家时,张旭荣怀里抱着半寸厚的笔记,神色恍惚,脚步虚浮地踏出小院。 苏文真望着张旭荣的背影,不禁奇道,“旭荣跟我学画时都不见有这般憔悴,你跟她说了什么,让她这样晕忽无措?” 盛临乐微微一笑,“就是我从挽救松雪斋经营危机得来一些心得体会啦,也没什么特别的。” 只不过是讲了下如何组建部门,如何策划新书宣传而已,她连周边开发、广告赞助商的这类新式概念都还没提呢。 也是亏得盛临乐有个林大管事,才能把松雪斋经营得如此好,许多后世的商业模式只需跟他提一嘴,林大管事便能如有神助,将一切事务都办得妥妥贴贴,而盛临乐就只需当个甩手掌柜,安心画图。 放到张旭荣身上,就得先靠她自己悟透这些知识理论,才能去寻类似林大管事的助理,否则即便找了掌柜管事,那也是众人两眼一抹黑地蛮干。 苏文真揶揄道,“那你估摸着需得几日来教授你的心得?我也好算着日子安排回漠城的行程。” 盛临乐垮下肩膀,长吁短叹,“老师,能不能先过两日再提这事儿?好歹也得让我知晓张姐姐能不能领悟我的心得再预估时间,万一她领悟得快,说不得五六日就能走,可万一她……” 苏文真斜了她一眼,点头淡淡地说,“旭荣聪慧,我认为你说得对,说不准五六日后就可出发回漠城了。” 恰巧这时苏漾同盛临安下来,盛临乐指着苏漾,无辜地说,“对了老师,苏漾哥哥说想学油印,我认为出发时间可能还得延后两三日。” 苏漾看过来,歪了歪头,指着自己,“我?哦,对的,姑姑,我得找妹妹借用油印机。” 苏文真将信将疑,来回看苏漾和盛临乐,“你们又要做什么?” 第144章 知我者,妹妹也 今日风暖天晴,园子里的茶花又开了三朵。 苏漾昨天学了一整天的油印,印废了几十张纸后,终于出师了。 盛临乐连同做蜡纸方法都交给了他,叮嘱说,“蜡纸使用寿命不长,印一段时间就得更换。” 苏漾美滋滋数着印好的图,倏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妹妹,周秀才又要组诗会,托人递了请帖给我,我邀了临安兄长,还差点忘记同你说,就在明日上午,你要去吗?” 去了又被拉去当抄录员吗? 盛临乐敬谢不敏,摆手说,“你们去玩吧,我还要抓紧时间跟张姐姐商议开店的事,老师成日都催我回漠城。” 苏漾还有些遗憾,嘟囔什么姑姑不近人情之类的话。 盛临乐装作没听见,提醒他,“你快抓紧印图吧,去诗会不正好可以拿这些同他们玩吗?” 苏漾勾起嘴角,“知我者,妹妹也,我也正有此意。” 见他又挽高袖子坐回油印机前,盛临乐笑了笑,转身往屋里走去。 张旭荣在屋里画书铺的装修图,她昨日雷厉风行租下了佘松路的一家店。 那店原是卖酒的,酒铺老板嫌佘松路生意不好,就重新租了东市口的铺子,租金有些偏贵,却胜在离两家书塾都近,不宜卖酒却宜开书铺。 “我昨日瞧见后院还有好几口大缸没搬走,若是搬走了那些大缸,我想将东屋再扩建过去。” 张旭荣拉着盛临乐坐下,让她看图纸上的布局,“可惜这酒铺没有二楼,若是有二楼,也可学妹妹那样单独辟个读书室出来。” 也不是所有书铺都得供别人免费看书。 盛临乐劝说,“姐姐没必要一开始就大动土木,太耽误时间了,且花销也大。不如先简单装潢布置,把店铺开起来后,再慢慢来规划后院。” 张旭荣有些犹豫不决,她就想着把所有事情都在前期做好,之后就安心开店便是。 盛临乐说,“你想想,若是拆墙建房,至少要耽误一两月吧,这每日租金流水似的浪费出去,姐姐就不心疼银子吗?” 张旭荣心头蓦地一紧。 当家才知柴米贵,张旭荣想起昨日给出去的两百两租金,脑子顿时清醒,当即道,“那便听妹妹的,暂时不动后院。你再帮我瞧瞧这店内如何布置?” 盛临乐先听了一通张旭荣的想法后,大致明白她想搞个文艺小清新的内饰风格,就建议道,“摆些花饰可以,但用鲜花太奢靡了,不如换成绢花,也省得每日去换水养护。” “至于书架,我画个松雪斋现在用的书架构造图,姐姐拿着图去找木匠就行。” 两人探讨了一个多时辰。 张旭荣收好重新整理出来的购买明细单,长舒了一口气,感叹说,“以前瞧着母亲每日只需看看账册,便以为做买卖是件容易的事,没曾想连布置铺面都有这么多门道。” 盛临乐轻笑,“这世上若有这般轻松的事,人人皆是腰缠万贯的大富豪了。” 又问了下张旭荣找雕版工和印刷匠的事,她只说已经贴了招工告示,也找了人牙子去寻,怕是还得过些时日才能招到人。 盛临乐想了想,“要不先找书生抄录书册做备用,否则等到开业还没印好书,客人一进店瞧见书架上空空落落,心里也不会舒服。” 张旭荣颔首,“我打听过,再过几日佘松路那两家书塾就要放假了,届时我会托二叔去寻些可靠的人来抄书。” 直到晌午婢女来提醒她们用膳,两人才意犹未尽止住话题。 次日从诗会回来,苏漾脸都快笑烂了,直说换装小人图比周秀才准备的彩头都受欢迎。 “郑兄当场掏银子找我定了十套呢!”苏漾从荷包里倒出两块碎银,如珍似宝地捧在手心,“我从没想过有一日我的画也能卖出价钱,姑姑,你敢相信吗?我也能挣钱了诶!” 苏文真喝了一口茶,好笑地摇了摇头,“家里缺你赚这一二两不成,值得你高兴成这样?” 苏漾坐到苏文真旁边,认真说,“家里自然不缺,可这不一样。” 苏文真疑惑:“有何不一样?难道是因自己第一次挣钱,觉得意义不同?” 苏漾摇了摇头,“我先前一直认为,只有像家里珍藏的那些画卷才值得摆出来赏玩,可姑姑你瞧,我画的这些小人图也能很受欢迎,四位秀才公还都夸我巧思慧心。” 苏文真拍了拍他的肩膀,温煦道,“这正如音律分高山流水和下里巴人一样,你既认可画这样图是件乐事,那便往这条道上探一探,待你再有领悟之时,便也能寻到自己的风格了。” 苏漾若有所悟,起身对盛临乐十分郑重地道谢。 盛临乐忙放下茶盏,站起来避开他的礼,失笑道,“这是做什么,我就随口提了一句,哪里值得你这样道谢。” 苏漾摇头晃脑说:“俗话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妹妹提的这新游戏,可是正好点醒了我在作画上的板滞思路。” “从今儿起,我再也不画那些高山流水了,就画这寻常百姓爱玩的游戏图,画许多好看的衣裳给小人们换装。” 呃……她不会无意中点醒了一位纸片人设计师大佬吧? 苏漾脑子一热,趁热打铁问,“对了,妹妹,我能学你四言画本出的人物卡片吗?我想画一副叶子牌,我老早就觉得你那卡片适合做叶子戏来玩了。” 盛临乐没听过什么叶子戏,问那是什么? 苏漾兴致勃勃解释,叶子戏就是一种纸牌游戏,分为十万贯、万贯、索子和文钱四种花色,每种花色又有一到十的牌面大小,依次抽牌,大可压小。 有时诗会上就会玩叶子牌,牌上还会画些梅兰竹菊增添雅致。 扑克牌的雏形?这跟后世的纸牌游戏也没多大区别呀! 盛临乐惊讶,问道,“所以你是想把四言画本里的角色画到牌面上?” 苏漾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我其实更想画少年将军里的角色,不过四言里的图我也喜欢。” 随后又义正言辞道,“妹妹放心,此牌只供我和好友们自己玩,绝不拿去售卖。” 苏文真瞥了眼苏漾,冷笑道,“你若拿这去换钱,我就叫你娘知道你去诗会还曾赌过钱。” 要说那些男子玩叶子戏不赌钱,那是天方夜谭。 苏文真与苏漾的目光在空中相撞,苏漾缩着脖子讪笑。 苏文真挑了挑眉,问,“输过多少?” 苏漾有些慌乱,伸出手指比了个二,“不曾输多少,我也只玩过一两次,加起来最多输了二钱。” 盛临安敲了敲门框,对盛临乐招手,笑道,“失礼打断各位,小妹来一下,家里有人送信过来。” 第145章 磕头仙人 小院门外,等着盛家兄妹的是三个陌生男子,看衣着并不像是盛家的护卫。 领头的男子拱手报上姓名:“在下丁茂山,受裴朗裴大人之命,特来调查楚兰兰之事,还请公子协助我等办案。” 盛临安微微颔首,查验过对方的身份凭证才将其带到一旁,说起他之前调查到的信息。 剩下两人站在原地,与盛临乐面面相觑。 盛临乐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二位叔叔,我哥哥说家里有信件给我们,请问……” 其中一人连忙取出书信,双手奉上,“在这里,还请三姑娘收好,盛将军还托我们告知姑娘一声,若是江渝的事处理好了,便早些归家。” 盛临乐点了点头,“也快了,应该过几日就回去了,辛苦叔叔们。” 两人客气地说:“不曾辛苦,职责所在。” 刚拿信那人抿了抿唇,与同伴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盛临乐瞥见他的神色,问:“这位叔叔还有什么事吗?” 那人赧然摆手,“倒也没什么事……就是见了三姑娘有些感慨和欢喜。” 见我有什么欢喜的? 盛临乐仔细打量对方的脸,疑惑道:“我好像也没见过叔叔,为何欢喜?” “三姑娘金尊玉贵的,怎么会见过小人呢。”那人憨然一笑,顿了顿,从肩头卸下包袱,掏出来一尊木雕造像,是个顶着双髻发型的小女童。 盛临乐接过木雕,更是不解了,“这是?” 那人将包袱扔给同伴,倏地朝盛临乐双膝跪下,一边说话一边磕头:“小人乃漠城小林镇陈家村陈武,宝正十六年时,兄长陈文在护城一战中失去双腿,幸而盛将军悯恤兄长,留他在慈安堂……” 陈文膝盖以下的小腿皆被敌寇砍去,如此重伤都挺了过来,却在养好伤后郁郁寡欢,几次寻死觅活,叫陈武与慈安堂的人寝食难安。 “月初我去探望兄长,看见他坐在那轮椅上与同袍说笑做事,心中百感交集……” 陈武说得哽咽,盛临乐想拽他起来又拽不动,扯住旁边陈武同伴的衣袖,“你快扶他起来,何至于此啊。” 陈武同伴不为所动,反而劝盛临乐,“三姑娘就让他磕完吧,他都念叨一路了。” 盛临乐无奈,任由陈武磕了三个邦邦响的响头,听着都头疼,道,“你若是想要谢轮椅,那你谢错人了,你该去感谢我家那木匠才是,轮椅是他造出来的。” 陈武深吸了两口气,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笑道,“若单是轮椅,兄长也不会这么快重整旗鼓,都是三姑娘为慈安堂牵线的那些活计,叫他认为还有活下去的价值和希望。” 盛临乐将木雕塞回给陈武,“那你也该去感谢我大哥大嫂,这些事都是他们去安排的,我只是上嘴皮搭下嘴皮出了个主意而已。” “这木雕是我兄长闲时做的,托我一定要送给您,聊表心意。” 陈武又将木雕推回来,憨直道,“三姑娘放心,盛将军,盛小将军和他的夫人,还有您家的木匠那我都磕过头了,就差您没磕过了。” 盛临乐扶额语塞。 陈武,你当自己是磕头仙人吗? 丁茂山随盛临安回来,上下打量陈武,问说,“磕完头了?” “磕完了,陈武心愿已了。”陈武用力点头,又笑道,“丁哥,咱什么时候去查案啊?” 丁茂山没搭理这个憨货,对盛临乐拱了拱手,歉意道,“叫三姑娘受惊了,还请原谅则个,陈武性子耿介,若是不让他磕完这三个头,此行他就没法专注查案了。” 盛临安咬着腮帮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拍了拍盛临乐的肩膀,“既然陈捕头也感谢过了,三位就请速速去查明那楚氏女子身份吧。” 丁茂山脸上也略有些挂不住,拱手辞行。 回到院子,盛临安才笑出来,摇头感叹,“这人实在耿直过了头,瞧他那上峰的无奈样,也甚是好笑。” “小妹拿到信了吗?快打开看看爹娘写了什么。” 盛临乐拆开蜡封,取出信纸,同盛临安一起看信。 中心思想就是叫盛临乐早点回家。至于盛临安,盛将军叫他若是决定好要参加今年秋闱,就先去青山书院向山长正式道个别再回漠城。 秋闱过后,盛临安估计也不会回蓉城了,同学师长都难再见面。 盛临乐看完信,幽怨道,“二哥,为什么就叫你去蓉城,却催我赶紧回家?” 盛临安嘿然一笑,“我去蓉城是向师兄弟和先生拜别,你一个连少年将军第四话都没画完的人,难道还想跟着四处游玩吗?” 盛临乐不禁哑然,“那第三话都还没刊印出来,你就开始催我第四话,二哥,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系统都没带催这么紧的! 盛临安淡定地说:“你若提前画好第四话、第五话,我就带你去蓉城玩一圈怎么样?” 盛临乐气得不想跟他说话,她就算有八只手也不足以将第四话在三五天内赶完。 况且第五话的脚本都还没影儿呢! 回到厅堂,宋夫人正在与苏文真饮茶说笑,茶案上摆了一叠订好的文稿, 盛临乐迈进屋的脚步顿住,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茶案。 宋夫人笑意吟吟看过来,“正好你回来了,这是第五话和第六话的稿子,快来看看有无改动。” 盛临乐惊到失声。 “怎么了?”宋夫人疑惑,又跟苏文真感慨:“也不知是不是江渝的文气浓郁,我一回来就文思泉涌,走笔成文,写得连房门都好几日没踏出来都不知了。” 苏文真笑了笑,“那你得感谢我,因我,你才又回来一趟。” 盛临乐深深地看了谈笑风生的宋夫人一眼,她也想给这位人肉码字机跪下磕头了。 第146章 杂志在哪儿印 宋夫人除了交稿,另一件事便是她想要提前回漠城。 宋夫人笑说,“来这一趟,好似也没帮上你什么忙,就不多吃你两餐米了。” 苏文真睨了她一眼,给她茶盏里添茶,“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如何没帮忙了,你家老太太和你婆母难道还能平白去我家当说客?” 宋夫人叹息,“可最后还不是闹得你爹娘恨上你……” 苏文真微微摇头,不再提这话,“打算何时启程?” 宋夫人道明日就要走,“我自生下阿清,还从未与她分开这么多日,真有些想她了。” 盛临乐稍留了一会,陪着说了几句话,便拿着脚本回房去了。 一下子三个月的稿量都摆在了桌面上,盛临乐也不知是哭还是笑。 前三话讲的还是少年尉迟明的故事,从第四话起,时间线已经来到尉迟明入军营的第三年,尉迟明十九岁,已升为昭武校尉,几次率军伏击敌寇大获全胜,少年意气酝酿成一壶更浓郁致烈的酒。 盛临乐画到尉迟明站在敌寇尸山上插旗的一幕,停下笔思索。 盛临乐一直没定下这一话的封面,是因第四话的基调过于悲壮,若是依旧画尉迟明耍帅的图就感觉有些割裂。 第四话讲的是尉迟明所带领的小队被敌寇引入峡谷陷阱,大将军不肯为那几十人派兵,尉迟明只好孤身前往救人,在峡谷摸爬滚打地与敌寇周旋,最终却也只救回来了十三位昔日战友,其余二十八人皆死在峡谷。 带着活下来的人返回军营,大将军决口不提死去的那些人,反而大肆赞赏他勇毅,为他连升两级军衔。 这插旗一幕改成尉迟明跪在尸山上,下面的尸体也把敌寇改成那二十八个小兵的脸。 也算是点了此话的主旨了:一将功成万骨枯。 尉迟明成为威震天下的将军身后,注定是敌人和战友的累累白骨。 想到读者还没看到第四话的内容,就得被封面刀哭,盛临乐在心里为自己默默点了根蜡烛,这可不是我想发刀,都是秋声写的,跟摸鱼居士可没关系。 定下封面的构图,盛临乐画起后面的内容就格外地顺畅了。 一连画了十几个格子的分镜,苏漾又突然找来说有要事忘记告诉她。 盛临乐搁下笔,“什么要事?” 苏漾笑道,“就是咱们那本《知音漫画》的选稿人选呀,我昨日去诗会提了此事,好几人都想做这选稿人。” “再加上我那几个好友,如今起码有……十六人想要参与选稿了。” 盛临乐微微蹙眉,人有些太多了,直言建议苏漾至少要剔除一半的人。 苏漾叹说:“我也知晓人多了,可一时想不到好法子怎么来筛选,难道叫他们写篇文章来评选吗?” 盛临乐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叫苏漾办个面试会吧,叫他一白生去面试人家有功名的又有点不太合适。 “干脆做个调查问卷吧。”盛临乐整理起桌上的草图,一边说,“把你想问的问题都写在问卷上,叫他们填写好了再送回来,既避免了面对面的尴尬,又能知晓哪些人是胸有丘壑,适宜做选稿的人选。” “这不就同考试一样?”苏漾笑了下,又略带窘迫地说,“可这问题和标准又如何定?要不妹妹届时同我一起选一选人吧。” 盛临乐含笑点头,“也可叫我二哥,张姐姐,还有苏老师一同来选,多听听他人的意见总不至于再惶惶无措了吧。” 苏漾不好意思地颔首,感慨道,“希望能早日将这杂志印出来,我那书案上的画稿都快堆积如山了。” 雕版工、印刷匠一个都还没招齐呢,这杂志要到正式售卖怕是还得等一两月。 盛临乐说:“倘若要做彩印,还得抽几个工匠去松雪斋拜师学艺,怕是这工期且长着呢。” 苏漾一愣,他怎么忘了还有工匠的事,拍头懊恼说:“那岂不是要到五六月才能见到《知音漫画》面世?妹妹就不能叫松雪斋的印刷匠来漠城教徒弟吗?” 盛临乐摊手,表示她也无能为力,“彩印人才稀少,除非你想叫《少年将军传奇》断售两个月。” 苏漾连连摇头,“那更不行,怎能因小失大!” “况且若是被人知晓《少年将军传奇》是因《知音漫画》而断售,我都害怕到时被人掀了铺子,将《知音漫画》扔到江里去。” 盛临乐好笑道:“也不至于如此严重。哪有人为了本漫画书就去砸人铺子的,也不怕被衙门抓进牢里。” 苏漾惊奇道,“可我听说漠城有家书铺因迟迟不售话本的下册,就被客人打砸了店铺啊,最后反倒是掌柜被衙门抓了。” 这故事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盛临乐问是哪家书铺这么倒霉。 这事儿苏漾也是道听途说来的,犹疑道:“我只知道那话本讲的是狐女化人的故事,哪家书铺就不清楚了。” 说到狐女,盛临乐就知晓是哪家了,啼笑皆非地说,“这谣言传得也忒离奇了,那书铺掌柜被抓是因其他案子,哪儿是因为没售话本啊。” 苏漾也觉这事儿匪夷所思,得知真相也不免憨笑两声,“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真有人疯了去干砸店的事呢。” 回到正题,盛临乐又说道:“我之前跟张姐姐提过一嘴,其实第一刊《知音漫画》印成黑白本也不错,成本低,印出来也快。” 苏漾微微叹气,“看了彩本,又回到墨本……总觉对不起那些画稿……” 盛临乐回想起那个九尾狐的画稿,确实,那样用心绘出的图稿只能印个黑白有些太可惜了。 苏漾抬眼偷偷瞥了盛临乐一眼,想开口又不好意思,犹豫半天,才说,“要不你把画稿带回漠城去印?” 叫松雪斋印这杂志,还正好能借松雪斋正店的势,将《知音漫画》的名号打出去。 苏漾充满期盼地继续说:“反正江渝这店也一时半会筹办不起来,不如叫你那店先卖着,若是卖得好,也能趁机多印些,帮江渝这边屯一屯货。” 盛临乐瞪视苏漾,不禁道:“你这算盘珠子干脆直接往我脸上蹦算了!” 第147章 离开江渝 “这事儿我不能答应,之前同张姐姐商议过,《知音漫画》是委托她的店来刊印售卖,转头我就夺了生意,叫她如何想我?” 盛临乐愀然拒绝。 盛临乐的态度叫苏漾心里打了个突,忐忑道:“可也就是第一刊在松雪斋印,之后再出第二刊时,又回到江渝这边印就好了嘛。” “反正旭荣姐也要从松雪斋进《少年将军传奇》来卖,到时一道送过来也并无不妥。” 苏漾赶在盛临乐说话前继续开口,“这样,我去找旭荣姐提这事儿,倘若她答应了,你可不能拒绝了啊。” 盛临乐看他急切不像装的,纳闷道:“你又不缺银子,非着急赶这时间做什么?徐徐图之有何不好?” “自是为了抢占先机,昨日我在诗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提出要创办杂志,万一有的人将这主意转头卖给了其他书铺,被别人先印出大夏第一本漫画杂志怎么办?” 苏漾说得煞有其事,斗志昂扬道,“此事我必争第一,绝不做第二。” 盛临乐无奈,只能对他摆手,“行行行,你去说吧,我是懒怠管你争不争第一了。” —————————— 宋夫人天不亮就出发回漠城了,盛临乐隐约听见有走动说话的声音,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只来得及看到宋夫人一行人出院门的背影。 早膳时,盛临乐还跟盛临安嘟囔,“宋姨走得也太早了,今晨我还以为是家里进贼了呢。” 盛临安睡得熟,什么动静都没听见,还诧异说,“宋姨已经出发了?我还奇怪怎么这会儿了,她都还没来用膳。” 苏文真寻常不睡到快晌午是见不到人的,早膳一般也就他们兄妹二人和宋夫人一起吃。 盛临安率先吃完,等到盛临乐也放下碗,说,“你估摸什么时候回家?” 盛临乐心算张旭荣那也说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苏漾的编辑部和选稿的事了,“应该再过个三五日。” 盛临安微微颔首,“那便好,昨日苏漾来找我说还有事叫我帮忙,办完他的事,我也该启程去蓉城了。” “江渝到蓉城需要多久?”盛临乐问道。 盛临安说:“骑马过去也就一天左右,不算远。” 盛临乐遗憾,这么近都不能去一趟,实在可惜,那本《芙蓉食谱》里那些小吃,她还想试试当地正宗的做法呢。 盛临安一眼便知盛临乐心中所想,揉了揉她的脑袋,宽慰说,“我就是去同师长们道个别,即便你去了也只能跟着我转两趟书院,去不了城里游玩。” 见盛临乐疑惑,盛临安笑着解释:“都说是青山书院了,书院自然就建在山上,青城山离蓉城有个五六十里远呢。” 盛临乐咋舌,“那二哥岂不是日日都只能在山里读书,这同坐牢都没什么分别了。” 盛临安叹气,苦巴巴道,“谁说不是呢,可青山书院山长乃是致仕宰相孟章,论学识和为官之道,他当第二,无人敢争第一。即便是坐牢,能听他几堂课,为兄也觉得值当了。” 难怪盛将军叫盛二哥再回去一趟了,高官退休了,可他的门生学徒如今还有的在朝堂任职呢,盛二哥这趟回去再与老师们笼络笼络感情,也能便宜日后仕途上打通人脉关系。 盛临乐心里暗叹这些弯弯绕绕复杂恼人,还是画漫画单纯。 宋夫人走后,苏文真催促盛临乐回漠城的频率更高了,好像恨不得马上收拾东西离开江渝。 苏漾那边定编辑团队和选稿也不得不加快进度,毕竟他也不想来往小院都得被姑姑问一句:“你到底还有多少事麻烦临乐?” 苏漾花了两日做完问卷定好编辑人选,又花了两日与他们一起选稿。 摸了摸付完编辑酬劳后瘪下去的荷包,苏漾捧着两寸厚的画稿笑得酸涩,自我宽慰:“凡事有失才有得,这是必要付出,无需心疼。” 《知音漫画》第一刊的稿子也定下来了,只需叫原作者们统一画稿大小,就可送到漠城来印刷。 收拾好行李,盛临乐站在小院门口等苏文真。 盛临安昨日就出发去了蓉城,带走了八个护卫,想必这会儿都已经抵达青山书院了。 “小丫头,你家娘子可是今日就要回漠城了?” 盛临乐向后看去,来者是曹斌和他的夫人刘氏。 刘氏对盛临乐微微颔首,和气道,“听说苏娘子要走,夫君便想来送一送。” 盛临乐点头说是,“没错,一会就要出发了。” 曹斌啧了声,略带不满:“要走了也不打声招呼,亏得我跑几座山替她寻道士,连那最高的上清宫都上去了。” 刘氏淡笑不语。 盛临乐想起在上清宫被苏漾和盛临安撞见的事,不免对这人的厚脸皮叹为观止。 苏文真交代完守家的下人,从院子里走出来,看见门口两人,微微蹙眉,“你们怎么来了?” 曹斌甩了甩衣袖,“好歹我也帮了你忙,你就这态度?苏文真,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不成?” 苏文真不想与曹斌争论,打断他说,“曹斌,你随我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曹斌受宠若惊,看了眼刘氏,刘氏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推他跟过去。 苏文真领着曹斌进院子说话。 盛临乐百无聊赖地踢石子玩。 刘氏忽然说话:“你不是丫鬟。” 盛临乐抬头“啊?”了一声,什么丫鬟?她什么时候说自己是丫鬟了? 刘氏微微蹙眉,“头一天时我见过你,那时你还作的男子打扮……对了,在上清宫我也见过你!” “你这孩子,到底是男是女呀?” 盛临乐恍然想起第一天见曹斌夫妇时是穿的男装,那两套男装穿着特别磨肩,她穿了一天就收了起来。 “我与夫人应该此生也就见这最后一面了,是男是女有什么重要的吗?”盛临乐无辜道。 刘氏笑道:“你倒说得笃定。你是漠城人吧,难道你不再来江渝,我就不能去漠城吗?” 盛临乐想了想,说:“除非苏娘子离开漠城,夫人才有可能来漠城吧。” 刘氏怔住,笑容淡了两分,“不知你在说什么。” 盛临乐微笑,也不再说话,心里却如同巨浪翻滚般诧愕。 好家伙,她就想知道刘氏是不是真的不在乎曹斌来找苏老师,随口瞎说一句而已,还真给探出来了…… 盛临乐兴叹,你们两口子这关系,可真是比乱麻还乱。 第148章 山里遇见 盛临乐不知苏文真对曹斌说了什么,却看得出曹斌起初那喜眉笑眼耷拉了下去。 车轮滚滚向前,曹斌与刘氏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盛临乐突然问,“老师,你什么时候再回江渝呀?” 苏文真的视线没离开手里的书页,淡淡道:“过个几年吧。” 马车行至城门口,这会儿进城的人有些多,说是摩肩擦踵都不为过。 城门守卫查验路引便想让马车先出去,百姓不敢言,只能将扁担挑子尽力往边上收拢,免得磕碰到马车。 苏文真往外看了一眼,皱眉吩咐车夫将马车退到旁边去,让进城的人先过。 进城的人群也纷纷松了口气,卸下肩膀上的劲儿,一个两个欣然道谢。 盛临乐透过窗柩看外面人群熙攘,这一幕好似与十几日前,她和盛二哥刚到江渝时的场景重合了般。 等了约一盏茶的时间,马车才终于从城里出来。 回去路上没有那么着急,苏文真对路线也熟,走走停停带着盛临乐欣赏山景。 晌午时抵达一处山头平地,苏文真不吃干粮,一行人就地开火烧饭。 苏文真走到山边,望向远方,说:“多看看远山云景,有益于排出肺腑里的浊气。” 山里负氧离子多,确实能帮助消除疲劳,盛临乐跟着深吸了一口气。 护卫们动作迅速,三两下就搭好火堆,架起了炊具,苏文真过去亲自掌勺,做了两大锅腊肉焖饭。 闻着阵阵饭香,盛临乐还是觉得这烟火气比负氧离子更能抚慰人心。 马蹄声由远及近,席地而坐的护卫们接二连三起身,看向声源处。 “哎?竟真不是农户人家?” “我就说不会有人把房子往山上建,你看看,又白跑这么远!” 两个男人斗着嘴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三姑娘!”陈武率先瞥见人群里最醒目的盛临乐,喜道:“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的地儿还能遇见您,您这是要回漠城了吗?” 苏文真看向盛临乐,“是认识的人?” 盛临乐颔首,“是衙门的人,之前来送过信给我和哥哥。” “你们也要回去了吗?” 陈武下马,摇头笑着说:“我们要去一个叫石门岗的地方,看见你们这有炊烟,还以为是有农家在此才赶过来。” 苏文真道:“石门岗需下了此山后往南走,若你们骑马快,两个多时辰就能到。” “那便好。”陈武应道,又对同伴洪杰扬眉说,“你看,我就说咱们没走错吧。” 苏文真邀他们二人吃饭,陈武的眼神不自觉瞥向那两口大锅,耸了耸鼻子,笑道:“那多谢娘子了。” 盛临乐往他俩身后看了眼,疑惑道:“你们不是有三人吗?” 陈武大咧咧说,“洪杰他闹肚子不舒服,只能叫丁哥先行一步,我们去石门岗就是去与丁哥会合。” 洪杰轻咳,赧然道:“我实在不适应江渝的吃食。” 话音刚落,苏文真掀开了锅盖,米香裹挟着腊肉香味直冲天灵盖,米粒晶莹饱满,腊肉红润油亮。 盛临乐餍足地吸了口香气,又转头对洪杰惋惜道,“那你肠胃不适的话,这饭还需少吃些,吃得太油更容易闹肚子。” 洪杰勉强挤出些笑容,颔首说:“多谢三姑娘关心,我吃干粮便好。” 陈武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吃完饭,陈武和洪杰跟着盛临乐他们的马车一同下山。 快到山脚时,陈武牵着马跟洪杰说笑,忽然,路边窜出个蓬头垢面的小姑娘,嘴里不停惊呼“有蛇!有蛇!” 陈武当即扔下马绳,拔出腰间宝刀,一刀将追撵小孩的那条银环蛇砍成两段。 小姑娘瘫软在地,一脸惊魂未定。 陈武用刀尖挑起蛇头,用力抛出两丈远后,又转身安慰了小姑娘两句,“没被蛇咬到吧?” 小姑娘木愣愣地摇头,“没……谢谢大伯救了我。” 陈武摆手,不在意道,“没事就好,你快回家去吧。” “好。”小姑娘拄着木棍起身,拍掉挂在身上的树枝树叶,一瘸一拐地往路边走去。 陈武蹙眉,喊住她:“不是说没被蛇咬?脚怎么了?” 小姑娘回头,嗫嚅道:“大伯,我真的没被蛇咬,我的脚本来就这样的。” 陈武张了张口,一时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最后只挥手道,“快些下山吧,春天山里蛇虫多,小心点。” 小姑娘抿嘴笑了下,“好的,大伯也慢走。” 盛临乐她们的马车走在后面,苏文真没叫她拉起车帘乱窥探,在山里遇见生人还是警惕些为妙,即便那是个小孩。 直到走到山脚与陈武他们分别后,盛临乐才开口询问:“老师,这周围没有村庄吗?” 苏文真点点头,“最近的村子离这儿差不多有二十里路。” 好远,盛临乐心算了下脚程,起码得走两个多时辰,难怪老师刚才叫她不要出声,那小姑娘腿脚不便,独自一人出现在山里确实怪怪的。 苏文真道:“以前这些山里的山匪确实猖獗,不过自从你父亲盛将军平定边关后,每年都会派兵进山巡查,即便有几个山匪贼寇也不足为惧,咱们人多势众,没什么可担心的。” 盛临乐点点头,放下心来。 又走了半个时辰,抵达一处小驿站,今晚就在这过夜了。 “这不是我跟宋姨来江渝时住的那处驿站,咱们回程走得不是一条路吗?” 盛临乐走下马车,第一眼就看见驿站门口立的大石碑。 石碑上的字被风雨侵蚀,勉强还能分辨出上面写的“某竹山驿”,头一个字风化严重实在辨认不出。 护卫前去敲门找驿卒。 苏文真解释说这里是以前的斑竹山驿,盛临乐与宋夫人住那处是后来新建的。 她笑道,“这里驿卒的娘子做得一手好菜,便想叫你尝尝。” 盛临乐眼睛一亮,“什么好菜?是我没吃过的吗?” 苏文真正要说话,驿站大门打开。 一道女子清脆响亮的声音惊呼,“哎呦,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怎么来了这么多贵客?” “客人们快快请进,这鹅可是客人晚膳要吃的?可需要奴家带去厨房?” 第149章 丁香(1) 护卫笑道:“这可不是食材,这是我家小主人的爱宠。” 女子愣了一下,尬笑两声,道:“那真是对不住,奴家唐突了。” “季娘子,又来叨扰了。”苏文真上前,语气十分熟稔。 季娘子蓦地被叫出姓氏,却没像以往那样回应苏文真,而是眼神带了一丝茫然,疑惑问,“这位娘子是?” 苏文真怔住,却又立马反应过来,“你可是季二娘子?” 季二娘子抚掌点头,也明白刚才那一声季娘子应该叫的是她胞姐,笑道:“是是是,我是季二,娘子是认识我胞姐吧。” 盛临乐听着两人寒暄。 此处旧驿原是一对季大娘子和他的丈夫共同在经营,年前季大娘子的丈夫意外坠亡,季大娘子便临时拉来了双胞胎妹妹季二来帮忙。 想到那驿卒也不过而立之年,苏文真道了声“节哀”。 “不说这些伤心事了。”季二娘子摇了摇头,询问道,“娘子你们可吃过午膳了?若是没吃,我这就去烧火做饭。” “已吃过了,不必麻烦。”苏文真拦下她,指了指护卫们,温声说,“你先领他们去安置。” 季二娘子领着人进入院子。 本以为此处应该比那新驿站更破旧狭小才是,却没想到进去了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屋舍背倚崖壁连成一片,大致数过去,约有十间空屋,西面有马棚,东面则是厨房,中间则有一片围了栅栏的菜地。 大鹅见了菜地,“嘎嘎”叫了两声。 “这鹅是不是饿了?厨房还有今晨摘的白菜。”季二娘子新奇地看向大鹅。 大鹅喂养随人一样三餐定时,盛临乐摇头说,“它中午也同我们一起吃过了的。” 季二娘子笑了笑,没再多话,领着盛临乐和苏文真去了中间最宽敞的两间屋子。 她麻利地从柜子里搬出干净被褥,顿了顿才想起来问,“娘子是用自己带的被褥,还是用我们的?不过这些昨日才洗过晒过,干净的。” 苏文真为盛临乐带了新被套,自己倒是不拘这些,只叫季二娘子给盛临乐那屋换一换即可。 “怎么进来也不见你姐姐?”苏文真帮着季二抖开被单。 季二娘子回答:“姐姐去山里帮忙找草药去了,傍晚才能回来。” 不等苏文真继续问,季二娘子自己就自顾自念叨起来,“是大前天从南边来了对母女,母亲瞎了眼,女儿又是个跛脚,可怜得很。那瞎眼女子昨日不知怎就染了风寒,家里缺一味连翘,姐姐便带着那小丫头一同上山了。” 刚在山里遇到那人就是腿脚不便,不会正好是季二娘子说的那跛脚女儿吧? 盛临乐看了苏文真一眼,苏文真顺势说,“原来我们刚下山时遇见的跛脚女是住在你家的,我还以为是哪家农户的孩子。” 季二娘子诧异道:“这么巧,竟叫你们遇上了。” 苏文真微微颔首,“她们母子是要去江渝城?” 季二娘子摇头说,“是要去漠城,瞧她们的模样,应该是要去投奔亲戚吧。” 夕阳西斜,季大娘子回来了,她背着比肩膀还宽的背篓,身后跟着的跛脚小姑娘提了个篮筐。 在门口卸下背篓,季大娘子用袖子擦了把汗,略喘着气说,“先去洗把脸,歇口气便去给你娘把药煎了。” 小姑娘扬起笑容,点头说好。 盛临乐睡了个午觉起来,犹带倦意地在院里遛鹅,听见那两人的对话,抬头看过去。 季大娘子也看见了盛临乐,对她客气地笑了笑,“是今日入住的客人吗?” 盛临乐点头,“您就是季大娘子?跟季二娘子长得真像。” 季大娘子笑道,“我与她是孪生姐妹,自然长得相像。” 小姑娘低着头,匆匆路过盛临乐,走到挨着马厩那间屋子,轻手轻脚打开房门进了屋。 季二娘子在厨房做事,出来时手里还拿着半个白菜,“姐,你回来啦,找着连翘了吗?” 季大娘子从背篓里挑出草药,庆幸道,“找着了,亏得去年那株还在,我还顺道挖了些麦冬和甘草回来,晒干了泡水喝。” 两姐妹合力将背篓抬进厨房,随后季大娘子端了碗糖水出来给盛临乐,“驿舍简陋,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小客人。” 盛临乐前几日才被苏文真告诫少吃甜食,这会瞧见红糖水,忍不住舔了舔唇,一番心里挣扎后,艰难拒绝,“谢谢季大娘子好意,但长辈叫我少喝甜饮,这糖水您喝吧。” 那跛脚小姑娘洗漱完,小跑到厨房门口正巧听见盛临乐这话,脸上闪过一丝羡慕。 既是人家长辈约束,季大娘子也没强求盛临乐接下,转而将红糖水递给了跛脚小姑娘,“那便丁香喝吧。” 丁香诚惶诚恐地瞄了眼盛临乐,想要接又不敢伸手。 最后还是季大娘子硬塞到丁香手里,无奈道,“快喝了吧,一会就该凉了,等会送药汤给你娘时也记得带一碗糖水回去。” “谢谢娘子。”丁香这才安心小口喝完糖水。 季大娘子选出要用的草药给丁香,又搬出煎药小炉教她生火熬药,仔细叮嘱,“注意别熬糊底,熬糊了药性就变了。” 苏文真这会儿还没睡醒,盛临乐实在无聊,便蹲在旁边听她们说话,听到什么“五碗水熬成两碗”的话,不禁问道:“这要怎么判断是不是熬成两碗了?若是倒出来只有一碗半的话怎么办?” 季大娘子忍俊不禁,却见丁香也是一脸的担忧,只好给两个小孩解释说,“丁香娘的风寒并不严重,喝两碗还是一碗半没太大差别。” 丁香松了口气,她从前熬药汤都不知还有这样的讲究,向来是熬成浓齁齁的一碗灌下去,小声感叹说,“季娘子懂得真多。” 季大娘子温和一笑,“久病成医罢了。” 盛临乐疑惑季大娘子生了什么病,却忽然瞥见地上篮子里那捧药草好像动了一下,惊呼道,“什么在动?” 一条不足拇指粗的小青蛇缓缓探出脑袋,与丁香看过来的视线撞在一起。 第150章 丁香(2) 丁香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季大娘子也吓了一跳,那篮子里草药刚还经过了她的手,竟没发现混了条小蛇进去。 盛临乐也怕这类蠕动的生物,一下子惊得跳起来,连连后退,还差点一脚踹到大鹅的屁股上。 大鹅不满地“嘎嘎”大叫,冲上去狠狠对着小蛇就是一口,甩脖一扔,小青蛇被扔到了厨房门口。 季二娘子哆哆嗦嗦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哪儿来的蛇啊!” 一护卫连忙赶来,挥舞长刀,唰唰几下,小青蛇彻底一命呜呼。 护卫拱手,对盛临乐安慰说,“姑娘别怕,这蛇已经死了。” “好,多谢你。”盛临乐心有余悸,对大鹅佩服道,“大白真是只好鹅,太勇猛了!” 大鹅像是听得懂一般,挺了挺雪白的胸脯:“嘎!” 丁香不敢往那药草靠近,瑟瑟发抖说:“这江渝山里的蛇也太多了。” 护卫颔首回答,“这天逐渐暖和,蛇虫自然也就活跃起来了。这位娘子刚带回的背篓能否叫我再检查一下,以防再有小蛇钻出。” 季大娘子连声说好,忽而想起来说,“对了,屋里还有雄黄粉,我再去里里外外撒一圈。” 一场虚惊过后,盛临乐也不去药炉子周围转悠了,干脆将少年将军的脚本拿出来打发时间。 按照之前同宋夫人讨论的篇幅,少年将军是个中短篇故事,应该连载到今年夏天就会完结。 稿子提前画完会有空窗期,好像也得思考下一本该画什么故事了。 盛临乐:系统,现在喜爱值涨多少了? 【宿主,喜爱值已积攒点。】 盛临乐:上次抽完肥皂配方不是还有一万多点吗?这大半个月只有涨了七万多? 【宿主,系统分析是因《少年将军传奇》价格昂贵,受众面窄导致喜爱值增长缓慢,建议您将漫画价格降低。】 盛临乐:要不你去挣钱替我养活那一院子的员工?那单价连她自己的人工成本都没算进去,还降价,再降就得盛家倒贴钱开店了,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系统本质为数据程序,并不能站立,也并不会腰疼。】 盛临乐:…… 跟系统毫无共同语言,盛临乐深深叹了一口气,为喜爱值发愁,也为自己的发际线忧心,若是同时再开一本连载的话,她迟早英年早秃。 头秃or not 头秃,这是个问题。 晚膳时,盛临乐化悲愤为食欲,怒吃三大碗饭。 苏文真与季大娘子许久未见,一人饮酒,一人喝茶,推杯换盏聊得酣畅,也至于两个人都没注意盛临乐撑得浑圆的肚皮。 盛临乐和季二娘子同时下桌。 季二娘子笑着劝说:“我先去睡了,姐姐也别聊太晚,苏娘子明早还得赶路。” 季二娘子去休息,盛临乐撑得睡不着,打算在院子里转圈消食。 护卫们在屋里也拼了两桌,盛临乐听着里面好像在行酒令,男人们的嬉笑怒骂一声盖过一声。 下午斩蛇那个护卫独自坐在石阶上吃饭,吃得脸都快埋进饭碗里了。 盛临乐走近,往门里瞟了一眼,好奇问,“他们在喝酒吗?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吃?” 护卫吓得噎了一下,连拍胸口给自己顺气。 盛临乐拎起地上的茶壶给他倒水,歉意道:“对不住,吓到你了。” 护卫伸手拦了拦,没真叫盛临乐给自己倒水,捂着嘴呛咳说:“没事,是我吃得太投入了……咳咳……” 护卫们的饭菜也是季家两位娘子烧的,不过他们的是大锅菜,不如盛临乐她们那一桌吃得精细。 盛临乐笑道:“那说明季娘子的手艺确实不错。” 护卫羞赧地挠了挠头,“三姑娘刚才问的什么?我一时没听清。” 盛临乐将刚才的问话又说了一遍。 护卫笑道,“没有喝酒,里面只有茶水和菜汤。也是季娘子烧的菜好吃,大家伙一高兴就玩得有些忘乎所以了。” 喝茶喝汤算什么忘乎所以,盛临乐笑了下,这群护卫职业操守真高,好像在江渝小院的时候都没见他们有人沾过酒水。 “我明日得和车夫换着驾车,不敢多饮茶水,否则起夜多半夜就睡不好了。”护卫如实又答道。 盛临乐没想到他一人在外吃饭是这个理由,讶然道,“这一路也是辛苦你们了。” 护卫惶恐道:“三姑娘言重了,都是职责所在。且我们跟着三姑娘出这趟门,算是有史以来最轻松的一趟差事了。” 盛临乐满怀同情地问:“你们跟着我爹出门过得很苦吗?” 护卫不敢说盛将军的不是,只笑道:“也还好,跟着将军偶尔会宿在野外,需得自己打猎烧饭,也不瞒姑娘,咱们这些人的手艺……都不敢恭维。” 盛临乐被逗得哈哈笑,“那岂不是我爹也要跟着你们吃难吃的饭菜了?” 护卫含蓄地点了点头,惭愧道,“也是多番委屈将军了。” 难怪说盛将军每出一趟门回来后,在家吃饭次次都光盘,原来不光是胃口大的缘故,而是在外实在吃伤了下属的手艺。 盛临乐正跟护卫打听盛将军在野外吃过哪些稀奇古怪的‘佳肴’,马厩旁那屋子的门打开了一条缝,丁香从门里探出半个脑袋。 盛临乐歪个头看去,问道,“是我们说话声音太大,吵到你们休息了吗?” 刚才那屋都熄了烛火,想来是早早就歇下了。 丁香从门里走出来,她披着一件不合身的长褙子,站在盛临乐和护卫面前,紧张地扣着手指,嗫嚅道:“我……我想向您打听一件事……” 盛临乐:“什么事呀?” 丁香飞快抬头看了一眼盛临乐,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讲话的……我刚才听见你们提到将军这些,我想问、想问……” 盛临乐耐心等她开口。 丁香说:“你们认不认识边关守军秦二狗?” 盛临乐摇头歉意道,“抱歉,我没听过此人名讳。” 丁香失望地垂下了头。 护卫皱着眉问:“你是秦二狗的家里人?” 听见护卫的问话,丁香眼中的希冀重新燃起,猛点头,“对,他是我爹,我本名叫秦丁香。” 第151章 丁香的爹 “您认识我爹吗?他……他可还活着?可还活在人世?”秦丁香语气急促,上前要去抓护卫的手,像是快要溺死的人终于找到一块浮木。 护卫反应快,往后缩了一下,连衣袖都没叫秦丁香碰到,“男女授受不亲,你虽是个小丫头,也不要与男子拉拉扯扯。” 秦丁香终于得到一点亲爹的消息,心中充满了激动和喜悦,连连致歉,又急切开口询问,“叔叔,你真的认识我爹秦二狗吗?” 护卫微微颔首,“如果你说的是陇州文县小苍溪的秦二狗的话,他如今还活着。” 秦丁香眼眶瞬时通红,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嘴唇不住哆嗦,“活着,还活着,我爹还活着……” 秦丁香猛地转过身,再也压抑不住哭腔,大声道,“娘,你听见了吗,爹还活着啊——” 靠近马厩那屋寂静无声,连同屋里嬉笑的护卫们都静了下来。 护卫们端茶抱碗,堵在门口往外看热闹,窸窸窣窣交头接耳:“怎么了?那小丫头爹还活着哭那么大声作甚?” 盛临乐眨了眨眼,与护卫对视一眼。 过了一会儿,秦丁香的哭声渐渐弱下去,屋里才终于传出了女子沙哑而虚弱的声音,“丁香,问到了消息就回来吧,外面冷,别着凉了。” 秦丁香抽噎着拢了拢那件褙子,“好,我马上就回去。” 转头又对护卫跪下磕了个头,“叔叔,你同我爹相熟的话,你能告诉我他如今在哪儿吗?” 看热闹的护卫们齐齐“嚯”了一声,“这头磕得实诚。” 护卫神色尴尬地横了一眼同伴,忙不迭扶起秦丁香,“我与秦二狗并不熟,只是机缘巧合……唉,你爹他在战场上受了伤,你们母女去找他也无用,他如今怕也是供养不起你们。” 秦丁香默默起身,拍了拍膝盖的灰,摇头道,“我和娘不需他供养,只要找到他就行,还请叔叔告诉我爹在哪儿吧。” 护卫哑然,道:“他在漠城的慈安堂。” 盛临乐心一沉,还留在慈安堂的伤兵无非就是瘫了,这对母女一瞎一瘸赶着过去,以后的日子估计只会比现在更艰难。 盛临乐于心不忍,张了张口,又咽下想要说出口的话。 秦丁香没注意到盛临乐的神色,向护卫再次道谢,脚步轻快地跑回屋里。 护卫刚叹了一声“可怜”,就被涌出来的同伴揽住脖子追问,“那丫头的爹怎么回事?怎么找爹还找到你头上来了?” 护卫只得说出自己认得秦二狗的经过。 也没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就是有一次他跟着盛将军出门时,在街上捡了个乞丐,那乞丐便是秦二狗,因秦二狗的残疾是上阵杀敌所致,盛将军便做主安排他住进了慈安堂。 盛临乐听着这故事耳熟,好像是之前大嫂说的有个伤兵不愿接受盛家救济,想要自谋生路失败就沦为了乞丐。 “这秦二狗的名讳好像也不甚出名啊,咱们将军怎么认出他的?” “难不成将军记得营里每个人的样貌?” “从未听闻将军有这样的记性!” 被围在中心的护卫无奈解释:“那秦二狗身上有宣国钩镰枪造成的伤口,你们又不是不知那钩镰枪所致的伤口形状特殊,将军凭此认出他原是军营的人有什么奇怪的?” 护卫们恍然:“原是这样。” 盛临乐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生怕被这群八卦男踩了脚。 苏文真跟季娘子不知何时站到了盛临乐身后。 季娘子轻轻抵住盛临乐的后背,轻声说,“小心,再退就踩空摔跤了。” 护卫们跟被人踩住了脖子似的,顿时噤声。 苏文真好笑道,“快些去吃饭吧,一会儿菜都该凉了。这院子空荡寂静,一点声音都能放大数倍,你们吃完了挪桌子轻声些,别扰了别人歇息。” 这是提醒他们少聊那秦二狗的事,免得叫隔壁那对母女听了徒增伤心。 护卫们也听明白了苏文真的言下之意,拱手应喏,一个个作鹌鹑状进屋继续吃饭。 盛临乐跟着苏文真回到屋里,才犹豫开口,“老师,要不我们回程也捎带上她们吧?反正装行李那辆马车也有富余位置。” 苏文真没一口答应,先问了季娘子那对母女身份是否可信。 季娘子点头说:“她们的路引没问题,体貌特征与文书上的都对得上。” 苏文真便笑道:“那就麻烦季娘子走一趟,去问问她们母女可愿与我们同行。我是生人,不好骤然去向她们示好。” “就知你心软,我马上去问。”季娘子拍了拍手,脸上笑意吟吟地又转出门去。 翌日清晨,山里陡然起了大雾。 马车不敢在这样的天气出发,只能等到雾气消散,能看清道路了再出发。 盛临乐指挥着护卫挪行李,因装行李那辆车也要坐人,只能叫两架马车都分担些行李,否则配重超过,容易在山路上翻车。 盛临乐接过装零食玩具的包袱,见包袱结有些松开,便解开打算重新系上,却没注意滚落了之前陈武送的木雕玩偶。 秦丁香上前帮她捡起来,还贴心地用袖子擦了擦灰。 盛临乐笑着道谢,接过时不小心拧到了木雕的头,木雕头转了个方向。 盛临乐诧异,“嗯?这玩偶的头还能动?” 秦丁香愣了下,打量起盛临乐手里的木雕,忍不住说,“我爹也会雕木偶,他雕的木偶不仅头能动,胳膊和腿也是能扭动的。” 叫她这么一说,盛临乐也好奇地掰了下木雕的胳膊,胳膊不能往后,却能往前。 木雕两条胳膊直愣愣往前伸着,盛临乐觉得这姿势瞧着跟僵尸似的,又赶忙掰了回去。 秦丁香眼巴巴看着木雕,“这娃娃的机关跟我爹做的一模一样。” 第152章 回家 大雾持续,苏文真在门口替季大娘子重新描了石碑,又新写了一副门口的迎客对联。 “过客相逢应止宿,行路到此暂为家。” 季大娘子抚掌笑道,“不错,苏娘子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若是我夫君还在,肯定要立马摘下这幅对联装裱起来,然后再厚脸皮换上自己那幅破字装门面。” 苏文真搁下毛笔,斜了她一眼,“就你爱打趣儿,有时也不知你是念他,还是怨他。” 季大娘子拧了热毛巾给苏文真擦手,随口道,“自是念着他,崔郎生前时,我也是同他这般言笑,难道就因他去了,玩笑都说不得?” “他年年灌进去山堆似的药,三魂六魄怕是都浸了苦气,我在上面说说玩笑,就当也给他驱散苦闷了。” 季大娘子看了苏文真一眼,抬手止住她,“你可别说些烂俗的宽慰话,我已听得够多了。” 苏文真摇摇头,她也没想说什么劝慰,“我只是觉得你比以前直性了许多。” 季大娘子释然一笑,“这世上还有一成不变的人?行了,快进去烤会儿火,这雾估计得到中午才能散了,中午还想吃什么?” 苏文真也不客气,张口点了两道菜。 这大雾果真如季大娘子预料般,晌午过后才露出天光。 分别时,季大娘子将去冬做的腊肉香肠都搬到马车上,“我守着孝,也吃不了这些,正好你们帮个忙,都带走吧。” 季二娘子还顺手摘了五棵白菜给大鹅,都足够它吃回漠城了。 离开时,盛临乐慨然称赞季家两位娘子大方,把那菜地里仅剩的白菜都送给了大鹅。 苏文真怅然,看向窗外叹道:“此番回江渝,倒像是来与友人们决断缘分似的……” 盛临乐不解。 过了许久,苏文真调节好心情,才缓缓道出季家两位娘子即将回乡,不再经营驿站的事。 苏文真解释说,“驿站归官府管辖,以前的驿卒乃是季大娘子的丈夫,她丈夫死后,官府自然会委派新驿卒过来接手。” 盛临乐有些遗憾,这一别就再难相见了。 因这一遭,苏文真和盛临乐都没了游玩赏景的闲心,一路上只管赶路,终于在第四天上午抵达了漠城。 吸取去时的教训,盛临乐这次回来就在马车里垫了厚厚的软垫,好在有点作用,不至于回到家了浑身骨头疼。 苏文真先同将军夫人请了罪,因她私事才叫盛临乐拐带盛临安偷跑出家门。 将军夫人扶起苏文真,语气里没有责备,“都是他们两个孩子任性妄为,与你又有何干?宋夫人已经来说明过你的事,这两年你且在盛家安心住着,谁敢跑来盛家说三道四,我就叫人绑了送衙门去。” “夫人说笑了。”苏文真笑得温婉,看了眼盛临乐求救的眼神,开口想替她求情。 将军夫人轻咳一声,顺着苏文真的目光斜过去,不紧不慢道,“当初拐走你二哥的勇气呢?怎么这会儿想着叫老师替你求情了?” 盛临乐挺直腰杆,信誓旦旦地说,“娘,你可不能冤枉我,二哥是自愿我一起出门,我还跟爹打过招呼,去江渝的一切手续流程合规合法,爹亲自审批的!” 将军夫人无语,还没法反驳她,只能叹说,“你们兄妹都叫你爹宠坏了!” 盛临乐壮起胆子上前,又是给将军夫人奉茶,又是捏肩捶腿说好话,才把将军夫人哄得眉开眼笑。 将军夫人捏了捏盛临乐的脸颊,嗔道,“上哪儿学这么些花言巧语……嗯?怎么你脸上的肉都软了?” 将军夫人头后仰仔细打量盛临乐,略带诧异地说:“先前还担心你去江渝吃不好,却没料到你这一趟反倒长胖了。” 盛临乐生无可恋地看向苏文真,深深叹了口气。 苏文真摆出一副我早跟你说过的神色,对将军夫人说起盛临乐在江渝捣鼓出来的奶茶、姜撞奶还有一系列奶制点心。 “不仅临乐胖了,我瞧着临安那脸都吃得圆了几分,才赶紧断了家里的牛乳,不叫他们兄妹胡吃海塞。” 将军夫人不敢置信,边听边哈哈笑,“我家二郎那万年竹竿子的身子都吃胖了?我养他十几年都不曾让他多胖两斤,没想到竟叫他栽在妹妹手上了。” 将军夫人又感叹道:“可见这牛乳实在养人,以后托人寻一寻这产崽的牛,叫眠眠也喝些长身子。” “娘又要给眠眠备什么?”徐淑清笑容款款地走进来,“小妹这一趟玩得可好?好似长胖了些。” 盛临乐对这话都快脱敏了,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往后看了眼,“嫂嫂,怎么没带眠眠来?” 徐淑清说:“你大哥推去街上玩了。” 推? 盛临乐笑道:“难道眠眠的婴儿车做好了吗?” 徐淑清颔首道:“做好了,都用了好些天了,眠眠喜欢得不行,他如今最爱跟你大哥一同去街上瞎逛。” 盛临平现在在邻里嘴里都快成模范奶爸的代言词了,他恨不得天天带着眠眠出去逛街炫耀,甚至连军营都不想去,只想在家带娃。 将军夫人也补充说,“不仅是你大哥,就连你爹都爱用那婴儿推车带眠眠四处玩。” 盛临乐嘿嘿笑了两声,“那不正好,眠眠交给大哥和爹带,嫂嫂和娘就去听听戏喝喝茶嘛。” 徐淑清摇头喟叹,“我手上还忙着慈安堂的事,只能叫娘一人去享受这些了。” 说起慈安堂,盛临乐想起来说,“对了嫂嫂,我有一事想请你帮个忙。” 秦丁香母女进城后没与她们同行来将军府,而是被护卫直接带去找秦二狗。 盛临乐想着既已将这对母女带来了漠城,就干脆打算送佛送到西,顺道帮她们找个工作安置下来。 徐淑清一口答应下来,“那就叫她们在慈安堂照料人吧,这对母女真是可怜,也不知她们怎么从陇州一路过来的。” 将军夫人叹息,“这样的事多不胜数,好些伤兵不愿给家里徒增负担,都宁可叫人送信说自己死了。” “淑清,你将慈安堂的事办好,伤兵有了自食其力的路子,自然也能叫这类事少发生些。” 第153章 肥皂成了 盛临乐带着伴手礼去药铺探望云墨。 这些时日,云墨不是在背药材,就是在做肥皂,忙得都记不清上一次见盛临乐是什么时候了。 “肥皂做法我差不多摸透了,最近在研究调试硫磺皂的配比。” “对了,我还做了一批药皂,用了系统给的配方,据说能护肤养颜,再过个十来天就能晒好了。” 云墨连珠炮似的汇报完肥皂进度,指向墙角的木箱,“那些成品都还不错,药铺的人用得都还不错,清洁力比胰子澡豆都强,你带回去用了记得也给我个反馈。” “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去看医案了。” 盛临乐进门不过一盏茶时间,对着云墨哭笑不得,“医学生忙成这样吗?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云墨苦大仇深地点头,连连叹说,“中医太难了。” 从药铺离开,盛临乐带着一堆肥皂又往松雪斋去。 《知音漫画》要拿到松雪斋来印的话,雕版量又是一个巨大工程,不知现在的雕版工人能不能应付。 离三月初十还有七日,松雪斋后院在紧锣密鼓地赶制《少年将军传奇》的第三话,地上撒漏的墨汁都无人得空清理。 松雪斋会议室里。 盛临乐分了一半多的肥皂给李元,叫他拿去给工人用,刚才一个印刷工从她眼前路过,手上、脸上、衣衫上全是花花绿绿的颜料。 “这东西拿来洗手洗衣服好用,拿给印刷工们正好合适。” 李元取出一块,新奇地翻来覆去瞧,“这叫什么?从未见过这样的胰子。” 盛临乐说:“叫肥皂,算是一种新胰子吧,你帮我记下印刷工们的使用反馈,我好根据反馈叫做这肥皂的人调整方子。” 李元点头应下。 盛临乐又说起《知音漫画》的事,“到时画稿会从江渝送过来,是收集了多位画师作品的一本书,若是卖得好,到时还需给江渝那边备一批货。” 李云听到盛临乐又寻了好书,顿时眉开眼笑,道,“雕版自然没问题,东家放心,那什么杂志就放心交到店里来印,咱们的工匠都雕熟了图画线条,如今比雕文字版快几倍,一人一天就能雕好三四块版。” “那印刷这边呢?彩印培养出多少能用的人了?” 李元想了想回答:“若是避开少年将军新本开售的前七天,印刷也是得空印其他书的。印刷工有八人都能上手彩印,还有五个在学。” 松雪斋目前就属印刷工最多,林大管事还嫌不够,一直在四处挖人,城里的书铺都快被林大管事骚扰了个遍; 那些掌柜日日紧盯后院,生怕一个不注意,自家店里的工人就被哄走了。 有的书铺后院甚至直接贴上了林大管事的肖像,提醒工匠莫要与此人攀谈,谨防受骗等。 盛临乐放下心,又问说:“那最近有没有人来投稿新鲜有趣的话本?” 李元泄气道:“有几个书生送了故事来,要不是些老掉牙剧情,要不就是仿抄的《遇狐记》,没甚意思。” 盛临乐知晓好本子可遇不可求,听了这话也只能无奈笑了下。 —————————— 另一边。 林大管事春风得意,今日连头发丝都打理得一丝不苟。 徐大管事不禁朝他一看又看,疑诧道,“天上掉钱啦?值得你这么高兴?” 林大管事鼻孔里哼出一声,抖抖眉毛,语气里带了三分得意:“确实掉钱了,不过我高兴不是这个。” “而是三姑娘从江渝回来了。” 出联名款服饰的生意一炮而红,林大管事将可定制尉迟明便服和软甲的消息放出去后,他手里那两家成衣铺每日客似云来,店里伙计迎来送往,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林大管事激动拍桌,“你叫我去梨园请角儿还真管用,那几位穿上尉迟明的衣裳,往我那成衣铺门口一站,再摆几个姿势,啧啧啧,连衙役路过见了都走不动道!” 徐大管事慢悠悠喝了口茶,老神在在道:“我说你就是有时太迂腐,早叫你找些漂亮俊秀的娘子、郎君,换上店里衣裳去街上逛几圈,你偏觉得有伤风化不肯,这回尝到甜头了?” 林大管事下意识答了一句:“尝到了。” 说完又正色说:“你之前明明提的是找妓子,那就是有伤风化,别以为我不知你当时是想坑我。” 徐大管事噎了下,嘴硬道:“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说说,你现在单是收定金就入账多少了?” 林大管事用手比了了个六,才区区三天,光是定金都收了六百多两,林大管事他能不得意吗? 他现在就想将账本、订单全都怼到盛临乐眼前,好好显摆显摆这段时间的‘功绩’。 徐大管事啧啧不屑,酸道,“若不是三姑娘提点你,你如今能有这些出息?” “哈哈哈,这里面也有你一份功劳,我到时也在三姑娘和夫人提提你,今日这顿我请客了。” 林大管事笑得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就是爱看徐大管事这酸里酸气的模样,比喝了佳酿还舒坦。 徐大管事翻了个白眼,也不客气,招来小二再上一壶酒。 酒罢饭足,林大管事找了个脚夫,送喝得不省人事的徐大管事回家,自己则去桥头吹吹风,散酒气。 望着粼粼波光的河面,林大管事这一刻仿佛与文人书生感同身受,终于体会到他们为何对着一株草,一朵花都能吟诗诵曲。 此刻,他心中也倏然涌起一股蓬勃诗兴,桥边的石雕,桥下的堤柳,好似全都变成了一个个文字在眼前不断跳动,只待他张口诵出! 林大管事闭了闭眼,长舒出一口气,嘴唇轻启:“啊——” “阿嚏!” “阿嚏!” 诗没诵出来,却是连打了两个打喷嚏。 旁边路过的挑夫好心关切:“桥上风大,先生还是莫要在此吹风了,小心着凉。” 林大管事掩面羞愧,灰溜溜从桥上逃走了。 第154章 手办 “不仅是尉迟明的衣裳,好些人还拿着画本里的其他图来找裁缝定制。” 林大管事说得口干舌燥,期间盛临乐劝他喝口茶都舍不得闭嘴。 盛临乐问他现在两家店有多少个裁缝在忙做定制款。 林大管事比了个五,摇头道:“若不是担忧过了这一阵新鲜,生意又回落下去,我恨不得再招他七个八个裁缝。” 一套衣服从布料到成衣至少要六天时间,五个裁缝做几十件定制多少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盛临乐建议道:“找几个临时工如何?就干些剪布料什么杂活也行啊,总能替裁缝省出时间。” 林大管事颔首,“我学着徐管事与慈安堂也签了契书,将画好尺寸的布料送到他们那,待他们裁好后送回来制衣。” 盛临乐挑了挑眉,笑道:“林管事机敏,总能把事情办得很好。” 林大管事谦虚拱手,嘴里只道不敢当。 提及慈安堂,盛临乐最近有个想法,她想利用漫画周边的收益将漫画的书价强压下去,只要周边的利润填上漫画刊印的亏损,书价就不用受成本桎梏了。 但是做角色同款衣服,出点角色卡还不够,还得扩展更多的商业化产品才行。 盛临乐拿出之前陈武送的木雕玩偶,问林大管事:“这种玩偶若是雕成尉迟明的模样,你觉得能卖得出去吗?” 林大管事接过玩偶,拿在手里摆弄了两下,坦诚地说,“虽做得巧妙,可孩子的玩具卖不出价,卖上十个都不抵咱们卖一件衣裳的价钱。” 盛临乐摇头,“我没打算当玩具卖,而是想当做收藏品。” 民间高昂精美的木雕摆件也不是没有,但那些都是以上好的沉香木或者红木为基底,这种便宜木头做出来的东西,需得多好的雕工才能卖出高价啊。 林大管事欲言又止,克制地劝了一句:“不如雕成玉石摆件?” 那她也没人脉进玉石……等等…… 盛临乐忽而想起赵家骏家就是做玉石生意的,拊掌说:“这事儿有戏!玉雕和木雕都做,就分成至尊版和尊享版!” 林大管事眯了眯眼,不解这两个版本名字有何不一样,迟疑道,“都要卖贵价吗?” 盛临乐缓缓说,“其实就是贵价版和平价版,名字取得好听些,也能让客人买的时候心情舒畅高兴。” 林大管事受教地点了点头,“那我这几天去找一找玉雕行的人,看他们是否愿意合作。这做木雕的……三姑娘是不是心中有人选了?” 盛临乐说:“也是慈安堂的人,不过这做摆件的事暂时只是我的想法,先做一做市场调查再说,若是没几个人愿意买单就算了。” 总不能两头挑子,只有她自己这头热吧,开发这类手办周边十分考验读者黏性,只有忠实读者可能才愿意为这类华而不实的摆件买单,盛临乐也不敢冒进。 “这市场调查也好做,来成衣铺定制衣裳的客人就是咱们的目标人群,比量尺寸的时候顺口提一提,记下客人是否有购买意愿,心中期望的价格在什么范围等等。” 盛临乐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记录一些她需要了解的数据,“为期一个月时间吧,能记录多少人就记录多少人,让咱们彼此心里都有数些。” 林大管事还从未听说过这种调查,支吾问道:“这……万一有些客人嘴上说愿意买,真要等咱们做出来又不买了怎么办?” “所以才需要多找客人打听,难不成问十个人,十个人都是这般口是心非吗?”盛临乐叹了一声,这线下问卷做起来太慢了,可又不能不做。 “松雪斋也叫人问一问,特别是那类预订过书刊的客人,若是有五成以上的人愿意买,那这生意就有可做的机会。” 往常听到盛临乐出的主意,林大管事都万分有自信,今日这什么玩偶摆件,他是真不看好能卖得出去。 那些富贵公子不说喜欢买菩萨、财神来求平安好运,要买也宁愿买什么麒麟鹿对,竹菊梅兰来附庸风雅吧。 家里摆个话本里的小将军算个什么事儿啊? 林大管事神色复杂地应下此事。 云梅从外面捧着一张湿哒哒的手帕进来,一脸欣喜地说:“姑娘,你带回来那肥皂果真好用,你瞧,把浸上的茱萸油都洗掉了,一点脏污都没留。” 盛临乐凑个脑袋去看。 为了测试肥皂的清洁度,她叫云梅试了好几种污渍,除了墨渍和血渍洗完还有印记,泥水、油污都能完美洗掉。 云梅细细说完自己的使用感受,又笑道,“今晨用肥皂水擦拭过的那间屋子,我刚也去看了,墙角窗沿一只蚂蚁都没有,姑娘,这是哪位巧匠做出来的胰子?竟还有驱虫的效果。” 林大管事忍不住起身走过来,“什么肥皂?什么胰子?这帕子之前沾了茱萸油?怎么能洗得这般干净,跟新帕子并无一二啊!” 盛临乐指了指他那茶案上的黄色方块,“那就是肥皂,比胰子更好用,现在还在研究往里面添加养颜美肤的药材,若是成了,以后还能做出有香味的香皂。” 林大管事脸上露出诧异,羞赧道,“三姑娘若是不说那是肥皂,我还当是什么新式点心呢!好在我今日没甚胃口,若是拿起咬一口就闹了笑话了。” 盛临乐噗嗤笑出声,你别说,肥皂放在那竹碟上,方方正正的,确实像块豌豆黄。 林大管事拿起肥皂,嗅了嗅味道,肯定道,“这比胰子好闻,为何取名肥皂?刚才姑娘还说名字需得取得好听才会叫客人买得高兴,怎么这东西的名字这般粗俗?” 盛临乐摸了摸脑袋,略微尴尬地说,“做这东西的人取的,以后有好听的名字再换吧。” 林大管事拍手道,“三姑娘,我认为,比起那玉雕木雕,这肥皂生意更好做,不如这肥皂生意也交由我来?” 盛临乐本来也没打算交给别人,颔首说,“可以是可以,但这生意也得先等一等,配方还没完全敲定下来,等过些时日再说。” 第155章 传单的流行 “老板,来大份糟猪头肉,再烫壶酒来,许久不吃你家的糟肉,还真是怪想的。” 冯清笑呵呵跟老板点完菜,选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便拆开了新买的《少年将军传奇》第三话。 “好嘞,马上就来!”韩淳往肩上搭了条汗巾,起身去后厨备菜热酒。 冯清随手将刚才接的传单扔到桌上,翻出这回书里夹的大图,惊奇道,“这次竟然送的是林旭?画得真是不错,林旭这小小年纪就一派君子风范,不愧是尉迟明的挚友。” 可惜只是印出来的图,也不知那摸鱼居士以后会不会售出原稿,冯清摇了摇头,算了,就算人家出售,也不是我能买得起的。 韩淳端着猪头肉出来,先是被桌上的大海报惊到,“这是你画的?还不知冯先生有这样了得的画工。” 冯清摆手叹道:“我倒是想画出这样的画儿,可惜学艺不精,此生只能是叹而望之了。” 说完,他卷起画轴,给韩淳腾出放盘子的位置,却不小心蹭掉了那张传单。 韩淳放下盘子和酒壶,弯腰捡起传单,喃喃念道:“逢喜饭食,味美价廉……” 冯清听见他在念叨传单上的字,抬头瞥了一眼,语气嫌弃道,“这家难吃得很,上次专门去吃他家的糟猪肉,结果肉膻不说,还发柴,抵不上你家半分好味道。” 韩淳兀然意识到这是冯清的东西,连忙擦了擦手奉还回去,“对不住,一时看上面的画看入神了。” 冯清夹了一口猪肉,摆手不要,“扔了吧,我拿来也无用。” “冯先生,你刚说这逢喜饭食的猪肉难吃,难道是因为看了这张纸才去的?”韩淳将传单捏在手里,拇指摩挲着上面的墨迹。 冯清点头,撇嘴后悔地说,“正是,那家老板去印了许多这样的传单,还在许州门雇了七八个闲汉,四处分发,好些人都是被传单吸引了去他家吃饭。” 韩淳若有所思,他这食肆的生意总是有些冷清,好的时候一天能有十来位来吃饭,不好的时候……譬如今天,一上午过去,也就迎来了冯清这一位老顾客。 也不是韩淳的手艺不行,而是他这店开得偏僻,来此吃饭的大多也是周遭邻里,难得会有新鲜面孔跑来他这吃饭。 若是也像 韩淳真诚发问,“冯先生,您知道这传单在哪儿找人画吗?价钱贵不贵?” 冯清右手端起酒壶倒了杯酒,笑道:“怎么?你也想做传单来引客?” 韩淳咳了一声,讪笑道,“确实想试试,你不知,我这生意是越来越差了,不想点法子揽客,怕是再开两月就得关门了。” 难得有合乎自己口味的糟肉,冯清可舍不得老板关门,忙问道,“怎么生意这样差啊?我还以为店里冷清是我错过了晌午。” 韩淳苦笑摇头,“生意一直都不太好。” 冯清说,“不行不行,你手艺这样好都没客,实在没天理。你去东街松雪斋问问,这传单就是最先从他家新起的,至于价格……逢喜饭食都叫人连发三天了,应是不太贵。” “松雪斋?好好好,我记下了,下午便去一趟。”韩淳拱手道谢,又去后厨做了道凉拌米皮送给冯清。 送走冯清后,韩淳便关了店,挂上歇业木牌。 韩淳平日除了采买店里所需,甚少有空闲会踏出小马巷,他站在巷口想了想,决定先按照手里传单的地址去逢喜饭食打探一番。 反正这逢喜饭食也在去往东街的路上,韩淳心想,若是这传单真有作用,他就自己买些纸来做,说不准比找人专门印刷来的便宜。 走了约莫两刻钟,韩淳站在逢喜饭食门口打量,抬头又看了看太阳,惊讶这会都快申初了,他家居然还有三四桌人。 逢喜饭食的伙计小跑出来,一眼看见韩淳手里的传单,笑着招呼,“客人快快请进,您来得巧,今日凭传单可赠一份酱瓜。” 韩淳愣了愣,抬手扬了扬传单,诧异地说,“凭这张纸就能不要钱吃一道菜?” 伙计点头,“是嘞,您瞧瞧想吃什么?这传单上的菜都能做,哦,不是,对不住,您来晚了些,这道特色糟猪肉已经卖完了。” 冯清不是说你家糟猪肉难吃吗?难吃还能卖光? 韩淳内心腹诽,干巴巴地笑了笑,脸上遗憾道,“这样啊,那算了,明日我再早些过来吧。” 伙计也不留客,跟着惋惜说,“哎!实在对不住了,您若真想吃糟猪肉,最好明日巳初就来,过了这个点还得排队。” 韩淳暗叹,这家店的生意竟然这样好,食客为了吃还得排队? 他不禁问道,“难不成那些人都是看了这传单才来你家的?” 伙计笑道:“是嘞,不瞒您说,本来我家生意就不错,但自从发了这传单后,慕名而来的客人都把我家门槛挤破了,您瞧那门槛边上的豁口。” 其实那豁口早就有了,伙计不过是顺嘴编了句瞎话想揽客,见韩淳听后一脸惊异,伙计心里暗笑,这客人明日肯定会再来。 韩淳神色恍惚地离开,没想到这传单的威力这么大…… 松雪斋今日新书开售,店里店外都挤满了人,队伍弯弯绕绕了四五圈才让韩淳找到队尾。 队伍末端站了一个魁梧的壮汉,单手拿着一块木牌,木牌上写着“有序排队”四个大字。 韩淳有些忐忑地看了两眼,疑惑怎么这书铺的生意也这么好? 韩淳犹犹豫豫上前,“这位……壮士,请问这传单是否是在这里买啊?” 壮汉低头瞥了眼,往韩淳身后一指,“这是新店,只售书,想印传单去那边的松雪斋一店问询。” 韩淳顺着方向看过去,没瞧见什么一店,可畏于壮汉的黑脸,他也只能匆匆道谢离开。 此时松雪斋一店里,门可罗雀。 王随正在店里同杂工搅拌肥皂水,一遍搅动一遍念叨,“林管事说了,这肥皂水可驱虫,咱们用这水好好打扫一遍门窗角落,也省得日日点艾香熏屋子了。” 温成玉也帮着搭把手拧帕子,“昨日我拿那肥皂回去洗了衣服,衣服都带着股清香。” 王随乐呵呵道,“我还拿来洗脚了呢,好用得很,洗完脚一点不臭!” 第156章 全城都没有卖肥皂 王随又道:“还好咱们店里人少,肥皂分到咱们手里还有富余能拿来打扫,听说二店那边只分给了印刷工一人半块。” 小半块肥皂就能兑一桶白生生的肥皂水,王随提起水桶倒进两个木盆里,吩咐道,“阿木去东面擦窗,阿仁就擦西面,最后再用这水来擦地。” 王随争取榨干那一桶肥皂水的每一分价值。 “这里便是松雪斋一店吗?”韩淳站在门口小心探问。 温成玉离得近,率先走出来迎客,笑道:“是的,您是想买炭笔、粉笔,还是想印传单呢?” 韩淳见对方是个女子,脸色轻松下来,“我来问问印传单是什么价。” “那请您往那边移步,咱们坐下来慢慢谈。”王随从温成玉身后冒出来,笑得如沐春风。 店里以前供人免费看书的沙发还留在角落,王随接管店铺后往那添了一架屏风,隔绝出一块半私密的区域,沙发前也摆了一张长条矮桌,俨然一派商务会议室的模样。 韩淳被指引着坐到沙发上,一坐下就情不自禁地松下脊背,摸了摸身下柔软的沙发垫,点评了一句,“这椅子坐着舒服。” 王随端起掌柜的架势,微微勾起嘴角,从容淡定地说,“您刚才说想印传单?请问您开的是什么店?想要什么样的传单?” 韩淳说自己开的食肆,就想印逢喜饭食那种吸引客人的传单,打听问,“那逢喜饭食在你们这印了多少张?” 王随了然,食肆的传单好做,现在店里印得最多的就是酒楼食肆的传单了,“对不住,这不方便向您透露。不过逢喜饭食的传单是由店内画师专门设计的,若是想要印那样的,需额外添加一笔画师的润笔费。” 韩淳吞吐,传单价格还没提呢,就还得另给画师润笔,这一通弄下来怕不会便宜,韩淳当场就想起身走人。 王随又道:“当然,咱们店里也提供免费的版式。” 韩淳微微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两人商谈议价了半个多时辰,韩淳最终还是决定用免费版式,选的还是最便宜的棉纸,“我要几日后过来取?” 王随伏在矮桌上填写契书,抬头笑道,“您印的不多,稍等一个时辰就能带回去了。” 韩淳瞠目,磕巴道,“你们雕版师傅这么快就能出版吗?” 涉及技术机密,王随就随口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又将填好的契书递给韩淳,“劳烦您看一下,没问题就在这里签字。” 待韩淳看契书的间隙,王随去后院找做油印的工匠,将韩淳填好内容的模板单子交给他,吩咐说,“印好了先不要丢油纸,说不准这客人过几日还得来印一批。” 工匠纳闷地说,“咱们这传单售价又不贵,这些人不能一次就印够量吗?” 王随拍了拍他的肩膀,略带教训道,“有得印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起来,快去干活,一会儿客人要带走的。” 温成玉提了一壶热茶过来,“又是只要免费模板的?” 王随颔首,接过茶壶,宽慰道,“这韩掌柜是第一次来,还没亲身体会过定制版传单的效果,等他生意有起色了,肯定还会来,说不定下次就找你定制了,你看那逢喜饭食的龚掌柜不就是吗?” 温成玉好笑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急着安慰这些作甚,我天天在店里还能不知?” 王随连连点头,自我调侃道,“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成玉姐最是心宽,哪里轮得到我劝说这些了。” 店里,韩淳从屏风后走出来,认真打量起这家店的货架,刚还没注意,这松雪斋一店怎么一本书都没有? 刚进门时那女伙计说什么炭笔和粉笔,炭笔他知道,之前见过邻里一孩童用过炭笔,那小孩家外墙上就有一段用炭笔写的子曰君子周而什么的话。 韩淳识字,却记性不太好,路过几十次也背不出那段话的全文。 “伙计,那白条条的就是粉笔吗?”韩淳对着擦窗的阿木问道。 阿木转过头,应声回答,“对,那就是粉笔。” 韩淳微微弯腰凑近,稀奇道,“看着像面粉捏的,写出来的字是白的?也能在墙上写吗?” “客人这话说的有意思,你都说像面粉了,难不成还能写出红字?”阿木摇头笑道,“那粉笔一般是配一块黑板写字,好几家书塾的夫子爱用它。” 韩淳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话问得不恰当,直起身子笑了笑,“对了,你们这店同那个排长队的松雪斋是一家吧,怎么你们这儿没卖书?” 王随走出来解释道,“这以前也是卖书的,只是后来东家寻了更宽敞的铺面,这里就留作卖些零碎杂物了。” 韩淳点了点头,眼神扫到另一个擦窗的伙计端着木盆路过,惊诧道,“你们用淘米水擦窗户?淘米水最招蚁虫,就算再省水也不能用这玩意儿洒扫啊!” 王随看韩淳神色焦灼,连忙说:“不是淘米水,那是肥皂水,用来驱虫的,不会招虫。” 韩淳上前两步,用手沾了点放到鼻子下闻了闻,“肥皂又是何物?这味道……我还从未闻过。” 王随也不知这肥皂是什么东西,就听林管事和李掌柜说是一种新式胰子,他迟疑地说,“肥皂就是肥皂,当胰子一样用的东西。” 韩淳迫切道:“当真能驱虫?” 能……能的吧? 王随被问得颇为不自信,颔首道,“我们管事是这么说的,他说的一般都没什么问题。” 韩淳说:“多少钱一块?我那灶头,一到春夏季就招茶婆子和蚂蚁,用莽草和花椒全熏过都无用,实在头疼得紧。” 王随无奈道,“对不住,这肥皂我们也暂时无货,卖不了给您。” 韩淳指着木盆,“那你们这又是从哪家买来的?” 王随没想到这掌柜买传单时抠抠搜搜,对这肥皂倒是情有独钟。 只能换了个说法,道,“您若真想要,就过段时间再来吧,这东西才做出来没多久,现在全城都还没有卖肥皂的。” 第157章 眠眠的百日宴 初十这日,也是眠眠的百日宴。 盛将军难得卸下戎装,换了一身对领镶黑边的私居服,腿边是躺在婴儿推车里的眠眠,正张嘴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些什么。 女眷们在堂内吃酒闲话,几次三番都忍不住往花园看去。 难道今日不应该是男子在堂下高谈论阔,而女子们则围着孩子说家常? 怎么到了盛家却倒反天罡起来,一群糙汉子围着孩子作甚,他们能有女人会聊孩子不成? 张副将的夫人高氏捂嘴轻笑,众人的目光集中到她身上。 旁人问她笑什么。 高氏指了指花园,笑道,“各位夫人难道不觉得那儿很好笑吗?我还从未见过我家那口子斜眉歪脸逗过孩子。” 众人看去,顿时娇笑一片,笑声还引起了盛将军的注意。 盛将军回望过去,不解地说,“她们笑什么呢?” 逗孩子的张副将直起身子,不在意道,“无外乎就是聊些坊间笑话而已,将军,眠眠这性子也太稳重了,怎么逗都不笑啊。” 盛将军勾了勾嘴角,微微颔首,沉稳道,“这孩子生来如此,性子像我。” 几位副将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底的笑意后,纷纷应和道,“确是,眠眠这双眉眼也长得与将军肖似。” 张副将问:“可起大名了?” 盛将军回道,“大名为常阳。” “盛常阳……这名字可是取意诗经大雅的卷阿篇?”宋言浅伸手去捏眠眠胡乱挥舞的小手,被眠眠一把攥住不放。 周围都是一群目可识丁,却甚少读书的武将,一听宋言浅这话便觉得这名字肯定取得好。 武将们质朴地认为,只要是有来处的名字,那肯定就是好名字。 张副将第一个吹捧,“取得好,阳字不就是指的太阳,以后小眠眠也定能同太阳一样生机勃勃。” 众人一个两个跟着夸赞,都快把阳字夸出花儿来了。 宋言浅听得几欲想开口解释,想想还是算了,他们高兴就好。 堂内。 将军夫人也正在提及眠眠大名的由来,“也不怕你们笑话,这眠眠的大名还是我家二郎给取的。” 盛临平从眠眠还未出生就开始愁他的大名。 直到盛临安从蓉城回来,有次顺嘴给他提了句,“诗经有言,‘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眠眠又正好轮到咱家的常字辈,不如就取‘阳’字如何?” 这话指的是贤才出生的恰到时候,意喻确实不错,盛临平回去同妻子商议后就将眠眠的大名定为“盛常阳”了。 “你们说说,这名字来得好笑不好笑?”将军夫人无奈端起酒盏抿了一口。 刘副将的夫人尹氏说,“明明是兄友弟恭的佳话,怎还叫夫人说成笑话了。若是我那三个不孝子能有三分临平和临安的兄弟情,家里也不会隔三差五闹得鸡飞狗跳了。” 高氏好奇问,“你家又怎么了?” 尹氏颇为头疼地说,“还不是前日,那老二带着老三爬墙,结果正好砸在路过的老大身上,生生将老大砸晕了过去。” 将军夫人关切道,“孩子没事吧?” 尹氏摇头道:“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有世隆胳膊脱了臼,也找大夫正过骨了。” “难怪今日就见你只带了世昌过来。”高氏笑道,又忽而想起自家儿子,询问道,“对了,说起孩子,那群皮猴儿都去哪儿撒欢了?” 高氏口中的皮猴们,此时都在花园旁边的小厢房里安安静静地看书。 招待这群十几岁的青少年本该是盛临安的活儿,奈何盛临安还没从蓉城回来,叫盛临平来招呼这些小孩也不合适。 若是只让个管家陪着这群少爷更显得怠慢,盛临乐就替将军夫人出了个主意,收拾了间空屋,搞个游戏室。 院子里摆了投壶、射箭等室外游戏,屋里又放了围棋和鲁班锁类的益智类玩具,考虑到这群少爷的年龄,盛临乐还建议放了漫画和其他一些杂书传奇。 盛临乐刚被茶水沾湿了衣裳,回院子去换了一身回来,路过这临时收拾出来的游戏室时,受将军夫人嘱托,往门内瞄了一眼,却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 招来院里的婢女,好奇问道,“他们去哪儿了?” 婢女愣了下,又反应过来问的是谁,笑道,“都在屋里看书呢。” 盛临乐诧异,将军夫人不是说这群小少爷个个都是混世魔王吗?怎么跟她想象的画面不一样?这院子比花园那边都安静。 “茶饮点心送进去了吗?”盛临乐随口问了句。 婢女正要回答,厢房的房门打开,刘世昌伸着懒腰从里面走出来,右手手上还拿着《少年将军传奇》第三话。 刘世昌看见了盛临乐,站在原地拱手打了个招呼,并没有走过来。 盛临乐颔首回礼。 “世昌兄,你怎么还带着书出来了,你看完了就快给我,张承又把我的书抢了!”另一个圆脸的小少年走出来,伸手就想去拿刘世昌手里的书。 刘世昌将手举高,“谁说我看完了,我就出来透透气而已,张承抢你书,你去抢回来便是,找我作甚。” 刘世昌个子高,圆脸小少爷跳了两次都没够到书,顿时觉得丢脸,气呼呼又大步回去,大喊道,“张承,你还我的书来!” “什么你的,这是盛将军家的书,谁拿到就谁看。” 屋里一片吵吵嚷嚷,盛临乐听得微微皱眉,吩咐婢女,“再去我那拿几本送进去,别争来争去打起架来了。” 婢女应喏,匆匆离开。 回到将军夫人身边,盛临乐继续吃点心,顺道听她们讲八卦。 将军夫人侧脸看过来,问道:“那边怎么样?怎么没听见他们玩笑的声音。” 去岁将军府办宴席时,那些孩子的嬉闹声可是跨了两个院子都能听见,这一直静悄悄的,难免叫在座的亲娘们心绪不宁。 盛临乐笑了下,“娘,你放心吧,那些哥哥安静是因为都在屋里看书,院里竖的靶子上连箭头都没有,可见都没人在外面玩。” 高氏坐得离将军夫人近,听到盛临乐的话,不禁狐疑道,“全都在看书?张承平日痴迷射箭投壶,他也在看书?” 盛临乐点头,“确实是这样,我刚还听见张承哥哥抢着要看书呢,积极好学得很。” 抢书看怎么不算是一种积极呢? 第158章 不安的父母们 “什么?他积极好学?”高氏一脸的不可思议,随后又敏感道,“等等,临乐,张承抢了谁的书?” 要不说知子莫若母呢,换了个委婉说法都能被一语道破。 盛临乐迅速看了眼将军夫人,“已经没事了,只是屋里书不够起了两句争执而已,已经叫人多送几本书过去了。” 高氏还是不放心,就怕张承又与哪家孩子打伤了,起身想过去瞧瞧。 将军夫人赞许地回了盛临乐一个眼神,正想对高氏安抚,谁知其他几家夫人听了一耳朵她们的对话,也心急如火打算起身。 将军夫人环视席间,笑道,“今日怎么大家伙儿都格外念子心切。” 众夫人讪笑,脸颊微红,直言道:“那些孩子都是群倔牛,别三言两语不合真打起架,闹砸了眠眠的百日宴。” 将军夫人就喜欢跟这些武将夫人们相处,说什么都直言直语,一点不避讳这些话说出口后是否会被人看轻不知礼数。 “行行行,那我也一同去看看,省得同你们说话还个个都心不在焉。”将军夫人跟着起身。 高氏走过来挽住将军夫人的胳膊,笑骂道,“实在是张承太过顽劣,我真怕那逆子又闯出什么大祸。” 将军夫人拍拍高氏的手,“这是在家里,下人婢女都盯着,能闯出什么祸?你这话说得也太夸张了些。” 张承这孩子的脾性大家都心知肚明,其实将军夫人说这话自己也觉着违心。 张承早慧,却不把聪明用在正途,在京城时,在家学什么茅山道士捣鼓丹药,炸了家里两回,亏得他自己机灵,两次都跑得快,只坍塌了房屋,人没出什么大事。 因这事儿,听说京里救火队都把张家列为重点关注对象了。 比起刘副将家里那三个小子,张家这位才是真正的混世魔王。 盛临乐落在队尾,偷听前面的夫人们吐槽自家孩子。 这些被带来边关的孩子,都同在爱逗猫惹狗的年纪,闯的祸也大差不差,包括但不限于翻墙、逃学等常规纨绔少爷项目。 一夫人忧心忡忡,“别是将盛家的书撕了在折纸花玩吧。” 另一夫人认真应道,“反正我家那个肯定不会安安分分看书,平日里叫他念三字经都难于登天,更别说今日这么多玩伴聚在一起,他才静不下来。” 盛临乐不禁听乐了,这就是父母们所谓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的直觉吧。 夫人们手挽手离开厅堂,花园那头的男人们一头雾水,不知她们突然离开是要去哪儿。 盛将军招来一个婢女询问。 “去看孩子们?”盛将军闻言看向几位同僚,又问道,“隔壁院子出什么事了?” 婢女紧绷着脸,垂眸道,“各位公子们太过安静了,夫人们不放心才要去看看。” 张副将心里一紧,惶急道,“不是我家张承又干什么混账事了吧?哎!我就说今日不带他来了,都是妇人心软,拗不过孩子纠缠。” 盛将军哈哈大笑,“老张,你慌什么,我家没炼丹炉,张承炸不了院子。” 刘副将也跟着揶揄他,“要不你也跟去瞧瞧?张承可别是上房顶揭瓦去了。” 刘副将与张副将是墙挨墙的邻居,隔三差五就能听见张副将在隔壁怒吼:“张承,是不是三天不打你,又要上房揭瓦了!” “真是生了个孽障!”张副将啐了一句,忙不迭告辞,匆匆跟上诸位夫人们的脚步。 张副将走后,又有两人心神不安地说要去隔壁。 有一有二就有三,直到花园里的人走得就剩盛将军,刘副将和宋言浅三人后。 盛将军目光移到刘副将身上,调笑道,“子书的女儿风寒没来,老刘你可带了个儿子,你不去吗?” 宋言浅白了盛将军一眼,“阿清又不是爱闹腾的孩子。” 刘副将微微一笑,得意道,“今天只有我那大儿来了,世昌是个规矩的,定不会顽皮闯祸。” 一阵风吹过,吹动了婴儿推车上挂着的小彩球,眠眠盯着彩球咯咯笑出声。 盛将军看了眼周围,“人都走光了,我们仨也去瞧瞧热闹?” 宋言浅嘴角勾起,“正有此意。” 隔壁院子。 张承嫌屋里闷,叫人把沙发都搬到了屋外,下人刚顺他心意摆好沙发,张承第一时间就瘫了上去,叹道,“还是外面晒着太阳舒服,对了,你们家这软床在哪儿做的,回家我也去做一张。” 曾子栋应声道,“我也要,要是我家也有这软床,叫我天天坐在上面看书我也愿意。” 下人头一回觉得这群小少爷好伺候,小心翼翼回答了张承的问题。 刘世昌是里面的特立独行,不合时宜地劝慰了一句,“这软床是舒适,但坐久了难免叫人惫懒,正经读书还是要去书案前才好。” 张承瞥了他一眼,哼了声没理他,直起身将手里的书扔到谢信身上,“看完了,还给你。” 谢信捡起怀里的书又扔回去,却被张承偏头躲开,谢信气道,“我自己有书了,不稀罕你那本!” 张承撇嘴,啧啧嫌弃,“谢四,你这准头真烂,我离你不过两丈都扔不中。” 谢信气鼓鼓对着他哥谢义,“三哥,张承又讥讽我,你快帮我揍他!” 谢义脸侧过来,视线却没从漫画里离开,敷衍点头,“嗯嗯,好,一会儿啊。” 谢信气死,打又打不过,叫兄弟又叫不来,只能调转方向不再搭理张承。 张承嗤笑,躺回沙发上晒太阳。 高氏躲在门外窥视,见到里面一派和谐,高悬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小声对后面的夫人们说,“除了我家那不成器的在睡觉外,都在认真看书呢。” 高氏让出位置,叫其他夫人挨个去瞧。 “竟然真的在看书,可怎么都仰躺在矮床上,太没规矩了。” “能安分下来都不错了,还要他们那么规矩做什么。” “就是就是。” 夫人们窸窸窣窣在门外悄声议论,殊不知身后又跟来了一群人。 盛临乐率先看见他们,正要说话,张副将快步掠过她,走到高氏身后,急问道,“夫人,儿子是不是又闯祸了?” 高氏被吓得抖了个激灵,一时没控制住声音,“你怎么来了!” 院子里传来一少年的声音,“外面是谁?” 第159章 马甲掉了 刘世昌走到门口,惊讶地看向一众面色尴尬的父母们,目光看向尹氏,“娘?各位婶婶,你们怎么过来了?” 尹氏轻咳一声,从人群里站出来,淡定笑道,“吃了酒出来走走,你们玩你们的,不必管我们。” 刘世昌往后面看去,疑惑道,“世伯们也是吗?” 张副将尬笑两声,“对,对。” 张承双手环胸走出来,半倚靠着墙,视线在张副将和高氏脸上转来转去,猜疑道,“爹,娘,你们不会是专门来看我闯没闯祸的吧?” 张副将端起父亲的架子,沉声道,“那你闯祸了吗?” 张承胡咧咧道,“闯了,闯了,我把院里的人都揍了一遍,还把房顶捅了个八尺大洞。” 张副将顿时两步跨道张承面前,拎起他,瞪眼怒喝:“什么?你个臭小子!” 刘世昌赶忙拉住张副将,急道,“张伯伯,张承胡说的,他胡说的!” 张副将转头看向刘世昌,“世昌,你别替他遮掩,是不是他揍得你不敢说实话,你别怕,伯伯在这儿,他不敢欺负你!” 刘世昌的脸唰一下变得通红,他是不会打架,可张伯伯说得也忒叫人丢脸了,什么叫被张承揍得不敢说实话啊……他、他被揍也是会反抗的好不好! “没有,张承刚一直在看《少年将军传奇》呢,最多跟谢信抢书时斗了几次嘴,真没打人啊!” 张副将怒目睁圆,看向张承,“你还敢跟别人抢书!” 张承对刘世昌笑骂,“你这家伙,故意的吧?” 刘世昌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往火上添了把柴,连连摆手说不是。 高氏将张副将的手从张承身上拉下来,埋怨道,“夫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收一收你的暴脾气!” 张承习以为常地弹了弹被亲爹抓皱的衣衫,嬉皮笑脸道,“娘,你还不如叫爹揍我一顿呢,这样等真相大白,他又要愧疚得三五天不敢见我,我就能好生松快几天了。” 张家夫妻俩听了这话,忍不住双双都想揍孩子,拳头是捏了又松,松了又捏紧,最后高氏按住张副将,眉间怒气值飙升,道,“你这混账,就知道拿捏我和你爹!” 刘世昌皱眉,对张承道,“张承,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你应该恭敬孝顺爹娘才是。” 张承对刘世昌翻了个大白眼,怼了一句,“你是老学究吗你,成天就爱把大道理挂嘴边。” 张副将气道:“张承!人家好心劝诫你,你有没有点礼数!” 将军夫人赶紧出来打圆场,劝慰道,“好了,今儿是个高兴日子,犯不着跟孩子置气,也快到晌午了,都去正厅用饭吧。” 盛将军推着眠眠也到了现场,看前面气氛剑拔弩张,还以为真是张承做了什么错事,顺手将眠眠交给看热闹的盛临乐。 盛将军上前笑道,“张承,你又气你爹了?都说了你爹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你快说些好话哄哄你爹。” 张承借坡下驴,扬起笑脸给张副将赔罪,又对刘世昌道了声不是,这才将刚才的胡闹揭了过去。 围观的父母各自领回孩子去正宴。 谢信与曾子栋两人肩抵肩并排走在最后。 谢信遗憾叹息,“可惜,差一点张承就挨揍了,你说这刘世昌干嘛去拦啊,明明张承总看不上他。” 曾子栋往走在前面的张承看了一眼,压低声音,“你小声点,小心被他听见了真挨揍。” 谢信对张承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不在意道,“离这么远,他听不见的。” 谁知谢信话音刚落,张承转过头对着谢信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紧接着就被时刻盯着他的亲爹拍了把后脑勺,“好生看路,瞎往后面看什么。” 谢信差点吓得闭气,被曾子栋撞了下肩膀才回过神。 曾子栋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你看,我就说他听得见吧。” 谢信十分憋屈地咽下了这口怨气。 正宴开席前,还有几个必要流程要走,首先是盛临乐做为姑姑,要替眠眠换上百岁衣,接着她便要抱着眠眠在宾客面前走一圈。 盛临平弯腰小心护着两个孩子走完全程,待盛临乐重新将眠眠放回婴儿车,堂内掌声和欢呼声鸣动,好似她真完成了什么艰巨任务一样。 盛临乐微微脸红,眠眠也才十斤啦,倒也不至于这么浮夸。 盛将军给眠眠亲手带上长命锁,又说了一番谢辞才正式开席。 盛临乐坐在女子这方,右手边是徐淑清,左手边是一位她叫不出名字的夫人。 徐淑清笑得很是温柔,“快快坐下,难为你了,胳膊酸不酸?” 盛临乐摇了摇头,笑道,“还好,都提前练习过了,还好眠眠同之前一样抱起来就乖乖不动。” 饭后,宾客尽兴而归,张家夫妻拉着张承走在最后。 张副将愧怍躬身,“将军,今日实在对不住。” 盛将军扶起张副将,笑着说,“又没闹出什么事,你这般郑重倒是叫我无所适从了。” 张副将摇头,按着张承跪下,诚挚地说,“将军既请我家来,就是看得起我张蒙,张蒙怎能不知好歹,这逆子胡言乱语惊扰他人,言行不恭不敬,待我回去后定好生管教。” 张承纵然桀骜,但也知道自己在盛家失了礼数,老老实实磕了两个头道歉。 将军夫人与高氏对视一眼,上前把张承拉到一边,温声细语地说,“你也知晓婶婶的为人,我不会怨你今日所为,但你日后别这么气你爹娘,还当着这么多人叫他们下不来台,你脸上难道就有光彩吗?” 张承还没混账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垂头嗫嚅道,“谢谢婶婶,以后张承不会了。” 张副将看着张承低眉臊眼走回来,又气又无奈,“你看看你,都快十三了,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看人家小临乐,八岁就能画出尉迟明那样引人发省的画本,你羞不羞!” 张承抬头看向盛临乐,骇然道,“爹,你说什么?尉迟明是谁画的?” 盛临乐也是一脸震惊:excuse me? 张叔,不带这么突然掀人马甲的啊! 第160章 虚荣的大哥 张承被拽走时一步三回头,嘴里不停向张副将发问:“爹,她真是摸鱼居士?她这么小,怎么可能是摸鱼居士,摸鱼居士不应该是个八尺男儿才对吗,再不济也应该是……” 张副将被问得不耐烦,上手捂住他的嘴,“闭嘴!快回家!” 高氏觉得脸都快丢尽了,带着几分迫切,匆匆与将军夫人告辞。 盛将军和将军夫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出声。 盛临乐眼神锁定盛将军,问道,“爹,是不是你跟张叔说漏了我的笔名?” “我可没有,这事儿你得去问你大哥。”盛将军好整以暇指了指旁边的盛临平,闷笑道,“你大哥可是为了你那小书铺的生意出了不少力。” 盛临乐看向神色尴尬的盛临平,疑惑道,“大哥?你做什么了?” 盛临平咳嗽,视线看向别处,支吾道:“没做什么啊,就是给几位大人送书时,不小心……小妹,大哥真是不小心说漏嘴的。” “不过只有张副将、刘副将和林校尉知道而已……” 盛临乐打断他,更是不解了,“不是,大哥,你为什么要去给他们送书啊?他们自己没亲卫,没下人吗?” “哪儿是什么送书,明明是他上月拿着新出的少年将军去找小林校尉炫耀是你所画,又被小林校尉说漏给了刘副将,然后刘副将又讲给张副将听。” 徐淑清站出来毫不客气戳穿盛临平,将一连串来龙去脉说了出来,“还是后来张副将去找爹求证,爹才及时制止了你的名声继续散播。” 万万没想到起因居然是这样,盛临乐惊诧道,“大哥,你竟然是这般虚荣的人!” “大哥惭愧,此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盛临平羞愧难当,脸都快红到脖子根了。 盛将军笑了笑,又提起一件往事揶揄盛临平,“你大哥从小就这样,当年你二哥刚出生,他还将你二哥偷偷带出府给宁家大郎炫耀。” 盛临平这下被亲爹掀了旧账,真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爹,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除了这件事,将军夫人也加入揭短行列,说了好几件盛临平小时候的囧事。 徐淑清笑倒在盛临平怀里,盛临平力屈计穷,只能单手揽着妻子望天兴叹后悔。 盛临乐看在盛将军他们积极贡献这么多八卦,对盛临平也生不起气来了。 其实她那马甲本来就摇摇欲坠了,大不了这本完结后重新换个笔名便是,也不算了什么天大的事。 不过家里人愿意哄她,盛临乐也随波逐流跟着笑侃了两句。 —————————— 张家三口回家后,张副将深知自己这儿子的痛处,抓住想要溜之大吉的张承,皮笑肉不笑地说,“刚不是在盛家还想拿捏你老子吗?怎么这会儿又知道怕了?告诉你,晚了!” “滚去书房,把《礼记》从头到尾抄个五遍,抄完才准出来!” 张承哀怨大叫:“爹,你能不能换一本叫我抄?《礼记》我都快抄吐了!” 张副将眼一瞪,“我难道乐意叫你抄那么多遍?谁让你一天天不孝父母,不贤同学,抄书是叫你沉下心学学里面的道理,你还有脸跟我讲条件!” 高氏也不含糊,从墙角取过竹篾递给张副将,“不去抄书就让你爹打得你长记性也行,你刚在盛家不还嚷嚷着叫我别拦着你爹吗?既然你想找打,为娘我也不拦着了。” 张承那是仗着在盛家,他笃定爹娘肯定不会动手才那么说,识时务为俊杰,张承讪笑求饶,“娘,我这就去抄书。” 跑出去两步,张承又顿住脚,回头问,“爹,你真的没骗我那盛临乐就是摸鱼居士吧。” 张副将高扬竹篾,咬牙切齿地说,“都跟你说了八百遍,是!是!是!” “嘿,你这臭小子这么不相信,是不是嫉妒人家小姑娘比你有才华啊?这件事我还找将军求证过,切切实实那尉迟明就是她盛临乐画的!” 张承捧着脑袋胡乱挠头,自言自语,“可尉迟明那样的人物,那些甲胄和武器,还有上阵打斗的场面,怎么能是一小姑娘画出来的啊!” 张副将讥笑,上下打量张承,“她怎么就不能画出来了,就算她没上过战场,将军难道不会同她描述?她兄长不会向她展示武艺?你母亲总说你聪慧,只是没把聪慧用在正经事上,连这种事都想不明白,我看你也就三两分哄你母亲的小聪明。” 张承脉脉无言,“爹,你解释便解释,好好的怎么又开始言语攻击我,我可是你亲儿子!” 张副将啧了一声,满不在乎道,“我亲儿子又不止你一个,你说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学学你大哥的沉稳……” 一听张副将又要开始碎碎念,张承脚底抹油,留下一句“我去抄书了”,就消失在张家两口子的视野里。 高氏无奈摇头,看向张副将,“这孩子……当初还不如不带来漠城,就叫他哥哥在家管着,省得来了漠城后成天的气我们。” 张副将望天叹息,又是那句,“真是生了个孽障。” 回到书房,张承轻车熟路瘫到太师椅里,怎么改变姿势都不得劲儿,最后泄气道,“还是盛家那软塌塌的矮床舒服。” 一想到盛家,张承手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今日还没怎么跟那盛小幺打过照面,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脾性的小丫头,张承还想改天找个机会再见见她。 也不知这年纪的小姑娘喜欢什么,要不干脆买点金银玉饰?若是跟她打好关系,说不准还能拿到《少年将军传奇》的手稿,率先看到下月的内容。 张承越想越美,独自在屋里傻笑起来。 外面守门的小厮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想问彼此:公子终于被老爷罚抄罚疯了吗? 第161章 又遇张承 李元整理好五天里所有试用过肥皂之人的试用反馈,按照账册表格的填写方式整理成册拿给了盛临乐。 “我都仔细询问过,用过的人都没有出现过敏瘙痒等情况。”李元来将军府已不复以前那般拘束,从容坐在太师椅里汇报工作。 盛临乐翻看册子,大多都是用来洗手和洗衣物,个别特立独行的把肥皂用来洗脚,还有一个叫周仁宝的,拿肥皂洗过头,说是洗完之后感觉头皮从没如此清爽过。 肥皂洗头……一两次还好,用多了只怕肥皂里的碱性成分还会损伤头皮发质,盛临乐记下这条,以后要加在使用说明上作提醒。 李元等盛临乐看完才继续开口,“东家,林管事同我说这肥皂是咱家的生意,不知什么时候能售卖?店里好些人用完了都想买呢。” 盛临乐抬头笑了笑,“看来这肥皂反响确实很好,可这肥皂制作时间长,就算今日开始做大货,收获成品也得等到下月去了。” 李元惊讶这肥皂的制作工艺居然这么复杂,一块胰子都用不着一月时间,迟疑问,“那肥皂的售价……东家准备定多少?” 盛临乐问:“市面上一块胰子卖多少钱?” 李元想了想,回答,“大概在三十文到五十文,若是加了香粉的,还能卖到上百个铜钱。” 盛临乐没想到这胰子都这么贵,“那澡豆呢?” 她在家里洗手、洗脸、洗头用的全是澡豆,澡豆类似现代的洗衣粉,呈粉末状,有桂花、丁香等好几种香味。 李元笑说:“澡豆更贵,好一些的三两五两都在卖,次点的也至少得半贯铜钱,寻常百姓一般都用胰子,不用澡豆。” 她卖本漫画才抵得上洗一次澡用掉的澡豆钱,盛临乐顿时觉得自己奢靡过头,这也太贵了! 盛临乐道,“肥皂价格只会比胰子低。” 听到盛临乐如此肯定的回复,李元放下心来,笑着应声,“那真是太好了,以后咱们普通百姓用肥皂就不必抠抠搜搜的使了。” 盛临乐看向手里的册子,还好她之前找系统抽出了制皂配方,不然以后她洗个澡都得想着一撮澡豆一块银了。 “还有,这是第四话的原稿,尽早赶工,我估摸着《知音漫画》的稿子过几天也要送过来了,到时别两本撞了印期。” 李元收到稿子都不可思议,不禁问,“东家这次怎么画得这么快?” 有个卷王同事在,她不抓紧点赶稿都心慌,生怕第二天起来就收到宋家送来的第七话、第八话脚本。 不过这话盛临乐没好意思说出口,只道是自己最近灵思泉涌,所以才画得快。 待李元走后,盛临乐跟着出了门。 先去胡筐儿药铺,之前屋檐下歪斜的招牌重新摆正,老大夫在对一个口斜的病人扎针,云墨在旁边拿着小本本认真观察记录。 等了半炷香时间,老大夫扎针完毕,盛临乐才上前喊了声云墨。 两人去到后院,盛临乐同云墨讨论了一番肥皂的小批量试用反馈。 云墨去屋里取出肥皂的实验笔记,撕下最后那页,那是最终定下的配方和制作步骤,又不好意思地说,“我最近忙着学医,硫磺皂的配比还得过段时间。” 盛临乐笑道,“肥皂已经很够用了,你要是真忙不过来,硫磺皂的配比我另外找人实验吧。” 云墨思索几息,颔首说,“那行,你等会,我把之前做的配比数据整理一下,要是你找的人有不明白的地方,就随时来药铺问我。” “你以后还打算回将军府吗?”盛临乐好奇问了一嘴,看云墨提起药铺的熟稔口气,好像以后就准备在药铺济世行医了,“要不我把你的契书还给你?” 云墨讶然,连忙摆手,愤愤道,“不要!能傍上将军府这么大个靠山,我才不要出来吃底层阶级的苦。” 他在宣国做过乞丐,深知古代社会阶级鄙视链有多残酷。 云墨挤眉弄眼地说,“哎呀,你就当我在外上技校培训,等我学好中医,以后说不定就能荣升为将军府的家庭医生,偶尔救救人完成系统任务就可以躺平享受人生。” 盛临乐无语,“你这人能不能有点伟大志愿?” 云墨:“什么志愿伟大?” 盛临乐想了想说,“就譬如成为华佗、扁鹊这样名留青史的名医,你不就能早点完成任务了?” 云墨瞥了她一眼,叹息道,“华佗被曹操弄死,扁鹊被同行嫉妒害死,所以我觉得成为名医并不能让我早点完成任务,反而会让我早点嗝屁。” “医生在哪个时代可都是高危职业啊,你不能让我放弃盛将军这样的大腿!” 盛临乐沉默,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情道,“加油,你好好学,争取早日成为盛家的家庭医生。” 找云墨拿完配方,又从药铺买了五斤硫磺粉,盛临乐便要打道回府,却没想到在回去路上遇到了有人当街打架。 周遭百姓围成一圈看热闹,车夫叫了几次让一让都没疏通开人群。 盛临乐刚想叫车夫换条路,就听见外面百姓齐声欢呼,好像是某一方打赢了。 她掀开车帘往外看,听见里面一道清亮的少年音说:“偷东西偷到小爷身上,看我不揍得你亲娘都不认识,把他绑去府衙处置!” 很快,从人群里走出来个趾高气扬,华服玉冠的少年,少年不经意往旁边马车上瞥了一眼,正好与盛临乐对上视线。 张承? 盛临乐暗道倒霉,竟然遇上这家伙了。 张承喜出望外,“盛小幺!你可叫我好找啊!” 盛临乐想起他知道自己笔名的事,保持微笑道,“张承哥哥好,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张承三步跨作两步走上前,嬉皮笑脸道,“自是有好事才找你,走走走,哥哥请你上酒楼。” 盛临乐看了眼这晌午已过,傍晚未至的天色,拒绝说,“实在不凑巧,我今日回家还有急事,张承哥哥要不……” 张承一口答应,自说自话安排起来,“行,那我明天再去你家吧,你明天得在家等着我啊!” 盛临乐哽住:“我……” 谁要在家等你啊!你这人也太厚脸皮了! 第162章 主动上交配方 盛临乐委婉表示,明日有事,也不太方便。 张承眯了眯眼,“你个小孩怎么比大人还忙,那后日呢,有没有空?” 后日她就理直气壮了,盛临乐无辜道,“后日同老师去上课,也不在家。” 张承脸色一变,立马质疑:“盛小幺,你是不是不想见我,我可知道你根本没上私塾!” 既然你诚心诚意发问了,盛临乐也真挚坦言,“我是不想见你呀,可我也确实是后天要跟老师外出上课。” 张承被直言拒绝却没大怒,挑了挑眉,问道,“为什么不想见我?难道是百日宴那件事?上次是我不对,我跟你再赔个礼行不行?” 盛临乐反问:“那你为什么非得见我?” “我直觉告诉我,你不会有什么好事找我。至于百日宴那次,我爹娘都没怪罪你了,我也不会。” 张承放软态度,“哎,盛小幺,我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别不近人情嘛。” “交朋友?”盛临乐手指向自己,疑惑不解,“张承哥哥,你还没学《礼记》吗?书上说,男女七岁不同席诶,我八岁,你十二岁,我们可做不了朋友。” 张承一听到了礼记两个字手就打颤,“停!别跟我提《礼记》,我学过,知道,也背得比你熟!” 盛临乐摊手,对车夫说,“那回家了。” 张承哎哎拦住他们,再次靠近马车,却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冲进鼻腔,张承蹙眉道,“你这车里怎么这么重的硫磺味?” 硫磺刺鼻,盛临乐还让云墨每份多包一层纸,这都被张承闻出来了?她在车里都没闻到味道,这人是个狗鼻子吧。 张承又说,“你买了多少硫磺,这味道,起码有三斤了吧?” “你连多重都闻得出来?”盛临乐震惊,这都不是普通狗鼻子了,这得是警犬鼻子! 张承嘿然一笑,得意道,“我捣鼓硫磺的时候,你还没出生……不是,你那时还没到我腰高!” 盛临乐撇了撇嘴,懒得理他,仍是叫车夫驱车。 张承忙说,“你买这么多硫磺是不是想炼丹药?我跟你讲,炼丹我熟啊,我在京城的时候炼出过好几炉好丹,要不要我传授你炼丹秘笈?” 盛临乐挥了挥手,笑眯眯道,“秘笈你自个儿留着吧,我不需要。还有,丹药少吃,吃多了人会变傻,还会被打。” “被谁打?”张承往周围看去,抖了抖肩,自信一笑,“谁打得过我?” 盛临乐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自然是被你爹娘打了,以后可千万别碰丹药,不然越吃越傻了。” 说完,车夫也极其配合地扬起马鞭,马车迅速溜走,徒留张承在原地气急败坏。 回到家后,盛临乐将云墨的肥皂配方誊抄了两份,留下一份需要交给林大管事,另一份……还是主动上交给盛将军吧,军营的卫生环境就靠他们自己伤脑筋了。 十万人所需的肥皂量可不是她能供得上的,单是做肥皂的油脂原料都凑不够。 晚上等到盛将军回家,全家吃完饭后。 盛临乐交出了肥皂方子,并说出了肥皂的一系列好处,“云墨听老大夫说,干净的环境才不容易滋生害虫和疫病,肥皂水有一定的防虫驱虫效果,若是时常用肥皂清洗衣物和家什,人也能少得病的。” 盛临平走过来同盛将军一起看方子,不解问,“肥皂还能减少疫病?可这不就是肥猪油和草木灰做的吗?” 盛将军看了眼大儿子,说:“你妹妹说的是干净才能让人少生病,你听话就听半截?” 徐淑清问:“不能同澡豆一样用来洗手脸吗?” 盛临乐点头,又摇了摇头,“一次两次可以,但用久了皮肤会很干燥,所以云墨又研究了另一种可以用于手脸的药皂,只是还没晒好,得再过三五天。” 将军夫人笑道,“云墨这孩子倒是敏而好学,寻常人捡到张莫名其妙的方子随手就扔了,他却能耐着性子花时间去研究,没想到还真被他做出了肥皂这样的东西。” 盛将军点头也称赞了一番,又问盛临乐,“他那腿还得在药铺住多久?总不好叫他一直委屈在药铺里。” 盛临乐笑道,“他可不委屈,那老大夫收他做徒弟了,他现在正跟着学医术呢,还说以后学成了专门留在咱们家当大夫。” “在咱家当大夫?咱家才几个人,一年到头都生不了几次病,岂不屈才?”盛将军哈哈大笑,看向将军夫人,“不仅好学,还是个赤胆忠心的儿郎。” 将军夫人含笑点头,“若他真学成了,也不用他屈就在咱们家,我出银子给他开个医馆,以后叫他当个仁心仁德,流芳百世的好医者。” 盛临乐笑了笑,也没暴露云墨的志向,又将话题拉回肥皂上,“爹,这肥皂的原料可是需要肥油的,你打算从哪儿弄这么多油?漠城也没那么多猪够军营杀吧。” 盛将军又看起方子,道,“不知能不能用马油……去年跟宣国一战,宣国死伤的数千匹战马都被咱们拉回来了,救不活的就宰了吃,应该存下了不少马油。” 马油当然能用,那可是在后世都被用来制作护肤用品的重要油脂! 盛临乐面上冷静地说,“都是动物身上的肥油,我觉得应该能行。” 徐淑清拉过盛临乐说,“妹妹那还有没有肥皂,最近我们那屋里总有些小飞虫四处飞,需得不停歇地点着香炉才能赶走,可熏香燃久了眠眠又呛咳。” 将军夫人皱眉,“怎么没提你说起过这事?窗外花草搬走没有?” 徐淑清颔首,发愁道,“早就搬走了,可还是有虫,也不知是哪儿招惹来的。” “我那儿还剩好几块没用。”盛临乐叫徐淑清一会去她院子里取肥皂,想了想又说,“最好把柜子椅子都搬开看看,是不是被老鼠藏了食物才引来虫子的。” 将军夫人很是认同这种猜测,对徐淑清吩咐,“明天一早就里里外外去查,查不出来你们就换个院子住,那熏香怎么能叫小孩子日日闻的,大人都受不了!” 第163章 张承登门 徐淑清点头应喏,“明日就麻烦母亲照顾一下眠眠,我亲自盯着下人收拾院子。” 一下人有事禀告,说是有人送来了一封拜帖。 谁家大晚上的送拜帖?盛将军疑惑,打开帖子后忍俊不禁,看向盛临乐问,“你今日出门遇见张承了?” 盛临乐点头,吐槽道,“是啊,他特别厚脸皮,大街上拦着我的马车说要跟我交朋友,莫名其妙的。” 盛将军把拜帖递给盛临乐,笑道,“难怪了,这拜帖是张承写给你的,说明日上门来对拦马车之事登门致歉。” 盛临乐瞠目结舌,她都那样拒绝了还送拜帖上门,这人的脸皮真是比城墙还要厚。 将军夫人微微蹙眉,“张承那孩子又想干什么?” 徐淑清猜测,“许是跟小妹是摸鱼居士有关,小妹明日要见他吗?” 盛临乐心累,她要说不,张承肯定还有理由送拜帖,颔首说:“见一见吧,免得后日在街上碰见他又拉着我攀西扯东。” 盛临平叮嘱说,“多调几个护卫在你身边,要是他想动手打人也好有防备。” 盛将军摇了摇头,笑着说,“张承就是有些顽劣,本性并不坏,别听你大哥瞎出主意。” 翌日上午。 张承带着七八个礼盒登门了,脸上笑容灿烂地躬身行礼,有模有样地说,“张承今日特地来向临乐妹妹道歉,还望妹妹莫要见怪。” 盛临乐嘴角抽了抽,皱着眉看向他带来的礼品,“一点小事而已,怎担得起张承哥哥这么重的礼。” 将军夫人挥手叫婢女扶起张承,和煦道,“就是,快将这些收回去,你能诚心上门道歉便知晓你的心意了。” 张承摇头摆手,催着盛临乐收下,说那些都是他精心挑选的礼物,委屈道,“妹妹不收下,是不是心里对我还有芥蒂?难道当真不想真心原谅我……” 下人送来茶点水果,打断了张承的满口酸话。 盛临乐抿了口茶水,轻咳一声开口,“张承哥哥今日来,不单是为了道歉吧?你要不还是直言说你找我想干什么,若不是什么难事,我便答应你就是,别说这些拐弯抹角,酸不溜秋的话。” 张承对上盛临乐的坦坦荡荡,自己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偷瞄了眼将军夫人的神色,讪笑着说,“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想提前看下月的《少年将军传奇》而已……” “不是要我给你画图?”盛临乐听他这要求这么单纯还一时没反应过来。 张承眼睛一亮,“妹妹愿意给我画图?” 盛临乐左手抵在右手掌心,打住他的想法,“不行,我最近要忙着赶稿和上课,没空画其他图。” 张承失望垂眸,又带着希冀问,“那我能……” 盛临乐揉了揉额角,踌躇要不要答应他,就怕这张承是个大嘴巴,转天就把剧情泄露给了别人。 张承似是知晓盛临乐的顾虑,当即保证自己不会外传,“我张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定不会向别人透露半分,就连我爹问我,我也不说半句!” 见盛临乐还是沉默,张承又主动提及硫磺的事,“昨日妹妹买了许多硫磺,硫磺这东西我熟得很,妹妹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帮忙。” 将军夫人一愣,看向盛临乐,疑惑道,“你用硫磺做什么?” 还好昨晚她交代了肥皂的事,盛临乐不慌不忙地说,“就是用来制皂的,云墨说硫磺有杀虫止痒的效果,便想着能不能加到肥皂里,我正要找人试做。” 将军夫人颔首,“原来是这样。” 张承问,“肥皂是何物?是一种丹药吗?我能帮上忙吗?” 盛临乐无奈道,“都说了我不炼丹,肥皂就是一种洗衣用的胰子,你……你就这么喜欢《少年将军传奇》?” 张承连连点头,“当然,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唯独最爱看英雄传奇,可你这故事偏偏每月才出一本,出得忒慢了,叫我成天想尉迟明后面会遇到什么样的事。” 将军夫人笑话张承,“你不是还喜欢炼丹吗?怎么就只爱看传奇了?” 张承脸红,嘟嘟囔囔道,“那不是我爹不准我炼了嘛,还把我那几口好丹炉砸了个稀巴烂。” 将军夫人笑说,“难道还不该砸?你瞧瞧你家被你炸成什么样……” “对了,小宝,要不就让张承来帮你调整那硫磺肥皂的配方?省得他娘嫌他成天逗猫热狗,没个正经样。” 盛临乐看向张承亮闪闪渴望的眼神。 张承说,“只要能让我早点看到少年将军,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盛临乐勉为其难点头,“那行吧,那你不仅得对少年将军的剧情保密,还得对硫磺肥皂之事保密。” 张承满腔激情,“自然自然,说了我张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不过肥皂怎么做啊?” 将军夫人好笑地摇了摇头,对盛临乐说,“带他去看你画的书吧,硫磺肥皂之事徐徐图之便好。” 盛临乐耸了耸肩,对张承说,“你来得不巧,昨日我刚把第四话的稿子交到松雪斋去,你若想看,便跟我去趟松雪斋吧。” 张承喜笑颜开,连忙说好,“不过妹妹,你家难道缺澡豆用吗?为何又要做什么跟胰子一样的肥皂啊。你要是缺澡豆,我这就去给你买……” 盛临乐止住他喋喋不休的话茬,随口说道,“我家不缺澡豆,不用你花钱。做肥皂是为了将胰子的价格降下来,叫百姓都能用上便宜好用的清洁用品,少生虱子少生病。” 张承似懂非懂地点头,“妹妹不愧是画出尉迟明那样人物的画师,竟然有这样爱民济世的心胸。” “你放心,那硫磺肥皂我一定给你好好做。不过……做那肥皂需要用火吗?我爹不许我靠近任何火源来着。” 张承挠头羞赧,盛临乐默默无言。 第164章 苏漾来漠城 张承从松雪斋会议室看完少年将军第四话出来,看向盛临乐的眼神都带了一丝哀怨,“盛小幺,你怎么不提前说这一本的情节这么、这么……唉,难受死我了。” 盛临乐斜了他一眼,“稿子也看完了,你可以走了吧?” 张承眼神左右环顾,笑道,“着什么急嘛,我都来这了,你也不带我参观参观,好歹以后我也要帮你做那劳什子皂,怎么说也算是朋友了吧?” 盛临乐抬了抬下巴,摆手道,“不不不,我现在算是你老板。况且后院涉及技术机密,闲杂人等不得参观。” 张承慢吞吞挪步,哼哼唧唧道,“不让看就不让看,我要去楼上喝个饮子再回去!” 盛临乐做了个请的姿势,一点没有挽留的意思。 委托张承制皂之事单是他自己胡口答应还不成,盛将军和将军夫人上门同张家夫妻商议后,盛临乐才最终将方子交给了张承。 张副将和高氏心怀感激,对张承千叮万嘱好生办妥此事。 “儿啊,以前为娘总忧心你文不成,武不就,日后没个好前途。”高氏想得更远,私下拉着张承叮嘱,笑吟吟地说,“现在好了,盛家既愿意将这方子交给你,若是制成了,咱家与盛家的关系就能更进一步,以后还有此等好事,盛家定还会想着你。” “你若将差事办得好,待回京后,叫你爹请盛将军出面,替你去工部随便寻个职位,你这前途不就稳妥了嘛。” 张承最不耐烦听他娘唠叨这些,他揽过制皂之事单纯就为了看画本,却叫娘说得好像是为了攀附盛家的权势般,“娘,你再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立马就把方子退回盛家去。” 高氏恨铁不成钢,气得打了张承两下,“混小子,跟你爹一个倔直脾气!” 三月十九,盛临安从蓉城回来,还带了一名同学,叫丁文州,比盛临安大三岁,说是今年也要参加秋闱,要跟盛临安同行去京城。 丁文州来了盛家后,几乎不怎么踏出盛临安的院子,寻常时候他就待在盛临安的院子里刻苦读书,激得盛临安也不得不卯起戌睡。 盛临安有几次实在受不了,哈欠连天地躲到盛临乐这儿来躲闲,怎么劝都不回去复习。 盛临乐为了激励盛二哥向学,去给他定做了个考试倒计时的小黑板,黑板上订了一本数字册,过一天便撕下一张。 “距离秋闱还有一百四十七天……”盛临安念出黑板上的字,倏然间,他看向盛临乐的眼神充满骇然,“小妹,你上哪儿弄来的这诛心黑板!” 看着也太毛骨悚然了,离秋闱居然只有一百多天了? 盛临乐淡笑,“二哥,看了这天数,你还闲玩得下去吗?五月份你就得出发去京城了吧,走得慢的话,路上又要耽误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你能安心读书吗?怕是不能,这样算下来的话,你正经能复习的时间可能还不足三个月。” 越说越心惊,盛临安目光悚然地盯着黑板,想反驳又张口什么话都说不出,最后灰溜溜回去继续复习了。 盛临安死活不要那倒计时板,盛临乐就将黑板给丁文州,叫丁文州找一处最显眼的位置挂起来,时刻激励他们二人用功。 盛临安盯着书案正对面那块黑板,满身的怨气几乎要具象化,“丁师兄,你做甚要收下这黑板,你瞧着都不心惊胆战吗?” 丁文州倒是十分平静,语气温和地说,“有倒计时板时刻提醒着,还能方便随时调整复习计划,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倒是你,还是快些看书吧,你家妹妹对你这兄长如此体贴关心,你该更刻苦才是。” “你难道忘了在山长和众多师兄弟面前承诺,此次秋闱定要考中前三的事?若是没考中,书院师兄弟们可是都要写信取笑你的。” 盛临安咬了咬唇,愤然道,“还不是韩斋长灌我许多酒,趁我脑子混沌哄我许下这种丢人现眼的胡话!” 想起那日辞别宴盛临安醉醺醺的豪言壮语,丁文州也闷笑不止。 盛临安开始沉下心读书,盛临乐得了清静也能够专心赶稿。 过了五日,盛家又收到一封拜帖,将军夫人派人送来时,盛临乐还以为又是张承要上门。 自从张承开始研究硫磺皂后,隔三差五就是一封拜帖,一会儿说想试试往肥皂里加花瓣香粉,一会又想找盛临乐画点仕女图,他要拿去刻模具,做一批美人皂之类的。 盛临乐都不知道这人的想法怎么能这么多,可他这些想法还都真有可行之处,叫盛临乐连吐槽他都只能说他一句太聒噪。 “苏漾的拜帖?”盛临乐抬头,对软榻上看书的苏文真惊喜道,“老师,是苏漾来漠城了!” 苏文真微微颔首,“他母亲同我写过信,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这两天到。” 次日,苏漾带着《知音漫画》的稿子登门。 苏漾先将长辈委托他带的礼品悉数交给苏文真,才对盛临乐说,“妹妹看着倒是消瘦了些。” 盛临乐美滋滋摸了摸脸,又憾然道,“是吗?都是在漠城喝不到奶茶的缘故,我娘还不让我多吃甜食。” 苏漾笑道,“我就知道妹妹想吃甜,专门给你买了江渝的米饼和姜糖。” 盛临乐欣然道谢。 苏文真摇了摇头,问苏漾下榻在城里哪家酒楼,要在漠城待几日。 苏漾这一趟除了为《知音漫画》的刊印和售卖,还带来了张旭荣招的印刷工和雕版工,“至少要待到工匠们把彩印学成再回去。” 盛临乐颔首说,“学得快的话,一个月都有人出师的,对了,张姐姐的店铺如何了?” 才半个多月,张旭荣那店才装修好不久,还没开始正式开门营业,苏漾说,“旭荣姐说下月十六是个好日子,准备在那天开门。” 说完,苏漾从怀里掏出一份订购单,“本来这次旭荣姐也想亲自过来一趟的,可她出发前又突然累病了,只能我一人过来了。” 苏文真关切道,“这旭荣是为那铺子操了多少心,怎么还把自己累病了,病得重不重?” 苏漾说,“姑姑放心,大夫都没开药,只说多休息几日就能好,应该是不严重的。” 第165章 江渝来的学徒们 原以为《知音漫画》还得设计封面目录,没成想苏漾带来的稿子里夹带了封面图。 得知封面图是张旭荣画的,苏文真还有些微微惊讶,“比她以前作画大气了许多,用笔也更洒脱肆意了。” 封面画的是奔腾江水中的一艘渔船,有股激流勇进的气势。 盛临乐觉得人文风景图与杂志的漫画内容不搭,可想了想,要是像后世那样,封面做得太过花里胡哨好像反而不太好。 若是被文人批为下流杂书就惨了,影响销量不说,还容易引起官府注意,万一不小心被封禁,连带店铺也得被查封。 还是风景图好,就当在闲书套个正经封皮。 盛临乐往后翻看,发现每篇漫画后都有一段两三百字的评语,落款笔名还不一致,唯有一位用了真名,“你还请了郑秀才写书评?他倒是不羁,竟留自己的真名在上面。” 苏漾点头说,“那些评语都是秀才相公们写的,起初我是想请周秀才为《知音漫画》写一篇序言,结果周秀才转头就拿了好几篇其他秀才的文章叫我选,我选不出来,就干脆拆分成短评了。” 苏文真笑他,“你倒是谁也不得罪。” 苏漾憨笑,确实谁也没得罪,还被秀才们一顿好夸。 “你这书评做得挺有意思的。”盛临乐思索片刻,建议说:“是不是可以顺势将此改为读者来评?也不是说非要秀才的评语才可以被印在书里,普通读者只要写得真情实意,都可以往书里印,还能加强与读者的联系。” 苏漾点头称是,心里小算盘打起,又略有期许看向盛临乐说,“要不在《少年将军传奇》上也加上读者来评?” 《少年将军传奇》连载不了几个月就要完结,且最近这两月的剧情都偏悲壮,加上读者来评不是纯属找骂嘛。 盛临乐没答应,对苏漾笑说,“你还是闲操心《知音漫画》吧,你要想看少年将军的读者评论,随便进一家瓦肆茶楼你都能听见。” —————————— 之前第四话交稿早,松雪斋的雕版工如今都得空来刻《知音漫画》,还能顺便带这三个江渝新徒弟怎么分色分版。 杨师傅挽起袖子,朝马江打听问,“这么说,江渝真要开一处松雪斋?” 马江很有身为学徒的自觉,替杨师傅搬来凳子,“是啊,不过我们江渝的店没你们的大,还没正式开张呢。” 杨师傅笑道,“以前松雪斋也不大,这新店我们也才搬进来没多久,东家掌柜人都很好,你们好好学,回了江渝,用不了多久你们东家也能换一处大铺子。” 马江规规矩矩立在杨师傅旁边,点头说,“承您吉言,您还需要什么,我去帮您取。” 杨师傅抬了抬下巴,“去,你也搬个凳子过来,这分版简单得很,半天就能学会。” “半天?这彩印版这么简单?”马江咋舌,还满心疑惑这松雪斋的师傅怎么这么好说话,掌柜带他们过来,说教手艺就教了,以前他当学徒时,不恭恭敬敬伺候师傅半年,那是连刻刀都摸不着。 杨师傅爽快大笑,“无论墨版还是彩版,都是那么一回事,你要是墨版雕得好,做彩版自然也得心应手,彩印真正难的地方在印刷那块。” 一学便学到了晌午,杨师傅说他能出师时,马江都有些难以相信,彩印雕版真就这么简单,不过是将完整的版按画稿上的颜色分开雕刻而已! 分色还不用他们雕版工做,松雪斋请了画师专门做这件事,他们就只需照着稿子挥舞刻刀。 杨师傅拍了拍马江的肩膀,夸奖道,“你雕工不错,下午就去岳书生那边学怎么分色去。” 马江恍恍惚惚点头,他还准备好在漠城待上两三个月呢,谁知这才来第二天就学成大半了? 随后杨师傅带着马江去隔壁院子吃饭,马江摸了摸胸前的学徒证,“杨师傅,同你们一起吃饭真不用花钱吗?” 杨师傅泰然自若颔首,“李掌柜说了,你们可以凭借胸前挂的这个牌子去食堂吃,不用担心,李掌柜肯定交代好了的。” 走进松雪斋的员工食堂,另外五个江渝学徒来得比马江早,已经打好饭菜在吃饭了,看见马江进来还对他挥了挥手。 杨师傅领他去拿了碗筷,给厨娘看了马江的学徒证,厨娘明朗笑道,“掌柜交代有六人,我还正想着怎么还差一个呢,原来是杨师傅带的徒弟,快看看,这些菜有没有不吃的?” 松雪斋员工餐标是两素一荤,遇到节日还会额外加一个荤菜。 马江看向厨娘面前三大盆油滋滋的菜品,脸上差点绷不住笑,递过去手里的大瓷碗,大声道,“没有,都吃的!” 这松雪斋是多挣钱呀,竟然还给工匠吃肉,连素菜里都有油渣,这吃得比他家年夜饭都好了! 马江端着满满当当的饭菜,本想跟着杨师傅坐一起,杨师傅却挥手叫他去跟同乡一桌,“你们自己去一桌,我已经教完你了,不用跟着我。” 马江喜笑颜开,脚步轻快地跑到同乡身边,还没坐下就被刘广逮住询问,“你上午学得如何了?” “师傅说我出师了,下午就去找岳书生。”马江夹了一大块酱肉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回答。 刘广吃了半饱,吃饭速度缓下来,“什么?你已经出师了?真羡慕你啊,我那师傅还叫我跟着练呢。” 马江疑惑,“练什么?分版不是很简单吗?” 刘广看了他一眼,叹息道,“分版是不难,可我雕工没你好啊,带我那师傅说我好些手法有问题,要给我掰正回来。” 周定国看了他俩一眼,“我觉得这儿的师傅都还挺和气的,教东西都不藏着掖着。” 马江猛点头,小声说,“我一上午都没被指挥去做杂事,一直在学手艺,我从没遇见过这样好的老师,我爹以前教我使刻刀都没这么和气过!” 印刷学徒孙艺从碗里抬起头,捡起掉在桌上的米粒塞进嘴里,“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和气。” 第166章 进度 刘广好奇道:“是什么?” 孙艺放下筷子,低声说,“我听说这里带徒弟是给钱的,具体给多少不清楚,而且每个月所有的学徒都要参与考核,考核过了就能转为正式工,然后他的师傅就能得到那笔赏钱。” 刘广看了眼周围,惊讶道,“这一屋子这么多人,那些老师傅得赚多少钱啊。” 马江脑子里想起杨师傅对他说的话,“不用羡慕他们,等我们学成回去也能称当得上一句老师傅,等到东家把江渝的店做起来,咱们肯定也会有这样的赏钱的。” 孙艺赞同地点了点头,“漠城的松雪斋确实不是一日就好起来的,听说去年这时候店里还月月亏损,连工钱都发不出呢。” 周定国讶然,忙问是不是真的,“这才半日,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么多消息啊?” 孙艺嘻嘻笑道,“带我的师傅是个婶婶,这些都是她跟我聊的,她儿子女儿都在这家店做工,不过她女儿不是工匠,而是在二楼开了卖茶饮的摊子。” 周定国更是震惊,“你们印刷室里还有女工?” 孙艺已然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面不改色地说,“女工怎么了,印刷室里好几个女师傅,最年轻的还没咱们东家大呢。” “比东家还小?那岂不是还没十五?”周定国慨然道,“早知道这边能收女徒弟,我就应该坚持让我阿姐也跟来的。” 周定国姐姐的雕刻手艺比他还好,奈何家里不同意周定国姐姐外出学艺,非说没有师傅会收 女徒,去了也白去。 “柳婶,你催我来吃饭,怎么自己现在才来食堂?”孙艺猛地站起来,摆起笑脸向柳婶问好。 柳婶收住迈出去的脚,转头看向孙艺,笑道,“小孙啊,这不等我闺女一起,你吃好啦,许婶子的手艺不错吧。” 孙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特别好吃!” “那就好,没吃饱可以再去添饭加素菜,李掌柜嘱咐过叫你们别拘束。”柳婶跟对自家子侄一样和气。 孙艺脸上的笑意更甚,“知道了,谢谢柳婶,您快去打饭吧。” 旁边李婉也对孙艺笑了笑,挽着柳婶的胳膊,继续刚才的话题,“娘,咱就去做一件新衣裳行不行?花我的银子,好不好?” 柳婶眉毛一横,“你的银子也给我收好了,以后都是你的嫁妆,我又不是没衣裳穿,做什么新衣裳,不做不做。” 李婉还想继续劝,柳婶赶忙问,“最近那阮家兄妹还来找你没?我跟你说,阮家大郎与你并不相配……” 李婉羞红了脸,嗔道,“娘,我都说了阮郎一心读书,来年还要进京赶考,对我真没那样的心思,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两人嘀嘀咕咕离开,孙艺支棱起的耳朵也收了回来,略有遗憾,就听到个做衣裳和阮家什么的,不是关于松雪斋的事。 吃完饭后,江渝来的六个学徒彼此心里暗暗较起劲,一定要比对方学得更好,回去江渝也成为受人尊敬的大师傅。 就算是为了每天一口肉吃也得加倍努力,这里的餐标就是以后他们的未来! 半月后,盛临乐收到了江渝学徒里面雕版工全都出师毕业的消息,至于三个印刷工,考核不通过,还得再磨炼一月,考官落笔为云砚。 盛临乐收起考评单,笑着问李元《知音漫画》的进度。 苏漾并不常来将军府,几乎都浸泡在松雪斋里,所以盛临乐还不清楚这杂志到底开始印了没有。 李元回答,“苏公子说首批要印五百本,再印一天就完工了,接着便要开始给江渝那边备货了,少年将军的第五话您画完了吗?” 盛临乐说,“明天下午来取稿子,对了,第五话的礼盒里得加送一块肥皂之事你知道吧?林管事同你说过没?” 李元点头:“知晓的,王随那边包装肥皂的油纸都印完送到二店来了,可惜没赶上这月第四话的发售。” 肥皂的包装纸盛临乐看过,上面是温成玉画的一簇圆乎乎的松枝,这簇松枝都快成了松雪斋的logo了,连炭笔包装上也有它。 盛临乐笑了笑,“好事不怕晚,也正好让林管事那边多做点肥皂出来。” “东家,得叫香皂了。”李元笑着提醒。 对,林大管事嫌弃肥皂这名字,本想改成松雪皂,叫人一看名字就知道是松雪斋出品的东西。 盛临乐坚持改为了香皂,松雪斋只需要好好卖书,而不是开杂货铺子。 云墨那批护肤药皂也成功了,只是这里面涉及老大夫自家的药方子,盛临乐一时还没来得及叫忙得脚不沾地的林管事去谈买药方的事。 “姑娘,张公子来访,正在前厅等您。”云梅进来禀报。 李元起身拱手,“既然东家有客人,那李元就先行告退了。” 盛临乐微微颔首,“对了,你同云梅去拿一下山参,带给苏漾,就说是他姑姑嘱咐要给他的,叫许婶熬给他喝。” 李元跟着云梅离开,盛临乐去前厅见张承。 张承百无聊赖,坐在太师椅里没个正形儿,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后立马站起来,人还没见到,话先脱口而出,“盛小幺,我跟你说……” “盛临安?怎么是你!” 盛临安站在门口,听到张承的话莫名笑了下,“张二郎,这是盛家,你个外客问出这话不觉好笑?” 张承撇了撇嘴,又瘫回椅子上,懒散道,“我还以为是你妹妹呢。” 盛临安背着手走到张承面前,微微抬起下巴,俯视张承,“你找我妹妹什么事?” “自然是有要事。”张承晃了晃手指,“念你的书去,别打扰我同盛小幺说正事。” 第167章 《知音漫画》开售 盛临乐到前厅时,盛临安和张承各占一隅,相对而坐,眼神对视间好似有刀光剑影般闪过。 “二哥?你不是在复习吗,怎么又到这儿来了。”盛临乐把手里的画稿递给张承。 盛临安斜睨了眼张承,随口道,“看书看乏了,出来转一圈就回去,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 张承欢喜接过第五话的画稿,却没着急看,放到一旁后才开口,“我来找你是有另外的喜事。” 盛临乐坐到盛临安旁边,挑了挑眉,“你把硫磺皂做好了?” 张承老神在在地往椅背上一靠,“不仅如此,连栀子、丁香的花香皂也一并成了,我还叫下人全都试用了一遍,没有一人有过敏反应。” 一边说着,张承打开手边的匣子,露出里面的香皂,圆润油滑的皂体做得比云墨那批还好,颜色也调配得赏心悦目,丁香皂透着淡粉色,栀子的则是米白,剩下那块黄的必然就是硫磺皂了。 盛临乐疑惑问,“你不是找温姐姐画了仕女图吗,怎么又没做图案在上面?” 张承摆了摆手,怄气道,“别提了,那美人模具做得极好,可图太小了,一到脱模就缺鼻子少眼,我给模具里上了油都脱不下来完整的图。” 盛临安单手撑在扶手上,嗤笑一声,“傻,阴刻不行,就不能等香皂成型后把图案敲上去?” “二哥是说像盖印章一样?”盛临乐侧头问道。 盛临安抬了抬下巴“嗯”了一声。 张承拍案而起,“对啊!这法子还没试过,回头我就去找木匠再做一套模具。” —————————— 韩淳收拾完最后一桌的碗筷,活动了两下筋骨,提了把椅子坐到门外。 “哟,韩老板,你也看《知音漫画》啊?”冯清看了眼韩淳手里拿的书,一边举步走进店里,熟稔点菜,“鸡汁豆腐,糟猪头肉,再来一碟酱菜佐酒。” “打发时间而已,您稍等。”韩淳热情招呼,将书放回算盘下小心压好才进后厨去备菜。 等到菜上桌,冯清见店里也没其他人,与韩淳闲聊起来,“韩老板最近可是发财了吧,我好几次路过都见你店外站满了客人,还都是些生面孔。” 自从发了几天传单,韩淳这小店的生意真有慕名而来的老饕,一进店便照着传单上的推荐菜点一遍。 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得卖出去三个糟猪头! 韩淳腰包鼓起来了,脸上也是春风得意,他含蓄地说,“上门的客人确实多了,不过这都是沾了您的光,要不是上次您来店里给我提了传单一事,我哪里能想到去松雪斋印什么传单来宣传小店啊,都是托您的福。” 冯清听了这话心里也美得很,笑着摆手道,“还得是您手艺好传单才有用,你看那逢喜饭食,上月底就关门了,前后开了才不足一个月。” 韩淳吃惊,忽而又想起灶上热的酒,忙去端过来后才继续问道,“竟然关门了?我上次去还见他们生意好得不得了嘞,还要早早去排队才能吃得上。” 冯清摇头啧啧嫌弃,“好什么啊,那都是昙花一现的热闹罢了,但凡去吃过的人都说他家难吃,没人去当第二次冤大头。” “对了,刚见你在看《知音漫画》,你看到哪则故事了?” 韩淳还没来得及感叹逢喜饭食的命运,又被冯清的问话转移了思绪。 他下意识往围裙上擦了擦手,赧然说,“我也才翻过几页,就看了第一则九尾狐,且那书也不是我的,是有位客人上午吃过饭就落在店里了,我等到现在都没人来取。” “哪个糊涂蛋,几两银子的书说丢就丢。”冯清笑骂了一句,又欣然道,“这书后面有个叫黄粱梦的故事,比那九尾狐还有意思,你先去看那则。” 韩淳笑着摇头,这冯书生真是,一聊起书,那眼睛比看见猪头肉还亮,“不看了,一会儿叫那丢书的人找来瞧见了不好。” 冯清想劝韩淳自己去买一本,又瞥见对方袖口衣角上的补丁,顿时闭上了嘴,遗憾地抿了口酒,一本《知音漫画》的价钱都抵得上三盘糟猪肉,可惜世上不能多一个黄粱梦的知音了。 韩淳看他满脸失落,眨了眨眼,忍俊不禁道,“那故事真这么好看吗?” 冯清放下酒杯,正色点头,“发人深省,曲折跌宕,美人那眉目含情的模样也画得极漂亮……你既不看那书,不如我讲给你听如何?” 韩淳含笑点头,“冯先生愿意的话,小老儿便洗耳恭听。” 松雪斋里,苏漾还沉浸杂志库存售空的喜悦里,对李元喊他去吃饭都在嘴里念叨,“李掌柜,那可是五百本……五百本全部卖完了……” 李元忍不住转头,看向脑袋只到自己肩膀处的小少年,笑道,“公子,你这《知音漫画》里面的故事个个都十分精彩,能卖得这么好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苏漾揉了揉快笑僵的脸,略带后悔地说,“哎,早说应该听你的,首批印个千来本,这样江渝的货也备上了,不至于现在还得等印刷出货。” 李元微微一笑,“凡事稳扎稳打更妥当,反正咱们后院工人多,也来得及印。” 苏漾遂想起今天都五月初四了,再过几天《少年将军传奇》第五话也要开售,关心道,“不会打乱少年将军的印刷进度吧?我这书缓两天再翻印也行的。” 多亏盛临乐这两月交稿都比预定的时间提前,印刷工们甚至都不用赶夜班就能完成既定计划。 李元安然如故,“你放心,不会耽误的。” 苏漾放下心,又问,“林大管事那香皂怎么还没送来啊,今日要出发的车队都等了三个多时辰了。” 李元也奇怪呢,一个时辰前他还找人去制皂处催一催,可去的那人也还没回来。 “等会咱们吃完饭若是还没送来,我亲自去瞧一瞧。” 苏漾颔首,“那就劳烦李掌柜跑一趟了。” 第168章 突发命案 林大管事也不知被谁拽到了一堆背筐后面,脸上的血迹顺着下巴滴进衣领里,胸口剧烈起伏,他却只敢捂着嘴小心呼吸。 有人被杀了—— 街上,那个刚刚一刀削去路人半个脑袋的男人闲庭信步,刀尖摩擦着石板,发出催命般的刺耳声。 “下一个,不如就你怎么样?”男人露出恶劣的笑,抬起手指随机指向一人。 被指中那人惊恐又绝望,拼命想逃离,却因大腿那处刀口困在原地,男人一步步靠近,手起刀落,又是一条性命落进了尘埃。 巡逻的衙役们闻讯赶来,众人怒喝,三下五除二擒获住男人。 其中一年长的衙役都不忍去看地上那惨死的两具尸体,侧脸挥手叫手下去找遮盖物给逝者盖上。 两个衙役将男人五花大绑,忍不住狠狠往他膝盖上踢了一脚,“畜生!” 男人吃痛,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只是癫狂大笑,“你们这些大夏人都该死!该死!哈哈哈哈哈……” 年长衙役疾声厉色,“快堵上他的嘴!” 不到半日,城西池水街发生重大命案的消息便传遍了全城。 李元心有戚戚地从衙门里接到林大管事,还好他出门迟了一步,否则死的那两人中说不准恐怕就是他。 “官、官差大哥,那凶手真被缉拿了吗?”李元忐忑询问。 林大管事眼神木愣愣的,却在听到这句话时,脸部肌肉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衙役肯定地点头,温和道,“当场擒获,如今正在被关在牢里严刑审问。” 另一个来接目击者的男子也停在衙役面前,打听问,“听说那是宣国人?” 衙役眉头一皱,语气严厉道,“莫要胡乱揣测,不过是个疯癫的屠夫。” 男子说,“可好些人都听见那人喊什么大夏人该死……” 衙役大声呵斥,“你听谁说?主簿大人刚还在此三令五申,谁再传这些谣言,全都一并关进牢里,你是想试试这话的真假?” 男子连忙摆手,讪笑着退到李元身后。 林大管事气虚无力地拉了一下李元的衣袖,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李元看懂了他的意思,赶紧颔首说,“好好,我这送您回家。” 马车找苏漾借的,李元扶着林大管事上车,远离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 傍晚,李元跟医馆的大夫一同从林家出来,看到街上冷冷清清的模样愣住。 大夫叹气,“城里许久没发生过这样骇人听闻的事了……” 李元沉默了一阵,开口说,“上马车吧,我送您回去。” 翌日,盛将军得到线报:宣国老皇帝死了。 “裴朗,新太守到底是谁?这已然五月,为何迟迟没到漠城?”盛将军皱着眉,脸色不虞。 裴朗自昨日发生命案起就没合过眼,眼底还泛着血丝,“是杨棉,说是来的路上病了,这会儿还在陇州病得起不来。” 盛将军说,“病了?呵,这个杨棉,一向胆小怕事,恐怕是不想沾染吴炳坤之案才一直躲在陇州。” 裴朗揉了揉眉心,摇头道,“先不说他,盛伯父,你为何认为宣国老皇帝驾崩跟昨日的命案有关?” 盛将军又从怀里掏出另一封密信,肃色道,“还有一件事,宣国那三皇子在老皇帝死后也失踪了。” 裴朗接过密信,讶然道,“怀疑三皇子在他们边关守军军营里?那老皇帝的遗诏里难不成真要那三皇子继位?” 盛将军手指曲起,轻扣桌面,“不排除这种可能。如今宣国朝堂被二皇子掌控,那三皇子想要夺位,只能从边关大军入手。” 裴朗垂眸思索片刻便想通了关键,恍然道,“所以那屠夫杀人就是想破坏宣国和大夏现在的和平局面,叫咱们拖住他们的三皇子调军?” 盛将军微微颔首,“那二皇子本就是主战派,巴不得边关再打起来。” 裴朗拍桌愤慨,嫌恶道,“残杀我国两名无辜百姓,何其阴险恶毒,这种人若是成为一国之君,恐两国百姓皆要遭殃。” 盛将军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缓缓道,“我会调兵入城,加强城内巡逻,这样的事不能再发生了。” 裴朗点头同意,虽说他吩咐压制住凶手的传言,可嘴长在百姓身上,光靠禁令止不住谣言,现在唯有军队入城才能稳定民心。 “我会叫人继续搜查城内可疑人员,至于屠夫之事,也会对外公告说是他犯了疯病才胡乱杀人。” —————————— 盛临乐被勒令在家不许外出,直到李元上门,她才知晓林大管事竟然遇到了这么可怖的事。 李元忧心忡忡,抿了口茶也不知滋味,“大夫说林管事是惊了魂才说不出话来,这症状不是单吃药就能好的,得他自己过了心里那道坎才能重新开口。” 亲眼看见凶杀现场,换谁也受不住。 盛临乐眉头紧皱,对李元说,“你出门也小心些,最好找人结伴出门。” 李元点头说,“我知晓的。东家放心,将军带了好些官兵进城,现在每条街都至少有十个官兵在巡逻,就算再发生此类事也能及时救下人了。” “好些百姓瞧见官兵新鲜,还主动上前搭话,我刚刚在来的路上就遇见一人,跑去人家军爷面前,问军营里是不是真有一个叫尉迟明的小将军。” 盛临乐无语,“以前不是听说城中百姓挺害怕官兵的吗?” 李元想了想回答,“可能是《少年将军传奇》让百姓对官兵的印象改观了吧,您第四话里面画死了那么多官兵角色,还有好些读者跑来书铺哭诉,替那些官兵喊冤。” 盛临乐听了直摇头,不与李元聊这些有的没的,正了正神色,吩咐李元去找胡筐儿药铺找云墨,“那里的老大夫医术高明,云墨也跟着学了几分,叫他们去给林大管事看一看。” “另外,你一会儿随我去见我娘,我求她调几个护卫给店里,其他人鞭长莫及我管不着,至少我希望你们能安安全全的。” 李元眼眶微红,揉了揉眼睛,点头应喏。 第169章 盛大哥被认成尉迟明了? 今日还恰逢端午节,虽大街上因屠夫杀人早就没了过节的氛围,可将军府还是提前备了许多粽子和艾叶。 李元走时,将军夫人还叫他提走了一篮香粽。 盛临乐手上被系上了好几条彩绳,腰上的荷包换成了香囊,里面装的是朱砂、雄黄和艾草等驱虫香料,她闻了闻说,“娘也挂一个吧,这药草香还挺好闻的。” 将军夫人含笑点头,挑了个素白的香囊挂在腰间。 看到将军夫人的动作,盛临乐不由得叹了口气,“娘,城里什么时候才能安稳下来?” 将军夫人顿住,摇了摇头,“娘也不知。” 往日每天在家画画、上课也不觉有什么,而今被特意叮嘱不要出门,盛临乐反而觉得别扭起来,赶稿也没甚心情。 浑浑噩噩过了两日,盛临乐在家听到云梅说街上又发生了一起凶徒杀人的事件。 云梅说得煞有其事,好似她不是从府里卖菜婆子那听来的,而是亲眼所见一样,“那凶徒满脸横肉,手持双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见人就砍,嘴里还大喊‘要杀光大夏人’之类的话,有的人吓得菜篮子都扔了,街上一时间鸡飞蛋打,满地菜叶蛋液。” “不过还好,当时咱们大公子正带人巡到那条街,隔着百丈远啊,一箭就射中了那人眉心,没叫那凶徒伤到人。” 盛临乐啃了口酥梨,发出咔嚓咔嚓的脆香,惊诧道,“嚯,你说得也太夸张了,百丈得多远啊,你去外面瞧瞧百丈外你能看清啥?” 一丈三米多,这百丈都三百多米了,还一箭中眉心,她大哥除非是古龙小说里武侠大男主附身,要不就是大夏版的漫威鹰眼。 云梅跺脚嗔道,“姑娘,你还听不听了嘛,这后面还有其他事呢。” 盛临乐抬抬下巴,让她继续说。 云梅清了清嗓子,继续讲盛临平射杀了凶徒之后的事。 本来周遭百姓被那疯癫之人吓得四处乱窜,谁知还没逃两步,凶徒却率先伏地没了气息。 也不知是谁先起头,冲着盛临平大喊了一声,“是尉迟明!是尉迟明来救我们了!” 随后百姓们纷纷从惊恐中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利箭射来的方向。 而盛临平神色冷峻,身手利落地翻身下马,射杀凶徒的弓箭被他反手持在身后,他并未注意百姓的探视,只是微微侧头,对手下低声吩咐着什么。 那一刻,一抹斜阳恰巧照在了他的侧脸上,只那一眼,便叫在场的人记了许多年。 人群开始欢呼“尉迟明”的名字,哭着叫着奔向救下他们的‘小将军’。 云梅说得热泪盈眶,最后还感叹了一句,“咱们大公子可真是英勇啊。” 盛临乐眉头一跳,随手将梨核扔到果盘里,起身去案桌上拿来《少年将军传奇》第四话,飞快往后翻页,直到翻出尉迟明孤身抵达峡谷救人,站在高处一箭射死敌军小将的那幕。 盛临乐说,“云梅,你真不是照着我画的这张图讲的故事吗?” 晚膳后,盛临乐还拿起云梅说的这事跟盛大哥打趣儿,“大哥真的隔着百丈就射中了凶徒吗?” 盛临平汗颜,他都不知谣言居然被传成了这样,无奈道,“没有,我当时从街口过去,距离那人不过十五六丈,且也没射中什么眉心,爹交代过要留活口,箭头是往那人肩膀去的。” 徐淑清侧头看向盛临平,笑道,“那你真被百姓围着叫尉迟明了?” 盛临平微微颔首,略有些尴尬地说,“也不知谁喊的。不过,巡逻的兄弟也不止我一人被叫尉迟明,那些百姓只要见到……都要好奇喊一声尉迟明。” 盛临乐追问,“见到什么?” 盛临平轻咳一声,耳根发红,抿了一口茶,“就、就营里面容姣好的年轻士兵都被这样叫过。” 不仅被叫尉迟明,还有些更大胆的百姓,还会上前拦住巡逻队搭讪送礼,小到茶水点心,大到玉饰铁器。 将军夫人疑惑,“送糕点就算了,为何还送铁器?” 盛临平看了眼盛临乐,解释说,“不就是小妹在第四话里有一段,尉迟明为救人丢了银枪头,那人送的铁器就是一个枪头。” 盛临乐喷笑,“他们对尉迟明是真爱。” 盛临平都不得不感慨,他自参兵以来,何曾受过百姓这样的爱戴?每每一身甲胄软甲出现在人群当中,旁人都离他三尺之远,生怕与他对上视线。 徐淑清揽住盛临乐,揶揄说,“那你得好好感谢小妹,若不是小妹画的那尉迟明的故事受人喜欢,你也享受不到那潘安掷果盈车的待遇。” “什么掷果盈车?”盛将军大刀阔马走进来,小厮连忙上前替他褪去外甲披风。 盛将军这两天都歇在军营,众人被他突然回来吓了一跳。 将军夫人连忙起身上前,关切道,“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盛将军笑了笑,扶着将军夫人回去坐下,“没事我就不能回来了?夫人放心,安稳得很,没什么事。” “你们刚才聊什么呢?在外面都听见笑声了。” 将军夫人舒了口气,笑着说起盛临平和巡逻兵们被百姓喊尉迟明的事。 盛将军大笑两声,“此事我也听说了,百姓不畏惧反感咱们是好事,我回来时还同老张他们商议,要不要多选几个长相俊朗的年轻人去巡街。” 盛临乐笑得肩膀直抖,“那不是真要发生掷果盈车的事了,爹,你可得提醒巡街的士兵们戴好头盔,万一被老百姓的盛情砸晕了,得多丢人啊。” “就你会调侃人。”将军夫人嗔了盛临乐一眼,又看向盛将军,正色问,“夫君,为何一而再地出现这种凶徒,是不是……两边又要打起来了?” 众人收敛起笑意,看向盛将军。 盛将军低头整理袖口,沉默了一会,缓缓道,“这得看陛下的意思。” 若是宣国主动攻击,大夏必然迎击反攻。 可现在宣国大军按兵不动,至于大夏要不要捏着屠夫杀人案为由头出击,盛将军做不得主,一切都要等大夏皇帝的圣旨。 将军夫人抿了抿唇,看向盛临乐和徐淑清,沉声道,“既如此……小宝和淑清,你们同临安一起回京城去。” 盛临乐心一紧,“那娘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第170章 延迟开售 盛将军宽慰道,“夫人,还不至于此,况且你叫孩子们都离开漠城,难免使得周遭邻里生疑,若传出漠城又要失守,盛家人逃之夭夭的谣言,不等宣国开战,城里就得先乱起来。” 将军夫人手里拧着绢帕,连连叹气,“夫君说的是,是我一时情急关心则乱,欠考虑了,那临安他们是不是也要缓几天再出发?” 盛将军思索片刻,沉吟道,“叫他月底再走吧,此时出城太过招摇,容易被有心之人盯上。” 将军夫人颔首。 盛临乐看了眼众人的神色,悄悄把凶徒是不是宣国人的疑问咽了下去,转而问道,“爹,是不是近期都不宜有什么人群集聚的活动?” “你是想问过几日你那书铺开售新一话少年将军的事吧。”盛将军笑着侧头看过来。 盛临平蹙眉,“爹,我认为不仅小妹那书铺,还有城里其他商铺,都应在这段时间减少开店时间,避免百姓聚集在一起。” 徐淑清轻轻摇头,“夫君这话说得武断,商人都趋利,你难道叫城里商铺开个几个时辰就撵客吗?你这手也伸到太长了。” 盛临平哑然。 “对于保康街、东街等这类商户小贩众多的街巷,加派些人手换上常服巡逻。”盛将军沉声道,“现在本就人心惶惶,不要做多余的事。” 盛将军既如此说,盛临乐也明白了,松雪斋树大招风,也跟着低调一段时间最好,什么肥皂、新书都延后开售。 李元接到将军府的传话也松了口气,赶紧叫店里员工来开了个会,千叮万嘱安全事宜,并且撤下了店外新书宣传的海报,换上《少年将军传奇》第五话延迟开售的布告。 林大管事还在家里养病,不仅松雪斋,就连成衣铺那两家店的一系列促销活动都被叫停。 松雪斋猝不及防推迟更新漫画,气得好些忠实读者纷纷上门讨要说法,“不是说好了每月初十发售,你们店怎么言而无信啊!” 李元为了安抚这些怒气冲冲的顾客,态度十分谦卑,“此事错在本店,我们也不想《少年将军传奇》推迟开售,可画稿出了问题,实在是赶不上初十了。” “待画稿修缮完毕,我们一定彻夜赶印。对了,为表我店诚意,我们会在《少年将军传奇》第五话的书盒里附赠礼品一件,凡是购此书的,都能获得礼品,还请各位消消气。” 李元说的就是赠品香皂,他言辞真切,好似香皂真是专门为了致歉附赠的赔礼,“这礼品是一件新鲜玩意儿,是在别处都寻不着的好东西。” 几个顾客互相看了彼此一眼,脸上有些愧色,这李掌柜也真是实诚人,他们只想追问少年将军第五话的开售期,这弄得好像他们特意上门索赔似的。 其中一顾客摆手道,“不需你们赔什么礼,只需告诉我等,这第五话到底哪日能印出来售卖即可。” 李元正色道,“不行,本就是松雪斋失信在先,这赔礼必须得有。” 香皂全都做好了,不‘赔’出去,之后还怎么正经大肆售卖? 顾客哽住,不叫你们赔还不行了?这掌柜是脑子不好吧? 李元咳嗽两声,含糊其辞地说,“诸位不妨先随我到柜台做个登记,届时我会派人将书送到您家里。” “不需提前给定金,这次情况特殊,到时候您收到书后再付书钱都行。” 第171章 玩个滑板 张承混不吝,即便张副将再三嘱托他不要出门,他总能想到更离谱的法子躲过家里的眼线。 譬如今天,他趁人不注意爬上了茅房的屋顶,待下人惊慌失措离开去找人时,跳上院墙跑了出去。 他出门也没想干嘛,纯粹在家待得腻烦。 张承在街上悠哉闲逛,左看两眼,右看两眼都觉无趣,还不如在家看话本有意思,算了,找盛小幺要新稿看去。 而同样在家宅了九天的盛临乐,同样陷入了事事无聊的状态,苏漾来叫她玩纸牌腻得摆手拒绝。 苏文真担心苏漾在外出事,便恳请将军夫人同意将他接到了将军府里暂住。 “除了玩牌你就没其他可玩的了吗?”盛临乐吃着云梅剥的瓜子。 苏漾想了想,“那不如咱们比赛鲁班锁?解九连环也行。” 九连环……她一天都不一定解得开这玩意儿,盛临乐更是摇头,“不要,玩那个我打瞌睡。” 两人正商量还有什么可玩的,将军府的木匠出现在了院门口。 盛临乐眼角瞥到他,蹭一下站起来,欣喜道,“是不是滑板做好了?” 木匠还没来得及跟门房打招呼就被盛临乐喊了进来,笑着说,“做好了,三姑娘快试试是不是你想要的带轮子的木板。” 盛临乐一蹦一跳上前,接过木匠手里滑板,实木板不轻,盛临乐掂了掂分量,慨然道,“您这手艺真绝了,这都能只花两天就做出来。” 木匠不禁挺了挺胸膛,谦逊道,“这算什么,不过是木板下加四个轮子而已。” 顿了顿,木匠有些局促不安地说,“不过您说那个脚蹬的轮椅车我还没研究明白,需得再费些时日。” 盛临乐其实是想要个自行车,不过自行车的齿轮和链条是件麻烦事,她也没抱有太大希望能造出来,“没事,做不出来便算了,我有滑板就够了。” 可木匠自己不甘心,三姑娘每次突发奇想的玩意儿都非凡品,单是一个轮椅就够他荣耀三辈子了,若是那轮椅车能从他手中造出来,怕是都没几个人会愿意走路了。 说不准以后整个大夏朝人人都要备上一辆轮椅车! 木匠心潮澎湃,轮椅车造出来的话,他家族谱都能单开一本! “三姑娘,我一定会把轮椅车给您造出来的!”木匠说完这句话,眼里只有熊熊燃烧的斗志。 盛临乐失笑道,“那我等你的好消息,我先试试滑板。” 苏漾在旁边眼馋好一会儿了,催促道,“这滑板到底怎么玩啊,妹妹赶快踩上去玩给我们瞧瞧。” 盛临乐抬手示意苏漾站远些,她将滑板放到地上,单脚踩在木板中间,另一只脚往地上用力一蹬,滑板立马带着她溜出去两丈远。 木制轮的摩擦力小,滑板想转向还有些打滑不好控制,不过这都是小问题,盛临乐便建议木匠做下一个的时候给木轮表面刻点纹路,纹路能增加木轮与地面的摩擦力。 木匠点头,拿出小本本记下轮子要刻花纹。 苏漾从盛临乐溜出去那一瞬间就睁大了眼睛,这滑板好生潇洒,衬得人十分飘飘欲仙! “妹妹,这滑板比轮椅还有意思!你踩着它滑走的时候,裙摆飞舞,衣袂飘飘,像个小仙女一样!”苏漾连声惊叹,追在盛临乐身旁一路小跑。 盛临乐被逗得哈哈笑,围绕院子转了一圈后踩住停下来,“苏漾哥哥也玩吧,我去换身轻便的衣服再来,等会别把我裙子绞进轮子里了。” 苏漾一心只有滑板,听到自己能玩,忙不迭点头,“好好好,妹妹你快去吧。” 盛临乐叫小厮过来扶着点苏漾,叮嘱说,“一定要踩稳,控制不住就赶紧跳下来啊。” 苏漾急急踩上滑板,“放心放心,我会小心的。” 盛临乐看着苏漾小心翼翼,又故作自然地滑完一圈,挑了挑眉,夸赞道,“不错,你玩得比我还好。” 苏漾咧嘴笑,谦虚摆手,“也没有啦,还是妹妹滑着好看。” “你们在玩什么?” 张承被管家领过来,一眼便瞧见了苏漾脚下的滑板,新奇道,“这是什么东西?能滑走的?你快滑给我瞧瞧!” 苏漾没见过张承,单脚站在滑板上拱手打招呼,侧脸看向盛临乐,“这位是?” 盛临乐先给双方介绍彼此,疑惑地对张承说,“我娘不是说你也被关在家里吗?你怎么又来我家了?” 张承摆手不搭这话,就盯着滑板,饶有兴趣地问,“那都不重要,盛小幺,你快说这到底是什么?你们刚刚就在玩它吗?” 第172章 张承 苏漾踩着滑板又绕着院子转了一圈,笑道,“就是这样玩的,你也来试试?” 盛临乐看两人相处和谐,耸了耸肩就回屋换衣裳去了。 张承玩得忘乎所以,滑板轮子都要磨出火星子了还不肯停,看得一旁的苏漾瞠目结舌。 盛临乐换完衣服出来,等了半天都没见张承停住,干脆嚷嚷道,“张承你够了啊,我都才只滑了一圈而已,我们也要玩的!” 张承嗖一下从盛临乐眼前闪过,只留下一串放肆的笑声。 “妹妹你等着,我去给你抢回来!”苏漾没成想这张承占上滑板就耍赖,气得他直跺脚,挽起袖子就去追张承。 张承贱嗖嗖作怪,左滑右躲,跟故意逗苏漾似的,两人就差半个手掌距离相碰的时候,他立马用力一蹬,又滑出去老远,“哈哈哈——” 滑板的吸引力完全出乎了盛临乐的预料,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小院外就时不时路过了许多伸长脖子看稀奇的下人。 盛临乐往门口看去,挥手招呼,大声道,“去围堵张承,谁抓着了就奖励十文!” 下人们得令,一个个比张承还兴奋,伸手的,伸腿的,还有去拿鸡毛掸子的,叫张承闪躲不及,只能缴械投降。 张承将滑板还给盛临乐,擦了擦额角的汗,“这是谁做的玩具,我也去做一个,太好玩了。” 盛临乐抬了抬下巴,指向一侧的木匠,毫不客气道,“想要就去交钱排队,五两银子一块板。” 木匠受宠若惊,刚想摆手拒绝,被盛临乐一个眼神止住,只好垂首道,“公子,滑板是小人做的。” 对于玩乐,张承向来不吝啬花钱,当即就掏出一锭银子抛给木匠,“多的当赏你了,快去给我加急赶制一块出来。” 木匠不着痕迹地掂了下银子,嘴巴微张,这起码有十两! 天老爷,这滑板的本钱可是连五十文都不到啊,这小公子可真太阔气啊。 盛临乐斜了眼张承,内心啧啧,忍不住说,“你个败家子。” 苏漾刚把手伸到自己的荷包上,听见盛临乐的话,又若无其事地将手收了回来,对张承指指点点,跟着批判道,“就是,败家子。” 张承气笑了,道,“盛小幺,这价钱可是你亲口说的,你怎么不说是你自个儿黑心。” 盛临乐摇头嫌弃道,“明知价格不合理还要主动掏钱,你这败家子前面还得加个前缀,傻蛋败家子。” 苏漾抿嘴憋笑,妹妹这嘴也太伶俐了,骂了一遍还要骂第二遍,还好刚才自己没学张承掏钱。 张承脸涨红,抢回木匠手里那锭银子,羞恼道,“你才是傻蛋,我不买了!” 木匠下意识搓了搓手指,略带遗憾地看了眼还没捂热乎的银子。 盛临乐咧嘴笑,可还没等她发出半个音节。 张承跟拿了烫手山芋般又把银子丢回给木匠,咋呼说,“哈!我就知道你肯定还要骂我,是不是想说我反复无常言而无信!” “是吗?”盛临乐无辜回望,摊手说,“不过你还真是对自己了解深刻,都能猜到别人会怎么回怼你,长这么大都是这么过来的吧?真不容易。” 苏漾再也绷不住笑,甚至觉得张承憋屈的模样有点惨。 张承气得哼哼,过了一会儿,不情不愿跟盛临乐和苏漾低头道了歉,“好了,我道歉,是我不对,刚才不应故意戏弄苏漾。” 小院外,将军夫人和徐淑清收回目光,两人相视一笑后离开。 回到隔壁后,将军夫人才笑着对张家管事说,“回去跟你家夫人说不用担心,等张承玩够了我派人送他回去就是。” 张家管事拱手应喏。 徐淑清等张家管事退出门后才开口,“我刚才还以为张承想动手打伤苏漾,吓得我现在心还在砰砰跳。” 将军夫人笑道,“张承这脾气比之在京城时好多了,放在以前若有人当面笑他,非得打一架不可。” 徐淑清抿了抿嘴,迟疑道,“娘为何要让小妹与张承接触?他这样的秉性脾气,您也不怕小妹吃亏受欺负。” 将军夫人沉默了一阵,缓缓道,“张承这孩子的脾性往好处说也算得上赤诚,就是顽劣了些而已。” 徐淑清摇头说,“如此顽劣也实属罕见,与他同龄的武将家的孩子,不说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也至少能写得出一篇像样的文章了,可我听说,张承连《论语》都还不会背,也就《礼记》记得熟,这还是因他爹次次罚他抄写才记下来的。” 将军夫人端起茶喝了一口,笑道,“他的确不是读书的料。” “可谁又规定只有读书才能有出息?你看他做硫磺皂,小宝交给他的那什么……哦,实验数据记录本,里面的内容写得事无巨细,几时几刻加了多少硫磺都十分清楚,这份耐性就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顿了顿,将军夫人又继续说,“他母亲曾跟我透露过,她不强求张承在读书之道上有什么出息,只想张承以后能去工部当个小主事,求一世安稳即可。” 徐淑清不解,“这话说得叫人不明白,张叔父的爵位虽传不到张承身上,可也不至于叫张承吃喝都犯愁吧,为何要叫他去做个芝麻大小的小官?” 将军夫人颔首,“你不知他家实情,这……也是有一成张家大郎的缘故,张家大郎是原配所生,他那外家比高氏显赫,高氏也是怕张承日后在张家大郎手下过活受委屈,才总想让张承有个一官半职傍身。” “官职太大怕让张家大郎嫉恨,官职太小又怕不顶事,只有挂在工部那样的清水衙门上才说出来好听,至少养望个几年还能升到从五品的员外郎一职上。” 徐淑清听完将军夫人的分析,良久才叹了一句,“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将军夫人又喝了一口茶,“况且当年临安能进青山书院,高氏也在其中出了一份力,还多亏了她娘家的推荐。” 徐淑清起身替将军夫人续茶,若有所思道,“原来还有这些渊源,高婶婶为了张承真可谓是用心良苦。” 将军夫人点头说,“只希望张承也能早日明白他母亲的苦心吧。” 第173章 圣旨 皇帝的圣旨来了。 盛临乐匆匆换上一身礼服,跟在将军夫人身后疾步来到前厅,只见将军夫人对站在正厅中央的男人微微颔首后,盛临乐便跟着一起毕恭毕敬跪伏在地上接旨。 安公公展开黄绢,声音高昂尖细,“奉天承运皇帝,赦曰:朕惟国家兴盛,赖将帅之勇毅,兹有大将军盛永济,秉忠良之心,怀韬略之才,统率十万大军,威震宣寇。昔日漠城烽烟四起,宣人猖獗横行,然永济临危授命……” 盛临乐没想到这圣旨还开始写起回忆录来了,忍不住微微抬了抬肉痛的膝盖。 “……永济实乃国之砥柱,将之楷模。朕心甚慰,特进尔镇国大将军,赐爵奉恩镇国公,俸银七百两,食禄二千五百石,子孙世世承袭。另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良田千顷,以彰其功,昭示天下。” 盛临乐茫然,她听到盛将军升官了,可镇国将军是几品官来着?升官了月薪才七百两?还没她书铺每月的进项多! “盛永济之夫人徐氏,贤良淑德,蕙质兰心,相夫教子,持家有道,令将军专心国事,其功不可泯没,朕深感其德,特赐徐氏为一品诰命夫人,赐凤冠霞帔,珠宝玉器……” 安公公读完圣旨,平和亲切地对将军夫人恭喜,将军夫人感恩戴德地说了一通对皇帝的彩虹屁,双手高举过头顶,恭敬谦卑地接过圣旨。 没办法,盛将军据说领了皇帝密信办正事去了,三五日都回不了家,这奖赏圣旨只能叫夫人代接。 安公公遂又拿过一卷圣旨,神色转瞬严肃,继续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赦曰……” 盛临乐刚站起来,还没伸直腰,又被迫跪下去听旨,盛临乐抓紧揉了揉膝盖,撇嘴暗诽,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还以为又是一道赏赐盛将军的圣旨,盛临乐趴在地上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还以为听错了,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耳朵。 可惜盛临乐三个字就出现了一次,这道圣旨还很短,安公公已经读到末尾赏赐了,“……助天下妇孺疏忧解困,实乃闺阁之典范,特赐黄金百两,以表其贤,垂范后世。钦此。” 盛临乐茫然抬头,对上安公公笑意吟吟的眼睛,安公公温煦道,“盛姑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恩接旨。” 盛临乐忙不迭学着将军夫人刚才的话术来了一遍,接过了圣旨都还不清楚自己到底干了什么被皇帝赏赐。 宣读完圣旨,安公公也终于不用绷着脸,笑着说,“时候不早了,咱家还有几家将军家要去,就不在贵府多逗留了。” 将军夫人回以微笑,送上红封,“公公一路辛苦。” 安公公脸上的笑容更甚,大大方方接过红封,“夫人言重,替陛下办事,咱家不辞辛苦。” 崔管家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城里的人,紧张得手脚僵直了都不知道,同手同脚地送安公公一行人出门。 盛临乐赶忙打开圣旨重新看了一遍,“嗯?因为婴儿推车?” “娘,皇上因为婴儿推车赏了我黄金?”盛临乐不可置信地又读了一遍,“为什么会是婴儿推车啊?我就出了个点子,婴儿推车也是咱家木匠造出来的呀。” 将军夫人也没搞明白,这婴儿推车也不算什么惠民利民的物什,陛下怎么还单独嘉奖一番? “你爹这圣旨也有点……怪。”将军夫人摇头,轻声喃喃。 盛临乐没听清将军夫人的低语,只反复研究自己那份圣旨,这算是文物了吧,皇帝亲笔,还有玉玺印章诶,这是不是得供起来? 四日后。 盛将军回到家里,听了夫人的疑惑,含笑道,“没什么不对,本该如此。” 将军夫人挥手屏退下人,皱着眉低声问,“可……以你的功绩,为何还只是个二品官?陛下到底是何用意?” 盛将军拉过将军夫人的手放在手心,“夫人想回京吗?” “自然是想的,爹娘都在京……”将军夫人颔首,倏然顿住,吃惊道,“你……陛下让你做个二品将军是为了调你回京?” 盛将军眉眼含笑,“夫人果然聪慧。” 将军夫人蹙眉,迟疑道,“可是一品与二品就是天上与地下,你又何必只为了回京就舍弃这么好的晋升机会。陛下也太……唉……” 盛将军安慰道,“可陛下不是给了一品国公的爵位嘛。” “不是陛下不愿,而是朝堂吵得厉害,我若持一品官职回京,堂上那几位还不知要想什么法儿攻讦我,为了日后清净,我对这二品也没什么不满。” 将军夫人以为他是在故作轻松地调笑,担忧地问,“你正经些,你就不想一想,是不是陛下受人挑拨才降了你的封赐?而且你之前明明说回京后陛下才会封赏,为何现在又提前下了圣旨来?还有小宝那莫名的赏赐也是……” 盛将军连连摆手止住夫人的猜测,无奈道,“没有阴谋,没有诡计,夫人你想多了。” 将军夫人还是惴惴不安,总觉得这两道圣旨怪异得很。 盛将军喝了口水,思索半晌才解释说,“先说小宝那道圣旨,那是宫中娘娘替她求的,真就是为了奖赏婴儿车。” “娘娘?哪位娘娘?”将军夫人追问。 盛将军:“还能有哪位能向陛下请旨?” 将军夫人惊诧,“皇后?她……她为何?” 盛将军继续说,“还不是裴朗给京中写信时提到了这婴儿车,他家里又正好有孩子需要,就找木匠造了出来……” 起初这婴儿车也并不是被皇后知晓,而是那王家人硬找木匠抄了图纸去奉承淑妃,淑妃还以为是王家人的巧思,正好那段时间王家有子弟在京中闹事被御史参了一本,淑妃就想在皇帝提一提此事,给王家争个脸回来。 结果淑妃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皇后抢先一步告诉了皇帝,还特意说一定要给盛临乐嘉奖。 “小宝那份本该是皇后懿旨,陛下想着反正都要给咱们家下旨,干脆就一起写了送过来的。” 盛将军一口气说完,又端起茶盏豪饮。 将军夫人听完眉头根本就没轻松一点,气恼道,“怎么还牵扯了后妃争斗……那淑妃不是养着四皇子吗?四皇子都能跑能跳了,她又不用不上婴儿车,那王家拿这东西去奉承她做什么!” 第1章 穿越了 【看文预警】 此文慢热,想看快餐式爽文的可以及时止损了,主角开新连载不会特别快,金手指没有那么强,系统是个废物。女配也没空搞雌竞,大家都在好好生活。 作者不聪明,写文会有漏洞和逻辑不通之处,如果你认为某处不合理,角色降智了,看不下去了,就请及时止损退出吧。 希望你在这本小说里能找到一分愉快,若是没找到,祝你下本点开就是绝世好文。 【预警完毕,祝您看得开心~鞠躬】 ———————————— 医院病床上,盛林乐虚弱地睁开眼睛,对上床边守着的父母,断断续续地说着歉意:“爸,妈,这辈子、让你们操心了。” 林暖泪水止不住往下流,拉着女儿瘦骨嶙峋的手摇头:“你从来没让我们操心过,是我们对不起你,没给你一副好身体,让你遭了十几年罪。” “你永远是让我最骄傲的孩子。”盛勇眼眶也忍不住泛红,背过身擦了擦泪水,哽咽地说:“下辈子,下辈子……爸妈不求你多富贵,一定要健康快乐。” “嗯,下辈子我一定健健康康长大。”盛林乐点了点头,勾了勾林暖的拇指,眼底盈满开朗笑意,说话也顺畅起来:“妈妈,要麻烦你上网告诉粉丝,作者去拯救世界了,抱歉漫画真的断更了。” 林暖捂着嘴,哑声答应。 说完这句话,盛林乐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最后安详地闭上了眼。 病床边,心电监测仪器发出“哔——”声长鸣。林暖和盛勇失声大哭。 —— 盛林乐觉得自己都飘了起来,医院的仪器声、哭声都变得好远好远,像是陷入了巨大的荒寂之中,身不由己,无能为力。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再次捕捉到一点声音,她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啊走啊走啊…… “醒了,这是要醒了吧,她眼皮动了!” 谁的声音? “莫急,待老夫再扎一针。” 这又是谁?他要给谁扎针? 嘶——盛林乐倏然一阵头疼,像被针刺进了脑子。 “大夫,还请您快一些,将军和夫人马上就要回来了,我全家的性命都全倚仗您了啊!”妇人哭哭啼啼念叨又双手合十哀求。 大夫浑然不理这妇人,他着实生气冒着大雪被人逼着出诊,都说了他医馆里还有个病人等着他医治! 况且,放在寻常人家,寒冬腊月谁家不看好孩子远离池塘河沟,还是将军府的下人,竟然纵着不足十岁的孩子大冬天去游湖,即便这小姑娘醒了,你还以为死罪可免,活罪也能逃脱了不成? 大夫施完针坐回凳子上,擦了擦额头的汗,怎么越发闷热了,打眼一瞧,这屋里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一丝风都没透进来,厉声说:“去,把窗户打开半扇,这屋里烧着炭盆,是还想毒死你家姑娘不成!” 妇人听闻不敢反驳,连忙招呼婢女去开了半扇窗户。 大夫摇了摇头,同情地看向床上陷入昏迷的孩子,这将军家的主母怎敢把幼儿留给这样一群无知仆妇照料! 好在这小姑娘的婢女会凫水,刚落水就把人救了上来,只是身子入了寒气,难免要风寒发烧一阵。 大夫中途回了一趟医馆,诊治完等候多时的病人,又被将军府的下人急急忙忙请了回去。 在仆妇百般挽留下,大夫又被留宿在将军府。 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大夫顺便替救人的婢女把了脉,也还是个小孩,一问年纪,也就比小姑娘大三岁,今年刚满十一。 开副驱寒的药就行,嘱托她熬药切记不能中途掺水,小孩乐呵呵应声,大夫提笔写药方,“你是个好孩子,救了主家的命,将军回来定会好好感谢你。” 云砚摆摆手,害羞地摇头:“夫人把我买回家对我已然是大恩大德了,哪儿还能得他们感谢,姑娘平平安安就好。” “好孩子。”大夫捻了捻胡须,好奇地问:“这么冷的天气,好端端怎么还让你家姑娘去游湖?” 云砚低下头,搓了搓衣角,有点不太敢说的模样。 大夫心想莫不是这孩子鼓动怂恿的? 云砚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说:“是徐巧跟姑娘说冬天湖里的大鱼鲜美,姑娘被她说得心动,非要去钓大鱼给将军和夫人……姑娘平日都跟徐巧玩得好,我、我劝不动……” “徐巧又是谁?”大夫今日过来并未见到第三个小孩。 云砚说:“阿福婶的女儿,阿福婶就是请您来就诊的那个婶婶,我们都叫她阿福婶,她丈夫阿福叔是府里管家。” 大夫恍然,难怪那仆妇慌成那样,原是自家孩子闯了大祸。 大夫一时善心泛滥,又因下午出诊和那妇人发生龃龉,嘱托道:“若是将军他们回来,你记住一定要比那什么阿福婶先去拜见,把这一通缘由说给他们听。” 云砚点点头,捂嘴轻笑:“大夫,你放心,我才不会背这口黑锅,而且我们姑娘最是正义,遭了这么大罪,肯定也不会信口胡说包庇徐巧。” 另一边,盛林乐缓缓睁开眼皮,古色古香的红木架子床映入眼帘,屋里烛火摇曳,丝绸床幔轻轻晃动,墙上灯影绰约。 【哔——监测宿主灵魂贴合度达到100%,系统自动绑定中】 机械感十足的声音骤然在大脑响起,盛林乐茫然地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系统又是什么。 她好像死了,但是又没死。盛林乐一闭眼,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一条泛着蓝光的进度条。 【20%——50%——80%——100%——】 【系统绑定成功】 【宿主盛临乐,经扫描检测,宿主目前年龄八岁,系统将自动启动儿童教育模式,目前系统能量不足,部分功能进入休眠状态】 【系统正在启动儿童教育模式】 什么?盛林乐大脑还没转过来。 【儿童教育模式启动完成】 系统原本的机械音立马变成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宿主宿主,你清醒了吗?我是你的系统315,以后你就是成为大夏朝第一漫画家的人啦!” 盛林乐:…… 这么擅自决定别人人生的系统请滚出好吗!别以为你换成童声就可以装可爱扮无辜! 信不信我打315举报! 第2章 系统 你说你是什么系统?盛林乐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甘心再次询问。 【本可爱是超智能漫画系统315号,主要任务是替广大读者们督促漫画作者早日更新,拒绝拖更,并且创造出神级优秀漫画作品。】 催更系统,这玩意儿谁发明的?简直明说把刀架在脖子上让漫画作者们画画了。 盛林乐想,发明这个系统的人一定被漫画作者拖更拖到崩溃过。 你怎么选中我绑定了?我已经死了啊,画不了漫画了。盛林乐有种死了也好,活着也罢的平静感,对系统一番豪心壮志波澜不惊。 【宿主已经活过来了哦,系统耗尽能量将你送到大夏朝啦\\(^o^)\/】 盛林乐一脸懵逼,你在说什么大夏朝,我只听说过?唐尧虞舜夏商周,春秋战国乱悠悠。 朝代歌谁不会,历史课从小背到大,大夏朝是个什么鬼? 【宿主目前所在并非原来的时空,而是另一个平行时空,系统无法带宿主前往同时空的其他时间节点,只能将你带来大夏朝啦。】 你好像还挺骄傲?盛林乐继续问,那我是不是不能回去了?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宿主原来的身体都被火化成骨灰了。如果想要回去的话,必须找到契合灵魂的新身体,再进行时空跳跃,这需要系统拥有满格能量,目前系统能量已经耗光,办不到哟。】 哟你个大头鬼,盛林乐头都大了,耐着性子又问,你这声音怎么回事,能不能换回最开始那样正常点? 【不可以,系统现在为儿童教育模式,这个模式只有这一个声线,暂时不能更换,宿主,难道你不觉得系统的声音可可爱爱吗?】 盛林乐心累,不,不觉得,我只觉得吵闹,就好像有个熊孩子在耳边不停地叽叽喳喳。 系统,你还没说为什么绑定我? 【因为上一个时空的读者们对宿主强烈的爱意呀,并且&*#%和宿主父母跟系统有一丢丢的渊源啦,系统就在数个备选词条里选中绑定你了】 盛林乐,你其实是想说读者催更的怒火吧……什么爱意……说得还挺委婉。 她的读者什么德行她清楚得很,妈妈登录她的社交账号估计会被吓死,毕竟那是一群时常往评论里常放大刀的‘温柔可亲’的读者。 所以说,我还是有机会回到原来的时空,只要你有足够的能量?你的能量构成是什么?怎么才能获得能量? 【理论上成立,这是系统第一次进行跨时空跳跃。】 【只要宿主积攒读者喜爱值,也就是系统的能量源泉,再次解锁时空跳跃功能,定位原来时空坐标就能传送回去,只不过可能时间上会有误差哦,宿主只能回到你死后或者出生之前的某个时间点。】 盛林乐长叹一口气,为什么她会遇到这么不靠谱的系统,人工智障吧这是。 【系统不是智障!是超级人工智能!是伟大的&*#%潜心研发创造的神话!】 【我!神话!】 【宿主能遇到系统是宿主你的荣幸!】 诡异的蓝色波状进度条一会横向起伏,一会又纵向拉长,盛临乐竟然能从波浪条里感受出系统的激动。 盛林乐睁开眼盯着床顶,正要继续问系统。 外间榻上守夜的婢女惊醒,听到盛林乐的叹息声,婢女忙披上袄子起身,一双手指纤如嫩荑,轻轻掀开床幔,婢女眼底闪过惊喜,低声问:“姑娘醒了可是要喝水?” 盛林乐微微扭头,看到一张嫩生生的脸,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上已经开口:“云砚……要凉水。” 发烧烧得她喉咙燥热,发出的声音沙哑低沉,云砚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把盛林乐的胳膊放回被褥下,“姑娘喝点温的吧,这会刚退烧,不能贪凉。” 温水入喉,盛林乐低声咳嗽,嗓子像反复被刀割一样,应该是有炎症了。 云砚擦了擦盛林乐嘴边呛出的水渍,担忧道:“姑娘……” 盛林乐轻轻摇头,头也晕得厉害,说话有气无力:“没、没事,你睡去吧。” “姑娘这样我怎能放心,要不再把大夫请来看看?”云砚替她掖好被子,不让寒气钻进去,“现下大夫正住在府里,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过来。” “现下,什么时辰了?”盛林乐想问现在几点了,脱口而出却是文绉绉的古人说话方式,颇有些不适应。 “刚过子正。”云砚回答。 “睡吧,大晚上别折腾大夫,我没什么事了。”盛林乐闭眼不想再说,云砚见势劝不动了,重新拉好床幔,退回旁边的小榻上。 盛林乐本想再找系统问问自己是个什么情况,奈何抵不住身体上的困倦,闭眼没多久就昏睡了过去。 半空中,系统幽蓝色的进度条闪烁了一下,随即也消失了。 第3章 将军夫妇 昨夜大雪纷飞,雪压得枝丫嘎吱作响,清晨倒是放晴迎来了明媚阳光。 将军府的下人正在院子里扫雪,扫帚刮在雪地上发出簌簌声,盛林乐的耳朵动了动,视线忍不住往窗外飘去,她本是南方人,这辈子见雪的次数屈指可数。 “烧已经退了,没什么问题,老夫再开几贴驱寒温养的药,每日吃上三回,不出三天便能好了。”大夫收回搭在盛林乐的左手腕上的手。 又对站在床边的阿福婶和云砚说,“半月内,勿吃河鲜鱼虾,冻梨等凉果子更是不能碰。” 冻梨?盛林乐眼睛一亮,她在网上刷到过,特属北方地区的季节限定水果吃法,不过医生说暂时不能碰,盛林乐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边大夫看完诊还没送出门,远远就听到一女子呼喊,声音由远及近: “我的儿——” 是将军和将军夫人,两口子终于风尘仆仆赶回来了。 阿福婶吓得脸煞白,她左看右看,急得一跺脚,眼见将军和夫人踏进门,她立马扑到夫妇二人脚边,大声哭喊:“将军,夫人,你们可算回来了!” 将军夫人被吓了一跳,还好被将军及时搂住,扶着夫人站稳,将军怒斥:“干什么!没一点规矩,滚开!” 阿福婶吓得呆滞了一瞬,这才回忆起这盛将军外面戏称罗刹鬼,传言徒手就能捏碎人的脑袋。 阿福婶下意识松开手,将军一脚踹过去,阿福婶捂着心窝滚到了墙角。 将军夫人也顾不上将军的坏脾气,扑到床边,冰凉的手轻触盛林乐的脸,哭哭戚戚道: “我的儿,是娘对不住你,竟让你受了这么大的罪,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我也不活了——” 将军夫人哭得梨花带泪,盛将军一脸心疼。 “夫人,孩子这不没事嘛,你说这些也不怕吓到小宝。”盛临乐小名小宝。将军对夫人完全换了态度,说话声音柔和,表情也带着一丝宠溺和无奈。 盛将军伸手碰了碰盛林乐的额头,确认没发烧,又看大夫还在,询问女儿的病情:“大夫,小女病情可严重?” 盛临乐打量起这对夫妻,脑子里原主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在脑子里循环,眉头轻蹙,这些陌生的记忆让盛林乐有种要落泪的冲动。 不舍,愧疚,悔恨…… 这是原主的情绪吧。盛临乐眨了眨眼睛,努力把眼泪憋回去,这会可不是吸引注意的时候。 盛将军听完大夫的话,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劳烦大夫了,阿尧,去送送大夫。” “不敢当,不敢当。”大夫连连摆手,想了想,又将刚嘱咐的事对将军夫妇说了一遍。 盛将军点头,从怀里掏了掏,又什么都没掏出来,尴尬地瞥了眼阿尧,眼神示意。 阿尧会意,拿出钱袋取了一块寸余大小的金馃子,大方塞到大夫手里,“大夫,麻烦您了,我送您出去。” 盛林乐在脑子里跟系统对话:系统,我在这个世界也叫盛林乐? 【是哒宿主,不过是同音不同字,这里是欢迎光临的临,欢迎光临宿主!这个世界真是超级欢迎你,你看名字都特别光临!】 系统元气满满被唤醒,回答的声音大到盛临乐都忍不住皱眉:“你小点声!” 哭得忘我的将军夫人顿时怔住,睁着泪眼朦胧的桃花眼,愣愣地说:“小宝,你、你说什么?你是怪娘哭得太大声了吗?呜——” 糟糕,没忍住吐槽出声了。 盛临乐忙说:“不是,不是对您说的,您、您继续哭没事……” 我特么在胡言乱语什么……眼看这个柔弱美人娘眼眶又蓄足了一大泡眼泪,盛临乐手忙脚乱拉旁边男人的衣袍,急到脱口而出:“爹!你快劝劝娘啊!” 盛将军递上手帕,温言安慰:“夫人,快别哭了,孩子这刚起来还没用膳呢,用完膳还要喝药……” 将军夫人闻此眼泪霎时收住,擦了擦脸,起身就往外走,嘴里念叨:“是,小宝还得喝药,我不哭了,我去厨房亲自给她做早膳熬药汤。” 盛临乐松了一口气,转头却对上将军爹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等等,原主记忆提醒她,这个将军娘是个厨房杀手! 盛临乐连忙伸手拽住将军夫人的衣角,扯着破锣嗓子高喊:“娘!不要!留我狗命啊——” 这话一出口,盛将军脑瓜崩先落在了盛临乐头上,盛将军轻言训道:“说什么胡话,你是狗,你爹我是什么?” 不过好歹是留住了将军夫人那一腔拳拳爱女之心。 将军夫人剜了父女俩一眼,回到床边重新坐下。地上低声痛吟的阿福婶终于引起了将军夫人的注意。 将军夫人柳眉一竖,道:“阿福婶,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何我儿会掉湖里?我让你们好好看着姑娘,你们就是这样看着的?” 阿福婶这时也哼不出声了,连滚带爬跪到将军夫人脚边,边哭边要开口:“夫人……” 沉默许久的云砚抢先说:“夫人,阿福婶的女儿徐巧怂恿姑娘去湖里钓鱼,姑娘才失足落水,徐巧见姑娘落水就跑了,害得姑娘生生在冰水里泡了好一会儿。”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阿福婶的身子一下瘫软下来。 这云砚丫头,平日里装得唯唯诺诺,捧着三姑娘和徐巧,没成想还是个敢堂下告状,真是有本事得很! 阿福婶恶狠狠地看向垂头装乖的云砚,还想张口辩解。 床上,盛临乐咳嗽了一下,虚弱地说:“云砚说的没错,是徐巧一直怂恿我去钓鱼,要不是云砚跳下来救我,我可能就……” 适时顿了一下,盛临乐瞄了眼将军夫人紧张揪心的神色。 阿福婶一脸灰败颓靡,嘴唇哆哆嗦嗦,不敢直视盛将军怒火冲天的眼睛。 盛临乐施施然继续说:“不过也不能完全怪徐巧,主要是我自己贪玩,爹,娘,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盛将军轻拍了两下盛临乐的头,温声说:“知道错就好, 你娘为了你,顶着大雪,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原也是我病急乱投医,太过担忧你大嫂生产,才会把你留给这群腌臜蠢妇照料!”将军夫人恨然瞪向阿福婶,厉声道:“来人,把她押下去,连同当日在场的一同审问处置!” 将军夫人即便再气极,也还保留了理智,又对云砚说:“云砚,你是好的,待我处理了这事再好好赏你。” 将军夫人拉起云砚的手赞许地拍了拍,似怨似嗔地看了眼盛临乐:“当初就让你跟云砚别出院子,我三日就能回来,背着我就被怂恿去游湖是吧?” 这秋后算账的话口似曾相识,盛临乐头皮发麻,默默捻住一角被褥盖住脑袋,瓮声瓮气回答:“我错了嘛——” 第4章 不画画就得死 将军夫人看似柔柔弱弱,处理家事却是雷厉风行。半日都不到,盛临乐失足落水涉及的人员全都查了出来。 阿福婶一家连同放人出府的门房,全部被押送到了郊外农庄去做苦役。下人们第一次见识到向来温柔的夫人这么震怒,人人皆是心有戚戚,相互警告不要随便答应三姑娘瞎玩。 盛临乐不知这些处置,只能待在屋里乖乖喝药,没办法,将军夫人严令禁止她养病期间出门,连下床都最好别下。 系统说,她如今在大夏朝,是盛永济盛将军最小的女儿,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大哥盛临平和二哥盛临安。 盛临平二十岁,现下率领五千将士驻守在二十里外的清远县,盛临平的妻子徐氏,昨日临盆刚生下盛家长孙。 二哥盛临安上月刚满十二,远在蓉城的青山书院念书,是个走文科的小学霸。 这里不是穿越热门落点京城,而是地处大夏国西北的边关之城——漠城。 五年前,宣国皇帝向大夏朝宣战,侵犯大夏国土,在边关烧杀抢掠。盛将军临危受命,携十万大军迎战宣国,两国打得不可开交,耗时一年两败俱伤,各退一步宣布息战。 然而大夏皇帝并不放心,便派盛将军一直驻守在漠城,这一待就是五年。第三年的时候,将军夫人受不了两地分居,毅然决然带着子女浩浩荡荡来了漠城。 宣国地界有辽阔草原,宣国人大多也以牧牛羊为生,男子长得高大雄壮,妇女儿童也皆是骁勇善战之辈,起初饶是盛将军也在他们手上吃过不少亏。 息战之后明面上两国不再交战,暗地里宣国却时不时派人挑衅,损坏边关百姓的农田,抢夺钱财。 今年初冬已有寒冬征兆,宣国似乎也暂时歇了骚扰大夏的心思。 盛临乐心中感慨,又摸了一块蜜饯放进嘴里,大西北啊,不知道这大夏朝的版图和华夏是不是一样。 【宿主,因系统能量即将耗尽,暂时不能为你扫描提供大夏详细版图。】 盛临乐摆摆手,也不是很在意,说说而已,以后我找现在的老爹给我看看不就行了,他一个武将难道还能没有地图? 说说你那能量到底需要我怎么做,我倒是有点好奇你还有些什么功能了。 【系统的功能非常多样,但是由于能量不足,绝大部分功能处于关闭状态。】 【宿主需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创造出好看的漫画,从而获得读者喜爱值,系统会将喜爱值自动转化为能量,喜爱值是维持你我在这个世界的时长的关键哦。】 也就是说,我能活多久就要看我能赚多少喜爱值?那我岂不是有机会永生?盛临乐震惊。 【宿主这么理解也没错,但是灵魂可以永生,身体却不行,人类的身体无法实现永生。】 好吧,那我现在是要嗝屁了吗?你不是说你能量不足了? 【是的,请宿主尽快创作,获取读者喜爱值,以系统的能量,宿主这具身体还能坚持五天。】 刚死完没多久,盛临乐对死亡没有任何恐惧,只懒懒问系统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功能。 【获得10点喜爱值,系统就能重启资料库。系统的资料库包含了天文地理、社科自然、数理化生、工农商医等等先进的现代知识。】 【宿主多多积攒喜爱值的话,每攒一千点喜爱值就能随机抽取一本文献,相应代价是失去这一千点喜爱值,系统提醒宿主,抽取前要预留足够存活的喜爱值。】 【除了资料库功能,为提高宿主的创作动力,积攒到一万点喜爱值,系统就可以开启助手功能,根据宿主提供的草稿,模仿宿主的风格完成描线和上色。】 【另外还有……】 等等,你说是随机抽取文献?盛临乐抓住关键词。 【是的,资料库属于扰乱时代正常发展的非法携带物,在目前这个时代只能随机为宿主提供辅助,不能完全对宿主开放。】 合着你就是个抽奖卡池……抽到什么全靠我运气,也太鸡肋了!盛临乐吐槽,别的小说也不这样啊,人家主角都被金手指带得飞起,怎么到我这就全凭一身缥缈虚无的欧气了? 那要是抽到个《母猪的产后护理》怎么办? 系统不敢说话,因为这个资料库里真的有,还是分上中下册。 盛临乐顿感前途的重压最终还是要自己一个人扛,靠系统是靠不住了。 【宿主别灰心,只要咱们攒够十亿喜爱值,我也可以带你回到原来时空的。】 “什么?!”盛临乐垂死病从惊坐起,大喊出声,吓得云砚在外间赶忙跑了进来,询问怎么了。 盛临乐眼前一黑,又倒回床上,有气无力地说:“没事,你出去吧,有事再叫你。” 云砚摸不着脑袋,但还是为盛临乐新添了一壶热水才又走了出去。 十个亿! 古代华夏人口数量最多的明代万历年间也才一个多亿!这大夏朝人口超千万了?你就敢给我开口要十个亿! 盛临乐咬牙切齿,这还玩个屁?死吧,大家一起毁灭吧。 【对不起,系统现在也不知道大夏朝的人口,但是宿主,一个读者能获得的喜爱值不只是一点哦,&*#%测试过每个读者最高可以提供一千点喜爱值,所以就算这个时空全球都只有一千万人,宿主也是有机会攒够喜爱值的】 那我真是谢谢你的安慰。盛临乐已经不想说话了,这系统确定是个智障没错了。 生产技术落后、文盲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古代社会,还想让人人都能看得起漫画,还要真心实意喜欢上漫画,除非漫画是人民币,哦,现在的货币应该是铜钱或者金银这类,除非漫画是金子,否则一切免谈。 这还干啥啊,摆烂吧。盛临乐不想努力了,系统急了。 【宿主,系统能量耗尽的话,宿主的身体死去,灵魂将永远滞留在这个时空,还会遭受三千雷劫!】 哈?啥玩意?你怎么又给我干修仙设定里去了?还雷劫?受了雷劫她能成仙吗?盛临乐懵了。 【系统上一任宿主就落在了修仙界,一心问道寻仙,不听系统劝说创作漫画,死去时候就引来了雷劈,系统靠雷击与他解绑才来到了你的时空,绑定了你作为新宿主。】 盛临乐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这系统好像又惨又很菜……她虽然没太大求生欲,可一点也不想被雷劈。 行吧,我努努力,争取让你我活久一点。盛临乐如是回复系统。 第5章 画点什么 盛临乐向系统投降,可是还有一个问题,看看粗短如萝卜的十根手指,上辈子她都是对着电脑用数位板画画,这到了古代用什么? 毛笔? 她不会啊! 盛临乐发愁,这会儿应该连铅笔都没有吧……铅笔是咋做出来的?原料是铅粉?还是碳粉? 碳?对了!还能用炭条啊,这硕大将军府里肯定有厨房,有厨房就有灶头,有灶头就肯定烧了炭,就算是锅底灰她也勉强可以当碳粉来用! 不过…… 系统,你要求必须是漫画,那漫画没有规定篇幅吧?或者说只要是画都可以? 【系统并不限制宿主的创作方向,只要是出自宿主之手,短篇长篇,就算是一幅画都可以,漫画的定义本身就非常广泛。】 那就没问题了。盛临乐快速思索她的一个创作。 “夫人。”外间传来云砚请安的声音。 盛临乐坐起身,将军爹看过女儿就回军营了,将军夫人姿态款款走进来,身后跟了一个婢女拎着食盒。 盛临乐看到那三层食盒,瞬间眼睛一亮,肚子十分配合地咕噜咕噜叫嚣。 将军夫人好笑地拍了拍盛临乐的小脸,和煦道:“饿了吧,来,娘特意让厨房熬的鸡丝粥,你最爱吃的。” 是粥啊,盛临乐有点失望,不过也不错了,美滋滋等着婢女小姐姐盛粥。 鸡丝粥还保持着热气,白米煮得软烂开花,鸡肉鲜嫩也不腥,配合着一碟子时蔬,盛临乐连喝了三碗才抹嘴满足。 “小宝今日胃口真好。”将军夫人轻笑,孩子能吃是福,欣慰地说:“以后也这么能吃才好。” 原主盛临乐从小就挑食,来了漠城条件远不如京城,小姑娘吃饭更是成了老大难的问题,一餐饭能吃一碗饭都是那天胃口好了。 盛临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生病的人容易饿,见谅见谅。 她这个将军娘五官长得很美,柳眉桃花眼外加鹅蛋脸,标准的古典美人长相,连坐姿都是弱柳扶风,我见犹怜的。 将军爹长了一张国字脸,五官说不上精致,组合在一起也算得上仪表堂堂。 作为两人爱的结晶,原主应该长得也还不错,盛临乐还没照过镜子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那个,娘。”盛临乐顿了顿,对古人这个称呼还是有点别扭,“我能画画吗?老是在房间好无聊。” “画画?”将军夫人一愣,瞧见小姑娘一双溜圆的眼睛里带着乞求,“你什么时候会画画了?无聊的话要不娘给你讲故事?” 盛临乐往后靠着硬邦邦的枕头,扭动身子调整姿势,摇头说:“不要,我就想画画,你连夜冒雪回来已经很累了,还是去休息吧,我自己画画打发时间就好了。” 将军夫人心里熨贴,亲了亲小姑娘的脸颊,哪里还有不答应的,转头向婢女交代:“去将军书房取些纸笔来,再把榻上那张矮桌搬到姑娘床上。” “娘,我不要毛笔!”盛临乐赶忙说,她拿毛笔连线条都画不直,“我想要厨房的炭,那个好画。” 将军夫人点了点盛临乐额头,好气道:“我看你就是想淘气,炭灰落在床上还能睡吗?不能拿那个来玩。” “呃……”盛临乐犹犹豫豫地说:“那是不是也不能给我刮点……锅底灰?” “当然不行,那多脏啊。”将军夫人拒绝地更快,自己这女儿怎么想法都千奇百怪的,哪有人拿锅底灰来画画的,“是不是嫌毛笔不趁手?平时让你练字你不练,这会儿嫌毛笔不好用了?” “娘让人给你取几支鹅毛怎么样?娘那正好新制了几支。” 鹅毛笔? 她怎么没想到还有这好玩意儿,这比木炭还有锅底灰好啊,盛临乐笑着点头:“那就用鹅毛,谢谢娘。” 漠城人爱吃鹅,也爱养鹅,大鹅不仅凶悍能看家,而且寿命也长,这里家家户户几乎都养大鹅。 鹅毛笔也是将军夫人偶然见这边家里下人在用,才知道禽类羽毛也可以当笔使。 送纸笔来的下人没有进屋,而是在外面把东西交给了云砚。 云砚将纸摊开放到矮桌上,又用镇纸压住两端,将刚磨好的墨放好,盛临乐下意识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云砚愣了愣,笑道:“姑娘不必道谢,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因夫人离开前吩咐要注意提醒姑娘不要用眼太长,画一画就适当休息,云砚就把绣活儿拿进了内间,端坐在小凳上穿针引线。 盛临乐一手执鹅毛笔,一手撑着下巴思考。 漫画定义广泛,最初的漫画形式就是由单张图画配以文字,国内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丰x恺老先生的作品了。既然不拘于篇幅,也就是说她画一张只要别人能喜欢也算。 想想好似也不太难啊。 拿惯了数位笔,捏着细细的鹅毛笔不太适应,盛临乐构思好画面和内容,先没有着急起笔,而是捏着鹅毛笔先练习运笔画线条。 先横着排线,又反过来竖着排一遍,线条由粗到细,又由细到粗地反复练习,时不时借用云砚的剪刀修剪笔尖。 练习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云砚都起身洗了四次剪刀,她要剪绣线,盛临乐一修笔尖就沾上墨汁。 盛临乐终于换了一张纸,准备正是开画了。 云砚小心捡起那张被盛临乐扔在地,画满密密麻麻线条的宣纸,盛临乐见她待墨汁干透还要收起来,不明所以:“直接扔了不就好了?” 云砚道:“姑娘不要这纸了,可否赏给奴婢?奴婢屋里窗户纸前几日被风刮破了个洞,正愁没东西糊窗户。” “那都画得乱七八糟了,给你一张新的。”盛临乐大方地抽了一张新的给云砚,纸上都有墨了,糊在窗户上多难看啊。 云砚没接,微笑着说:“知道姑娘大方,奴婢谢过姑娘了,但这张废纸已经足够了,糊窗户而已,哪里能浪费好纸。” 看她把纸卷成桶状放到一边,盛临乐也不强求,捏起鹅毛笔沾墨,又轻沾了一点水,试了一下墨色深浅,起笔,淡淡的墨迹在纸上勾勒出轮廓。 云砚站到床边,歪着头看盛临乐勾线。 盛临乐画得简单,寥寥几笔勾画出一个q版大头娃娃。云砚细看大头娃娃夸张的眉眼表情,越看越熟悉,看到最后,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第6章 《伟大的母亲》 “是夫人!”云砚脱口而出。 她惊讶地说:“姑娘这是画的夫人?怎么头这般大,身子又这么小,夫人下面是马?连这马都头大身小的,这是什么画法?有点……”怪。 最后一个字云砚没说。 还只是草稿阶段,盛临乐粗略打了个形,没想到云砚就认出来了,挑眉说:“怎么样?好玩吧?” 好玩倒是真的,这小人看着比寻常书生画那些花草仕女生动,云砚点了点头,也不绣花了,就站在旁边看盛临乐画画。 盛临乐换了一只鹅毛笔,沾上浓墨开始描线。 她仿的是国外一种街头艺术风格,特色就是放大被画者的某个明显特征,比如她画的这个将军夫人,着重强调了那双柳叶眉和桃花眼,最后简单补画上将军夫人服饰和发型细节。 将军夫人高高扬起马鞭,身下的马应该是跑了许久,五官乱飞口吐白沫,大大的眼睛凸了出来,盛临乐轻点两笔画出瞳孔,一双斗鸡眼立马将骏马变成了傻马。 “噗——”云砚小声喷笑,促狭地说:“姑娘画这样的画打趣夫人,小心夫人又罚你抄写文章。” 盛临乐抖抖肩膀无所畏惧,又提笔在画旁边写上“伟大的母亲”五个大字,挤眉弄眼对云砚说:“这不就没得说了?” 云砚是识字的,横看竖看都觉得姑娘这字都不对,认真地说:“五个字里就中间三个对了,‘伟’字和‘亲’字缺笔少划,姑娘,夫人应该会加倍罚你。” 忘了这里是古代,盛临乐扶额无语,她也不会写繁体啊。 云砚心想姑娘许久没临帖怕是忘了,从旁边柜子里找来一本字帖,是盛二哥盛临安去年送给原主的生辰礼。 盛临乐照着字帖一笔一划改掉简体字。 忽略被涂黑的地方,整幅作品还是很不错的,既有娱乐性又有故事性。 盛临乐欣赏了一会,打算让云砚送去给将军,以将军爹对媳妇儿和女儿的宠爱程度,她相信他肯定会喜欢的。 【恭喜宿主,收获1点读者喜爱值】 盛临乐愣了一下,这画还在桌上,屋子里就她和云砚两个人,这一点喜爱值自然就是来自云砚。 “你喜欢这个画吗?”盛临乐指着画问云砚。 云砚害羞地点了点头:“还挺有意思的,没想到姑娘真的会画画,从前怎么不见姑娘画?” 盛临乐把鹅毛笔随手扔回桌上笔架,这一点喜爱值也赚到了,先让她躺平一会,她还是个病人呢。 云砚把鹅毛笔归置好避开宣纸,盛临乐百无聊赖看架子床顶,说:“心血来潮就想画了,我也不知道我能画出来。” 有些事,解释越多越容易露馅,不如让别人去发挥想象。 这不,云砚煞有其事地点头:“大公子擅武,二公子擅文,看来姑娘肯定就是擅画了,以后说不定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就是姑娘的了。” 盛临乐内心呵呵,她这水平怕是都不配给人家才女提鞋。 【宿主,读者喜爱值又增加一点,宿主你真厉害,凭一幅画就收获两点喜爱值,加油加油,我们已经又能多活两天了。】 什么?盛临乐听到这一悲痛的消息,差点没哭出来。 一点喜爱值才能多活一天?你个黑心系统啊……她活过来到现在,见到的人都不超过十个,她上哪儿找那么多粉丝? 突然,灵光一闪,盛临乐又蹭一下起身,抓住云砚的手,急切地说:“云砚,这家里一共多少人?” 云砚被吓了一跳,想了下,回答道:“加上将军带回来的兵卒的话,应该百余人是有的。” “好!”真是太好了,这不就轻轻松松找到了人了,不愧是我,脑子就是灵光,盛临乐当即要云砚把这幅画拿去挨个给府里的人看。 “啊?”云砚呆滞了一瞬,看看画,又看看盛临乐,艰难地说:“姑娘,咱们也不必这么、骄傲……” 盛临乐抚摸下巴,沉重道:“云砚,我这不是骄傲,是为了让更多人知道母亲的伟大。” 续我狗命,何其伟大。 云砚眼皮微微抽动,可明显这幅画的重点根本不在夫人身上!姑娘,你要不再看看这匹马你画成什么样了?是人都只会看到这匹马发笑啊! 云砚心好累,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夸赞姑娘,这画怎好意思拿出去,要是让夫人知道了……云砚抖了一下,不敢想不敢想。 盛临乐撒娇:“好云砚,去嘛去嘛。” 云砚说什么都不愿意去,还离盛临乐远远的。盛临乐长叹一声,她现在又不能出门,要是能出门她自己就拿出去了。 嗯?我不能出去,难道还不能把别人喊来吗?说干就干,盛临乐她今天就要在古代开首个画展! 不过首先,盛临乐先让云砚去找了块平整的木板,云砚好奇姑娘这又是要干什么,不过找木板不是什么难事,将军府里就有擅长木工的工匠。 “姑娘是想要多大的木板?”云砚问。 盛临乐指了指桌上那张画:“就比这张画尺寸来,大一点也没关系,顺便再取点浆糊。” 总不能就拎着一张纸让别人看吧,贴在木板上搞个画板立门口,显得正式。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云砚把木板和浆糊都取了回来,先是在外间烘了烘身上的寒气,云砚才进到内间来。 盛临乐接过木板,还很重,这年头木板都是十成十的好木料,不像现代大多喜欢用便宜轻巧的合成木。 在宣纸背面四个角涂上浆糊,再把纸反过来贴到木板上。盛临乐盯着画板噗嗤笑出声,没想到上辈子她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小漫画家,到了古代反倒斗胆拿一张卡通画开起画展了。 “云砚,你把它放到院子里去,就放到大门口,人人路过都能看到的地方。”盛临乐思索片刻,吩咐云砚把首饰盒里原主存的零花钱取出来,原主也没几个存款,数了一下才一百三十个铜钱。 “你去跟院子里的人说,谁能带一个人来看这幅画,我就赏两文钱,只有前三十个人能得到,晚了就没钱了!” 她总得给自己省点老底,花一半足够了,能有二三十个人喜欢的话,她就能多活一个月,一个月总能想出其他续命的法子。 【哇,宿主你真的好聪明啊,别人画漫画都是赚钱,你竟然花钱请别人看漫画】 盛临乐猫猫流泪,死系统,我觉得你在嘲讽我还掌握了证据。 第7章 选哪个 云砚再不愿意,身为下人也不能再三违抗主子命令,只能顺着三姑娘的意思去摆画。 搬了把椅子正对院子大门口,画板被放在椅子上,倾斜靠着椅背,有点丢脸,云砚刻意忽视周围打量的视线 云砚深吸一口气,召集院子里洒扫的婢女,再加上两个粗使婆子和两个看门的小厮。 下人们不明所以,却也放下手下的活计走到了云砚面前。 云砚年纪不大,院子里的下人比她年长,喊她一声云砚姑娘。 刚在擦窗户的婢女云梅歪头看画:“云砚姑娘,这是什么?这匹马好好傻啊哈哈哈。” 小厮自然是最先注意到云砚摆画的人,他刚才还帮忙搬椅子了,那幅画他看了好几眼,也是乐得不行:“是咱们三姑娘画的?太有意思了,这马上的人看着好眼熟,有点像夫人,旁边写的都是什么?” 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像云砚,能跟在主子身边识字,大多数下人同小厮一样,看见斗大的字都只能干瞪眼。 云砚一言难尽道:“姑娘写的……‘伟大的母亲’。” 两个粗使婆子笑点最低,打眼看到画就在笑,听到姑娘题的字,更是笑得直不起腰,她们不像小丫头一样含蓄地捂着嘴轻笑,婆子们笑得格外豪放,笑声嘎嘎的都传到了盛临乐的屋子里。 【恭喜宿主,获得6点喜爱值!!!】 【只要再有2点喜爱值,就可以获得开启资料库的权限啦!】 系统激动得大叫,那声音就跟在盛临乐脑子里扔了个警报器炸开了一样。盛临乐甚至都不能捂住耳朵进行物理屏蔽。 云砚等这几人笑够了,抬手说:“姑娘说,你们去领人过来看这幅画,带来一个人就赏两文钱,这里一共六十文,发完为止。” 众人面面相觑,齐声问:“真的?” 云砚点头,两文钱不算多,府里最次等杂役的月俸少说都有一两银子,可带个人过来就能白拿的两文钱,谁不想干这活儿? 一时间,丫鬟小厮一溜烟儿全跑了。 朋友谁没有?谁先领回来就能白拿钱,个个都跑得飞快。 这府里甚至有的一家子都在将军府做工,比如那两个粗使婆子,儿子孙子都在其他院子做杂役,最先消失在云砚眼前的就是这两人。 云砚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到屋里跟盛临乐回禀事情已经办妥了。 “谢谢云砚啦。”盛临乐美滋滋等着人来,嘴里含着蜜饯,“对了,刚刚我也给你画了一幅,送给你。” 这种卡通画画起来很容易,练熟了几分钟就能画一张,手上没颜料也不用上色,只需要画完线稿就能出图。 画里的小人眼睛一睁一闭,正拿着一根绣线试图对准绣花针的针孔。绣花针细如发丝,绣线却粗如麻绳,对比明显,引人发笑,小人穿针的神态活灵活现。 云砚指着小人鼻子上的黑点,娇嗔说:“姑娘,我这颗痣哪里有这般大了。” 盛临乐笑了下,云砚五官没有特别鲜明的特点,属于大众长相,唯有鼻翼那颗痣让人印象深刻,画的时候她就特意夸张了这颗痣。 “夸张,这是夸张的手法,画送你,不如就拿它去糊窗户吧。”线条画笔用墨不多,就算整张糊在窗户上也比之前那张废纸干净透光。 云砚一扫刚才的郁卒,拿过画,抿嘴轻笑说:“姑娘亲笔画的,怎么能拿来糊窗户,我拿回去贴墙上,每日看见都高兴高兴。” 还是劝不动云砚,盛临乐就没办法了,爱咋咋地吧,反正画也送出去了, 墨汁还没干透,云砚刚将画晾在桌上,就听到外面有人在轻声喊她。 “云砚,云砚姑娘,我带人来啦。” 盛临乐也听到了,赶紧催云砚出去招呼,云砚坚持给被褥里的汤婆子?换了热水才走出去:“姑娘正着病,汤婆子凉了姑娘又要受冻,外面这事儿能比得上姑娘的身子不成?” 说实话,听到云砚这么关心她,盛临乐心里还是很熨帖的。可一想到她其实真正关心的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盛临乐心里又涌起一丝愧疚。 系统,原主是真的死了吗? 【……是的宿主,如今你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盛临乐沉默,她并不畏惧死亡,可原主呢?那个八岁的小女孩,就这么被她的灵魂占了身体,如今真正的盛临乐又魂归何处? 【原主%&¥%#i&*i&^】 系统,你发出乱码音了!盛临乐被这声音刺得脑仁疼,系统瞬间消音。 过了一会。 【恭喜宿主,获得5点喜爱值,已经积攒13点喜爱值,宿主要开启资料库权限吗?】 开吧。悲伤的情绪被打断,盛临乐从思绪里抽离出来,我之前就很在意了,你之前好像反复提到过&*#%这个乱码,这几个叽里咕噜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是系统的创造者&*#%,因为&*#%为系统设置了关于ta所有信息的最高权限隐私密码,所以系统只能称呼创造者为&*#%】 盛临乐无语。 【资料库已重启,请宿主在以下选项中选择优先开启的板块:农业、医学】 你之前不是说资料库还包含天文地理这些吗,怎么就只有两个选项了?这两个都是盛临乐一点都不了解的领域。 【能量过低,系统目前只能获得这两个资料库权限,宿主想要选哪一个?】 第8章 机灵小孩 没什么好犹豫的,盛临乐当即做出选择。就农业吧,至少汉字排列在一起我还能勉强看得懂,给我本医书我只能当天书了。 外面院子里的人似乎多了起来,盛临乐侧耳一听,不少嘻嘻哈哈的聊天声。 “哈哈哈,夫人的那匹马真的是斗鸡眼吗?” “嘻嘻……” “这匹马真的好蠢,我以前见过夫人那匹马,很俊俏啊。” “夫人连夜骑马赶回来,手都被缰绳勒得磨破了皮,姑娘却这样打趣夫人,也太……不孝了。” 后面的话兴许怕盛临乐听见,说话人压低了声音。盛临乐眨了眨眼睛,点了点下巴思考了一会儿。 画时只考虑了怎么吸睛搞笑,古代很注重孝道,她好像确实应该顾及一下被画的主角——将军娘的感受。 盛临乐喊了一嗓子:“云砚!” 院子里安静了下来,见云砚走进来,盛临乐说:“把外面的画收回来吧,我重新画一幅摆出去。” 云砚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听到盛临乐的吩咐也松了一口气,又劝道:“姑娘今日就别画了,小心伤了眼睛,如果姑娘想让人看画,就把我那一幅摆出去吧。” “你不怕别人笑话你?”盛临乐歪了歪头,这种艺术风格本身就是为了逗乐,盛临乐本想画一幅自己的,她倒不在意这些笑话。 “不怕啊,逗人开心而已。”云砚说完,低声说:“只是夫人那幅画,姑娘还是收起来别再让外人看见了,对姑娘名声不好。” 孝字当头,姑娘还小,不懂那些流言蜚语对一个女孩家的伤害有多大。 盛临乐抓了一把蜜饯塞到云砚手里,乖巧道:“嗯,知道啦,请你吃。” 姑娘落水过后好像更亲近自己了,云砚心里也高兴,虽然早就过了贪嘴的年纪,但今日这蜜饯吃起来格外的甜,吃了一个就把剩下的收进荷包里,蜜饯耐放,还能留几日慢慢吃。 将外面那幅画仔细撕下来,重新贴上姑娘给自己画的穿针图,聚在一起的下人们霎时又笑作一团。 “云砚姑娘,这画的人是你吧?哎哟,可太传神了,尤其是这颗痣哈哈哈。” “是啊是啊,要不是有这颗痣,我都认不出这画的是云砚。” “三姑娘从哪学的这种画法,也太有意思了,还有其他的画吗?一起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呗。” “怎么把骑马那幅收起来了,我还没看够呢。” 云砚眼神瞥过去,说没看够那人就是刚刚说姑娘不孝的人,那人被云砚一瞪眼,也不起哄了,讪讪笑了一下退到人群后面。 云砚取出一把铜钱,说:“林白,徐婶,你们各带了五人回来,每人十文。” 徐婶眉开眼笑,跑的时候飞快,拿钱反而不好意思了:“还真给啊,我以为姑娘开玩笑的。” 云砚把十文钱放到她手心,另外十文给林白。林白就大方多了,伶俐地说:“嘿,谢谢云砚姑娘,更谢谢三姑娘。” 【恭喜宿主,获得16点喜爱值】 这边云砚刚发完钱,又有人领人回来了。 这次是另一个粗使婆子王婶,带回来三个,云砚也给了她六文钱。 王婶美滋滋把钱收到兜里,想了想又摸出一文钱给了三人里最小的那个孩子。 那孩子是王婶的孙子,得了钱高兴得连蹦带跳,另外两个则是王婶的儿子和儿媳,看孩子这么高兴,两口子眼底也是笑意。 虽都是为了得盛临乐赏钱来的,但来人也听说是要看三姑娘画的画,一家三口走到画前,两个大人愣住。 一眼瞧出画的就是旁边这位丫鬟姑娘,可当着正主笑出声好像不太好,夫妻俩硬是憋着忍着互掐大腿。 小孩子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从未见过这么新奇的小人画,笑起来肆无忌惮,鼻涕泡都喷出来了。 云砚摸了摸小孩子的虎头帽,拿了块蜜饯哄小孩,小孩声音洪亮地大声说:“谢谢姐姐!” 云砚笑道:“不用谢,画儿好看吗?” 小孩浅浅咬了一口蜜饯,甜得眯起眼睛,猛点头:“好看好看,这画儿真好玩,是姐姐画的吗?” “不是,是三姑娘画的,要是喜欢,多夸夸画儿,三姑娘听了高兴说不定也给你画一幅。”云砚开玩笑地说。 小孩当了真,当即问:“真的吗?三姑娘真厉害,三姑娘在哪儿呀?我也想要这样的画儿,只需要夸夸她就行吗?” 那两口子忙捂住小孩的嘴,悻悻地说:“云砚姑娘别逗这小子,等会他真跑去三姑娘面前胡说一通,那不是冲撞主子了嘛。” “云砚,让那个小孩进来。” 屋子里传来盛临乐的声音,小孩扒拉开爹娘的手,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高声答应:“是三姑娘吗?三姑娘,我也想要这样的画儿,我要怎么夸你呀?” 小孩的童言稚语逗得周围的仆役们哄堂大笑,徐婶都促狭起王婶:“看你这儿子儿媳生得胆小木讷,没想到孙子反而口齿伶俐。” 王婶也上前拉住孙子,让他不要胡说,他们做下人的只能等着主子赏赐,怎么能伸手向主子要东要西。 “可是三姑娘都喊我啦。”小孩又抿了一口蜜饯,委屈地说:“奶奶,三姑娘和这个姐姐都没说我,怎么你们老是不要我说话。” 云砚也哭笑不得,宽慰了王婶一家几句,牵起小孩的手带进屋里去。 没让小孩走得太近,只站在内间门口让三姑娘瞧了瞧,怕小孩过了病气给三姑娘,刚刚云砚还看见这小孩偷偷吸鼻涕呢。 小孩头戴虎头帽,脚踩虎头鞋,身上穿着厚厚的灰蓝色袄子,脸虽然有些瘦弱,却也干净秀气,那双小眼睛左瞧右瞧,透着一股子机灵气。 盛临乐好奇地问:“你瞧什么呢?” 小孩嘿嘿一笑,说:“三姑娘,你的屋子好看,还特别暖和,你也特别好看,画的画儿也特别特别好看。” 小孩子说话流利,就是会的词不多,好像除了好看就只会说特别好看。 云砚弯腰朝小孩低语几句,小孩才想起来自我介绍,扯扯衣服褶皱,还清了清嗓子,道:“三姑娘好,我叫李虎,今年五岁了,我奶奶在你的院子里做事,她叫……叫……叫王婶!” 云砚侧头捂着嘴笑,哪有人叫王婶的,这孩子铁定没记住自己亲奶的名字。 “嗯,你也好。”盛临乐对懂事的小孩子一向没有抵抗力,笑吟吟地说,“听说你想要我画你?” 第9章 找模特儿 李虎高兴得拍手又跺脚,年节灯会时见过街头画灯笼扇面的,他觉得那些画儿都比不上三姑娘画得有趣。。 三姑娘好像跟他一般大,小孩画的就是专门给小孩看的吧,就像书生哥哥说山水画、花鸟画一样,这个肯定就是小孩画。 “嗯嗯嗯,我想要院子里那样的,三姑娘可以画我吗?孙斗金他们铁定羡慕死我啦。”李虎眨巴着小眼睛,手里捏着蜜饯,时不时放到嘴边舔两口。 甜食不便宜,家里也只有过节才吃得上,李虎想留半块蜜饯给大哥,但总忍不住想舔一口,再舔一口。 三姑娘这里样样都好,想也跟奶奶一样留在这里干活,要是每天都能吃到蜜饯就好了。 “喜欢吃蜜饯?”盛临乐见他一句话下来都舔那块蜜饯三次了,就是舍不得咬一口,有点可怜兮兮的。 盛临乐让云砚把盘子里的蜜饯都给李虎。 李虎咧牙笑:“喜欢,好吃!” “哇!这些都给我吗?”李虎看到一盘的蜜饯眼睛都亮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云砚的动作,嘴里还礼貌地问:“三姑娘不爱吃吗?” “爱吃啊。”盛临乐还挺喜欢吃甜食的,上辈子要不是身体不好,她都想一天三顿都吃奶油小蛋糕,唉,如今奶油没有了,小蛋糕也没有了,蜜饯好吃,但吃多了也腻得慌。 李虎听了摆手不要了:“那三姑娘吃,我要一个就可以啦,我给哥哥带回去。” 盛临乐逗他:“就给哥哥带?你爸……爹娘不吃吗?” 李虎咬着手指,纠结了半天,伸出两根手指,想了想又伸出一根,不好意思地说:“那我再拿三个,给爹娘还有奶奶都拿一个。” 盛临乐捧着肚子笑,这小孩儿太好玩了。那一碟子蜜饯拢共也就剩八九个,云砚全倒在了李虎的手里,笑说:“三姑娘不缺吃食,逗你玩呢,这些都给你。” “谢谢三姑娘!”李虎大声道谢。 “我的蜜饯可不是白拿的,要替我干点活儿。”盛临乐撑着下巴,朝李虎指了指云砚,“外面那幅画是照着这个姐姐画的,知道吗?” 李虎听到干活儿也没不情愿,自小就是跟着爹娘在主家干活儿的孩子,对这些不抵触,点了点头说:“知道,画里的小人鼻子边有颗痣,这个姐姐也有,三姑娘要我干什么?扫地、洗碗、除草?这些我都能干。” “不需要你做那些。”盛临乐笑了笑,继续说,“你应该有不少玩伴儿吧,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帮我找一些过来,让他们当我的……” 模特儿这词是西方舶来词,这古代应该是什么说法?盛临乐想了一下没想出来,换了个说法:“我需要他们来帮我画画。” “可是,我的朋友里没有会画画的,三姑娘,他们帮不了你。”李虎歪头,略带遗憾地说。 “不需要他们画,你只需要把他们喊过来就成了,我给你们开工钱怎么样?”盛临乐见李虎袄子袖口、胳膊肘处都有补丁,心想他家里条件或许不太好。 “姑娘,你还生着病呢,怎好还叫一群小孩子来院子。”云砚一听三姑娘这打算就不成,赶忙出声打消她的念头,“到时万一惹得你病情严重,我在夫人那也不好交差,求你体恤体恤我吧。” “三姑娘在生病?那你要好好养病呀,生病可难受了,要吃好多苦药汤水。”似乎是想起生病喝的苦涩药汤,李虎还皱了皱小脸。 盛临乐听了两人的话,心底叹了口气,也担心牵连云砚和李虎受罚,只能妥协道:“好吧好吧,等我病好了你带你的小伙伴们过来,一人一天一文钱。” 李虎这才同意,也不提让三姑娘给自己画画的事儿了,乖巧地跟着云砚出去。 跟李虎说话的间隙,系统又提醒了两次增加喜爱值,目前她已经获得38点喜爱值了,按一点能续一天命来说,她可以顺利苟到下个月。 一个感冒而已,那大夫也说喝三天药就能好了,她暂时不需要着急。 盛临乐画完两幅也不继续了,云砚去外面发完了六十文钱才进屋。 院子里摆的画也没收,想来看的人就继续看。 就是没了金钱诱惑,专门跑来盛临乐院子的仆役少了很多,读者喜爱值在晚饭前也停在了45点不再增长。 第二天,盛临乐嗓子有些哑,纯属蜜饯吃多了齁的。今天云砚把蜜饯收了起来,也就喝完药给了一块甜嘴。 将军夫人每天处理府里府外的事务,忙得不可开交,但还是会早中晚来陪着盛临乐吃饭。盛将军则更忙,几乎整天都见不到人影,据说天不亮就出门去军营了,一去可能就要待一两天才会回来。 “年底这会儿夫人都会很忙,铺子的掌柜们要来交账对账,最近来的还只是漠城这边铺子的掌柜们,咱家京城的铺子还没算上呢。” 云砚把这些说给盛临乐听,唯恐盛临乐觉得夫人忽视了她。 盛临乐唏嘘,这家人有权有势,家大业大,贵妇人也有贵妇人的烦恼,她今天看将军娘眼底都微微发青了,还好昨天把那幅画收了,万一又把这将军娘惹哭,盛临乐自己都得唾弃自己。 今日盛临乐没说要画画,而是找了话本子看,而云砚则坐在隔壁茶水房守着药炉。 府里的话本由将军夫人亲自筛选过,没有古代流行的神鬼爱情故事,盛临乐看得意兴索然,无外乎都是些笑话集锦,古人笑点和现代人不同,书翻完一半了,盛临乐也没get到几个笑点。 加上全篇繁体字,又没有标点符号,盛临乐看得一个头三个大,这简直比考试做阅读理解都难…… 无奈合上话本,盛临乐找不到娱乐项目又出不了门,只能躺在床上数羊,数着数着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两天后,盛临乐终于大好,也被将军娘允许可以下床出门了。 好耶ヾ(??▽?)ノ “不能再靠近水池湖边,听见没有。”将军夫人耳提面命,再三嘱咐云砚定要好好看着盛临乐。 盛临乐等着云砚给她穿好衣服,举手发誓:“好好好,我就在家里四处逛逛。” 一套衣服里三层外三层,还要加厚袄子,加斗篷,盛临乐觉得自己都要被裹成熊了,将军夫人还嫌不够,让云砚把斗篷换成另一件更厚的裘皮大氅。 生无可恋地由她们搭配,好不容易能出门了,又被将军夫人抓回去戴了一顶白狐皮制的帽子。 盛临乐哑然,娘诶,她都要捂出痱子了! 好不容易等将军夫人心满意足地走了,盛临乐想起前两天让李虎帮忙找小模特儿的事,立马让云砚带她去找李虎的奶奶王婶。 王婶一听三姑娘要找自家那个小皮猴,忙不迭放下手里的簸箕,引着主仆二人去找李虎。 第10章 儿童连环画 找到李虎时,那孩子正跟三个小孩玩老鹰捉小鸡,小孩子们穿得圆滚滚,跟一群不倒翁似的。李虎个头最小,在队伍最前头当母鸡护着身后两个大孩子。 李虎惊喜地跑过来:“三姑娘!”。 身后两个孩子连带着被拽了过来,那两个孩子有些局促看了一眼盛临乐,低声也跟着喊了一句:“三姑娘。” 那两个小孩不如李虎胆子大,叫了一声就躲在李虎身后不敢看人,还有一个当老鹰的小孩更是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虎子,三姑娘特意来找你,快去洗洗脸再来回话。”王婶看孙子玩得满头大汗,头上都冒着热气,脸颊上也不知道去哪儿蹭了一抹黑。 李虎应了一声,带着小伙伴们去打水洗脸洗手。 等了一会儿,回来时就剩他一个人,其余三人躲在屋子里不好意思出来。 “上次跟你说的你还记得吗?”盛临乐柔声问。 盛临乐打算画一组儿童连环画,画小孩总不至于又被人说三道四,而且她发现小孩子的喜爱值很容易获得,那天光是李虎的喜爱值就有5点! 这可是个潜在大粉! 李虎想了想点头,犹豫地看了眼王婶:“我还没问孙斗金他们愿不愿意,三姑娘能稍微等我一下吗?” “能把他们喊出来吗?这院子里还有其他小孩没有?”盛临乐打量四周。这是杂役下人住的偏院,三间屋子围成了小院,中间有一棵只剩零星几片树叶的榕树,靠墙边放了几样扫帚簸箕。 “只有我们四个,还有两个大哥哥去帮爹娘做事了。”其中就包括李虎的哥哥李瑞。 王婶在旁边好奇问,“姑娘找一群小孩做什么?要找玩伴的话,找些文静的小姑娘多好,这些男孩儿莽撞,万一冲撞了姑娘……” 盛临乐摆了摆手,说:“是有正事,王婶你回去忙吧,等会云砚带我回去就好。” 王婶依言也不再多话,走之前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李虎两句,她是生怕自家这皮猴儿带着三姑娘磕了碰了。这位可是将军和将军夫人心尖尖上的闺女,阿福婶那样气派的管家婆子,得罪了三姑娘也照样被撵去做苦役,她孙子那三两重的骨头哪里赔得起。 “三姑娘你需要很多人吗?府里好像只有我们几个小孩了,之前还有徐巧和徐慧……”李虎提到徐巧徐慧姐妹还小心地看了盛临乐一眼,“街上我还认识几个,可是娘说将军府不能随便放外人进来的。” 盛临乐听到徐巧的名字也没多大反应,就说:“有四个也行,你去把他们喊出来,我跟你们详细说一说要做什么。” 李虎又跑进屋把那三个害羞的伙伴叫出来,四个小孩出来站成一排,盛临乐跟军训教官似的在面前走来走去,小孩们不自觉就挺了挺胸膛。 云砚在旁边看得抿着嘴忍笑。 盛临乐说:“我呢,有一个大项目需要你们来帮我完成,给你们开工钱,每个人一天一文钱,也不需要你们干什么,就是玩儿!我要看你们玩游戏来找找画画的灵感!” 四个小孩除了李虎,其余三个瞪着大眼睛一脸不理解。 赵西就是刚才扮老鹰的男孩,他大着胆子开口:“三、三姑娘,你是不是因为徐巧走了没有朋友和你玩,所以想花钱找我们玩啊?” “我们可以同你玩,不要你的钱。”李虎也连忙说,三姑娘也太可怜了,被徐巧哄去捞鱼掉湖里不说,现在连找人玩都要给别人钱,她一定没有好朋友吧。 难怪奶奶说去看看三姑娘的画还能得赏钱,感觉三姑娘好寂寞哦,寂寞得乱花钱。 盛临乐仿佛膝盖中了一箭,她花钱让人来看画没错,但也不至于找人玩还要倒贴钱吧,这明明在给这群小孩介绍正经工作! 好说歹说这群小孩都不相信盛临乐的话,也不愿意要工钱,云砚听了半天,给盛临乐出了个主意:“姑娘,要不你每日请他们吃点心果子?” 四个小孩一听点心二字眼神就变了,盛临乐看他们隐隐期盼的小眼神,笑着点了下头,“那就用点心抵工钱,我每天的点心份例都分你们吃。” 拒绝得了工钱,点心就不那么容易拒绝了,四个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抿着嘴不好意思地低头。 三姑娘吃的点心不是他们能买到的糖果甜饼,定是喷香喷香的香软糕点,李虎站出来说好。 “那午饭后我再来找你们,顺道把今日的点心也带过来。”盛临乐看小孩忸怩的样子好玩,一刹那,灵感划过眼前,当即拉上云砚回院子去。 盛临乐走后,赵西问李虎:“你说三姑娘下午真的会带点心来吗?” 李虎也不知道,但三姑娘不至于专门过来捉弄他们,挠了挠头说:“应该会的,之前三姑娘还赏了我好多蜜饯,你们不也吃了?” 赵西的弟弟赵北吮吸着手指头回味道:“那个蜜饯真好吃,要是三姑娘拿来的是蜜饯就好了。” 孙斗金也点头:“嗯,蜜饯好吃,我也想吃蜜饯。” 盛临乐不知道偏院的四个小孩已经期待起她能带什么点心了。 灵感来了,她连逛府院的心思都没了,只想赶紧把脑子里的画面记录下来。 盛临乐屋子里还没有添置正经书桌,由于不想还窝在床上画画,就只能在饭桌上将就。依旧是用鹅毛笔,起稿随手拈来,画完也就两盏茶的时间。 盛临乐换了画法,之前夸张的西式画法不好表现出儿童的灵动活泼,她这次的笔法用线更圆润可爱,减少了夸张的比例,人物身材五官都更贴合现实。 “姑娘真是在绘画上有了天资,这小孩画得好可爱。”云砚看着画里情态各异的小孩,嘴角不自觉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像是真人印在纸上了一样。” 画里,四个小孩忸怩害羞,却在一些小动作上各不一致,有的微微低头背着手看着地面,有的吮吸着手指眼睛瞟向侧边…… 浑然就是李虎那四个小孩听到姑娘说要拿点心去的模样。云砚若有所思地喃喃:“原来姑娘是想要画这样的画,难怪非要找李虎他们。” 盛临乐歪着脑袋,勾了勾嘴角道:“这就是,艺术要来源于生活。” “好一个艺术来源生活,不知小宝的画作可否给爹一观啊。”盛将军眼含笑意地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白须长的清瘦男子。 第11章 看画 “爹?你怎么过来了?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军营了吗?”盛临乐疑惑,云砚退至一边屈膝行礼。 盛将军走到桌前,低头看女儿的画作,别说,还真有几分灵气,用笔稚嫩却也天真自然,画里四个小孩子神情拿捏得比一般画师都要好,这画法也是前所未见。 “爹还不知道小宝有这般画技 。”盛将军拿起画细细欣赏,眉眼含笑地问,“从前怎么不画?你娘说要给你请先生你也不愿。” 【宿主,盛将军的喜爱值高达5点!快,这是优质读者!笼络他!留住他!】 盛临乐站在盛将军身边,笑得更乖巧了,仰头说:“最近这些画唰一下就会出现在脑子里,以前没有这样的灵感当然画不出来啦。” “古人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想来这绘画也深谙此道,将军,三姑娘这是一下开了窍门了。”说话人正是那个白面长须的男人,他温和地说,“三姑娘好,我是宋言浅,几次来贵府都还没见过三姑娘。” “宋先生好。”盛临乐凭着记忆,生疏地对对方行礼,疑惑道,“宋先生是爹的朋友吗?” “不敢当,宋某不过是在将军麾下谋了份差事,挣口吃食罢了。”宋言浅彬彬有礼,也向盛临乐拱手回礼。 大概就是谋士啊军师之类的职位吧,盛临乐心里想着,电视剧里将军身边都要跟个谋士,遇到困难就能给主将出谋划策解决一切问题。 “听说三姑娘感念夫人爱子之心,还画了一幅夫人的画像,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得见?”家养谋士宋言浅笑眯眯地温声询问。 盛临乐脸色一僵,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怎么,突然就暴露了?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 军营没什么要事,盛将军今早就没出门。 打算趁天气不错给他的宝贝战马墨玉换一换马蹄铁,墨玉脾气不太好,换马蹄铁这种事只有他亲自来,不然战马一脚踢出去,旁人不死也得半残。 盛将军刚把旧的马掌拆下来,正要接过小厮递过来的工具修一修马掌。马棚外来了两三个下人,嘻嘻哈哈问马夫哪一匹是夫人的马。 盛将军此时正在马棚,马夫哪敢随便放人去看马匹,呵斥他们赶紧离开。 那几人忿忿不平,高声说马夫昨日都让人看了马,怎么今日就不让人看了,是不是看不起人。 马夫不想跟他们起争执,急忙捂住那人的嘴低声怒道:“将军正在里面,不想被罚就赶紧滚蛋。” 那人还想扒开马夫的手驳斥,一听这话吓得脸煞白,忙不迭就拉着的同伴跑了。 盛将军也没觉得自己多严苛凶煞,唤来马夫询问:“这两日都有人来马棚看马?知道是为何?” 马夫心里发虚,府中马匹都是主子出行用的,本不该让人随意参观游乐,万一有人喂给马吃了不该吃的,马夫就算有八个脑袋都赔不起。 “回将军,是、是有人来,都说想看一看夫人那匹踏雪,小人全程都盯着,只让他们远远看了一眼就打发走了,都没让人靠近马儿。” 马夫想不通那些人都很遗憾踏雪不是斗鸡眼,踏雪是将军精挑细选的战马后代,难得脾气温顺又健壮的好马,怎么会跟斗鸡眼联系在一起? 马夫回想昨天那些人的话,说:“听说三姑娘画了一幅画,是夫人骑马的图,之前还邀了十几个下人去赏画,应是这个缘由才引得下人们好奇踏雪的模样。” “画儿?什么时候小宝会画画了?”盛将军自言自语,挥手示意马夫可以走了。 给墨玉换完马蹄铁,盛将军又回房换完衣服才准备来找女儿,也想欣赏欣赏她的大作。出门就正遇上来找他商议军营事务的宋言浅。 宋言浅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需要盛将军点头拍板。 盛将军点头同意了宋言浅说的安排:“子书下午可还有事?”宋言浅字子书。 宋言浅扶了扶胡须说没事,见盛将军又盯着他的胡子虎视眈眈,宋言浅收起手默默侧身挡住视线。 盛将军最看不习惯宋言浅这一把胡子,明明才而立之年就续这么长的胡子,自己都四十又三了都没留髯,这长须真不耽误吃饭饮酒? 宋言浅:武夫不懂文人潮流。 二人相携走到盛临乐的院子,就有了刚才的画面。 盛临乐额角一抽,镇定地露出一个乖巧又漂亮的微笑,没说拒绝也没说答应。 “是有什么不方便之处吗?”宋言浅继续温和地说,眼底却闪过一丝笑意,想来这画儿另有玄机。 盛将军还能不知道这孩子的德行,瞥到那熟悉的心虚眼神就懂了。 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是乖巧懂事的性子,唯独这个小女儿,从小就是个小混世魔王,你说一她要念二,让走东偏要往西。以为前两天坠湖好不容易安生了两天,原来又整了他不知道的幺蛾子。 “拿出来吧。”盛将军斜眼瞥向女儿,淡淡地说,“府里下人都传遍了,你这会儿藏着掖着,到时候你娘知晓了,爹可就不帮你了。” 盛临乐还能怎么办,只得哭丧着脸去内间翻出那幅画,真想穿回去把画画的手剁了! 踌躇不决地递出自己的“大作”,盛将军接过展开来,豪迈不羁的线条,诙谐夸张的画面,乍一下刺激盛将军的感官。 好一会儿,盛将军发出惊天爆笑:“哈哈哈哈哈——” 宋言浅在一边也忍不住笑出声,点评道:“颇有童趣。” “你啊你——”盛将军大手拍了拍盛临乐的头,“难怪下人跑去看踏雪是不是斗鸡眼,原来谣言真是从你这传出来的。” 盛临乐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那头一批“粉丝”反噬正主了!悔啊,那还是花了她六十块钱买来的粉! “什么时候给你爹也画一幅?但是先说好,不准把墨玉也画成斗鸡眼!”盛将军脸上还挂着笑,故作严肃地说,“怎么?不愿意给爹画一幅?平时爹对你不好吗?” “那在下也斗胆求三姑娘一画,这画法前所未见,挂在屋里也得一野趣。”宋言浅还取下腰上挂的一枚白玉玉佩,“就当画资,还请三姑娘莫嫌弃。” 宋言浅的意图跟云砚的想法不谋而合,这画儿,挂墙上看着就高兴! “啊?”盛临乐傻眼,咋还都找她约稿了??? 而且将军爹居然没批评她取笑他媳妇儿,盛临乐庆幸,看来古人思想也不是那么古板。 盛将军嫌弃地看了一眼宋言浅:“你瞎凑什么热闹,我女儿的画是你一块玉佩就能买的?” 宋言浅晓得盛将军是个护犊子的慈父,但偏偏这次不想如他意,挑眉说:“将军,这画师本人都没开口。” 言外之意就是:有你什么讨嫌的地儿。 怎么,怎么这俩大人还呛起来了?? 盛临乐连忙安抚:“都画,都画,但是我有灵感才能画。” 画师拖更技能启动,没灵感,下次一定。 系统一听盛临乐这话就跟被踩了脖子似的,顿时发出尖叫:【拒绝拖更!拒绝拖更!拒绝……】 【*&……¥%#¥()——*……&】 【系统出现乱序错误,自动进入休眠状态】 盛临乐:…… 把自己叫到关机可还行?不愧是人工智障。 第12章 写生 “先给爹画。”盛将军斜了一眼宋言浅,拍拍盛临乐的头道,“今日爹陪你用午膳。” 宋言浅好笑地摇了摇头,也不再跟好友争论,将玉佩放到盛临乐手里,“那在下就等着三姑娘的佳作了,军中还有事务,就先告辞了。” “宋先生不留下来吃过午饭再走吗?”盛临乐作为主家,还是礼貌地客气了一句。 宋言浅立马道:“谢三姑娘,军中事务也不甚着急,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盛临乐一愣,不是,她只是客套一下,没想真留客啊。看眼一脸无语的将军爹,又看看笑意吟吟的宋言浅。盛临乐无奈,叫来云砚去通知厨房多备点菜。 这两日将军夫人每天都会来这边吃饭,厨房准备的菜其实足够,想及两个男人的食量不同于女人,云砚还是吩咐厨房多做了两道荤菜和主食。 又找来小丫鬟,吩咐去跟将军夫人说将军携客在姑娘院子用膳,云砚站在厨房门口细想了一遍,确认没有缺漏才转身回去。 云砚走到院门口时,盛临乐正好从房间出来,盛临乐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云砚,可不可以把你那幅画拿来给爹和宋先生看一看。” 画被收在一方长木盒里,云砚拿出来时,画纸除了边角的浆糊痕迹,崭新得都没有一点折痕。 看出主人的珍惜,盛临乐心里也很高兴,心想以后给云砚画幅等身肖像也不错。 云砚这幅和将军夫人骑马图是如出一辙的画风,盛将军更是吃味女儿给婢女画都不曾想着给亲爹画一幅,哼哼唧唧瞥了盛临乐好几眼。 盛临乐:? 不太懂这将军爹在眼神暗示什么。 “怎么今天这幅不像前两幅一样画?”宋言浅在桌边坐下,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入口甜得他有一瞬间牙疼,皱眉问,“这是什么茶,怎么还是甜口?” “是蜂蜜红枣茶。”盛临乐说:“小孩子这样画更可爱啊,宋先生不觉得吗?” 宋言浅放下茶杯,端详对比一番,发现确实今天这幅画更加童趣可爱,“原来如此。” 盛将军也倒了一杯轻抿一口:“是有枣味,你平日就喝这甜饮子?” 他们出门在外都习惯喝浓茶,乍一喝到甜水自然就觉得甜得发齁,盛临乐倒觉得这蜂蜜红枣水刚刚好,自己喝了一大杯还想倒一杯。 盛将军提起茶壶一脸不赞同,“再去加点水兑一兑,你娘就准许你吃这么甜?你这牙还要是不要了?” 盛临乐矮矮一小个,跳起来都够不到茶壶,不情不愿哼了一声。 盛将军又说:“云砚,这屋里若长期都泡这甜水喝,就吩咐厨房把果子点心免了。” 云砚看了看盛临乐,低头不敢搭话。 盛将军知道这孩子平日不爱吃饭,夫人就会让厨房多做些点心小食,惯得这丫头越发没限制了,连屋里的水都是这般甜的滋味,往后年纪轻轻一口烂牙,谁家敢要这样的媳妇儿? “不行!”点心没了她还怎么去哄小孩当模特儿,上午刚说出去的‘工资’,下午就兑现不了,她这老脸往哪儿搁!盛临乐坚决扞卫自己的承诺。 盛将军眉头一拧,他宠爱孩子不假,却也不是事事都要依着女儿,正要开口教育孩子。 “爹,今天的点心不能免,我还要拿给别人做、做俸金的!”盛临乐不依,将缘由说给盛将军听。 盛将军听完,挑眉说:“这么说,你还当起雇主了?” 眼神示意云砚把画收起来,桌上三个茶杯都倒了水,不小心洒了浸到画上,还不知道这丫头怎么闹,盛将军又调侃说,“就许别人一碟子点心?” 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盛临乐做出自己也很无奈的表情说:“他们又不要钱,那能怎么办?难道我还能硬塞钱给他们?” 盛将军转头看向墙角堆着的几大箱玩具,指了指,嫌弃说:“把你这些玩意儿赏给他们,腾出个位置,爹给你弄一套书案摆在屋里,哪有大家闺秀到你这岁数了还摆一屋子玩具的?” 玩具都是原主盛临乐爱玩的,现在的盛临乐想了想觉得也行,选出原主最喜欢的留下来保存,其余的送给那几个小孩子很合适。 “那点心……”盛临乐望着盛将军,小声地说,“爹,你不能让我言而无信啊!” “嗯,还知道言而无信这词了,那这甜水……”盛将军慢条斯理地说,指尖敲了敲桌子,等着盛临乐主动开口。 哦豁,刚体验了两天的快乐要拜拜了。盛临乐垂头丧气回答:“以后不喝了。” 盛将军满意地点头,宋言浅淡笑不语,优哉游哉在旁边看两父女你来我往。 说完盛临乐,盛将军转头就跟宋言浅聊起国事。盛临乐插不上嘴,立在边上默默听,多了解一些现在的‘国际’新闻对她没坏处。 宋言浅说到宣国老皇帝患病,皇子内斗还死了一个,不知这前朝又要乱成什么样,不要扰乱边关安定才好。 盛将军则说死的是个宫女的儿子,无须在意,最有望登基的是…… 正听到关键,厨房下人来问是否要传饭,打断了二人的闲谈。 盛将军停下,点头让云砚收拾走茶壶茶杯,不一会儿,婢女们就拎着食盒把菜摆上了桌子。 一桌上六个菜,四荤两素外加每人一小碗汤。 盛临乐院子里的吃食都是将军夫人那边的小厨房做的,做法上更清淡适宜小孩肠胃,盛将军虽爱重口也不挑食,吃起饭来带着武将的迅猛,三两口一碗饭就下了肚。 宋言浅吃饭文雅一些,却也是个好胃口,主食不仅有米饭,还上了馒头,宋言浅就更爱吃馒头些,六个拳头大的馒头一半都进了他的胃。 这两人,放在现代去做吃播都能干到头部大主播吧。盛临乐跟着两个大男人吃饭,也不免被他俩的好胃口影响,比平时多吃了半碗米饭。 盛将军和宋言浅一个拌饭,一个吃馒头,连菜汤都吃了个溜儿干净。盛临乐打了个饱嗝儿,咋舌武将放荡不羁的饭量属实恐怖如斯。 饭后,宋言浅回军营,盛将军难得休息就干脆陪女儿,帮盛临乐抱着那箱子玩具去偏院找小孩。 “你带块木板作甚?”盛将军好奇地问,“还带了纸笔,你是要在那画画不成?” “是啊,我要去写生。”盛临乐换了一身窄袖轻便的袄装,还让云砚拆了件旧衣服的袖子做袖套,免得等会袄子被墨渍污了。 这里不如现代有洗衣机方便,冬天的棉袄难洗又不容易干透,还是给别人省点麻烦。 “写生?”盛将军在嘴里咂摸这个词,没听过,不解道,“这又是何意?” “就是现场作画练习啦。”这古代没有写生的概念吗?华夏那么多着名的山水花鸟画家难道不写生?盛临乐对古代绘画史了解不深,想问问系统,又想起这会儿系统属于九成废状态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盛将军无语:“练习就练习,自个儿还编些古怪的词儿。” 偏院门口,李虎四个小孩早就在翘首以盼,就连中午饭都少吃了两口,就为了给点心留肚子。 “来了来了。”李虎眼尖,最先看到从拐角出来的盛家父女俩,略微激动地说,“看吧,我就说三姑娘肯定会来!” “嗯嗯,三姑娘真好。”赵北憨厚,眯了眯眼,迟疑地说,“可三姑娘旁边那人是谁啊?看着有点凶,哥哥,我害怕。” 赵北躲到赵西身后,赵西说:“李虎,你认识吗?” 四个小孩都没见过盛将军,李虎摇了摇头:“不认识,或许是小厮吧,他手里还抱着木箱,应该就是小厮。” 话说着,盛临乐一行三人就走到了四个小孩面前。 四个小孩笼罩在盛将军高大的影子下,视线缓缓往上,最小的赵北头抬到不能再高,整个人重心不稳一下就要往后倒,赵西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弟弟。 “好高啊……”四个小孩看盛将军都看呆了,齐齐呢喃道。 第13章 人物速写 李虎看清盛将军和盛临乐有几分相似的脸,立马反应过来,拉着小伙伴们赶紧跪下行礼。 “将军大人好 。”李虎声音颤抖,另外三人听到李虎的话,吓得磕磕绊绊也连声问好。 盛临乐很不适应别人跪拜,可这里又是这样的规矩,只等四个小孩磕完头就赶紧拉起他们,说:“行了行了,快起来,你看我给你们带点心来了。” 李虎等人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吃点心,早就被盛将军吓得三魂出了窍,没有盛将军本人发话,四个小孩一个也不敢起身。 他们父母长辈都是漠城本地人,是盛将军一家到了漠城后招进来的仆役。将军府很大,连彼此父母都没机会见到盛将军几面,他们今日居然见到了‘罗刹将军’本人。 赵北当即就吓得尿了裤子,闻到熟悉的尿骚味,赵西一瞬间脑子空白,连连按着弟弟磕头,惶惶不安带着一丝哭腔地说:“对不起,将军大人,我弟弟不是故意的。” 盛临乐都惊呆了,她的将军爹竟然一言不发就把小孩吓尿了…… 看一眼盛将军明明很英武正直的颜值,这一身浩然正气很可怕? 盛将军往后退了一步,放下木箱,温声道:“带你弟弟去换洗,天凉别冻出病来。” 赵北感激地又磕了一个头,抱起弟弟赶紧回屋换裤子,剩下的李虎和孙斗金见此都松了一口气,还好将军大人没怪罪。 “你们也起来吧。”盛将军摸了摸鼻子,又对上盛临乐促狭的表情,咳了一声说:“木箱里的小玩意儿是赏你们的,都拿去玩儿吧。” 云砚上前打开木箱,李虎眼睛往里一瞥,捂住嘴惊讶。 孙斗金也吸了一口气,好精美的磨喝乐!还有陀螺、九连环、槌球……甚至还有一套木制剑戟! 这简直直击五六岁男孩的心脏了有没有! 漠城地处边界,这里的人也大多尚武,连小孩也喜欢玩一些打仗游戏,木制小剑几乎是小男孩们的童年梦中情玩。 孙斗金忍不住上手摸那把小剑,剑把浅浅刻了些福字纹,尾端处穿孔挂了条红络子,小声欣喜道:“真漂亮。” “送给你们了。”盛临乐小手一挥,把木剑塞到孙斗金怀里,“拿去随便玩吧。” 孙斗金抱着木剑都不敢动了,怯生生抬头迅速看了一眼盛将军,低头说:“谢谢三姑娘。” 有了孙斗金前车之鉴,李虎胆子也大起来,他选了一个笑容憨态,左手执荷的磨喝乐。 磨喝乐是京城小孩爱玩的陶制玩偶,就跟现代小手办玩偶似的,可以给它穿衣打扮,漠城并不常见,李虎看着很是新鲜。 “谢谢将军,谢谢三姑娘。”李虎鞠了一躬,他被父兄教得很知礼节。 或许是全家都在偌大的将军府里做事,长辈都是胆小怕事之人,无论见到谁他们都教导李虎要行礼,以至于让从小李虎就养成了对着侍卫将士都会鞠个躬的习惯。 四人里面,李虎的礼仪是最标准的一个。 盛将军很是受用,轻轻拍了拍李虎的小肩膀:“你们小孩好好玩吧,我还有公务在身。” 盛将军也很想留在这里看女儿作画,奈何这群小孩胆子太小,自己继续待在这里反而吓得他们不敢肆意玩耍了。 盛临乐目送盛将军离开,李虎和孙斗金看着盛将军走过拐角心底才褪去心中惶恐。 赵西也带着换好裤子的赵北出来了。 四个小孩一人抬一角,高高兴兴把一箱玩具抬进院子。 “这些真的都给我们玩吗?”赵西眼睛都看花了,全然忘记刚才尿裤子的尴尬,手指轻轻戳了一下箱子里的磨喝乐,咯咯笑出声。 李虎将盛临乐引进屋里坐。 仆役的屋子进门就是通铺,说是坐,其实连一张凳子都没有,只能坐在床尾。 不过屋子很整洁,被褥都被折好统一放在一头。 四个小孩各选了一样玩具脱鞋上床,经历过盛将军,他们在盛临乐面前就放松多了。 盛临乐坐到床尾,单脚撑起,将木板放在大腿上,观察起他们四个玩玩具的模样。 李虎不知从哪捡了块碎布裹在磨喝乐身上,碎布一会儿是斗篷,一会儿又是衣摆,自个儿玩得不亦乐乎。 赵北和孙斗金各执一戟一剑过招,哼哼哈嘿你来我往,床单在他俩脚下被蹂躏成一团。 赵西最稳重,取了难度系数最高的九连环在解,眼神专注,眉头紧锁,时不时抬头照看一眼玩得忘形的赵北。 盛临乐会心一笑。 先下笔点上几点确定人物比例,再用直线概括出四个迥异的人物动作造型,或盘坐或端坐,又或是相对站立,最后寥寥数笔细化动作和衣物。 因是练习,盛临乐没有把五官画在脸上,只在人物脸上打了个十字,在旁边空白处单独画了十几张五官表情。 盛临乐再次沾墨,刮掉多余墨汁。鹅毛笔不是长久之计,容易断墨影响线条连贯。 她在现代时很羡慕那些拿毛笔画白描的大佬,盛临乐决定抽空一定要学会用毛笔,技多不压身。 画满一张,云砚就接过摊开等待墨汁干透,四个小孩见盛临乐画好了,连忙凑个脑袋过来看。 赵北一眼就认出自己,还照着画里的动作复刻出一模一样的造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个是谁?”孙斗金指着一张表情,环顾其他人,纠结半天没认出他指的那张眼睛一大一小,嘴巴大张的表情正是他自己。 孙斗金眼皮一双一单,显得眼睛就一大一小。他自己没注意,小伙伴们却一眼就看出来,指着他大喊:“就是你!” 几个小孩玩具也不玩了,纷纷从那些五官里找自己玩。 李虎惊喜道:“原来我眼睛最小!”这孩子是一点不沮丧,反而觉得自己眼睛小与众不同。 赵北说:“我嘴唇厚厚的。” 三个小伙伴盯着赵北的嘴唇,赵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才见小伙伴们郑重点头说:“是的,你嘴唇厚,还起皮嘞。” 云砚喷笑,举着画直抖,四个小孩生怕她动作太大把画纸扯烂,忙说:“姐姐,你别笑,画要坏啦!” 女孩举着画开怀大笑,四个小孩动作小心神情紧张,这一幕温馨有趣 ,盛临乐又拿起鹅毛沾墨起笔。 第14章 书铺 小孩的表情灵动有趣,能有效提升画师的观察力和概括能力,盛临乐转了转手腕。 今日只做速写练习,不打算画成图,打完草稿盛临乐就停笔不再继续了,转头见旁边的点心凉透了都还没人碰。 盛临乐招呼起这群小孩吃点心,今日的点心是小厨房做的桂花米糕,桂花用的今年秋天新晒干的桂花,蒸好的时候桂花香气和米香都从隔壁飘到了小院里来。 好在米糕凉了也能吃,只不过口感不如热乎的软糯。 四个小孩一听到吃,又开始忸怩起来,盛临乐做主,一人分了一块,还剩下两块留给李虎说的两个大哥哥。 “谢谢三姑娘。”四个小孩捧着米糕道谢。 “今日你们说好多谢谢了,快吃吧。”盛临乐中午吃得饱,没有吃点心的心思,看着四个小孩跟小仓鼠似的啃米糕,又激发她动笔的灵感。 天啊,乖巧懂事的小孩真是她的灵感缪斯!盛临乐感激涕零,想必很快能凑足一个真正画展的画了。 跟四个小孩相处一下午,盛临乐带着一沓画纸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 “姑娘,明日还要过来画吗?”云砚走在盛临乐身后问。 盛临乐现在灵感正浓,点头说:“要来啊。” 云砚顿了顿,说:“要不把他们请到咱们院子里来吧,姑娘这一来一回忒麻烦了,咱院子宽敞,屋里也暖和。” 云砚更想说主子跑去杂役院子始终有失身份,都是主子招下人过来,哪有主子亲自去找下人的。 一阵寒风吹过,盛临乐缩了缩脖子:“让小孩子来回跑也冷啊,除了李虎穿得厚些,你看另外三个,穿那么多层衣服都不保暖,在屋里都鼻子冻得通红。” “男孩火气重,他们哪能跟姑娘这刚大病初愈的比。”云砚知道她家姑娘性子跳脱又调皮,但其实也心软。 云砚思忖片刻说:“姑娘那还有前年夫人送来的料子,都是厚实保暖的冬衣料,姑娘回去看看还能入眼不?若不想要了就趁这会儿都赏给他们如何?” 盛临乐想了想,点头说没问题。原主三岁跟来漠城,今年才分出来有了单独的院子。说是独院,其实也就一堵墙的距离,隔壁就是将军夫人的院子。 回去正好顺路去给将军夫人那边打个招呼,动库房的东西还是要跟家长说一声。 会客厅里,将军夫人坐在首位,堂下左右各坐了一位管事,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两人正在喝茶,府里的两位账房先生则坐在后方矮桌,噼里啪啦打算盘核对账本。 见到盛临乐进来,管事和账房先生停下手里动作,纷纷起身行礼。 将军夫人把女儿招来跟前,语气温柔:“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盛临乐撒娇,先告黑状说将军爹不让她喝蜂蜜红枣水,她每日只能喝白水太可怜了。 她才八岁,喝不惯茶叶不是很正常的事? 将军夫人轻笑:“你爹是让你少吃点甜,把蜂蜜去了,红枣水可没不让你喝。” 盛临幽幽叹了一口气,要不是这里冬天牛产奶少,她都想煮几壶奶茶痛饮三百杯,红枣水寡淡得还不如喝白水呢。 “对了,娘,我库房里的旧料子能赏给杂役的小孩吗?”盛临乐说了缘由,将军夫人颔首,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发髻说:“你能体恤下人的心是好的,但你库房的料子不适合他们的身份,即便给他们,他们也不敢穿。” 随后将军娘提醒,库房大多数东西都是远在京城的王妃姑姑送来的,王府送的东西自然不能轻易赏给下人。 盛临乐惊讶不已,没想到她这辈子还能跟皇室沾亲,我这一世是享滔天富贵啊。 “……娘马上就要给府里发过冬的衣物了,届时给你那几个小伙伴也备上可好?” 往年杂役带来的孩子是没有府里的福利的,将军夫人也是想到才把徐巧打发走,女儿没了玩伴心里总归会失落,既然有了转移她注意力的人,赏几块布料也不算什么。 “谢谢娘!”盛临乐一把抱住将军夫人的腰,埋在身上撒娇。 “夫人乐善好施,教出来的三姑娘也如此宅心仁厚。”其中一个管事见缝插针恭维,见盛临乐看过来,起身又拱了拱手。 “这是徐大管事,那位是林大管事,你过两年也要学着管家,提前先见见人也好。”将军夫人为二人做介绍。 管事大概就跟现代职业经纪人差不多,负责管理经营主家的产业。 将军夫人介绍,徐大管事主要负责一家酒楼和两家干货铺子,林大管事手里则有两间成衣店和一间书铺,不过今年他手上盈利不如徐大管事,说话不如徐大管事底气足,没有主动搭话。 “书铺?”盛临乐听到关键,忙问,“是从书商那进话本卖吗?还是咱们自己也能印刷?” 现在不知道是流行雕版印刷还是活字印刷,她还记得历史课上提过,后期活字印刷因为排版和成本问题并没有太普及开,大多时候民间常用的还是雕版印刷。 “书铺有两位雕版老师傅,不过卖得好的还是经书史籍。”林大管事说得委婉,经书史籍都是一次性买卖,少有人买了还会二次进店,其实也卖得不太好。 年景好时,卖得最好的还是江南来的话本。也不是亲自派人去江南收购话本,而是等其他几家大书铺出了新书,小书铺花钱抄录他们,还得等书铺首卖热度过去了他们才能卖,不然破了行规抢人生意,将军府还得被商人戳脊梁骨骂与民争利。 盛临乐不知这些,只问林大管事,雕版师傅会不会雕图画,她要为以后考虑,总不能成天在府里办画展收集杂役下人的喜爱值吧。 林大管事不明所以,踌躇地说:“以前也刻过一些话本上的图画。” 盛临乐听了眼睛一亮,太好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她不懂这里出版印刷的规矩,能有现成的书铺和雕版师傅,她也可以安心开个短篇连载试试水了! “娘!你能把这个书铺给我吗?”盛临乐对将军夫人狮子大开口,好像要一块糕饼点心一样轻松自然。 林大管事惊得茶杯都没拿稳,洒了一桌的水。 怎么才三言两语,他手里的铺子就保不住了??? 第15章 有书铺了 “胡闹。”将军夫人眉头轻蹙,说,“你要书铺做什么?” 书铺连续两年都在亏本,将军夫人今年已经考虑将书铺卖出去,或者关店换个买卖,林大管事心里也做好准备书铺今年就要关门大吉,所以来合账这两天心情也不算美丽。 当初将军夫人买下这家书铺时,书铺生意不算特别好,可也不至于月月亏本。后来到了他手里,他也用心收集了不少知名书院大儒的文章,连年年科考后举人才子的时文他都找人去抄录过,可惜书铺生意还是一落千丈。 林大管事对书铺感情复杂,更多还是歉仄,没经营好主家的生意,是做为管事的失责。 捉摸不透三姑娘的意图,林大管事卷起袖子默默擦起桌上的水渍。 听将军夫人的语气好像并没有指责她的意思,盛临乐就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边喝一边慢慢说,“我想印画本,图画的画本,不是那种全是字的故事话本。” “也是我才想到的,娘,这里好多人都不识字,为什么不卖图画呢?看图又不需要人人都得识字,只要画儿有意思有趣味,大家都会来咱家买书啊。”盛临乐用天真的语气说出这番话,看了一眼林大管事,又继续说,“这书铺一本话本大概售价多少?一次印多少卖多少?” 这两天正在对账,将军夫人对书铺的情况也了解,于是替盛临乐解答:“今年卖得最好一次印了五百本,卖出四百六十本,话本字数也不多,全本不足半寸厚,售价五百文。” 盛临乐想起自己那一百多文零花钱,暗吸一口凉气,真是暴利啊。可是好看的话本不是时时都能有的,像被后世封为经典的四大名着更是奇货难寻,放在这时代可能容易犯禁被查处。 漫画和话本异曲同工,不过现在还没有漫画概念,她率先出版发行还能占一个先机,而且现代漫画各方面都已经趋于成熟,一张超广角的横幅跨页的分镜在这古代想必都能爆火。 “话本又贵,看得人群又有限,卖画本的话,就连妇孺小孩都能看的。”盛临乐抱着将军夫人的胳膊央求,“娘,我帮你经营书铺,你就当让我提前学管家理事怎么样?” 将军夫人宠溺一笑:“你会管什么,行行行,给你给你,不过咱说好,半年内要是还继续亏本,书铺就得关门了,咱家有钱也不是拿来亏着玩的。” 林大管事和徐大管事对视一眼,将军夫人是真宠三姑娘,连铺子都随便拿给八岁的小孩玩,突然就很心塞自己为什么没投生到将军夫人肚子。 “夫人……”林大管事对盛临乐说的画本一事有些想法,但还是觉得盛临乐是个孩子,怎么可能经营得好书铺,劝说道,“三姑娘可曾学过算术?若连算术都不懂的话,如何能做买卖?” 将军夫人露出迟疑,可说出去的话又不好收回,驳了女儿的脸面,于是说:“书铺又不是没有账房,要她个小孩子算什么账,她要印什么就给她印,其余经营管理一事还是林大管事来负责。” 话说到这地步,林大管事也不是没眼力见的人,只能对盛临乐拱了拱手。 盛临乐咧嘴笑了一下,算术有什么难的,她好歹大学也念了两年,虽然最后没活到毕业,但也上了两年高数课的好吧。 徐大管事见此乐呵呵,事不关己地抿了一口茶,他手里铺子都是最盈利的买卖,还好没被小孩惦记上。 林大管事心下难受,也顾不上还在将军府,赌气仰头干了整整一壶茶水,试图浇灭心中郁闷。 将军夫人暗自摇了摇头,对盛临乐也嘱咐:“铺子虽然给你了,但你年纪小,凡事不可妄为,有问题多问问林大管事,也可以来问娘。” 盛临乐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拿下书铺,喜得还跑去给林大管事换了一壶茶,学他拱手,恭敬地说:“以后还请林大管事多多照顾,明天我能去看看书铺什么样吗?” 林大管事赶紧还礼,他只是一小小管事,受不起将军千金的礼。 “这……”林大管事看向将军夫人,将军夫人轻轻摇头,他便大起胆子拒绝:“三姑娘,如今天寒地冻,路也湿滑得很,书铺关门歇业好几日了,伙计师傅也都没在店里,不如等雪停了再过去也不迟。” 林大管事说的是事实,这两天白日还出点太阳,晚上却总在下大雪。 没打仗前还有府衙派驻军衙役去除雪,如今驻军都在外守着城门,哪里还有空去扫大街,路上的积雪都要堆到成年男子膝盖那么深了。 也不好为难林大管事,盛临乐只能失望地哦了一声。 将军夫人说:“你一天哪来这么多精力,才病好就又想出去。不是想画画?要不娘给你请个先生专门学一学?” “还有你那字,你爹今日午后来说你那字越发不忍直视,要娘多督促你练字,你哥哥去年不是送了字帖给你,你描完了吗?” 盛临乐讪笑,练字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还好原主写字也不咋地才没被将军爹看出端倪,拍了拍胸脯保证:“我明天起一定每天练字,娘,那就麻烦你给我找老师了,我要年轻的,长得漂亮的女先生。” 将军夫人上下打量女儿,稀奇道:“为了个书铺还转性了?往日一跟你提找先生你就生气……行,娘一定给你物色好看的女先生。” 盛临乐已经八岁了,放在京城,同年龄的小姑娘怕都会吟诗作对了,琴棋书画不说精通也能略知一二了,她女儿这还成天想着下湖捞鱼,上山爬树。 现在突然对画画这么风雅淑女的事感兴趣,将军夫人心里也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不然以后回京将军都得考虑给女儿招上门女婿。 给盛临乐找老师的事落定,将军夫人看了下天色也不早了,吩咐婢女去通知厨房开饭。 两位管事和账房先生当即起身送走将军夫人和盛临乐,他们不同主家一桌吃饭,府里单独备了他们的吃食,不一会就有下人送来了热菜热汤。 刚才喝了一大壶茶水,林大管事没什么胃口,神情恹恹,有一搭没一搭地夹菜。 徐大管事故意调侃林大管事:“林兄,那书铺本来也不赚钱,三姑娘愿意接就让她接就是了,日后亏得再厉害那也怪不得你了,这不正好给你解了燃眉之急吗?” 林大管事不理他,又吃了一口红糟肉后放下筷子,僵着脸告辞。 徐大管事啧啧摇头,浑不在意地把林大管事那边的肉菜扒拉到自己盘里。 两位账房先生默默吃饭,对两位管事的机锋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第16章 廊道办画展 饭后,将军夫人还特意看了看盛临乐今日画的练习。 将军夫人也是出自名门闺秀,于画技上不说多精通,赏画的艺术细胞还是有的。 “你这画的……”将军夫人一时很难说出贴切的评价,顿了半天。 不能说这画儿不好,只能说它跟娴静优雅挂不上边儿啊。 “很有活力。”想了半天将军夫人夸出四个字。 线条流畅简练,人物动作自然,表情灵动有神,就这画法很奇特,从来没见过有画师会把人的五官比例画得如此逼真,几张小脸活脱脱像是要从画里钻出来般。 更最主要的是,她这小女儿从没学过绘画,写字连握笔都握不好,起初她说要画画时,将军夫人也没放在心上,如今见了这画儿……这真是八岁小孩就能画出来的吗? 将军夫人怀疑地看一眼画,又看看嬉皮笑脸的盛临乐。 一画就能自成一派风格……这、这莫不是自己真生了个才女? 将军夫人眉眼舒展,心情澎湃起来,是了,家里大儿子和二儿子都不是平庸之辈,小宝定然也有才女之资质! 大儿子临平七岁刚习武就能拉开三石弓,成年男子不经过训练连两石都拉不开,二儿子临安也是十岁就考中秀才,十岁童生易得,秀才难寻,可见临安聪慧。 拉起盛临乐的手琢磨半晌,将军夫人心想,小宝要求年轻的女先生也不无道理,年轻的接受度更高,若是换个有年迈有资历的,说不成还要磨掉小宝的灵气。 将军夫人说:“小宝,这画师,娘好好给你寻,估量要耽误些时日。但其他诗书礼乐不说学完,至少也要开始学习一门了,咱不能当个目不识丁的蠢姑娘啊,你还说要经营书铺,难道想账本都看不明白?” 盛临乐给将军夫人夹了一块鱼肉,将军夫人以为女儿又要搪塞拒绝,没成想却听她干脆地说:“行啊,学两门吧,作诗和音乐不学,没兴趣。” “当真?”将军夫人惊喜,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莫不是菩萨终于显灵!阿弥陀佛,将军夫人双手合十虚空拜了拜。 盛临乐对诗词啥的只能欣赏别人的,自己就算抱着平仄格律都只会编出两句打油诗。音乐更别提了,上辈子她就五音不全,现代流行歌那么简单的洗脑旋律她都学不会,古人这高山流水她更不去附庸风雅了。 学学书法和礼仪倒是不错,能够应付大场面,毕竟这将军府和皇室沾亲,万一以后碰见皇子公主,她基本礼仪都不会的话,丢脸是小,丢脑袋是大。 将军夫人一脸欣慰,给盛临乐盛了一碗汤,温声道:“爹娘也不求你日后有多出息,识文断字至少要会,你要是能安分学习,娘就把你每月的零花钱从五两涨到十两。” 一两银子一千文,十两就是一万? 一个月一万块零花,盛临乐震惊,有钱人家都这么惯小孩的吗?将军娘威武! 盛临乐咽下嘴里的饭,激动得眼眶发红,朗声道:“好,我一定认真学,娘,你要说话算数!” “算数,算数。”将军夫人连声答应,高兴得直往盛临乐碗里夹菜。 不过,将军夫人找先生的过程并不顺利。之前原主气走了好几个先生,如今将军夫人想把人请回来,人家先生只推托才疏学浅,另请高明。 盛临乐正好趁这段空闲安心画画。儿童连环画已经凑足了十幅,摆在一起看过去也像模像样。 上午木匠送来了画架,造型完全按照盛临乐提供的现代画架样式图打造,只是木匠怕主家嫌原木简陋,还自作主张在画架上做了花纹。 摸了摸油光水滑的木条上的梅花纹,盛临乐对木匠比了个大拇指:“厉害。” 三天做出了二十个画架不说,还每一个上面都雕刻了花纹,有竹枝的、梅花的、菊花的,都是清雅高洁的纹饰。 “这我都能拿来当传家宝了。”盛临乐细细打量着这些画架,古代匠人的手艺真是太厉害了,仅靠榫卯结构就连接了这多根木条,连刻的图案她都只在博物馆里的文物上见过。 木匠憨厚一笑:“三姑娘喜欢就行,都是寻常手艺,哪儿值得三姑娘这么夸赞。” 有的画架还是木匠小徒弟做的,可不能让那小子听见这话儿,要是听见了尾巴都不知要翘多高。木匠收下赏银,喜滋滋朝盛临乐拱手:“谢三姑娘赏,以后若还有这样的活计尽管吩咐。” 盛临乐预备把画展布置在将军府的每条廊道里,就需要画架来摆放画,廊道来往人流量最多,各摆个三天还怕赚不够喜爱值? 说起来,系统休眠过后,她还怪想念系统那叽叽喳喳的声音的。 盛临乐也尝试召唤过系统,前两次系统还会用机械音回复能量过低系统已休眠,后来连声音都没了,只会在她眼前闪一下蓝光证明它还活着。 也不知道多搞点喜爱值能不能唤醒它……莫名其妙卡机休眠的系统真的太菜了,还好没连累她一起昏迷。 转眼就到了月底,二十幅画画完,连下了半个月的大雪前晚也终于停了。 她要把画摆在廊道的事跟将军夫人提前说过,将军夫人对她这种孔雀开屏行为实在难以苟同,劝了几次都拗不过盛临乐,只能甩手让她去摆画。 盛临乐还把李虎四个小孩喊来:“你们看着画,别让风吹倒画架,画展开完了你们就选喜欢的画拿回去。” 四个小孩高兴得合不拢嘴,积极来帮忙,四个哼哧哼哧抬一个画架累得直喘气也满脸开心,小孩们精力旺盛,抬完一个歇息半盏茶又能再去帮忙了。 廊道两米多宽,为了不阻碍通行,画架都是错落放置,大约每隔三米放置一个,前后出入口处两边各放一个,不出一个时辰就布置完毕。 最先逛‘画廊’的人都来自盛临乐院子。 婢女门房每日都能看到三姑娘在院子作画,偶尔得见两眼成品觉得有意思得紧,今天全部摆出来了,全都涌来看画了。 婢女云梅和云兰先一步走进长廊,她俩勤快,还帮忙摆了廊道口的两个画架。 “你看这幅,这是李虎吧,他这是在打拳还是跳舞?”云梅拉过云兰问。 云兰捂嘴笑:“这是赵北啊,眼睛最小那个才是李虎,你看这小孩眼睛这么大呢。” 李虎这时也正好走过来,嫌弃地说:“云梅姐姐你怎么还认不出我啊,我眼睛最小!而且我也不爱打拳,那幅爬树的才是我!” 云梅:“哈哈哈哈哈……怎么你眼睛小还骄傲起来了哈哈哈。” 云兰也忍俊不禁,李虎这小孩一向以自己小眼睛自豪,王婶都拿他这莫名的骄傲劲儿没办法。 这边正笑着,另一边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三姑娘这是在办雅集?今日我运气真好,无帖登门还撞见了这等雅事。” 说话人缓步走来,脸上犹带笑意。 第17章 阿清 来人正是上次拿玉佩约稿的宋言浅,手上还牵了一个穿着红斗篷的小姑娘,小姑娘估计就三四岁的模样,圆脸胖乎乎的,眼睛一闪一闪透着好奇。 “宋先生?”盛临乐第一眼都没认出他,惊讶道,“你胡子呢?” 是的,宋言浅留了两年的胡子没了,罪魁祸首正在捂嘴偷笑。 宋言浅摸了摸凉飕飕的下巴,扯了扯小女儿的两个小揪揪,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女顽劣所致,阿清,这是姐姐,叫姐姐。” 阿清眨了眨眼,主动松开宋言浅的手,噔噔噔跑到盛临乐面前,小姑娘个头才到盛临乐胸口,仰头说:“好高啊。” 啊?谁高?你说谁高? 盛临乐看了看自己短胳膊短腿:“……” 阿清踮起脚一把抱住盛临乐的腰,下巴搁在盛临乐胸口,嘟着嘴:“姐姐!也带阿清玩!” 小姑娘身上香香软软的味道扑面袭来,盛临乐十分配合地环住她,说:“你叫宋阿清吗?” 阿清摇头,一字一句说:“我叫宋清霖,叫阿清,不叫宋阿清。” 宋言浅补充说:“水青清,雨林霖,三姑娘,这是我的小女儿宋清霖,拙荆偶感风寒不好带阿清,所以将军许我带她来找你玩耍。” “嗯嗯,娘病了,不能陪阿清玩,爹说这里有姐姐,姐姐还会画有意思的画儿,阿清就来找姐姐啦!”阿清拖着奶音,说话一点不打磕巴,高兴地说,“姐姐,阿清喜欢你!” 盛临乐没忍住戳了戳阿清的小揪揪,阿清鼓了鼓嘴,还主动把头伸到盛临乐手下:“给姐姐摸揪揪~” 宋言浅一脸受伤:“阿清,你都不让爹摸你揪揪。” 阿清头扭向另一边说:“爹坏,扯揪揪,就不给你摸!” 这就是奶娃的萌感吗?小小一个,就连生气都好可爱! 盛临乐笑眯眯说:“姐姐带你去看画儿哦,都是姐姐画的。” 阿清顿时开心起来,急切地拉住盛临乐的袖子,说:“好啊好啊,阿清看画儿!” 宋言浅将手里的布袋交给云砚,袋子里装了一套阿清的外衣,还有几样小玩具,又对盛临乐拱了拱手说:“麻烦三姑娘了,我先去军营处理公务,晚一些我再来接阿清。” 阿清连头都不回,拉着盛临乐就走,宋言浅很是受伤,无奈地摇了摇头,盛临乐只能挥手向宋言浅示意知道了。 跟小孩子相处久了,盛临乐还挺有带孩子心得。把阿清介绍给李虎他们,李虎脸红红地上前问好。 李虎四个小男孩家里都没有小妹妹,对这个小妹妹护得小心翼翼,担心她个子矮看不到画,还轮流两个人搭手桥抬起她看。 阿清坐在手桥上开心得直拍手:“好高,好高,谢谢哥哥。” 盛临乐和云砚怕小姑娘摔了,都站在后面做保护状。 没多久,将军夫人听闻下人回报,宋言浅把阿清放到盛临乐那就走了,直说汉子不靠谱,小宝都还是个不懂事小孩,怎么敢让她带孩子。 将军夫人账本也不看了,起身就往廊道走。 还没走近,小孩子银铃般的笑声就传了过来,将军夫人悄声往廊道靠近,阿清正被一个婢女抱着看画儿,不知看到了什么,笑得人都往后仰了过去,婢女抱不住,另一个圆脸婢女忙去扶住阿清的背。 将军夫人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转眼找盛临乐在哪儿,却只见她那宝贝女儿正在廊下和小男孩们玩跳房子。 见这边没事,将军夫人也不紧张了,松下心弦看了看廊下的画架,这些画儿她都是先前看过一次的,很有童趣,让她都不禁回忆儿时和家中姐妹玩耍的情景。 思及给盛临乐找女先生的事,将军夫人又发起愁,漠城里能问的都问了个遍,没一个愿意来教小宝,她倒是可以用将军府威吓人来,可胁迫来的老师哪有自愿上门的老师教得尽心。 时间又晃过去两天,连续三四天都没再下雪,府衙那边也终于派人去清理道路了,盛临乐下午能出门去书铺了。 去走廊看画的人不少,或许是积攒够了喜爱值,盛临乐今早又听到了系统熟悉的声音。 【恭喜宿主,成功积累121点喜爱值。】 盛临乐正在吃早饭,白粥配鲜肉小笼包,肉馅鲜嫩,咬一口还能流出肉汁,一口气吃了三个都停不下来。 系统,你终于醒了。盛临乐慢悠悠喝着米粥上漂浮的米油,你到底咋了? 等了三秒,才听到系统说。 【因系统能量过低,程序发生乱序错误时无法启动自动修正,所以才会陷入休眠。】 盛临乐:……我能说什么,不愧是你系统。 【系统重启后已自动关闭儿童教育模式,宿主是否需要重新开启?】 我都成年了还开那玩意儿干啥?不开不开,你给我正常说话就行了,别整那些幺蛾子。 盛临乐淡淡地继续喝粥,吃完早饭在院子里散步活动了十几分钟,又才回到书桌前准备画给宋言浅的稿子。 画展今天要搬去花园那边的走廊,她就不必去了,交给云砚盯着布置。李虎四个小孩早早就来院子等云砚,他们还换了旧衣服方便搬东西。 宋言浅好像更喜欢最开始她画的那种街头风格,既然如此,给他的画也延续那种风格。 鹅毛笔的笔身被她缠了两层布,握起来更顺手了些。 起笔打草稿,想画的画面已经在脑子里浮现了出来:两个一模一样的小人相互对视,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右边小人一手举一面镜子,镜子框住左边小人的脸,表示画里的主人公正在不太高兴地照镜子。 看得出宋言浅很宝贝胡子,阿清捣蛋剪了他的胡须还被打了手心,这是阿清后来偷偷告诉盛临乐的。 阿清说:“娘最讨厌爹的长胡子,丑,丑,丑,阿清剪掉,爹打阿清手心,嘿嘿。” 想来也是没打多疼,小姑娘说的时候还一脸笑呵呵:“爹没胡子,还哭哭,真羞!” 想了想,盛临乐又将右边小人的姿势改了一改,变成一手举镜子,一手拿着胡须往脸上比划,似乎是想把胡子又贴回去。 盛临乐自己看了都笑了一下,想到宋言浅收到这幅画的反应,不知道会不会后悔给出那枚玉佩。 第18章 宋夫人 阿清接连几日会被送来找盛临乐,不过今日来是被宋夫人带来的。这两日麻烦盛将军家照顾女儿,宋夫人带了谢礼上门。 在将军夫人那刚坐了片刻,喝了一盏茶,阿清就要拉着娘去看画儿:“走,走,阿清要看画儿,跟哥哥们玩儿!” 宋夫人安抚女儿,阿清摇头闹腾,非得要出门去看画。 “这孩子,三姑娘的画都看了三天了还没看够?”宋夫人往阿清手里塞了一块酥饼,阿清立马安静吃起饼来,无奈地说,“在家里也念叨姐姐的画儿多有意思,夫人,三姑娘到底画了什么?” 将军夫人笑了笑,没想到女儿的画这么招小孩喜欢,心下一动,说不准那家书铺还真能被女儿的画本盘活。 “宋夫人吃完这盏茶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将军夫人拿了一块蜜饯逗阿清,阿清小嘴里包着饼渣,接过蜜饯还奶呼呼道谢,把将军夫人都萌化了,“不是什么高雅之作,画了一群小孩子,有几分童趣罢了。” 宋夫人莞尔一笑:“那些风雅高洁的画千篇一律,哪有童趣来得稀奇,听闻夫人在给三姑娘找先生?” 一说起这事将军夫人就面露难色:“是啊,寻了半月了还没找到合适的,宋夫人可有认识的女先生?” 宋夫人颔首说:“是有两位认识的,不过都不在漠城,在夫君老家江渝,只不过……” 将军夫人追问:“不过什么?” 宋夫人迟疑地说:“夫人有所不知,江渝女子性格泼辣,那两位女先生……恐怕不适合教导三姑娘。” “泼辣?”将军夫人思忖片刻,又问:“不知道那两位女先生能力如何?可擅长绘画?” 宋夫人点头:“一位擅音律,另一位正巧擅长绘画,擅长音律那位还曾是宫里出来的,教过相府千金温如玉,擅画那位祖上出过名家,就是前朝名噪一时画师的西柳先生。” 将军夫人脸上闪过惊喜,西柳先生何等人物,前朝皇帝为了收藏他的画作,不惜派皇子去请他作画,据说西柳先生去世后,他的画作大多被皇室收藏,甚少流入民间。 “宋夫人能否请来这位西柳先生后人?我儿本就性子跳脱,泼辣之人才管得住,往年请的女先生都是太过柔弱才……”将军夫人忍住激动,那可是西柳先生后代,实打实的书香门第,就算严苛都算不得什么了。 宋夫人笑着答应,回头就送信回老家,只不过:“这漠城始终近几年还没彻底安稳,那位女先生不一定能屈尊愿意来,夫人也不要太报以希望。” “好。”将军夫人叹息:“也不知这宣国老皇帝什么时候……他跟咱们陛下赌着那一口气,两边都死了多少将士了还不肯撤兵,不过听说也快了,等宣国新皇登基,两国应是能和稳几十年。” “你我的夫君都是多年好友,你应该多来我这坐坐,咱们女子也能彼此说说心里话。”将军夫人将手搭在宋夫人的手上,关切道,“听说你刚来漠城就病了,我府上还有些人参鹿茸,等会一并带回去。” 宋夫人连连摆手:“夫人可饶了我,我来这漠城得一小小风寒,我家那口子天天让厨房炖人参鸡汤,都把我补得腰肥了两圈有余!” “怕是回老家亲娘都要认不出我了。” 阿清突然捂着鼻子,皱着小脸说:“鸡汤,不喝不喝。” 宋夫人指着阿清喷笑:“您瞧,阿清听到鸡汤都怕了。” 两人笑作一团,女人聊起天来没完,阿清吃完两块饼子了,两人还在聊,阿清不干了,在宋夫人怀里扭来扭去嚷嚷要去看画。 将军夫人抱过阿清,哄道:“这么喜欢姐姐的画啊?以后姐姐还要印画本卖,小阿清可得给姐姐捧场呢。” 阿清拍手,歪着头:“好哦,阿清给姐姐捧场。” 阿清连捧场是什么意思都不懂,只是顺着将军夫人的话说,宋夫人以为是故事话本。 将军夫人把之前给盛临乐书铺的事说给她听,宋夫人讶然。眼见娘又要聊起来,阿清连忙喊她:“娘!看画去!” 宋夫人无奈:“好好好,咱们看画去,阿清乖乖的别闹啊。” 两个女人这才起身带着小阿清出门,将军夫人带人去了先前那条走廊,一看里面干干净净还愣了愣,阿清瘪嘴就要不高兴,将军夫人一打听才知道画展又挪到了花园那边。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转去花园。 还没到花园,就远远听见了熙熙攘攘的说话声,好像人还不少的样子。 将军夫人走在前面,进去才看到她家将军竟然也在人群里面,那些说话声是他的同僚,都是鼎鼎有名的副将校尉们。 这么多外男在里面,两位夫人本不好再过去,可小阿清看见宋言浅了,高声喊了一嗓子爹爹,一下就把里面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盛将军转过头,炫耀明晃晃挂在脸上,见是自家夫人,大步跨过来说:“夫人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还有账没对完吗?” 将军夫人和盛将军是少年夫妻,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为何这么多将领会在此,小宝那孔雀开屏的性子算是找到缘由了。 将军夫人嗔了他一眼说:“我带宋夫人和阿清来看看小宝的画,将军你这又是在作甚?” 盛将军哈哈一笑:“巧了不是,我也是带同僚来看画,我跟夫人也是心有灵犀,殊途同归了。” 将领们抱拳喊嫂子,将军夫人颔首回礼,转头吩咐婢女多上几壶热茶过来,埋怨斜了一眼盛将军,说:“各位大人受累,军务这么繁忙还被我家将军拉来,看小儿粗陋之作。” 张副将说:“夫人哪里的话,是我们主动要来的,是我等今日叨扰了贵府。” 刘副将也说:“宋先生和将军都在军营说起三姑娘的画作好几回了,勾得我们几个实在好奇,难得今日宣国小贼安分,我等才得空来看一看。” “三姑娘这画儿确实有趣,看得我都想我家那臭小子了。”小林校尉红着眼眶,叹了口气。 像将军夫人和宋夫人愿意跟来边关的家眷的人不多,这些将领五年前一来漠城就再也没回过家,盛临乐的画或多或少都勾起了他们对妻子孩子的思念。 张副将拍了拍那位校尉的肩膀,对盛将军问道:“将军,嫂子,不知三姑娘这画儿卖不卖,我想给家里寄回去,我那姑娘今年七岁了,想必也会喜欢这种画儿。” 张副将一开这口,其余的将领纷纷应和,也都说要买一幅寄回家送孩子。 将军夫人淡淡地瞥了一眼盛将军,盛将军心虚地回避开夫人的眼神。 第19章 买画 “你说宋先生在花园?”盛临乐把笔撂下。 画已经画得差不多了,还有几处描一描线即可。云砚摸了摸盛临乐怀里的汤婆子,都凉透了,轻声抱怨说:“姑娘,你又不喊人来换汤婆子,抱着冷冰冰的汤婆子你也不嫌凉。” 盛临乐吐舌,任由云砚把汤婆子拿走,起身活动活动坐僵了的四肢,真想念现代的人体工学椅,这古代硬邦邦的椅子硌得骨头疼。 云砚将汤婆子里的凉水倒到窗下的花盆里,花盆没种植物,插了一节将军夫人院子折来的腊梅枝,浇了几次水还开了几个花苞。 “花园那边是云梅在看着?”盛临乐一边原地小跑活动身子,一边问。 云砚说:“是,云梅和林白都在那边,今天将军带了好多人去花园,听阿尧哥哥说都是咱家将军交好的同僚。” 阿尧是盛将军的亲随,盛临乐把他当做将军爹的秘书,之前她将军爹爹赏大夫的金裸子不知道还钱给阿尧没有……一不小心思想就走偏,盛临乐回神赶忙问:“那些人都是来看我画儿的?” 云砚点头,好笑地说:“是,都是来看姑娘的画儿的,那些大人还问画儿能不能卖给他们,因这事,夫人才特意让我回来问问姑娘。” 盛临乐搓了搓手,不知道这些大人能出多少钱,当即说:“卖啊,怎么不卖,不过得让我把画展办完,李虎他们四个人选好的也要剔出来,剩下的才能卖给他们。” 重新给汤婆子里面灌上热水,云砚摸着有些烫手,套了个布兜子才拿给盛临乐。 云砚就要回去回话,盛临乐让她等等,顺便把今天这幅画拿去给宋言浅。 等了约莫一盏茶不到,盛临乐描完最后几笔,找出让将军娘找人刻的小印盖在角落。 印上的字是盛临乐设计的胖乎乎的广告字体,她写不出来飘逸秀美的书法字,但是画个可爱的小设计还是在行。 “临乐”二字落在画上,更给这幅对镜贴胡子图添了一丝凑趣儿。 云砚捧着画又返回花园,还没走到夫人身前,那几位副将大人就七嘴八舌询问,照着盛临乐的话回了几位大人,副将大人们才喜笑颜开满意散开。 张副将注意到云砚手里捧的画,问:“这又是你家三姑娘画的?” 云砚回答:“回大人,是的,这是姑娘给宋先生画的,姑娘也是刚画完。” “给老宋画的?”张副将好奇,扬声对宋言浅说,“老宋,让我们看看三姑娘画了什么给你。” 说完就打开了画纸,副将们凑近画细看,倏然,副将们一个个抚掌大笑,张副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老宋啊老宋,没想到你还有被垂髫小儿调侃的一天。” 盛将军笑道:“你不会真对着镜子贴假胡子了吧?” 在场八九个副将,除了年纪稍大的张副将有一脸络腮胡,其余的都没留胡须的习惯,宋言浅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也是特立独行非要留长须的那个。 之前被阿清剪了胡子被大家打趣一番,今日没想到又被盛临乐一幅画反复鞭尸。 宋言浅抱着女儿走过来,看了画也忍不住笑起来,阿清一眼认出画里的人,对着画晃着身体咯咯笑:“爹,爹爹贴胡子。” “我没胡子到底谁害的。”宋言浅曲指敲了敲阿清的额头,语气无奈。 “是阿清害哒!”阿清抱着宋言浅的脖子,拍拍胸脯,声音洪亮地回答。 宋言浅:女儿,你也不必如此骄傲。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 张副将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拍了拍宋言浅的肩膀问:“这画儿你花多少买的?” 其他副将也侧头竖起耳朵。 “一枚玉佩。”副将们纷纷摸向腰间,宋言浅挑了挑眉又慢条斯理地说:“玉佩上有我家夫人打的络子。” 宋夫人拧了一下宋言浅的胳膊,你莫名其妙炫耀这作甚! 糟糕,武将腰间只有匕首或者令牌,他们可不像宋言浅这个文官一样爱戴玉佩这样文雅的物件。 张副将解下腰带上挂着的玄铁匕首,捧到将军夫人面前,讪笑着问:“不知嫂子可否再派人问问三姑娘,匕首能换一幅老宋那样的画吗?” 其他副将有样学样,掏匕首的掏匕首,没匕首的就掏荷包拿金子银子出来捧在手里:“嫂子,也帮我们问问。” 将军夫人眼角抽搐,你们这群大人怎么回事???想画肖像去寻街上书生便可,非要我家孩子画作甚? 盛将军根本不敢看夫人的脸,扶额默默往旁边退了两步。 “云砚,去把姑娘叫过来。”将军夫人无力地说。 盛临乐来到花园时,那些副将正在挑选画架上的画,有两位副将看上同一幅画甚至还在猜拳决定谁赢了谁要。 “小宝,过来。”将军夫人和宋夫人正坐在花园亭子里喝茶,阿清趴在栏杆上捏雪玩。 盛临乐走过去刚坐下,阿清就爬到盛临乐腿上,软软糯糯地打招呼:“姐姐~” 捏了捏阿清的脸蛋,盛临乐问:“怎么不见爹?” 盛将军怕引火上身,早就以处理公务为由溜之大吉。 将军夫人两眼微微向上翻,不想提盛将军,转而说:“小宝,那几位大人都想要你的画寄回京城,你怎么想?” “他们男子不懂后院的弯弯绕绕,只图新鲜有趣。你这画若是在京城扬了名,以后高门望族怕都要以为你只擅长这等闲作了。” 闲作难登大雅之堂嘛,盛临乐明白她娘怕她落了名声,以后回京被贵妇人们拿这事耻笑。可那些名门淑女看不起这漫画就看不起呗,难道这世间所有人她都要去讨好不成? 各有各的圈子,她跟喜欢漫画的人混不就好了。 盛临乐说:“娘,我画这个开心啊,而且明明这么多人都喜欢我的画,都夸我画得好呢,我干嘛要去为了一群远在京城不认识的人曲意逢迎啊。” “不过,画架子上的画可以给叔叔们,单独再给他们画是不行了,我还要去拯救书铺您忘了吗?” 单靠画肖像赚喜爱值她不得累死啊,还是赶紧印书卖出去更要紧,一本连载就能赚不少人的喜爱值,她才不做得不偿失的事。 将军夫人被盛临乐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夸你两句还真飘起来了,跟你爹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还拯救书铺,别亏得伙计全跑了才阿弥陀佛。” 阿清双手合十嬉笑:“阿米豆腐,姐姐阿米豆腐。” 盛临乐被这小奶音萌得低头亲了阿清一口:“是阿弥陀佛,不是阿米豆腐。” 阿清脸红通通,乐得口水都淌出来了:“姐姐亲我!” 第20章 先发工资 “小临乐,张叔我今日没带什么值钱的物件,这两幅画先给叔叔留着,明日就派人给你送定金来。”张副将选了两张赵北和孙斗金玩木剑的图。 “不用什么定金,张叔喜欢就等画展结束来取,今天这些画都赠给各位叔叔。”盛临乐大方开口。 张副将说:“那怎么行,叔叔们怎么能占你这小娃娃的便宜,得给得给,就当叔叔给你的零花钱。” 盛临乐还是摇头:“我过段时间要印些画本,到时还请各位叔叔伯父多照顾照顾我的生意才好。” 张副将惊奇,看向将军夫人:“嫂子,孩子这么小你就让她学商贾之道?我家那小子十二岁了还只会找老娘伸手要钱哩。” 大夏朝并不像华夏古朝那般推行严苛的抑商政策,视商贾如贱民,在大夏,商贾地位同平民一样被平等对待。 将军夫人好笑地摆了摆手:“小孩子一时兴起弄着玩罢了,这丫头,画本连影儿都还没有就招揽起顾客了,张副将莫见怪。” 盛临乐过来时带了笔墨,挨个儿在画纸角落写上副将的姓名,晃了晃手指,泰然自若:“娘,这叫提前宣传,下个月底前我定把画本印出来,您就看好吧。” 将军夫人不信:“明天可就下月初一了,你来得及吗?” 怎么来不及,等会她就要出门去视察书铺了,只要确认雕版师傅能雕出什么样的水平印版,她就能按图索骥选择画什么样的风格。 她本来心中已有好几个选题,今日将军爹的同僚们的买画行为反倒给了她另一个思路。 第一本书出个言情剧本或许是能小火一把,但口碑名声就落了下层,不如画一画谚语故事或者成语故事集锦之类的,故事都是现成的,也不需画太复杂,走启蒙教育路线,看谁敢说她不务正业。 拜别长辈,盛临乐就带着云砚和护卫出门去书铺了。 将军夫人昨日就跟林大管事打了招呼,马车等在门外。穿越过了这么多天第一次踏出门,盛临乐心情格外的好,看什么都稀奇。 长街古楼,道路坊巷尽收眼底,脏兮兮裹着泥巴的积雪成半人高堆在两侧路边,街上行人三五成双,皆是身着厚袄皮帽,缩着脖子走路。路上泥泞坑洼,马车也行得缓慢,却还是不免要溅起泥点,牵连行人纷纷侧身躲开。 跟想象中的古街完全不一样,房子普遍低矮,路面也不宽敞,想及这漠城之前还跟宣国打仗,一个战后城市,盛临乐对此也不奇怪了。 马车行至东街,人多了起来,还有妇孺挎着菜篮相互说笑,周围开门的店铺也比起初看到的多,盛临乐想莫非刚才那边都是住宅区,这里才是商业街? 酒楼客栈的伙计在门口招揽生意,与街边卖炊饼的吆喝声相映成趣,沽酒女挽起袖子搅动坛子里的酒水,顿时酒香四散,盛临乐闻了两口就觉得要醉了。 书铺在东街中段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在丁字路口位置。对街是一家馄饨店,这会儿过了午时,店里也冷清的紧,老板正在收拾桌椅。 盛临乐被云砚扶着走下马车,书铺同对面馄饨店一样门可罗雀,没有顾客上门,店里伙计趴在柜台上睡觉,林大管事尴尬一笑,上前拍了一下柜子,骂醒伙计起来招待三姑娘这个小东家。 伙计起来,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擦擦口水,脸色不甚好看,转身走去后面喊掌柜,嘴里碎碎叨叨:“昨天管事,今天又来充什么东家,倒是先把工钱结清啊。” 盛临乐没听清伙计嘟囔,林大管事离得近,羞得满脸通红,高声喊掌柜。 掌柜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走路还杵着拐杖,佝偻着腰从后面院子出来,耳朵也不太灵敏,伙计凑在他耳边说了两遍“东家来了”才恍然。 “是是,昨日林管事是说东家要来。”老掌柜眯着眼打量,不解道,“请问哪位是咱们东家啊?” 四个护卫人高马大站在两个小姑娘身后,云砚个头高些,着装一看就是丫鬟,老掌柜又把视线放到穿着红斗篷的盛临乐身上,询问:“莫非这位就是小东家?” 盛临乐道:“是我,这店里一共几个伙计,几个印刷工?烦请都出来我见一见。” 老掌柜没听清,伙计又把话大声说了一遍,老掌柜才答:“原本有两个伙计,有一个被林管事调去西街帮忙了,先下店里就一个伙计,两个雕版师傅,两个印刷匠,还有三个杂工,都在后院,李元,再去叫叫其他人。” 李元又去叫其他人。店里上半年的工钱拖到十月底了还没结,匠人杂工们脸色淡淡,对这位小东家有些爱搭不理。 云砚把柜台后的椅子搬出来,盛临乐不慌不忙坐下,手里端着汤婆子,不喜不怒地开口说:“从今以后,这店就是归在我的名下,你们的契书得重新签,林大管事,请问以前他们工钱是如何算的。” 提前找云砚打探过府里杂役的工资和这里的物价水平,盛临乐心里大概有一点数。 但听到林大管事说店里雕版师傅一月才二两银子,盛临乐眼中露出复杂之色,还是低估了古代底层人民的收入,她一个月零花钱都比这工资高。 放在现代,雕版这样的技术工种,工资水平都得在单位中上游水准,否则人师傅带着核心技术说走人就走人,老板就等着公司破产吧。 “我说小东家,先别说这重新签契书的事,您倒是先把咱们之前的工钱结清啊,家里都没米下锅了。”先前打瞌睡的伙计抱胸斜倚着柜台,神色颇不耐烦。 盛临乐蹙眉,目光扫到林大管事脸上,肃然说:“你克扣他们工钱?” 老掌柜支着耳朵想听清话,只零星听到“工钱”二字,还欣喜问:“要发工钱了?林管事,咱书铺账上不是一直亏空着吗?哪来的钱发工钱?” 林大管事嘴唇微动,按着脸羞愧道:“对不住各位,三姑娘,工钱确实还没发,书铺没盈利还亏了不少,工人的工钱只能从别店的收益里抽账来填补,这最近一直在夫人那对账还没得空,那边清算完就马上发工钱。” 店里没客人大家伙儿都清楚,伙计听了也低头没再说话。 盛临乐沉吟了一下,说:“书铺还差各位多少工钱?店里账房在哪儿,把工钱算出来,今天就把工钱给各位结清,然后再谈签契的事。” 第21章 签劳动合同 听到盛临乐的话,工人们都抬起头来,眼里闪过欣喜。还是伙计李元最先发话,嗫嚅道:“账房上月就走了,现在店里没账房。” 盛临乐揉了揉眉心,这都什么事啊,叫云砚拿来笔墨,没账房她就亲自算。 每天抽两个小时描红临字帖,如今她毛笔字已经写得有模有样,只是偶尔还是会繁体简体弄混,好在原主本身不爱学习又年纪小,这些小瑕疵还可以蒙混过去。 数了一下在场的员工,将宣纸折出十个横向折痕,四个纵向折痕,又抬头写上“姓名”、“月薪”、“工时”、“合计”,然后让员工们报出姓名填进去,简易版纸质excel表算是完成了。 挨个问清楚他们的月薪和工时,盛临乐中途忘记几个大写数字的笔画还问了一下云砚。 林大管事眼皮跳了一下,又对书铺的未来感到忧心起来。 书铺拢共八个员工,拖欠了八到十个月工资不等,合计算下来一百五十五两银子,盛临乐没这么多钱,就让云砚带一个护卫回家去取。 林大管事见盛临乐不到半盏茶就算好了需要发的工钱,心里有些震惊,不是说三姑娘没学算术吗? 李元见这小东家真叫人去取银子,脸上的腻烦也没了,瞌睡也清醒了。 李元主动赔笑道:“小东家,先前多有得罪,还请您多多见谅。” 盛临乐抬眼看着他,平和地点了点头。也能理解这群员工,要我大半年都拿不到工资,见了老板都要套他麻袋,这些人还能好好留在店里干活都算是忠诚老实的了。 林大管事问:“三姑娘,你说要重新签契书,这是为何?” 盛临乐对着林大管事拖欠员工工资的行为心有不满,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说:“当然是为了提升员工福利,让他们更加尽心工作。” “福利?是要给我们涨工钱的意思吗?”李元惊喜问。 盛临乐说:“自然,你会写字吗?” 李元点头,他小时候上过几年书塾,掌柜也是看他能识文写字才招他做的伙计。 “那我来念,你去写契书,有不想签的现在提出来,结清工钱就可以走人。”盛临乐不仅要重新签用人合同,还要要他们签保密协议。 这里没有什么版权意识,她的漫画从成稿到印出成书销售这期间,制作经手的人必定要严格保密,倘若稿子刚到工人手里就被人泄露了剧情影响后期销售,要是没个协议约束工人,她还开个屁连载。 另外漫画印刷她以后也想要做彩印,如何套色,如何印出浓淡均匀的渐变,还有怎样拼版才能印出双面印品,这都要切切实实的文书契约,约束工匠的技术不能外传。 她是现代人,比起口头发誓保证,始终更相信白纸黑字的合同。 契书参考了现代劳务合同,写明工作内容、工作时间、劳务期限、劳务报酬以及保密条款,条条款款写下来足足用了三张a4大小的白纸。 李元越写越心惊,这样的契书闻所未闻,除了保密条款里的违约赔偿高达千两有些骇人,其余条例都站在了打工人的角度给出了保障。 以往东家掌柜难管你几时关店,只要店里还有客人,就得等到客人离开才能关门,可这新契书里竟写上工时间是辰时到酉时(早八晚五),特殊原因超过酉时还能得加班费,这加班费难道就是小东家说的福利不成? “小东家,这绩效又是什么?”李元提出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问,报酬那里盛临乐要求写按照底薪加绩效的工资结构发放工钱。 盛临乐用通俗易懂的话解释说:“抽成明白吗?就比如你负责卖书,每个月我要求卖出一百本的目标,实际店里卖了一百五十本,你就能从当月利润里抽出一部分算到你的工钱里。” 李元怔住,转而狂喜:“小东家当真?” 另一个印刷工站出来问:“小东家,人人都能得这个绩效吗?我们是后头干力气活儿的,买卖这行当我们也不在行啊。” 盛临乐继续说:“当然,你们的算法又是另一种,以每月印出的成品数量来算,超额完成任务一样有抽成,但是如果印坏的批次多了,也要扣钱。” 印刷工点头,他们印书这活计儿都干了几十年了,少有印出大错的时候,以往每月扣钱也扣不了多少。 关于保密条款每个人都没什么意见,这会儿匠人们的手艺都是靠祖祖辈辈家传,学了新手艺也只会藏着掖着,傻子才会外漏。 而且,他们在这一行浸染这么多年也没推陈出新过,小东家年纪这么小,哪懂什么时兴的雕刻技术,许是写来震慑人的罢了。 最先写出来的就是李元自己的契书,他仔细看了多遍,还请老掌柜帮忙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卖身为奴的文字陷阱就立马签了名字。 剩余的雕刻师傅,印刷匠,杂工根据工作内容不同,契书都略有改动。林大管事听了一轮下来,脸上的惊恐简直掩盖不住,这哪是用工契书,明明就是给这些工人一叠‘活银票’啊! “小东家,这书铺要是完不成你说的每月买百本书的目标又如何?”林大管事一语戳破盛临乐给工人们画的大饼。 盛临乐打了个哈欠,说:“自然是只有底薪了,还能如何?我们家又不是只有这一家铺子,你还怕我每月又拖欠工钱啊?” 林大管事不可置信地拔高声音:“您、您还要每月发工钱?咱们最盈利的铺子都是每季才发一次月钱,书铺生意不好,家家都是半年发一次!” 这会轮到盛临乐震惊了:“你周扒皮啊,半年发一次?你让他们平时都喝西北风吗?” 林大管事茫然:“周扒皮是谁?小东家,小的姓林不姓周。” 盛临乐非常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哦,林扒皮。” 林大管事瑟缩了一下,明白过来小东家是在骂他,他还不敢对主家还口tvt 第22章 了解印刷技术 林大管事被盛临乐怼得不敢在发话,杂工们侧过身子忍住不敢笑出声。 正要写老掌柜的契书,老掌柜听了李元的解释,笑了笑摆手道:“不用了,老夫就不签这契书了。” “老夫发妻已逝,如今想去清远县投奔儿子去,我老了,掌柜一职还请小东家和林管事另谋他人吧。” 这间书铺开店的年份比盛临乐两辈子加起来活的年岁还久,老掌柜就是上一任店主,当年老妻病重才不得不卖了铺子凑药费,将军夫人买了铺子也没辞退掌柜,仍旧让老掌柜在书铺坐镇。 盛临乐应了,在场的工人却都红了眼,他们都在这书铺干了多年的人,对老掌柜早就视为亲人一般,如今听他要离开,心里也都酸涩不舍。 云砚这时带着银子回来,除了银子,还带来了两个人——盛将军和他的秘书阿尧。 “爹?你怎么来了?”盛临乐起身,疑惑盛将军难道怕见她娘怕到连府里都不敢待了?没想到将军爹还是个耙耳朵。 林大管事赶忙弯腰行礼,低眉顺眼恭敬道:“盛将军。” 书铺里的工人们一听是将军大人,惊得纷纷要磕头,盛将军忙拦住他们,只说莫要拘束。 “小宝,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盛将军看柜台上一叠纸,工人们又红着眼睛,一时摸不着头脑。 盛临乐说:“签新契书啊,以前这铺子是娘的,现在换我当老板了,当然要先重新签契书。” 盛将军笑着走过去,拿起一份契书粗来看了一眼,心惊这详细周密的条款,问道:“这是小宝自个儿想的?” 她一个八岁小姑娘,字都还写不全,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东西? 盛临乐平和地回望,点头说:“是我想的,我打听了咱们府里各等下人的工钱和工作时间,看过书铺的账本,还问过娘其他铺子的契书,这才想了好多天才总结出这份契书,爹,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这可太有问题了! 这是靠打听和看账本就能总结出来的契书?放眼大夏朝,就没一个商人能写出这样一份八成内容都是利于受雇者的契书,这不是明摆着损己利人吗?! 盛将军晃了一下神,眉头动了动,到底没打击女儿的积极性,语塞说:“你可真是个好老板。” 盛临乐笑了一下:“我也觉得。” 盛将军:“……” 女儿,你真的太容易骄傲了,爹没有在夸你! 等最后两个杂工签完契书,盛临乐让云砚对照刚算的表格发工钱,发一个按一个手印,发到老掌柜时,盛临乐多补了三个月的工钱。 老掌柜向盛临乐拱手鞠了一躬,感激道:“多谢小东家,还请小东家也帮老夫向将军夫人道一声谢,当年多亏夫人不嫌弃买下这铺子,让我那老妻舒舒服服多活了两年。” 盛临乐往一旁挪了一步避开老人的礼,扶起老掌柜宽慰道:“好,我会去跟娘说。” 工资也发完了,合同也签完了,她该进行今天的正经儿事了。 盛临乐要书铺里现有的纸样、有图的雕版以及自印的书册:“拿你们以前印的带图画的书。” 雕版师傅李有财愣了愣,说:“是印过一批,书应该是没有了,印版还在后院收着,小东家想看的话,我把印版拿来。” 盛临乐微微颔首,又说:“可以的话,印一张拿来我看看。” 李有财和另一名印刷工去后院印图,李元找来库房存放的纸张和没卖出去的书册。 印书常用罗纹纸和麻纸,这两类纸都各有素白和浅黄两色。漠城产苎麻,这里人也更喜欢用黄麻纸,南方则更偏爱看似罗绸的素白罗纹纸。书铺里两种纸都有,另还有常用做书皮封面的磁青纸和虎皮宣,都是低价耐存的纸张。 李元又拿出少量的a5大小的染色笺纸,按深青、浅青、杏红、明黄四个颜色罗列开。 “这些纸也能印?”盛临乐指着笺纸问,古人是懂风雅的,这几个颜色看着还挺小清新,拿来做手账不错。 李元对印书没有研究,只能另一位印刷工上前回答:“能印,但是不好印,文字笔画容易断墨。” 或许是有色纸加了染料的缘故,盛临乐有些遗憾,这纸看着是好看,可惜不实用。 李有财搬来两块雕版和一张印好的画,一幅普通的林间山水图,山石陡峭,竹枝伸展,叶片有些欠缺,应该是印版放久了有些朽了没印出来。 整体效果还行,最细的线条应该有一毫米的样子,那人物发丝的细线是能印出来的。 盛临乐问:“刻这种图画版一般需要多长时间?” 李有财想了想回答:“这类不复杂,我大约一天就能刻完。” “你娘说你想要印画,小宝这派头还真是有几分像模像样。”盛将军坐到了椅子上,看盛临乐摸着下巴专注地研究印版。 “自然。我还要把这间书铺发扬光大,让大夏朝都知道我的画儿。”盛临乐叉腰,冲盛将军眨眨眼。 “志向远大。”盛将军冲她笑了笑,竖起大拇指。 老三是得来不易的小女儿,当年夫人顶着难产的风险生下她,他们夫妇也不求她成为什么名门才女,就算一辈子吃喝玩乐做个纨绔子弟也无关紧要,将军府三代人垒下的功勋够她挥霍一生了。 “爹,你别不信我啊,我肯定要做到。”不是能做到,而是必须要做到,不然她不仅会早夭,还会成为被雷劈第一人。 盛将军还没说话,阿尧站在一边先憨憨地笑了:“三姑娘,你这发工钱的银子都是将军垫的,怎么信你名扬天下?” 盛将军横了阿尧一眼,哼道:“我信啊,小宝干什么都会成功。” 阿尧默默闭嘴,不好意思,他忘了将军是一位宠女儿的慈父。 盛临乐还以为云砚是回去找将军娘拿的银子,结果是盛将军给的,不过两夫妻谁给都一样,以后赚钱了再还给他们就好咯。 “既然爹这么信任我,那爹……”盛临乐双手合十捧着脸,眨巴大眼睛,用祈求的语气说:“能再借您穷光蛋女儿一点点钱吗?” “我还想把这店给重新装修一遍,这也太破旧了,要是我路过这样的书铺,我都不想进门来买书的。” 每日兼职负责打扫书铺的李元睁大眼睛,破?这书铺虽然生意不好了些,可也没到破的地步,置书架款式是老旧了些,可它干净啊,书册也摆放得整整齐齐,不知道小东家哪里就看出书铺破了?! 要盛临乐看来,这间书铺的布局设计不是破旧,而是简直糟糕透了。 第23章 要重新装修 书铺名为“松雪斋”,室内布局其实与漠城其他书铺并无差别。 六个书架摆放在两侧,中间空出三米左右为了方便客人进出。只是如今书铺生意不大好,看着有些冷清空旷。 “装修?”盛将军环视打量书铺,是有些陈腐了,“行,爹拨银子,要多少找阿尧取。” 盛临乐耿直地说:“爹,你就不怕我败家乱花呀。” “你能花多少钱。这铺子重新收拾下来百两银子都用不了,这点钱要是能叫败家,京城那些纨绔子弟一天就能败好几家。”盛将军摇了摇头,对女儿这败家一说当做玩笑话。 李元等人暗吸一口凉气,一天花几百两,这是什么神仙日子。他们不吃不喝一年都赚不到那些富家少爷一天的挥霍,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盛将军同意当金主,盛临乐心下就更安心了,如今背靠大树好乘凉,她就可以按照现代书店的模式进行改造了。 继续找工匠们咨询印刷问题:能雕最小尺寸的版有多大,细节如何,是否会印彩稿等等一系列问题弄清楚,做到心中有数,盛临乐才意犹未尽收住话题。 工匠们擦了擦额头的汗,心中感叹,单见小东家还以为是只会玩乐的千金小姐,没成想问的问题个个击中要点。 又去后院参观一圈。院子后有一座二层小楼,一楼是工匠们的工作室,二楼为住处,两个盘头妇女此时在院子里井口旁洗衣,一问才知是工匠们的家眷。 工作室分为三间,屋子都不算大,一间刻板,一间印刷,一间堆放旧印版等杂物。另西侧还有一处木棚,木棚下有一方灶台供院里的人煮饭饮食,东侧还有一间屋子则用来放纸张和书册。 后院没什么要大改动的地方,就是得给工匠办公室里各添两套桌椅,许是长期坐在凳子上低头弯腰雕刻,两个雕版匠都有几分驼背。 腐朽虫蛀的旧印版全都清理掉,半年内没有再翻印的也丢掉,这一番吩咐下去,雕版匠踌躇说那库房内的旧版全都得扔。 盛临乐想了想:“四书五经类书籍的雕版保留,其余杂书话本都不要了。” 清完印版几乎腾出了一整间空房,望着这个房间,盛临乐这才想起少了间会议室,日后她过来开会总不能次次站在外间书铺吧。 东侧库房空余地方也多,干脆把那边分成两间,一半放书册一半放印版。这间旧库房就收拾收拾摆个长桌当会议室。 盛临乐把后院要添置的东西告诉李元,李元记录下来后,盛临乐又回到店里,画起要改动的室内布局图。 店里的布局改动最大,冬日天冷又经常下雪,不好大动地面墙壁,只能先改书架摆放位置和其他地方。 书架间的通道设计形成回路,六个大书架分割出四条主道路,再添置四个小书架摆在依靠两侧墙面的位置,既不挡光也充分利用了空间,靠墙位置再放点椅子方便人看书。 增加几处摆灯笼烛台的地方,解决室内光线昏暗的问题,摆一个大长桌放在正对大门的位置,到时挑一些经典读物、畅销书籍和精美彩笺纸放在上面,她就不信一个顾客都吸引不到。 工匠们见没自己什么事后就回了后院,今日刚领了工钱,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杂工们还勾肩搭背邀约去打酒。 “盛将军,请问漠城去清远县的路上可还安全?”老掌柜一步一颤拄着拐来到盛将军面前,“听说去年那条路上不安稳,死了好些人。” 盛将军说:“清远县周边那几条路上都有驻军巡查,安全得很,我大儿临平就在清远,你租辆马车放心去。” 老掌柜只听见几个关键词,半蒙半猜听懂就嗯嗯点头:“好啊,谢谢盛将军,我儿子在清远,老夫正要去寻他哩。” 清远县是离两国国界更近的一处地方,两国交战,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就是清远,当年县里死了近一半的百姓和将士才奋勇护住了城池。 盛将军主动问及老掌柜儿子如今在清远是做什么营生。 李元扶着老掌柜代他说:“同这里一样,老掌柜儿子也开了一家书铺摊子,儿媳妇还卖点吃食补贴家用。” 盛将军看着老掌柜走路都不甚灵活,转头问阿尧:“路有积雪不好走,去清远少说也要一天时间,阿尧,你安排两个人送送老人家。” 李元看上去比老掌柜还欣喜,忙作揖感谢:“将军真是爱民如子,原本我还想让东家批两天假送一送老掌柜,如今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想起先前因为几两银子对小东家不甚恭敬,李元耳朵通红,一脸羞愧。 “为官者理应如此。只是我儿性子脾性都被我和夫人宠坏了,若有日后与各位龃龉不合,你们也多担待,勿要干出恶仆欺主那等事就好。”盛将军把玩腰间佩环,说得平和冷静,话里的意思却让李元打了个冷颤。 将书铺装修的事情理清楚,盛临乐直接指了李元暂代掌柜一职,装修的事也全部交给他,自己还要忙着画图,没时间做这些杂事。 林大管事本想推举其他人,话还没开口就被盛将军瞥过来的眼神吓得闭了嘴。 阿尧身上也没带多余的钱,李元只得跟着盛将军一行回将军府取装修采买的钱。 盛将军来时骑马,回去时同盛临乐坐在了马车里。 “爹,你今天是专门来给我撑场子的吧?”盛临乐偷乐,又问道:“现在城外一点战事都没有吗?感觉你最近好闲诶。” 盛将军瞥了一眼,不满地说:“说的什么话,你还巴不得我天天上战场?” 盛临乐:“哪有!我这不是好奇嘛,今天家里还来这么多爹的同僚,是不是马上就不打仗,我们要回京城了?” 盛将军哼了一声:“想得倒挺美,宣国老皇帝迟迟不殡天,这 漠城就一天消停不了。只不过近日宣国皇子忙着争权没顾上边关,一旦老皇帝恢复康健,这宣军必定又要开始闹腾。” 盛临乐不解:“爹,到底为什么宣国皇帝要打大夏啊?为什么不趁他们内乱主动出击?” 第24章 盛家二哥来信 宣国与大夏开战的起因说来也糊涂,缘由是一位嫁入大夏皇室的宣国公主。 这位宣国公主封号慧清,宝正十年时和亲嫁给大夏皇帝,赐封慧嫔。大夏皇帝勤于国政,并不沉迷后宫佳丽,所以慧嫔起初也并不得宠。 后来有一次,慧嫔在御花园落水,救醒后就宛如变了一个人,性格与之前沉默唯诺截然相反,时常语出惊人说出“人人平等”,“皇子与庶民同罪”之类大不敬的话,还研究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哄得皇帝对她另眼相看,牵肠挂肚。 就拿京城如今受世勋贵族追捧的玻璃一物来说,就是这位慧嫔捣鼓出来的,巴掌大一块就价值千两,实打实为国库赚了不少银子。短短入宫两年就独得皇帝恩宠,在宝正十二年晋升为慧妃,半年后产下四皇子,又晋为贵妃。 宣国得知这位慧清公主在后宫所作所为,派暗探向慧清索要玻璃配方,慧清或许是念及故土就给了出去,被大夏皇帝得知后雷霆震怒,一纸罪诏就将这位荣冠后宫的慧贵妃以叛国罪处死。 因一张方子失去一位公主,宣国皇帝也非常不满,借此向大夏宣战,实则就是想趁机吞并大夏西北城池来扩展疆土。 盛临乐听完两国战争原因,内心震惊,这位慧贵妃是跟她一样都是换了芯子的现代人吧!你说她聪明吧,她两年混到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位置,你说她蠢吧,都嫁到大夏了,还敢把给了大夏皇室的钱袋破个口子漏给宣国。 【解锁关键人物,系统权限过低,无法获取相关信息。】 嗯?什么?‘慧清公主’关键人物?盛临乐被系统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跳,这慧清公主都死了好几年了吧,怎么还莫名其妙成‘关键人物’了? 【抱歉,系统无法开启该功能解释‘关键人物’,不能解答宿主的问题】 那我现在收到多少喜爱值了?盛临乐无语。 【目前系统已收集245点喜爱值】 怎么系统你休眠又重启后好像都没有情绪了,之前不是还很会卖萌又容易激动吗?盛临乐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了这个问题。 系统蓝光一闪,并第一时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系统已关闭儿童教育模式,现模式不能为宿主提供情绪功能。】 那你为什么还要用这个童声声线?盛临乐疑惑。 【……】 系统?你为什么又不回答? “小宝在想什么?”盛将军见盛临乐突然开始发呆,在她眼前晃了晃手,笑道:“怎么了这是,听爹说话这么无聊?” 盛临乐回神,摆手讪笑:“没有没有,就是在想那位慧贵妃有点笨,都嫁到大夏了还背刺大夏一刀。” “笨吗?能坐到贵妃位置的人怎么会是榆木脑袋?”盛将军摇了摇头,又说起另一段闲话,“如今宣国最有望继承皇位的,是他们的三皇子,传言只要这位皇子登基,两国就能平息纷争恢复和睦。” 盛临乐不解:“为什么?这位皇子很贤明吗?” 盛将军道:“没听说,宣国皇帝子嗣不丰,膝下唯有四子二女,三皇子政事才学都不出挑。不过有传闻说他是宣国皇帝与一游牧女子所生,或许有这层因素关系,他才在民间声望很高。” 哇哦,民间皇子诶,没想到这宣国还能有男版还珠格格,不知道会不会有女版福尔康。盛临乐一脸八卦,戳戳盛将军让他多讲点。 盛将军揉了一把盛临乐的脸:“行了,这些也不关你小孩子家家的事。到家门口了,爹还要去军营,你自己回去吧。” 盛临乐遗憾没八卦听了:“不是说没战事吗?” 盛将军挑眉说:“还真以为你爹闲得很啊,不打仗军中也还有一堆事务等着你爹处理。” 盛临乐嘟囔:“我看你是怕娘骂你。” 盛将军拧了一把盛临乐的耳朵,冷哼一声走下马车,别以为他没听见。 李元跟阿尧去账房支取银钱,盛临乐就没跟过去,听下人说那几位副将和宋夫人已经走了,盛临乐就转道去了将军夫人的院子。 要找几本启蒙书来充实充实她的知识库,不然以她还是众人眼中的‘小文盲’身份,突然冒出一句‘之乎者也’不得被捆了送去驱邪啊。 说起来,在这大夏朝之前的历史进程跟华夏历史可谓是一模一样,有战国春秋,也有唐宋盛衰,它的存在更像是取代了华夏历史里面的元朝,后面会不会再有明清就不得而知了。 元朝同样是草原部落建国,这点倒是很像宣国,可这宣国皇帝都老了,听着也不像是能带领蒙古骑兵跨越黑海攻打东欧的成吉思汗啊。 系统也是个小废物,给不了一点有效帮助。啥都得盛临乐自己来,心累。 将军夫人听说女儿要看书,乐得跟朵花似的,在书柜里翻找出好几本启蒙书籍出来。 其中有本《名贤全语》完全符合现在盛临乐的需求,这书里面收集了一些诗句谚语,还分为四言、五言、六言和七言篇,其中四言篇里随便选个几十句就能凑足一本漫画选题。 老天助我!盛临乐美滋滋抱着书回去挑画本选题。 不过她刚回到院子,又被将军夫人那边的婢女喊了回去,说盛二哥来信了,还托人给她带了东西回来。 是那个在蓉城读书的二哥——盛临安。 不知道寄了什么东西来,盛临乐放下书,又屁颠颠回去将军夫人那边。 进屋时将军夫人正在读信,眼眶微红,见盛临乐来了,放下信笺招手让她过去。 “你二哥信里还问你如今读书了没,你回去也写写回信,让哥哥看看你最近已然发奋,还练了字,有什么想给哥哥的礼物到时也拿给娘,后日我托人一并送去书院。” 将军夫人指了指桌上那个十寸大的木盒,眉眼含笑说:“这是你哥哥给你的,娘看了,都是用心选的礼物。” 盛临乐打开木盒,两个三四寸大小的红木鲁班锁,一支白玉梨花簪子,下面还有两本字帖和一本无名书。 翻开那本无名书册,里面赫然记录的是蓉城的风土人情以及各类小吃饮食方子。 将军夫人笑说:“过年时你非要哥哥给你带蓉城小吃回来,现在寄回来这本方子,你如今可开心了?今晚让厨房做几样试试怎么样?” 二儿子为了求学远赴蓉城,一年才能得见一回,见他这么惦记家中幼妹的玩笑话,将军夫人也忍不住感怀。 盛临乐吸了吸鼻子,抱着怀里的书册,用力点了点头:“好!” 第25章 员工激励机制 也不知这位盛家二哥喜欢什么,盛临乐手里没什么钱财,唯一的身家还是一家破产的书店。 不过世家公子也不差她去市面上买的礼物,不如送一幅‘全家福’给他吧。 闭门两日,盛临乐凭着原主的记忆将盛家一家七口画了出来。盛大嫂在她来这个世界时在清远县生了孩子,只知是个男孩,也还没见过模样,只能按盛大哥的模样推敲了个婴孩样貌出来。 将军夫人见到这幅画时惊得站起来,结巴道:“你没见过你这侄子,如何得知孩子长得像大郎的?” 盛临乐外头乖巧道:“我不知道啊,就是把大哥的五官缩小了画出来的,原来我侄子真的像大哥呀,一点不像大嫂吗?” 将军夫人缓了缓心神,又坐回凳子笑说:“原是这样,那孩子的鼻子和嘴像你大嫂,唉,也是你大嫂非要跟去清远县,要是留在漠城说不定就能顺顺利利生产,也不必遭难产的苦。” “如今刚生了不足一月,也不好挪动她回来,要是她落下什么病根,我怎么跟亲家他们交代。”说着说着将军夫人还抹了一把泪。 盛临乐无奈出言安慰,好不容易止住将军夫人的眼泪,将军夫人笑说:“你这画儿画得极好,你二哥哥看了怕是会吓一大跳。” 除了‘全家福’,盛临乐还把之前写过的字帖也装在回信里,全家就属这位二哥最关心她的学业,如今原主不在了,就让她替原主好好回报这些亲人的点滴关怀。 书铺那边李元三天过来汇报一次装修进度,书架桌椅凳子都得找木匠定做,还得需十日才能全部运到店里。库房也都清理干净了,只是这段时间仍旧没生意,匠人们平日也无所事事。 “小东家,要不您给我们安排点事情做做?这白混日子咱心里也过意不去。”李元挠了挠头,以前店里没有生意的时候他们照样混吃打诨上工,现在签了新契,有那绩效吊着人,再混日子就心慌得紧。 盛临乐忙着构思新画,哪里顾得上店里的员工摸不摸鱼。思虑了许久,盛临乐说:“你让后院的趁这段时间空闲,研究研究彩印。” 她随手画了一枝腊梅,又用姜黄和土色分别填染花瓣和枝干,说:“若谁能想出办法印出这枝腊梅,月底发工钱时,那人可得二两银子,这奖金人人都可以得,不限于雕版和印刷。” 盛临乐脑子里是有后世印刷如何套色和叠色的法子,但公司也不是老板一个人撑起来的,调动员工主观能动性才能让公司蒸蒸日上。 她从不自以为来自科技发达的现代就比这里的人聪明几分,古人并不是没有智慧和创造力的原始人,只是长期从事重复劳动久了,惰性思维根深蒂固而已。 李元没想到来一趟将军府,又给大家伙带回去一个挣钱的好消息。脑子恍恍惚惚,步履轻飘地出了将军府。 回到店里,众人围了上来,李有财忙问:“李掌柜,怎么样,小东家吩咐咱们做什么了吗?” 李元愣愣地看他一眼,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指着腊梅说:“东家说,只要店里有人能把这幅画印出来,谁就能得二两银子。” 一杂工惊道:“无论是谁?” 李元低头喃喃:“无论是谁,只要想出能印出这彩图,就能拿二两。” 众人惊喜,纷纷探着头去看李元手里的画儿,李有财是个谨慎的,问:“若是印不出来呢?小东家可会罚钱?” 李元一怔,糟糕,这个他忘了问了!这会儿天色尚早,李元赶忙放下画又跑回将军府,问出李有财的疑虑。 盛临乐奇怪地看了李元一眼,说:“当然不会,这算是额外的激励项目,完不成就没银子而已,不设完成时限,什么时候有人印出来就发这笔钱。以后我还会公布类似的项目,你回去让工匠都放心,因为研究彩印造成的耗材报废也不算他们头上。” 她都没拨项目研究经费,纸张颜料这些耗材自然也不会还让员工自掏腰包。 李元将盛临乐的话复述给李有财等人,印刷匠王充很是积极,“老李,你就别多虑了,小东家是个阔绰又大方的,快快快,你去想法子刻版,我来看看怎么把颜色印得均匀轻薄。” 盛临乐给腊梅上色时有意增加了深浅过渡,不是单一涂了一层单色块,实色想要印出来不难,只要多加练习就能套色准确,而想要印出渐变就得多思考思考了。 二两银子也不能那么容易就让员工拿到吧。盛临乐弯了弯嘴角,活动活动手腕后又提笔继续勾线。 命题作文比话题作文好写,转眼三天过去,盛临乐已经完成了四个故事,按照这个进度下去,月底前印出第一本画本完全不成问题。 刚放下笔起身活动,院子里传来小孩的哭闹声,一声更比一声高。 “姐姐,我要姐姐——” 阿清?这小姑娘好像把她当亲姐了一样,隔两天就要来找她玩,今日这是怎么了,哭得这么悲痛欲绝的。 宋夫人几乎要抱不住哭得脸都通红了的阿清,看见盛临乐终于如释重负:“阿清你看,姐姐这不是来了,快别哭了。” 阿清展开小胳膊要盛临乐抱。 盛临乐接过小姑娘,小姑娘随即就把脸埋到盛临乐脖子里,问什么都只是啜泣。感受到衣领处的温热湿润,微微伸直脖子,盛临乐无奈地问:“这是怎么了?” 宋夫人扶额:“还不是这丫头,又想去剪她爹的胡子。” 盛临乐迟疑问:“所以……是被宋先生教训了?” 阿清哼了一声,还是不肯把脸露出来,环住盛临乐脖子的小胳膊又紧了两分,勒得盛临乐白眼微翻。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快松开些,你把姐姐勒着了啊!”宋夫人连忙上前拉扯阿清的手。 阿清主动松了手,嗫嚅抽噎:“对不起姐姐,阿清不是故意的。” 盛临乐安慰地朝小姑娘笑了笑:“没事,今天就和你娘在姐姐院子里玩?” 阿清扭头嘟嘴:“不要娘。” 宋夫人撇嘴逗弄她:“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今日本来也有事要找将军夫人,临乐,阿清麻烦你照顾了,晚点我来接她。” “阿清,姐姐每日要正经画画,没那么多空闲跟你玩,你不许闹姐姐,就在屋里自己玩玩具。” 盛临乐要忙画本的事宋夫人比将军夫人还要支持,特别是在听说盛临乐要出启蒙故事类的画本后,更是早早就预订了二十本,说正巧过年寄回老家给侄儿侄女们当年礼。 有宋夫人珠玉在前,那几位来过将军府的将领们也纷纷上门下预订单,少则十数本,多则三四十。 还没画完画稿的盛临乐,光是收定金就收到手软。 第26章 工匠初试彩印 阿清指着书桌,抽抽搭搭问:“姐姐,阿清能看看桌上的画吗?” 盛临乐把小孩抱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小孩身高不够,只能站在椅子里,阿清两下蹬掉脚上的鞋子就踩了上去,显然是在家里习惯了的动作。 “哇,姐姐你真厉害,能写这么多字。”阿清半趴在书桌上,也不抽噎了,只顾看图画,“写的什么呀?阿清一个也不认识。” 那些字是每页成语的注释,找将军夫人写的,她在这文化水平还不高,写不出文绉绉的文言文,只能请将军夫人代笔。 盛临乐笑了下:“阿清还不识字?还以为宋先生会早早给你启蒙呢。” 阿清撇嘴,听到她爹的名号又要不高兴,哼了老大一声。 “让云砚姐姐给你讲这些故事好吗?姐姐今日的画还没画完。”盛临乐把完成的画拿到软榻上的矮桌去,喊来云砚。 阿清扯了扯衣服上的绒球,乖顺点头:“好哦,阿清不打扰姐姐。” 云砚抱起阿清,故意低声凑到阿清耳朵边:“咱们去说悄悄话,不让三姑娘听见。” 阿清缩了缩脖子,捂着嘴咯咯笑,也学她用气音:“好~” 每个成语附的都是四格漫画,因之前就打好了草稿,每日画出两张还有空闲的话就要抽空练会儿字。 不过今日阿清来了,练字是练不成了。 画完今日的两幅稿子,阿清都玩累在软塌上睡着了。云砚守在旁边做针线活儿。 盛临乐懒懒瘫在椅子里,忙了几日,难得有真正放松的时候。 系统,我现在攒了多少喜爱值了?自从上次开完画展都忘记问这件事了。 【已积攒1054点喜爱值,宿主是否抽取文献?】 盛临乐坐直,有点兴奋,抽! 一道蓝光闪过,盛临乐脑子里像是多了一个储存区,闭眼进入,赫然看到里面已经有一部文献: 《蛋鸭养殖技术》 盛临乐心情很复杂,系统,你果然每次都能让我有新的无语事件。我开书铺,你给我养鸭指南,白瞎浪费我一千喜爱值!系统,你赔! —— 五日后,李元揣着一沓大小不一的罗纹纸又来了将军府。 带着七分忐忑,李元杵在书案边大气都不敢出,时不时搓捏袖口的棉线缓解紧张。 形状都复刻得很还原,颜色上正如之前盛临乐所意料的,深浅处都平成一个色了,要么过深,要么过浅,没有层次。 唯二两张分出了深浅,可惜深色向浅色过渡边缘太实,像硬邦邦盖了个戳在花蕊中间。 盛临乐还有些好奇他们想了什么法子,问:“这两张是谁印的?如何印的?” 李元瞧了瞧,说:“是李有财和王充,我听王充说是把这花蕊处刻了两个版,印了两次。” 果然有智慧的人放在任何时代都能发光,这才几天就已经摸到分色的门槛了。 “我想了个法子,你让他们再回去试试,这些我都不满意。”盛临乐把原稿和印画放在一起对比,指着花蕊处:“看出区别了吗?” 李元不安局促探头看了一眼,绷着笑说:“这花蕊处的深色已然他们是印得最好的一版,不知小东家有何法子能让这颜色均匀自然?” 盛临乐找来一方印章,字面倒扣立在桌上,模仿印刷时的动作将纸盖在上面,一半用拇指用力压下去,另一半则用指腹轻擦纸面,这一深一浅的效果轻易就解决了。 盛临乐慢条斯理抖了抖纸:“若想要自然由深向浅过度……” 李元一拍手,恍然道:“由重及轻改变力度即可!原来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这居然还需要小东家告诉我们,真是惭愧。” 李元瞄了一眼垂下头,不好意思说:“那东家,二两银子的事……” 盛临乐兴味地说:“还作数,这次就比谁印出来最好就给谁。不过这事放空闲时候再做,我手里攒了几篇稿了,你带回去安排刻版,明日我会去店里开咱们第一次全体员工大会。” 李元接过画稿,打开一看就挪不开眼,一页看过一页,足足把十张画纸都翻完才意犹未尽道:“小东家竟用这图画来释四言,实在太妙,有意思,我幼时要是能有这书,怎愁念不下去那些圣人古谈啊!” 这要是放在书铺里印成成书,不得家家户户有孩子的都抢着买?难怪小东家自从接手书铺就格外自信,好似亏本在她那就不存在一样。 放以前林大管事若能淘到这样的原稿,他也要横着走,印个千本万本卖到隔壁蓉城去。 李元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澎湃,问:“这画儿东家还要画多少幅?” 盛临乐预计是出个三十页,加上序言和封面和封底也不会超三十五页。 “才三十页?这市面上从未出过这么薄的本子,东家,这能有人愿意买吗?”寻常书册页数翻十倍都不止,李元心里打鼓,也不知道到时要卖多少才能赚足工匠月钱。 画本本就不是一锤子买卖,而是在于靠连载笼络住客源薄利多销。 这成语故事是要开系列丛书的,像现代杂志一样搞成月刊订购制,订购的人多了,书铺还能再推出会员制扩大名声,等之后店里再出其他新书,自然也会有人愿意打眼瞧一瞧看一看。 这些话说了李元也不懂,盛临乐只说:“薄利多销。明日开会记得通知到位,不能有人缺席。” 第27章 第一次员工大会 转眼到了第二日,今日下起了毛毛细雨。 冬日下雨比下雪还冷,厚厚的帘子将马车窗框遮得严丝合缝,还是抵不住冷风从木头缝里钻进来,盛临乐把脖子锁紧毛茸茸的领子里,呼出一口白气,计划开完会回来抓紧赶稿。 明日是阿清生日,宋家特地下帖请了盛临乐和将军夫人,盛将军今早出发去了东三十里外的德安县,十日后才会回来。 她这将军爹,出发前还硬是让她画了幅肖像,还说先前出钱又出力,连亲女儿的一幅画都要张口要才能拿到,那眼神里的幽怨看得盛临乐惭愧地低下了头。 李元站在门口,双手缩在袖筒里,跺脚眺望,看见马车缓缓而来,朝店里喊:“东家来了。” 车夫收紧缰绳,棕马打了个鼻响,原地踏了几下,马车停在松雪斋门口。 现在才刚过晌午,对门馄饨店还零星有三五个客人,抱着馄饨碗取暖,张望着看向对面。 “东家,店里的人都到齐了。”李元说话时微微弯腰,鼻头冻得通红。 雨水雪水混在一起,地上滑溜得站不住人。云砚一手扶住车架,一手扶着盛临乐慢慢下车:“姑娘,小心点。” 李元上前半蹲下,咧嘴笑说:“东家,我来背你吧,这路滑,你别摔了。” 不过两三米的距离,盛临乐拉住李元的衣袖就乱七八糟走了进去,“找点烧过的炭渣倒路上,这么滑的路,别让客人摔在门口。” 李元莫名:“炭渣?那踩进店里不是一脚灰嘛……多埋汰啊……” 盛临乐杏眼微瞪,“一脚灰又怎么了,总比摔到泥水里好,你身为掌柜,要多站在顾客角度考虑问题,而不是嫌顾客会把店里弄脏就不处理门口湿滑,若你在别人门口摔一跤,还有脸面再进去店里消费吗?” 李元代入自己,羞愧说:“我肯定起身捂脸就跑家去,东家教训的是,等会我就去找炭渣铺上,叫伙计一起踩实些炭灰就不易粘鞋了。” 前几日店里新招了小伙计,李元升为掌柜,伙计一职本来打算找店里杂工顶替,可是杂工工钱比伙计高,无故让别人降薪降职也说不过去,只能新招了王充的侄子来做伙计。 王充这侄子瘦长的脸,凸嘴,乍看长个跟小猴似的,不过说话做事都机灵,早早就准备了干帕子候在门后,云砚接过替盛临乐擦了擦头发上的水滴。 “都去会议室吧,那里的桌椅都先送来了吧?”盛临乐边走边问。 李元立马说:“今早都送来了,多余的椅子还放在外面散散味,只留了够咱们坐的搬了进去。” 新制的桌椅还有桐油味没散尽,本要再过几日才送来,奈何小东家着急开这甚子会,只能先让木匠先送来将就。 桌子是按盛临乐要求的简式两米长桌,没有花里胡哨的雕花,朴素得同农家吃饭的四方桌一般。 盛临乐坐在上位,工匠们随意找位置坐下,不过大家下意识还是让李元和四位雕版匠和印刷匠坐在了离盛临乐近的位置,伙计王随坐在最远的角落。 盛临乐让李元找纸笔来做会议记录,不懂何为会议记录,李元丈二摸不着头脑,但也点头要起身。 王随:“掌柜坐下吧,这点小事让我去。” 王充赞许地看了眼侄子,王随快速冲到柜台去拿纸笔,想了想,又去把店门给掩上,这会人都在后院,别有人兀自进来偷东西。 “今日是咱们店换董事……换东家后第一届员工大会,我也闲话少说,这店里以往在我娘手里一直都是亏本买卖,如今到了我手上,不说能赚多少金山银山,至少这个月开始,绝对不能再亏空。” 盛临乐话刚起头,李有财的媳妇儿柳氏提着一壶茶水进来,笑着说:“天冷,想着东家和各位干坐在屋里也没个暖手的,煮了些粗茶来给大家暖暖身子,东家别嫌我多事。” 之前光注意院子里有个灶台,反倒忘了这书铺吃食是谁在负责,她好像忘记给员工安排食堂了。 问出疑虑,李元答:“都是大家伙凑一凑菜钱,谁得空谁煮饭,偶尔也去对门吃碗馄饨。” 盛临乐抿了一口热茶,拉住柳氏:“你还有其他经营买卖吗?若没有,聘你在店里给他们做饭如何?” 扭头问云砚府里的厨娘一月工钱多少,又点头对柳氏说,“那你一月三百文,只做午食和晚食。” 柳氏喜得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连声说愿意,还问盛临乐她是不是也要签那个新契书,盛临乐自然颔首说需要签,她这是合法合规的单位,怎么能用黑工呢。 柳氏不禁笑得更灿烂:“哎哟,我是个没见识,又不识字的,竟然还能同小东家这样的人物签契,按指印行吗?要不我家男人替我签成吗?” 李有财乐得脸上皱纹都展开了,连忙起身想替柳氏签字。没想到自家婆娘进来送个茶水就能得份工作 ,一个月三百文够他们一个月一家子吃喝了,以后家里就能多存一笔钱给儿子娶媳妇儿。 盛临乐摆手,“自己的契书自己签,不能代签,就按指印吧,你找个位置坐下,开完会再说签契的事。” 李元脸上有些不高兴,低声凑到盛临乐跟前说:“小东家,何必又花钱多聘一人,吃饭这事以前林大管事也不管的,这让柳氏做饭,不是又给店里多添一笔花销吗?” 盛临乐斜了他一眼,淡淡说:“所以林大管事省下这笔钱,书铺盈利了吗?” 李元哑然,盛临乐双眼微眯,扬声道:“我聘柳氏这笔钱不是白花的,而是希望各位以后能专心各自的工作,不被杂事所扰。” 众人起身拱手:“自然,多谢东家体恤。” 盛临乐让他们坐下,李元讪讪低头。 “好了,继续开会。”盛临乐单手抚下巴,“昨日我拿给李元的画稿各位都看了吧?各位从自己的角度来说一说意见。” 柳氏探个头小声问:“我也要说吗?我没看过画稿。” 王随耳明脚快,又跑去把画稿拿来摊在桌上,柳氏在衣裙上先擦了擦手才小心拿起画稿,她不识字,只能看画,时而小声赞叹。 柳氏看完,耿直道:“小东家,这画儿挺好看的,我没有意见。” 盛临乐微微颔首,视线转到挨柳氏最近的王随,王随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也说没有意见。 李有财有点摸不准盛临乐一脸平静是什么意思,害怕媳妇儿说没意见反而让小东家不高兴,主动站起来说:“东家,我有意见。” 第28章 《四言画集精选》 李有财抻了一下衣角,轻咳说:“小东家,我想问这画本也要同原稿一样上图下文?自古书册都以右往左竖排版,这文字居图稿之下看着别扭。” “不若将每格图也改为竖排,文字居右,这样也更有对称之美。” 画稿时候她习惯按现代画法从左往右次序排列,这点遵从李有财建议可行,盛临乐点头:“可以,按你说的来,是我之前没考虑周到。” 李有财揉脸笑了一下,坐下后瞥了一眼柳氏,见她正盯着自己,李有财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心里却暗自得意。 由李有财开了这个先河,其余几人胆子也大起来。 李元问画稿应如何排页,王随则立马说这词与词之间又没甚规律联系,不好排页。 王充摇头说:“那也太杂乱了,话本故事都分起承转合,就算是这画本也要有章有法才行。” 王随嘀咕:“画儿要什么章法,难道还同话本一样取个初遇篇和骇变篇不成。” 这说的是最近谦益书苑出的热门话本《遇狐记》里的分篇,故事讲的是一名书生上京赶考在破庙里遇到狐女报恩的故事,文笔据说非常好,情节跌宕起伏,主角间的感情动人心扉。 盛临乐听院子里的婢女云梅聊起过,据说这本子是谦益书院花重金找南边的作者写的,卖得很是红火,还请了说书先生在酒楼讲故事里的精彩片段。 盛临乐也在想如何来排个序,她选词的时候没太注意这个问题,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分先后。 柳氏看在座的人都陷入沉思,左右看了看,小声说:“简单的排前面,难的排后面不就好了。” 王随离她近,看了柳氏一眼,柳氏讪笑摆手说自己胡诌的,别当真。 简单的排前面……王随眼睛一亮,拍桌抽出那张“一举两得”,说:“咱们要不就按首字的笔顺来排吧,像柳婶婶说的,简单的排在前面,这‘不耻下问’就可以排在‘一举两得’后面。” 众人目光又聚到柳氏脸上,柳氏臊得不敢抬头,王随这小子,她瞎说的东西怎么还把她招出来了,丢死人了。 “可行,各位觉得呢?”盛临乐刚才也想到了按笔画排序,不过被王随抢先说了出来。 柳氏抬头看向盛临乐,又看看自己男人,李有财也颔首说赞成,给了柳氏一个赞扬的眼神,柳氏羞涩地抿了抿嘴。 会议进行到尾声,关于排版、装帧、选纸以及成书时间都定下了,书名也定为《四言画集精选》,依照《名贤全语》里的四言取的名字,‘精选’二字是盛临乐要求加的,遵照现代教辅资料,不加“名师”“精选”“推荐”这些词不吸睛啊。 紧接着众人又讨论一番售价,书页虽短短三十来页,但光加上原料成本,一本下来也要四十多文,最后众人举手表决,画本售价定为八十八文,也讨个吉利数字。 李元说:“东家,这首批咱们印多少?” 盛将军那些同僚和宋夫人预订的加起来就一百来本了,还要考虑书铺售卖,盛临乐拍案定下:“先保守印个五百本。” 五百?还保守?李元眉头跳了下,小东家,你这保守得也太过于激进了! 李元劝诫,“咱话本卖得最好的一次也才印了这么多,到现在库里还余下几十本没卖出去,要不咱先印个两百本?卖得好的话,再连夜加印也来得及。”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往日店里怎么印,印多少他一概不管,只管混日子拿工钱,就算扫地擦窗都无所谓,如今当上掌柜才知这每日打开门板都成了焦心之事,店里没客他现在比东家都还急。 盛临乐被李元说得发虚,犹豫再三,说:“那就先印三百本,两百太少了,材料按五百本订购,都是常用原料,备着以后也能消耗掉。” 李有财发话提醒:“那剩余的画稿东家什么时候拿来?这印好后还得装订,三百本下来也需两三天,画稿最迟得二十天内交完。” 【《四言画集精选》已收到交稿日期,如果宿主在交稿日无法完成画稿,系统将清零已积攒的喜爱值】 【重要提示:喜爱值清零后宿主将遭到雷击,请宿主严肃对待交稿日。】 盛临乐:刚才夸了你有人性,转个背就捅我一刀,好得很啊系统。 【宿主,系统创造初衷即为读者催更,并不存在背刺宿主的行为。】 李有财见盛临乐半晌不说话,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忐忑地又喊了一声:“小东家?” 盛临乐倏然有气无力说:“好,知道了,李元每三天来取一次,保证提前交完稿子。” 开完会,书铺的人也终于能忙起来了,盛临乐坐在马车里颓靡叹气。 好了,这下明天阿清的生日宴也不用去了,老老实实呆家里画稿子吧。盛临乐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人果然不能随便躺平,躺平系统就要我死。 系统,如果我攒够喜爱值回到现代,我跟你能解除绑定吗? 识海蓝光一闪而过。 【解除绑定需要宿主创造出一部神级作品,注意,解除绑定与穿越时空两个功能不能同时进行,若宿主需要在回到原时空后解除系统绑定,需要在原时空创造出一部神级作品。】 什么样的作品才算神级作品? 【凭借该作品获得十亿喜爱值,并且对社会产生积极影响的作品称之为神级。】 你这跟我回现代的要求有什么差?二十亿你是张口就要啊,还有比你更黑心的系统吗?你干脆把原主复活了,我去死了算了! 盛临乐气得两眼发黑。 系统那熟悉的蓝光又在盛临乐脑子里闪烁,似乎还有话要说,却在闪烁之后只发出了咔咔嚓嚓的屏蔽音。 怎么?你还真能复活原主?盛临乐怔住,没想到她随便吐个槽还能问到关键,她算是明白了,这系统只有你问它才会回答你,你不问就根本不知道还有哪些重要信息被它憋着! 【*&%¥#**%¥……】 你这又是被设置了权限? 【是的,宿主,系统暂时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无法回答意味着系统可能真的有能复活原主的法子!盛临乐心一紧。 如果没有的话,系统直接就能回复她没有了,明明之前还说她回到原时空后这具身体就会死亡……难道复活原主的法子和她返回原来时空是冲突的? 第29章 如何宣传 没去成阿清的生辰宴,盛临乐还请云砚缝了一个兔子玩偶托将军夫人送去,阿清喜欢得不得了,第二日还专门来给了她一个亲亲。 阿清懂事说:“姐姐画画,阿清找云砚姐姐玩。” 这么懂事的宝儿,盛临乐好想生她twt 将军夫人惊奇宋夫人是怎么教出来这样乖巧的女儿,宋夫人闻言只摆手说是宋言浅的功劳。 宋夫人是难产生下阿清,产后调理身体就调理了两年,期间照料孩子吃穿用度都是宋言浅代劳,理了理手帕浅笑:“阿清对她父亲比对我亲,平日回家张口就问她爹在哪儿呢。” 将军夫人艳羡,盛将军对她也不差,成婚二十三年一个妾室通房都没纳,就连边关打仗都没说安排个女子伺候起居,她没来漠城前府里除了小厮就是婆子。 宋夫人抱起阿清:“咱们去隔壁院子荡秋千好不好?” 阿清眼睛亮亮的,大声:“好!” 盛临乐福了福身送走一行人,又回到案牍前埋首苦画,前面十张稿子已经在雕版了,这剩下的二十页赶在二十天内画完不成问题。 如果她只是个漫画作者只交成稿就可以完事了,可她现在还得顾着书铺生意,自然还得设计出书前的宣传物料,海报、传单以及为下月出版的《四言画集精选》第二期做预热。 新书宣传和预热活动怎么做,盛临乐还认真思考了好几晚,最终认为靠最朴实的折扣活动和赠品来吸引顾客最稳当。 这次新书定价是八十八文,本就是图个吉利数定的,也不好再打折往下降,不如就送点周边赠品,把折扣留到下次出下期《四言画集精选》的时候,凡是购入过第一本的就可以按折扣价购买? 可赠品送点什么?不知道角色人物套卡会不会在古代也受欢迎。在四言画集里,她设定了五个角色来轮流演绎故事,一对活泼可爱的青梅竹马,一对感情和睦的年轻夫妻,还有一个德高望重的长须老学究。 随机一张角色卡外加幅劝学海报应该也足够了,盛临乐在待完成事项里添上一行。 那折扣活动又怎么区分顾客是否买过书?难道叫顾客买书办书铺会员,凭卡打折?可这卡又不能实名,还容易被人做出盗版,盛临乐打消这个不现实的想法。 既然不好区分顾客,那就干脆针对所有来买书的人做优惠。如何做这优惠还得后续让李元等店里的人一同商议再订。 连续画了一个星期,盛临乐被将军夫人生拉硬拽带出门了。 将军夫人坐在马车里气定神闲:“你闷在屋里画那画本子也多日了,也该出来见见光走动走动,小孩子不动,身子骨怎么长得结实?” 盛临乐打了个哈欠,靠到将军夫人肩头闭着眼:“娘,你之前不是还嫌我太泼皮,叫我少出门吗?” 将军夫人哽住,轻拍了两下盛临乐的脸,嘴硬说:“以前是以前,现在天气晴好,你再憋家里,眼睛都熬坏了。” 盛临乐敷衍点头,“嗯嗯,是,您说得都对,所以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 一大早就被喊起来,这会天都还蒙蒙亮,盛临乐困得不行,连将军夫人后头回了什么都没听清就昏睡了过去。 再睁眼,马车停在了一座破败的道观前,隐隐听到诵经声从里面传来。 朱红褪去光彩,门楣陈旧暗淡,打量道观建筑,主殿屋脊沉陷,看着像是危房,院里杂草枯黄长了有半人高,台阶倒是干净,一点积雪泥污都没有。 屋里走出来一黑袍道士,眉眼和善,语气温和说:“不知夫人来观里所为何事?” 将军夫人行拱手礼,谦和道:“听闻山寂道长云游归来,特来为小孙儿求一枚平安符。” 蓝袍道士回礼,叹了一口气,哀痛说:“夫人来晚一步,昨夜山寂师兄已羽化寻仙,如今里面正在为师兄做科仪,不便招待贵客。” 难怪听见里面道士唱经,盛临乐看了眼将军夫人,将军夫人惊愕,又回说:“道长节哀。” 蓝袍道士摇了摇头叹息,又作揖后转身回了屋里。 平安符没求成反倒遇上丧事,将军夫人收拾好心情,带着哈欠连天的盛临乐去逛街。 说是逛街,不如说是坐马车去定点消费,连自家酒楼都去搓了一顿,将军夫人才心满意足打道回府。 望着马车里大盒小盒的护肤品、美容丸以及一个五寸大的长命锁,盛临乐见识到了古代贵妇蓬勃的购物欲。 只要店员推销夸得天上地下难寻,将军夫人二话不说就拿下,一盒六枚的美容丸,六两银子花得眼都不眨一下。 盛临乐语塞道:“娘,美容丸成分是什么都搞不清你也敢吃。” 将军夫人乐滋滋还觉得捡了大便宜,“那伙计不都说了,人参、白芷……反正都是好药材,德仁堂作保的东西不会有问题。” 您这是陷入了明星效应,德仁堂作保又不是德仁堂出品,那伙计明显玩了一把文字陷阱。盛临乐放松身体,托起那盒美容丸出神,突然问:“娘,爹的名号好用吗?” 将军夫人警觉:“你要对你爹做什么?” 盛临乐咧嘴一笑,拇指掐在食指指尖,“只是想小小地在画本上标注一下爹的名号,比如说写个威武将军倾情推荐什么的。” 将军夫人听了沉吟了一会,摇了摇头说:“这事儿娘做不得主,等你爹回来了你自己去问他。” 盛临乐摆手,算起来盛将军出差第九天了,说是德安县附近强盗猖獗,疑似还有宣国奸细从中协助。 这宣国人属实可恶,大战不应,尽爱搞这些鼠窃狗偷的小人行径,不是说草原人性子耿直,都是热血男儿吗?怎么这做派倒像是华夏历史上恨之入骨的倭寇人一样。 “希望爹能在我新书出售前赶回来吧,唉,出本新书怎么这么难啊……” 要考虑的事太多了,盛临乐只想安静地当个画稿机器,思考经营销售消磨她太多脑细胞了。 将军夫人捋了捋盛临乐凌乱的额发,好笑道:“之前不是还斗志昂扬,这会儿又觉得困难了?商贾之道并非三五两日就能琢磨明白,你若只想好好画图,不如就把杂事扔回给林大管事。” 第30章 又见林大管事 “林大管事?”盛临乐蹭起来,撇嘴,“这人拖欠别人工钱,娘你知道吗?” 将军夫人说:“那算什么拖欠,你那天不去书铺,过几日他手上的账盘清了也要补发给伙计的,林大管事有时候是太好面子。” “工钱这事他原可以先来禀报提前拨钱发下去,却因亏本愧怍,羞于求到我面前。他做事也算尽心尽力,咱家成衣铺年在他手里经营收益实在不错的。” 盛临乐听将军夫人讲完缘由,她确实需要代理人帮她做这些,原本以为李元能撑起这个角色,结果李元事事都拿不定主意,每次要跑来问盛临乐下决定,一次两次还好,三次四次下来,盛临乐就不耐烦了。 盛临乐:“既然娘认为这人不错,那我就让林大管事再劳累劳累,继续管一管书铺上的事。” 将军夫人含笑说:“你想明白就好,估摸着下个月女先生就要来了,你也该收收心准备学习了,杂事现在交出去也好。” 盛临乐惊喜:“娘找到女先生了?是谁啊?为什么下个月才能来?不是漠城本地人?” 将军夫人埋怨地看了盛临乐一眼,点了点她额头,“漠城的先生都被你之前得罪光了,谁还愿意来?这次是从江渝请来的女先生,宋夫人推荐的人,你这次可别再把人气走了,再气走娘就把你二哥哥留下来教你!” 盛临乐牵牵嘴角,抠抠手指,眼神心虚瞥向另一头:“不会了不会了,我这次一定认真学习。” “你可得认真学,这女先生据说是西柳先生后人,你要是能得她半点真传,以后大夏才女岂不是也能有你一号?” 盛临乐望天长叹,这望女成凤的风终究又吹回到了身上。 “娘,我能不当什么才女吗?要那名头多累啊,吃喝玩乐全被人看在眼里当做模范标准,我想放个屁都不能大大方方放。”盛临乐垮着脸不高兴。 将军夫人恨铁不成钢打了她一下,捂住盛临乐的嘴,“不想当就不想当,关放不放屁什么事!这乌糟糟的话你赶紧给我忘了,哪家女孩子像你这般说话粗野!” 将军夫人恨不得洗洗耳朵,什么叫大大方方放屁,简直,简直不堪入耳! 盛临乐扒开将军夫人的手,喘着气说:“放屁又怎么了嘛,难道爹娘不放屁,那些才子佳人也不拉屎放屁吗?这有什么不可说的。” 将军夫人捂住耳朵,一脸嫌弃撇向一边,恨不得跟盛临乐划清界限,“行行行,你说得对,快别提那词了,粗俗,我怎么有你这粗俗的女儿,等女先生来了,定要她好好管教你。” 盛临乐摊手,耍无赖:“我只跟先生学本事,不学名门闺秀那套,娘你还是趁早死心吧。” —————————— 李元来取走最后一批画稿时,盛临乐也同时喊来了林大管事。 林大管事还诧异自己怎么又得了三姑娘看重,规规矩矩行礼,看过李元手中的画稿后,双手颤抖,努力保持镇定自若:“这画本,定能大卖!” 盛临乐心跳如鼓,笑着回应:“承林大管事吉言,我也希望能大卖。” 将自己先前打算的宣传计划讲给林大管事。 这时候各大商铺也懂打广告招揽顾客,店外挂着的旗帜灯笼就类似于现代广告牌的作用,还有商家舍得花钱的,还会请人来叫卖表演。 林大管事听完,微微点头说:“这传单有新意,找些闲汉,两天能发遍全城,只是这赠品……三姑娘,这画本定价本就不高,再加上赠品的话岂不是赚得更少了?我认为不值当。” 盛临乐坚持要附赠品:“那这大图可以不印,卡片却是一定要。” 集卡游戏放在后世都经久不衰,圈钱无数,盛临乐不信这古代的儿童会不喜欢收集套卡?以后她还能画出更精美的典藏款,再增加角色出隐藏款,何愁画本没有销路? 林大管事依旧对此事保持质疑,但一刀纸能裁出几十张卡片,成本不高,就任由三姑娘去吧。 “这纸得选好看些的硬纸,软趴趴的棉纸印出来没质感就无趣了。”要是有什么镭射纸、荧光纸就好了,光是靠好看的纸张就能收揽一波小孩子的芳心。 林大管事发愁,“这哪家书铺也没有硬纸啊,都是要纸张越绵韧才越好,多硬才算硬纸?要不找纸商定制一批?” 盛临乐摇头:“来不及。” 无米也难倒厨子,啥也没有那整什么集卡,盛临乐呆立半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赠品要送啥啊。 林大管事托起画稿细看,眼角余光瞥到书案上的《名贤全语》,迟疑问:“三姑娘,要不用这制封皮的磁青纸印白墨?这纸就厚实硬挺。” 盛临乐看了一眼封皮,上手揉搓,质感还不错,顺口夸赞:“林大管事脑子就是转得快,就用这种纸!” 想了想又说:“普通售卖款就用白墨印,你再安排一百二十套印金墨,这是要给军中将领们的,用白墨显得寒酸了些。” 林大管事垂首应许,李元在旁边一句话也没插上,甚至小东家说的一些话他都没太听懂,什么传单卡片,说来说去一会印这个,一会又不印,脑子都要被搅成浆糊了。 李元离开将军府时一脸颓丧。 林大管事一心想着如何完成三姑娘所托,也没注意李元的脸色,嘴角笑意压都压不住:“李元,这些时日画本进度如何,你细细同我说来。” “算了,我还是亲自去看看。”林大管事不等李元张口,自顾自就做了决定 进度?进度就是今日最后一批画稿带回去刻完就成书了啊。 他把画稿从将军府拿出来,带回店里就给李有财他们雕版,三天跑一次腿,他一个掌柜跟个透明人一样,校稿、刻版、打杂都插不上手,也不知以前老掌柜是怎么做的掌柜。 老掌柜现在已经到了清远县跟儿子团聚了吧,要是老掌柜还留在店里就好了,李元跟在林大管事后面没精打采地想。 第31章 开售啦 林大管事办事效率果不其然很高,回到书铺三言两语就摸清现在进度。 除了刻版,印刷昨天才开始正式进行,印刷比刻版速度快,连续印还节省墨水,故王充和另一位印刷匠是计算着时间才开印。 林大管事看了看印好的书页,问:“如此甚好,预计是印多少本?” 李元走近回答:“原本东家是打算印五百本,我怕卖不出,劝下来首批先印三百本试水,卖得好再连夜加印。” 林大管事点头说:“确实,这样的画本从未见过,我们看着不错,不代表百姓都能接受,你劝得对。” 李元精神一振,说:“库里都还新备了预印两百本的纸,只是刚东家提到的金墨我们甚少用到,库房怕是没有,漠城也不知哪家书铺有这墨汁。” 金墨常用于抄写经书和描摹佛像,寻常书铺很少用于印刷,再有金墨浓稠,印字容易糊笔画,也少有书铺会存这种墨汁。 林大管事沉思片刻,一时也没想到去哪儿搞这金墨回来,“没事,你随我去谦益书苑、文华斋和敬文斋三家去问问,若没有再另想办法。” 李元想了想又补充说:“再不济也可以去道观和寺庙问问。” 林大管事给了他一个赞扬的眼神,捋了捋胡须道:“不错。” 另一头,盛临乐在屋里抓紧设计宣传单和人物卡片。 宣传单容易,什么“大夏第一本画本”“精选名贤古籍”“孩子启蒙首选读物”等等词汇,怎么吸引人眼球怎么来,反正现在也没广告法,也不会有人说她夸大其词就抓人坐牢。 再画个简单的封面图落在中间,底部留出的空位画上简易地图,宣传单就完成了。 再者就是人物卡片,单画黑白水墨有些太单调了,可这批只能用这绀青色的底纸,想做彩印都难,只能下个月找到新的可替代的浅色纸张再说。 又花了三天画完人物卡面,林大管事也找到了金墨,携李元前来将军府要画稿了。 这三日也不全是在找金墨,连带着李元,林大管事还联系了一家造纸商,找到了符合盛临乐需求的硬纸。 林大管事从怀里掏出一方白纸,说:“是个工匠试制出来的,成品不多,只有一刀,若三姑娘觉得这纸能用,需得等到他们手上订单做完才能加急赶制,预计下月中旬能拿货。” 盛临乐接过纸,触感厚实,有点类似铜版纸的硬度,不知道纸浆里加了什么,放在光下还微微闪着细微的光,“就定这种了,这种纸贵吗?” 林大管事点头,老实回答:“比磁青纸贵一倍价格,这种纸鲜为人知,造纸商寻常也不怎么做,如果咱们长期定得多,价格或许还能谈一谈。” 盛临乐拍案说:“肯定定得多,以后咱店里出的书封面都用这种纸来做,我早就看不惯书架上蓝成一片了。加之以后书铺推出会员卡和读书卡,说不准都得用上这种纸!这纸的硬度简直太棒了!” 林大管事和李元面面相觑,搞不懂三姑娘\/东家在激动什么,这会员卡又是什么东西,只听过会试和生员,难道要给考过会试的读书人专门印发卡片不成? 李元抓挠脖子,为难地说:“东家,可这成本就上去了咱们的书也要跟着提价,同样的书单因为封皮用纸不同就比别家贵,我要是顾客宁愿选便宜的买。” 林大管事也缓声说:“况且再如何跟造纸商谈价,这纸的价格也不会降到同磁青纸一个价。” 盛临乐颇有心得地看了一眼林大管事,摸着下巴摇了摇头:“谁说我还要印跟别家一样的书了?我们店以后就走原创路线,杜绝跟风。” —————————— 十一月廿日,《四言画集精选》的宣发物料率先印成,共计六百张传单分发至闲汉手里。盛临乐要了一百张,拿给李虎他们几个小孩,让他们去小孩堆里宣传宣传。 当然,这是谈了工钱的,这次正儿八经是每人每天五文钱,连发三天,李虎四人乐得合不上嘴,每天乐滋滋邀约去拿传单。 担心李虎他们年纪小被拐子拐走,盛临乐要求他们必须结伴在将军府附近的街巷里发。 三天下来,城里各大酒坊、茶馆都开始讨论起这本即将出售的《四言画集精选》。 “这松雪斋以前也没出过什么好看的书啊,这回莫不是也找书生写了话本?” “一看你就没好好看那闲汉发的纸,人家上面写了,这是启蒙书,给小孩子看的。” “据说还是画本,莫不是通篇都是画儿?那有甚好看,还不如去谦益书院买《遇狐记》下篇。” “什么?《遇狐记》下篇已经出了,兄台莫不是哄我,昨日我去问伙计都还说没有。” “嗐,我这不是顺嘴一说嘛,兄台原谅则个。说回这松雪斋新书,好像叫什么四言,名字也怪模怪样,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内容。” “都说了是启蒙读物了,跟你我也没关系,倒是李兄家中有孩子,不如李兄明日代我们去看看这新书到底如何?” “好说好说,我正巧也在给我家那小子寻启蒙书,要是这松雪斋的书好,以后就买他家了。” 类似的对话还发生在其他地方,盛临乐坐在酒楼包间,气定神闲,慢悠悠夹菜吃饭。 林大管事听着外间的对话,脸上的笑意快要溢出来,这两天到处都能听到路人讨论他们书铺的新书,小东家用这传单广而告之,怕是明天书铺门槛都要被人踏平。 不行,得再去书铺检查检查有无疏漏,好多年不曾有这般澎湃心情,林大管事放下样书,连饭都不吃就匆匆告辞:“三姑娘,我这眉头跳得厉害,我再回书铺看看才安心,您慢用。” 盛临乐无奈摇了摇头,云砚笑说:“姑娘,瞧这林大管事,怕是今夜都要睡不好觉了。” 这批画本封皮仍用的磁青纸,《四言画集精选》是托宋言浅写的大字,本想叫盛将军题字,结果德安县的事迟迟没解决干净,到现在盛将军还没回来。大字下印了一行“月刊第一期”字样。 书皮上用白墨印了画,画的自然也是五位主角,老学究坐在松竹之下的蒲团上,年轻夫妻和两个小孩围在老学究周围,仿佛在认真听他诉说诸般故事。 封底则标注了松雪斋的地址和牌印。 书里夹着人物卡片,盛临乐手里白墨卡和金墨卡各有一套。年轻夫妻女子执笔,男子持书,若把两张卡拼在一起就会发现画中两人在相视对望,脉脉温情。 而两个小孩就更活泼一些,女孩举着青梅投掷,男孩在骑竹马,对应李白《长干行》中那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意境。 老学究就最为简单,就是书生经典形象——伏案读书。 因为老学究被印在最后,原先计算的纸又多出许多,王充就把剩余的纸全都印成了老学究,以至于现在待售画本里,夹得最多的也都是老学究卡片。 盛临乐心想这是阴差阳错搞出了普通卡和稀有卡,连续开出老学究的人怕不是得气够呛。 第32章 迎客 第二天清晨一早,松雪斋里亮起烛火,冬日早晨太阳升得晚,不点灯还乌漆嘛黑的。 王随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拿起扫帚清扫门外的积雪。 对面馄饨店老板惊讶:“今日你们开门这么早?” 王随笑着点头说:“是嘞,今天新书出售,掌柜的说早点开门拾掇,不然客人来了踩到雪水摔跤可不好了。” 馄饨店老板说:“你们掌柜的想得周到,那祝你们今日大吉,多卖几本。” “哥哥,那个《四言画集精选》能买了吗?” 王随怔了一下,低头才瞧见跟自己说话的小姑娘,两个小揪揪扎着红绳,一晃一晃地煞是可爱。 王随咧嘴笑,语气不禁轻声温柔说:“能买,能买,我去给你拿一本。” “哥哥,那麻烦你给我拿十本!” 王随一时没反应过来:“啊?小妹妹,你说多少?” 阿清抱着一沓书一步一晃走回马车边,宋夫人拉开帘子,无奈又宠溺说:“这下满意了?” 阿清歪头咧嘴露出小米牙,点头大声:“嗯!” 王随招呼完第一位小顾客脑袋都晕乎乎的,这算开门大吉了吧?算的吧?热乎乎的银子捏在手里都有种不真实感。 “哎,小妹妹,你忘记找钱啦!”王随连忙回店里取了一百二十文跑去追马车,好在马车行驶不快,王随把零钱找给了马车里的人。 马车里传出温柔的女声:“多谢这位小哥。” 阿清也从门帘里伸出个小脑袋,吐了吐舌头:“谢谢哥哥,对不起,阿清忘记要找钱了。” 王随轻喘气,摆手:“没关系,要是画本好看,欢迎下月再来啊。” 回到店里,李元端了碗馄饨从对面走过来,诧异问:“你干嘛去了?” 王随扬了扬手里的一角碎银,兴奋说:“李掌柜,刚卖出去十本。” 李元惊道:“这么早就有客人来了?快去囫囵吃两口早饭,一会儿万一人多起来,还不知要忙到什么时候,把后面张叔王叔都喊来,先把门前这路再拿炭渣铺一层。” 王随应声答喏,利落地跑进后院,还不忘把门口的扫帚一同带进去。 书铺门上各自贴上两张两尺宽的告示,告示里分别用经尺大字写着“新书仅售八十八文”,“新书开卖,敬候尊客”,“买新书,送精美卡片”,“先到先得,售完即止”。 再有店外左右分别还立起两个画架,上摆了“客似云来”和“妙趣横生”两幅漫画,都是没收录进画本的词,摆在外面也方便来看新鲜的客人知道这新书到底是什么内容。 巳初时分,书铺门外路过的闲汉妇女,老孺孩童无一不驻足停留,围在画架前观看一阵,有孩童撒娇央求家长非要买一本回去。 王随高声介绍:“各位贵客,今日新书售卖,有好奇新书内容者可先看看画架,用图画解读名贤四言,通俗易懂,趣味无穷,这是我们书铺前所未有的尝试,独此一家发售,欢迎各位进店购买!” “你的孩子是不是不爱读书,甚至厌恶看书?这画本里故事全都精选自《名贤全语》,有趣又能学到知识,或许还能提升你家孩子的进学兴趣。” 老孺笑讽:“说得这么神,小哥何不去天桥底下说书?” 王随摇头晃脑,抬手指向周围,小孩们直眉楞眼盯着画架,说:“神不神,且看周围孩童的神色便知。” 老孺及其他人顺着手指低头,其中站得最近一位牵着小孩的妇人,在这么多人注视下,脸色微红,垂头低声问道:“小易,你都还未识字,难道也喜欢看这图画书?” 那名叫小易的孩子,点头欢喜说:“娘,喜欢!” 妇人家境殷实,见孩子确实喜欢,内容也是适宜启蒙的四言释读,当即就决定买一本。 王随摆出笑脸把客人迎进门。 店里装修赫然焕新,让人眼前一亮,书架上每个隔间都张贴了白纸标识,五经,四书,音律,棋谱乃至话本全部都分门别类一清二楚。书册全部立放露出书脊,只需用手一拨拿就能轻松取出查看。 就连妇人都忍不住感叹:“这规整得实在赏心悦目,不知为何,一眼看过去竟心胸顿感舒畅。” 如果盛临乐在此,定会说,这是强迫症得到了满足。 李志才今日如约来到松雪斋。走进店里,不自觉就跟随书架间的过道闲逛起来,他今日本想来看看松雪斋那新书到底是何物,却先被这新颖的布局吸引了注意。 “伙计,那是什么?”李志才指着靠墙摆放的一排似乎是软塌的矮床。 王随笑说:“那叫沙发,是咱们东家放在店里供人看书用的,坐上去舒服得很,客人可以坐上去试试。” 李志才不由得问:“你们这书铺还许人看书?不买书也能看?” 王随道:“不买也能看,东家说若有想日日来看书的,可以抄书来兑换时长,抄写一页可换半日。” 也是之前装修整理库房是才发现,不少积存的书籍都有损坏的地方,被虫蛀、鼠啃或是发霉的,盛临乐看都是还能卖的典籍,叫人收拾出来后单独放置,店里自然腾不出手来翻修这些书,就想出叫别人来免费打工的法子。 普通人家想要供养位读书人不说束修,单就是每月笔墨纸砚的钱都是大笔花销了,更别说还想要备齐四书五经整套经传,不掏出个百来两银钱都凑不齐。 如今能免费在书铺看书,李志才颇受冲击,不禁指着书架又问:“这、这书架上的都能看?” 王随点头笑道:“自然都能看,这位客人这会若想看书可自行寻一本,今日新书开售,东家说店里的书都免费供人看三日,只是还请客人勿要损坏了,还书也请还到柜台上,若有损坏需要照价赔偿。” 李志才叹道:“你们东家有名士之贤达,你家这新书给我拿两本。” 王随连连应声,将柜上的新书取了两本:“客官,共计一百七十六文,您收好。” 李志才接过时不慎抖落了夹在书页里的人物卡片,王随捡起,用衣角擦了擦才给他:“这是随书赠送的卡片,因是给孩童的启蒙图书,赠的这卡片也是给孩子玩的。” 李志才细细看卡片上的投掷青梅的女童会心一笑,又翻出另一本找到卡片,正如心中所想,双眼微眯吟咏:“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这卡片也别有一番意趣儿。” “我要一本《四言画集精选》,伙计在哪,快先与我取一本来!” 王随扬声:“来了来了,客人稍等,这就跟您取来!” 陆陆续续书铺进来了许多人,进了店里先是被书架布局吸引走了注意,逛完一圈才想起要买书。 也有人抱怨:“你这书也忒薄了,八十八文也太贵了,便宜点啊。” 王随将书页展开,推过去展示,诚挚地说:“客人,咱店里用的都是蓉城来的好纸,您看看这画工,漠城独一份的画法,别的地方都没有,卖八十八真不算贵了,您瞧那新出的《遇狐记》都卖三两银子嘞。” 有人干脆交了钱拿到新书,指着封皮上的“月刊第一期”问:“伙计,这月刊如何说?莫不是你们下月还要出这画本子不成?” 李元也从后头来帮忙了,接话道:“是了是了,我们每月都新出,客人若是看了喜欢,可去旁边留下姓名和定金,定金只需十文,下月新书刊印出来凭票据可在发售日前一天来取。” 众人听了新奇,从没见过这样卖书的,十文虽也不贵,但不少人还是保持观望姿态。李元也没在意,东家说了,世人接受新事物总要有一个过程,这预订制度不用强求,愿意订书的不用多劝就会掏这十文钱。 店里的人多了起来,李元不得不高呼:“客人们不要拥挤驻足,不买书的客人还请让一让路。” 林大管事在门口抚须淡定,他早在与三姑娘讨论时就预料了这种情况,没等一会儿,将军府派来的杂役、小厮就来了,他们进店后上前引导顾客留出过道,方便后来者通行。 以防贼人故意损坏书籍,安排过来的杂役个个长相凶悍,身材魁梧,往那一立就唬住不少人乖乖排序让路。 第33章 库存不够了 李志才是唯一坐到沙发上之人,因来人越来越多,王随也不得空一一跟人介绍解释,路过沙发的人还以为李志才是店里伙计。 许涛上前,道:“这位兄台,你家另外两个伙计都忙得脚不沾地了,你怎好意思还在此处躲清闲。” 李志才看画本正入迷,这画本即便不看文字注解也能从图画里知晓解义,正好应了门口那幅‘妙趣横生’,用来给孩子启蒙再好不过了。 李志才没反应过来有人在跟自己说话,正思考要不要再买两本送给大哥家,许涛气恼又喊一声:“兄台!在下同你说话,你这般无视人,欺人太甚!” 李志才这才回神,愣愣指了指自己:“啊?兄台在同我说话?我不是书铺伙计啊。” 许涛怔了一下,脸唰一下通红,赧然连连拱手:“抱歉抱歉,失言莽撞了,以为兄台是店里伙计在此矮床上躲闲。” 李志才心宽,并不在意地摆摆手,还主动介绍说:“兄台,这矮床坐着甚是舒服,我看了好一会画本也没感觉腰酸背痛,你也来坐坐?” 许涛不好意思,摆手道:“这店家的东西怎好随意安坐。” 李志才笑道:“这就是店家方便让人看书摆在这的,刚那伙计亲口对我说的。”又把王随说的那通话讲给许涛。 许涛听闻还没说话,旁边就有人先插嘴问起:“这位兄台所言当真?这书铺果真许人免费看书?只要帮忙抄书即可?” “当真,当真。”李志才指了指在柜台忙碌的王随,说,“不信各位可以去问问那位伙计,也是他同我说的。” 许涛也转头,惊呼:“怎突然涌了这么多人进来,快走快走,人群要挤到这边来了!” 李志才:“别拉我,我还要去买两本,谁在拉扯我!” 也不知怎么推搡拥挤的,等李志才从人群里解脱出来,莫名其妙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大街上。 李志才:??? 不是,我还要买书,谁把我推出来的!李志才气恼,把手里的画本往怀里一踹,气势汹汹就要冲进店里,却被一双青筋暴起的胳膊拦住去路。 胳膊的主人脸黑如锅底,发出低沉的声音:“这位客人还请依次排队。” 李志才想说自己是被人挤出来的,不是主动想出店,可那黑脸壮士横眉怒视,李志才细胳膊细腿哪敢反驳,只能走到队伍后面闷头儿生气。 盛临乐今天给自己放个假,窝在软榻上舒舒服服地吃点心看书。书铺的事自有林大管事坐镇,就看不断往上飙升的喜爱值,就知道此刻画本卖得必然不错。 “儿啊——”将军夫人一把推开房门,外面的寒气灌进来吹得盛临乐打了个哆嗦。 将军夫人自己先笑了一阵,平复了下情绪才继续说:“小宝,娘从未见过那书铺有这么多人过,排队的人都拐了好几道弯!” 盛临乐喝了一口红糖姜茶,慢吞吞说:“娘别激动,单是爹爹那些同僚买走的画本就已经收回这批印制的本钱了,书铺卖多少都是赚。” 将军夫人虽不是世勋贵族出身,但也出身豪门贵胄,书铺那一星半点儿的银两她自然不放在眼里,可这买卖是自己这八岁女儿做成的,就算她只赚了十文那放在京城也是奇谈了。 将军夫人摆了摆手说:“算了,跟你说了也不懂,你那画本再给娘印两百套,我托人送到余杭去,不,印三百套,京城也要送,也让你外祖父外祖母看了高兴高兴。” 盛将军少年丧父丧母,家中并无长辈,倒是还有些拐着弯儿的同族亲戚,在京城时候就不大走动,身在漠城就更不必送礼往来了,只需给娘家那边送一送这画本就好。 想及远在京城的爹娘,将军夫人也不免有一丝伤感,将军夫人收敛情绪,继续说:“你小舅舅在余杭,名下也有几家书肆,江南读书风气比漠城更甚,你这画本说不定在那边也卖得极好。” 将军夫人娘家大哥在朝为官,现任礼部侍郎。幼弟乃是庶出,记在嫡母名下教养,与将军夫人情同亲弟,喜好经商,已在余杭定居成为一方富贾,每年送往京城的年礼都要数十辆马车运送。 盛临乐又吃了两口枣泥馅的酥饼,随意道:“娘找林大管事安排吧,我歇过今天又得赶下月的画稿了。” 将军夫人宽慰:“别累着了,往日你天天东跑西玩娘不放心,如今能娴静地坐下来了,娘倒想劝你多出门走一走了。” 盛临乐笑了笑,这不就跟后世那些父母一个样吗?孩子不在时想念,在家了又觉讨嫌了,耸了耸肩道:“这会儿想赶我出门可不行了,我手底下还有好几号人靠我养家糊口呢。” 将军夫人戏谑:“是是是,小宝如今也是个小东家了,大哥哥和二哥哥都比之不及了,他俩可还是靠家里养着的主儿呢。” 盛大哥没靠父辈光环荫庇,自个儿进入军中从大头兵做起,一路拼搏到如今千夫长的职位,月俸米十五石,折合成银两约是十八至二十两左右。 普通人家自是够用,可盛大哥儿子刚出生,媳妇儿和孩子正是要人伺候的时候,光是请四五个下人婆子都得花去一半俸禄,外加吃穿用度,十几两银子根本不够,还得靠将军夫人贴补。 而盛二哥更不用说,他那点朝廷发的粮补还不够交青山书苑的一月的束修。 盛临乐被将军夫人的话儿逗乐,也笑谑回说:“那以后咱娘俩一起养哥哥嫂嫂们。” 将军夫人喝了杯茶水便起身离开,招来婢女安排马车,除了画本,还得再备些其他物什,同年礼一起送往京城和余杭。 盛临乐伸了个懒腰,书看累了正想眯一会。 云砚冲进来,扑到她跟前急切地说:“姑娘,林大管事和李掌柜过来了,说书铺的书要卖没了,这才正午不到,排队的人都到拐到对面馄饨店了,下午没货可卖如何是好?” 盛临乐摸了摸下巴,果然当初还是应该坚定印个五六百本,还是低估了漠城的市场,淡定地说:“你让他俩到厅里等等,我换身衣服再过去。” 她早上起来还穿着睡衣,就这么见外人不合适。 第34章 加印补货 画本能卖到脱销也不奇怪,盛临乐托林大管事打听过,放眼整个漠城,就没有比八十八文更低价的书了。 只是没想到半天就能销售一空,盛临乐还以为至少要卖上两天。能有这么多人喜欢她画的画,很难不激动,云砚出门后,她忍不住兴奋了一会儿,哼起小调快速换完衣服。 来到这大夏朝一个多月,终于学会这里衣服的穿法后,盛临乐就不要云砚帮忙了,云砚还小小难受了一阵,以为盛临乐又不待见她了。 换好衣服走去堂上,盛临乐脸上已经恢复一派淡定。 林大管事连忙起身上前迎,今日的出入账还没整理,离开书铺前大致数了一下库存画本,仅仅剩下二十余本,怕是这会儿已经卖空了。 这势头林大管事一辈子都没见过,哪怕不除去成本,这批画本也才收入二十几两,可试问哪家书铺能将书卖到人人哄抢的盛况? 好在有将军府的壮杂役们维持秩序,才避免了顾客们当街斗殴。听说三姑娘还让后院的工匠们研究彩印,如果下月画本能用上这彩印,价格再翻上几番,岂不是买书排队之人能排满整条东街! 林大管事越想越心潮澎湃,这还只是一个小小漠城,若再差人发去外地,价格还能再提,怕是卖到五百文都有人抢购,这可是大夏独一份的启蒙画本! 来将军府的路上,林大管事还被漠城其他几家同行拦了马车,说是想要协商共销,若非库里实在没货,他都得立马点头答应。 李有财等人从早上第一波客人涌进店里起就在后院赶制,只是人手不够,一上午堪堪印出十来本。 “三姑娘,得急招点人手,后院就两个印刷匠,四个杂工,我认为还要各招两个,不然明日销售也不够卖。”林大管事喜忧参半,印刷也是技术活,临时想找人顶上还不太容易。 盛临乐想了想,对李元说:“你去找纸商再订一批罗纹纸和磁青纸,按两千本的印量订,银子先去府里账房那取。” 又对林大管事道:“林大管事认识其他书肆的老板,去找他们先借人,这画本印刷不难,叫李有财他们把彩印之事藏好,若是谁抖搂了出去,立马辞退赔付违约金。” 林大管事顺势将同行想要分销画本的事说出来,盛临乐略微思索就同意下来,目前他们产能不够,外面排再多的顾客也是无用,还会让顾客产生逆反心理,不如让友商们先分走些客流量,缓解书铺的压力。 盛临乐又道:“晚些时候我再送些府里的人去干活,都是要同之前一样签契书的,当学徒教,带一个徒弟,店里补贴师傅三百文。” 李虎那院子不就正好有两个年纪大点的男孩,正好可以去学门技术,以后也不用子子孙孙都在府里给人为奴为婢。 林大管事沉吟了一会儿,欲言又止道:“怕是工匠们不愿外传手艺,不若再许他们带自家孩子或子侄来,或许能好谈些。” 匠人手艺都是家传,贸然找些外人去学艺,会让工匠心里不舒服,忧心东家是不是想找人顶替了他们,林大管家跟这群人打交道多了,也明白他们心中所想。 盛临乐认同道:“也行,这会儿不能动摇后院军心,抓紧赶工才是主要,扩招的事你安排。” 林大管事点头答应。 李元也直抒己见说:“东家,伙计也得再要两个,外间就我和王随两人顶着,还有些客人想预订下月画本,我俩都腾不出手登记。” 盛临乐点头笑了笑也同意,让林大管事一并招人,“咱们虽然画本定价低,买的人却不少,如此下来,每月这些进账也够给工匠们发工资了吧。” 林大管事汗颜,知道盛临乐是在调侃他,忙说:“够了,刨去成本,怕是连三姑娘说的绩效都能一并发到工匠们手里。” —————————— 第二日,王随昨日的兴奋劲儿一过,睡觉都觉得浑身酸软小腿发疼,卸门板时都感觉不到胳膊存在一样,刚把门拉开一条缝,五六人就冲进来直嚷。 “开门了,伙计,快给我来十本四言画本!” “我要三十本,另外再预订三十本下月的,银子都是称好足两的,快给我登记一笔。” 王随被人撞得肩膀生疼,也强撑起笑脸应对:“客人们别急,昨日宣说了我家库存实在不够,今日每人只能限购五本” 小厮一脸不快:“你这伙计,有钱都不赚,这里是一两银子,剩下的不用找了。” 王随坚持道:“客人,实在不行,您买走这么多,外面还有这么多客人就买不到了,还请您体谅体谅。” 外面没挤进来的人一听这话也嚷叫帮王随说话:“就是,昨日小伙计贴了那么大张纸在外面说今日限购,你买这么多我们不是白白一早来排队了!” 王随一边拿书,一边喊道:“今日谦益书苑、文华斋、敬文斋以及博轩书肆都有售这画本,各位也不必拘在咱家门口排队!” 顾客问:“那几家的画本里是不是也有那人物小卡?” 王随点头连声说:“有的,有的,他们的画本都是我家印的,该有的都有!” 另一个小厮说:“你家那小卡能不能单售,我家公子非要凑齐青梅竹马和相濡以沫,结果连买五本都是那老学究。” 青梅竹马和相濡以沫这两名字都是顾客们自己取的,小孩子更喜欢收集青梅竹马套牌,大一点的公子小姐们则更想要相濡以沫的年轻夫妇卡,而老学究单出来成了人人嫌。 王随赔笑:“抱歉,抱歉,这卡片乃是随书赠送,东家说了不能卖,若客人想要其他人物卡片,可与其他客人换一换。” 小厮苦着哀叹:“能换早就换到了,可你家老学究印得也忒多了!” 王随不敢说这是舅舅王充的功劳,好歹昨夜赶印一整夜,这批人物卡刻意少印了许多老学究,宽慰说:“这批青梅竹马卡已经加印了许多,说不准今日客人就能集齐青梅竹马套牌了。” 买完书的人现场就翻页找起卡片,有人哀叹,也有人欣喜。 王随左称银子,右拿书,忙得脚不沾地,还要应付客人质疑怎么又开出了老学究的卡片。 王随心很累,舅舅,你到底为什么要印那么多老学究! 第35章 不明磁场 《四言画集精选》第一期全城连卖了足有十日热度才过去,王随这些时日睁眼就是开门,开门就摆出笑脸,脸都笑僵了,说要请假去看大夫。 盛临乐咋舌:“脸笑僵了?他也太拼了吧。” 李元闷笑点头:“真的,王充陪他去医馆了,今早吃饭的时候嘴都合不上,粥水直从嘴角往下淌。” 盛临乐扶额摇头,无奈道:“那你跟他说,这算工伤,诊金药费书铺承担,让他好生休息三五日,别弄成面瘫了。” “知道了。”李元是来送这十日的出入账和原料订购账单的,交给盛临乐后,又立在旁边说:“东家,这十日联合城里那四家书铺共计卖了八百多本,再卖两日想必都能破千本,这还没加上您卖给军中的和将军夫人订的。” 盛临乐翻看账本,账本格式是她之前设计的表格,书籍出入库时间,领用人,经办人一清二楚,比以往竖条红框的空白本子好用许多。 书铺印了两寸厚这样的表格出来,李元顺手装订成本放店里记账,林大管事某日见了欣喜得两眼放光,连让王充再印一些,不仅放店里售卖,林大管事还把手里那两家成衣铺的账本也换成了这种表格。 盛临乐心算加了一遍总账,的确如李元所说,账目记到昨日关店已经卖了八百五十三本。 思考了会儿,说:“你把库存积压的书册都上架摆出来,贴张告示,同我之前叫你写的那样,大字写‘庆祝新书销售破千本,本店凡购买书籍满五两立减百文’,再找些人去大街宣传,这次把库存书也清卖了,好进些新书来。” 李元对这位小东家除了敬佩再说不出其他,笑说:“还是东家脑子灵活,咱们店里的书原价都在三两左右,想要凑足五两就还要再买一本做添头。” “这回库存应该能清个干净,前日我和林大管事去谦益书苑谈事,发现他们店里如今卖的经义释读都是国子监出的最新版了,咱铺子里还有三四年前的版本没卖完嘞。” 盛临乐点头,书越存越旧,尽早处理了才好,书铺也不能只靠她画的本子营收,也得收一些时兴的才子文章和论义。 李元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说:“东家,咱们库里不是还有一批有损伤的书吗,那个也要卖吗?” 盛临乐愣了一下,问:“不是说让人抄坏页来换免费读书吗?这么多天都没人愿意来?” 不是说古代清贫的读书人主要就业方向就是替书铺抄书吗?怎么到她这就行不通了?漠城的秀才都是有钱人? 李元连说不是:“有的,不过这几日咱们店里人多得很,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哪里还有地方供人静心看书啊。” 原来是这样,盛临乐笑了下:“那就再过几日店里人少了再说,那批书就不卖了,修缮好了留在店里供人读着玩儿吧,反正也都是陈书旧籍了。” 沟通好下次来取画稿的时间,李元拱手告辞,出了将军府的门槛,想到书铺账上还能有近百两现银,李元走起路都虎虎生风。 当夜,盛临乐还在挑灯赶稿时,听到隔壁院子传来隐隐哭声。 冬天夜里寂静,隔壁有点响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招来云砚去看怎么回事,别又是她娘被啥耗子或者黄鼠狼惊到了。 没过一会,云砚回来说是盛将军回来了,因天色太晚就先歇下了,明日再来看盛临乐。 盛临乐转了转僵硬的脖子,抬手表示知道了。盛将军都去了怕有二十天了,期间连信件都没传回来过,将军夫人表面平静一点也不担忧的样子,私底下都不知道偷偷抹了多少次眼泪。 打了个哈欠,怀里的汤婆子又冷了,盛临乐搁下笔,今天的计划也完成了,再画两日就能截稿了。 系统,现在读者喜爱值有多少了? 【目前读者喜爱值已达到2952点。】 这么多?不是才卖了八百多本吗?盛临乐瞌睡都惊醒了。 【宿主,卖出八百本不能代表只有八百个读者,您的漫画受众面比您预料的更广。】 真爱,这一定都是真爱粉在卖安利。盛临乐都快压不住嘴角的笑了,嗨呀,果然走小学生道路就是最优选,上能笼络家长,下能哄住小孩,多么有爱的双向奔赴! 对了,积攒了这么多喜爱值,你怎么都不提醒我抽文献了?我这次又能抽了吧?盛临乐摩拳擦掌,就不信抽不到有点用处的资料。 【系统受不明磁场影响,已无法开启农业板块资料库,请选择是否需要开启医学文献资料库?】 盛临乐脸色一变,不明磁场?系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陨石要撞击地球了?还是太阳黑子太活跃?能让盛临乐想到磁场的也就仅剩的这点地理知识了。 【系统不受太阳系中任何行星、自然磁场影响,系统推断,该磁场是人为因素,有人在刻意攻击系统。】 盛临乐蹙眉,你的意思是有另一个人也有系统,他\/她的系统正在攻击你?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一个名字——惠清公主。 盛将军说慧清落水后性格大变,发明玻璃这种穿越者行为,很难不让人怀疑她也绑定了系统。 盛临乐不解,可慧清这人不是早被赐死了吗? 【系统权限过低,无法解读‘慧清公主’关键人物。】 等等,上次就听到你这么说了,我以为是你能量太低开启不了新功能,权限过低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要提醒我‘慧清公主’是关键人物? 【系统进入某个时间点后,将自动采集该世界中适合做为宿主的人选,这些人会被归纳为‘关键人物’,若现任宿主因不可控因素死亡,系统将从‘关键人物’中筛选出下一任宿主进行绑定。】 合着这是你的备胎候选者名单……盛临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可慧清公主是你的备选宿主?那她到底死没死啊? 【该权限仅对管理员开放,宿主并非管理员,不能查看‘关键人物’的详细信息。】 既然我不是管理员,那为什么还要提示这个?而且这个系统的操作越来越让盛临乐摸不着头脑了。 【系统一切行为按程序执行指令,程序要求系统必须提示宿主】 盛临乐:??? 系统,你真的非常让人莫名其妙? 回归正题,那个磁场除了影响资料库,还有没有其他影响,会影响我攒喜爱值续命吗? 第36章 另一个穿越者? 【若对方持续攻击系统,以现在系统的防御墙程度,被攻破只是早晚的事,若系统主程序被攻破,与宿主强制解绑的话,宿主只有一个结局——死亡。】 盛临乐焦急,你就不能反抗吗?md,到底哪个缺德玩意儿要害我! 【系统能量过低,无力反击。】 能量过低!能量过低!你总说能量过低,系统,你到底要多少喜爱值才能充满能量? 【目前系统能量仅达到满能1.9%,恢复满能需要十万喜爱值。】 “杀了我吧!”盛临乐气恼,我去哪一下怒涨十万粉啊!就这漠城,有十万个小孩给我薅羊毛吗? 今晚在外间值守的是云梅,被盛临乐这一嗓子惊醒,云梅忙不迭起身问:“姑娘怎么了?什么杀不杀?可是被梦魇住了?” 盛临乐双目涣散,本以为能苟活好长一段时间……转头对上云梅担忧的眼神,生无可恋地默默说:“云梅,你知道哪儿人多吗?最好有十万个人。” 云梅不解说:“姑娘突然问这作甚,人最多的地方不就是驻扎在城外的军营吗?姑娘忘了,咱们将军可是领军十万在这漠城抗击宣国人呢。” 嗯? 军营! 怎么忘了还有军营这地方,都是漠城城内氛围太安定和谐,让盛临乐都快忘了外面还有成堆的驻军! 正好她将军爹也回来了,得想个法子把漫画给推销到军中去。 这会儿士兵的识字率可比不上后世,大夏朝只有考取功名才能免兵役徭役,这里大多士兵都是各地四处征调服役来的佃农,自愿参军的少之又少。 “云梅,你真是我的救星!明日让厨房做蓉城锅盔给你吃!”盛临乐抱着被褥滚来滚去,乐得眉开眼笑。 云梅不明所以,还是笑着应了,给盛临乐掖好被子才出去。 系统,你需要多少能量才能揍攻击你的煞笔?这口气盛临乐属实咽不下去,不管对方是谁,不反抗就是孙子! 【需要宿主积攒两万喜爱值。】 好,看我给你攒五万,你能给对方系统移植病毒吗?最好给那人系统整瘫痪了。盛临乐大言不惭,丝毫没想过凑不齐这么多喜爱值会怎样。 【系统程序中没有病毒库,但是系统可以往对方系统中移植子代码,让其成为系统的附属系统】 你这不就是强行当别人爸爸?好好好,没有比这更贱的招数了,盛临乐举双手双脚赞同。 【系统提示,移植子程序需消耗五万能量值,一旦清空能量,系统或将出现能量不足,宿主陷入昏迷状态,请宿主慎重决定。】 到时多攒一些喜爱值不就好了,我也不是傻der。盛临乐翻了个白眼,那你能探测到对方现在在哪吗? 【无法探测,想要移植代码,需要等到下一次对方主动攻击。】 你的防火墙还能坚持多久?不会今晚上我俩就有性命之忧吧?盛临乐忧心忡忡。 【请宿主放心,系统已调用所有能量加固防御墙,可坚持145小时不被对方攻克。】 还有六天……真是要了命了,盛临乐又兴奋又焦虑,彻夜难眠,最后干脆爬起来画点东西。 —————————— 第二日清晨,盛临乐还在吃早饭,盛将军携将军夫人过来了。 盛将军吩咐:“把我和夫人的早膳也送过来。” 盛临乐沿着碗边吸了一口鸡丝粥,睡意蒙蒙问:“爹,德安县的强盗平息了吗?” 盛将军说:“嗯,强盗头子已是刀下鬼了,只是那宣国奸细狡猾可恨,怂恿村民围村堵路,让他给跑了。” 将军夫人有些精神不济,没搭理父女二人的对话。 盛临乐递给盛将军和将军夫人一人一个小笼包,惊诧道:“还真有奸细?那些村民为什么要帮宣国人啊?” 小笼包精致小巧,盛将军一口扔嘴里,囫囵嚼了两口吞进肚,“那人懂医术,用奇药救了村长在内的十几个村民,全村都奉他作神仙,宁可与朝廷作对也要护他周全,前日不慎让那人跑进深山没了踪迹。” 盛临乐一顿,故作平静地问:“奇药?是什么样的药啊?那些村民得了什么怪病吗?” 盛将军嗤笑道:“没有怪病,不过是痢疾,草医胡乱开药导致村民痢疾加重,那人凑巧路过救了那些人。” “说是奇药也不为过,寻常药铺大夫开的药都需熬汤饮汁,再不济也是药丸子,可据村民说,那人给他们吃的是一种白色药片,只有半寸大小,吃完不出半个时辰腹痛就消失了。” 盛临乐心一紧,痢疾?白色药片?是抗生素……那人难道就是攻击系统的另一个穿越者?远在三四十里外的地方都能攻击到系统,这人的系统不容小觑。 盛临乐疑惑:“那个人都愿意舍药救我们大夏子民了,怎么又会跟强盗扯上关系?” 盛将军也对此不解,摇了摇头说:“不知,被擒获的一个强盗说见过那人与他们老大谈话,还给了强盗头子一把弩,那弩我曾在陛下那里见过,是宣国特有的工艺,我们大夏造不出来。” “爹,我能看看那把弩吗?”盛临乐好奇地问。 盛将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弩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懂兵器,况且跟强盗头子对战时,那弩被我一刀砍掉悬崖去了,现在也寻不着了。” 盛将军大早上不想再提这些血糊糊的事,转了话题问:“听说你那书铺出的画本紧俏得很,书铺可在盈利了?” 盛临乐泄气道:“赚了些钱,能维持正常开支了。” 将军夫人忍不住夸赞道:“都是你定价低的缘故,卖得已经极好了。” 将军夫人还以为盛临乐是在为盈利发愁,盛将军也宽慰:“小宝年纪还小,一个月能赚几十两银子已经不错了,外面不少大人都没你会赚钱呢。” 盛临乐有点懵,她也没觉得几十两银子少啊,心思一转,顺势苦笑说:“唉,还是城里的小孩子太少了,想买画本的人也就那么多,要是有更多人知道我这画本就好了,说不定还能卖更多出去。” “爹,军中将士们是不是也要托人送年礼回家,我能不能把画本推销给他们呀?” 盛将军笑叹:“原来是把主意打我身上了,军营那些兵卒可不一定买你这画本的账,人家买米粮布袄比你这画本实用。” 第37章 识字图 几番撒娇卖萌,盛将军败下阵,答应带盛临乐去军营转转,“去了跟在爹身边,不要乱跑。” 盛临乐乖巧:“知道啦。” 吃完早饭盛将军就要去军营,去军营不方便乘坐马车,盛临乐换了一身窄袖修身的鹅黄厚袄,搭配素白大氅。 出门前,盛临乐与云砚耳语几句,盛将军疑惑怎么不让云研跟来伺候,盛临乐淡笑不语。 盛临乐还是第一次骑马,被盛将军一把抱到身前,盛临乐心颤了一下,双腿不自觉夹紧马身,这就是一米八的视野吗?仿佛能徒手抓到云彩一样,有些新奇,又有些害怕。 盛将军低头温和道:“害怕吗?” 盛临乐小声说:“一点点。” 盛将军:“爹骑慢点,放心,墨玉很稳。” 原来这匹黑马叫墨玉,还挺名副其实,盛临乐伸手小心摸了摸墨玉的毛,柔顺光滑如绸缎,隐隐还能看到点点光泽,不像平日拉马车的红棕马,皮毛粗糙干燥。 以前老听人说,宠物喂养得好不好,看它们的皮毛就能看出来,想来盛将军对墨玉一定非常上心。 一行人行至城门口,天上飘下细细飞雪,周围商家陆陆续续卸下门板开店营业,眼见又开始下雪,不由叹息今日生意又要惨淡一天。 大军驻扎在城外两三里处,密密麻麻的帐篷一望无垠,远远就能听见士兵操练的声音,气势甚是惊人。 盛临乐眯了眯眼,眺望远方,重峦叠嶂的雪山绵延数百里,日光从云里倾泻到雪山顶上,雪山之顶灿灿金光,展示出一种既神圣又壮丽的景象。 “真美啊。”盛临乐喃喃自语。 盛将军收紧缰绳,让墨玉走得更缓些,说:“确实很美,爹看了好几年都没看腻过这景象。” 父女二人在雪中静静欣赏了一会儿雪山。 “盛将军还有闲心在此赏景呢。”身后传来似笑非笑的声音。 盛将军一听这声儿就知道是谁,回道:“贼寇已平,宣国安分,我怎就不能赏会景了?子书今日倒是来得晚了。” 宋言浅打马上前,看到盛将军身前的小脑袋愣了一下,说:“你怎么把三姑娘都带来了?” 盛将军无奈地拍了拍盛临乐的头,叫她别乱动,“还不是她那画本,这丫头如今一心就想着画本和书铺,非要来军营也推销推销。” 盛临乐闻言揉了揉鼻子,要不是事关系统和自己的性命,她也不想的啊,做个安静的漫画家难道她不想吗? 宋言浅想起家里夫人和阿清买的那两摞画本,不禁笑说:“我家阿清都照顾了三姑娘的生意,那画本确实是本好书,适宜孩童启蒙,三姑娘年纪虽小却蕙质兰心。” 盛临乐不好意思笑了笑,不敢当,也就是老狐狸套皮囊,装嫩装的。 宋言浅接着说:“不知三姑娘想怎么推销你的画本?兵卒识字的人可不多,想买这画本的人怕是少之又少。” 盛临乐歪了歪头,说:“谁说我一定要让他们买了?” 盛将军不解:“你早上不是还说知晓画本的人少,想把画本卖给兵士吗?这会怎么又不卖了?” 盛临乐咧嘴一笑,摇头晃脑说:“我若是就这么堂而皇之说要大家买,那些兵士将领肯定会因为看在爹的面子上掏银子,这不就成了变相给我爹行贿了嘛,我才不会让爹受这种污名。” 盛将军含笑,赞许地点了点头。 宋言浅好奇问:“那你当如何?” 盛临乐嘴角挑起,笑而不答,反问道:“宋先生,你认为兵士是识字知理更好,还是目不识丁好呢?” 宋言浅怔住,还未曾有人提出过这样的问题,思索片刻说:“民智则政令通达,我想还是识字知理更好些。” 盛临乐言之凿凿点头:“我也这么认为,所以画本只是抛砖引玉,我真正想推行的是这个!” 怀里掏出一张折成巴掌大的纸,捏在手里扬了扬,“这可是我昨晚上赶制的,要是兵士们喜欢,我就卖这个,一张只需两文钱。” 盛将军拿过那张纸展开,看完好笑地摇了摇头,转手递给宋言浅:“这两文,该她赚,这识字法子也就小孩子能想得出来。” 宋言浅不明所以,接过来一看,纸上的字两寸大小,每个字旁边画了同等大小的图,如“田”字旁边画的就是一方耕地农田,云字旁是一朵祥云…… 宋言浅笑道:“这法子好,浅显易懂,想来我家阿清都能用它来识字了。” 盛临乐挑眉,这可是她照搬的明初那本《新编对相四言》编的,后世那些幼儿识字教具就有受这本着作的影响,老祖宗的智慧那岂是吹出来的? “阿嚏——”盛临乐打了个喷嚏,盛将军拉过自己的兽皮大氅,催促说:“行了,有什么话先回营帐再说,吹了许久冷风,再感染风寒你今年冬天就别想再出门了。” 盛临乐闷声闷气答应了一声。 被捂在大氅里带进军营,兵器碰撞争鸣的声音越发清晰,盛临乐偷摸探出个脑袋探视。 正巧旁边一队巡营的小兵路过,其中一小兵骤然撞见将军怀里冒出个热气腾腾的脑袋,被吓了一大跳,步伐都险些乱了。 盛临乐捂嘴噗嗤一笑,盛将军目不斜视,淡定地把盛临乐的脑袋又按回去。 到了军帐,墨玉被牵去马棚,走前用脑袋拱了一下盛临乐,差点没把盛临乐拱到地上去。 盛将军拍了一把马屁股,笑道:“墨玉这是亲近你,别怕。” 盛临乐无语,对马儿的亲近表示不理解但尊重。 营帐中架了火盆,比外面暖和一些,盛临乐脱去大氅,直接扔给盛将军,随口道:“爹,帮我放一下。” 盛将军任劳任怨把女儿的大氅同自己的挂在一起。 盛将军去挂衣服之际,宋言浅将画纸交还给盛临乐,问:“你要如何在军中卖这识字图?” 盛临乐像模像样拱手,俏皮地眨眨眼,请教道:“我也还没想好,请宋先生给我支个招儿吧,拜托拜托~” 宋先生摇了摇头,无奈地指了指盛将军,又指向盛临乐,连盛将军也不称呼了,直说:“老盛啊,你这女儿,跟你是一模一样,拿我当智囊使唤呢。” 盛将军大笑:“谁让你是军师,出主意你最擅长,不找你找谁。” “将军,张副将和刘副将来了。”外面小兵通报。 盛将军咳嗽一声,收敛起笑容,故作沉声道:“进来吧。” 第38章 蜡纸油印 两位副将盛临乐都曾见过,络腮胡子的是张副将,挺着大肚的刘副将。 张副将笑着说:“小临乐,许久不见,还记得张叔不?刚在外面老刘说看见你,还以为是他晃眼看错了,没想到你还真被将军带来了。” 盛临乐屈膝行礼,道:“记得,谢谢张叔照顾我生意,画本好看吗?” 张副将竖起大拇指,夸赞说:“好看,画得特别好,老张我看了你那画本,学会了好几个词嘞。” 刘副将也应和说:“就是那卡片怎么一本里才插一张?凑齐五个角色还真不容易,我派人去你那书铺买回来的还不一样,怎么店里卖的是白墨印的?” 盛临乐想起这茬儿,忙说:“刘叔差哪个角色?金墨卡我那还有点库存,回去叫人给您送府上去。” 刘副将摆手,笑呵呵说:“不用,我找人换了,只是你这金墨想必成本贵些,下次给我们的同铺子里卖得一样就成了,不必特意如此。” 盛将军才回来,还不知道盛临乐随书送的卡片在城里引起了一波集卡风潮,好奇问:“什么卡片?老刘,你都多大年纪了,还玩这些?” 刘副将脸色一僵,轻咳两声,道:“我那是给小女收集,小孩子还不识字,就喜欢那些图画样式。” 盛临乐见缝插针展开识字图,推销说:“那刘叔,这画儿一定适合您女儿。” 刘副将拎起一角,惊叹:“这也是你画的?将军,你这女儿以后莫不是要成名师大儒,又是四言图画,又是这识字图画,这比之酸儒秀才教人识字都好啊。” 盛将军就爱听别人夸他儿女,摆摆手装得稀疏平常一般,淡然道:“不闯祸生事就好,哪里还奢求她成为名师。” 刘副将说:“这也要成书吗?刘叔订五十本,送与老家去,让族里子弟人手一本,熏陶熏陶小临乐这文墨才气。” 这刘副将真会顺势拍马屁,又没写什么惊世骇俗的文章诗词,哪来的才气哦,说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盛临乐勉强一笑,摆手说:“不印书,就是这一张纸,以后也会出新的,单卖两文一张,不过这张是拿来给兵士们的,不能卖。” 张副将疑惑:“给他们做什么?” 宋言浅上前向张副将解释,这话由盛临乐一个小孩子说出来不合适,八岁小孩扬言教兵士识字,说出来让人觉得轻狂,宋言浅这个军师来倡导更有分量。 张副将听闻“啧”了一声,“你们读书人脑子弯弯绕绕就是多,上了战场那就是拼红了眼乱砍。识字是能增加几分胆识不成?” 刘副将却不认同,说:“底下人识字也能方便咱们以后提拔人才,以前我手下就有一人,甚是英勇,上阵杀敌百人尚有余力,就因为不识字闹了不少笑话,还在陛下面前出了丑,得个昭武副尉再难晋升。” 张副将也想起了那人,心有戚戚地说:“幸好陛下仁善,那次没牵连到你我,如此还是让兵士们识字的好。” 盛将军给了盛临乐一个搞定的眼神,宋言浅斜瞥了一眼这对父女,又说:“这识字图虽方便,但只有一张,三姑娘那书铺还腾得出人手刻版印制吗?既是我们决议要兵士识字,这花销也不好叫兵士出钱,免得生出怨怼扰乱军心。” 盛将军一愣,这回旋镖又打他身上来了?宋言浅捋着不足一寸长的胡须,笑眯眯地说:“将军,您认为呢?” 盛将军摇了摇头,只能说:“十万将士人手一张也才两百两银子,这两百两银子我掏了,不用动用军饷。” 盛临乐赶紧拦住她爹,忙说:“不用两百两,爹,咱们只需要在兵士们的帐篷里贴上一张就好了,每日进出人人都能瞧见的。” 盛将军心里熨贴,说:“你能为爹着想爹很感动,这点银子不需节省。” “爹,你先不要感动。”盛临乐哭笑不得,忙说:“我哪儿印得出来十万张啊,咱家书铺甚至都没有这么多纸,你现实一点!” 盛将军:白感动了。 雕版是来不及了,这识字图也不需印得精细,能看清字画就好,盛临乐想用蜡纸油印,记得初中时学校为了节约印刷成本,提高效率就会用这种法子印试卷。 蜡纸容易做,只需要在纸上压上蜡油晾干就能刻字,将白纸垫在蜡纸下面,往蜡纸上刷墨就能拓印出成品,比刻版效率高出好几倍。 只是这种印刷的效果容易出现花糊的情况,这也是盛临乐为什么说这识字图只值两文的缘故。 宋言浅说:“放在帐篷里不如挂在外面,巡逻路过也能看上两眼,若是下雨刮风让人收起来,之前三姑娘摆画的架子就十分适合摆这识字图,也方便收纳。” 盛临乐:“那我家木匠得累死……” 张副将被逗乐,笑说:“那点木工活,随便拉个兵出来都能做,用不着你家木匠。” 盛临乐朝张副将拱拱手,耍宝说:“张叔救我家木匠一命,感激不尽啊。” 四个大人捧腹大笑。 盛临乐本在军营逛一逛,看看这识字图到底有没有受众,结果盛将军说军中人员混杂,不让她一个小姑娘随处闲逛,待了半日到就让阿尧送回了将军府。 当日,盛将军下令派出两百人上山伐木造摆识字图的架子,吓得一众在山头埋伏,试图刺探敌情的宣国探子四处逃窜。 这些大夏人好端端突然砍树作甚?莫不是知道我们在山上想一举歼灭?宣国探子们惊出一身冷汗。 盛临乐回府后,马不停蹄开始做蜡纸,走之前让云砚去书铺取的便宜草纸也放在了小院。 在廊下支起火炉,融化红烛后,用猪鬃刷均匀地将蜡油涂抹到宣纸上,为了防止蜡面不均,盛临乐还拆了一扇漆面柜门压在上面。 室外温度低,蜡纸很快冷却,盛临乐摸了摸手感,油滑平整,在蜡纸角落用木头笔刻了个‘盛字’,拓印到白纸上,效果还算差强人意。 云砚全程围观,看到印出黑字那瞬间,眼睛都睁大了,结结巴巴问:“姑娘,这字怎么印上去的?” 盛临乐解释说:“很简单的道理,我把这蜡纸上有蜡的地方刮掉了,墨水不就从纸上渗下去了吗?” “你看会了吧?来,你来照着我画的这图往蜡纸上刻,图不会画就放着等会我来。” 还得再做一些蜡纸,这玩意儿容易报废,印不了一段时间就要换新的。还好事先挑的都是笔画少的字,不然今天胳膊都要刻废掉。 第39章 识字卡 花了三天时间赶制识字图,终于在刚刚托小厮送去了军营。 这三天,她把院子里洒扫的婢女小厮都被拉来给印图了。 好不容易赶完,盛临乐手心手背上,斑斑点点都是黑黢黢墨汁,累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将军夫人好笑地点了点盛临乐的头:“你说你,这事着急什么?你爹又没催你,你看你把这院子里的下人折腾成什么样了。” 盛临乐双眼无神,看向还在收拾残局的下人,他们脸上手上或多或少也都沾了墨水,古代清洁剂去污能力不高,墨渍沾染到皮肤上只能等自然代谢,洗是很难洗掉了。 “今晚犒劳大家吃大餐!”盛临乐大声对院子里的人说,“帮了忙的都来,辛苦大家啦。” 将军夫人摇了摇头,笑说:“你倒是会收买人心,你这识字图总共印了多少?” 盛临乐心算了一下,回道:“得有个五六千张吧。” 起早贪黑才赚十两?将军夫人都不知道怎么说了,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随孩子折腾吧。 又想起才收到的信件,将军夫人道:“五日后你那女先生应该就能抵达漠城了,你好好准备,等女先生到了就该收心上学了。” 盛临乐哪里还有心思去想什么女先生,一日不解决另一个穿越者,她一日就不得安宁,敷衍地点了点头:“行,等到了再说吧。” 夜里,系统调出喜爱值数据,盛临乐就躺在床上监视着数据。 系统,那个人的系统又攻击我们了吗? 【没有,宿主,喜爱值增长速度不容乐观,目前仅增长一千点。】 盛临乐焦心,她没两天时间可等了,起初雄心壮志,现在只有焦虑。万一这段时间突然又被攻击,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人也找不到,反击那人的系统也做不到,就像眼睁睁看着头上悬了把闸刀一样无力。 系统,要是攒不到五万怎么办?难道我们就只能坐着等死吗? 【宿主,你可以选择保存实力,若将能量用来加强系统的防御程序,宿主还可以拖延一段时间。】 盛临乐又不甘心过这种被人打了一巴掌还还不去的憋屈,再等两天吧,如果两天没有攒到五万喜爱值,你就把能量都用到防御上,等我另想办法咱们再报复回去。 【好的,宿主】 —— 第二日,林大管事上门,商议关于开放书铺免费供人看书一事,这两日新书热度降下来,店里也腾出了空,好些书生围在门口打听是不是真的能免费看书。 “起码有十几个书生来问过,起初只留了两处空位放置那矮床,店里实在坐不下那么多人。”林大管事发愁,本想直接取消这个事,可是那都是些秀才相公,说话最是尖酸刻薄,要是放到酒肆茶楼说他们书铺言而无信,这以后生意还做是不做了。 盛临乐斜在椅子上,喝了口茶水,昨夜急得她嘴里都生了溃疡,说话都疼丝丝的:“那就限制人数,让来人报名排号,超过了人数就挪到明日后日,看书又不是科考,今日看和明日看有什么区别?” “哎,我怎么没想到这么简单的处理。”林大管事拍了一下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真是老糊涂了。” 盛临乐懒怠说他:“可能最近太忙了,林大管事一时没想起来,情有可原,还有什么事?” 林大管事搓了搓手,笑说:“听说三姑娘又画了新图,还是关于启蒙识字的?” 盛临乐一听就知道林大管事打的什么主意,叫云研把识字图拿给他,说:“就一张纸,卖给军中才两文一张,放店里卖估计没什么利润。” 林大管事细细看过识字图,摆了摆手,沉声说:“三姑娘想岔了,这识字图明明大有市场,怎会没有利润?” 盛临乐抬眼挑了挑眉,不解问:“怎么说?两文钱的东西你还能卖出花儿来?” 林大管事说:“三姑娘难道忘了你做的那人物卡片了?这识字图也可以做成卡片售卖!” “听闻谦益书苑已经找画师学做咱们那卡片了,可见这卡片的市场极大,我还正愁怎么跟三姑娘说多画些单人图来,这识字图真可谓是及时雨。” 现代幼儿启蒙教具里确实也有识字卡,她倒是忘了,盛临乐点头赞许道:“那你拿去做吧,上次找纸商定的那批硬纸正好用上。还是林大管事慧眼如炬。” 林大管事谦虚摆手:“不如三姑娘聪慧过人,仅靠一本画本就让书铺翻盘盈利,其他书铺老板还都在找我打听从哪儿寻来的画师呢。” 盛临乐没让书铺在画本上署名,只落了‘松雪斋印制出品’几个字,外人以为是松雪斋东家刻意瞒着不想暴露画师,谁也没想到这画师就是书铺东家。 “对了,三姑娘之前是在让王充他们研究彩印吧。”林大管事又想起一事,连忙问,“也是我昨日无意间撞见王充在捣鼓这事,说是印得好还能得二两赏钱?” 盛临乐点头:“没错,之前忙出画本的事,倒把这事搁置了,林大管事看他们印得如何了?” 林大管事赞叹:“就漠城来说,应该是没有第二家能印出那等水准了,那颜色竟然还分出了深浅,也不知王充怎么印出来的,问他还不肯说,就说您要求要保密。” “今日有空,我跟你去店里看看,若真印得好,这识字图干脆就做彩印。”盛临乐起身,云砚去拿狐皮大氅给她穿上。 “姑娘且等等,先把厨房送来的下火汤喝了。”云砚端来小碗,盛临乐皱着眉头一饮而尽,苦得直吐舌头,也不知道这下火汤都放了些什么,又苦又涩,回味还带着酸。 林大管事关切问:“三姑娘上火了?这冬日寒凉怎么还会上火?” 盛临乐苦得说不出话,云砚替她答道:“都是为了做那蜡纸拓印,接连忙了三日,也是怪哉,忙得时候没见姑娘上火,这闲下来反而长了一嘴燎泡。” “蜡纸拓印?那是什么?”林大管事听过拓印,有的画师还喜欢用拓印作画。 云砚解释:“就是姑娘把蜡烛融化了涂在纸上做成蜡纸,再拿木笔在上面刻字,刷上一层墨就能把字印到白纸上,我们三日就印了好几千张呢。” 林大管事惊讶:“什么?好几千张?” 第40章 获得喜爱值了 林大管事从来没听过什么蜡纸还能用来印刷,效率还如此之高,一脸不可置信。 云砚找来昨天印坏的废纸,说:“就是印出来容易弄脏纸,得特别小心。” 盛临乐也从下火汤里缓过劲儿,吐着舌头口齿不清地说:“这种叫蜡纸油印,若是能做出油印机,还能印得再快一些,但是效果不如雕版。” 林大管事虽然还没搞懂这油印到底是什么,听到印刷效率还能提高,内心抑制不住地激动:“三姑娘怎么不早些拿出这油印法子,虽印不了书册,但是那散出去的传单就可用这油印啊。” 蜡纸油印起初被发明出来还就是为了大批量印制传单。可要知道,这东西在现代都淘汰好多年了,盛临乐怎么可能承认自己之前压根就没有想起这件事情呢? 盛临乐有些尴尬,硬着头皮说:“也是我才从书里看到的,之前我也不知道还能这样印字。” “既然林大管事觉得这有用,云砚,把咱们之前没用完的蜡纸一并带上去书铺。”盛临乐吩咐道。 想了想,又对林大管事说:“油印机书里也没说是什么样,不过印了这许多,我大致能猜出是个什么构造,到时候画个图样给你,你找木匠定做。” 林大管事笑着应喏。 —————————— 另一边,盛将军要求兵士识字的命令掀起轩然大波。 每日训练腾出半个时辰来识字,兵卒们自然乐得清闲,而负责要讲学的各个将领们就有些手足无措了。 “将军,提枪上阵我没问题,可这教书先生我真干不了啊。” “是啊,将军,咱是来守边疆打仗的,又不是来上学的,非要那些士卒小兵认什么字?” 盛将军自己解释不清,把宋言浅推出营帐去应对那些抱怨不休的将领。 宋言浅在军中的地位仅次于盛将军,将领们一见军师出面,立即噤声,也不知道宋言浅在外面说了什么,盛将军一盏茶都还没喝完就看他又走了进来。 盛将军挑眉笑说:“还是子书能言善道,这么短的功夫就把人劝走了。” 宋言浅没搭理他,走到沙盘桌前继续思索宣国人可能藏匿的地点。盛将军摇了摇头,也没再打断他的思路。 兵卒们围着竖在帐篷外的识字图议论纷纷。 王五“啧”了一声:“原来前几日叫我们去砍树就是为了弄这玩意儿?我还以为要搭新的了望塔呢。” 周强肩膀撞了一下王五,挤开他去看图:“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怎么又是图又是字的,是上头出了新的密令吗?” 王五翻了个白眼:“要是密令还能让你在大庭广众看见?这就是将军说的识字图,教你们认字用的。” “什么?真要认字?王五你认字,教教大家上面都是什么啊。”后面的人起哄。 王五小时候跟村里的老秀才学过几天,认得一些简单的字,抖了抖肩膀,指着顶上的“田”字,矜持地说:“这就是田,旁边画的就是田埂,我老家的田就长这样。” 有人接话:“我老家都是梯田,都是到了漠城才见过这样平整的田垄嘞。” “那旁边是不是就是‘地’字了,还是山坡啊,那画的是山坡吧。” 王五点头说:“就是‘地’字,这些字很简单,画的是什么就是什么字。” “这识字图真好,以前想要识字还得去送礼求告先生,现在光是看画就能学到这么多字,将军待我们太好了。” “要我说,能想出这识字图的人才厉害。以前从没见过有人这么教人的。” 周强将旁人的话想了一回,又忆起老家的儿子,觉得这识字图实在好,难掩兴奋说:“我定要好好学字,以后回家就能教给我儿子,再也不做睁眼瞎。” “对,要不是家里供不起上学,谁想来当兵挣这刀口子上的钱啊。我也要好好学,以后说不准不打仗了还能回家做门生意。” 兵卒们讨论得热火朝天,等到巡逻的队伍路过才驱散了围在一起的人群。 【宿主,喜爱值增加3584点。】 【喜爱值增加5664点。】 【喜爱值增加8642点。】 【喜爱值增加……】 盛临乐终于松了口气,林大管事不明白怎么说着彩印的事三姑娘突然叹气。 林大管事摸不着头脑,举着王充印那张腊梅说:“是觉得印得还不好吗?三姑娘觉得还有哪里需要改进的?” 盛临乐神游归来,摇头笑着说:“没有,很好,我是感叹咱们书铺人才济济,这才多少天就能印得这么好了。” 王充听了老脸微红,连忙摆手说:“东家谬赞,要不是先前有东家的提醒,我们也研究不出这样好的画。” 纸上腊梅不仅颜色深浅过度自然,王充还结合之前雕两套版印花蕊的思路,印出了黄粉、红紫的腊梅花色,这已然是将分色这一技巧也运用熟悉了。 王充又说:“这也不是我一人的功劳,要不是有李有财帮忙雕版,王随给我提醒,我也想不到还能将两种颜色混印,这套色要是练准了,以后就算五色七色,咱们书铺也能印出了。” 被提及的李有财和王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林大管事手抖如筛,激动道:“五色七色都能印?那咱们书铺岂不是要做这彩印先锋?” “王充,你以后说不准就是天下彩印第一人,能青史留名啊!” 听到舅舅能青史留名,王随猛地抱起王充转圈,高兴喊说:“舅舅,你太厉害了!” “混小子,快放我下来!”王充气得拍打王随的脑袋,怒吼道。 众人哄笑。 “这还需要别人来给咱们留名吗?咱们自己就是印书的,下期画本就改用彩印,在尾页都附上你们的名字。”盛临乐当即决定,以后谁人还会不知王充、李有财之名? 李有财瞠目,擦了擦手心里的汗,磕磕绊绊说:“东家,真要印我们的名字?我们又算不得这书的作者,怎么能印我们的名字。” 盛临乐挑眉,温煦地说:“可你们是印书造书的人啊。” “如果没有你们,这彩印如何得见世人?以后凡是咱们书铺出版的书,尾页都印上雕版和印刷之人的名字,就算没有文人史官记录,这些书也会是你们功绩上最浓墨重彩的佐证!” 第41章 教油印 王充热血澎湃,哎哎两声,摆手不好意思,林大管事笑他大男人如此扭捏,还没侄儿王随直率。 柳氏从后院捧着一叠油煎糯米糍糕出来,笑说:“东家和林大管事们这是在笑什么?你们这会也开了好一会了,来吃点糍糕垫垫肚子。” 李元解释说:“柳婶,以后李叔的名字能印到咱们的书上,你说高兴不高兴?” 柳氏往围裙上擦了擦说,笑说:“印他作甚?这书都是东家画的,要印也是印东家的名儿才对。” 盛临乐嘴里有溃疡,吃不得这油炸的东西,将糍糕推给其他人。 王随叽叽喳喳给柳氏说:“这您就不懂了,这可是扬名的好机会,以后漠城只要买咱们书的人都会知道李叔和我舅舅的名字,说出去多有面儿啊。” 林大管事不客气地捡了块糍糕,咬了一口,差点烫得喷出来,忙拿袖子挡住脸,苦着脸吐舌哈气。 柳氏险些笑出来,说:“刚出锅的糍糕,各位吃着小心烫口。要我说,名声大惹的是非也多,平头老百姓好好赚钱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李有财眉头轻皱,轻呵说:“妇道人家,见识短浅。” 柳氏顿时有点不敢说话了,羞赧笑了笑:“是,我就随便说说,锅里还煎着糍糕,你们先吃着。”说完推出门外去厨房忙活, 既然要印彩印,盛临乐还得把稿子收回去重新上色,先取回李有财他们已经刻了版的稿子,吩咐说:“彩印的色墨找固定的供货商,避免同一批书印出来色差过大,另外之前让你们带的学徒都如何了?” 林大管事如今也学李元摆了个本子在桌上,记录盛临乐吩咐的事。 参与会议的还是店里几个老员工,王充带的是将军府来的两个徒弟,积极地回说:“东家介绍来的人都很不错,都是勤快的孩子,已经在让他们练习印字了。” 李有财沉默了一会儿,摇头说:“刻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学会的,我带的那个还不成气候。” 另外两名工匠说法同李有财差不多,他们带的还都是自家孩子或子侄辈的孩子,天赋不如将军府来的那两人。 盛临乐想了想,天赋不够就不用强学了,正好油印需要人,安排道:“你们选两人天赋不高的出来学学油印,以后店里要发的传单告示都由这两人来印,油印简单,林大管事另再招人学雕版印刷。” 在座除了林大管事,无一人听过油印是什么。正要等着盛临乐解释,可她话说得太多实在嘴疼得厉害,招手直接让云砚给他们演示。 云砚是完整接触过从制作蜡纸,到印出成品的人,得了吩咐就现场给众人演示如何拓印。 趁着云研在旁边刻字的功夫,盛临乐也抽空画起印象里的油印机模型。 其实简单来说就是两块放大的合页板,下面的木板固定白纸,上面的木板镂空,边缘做出凹槽固定蜡纸,印刷时只要在蜡纸上刷完油墨后,开合上面的木板就可以印好成品。 油印速度快,盛临乐这边一半都还没画完,云砚就印出了一首短诗,王随捧着拓印出来的纸细细查看,跃跃欲试说:“竟这么容易就印出来了?连云砚妹妹都能印出来,我能试试吗?” 云砚看了眼盛临乐,见她点头,让开位置给王随。 王随随手刻了自己的名字来印,刷墨时力道重了些,印出来的字不如云砚的笔画纤细清晰。 王随羞赧地挠头:“看着简单,原来也不那么容易上手啊。” 王充好笑地摇了摇头,说教道:“你这莽撞性子真是随了你爹,注定干不了精细活计。” 于王随来说是难,可对沉浸印刷行业十几年的印刷匠来说却是得心应手,王充不用试就知道这学油印比学雕版印刷容易得多。 可惜了王充没个一儿半女,学不成这新技术。他让开位置,另一名印刷匠同样试了试这油印。 林大管事叹道:“如今画本、彩印、油印这三大利器都握在咱们手里,何愁书铺不能日进斗金。” “不过东家,这教油印的师傅是谁?”李元问道。 盛临乐指了指云砚,说:“我印得都不如云砚好,云砚最适合当这师傅。” 李有财皱眉,不赞同道:“东家,云砚虽然年纪小,但始终都是个女子,不好教授男子吧。” 云砚本来还有点不自信,听了这话倒挺直了腰板,底气十足说:“姑娘说过,圣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我既然能印这油印,怎么就不能教人了?” 李有财想反驳,想到这又是东家的人,不好得罪,缩了缩脖子撇开头闭上了嘴。 盛临乐淡淡地瞟了一眼李有财,说:“说得好,店里谁有本事谁就有话语权,是男是女又如何?云砚我借给店里七日,若是七日都学不会的,直接换人,这书铺也不是养闲人的地方。” 另外,画本是每月才出一期,书铺不能全指望这月刊赚钱。林大管事提出还可以翻印谦益书苑的《遇狐记》,这书上篇的首热已经卖过,下篇据说下月才能出,翻印赶一波余热还来得及。 林大管事建议:“要不也把《遇狐记》画成画本?” 盛临乐却不想惹这盗版官司,林大管事面露难色:“那就没什么好卖的了,倒是可以去蓉城找些才子文章,可一来一回少说也要耽误半个月的时间。” 蓉城? 盛二哥读书的地方? 对了!她手里有本盛二哥寄来的小吃食谱啊,这会儿应该还没有人专门出食谱这样的生活类书籍,这片市场是空的! 那本食谱上的小吃都被她家小厨房的厨子研究了个遍,有的甚至还根据盛家人的口味做了调整,都是能用漠城现有食材做出来的配方。 林大管事捋着胡须思索,一时下不了定论。 李元看了眼林大管事,拧眉问道:“食谱都是厨子的不传秘方,印成书售卖会不会被人打上门报复?” 盛临乐笑说:“都是蓉城随处可见的小吃饮食,家家户户都会做的东西,算不上秘方。” 李元笑说:“那应是没什么问题,还没有哪家书铺想到食谱还能出书,漠城人爱吃,我觉得应该能好卖。” 林大管事听了这话,也不再纠结,点头回道:“那等这期画本印完,就印食谱来卖。” 第42章 书铺生意 这食谱的印法肯定不能只印文字,那得多干巴啊,图文并茂才最能撩人胃口。啧,好像又给自己增加了工作量,这食谱配图和排版都得她自己来。 好像得给自己找助手了。对了,系统好像说过攒够喜爱值就能有助手功能来着。 系统,现在喜爱值有多少了? 【宿主,累计喜爱值已有点。】 这才一天不到就有这么多了? 昨晚的焦虑真是杞人忧天了。系统,是不是开启助手功能,扣除一万点就能不限时提供辅助? 【是的宿主,助手功能开启后,宿主需要提供十张成稿供系统生成仿画数据,此后就只需宿主完成分镜草图,勾线、上色等机械量大的工作可交由系统完成。】 盛临乐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对书铺员工道:“关于食谱的事,我与林大管事单独再商议,这次彩印成果王充、李有财都功不可没,奖金的话,王充分七成,李有财三成,没有异议就散会。” 王充笑容可掬,拊掌感激:“多谢东家。” 李有财自然也没有异议,这奖金虽不及每月工钱多,可是有实打实的荣誉啊,想到以后书铺的书上能印上‘李有财’三个字,李有财心底就充满斗志。 等其余人走后,林大管事正襟危坐,手里拿着毛笔时刻准备记录重点,盛临乐笑说:“关于食谱出版的前期宣传,林大管事有什么想法?” 林大管事有些拿不准,犹疑道:“同画本一样散发传单即可……” 盛临乐叹了口气,这林大管事怎么就不懂创新呢,食谱食谱,自然是要跟吃有关了。 光发传单自然有用,可次次派人去发传单,发的人不腻,收的人也懒得接了。现代那些拿了传单转头就扔垃圾桶的人比比皆是。 盛临乐提醒说:“我家不是在城里还有一家酒楼?让酒楼先推出食谱里的小吃,接着再往城里发传单,售卖时往酒楼门口也支个摊位卖书,这次食谱咱们自己分销,就不必分给其他书铺了。” 林大管事拍案叫绝:“妙啊,这不仅让酒楼也能赚一笔,咱们的书还能靠酒楼的名气大大宣扬出去。” 可惜这酒楼不在自己手里,白白让徐大管事借了这股东风。林大管事心中喟叹,真是时也命也。 后面的事也不需盛临乐再详细安排,林大管事自会去左右逢源搞定酒楼。外加将找人做油印机的事也交给了他,林大管事有一段时间不得闲了。 开完会又去前面视察书铺经营状况,如今书铺里的顾客比之她第一次来时不知好了多少倍。 王随和另外两个伙计各有分工,王随主要负责招待顾客,剩下两个伙计,一个整理被顾客翻乱的书架,顺带巡查有没有小偷小摸之人,另一个则负责打包收银。 自从画本热度褪去,店里又顺势推出购书满减活动,店里的客流量不减反增,虽比不上最火爆的时候,却也忙得脚不沾地。 光是王随去后院开会耽误那一会儿,两个留守的伙计就手忙脚乱了,收银的伙计险些多找了顾客十几文钱。 中间放推荐书籍的大长桌前也围了不少人,一会这人举着本《对句》问价多少,一会那人又拿起《诗经》说能不能凑够五两。 亏得王随这人记性好,顾客问什么立马就能答上来,还能记得先前顾客挑了哪本书,能不能凑够五两参与减免活动。 这么多本书的价格,难道都要伙计挨个背下来? 这也太耽误事儿了,盛临乐先前还没注意到,现在这些书上都不标售价! 这个事得马上解决,再往书上印价格是来不及了,直接贴标签最快。招来李元吩咐:“今天下午让伙计们加个班,把店里的书的价格贴上价签,这顾客多起来哪里还忙得过来应付顾客询价啊。” 李元下意识问道:“要是有人撕换价签怎么办?” 这也不难,盛临乐答说:“你把书铺的牌印取来,一半盖在价签上,一半盖在书上,若是有人撕换价签,一眼就能看出。” 李元点头会意,转身去后院找人写价签。 盛临乐这边刚嘱咐完,旁边路过一书生就同友人笑侃:“这松雪斋的老板也不知是换了何人,上月初时还少有人来,现在进这书铺都得看门外人多不多,人多了还挤不进店里。” 书生友人道:“不管是何人,总归是心善之人,能许我们免费看书就比其他书铺老板清风亮节。” 盛临乐不好意思,那倒没有,我初衷就是为了找人抄写修书才让你们来免费看书的。不过能在这群读书人里刷一波好名声,也有助于书铺日后发展,盛临乐乐见其成。 书生颔首:“确实,就拿这书铺出的新书来说,说是画本闲书,内容却都选自《名贤全语》这样的正经书籍,不像那谦益书苑,店名取得圣贤,尽卖些淫词艳书,不堪入目,败坏风气。” 诶诶,你拉踩就不合适了。人家谦益书苑的《遇狐记》能有这么多读者追捧肯定也有好的地方,怎么就在这位仁兄嘴里成了淫词艳书了。要真是小黄书,谦益书苑早被府衙派人封了铺子了。 果然,哪个时代都不免有黑粉这种生物。盛临乐摇了摇头,也不偷听俩人对话了,转头找云砚逛街去。 见识了书铺生意红火,手里还掌握四万八的喜爱值,盛临乐腰杆也硬了,说话都不觉溃疡疼了,看见街上卖煎角子的都要买来尝一尝了。 饺子在大夏朝还叫角子,煎角子其实就是煎饺。 一份煎饺八文,热腾腾油乎乎的煎饺上桌,盛临乐吸了口口水,夹了一个轻咬一口,烫得她直呼气。 煎饺表皮酥脆,虽只是鸡蛋咸菜的素馅,味道却鲜嫩多汁,老板刚起一锅,不一会儿就销售一空。盛临乐分了一半给云砚,还问她明日开始去书铺当先生紧不紧张。 云砚回想起刚在书铺回怼李有财的场景就不好意思,低声说:“紧张是有的,不过姑娘既然信任我,我一定会教会他们的。” 盛临乐摇了摇头道:“不用这么重负担,你教你的,学不学得好看学生能力,要是学生蠢钝如猪,你教得再好都没用。” 云砚抿嘴轻笑,也夹了一个煎饺慢慢吃起来。 隔壁桌子坐下两个妇人,叫了两盘煎角子后开始闲聊。 圆脸高个的妇人说:“听说德仁堂招了位新大夫,医术了得,还有祖传神药,今日在义诊,许婶你不是腰不好吗?要不等会也去看看?” 第43章 神医 又是神药?盛临乐转过头,笑得软糯真诚,问:“婶婶,你们说的德仁堂大夫真有那么厉害吗?” 圆脸高个的妇人高声回答:“是嘞,小娃娃,那大夫是德仁堂花重金从京城聘请来的,人家世代从医,祖上还曾做过御医给皇帝看过病!可了不得嘞。” “德仁堂的人说了,那大夫来咱们漠城就一个要求,正式坐诊行医前必须连开三天义诊,为全城百姓免费诊病,据说这是祖训,真是仁心仁德的好大夫啊。” 被称作许婶的人了然地点了点头,说:“我这腰都是十几年的老毛病了,也不知道这京城的大夫能不能治。” 圆脸高个的妇人连声说:“能治,肯定能治,我昨日看见大夫治好了一个瘫痪多年的汉子,就用银针扎了脑袋顶上几个穴位,喝了一帖药汤,那汉子马上能落地来回走上两步了。” 云砚惊呼:“真有这么厉害?怎么以前没听过京城有这样的神医?” 圆脸高个的妇人上下瞥了一眼云砚,见她衣着朴实,语气淡淡道:“京城离这儿千里之远,你个乡野小丫头去过京城吗?没听过可太正常不过了。” “我刚打那边过来,看见在德仁堂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听说神医今日最后一天义诊,许婶你再不去的话,以后就算花金子,人家神医都不一定得空给你看咯。” 云砚想反驳,盛临乐拉住她摇了摇头。她算是听出来了,哪有什么神医神药,都是这妇人故意说出来勾人的。 再观她旁边那许婶,面色红润,腰背挺直,哪像有多年腰疾的人,估计也是她的同伴,两人合伙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演戏给别人看呢。 这不,后面那对老夫妻听了,忙不迭就找煎角子摊老板结账,依稀还能听到老夫妻谈话,说什么总算能找到大夫治治腿疾之类的话。 那两个妇人对视一眼,看驻足在周围的人走了大半,见目的达成,故作抱怨说角子店老板迟迟不上煎角子,她们懒怠再等,起身便走。 离开前,圆脸高个的妇人瞧了眼盛临乐头上戴的玉簪,眼睛一转,笑着问:“小娃娃,刚才你向我打听神医,怎么还坐着,不想也去看看?” 盛临乐嘴角微勾,斜了她一眼,冷淡地说:“不了,我又没病,不需要看什么神医。” 圆脸高个的妇人拍了下大腿,笑说:“嗐,这漠城难得见到京城的人,过去瞻仰神医的风貌也是好的,说不准拜一拜还能保佑你以后安顺健康嘞。” 盛临乐歪了歪头,天真地说:“难得见到京城的人?这位大婶,漠城外面那么多守城将领可都是京城来的,你不把那些大人当人吗?” “想要安顺健康我去道观拜南极仙翁就好啦,干嘛要去拜活人,你说这话也不怕让神医折寿。” 圆脸高个的妇人脸色一变,许婶低声说了妇人两句,妇人“啧”一声,恨恨离去。 煎角子店老板摇了摇头,对盛临乐说:“小姑娘,你们赶紧家去吧,这两妇人不好惹,小心她们返回来找你们两个小孩的麻烦。” 盛临乐才不怕,她家护卫就在隔壁茶摊喝茶她怕什么,疑惑问:“老板,你原来认识她俩啊。” 老板擦了擦锅边油渍,叹了口气说:“这两人近半月天天都来,回回都在我这演上这么一出,专门哄人去德仁堂,那德仁堂说是义诊看病免费,可看完病你根本拿不走药方,非得在他家买了药材才准你带走药方子。” 摊子上也还有没走的人,这才恍然说:“难怪那两人故意说得这么大声。” 都是现代诈骗老手段了。盛临乐兴致缺缺,还以为是那个穿越者呢。 不过,这德仁堂的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盛临乐思索半天也没想起来。 吃完煎饺,盛临乐离开小摊,跟云砚说起现代那些常见的诈骗手法。比如利用人贪小便宜的心态拉客的,专门让妇孺小孩编悲惨身世博人同情的,甚至故意把人打成残疾逼去乞讨的等等。 盛临乐想得投入,唇角抿平,严肃道:“还有一种是拐人的,最是麻烦,拉住你就说你是家里赌气离家的闺女或媳妇儿,光天化日之下就能把你绑走卖了。” 身后跟着的护卫面面相觑,微露出惊诧之色,三姑娘从哪儿知道的这些,这简直骇人听闻。 云砚的脸白了又白,咽了咽口水说:“这些骗子太可恶了,姑娘说得我都不敢出府了。” 盛临乐揽住云砚的胳膊,笑了笑说:“我教你遇到最后那种怎么应对,随便逮住个路人,抢他财物也好,打挠他也罢,反正先把路人得罪了,让人喊来衙役巡捕,管他骗子拐子,都奈你不得。” 云砚支着眼睛,笑说:“姑娘这法子好,就是太损人利己了些。” 盛临乐耸肩,遇到这种事当然是保全自己最重要,难道还要顾着礼义廉耻被人骗被人绑? 从东街绕到宣泰桥上,小摊贩越发多了起来,这年头百姓不易,寒冬腊月也要出来卖些杂货补贴家用。 盛临乐沿街买了不少,曹氏父子的熏猪肉脯,梅姓婶子的炸小河鱼,连桥头老大爷自家做的辣萝卜都称了一包,首饰玩具她是不感兴趣,专往小吃摊上寻觅。 【宿主,已收集点喜爱值。】 盛临乐嘴里塞了一条炸小河鱼,突然收到系统提醒,面上神色不变。 那人还是没有主动攻击你吗?如果对方不攻击你的话,我们是不是就一直找不到人了? 【是的,系统程序中并没有追踪其他系统的功能。】 系统,你真的很废柴…… 云砚踮起脚伸着脖子张望,指向前方人群聚集的地方,说:“姑娘,前面好像就是德仁堂了。” 怎么转着转着还是往这个医馆来了?盛临乐无语,看了眼那边人头攒动的盛况,掉头就往旁北边一条通巷走去,边走边说:“人多容易发生踩踏,我们不去凑那个热闹。” “好家伙,这城里有病的人这么多?该说就早点进城了。” 一个清朗的声音在盛临乐身边响起。 少年穿着不合身的破布袄子,胳膊和小腿都露出一截皮肤,大约十六七岁的模样,鼻头冻得通红,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略过盛临乐,咧嘴笑了一下。 第44章 少年 盛临乐微微一愣,看向他脚趾都露在外面的草鞋,问:“你不冷吗?” 少年低头,动了动都快没知觉的脚趾头,撇嘴说:“当然冷啊,你这说的不是废话,换你大冬天穿草鞋试试?” 盛临乐将手里的炸鱼递过去,“那给你吃,热乎的,吃了暖和。” 少年上下打量,露出狐疑的神色,犹豫了两秒,还是接过道了声谢:“谢谢,你还真是人小心善。” 盛临乐看他吃得狼吞虎咽,像是饿了许久,连鱼头都嚼巴两下吞了进去,见他吃完,盛临乐盯着少年,冷不丁说道:“炸鱼好吃吧,但是我觉得还是炸鸡柳更香点。” 少年正顶着舌头剔卡在牙缝里的鱼刺,顺口就接话道:“就是,还是炸鸡柳香……” 少年的动作顿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拧眉疑惑地问:“炸鸡柳是什么啊?小妹妹,谢谢你请我吃东西,我还有事,先走了哈。” 盛临乐反应不及,伸手就要去抓,被少年一个闪身躲过,三两下就钻进人群失去了踪迹。 云砚不解地看着盛临乐,“姑娘认识那个人?” 盛临乐沉默了会儿,缓缓摇了摇头说不认识。她只是有点怀疑,不敢确定那少年到底是不是穿越者。 穿过通巷就是云鹤酒楼,漠城最大的一所酒楼,当然不是将军夫人开的那家,这酒楼的老板是南边来的商人,据说是漠城府衙的连襟。 这附近卖书画、衣物和珠宝玉器的店铺多,林大管事负责的那两家成衣铺子也在这条街上。盛临乐走马观花也没有了要买东西的欲望,思绪还在刚才那个少年身上。 系统,你刚刚就一点没察觉到什么磁场啊能量的异常吗? 【没有,宿主。】 盛临乐无计可施,系统靠不住,自己又还是个小屁孩的身体,连独自行动的权利都没有,我这开局也太难了吧。 “玉容美容丸,每盒仅售六两,德仁堂百年宫廷配方,宫里娘娘都在用的美肌养颜圣品!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伙计在店外吆喝 两个路人撇嘴看了眼,鄙夷低声说:“这妇人的钱真好赚,几颗面粉丸子就能卖出六两银子,放在乡里,六两银子都是农户一年的收成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也是骗那些豪绅贵妇的钱,跟咱们又没关系。” 盛临乐抬起头,看向那家吆喝声此起彼伏的胭脂铺,这不正是之前将军夫人拉着她来买买买的店。就门口吆喝的伙计,还哄着将军夫人花了几十两买了好几盒护肤品和美容丸。 难怪觉得德仁堂这名字耳熟。盛临乐对那德仁堂的印象越发不好,动不动就是宫廷配方,百年传承,比传销广告还假。回去得劝劝将军夫人别吃那美容丸了,这德仁堂实在不靠谱。 盛临乐逛得也累了,走也不想再走,干脆支走一个护卫去把停在书铺的马车赶过来。 随便找了家茶水摊坐下,屁股都还没坐热乎,就又听到一道熟悉的大嗓门。 “听说德仁堂招了位京城来的大夫,医术了得,还有祖传秘药,今日在义诊免费看病,王大娘,你不是老说腰不好?要不等会也去看看?” 这熟悉的话术,盛临乐闻声看向隔壁的炊饼店。 果然又是那个圆脸高个妇女和她的同伴许婶,两人还换了一身衣服,头巾也换了一个颜色。 先前叫许婶,现在又是王大娘的人哀叹一声,发愁回说:“我这腰都是十几年的老毛病了,也不知道这京城的大夫能不能治。” 这许婶台词都不带改的,表情同刚才在煎角子摊上一模一样。 可惜这次炊饼店的老板显然是厌烦了这两人的戏码,拿起笤帚就把那两人往外撵,大声呵斥道:“你们两个腌臜碎嘴的妇人,成日来我这儿编排做戏,客人都被你们带走了大半,今日再上门来,我定告到衙门找人捉了你们!滚!” 圆脸妇人泼辣,眉一横,眼一瞪,叉起腰就指着炊饼店老板一通咒骂。 炊饼店老板气得发抖,脸涨成猪肝色,嘎吱嘎吱咬着牙,举起笤帚就作势要打那妇人,只是笤帚还没挥下去,人就先扑通一声倒在了店门口。 老板侧倒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手抓住衣领,好似喘不过来气。 围观的人惊呼,连忙退避三尺。 圆脸妇人眼里闪过一丝惊惧,对周围人卖可怜假哭说:“不关我事啊,我一个妇道人家就说说闲话,是他自己不讲道理撵客摔的,我可没动手。” 说完那圆脸妇人就想拨开人群逃走,盛临乐示意护卫去把妇人抓住。 盛临乐正好起身,从人群里突然窜出一个人,飞快跑到炊饼店老板身边跪下。 盛临乐定睛一看,正是刚才逃走的少年。 只见少年手脚麻利地把人放平,侧耳趴到老板的口鼻处和心脏处听了听,像是确认了什么,少年紧张的神色松了下来,又从怀里拿了一枚药丸塞到老板的舌下,手指用力掐在人中穴。 老板悠悠转醒,少年温声道:“先别说话,等舌下药丸化掉。” 老板拽住少年的手,眼含热泪,连连点头。 要说之前还有七分不确定,待看到少年一系列的急救动作后,盛临乐心里就笃定了,这货芯子多半也是个现代人无疑了! 盛临乐走到少年面前,少年抬头,怔了一下,又咧嘴笑说:“小妹妹,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盛临乐默默吐出那句经典暗号:“奇变偶不变。” 少年脸一僵,转过头避开盛临乐的视线。 盛临乐语气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 少年闭了闭眼,挣扎许久,还是泄气般垮下肩膀,小声嘟囔含糊回道:“符号看象限……” 少年想不通,抓了一下脸,不服气地说:“我说你怎么看出来的?我觉得我之前伪装得挺好的啊。” 盛临乐指指点点,不屑地说:“全是破绽。” 身后的护卫不明所以,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年很是警惕,弯腰问盛临乐:“三姑娘,你认识此人?这少年行迹可疑,穿着也不伦不类,不像漠城本地人。” 盛临乐挑眉,努了努嘴说:“你看,我家护卫都能看出来你有问题。” 不说少年衣衫褴褛但脸上没有一丝穷苦悲悯的违和感,单说他先前故意走到盛临乐身边就可疑得很。 她那四个护卫壮得跟熊似的,旁人见了都下意识绕道走,偏他视若无睹,跟盛临乐说起话也非常随意,丝毫没有古人那种尊卑分明的唯诺小心。 你不惹人怀疑才怪。盛临乐内心吐槽。 盛临乐对护卫,冷冷地吩咐:“把他抓起,这人是宣国奸细。” 第45章 坦白 围观人群哗然,看向少年的神色带了一丝提防,炊饼店老板愣愣地松开了手。 路人窃窃私语:“怎么又是宣国人?之前就有宣国人偷偷进城,杀了北街的一家五口。” “这少年不会也想进城来杀人吧!我的天爷,快抓住他啊。” 护卫听令,大步上前,三两下就反手压制住了少年,少年奋力挣脱不得,嚷嚷道:“你瞎说什么,我要是宣国人,还敢大摇大摆出现在大街上?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另一护卫略诧异,不禁打量少年的眉眼,看向盛临乐低声道:“三姑娘,这人可疑是可疑,但怎么看出他是宣国人的?” 宣国人眉骨高,眼眶深,面部轮廓也比大夏人更分明,这少年的脸没有明显的宣国人特征,更像大夏人。 周围人也看向少年的脸,一个路人犹疑道:“他看上去不太像宣国人。” 另一人也说:“确实不像,这小姑娘不是在故意欺负这少年吧,人家刚还救了炊饼老板的命呢。” “要真是宣国敌细,怎么还会出手救人?那群强盗巴不得我们大夏人都死光了才好。” “可若真是宣国人怎么办?” “我认为,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盛临乐不管路人如何说,只道:“是不是,带回将军府再说,爹见过那么多宣国人,一眼就能辨认出他到底是不是宣国人。” 路人听到‘将军府’三个字惊讶,不自觉往后退开一些,议论声也低了下来, “你是盛将军的女儿?” 少年眉头挑了一下,望向盛临乐,说:“盛将军威名远扬,我不知你为何非说我是宣国敌细,既然惹了一身嫌疑,我就跟你走一趟。” 炊饼店老板此时舌底的药丸终于化干净,吞了口口水,爬起来拦在少年面前,虚弱地说:“小姑娘,他刚才救了我,宣国人怎么会救大夏人?许是你认错了吧。” 有路人劝说炊饼店老板:“老板,盛将军的人品大家伙儿都知道,带去辨认一番也出不了什么事。” 也有人嘀咕:“盛……那可是罗刹鬼,杀了那么多人,满身煞气,看这孩子衣着褴褛,骨瘦如柴,被带走以后还不知是死是活……” “那将军府不知道有多少骇人的酷刑等着他。” 盛临乐冷冷瞥向那人,凛然道:“怎么?我爹杀人是为护城卫国,现在饭吃饱了就能随口编排我爹了?” “要是没我爹,漠城还有你站的地儿?” 那人被怼得羞红了脸,却硬着头皮不愿低头,喊道:“你既然非说这少年是宣国人,那就先拿出证据,不然就是在仗势欺人!” 人群里有人应和此人,也有人不赞同反驳。 炊饼店老板看了眼少年,嘴唇还泛着白,道:“各位,莫要这么玷污盛将军家里,他们不是这样的人。” 奈何那些人已经闹得喊了起来,炊饼店老板的声音根本止不住他们。 “将军不能仗势欺人!” 少年看向盛临乐,耸了耸肩,表示这局面我也很无奈。 云砚扯了扯盛临乐的袖子,面色难看道:“姑娘,咱们还是走吧,如果他真是宣国人,咱们回去告诉将军,让将军派人来抓他也不迟。” 那人见有不少人站在自己这边,还为此洋洋得意,“小姑娘,盛将军确实为漠城出了力,可这些年漠城繁荣至此,那都是太守的功劳,我们能吃饱饭也是太守之功,可不是你爹爹。” 护卫呵斥道:“放肆,你这人,无理偏要犟三分,将军是你等能诋毁的?” 那人看见护卫拔刀,气势弱了两分,哼了一声不再开口。 起头的人不开口了,人群里却不知是谁又故意起哄喊了两声:“将军府不能仗势欺人。” 连周围铺子里的人都被这声音吸引,探出头来看热闹。 盛临乐皱着眉,挥手叫护卫松开少年,护卫沉着脸放开,少年翻身起来,活动活动手腕,不解道:“又不带我去见盛将军了?” 盛临乐道:“你要想自证清白,我在前面路口等你。若不想……” 斜了一眼挑起骚动的那人,“若不想就不去。我不想与为了抬杠而抬杠的人多费口舌。” “将军府光明磊落,不背仗势欺人的名头。只是若这人真是宣国人,以后闹出事端,在座抬杠参与者,掂量掂量你们能否承担后果。” 那人讪笑,眼底闪过一丝懊悔,后悔嘴快惹了祸事,又觉得自己就是正义发言,强装镇定挺了挺胸脯。 炊饼店老板笑着拉起少年,感激道:“走,先进店吃两个炊饼,将军家的女儿也进来一起吃?有事咱慢慢说,不必闹成这般不愉快。” 盛临乐摇头,退出人群,气得对着空气打了一套猫猫拳,好气啊啊啊啊啊! 云砚和护卫们对望一眼,劝说:“姑娘,别生气了,我看那少年也确实不像宣国人,姑娘是不是认错了?” 盛临乐垂头丧气地叹了一口气。 护卫忿忿不平,建议把那领头起哄的人绑回将军府,说话处处针对将军府,他比那少年更像敌细。 盛临乐摇了摇头,光天化日之下绑百姓,那不是更给盛将军抹黑?但心里郁气难消,勾了勾手指,一个护卫俯身过来,耳语几句。 护卫听了闷笑两声,点头答应。 光明正大不行,套麻袋总行吧,让你胡乱当键盘侠,看是拳头硬还是那人嘴硬。 去赶马车的护卫回来,看众人神色各异,护卫不明所以,悄声问怎么了。 刚抓人的护卫跟他说了事情缘由。 赶马车的护卫庆幸地说:“还好三姑娘没让你们硬绑人走,不然要是百姓们跟着去将军府外申讨,你我都得领罚。” 抓人的护卫茫然说:“为什么要被罚?我们不就是要听令行事,主子说什么就要怎么做。” 赶马车的护卫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叹气道:“以前,我也是你这么想的。所以我才会被赵国公府辞退,来了将军府啊!” 马车里,盛临乐靠着云砚的肩膀闷闷不乐,连曹家的熏肉脯都安慰不了她郁卒的心情。 “吁——”马车骤停。 “你这小孩做什么!”外面护卫呵斥。 还没等盛临乐反应过来,少年出现在马车里,怀里还抱着一摞油纸包着的炊饼。 少年扬起招牌笑脸,说:“你怎么走了?不是说等我去将军府吗?” 云砚惊声尖叫,下意识护住盛临乐:“你干什么!不准伤害我家姑娘!” 护卫们一把掀开车帘,扬刀呵斥少年下车,又对盛临乐道:“三姑娘,你没事吧?” 少年不畏护卫威胁,扔给盛临乐一个炊饼,撇嘴道:“喏,当还你炸鱼的。” “放心啦,我都自愿上车了,能做什么?她有事要问我,我也有事想问她。” 盛临乐捡起落在手边的炊饼看了两眼,拍了拍云砚的肩膀,温声说:“云砚,你先出去。” 云砚看看少年,不放心道:“可是……” 盛临乐笑道:“没事的,你跟护卫离马车五步远就行,我确实有话问他。” 云砚依言下车。 少年自己咬了口炊饼,眼睛一亮,口齿不清赞许:“这老板真实在,炊饼里还放这么多肉,好吃。” 盛临乐看向少年,问道:“你是穿越者?” 少年抹了抹嘴上的油渍,点头说:“是啊,你也是吧?” 盛临乐眼睛微眯,颔首道:“是。” 第46章 两个穿越者的合作 少年‘啧’了一声,委屈道:“那你还让护卫抓我?咱们老乡见老乡,不应该两眼泪汪汪吗!” “陷害同胞,那可不是咱华夏儿女的优良传统。” 盛临乐脑门子直跳,怒极反笑说:“难道不是你先攻击我的?你还有脸指责我?” 少年放下怀里的炊饼,指着盛临乐大声说:“我今天才见你第二面,我什么时候攻击过你了?我碰都没碰你一下!” 盛临乐站起来,好在她不足一米五,马车车厢还能容许她站直身子,俯视盘腿而坐的少年,想同样大声回他,又一瞬间想起这还是在大街上,不得不压低声音怒道:“难道不是你四天前半夜攻击我的系统?你敢做不敢认?” 少年怔住,眯了眯眼回想四天前,不可置信地,一字一句道:“你也有系统?我攻击的是你的系统?” 盛临乐扬了扬下巴,说:“有怎么了,你不是也有?” 少年一手托起下巴,沉吟了一会,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闭了嘴,自言自语地说:“你怎么也会有系统?不应该啊……” 盛临乐狐疑道:“什么不应该?” 少年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想不明白,丧气道:“这个世界,据我所知,已经有三个人是穿越者,还自带系统了,你,我,还有一个我没见过。” 盛临乐震惊,这大夏朝是个大筛子吗?遍地都是穿越者,还是说这里其实是什么穿越者训练营? 盛临乐坐下,喃喃道:“不,应该说是有四个。” “还有一个,五年前当上了大夏朝贵妃,也是宣国派来和亲的公主,封号叫慧清。” 少年倒吸一口凉气,双眼瞪圆:“好家伙,怎么你们女孩子穿越的起点都这么高?凭什么你们一个个不是公主,就是将军的女儿,而我就是个小乞丐?” 少年怒道:“太不公平了!” 盛临乐无语地看着他,说:“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为什么这里穿越者这么多好不好!” 少年满不在乎道:“管他几个,只要不是想杀我,大家各活各的互不打扰就好咯。” “喂,之前攻击你系统的事对不住啊,我以为你是之前想杀我那个穿越者,当时我的系统探测到附近有异动能量,所以才想先下手为强争取逃跑机会。” 盛临乐皱眉:“为什么有穿越者想杀你?” 少年叹了口气道:“还能为什么,想抢我的系统呗,我都差点被那人人道毁灭两次了,还好逃到大夏来了。” 盛临乐惊奇:“你还真是宣国人啊?” 少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莫名其妙道:“你不是之前就说我是宣国敌细,这会儿惊讶什么?” “我是宣国人没错,准确来说这个身体的原主是,至于我为什么长得不像宣国人,可能是这原主的父母一方是大夏人的缘故,我正好随了大夏人的长相。” “其实你细看,我眉眼和鼻梁还是能看得出一些宣国人的血统,这高挺的鼻梁骨,刀削般的下颚线,多像啊。” 盛临乐一把推开凑到她面前的脸,冷漠道:“也就是说,那个想杀你的穿越者和你出生点都在了宣国?而慧清公主和我都在大夏……” 呵呵,这分布得还挺平均啊。一边各俩,生怕两个国家不斗起来。 少年点头,坐到垫子上斜倚着懒懒说:“是啊,对了,那个什么清公主不会也想杀人夺系统吧?我别是刚出狼窝,又进虎穴?” 盛临乐抬眼淡淡道:“你不知道惠清公主五年前就死了?宣国向大夏宣战的由头就是因为她。” 少年摇头,手一摊道:“拜托,我就是一个小乞丐,哪儿能知道那么多消息,而且我才穿过来半年,五年前的陈年旧事更不可能知道了。” 盛临乐斜眼看他,道:“你就不怕我也是要杀你的?” 少年嗤笑,上下打量盛临乐,笃定说:“你跟我都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华夏人,从小受的教育都很难让我们产生杀人这种念头。” “况且你要想杀,刚在街上就能叫那熊大哥绑了我。而且我听说盛将军刚正不阿,你要是敢这么屁大点就杀人,我想你老子应该也会大义灭个亲。” “你杀了我没好处,不如咱俩合作,你让我抱个大腿,保我吃食住行,我给你当法师续命疗伤怎么样?” “我可以从我的系统那拿到很多现代的急救药哦。” 盛临乐沉思,反问道:“你靠什么从系统那换药?总不能你说要它就给吧?” 少年眨了眨眼,说:“虽然我俩是同胞,但也还没这么熟吧,这我可还不能告诉你。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少年的条件确实很诱人,古代医疗条件落后,能有个移动的现代医疗库何乐不为? 盛临乐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们没那么熟,我需要限制你的系统不能攻击我的系统。” 系统,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宿主,系统只能复制子代码给对方系统。】 这个子代码到底有什么作用?是可以控制对方的系统为我所用? 【不可以。被嵌入子代码的系统只会对主系统共享资源库,除宿主主控权外的一切权限低于主系统,即不能对主系统发动攻击、侵并等功能,但对方系统仍然保持独立,只听从其绑定的宿主指令。】 就是说,我如果让你把子代码嵌入到对方系统里,我也能从他那得到药品?还不用付出代价? 【是的,宿主可以这么理解。】 这简直就是儿子在外打工,工资交给父母的既视感,不愧是当人爸爸的代码。 盛临乐将系统的原话坦白,少年微眯着眼睛,显然也是在同自己的系统商量对策。 过了一会儿,少年点头道:“可以,但是相对的,我的系统也得给你嵌入限制代码。” 两个系统的说法大相径庭,盛临乐同意,也老实道:“先说好,我这系统给不了我什么资源,之前刚开启的资料库被你干废一个,现在就相当于我单方面白嫖你的药。” 少年耸肩,大方地说:“无所谓,我能每天吃饱饭就行,你是不知道我这半年过的什么日子,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盛临乐打断他,突然想一件事,皱眉说:“之前在德安县,盛将军是不是见过你,你不能去将军府,他认得你的脸,会把你当宣国卧底杀了的。” 少年挑眉,笑了下说:“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第47章 就叫云墨吧 少年摸了摸脸,施施然道:“他没见过我正脸,我在宣国底层求生这么久,这点反侦察意识还是有的。” 少年说话间,系统提示扣除喜爱值五万点,盛临乐一阵肉痛。少年神色无异,看来相互移植代码这事,他付出的代价并不大。 盛临乐感觉心更痛了,别人的系统好高级,自己的系统就是个渣渣。 【宿主,已完成子代码嵌入,目前剩余喜爱值1065点。】 【系统为超智能漫画系统315号,由&*#%潜心研发,被誉为超智能发展历史上的里程碑,是神话。】 行行行,你是神话,不是渣渣。你这倒像刚见面的时候了,伟大的系统。盛临乐好笑地摇了摇头。 系统的蓝光幽幽闪了两下,随后陷入沉默。 少年抱胸后退,警惕道:“你笑得这么猥琐干什么?别以为咱们合作了,你长得好看就想对我为所欲为。” 盛临乐翻了个白眼,无语道:“大哥,我才八岁,过了年也才九岁,我能对你做什么?” “行了,先去给你买身衣服。对了,你叫什么?” 说了半天话,盛临乐才想起来问对方的名字,“我叫盛临乐,临安的临,快乐的乐,现在是盛将军的小女儿。” 少年垂眼想了会,才抬头满不在乎地说:“我以前的名字就不用啦,你给我新取一个吧,我这大半年也没跟什么人交往过,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了。” 盛临乐怔了怔,思索了片刻道:“那你就叫云墨吧,以后就装作我的小厮。” “云墨……”少年反复吟哦了两遍,拍手笑道:“还挺好听,像个古人的名字,想不到你还挺会取名字的嘛,还以为你会给我取个什么小王阿黄之类的。” 这兄弟什么审美,以为是给狗取名吗?盛临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叹说:“你的户籍怎么办……我人小,没那么多人脉给你办户籍啊。” 云墨却说不用担心,这几年宣国和大夏打仗,死伤逃亡的人多得很,后来听说边关稳定又返乡的流民也不少,他混进一群流民里,一同去德安县的县户房登了记,早就落户在了德安县。 “你什么都办好了,还非要找我干什么?”盛临乐道,“有手有脚去找个工作不就能活下去了?” 云墨哭丧道:“你是不是不知道想在城里找个工作有多难!人家看我穿成这样,谁还愿意给我工作啊,要不是有系统,每天靠喝营养液果腹,我特么早嗝屁儿了。” “你给我那几条炸鱼是我这个月吃的第一顿有滋有味的食物了。” “本来在德安县那个村子我马上就能吃到饭了,结果你爹,就是盛将军,带着一大队官兵就来抓人,吓得我忙不迭跑进深山,转了两天才敢来漠城。” 云墨一说起来就絮叨个完,盛临乐连忙打断他,说:“行了,你这些事迹以后再说,先去给你换一身行头,不然你这模样,也很难进将军府的门。” 云墨委屈地哼了一声,泄愤似的拿起炊饼咬了一大口。 盛临乐从窗户探出头,让护卫把马车赶去家里的成衣铺子。护卫上前,透过窗户瞥了一眼吃饼的少年,关切询问:“三姑娘,确定那人没有问题吗?” 盛临乐笑说:“都是误会,我带他去买件衣服,当做补偿道歉。” 护卫这才颔首坐上车架。云砚也重新坐进马车,和云墨相对而坐,云墨扬手冲云砚打了个招呼:“你好哇,我叫云墨,以后就是你家的小厮啦,” 云砚瞠目,诧异地问:“姑娘?你要收这个人进府?” 盛临乐这会心情也舒畅了,拿起肉脯分给两人,颔首道:“对,以后你们就是同僚了,相互关照啊。” 云砚抿嘴,看向龇牙咧嘴撕扯肉脯的少年,闷声闷气道:“好的,姑娘。” 马车行至成衣铺。 店里的掌柜年节时见过盛临乐,拱手相迎,听到是要给小厮准备衣物,神色古怪地看了眼在店里悠哉闲逛的少年。 掌柜歉意道:“三姑娘,店里没有这位能穿的成衣,咱家卖的都是蓉城和广南送来的蜀锦、宋棉制的衣服,您穿合适,小厮丫鬟穿就僭越了。” “若想给这位小兄弟买,得去宣泰桥南的铺子买,不远 ,就从云鹤酒楼旁边那条巷子穿过去,再左拐往前百来步就到了。” 那不就是刚来的地方吗?今天怎么老是在这附近兜兜转转的。盛临乐眼皮一跳,心说又得绕回去。 云墨倒是无所谓,他顺势还问掌柜:“那边好像还有卖鞋的吧?我从那边过来时晃眼没看清。” 掌柜点头说:“有的,那边有一位叫魏婆婆的,支了个鞋摊,她做的鞋针脚最细密,鞋底也纳得厚,又暖和又适脚,你看我脚上这双,就是去年在她那买的。” 云墨低头去看掌柜的鞋,竖起大拇指:“真是好鞋,这鞋子您穿上都显得贵气,哪像双棉布鞋啊,这鞋贵吗?” 掌柜摆手,笑道:“比寻常的贵十几文钱,但是值啊,小兄弟,我跟你说,这鞋雨雪天……” 这人怎么又和掌柜的聊上了,盛临乐扶额,催促道:“走吧,去买衣服和鞋,我看你是真不冷,还聊呢。” 云墨赶忙跟上,朝掌柜挥手:“谢谢你啊。” 掌柜笑着摇了摇头,也挥手说:“不用谢,三姑娘心善,你好好做事,得闲来请你喝茶。” 云墨对盛临乐感叹:“你家的人还真是善良啊。” 盛临乐斜眼,吐槽说:“是你太能说会道了,这才说几句话就能让人请你喝茶了。” 云砚也跟应和说:“就是,好像勾栏院的娘子,三言两语就勾得郎君公子找不着北了。” 盛临乐和云墨转头看向云砚,齐声惊讶道:“你去过勾栏院?” 云砚脸微红,小声道:“我爹以前想把我卖去那,我在门口撞见过,但是没有进去。” 云墨一脸好奇,还想打听细节,被盛临乐一巴掌呼开。 盛临乐淡淡道:“未成年不要搞颜色,这不是你能听的。” 第48章 德仁堂的药方 云墨哼哼唧唧,白眼微翻。 盛临乐刚要说话,成衣铺掌柜突然又跑出来,看到他们人还在,连忙说:“三姑娘,等等,我险些忘了。” “刚才宣泰桥南那家德仁堂有人闹事,你们买完衣服千万别去凑热闹,这会子估计还在闹,别去沾了晦气。” 云墨眼底闪过一丝惊骇,道:“咋了?难道他们新药吃出毛病啦?” 盛临乐看了云墨一眼,掌柜摇头说:“不知道,也是刚才来店里的客人闲聊提及,一会说是扎针扎的,一会又说是药材有问题,众说纷纭的,总之就是打得厉害,能别去就别去。” 又有客人上门,掌柜匆匆提醒后,转头摆起笑脸去迎客进门。 盛临乐皱着眉问云墨:“你先前说自己才进城,怎么会知道德仁堂有新药?还第一反应就是新药出问题?” 云墨心虚不跟盛临乐对视。 盛临乐诧异: “还真跟你有关系?” 云墨侧头吹起口哨,盛临乐死亡凝视,云墨口哨声越吹越漏气,干脆心一横,咬牙闭眼地说:“对,那新药就是跟我有关系,德仁堂那个新大夫,他手里根本没有祖传秘方。” “之前那人路上救了我,他说他要来漠城最大的医馆坐堂,我看他不像庸医,就给了他张药方当做感谢,也不是什么偏方,就是后世广告满天飞的六味地黄丸配方。” 盛临乐呆滞一瞬,下意识接话::“治肾亏,不含糖,一节更比六节强的六味地黄丸?” 云墨吐槽:“这时候就不要背广告了!” 云墨烦躁地挠头,“这都是算我手里风险最低的方子了,应该不至于出事啊。” 盛临乐道:“也不一定是药的问题。掌柜不是说了,也可能是扎针扎的。”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我先去看看,等会桥头找你。”云墨说完转头跑开。 云砚立在马车前,莫名看向云墨跑走的方向,问道:“姑娘,他这是又不想进咱们府里了?” 盛临乐说:“怎么?你不想他进府?” 云砚嗫嚅道:“没有,姑娘想要谁做小厮就谁做,云砚是下人,姑娘不需要问我的意愿。” 云砚,你别这么说话,好浓的一股茶香啊。盛临乐摸了摸鼻子,讪笑道:“你马上要去书铺教学徒,我身边得有个人帮我跑腿嘛,你看他跑多快啊。” 云砚点了点头,又说:“姑娘,刚你们在店里时,我听到别人说德仁堂门口在打架,衙役都去了四五个。” 盛临乐颔首道:“嗯,我也听掌柜说了,跟咱们没关系,去给云墨买完衣服就回家。” 云砚歪头道:“往常姑娘最爱看这些热闹了,今日倒是没兴趣了。” 盛临乐咳了一声,指着嘴皱着脸说:“热闹比不上我嘴疼,我赶着回去再喝一碗下火汤去去火。” 云砚遂想起这事,微微抱怨道:“刚我就该拦着姑娘不要吃那炸鱼肉脯,你看,这会又疼了吧。” 盛临乐举手讨饶。 巷子狭窄,马车过不去,留了一人看守。盛临乐这边说着话,还没走出巷子,云墨就气喘吁吁跑了回来。 云墨断断续续道:“我在桥头没见到人,就猜是你走不快,果然还在巷子里。” 盛临乐不满道:“喂,过分了啊。” 云墨嘿嘿一笑,摊了摊手道:“开个玩笑,你放心,照你这条件,以后长到一米七不成问题。” 盛临乐懒得信他胡诌,询问德仁堂到底什么情况,云墨没意思道:“切,就是医馆卖高价药,患者吃了没成效在闹事而已。” 盛临乐问:“患者打大夫了?” 云墨撇嘴:“没有,打了个女的。那女的你也见过,就是在炊饼店把老板气晕了那个。” 盛临乐跟云墨心有灵犀对视,齐声讥讽:“活该。” 既然牵连云墨,就心安理得去到掌柜说的平价成衣铺,从内到外给云墨置办了两身冬衣。 因为是成衣,袄子尺寸都偏大了些,云墨也不在意,也不要伙计拿去改,大大咧咧道:“大点没事,还能往里塞秋衣秋裤。” 成衣铺伙计不解:“秋衣秋裤是?客人是嫌这袄子薄了,还想把秋天的衣服穿在里面?” 盛临乐赶紧掏钱,说道:“他瞎说的,把这些都包起来吧,都要了。” 云墨美滋滋抱着新袄子,又摸摸身上的新衣服,朝盛临乐挤眉弄眼,叹道:“有大款包养就是爽,谢谢你啊,小富婆~” 盛临乐微微摇头,这人说话太跳脱了,得亏是穿越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要是放在普通人家,三句话就能让亲朋看出不对劲。 口无遮拦,还很社牛。去买鞋也能跟五六十岁的老婆婆扯上半天,夸得人老婆婆脸都快笑烂了,咧着一口缺牙非得送云墨两双鞋垫才让走。 盛临乐对此表示很难评,说:“你以前干过销售吧?这么能吹捧人。” 云墨摇头晃脑地哼了一声,没回答。 回到将军府,盛临乐本想让云砚带云墨去找管家签契,正巧进院门就碰到管家崔源捧着一叠纸找来。 崔源将手里那叠纸交给盛临乐,说是书铺签下的新契,已在衙门签章备案过,林大管事派人送来的。 盛临乐收下契书,便让云墨跟着管家去签契书,顺带领了被褥棉被回来就收拾门房旁边那间屋。 她院子人少,两个粗使婆子晚上又是各自回杂役院子住,空出的屋子给云墨做单人间也不会引人非议。 安排完云墨的事,盛临乐长舒了一口气,躺倒到榻上休憩养神。 【宿主,请尽快完成《四言画集精选》第二期画稿,您的交稿日还有六天。】 系统,你是魔鬼吗?盛临乐无语凝噎。 【宿主,系统不是。】 盛临乐颤抖着手,再过几天女先生就要来了,我还得上学,你也要这么无情催稿吗? 【希望宿主合理安排时间,若没有在交稿日完成画稿,作为惩罚,喜爱值将全部清零。】 爹爹的,好想骂人。盛临乐只求来自军营的喜爱值涨得快点,让她赶紧用上助手功能,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 “烦请通禀三姑娘,府门外有人求见三姑娘。”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 盛临乐侧耳倾听,小厮踌躇说:“云砚姑娘,那人自称是德仁堂的,嚷嚷说三姑娘强绑了他们医馆一个俊俏少年入府……” 盛临乐:??? 谁踏马在造我黄谣? 第49章 与德仁堂的人对峙 盛临乐气势汹汹杀到门口。 两个头戴毡帽的男子见将军府出来了人,连忙直起身子,却见出来的是个小孩子,不禁疑惑对小厮道:“这位小哥,我要找的是一个十六岁大的少年,不是这么小的孩子。” 小厮呸了一声,道:“放肆,这就是我们府里的三姑娘,好你个地痞无赖,竟敢上门来泼将军府的脏水,说我家姑娘绑人!” 两人忙不迭跪地喊冤:“怪我们言语不当,还请三姑娘赎罪。” “是我们掌柜的说,三姑娘带走的,不,请走的少年郎是医馆新来大夫的药童,这才让我们上门来寻人。” 盛临乐嗤笑一声,让那两人起来说话,又道:“那少年明明是街上无人照管的乞丐,怎么就成了药童了?你们掌柜想抢人也好歹编个好点的理由吧。” 瘦长脸男人赔笑道:“这……三姑娘有所不知,那少年郎本是孤儿,大夫见他可怜把他从京城带来漠城,谁曾想少年郎半路背信弃义,抢了大夫的行李,现在许是花光了盘缠才沦为的乞丐。” “若当时只拿走了些银钱也就罢了,可大夫说他还抢走了许多祖传的药方。” “您也体谅则个,药方可是大夫安身立命的东西,掌柜的说了,这人可以任您处置,但是得让那少年郎把药方全数还给大夫,不然咱德仁堂不是白花几千两银子从京城聘请名医了?” 盛临乐几乎都要拍手称绝,这颠倒黑白的能力,不去当编剧都可惜了。要不是她知道云墨穿越者的身份,都能被这套说法糊弄了去。 这德仁堂背后的势力得多大啊,当街搞诈骗宣传就算了,还敢跑来将军府抢人,是真不把她爹那从二品镇军大将军的头衔放眼里啊。 “大夫安身立命的东西是医术,不是药方。”盛临乐斜眼道:“可我听说,是那少年因为被大夫救了,出于感激才送了张药方给他,这谢礼如今反倒成了某些人贪心不足蛇吞象的祸水了?” 瘦长脸男人的同伴愤恨激昂地说:“定是那少年编故事坑骗了三姑娘,三姑娘,您可千万别被他骗了,否则引狼入室啊。” “怎么了这是?什么引狼入室?” 将军夫人今日去参加太守夫人的宴席,马车刚停在门口就听到什么人在劝说女儿不要引狼入室。 将军夫人扶着婢女的手踩着马凳下车,看向盛临乐笑问:“发生什么事了,小宝?” 瘦长脸男人想开口,被同伴赶忙拽了一下止住。 盛临乐耸肩随口道:“没事,娘,就我今天在路上捡了个乞丐,看他可怜想招他入府当个小厮什么的,结果这两人上门说我绑了他们大夫的俊俏药童。” 盛临乐重点强调了’俊俏’二字,两个人垂头缩脖不敢直视将军夫人的眼神。 盛临乐仰头又接着说:“小乞丐说自己是德安县人,报恩送了那大夫一张药方,这两人却说他是跟大夫从京城来的药童,娘,你说我要信谁啊?” 将军夫人眼神都不曾向那两人瞥一眼,淡淡道:“自是谁也不信。” “这事想弄清楚也不难,派人去德安县查一查户籍即可。他们若是带了能证明那乞儿身份的凭据,也可拿出来。” “将军府下人小厮多得很,不会跟你们强抢一个乞儿。可若是你们胡乱攀咬我儿,我也想找你们东家好生说道说道。” 两人连说不敢。瘦长脸男人谄笑道:“我们出来得急,这就回去找大夫拿证明身份的凭证。惊扰了三姑娘和夫人,实属小人的不是。” 将军夫人揉了揉额角,挥手不耐说:“找到了凭据再来要人。” 盛临乐见那两人走了,看将军夫人一脸疲惫,忙扶着她的手关切道:“娘,你不舒服吗?” 将军夫人勾了勾嘴角,轻声说:“不碍事,可能是在席上喝了点酒,有些头晕乏力,回去躺一躺就好。” 盛临乐本来还想问问这德仁堂背后东家的事,见此也暂且搁置了想法。 将军夫人拍了拍盛临乐的手,和煦道:“把那少年叫来我瞧瞧,我问他几句话。” 盛临乐点头,说:“他跟崔管家去签契书了,一会过来了我让他去娘那。” 将军夫人无奈道:“这人身份不明,小宝,好歹等验明真身了再签契也不迟。” “娘,你就放心吧,他不是大奸大恶的人,刚在街上还出手救了一家炊饼店老板。”盛临乐向将军夫人说起细节,只是隐瞒了她说云墨是宣国奸细的事。 将军夫人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道:“这么说来,是德仁堂的人以为这少年还有其他药方,想霸占他的药方?” 盛临乐肯定道:“就是这样。娘,你不知道,这德仁堂不是什么好医馆,今天我在街上……” 又是对那两个妇人的事大说一通,最后苦口婆心地劝道:“您可千万别再吃那什么美容丸了,万一吃坏肚子怎么办。” “您看您的皮肤还不如之前的好,之前多么光滑细嫩,现在瞧着都有些暗黄了。” 将军夫人摸了摸脸,疑惑道:“有吗?我觉得跟往日没什么不同,可能是这两天有点受凉,夜里没怎么睡好吧。” 见盛临乐还要叭叭个小嘴继续劝,将军夫人忙说:“好了,娘答应你,不吃美容丸了。” 盛临乐这才松口送将军夫人回院子。 等云墨抱着被褥悠哉回来,盛临乐把将军夫人找他问话的事告诉他,又嘱托一定说话谨慎点,将军夫人对外人精明,现在又还是疑心云墨身份的状态,别露出马脚。 云墨拍胸脯保证说:“放心吧,我本来就在德安县落户了,就算去查我也不怕。” “就是有点恶心会被这种人缠上,白瞎我还给他药方,当时该说就当个白眼狼算了,都怪我的道德感作祟。” 吐槽间,盛临乐瞥见他袖袋鼓鼓,好奇问:“你装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鼓囊?” “这个啊,崔管家送我的。”云墨从袖子里掏了掏,炫耀道:“毛织手套?,暖和得很,你没有吧?” 盛临乐哑然:“你是真会笼络人心。你不会是从系统那获得了什么万人迷金手指吧?” 云墨撩了一把额前碎发,不屑道:“嘁,这就是我的人格魅力~” 第50章 将军夫人问询云墨 将军夫人单手撑着额角,侧身斜坐在椅上,眉头轻蹙,半阖着眼养神。 婢女来通报说三姑娘带回府的少年来了,将军夫人疲乏道:“让他进来吧。把香炉撤走,熏得屋里闷。” 婢女低声应喏,先将软榻上的香薰灭掉,才抱起香炉退出房间。 云墨被另一名婢女引进厅内,他不太懂高门大院的规矩礼仪,上前直接给将军夫人拱手,深深鞠了一躬,声音洪亮道:“夫人安好。” 将军夫人懒懒抬眼,声音没有一丝情绪,直言问他,姓甚名谁,年岁几何,住德安县哪条街巷,家中有几口人,周围邻里又有何人等等, 云墨垂着头,眼里闪过一丝苦恼,这将军夫人果然不是好应付的,好在之前混在流民里打听的身份人际关系简单。 云墨镇定自若,道:“回夫人,小人原名鲁承,上月初五刚满十七,我家人口简单,只有我和爹娘三口人,曾住在德安县东榆林巷往里数第七户,隔壁是个寡妇带着两个儿子,我小时候与她家小儿子聪聪玩得好。” “五年前因战乱逃出城,我爹娘……在路上被劫匪害死了,我侥幸逃出虎口。” 将军夫人揉着额头,轻声“嗯”了一声,示意继续说。 云墨抿了抿嘴,只能苦着脸继续道:“后来我沿着官道一路乞讨到了陇州舟曲县,因舟曲县县令不让流民进城,我就去进山打猎来维持生活,今年六月底才存够盘缠回德安县。” 将军夫人地问:“五年前你也才十二三岁,就敢上山打猎?” 云墨说:“起初是不敢,我运气好,第一次上山遇到了一个老猎户,他好心教了我许多做陷阱、认药材的方法。” “老猎户叫什么?”将军夫人端起茶喝了一口,又叫云墨把手伸出来。 “只知道姓许,村里人都叫他许猎户或者许老头。”云墨背后冒起一片冷汗,依言老老实实将手伸到将军夫人面前。 云墨的手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丑陋。 五根手指上都生了冻疮,指如萝卜个个红肿肥大,手背掌心都是大小伤痕,纵横交错,左手掌心两道横贯至虎口的刀伤,长合后生了两条浅浅的肉瘤,导致手掌微微内曲不能像常人一样摊直。 云墨偷偷瞄了一眼将军夫人的神色,只见她微微点头,叹道:“你也不容易。” 云墨暗自松了一口气,笑说:“都是为了活下来,容不容易都已经过去了。” 将军夫人有点意外地说:“你小小年纪,倒是看得开。” “你和德仁堂的人怎么牵扯上的?你不曾正经学医,又怎么会有药方这种东西?”看过手上的旧伤,将军夫人说话温和了些许。 云墨摆了摆手,心想这将军夫人的疑虑怎么这么难打消,低眉顺眼把认识那大夫的经过又陈述了一遍,“药方是……是我……” 完了,这药方的事不好编啊。云墨咬着下唇,小声道:“能不说吗?” 将军夫人微微颔首,轻咳了一声,道:“可以,那就将你交给德仁堂的人即可。” 头脑风暴高速旋转,云墨抓了抓头发,支支吾吾半天,终于编了个来由说药方是逃难时从尸体上扒下来的。 反正当年导致横尸遍野,就算将军夫人想去查也查不到了。 将军夫人端茶的手顿住,抬眼看向云墨,沉吟了一会,似是回忆道:“当年宣国铁骑冲破边关守卫,在漠城周边村镇烧杀抢掠,以致数万百姓流离失所,饿殍枕藉……” 云墨哪儿知道这些,只嗯嗯顺着将军夫人的话胡乱点头。 将军夫人放下茶盏,说:“你可以留在府里,但是先住去西院,我会让崔管家安排人教教你规矩,等什么时候规矩学好了再调回姑娘身边。” 这是要调查清楚身份了才会考虑把他调回去的意思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云墨点头说好。 将军夫人又蹙眉揉了揉眉心,脸上的倦意更浓,又说道:“今日我路过保康街时,听到有人议论将军府仗势欺人……” 哦豁,被家长秋后算账了。 云墨擦了擦手心的汗渍,立马低头先认错:“夫人,此事因我而起,害得盛……三姑娘跟不讲理的人发生龃龉,惹出非议。” “嗯,你既然知晓便好。”将军夫人语气平平。 云墨眉尾抽了抽,愁眉苦脸,轻叹了一口气。 将军夫人收回目光,道:“我不是为你冲撞我女儿而说你,是因你这事,险些玷污了将军府的名声。” “升米养恩,石米养仇。如今边关战事稍歇,更是要谨慎这种流言攀诬兵士,陷他们于不义,动乱军心,酿成大错。” 云墨怔住,他没想到将军夫人如此远虑。 云墨诚恳道:“夫人,我知晓利害了,以后做为将军府的下人,一定谨言慎行,维护边关将士的声名。盛将军的功绩百姓其实都看在眼里,没有他,边关也不会有现在的安宁。” 将军夫人这才点头放他离开。 云墨快要踏出门时,身后又想起将军夫人的声音,“先前有人送来陇州方枝黄芪,你在山里待过,可会看品相?” 云墨停下,刚松懈下来的心又悬起来,转头疑惑地说:“不用看应该也不太好,夫人,陇州盛产党参,特别是以文县的最为出名,我在舟曲山上也挖到过几次,还卖了好价钱。” 将军夫人喃喃:“党参吗?好,我记得了。” 云墨回到盛临乐的院子,整个人跟虚脱了似的,灌了一大口凉水才缓过神,说:“我说你也是个影后吧,穿越过后怎么哄过原主娘的?还是说你胎穿?” 盛临乐摇头说不是,“我过来两个月不到,你去我娘那发生什么了?” 云墨心有戚戚道:“那你演技是真好。” “从姓名住址邻居到我成为流民的经历都问了个遍,最后还故意下套问我落脚地方的特产。还好我家系统给我提了个醒,不然当场game over。” 盛临乐疑惑,她好像真的一点都没被盛家夫妇怀疑过,难道是他们夫妻俩对自己有亲子滤镜? 云墨发了好一会儿牢骚,突然又说道:“对了,你娘好像生病了诶,我看她问话的时候一直很累的样子。” 盛临乐说:“她今天去参加宴席了,说是喝了酒有点累。” 云墨回想了一遍,疑惑道:“我好像没闻到她有酒气啊,倒是有一股道观的香烛味儿。” 第51章 远离德仁堂 “香烛味?”盛临乐想起了,之前将军夫人还找道长求平安符来着,“下月若我大嫂身子好些就要回来了,应该是她回来路上又去道观拜神保平安了吧。” “行吧。”云墨耸了耸肩,哀叹:“我得搬去西院,在你家没查明我身份前就不能在你这享福咯,我这打工人的命,生亦做牛马,一辈子都牛马,苦啊。” 盛临乐一脸无语,挥手赶紧让他走,走时云墨还不忘拿走他那双管家送的毛织手套。 既然云墨不担忧身份问题,盛临乐就更不必替他操心了,静等去查证的人回来即可。 此时,脑子里又想起系统催更的声音,盛临乐不禁也在心底叹了一声:大家都是牛马—— 画,我画还不行吗!系统,你别念了tvt 盛临乐任劳任怨去赶稿,她这月刊的坑都填不过来,什么时候才能创造出系统口中的神级漫画啊…… —————————— 说到林大管事这边,他现在满腔事业心无处发泄,成天带着李元四处拜访制墨师傅,带回样品供王充试印择选。 接连奔波了三天,色墨订好后,做油印机的木匠也敲定了下来。 林大管事忧心工匠泄密,还学着盛临乐那套,拟写了一份保密契书让木匠签字。 老木匠也是有脾气之人,认为林大管事是质疑他的人品,“既不信人,那我便不予你做这劳什子印机了,你自去找别人去。” 林大管事拉住老木匠,起身辩说:“老师傅,误会了,不是不信任你,是这保密契书既是保障我家的利益,也是为以后你的生意着想啊。” 老木匠不解:“为我?” 林大管事指着契书上的条款说道:“你看这里,我看中你这几十年练就的好手艺,以后凡是我手里铺子需要打柜子物什的,都来找你做,若是找了别家,我也算违反契书,得赔偿你银子。” 林大管事也是未雨绸缪,单是以后油印机创造的利润都不可想象。 昨日还有一家点心铺找上门,说想要印先前宣传画本那样的传单,宣传他家出的新糕点嘞。 这门生意算是书铺独有,若是别家书铺得知了蜡纸印刷的法子,出高价找老木匠做油印机,难保钱财不迷人眼。不如放个更大的鱼饵钓着老木匠,也算是多加一份保障。 林大管事心想这蜡纸印刷果然是好物,也不知道三姑娘从哪本书上学来的。 应是什么奇巧匠艺的孤本,不然怎么这么多年都没人用过这法子? 老木匠沉思了许久,正巧这时老木匠的儿子回来了,老木匠看了眼憨厚老实的大儿子,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这辈子还能打几件柜子?若是这契书能保证儿子一家以后的生活,签了也罢。 老木匠道:“老头我也老了,以后这木活儿手艺也是交给儿子来继承,林大管事要是不嫌弃的话,把我儿的名字也添上去,以后我章家定为这印机图纸保密。” 林大管事心中一喜,却装作有一丝犹豫,装模作样看了看老木匠儿子后,点头道:“行,小木匠的手艺定也是不错的,那就添上他的名字。” 老木匠对儿子有几分手艺心知肚明,也不戳破林大管事的奉承,签下了保密契书。 又解决一件要事,林大管事坐上骡车,他还没富裕到出门能配马车,骡子比马便宜,也比马儿好养活。 李元上前驾车,林大管事人逢喜事精神爽,也没往车厢里坐,把契书折好往怀里一塞就坐到了另一边。 “李元啊,这书铺的好日子且在后头,你这掌柜捞得值。”林大管事感慨道。 李元无奈地说:“林管事,别取笑我了,这么些日子我都还只配给你打打下手,要让我自己去谈供货商签契,我心里发虚。” 林大管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说:“慢慢来,想当年我也像你一样……” 李元先前做伙计时,因为工钱的事冷眼讥讽过林大管事好几次,他如今还能放下芥蒂,出门办事都带着自己长见识,李元心里也很是感激,对以前的事也越发惭愧。 李元静静听林大管事的发家史,偶尔应和询问两句。 “这前面怎么了?围了这么多人?”林大管事说得口干,喝了口皮壶里的水,冻得打了个激灵。 李元眺望人群方向,说道:“前面是德仁堂吧,好像又有人在闹事。” 林大管事往手心哈气搓了搓手,疑惑道:“也不知最近这德仁堂怎么了,城里三家分店都没个安宁,昨日我出门,也撞见有人带着棍棒堵在梁门大街那家店的门口。” 李元猜测说:“难道是得罪了哪个大人物?” 林大管事皱了皱眉说:“城里除了咱盛将军,最大的也就是太守了,还能得罪哪个大人物?” 见李元还是不解,林大管事接着说:“你不知,德仁堂七成都由太守夫人那妹妹的丈夫——方海道出资,背靠太守这棵大树,城里谁还敢得罪他家?” 李元嘟囔说:“难怪他家的诊金和药材总是比其他医馆贵几十文钱。” 林大管事笑道:“那也确实是德仁堂的药材比别家好,请的坐堂大夫也都小有名气。” 李元点头,架着骡车拐了个道,前面围了那么多人喧闹,容易使骡子受惊。 “老头子——” 老孺哭喊尖叫,后方人群霎时沸声震地,大喊着“死人了”之类的话。 林大管事转头看了一眼,脸色发沉,眉头紧锁道:“德仁堂,摊上事了……” 李元想停下骡车看看到底怎么了,林大管事语气严肃,催他赶紧走:“我们是将军府的人,这种人命官司少去看热闹,给将军惹上祸事,你小命不想要了?” 李元被训斥得缩了缩脖子,甩了一下缰绳让骡子加速。 回到书铺。 林大管事召集了店里的人,严厉告诫所有人近日离德仁堂医馆远些,书铺生意正走上正轨,免得沾染晦气霉了买卖。 王随不明所以,但也说:“管事放心吧,咱们平日也去不起德仁堂那样的,生病拿药都是去临街的荆家药铺。” 林大管事点头说:“嗯,如此便好。” 李元在旁边解释:“我们刚从保康街路过,那条街的德仁堂门口死人了,所以林管事才让你们别去。” 李有财手里还拿着刻刀,惊讶道:“死人?德仁堂不是才请了个京城来的新大夫来,怎么还闹出这种事?” 王充讥讽道:“德仁堂出的事还少了?去年他家药童把生熟附子弄混,也差点弄出人命。” 这事儿林大管事也知道,当时徐大管事那边有个伙计正巧与那药童熟识,偶尔会去医馆找药童闲玩。 就因这层关系,德仁堂后来想把生熟附子弄混的罪责往那伙计身上推,把药童摘出来,显得弄混药材并不是他家的过错。 逼得那伙计差点跳河自证清白,还是将军夫人上门亲自找了太守夫人才把这事儿摆平。 第52章 闹事 医馆死人的事不出一个时辰就传到了书铺这条街上。 连进门来买书的客人都在议论此事。店里看书的书生几次抬头,看向声源方向咳嗽,说话人丝毫没有噤声的意思,反而更大声地娓娓不倦。 王随见状,也蹙了蹙眉,他们这是书铺,又不是菜市场,非站在店里侃这些做什么,再者说,逝者为大,背后议论那对老夫妻是为了故意讹医馆的钱也太没人性了。 王随听不下去了,正要上前,从旁边窜出一纤弱书生,卷起一本书就朝那人砸去。 王随下意识就伸手想拦,惊道:“诶!我家的书!” “嘭”一声,书砸到那人后脑勺后落地,那人捂着头痛呼,后退一步踩在书页上,怒道:“谁人砸我!” 王随看向书页上老大一个黢黑脚印,哭丧着脸:“我家的书啊——” 书生三步跨坐两步上前,指头痛骂:“你个没爹生没娘养的,在这清雅圣贤之地自鸣得意,随口诬蔑逝者,还无知无畏,你怕是那黑心医馆花钱请来唱戏的!” 那人怒火中烧,抓起一旁的烛台砸过去,书生灵巧躲过,烛台碎了一地。 店里其他顾客眼见两方要打起来,着急忙慌地躲开这两人,不想受波及的,忙不迭就跑出了店,有想看热闹的则躲在书柜后,一会又冒半脑袋出来,明目张胆偷窥。 王随苦着脸连忙抱住最近的书生,直喊劝说:“两位消消气,不要为了医馆那不相干的事伤了和气,砸坏了书铺的东西是小,两位受伤就得不偿失了!” 书生显然是个气性大的,即便被王随拖后腿,嘴里还是不肯消停:“也不知你家祖坟埋了哪处风水宝地,生出你这又丑又坏的蠢货子孙,唔……” 王随赶忙捂住书生的嘴,店里另外两个伙计架住另一个人往外拽,连声哄说那书生是秀才相公,客人一介白衣,打坏了秀才赔不起云云。 气得那客人两眼一翻,最后在门口乱骂了两句才憋屈离去。 林大管事等人从后院赶出来时,王随已经安抚住了书生,还给他重新上了壶茶水。 林大管事听了王随的叙述,颇有几分头疼,自家书铺离德仁堂隔着两条街,真是无妄之灾。 书生掏出钱袋,拿了二十两银子给王随:“砸坏了书铺的书是在下的错,惊扰了掌柜生意,这剩余的也一并赔给你们。” 林大管事没想到这书生如此阔绰,连忙让王随把多的钱找补退回去,对书生道:“只需赔付书钱就好,也是我家伙计没有及时制止那人喧吵,打扰了客人读书。” 书生摆了摆手,不在意道:“你们这里本就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有喧吵说话实属正常,我就是看不过那人满口胡言才仗义执言,掌柜的可知道那医馆在何处?到底是不是医馆害死了人?” 您那是仗义执言吗?您都仗义掷书了! 林大管事无语了一瞬,温言道:“秀才公不是漠城本地人?出事的医馆在保康街,具体事由我也不甚清楚。” “想来应该已经有人报官了,过几日等衙门出告真相就明了了。” 书生颔首,吹了吹茶盏的沫子,说:“我不是什么秀才,确实不是漠城人,外地过来探亲寻友的罢了。你家这供人免费读书的事办得极好,掌柜的看来也是胸怀大义之人。” 林大管事摆手说:“这是东家的意思,这书铺是盛将军小女儿的私产。” 书生闻言惊讶,叹道:“盛将军好家风啊,养出这样贤良舒达的闺秀。” —————————— “所以你们就把乱说话的那人放走了?”盛临乐吹了吹墨迹,不解道:“那个书生也没问是谁?” 林大管事汗颜,解释说他求问过那书生名号,只是书生顾左而言他,就是不肯说。 盛临乐把最后一篇画稿交给他,说:“那就找人查一查乱说话的那个人吧,如果真是德仁堂在搞事,估计是因为我不交出云墨来故意报复。” 我说怎么两三天都没再上门来要人,还以为是他们拿不出凭据做贼心虚不敢上门。原来还在这儿憋着坏儿呢。 林大管事问云墨是谁。 盛临乐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林大管事沉吟不语,半晌才道:“三姑娘还是将此事跟夫人说一声,这事若真是德仁堂搞鬼,就涉及将军和太守的关系了。” 盛临乐没懂,怎么又牵扯出来太守了。 林大管事娓娓道来。 还是因五年前的战乱,当时漠城百姓死伤逃亡了近九成,整座城几乎成了空城,当年守城的林太守也惨死在敌军手中。 后来盛将军领十万将士拼死夺回城池,陛下也重新选派了新太守前来赴任。可就算盛将军如何派人相劝强送,那些经历过战乱的百姓宁愿成流民也不肯再回漠城。 盛将军守了一座空城近半年。最后还是新太守想出法子,将漠城以及周边村镇的农税全部减免,联合周边州郡的知州太守,鼓励商人来此经商,商税也只收六成。 当年死的人太多了,许多房子也成了无主之屋,太守甚至宣称那些房子也可免费租给商户两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此才吸引了大批百姓回乡,不少商人也见有利可图来了漠城。 漠城在三四年内重塑了现在的繁荣景象。 后来这位太守也连续颁布了不少利民惠商的政策,在百姓眼里就是宛如赵广汉在世的好官。也因此,城中百姓也更爱戴尊敬这位太守,连陛下都下旨赞许他的功绩,允他连任漠城太守。 漠城平稳后,百姓们安居乐业,也慢慢走出了战后阴影。盛将军的名字逐渐消失在茶余饭后的闲聊里,就算提到,也只是说他又平定了某座山头的山匪贼寇罢了。 说来,盛将军与太守,本就是文官武将各在殊途,日常也不太碰面。 只是太守那连襟——方海道,是个贪财又小心眼的,事事都要把生意做到城里独一份的好,把将军府的生意都踩在脚下才肯罢休。 将军夫人置办酒楼,他也开酒楼,还要开到全城第一的地位。林大管事叹了口气,说:“徐大管事手里那家酒楼,不知被方海道撬走了多少生意,就连我那两间成衣铺也不曾幸免。” 盛临乐迷惑道:“这方海道……” 难道是我爹的黑粉头子? 第53章 将军夫人中毒 林大管事汇报完公事后离开。盛临乐交完稿一身轻松,趴在书案上细细琢磨德仁堂的事。 方海道为什么这么仇视盛家还不得而知,若说这人的所作所为太守毫不知情那也是笑话,自家亲戚借威借势置办起庞大家产,太守不是参与者也必定是受益人之一。 林大管事也没讲清盛将军和太守的关系到底如何。虽然太守是正三品官,见了她爹还低一头,可据林大管事的描述,盛将军如今对太守的态度就是,避其锋芒,不欲争锋。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盛临乐心想这事还真得找将军夫人帮忙,她可还撼不动这棵大树。 揣上汤婆子,盛临乐看了眼天色,也差不多要到晚饭时间了,正好去将军夫人那蹭饭。 “我娘不在吗?怎么屋里黑漆漆的也不点灯?”盛临乐问门外的婢女。 婢女屈膝行礼,低声回话:“夫人午觉后还没起,半个时辰前去叫过了,可夫人说还乏……就睡到了现在。” 盛临乐蹙眉,昨天前天过来也总是听到将军夫人说疲乏犯困,补了三天觉也该补够了,怎么还说困,难道生病了? 这会也不好再叫云墨过来帮忙看一看,免得徒增嫌疑。只能对婢女吩咐道:“去外面请个大夫来看看,记住,别找德仁堂的。” 屋内咳嗽了两声,将军夫人的声音传出来:“是小宝在外面吗?” 盛临乐回道:“是我,我来找娘一起吃饭。” 挥手让婢女去找大夫,婢女颔首离开。 盛临乐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两个婢女进来点灯。 将军夫人叫他们撤走床前的烛台,声音带着久睡后的喑哑:“少点几盏烛,火光晃得人头疼。娘现在不饿,不陪你了,自个儿回院子去吃吧。” 盛临乐借着昏暗的光线,打量将军夫人的脸色,看上去是有几分不对劲,“娘,我记得你眼下以前没长斑吧?” 将军夫人一怔,疑惑说:“我长斑了?快拿镜子来我瞧瞧。” 盛临乐去梳妆台取来镜子。 “我脸色怎么这么差……”将军夫人摸了摸暗沉发黄的脸,却蹭了一手油腻。 将军夫人皱着眉让婢女打水洗脸,嘴唇也燥得起皮,“这几日总觉得身上乏力,又时常头疼,莫不是染了风寒?” “秋心,去叫个大夫上门来。” 盛临乐忙说刚已经让人去叫大夫了,将军夫人扯了扯嘴角,说:“还是你贴心,你站远一些,免得娘把风寒传染给你。” 盛临乐却觉得将军夫人既不流涕,也不畏寒,不像是得了风寒,关切地问:“娘,你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吗?是不是你去了太守夫人宴席后回来就这样了?” 那日,将军夫人说是喝了酒回来,也说疲乏不适。难道太守一家明目张胆到这种地步,还敢酒里下药? 也不对,太守夫人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将军夫人擦完脸,靠在床头回想,“比宴席时间早两日还是三日吧,我也记不清了。只是饮了两杯酒水后才越发头疼。” 盛临乐问:“是什么酒?太守夫人自己也喝了吗?” 将军夫人怪异道:“寻常果子酒,不过那酒里加了药材,太守夫人说是同美容丸一样的配方,有养颜功效。” “加了药材的酒味道很怪,所以我就只同饮了两杯就罢了。” “小宝觉得酒有问题?不会的,虽太守夫人与我交情不深,但当时席上还有其他夫人,大家喝的都是一坛酒,若是酒有问题,太守夫人岂不是也把自己毒害了?” 盛临乐心想这美容丸也太阴魂不散了,怎么哪哪都有你,果然任何时代都挡不住女人追求美的脚步。 盛临乐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只能等大夫来看了再说。 不过还是找将军夫人要了剩下美容丸,等晚点去找云墨看看,能不能搞清楚美容丸的配方。 将军夫人指向梳妆台下的抽屉,“剩下的都在那里,那天听了你的话,娘就没吃了,应该还有一盒。” 盛临乐找出装美容丸的盒子,打开瞧了瞧,确实还有六粒。 陪着将军夫人等了半炷香的时间,婢女才领着大夫回来,是个精神矍铄的白胡子老头,背着笨重的药箱,脚步却很是轻快有力。 老大夫先是告罪一声,然后才上前把脉,半阖眼微微晃着脑袋,时不时还发出“嘶”的疑惑惊诧声。 老大夫放下将军夫人的手腕,又接着查看将军夫人的瞳孔和口腔,坐在凳上抚着胡须沉思许久,才小心问道:“夫人近日可是去过道观,找过道士?” 将军夫人点头,不解:“去过两三次,怎么了?我的病跟道观有关系?” 老大夫又问:“那夫人是吃过道士的丹药?” 将军夫人摇头说:“不曾吃过。” 老大夫惊奇,摸着胡须不解道:“那真是奇了怪了,不曾吃过道士丹药,怎么会中丹毒?” “夫人这不是风寒,而是食用了些许水银一类的毒物,夫人是否近日疲乏无力,阵阵头疼,还时常记不清事?” 老大夫说的每条都对上了将军夫人的症状。 盛临乐竟然没感觉意外,果然是重金属中毒,把美容丸递到老大夫面前,询问道:“大夫你看看,是不是这东西有问题?” “这是何物?”老大夫捏起一粒,用手指捻开美容丸对着烛光细看,随后放到鼻下嗅了嗅,又沾了一小点放进嘴里,闭眼分辨。 最后叹道:“这药丸加了太多药材,味道糅杂纷乱,老夫只能辨出有白芷、党参、茯苓几味。” 将军夫人被诊出中毒一事震得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大夫,我这毒还能解吗?” 老大夫笑说:“夫人放心,能解,只是这丹毒凶险,配以药汤辅助也需三五个月才能尽数排出体外。” “还有,这药丸既然成分不明,夫人以后也不要再吃了。” 盛临乐放下心,等老大夫写好药方,听从将军夫人的话从柜子里取了两个银锭。 老大夫摆手不收,说:“老夫出诊只收一两,这给多了。” 将军夫人以为老大夫是在客气,说:“大夫不必客气。” 老大夫眉头一皱,语气生硬道:“不是客气,说一两就是一两,多的不要,就算是王公皇子请我上门那也是一两诊金,夫人莫要如此,老夫只赚应得之钱。” 没见过还不要赏银的。将军夫人无奈,只能让盛临乐去换了一两碎银过来付了诊金。 第54章 女先生来了 将军夫人中毒一事不小,盛临乐人小又不能主事,只能派人去军营把盛将军请了回来。 盛将军回府后雷霆震怒,捏着那一盒美容丸几欲捏碎,道:“既然一个大夫查不出,就把城里所有大夫都喊过来,夫人无故中毒一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将军夫人喝了药又睡下了,盛临乐跟着盛将军来到书房,美容丸被盛将军收走了,她手里就剩刚才老大夫捏碎了那粒的碎渣。 盛临乐在一旁默默等着盛将军安排完下人,崔管家应喏出去后,她才上前说起德仁堂的事。 盛将军余怒未消,问:“方海道是谁?” 盛临乐一愣,也疑惑道:“就是漠城太守的连襟啊,他妻子是太守夫人的妹妹,您不知道?” 盛将军不解:“我知道这人作甚?我跟那太守都不常往来,更别说他的妹夫了。” 合着黑粉头子蹦跶这么久,甚至都没舞到正主面前?盛临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么说,这美容丸跟德仁堂有关系,而德仁堂又是那太守妹夫的生意?”盛将军眯着眼捋清这里面的关系,拍了拍盛临乐的头,“爹知道了,这事儿你就别掺和了,安心开你的铺子。” 盛将军突然想起今日宋言浅说的事:“对了,明日子书的夫人会带你那位女先生登门,拜师礼你娘给你备好了吗?” 古人拜师需备六礼以示尊重,都是常见物品:芹菜、莲子、红豆、枣子、桂圆以及肉条,各自寓意勤奋好学,苦心教育,红运高照,功德圆满等美好祝愿。 只是冬日芹菜不好寻,将军夫人派人寻了许久才找到两株,现在还种在盛临乐的茶水房的花盆里。 盛临乐说都备好了,听到老师要来,心里还有点紧张,就跟假期骤然听到马上要开学了一样心绪难宁。 第二日,宋夫人领着女先生上门。 女先生姓苏,名文真。比宋夫人还高半个脑袋,约莫有一米六五左右,看上去不过三十岁,穿着月白色对襟襦裙,袖口绣有冬梅,脸上擦了脂粉,抹了唇脂,却也掩盖不住眉目间挟着的英爽飒气。 宋夫人先是为两方做了介绍,将军夫人还在养病不便待客,盛将军做为现场唯一一名男性,神色有些尴尬,眼神也不好看向女眷,匆匆点了下头便让盛临乐拜师行礼。 盛临乐暗自舒了一口气,主动上前奉上拜师礼,理应还要跪下磕头,苏文真却出言先拦下了她的动作。 苏文真道:“我收徒有两个规矩,先说与你知晓。” 盛临乐说:“老师请说。” 苏文真:“一是我不喜晨起,无论读书还是学画,都在下午教学。” “二则,若要在画艺上学有所成,需时常出门亲近自然山水,方才下笔有灵有韵。将军和夫人可限制姑娘外出?” 盛将军摆手道:“不限制,你们要出门便出就是,只是这边关未稳,需得带上护卫。” 苏文真点头理解,又看向盛临乐,对上她亮闪闪的眼睛愣了一下,问说:“怎么了?” 能睡懒觉,还可以经常出门郊游,这个老师也太好了吧!原来这就是拥有家庭教师的快乐,盛临乐感动得都要落泪。 盛临乐麻利拱手,大声回答:“请老师教我!” 苏文真扶起她,将眉眼含笑说:“我在阿锦家看过你的画,画虽有趣,但笔力不足,是启蒙练字晚的缘故?” 盛将军笑了一声,道:“确是,这丫头五岁识字,到现在好些字都还写不全,以后劳烦苏先生教她了。” 苏文真颔首道:“那明日就先从练字学起,腕力不足,则下笔软绵。” 盛临乐红着脸点头。 宋夫人见这拜师算是成了,笑意吟吟地喝了口茶,关心起将军夫人的病情:“夫人风寒可严重?” 中毒的事还没调查清楚,盛将军对外只说夫人是偶感风寒,回说:“吃过药已然好些了,只是病来如山倒,还要静养几日。” 宋夫人叹了口气说:“最近好不容易没下雨下雪了,反倒病倒了许多人,就连太守夫人都没幸免。” “昨日我去接文真时,碰见太守夫人的大丫鬟也在德仁堂取药,也说是风寒。” 盛将军挑了挑眉,点头说:“冬日一放晴,确实容易使人轻视御寒保暖。” 盛将军跟女眷没怎么多聊,借口还有公务便抽身离开。 盛临乐做主请宋夫人和苏文真留下吃饭,询问了口味后,还嘱托厨房多做几样蓉城的小吃。 苏文真长居江渝,蓉城离江渝不远,应该也会喜欢蓉城的风味。 盛临乐问宋夫人今日怎么没带阿清过来,好几天没见,还怪想她的。 宋夫人笑说:“今日是你正经拜师的事,怎么好带她过来捣乱?阿清估计这会儿还在跟我怄气不带她出门呢。” 盛临乐想到阿清赌气的模样笑了下,亲手给宋夫人和苏文真的茶盏里添茶。 苏文真接过茶,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们不需你伺候这些,你那书铺这月要出的画本可画完了?可方便拿来我瞧瞧?” 盛临乐有点不好意思说:“老师连这个都知道啊?画是画完了,但是画稿都拿去铺子刻版了,我手里倒是还有两幅下月的。” “老师稍等,我去拿来。” 宋夫人好笑地摇了摇头,“这孩子,叫个下人去取不就好了,定是见了你欢喜得糊涂了。” 苏文真睨了她一眼,故作埋怨道:“你当初信里可没提是这么小的孩子,我以为是十二三岁的姑娘才答应过来。” 宋夫人捂嘴,诧异地说:“我信里没提吗?哎,一定是我写信时阿清在旁捣乱,扰得我都忘记注明上年龄了。” 苏文真轻哼一声,“阿清若在,定要吵你让她背锅。” “这孩子不似以往高贵闺秀那般骄纵桀骜,想来性子也跟我合得来,这徒儿我没什么不满。正好漠城还没来过,住上几年看看不一样的风景也不错。” 宋夫人笑着听好友说话,顺势也夸赞盛临乐两句,为她在老师面前增加几分好印象。 “老师,我把画取来了。”盛临乐去而复返,捧着画纸进门。 第55章 徒弟须胜己,似我不如无 画纸裁成了书页大小,只画了图,还未往上添字。不过光是看图也能猜到画了什么内容。 “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苏文真托起画纸,从上往下细看,猜出了四格画的主旨,“这说的是酌水知源之意?” 考虑受众问题,盛临乐画的都是成语表意,浅显易懂。 上面两格是小女孩吃了果子后给果树施肥,下面两格则是小男孩喝了井水解渴,在井边留下了两枚铜钱。 宋夫人看过来,不解道:“怎么还上了色?最终都是印白纸黑墨,何故去费这功夫。” 盛临乐顺口说道:“这月画本要出彩本,所以才上了颜色。” 指着画稿,宋夫人惊道:“彩本?难不成你那书铺可以把这画上的颜色都复刻下来?” 苏文真也觉不可思议,她倒是曾在江南见过两色的书册,但那也只是墨文配以朱砂红图,算不得真正的彩本。 盛临乐把第一幅彩稿交给书铺时,王充他们也没说不能印,只说需要多试几次。昨日林大管事来也没提及书铺印不出,想来王充试印没什么问题。 盛临乐点头说:“完全复刻肯定不行,印刷和画出的颜色始终有差异。” 宋夫人哪会不知这个,只是感叹:“这得费多少功夫,若真能印出这样鲜亮艳丽的画,你那书铺真是能工巧匠汇聚一堂。” “这里面画了靛蓝、葱绿、柿红……不下五种颜色,真的都能印出来?”苏文真仔细数着画里的颜色,还是不敢置信。 其实苏文真数多了,盛临乐实际并没有用到那么多颜色,比如浅淡的蓝色和靛蓝就是一个色系,印刷时只会刻在一块版上,拢共画里也就红绿蓝三色而已。 不过这涉及行业机密就不便说了。盛临乐微露微笑,不紧不慢地说:“老师不信的话,且等十日后画本正式出售时,看看到底印得如何?” “好,我就等一等。”苏文真带了几分感叹地说:“没想到,我这老师还没教什么,徒弟倒是给了我个大惊喜。” “若这彩印真成了,说不准世人以后只道彩印始祖盛临乐,不知其师苏文真。” 宋夫人喷笑,假意宽慰苏文真莫要自卑自艾,说好歹她还能沾点徒弟的光彩。 盛临乐也被苏文真的话逗笑,这老师还挺风趣豁达,不过彩印之功她可不会冒领,她一不会刻版,二不会印刷,最多动动嘴皮子给工匠提供了思路。 “彩印是书铺里工匠研究出来的,晚辈不敢居功。”盛临乐摇了摇头说,“以后画本上也会注明彩印是何人雕版,何人印刷,世人知晓的也会是我家工匠们的名讳,而不是我盛临乐。” 宋夫人和苏文真双双怔住,苏文真率先回神,端起茶盏,缓缓喝了一口。 见两人都不说话,盛临乐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抬眼小心看了看二人的神色,问:“老师,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吗?” 宋夫人看了眼苏文真,问盛临乐:“你当真这样大方?这扬名的好机会,多少人都巴望不来,你就让给工匠了?” 士农工商,历朝历代工匠的社会地位实际也就比商人高一点而已,宋夫人能说出这样的话也不奇怪。 就连华夏历史上,明朝政府也出过这样的规定:“凡军、民、医、匠、阴阳者诸色户,许各原报抄籍为定,不许妄行变乱,违者之罪,仍从原籍。” 大意就是不准工匠改业,只能世代为匠。即便工匠扬名天下,那也只是匠人,改变不了出身。 虽然大夏朝没有类似规制,但工匠得这好名声,远不如把这彩印名头安在盛临乐头上的益处大,以后说不准还能给盛将军在朝堂文官眼里博得一分美名。 宋夫人以为盛临乐不懂这其中关窍,细细给她分析。 盛临乐听得咋舌,不是,你们也想得太长远了吧。 上辈子看那么多宫斗剧都是白搭,她一现代芯子怎么会想到,这彩印还能跟朝堂联系上?不愧是胎生古人,下意识就能奔向宫斗权谋的大道。 盛临乐正直地摆手拒绝:“不行,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我不冒顶。况且我也答应工匠们了,不能食言。” “爹乃镇军大将军,只有战场上的功绩勋业才会真正使人心悦诚服,他也不屑于跟匠人争抢这些虚无缥缈的名声。” 苏文真听得认真,叹道:“徒弟须胜己,似我不如无。你于胸怀义气上,已然胜我,很好。” 宋夫人也赞道:“盛家家风果真坦荡无私。” 盛临乐嘴角的微笑绽开,挠挠头,哎呀,她没那么好啦,夸得还让人挺不好意思的。 宋夫人轻笑,看着这对师徒之间的氛围分外和谐也安心下来。 两人在将军府吃完饭后没待多久就要告辞,主要是两个大人不忍心让个小孩鞍前马后地伺候。 约好明日上门时间,苏文真临别前送了一本《宣平画记》做为师傅赠礼,“这本书里记载了大夏各地画派的评议和介绍,看完可告诉我想学哪一流派。” 盛临乐翻了两页,问:“这里面的风格老师都精通?” 苏文真谦虚道:“说精通太过,略知一二罢了,不过教你绰绰有余。” 送走两位,盛临乐抱着那本画记傻乐了一会,将书收好后,又去将军夫人院子里聊天闲话。 将军夫人见她对新来的女先生印象不错,脸上带着慈爱,心里也松了口气。 “怎么没留苏先生住在府里?” 盛临乐说:“老师说跟宋姨好久没见了,所以要在她那多住几天叙叙旧。” 将军夫人点了点头,打了个呵欠,眼带倦意。 盛临乐知她喝了药精神不济,闲话了两句就让她继续休憩了。 那美容丸的事还没查清楚,盛将军这会,估计还在前院盯着上门来的大夫验药。 盛临乐想了想,带上那粒碎药去西院,希望云墨能有法子能检验出美容丸到底是不是重金属超标吧。 “大哥哥,我给你带饭回来啦。” 人还没走进西院,李虎捧着一敞口瓷碗从她边上跑过,碗里的饭菜装得满满当当。 李虎突然顿住脚步,站在原地自问自答:“咦?我好像刚才看见三姑娘了?” 李虎转头,发现真是盛临乐,喜道:“真的是三姑娘,你是过来找我们玩的吗?可是今天我们得照顾新来的大哥哥,不能陪你玩诶。” 第56章 进货单? 新来的大哥哥?又是云墨。 这云墨不会也把院子里这群小孩子笼络住了吧。盛临乐看了眼那碗饭,问:“怎么这会才吃饭?晌午都过去好一会儿了。” 李虎凑到盛临乐身边,不好意思地说:“我吃饭慢,所以这会才给大哥哥带饭回来,三姑娘别跟大哥哥说,我下次一定吃快点。” 盛临乐挑眉道:“他自己没长手啊,还要你去端饭?” 李虎捧着饭碗,边走边说:“大哥哥屁股痛嘛,所以给我们做了好多玩具,就让我们帮忙带饭回来。” 说着,李虎稳稳当当迈过门槛,还侧身提醒盛临乐小心地上滑。 进到屋里,云墨仰天躺在通铺上,以手作枕,翘着二郎腿,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李虎喊了一声大哥哥,“我给你送饭啦。” 云墨闭上嘴,转头哀怨的话还没说出口,见到盛临乐,忽而疑惑说:“稀客啊,你怎么有空过来了?查我身份的人回来了?” 盛临乐往他屁股位置瞧,云墨耳朵微红,嚷着掩饰尴尬:“干嘛呢!进门就往人家闺男的臀部看,你羞不羞!” 盛临乐才不理他插科打诨,怼他道:“听说你屁股疼?怎么,不会是痔疮犯了吧?” 李虎说:“不是,不是痔疮,大哥哥是踩着地上碎冰,摔了一跤才屁股痛的。” “摔跤?”盛临乐不信,这人可是穿着烂草鞋跑得比兔子还快的人,还会摔跤? 云墨把床头一方棉布折的小老鼠拿给李虎,“拿去玩吧,谢谢你今天帮我带饭啦。” 李虎捧着小老鼠惊呼,大声说不用谢,乐滋滋去找赵西一起玩去了。 云墨等到李虎出门,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丝毫不见受过伤的模样。 盘腿坐在床边,云墨囫囵往嘴里刨了一口饭,道:“放心,已经没事了。” 云墨就是纯属担心在府里做多错多,干脆就装摔跤受伤未愈,整日躲在屋子里养伤自闭。 搞得崔管家以为他真摔出好歹,还送了两次跌打药过来。 “鸡贼,心眼赛蜂窝煤。”盛临乐对云墨指指点点,从怀里拿出美容丸的碎渣,说:“我娘重金属中毒了,我猜是吃了胭脂铺买的美容丸,你的系统能分析出成分吗?” 云墨两腮鼓鼓,瞪大眼睛道:“你当我金属检测仪呢?我办不到,重金属检测要不就是用化学试剂溶出来,要不就是上机器测。” “真不好意思,我从初中起就化学不及格,化学试剂也搞不出来。” “就算真搞出来,你敢拿去当证据吗?我俩不得都被抓起来关小黑屋拷问啊。” 盛临乐泄气道:“我猜也是。” 云墨艰难咽下嘴里的饭菜,瞥了眼美容丸,又说:“不过你只想要个结果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这丸子里面确实加了汞类物质,也就是水银。” “你不是说不能检测吗?” “是检测不了啊。”云墨拿过床尾的水壶往碗里倒水和了和,继续说:“是炊饼店那附近的胭脂铺吧?我当时路过他家后巷门,正巧撞见他家在进货对货单,听见货单里有水银。” “我当时还奇怪什么买卖需要进两斤水银,原来是搞了这玩意儿。” 盛临乐听到的重点却是:“你没事去人家铺子的后门做什么?” 云墨翻了个白眼,说:“我又不认路,为了避开你,谁知道东窜西进误走到了那条巷子里,后来我还是闻着炊饼味儿才从巷子走出来。” 难怪当时又在炊饼店门口遇见这家伙。盛临乐又疑惑:“那你怎么知道是炊饼店附近的胭脂店,那条街上又不止一家卖胭脂水粉。” 云墨耸了耸肩说:“就他家伙计叫卖得最厉害,那嗓门,恨不得全街的人都能听见,记忆实在深刻。” “而且我听到对货单那人说了,美容丸是他家独一份的买卖,当然,如果城里还有别家在卖的话,前面的话算我没说吧。” 盛临乐立马拽起云墨,让他去跟盛将军说进货单的事。 云墨险些被她拽得碎了碗,急道:“好歹也等我把饭吃完吧,那胭脂铺又跑不了。” “你去我爹那提供了线索,还用得着吃这酱菜冷饭吗!”盛临乐催他快点穿好衣服。 云墨碎碎念“浪费可耻”,先快速把碗底的饭刨了个干净才去换衣服。 两人来到前堂,八九个大夫正围着一盒美容丸抓耳挠腮,盛将军坐在堂上面色阴沉。 看到女儿带着一个陌生小厮进门,盛将军脸色瞬间柔和,问她怎么过来了。 盛临乐看了眼厅里的其他人,凑到他耳边悄声说话,盛将军听完皱了皱眉,视线看向云墨,问:“你当真看见了?还认得出是谁吗?” 云墨回想了一下,点头说:“认得,那人是个圆脸,吊梢眉。” 盛将军沉吟片刻,起身,对云墨说:“跟我来。” 三人也没走多远,出门进到隔壁小屋。里面赫然绑了四五个人,个个脸上红红紫紫好不凄惨。 其中有个就是那胭脂铺嗓门很大的伙计,就他被棉布堵了嘴,看见有人进来,红着眼呜呜求饶。 盛临乐看向盛将军,震骇道:“爹,你把人都抓来了?你……可太刑了……” 盛将军冷哼一声,眼神略过被绑的那几人,说:“我实在是这两年脾气太好了些,让某些人以为攀上点权势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被绑的其中一人脸色发白,却还强装镇定地说:“盛将军,你家夫人是吃了胭脂铺的东西中毒,我又不是胭脂铺的人,你绑我作甚!” “我可是太守的妹夫,若让太守知道……” 盛将军打断他的虚张声势,冷声道:“知道又如何?有种他就带兵踏平我将军府!” 这人就是方海道? 盛临乐打量他,长得倒是丰韵潇洒,眉清目秀,头戴莲瓣形玉冠,身上穿的是青色缎子长袍,只是长袍在地上裹了泥灰,这会已经脏皱成一团。 “这些人不畏严刑,嘴硬得很,搜了一夜也没搜出进货单子。”盛将军让云墨过来,问道:“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那个进货的人?” 第57章 审问 云墨打眼一瞧,这脸都肿得堪比猪头还怎么认,额角抽了一下,凑近仔细审视这些人的五官。 胭脂铺的人胆怯心虚,瞥开眼神不敢与其对视,云墨走了一圈,最终手指向其中一人,肯定道:“就是他。” 盛将军目光如炬,毫不犹豫拍手叫来属下,带走被指到的那人。那人连呼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堵了嘴架出去。 云墨回想起当时在后巷还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也如实说道:“供货那人应该是姓ji,我听到那个人查货单时喊了一声小ji,具体是哪个ji姓我就不清楚了。” 方海道心紧了一下,手藏在衣袍里微微发抖,不过他掩饰得很好,现场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 盛将军平静地吩咐:“去查德仁堂是否有姓ji之人。” “盛将军,我知道那是谁!”胭脂铺掌柜眼见纸包不住火,哭喊着松了口,当场指认方海道,“那个小纪就是德仁堂的采买跑腿,我铺子里的药材水银全是德仁堂供货给我们的。” “就是他,授意小纪卖发霉的药材,还给了我们配方制成美容丸,说是,说是两方受益,而且上头有太守大人护着,就算被人查出来也最多赔些银子,不会有牢狱之灾。” 方海道简直怄得吐血。 “你浑说什么!我与你根本不相识,何来卖你药材之说?我名下医馆发霉药材从来都是拉去田野焚烧,从未向外售卖!” 胭脂铺掌柜赌咒发誓说:“就是你,当日在云鹤酒楼包间你就是这么同我说的,你还说太守待你如同亲弟……” 盛将军懒怠听他们狗咬狗,叱咄道:“够了。你说医馆发霉药材会拉去焚烧,好,既然如此,我给你自证机会。” “平日焚烧药材的人是谁?叫他带路去焚烧地一探便知。” 方海道顿时额头冒汗,咽了咽口水,说:“就是小纪,平日他负责这些杂事……我知道了!定是小纪那混账,背着我把药材私卖给了胭脂铺,才惹出这般祸事,定是这样!” “盛将军,我也是被人蒙骗,如今还被这老痞子冤枉,他还企图诬蔑我姐夫官声。”方海道说得情真意切,好似自己真受了天大的委屈。 胭脂铺掌柜气极,脖子上青筋都鼓了起来,骂方海道不是东西,小纪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他没有主家授意,哪来的胆子敢做这样的事? 见这人油滑狡诈不肯说实话,盛将军冷笑:“你以为把所有事都推给旁人,你就能逃脱干系?” “我现在还能好生听你说话,是因为我家夫人毒不致命,若是她有事,老子早一刀剁了你的脑袋!你以为那小小三品官儿真能辖制我?” 从二品那是来漠城之前的品级,这些年,单是收复边关这一笔功绩他就能连升两级,跃至一品。 若不是忧心功绩太高,易遭朝堂算计,早年请旨陛下等班师回朝后再做封赏,他盛永济如今早已受封爵位,官至正一品护国将军。 这群人还真以为自己遭了陛下冷落厌弃,要守一辈子边关? 盛将军继续道:“听闻太守的夫人也吃了那美容丸病倒了,不知太守是否知道你牵扯其中,谋害了他的发妻?” 方海道瘫坐在地,垂着头,整个人如失了魂一样,嘴里还在念叨:“都是小纪背着我干的,我不知情,我一点也不知情。” 盛将军揉了揉眉心,神情越发烦躁。 盛临乐上前拉了拉盛将军的手,温声劝说他莫要气坏身体,只要找到证据,他再狡辩也逃脱不了律法制裁。 盛将军心里熨帖,点了点头说:“还是小宝懂事。” 昨夜他已经派人调查了方海道的身份。 这方海道乃是余杭大商贾方家大房的幼子,自小锦衣玉食,目中无人惯了,后来娶了同是商户出身的杨氏女,本该在余杭稳享富贵。 谁知杨家这边押对了宝,杨家大姐儿嫁的书生一举高中,自此鲤鱼跃了龙门,杨家也跟着鸡犬升天。 书生得岳家钱财扶持,一路官运畅通坐到太守之位,而杨家也获得女婿权势庇护富甲一方。方海道则拐着弯靠妻子这层关系,跟着姐夫一路迁升至漠城。 反正是太守在哪儿任职,他就在哪儿做生意,生意越做越大,行事也越发张狂无度。 不过盛将军没想明白,他家也无一处得罪过太守,怎么这方海道非要跟盛家过不去,处处要拔尖挤兑盛家生意。 虽然这次夫人中毒乃是阴差阳错,可若继续放任方海道糊涂行事,自家妻儿终有一天仍会受到牵连。 所以此人,必定要为此事付出些代价才能长记性。盛将军挥手让下属把人都绑在柱子上,“莫让他们自裁,是惩是罚,到时候自有大夏律法处办。” 盛将军带着人退出屋子,隐约还能听见胭脂铺掌柜哀嚎:“若是早知今日,我必然不会贪这黑心钱啊。” 方海道压着嗓子恨道:“你以为攀咬我就能出得去这门?我告诉你,等我姐夫来了,这儿屋里只有我能救你们。” 胭脂铺掌柜气笑了,道:“今晨被抓来时,你还对我等说,太守晌午前定会来救人,这如今晌午已过,你那姐夫太守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派来!” “指望你这无信无义之人,我还不如指望盛将军能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盛将军站在门外,摇了摇头。 官海浮沉,行差踏错半步就是万丈深渊,高门世家是最怕出这样的蠢头亲戚,就算自己今日放过方海道,那太守以后也怕是只能止步三品了。 站在院子里的枯树边,盛将军锐利的眼神终于放在了云墨身上。 云墨垂着头,头皮一阵发麻,不知盛将军为什么突然盯着自己。 好在盛将军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很快就收回视线,对盛临乐道:“今日你这小厮也算立了功,去崔管家那领二十两银子。” 盛临乐看了眼一脸惊喜的云墨,心里‘啧’了一声,对盛将军撒娇,捧着手说:“那我呢?” 盛将军好笑地拍了一下她的手心,说:“明日你娘派出去查验他身份的人就回来了,若是他身份无疑,明日就调回你院子伺候。” 盛临乐撇嘴,这算什么奖励。不过总算有人能代替云砚跑腿,盛临乐对云墨挑了挑眉,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微笑。 第58章 新连载的想法 云墨对上盛临乐的笑容,丈二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笑什么,也跟着咧嘴傻笑了一下。 后面的事就跟盛临乐关系不大了,盛将军让她去玩,这些事有大人操心。 今日也无事了,喜爱值也还差两千点才能开启助手功能,赶稿也可以缓一缓,盛临乐就干脆跟着云墨回西院。 云墨步伐稳健地走出来,回去自然也不能再装病瘫着了,一进院门就被小孩叽叽喳喳围住。 硬是陪几个小孩玩儿了会打仗游戏才解脱出来。 李虎等人跑得满头大汗,个个脑袋上都升起热气白烟儿。 云墨去打来水洗手洗脸,身后乖乖跟了一串小萝卜头排队。 回来取东西的杂役见了,笑说:“哟,云墨能下床了啊,老远就听见你们的笑声,这玩得跟一群脏猴儿似的。” 李虎对杂役做了个鬼脸,其他三个小孩有样学样也跟着扮鬼脸。 盛临乐没怎么跑动也累了一身汗。她作为打仗游戏里保护对象(吉祥物),只负责待在指定区域,大部队撤退她才会跟着迁移挪位。 洗完手,李虎进屋偷偷摸摸拿出来一本书,还悄声细语地问:“你们想不想听故事?” 赵西等人纷纷点头,李虎就直接把那本书塞到云墨手里,毫不客气道:“大哥哥,那你给我们讲这上面的故事,我们不识字!” “什么?”云墨一脸懵逼,接过书一看,封面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遇狐记”,左下角还写了两个小字:“画本”。 云墨疑惑地小声问盛临乐:“这会儿就有漫画了吗?” 盛临乐凑过去,翻开书页。 什么漫画,就是两三页文字夹一张单页美人插图,画法也是市面常见的仕女图画法,美则美矣,就是没新意。 对于盛临乐和云墨这种看惯了现代漫画的人,这类书对他们毫无吸引力。 云墨磕磕巴巴给小孩念书,一段话半蒙半猜地读出来,李虎等人还听得津津有味。 “……秀才道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这湖山石边,狐女低答和你把领口松衣带宽,袖稍儿……袖稍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饷眠……” 云墨不会断句,挨个字读下来也大致明白这段讲了什么,越读声音越小,脸也越来越红。 这,这怎么还有个黄段子!云墨捧着书继续读也不是,合上又显得太心虚。 盛临乐也听出来这段不宜幼童的描述,咳嗽一声,问李虎:“这书是谁的?” 李虎还奇怪大哥哥怎么突然不念了,回答道:“是我哥哥的,他在三姑娘你的铺子里干活,这书也是他找铺子里的人借来看的。” “有时哥哥半夜借着月光都在看……大哥哥,你怎么不念啦?我还没听懂这里面讲的是什么呢,为什么狐女要脱衣服呀?她都不冷吗?”李虎天真地问。 果然无论现代还是古代,大家都曾有过躲家长看刺激读物的经历。 云墨支支吾吾说不出口,求助的眼神望向盛临乐。 盛临乐将书一收,摆起脸,严肃道:“这个是大孩子看的,你们看了会长针眼。等会我让人送几本其他书给你们,这书快还回去。” 赵西嘟着嘴,说:“我们是听大哥哥念的,没有看,不会长针眼。” 李虎对盛临乐很信服,说什么就立马听劝,把书掖在怀里保证不看了,又对赵西说:“那就会长……长耳朵眼儿!” 赵西跟看傻子似的看李虎,“我本来就有耳朵眼儿,不会再长了。” 盛临乐扶额,对小孩子的童言稚语无言以对。 云墨叹息:“要是真有漫画看就好了,这里太无聊了。以前还想着温饱,现在温饱解决了,就想充实充实精神生活了。” 这家伙,比她还想躺平。盛临乐见李虎他们回屋放书,问云墨:“你的系统没让你完成什么任务?就随便你混吃等死?” 云墨摆手,揪了根砖缝里长出来的草把玩,百无聊赖道:“当然有任务啊。我得在三十年内医治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个人。” 云墨开玩笑地说:“我这系统六吧?那你的系统要你做什么?” 盛临乐深深叹了一口气,发出同病相怜的感慨:“很快你就能看到漫画了。因为我就必须靠画漫画才能活下去。” 云墨单膝跪地,面向盛临乐,双手捧着草叶,一本正经打趣儿:“给大佬递笔。” “透个底儿呗,你要出什么题材的连载?我超喜欢修仙玄幻题材的,你要不画这个怎么样,肯定有市场。”云墨暗怂怂鼓动。 盛临乐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现代修仙玄幻题材爆火还没闹出真有人去修仙的事,那是祖国妈妈科普宣传得好。 就这古人的迷信程度,盛临乐都怕真有人信了,然后大喊着“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一头扎进辟谷修行的不归路。 云墨听了她的解释也陷入沉默,想起之前他在德安县那个村子,给村民治好了痢疾,就被当做仙童下凡的事,不禁打了个寒颤。 盛临乐说:“方海道这事儿,倒是给了我启发。” 云墨:“什么启发?” 盛临乐看了他一眼:“漠城百姓对军人功绩的轻视啊。你还记得在炊饼店门口,因三言两语就被怂恿起来那些路人吗?” 云墨尴尬道:“这都过去多少天了,还记仇呢。说吧说吧,这事确实因我而起,我认栽,你想怎么报复回来?” 盛临乐翻了个白眼,嘁了一声,“我才懒得跟你计较。” “我是说,你没觉得这里的人很容易被鼓动吗?甚至敢对抗将军府这样的权贵人家。” “从传播学角度来说,这就是从众心理,又叫羊群效应,是人们对信息缺乏了解,且信息本身不够充分造成的。” “在这种情况下,路人不容易做出正确的判断,就会通过观察其他人来获取判断依据……” 云墨求饶赶紧打断她:“我的姐,别上课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盛临乐道:“我当然是想利用这点,开本宣扬大将军平定边关的故事。” “不然民心不向军心,这漠城万一哪天又被宣国人突袭,后方百姓被有心人煽动搞事,大家岂不是全都完蛋?” 云墨无语:“你就直说想出盛大将军夸夸本不就好了,扯那么多有的没的。” 盛临乐哼了一声,“这是正经故事,你到时帮我一起磨一磨剧情,别一不小心搞成个人崇拜,害得皇帝猜忌我爹是不是想造反。” “还得再找个书生来代笔写台词,我可不会文言文章。” 第59章 官将相争伤于民,画本即将开售 “铺开笔毫,控制力道,向上抗肩……” 盛临乐手腕微微发抖,努力控制住毛笔走势。练字一下午,苏文真于教学上严苛到变态,一道横笔没写好就要反复练上百来遍。 可对上老师的例字,盛临乐也只有自惭形秽乖乖练习的份。 苏文真翻看着盛二哥寄来的字帖,一面扶了一把盛临乐的手肘,纠正她的姿势,一面点评道:“你哥哥的字虽好,却不适合你来练习。” 盛临乐不解,盛二哥的字方方正正还挺好模仿的,怎么还不适合练习了? 苏文真解释:“他习的是科举应试笔法,虽是正雅圆融,却也拘谨刻板,少了书法的飘逸灵动。” “且他的行笔方式只适合他的手腕特点,你即使临写万遍也难仿到精髓。” 盛临乐服气道:“要不说您是老师呢,我就看不出来这些,还能从字迹看出我哥手腕用力程度,真厉害。” “少奉承,快写你的字。”苏文真摇了摇头,轻笑道,“若你真临你哥哥的字帖万遍以上,你自然也会感受到此中差距。” 一下午就这么在书案前写字中度过了。苏文真叫她收好今日习作,待一月后再作对比,看是否有进步。 盛临乐在角落标注好日期,还想留老师吃晚饭,苏文真却摆手说:“不必留我,到现在还没机会尝一尝漠城当地菜肴,趁着还未宵禁,我去街上逛一逛寻吃食。” 这漠城遍地都是外来户开的酒楼食肆,老师,你怕是很难吃到正宗的当地菜了。盛临乐倒是推荐了几家上午才会出现的小摊。 苏文真摸了摸盛临乐的小脸,笑纳了推荐,带着盛家两个护卫出了门。 她家昨夜才跟太守家撕破脸皮,老师的人身安全也得格外注意。 说到太守。 昨夜天黑后,太守携带家丁低调上过门,跟盛将军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盛将军与他磨到后半夜才让他带走了方海道。 胭脂铺的进货单和那个小纪也都找到了,小纪受不住拷问,三两下就供出了真相,美容丸之事毫无争议就是方海道背后唆使。 小纪同胭脂铺众人可没太守这样的姐夫,盛将军大手一挥,该送大狱就送大狱,该查封铺子就查封铺子,吃进去的银子全都吐出来用来赔付顾客。 太守还庆幸盛将军会看在他面子上,不打算清算方海道时,结果盛将军转头就叫人按住方海道,在将军府前院露天坝上打了他五十大板。 那闷棍打在肉上的声音,盛临乐隔了老远都听得后背阵阵发凉。 盛将军瞥了眼气急败坏想阻拦的太守,淡淡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吴太守,今日你既要袒护亲戚,我就帮你做了这恶人。省得以后传出你偏袒人情,徇私王法的名声。” “奉劝你一句,莫再来招惹我等武将,我一见惯了血的粗人,不在乎多杀几个奸商害虫。” “还有,官将相争,必伤于民,回去好好想想,你十年寒窗踏上这官途到底是为了什么。” 方海道最终被家丁抬出了将军府,听说出门时抬人的家丁平地绊了一跤,方海道被摔出老远,生生疼昏了过去。 胭脂铺关了门,街上再也没听到那大嗓门伙计叫卖美容丸。百姓只当他家赚够了钱,又去别处开店骗贵妇人。 太守有意按下此事,携半死不活的方海道亲自上门致歉,那些购买过美容丸的豪绅富商人家,迫于权势也只能卖给太守这个面子,不再宣扬追究。 此为后话,暂不多述。 盛临乐放学后,盛将军那边也听完了去查云墨身份之人的回话。 盛将军昨夜没睡好,双目通红,一脸倦容地吩咐:“既然德安县确实有他的户籍,所述邻里也无异,就许他去跟着小宝吧。” 崔管事在一旁应喏。 云墨当晚就收拾行当搬去了盛临乐的院子,但空屋长久没住人,冷清冻人得很,云墨把身上所有棉被衣服都盖身上都觉得有凉风直钻后背。 第二天,云墨吸着鼻涕跟盛临乐控诉:“太没天理了,叫我搬来就搬来,晚上连个火盆都没有,差点没冻死我。” 盛临乐道:“谁让你说自己年轻火气重的,林白那屋本来多一个火盆想匀给你,听你这话就觉得你肯定不需要了。” 云墨丧着脸直说自己再也不装逼了。 盛临乐叫云墨跟着云砚去书铺认认路,以后他就得担起跑腿小哥的业务,顺便也有正当理由放他出府去完成系统任务。 云墨连打好几个喷嚏说好。云砚默默往边上挪开两步。 —————————— 日子平静无波,到了第二期画本开售的前一天。 林大管事办事积极,早五天就做足了宣传,什么有史以来第一本彩色绘本,大夏彩印之首等等夸张名头一个劲儿地往外抛,生怕有人不知松雪斋要出彩本的事。 这次出稿后时间还充裕,盛临乐特意又画了两幅五尺长的单人绢布画,用了仿人物肖像的画法,绷在旗杆上远远看去,跟真有人挂在半空似的。 让书铺当海报用,收效甚好。还有人看上了这绢布画,专门上门来重金求购。 每天光是站在门口仰头看这海报的人都络绎不绝,对门馄饨店还摆出桌凳,卖起了茶水供人闲坐看画。 看这宣传效果比传单都好,林大管事又专门让盛临乐补画了其他三个主角的等身肖像。 盛临乐迟疑道:“老学究怕是就不用了吧?” 谁喜欢看老头子啊。 林大管事托着下巴说:“三姑娘放心画吧,等第二期画本售卖热度过去,这些绢布画自有人买去。” 上月提前下定金预订过的顾客喜不胜收,果真提前一天就收到了画本,有人还带去酒楼茶馆炫耀,传阅的人群差点挤破了店家的桌凳。 又是赞叹,又是好奇议论松雪斋请了哪位神工巧匠,把这书印得如此之好。 背后甚至还附赠了墨线图供人涂色闲玩,售价却一分未涨。 有人说:“他家本来亏得都要关门了,谁知自上月起生意峰回路转,也不知道是拜了哪位财神爷得了这般运势。” 另一人附和:“早知我也上月预订了,也不早说他们还会捣鼓出彩本,这拿去年节送礼都十分有面儿啊。” 第60章 开售前夜 林大管事描述完书铺外的场景,连喝了三杯凉茶都抑制不住激动:“这次不说全城的人,起码也得有一半的人都要来咱们铺子看彩印本。” 盛临乐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心里只有焦虑,上回就说过,林管事啊,这么多人涌来是真的很容易发生踩踏事故啊! 一旦有人挤摔倒地,后面的人再蜂拥而上,那后果都不敢想。 她家才跟太守撕破脸,万一明日书铺出事,无论是故意还是无意,盛家不被那太守追着错处指责才怪。 不行,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盛临乐深吸一口气,这次只派府里的杂役怕是不够,得找她爹借官兵镇场子了。 先让林大管事去做一批隔离栏,用绳子牵出回廊供人排队,凡是想闹事不排队的,到时候就都让官兵轰走。 盛临乐则转头去了隔壁院子,这几日盛将军都会早早回来陪将军夫人。 “借兵?”盛将军抬眉笑了下,多有意思,他这八岁女儿竟然找他说出借兵这话,“你那书铺真有这么受欢迎?” 盛临乐摊了摊手,老成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啊,可事实就是如此。爹,你是不知道,就这会儿,书铺门口都还有好多人看我画的那绢布呢,赶都赶不走啊。” 盛将军还是不信,一家小小书铺而已,卖得书再新鲜也不至于让百姓围堵整条街,还需要出动官兵去维持秩序。 “不可随意调兵,你找些壮实凶悍的下人不行吗?” 盛将军没见识过第一期画本售卖的盛况,自然不会同意调动兵士去守一家小铺子。 盛临乐无奈道:“要不您跟我去看看?要是你去看过现在街上的盛况,还认为不需要调兵的话,那我就听你的。” 将军夫人半躺在床头,也笑着劝说盛将军:“夫君,你就去吧。也看看女儿如今书铺做得多红火,小宝真是外甥肖舅,随了我那弟弟,是天生经商的胚子。”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还有这天分,你说是吧,夫君?” 盛临乐摇头晃脑得意,脑子里突然闪过上次云墨问为什么将军夫妇没对产生她怀疑的事。 立马找补说:“天分什么的,都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小舅舅还不是成年分了产业,外祖父才知道他擅长经商嘛。” “我比小舅舅早经商,以后说不准还能把咱家的书铺开遍全国。” 将军夫人拍着被子笑她轻狂,指着口出狂言的盛临乐揶揄:“这、这丫头,不仅像你舅舅,更是随你爹,一说起大话就没顾忌。” 盛将军摸了摸鼻梁,不好意思地咳嗽两声,这话儿他反驳不了。 “那就去看看,若是真如你说的那般水泄不通,爹今夜就派兵来值守。” 东街。 往常天一擦黑就上门板歇业的店铺们,一家家全都点着烛火还在营业,卖茶水的煮起了阳春面,卖馄饨的给顾客换了一壶又一壶的热茶。 就连离书铺十丈远的米店,老板都支了个临时摊出来,架起大锅熬起了热粥,仅售一文钱一碗,买的人还不少。 路人或吸溜着面条,或捧着装热粥的大瓷碗,或端着茶水,驻足或倚坐,全都仰着头看书铺门外那两幅绢布画。 起初五幅绢布画都挂在外面,奈何围观看得人太多了,林大管事不得不让人收了三幅,只挂了人气最高的年轻夫妇那两幅在外面。 你问为什么这两幅人气最高?俊男和美女,换你你不爱看? 这荒诞的一幕幕,盛将军以为自己进了什么奇怪的世界,对盛临乐说:“咱们来的是东街没错吧?” 盛临乐没注意盛将军说了什么,耸了耸鼻子,那人端着的阳春面好香啊,转头看看云墨和云砚,这两人的视线也直勾勾盯着那茶水摊里正沸腾的面汤上。 从荷包里掏出钱,让云墨去买面,还抬头问盛将军吃不吃。 盛将军:…… 面香扑鼻,盛将军也顿觉腹里空空,从自己荷包里取了一两银子,干脆道:“吃!你们也叫两碗,一同送去书铺。” 云墨接过盛将军的银子,领着云砚乐呵呵去买面,一两银子够他们每人一碗,还剩好几百文了。 林大管事找完老木匠做隔离栏,也是刚回到书铺没多久,在后院一边端着面,一边给伙计们训话,千叮万嘱明日新画本开售的注意事宜。 印刷室里,王充带着徒弟们还在片刻不歇地赶工印刷。 林大管事咬断面条,忙放下碗,抹了抹嘴说:“将军,三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三姑娘,你放心,隔离栏已经让木匠去做了,过两个时辰就能送过来。” 盛临乐对林大管事的办事效率很满意,看了眼那碗面条,好奇问:“茶水摊的面?好吃吗?” 林大管事一怔,回答:“好吃,我也是事儿多,随便对付一口。没想到他家茶水一般,做面手艺倒是不错。” “特别是这汤头,清爽鲜美,面条也爽口弹牙……” 盛临乐咽了咽口水。 林大管事顿住,“将军和三姑娘也还没吃呢?我这就去让老板再下两碗。” 盛临乐拦住他,说已经让人去买了。 盛将军见识了外面的盛况,问林大管事:“外面天天都是这般多人?这条街以前天黑了也还在做生意?” 林大管事明明是抱怨,脸上却带着笑说:“将军,你是不知道,前两天的人更多,全是来看三姑娘画的美人图来的,真是赶都赶不走,赶了还冲我们撒气。” “这会外面还开着铺也都是因为这些人不走,先是茶水摊客人赖着不走,他家收不了摊,就卖起了面条,其他几家见此也不关门了,都顺势卖起吃食。” “今晨隔壁那几家铺子老板还提着礼来感谢我们嘞,说什么多亏书铺生意好,连带他们也赚了不少钱。” 盛将军沉默,他以为今天外面的人都已经算特别多了,没想到……没想到小宝那画本真如此风靡全城。 “晚些我派人去营里调人,你们也想法子跟百姓解释清楚,兵士入城只是维序,不做其他,省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盛将军松口道。 林大管事连忙答应:“好好好,多谢将军体恤,我一定想办法跟顾客们解释清楚。” “面来啦,热乎乎香喷喷的阳春面。” 云墨端着托盘,带着四碗面走进书铺。 第61章 分销受阻?谁在乎啊 吃完面整个人都暖和了过来。盛临乐带着盛将军参观重新装修后的书铺,后院杂工、学徒都在忙,盛将军侧身避开地上摆放着的工具。 满院都是墨香,盛将军叹说:“上次过来时还冷冷清清,没想到这次过来……”摇了摇头,看向盛临乐。 “是爹小瞧你了。” 盛临乐笑了笑,又领着盛将军去会议室参观。 会议室又做了一些改动,进门对面墙上就挂了三尺高,一丈宽的大黑板,黑板上用粉笔写着新书开售倒计时,以及一些会议零散的重点。 粉笔也是盛临乐捣鼓出来的,生石灰加水加淀粉试了两次就成功脱模,叫云墨送来书铺演示了一次后,林大管事又看中其商机,要来配方生产了一批放在店里售卖。 只是这次林大管事马失前蹄,粉笔在店里的销售情况并不好,摆了三五日都无人问津。 盛临乐给他支了个招,拿去学堂私塾推销,专供给学院,林大管事照做,果真卖出去不少,销了库存不说,还签了几家书塾的长期订单。 林大管事不明缘由,盛临乐说他:“这粉笔看似廉价好用,却也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穷困的人随意找根树枝就能在地上练字,肯定不会花钱买它。而富裕的人嫌粉笔掉沫脏手,不如笔墨纸砚好用,更不会买了。” “只有为方便老师教学才好推销出去。” 捡起桌上的粉笔,盛临乐给盛将军示范了一遍怎么握粉笔写字,以及写错了可以用抹布一擦就干净。 盛将军学她在黑板上写写画画,结果用力过猛,粉笔断到只有两寸长才写完一行字:“虽磊砢有节目,施之大厦,却有栋梁之用。” “这粉笔不错,配方写给爹一份,回头这黑板也叫木匠做个十块,先送到府里。”盛将军赞许道,“既方便兵士习字,又适宜讨论军务,用于军中甚是合适。” “说起来,你的识字图真是帮了不少人,那些兵卒识字后都知理了许多。” 起初那一张识字图自然早就学完了,后来军营更新的识字图就不再是出自盛临乐之手。 有学识的将领们自发编了好几张新的出来,再出钱找盛将军交给书铺印出,他们要得又多,搞得好好一书铺都快干成廉价打印店了。 也因为这,军营里的读者喜爱值增长缓了下来,好在书铺这边的又开始猛涨,看趋势,很快她就能开启助手功能了。 盛临乐当即拿纸笔抄了一份制作方法给他。 盛将军笑意吟吟收下,环顾四周,又说道:“你这铺子是不是有些太小了?” “又是印书,又要制粉笔,还要兼制印那些传单,生意也太杂了些,何不把粉笔和制传单之事分出去?或者换个大些的铺面?” 书铺是小了,如今铺子里前后忙活的人都有二十来人了,忙起来时,进进出出都容易碰头撞上,可是……书铺没赚够钱啊。 盛临乐也想换大点的铺子,但书铺的生意已然走向正轨,也不能老是动家里的中公银子,哥哥嫂嫂想来是大方人,但也不能因为别人大方就肆无忌惮吧。 换铺子的钱,她慢慢攒几个月也能攒够。 盛将军笑道:“家里不缺你这点,钱是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若真觉得亏欠家里人,之后生意更上一层楼,再把银子填补回去就是了。” 盛临乐还是纠结,她前面装修和出书的成本都还没还清呢,这债累债啥时候能还干净啊。 盛将军也不多劝,孩子能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也好比那种毫无主见,事事依赖家中长辈的人强。 会议室墙上还贴了好几张激励人心的标语,这边是“团结一心,其利断金;团结一致,再创佳绩”,那边又有“团结拼搏,打造一流团队,建造第一书铺”。 盛将军若有所思,正想问这标语谁写的。李元冲进来喊:“林管事!” 盛临乐转头,问:“林管事有事出去了,发生什么事了?” 李元喘着气,指着外面说:“东家,上月咱们让谦益、敬文几家铺子分销画本,这次本也打算这么分流顾客,昨日就把货都送过去了,结果刚刚,那几家全都把书退回来了。” “说不帮咱们分销了!” “这要是明日成百上千的人涌到门口,咱铺子的门板怕是都保不住了。” 盛将军皱眉,“那几家老板怎么说的?你原话复述一遍。” 李元回忆一番,先模仿起谦益书苑老板的话:“我们东家说了,咱店小容不下大佛,若是明日人多上门出了事,担待不起这罪责,不如不卖这书。” 其余几家拒绝的话术大致一样,盛临乐沉思一会儿,看向盛将军,疑惑道:“爹,这些店背后的东家不会都是方海道吧?” 这货这么能开店?书铺行业都快要搞上垄断了,谦益、敬文都是城里最知名的大书铺。 盛将军冷哼,道:“送上门的生意都不做,不是他,也跟他有关联。没有那几家店分销,你这生意受损大吗?” 盛临乐自信一笑,摆手不在意地说:“能有什么影响?当初又不是我求着他们分销的,他们不卖,自有人愿意卖。” 对李元说:“你去跟街上还在开门营业的老板谈,我想他们应该很乐意帮忙,分成就按以前的来。” 李元还没独自去谈过合作,可事出紧急,不去也得去了,咬咬牙点头答应。 盛临乐耸耸肩,对盛将军道:“爹,你看,这不就解决了。” “当初他们求着上门要分销,林大管事是和他们签了契书的,他们这次先违约,不仅赚不到钱,应该还得赔我们一笔。” “到时候要是他们不认账,那个太守又包庇方海道的话,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盛将军哑然失笑,道:“你这凡事爱签契的毛病哪里学来的?” “多少人行商几十年都会在这上面栽跟头,你却还能坑方海道一笔,真是比你小舅舅还谨慎小心。” 盛临乐心说能不小心吗?后世有的人就算签了合同还会被骗,甚至被骗得更惨,她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钱没赚回来反倒惹了一身腥。 第62章 外地商户 刚过寅正,东街上已经稀稀疏疏走着几个人。 行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彼此笑了笑,双双朝着同一方向加快步伐,你追我赶生怕落了后。 突然,其中一人不慎脚底打滑,猛地撞到路边茶摊的桌椅上,险些打碎桌上茶碗。 茶摊老板忙过来扶人,问他有没有事,“哎哟,小伙子,你跑什么啊。” 小伙揉着腰站起来,龇牙咧嘴说赶去松雪斋买画本,家里小公子起床就得看见,不然要发火。 茶摊老板“嗐”了一声,扶他坐下,问他要几本,松雪斋那画本他这儿也有卖。 “什么?你这也卖?阿翁,你莫要耍我,人家书铺都还没开门,你哪儿来的书?” 茶摊老板见他不信,从摊子后面的柜子里取出两本来,问:“是这个吧?昨夜松雪斋掌柜特意上门说许我们卖的,说是怕今日人多,他们店招待不了那么多客人。” “前面米店和干货店也有这画本,他们店大,一次进了三四百本放在店里,你不用担心买不着。” “对了,你到底要几本?一本售价八十八文,我这跟松雪斋的价钱一样。” 小伙看了眼老板拿出来的书,摇着头说:“这不是松雪斋的书,上月明明都还是磁青封面,怎么你这是白封皮了,还连个题字都没有。” 茶摊老板一看,是自己把书拿反了,封底朝上了,赶紧翻过来,露出封面上的彩图。 “这就是松雪斋的书,你看这书,花花绿绿的,多漂亮啊,这城里还有谁家能印出这么好的书?” 小伙瞪大眼睛,结结巴巴说:“还真是彩印啊……太精美了,这老学究的竹纹交领大袖好生儒雅。” “还有小娘子的青粉收腰罗裙,跟那绢布画上的一模一样!我要五十本,快给我把书包上。” 小伙欣喜不已,自己这一摔还真是因祸得福。 看着茶摊老板又转身去拿书,小伙眼睛一转,问:“这次也有那人物小卡吧?阿翁,我每本多给你两文,你让我选一选里面的卡片可好?” 茶摊老板义正言辞拒绝:“昨夜松雪斋老板专门说了,书里小卡不能取出供人挑选,否则就是违契,我要赔钱给松雪斋的!” 小伙卖可怜,“您就通融通融嘛,反正这街上又没几个人,你让我选了,又没别人知道。” 茶摊老板停下动作,皱眉说,“做生意得讲诚信。既然松雪斋掌柜信得过我这小老儿,许我这门生意,松雪斋怎么卖我就怎么卖。” “小伙子,你要是非要选卡,这书我也不卖给你了。反正一会儿天亮了,这书我也不愁卖不出去。” 小伙无奈,只能服软说不挑了,赶紧包上五十本回府,他这趟跑腿才出来不过一炷香就买到了画本,小公子不知得多高兴,说不准还会赏一笔赏钱给他,就不与老翁纠缠了 。 —————————— 盛将军今晨早早起来,就想看看这书铺今日到底有多少人流量。 盛临乐困得打了个哈欠,先去洗了个脸,门外盛将军又催了一次,叹气回说马上。 本来盛临乐不想去看这热闹,奈何昨日送了一本画本给苏文真后,她赞不绝口,说今日一定要去书铺瞧瞧徒弟的生意,说不准能见识到万人空巷的盛景。 而盛将军昨夜也突发奇想要看看,一则跟苏文真想法一致,纯粹想看热闹,二则亲自盯着现场,以防有心人故意捣乱。 盛临乐一合计,干脆就一起去东街吃个早饭,早上人少还能去附近酒楼占个位置。 好不容易出了门,坐上马车,盛临乐瞌睡得眼睛都睁不开。 盛将军问话,她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有两次都不知道自己迷迷瞪瞪说了什么,逗得盛将军阵阵发笑。 马车行至东街街口,车夫在外面说走不动了,前面好几辆马车堵了道。 盛将军掀开帘子看去,让护卫去问问怎么回事。 不一会,护卫回来,说是有外地商队进城走错了道,马儿在这受了惊不肯动弹,这才堵了路。 盛将军点头,叫车夫去帮忙驯马,疏通出路来,“再过一月就要过年了,想来也是来卖年货的商队。” 盛临乐探出头去看,顺着车夫的身影的望去,对面两个穿着深色厚袄的男人拱了拱手,两边沟通了一会,车夫去驯马,那两个男人走了过来。 “多谢贵人好心相助,不知贵人可否告知姓名,来日必定登门道谢。” 盛临乐把头缩了回来,看向盛将军。盛将军没有露面,只说举手之劳,让他们牵了马早些离开东街,等会人多起来说不准马儿又要受惊。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低声耳语一番后,其中一人回到马车里,取了些花样新鲜的小玩意儿过来。 男人说:“刚才见贵人马车里有女童,这些都是小孩子爱玩的玩具,还望贵人不要嫌弃,了却我们一番心意。” 盛将军冲盛临乐抬了抬下巴,盛临乐半掀开帘子,看了眼车架上的一篓玩具,笑着道谢:“谢谢伯伯们,礼物我收下啦。” 男人拱手道:“小贵人客气了。” 车夫回来,那两个男人也赶回去驱车掉头。 商队的马车掉头路过盛家马车时,盛将军掀了一角帘子,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弹出一块碎银。碎银准确无误透过窗帘缝隙落进对方马车里。 盛临乐瞠目结舌,对盛将军比了个大拇指,夸赞道:“好厉害。” 她爹明明是个面冷心热的大好人,不知怎么就被传成了罗刹这样的恶名,这新连载得尽早开起来洗刷盛将军的名声啊。 盛临乐手里随意把玩着一个小老虎布偶,思索起既然要为赁大宅子扩展生意,又要腾出空开新连载,不如搞些来钱快的生意。 现代什么最搞钱?盛临乐捏了捏布偶,灵光一闪。 当然是卖周边啊!她手里握着五个人物ip,不开发点周边简直太浪费了! 小小一张人物卡片都能引起一波热潮,那她再推出同款人物玩偶,或者是年轻夫妻里的同款服饰,跟她家成衣铺联合造势,还不信卖不火? 第63章 早饭闲聊,贺彩印 东街没什么大酒楼,唯有两家有二楼包间的酒楼,这会儿外面也停了好几辆马车。 云水楼老板今晨刚开门,被这阵势吓了一跳,从没有一大早就有这么多人要来酒楼吃饭的。 后厨早上蒸的馒头包子都险些不够客人点,连起了两个炉灶熬粥上蒸笼,蒸汽熏得厨房烟雾缭绕,跟进了仙境似的。 老板亲自站在门口迎客。老板娘在内堂招呼客人,忙得脚不沾地,跟伙计笑骂:“今儿是什么日子,来这么多客,哎哟,这都还没到辰正,累老娘腰都快断了。” 伙计擦了擦头上的汗,“您不知道啊,今天松雪斋彩印画本开售,这些客人怕都是要去买画本的。” “咱家酒楼离松雪斋远,那松雪斋对面的馄饨店,生意更好,店里都没处下脚咯,客人们还有的端起碗站着吃呢。” 老板娘送完两屉包子,歇了口气,问他怎么知道这些。 小伙计嘿嘿一笑,狡黠道:“早起我偷溜过去瞧了一眼。”说完这句一溜烟儿跑开,避开了老板娘甩过来的抹布。 老板娘:“你小子,起来了不去干活,又跑去闲玩偷懒!” 盛将军带着盛临乐走下马车。 云水楼老板送走一桌客人,转头又有客人上门,脸都快要笑烂了,招呼道:“客人快请进,想吃点什么?咱家馒头包子炊饼馄饨都有。” 盛临乐推荐这家的粉丝肉馅包,肉馅鲜嫩多汁,面皮也很松软细腻,一口气吃三个都停不下来。 云水楼老板笑道:“这位小客人会点,我家厨子最擅长做包子,今日还有笋子肉馅,昨日山上才挖出来的冬笋,新鲜着呢。” 盛将军点了点头,跟老板点好朝食,又要了二楼包间,路过一桌客人正在吃炊饼,又顺口加了四份炊饼。 老板连忙招来伙计带人去包间,笑着感叹,这位客人胃口真好,包子就点了六屉,还要外加四个炊饼,难怪长得如此威猛高大。 苏文真是在包子刚端上桌时来的,同行的还有宋家三口,宋言浅抱着阿清出现在楼下,盛临乐在窗边扬声喊了一声。 阿清抬头,在她爹怀里激动地一蹦一跳,差点摔出去,也高声回答:“姐姐!” 还好包间的桌子大,再来几个人都坐得下。阿清一进门就奔向盛临乐,抱住一个劲儿撒娇,看得宋言浅啧啧吃味儿。 四人本是一起进酒楼的,苏文真反倒迟迟没进门,盛临乐疑惑。 宋夫人出言解释:“还在楼下,阿真好像遇到熟人了,一会儿就上来了。” 盛临乐点了点头,老师没到齐也不好先动筷。阿清倒是闻见包子香就忍不住一直往桌上瞄,盛临乐只得不停找她说话吸引注意力。 苏文真没耽搁太久就上来了,盛临乐往门外好奇地瞥了一眼,没见有什么人。 两个小孩子胃口小,吃得最快,两三个包子外加一碗米粥就饱了。盛临乐把早上收的那一篓玩具送给阿清玩,自己则乖乖坐在桌上陪老师继续吃饭。 一桌都是熟人,吃饭时比较随意,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宋言浅先起话头:“将军,三姑娘这书铺的工匠真不是你给找的?那画本衣裙上的颜色到底怎么印上去的?” 盛将军沿着碗边喝了口粥,淡淡道:“都是她自己跟工匠弄出来的,我没插手过。” 宋言浅眼神看向盛临乐,期待得到回答。盛临乐无奈地说这是商业机密,不能透露。 “昨日收到那画本时,我都以为是三姑娘把原稿送来了,还想让下人送回去,让夫人好一阵取笑。”宋言浅摇头笑说。 宋夫人也补充说:“就是画本上的人和那绢布画上的画法不一样,若是换成绢布画那样,想来卖得更好。” 盛临乐叹道:“绢布画那样儿的还印不出。” 那种肖像画法颜色复杂,一块皮肤都是好几种颜色叠涂出来的,根本不是单一印色块就能印好的。 想要有那样的真实效果,在这古代怕是不太可能了,盛临乐记得后世能印出真人图像,好像都快到十九世纪了。 苏文真也吃好了,端起一杯清水慢慢喝,感慨道:“自隋唐发明印刷术惠及百姓,让世人买得起看得上书籍。” “而今日,印刷术又破旧出新,画作也能编印成册,怕是以后书商汇聚之地要从南边移向西北不说,这天下之书恐怕都要焕然一新了。” “如此,我大夏之文风又将更胜一筹。”宋言浅以茶代酒,举起茶杯笑说:“今日,你我都是见证这盛景之人,恭贺临乐小友,比盛将军先名留青史。” “后面一句可以不用说。”盛将军举杯,“爹说不出文绉绉的话,就祝小宝生意越来越红火吧。” 宋夫人也笑着举杯:“贺文坛幸事,祝生意兴隆。” 你们……真是太会上高度啦!我何德何能跟大夏文坛扯上关系啊,盛临乐不好意思地举杯。 楼下,行人越发多起来,朝着松雪斋的方向聚集。熙来攘往,毂击肩摩,好不热闹。 四个大人在桌上笑谈,盛临乐放下茶杯,将窗户撑得更开一些,冷风灌进来,吃了这么多碳水晕乎乎的脑袋也清醒了几分。 “咚咚咚” 门外响起敲门声。 宋言浅起身去开门,外面不是酒楼伙计,而是一个年轻男子,黑发束起以月白竹叶纹发带固定,身着素色长衫配以狐皮大氅。 宋言浅不解问:“阁下可是敲错门了?” 年轻男子往边上探了探头,宋言浅皱眉不悦,挡住男子视线,“内有女眷,公子莫要这般无礼探视。” 年轻男子似乎是找到了人,朝里面招了招手,欣喜道:“没敲错,没敲错,我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苏姑娘,你吃好了吗?要一同去松雪斋吗?” 众人视线看向苏文真,苏文真皱眉道:“林公子,我刚在楼下就同你说过了,我与友人有约,你要去就自己去。” 年轻男子挠了挠头,被拒绝了也不觉尴尬,笑着说:“这不是还想再问问你有没有改变心意嘛,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宋言浅毫不犹豫关上门,挡住男人依依不舍的视线。 苏文真歉意道:“抱歉,惹得大家心情不佳了。” 宋夫人疑惑:“阿真,这人到底是谁啊?” 第64章 开启助手功能啦 苏文真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语塞不知从何说起。宋夫人见此拍了拍她,笑着宽慰说:“不想说就别说了,反正人也走了。” “等会没什么事的话,陪我去选两匹料子?” 苏文真松了口气,点头说好。盛临乐却心痒好奇,欣然捧着脸问:“我能一起去吗?” 宋夫人打趣儿道:“你也想去看料子?别是也想打探你老师的小话吧。” 盛临乐撑着下巴,装作才反应过来,惊讶地说:“什么?宋姨原来是想偷偷跟老师聊小话吗?好啊,原来你是这样的宋姨。” 众人笑作一团,宋夫人无奈笑骂她是个促狭鬼,还调笑起长辈。 日头升起,晨雾消散。 桌上茶水喝完了两壶,路上的好些行人也心满意足买回了画本。 有老妪牵着孩童,慈爱地看着孩童翻看画本入神。也有年轻女子携伴同行,一手捧着画本,一手指着书里角色的服饰,兴高采烈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还有小厮仆役,两手各提一大摞画本,走几步又停下喘口气,脸上却挂着笑,想来是买够主家要的数量,回家能得句夸赞或些许赏钱。 阿清趴在窗框上数数,嘴里嘟囔这个叔叔买了两本,那个姨姨也买了一本。 盛将军站在一旁不知想到什么,叹道:“海晏河清,国泰民安,大抵就是如此了罢。” 【宿主,已积攒点喜爱值,是否开启助手功能?】 盛临乐心里小小激动了一下,终于可以用上助手功能,这下食谱和正儿八经的漫画连载终于能踏上正轨了! 【宿主,开启助手功能后,喜爱值仍有富余,是否重启医学资料库?】 盛临乐抿嘴思考,农业板块完全不能修复了吗? 【程序已锁死,暂时无法打开,只有%¥#&……#*@¥】 【对不起,宿主,系统暂无权限获取重启该资料库的方法。】 如果系统有等级,你一定在lv01。动不动就无权限,还无自保能力,要你何用? 盛临乐无奈,先不开启医学资料库,抽本医书出来她也只能跟它大眼瞪小眼。还不如攒一攒喜爱值,看能不能再开启其他领域的资料库。 【助手功能已开启,宿主上传十幅画作后,等待八小时后即可复刻宿主绘画风格。】 盛临乐心说画早就备好了,回去先把食谱的那几幅彩稿让系统扫描进去,这样文字排版也可以准备起来了。 估算着有个十二三天应该就可以开印了。正好这第一波彩印画本的热度又能续上,再配合推出彩版的儿童识字卡,连卖到下月新画本上市正好。 心里理了一遍书铺接下来的销售计划,盛临乐又想起还要做周边开发,她这小身板都恨不得分出三头六臂了。 盛将军看着远方眯了眯眼,突然道:“人越来越多了,小宝,你那画本这次备货充足吗?” 盛临乐踮起脚也望不到盛将军的视角,说:“上月就卖了好几千本,这次我让林大管事印一万本成品,又预备了两万原料。” “后院四五个人连班在印,应该接得上售卖。” 盛将军抱胸伫立,想了半天还是不放心,说要去书铺那边看看,人多起来最容易生事,若是维持秩序的那些兵士不够,他也好下令派人去多领些人来。 宋言浅看了眼夫人,宋夫人微微颔首。 包间走了两人,剩下的两个大人也决定去别条街逛一逛,宋夫人捂着肚子笑说吃了那么多包子,又喝了好些茶水,感觉肚子都要撑破了似的。 “我刚才就想出门走走消消食,没好意思提罢了。” 苏文真说:“你这贪吃的毛病,从还在闺阁时就这样,现如今成家生了孩子还没改掉。” 没了男人,两个女子说起话也轻松亲昵了许多,盛临乐牵着阿清跟在后面,走出酒楼前又打包了一屉包子叫车夫先送回将军府。 \"送完了你去吉祥楼等我们。”吉祥楼就是盛家产业之一的那处酒楼。 现在街上这状况,马车也没法往里走了,车夫只能牵着马儿靠这边离开东街。 宋夫人和苏文真一手牵一个孩子,小心避让着人群。好在云水楼离街口不远,走了百来步也就松快了下来。 这人流,盛临乐也只在华夏国庆景区见识过,吐出一口浊气,心有余悸。 她和阿清人矮,行进期间都不知道推开了多少人的屁股,好险没被屁股糊脸。 护卫本想把两个小孩抱起来,可是挤着挤着护卫都跟他们挤散了。在石桥上等了一会儿,一行人才重新凑齐。 盛临乐转头看向东街,不敢想这会儿书铺门外得多少人,她爹和宋先生还挤得到书铺附近吗? 宋夫人让苏文真帮忙整理了一下头饰,“刚才在楼上还不觉这么多人,看行人走得也不艰难啊,怎么我们一出来,人人都挤得快贴到一起了。” 盛临乐也点头说:“就是,我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苏文真给宋夫人整理好,又弯腰理了理盛临乐的头发,关心道:“没事吧?有没有人踩到你俩?” 阿清仰着脸说没有,又皱了皱鼻子,小手扇风说:“就是有坏人放臭臭熏阿清,阿清都要臭晕过去啦!” 盛临乐低头闷笑,还好,还好她站在苏文真这边,运气好没遇上有人放屁。 其他街没有这么多人了,护卫不远不近的跟着。 宋夫人也有机会问苏文真那个年轻男人到底是谁了。 苏文真扶额,无奈地说:“烂桃花罢了。还能是谁?” 宋夫人捂嘴,一脸八卦地凑近:“就是你之前信里说的那人?他竟然追你追到漠城来了?” 盛临乐竖起耳朵,哇哦,原来是这种关系? 苏文真摇了摇头,皱眉说:“不是,他说他是来探亲寻友的。况且我在江渝时已经拒绝过他了,这次碰面纯属偶然。” 宋夫人不信,盛临乐也不信。 苏文真看了她俩一眼,揪了揪盛临乐的发带,气笑了:“大人说话,你这副表情作甚?你听得懂?” 我看小说电视剧这么些年,还听不懂你们这两句哑谜?盛临乐心里啧了一下,不过苏老师这年纪放在古代也算大龄了吧,竟然能顶住压力没结婚? 不过接下来宋夫人的话解答了她的疑惑。 宋夫人说:“阿真,你跟曹斌和离快八年了吧,以后都不打算成家了吗?” 第65章 《芙蓉食记》 午膳就没再外面吃,盛临乐在吉祥楼打包了饭菜,准备回家陪将军夫人一起吃。 将军夫人现在也没有总是犯困疲倦,只是盛将军劝她少出门,免得受风着凉导致病上加病。 回到家时,将军夫人正在屋里看闲书,见盛临乐进门,放下书笑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要盯着书铺售书吗?” 盛临乐坐到将军夫人对面,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才回道:“爹去盯着了,我回来陪娘吃饭。娘在看什么?” 将军夫人把矮桌上的书翻过来,露出封面,上面写着《奇闻录》三个字。 “奇闻……是志怪故事吗?”盛临乐想翻开看看,将军夫人却把书收了回去。 将军夫人说:“是鬼神精怪一类的闲书,你太小了,看了晚上容易梦魇。” 不外乎就是一些因果报应,现世轮回的故事,大多都是现代电视剧都快用烂了的梗。盛临乐对此兴趣也不是特别大,既然不让看就算了。 将军夫人起身把书放回书架,还特意放到了最高层那一格。 苏文真说今日起太早精神不济,下午就不来上课了。陪将军夫人吃完饭后,盛临乐回自己院子把食谱的画稿整理好,让系统扫描。 趁着这段空隙,顺手把食谱的排版做个两三页,剩下的再让林大管事找人仿着做就行。 食谱的受众应该大部分为女性,但这年代,男子识字都不算特别多,更不用说妇女了。 所以盛临乐在排版上尽量减少了文字,多用图形来描述做法。 例如将油盐酱醋全部画出小图标,煎炸蒸炒的做法也用图案表示,烹饪时长直接画成浅显易懂的一炷燃着的香,或者满杯或半杯的茶水。 图标全部单独画成一页,方便后续林大管事他们自己排版时选用。设计所有图标花了两个多小时,却在正式开始做排版时,遇到了问题。 既要满足印刷清晰,又要把彩图和内容都排得好看,然而一页纸根本挤不下那么多内容。 盛临乐靠在椅背上思索如何处理,眼神瞥过桌上的彩笺纸,那是之前觉得好看从书铺带回来的…… 对了! 仿照笺纸,把彩图做成底色不就行了,只需把彩图淡淡印在纸上做打底,再印上文字叙述,后面附一页清晰大图做隔页,这样每个食谱既单独区分了出来,也做到了每页美观大方,清晰明了。 封面也得设计,就用现代惯用的人物做封面。大致勾勒出一位穿着围裙,手执锅铲的娴雅女子,旁边写上“芙蓉食记”四个字。 食谱里的吃食都是蓉城那边的,自然是取‘芙蓉’二字为名,正好这女子也取名芙蓉,用来做一做文章,方便后续推书。 本来想就随便编两段故事放在首页,系统及时提醒。 【宿主,画成漫画不是更好吗?】 盛临乐也是排版排糊涂了,初衷就是为了便于不识字的女子阅读,怎么会又想到去写一堆文字呢。 取出一张白纸开始把故事画出分镜。 封面女子的故事也简单,就用最易受喜爱的言情展开:女子名为芙蓉,蓉城人,凭一手好厨艺开了间食肆,也因此结识了喜好美食的俊秀书生,后两人日久生情,结成夫妻。 芙蓉依靠食肆赚钱扶持书生读书,书生也不负众望考中了进士,当上本地县令,在当地奉为一段佳话。而芙蓉为感谢邻里百姓多年来对食肆的支持,特公开小吃食谱回馈顾客。 故事着重以芙蓉为主,书生这一角色就画侧脸或者一抹修长的身影就好。盛临乐曾在网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男人的魅力来自于女人的想象力。 想来读者看到男主背影也能脑补出是一位多么丰神俊朗的书生。 设计排版又加上画这短篇漫画,一下午的时间匆匆而过。 古代这点就不好,太阳一落山屋里就会黑漆漆的,烛火下赶稿又伤眼睛,盛临乐可不想在古代搞成近视,描完手上这一笔就停了下来。 芙蓉这篇漫画进度赶了差不多百分之五六十,明天早上再画一画就能截稿了。盛临乐伸了伸懒腰,云砚也端上来了热汤。 小厨房炖的羊肉萝卜汤,撇干净了浮油,只留澄清透亮的汤水,飘着缕缕清香。 盛临乐喝了一大口,感觉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过来,“有羊肉汤的话,那今晚咱们就吃古董羹吧!” 古董羹算起来也可以说是古代的火锅,因食物投入沸水发出的“咕咚”声而得名。火锅可不是现代才有的,古人的吃法比后世有情调多了。 譬如白居易,吃个火锅,还写出了“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这样的绝句。 可惜了这会还没辣椒,虽然也有茱萸做成的辣油,但盛临乐吃不惯茱萸那股苦味,不过涮一涮清汤锅,配姜末花椒蘸水也不错啦。 将军夫人吃不惯羊肉那股膻味,晚饭盛临乐只能在自己屋里独享美食了。 叫来云砚和云墨一起吃,云砚落座后只顾给盛临乐烫肉煮菜,偶尔给自己夹两筷还都只夹素菜。 云墨看不过去她这小鸟啄食的吃法,吃了半天了碗里还干干净净,毫不客气地从锅里夹了一大筷羊肉放进她碗里。 云砚急道:“你做什么!这都是我给姑娘煮的,你夹给我干什么?” 云墨嫌弃道:“看你吃饭真着急,快吃吧,我来给她煮。” 云砚又气又羞,云墨哼着小曲往锅里倒羊肉片,道:“忙了一天了,回家还能有口肉吃真好啊。” 今天白天云墨去书铺帮忙,絮絮叨叨说起当临时伙计的趣事儿。云砚今日也去了书铺,在后院同王充他们印画本,不知前店发生的事,听着听着也听入了迷。 云砚参与印画本这事也是机缘巧合。 她在书铺教授油印时,王充看到云砚手法轻柔又不失力道,就让她上手试了试雕版印刷,没想到还真印得有几分模样。 王充正愁人手不够,连忙请示林大管事留人,急训教了两三天,云砚比正儿八经的学徒都上手快,彩印里最难的晕染过度现在数她印得最好。 盛临乐趁这机会问云研想不想就在书铺干下去? 有技艺傍身以后去哪儿都饿不死,就像苏老师那样,即便和离离开了夫家娘家,也能靠自己的才学养活自己。 云砚愣了一下,说:“可我去书铺了,姑娘身边就没人伺候了啊。” 云墨顿住口,看看云砚,又看向盛临乐,默不作声给她碗里添肉。 盛临乐反问她:“难道你就想一辈子伺候人吗?你长大了也会嫁人成亲吧,你还想你的孩子也低人一等做府里的下人?” 云砚垂头委屈道:“做下人有什么不好,反正我也是夫人买来的,本来就应该伺候姑娘一辈子还恩情。” 盛临乐恨铁不成钢,想说两句狠话吧,看着云砚可怜巴巴的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云墨在一旁适时插嘴:“你去书铺干活儿不也相当于报恩?以后书铺肯定还要出更多的彩印书,你学好了彩印,就能带出更多徒弟帮她解忧啊。” 第66章 少年将军人设图 云砚沉默不语。 云墨对盛临乐挑了挑眉,继续劝说:“伺候人谁不会,难道院子没了你,就没其他下人伺候人了?” “现在满院子的人里,就你聪明学会了彩印,如果你白白浪费了这才能,王充师傅又要花好长时间去带徒弟,这耽误的时间都能印多少画本了。” “你自己想想看,这是不是也就耽误了书铺的生意?你不愿意去书铺,到底是想报恩还是想报仇啊?” 云砚脱口而出:“我当然想报答恩情!” 盛临乐道:“那你就去书铺好好学彩印。” “学好了跟王充一样带徒弟,以后我这书铺要开遍全国就得靠你了,你未来还要担起去全国各地巡教彩印的重任啊。” 云砚刚点头答应,结果听到盛临乐的鸿志,一脸惊恐:“还要去全国各地教?姑娘也要去吗?” 盛临乐吃了一口肉,说:“说不准会去,我挺想去各地看看风土人情的。” 云墨举手:“我也想!” 盛临乐笑说赶紧吃饭,汤底都要煮干了,走遍全国的事还早得很。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云砚技艺傍身又愿意独立了,她也算替原主偿还了刚来时的落水救命之恩。 隔日上午,盛临乐画完了《芙蓉食记》小短篇的分镜。 系统昨晚生成仿画程序后,也自动将剩下所有草稿全都转化成了完成稿。 她下午还得上课,也没空再去书铺跟林大管事交流食谱如何排版印刷,况且现在林大管事忙得更没空走出铺子,听说昨夜都睡在了书铺里。 好在云墨也是现代人,跟他解释清楚很轻松,理解了盛临乐想要什么样的成书后,云墨代她跑了个腿去找林大管事。 她这交了食谱的稿子,手里就空出了大把时间琢磨大将军守卫边疆的漫画脚本。 这故事背景肯定不能设在本朝,怕万一哪里编得不对犯了皇家的忌讳。 盛临乐在各朝历史里,最熟悉的就是大唐盛世了,那就拉唐朝做为大背景板,再模糊历史上的关键事件和人物,也不具体指明设定在哪个时间点。 唐朝民风开放,后世很多古言漫画里的服饰也会找唐朝服装做参考,她看这类也看得多,画起来也会更熟稔些,画错了还不至于被人批斗指错。 盛临乐咬着笔头,给主角设计形象。 先从主角少年时期画起。主角之所以是主角,长相就得与普通人区分开: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两颊虽还带着稚嫩的弧度,高扬的马尾却让他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桀骜不驯。 镂空金冠束发,一身黑金云灯暗纹劲装,系素黑皮革腰带,左右各缀上佩刀和砺石等物,靴子仿照乌皮六合靴做些镶金装饰。 盛临乐回忆后世那些主角标配,画起来简直如水丝滑。 故事梗概就从少年出生将门世家,父母兄长皆战死沙场起头。作为家里最后一丝血脉,皇帝不愿忠良无后,多次拒绝少年郎随军出征。 可少年一心要继承尉迟家保家卫国的遗志,上阵杀敌为亲人复仇,偷摸跟在大军后头出了皇城,少年将军奋斗史的故事就此展开。 大致摸索出一些人设后,盛临乐抓住这一点灵感,又开始设计少年以平民身份参军的大头兵形象,以及后面上战场会穿的玄铁铠甲,再加几套唐代时比较流行的绢布甲、山文甲胄等等服装。 只要脸好看,无论穿什么都能显示出主角的不凡气势。 故事也不能只讲述主角少年时期,故事主要还得发生在主角二十来岁花期正好的时候。 盛临乐考虑了一下,在边关历练六七年,少年的样貌肯定会有变化,脸型褪去稚嫩,五官也更加成熟稳重,少年时的傲气也沉淀了下来。 脑子里一下浮现出某个红遍大江南北的二郎神演员的形象,那一身银色软皮铠甲,挥舞银杆长枪的扮相简直帅爆了。 她埋头画人设图画得不亦乐乎,连到了苏文真来上课的时间都没注意。 苏文真敲了两次门都没听见回应,便直接踏过门槛走了进来,见学生伏在书案前,会心一笑,原来用功忘我了,难怪听不见声音。 轻步走近,苏文真看到满桌的人设图愣住,好俊秀的少年郎,这画的是谁? 苏文真没有出声,静静站在盛临乐旁边看她作画,时不时还听到她痴笑两声,苏文真的表情逐渐开始不对劲起来。 都说少年慕艾,可她这学生也还没到知好色的年纪吧?应该不会是小姑娘的心上人。 苏文真等到她画完,终于出声询问:“你画的是谁?” 盛临乐被这突如其来,从天而落的声音吓得倒吸一口气,转头一看是老师,拍着胸脯,惊疑地说:“老师,你怎么进门都没声儿啊?吓死我了。” 苏文真看她这样子就好笑地摇了摇头,“我都敲了好几声门了,你自己没听见怪谁?” “所以,画中之人是谁?这神采英拔的少年,难道你家大哥哥?” 听说盛家大哥现在就在军中任职,看这甲胄盔甲,画的也是军中之人的模样。 “不是啊。”盛临乐茫然,盛大哥长得魁梧雄壮,跟她这主角没有一丝相像的地方,反倒她那从文的盛二哥还更像一些。 盛临乐跟苏文真解释这是她下一部画本的主角,正在设计他的形象。 苏文真惊讶:“你又要画新图?同那四言故事一样吗?” 盛临乐摇了摇头说不是。但空口解释起来又很麻烦,干脆拿笔画起一页草图分镜,正是少年郎登场时的一幕。 因为是草图,大致用圆圈线条表示是人物就可以了,背景也随意画个框架表示在建筑里,担心老师看不懂,她还写上文字做了标注。 苏文真接过草稿,虽然画得潦草,连起来却也能看出,是主角少年正在金銮殿上向皇帝请命出征。 “你竟是要画这样的图?要以图画来讲述整个故事?为何要这么麻烦,直接写成杂剧,或者编出文本子不就好了?” 那样我不就成小说作家了,哪里还赚得到系统要的喜爱值啊。而且漫画也有漫画的艺术价值和世俗意义,跟杂剧院本还是不一样的,它面向的下沉市场会更广阔。 盛临乐说:“因为我想要更多人看懂我想讲的故事。” 第67章 《少年将军传奇》开端 盛临乐也颇有自知之明,说:“而且老师,你也太高估我的水平了,我对诗词曲律一窍不通,你随便找来一本杂剧院本给我,我都读不明白的。” 以前也就在网上看过川剧变脸和耍牙表演类的视频,也没听过完整的唱段,更别说杂剧这种更小众的传统文化了。 且杂剧本写起来也尤为繁琐,结构要严谨,一本戏得分作起、承、转、合四折。 写作也得依着宫调曲牌写剧情、编唱词,还要穿插宾白(说白)、科介(表演动作)等一列内容。 知道这些还是以前高中看《西厢记》了解了一点。 光是想这复杂程度都头大,盛临乐哪敢涉足这种要求文学素养极高的高深行当。她连编故事大纲都准备用大白话来的。 当然,最终成稿肯定不能是大白话,必然要迁就这个时代读者的阅读习惯,改成之乎者也那种文言格式。 这就只能找人代笔来写完整脚本了。 其实计划是让林大管事招个书生秀才之类的人编文本,可现成的人才就在眼前,何必再舍近求远呢。 盛临乐刚要合十双手做祈求状,苏文真就含笑说道:“你到底想讲一个什么故事?大纲写出来了吗?若是故事好,我也可以帮你润色两分。” 光是润色哪里足够,老师,得你亲自操刀上阵才行呀! 盛临乐直言恳求:“大纲已经在我心里了,择日就写出来给老师看。但我才短思涩,文采浅薄,心中只有故事剧情,编不出好对白。” “若老师能亲自将这故事编写出来,只怕这故事以后传遍天南地北都不成问题。” 苏文真出身书香世家,雕章琢句之事从小到大没写过千文也有百篇了,还有大纲梗概做参考,倒也不难。 “你将故事大致说来我听听,我现在不常写作,但若这故事好,我也可以试着写一写,或者可以帮你邀约几个擅文的才女才子来编写。” 盛临乐嘴角勾起,先向老师道谢。 清了清嗓,娓娓道来:“这故事围绕一位少年郎,尉迟明的成长史展开,他是尉迟将军家幼子,本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矜贵少爷,却一朝家破人亡,为给亲人报仇踏上前往边关的道路。” “我先给这故事取个名字吧,就叫……《少年将军传奇》吧。” 她这故事就是妥妥的大男主跌落谷底又白手起家的爽文风格。 尉迟明从小锦衣玉食,又有祖父母宠溺疼爱,养出了一身世家公子的顽劣脾性。可时运突变,在他十六岁的生辰宴上,边关战败的消息传了回来,尉迟明的父母和长兄皆战死沙场,祖父祖母闻讯后,当夜双双悲恸而亡。 尉迟明一夜之间成了举目无亲的孤家寡人,听说皇上要向边关加派兵力,决心即便抛弃京城荣华富贵,也要前往边关为亲人报仇。 他向皇上请命三次,三次皆被拒之门外,最后一次,甚至冒大不韪言语顶撞了皇上,惊吓住了一众王公大臣。 皇上怜惜他是忠臣之后,又刚丧亲人,最终也并无大惩,只是下令他无旨不得出京。但尉迟明早已铁了心要去边关复仇,如何也拦不住了。 在发小的帮助下,尉迟明成功混迹在商队里出了城,快马奔赴最近的城邑,用一纸假身份报名参军。 尉迟明参军之路也不是一帆风顺。招募兵士在体能上的要求,哪里是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少爷说通过就能通过的。 不出意外,第一轮选拔尉迟明就落在了取中名单之外。 尉迟明惨遭打击,正愁不知如何混进军队的时候,却听到了同批落选的人说,军营伙房还差人手。 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尉迟明听闻,一咬牙,起身走到了招募伙夫的队伍。 盛临乐把故事开章讲完,问苏文真觉得这剧情怎么样。 苏文真听得入神,听到学生停下来询问,回味了一阵,点评说:“尉迟明也算是铁血忠烈的儿郎,可仅凭热血又怎能建功立业……” “他后面成为伙夫入了军营吗?那成为伙夫之后呢?这故事后续又要如何展开?他一个小少爷去当伙夫,分得清菽麦嘛。” 肯定会成为伙夫啊,不然怎么能跟后续一步步升为一军统帅,击退敌寇,收复失地形成反差呢? 只是后面剧情盛临乐还没想好,不过在尉迟明成为伙夫洗手作羹汤这段,肯定要安排一些滑稽笑料,冲淡些前篇身世的严肃悲情,不然故事太过沉重,会让读者也看着憋屈难受。 苏文真听完这起头,便觉着这故事扣人心弦,引人入胜,是可作文章的好题材,她说:“这故事发生在何时?还有哪些人物关系?” 盛临乐正要开口,苏文真自顾自继续说: “对了,你怕是只有这么一个囫囵的故事开头,还没往深处去想这么多。罢了,咱师徒一场,我来帮你完善故事的背景,省得你成日想着编故事,疏漏了学业。” 老师,是你自己迫不及待想要动笔了吧? 盛临乐笑看向她:“我本来想用唐做大背景,这尉迟姓氏也是取自唐初右武侯大将军尉迟恭。老师可以往这方面做设计。” 苏文真却蹙着眉,有些不赞同地说:“尉迟恭早年确实屡立奇功,不失为名将,可晚年时居功自傲,迷信丹药……且容我再想一想。” 想不到苏老师还有精神洁癖,连参考人物都容不得有缺陷。算了,反正后续大纲是自己把握,主要设定和剧情走向不偏颇就行,其他就任老师自由发挥吧。 今日大字是暂时沉不下心去教练了,苏文真取了纸笔去一旁扩写剧情。 盛临乐在画了好几张主角人设图后也腻了,转而画起主角母亲、发小以及皇帝等跑龙套的角色。 既然是龙套角色,她设计起来也没太费力。只是在刻画皇帝角色时,特意把人往雄俊英伟上画了些,这样既不掩盖主角的颜值,也能让人看了印象深刻。 苏文真写了半页纸,突然抬起头来,问:“你这故事画也要印成彩画本吧?准备什么时候出书?” 盛临乐想了想,她现在有系统的助手功能在,基础设定和分镜草稿画好后,出成图都是分分钟的事。 “我想在过年前就出第一期吧。” 苏文真垂眸,放下笔,遗憾道:“那这故事我就不帮你编写了。” 第68章 定下脚本编剧咯 “刚才听你讲时,心中好像有无数想法涌了出来,却真要落笔时,一句都难以描述出来了。”苏文真叹了口气。 盛临乐愣了下,不禁怀疑地问:“老师,你是不是没写过小说话本?” 苏文真看了她一眼,说:“是不曾写过。可我也自幼习经义,看过不少史书杂文,难道写个话本故事还能比写策论更难?” 症结就在这儿。盛临乐叹气,隔行如隔山啊老师,从来没写过小说的人,确实连提笔从哪儿起头都要苦恼半天。 苏文真却也不纠结,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写不出来,又给盛临乐推荐了另一个人选。 “阿锦年少就爱看那些话本、戏本,她未出阁前文笔就极好,还仿照着市面流行的才子佳人故事写过一些短文,写你这故事必定信手拈来。” 盛临乐疑惑地看着她:“宋姨会写话本?” 苏文真也不多说往事,只叫盛临乐安心把刚才叙述的大纲写出来,到时候她带去宋家,必定帮她说服到一位好编者。 转天又到了上课的时间,盛临乐把赶出来的脚本大纲交给苏文真。 半寸厚的稿子里,故事情节只写了两页,余下的都是盛临乐画的人设图和大致成形的分镜稿,人物对话写的是白话,却着重用朱砂圈出并往旁边拉出细线,标注上“保留原意,但文辞需做修饰改动。” 人设图都添上了颜色,即便潦草,却也看得出人物生动鲜灵,衣服样式新颖别致。 分镜稿唯有一页上的线稿颜色都画齐全了的,从少年肆意开心的特写画面,到少年鲜衣怒马,高扬马鞭,只留下穿巷而过的背影,最后则是一张京城巍峨壮丽的广角大图。 用四张图就生动展现出了所述故事的主角、事件和地点,看得人叹为观止。 盛临乐想着,总得让写脚本的人看看自己到底要出什么样的成书,就赶了完整的一页漫画出来。 苏文真昨日见到草图时就已经有所震撼,指了指其中一句台词,郑重道:“还好昨日我没有逞强接下你这编稿的事,若我来写,定是想不出这样对话来配合图画。” 盛临乐看过去,是主角在金銮殿上反问皇帝的一句话:“我爹娘兄长一生金戈铁马,却全都死在了边关,陛下你说,天下何处为我家?” 对于没什么皇权尊卑束缚的现代人来说,这种责问皇帝,不敬的话随口就能编一句。可对于自幼受“君君臣臣”儒家思想洗礼的古人来说,就算敢想,也不敢写出来落人口舌。 盛临乐还有点担忧这句话犯忌讳,今晨还专门去咨询过盛将军。 盛将军不甚在意地说:“你都说了是虚构的前唐旧事,没人会拿这来指摘你,就算犯忌讳也犯不到本朝陛下的忌讳。” 盛将军顺口又给盛临乐聊了会如今的大夏皇帝,其实是个很温和慈善统治者,就是对于国事政务十分谨严苛刻而已。 底稿交给苏文真带回宋家。盛临乐安心继续在家里想后面的大纲,想不出来了就转而去画画分镜换一下思路。 快要到晚膳时候,宋夫人独自火急火燎地登门了。 “你真要画这样的本子?讲这样的惊心动魄的故事?”宋夫人拉着盛临乐的手,拇指捏着那叠底稿不住地颤抖。 盛临乐往外看了眼暗沉的天色,愣了愣,问宋夫人:“宋姨,你吃饭了吗?要不咱们边吃边聊?” 宋夫人哪里有心思吃得下饭,一心就想着那几页图稿和大纲了。 从年少起,她就最爱看故事话本,无论是妖鬼神话,还是公案纠纷,或者是最次之的情爱小说她都爱看。 可以说她从启蒙识字起,她从话本故事里获得的快乐远胜于学什么女红刺绣。 宋夫人一把拉住盛临乐的小手,啧啧称赏道:“你这小脑瓜到底怎么长的,能画出这样精致的图画也就算了,竟然还能想出这样曲折离奇的故事,那尉迟明之后会发生什么?你快跟宋姨讲讲。” 盛临乐索性把刚刚想了一段的大纲拿给她看。宋夫人一目十行,快速浏览完,再次感叹道:“尉迟明可以放下身段成为一介伙夫,对兵士的羞辱贬低也能忍耐退让,说明他本性并不是那绮襦纨绔之辈。” “好一个少年将军啊。你这要是排成戏文,不知有多少伶人名角要来争着演这少年郎。” 盛临乐心想以后火了肯定也会有戏楼瓦肆将其编成戏曲唱段的,这也算是古代版的ip影视化了吧? 这都是以后的事,眼前是要先定下编剧再说。 宋夫人自然是千个万个愿意,她还略微羞涩地从怀里取出一卷本子。 说是她以前写的一些书稿,“都是旧作,成婚后我看得少,也写得少了,不知如今流行些什么?前段日子倒是听说坊间有一个书生遇上狐女的故事。” “你看看我的笔墨文风能否接你这编稿的事?” 盛临乐看宋姨这么郑重,也端正了坐姿,不禁轻咳一声,说:“宋姨怎么还跟我个小辈这么客气,不用看也知道宋姨的稿子肯定不会差,老师都夸你文笔好呢。” 宋夫人道:“书稿重在能流畅叙事,且所言之物能勾起读者情绪,若是我的行文风格与你所想要的不一样,反倒糟蹋了这好故事。” 说完顿了顿,宋夫人又捂着嘴兀自笑道:“不过你现在字都还没学齐,能看懂清词丽雅与古朴陡峻的文风差异吗?” 盛临乐纳闷地瘪了瘪嘴,说:“宋姨,我现在写字不会缺胳膊少腿了,你别瞧不起人。” 宋夫人咯咯直笑,忙推她去看稿子。 盛临乐翻开书稿,五行并下,都是短文,一个故事最多也就三页纸,看完第一篇《乱纪遗事》盛临乐就确定可以跟宋夫人合作了,这里面国破家亡就写得格外悲壮慷慨。 她也确实不需要那种流丽纤秀的风格。这是大男主文,文笔磅礴大气一些更合适。 我的编剧大大就绝对是你了,宋姨! 第69章 林、徐大管事上门 “秋声?这是宋姨的笔名?”盛临乐看到页尾的两个字,看向宋夫人,“我以为宋姨会取名字里的一个字做笔名,譬如叫锦瑟什么的呢。” 宋夫人笑说:“你只知樊南生的‘锦瑟无端五十弦’,不知六一居士《秋声赋》里那句‘念谁为之戕贼,亦何恨乎秋声’。” 凭后面那句五十弦能猜出樊南生就是李商隐,可六一居士是谁? 盛临乐茫然了一下,问这句戕贼秋声是什么意思。 宋夫人无奈给她简单解释,大意就是心中要知道是谁伤害了自己,不要去怨恨秋物秋声。 盛临乐还是一脸看不懂的神情,微微眯眼,心中疑惑,怎么听着宋姨以前像受过谁伤害似的,取个笔名还带着自我排解的意味。 “那您以后……还用这笔名吗?”盛临乐小心问道,“还是说要换一个?” 宋夫人想了想,点头说:“我也懒怠再去想其他的名讳,我这笔名除了亲近之人知晓,也没向外透露过,就用这个吧。” “这么说,你取中我的文风了?” 盛临乐起身,笑着拱手朝她鞠了一躬,说:“自然是啦,以后还请宋姨多多指教。” 宋夫人被她逗得笑出声,连忙拉起她,拍了一下盛临乐的手,说:“好,我先把这底稿拿回去润饰文词,你这里后续大纲也尽快写出来,别赶不上你年前印刷售卖。” 两人在屋里说了好一会儿话,将军夫人都派人来问,宋夫人突然登门不去找她,反而来找盛临乐,是不是阿清发生了什么事。 盛临乐挠头,怎么她像是很会带娃的人吗?怎么将军夫人会想到宋夫人找她就只是因为阿清啊? 跟婢女解释清楚后,宋夫人也聊得意犹未尽地起身,说,“天色也不早了,也是我说得兴起,耽误你这会儿还没用好晚膳。” 盛临乐跟着起身送她出院门。 五日后,林大管事终于得空上门,来汇报这些时日书铺的画本售卖情况。 不仅林大管事来了,他旁边还跟着一人,就是之前只见过一面的徐大管事。 徐大管事进门就拎起食盒上前,脸上堆着笑说:“三姑娘,这是吉祥楼大师傅按照您给的食谱做的几样小吃,您看看是不是跟府里那位老厨子做的一样?” 林大管事看不惯他这谄媚样儿,瞥了他一眼,抱着账册站到一边。 盛临乐刚吃过两块黄糕麋,肚里还撑着,打开看了两眼就先暂时放在一边,叫两位管事先坐下,又让云梅上了壶新茶。 端茶送水这些杂事如今都是云梅和另一个婢女在做。 而云砚已在书铺正经当上了印刷匠,虽然有些套印还需王充亲自上手,可她年轻,脑子聪明学得也快,想来出师也花不了太长时间。 “说完正事再吃东西,林管事,后院的印刷进度跟得上售卖吗?” 林大管事见盛临乐先问的自己,清了清嗓,挺起腰直起背,喜道:“都还跟得上,多亏咱们之前开会做了市场预估,印了万本应对,还备足了原料。” “三姑娘,这还不足一旬,咱们这批画本就赚了六七百两!” 盛临乐看着账册,点头夸赞:“也辛苦林大管事,这些日子日夜都耗在书铺里,睡得不好吧?” 这眼眶乌黑的,林大管事都熬出熊猫眼了。 徐大管事也往他脸上瞧了瞧,笑道:“刚你一路低着头,我还没注意,你这眼眶怎么跟被人揍了两拳似的,黑成这样?” 林大管事尴尬地咳嗽一声,说:“是没睡好。一想到书铺清早一开门就会客似云来,我这晚上就激动得难以入眠。” 听听这是什么话,谁会因为客人多还睡不着的!真是身在福中不享福,要是他手里的铺面能有书铺那样的生意,天天都躺床上睡到日晒三竿再起。 徐大管事听得酸水直冒,之前三姑娘说要接手书铺时,还以为这老林是霉运当头,谁知竟是揽住了个金娃娃,一月赚得比一月多。 盛临乐托着茶盏抿了一口,笑说:“林大管事还是多多注意调节,沉稳心情,可别因睡眠不足就累病倒了,书铺的生意只会更好的,以后我还得仰仗您经营支撑呢。” 林大管事微微脸红,连声答应。 又跟林大管事核对了书铺的原料出账,盛临乐提醒了他一句:“原料商们是书铺的后方阵营,一定要选人品可靠的商户,别在纸张颜料上出现断货或以次充好的事。” 林大管事慎重道:“三姑娘放心,找的都是老实本分的商户,我与他们也签了长期契书,除非他们拼着毁了声誉不再做生意,否则不太会出现纰漏。” 徐大管事在一旁不以为然,像是想起什么,撇嘴嗤笑道:“就怕有的人为了钱财,宁愿不要脸面也要毁契。” “前两年我也同你这般想,觉得找商户签了契书肯定不会出岔子,结果还不是被人摆了一道,险些把东家的酒楼都赔出去。” 盛临乐想起林大管事曾说,吉祥楼被方海道撬走了很多生意,徐大管事怕是提及的就是这些往事。 徐大管事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劝说林大管事:“你还是多找几家供货的,千万别指着一家供应,万一这家出了问题,至少还有别家能供得上。” 这就是后世那些大集团企业采购会使用的策略,多个供应商不仅能够降低供应链风险,还有利于让供应商形成竞争态势,提高产品的质量。 盛临乐对徐大管事的话很认同,林大管事表情严肃地细想了一番,也表示之后会再去找几家纸商和颜料商。 说完书铺的事,盛临乐终于把话题引到了吉祥楼和书铺开展联名活动的事情上。 两位管事都不是愚笨的人,早已经把事情布展了下去。 林大管事还拿了份计划给她看,何时推出菜品,又何时造势宣传,写得明明白白,都快要初具现代企划书的模样了。 盛临乐听他们已经安排好,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温声感慨:“有了这次的经验,以后再有类似的合作活动,你们也能得心应手了。” 第70章 炭笔 说到联名的事,盛临乐也赶紧把想卖周边的事跟林大管事解释了一番。 她肯定不会去管这些生意的,只把想法说给他听,之后的事也由林大管事自个儿去操心执行。 林大管事越听越激动,简直要拍案叫绝,没想到两本薄薄的画本,还能引出这么多生意来。以后若是三姑娘再多画一些角色,这些生意岂不是又能再来一遍? “好,好,我……三姑娘缓一缓说,我这脑子一下记不住那么多,待我拿笔记一记。” 说着,林大管事从怀里掏出本子,一方三寸砚台,两寸长的墨条,以及一支细短的小楷毛笔。 徐大管事看得称奇,道:“你成日还把砚台墨条揣怀里?也不嫌累赘。” “你知道什么,我天天寅起亥睡,事多如毛,哪能件件事都记得住。”林大管事翻开已经写了三分之一的本子,研好墨汁开始记录。 “还得靠笔墨记下来,过后也好一一对照着去做事。” 徐大管事啧了一声,又摸着下巴思索,觉得这法子好像是不错。 就是带一堆叮呤咣啷的太麻烦了,“若是你卖得那粉笔能拿来写在纸上就好了,出门只需带纸笔,不用带砚台这种重物。” 盛临乐闻此,心思一动,这还不简单,做炭笔啊! “把粉笔做成黑的不就好了?”盛临乐暗戳戳提示了一句,徐大管事没什么反应。 林大管事抬头,疑惑道:“怎么做成黑的?难道还有黑石灰不成?徐管事听过黑石灰吗?” 粉笔的主要原料就是石灰,徐大管事望他一眼,摇头也说:“我活了三十几年,从未听说还有黑色石灰啊。” 盛临乐叹了口气,谁让你们光盯着石灰霍霍了,又说道:“灶洞、炭盆里烧的那东西不就是黑的?用木炭研磨成粉,加粘土搓成条晾干不就成了?” 徐大管事往屋子中央摆着的炭盆看去,愣愣道:“那直接用细木炭不行吗?” 都没等盛临乐反驳,林大管事就摇头说:“木炭写字易碎,还脏手脏纸,不好。” “三姑娘如何得知木炭粉加泥土就能写字的?泥土还能写出字?闻所未闻。” 盛临乐却歪头装不理解地说:“不试试怎么知道?那粉笔还不是我试玩出来的产物。” “我只是想着木炭磨成粉后应该不好重新塑形,这才想到加有粘性的土混合进去,这样就好捏形状了啊,跟粉笔制作不是一个道理嘛。” “难道你们小时候都没玩过泥巴吗?” 林大管事和徐大管事陷入沉默,要不说小孩子的想法天马行空呢,也就三姑娘这年纪还能往玩泥巴的方向想去。 前有粉笔之例,林大管事觉得三姑娘说得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徐大管事思索了一会,也认为这配方好像确实有试一试的价值。 徐大管事抢着说:“老林,你手里都这么多生意了,已然忙不过来了,这做炭笔的事就让我来吧,也别都是你一个人吃肉嘛,好东西也分兄弟一口。” 盛临乐也不管他们俩中的谁去研究做炭笔,反正做出来都是盛家的生意。 林大管事也不是吝啬的人,且确实手里事情太多了,就干脆大方让徐大管事去着手做炭笔。 徐大管事眉眼舒畅,笑吟吟敬了林大管事一盏茶道谢,终于也能摸到三姑娘这金娃娃的一点边角了,这一趟来得值了! 林大管事记好本子,想想还有什么事没有汇报,往前翻了两页,一拍头,果真忘了一件事,忙说:“三姑娘,还有一事。” 盛临乐抬了抬下巴,让他继续说。 林大管事道:“是有一队外来商户,前日昨日都找上门来,说想要进一批画本,一路卖去陇州,连咱们上月出的画本也要一批。” “但是他们想要上月的画本也做成彩印。” 那挺好啊,书铺还没扩大,画本倒是提前被书商看中往外地卖了。 盛临乐问他有什么问题,后院得空就给他们翻印一批就好了。 林大管事提醒她道:“可这上月的原稿没上色啊,三姑娘……你现在学业可忙?能得空再补画图稿吗?” 盛临乐反应过来,嗐,就这事儿啊……那必然是没空了。 她现在上午要写《少年将军传奇》的大纲,下午还要跟苏文真上课,放学了还得趁着光线好再画一点分镜草图。 真是一点时间都挤不出来了。 盛临乐一时没想起还能用系统的助手功能,等吩咐完林大管事去请个画师再想起时,又不好再说自己有空画了。 只能继续嘱咐林大管事:“也别让画师一上手就去动原稿,先用摹本试稿,上完色再送来我瞧瞧,符合画本的统一画风再采用。” 林大管事点头,又把这事记在小本本上。 谈完事,徐大管事搭着林大管事的肩膀走出门,远远还听见徐大管事邀约,忙过这阵,两人一同去瓦肆听曲儿喝酒庆祝。 盛临乐招呼完两个管事,又回到书案前继续磨大纲。 万事开头难,这几天灵感突断,盛临乐废了好几张稿子,少年将军的故事还停留在尉迟明成为伙夫的那一段。 盛临乐揉了揉太阳穴,想了想,抬笔写道: 伙夫不需要身体多健壮,只要能背得动炊具,挥得动菜刀即可。尉迟明过了扛炊具疾跑的关,却在试切菜环节出了个小插曲。 尉迟明拿过他爹的佩刀,兄长的红缨枪,却从未碰过菜刀。跟沉甸甸的玄铁菜刀面面相觑半天,伙夫长见他迟迟不下刀,正要过来询问。 尉迟明心一紧,眼见伙夫长越走越近,也不管旁边那人是如何把萝卜切得多细多均匀的了,慌忙拿起菜刀就乱砍一通,把一颗萝卜宰得乱七八糟,七零八落。 担忧被伙夫长挑刺,尉迟明还迅速把落到地上的萝卜块捡起扔回菜板,遭到旁边人的一脸嫌弃。 却没想到伙夫长过来还赞许地拍了拍尉迟明的肩膀,说他知晓节俭,战场上每一粒粮草都尤为可贵,即便是萝卜缨都要入菜做给将士们吃掉。 而尉迟明捡起来的萝卜块里正好就有一截萝卜缨。 且军营伙房不是酒楼饭肆,不需切菜切得好看,只求快速入锅成菜,尉迟明阴差阳错乱切一通的行为反而入了伙夫长的眼。 因此尉迟明被录入,还被伙夫长带在身边做了小跟班。 而尉迟明不知的是,这位伙夫长年轻时也曾是一名上过战场,英勇杀敌的副将,只是当年年轻气盛犯了错,这才被削职贬为了伙夫。 停笔在此,盛临乐看着稿子,心里终于满意了。 这段剧情可以,她就说之前写出来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就是少了大男主的奇遇啊! 伙夫长看似普通,实则是扫地僧一般的人物,这以后尉迟明那一身武艺和兵法就能有合理出处了。 第71章 继续少年将军的故事 加上伙夫长一角后,再安排男主尉迟明因为长相出众,气质非凡却能力低微,被同僚或者兵卒的奚落嘲笑,以及被人故意捉弄受罚等一系列悲惨遭遇。 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博得古代读者的一波共情,盛临乐有点把握不住,就特意在边上标注一句:“此段剧情可再让主角惨些”。 希望宋姨再发挥想象,多来点虐心桥段。反正后续剧情也会穿插笑料段子来平衡,主角前期不够惨哪能让读者有代入感呢? 盛临乐正直地想,这都是为了故事有起伏跌宕,绝不是为了故意虐读者。 即便种种打击接踵而至,但男主尉迟明并未因此萎靡不振,而是更加坚韧,想尽办法提升自己。 每日天不亮去粮仓扛粮包锻炼体能,再主动揽过挑水砍柴等重活儿,尉迟明日日练到胳膊都抬不起来才肯作罢,后背肩膀淤青成片也不叫苦喊累。 伙夫长将他的行为看在眼里,默不作声。而同一营帐的人见尉迟明这样,还以此取笑,说他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竟天真以为可以从伙夫跃升为正式军。 尉迟明充耳不闻,独来独往从不与他们争辩。可尉迟明也不过是刚过十六的孩子,周遭讥讽质疑的人多了,少年郎也会望着磨出干茧,长出血泡的手失神。 他真能在战场上为亲人报仇吗? 午夜梦回时,尉迟明再见父母离京出征前的画面。 那天,父母兄长皆是一身戎装,三人围坐一堂说着话,兄长似有所感转头看过来,笑着喊了一声“阿明”,父母也眉眼含笑地向他招手。 尉迟明心中一暖,不自觉“哎”了声回应兄长,少年嘴角含笑,恍惚往前迈出一步,下一刻,面前的世界倏然灰暗,镜花水月的温馨如灯影般支离破碎。 画面一转,尉迟明站在了战场中央,耳边充斥着兵器碰撞的声音,将士杀红了眼的嘶吼声,以及挥之不去的伤者哀嚎。 尉迟明茫然环顾四周,看向满地残缺不堪的尸首,不敢置信地后退逃离,那些尸首竟全是他的至亲至爱。 尉迟明惊醒,一摸脸,才发现自己满脸泪痕。 独自跑出营帐,坐在河边发呆许久,伙夫长带着酒坐到尉迟明的身边。 对这位脾气暴躁的上司,尉迟明不着痕迹地擦掉眼泪,刚要开口问好,被伙夫长递过来的酒袋堵住了嘴。 伙夫长装作没看见他脸上的泪痕,只淡淡道:“喝吧,十六岁了,也该会喝点酒了,喝了就不会做噩梦了。” 尉迟明红着眼,托起酒袋,猛地灌了一大口,呛得他涕泗横流也不肯放下酒袋。 伙夫长也不管他,自顾自打开另一壶酒浅浅抿了一口,望着苍穹上的银钩之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同营帐的人见尉迟明没起床,也没一人去叫醒他,都想等着看他被伙夫长如何惩罚。 谁知伙夫长听闻尉迟明没起床,一点也没发火,还说昨夜尉迟明已经找他说过身体不适要告假。 想看热闹的人企图落空,却也只能愤懑地瞥了眼营帐。 也就在尉迟明还在醉酒昏昏欲睡时,军营里,来了一行带着搜捕令的人。 其中还有一名垂头丧气的少年,正是之前帮助尉迟明混进商队出逃的发小林旭。 领头之人亮出圣旨,与此处军营的将领对话,苦笑说:“陛下气极了,叫我必须在大军抵达边关前找到尉迟明,否则……唉,还请将军体谅,彻查一下新入营的兵士。” 将领也颇为头疼,但圣旨在上,皇命是天,他也不得不把新兵全部叫出来配合调查。 林旭一脸紧张地跟在后面,祈祷好友尉迟明千万别在这处军营,最好已经早早逃到了别处城邑。 而另一面,伙夫长听到有人说上头突然叫新兵集合,面色沉了沉,视线看向尉迟明所在的营帐,表情意味不明。 京城皇宫内。 屋里的太监侍女都被遣退出去,皇帝独自坐在桌案后,桌子中央摆着一块残缺的玉珏。 也只有这时,皇帝才终于卸下面具,眼眸里那片深沉的湖,掀起巨大的哀恸,他摩挲着那块玉珏,喃喃自语:“尉迟兄长,明珠妹妹,难道我连你们的孩子也护不住吗?” 皇帝自哀伤怀一幕就将是少年将军第一话的最后一格画面。 伙夫长是否知晓尉迟明的身份?又会不会帮助尉迟明隐瞒身份?尉迟明是否能逃脱搜查?如果找不到尉迟明,发小林旭是否会被皇帝重罚?以及,皇帝与尉迟明的父母又曾是什么关系? 埋下这么多伏笔,盛临乐长舒了一口气,就不信读者会不好奇后面的剧情。 写到尉迟明梦见父母那里,她都忍不住落了两滴眼泪,此生她也同尉迟明一样,再也见不到亲生父母了。 感伤了一会后,收起伤情,盛临乐心里盘算起这部漫画的出刊频率,两月出一话就间隔时间拉得太久了,还是一月出一话比较好。 《四言漫画》在每月廿四、廿五左右出新,《少年将军》就定在每月初十左右。 她虽然有系统加持,赶稿可称之为神速,但得给宋姨撰稿打磨脚本的时间。 再加上书铺印刷也忙,少年将军漫画的雕版工程量比四言漫画工程量多太多了,光靠李有财及其那几个学徒工怕也是不够用。 还要尽快叫林大管事多招揽雕版工,可后院人多了也挤不下啊,盛临乐又祈祷林大管事快快赚钱,好让她尽快能换个大铺面。 这漠城的铺面她向将军夫人打探过,买一处带后院的至少得七八千两,她现在铺子里收益,就算不除去成本,都才堪堪赚到十分之一。 买不起也就只能租赁了,也不需要搬太远,就还在东街找一处大店铺,把主营的生意都搬过去,杂七杂八那些做粉笔,印传单,卖周边这类的生意就全部留到原址。 最好找一座带二楼的铺子,以后楼上单独开辟出来供人看书,楼下就做买卖。 也不会再有一到新画本开售,就把想来看书的书生们挤到街口都进不来的事了。 第72章 盛家大哥大嫂回家 翌日,盛林乐把改好的第一话大纲叫人送去宋家。 半个时辰后,下人又抱回来一坛鱼酢,说是宋言浅亲手做的家乡美食,宋夫人特意说分给她尝尝。 鱼酢就是一种腌鱼,取鲜鲤鱼切片,加盐、酒、茱萸等调料,与熟粳米饭拌和,再放到坛子里封口腌制一段时间,多用来佐粥吃的。 盛临乐掀开高笋叶,酸辣的味道扑面而来,好霸道的味道,跟酸笋有得一拼了,不知道能不能拿来煮酸菜鱼火锅。 如今深冬时节,湖河水面都结冰了,将军府也很少再买到鲜鱼,盛临乐真的很想吃酸菜鱼和水煮鱼啊。 晚膳时候,盛临乐特意要了白粥,想试试那坛鱼酢的味道,结果看着桌上那碟子裹着米粒的生鱼片,盛临乐沉默了。 这玩意儿都不做熟的?生的能吃吗? 盛临乐一边担心吃了会不会窜稀,一边用筷子戳了指甲那么大一块放进嘴里,抿了两下味道,皱起眉头,闭眼梗着脖子把那块鱼肉咽下去。 随后强装淡定地对云梅说:“端去给我爹他们尝一尝,跟他们说,是宋先生家特意送来的,不要辜负了宋先生的手艺。” 云梅似有怀疑地看了盛临乐一眼,姑娘这表情……真的是好吃吗? 云梅端着鱼酢出去,回来时也没说盛将军吃了是什么反应,只说了另一件事。 盛临乐喝着白粥,惊讶道:“你说大哥哥和嫂嫂明日就要回来了?” 这也太突然了,前几日还托人来说盛大嫂身子还没养好,还得再缓一缓吗? 云梅点头,复述将军夫人的话说:“说是过几天好像又要下大雪了,怕这雪一下起来就没个停的时候,不如趁着路还能走车,提前赶回来。” 盛临乐点了点头,也是,这城与县之间都是土路,雪水一浸入土里就烂路,马车回来容易陷进去不说,还容易打滑翻车。 饭后,盛临乐去把早早就给小侄儿准备的见面礼找出来,是她闲暇时做的手工儿童绘本,讲的是英国着名童话故事《三只小猪》。 现在婴儿还小用不上,但再过两三个月,小孩可以识别颜色了就能自己翻着玩了。 绘本用的是之前李元送来的硬白纸样纸,纸硬锋利,怕边角处划伤婴儿的皮肤,盛临乐还用柔软的布料做了包边。 盛家大哥一家三口是在第二日傍晚在抵达的漠城。 天快擦黑时,一行人才风尘仆仆赶回了家里。 原主记忆里盛家大哥是个很严肃的人,比盛将军都还威严几分那种。 可见到真人,盛临乐没感受到丝毫盛家大哥的威严,反倒觉得他跟个蠢萌的大型犬似的。 接近一米九的大个子,站在马车边伸出手,好像打算公主抱妻子,被妻子徐淑清横了一眼后,委屈地又把手缩了回去,改为扶着徐淑清的胳膊下车。 与盛临乐看的宫斗剧里,谄媚公公扶着皇太后的姿势简直一模一样。 两夫妻走了半截,徐淑清突然顿住脚步叫了一声,盛临平还以为妻子肚腹又难受了,连声询问怎么了。 盛将军和将军夫人也走过去关心儿媳妇,徐淑清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公婆,推了推丈夫,嗫嚅道:“儿子……儿子还在马车里。” 盛临平这才拍手想起来他还有个儿子,忙不迭又折返回马车上,把正在熟睡的小婴儿拎了出来。 没错,就是跟拎杠铃一样单手拎着。 她那小侄儿,裹着厚襁褓,吮吸着拇指,被放到了一个竹篮里,竹篮还铺着棉布,显然是一路都躺在里面的。 将军夫人哎哟一声,忙去抱起小孙子,埋怨夫妻俩道:“怎么把孩子放竹篮子里了,要是孩子乱抓乱动摔出来了怎么办!” 盛临乐踮脚去看将军夫人怀里的小婴儿,白嫩的小脸蛋睡得粉嘟嘟的,嘴角还流了一丝口水。 盛临平乐了一下,说:“娘,你放心吧,这小子吃了就睡,安分得很,不会摔的。” 徐淑清在旁边拆丈夫的台,跟将军夫人抱怨说:“您是不知道,其实就是夫君自个儿学不会抱孩子,这才弄了个竹篮回来,在清远时,成日没事就把孩子放竹篮拎来拎去。” 然后盛临平还没进家门口,就猝不及防被盛将军敲了一头槌。 一家三口,只有盛大哥受伤世界达成了。 晚饭已经备好,桌上摆的正菜是炖肘子,炙烤猪皮肉,蒸排骨,炒肉丝,老母鸡汤,加之烟熏豆干,姜辣萝卜几样小菜。 盛临乐挨着将军夫人坐,旁边就是大嫂徐淑清。而盛临平坐在盛将军手边,问桌上那道鱼肉是什么菜。 盛将军和将军夫人看了一眼盛临乐,又转头看向大儿子。 盛将军平静地,像个慈父般给盛临平夹了一筷,说:“你宋叔老家的美食,你也尝尝,味道很是……新奇。” 盛临平不觉有恙,接到碗里就和着米饭吃了进去,一边嚼一边点头,称赞说不错。 一家人齐齐盯着他,盛临平咽下嘴里饭,不解道:“爹,你盯着我做什么?” 盛将军微微眯了眯眼,犹疑地问:“你真觉得这鱼酢好吃?” “好吃。宋叔手艺不错,等过两天我去拜访他,问问他这鱼怎么做的,下白粥应该更好。”盛临平说着,又主动夹了一筷鱼片到碗里。 徐淑清看丈夫吃得香,也想尝一尝,刚夹了一小块送进嘴里,又面不改色装作用帕子擦嘴吐了出来。 盛临乐憋着笑,起身给大嫂盛了一碗鸡汤. 徐淑清浅笑道谢。盛临平夸了盛临乐一句:“小妹倒是知礼了许多,还知道照顾嫂嫂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大哥都快认不出你了。” 盛临乐顺势也给盛临平盛了一碗汤,笑着说:“我现在每日都在上课学习,当然会有变化啊,大哥哥你快吃饭吧,等会菜都凉了。” 将军夫人也说道:“就是,快好好吃你的饭,你妹妹知礼了,你倒是学了一股军痞习性,食不言寝不语。” 他们自家人一起吃饭什么时候有这规矩了?盛临平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娘一眼。 徐淑清偷偷观察盛临乐,见她吃饭也不像以前挑三拣四,连不爱吃的萝卜都夹了一筷,微微点头,心想小姑子这变化确实很大,也不知母亲请了哪位严师来教的。 第73章 将军夫人的疑心 饭后,盛临乐给小侄儿送完见面礼,又陪着聊了两句。 这几天赶大纲脑细胞死太多了,每天都感觉睡不够,盛临乐边听他们说话,边打哈欠。 徐淑清笑说:“小妹要是困了就回去睡罢,不必陪着我们说话,明日有空我带眠眠去你院子玩。” 小侄儿小名眠眠,因为太好睡觉而得名,大名暂时还未取。盛将军也颔首让她回去早点睡觉,盛临乐走后,屋里的人沉默了片刻。 将军夫人直到望不见盛临乐的背影,看了一眼众人,才犹犹豫豫开口:“大郎,淑清,你们真的觉得小宝变了许多吗?” 盛将军伸手要去端茶杯的手顿住,无奈地看了眼夫人,叹息了一口气说:“夫人,你心中的疑虑还未消吗?” “若小宝真是……你想想这些时日她可曾害过人?你中毒后,小宝天天早晚都来探望你,关怀你,就算未落水前,小宝也不曾如此过啊。” 将军夫人沉默不语,手里一方锦帕都快揉拧成麻花,纠结着回说:“我……就是有那种感觉,现在的小宝越是亲近我,我反倒觉得她离我越远了。” “夫君,你成日忙于公事,与小宝相处的时间还没大郎和二郎多,你不明白……” 盛临平和徐淑清听得茫然,不知道盛将军和将军夫人说的什么意思。 盛临平皱眉问道:“娘中毒了?爹,这是怎么回事?而且小妹变好了难道还有问题了?” 方海道一事已经解决了,也不需要多说叫儿子担心,只简单带过说是将军夫人误食了毒物,只是小宝这事,盛将军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将军夫人抿了抿嘴,道:“我怀疑,你妹妹被妖怪夺舍了。” 盛临平和徐淑清惊得齐声说:“什么?” 将军夫人理了理思绪,将盛临乐落水醒后的种种异样说给儿子儿媳,什么突然变得不挑食了,好些以前不吃的瓜果蔬菜现在都爱吃,对下人婢女也和善了起来,不如从前那么喜欢任性刁难人。 前些日子还要走了云砚的身契,放她去书铺做什么印刷。最奇怪还是那一手妙笔丹青,太过惊人了。 起初那几幅孩童画还可以说是孩子天资之作,可后来随着盛临乐越画越多,风格也越来越多变。 每种画风都见所未见,几乎达到开宗立派的水平,将军夫人心中的疑虑才越来越深。 “特别是小宝画的那幅全家图……我找人打听过,唯有常年浸淫研究骨相的人,才能根据一人的面貌头骨推敲出他的孩童模样,她一个八岁孩子又怎会有这门技艺?” 盛临平沉着脸听将军夫人诉说,心里还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觉得他娘的想法太荒谬了些。 徐淑清也疑惑道:“什么全家图?娘,你这说得我们好糊涂啊。” 将军夫人顿了顿,起身道:“那幅画我还收着,我去拿来你们看看。” 将军夫人走后,盛将军摇头叹了口气。盛临平趁这机会问说:“爹,娘是不是中毒影响了神志啊?” 盛将军斜了儿子一眼,淡淡道:“你娘在中毒前就有这些想法了,跟中毒没关系。” 徐淑清好奇道:“小妹如今真能画得一手好丹青?真是落水之后就突然会的吗?这事儿也太玄妙了,就跟话本子里讲那种遇到仙人指点了一样。” “莫不是小妹在湖里遇到河神,河神赐了她这绘画的神技?” 盛临平对妻子的猜测也颇为无奈,叫她莫在将军夫人面前提这话,“娘本来就信神鬼学说,你再提这些仙人点津之事,她更要成天纠结忧虑这些了。” 徐淑清闻言点头,心里越发好奇盛临乐到底画了什么让娘这么忧心,连被妖怪夺舍这话都说出来了。 三人等了一会,将军夫人拿着画回来,盛将军早就看过这画儿了,只坐在椅子里端着茶盏暖手,并不起身去看。 盛临平托起画纸,对着烛光看那全家图,画得确实是好,不同于常见人物画法里会把五官画得狭长,这画里的五官比例都更接近真人的比例。 “笔力不足,这几条衣裙上的线条多余累赘了。”盛临平指着画里妻子的裙衫处点评,“神情拿捏得不错,清清这眉眼画得真像。” 徐淑清暗自捏了一把盛临平的腰间软肉,娇嗔说:“谁叫你说这些了?娘是要你看儿子的肖像!” 盛临平忍痛咬了咬下唇,忙去看图中那个小婴孩的长相,拧着眉看了半天,说:“这也不像眠眠啊,更不像我,我小时候哪里是这小绿豆眼了。” 徐淑清微微歪头道:“还是有两分像吧,但更像是凭空想象画出的,多看两眼还觉得这孩子像兰芝呢。” 兰芝是将军夫人的婢女,以前云砚没来时候,就是她经常带盛临乐四处玩,去年岁数大了就赎回身契回乡下嫁人了。 盛临平一时没想起来兰芝是谁,但他也点头同意徐淑清的说法,这画就是小妹想象着画的,什么凭借他的面貌推敲出来的,都是将军夫人想太多了。 盛将军见儿子也如此赞同,也劝说将军夫人:“夫人,我就说是你想太多了,什么妖怪夺舍,哪有为人父母会这么去想孩子的。” “小宝不就是最近太听话了些,你就这样胡思乱想,若是以后她真被苏老师教得知书达理,娴雅大方,你是不是还要觉得她被苏老师狸猫换子了?” 盛临平将画纸折叠好,道:“娘,小妹这画技或许是跟落水有关,但不会是妖怪夺舍这种荒谬怪谈。” 将军夫人不解地看向儿子。 盛临平扶着将军夫人坐下,说起以前在军营中听来的一件旧事。 是盛临平还在做大头兵时,同营帐有一人说他孩童时期,干什么都比别人慢一步,说话也磕巴捋不直舌头,父母求医问诊都药石无医。 却一次无意间,在山脚捡柴火时,被山里的猴子拿石头砸中了脑袋,昏迷了两三日才醒过来,醒来后说话结巴治好了,反应也同常人一样了,甚至还有了过目不忘的能力。 大夫说许是石头正巧砸中了脑袋上某个窍门,让他开了窍。 将军夫人听完,疑惑道:“可小宝落水后,脑袋又没受伤。” 盛临平想了想说:“也可能是在水下憋气太久,脑袋有内伤我们不知呢?娘,以前京城不也出过有人落水,被救醒后成为傻子的事吗?” 第74章 徐淑清的主意 盛临平的话还是没让将军夫人打消疑虑。 盛将军看了一眼盛临平,说:“类似的话我也同你母亲讲过,可她就是不信,偏觉着现在的小宝不是小宝。” 将军夫人轻叹道:“要是那山寂道长还活着,就能解开小宝身上的谜团了。” 盛将军对自家夫人这信仙寻神的心思也无可奈何,只是感慨道:“若非你妹妹是个心大的,这么些日子都没瞧出来你娘态度疏远,不然是个人都该心凉起怨了。” 盛临平对此皱眉,劝道:“娘,你……唉,你不记得以前我对小妹摆过一次脸,她被吓住,后来就甚少与我亲近了?” “小妹看似大咧咧又有些顽劣,实则心思最为敏感,你莫要再信那些有的没的,免得真伤了她的心,与你母女疏离了。” 将军夫人语塞,“可……” 盛临平继续道:“要说小妹为何骤然如此擅画,我觉得就是她天赋异禀,落水又通了窍,小时候她就喜欢画画啊,京城家里那院墙上不就是小妹画的?” 盛将军显然也想起了这事儿,笑道:“我记得有次礼部侍郎裴涧来家里,还夸墙上的画有西柳先生晚年时的画韵格调,叫我莫要抹去,这才把那面墙留了下来。” 将军夫人不禁怀疑,那位裴涧裴大人真说过这话儿吗?她怎么没有印象……若真是这样,“那我给小宝请来西柳先生的后人当老师,还真是请对了。” 徐淑清惊讶,原来小妹的老师竟然是西柳先生的后人,那可是真正的名门书香世家之后啊,母亲还有这样的人脉? 徐淑清是将军夫人娘家人,算起来,她还该称她一句姑母。徐淑清不是徐家主家一脉,而是将军夫人父辈那一辈中庶出里的一支了。 她都不知怎么就攀上了将军府这样的门第,嫁过来后还与夫君、姑母相处得甚是融洽。 徐淑清刚生完孩子,本就想安安静静过日子,也不愿意家里因为这些神鬼学说闹得鸡犬不宁,垂眸思索片刻,温声说:“母亲,爹劝过您,夫君也劝了你,我再劝,想必您也听不进去。” “不若这样,你若还是相信有妖夺舍之事,咱们就验证一番。” 盛临平蹙眉,难得对妻子严肃道:“清清,你也昏头了?莫要跟娘一起对小妹搞巫邪之术。” “夫君想到哪里去了,我懂什么巫邪啊,我就是想让娘打消那些念头罢了。”徐淑清摆手,继续说,“娘之前是不是想找山寂道长求辟邪符之类的东西?” 将军夫人拉着徐淑清的手,点头:“是,淑清,难道你有辟邪符?” 徐淑清莞尔一笑,道:“娘,我还真有。之前怀眠眠的时候总是梦魇,就去道观求了一个放在枕头下,后来果真就不再梦魇了。” 将军夫人喜道:“太好了,你快予我,我这就拿去给小宝,若是辟邪符没有异样,我从此就再也不提此事了!” 盛将军和盛临平都皱着眉不赞同,奈何将军夫人兀自胡思乱想这么多日,思维早就困囿在那死胡同里转不回身。 想要她消去疑心,只有让她自己打破那堵墙才行。 徐淑清却说,明日她带眠眠去找盛临乐时,当做还礼就给出去了,这会儿将军夫人毫无理由地送个符过去,岂不是让小妹生疑? 将军夫人连连点头,眼眶都红了,忍着哭腔道:“还好有你还懂我,大郎娶你进门是盛家的福气。” 盛将军脸色发沉地瞪了徐淑清一眼,转头又去宽慰了将军夫人两句后,便揽着她离开了。 “清清,你……你平日也不求神拜佛,怎么给娘出了这样的馊主意!”盛临平气得在屋里打转,又舍不得对徐婉清说重话,“若是被小妹察觉出来……不仅小妹,怕是爹也要怨你了!” 徐婉清叹息,耐着性子给夫君分析了一通将军夫人的心理之后,又说道:“我是不信母亲的疑心,但除了这样的法子,你和爹劝她管用吗?” 盛临平默然,“那你真有山寂道长的辟邪符?要是你拿假符去骗娘,届时被娘知晓了,娘那里更不好收场。” 徐婉清笑道:“夫君放心吧,我真有的。年初去求的,那时候山寂道长正要外出云游,恰好被我碰上了,还是他现画的一张符篆。” 盛临平叹气,头疼地按了按眉心,说:“如此,你明天跟小妹说话时谨慎些,莫要被她瞧出了端倪。” —————————— “送我的?好端端送我护身符做什么?”盛临乐接过徐淑清送的荷包,荷包里塞了一个折成三角形的符篆。 徐淑清浅浅笑道:“家里每个人都有,是我特意去道观里求的。住在边关,总是要想着家人再平安些。” “小妹是不是不喜这些?若是不想要也没关系,我回头重新挑一样礼物送过来。也不能白白得了你给眠眠的见面礼。” 盛临乐倒也不是不信这些,她只信夸自己的,说自己不好的一律当做瞎说。 带个护身符也没什么,而且这荷包针脚细密,上面的红梅映雪图也绣得精致漂亮,当个挂饰不错。 盛临乐把荷包塞进怀里,笑道:“送给我就不能收回啦,我很喜欢,谢谢嫂嫂。” 徐淑清松了口气,“小妹喜欢就好。对了,我听说小妹在经营书铺了?生意如何?” 正好盛临乐手里有账本,蹬蹬跑进内间,直接把账本拿出来给徐淑清看,盛临乐摆手道:“我也说不清,画本销量倒是还可以,就是不知道盈利放在同行里算不算好。” 徐淑清懵了一下,哪有人甩账本给别人评判生意好不好的,迟疑道:“这是小妹的营生,我看账本有些不太好吧。” 盛临乐拿荷包去逗小侄儿,眠眠半眯着眼眼睛,懒洋洋地看荷包左右晃动。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看的。”盛临乐满不在乎地说,“嫂嫂,眠眠怎么这么懒啊,他连眼睛都不愿意动诶。” 徐淑清心中一阵暖意滑过,点了点儿子的脸蛋,“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生得这般惫懒,或许长大点就好了。” 第75章 是娘给的诱惑~ 徐淑清来过盛临乐这里一次后就不再过来了,不是她不想出门,而是她产后时常腹痛,不便时常走动,只好闷在屋里继续坐月子调养。 不过将军夫人倒是终于可以出门了,一出门就带着婢女去街上买了不少零嘴小吃,还有几套金玉首饰。 盛临乐望着满满一桌子的食盒礼盒,踌躇不安地看了将军夫人一眼,“娘,您这是?” 将军夫人看见盛临乐腰间的荷包,笑意更深了,道:“这段时间娘生病顾不上你,让你受委屈了,你看看还缺什么,娘再去给你买来。” 委屈?她每天吃得饱穿得暖,能有什么委屈受?盛临乐也是搞不懂将军夫人突如其来的热情,摇头说:“这些已经够多了,谢谢娘。” 将军夫人摸了摸盛临乐的额发,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对了,娘今日去东街,看到馄饨店、米粮店门口都贴了你那画本里的大幅人像图,也是你画的?” “我看松雪斋如今生意好得很,排队之人都是一摞摞地买画本,光是自家书铺你都画不过来了,何必还去替别家生意劳神?” 盛临乐茫然地摆手,“我没给别家画过大图啊,是他们自己找画师仿画的吧。我如今还在忙下一部新故事的大纲,书铺的生意都没空管,哪还有时间画那些图啊。” 将军夫人闻言放下心,“那就好,娘就是担心你操心太多把自己累着了。” “你之前招回来那小厮呢?好像是叫云墨吧,怎么不见他在院里?” 盛临乐听着将军夫人的劝慰,一边打开一盒荷花酥,糕饼只有两寸大小,做得真如荷花绽放一般,精致得都让人舍不得下口。 “他啊,我叫去给书铺帮忙了,过两天书铺生意淡下来就回来了。”盛临乐小心拈起一块荷花酥,递到将军夫人嘴边:“娘试试,这饼做得真好看。” 将军夫人宠溺地笑了笑,轻咬了一口,赞道:“甜而不腻,还不错,你要喜欢,娘让人去多买些回来。” 又说她:“你把自己院子的人一个个都差出去,身边就留个云梅伺候怎么行?娘再给你挑几个人过来可好?” 盛临乐连忙摇头,“别别别,现在院子里清净点才适合我创作,而且我要像老师学习,以后做个独立自强的大女子,就要少让别人伺候。” 人多了到时候暴露系统帮她画画怎么搞,院子里人越少最好。 盛临乐煞有其事地摇头晃脑,对将军夫人语重心长道:“老师说了,恃人不如自恃也。” 将军夫人一面觉得盛临乐这副装腔大人的模样好笑,一面又再次欣慰这苏老师真真是请对了。放在半年前,盛临乐连衣裳鞋袜都得云研帮忙穿呢。 虽说婢女给主子穿衣梳头,放之高门大家族里都是常事,可将军夫人却不想因此让孩子养成骄奢淫逸的毛病。 盛临乐如今的变化让将军夫人格外欣喜,也更让将军夫人自愧先前的揣测。 “立身成败,在于所染。兰芷鲍鱼,与之俱化。慎乎所习,不可不思啊。”将军夫人慨叹道:“苏老师是个好老师,小宝也确实长大懂事了。” 什么兰芝鲍鱼的,她不习惯别人伺候又跟鲍鱼有什么关系? 盛临乐难得拽一句学来的古文,又被将军夫人回一句文言,这古人说话可不可以简单明了点…… 将军夫人与盛临乐聊了好一会天才起身要走,离开前,将军夫人还拿出一张租契,是东街一间酒楼,二层小楼配套一处二进的后宅院。 将军夫人温柔道:“听你爹说,你想要给书铺换个大点的铺面?这酒楼如何?” 盛临乐瞥了一眼契书,都不敢接,这可是年租两百四十两的租契啊,你们有钱人怎么回事,动不动就用金钱荼毒我这并不坚定的意志! “娘,你今天到底怎么啦?又是买这么多东西,又要给我租店铺……” 将军夫人好笑道:“你这孩子才是怎么回事,娘对你好还有问题了?” 盛临乐扯了扯衣袖,不好意思地说:“也不是……我想靠自己换大店铺,不想靠家里。” 将军夫人了然,“没说让你靠家里,这租金还是你自己承担,不过不需一次付清,每月付一次,交给家里账房即可。” “这酒楼是我去年置办的私产,一直空着也不知要做什么营生,你既然正好需要,就租你做书铺,娘也当回点本钱。” 几千两的房子就这么空闲了一年多?我滴娘诶,您是真有钱没处使啊! 漠城租房都得一次交完一年的租金,这也是盛临乐迟迟没找房源的缘故,一次拿出两三百两对书铺的压力太大了。 听了将军夫人的话,盛临乐松了口气,月租金她还是付得起的,喜滋滋接过租契。 上前抱了一下将军夫人,盛临乐响亮道谢:“谢谢娘!您早说有空房子呀,早说我就能早点租下来做装修改造了。” 将军夫人拍了拍盛临乐肩膀,叹了口气,轻声呢喃:“嗯,是娘早先没想到,对不住你了……” 盛临乐觉得将军夫人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又不知到底哪里不对,心里慌了一瞬。 望着将军夫人离开的背影,盛临乐有一丝难过,明明是我对不起你们才对,霸占了你亲生女儿的身体……等我攒够喜爱值,一定先想办法让真正的盛临乐回来。 【宿主,你不想回到原来的时空吗?】 想啊,可我早就是孤家寡人了,回去原来的时空也不会再见到以前的亲朋好友了吧。可是原主不是啊,原主的父母兄嫂都还在呢,还那么爱她。 说起来,系统到底怎么复活原主!我总觉得你隐瞒了特别多的事……你难道是把原主的灵魂藏起来了,就为了让我给你画漫画攒能量?你有什么阴谋? 【宿主,请相信系统永远不会背叛宿主。】 【关于原主是否死亡的问题……抱歉系统先前欺骗了您,但是系统暂无权限回答。】 盛临乐沉默了一会,系统,现在喜爱值有多少了? 【恭喜宿主,您已积攒点喜爱值。】 是不是我喜爱值积攒得越多,你能获取的权限也就越多?你之前可是没有承认过原主还活着的这件事啊。 【宿主,系统暂无权限回答。】 第76章 有内鬼了吗? 不知道云墨那系统知不知道这些,等他回来问问。盛临乐心想大家都有系统,万一能摸索到一点线索呢。 晚上云墨回府后,盛林乐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云墨咬了半口白玉糕,含糊不清道:“你说我们寄身的原主?我不需要想这个问题啊,我从这个身体醒来的时候,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我想我这身体的原主应该早死了。” “我还在埋土那原主给立了块墓碑呢,虽然只有一块木板……” 盛临乐:“那你的系统知道怎么样复生原主吗?” 云墨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想干嘛?原主复生了,你不就成孤魂野鬼了?” 盛临乐让他先别管成不成孤魂野鬼的事,“你问问你系统知不知道。” 云墨托着茶盏喝了一口,愣了会神,随后摇了摇头说:“系统说没权限,回答不了。” “我说你就安心完成你的系统任务吧,说不准等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时候,这世界的原主就自己回来了呢。” 又是没权限……这熟悉的回答…… 盛临乐大胆猜测道:“你跟我的系统……不会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吧?” 云墨糕点也不继续吃了,单手托着下巴思考,“那系统们把我们送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就为了让你画漫画?为了让我救死扶伤?那系统创造者图啥啊?” “我脑容量有限,实在想不通。” “说起来,你是怎么被系统绑定送过来的?” 盛临乐说自己在现代病死了就被送过来了,也没什么离奇的经历,“你呢?” 云墨惊讶她在现代竟然已经死了,“那你还敢让原主复生?你就算以后回了现代也会占用另一个人的身体,你想陷入死循环吗?” “不想。”盛临乐摇头,又说,“但连试都没试怎么会知道没有两全之策呢?” 云墨:“你可真是……唉,我在现代还活得好好的,睡了一觉一睁眼就过来了。” “我记得那天睡觉还是穿的一套蓝色睡衣呢……” 既然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盛临乐也放弃了云墨这条线,“那我还是老老实实先搞漫画大业吧,我就不信砸喜爱值敲不开系统的嘴!” 【宿主,系统接收到半片布洛芬奖励。】 系统沉默半天突然发声,给吓了盛临乐一跳,望着手里突然出现的半片布洛芬,无语至极,0.1克的药片还分两半,这点药,治个牙疼怕是都不够。 问云墨:“你的系统奖励?” 云墨看了眼,从怀里的荷包倒出来另外半片,大方把那半片也送给盛临乐:“嗯,今天救了个吃饼噎着的小孩。” 盛临乐收起药片,突然问道:“你懂妇科吗?有没有什么办法治产后腹痛的法子?盛大嫂产后就有这个毛病。” 云墨想了想,回答:“如果是生理性腹痛的话也不用治,等人体自我修复就好。但要是胎盘胎膜有残留导致的腹痛,得帮她做环形按摩促排。” “吃布洛芬有效吗?” 云墨摇了摇头,建议说:“尽量不要随便给药,除非确定是哪种因素导致的疼痛。” “你要想学按摩手法的话,我可以教你。唉,我学的西医,偏偏让我落在古代,治个人都束手束脚的,真烦。” 盛临乐疑惑道:“那你拜个老中医做师傅,学一学中医不行吗?” 云墨摆了摆手,“这事儿以后再说吧,中医跟西医不是一个体系,我还没做好换专业的思想准备。” “先不说这些了。你那小将军的故事画得怎么样了?我还等着追更呢,这古代生活太无趣了,你知道王随他们下班过后都干嘛吗?” “啥也不干!我的天,下午六七点就去床上躺着了,想我在现代的时候,六点那会儿,连夜生活都还没开始呢。” 盛临乐见他又开始絮絮叨叨东说西扯,连忙打住说起自己写的大纲。 云墨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给个意见,“我觉得你还要加上同伴,光是男主一个人单打独斗有什么意思,得有红颜知己,生死之交,这样故事人设才会丰富。” “爽文都爱这么写,还有像玄幻文里面,男主还得收灵宠呢,你还得安排一匹特别酷的骏马给小将军吧,不过我觉得鹰隼也挺帅的。” “男主身跨骏马,手擎苍鹰,哇塞,那画面,简直不要太热血啊。” 盛临乐点头记下,这些都是她没想到的点,以后都安排上。关于男主同伴的话,就把男主的发小也安排进后续的剧情里面。 至于红颜知己,盛临乐拒绝男主种马滥情,后续只安排一个壁花女主就好了,偶尔出现两次就够了,毕竟主线是男主如何成为将军,不是男主怎么谈恋爱。 盛临乐把先前画的人设图拿出来,云墨捧着图看了好一会儿才稍稍移开视线,“这本以后也要出周边吧?我想搞一套男主这衣服,这腕甲设计,太帅了吧!” “喂喂喂,我这漫画都还没开画呢,你就想着出周边的事了,你怎么比我还急呢。” 云墨啧啧称赞,“你这漫画肯定大卖,以后说不准能引领大夏男子穿衣风尚,要不以后你漫画火了,办个漫展怎么样?” 这人的想法真是一个接一个,盛临乐正欲打断他,劝他快回去歇着。 云墨突然又说道:“有个重要的事还忘了跟你说,你那书铺有个叫李有财的人,今天我回来的时候,撞见他鬼鬼祟祟的,跟着一个戴帷帽的人,一前一后进了云水楼旁边那条小巷子。” “那巷子没藏身的地方,我不好跟进去,但是我在巷子口隐约听见他提到了彩印。” “你书铺里好像出现老鼠了哦。” 盛临乐皱眉,李有财?那不是书铺的雕版工吗?当初研究出彩印还有他的一份功劳。 “好,多谢你,我会叫人注意的。” 果然签了契书也防不住人心叵测,她这彩印才见世多久就遭人惦记上了。 李有财夫妻俩都在书铺工作,每个月加上绩效奖金,到手的工资,比之全城的雕版工应该都是最高的。 也不知那挖墙脚的人知不知道想从她店里挖人,要赔付千两违约金的事,若是知道……千两银子只买走个雕版工她也不算亏。 彩印之技终究都会被世人知晓,只是早晚而已。 书铺真正赚钱的永远都会是创意,是来自后世几辈漫画人创造革新的新艺术形式,而不是随便印本彩画书就以为能笼络住读者。 第77章 书铺里的矛盾 内贼这事盛临乐还有几分好奇,难不成又是方海道在背后使坏? 转天,盛临乐特意早起去了书铺,正如将军夫人所说,书铺如今买画本的人都是成摞往回抱走,门口散客少了许多。 林大管事已经回家住去,李元在店里招呼客人,看见盛临乐进门还略微有些吃惊。 李元道:“东家怎么来了?有什么事你差云墨小哥来说一句就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盛临乐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最近还跟着林大管事跑供货商吗?店里是谁在主事?” 李元愣了下,小心问道:“联系货商的事现在是我一人在跑,今日午时还约了纸商老板吃饭。林大管事如今忙着成衣店的事,今日应该也不过来书铺了。” 盛临乐猜测估计就是因店里没主事人的空档,李有财才会被人勾搭上。不过她现在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也不能确认李有财是不是真的叛变。 且云墨只撞见了李有财一人鬼鬼祟祟,如果店里还有其他人被收买,贸然问责也会打草惊蛇。盛临乐让李元继续忙,自己带着云墨去了后院印刷室,叫来云砚。 云砚出来时,脸上带着疲倦,眸子里却充盈着光,说话大方自信了许多,“姑娘怎么得空过来了?是又画好了新画本吗?” 盛临乐正要说话,柳氏低头从屋里走出来,捧着白棉纸自言自语:“云砚姑娘,你看看我这印得怎么样?好似颜色有些跑偏了。” 云砚对盛临乐笑了一下,转过头去,接过棉纸迎光查看,“嗯,是蓝色太重了,你这处印蓝时注意再轻柔些,或者把蓝墨调浅淡点再印。” 柳氏丝毫不因云砚年纪小而有轻视之态,一脸认真听完后,抬头道谢时才注意到盛临乐在边上。 她诧异了一瞬,忙说:“小东家来了?哎,东家见谅,怪我刚才心思都浸在这印刷里了,竟没看见您来了。” 盛临乐挑了挑眉,“你跟着云研在学彩印?” 柳氏连连点头,有些羞涩道:“是,云研姑娘说我或许有这天分,就叫我来学一学试一试,东家,我这……林管事和李掌柜都是同意了的。” 盛临乐:“有天赋就学是了,我没要怪罪你。只是你来学印刷了,书铺如今做饭的又是谁?” 云砚在一旁说明:“是新招来的一位雕版工的媳妇儿,姓许,林管事先叫她顶段时间厨房的事,若是柳婶学不好彩印,到时再放她回去。” 李有财在隔壁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起身出门,结果见是妻子柳氏,沉着脸冷哼了一声。 李有财只淡淡对盛临乐道了一声:“东家好。”转身又回屋去了。 柳氏被李有财冷待,觉得有些失了脸面,不安地揉搓着棉纸一角,道:“嗐……我连字都不识一个,想来肯定是学不好的,云砚姑娘,要不我……我还是不学了吧……” 云砚看了眼盛临乐,见她没有不悦的神色,低声劝慰柳氏:“柳婶婶,之前才劝过你,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了。你不是说还想给李姐姐攒嫁妆吗?” 柳氏看了眼雕版室里李有财的背影,纠结半天,最后还是抿嘴拿着棉纸回到了印刷室去。 盛临乐看着这一幕不知发生了什么,怎么看着李有财好像跟柳氏感情不合了? 把云砚叫到会议室,一问之下才知道,书铺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还不少,由头还都是这彩印。 事情还要从云砚来了书铺时说起。 李元因她是将军府出来的,还是盛临乐的大丫鬟,就安排她同王充共同管理教学印刷这边的学徒工们。 云砚人微言轻,不好跟老师傅们争锋,平日里也还是敬着王充等老员工,事事都会先问一问他们的意见再行事,而王充对她这徒弟其实也没什么不满。 偏偏李有财带着自己儿子做徒弟没什么长进,见王充这边其乐融融,那心就跟泡在酸水里了似的,横看竖看云砚不顺眼。 有时起早在后院单独碰上云砚,对她说起话来就不免端着长辈架子,夹枪带棒地嘲讽她小小年纪不知检点,竟与一堆男子厮混在室内。 云砚不愿给盛临乐惹事,不会跟他争吵,听过也就放脑后去了。 结果有次被王充撞见了这些话,王充气得跟李有财大吵了一架,差点还动起手来,幸得当时林大管事住在后院,出面拦住了两人。 李有财和王充本来是多年好友,因为云研在店里学彩印的事闹得离了心,冷战到现在,两人也没说过一句话。 柳氏多次劝李有财向王充和云研道个歉和好,结果还反被李有财骂了一顿,连把柳氏也冷落了起来。 云砚因为这些事,对王充和柳氏都有些愧疚。听到柳氏乡下家里还有个女儿要置办嫁妆时,就劝她来学彩印,以后工钱也能涨好几倍。 “没成想柳婶婶早年经营过面食小摊,有多年揉面的经验,力道手法一点就通,就是于色彩上不太敏锐,容易看不出哪色深了或浅了。” 云砚说起这些有点小激动,好像找到同道中人了一样,对柳氏夸了又夸。 盛临乐双手撑着下巴,笑意吟吟地听她说这些八卦,她对柳氏的印象不算太坏,也不算太好。 柳氏骨子里有点畏惧李有财,这应该是古代女子的通病了,以夫为天,男人说的话都要遵从,没什么自我。 盛临乐问:“李有财是不是也不同意柳氏学彩印?” 云砚抿了抿嘴,点头道:“姑娘,我其实真没把李有财那些话放心上,让柳婶婶来学彩印就是想对她好,就像……就像当初你想让我来书铺的原因一样。” 盛临乐歪着头,故作疑惑道:“嗯?你想明白啦?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你来书铺?” 云砚羞赧地笑了一下,说:“姑娘想要我自立,要我以后能做自己的主。” “还不错,你的确是个聪明的,才来几天就想通了。”盛临乐捏了捏她的脸,笑道:“还以为你还想着叫你学彩印是给我报恩呢。” 云砚忸怩道:“其实这也是王充师傅解释给我听的,要我自己也想不通这些。” “对了姑娘,我认了王充师傅作干亲,也算是真的亦师亦父了,我也有家人啦。” 早年云砚亲生父亲要把她卖入勾栏院时,她就决心要与那个赌鬼断绝关系,如今又能拥有家人,云砚对现在的日子再没什么抱憾了。 第78章 柳氏 盛临乐听完这些,心里宽慰,“云砚,你记着,无论何时,女子只要能自己赚钱,就能做自己的主,那些看轻你、嘲讽你的人,其实心里不知道多羡慕你。” 云砚脸微红,点了点头。 盛临乐又把在门外守着的云墨喊进来,听完八卦就该说正事儿了,“云砚,彩印可能被铺子里的人泄密了,现在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李有财。” 云砚倒吸了一口气,急道:“那柳婶婶岂不是也……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李有财竟敢干出这样的事……” 盛临乐握着她的手,安抚说:“你别着急,柳氏不一定知道李有财的事,我想让你和云墨替我办件事。” 云墨百无聊赖地颔首听着。云砚问:“姑娘你说,什么事我都愿意做。” 盛临乐好笑地拍了拍她:“说得这么舍身取义做什么,就是想让你们配合演一出戏。” “咱们就来钓个鱼,看看铺子里还有多少同李有财一样人,趁着这机会一同揪出来。” —————————— 盛临乐跟云砚他们聊完后,又从铺子里选了些彩墨准备带回家备用。 李元局促不安地走过来,犹犹豫豫低声问:“东家,你今日过来,是不是为了……李有财的事?” ‘李有财’三个字说得格外轻。盛临乐眼睛微眯,问道,“你知道?” 李元依旧轻声说:“最近店里除了他闹出过事,也没什么特殊原因能让东家突然过来了。” “这事不好在这里说,东家请跟我来。”李元谨慎地看了眼后院,领着盛临乐走出店外,直到走出几十步,才继续说:“从李有财跟王充起冲突那天起,林大管事就叫我格外注意李有财的动向……” 林大管事好敏锐的神经,盛临乐皱着眉:“那你们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是想自行就处理了?” 李元点了点头,老实道:“林大管事说,您现在得全心放在学业和新画本上,这些算不上大事,我们自己解决了就成。” “只是没想到您还是知道了,真不是故意瞒着您的。” “那柳氏学彩印这事儿也是你们顺势同意的?”盛临乐背着手踱步,问:“柳氏跟李有财是同谋?” 李元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说:“起初确实是想让柳婶诱导李有财露出狐狸尾巴,但是,柳婶不是同谋……柳婶人虽唯诺,可心比李有财正直。” “李有财劝她学了彩印后就装病回乡下,过一两月再偷偷进城另找一家书铺做彩印,月俸就可以翻好几倍……” 盛临乐打住他,“等等……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你看见了?” “不是我看见的。”李元沉默了一阵,叹道,“这是柳婶跟我说的,她……不想因为李有财背负巨债,祸及全家。” 柳氏??? 怎么柳氏又主动检举丈夫了? 盛临乐都看不懂这事情发展走向了,柳氏不是害怕李有财吗?刚在印刷室门口,还因为李有财那冷淡态度退缩不想学彩印啊。 盛临乐问出心中疑惑。李元却说:“柳婶不想学彩印从来都不是因为李有财啊,东家是误会了吧。” “柳婶不识字,她好像很介意这事,老在店里念叨白丁印书是玷污了书卷。柳婶确实畏惧李有财,但也不是毫无脑子的人。” “她能站出来揭发李有财,其实主要还是那个留在乡下的女儿。” “听说李有财打算把女儿嫁给村头一个跛脚老汉,好拿了女儿的彩礼,明年给他那大儿子李富贵讨秀才家的女儿。” 李元说柳婶为此都偷偷哭了好几次,更是在听说李有财居然敢冒着背负几千两违契金背叛书铺时,怒不可遏,狠下心转头找林大管事告了状。 柳婶只求书铺不要因为李有财的事牵连她和儿女。 盛临乐听得微微心酸,这时代女人话语权太微弱了,叹息柳氏遇人不淑,“可以只追究李有财,债不及妻女,但是柳氏以后要与李有财划清界限。” 藕断丝连终会惹出更大的祸事。 李元笑了下,显然是料想到了盛临乐的意思,从怀里掏出一张和离书,说:“林大管事跟您的想法一样,他先前已经劝过柳婶了,柳婶有些犹豫,但应该过不久就会确定心意找李有财和离。” 盛临乐没想到他们连和离书都帮柳氏准备好了,结果自己这一趟白来了? “你们都安排好了我还能说什么……白白浪费我想了一晚上的计谋……”盛临乐看了眼和离书,瞥到里面要求柳氏的两个子女以后跟着柳氏生活,“这条,李有财不会同意吧。” 他那种人舍得把儿子让给妻子? 李元想了想,说:“林大管事说,他如果不同意,就用赔付不上违契金之事威胁,看他愿意去蹲大狱还是签和离书。” 盛临乐叹道:“就怕挑唆他的那个背后之人还真大方到愿意掏这笔银子。” “您放心吧,那背后之人绝对出不起这笔银子。”李元胸有成竹,收好和离书,解释说:“那背后之人就是潘楼街角一小书肆的,冒充是谦益书苑的,哄得李有财团团转,他们那老板连五百两都掏不出来。” “又是林大管事查出来的?”盛临乐挑眉,林大管事上辈子干侦探的吧,什么都摸清楚了。 李元笑道:“您知道的,林大管事人脉广,这些小事随便委托个朋友就能查清楚。” “有林大管事在,您就放心吧。” 盛临乐摆摆手,说:“那这事儿你们就这样处理吧。另外我担心店里还有其他人也被撺掇了,叫云砚和云墨演一出戏钓钓鱼,你也配合一下。” “不杀鸡儆个猴,还真以为那保密契书签着玩儿呢。” 第79章 催个稿 去完书铺,盛临乐又往吉祥楼去了一趟。 她本来是想打包些点心,当做下午的茶点,最近府里的茶点吃得有些腻味了,吉祥楼大师傅做的云片糕很不错,适合就着清淡的菊花茶一同吃。 盛临乐坐在马车里躲闲,云梅下车去取点心。 想起刚刚与李元的对话,感慨李元如今也算是立起来了。 今天听他说话,也不像从前那样下意识就想躲麻烦,若是换做从前,怕是他还要反过来劝说干脆将李有财和柳氏一同撵出店去,哪还会提到和离书时,还能一脸轻松想着如何逼迫李有财。 当初将军夫人叫她继续用林大管事也果然没错,他虽然不太擅长经营书铺,却是个会教徒弟的,李元都从顽石渐渐显出璞玉的资质了。 盛临乐想着,从漫画出版到开发ip做周边这一套商业链铺陈开了,新店铺的装修后续可以交给林大管事去做。 马上就能过上每天吃吃喝喝,画画漫画的养老生活,盛临乐咬了一口柿饼,甜得不禁眯了眯眼。 云梅提着一个刻有‘吉祥楼’字样的食盒回来,另一只手上还有个油纸包,说是徐大管事交给她的。 “徐大管事说,他刚去将军府本想找姑娘来着,结果扑了个空,这是他给姑娘做出来、炭笔,名字真怪,炭还能做成笔吗?” 盛临乐眼睛一亮,徐大管事厉害啊,这么快就捣鼓出来了,接过油纸包打开。 墨黑的笔芯表面油亮光滑,根根都有小拇指那么粗。 徐大管事,让你借鉴粉笔做法,也不至于真做得跟粉笔一样粗细吧。 云梅说:“徐大管事说这是第一批做成的,能写出字来,他觉得有些太粗,下一批已经往细了调整,大约过个两天就能晾干使用。” 还好徐大管事也知道这么粗的炭笔不适合在纸上书写。盛临乐收好炭笔,有了炭笔,记录书写可就快多了,就连画分镜草图都会便捷不少。 说起分镜图,也不知道宋姨的脚本写得怎么样,算算日子,也快到交稿期了。 盛临乐对车夫道:“去宋家。” 车夫拽紧缰绳,调整马头方向。 苏文真如今还住在宋家,她见到盛临乐时微微惊讶,“怎么过来了?” 盛临乐心想当然是来看看脚本进度啊,仰头笑了笑。 此时,宋家书房内,宋夫人坐在书案前陷入一种被榨干了的失神境界。 她、她竟然真的写完了? 宋夫人呆住良久后,才缓慢捧起桌上字迹略微潦草稿子,再次通读了一遍,确定没什么再改动的地方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只是……交给她的大纲只到了皇帝派人来搜捕尉迟明,而自己撰写时,自作主张把后面的故事也续了上去。 宋夫人心里有点打鼓,抿了抿嘴,还是将彻夜写出的后续情节放到了后面。若是小临乐觉得后面的情节不好,便把这几张纸扔罢也行。 “咚咚咚——” 苏文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阿锦,我徒弟来催你要稿子了。” 盛临乐听到老师戏谑的语气有些汗颜,她明明说的是来关心关心宋姨的进度,可没说是催稿啊。 宋夫人开门迎两人进屋。 盛临乐见到屋内战况震惊了,这一地的废纸团哪儿还有下脚的地方,连书案上的废纸都快垒成小山了啊! 且现在都快临近中午了,屋里的烛台都还燃着,苏文真见此,摇着头上前吹灭蜡烛,无奈道:“你又为了写稿整夜没睡?” 宋夫人心虚地没答苏文真的话,将稿子交给盛临乐,委婉地说:“我多写了几段,若是与你的设想偏离,就权当做没看过。” 盛临乐不由好奇宋姨写了什么剧情,反倒没着急看前面的,直接从后面开始看起,故事接着搜查的人到了军营。 搜查尉迟明的人终究还是查到了伙房。 尉迟明冒用的假身份进入军营,林旭听到有人说还有个刘大奔生病在营帐里时,心里一紧,这不正是自己给好友找的假户籍上的名字? 尉迟明竟然真的就在这个军营!林旭表面维持着淡定,心里却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 一行人随伙夫长来到尉迟明所在的营帐,随行的士兵上前一把掀开尉迟明的被褥:“起来,上头要核验新人身份。” 睡在被褥里的人缓缓坐起,转过身。林旭被对方的脸吓得连连后退。 林旭与尉迟明从小一起长大,如何认不出对方就是尉迟明,可正是认出来了,才更是震惊。 那是一张多么可怖的脸啊,脸浮肿如猪头就算了,还长了大大小小的红疹,眼皮肿大挤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尉迟明操着一口乡音土话:“长官,俺起夜时摔到荨麻草里了,实在对不住,惊吓各位了。” 领头之人却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忍着恶心不去看他那一张脸,“刘大奔,你是甘州乾县人,何故来霍县参军?” 尉迟明装得憨直,说自己本是来投奔霍县亲戚,结果亲戚凉薄不愿养他这个半大小子,路上盘缠也花光了,看见军营收人才来的。 尉迟明叹了口气道:“俺也没啥本事,只有来这可以吃饱饭。” 领头之人继续问:“听其他人说,你想晋升为兵士?你既只是为讨口饭吃,又为甚非要当兵?不怕死?” 尉迟明顿了顿,犹犹豫豫了半天才说,他就是想吃肉。军营里兵士一月能吃两顿肉,就算是为了这两顿肉,以后死在战场上也值了。 林旭站在人群边上为好友的演技咋舌,这一口土话也不知他何处学来的,说得像模像样,要不是刚看见尉迟明锁骨处的旧伤疤,他都险些被骗了过去。 尉迟明朴实的回答让领头之人沉默,片刻后,询问将领军营里是否有甘州人,他要对一对尉迟明的口音。 据他了解,尉迟明自小京城长大,从未去过甘州。将领找来甘州籍的兵士后,兵士出人意料地,还称赞起尉迟明的土话说得比他还地道。 领头之人走后,林旭还趁人不备扔了几块银锭给尉迟明,显然是看不过去好友过得这么凄惨。 军营恢复平静,伙夫长将尉迟明单独叫到了林子里说话,给了他消肿止痛的药膏,并且也张口揭穿了尉迟明的身份。 “我知晓你来军营的目的。”伙夫长温声道:“我可教你武艺,授你兵法,全当报答尉迟将军救命之恩。” 尉迟明这才得知,原来当年伙夫长竟是他爹麾下的一名将领,战场上被敌军围攻时,是尉迟将军一把大刀砍进包围圈救出了伙夫长。 第80章 不杀胡马百万兵,愧对我冠尉迟名 尉迟明跟着伙夫长白日烧柴做饭,空闲时就利用周遭一切可用之物练习武艺,甚至为了练习准头,做了把弹弓打鸟,收获的鸟货也大方与同营的人一起享用。 吃人嘴短,同营的人对尉迟明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尉迟明所处的队伍也终于和大军会合。 在伙夫长的教导下,尉迟明的身体素质突飞猛进,还真被一个小将领看重领了回去。 奈何这小将领带走尉迟明后,只派他去守城,尉迟明连战场的边都摸不到。 尉迟明被迫守了一个月城门。幸得天佑,尉迟明慧眼识破一支敌军小队乔装意欲进城,由此获得了上尉赏识提拔,这才从守城小兵里解脱出来。 后来他坐到与小将领同等位置,才得知小将领也受过父亲的恩惠,曾经在京中见过尉迟明一面,所以才会特意将尉迟明从伙房领了出来去守城门,力所能及想护得尉迟明安全。 尉迟明深受触动,即便父母死后他也能寻到父母遗留的温暖,他也对小将领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杀胡马百万兵,愧对我冠尉迟名。” 小将领见少年如此决心,佩服他的无畏无惧,自此对尉迟明心悦诚服,忠心耿耿。尉迟明也在小将领的助力下,终于得以几次在上司面前露脸,获得领兵上阵杀敌的机会。 看到这里,盛临乐对宋夫人的续写心中已经有数,这比自己后续想的剧情流畅太多,她本来想写尉迟明在伙夫长的遮掩下逃脱了搜查。 宋夫人安排的荨麻草剧情实在巧妙,既能体现男主机智,又能展现他的坚毅决心。 盛临乐抬头问:“宋姨,你怎么知道碰了荨麻草会皮肤红肿啊?” 宋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小时候曾经受过这罪,写到这里时就想起来可以用荨麻来让主角遮掩面貌。” 宋夫人把握不准盛临乐是喜欢这段剧情,还是不喜欢,迟疑着说了后面的安排,尉迟明上战场,几次立功显露才能,终究被皇帝发现了踪迹,皇帝下旨命令尉迟明即刻归京。 尉迟明以血为墨,写了一封请君书叫人带回京城。皇帝被尉迟明的血书所震撼,辗转难眠多日后,允诺了尉迟明留在边关。 “之后再以史为鉴,为他补写几场战役,剧情就能顺利推展开了。”宋夫人如此说道。 这整个故事线脉络几乎都理出来了啊!宋姨威武,这还需要自己想什么大纲? 盛临乐拍案定下:“宋姨,这故事就全权由你来写吧,你这脉络想的与我也大差不差,也不须我再另给你大纲了。” 宋姨这是天选大男主文写手啊。 只是如云墨先前提的,男主少了一些金手指和柔情,盛临乐又跟宋夫人说想增加战马和鹰隼的设定,林旭的出场也不能浪费,之后叫他也去边关,成为男主的军师。 还有女主角的戏份,盛临乐说:“红颜知己,佳偶天成的戏码都腻味了,写一写两情难相会的剧情好像也不错。” 宋夫人眼睛一亮,立马找白纸记下灵感,“若是要增加女角,我再在京城剧情里添上两句叫尉迟明的小青梅出个场。” 苏文真见两人说起剧情就讨论起个完,摇头退出了书房。 到午时饭点,盛临乐也被留在宋府吃了午饭。 饭后,苏文真对盛临乐道:“歇晌后再回去,今日不练字了,去贵府的马场上看看骏马疾驰。” 见盛临乐不解,苏文真说:“你不是想要为尉迟明加一匹战马吗?不知战马如何行走奔跑,怎么画得出好画?” 原来是要带她去写生啊,盛临乐还以为老师突然想教她骑马了呢,“老师你会骑马吗?” 宋夫人笑道:“你老师文武双全,骑马自然也不在话下,少时我们还经常组局打马球,有你老师在的那一队必然是赢家。” “这么厉害?”马球那算得上高危体育运动了,盛临乐道:“听说我娘那匹马性子温顺,老师要是想骑马,我回去找娘借马给老师骑着玩儿。” 苏文真眼底闪过一丝黯然,怀念道:“我家中也有一匹好马,只是多年未回去,也不知道马儿如今怎么样了。” “你身量还小,骑马对你太过危险,等你大些,将军夫人想必也会亲自教你马术。今日不骑马,以观马为主。” 光看不画哪里能有效果,正好徐大管事送来的炭笔派上用场了,画精细的稿子不好使,但是削尖了用来速写动态再合适不过了。 挨着阿清睡了个午觉后,盛临乐神清气爽地与苏文真一同回将军府。 出宋家门时倒是遇到了一个小插曲。 有个书生候在宋家门口,正是之前在云水楼遇到的那个。 书生本来百无聊赖地依靠着石狮,见苏文真出来,立马直起身子热情地朝苏文真挥手,脸上笑容灿烂,“苏姑娘,午好啊。” 苏文真面无表情路过书生,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书生。 书生旁若无睹跟在后面,自顾自说起今日天气暖和,西门街的茶坊新上了普洱蜜茶,想邀苏文真一同品茗。 盛临乐看出苏文真的不喜这人,递了个眼神给护卫,护卫怒目圆睁,亮出腰间佩刀,书生才咕哝着不再靠近。 马车里,盛临乐小心问道:“这人经常来骚扰老师吗?” 苏文真揉着眉心也颇为头疼,颔首道:“我与他说过多次不要纠缠,可这人认定持之以恒必能水滴石穿……唉,着实让人头疼。” 这不就是明目张胆的性骚扰吗? 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老师的拒绝视若无睹,这种男人,扇他一巴掌都怕他反过来舔手。 盛临乐皱着眉,道:“老师住我家来吧,将军府的守卫比宋姨家多,那人应该会畏惧几分。” 苏文真:“也罢,迟早也要搬过去,早早住过去也省得我再应对这烦人精。” 第81章 林大管事上门催稿 看了一下午跑马,徐大管事送的十来支炭笔用了个溜儿干净,苏文真见她用得特别顺手,还分走了余下的两支拿回去研究。 盛林乐捧着一堆速写草稿回院子,这会灵感尚存,取来新纸画分镜,挥笔时簌簌生风,借用戒尺,三下五除二打好边框,便开始打草稿。 画的是尉迟明出城后回顾京城的画面,远处晚霞映红了高耸的城墙,少年郎头戴帷帽,半张脸被布巾遮住,在山上远远眺望着京城,画面从远景切换到脸部特写。 接着下一镜头,尉迟明利落上马,马蹄高扬,发出高亢有力的嘶鸣声,一人一马,再也不留恋京城一眼,只余下一地尘埃随风而起,久久不愿落地。 顺势又把尉迟明策马的画面多画了几幅,骑马执长枪挺刺,斜挂在马身夺下对方武器,从马身翻身后仰躲过攻击等等。实际观摩过马术后画出的马看上去都更精神了,盛临乐想了想,又将尉迟明打马过街的那处分镜修改了一下,将马的姿态画得也如主人一般恣意昂扬。 画完这些,盛临乐的思绪终于被抽干了。看着云梅小心清洗毛笔砚台,盛临乐起身打了个哈欠,吃完饭匆匆洗漱了一番就吹了灯。 第二日上午,盛临乐叫云梅去茶水间歇着,自己则一边画分镜,一边让系统处理昨天下午画出的草稿,动态线掌握得更准之后,系统生成的图也生动了许多。 不知道以后这尉迟明的俊朗形象得迷倒多少淑女小姐。 之后的日子就这么过着,苏文真搬到了将军府,上课时间也更灵活了。 有时候精神好的时候,上午也开课,苏文真会带着盛临乐去花园的亭子里写生,就为了画好那一簇傲雪红梅,两人能冻得瑟瑟发抖都不停笔。 或者两人窝在屋里,盛临乐描红写字,苏文真就在一旁看《史记》《汉书》,偶尔也取两本农学传注换换口味。 苏文真感慨道:“没想到漠城人爱鹅,连农书里也会提到如何养鹅。” 盛临乐抬头,笑着说:“晚上吃炖大鹅怎么样?云梅早上还说看见厨房捆了两只特别肥的大白鹅。” “写你的字,莫分心。”苏文真淡淡地翻了一页,说,“刚过晌午,你又想着晚上炖鹅,少吃些,忧心日后长得痴胖。” 盛临乐乖乖闭嘴,写完一页后交给苏文真检查。 苏文真指出几个字的笔画力道不足,就着软榻上的矮桌,教盛临乐如何运笔提笔,“这最后收笔要干脆,莫要拖拉,你这笔就是瞻前顾后犹豫所致,既没保住前面的顿笔力度,又没写好最后的锋尾。” 盛临乐颔首受教,老老实实回去练习一百遍。 七八天后,将军夫人送来两套新衣服,林大管事也带着新制的服装周边来了将军府。 林大管事是领着店里的裁缝一起来的,先是去拜见了将军夫人才跟着一同来到盛临乐这里。 将军夫人送的新年华服,衣服上遍身都是织金大小团花,裙边还用蹙金绣做了流云纹,一套喜气洋洋的红色,一套则是闲淡雅致的鹅黄,过年待客出行时可换着穿。 盛临乐被闪得眼睛都快花了,凑到那两身衣服面前才看清上面的花纹,正面中心为织金缠枝团花为主,接袖则镶漳绒宽边,穿上就是一亮闪闪的移动福娃。 盛临乐不禁后退半步,微微惊恐地看向将军夫人:“娘,你找谁家做的衣裳,也太……富贵宝气了!” 将军夫人以为她是喜欢才这副表情,笑道:“去年你说织金花样太多看着晃眼,今年这两套我还特意叫绣娘少做了纹饰的,可惜今年赶着做眠眠的衣服,绣娘忙不过来,少给你做了两件。” “够了,这衣裳也就过年穿一穿,两套足够了。”盛临乐赶紧让人把衣服收起来,多看一眼都觉得恍惚炫目,“多谢娘操心了。” 将军夫人脸上笑意未减,本想再坐一会,又想起大儿子盛临平那边的衣服还没送过去,只得叮嘱她试过衣服派人回句话,若是有不合适的地方就叫绣娘上门来改。 裁缝在一旁等候多时,林大管事带着人上前也展示出衣裳,拢共七套,十四件。 林大管事脑子灵光,同一套衣服分了高价款和平价款,高价款式的衣服自然用的都是锦缎毛皮,还嵌了珍珠做装饰。平价款则是以普通棉料,花样就没那么多,但比之市面上的衣服也好看新鲜。 因盛临乐在四言漫画里画的多是春夏的衣服,裁缝就着春款的衣服制式加厚加绒改成的冬装。 裁缝将袖口领口的针脚露出来,自夸道:“这衣服,我一做出来,家里媳妇儿女儿都爱得不行,这便宜款的针脚我也扎得细密,穿个三五年都不会炸线。” 盛临乐点了点头,夸赞裁缝心细,可这周边衣服的事林大管事自己定就好了,怎么又找她来相看? 林大管事等盛临乐挨个看完,笑着对裁缝说:“你先回去吧,三姑娘对你的手艺是满意的,以后你家就替成衣铺做活儿吧。” “若是这些衣服卖得好,以后有新款式的衣裳也叫你做。” 裁缝喜得连连拱手:“多谢三姑娘赏识,多谢林老板照拂,我保证对贵店的衣裳图样保密,就算老丈娘来找我要,我都不会给!” 连同样衣也叫裁缝一同带走,林大管事才道出来将军府的真实目的,他笑得温和,道:“三姑娘,《芙蓉食谱》店里也印出来了,卖得不如四言画本那般奇好,但是销量也可观,三两天就赚回了本钱。” 盛临乐笑着点了点头,“不错,这是长久的生意,以后若是也能搜罗到类似的食谱单子,也可如此印出书来卖。” 林大管事心想把漠城的小吃食谱卖去外地也是门生意,只是成本要增加许多…… 这会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林大管事收起思绪,颔首道:“知晓了。只是我今日来不是为食谱这事儿,而是……三姑娘新画本可画好了?” “若是新故事还没画完,那新一期的四言画本可完稿了?后院雕版工、印刷工白日都能闲玩了。” 盛临乐汗颜,好你个林大管事,竟然是来催稿的! 你怎么比系统还催得紧,四言画本的截稿日明明还有三天…… 这几日连着赶少年将军的稿了,四言漫画一笔还没动。不过盛临乐是不会叫林大管事知道的,轻咳了一声,说:“四言的稿子还差几页没画完,新故事的画稿已经画完了。” 第82章 少年将军交稿 林大管事上前探了探身,道:“真的?听云墨说,这新故事是讲的一位少年将军,林某强忍着好奇都不敢来叨扰三姑娘。” 盛临乐叫云梅去把书案上装订好的画稿拿来,等候间隙,向林大管事打听了一下柳氏的境况。 林大管事道:“三姑娘放心,李有财已经撵走了,柳氏把乡下那个女儿也接到了城里,在书铺附近赁了房子,一家三口如今就住在那儿。” 盛临乐疑惑道:“柳氏这么有钱?租得起书铺附近的房子?” 东街算是商业区,在商业区租房不便宜吧,不过转念一想,柳氏也只有住在书铺附近才能保证安全。 “这事儿还望东家勿怪,是我做主给柳氏提前支了半年的月钱。”林大管事不由得摇了摇头,道,“那小院是咱书铺的谢姓、刘姓两家雕版工与柳氏一起合租的,分摊下来每月每户租金三百文,不算太贵。” 盛临乐点头夸林大管事这事儿办得好,自家又不是缺银子的人,员工有困难,能帮则帮,莫要做出那穷酸吝啬几两银子的抠门样儿。 林大管事微微脸红,羞赧道:“这也是拙荆听说柳氏遭遇后给我提的醒,不然以柳氏薄如纸的脸皮,哪里敢找我提前支取银两。” “也正好咱们后院人越来越多,住处周转不开,搬出去三户人,后院也松快了。” 云梅抱着两本画稿回来,一本是完稿,一本则是方便雕版的分层稿。 完稿每页的角落按甲乙丙丁做了编码,与分层稿一一对应,并统一在侧面打孔用粗线固定,方便取拿。 分层稿是将每一页稿子的色稿都单独做了颜色分层,一色一页,系统助手功能干这事儿快得很,也节省了书铺的人再去用薄纸描一遍。 林大管事先是看了分层稿,捧着翻开每页清晰明了的颜色分层,惊讶得都不知如何是好,“三姑娘何苦做这些麻烦事儿,你每日还要念书,这分色的事工匠们也能做啊。” 这都十二月上旬都快过了,你们分色哪有系统搞起来快,我都怕这漫画赶不上年前发售。 盛临乐笑道:“我现在每日读书不算太忙,画这些也权当我练笔了,林管事快看看这故事怎么样?” 林大管事又拿过完稿,只翻开第一页,就被满页生动的图画震愣在了座位上,捧着稿本的双手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嘴里嘟哝这这那那的惊叹。 看着看着便入了神,直到红红绿绿的画面在眼前变得模糊,林大管事还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连忙睁大眼睛,两滴温热沿着脸颊砸在手背上,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哭了。 盛临乐看到林大管事看漫画这么沉浸,心里也放松下来,这漫画稳了。 林大管事微微尴尬,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呼吸有些堵塞,喑哑道,“三姑娘这故事画得太好了,我这把年纪了,看到那少年郎披麻戴孝痛哭的画面都忍不住心酸。” “还不如叫少年郎一辈子遛马打诨,也好过经历全家……唉。” 前面尉迟明在京城做纨绔的日子快乐得都叫人看了牙痒痒,后面举目无亲那一刻又让人不忍卒读。 林大管事拍了拍郁滞难耐的胸口,叹道:“不知这秋声先生是谁?从未听过漠城有这么会写故事的人,比那写《遇狐记》的人还会拨人心弦。” 宋夫人只爱写故事,不太想扬名,盛临乐也就替她的笔名保密,只对林大管事说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隐士。 林大管事也知有的书生心气桀骜,就不再追问到底,只是这,“摸鱼居士……这笔名,不会是三姑娘您吧?” “是我啊,有什么问题吗?”盛临乐用的还是上辈子自己的网名,说,“我也不想用真名,虽然比不上秋声这两字文雅,但是胜在有趣并且能时刻提醒我,摸鱼是我的终极梦想。” 您为什么会把摸鱼当做梦想啊?啊? 难道因为之前失足落水没钓到湖中冬鱼,三姑娘还在遗憾? 林大管事不知是该笑还是不该笑,算了,尊重小孩子这莫名其妙的梦想吧,“那我就将稿本先带回去了,三姑娘记得早些画完四言画本的稿子。” 盛临乐摆摆手,“知道啦,后日我画完了就叫云墨送去店里,这少年将军的画本要赶在过年前发售,又要辛苦一段时间,吃食上多犒劳犒劳工人,多买肉啊。” 林大管事连连躬身,如今书铺每日最少都能入账七八两白银,多买些肉食林大管事也不会心疼,如三姑娘所说,要想马儿跑,就要马儿吃好草才行。 二十六日便是四言画本第三期的销售日,过了第一次见到彩印画本的新鲜劲儿,城里的人也没了蜂拥而至要去买书的劲儿,书铺的生意跌了两三成,东街也不如上月那般热闹。 云水楼包间内,城里其他几家书铺老板摆了一桌席面,庆祝这异军突起的松雪斋总算栽了跟头,几人推测,怕是过了年之后松雪斋的生意还要跌。 文华斋老板饮了一口酒,“我这口郁气总算纾解了,这两月真是气得我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踏实。” “也不知这松雪斋老板使了什么法子,铺里的工人那叫一个油盐不进,我使了好些银子,请了五六人轮番去挖角,硬是没打听出彩印之事。” 博轩书肆的掌柜给他倒满酒,脸上捧着笑,说:“不管他如何教,你看今日,客人们过了新鲜劲儿,谁还会再买他那花里胡哨的书册?” “要我说,书籍就该有书籍的样子,老祖宗传了几百年的白底黑字本,怎么能轻易叫他们那彩本推翻了去?” 这话儿说到文华斋老板心坎了,揽住博轩书肆掌柜痛快大笑:“还是博远兄知我,来,这一杯敬你,也祝松雪斋再落谷底哈哈哈哈。” 而另一边,松雪斋内。 林大管事还在督促李元安排好工人轮番休息时间,这段时间忙是忙,也不要让工人累过头伤了身体。 也安抚工匠道:“这月四言画本城里的销量确实低了,但之前接的外商的单子正好填补上了这份空缺,大家莫要焦心。” “还有,后日《少年将军传奇》也要开售了,咱们这本的定价高,必能狠狠赚上一笔。若是卖得好,年前肯定给大家伙都封一个厚厚的红包!” 工匠们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高声欢呼回应:“好!咱们松雪斋出品,必定大卖!” 第83章 李家收到的新书 书塾今日已开始放假,李志才难得没起大早,妻子知他平日念书辛苦,今晨也特意没叫醒他,还叫孩子玩耍时轻声些。 太阳升至半空,浓雾都还没消散,一辆马车缓行至李家门口,马车夫搓了搓冻僵的手,从车里找出贴有‘西大街宜兰巷李志才’地址的礼盒。 车夫上前敲门。 “这里是李志才,李秀才家吗?可有人在家?我是松雪斋送书的。”车夫抱着礼盒一边敲门,一边左右跺脚试图让身体暖和起来。 屋里响起小孩嬉笑叫娘的声音,车夫听到动静往后退了一步,稍等了一会,李志才的妻子丽娘打开大门。 丽娘开门见是生人,问:“这里是李志才家,请问郎君是?” 车夫笑着躬身,将手里的礼盒双手奉过去:“是便好,我是东街松雪斋送货的,这是李秀才在松雪斋订的书,烦请您查收。” 丽娘谨慎没接,疑惑道:“松雪斋的书?是那四言画本吗?前日我夫君才买了新刊的回来,你是不是送错了?” 车夫摇头道,“不是那四言本,是新书,应是李秀才前日在书铺预订的,要不娘子你把李秀才叫来问一问?” 丽娘颔首,拍了拍腿边探了半个头好奇的儿子,“去把你爹叫来。” 李志才的儿子李成噘着嘴说好,骑着竹马蹦蹦跳跳进屋去叫李志才。 车夫马车还有好些家的书没送,略微有些着急,频频伸头看李秀才出来了没。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 “丽娘,是松雪斋送书的?”李志才终于收拾好,抱着李成从屋里出来,道,“我前日是定了他家的新书。” “抱歉,我忘记同夫人提这事儿,耽误你了。”李志才有些歉意,看他手上的礼盒,微微惊讶道,“怎么这么大书盒?不是说就是个传奇故事本吗?” 李秀才态度谦卑平和,车夫心里那点着急劲儿也散了,笑道:“新书都是这包装,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掌柜的还叫人在里面附赠了窗花对联等小礼物嘞。” 车夫将礼盒送过去,按掌柜要求,对李秀才一家拱手拜年,“松雪斋提前贺贵客,新年福顺安康。” 松雪斋如此至诚贴心的服务,还让李秀才一家愣了愣,反应过来也笑着连连回礼祝福:“多谢多谢,也祝你们新年吉祥如意。” 车夫又掏出怀里的送货单子,叫李志才按过手印确认收货后,才驾车离开继续去送下一家。 丽娘脸上笑意未减,道:“如今卖书的都这般恳挚了吗?竟还给我们拜年送礼,这书多少钱?值得他们这样?” “五两都不到,才四两九钱。”李志才摇了摇头,感叹道:“怕是城里唯有松雪斋一家书肆如此。走,咱们进屋看看这书盒里装了什么。” 丽娘掂了掂书盒的分量,还不轻,心想这新书好厚实。 回到屋里,李志才抱着李成坐到矮床上,靠着松软的靠背,舒服地叹了口气,“好在这矮床工匠年前打出来了,那松雪斋掌柜诚不欺我,这鹅毛填充的垫子,果真比书铺那张碎布填充的柔软。” 李成学着李志才的模样瘫在矮床上,说:“爹,这矮床真舒服,我想天天都躺在上面看书。” 丽娘对父子俩的惫懒模样有些嫌弃,动手拆开书盒上缠着的红绫,打开盒子,入目便是长河落日下,尉迟明悬在半空,甩枪前刺的画面。 红缨枪上的空白部分是《少年将军传奇》六个大字,字是特意请盛将军题的行书,武将行笔自带一股肃杀之气,让人看了这标题就不由得心紧了一瞬。 松雪斋的书如今都是白底封皮,还惯爱在封面上印图,与别家那只有孤零零几个标题字的磁青封皮比起来,松雪斋的书就贵气讲究许多。 丽娘先是被封面的俊俏少年郎吸引了注意,念出书皮上的字后,又指着标题旁的小字说:“第壹话?这书难道也要像四言画本一样,月月要出新刊?” 李志才想了想,颔首道:“确是,那松雪斋伙计好像说是每月初十出新本,若是这故事写得好,年后我再去买第贰话。” 李家祖上曾是富商,留下的产业也打理得不错,所以家境殷实,丽娘不会干涉李志才这随心所欲买书的习惯。 丽娘笑道:“夫君每回在松雪斋买回来的书都好,特别是那本《芙蓉食谱》,若是以后再有这类食谱,也劳烦夫君……” 李志才不等丽娘说完就答应道:“自然帮夫人买回来。夫人,快快看看这书讲了什么故事?不知文笔比之那《遇狐记》又如何。” 林大管事特意没将《少年将军传奇》的内容过多公开,就怕再次引发卖第一本彩印的轰动景象。年节时分,街上本就人头攒动,松雪斋宁愿少赚点银子也别再给盛将军添麻烦了。 因此李志才以为这新书就是市面常见的故事文本,最多像四言画本一样印了些彩图在里面。 李成也站在矮床上催促,丽娘拿起书,却从书里掉出来一张大页彩图,与封面上的图画一模一样,只是少了题字,大图的细节也更加精致。 李成看着大图哇哇乱叫,“好漂亮的画,娘,把这幅画挂在我屋里好不好?我好喜欢啊!” 李志才起身,拎起画的一角绷平画纸,赞叹道:“这松雪斋也太下血本了,书印得如此精美不说,竟然还送了大图,这难道也是印的?” 丽娘对上画里尉迟明坚毅的双眸,看得都要移不开眼了,脸微微羞红,要不是儿子先开了口,她都想把这画裱起来慢慢欣赏。 李志才把视线移向书盒,看到了压在下面的窗花,旁边还有一只红绫裹着的黑枝条,拿起黑枝条疑惑道:“这是什么?还有张小纸……这黑条叫炭笔?” 丽娘凑过来,说:“瞧着……像石黛,松雪斋送的是女子画眉用的物什?” 李志才细细读完小纸上的说明,拿起炭笔往纸上画了两笔,说:“并非石黛,而是为了便于随身携带用的笔,巧思,这笔真是巧思啊。” 李成急得抓耳挠腮,明明说看新故事,爹娘怎么又开始说起什么笔不笔的了,“爹,我要听故事!” “好好好,这就给你念故事,莫急。”李志才无奈接过丽娘手里的书,揽着妻子坐到矮床上,一打开书页,三人齐齐愣住。 丽娘难以置信地摸了摸那白纸上的整片彩图,惊诧道:“这书……好像并不需要夫君读啊……” 第84章 一群冤大头的聚会 李志才没想到松雪斋又一次给了他惊喜,自顾自嘟囔说:“这新书竟是这样的……竟是这样的……” 丽娘和李成早已被书中的情节所吸引,看完第一页要翻页,李志才醒神急道:“等等别翻页,我前面还没看完呢!” 直到过了晌午。 李家三人把书看完,丽娘哭湿了两条手帕,还得替儿子拍后背顺气,李成哭得最厉害,把鼻涕眼泪全擦在了李志才的衣衫上。 李志才嫌弃地把那片衣角拎开,又好笑又好气地说:“你看明白了吗就哭成这样?” 李成抽抽搭搭,哽咽道:“呜——当然看明白了,他的爹娘哥哥都死了,皇上还要抓他,他好可怜啊……” “爹,我也要上战场,像尉迟明一样为父母报仇雪恨!”李成满脸泪痕,又一脸坚定,立身做挥枪模样。 李志才额角跳了一下,一巴掌呼在儿子屁股上,笑骂道:“你爹还没死呢,要你报什么仇!雪哪门子恨!我看你皮痒了,分明就没看明白这故事讲了什么!” 丽娘还沉浸在尉迟明的故事里久久出不来,不管这父子俩斗法,换了条手帕又翻到开头,打算重头再看一遍。 —————————— 宋姨年前要访亲友,到手的脚本最后一幕镜头也画完了。 盛临乐在屋里独自吃着酒酿小汤圆,等着系统把草稿转化成成稿,赶完今日份的稿子,她也能好好休息等过年了。 首批预订的顾客这会应该也收到书了,看这喜爱值蹭蹭往上涨就知道反响不错,盛临乐挑着酒酿里的米粒吃得美滋滋。 系统,今天能说怎么复活原主了吗? 【宿主,系统暂无权限回答。】 啧,喜爱值都快六万了还没权限,行,我有的是时间等。 云鹤酒楼里。 同样也有人正吃着酒酿汤圆,只是这些人脸色不悦,屋里气氛也格外紧张。 文华斋老板拍桌,震翻了装酒酿的小碗,“松雪斋这新书为何不同之前一样发纸页宣传?居然开卖了我才知他们又搞出这类荒唐不经的故事画!” “还敢卖出四两九钱的高价,这比《遇狐记》的价格还贵上一两多银子!” 今日谦益书苑的掌柜也在,他脸色黑沉,一言不发。 《遇狐记》是他们大东家方海道花了重金,寻的一名江南的举子撰写的。先前还得了松雪斋的启发,重新在《遇狐记》上篇里面加了狐女的图画肖像,又好生热卖了一轮。 本想着年后就把下篇印出来卖掉,结果偏偏松雪斋也出了传奇故事,还是这么新奇的全图画书籍。 等年后他们再出《遇狐记》下篇的文本,谁还愿意看这寡淡的文字书? 早先怎么没想到还能把故事全部画成图画,谦益书苑的掌柜暗恨松雪斋的人阴险狡诈,搞出这种奇淫杂书揽走顾客。 一想到大东家听到这事又要大动肝火,谦益书苑的掌柜重重落下茶盏,沉声道:“不能再叫松雪斋如此发展下去了,否则日后你我都要被挤兑出漠城。” 文华斋老板立马应和道:“对!咱们软的不行,就来硬的,那松雪斋背后有将军府撑腰,咱们也有太守大人作为后盾,定要让他们交出彩印之法!” 谦益书苑的掌柜瞥了眼文华斋老板,冷呵道:“你想来什么硬的?给太守大人惹出事端,耽误了大人来年吏部大计的考评,有你好果子吃!” 文华斋老板连连摆手说不敢,赔罪道:“误会了,我就是嘴快这么一说罢了,我脑子笨,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万事还得您带头拿个主意啊。” 博轩书肆掌柜听了半天话,碗里的酒酿也见了底,突然说:“我听说松雪斋撵走了个雕版工,不知道能不能从他嘴里知道彩印之法?” 一提到这事儿,文华斋老板就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道,“你快别提那人,你以为我没找过他?” “那是个吞金的蛤蟆,老浑货一个,张口就要千两白银,否则就大喊大叫地拿棍棒撵人,我那侄儿头上至今还顶个大包没消肿!” 博轩书肆掌柜若有所思道:“看来应对这人还不能来硬的,若这人是松雪斋放出来的引子,万一咱们动手强抢,被有心人牵连到太守大人身上,恐误了太守大事啊。” 都是千年的狐狸,谦益书苑的人哪儿还听不出这两人是在唱双簧,想逼自家出了这一千两买消息。 谦益书苑掌柜不吃这套,淡淡道:“这钱若是我家出了,这彩印之法必然也是我家独享,你们可愿意?” 文华斋老板和博轩书肆掌柜面面相觑,眼神示意旁边的小书肆老板出来打圆场。 几个小书肆的老板连忙起身,说:“自然不能叫谦益书苑担这么大一笔银子,我家愿意出五十两。” “是是是,我今年赚了点,就出七十两吧。” “……” 谦益书苑掌柜满意地点了点头,剩余还差六百两大头自然就由谦益、文华、博轩三家分摊,各自出两百两。 众人筹出了买彩印的银子,气氛自然也缓和了下来,场面其乐融融,一派和谐,谦益书苑掌柜拍手叫伙计上菜。 与此同时,一辆沾满泥泞的马车驶进城门。 驾车的少年脸上沾着几块半干的泥巴,头戴的方巾歪斜着,身上裹着玄色大氅,仔细一瞧,也是脏污不堪,让人不禁猜想少年经历了什么,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少年停下马车,抬头张望,微微蹙眉,问道:“知夏,过了东直门又往哪里走?” 车厢里伤了腿的知夏苦着脸,忙说:“沿着大路往前,看到清风楼后往左拐。” “二公子,你就让我来驾车吧,我伤的是腿,手没受伤,能驾车的。” 少年眼睛逡巡着街道,一面找清风楼在哪儿,一面与知夏说话:“你好生躺着,我在城里驾车稳当,定不会再叫车翻进沟里。” 知夏愁眉苦脸,也不敢言,他哪里是怕二公子把车驾沟里,是怕二公子您又迷路啊! 少年眼角瞥到一路人,正捧着一本五颜六色的书看得痴迷。 心下有些好奇,跳下马车,走到那路人旁边,拱手问道:“这位兄台,你看的这是什么?竟然这么多图画?” 第85章 二哥虽傻 “兄长,这么巧,竟然在家门口碰到你了。” 盛临安停好马车,对牵着马走过来的盛临平招了招手。 盛临平皱着眉道:“你今日回来怎么不同家里说一声?知夏呢?怎么是你在驾车?” “大公子,我在里面。”知夏半伏着身子,掀开帘子,露出一抹惨笑,“小人伤了腿,二公子怜惜小人,才说他自个儿驾车回来。” “腿怎么伤的?”盛临平见主仆二人皆是一身狼狈,电光火石间,立马想到一种可能。 对着盛临安张口教训:“又是你驾车翻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这毛病!能不能有点路盲的自觉,怎么就偏偏爱跟知夏抢着驾车!” 盛临安仰头望天,抬脚往家里走,顾左而言他,“天都快黑了,也不知家里饭煮好了没,大哥你不饿吗?你不饿我可是饿了,赶……坐了一天车腰酸背痛哎哎哎——大哥你放手,我错了错了……” 盛临平单手扯住盛临安的后脖领子,吩咐守卫:“叫人把知夏抬进去,再去请个郎中来瞧瞧。” 知夏拱手向盛临平道谢,低头垂眸,不敢对上盛临安求救的眼神。 又对盛临安平淡道:“你这副模样先叫爹娘瞧瞧,正好今日爹也回来得早,我倒想看看这府里最后一个小泼皮还会不会挨爹一顿揍。” “什么最后一个泼皮!大哥,你别乱说,明明小妹才是家里最调皮捣蛋的一个,我不过就是喜好驾车而已!” 盛临安伸手想抢回自己的后脖领,扭转挣扎了半天也没刚过盛临平一只胳膊的力气,遂认命地趿拉下肩膀,一脸生无可恋:“我现在可是青山书院最年轻的斋长,大哥,你得给我留点面子。” 盛临安冷笑一声,“小妹?你少拿自己跟小妹比,小妹如今认了西柳先生的后人作老师,已然学得知书达理,文静贤达。” “你这做兄长的真不知羞,竟还跟八岁孩童相提并论。还斋长?你就算当上学正,回家进门都得先去拜见父母。” 都说长兄如父,盛临安真是怕了自己这大哥的碎碎念,连忙从怀里掏出新买的书,打断他说话,“大哥,我在城里买了本好书,你绝对没见过世上还有这样印书的!” 盛临平本不想搭理他又转移话题,可看到盛临安拿在手中的书封时,盛临平停下脚步,连拎后脖领子的手都松开了,只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弟弟。 盛临平问:“你去了松雪斋?” 盛临安点头,扬了扬手里的书,欣然地说:“是啊,大哥也知道松雪斋?这松雪斋可真是不一般,好多人排队买他家的书。” “而且听说那松雪斋还许别人在店里看书,要不是今日人多,我衣裳又脏了,不然我都要去坐一坐那矮床,看着那几个书生坐得好安适啊……” 盛临安见盛临平对他说的话毫无兴趣,眼神还越来越奇怪,不禁问道:“怎么?大哥已经看过这书了?” “那书铺伙计说,今日只供提前预定的人取书,我这本还是从别人手里买的,多花了我二钱银子呢。” 盛临平眼神中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啧了一声,拽起盛临安的胳膊,转道去了自己的书房。 两人脚步都快,半盏茶都不到就走到了书房。 书房进门处放了两个大木箱子,箱子大到装下个成年人都绰绰有余。 盛临安不明所以,盛临平上前打开箱子,露出里面装得满满当当,整整齐齐的《少年将军传奇》。 盛临平扬了扬下巴,眼神怜悯,语气平淡,却又略带嘲讽地说:“你当真不知道松雪斋是自家生意?” 盛临安呆若木鸡,半晌,从嗓子里冒出一个音节:“啊?” 盛临平说:“还多花二钱银子,呵。” 盛临安臊得脚趾扣地,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厅堂里,盛临乐挨着徐淑清在逗弄小侄儿,眠眠睡了一下午,这会儿有点精神,还会试图去抓盛临乐的手指。 盛将军和将军夫人在一旁眉眼含笑地看着这一幕。 这时,下人来报说二公子回家了。 盛二哥回来了?盛临乐有点惊讶,转念一想,也是,漠城的学院都放假了,青山书院汇集的大多是外地学子,应该放假还要早些。 盛临乐看了眼门外,没见有人跟着进来。 将军夫人又喜又骂道:“这二郎,又不提前告知一声,我五日前还稍信去问他何时回家,人呢?怎么还没进来?” 下人道:“二公子在门口碰上大公子,被大公子带去书房了。” 盛将军了然地看了眼夫人,肯定道:“老二定是又惹了祸,正被老大收拾。” 徐淑清听到这话,侧过脸捂嘴忍不住笑了一下。 将军夫人轻拍了一下盛将军,略带埋怨道:“你就不能想点二郎的好,哪儿有家门都还没进就闯祸的!” 下人欲言又止,盛将军瞧见了,挑了挑眉,叫他还有什么话就说。 下人断断续续道:“是,将军。二公子回来时,他的书童是被人抬进来的,说是伤了腿,好像是因为……因为二公子驾车翻了所致……而且那辆马车还没拉到后院就散了架,还惊到了马,马差点挣脱缰绳扬蹄伤人。” 盛将军冷哼,“你瞧,我就说必定是闯了祸。” 将军夫人忙关切道:“二郎没受伤吧?” 下人摇了摇头:“二公子走路说话都十分康健,应该无恙。” 盛临乐听得一愣一愣的,这盛二哥什么又倒霉又幸运的体质?你说他翻了车够惨吧,可受伤的只有书童,且马车还坚持回到了家。 下人这边汇报完,将军夫人低声劝慰盛将军莫要生气,快要过年了,教训两句就够了,千万别动棍棒,打了伤了的不好出门见客。 等到厨房都开始端菜摆桌了,盛临安才低眉顺眼地跟在盛临平身后进来。 偷偷瞥了眼坐在首位的爹娘,盛临安刚要问安。 盛将军劈头盖脸地骂过来:“逆子,你这么一身泥头裹脸过来,读了十几年书连基本礼仪都不知了?快滚去换洗了再进门!” 盛临安看看神色自若的大哥,又看看怒气十足的爹,委委屈屈站在原地支吾半天。 是我不想洗吗?明明是大哥非要拉着我这样过来的! 第86章 但实在美丽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等待盛临安。 盛临安梳洗干净掉那一身泥浆,再次进门时宛如身后自带光辉。 盛临乐眼底闪过一丝惊艳,盛二哥那张脸完美继承了将军夫人的美貌,这通身的气质,跟之前的狼狈样判若两人。 他重新束发裹了软巾,换了一袭合体修身的浅色圆领窄袖袍,腰间没戴玉饰佩环,只系了一条淡青色的绸面暗纹腰带。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身行头,更是衬得他精雕细琢的一张脸温润似玉。 盛临安规规矩矩躬身向爹娘问安,又温声向徐淑清和盛临安问了好。 盛临乐见他矩步方行,一派翩翩公子的模样,心里感叹,这位也是个演技派啊。 盛临安没得盛将军的点头,也不敢坐下,只能强压忐忑,装起笑脸站在一边,眼神跟将军夫人求救。 将军夫人扯了扯盛将军的衣摆,盛将军瞥了眼盛临安,盛临安立马垂眸做乖顺模样。 “先吃饭吧。” 盛将军慢悠悠喝了半盏茶,点头许盛临安落座。 盛临安松了口气,坐下拿起筷子。盛将军又突然问道:“你今年学业如何?” 盛临安苦了一下脸,不得不放下筷子又站起来回话,说今年被选为甲等学子们的斋长,每月的考试功课都是在优等之列云云。 “老师说我明年下场必定中举,爹……”盛临安抬眼小心地看了眼盛将军,他还挺想去试试秋闱的。 盛将军脸色和缓下来,温言说:“你想去考就去,我又不拦你。只是你要回京考试,记得给你外祖家递信告知一声,再做出不给家里提前打招呼的事,我先打到你长记性为止。” 秋闱乡试按规制要回原籍地考试,否则就是冒籍考试。清朝乾隆时期为了防止这种冒籍现象发生,还专门设立了“审音御史”,就为了审查考生口音。 盛临安头皮一紧,连说知道了,又不解好奇道:“爹,你不是说这几年要韬光养晦,低调行事吗?怎么同意我回京了?” 盛将军说:“你是考举人,又不是考进士,对家里无碍。” 盛临乐夹了一块红糟羊肉,估计盛二哥来年五月就要启程,到那时候,漠城这边的喜爱值也收集得差不多了,不知道能不能跟着他一起去京城。 “……娘,松雪斋当真是咱家产业?画那小将军故事的摸鱼居士是谁呀?”盛临安好不容易回答完盛将军的问话,一归坐就耐不住心里好奇开口问道。 家里的产业一向都是将军夫人打理,盛临安觉得自己问的人没问题啊,怎么大家的视线都看着小妹? 将军夫人打趣儿道:“是咱家的,不过交给你妹妹经营了,你要不问问她摸鱼……摸鱼居士是谁?” 盛临乐擦了擦嘴角,放下筷子,双手放在下巴处作开花状,笑眯眯道:“二哥,摸鱼居士就是我哟~” 盛临安大惊失色,“什么?小妹是摸鱼居士?不可能!你一定在逗我,那画儿画得那般好,怎么会是你?” 盛将军蹙眉,认真道:“怎么就不能是妹妹?你妹妹之前落水伤了脑子,意外开窍有了高超的画技。” 盛临乐眯眼往后仰脖,满脸不敢相信地,缓慢转头看向盛将军:??? 什么玩意儿? 我怎么地有的这画技? 原来你们是认为我脑子瓦特了才没怀疑我? 将军夫人颔首说:“也还好小宝运气好,没往坏处开窍。” “对了,还有你之前寄回家的蓉城食谱,也被小宝画成图书放在松雪斋卖呢。” 盛临安问:“那小妹落水可还受了其他伤?” 得到否定回答后,盛临安心安地点了点头,接着略微僵硬地夹了一筷米饭塞进嘴里,眼神有些呆滞,喃喃自语:“小妹竟然就是摸鱼居士?” “小妹那一笔烂字,怎么会开窍开到绘画一技上呢?世界当真奇妙……” 众人听到他的嘟囔,忍不住嗤嗤发笑。 盛临乐撇嘴说:“二哥哥,看在你刚回家的份上,今天不跟你计较。老师都夸我的字已经写得有模有样了,你再嘲笑我,就是博才德浅了哈。” 盛临安起身给她盛了碗汤,笑说:“好好,是我失言,二哥向你道歉。小妹,等会让我看看你的画稿呗?你那第贰话可画好了?” “画了大半了吧,可以给你提前看,但是要保密。”盛临乐抿了一口鸡汤,见桌上的人都眼含期盼地看向自己,疑惑道:“爹?娘?大哥,嫂嫂都想看吗?” 盛将军咳了一声,摸摸鼻梁,微微颔首说:“你那故事确实不错,子书的夫人写得好,你画得更好。” 徐淑清轻笑,说:“之前就想问你了,可你成日忙得不是在随老师上课,就是关起门画稿,怕兀自去找你惊扰了你的思绪。” 原来她在别人眼里这么忙碌?盛临乐还觉得自己一天天过得挺悠闲的呢。 “吃完饭,大家都去我那看画稿吧!”盛临乐小手一挥,大方邀请家人提前解锁剧情。 饭后,一家七口浩浩荡荡来到盛临乐的屋里。 盛临安一进门,一眼相中房间角落里的懒人沙发,一屁股躺进去就不想起来,揉捏着沙发的松软手感,欣喜道:“原来你也有这矮床,只是怎么跟松雪斋店里的不太一样?你这个坐下来都要把人包住了似的。” 店里的那是供多人坐的长沙发,自己这是单人沙发,里面填充的还都是鹅绒,自然就不一样了。盛临乐有时天气好的时候,还叫人搬到外面晒着太阳舒舒服服地看书。 盛临平说:“我那书房也放了一个这样的矮床,你刚才没瞧见?” “娘,怎么大哥小妹都有啊,我也要一个,不,我要两个,书房卧房都放一个。”盛临安放松身体,整个人陷进沙发舒服地哼了哼两声。 将军夫人好笑地摇了摇头。 画稿有些凌乱,盛临乐按编码先整理了一下顺序才拿给他们看,又叫云梅泡了一壶山楂水,每人倒了一杯放到手边。 因盛临安瘫在懒人沙发里不起来,他那杯直接就放在了地上,他也不嫌弃,端起喝了一口发出喟叹:“好喝。” 一家人或坐或站地传阅着漫画,直到云梅第三次进来换新烛,他们才看完依依不舍地离开。 送走家人,盛临乐打着哈欠洗漱上床,闭上眼睛快要陷入沉睡时,脑子骤然划过一抹记忆,猛地睁眼。 不对啊,之前我不是画了张全家福给盛二哥吗?怎么他今天对我会画画的事情这么惊讶? 第87章 出门玩 盛临安风风火火登门的时候,盛临乐正喝着米粥犯困。 盛临乐本想着今日无事,吃了早饭等会再去睡个回笼觉。盛临安十分嫌弃地说她小孩家家怎么如此惫懒。 “你快些吃,二哥带你出门逛街去,这要过年了,街上应该有许多外地来的时兴玩意儿,说不准还有杂耍表演。” 说完,盛临安还扬了扬手里的钱袋,大气道说:“娘给了我二十两银子,在街上看上什么,二哥都给你买。” 盛临乐懒懒地抬起眼皮,平静地说:“二哥哥,你是不是又忘了,我现在是松雪斋的东家了,不缺钱,想要什么自己会买。” 盛临安顿时萎靡,幽怨地说:“去年还缠着我给你买灯笼玩具,今年就看不上我这个还得靠娘亲给零花钱的二哥了……小妹,你好生无情!” 他一边控诉,一边捏了个小笼包放嘴里。 这戏精,盛临乐微微翻了个白眼,说:“我的意思是,今年我请客买单,可没看不起二哥的意思,你别瞎想啊。” 盛临安刚才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笑道:“哎呀,哥哥怎么能让妹妹花钱呢,二哥承你这份心就十分高兴了。” “可是二哥,我真的太困了,这会才刚过卯正,出去了街上也没几个人的,我们巳初再出门如何?” 盛临乐一口干掉碗底的米粥,又喝了口清水漱口,“我桌上的画稿你随便看,我真的想去睡觉。” 盛临安看了眼书案,咬了咬嘴唇有点纠结,疑惑道:“昨晚我们走后你几时睡的,怎么困成这样?” 盛临乐想起昨晚翻来覆去没想明白的那件事,看了他一眼,问了出来。 “你给我送了画儿?我没收到啊。”盛临安撑着下巴,笑说,“嗐,就这事儿也值得你想一晚上,许是跑腿的路上弄丢了,等晚些我叫娘去治那人的罪好吧?” 盛临乐下意识反驳:“那倒也不至于,只是一幅画而已。” 盛临安安慰她:“好了,小事一件而已,别去想了,你要睡觉就赶快去睡,中午二哥带你去吃顿好的补偿你。” 补了两小时觉起来,盛临乐也清醒了,又花了半炷香的时间洗漱梳头。 盛临乐给自己扎了两个丸子头,丸子上各绑了粉白色绒花做装饰,发绳余下的丝绦自然垂下落在耳边,她不爱戴金银首饰,选了个跟头饰同色系的荷包挂在腰间,简单朴素,还方便装铜钱银子。 “你这自己梳的什么丫鬟头,头上只有堆纱花儿,也太拙朴了些。”盛临安从沙发上起来,戳了戳妹妹头上的花饰,颇有点嫌弃,“娘没给你打首饰?那去把我送你的白玉簪戴上。” 盛临乐捂着头拒绝,“我还没嫌你大冬天别把扇子呢,你也别管我戴不戴首饰。” 盛临安辩解说:“我这扇子是文人风尚,显得我才俊风流才带着的。” 盛临乐点了两下头,敷衍道:“行行行,你风流,街上人多,鱼龙混杂,我是不想戴首饰遭贼惦记行了吧?” 兄妹俩你争我辩,走到大门口时,恰好撞见盛大哥也在,正盯着下人抬着两个大木箱子装车。 盛临乐和盛临安向盛大哥问好,盛大哥颔首:“要出门玩?” 盛临乐老实点头,好奇道:“好大的箱子,装了什么?” 这箱子不就是昨日在大哥书房里的那两个?盛临安替盛大哥解释:“都是少年将军的画本子,不过大哥要把它们搬去哪里?” 这么多?这得有两三百本吧!盛大哥什么时候去店里搬了这么多漫画到家里? 盛大哥看出盛临乐的惊诧,淡淡道:“昨天早晨叫林管事送来的,小妹别担心,大哥付了钱的。” “快过年了,送去军营给属下作奖赏。” 盛临乐连忙摆手,回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哥哥要书直接跟我说就是了,不需要大哥哥花钱啊,回头我叫林管事把银子退回来。” 盛大哥正色说:“你经营书铺也不容易,大哥怎么能占这便宜。” 说完,盛大哥从怀里掏了一块银锭给盛临乐,轻拍了两下她头顶的丸子,柔声说:“这发型可爱,去街上多买点头花儿吧。” 盛临安凑到盛大哥面前,双手一摊,抬眉示意大哥不能厚此薄彼。盛大哥抿了抿嘴,又从怀里取了一块银锭放到二皮脸的弟弟手心。 盛大哥嘱咐:“出门看着点小妹,莫去人群堆挤的地方。” 盛临安喜笑颜开,一边推着盛临乐赶紧走,一边点头说:“放心吧大哥,带着护卫小厮呢。” 等两人走后,盛临平板着一张脸,对旁边的小厮吩咐:“去账房再取二十两银子来。” 云墨在外面驾车。 盛临安蠢蠢欲动想出去跟云墨抢活儿,盛临乐赶紧按住他,“二哥,你要是去驾车,我喊大哥了啊,反正还没走远,大哥肯定能听见。” 盛临安偃旗息鼓,憋屈地坐回去,哼哼唧唧不高兴,“先去城西折柳巷赵家,多喊几个人出来玩。” 护卫带路,云墨驾车跟在身后。 赵家家境富庶,单看门头上那两个贴金的兽首门环,精致奢华之气扑面而来。 赵家二公子赵家骏是个小胖墩,穿着缎子衣裳,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走出来。 看见盛临安,眯缝眼似乎睁开了两毫米,赵家骏语气惊喜:“临安兄,你读书回来啦,今日要去哪里玩?” 盛临安忍不住说:“你怎么又长胖了,小马啊,你不是答应我要少吃点吗?” 赵家骏因名字带个骏字,常被同伴戏称为小马,他自己也不在意这个外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肚子,“这不是冬日新鲜时蔬少,就多吃了两口肉嘛……” “你这……这肚子,是多吃两口能吃出来的吗?”盛临安拿扇子指了指,恨铁不成钢道:“算了,我也懒得说你,把你妹妹也叫上一起,今日我妹跟我出来了。” 赵家骏摊手,遗憾说:“不巧了,家妹今日随母亲去吴太守家,说是太守夫人她不大好了。” 盛临乐掀开车帘,皱着眉问:“你说谁不好了?” 赵家骏还是第一次见盛临乐,看她同盛临安肖似的五官有一丝惊艳,说: “太守夫人啊,上月她还请我娘去吃酒呢,结果没过几天就病了,一直病到现在都没好,听说……”赵家骏压低声音,“可能挨不过大年了。” “我娘和她关系还不错,隔两天就会去探望她。” 第88章 得了个大貔貅 盛临安是跟爹娘参宴时见过太守夫人的,只记得那是一个很会说场面话的鹅蛋脸女人,“我记得她身体很好吧,还总劝说我娘上了年纪要多喝补汤,多吃补品。” 赵家骏耸了耸肩,“我娘也是啊,但是上月吴太守来过我家一次后,我娘就再也不碰那些东西了,奇奇怪怪的。” 汞中毒这事儿盛临安和赵家骏都不知晓,盛临乐思索着那吴太守知晓方海道的行事后,难道没立刻给他夫人请大夫吗? 将军夫人喝了药都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不过比常人更容易疲倦一些。 赵家骏拉着盛临安,对盛临乐招呼说:“妹妹,你且先等一等,我让你哥去我那儿给你挑个见面礼,咱第一次见面,我也算你半个哥哥,不给见面礼不合适。” 盛临乐笑着颔首,“谢谢赵哥哥。” 等那两人进屋后,支开站在马车边的护卫,用只能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盛临乐跟云墨讨论太守夫人的事。 云墨无奈地说:“仇家的事你去操心什么,管她是自己吃多了,还是……有人故意害她,反正这事儿跟我们又没关系。” 盛临乐叹了口气,“是条人命啊。” 云墨拍了拍她的肩膀,劝道:“别当圣母,你跟太守夫人又不熟,这事儿听过就算了啊。” “我不想插手,况且我也插不了手,都是他们大人事儿,跟我一小孩有什么相干。”盛临乐打掉云墨的手,抿嘴说:“就是很感慨而已。” 过了好一会儿。 赵家骏怀里抱了尊玉貔貅出来,乐呵呵道:“听临安兄说,妹妹有家书铺?正好,我这尊貔貅你拿去摆在店里讨个吉利。” 玉貔貅足足十寸大,盛临乐都不敢接,这么大的白玉,得多少钱啊…… 赵小马,你这么送东西真的不会被家里打死吗! 盛临安甩了甩胳膊,微微蹙眉说:“这是他库房里最小的一尊玉貔貅了,还是忒重,我觉着不如那镂空金镶玉的貔貅精致。” 赵家骏不赞同道:“拿金像送人多寒碜啊,还是纯玉的好,白玉养人嘛。” 听两人财大气粗的对话,盛临乐嘴角抽了一下,无奈扶额,“那就多谢赵哥哥了。” 车里多了尊貔貅,盛临乐抱不动,盛临安不愿抱,更不能叫赵家骏这送礼的人抱着,只能把云墨叫进车里来一路抱着玉像。 调了一个护卫来赶马车,盛临安又吩咐去另一条街找小伙伴。 结果到了那家,管家出来回话说他家少爷随夫人去太守家了,午时过后才会回来。 又连去了两三家都是这个答复,盛临安见日头都要升至半空了,放弃道:“算了,就咱们几个先去吃饭吧,不找了。” 赵家骏学盛临安,执了把乌木折扇,扇子上还挂了玉玦扇坠,诧异地说:“难不成……真不行了?怎么今日家家都去了?” 盛临安摇了摇头。 盛临乐也没好搭这话,转移话题说:“先去一趟松雪斋吧,把这玉貔貅先放过去,不然老是带着也不方便。” 赵家骏那眯缝眼又奋力睁大,乌木折扇在手里颤抖,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你是松雪斋的东家!” 盛临乐点头,怎么,盛二哥没说? 赵家骏叹道:“这两月松雪斋当真是春风得意,妹妹寻了哪里的画师匠人,竟然接连出了这么多本好书,特别是才新售的尉迟明传奇,我翻看了三四遍都没看够啊!” 盛临乐笑道:“赵哥哥这么喜欢?年后还要出尉迟明的肖像挂画和卡片,到时候我叫店里的人提前送到府上去。” “我挂个男人的肖像在屋里作甚。”赵家骏摇头,摆手不要,“卡片还不错,不过你还卖不卖尉迟明的衣裳?若是要卖的话,我就不叫家里的绣娘仿做了。” 盛临乐颔首道:“要卖的,但是估摸着要到一月底去了。” 衣服又不是张口说能做好就可以做好的。 她画图向来是随心所欲,主角衣服怎么好看就怎么添一笔,可如此就苦了裁缝,需要看着图样反复拆缝尝试,自行想象没有画到的部位,如此才能尽力达到最还原的效果。 盛临安用扇子戳了戳赵家骏腰上的软肉,劝说道:“你还是先把这肚子上的肉消一消再说吧。” 赵家骏随意点头:“嗯嗯,在努力了,明年春天我一定减掉十斤肉。” 马车来到东街,尽管林大管事对这本《少年将军传奇》前期宣传少,可松雪斋靠彩印画本积累的粉丝也不容小觑。 马车行至东街的三分之二就走不动了,无奈,只能绕道穿小巷走后门进去。 玉貔貅送到店里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干活儿的工匠们纷纷凑过来,还帮忙扶着抱着玉貔貅快要瘫软到地上的李元。 工匠打趣儿道:“李掌柜,小心些,这貔貅碎了可不吉利。” 李元笑骂:“还不赶紧支个手抬去库房!” 店里这会儿挤满了购书的顾客,谁敢把这大玉石送到前面,放到库房李元都不放心,接连往门上加了四把锁才忧心忡忡离开。 盛临安要吃金梁桥下长庆楼的糟鹌鹑,除了吃鹌鹑,又点了鹅肉巴子,五味蒸鸡,羊肉水晶饺。 这边盛临安刚点完,赵家骏又接着让伙计上丝鹅粉汤,脆团子,蒸猪蹄肚,想了想,又加了一道素豆腐汤。 要不说老话常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呢,这两人的胃口,堪比饕餮。 三人没往楼上包间坐,在一楼大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云墨和护卫则坐在旁边一桌,他们点的菜简单,只是寻常家常菜,三荤三素而已。 “卖面人嘞——” “好吃又好看的面人儿哟——” “狸奴小狗,郎君美人,还有新做的小将军面人,应有尽有!” 赵家骏被窗外的吆喝声吸引,探出身子喊住挑着竹担的小贩,“什么小将军面人?拿给我瞧瞧?” 竹担两头都有储物柜,顶上还有凉棚,棚上用麻线悬了各式各样的玩具,小贩小心放下竹担,取下扎在草靶上的面人,笑道:“您瞧,这就是小将军,手里还有一杆红缨枪呢。” “我做了十多个将军面人哩,一上午就卖得只剩这最后一个了,客人您要不要?” 第89章 太守家的事 小贩嘴甜会说话,吹捧着赵家骏买了好些小玩意儿,价钱倒也不贵,十几样挑下来连一两银子都没凑够。 赵家骏是个阔绰大方的,直接丢了一两碎银到小贩怀里,“不用找了。” 小贩喜笑颜开,拱手道谢,又从凉棚上取了一朵鹅黄绢布花递给盛临乐,“这花儿与小姐相配,赠与您赏玩罢,还望小姐莫嫌弃。” 盛临乐笑着道谢。 绢布花底部穿了一条细丝绦,应是用来方便固定在头发上的,盛临乐想了想,把这朵花绑在了手腕上。 小贩已经挑好竹担起身,见此笑说:“小姐这绑法新鲜,好看。” 走时,小贩嘴里的吆喝就变成了:“绢花儿哟——” “水绿,粉白,鹅黄绢花儿,头花腕花皆宜的绢花儿嘞——” 盛临安晃了晃扇子:“这走卒商贩的脑子就是灵光。松雪斋的书才出两天,街上就开始卖尉迟明的面人了。” 赵家骏手里举着小将军面人细看,点头赞叹:“做得还有几分模样,就是不耐放,回头我找人雕一尊翠玉像放家里赏玩,你要不要?” 盛临安对玉石不感兴趣,赵家骏还颇有些遗憾。 水饱饭足后,盛临安又带着他们去瓦肆听说书,哪曾想一家两家说的都是《少年将军传奇》,赵家骏觉得听着乏善可陈,不如直接看画本有意趣。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讲的是其他故事,谁知刚坐下,伙计上好茶,说书人讲的段子就往颜色上游离,盛临安大惊失色,忙不迭捂住盛临乐的耳朵,抱起她狼狈离场。 盛临乐挣扎着要从盛临安怀里下来,扯了扯裙衫,看向惊慌无措的盛临安,无语道:“二哥,你跑什么啊……” 盛临安抬头记下这家瓦肆的招牌,神色微微有些尴尬,“没事,这家故事不好听,咱们换一家吧。” 赵家骏跟在后面慢悠悠出来,打了个哈欠,道:“讲得挺好……” 盛临安直勾勾看向赵家骏,赵家骏立马会意改口:“……挺好难听,走吧走吧,下次再也不来这家了,要不找家茶楼吃点心去?” 盛临乐和盛临安不约而同看向他的肚子,不禁怀疑,这人中午那顿吃到哪儿去了? “小马!小马!” 赵家骏转头看向声源处,惊讶道:“孙明?你不是去太守家了吗?” 孙明刚要说话,猛地被拽回车里,隐隐还传出女子训斥的声音,只是街上嘈杂,听不清女子说了什么。 赵家骏和盛临安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马车车轮转动,孙明没再探出头来。赵家骏撇了撇嘴,说:“孙明他娘有些势利,一向看不惯孙明和我走到一起。” 盛临安拍了拍赵家骏的肩膀,开解道:“他娘是他娘,你别迁怒孙明。” 话音刚落,走了十多米远的马车上突然跳下一人,正是刚打招呼的孙明。 孙明眼疾手快,一把拽回被他撞倒的路人。 被撞的路人开口想骂人,却见这小孩穿得非富即贵,腰上玉珏佩环丁零当啷挂了一圈,吐露到舌尖的话又被迫咽了回去。 孙明动作灵活,侧身躲过小厮的抓捕,嬉笑着对马车里的人喊话:“娘,我就是去买两本书,晚饭前一定回家!” 又随口保证道:“您放心啦,我不会对外人乱说话的!” 马车里,美妇人扼腕跺脚,气得想下车亲自去抓这逆子,但又想到什么,倏然停住了动作,咬了咬下唇,用力摔下车帘,吩咐车夫回家。 孙明小跑到赵家骏身边,看到自家马车走了,大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我娘要下来抓我呢。” 盛临乐从地上捡起一个络子,递给孙明:“给,你的玉络跑掉了。” 孙明挑了下眉,明朗地笑说:“小马,这又是你哪个妹妹,怎么从来没见过?” 盛临安咳了两声,这才让孙明注意到自己。孙明见到盛临安,脸上的高兴又添了两分:“临安兄,你几时回来的?” 孙明又看了眼盛临乐的长相,惊奇道:“这难道是临安兄的妹妹?你终于能把她带出来啦?” 原主以前更愿意跟同龄的小女生一起玩,盛临安是邀不动她出门的。 盛临安斜了他一眼,道:“说的什么话,我亲妹妹,我什么时候不能带出门?” 盛临乐抿嘴忍笑,又礼貌同孙明问了声好。 三个年轻人聚在一起嬉笑了一番,孙明率先回过神,拍脑袋道:“哎,不跟你们说了,快,你们有马车,先载我一程去松雪斋,我要买他家新出的画本!” “都怪我娘,一大早非要拉我去太守家,耽误我许多时间,也不知这会儿还能不能买着……你们不知道,这松雪斋新出……嗯?你们这般看着我作甚?” 赵家骏奇怪道:“你交待小厮去买不就好了,非自个儿去人挤人干什么?” 说起这事儿,孙明都要抹一把辛酸泪,难受道:“我娘近日脾气不好,不许我看那些闲书,谁敢替我买书就要被打出门去。” “我都叫我娘别去掺和太守家破事了……” 孙明捂住嘴,连忙打住话题,道:“哎,别耽误了,快载我去松雪斋吧,晚了我买不到书了!” 赵家骏揽住他,露出一种怜惜的神色微笑道:“急什么,你把银子给我,我保准你有书看。且先说说太守家里又怎么了?” 孙明咬着嘴唇,皱眉道:“这我不好说啊,我娘叫我不往外传。” 赵家骏憨厚的脸上露出一抹正色,“我娘今日也去了,我回家后肯定也是会知道的,告诉我怎么叫外传呢?” 孙明又看看盛临安兄妹,赵家骏又道:“临安兄的人品你还怀疑?他可向来是我们当中嘴最严的一个。” 孙明低了低头,泄气道:“行吧行吧,找个人少安静的地儿。” 酒楼包间里。 孙明确认隔壁两边都是空房,且外面还有护卫守着门,才放心坐下来,压低声音道出今日去太守家见到的事。 “太守夫人病重的事都知道吧,其实她不是病了,而是中毒了!” 赵家骏和盛临安哗然,盛临乐喝了口茶水。 孙明继续道:“下毒的人……你们都猜不到是谁!就是吴太守!” 盛临乐顿住,放下茶盏。 孙明说:“这不是我瞎诌,是太守夫人亲口说的,她还发誓赌咒,说若是她死在府里,必定是太守所为,叫今日去她家的人日后一定为她报官讨个公道,否则死了也要化为厉鬼,夜夜悬于在场人的床头。” “你们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啊……这夫妇俩,简直就是把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架在火上烤,我娘一路回来都在咒骂太守夫人不地道。” 盛临乐听完,轻声道了句:“兔子被逼急了是真会咬人的。” 第90章 孙明是个真爱粉 赵家骏咋舌道:“吴太守为什么要害自己妻子啊?他不是好官吗?” 吴太守勤政爱民在漠城人人皆知,那是实实在在靠政绩堆起来的好名声,没掺一点水分的那种。 就拿赵家来说,赵家本是蓉城边县的一户小地主,家里有点小钱但不至于多富庶。 赵家骏他爹听说漠城这边商税低,拖家带口来了漠城做玉石生意,靠着吴太守推行的惠商政策,三年就一举挤进了豪绅前列,所以赵家对吴太守是有一些感激情分在的。 而孙明家里是本地土着商户,战后损失惨重,生意迟迟没恢复过来,孙明的娘就特别看不惯赵家这新贵,认为是赵家抢了孙家的气运。 这就是孙明娘胡乱委罪于人了,两家虽都是做玉石生意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营生,赵家主营玉石雕刻摆件,孙家则是卖首饰小物。 也因家里生意不太好,孙明父母时常去拜会太守夫人,希望寻求点助力打开商路,孙明间接也从父母那知道一些太守的真实为人。 孙明不屑道:“狗屁好官,明明就是喂不饱的饕餮,你们不知我家一年到头,要给太守塞多少好处,单是银子,怕是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 做生意的哪家不给地头蛇塞好处,赵家每年也给太守送礼,赵家骏对此不予评价,说:“反正我不相信吴太守会下毒,这不是傻子自断前程嘛,皇上都说他当官当得好,要他连任太守呢。” “而且我觉得太守夫人这事儿做得太绝后路,吴太守好歹也是三品官身,官场上经年积累了多少人脉,哪儿是我们这些小商户能伸冤告倒的?” 盛临安现在多少也接触一些官场时政,盛将军时常教导他,人心复杂,为官者更是复杂中的复杂,切勿看人只看一面。 一个政绩、私德皆为人称颂的官员,千百年来都少之又少,吴太守虽确实为百姓做了许多实事,可逼得发妻做出这样决裂的事,也说明了这人恐怕的确干了私德不修的龌龊事。 可说来说去也都只是猜想,盛临安出面叫停孙明和赵家骏的争论,“行了,别争了。孙明不是想买画本吗?小妹,叫你那小厮跑一趟,帮忙带一本来可好?” 孙明连忙掏出十两银子,比了两根指头,“两本,我要两本,我堂哥托我给他带一本回去。” 盛临乐把银子推回去,笑道:“松雪斋就是我的铺子,孙明哥哥既然是二哥的朋友,这两本书就当我送你了。” 盛临安听了这话,心里别提有多满足了,身板坐直了,瞥向孙明的眼神就好像在说:看我妹妹,多给挣我面子。 “什么?你的铺子!” 孙明瞬间起身,搬起凳子就挤到盛临乐身边,激动道:“那你定是认识画师本人了,能否跟我引荐引荐?” “我太喜欢那位画师的图了,特别是上月挂在杆上的绢布画,神乎其技啊!可惜我晚了一步,等我去问掌柜时,只买到那张老学究的绢布。” “结果还没等我欣赏两日,绢布也被我爹收缴了去,说成日见我书房挂个遭老头子画像,瘆得慌……” 难怪林管事说老学究画像也卖得出去,原来竟是你买了!盛临乐震惊,少年,你别太爱了。 盛临安忍着笑意,说:“你不是更爱戏园子里的小牡丹吗?怎么也做这种附庸风雅,追捧画师的事了?” 孙明又摆了摆手,正色道:“什么小牡丹,临安兄莫要在妹妹面前诋毁我形象,我是爱听戏,又不乱砸钱捧角儿。” 盛临乐看了眼盛临安,连忙说:“认识是认识,但是画师性格孤僻,不爱见人,所以……怕是不能带孙明哥哥去见她了。” 孙明一脸失望,勉强笑了笑:“也是,能画出那样好画儿的人,有些性格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不能与之结交,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这种真爱粉,不给个福利都不好意思了。盛临乐安慰道:“那我去求求画师,单独给你画一幅留作收藏如何?你想要什么样的?” 孙明感激不已,一会说想要四言画本里小夫人的肖像,一会又马上自我否决,说到时候他爹见了肯定又要骂他低俗下流,然后把画收缴了去。 “还是给我画一幅尉迟明的吧,小将军威武正直,我爹一定不会多说什么的。” 盛临乐点了点头,又问他想要多大尺寸,是要绢布样式的,还是普通宣纸样式的。 问得这么详细,孙明都有些不好意思提要求了,只叫画师随性就好,爱怎么画就怎么画,“只是想要画师落一枚牌印,以后叫人看了也知是摸鱼居士的真迹,而非仿作。” 被外人突然叫出网名,盛临乐还有些羞耻别扭,匆匆点了点头:“行,我回头去跟她说。” 孙明心满意足,赵家骏见他们事儿也聊完了,叫来伙计,点了几份招牌点心,又说:“我闻着楼下好像有酥饼的味道,也去买几个上来尝尝。” 给了伙计赏钱,伙计乐道:“客官好鼻子,那酥饼摊离我们店隔着两家铺子呢,这都被您闻到了。” 赵家骏颇为得意,摸了摸肚皮,挥手叫伙计快去。 盛临安认认真真地看着赵家骏,问:“刚才真的是你本人,同我们一起吃的饭,对吧?” 盛临乐也很疑惑,中午那五碗冒尖的米饭,到底被他吃到哪里去了? 等云墨去书铺取了书回来,赵家骏吃完点心,四人也都要各自回家了。 孙赵二人家里毕竟现在受了太守夫人的牵连,再与盛家兄妹大张旗鼓在街上闲逛,恐给盛家也惹上麻烦。 分别时,孙明取下腰上的一块莲花荷叶形状的玉佩,送给盛临乐做见面礼,笑道:“以后多跟你哥哥出来玩,下次将我堂妹也带出来,你们年龄相仿,应该合得来。” 盛临乐和盛临安回到将军府时,将军府门外停了一辆陌生的马车。 一问守卫才知,太守夫人前脚刚登门进去。 第91章 往事和决定 厅堂内。 将军夫人拧着一张手帕,眼底只有震惊,哑声道:“他拼着不要官身也要谋害你,到底是为什么走到如此地步?你们可是结发夫妻,世上至亲之人啊。” 太守夫人颧骨微微凹陷,惨白着脸,凄凉一笑:“夫妻?呵,当初至亲之人如此面目可憎,什么夫妻,我和他已是冤家,仇家!” “他联合我那妹夫想害死我,目的就是算计着宰相家那位和离归家的嫡女,若是得逞,他就能摆脱这个边关太守的位置,被宰相岳家提拔去做京官。” “只是死了我这个发妻,就能换到这么大的前程,他怎能不心动?” 太守夫人又说出一段往事。 其实当年吴太守高中探花时,就被宰相一眼相中想招为女婿,而吴太守却以为宰相对他亲近是想收他做门生,还曾给老家写信提过,若他成了宰相门生,以后前途不可估量之类的话。 也就是太守夫人心思细,察觉其中不对劲,连夜启程赶往京城,又刻意去翰林院门口送茶点,在他同僚面前露了几回脸,宰相那边才消了念头。 太守夫人叹了口气道:“只是宰相家的娘子,不知何时背着长辈偷偷见过那冤家,还对他生了情愫,甚至还……找过我两次,暗示我主动和离。” “我当时骗她说已经怀有身孕,她才断了念想。” 宰相家有两个女儿,与吴太守年龄相称的应该是他家的大女儿,将军夫人记得那是个爽朗直率的女子,不过她一向不耐烦跟其他闺秀相处,所以两人闺阁时也不曾有过交情。 那位嫡女好似后来嫁给了前任礼部尚书家的嫡子,将军夫人回忆京中旧事,疑惑道:“吴太守如何得知她和离了?又怎么会知道宰相还能看中他?” 当朝宰相为人公正廉明,应该不会做出蛊惑别人休妻再娶的事,若是他想,十几年前就会这样做了。 太守夫人摇了摇头,说:“这事儿我是从我那妹夫嘴里撬出来的,他不肯说是谁递来的消息。” “若不是方海道被盛将军打得下不来床,被我妹妹无意间翻到了吴炳坤的信件,我恐怕死了都不知道,这一身的病痛居然是枕边人所为!” “我妹妹在暗格里找到的,不只是吴炳坤与各地官员勾结往来的信件,还有他多年行贿收受的账册,全都在这里了,还请夫人……救救我吧。” 将军夫人没有去看那些账本,叹气道:“你……你就不怕牵扯到娘家?” 吴炳坤与杨家、方家都是打断骨还连着筋的亲戚,太守夫人一旦踏上与丈夫反目这条路,就是要把两家上上下下百余口人都要牵连进去的。 “还能有什么法子……他这是要我们娘俩儿的命啊!我现今也顾不得其他了,只求自保。” 太守夫人只得一独女,九月时将军夫人还参加过她的及笄之礼,小姑娘与母亲一同跪在将军夫人面前,木然流泪。 此时,盛临乐跟在盛临安身后,走进厅堂,恰好撞见太守夫人携女儿下跪一幕,两人不知所措,呆立在原地。 将军夫人哎哎叹气,面色也有些难看,叫婢女赶紧把人扶起来:“夫人快些起来,叫孩子见了不体面,兹事体大,我已派人去请将军回府,你且安心等一等。” 太守夫人惨然不乐,抱着女儿喃喃道:“我都如此这般了,还要什么体面不体面……” 盛临安收到将军夫人的眼神,拉起盛临乐退了出去。 两人走出去一段路后,盛临安叹了口气:“唉,看来今年新年,是过不安生了。” 盛临乐跟着点了点头。 晚饭时,盛临乐偷偷打量将军夫人和盛将军的神色。 将军夫人有些愁绪,吃饭也有点心不在焉。而盛将军则面色无异,还给盛临乐夹了菜。 大家都吃着饭,不好突然问那些糟心事。 等众人都吃完后,盛临安先憋不住好奇,问了太守的事情。 如今太守夫人把事情闹成这样,想瞒着也无用了。将军夫人连连叹气,挑了些能说的说出来,叹息了一句:“至亲至疏夫妻啊。” 盛临平皱眉,道:“爹又没查案审判地方官员的权力,她求告到咱家有什么用。” 能够审判地方官员的,要不就是比太守位高一级的直属上司,要不就是中央派下来的巡按御史,他们身为武将之家,手不能伸太长。 “难道就不管了吗?太守夫人今日都给娘跪下了……”盛临安有些不忍,看向悠然喝茶的盛将军。 盛将军端着茶盏依旧没说话。 盛临平抿了抿嘴,说:“得管,但不该我们管。爹这般淡定,应该早有对策了吧,是已经将此事上奏陛下了吗?” “嗯,之前从方海道身上查到些端倪,捡了些证据叫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了,算下时间,年后御史应该就要到漠城了。” 盛临乐松了松心,问道:“那太守夫人怎么办?说起来,吴太守现在不在漠城吗?” 盛将军对女儿的态度就和煦多了,说:“有两个镇上受了雪灾,吴炳坤昨日就去抚慰灾情了。不然他夫人今日怎会有机会逃出掌控,闹出这么多事来。” 将军夫人忍不住说:“夫君,太守夫人那妹妹,怕是也要找人保护起来。” 盛将军颔首道:“都已安排好了,御史抵达漠城前,她们会没事的。” “只怕是御史抵达后,一旦证据确凿,吴炳坤落网,她们必然也受到牵连,虽罪不至死,但家产肯定是保不住了。” 太守夫人自身不会完全干净,就白天孙明和赵家骏所说,他们两个的娘都与太守夫人交好,私底下没有银钱往来,说出去都没人敢信。 盛临乐凑到盛二哥耳边,低声问他:“赵家和孙家不会有事吧?我还收了那么贵的见面礼,万一被御史大人查到,不会说咱家也受贿吧?” 盛临安表情严肃,“那咱们明日去把东西都还回去,这风口浪尖的,别给家里惹事。” 将军夫人好奇道:“你们兄妹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盛临安看了盛临乐一眼,想了想,还是把赵家骏和孙明给见面礼的事情说了出来,“爹,娘,你们放心,明日我就陪小妹去把礼还了。” 盛将军微微颔首,却说:“也不用这么紧张,这是你们小孩家正常人情往来,叫你娘从库房挑两件价值相当的回个礼便是了。” 第92章 谦益书苑出彩印 正月初五迎完财神,松雪斋的最后几名员工才得以放假。 盛临乐本意是叫林大管事初一就关门歇业,让工人拿了红包好好回家过年。可今年新年雪下得太大了,唯恐店里没留人,第二日积雪就压塌了屋顶。 结果有顾客见店里还有伙计,天天都在门口叫嚷着要买书,不开门就一直催,初二那天早上,客人们甚至把门板都挤掉了半扇。 留店的伙计做不了主,忙去请了林大管事过来才镇住场面。 林大管事做主给伙计加了工资,把住在附近的柳氏一家也喊了过来,几人一起把余下的库存都卖了干净。 柳氏在纠结要不要扫地,初五是迎财神的日子,按理说不应该扫地,会把财气扫出去,可这一上午过去,地上全是泥印子。 又有客人上门,柳氏下意识抬头致歉:“客人,不好意思,今日少年将军的画本已经售空了……” “李有财,怎么是你?” 柳氏的惊呼声,拿着扫帚护在身前,眼神提防:“你又想来做什么?我告诉你,富贵是不愿跟你回去的!” 李有财黑着脸,从怀里掏出十张百两面额的银票,语气怨毒:“他老子为了他日后有个好前程才会落得如此地步,你们三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要留那蠢材就留,老子不稀罕了。” “叫林管事出来,这是一千两违契金!” —————————— 盛临乐手下不停,一口气勾完盔甲上的长线,画完才对林大管事说:“他没对柳氏怎么样吧?” 林大管事擦了擦额头上汗珠,摇了摇头:“没有,说了几句耀武扬威的话便走了。” “三姑娘,李有财怕是把彩印的事卖了,咱们要不要去衙门告他?” “衙门都封印休假了,你找谁来断官司?”盛临乐转动手腕,思索了片刻,“不用管他,他卖便卖吧,没了李有财,以后也会有赵有财,王有财的。” 盛临安瘫在懒人沙发里,插了句话:“小妹说的是,这种事,是杜绝不来的,现在叫那个什么有财的卖出去了,以后你们店里的人杂念也能少几分。” 林大管事心里堵得慌,“可咱们都才只出了三本彩书,就叫人把彩印学了去……这、这实在叫人不甘心啊。” 而且现在店里放年假要放到正月十八去,这么长的空档期,谦益和文华那几家店不趁火打劫才怪了。 “要不把工人都喊回来,再印些书来卖?三姑娘你这画的图是不是想摆在店门口吸引人?” “这是送朋友的图,不给店里印。”盛临乐不解地说,“你时常去店里,怎么还没我知晓得多,王充都带着云砚改良了三次还是四次彩印技法了啊。” “谦益拿李有财知晓的最初技法去做彩本,不一定能印得有我们的精美,等看了他们的书,顾客心中自会有一杆秤。” 盛临安起身伸了个懒腰,踱步到盛临乐身边,指着画中人,笑道:“林管事,你觉得那些书铺能找到我妹妹这样的画师吗?” 林大管事听到二公子这么自信的说法,也朝画纸上看去,不禁一笑:“三姑娘的画法漠城找不出第二人,是我心急钻牛角尖了。” 林大管事又凑近仔细看了几眼,说:“瞧着三姑娘画的线条更凝练了,这几处衣折处圆曲转折的线条,很是流畅清整。 ” 盛临乐退后两步瞧了瞧,她看不出来,取了一幅以前的画来做对比,好像确实有进步诶,不枉费她跟着苏老师挨冻画梅花多日,量变终于产生质变了! 送走林大管事,盛临乐继续画给孙明的to签,盛临安则是在懒人沙发上躺困乏了,干脆回自己屋里去睡午觉。 到了初八这天,每条大街上都多了几个散发传单的闲汉、婆子,拿着印了彩图的纸吆喝:“谦益书苑新书明日开售,狐女彩印本,页页都有美人图——” 从早发到晚,发传单的个个嗓子都喊哑了,回到谦益书苑结工钱,还被伙计一顿臭骂:“不是叫你们省着点发单子,怎么没一个人有剩余?你们知不知道这彩图印出来多贵!” 闲汉们面面相觑,胆大的上前辩解了两句:“这有人拿去看了,咱也不能把纸强抢回来吧……” 又有人应和:“就是,小哥,你们要学松雪斋出彩印,也学学他们行事大方些吧,松雪斋一次给我们好几百张纸单呢。” 婆子嘟囔:“一人就给十来张纸,还叫我们传遍全城,真是笔筒子吹火,小气死了。” 伙计叫他们吵得头疼,沉着脸给每人结算了工钱。 初九时,《遇狐记》的忠实读者们早早等在谦益书苑门口,叽叽喳喳议论这次是不是终于出下篇了。 刘姓书生说:“不知道书生表明要上京赶考后,狐女倾城会如何自处,我倒希望她能同书生一起去京城,成就一段鸾凤和鸣的佳话。” 宁童生却摇头晃脑批判这种剧情走向:“书生本应一心考取功名,待日后金榜题名归来,纳了狐女做妾就是,何必带个女子上京,耽误自己科考。” 李志才站在人群外,听着那几人的议论,眼前有一丝恍惚,心里涌起强烈的格格不入之感。 脑子里划过《少年将军传奇》尉迟明意中人对他说的那句话,“你自去当个英雄,我并不依附于你,无论你是生是死,我日后都定会长长久久。” 这是那姑娘不愿让尉迟明有眷念顾虑说的一番话。 起初李志才看到时,觉得这女子有些太过无情,而他妻子丽娘却认为这明明一位坚毅果敢的女子,女子若是把一生期许都放在别人身上,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可当世男子就爱看女子时时依附爱恋着自己,然后享受过又转头说,是女人耽误了他功成名就。 他本来也爱看《遇狐记》,狐女柔情绰态又才华横溢,看这书的大多也是被狐女的美貌人设所吸引。 可如今—— “无聊,腻味。” 李志才留下两个词,甩甩衣袖,转身离开了谦益书苑。 第93章 坊间有谣言 “给孙明的画又不着急,你天天都坐在书案前不累吗?” 盛临安拿起桌上的砚台不要她沾墨,放高了声音催促她:“走,二哥带你去街上逛逛。” 许是在学校憋久了,盛临安自回家以来,没有一天拿起过正经书本,他那书童如今也能下地了,偶尔会跟着盛临安过来。 知夏同云墨在外面讲话,手按着胸口叹气:“二公子还积了好些文章作业,成日都来找三姑娘闲玩,我都替他着急。” 云墨端着盘蜜饯,分给知夏,劝他别操那么多心,“咱们说到底就是一打工的,你管那么多干嘛,况且二公子学业也不差,心里有数着呢。” 话音刚落,盛临安从屋里走出来,拿扇子敲了一下知夏的头,嫌弃道:“你听听,我妹妹院子里的人都知晓我心里有数着呢,就你成日跟个多嘴婆子似的,叨叨个不停。” 知夏捂着头,丧着脸说:“二公子,你年年都这样说,哪次不是到了回书院的路上赶作业啊……” 盛临安微微一笑,对屋里还在画画的人说:“小妹,咱俩换个小厮吧,我把知夏换给你,你把云墨给我,好不好?” 盛临乐在专注铺色,根本没听清盛临安说了什么,随口敷衍了一声“好”。 知夏眼睛瞪得溜圆儿,眼睁睁看着云墨上一刻还在笑嘻嘻,下一瞬就满脸懵逼被盛临安强行拐走了。 知夏还想挣扎一下,盛临安走到院门口转头对他说:“今日我要去爬山,你别跟来,就在府里伺候小妹笔墨啊。” 临近中午,盛临乐才铺完第一层的底色,站起来活动两下脖颈,一抬头,撞见知夏略带幽怨的眼神,吓了一大跳:“知夏?你怎么还在这?” 知夏道:“二公子带着云墨出门了……三姑娘还要画吗?我给您研墨。” 他生怕被盛临乐嫌弃,说得又快又急。 “不用,让颜彩干一干,今日就不画了,快到中午,咱出门去吃饭吧。” 今日盛将军和将军夫人一大早就出门去见御史了,盛大哥难得休沐在家陪着妻儿,盛临乐也不好去当个电灯泡。 叫人去邀了苏文真一起,盛临乐打算再去上次吃鹌鹑的酒楼搓一顿。 苏文真有些精神不济,在马车里昏昏欲睡,盛临乐关心道:“这几日老师不是一直在休息吗?怎么这么疲惫?” 知道苏文真喜独处,放假这段时间盛临乐一次也没去打扰过她。 苏文真道:“没事,就是睡太多了,累。” 盛临乐:……老师,你也真是够了。 今日长庆楼的客人格外多,伙计领着她们上楼,脸上堆着笑说:“客人赶巧儿,正好收拾出来景色最好的一间包间,开窗就还能看见河对岸的风景。” 长庆楼的包间十分雅致,进门处是一扇雪景山水图的屏风,绕过屏风,左边摆了一架古筝,古筝左前方,青白釉双耳香炉升起袅袅白烟,右边则是一张可围坐八人的黄花梨木圆桌。 盛临乐点好菜品,苏文真绕到古筝后的坐垫上,拨弄了两下琴弦,屋里响起悠扬的乐声。 还以为苏文真要献技一曲,谁知她就拨了两三下就回到了饭桌前坐下,见盛临乐和知夏略微失望的神色,苏文真有些好笑地解释:“这琴就是个摆件,没校音,弹不了。” 盛临乐遗憾地叹了声气。 等上菜间隙,盛临乐跟苏文真说起她画技进步的事,苏文真含笑点头,“有进步是应当的,也是这寒冬腊月不好出门,若是你多于山水之间练笔感悟,进益会更大。” 反正就是多出门写生嘛,跟现代教学画画的模式也差不了多少。盛临乐好奇道:“老师小时候也是这么学的吗?” 苏文真似带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幼时只能在家临摹古画旧迹,甚少出门。也是离家后才得见这天地间的自然风光,比之看他人之作更加美妙绝伦。” “你可知陆放翁那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盛临乐颔首,中学课本必背名篇嘛,劝慰人实践才能出真知的诗句。 苏文真道:“绘画亦如此。没有亲眼见过瞧过的景象,是如何也画不出灵气生机的。” 她又说起在江渝时教的几家富家千金,都是有几分天赋的小姑娘,可惜家中长辈迂腐,不叫女子时常出门,还只让教画梅兰竹菊这些清雅之物。 “种在园子里的细竹枝丫,也不知他们怎么能昧心夸出高洁和君子气节,我听着都想发笑。” 盛临乐若有所思地说:“这世上好些人都这般做作虚伪,这类人还最爱把女子也教得如此,好去奉承迎合他们的虚伪。” 苏文真笑了,戏谑道:“你这小孩,才见过几个人就敢这样评议?事实如此,但千万别在外面胡说,小心被老古板听见了,追骂你三条街都不止。” “看来老师深有体会。” 盛临乐与苏文真相视而笑。 知夏在旁边听得怔愣,三姑娘言辞好生犀利,三言两语不知道骂进去多少文人墨客,好像还把二公子也骂进去了…… 二公子在书院时,就时常跟诗社的同窗聚会作诗,主旨夸赞一丛蔫巴的兰花草铮铮不屈。 他也不知道一盆长得跟韭菜叶的花草怎么就铮铮不屈了,明明特别娇气难养活,要夸还不如夸韭菜呢,割过一茬儿,不用照料都能又长出新叶。 屋外走过一行人,其中有两人说话声音特别高,字字句句都传进了包间。 “谦益书苑想钱想疯了吧,又把上篇拿出来卖,书里全是旧图,给丫鬟换身衣裳就当是倾城的新图,真当我们是傻子看不出来吗?” “也不知掌柜找了哪个画师来上色,倾城明明应是清婉风雅的女子,却给涂上这大红大绿的衣裙,俗不可耐,丑得离奇,把我心中倾城的形象全毁了!” 他们的同伴也声声应和,说谦益书苑这回学人家松雪斋出彩印,是画虎不成反类狗,丑态百出。 “听说松雪斋请的画师可是西柳先生的后人,那是名家之后啊,谦益雇的人,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要是松雪斋的画师来描画倾城就好了,唉,是倾城遇书肆不淑啊。” 苏文真看向盛临乐,挑了挑眉,轻言笑道:“我怎么不知我成了松雪斋请的画师了?” 盛临乐无奈道:“坊间谣言罢了,还有人说谦益书苑找了江南的举子代笔,那少年将军的本子肯定就是找了京城举子写的。” 第94章 看热闹二人组 苏文真笑称:“阿锦听了这话指不定怎么高兴,竟然有人说她之文笔堪比举人了。” 盛临乐得寸进尺地夸:“老师的画作也赶超许多名士啊,倘若是真让女子去科考,说不准头名也能出个女状元呢。” “越发说得浮夸了,自古就没女子参加科举一说,哪儿来的女状元。” 苏文真听了这话,心里荡起一丝涟漪,忍不住畅想,若真出了一个女状元,世间又会是何等天翻地覆的变化。 盛临乐心想,也就是现在大环境在抑制女性识字读书,在后世华夏,女孩子受教育程度提高后,每年全国高考女状元那是比比皆是。 就拿她那一届来说,全国女状元的比例好像都达到了百分之六十多。 盛临乐问:“老师是不相信女子的学习能力可以超越男子吗?” 苏文真默然,叹道:“世上自然有比男人聪慧的女子。陈郡谢氏之女——谢道韫,她之才学,难道不渊博吗?可史书对这样的女中名士,也只是记载一句王凝之妻谢氏罢了。” 盛临乐给苏文真倒了杯茶水,缓缓说:“那就慢慢改变这个风气,老师还记得之前我身边的云砚吗?她现在去了松雪斋做彩印。” 苏文真点头,还记得那个小丫头。 盛临乐继续说:“那老师肯定没注意,《少年将军传奇》的封底上就印了她的名字,为了跟其他男印工区分,我还叫她用朱砂红墨印的自己名字呢。” “这就叫,青史不留名,自有留名处。” “以后我还想搜集各地奇女子的故事,编写成籍,然后也画成尉迟明这样的画本,卖到全国各地去。” 盛临乐凑到苏文真耳边,小声说着雄心壮志:“也叫世人看看,什么叫妇女也能顶住半边天! 伙计敲门上菜,盛临乐与苏文真的闲谈就此打住。 苏文真震惊在那句“妇女能顶半边天”的话里久久不能回神,知夏则好奇盛临乐后半句说了什么,歪着脑袋站在一旁疑惑。 盛临乐笑了笑,给苏文真添菜盛饭。 苏文真神色复杂,以一种不容置喙的态度,语气温和地说:“以后莫要再向外人提这些……戏谈胡说了。” 顿了顿,苏文真又说道:“此路艰难,谨记量力而行。” 吃完饭后,苏文真提议去河堤边走一走消食,知夏不便多走动,就留在马车上看车。 刚才在包间外吐槽谦益书苑的书生们也恰好吃完饭下楼,追求苏文真的那个书生竟然也在,还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 苏文真转身背对,没叫那人发现自己。 盛临乐往书生们离开的方向看去,奇怪道:“老师不是说那人是来访友的吗?怎么都没回家过年啊。” 苏文真摇了摇头,蹙眉道:“他性子桀骜,想必家中催他回家也没理会。” 嗯?你怎么知道他家里催过他回家? 见盛临乐一脸疑惑,苏文真有些无可奈何道:“我与他母亲认识,知道他跟来漠城的时候,就写过信给他家里人,让他们劝说他回家。” 好执着的一个人啊,盛临乐担忧道:“他不会因爱生恨,偏执过头,对老师霸王硬上弓,行不轨之事吧?” 苏文真被自己的学生说得羞红了脸,打了一下盛临乐的手心,嗔怒道:“这是大人的事,与你不相干。我回去定要查一查你的书架有没有污言秽语的杂书,你哪里学来的这些词?” 盛临乐颇为无辜,她明明是很认真的在关心老师,霸王硬上弓都算污言秽语?这审核也太严苛了吧。 两人沿着河堤吹风,苏文真看向河对岸,止住脚步,奇怪道:“对面发生了什么?如此吵嚷,怎么看着……好像还围了官兵?” 盛临乐踮起脚远眺,倏然望到人群里两抹眼熟的身影,那两人…… “林大管事,徐大管事?他们怎么也在?” 林大管事似有所感地转头,眯眼看过来,看了好一会,又拉着徐大管事一同往河对岸翘望确认。 这两人凑一起到底干嘛呢?盛临乐招手试图让自己显眼一些。 两个管事终于确认,隔着河也对这边招了招手。两人退出人群,踩着小碎步往这边跑过来。 盛临乐等到他俩过来后,还发现他们一人手上提了一方油纸包着的点心,像是一同买的。 他俩还同邀一起逛街呢?真是稀奇。 还没等盛临乐询问,林大管事就先按捺不住激动地说:“三姑娘,你是不是早知道上头要来人调查太守贪污之事?” 盛临乐不解:“啊?是太守在对面被抓啦?” 太守前两天还日日跑来将军府要他夫人,他不知账册暴露之事,只知道太守夫人宣扬他下毒,跑来将军府寻求庇佑。 太守安抚商户的话和对盛将军的说辞都是:他夫人犯了疯病胡言乱语,莫要信什么中不中毒之事。 商户们哪敢参与到他们夫妻之间的龃龉之中,个个都点头宽慰又劝解,把表面功夫做得足足的,背地里却连夜撕毁行贿往来的账册,生怕再与太守沾上半点关系。 而盛将军也只回复他一句,太守夫人不在将军府,多的什么都不说。 太守急得天天满城找老婆,犹不知真正的大祸已经在来漠城的路上。 徐大管事笑道:“不是,对面是谦益书苑,官兵来查账本的。” “听说今晨御史大人派人封锁了太守府,雷厉风行好不威风,这会儿街上只要是方海道投钱的店铺,全都被官兵围堵了。” 盛临乐点了点头,不禁乐道:“那谦益书苑真倒霉,彩本也卖不出了。” 林大管事取笑说:“他们那彩本,早就卖不出去了。好些顾客骂他们新壶装旧酒,买了书的还没走出店门就叫嚷着要求退钱呢。” 盛临乐挑了挑眉,不禁问道:“你俩今日,不会就是专门去人家店门口看这种热闹的吧?” 林大管事和徐大管事双双顿住,脸上挂了几分羞臊,窘迫地点了点头。 第95章 二哥伤了,重伤都是被亲哥揍的 要不说缓解一段关系,最有效的方法是拥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呢。 连林、徐两大管事都能相互搭着肩膀了,看来之前方海道确实是给了他们不少气受。 两个管事走后,盛临乐跟着苏文真继续往前。 这会好些店都半挂了门板准备歇晌,只有一家卖布的店还大敞着门。 布店门口坐着一位中年女子,正在绣鞋样,女子对着光往白布上画花样,看着像是画错了,在发愁怎么处理。 “娘子手上这支可是炭笔?”苏文真走到女子面前。 中年女子怔了下,摊开手笑道:“确是,这本是买给我儿玩的,用来画这些纹饰却很方便,回头用胰子洗一遍就没痕迹了。” 苏文真点了点头,分享经验道,“其实用馒头一角也能擦拭掉。” 中年女子惊愕,摆手道:“我绣的不是精贵料子,还是用毛刷沾水洗一洗吧,这会儿过了午时,也不好买到馒头了。” 盛临乐凑过去,见女子手上的炭笔用麻布裹了笔身防止脏手,好奇道:“婶婶知道用这炭笔的人多吗?我们打从长庆楼逛过来,好像也就遇见您在用。” 徐大管事那边的账都是将军夫人在管,炭笔具体销量如何她还真不是特别清楚,刚才也忘了顺嘴问徐大管事一句。 中年女子也是个热心肠的,见两人想闲聊,还起身进屋给两人端了凳子出来,“多啊,这附近邻里街坊每家每户都买了,主要是十分实惠,写字还很清晰,给三五岁孩子画着玩儿都适宜。” “就前面那一户,卖豆腐家的娘子,还用这炭笔描眉呢,那一双燕眉画的,又俏又俊。” 盛临乐挨着苏文真坐下,偏着脑袋去看布上的绣图。 就是常见的福字或吉祥字样的图纹,女子描画的神情认真且专注,看鞋样大小,应该是做给孩子的。 苏文真看着这一幕失了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 回到将军府才申初时分,盛临乐去窝在懒人沙发里打了个盹,睡醒起来的时候,听见云梅说盛二哥和云墨回来了。 盛临乐打了个哈欠,眼泪汪汪地说:“回来就回来呗……你急什么?” 云梅忙说:“姑娘快去看看吧,二公子和云墨两人都受了伤,是护卫们抬着回来的!” “大公子在前院发了好大的火,骂得可凶了,还说要把二公子的腿给打折。” 这边云梅话音刚落,徐淑清就急急忙忙赶来了,人还没见着,声音就传了进来。 徐淑清实在是劝不住正在气头上的盛临平,公爹婆母又都不在家里,只能找小姑子来救急,“小妹快去拦一拦你大哥哥。” 盛临乐匆匆披上大氅,路上抽空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淑清又焦心又无奈,“好像又是二弟把马车驾翻了,护卫说你那小厮舍身救了二弟,如今人还昏迷着。” “二哥也伤得很重吗?” 徐淑清:“应该不算太严重,但一只胳膊像是脱了臼,脸上也有几处擦伤。” 盛临乐一路小跑着往前院赶。 此时,盛二哥正被盛大哥追得满院乱窜,声声讨饶喊救命。 盛临平手持直径三寸粗的烧火棍,指着躲在柱子后面的盛二哥,怒极反笑:“你还好意思喊救命?我是不是早叫你改改这毛病!刚回家弄伤知夏一条腿,现在又把小妹的小厮害得昏迷不醒。” “好,你既然管不住你这双手脚,我就来帮你管,给我滚出来!” 盛二哥猛摇头,盯着烧火棍心有戚戚,哀求说:“大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保证再也不驾车了,我今年还得参加秋闱呢,伤不得,真的伤不得啊。” 盛临平不想再与他浪费口舌,叫护卫把后路堵了,自己三步跨作两步,跟揪小鸡崽子似的把盛二哥揪了出来。 等到盛临乐喘着粗气赶来的时候,盛大哥早就教训完了弟弟,一人坐在厅堂里沉着脸生闷气。 盛临乐看了看周围,没瞧见盛二哥在哪儿。 盛大哥抬眼看了她一眼,按了按眉心,叹道:“你二哥在西厢房,那个叫云墨的小厮在他隔壁。” 盛临乐小心地问:“大哥哥是揍二哥了吗?” 盛大哥沉郁道:“不教训他一顿,他就长不了记性,这次要不是有你那小厮挡着马车的横梁,今日护卫抬回来的就是他的尸首!” 徐淑清后脚进门,听见这话哎哎叹气,“你没把二弟打出个好歹吧?他胳膊还受着伤呢,万一身上有什么没显露的内伤,被你这么一打……” 一番话说得徐淑清自己先吓白了脸,盛大哥摇了摇头,反过来又劝慰妻子:“就他那活蹦乱跳的劲儿,能有什么内伤,你别胡思乱想,大夫已经去诊治了。” 盛临乐转出去看望两个病患,盛二哥屋子外站了个护卫,拦下盛临乐,微微尴尬地说大夫正在清洗伤口,屋里血腥得很,劝盛临乐等会再进去。 侧耳听见屋里咬牙切齿的阵阵痛呼,盛临乐点了点头,调转去了隔壁。 盛大哥安排了个粗使婆子照料云墨,见盛临乐进来,行礼说:“三姑娘。” 盛临乐低声询问:“大夫看过了吗?云墨的伤情如何?” 粗使婆子道:“看过了,身上有好些被砸出来的淤青,最严重的还是左腿,骨头断了。” “脑袋没受伤吗?” 粗使婆子上前指了指云墨的侧后脑勺,“这里肿了个包,但没见流血,大夫施了针,说过两个时辰应该就会醒。” 盛临乐瞧了瞧那个鼓起来,宛如半个乒乓球盖在头皮上的肿包,看着都脑袋幻痛,轻声嘱咐粗使婆子好生照料。 正要离开,躺在床上的人含含糊糊冒了句话出来,盛临乐愣了一下,问:“他说了什么?” 粗使婆子也没听得太清楚,于是俯身凑近,过了一会儿,云墨又说了一句,这次声音清晰,两个人都听清了。 云墨嘟囔:“厕纸……册子……” 粗使婆子茫然问:“三姑娘听懂了吗?他好像在说什么册子。” 盛临乐汗颜,我能说我听着更像在问要厕纸吗? “他是不是想上茅房啊?” 第96章 做个轮椅吧 老大夫提着药箱从厢房里走出来,板着脸说:“伤口都处理好了,我开好了药方,大人派个人随我去铺子取药吧。” 徐淑清关心道:“大夫,我家二弟的伤势严重吗?” “本来伤得不重……” 老大夫顿了顿,捋捋白胡须,见徐淑清一副要晕厥的模样,赶忙加快语速说:“好在这位大人是收着力道打的,只是皮肉要痛至少半月以上,筋骨都无碍的,夫人还请放心。” 徐淑清松了口气。 这是之前为将军夫人诊治的那个老大夫!盛临乐一眼就认出他来,老大夫显然也看见她了,朝盛临乐拱了拱手。 老大夫说:“隔壁那孩子伤了头,需得日日扎针放出淤血,再加上骨折……大人,可否等他醒了之后,把人搬到我那去照料?” 盛大哥对自家弟弟惹出的祸事惭愧得紧,哪儿有不听从大夫建议的,颔首答应:“自然可以,还望大夫不吝好药,好生救治他,别让他年纪轻轻就落了残疾。” 徐淑清又做主多安排了两个下人去照料云墨。 这老大夫还是之前那倔脾气,只收诊金药费,赏钱一概不要,背起药箱潇洒离去。 盛将军和将军夫人过了宵禁的点才回到家里。 一回家就听见二儿子又闯了祸事,盛将军气得摔了茶盏,拍桌怒骂:“混账!” 盛大哥是坚定认为需要给弟弟吃教训,所以一句开解也不说,稳坐着等爹娘发脾气,而徐淑清这个和事佬早哄儿子睡觉去了,不在现场。 完了,二哥今日正好撞枪口上了。 盛临乐站出来缓和气氛,“爹,二哥已经被大哥揍过了,打得皮开肉绽的,喝了药才睡下没多久,今天就先放过他吧,明日你想怎么打再怎么打,行吗?” 将军夫人满脸倦意,连声叹气,与大儿子对望一眼,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不得不说,二郎这次确实闹得太过分了,就叫他吃顿教训也好,省得日后回了京城再闯出类似的祸事。 这一夜,盛家除了眠眠这小婴儿睡得酣畅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辗转难眠。 翌日,盛临安被盛将军亲手拿戒尺,重重打了五十下手心,完后还得举着一套五经四书,去祠堂罚跪两个时辰。 晚饭时,盛临乐去探望他。 盛临安手肿如红烧猪蹄,筷子都拿不了,只能叫婢女喂饭,走路也不行,膝盖肿了撑不动身子。 甚至连坐也艰难,后背屁股都是伤口,稍微一动作就疼得龇牙咧嘴。 盛临安悲愤发誓:“我这辈子再也不要碰马车了!” 很好,盛将军和盛大哥的目的达到了。盛临乐倍感欣慰,“要是早这样,你也不至于挨这顿打。” 盛临安心有不安,踌躇半天,取出自己全部私房钱交给盛临乐,“这事儿全怪我,你把这些都给云墨吧,害得他伤那么重……我该向他赔罪。” 一匣子银锭,少说也有两三百两。 盛临乐带着盛临安的诚意来到药铺。 云墨这会儿已经醒了,正半倚在床头,皱巴着脸喝药汤。 接连灌下去三斗碗,云墨生无可恋,艰难摸索床边的蜜饯,捏了一颗含在嘴里,“怪我,怪我轻易就把套马的缰绳给了你二哥……” “要不是我想偷懒,你二哥也不会拿到缰绳,马车也不会撞上崖壁,我也不用喝这些苦水。” 盛临乐摇了摇头:“你们俩也是歪打正着撞了霉运,还好当时护卫把你们救上来了。” 云墨小腿上固定着木板,不好轻易挪动,想要上个厕所都得人扶着去,实在憋屈。 他把盛临安给的慰问金都推给盛临乐,双手合十状,说:“这些钱都给你,帮我个忙行不行?” “帮我找人造个轮椅吧,实在不行,医用拐杖也行,我不挑,只要能让我自己去尿尿。” 盛临乐只说帮他收着银子,并不要他的。 轮椅……这古代工匠连马车都能造出来,轮椅应该也不在话下吧,那些车轱辘的构造估计跟马车差不太多。 回头画个大致模样找工匠研究一下,正好家里也有个伤患用得上。 盛临乐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回去叫工匠抓紧研究,做出来了就给你送过来。” 云墨感激涕零,把将军夫人派人送来的各色点心与她分享。 盛临乐突然好奇道:“你昨天昏迷过后一直念叨厕纸厕纸的,是在说厕纸吗?” 云墨嘴里塞了半块豌豆黄,含糊道:“我说梦话了吗?” 回想半晌,云墨摇了摇头说:“记不清了,隐约好像看到了很强的光……我不会是梦到上天堂了吧?” “可我喊厕纸干什么?” 盛临乐见他那迷糊样也没辙,吃了两口点心就回家了。 回到家的时候,云梅送来了宋夫人写完的第二话脚本。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书铺的员工就要复工了,她也得抓紧赶稿了。 先把轮椅的雏形回忆着画下来,自然也不能画得与现代轮椅太相似,盛临乐将家里马车车轮车轴形状改在了上面,座椅就画成自己身下坐的圈椅造型。 改了两版过后,盛临乐拿着草图去找家里的木匠。 上次找他还是做简易画架,这回木匠以为还是个小玩意,接过图纸一看,愣了愣。 木匠把图纸拿远,微微眯眼问:“三姑娘画的这是……椅子带轱辘?这不伦不类的,做出来是要干什么?” 盛临乐给他解释这是给腿脚不便的人坐的椅子,方便他们可以自己出行,“最好两边扶手能够拆卸,靠背也能往后调节,让人既可以坐直,也能仰躺着。” 盛临乐又问有没有轻巧又能承重的木料,太重的木料做出来也不便于病人自己推着轮子走。 木匠听得一愣又一愣,见三姑娘越说越多,连忙从怀里掏出炭笔一一记下来。 盛临乐笑道:“你怎么也在用这笔了?好用吗?” 木匠点头:“好用,就是不耐用,在木料上画花样方便,但一会儿就磨没了。” 这是笔芯太软的缘故,要是用硬性铅笔就会好很多。 盛临乐先给了木匠二两银子赏钱,叫他用心做,采买木料的资金尽管去账房取,“做好了我二哥肯定也要赏你的。” 第97章 顺势再搞个婴儿推车 因太守的事,城里最近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不少与太守有过牵扯的商户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店铺也不营业,好几条街都冷冷清清的。 云梅去买了蜜饯回来,感慨说:“有些店门,官兵直接就贴上了封条,看着好生吓人。” 盛临乐翻找杏片,点头应声:“这位御史大人确实雷霆手段,这才到漠城三天就开始封店铺了,难道不怕被地头蛇报复吗?” 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钦差到了当地,还得跟那些根深蒂固的大家族势力斡旋拼智商,如此对弈之后才能查出真相。 徐淑清抱着眠眠进门,笑说:“小妹还关心这些事?” 盛临乐起身喊了声嫂嫂,眠眠仰头争先对她啊啊两声作回应,逗得屋里的人乐不可支。 徐淑清解释说:“这漠城哪里还有什么强龙和地头蛇,当年战乱死的死,逃的逃,来这儿经商的就算有心盘建势力,短短两三年能成什么气候,都是些不足为惧的虾兵蟹将。” 盛临乐恍然,又问:“嫂嫂过来有什么事吗?我这里的画稿你可都看完了。” 云梅上前倒茶水,旁边的奶娘接过眠眠放到软榻上去玩。 徐淑清叫婢女拿来一对雕花金镯,嗔道:“难道我过来只能为了画稿吗?是为了多谢你之前教阿满的那套按压手法,我现在夜里已经不太会腹痛惊醒了。” “那手法你从哪儿学来的?” 原来是为了这事,盛临乐把手镯推回去,老实说:“是云墨教的,他说能治腹痛我就叫阿满学来试试。” “云墨?你那个小厮?”徐淑清愣了下,想起他如今受伤还住在药铺的事,叹息道,“他对咱家也是真心相待,偏倒霉遇上了二弟……唉,回头我再亲自去谢他。” 外面门房来报,说是木匠来了。 盛临乐对徐淑清解释说想做个轮椅,应该是木匠来送改好了的图纸。 她先前画的那草图就是个示意,只要木匠理解了她的意思,最终成品是什么花样造型全凭木匠自己设计。 木匠也不负众望,不仅改良出了图纸,还带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小模型过来。 模型做得还挺精致,所有要求的功能都齐聚一身,能推能走,也能平放靠背,盛临乐稀奇地用一根指头推着模型在桌上来回滚动。 徐淑清凑近看了看,赞道:“做得真精巧,这就是轮椅吗?” 木匠颔首,“这是我那小徒弟看了图纸随手做着玩儿的,我看做得有七八分相似,特意带来给三姑娘瞧瞧。” 盛临乐夸赞道:“很不错,就按这样子做吧。这里可以加一块踏板,方便落脚。” 木匠想了想,决定把踏板也做成可收折的配件,在图纸上快速添了几笔,“三姑娘放心,这轮椅做起来快,不出五天就能叫二公子坐上。” 徐淑清突然道:“眠眠能坐吗?” 木匠愣了下,看向连坐都还坐不起来的小婴儿,迟疑道:“应该不能……” “可以。”轮椅是不能坐,可是能做个带轮子的婴儿推车啊,盛临乐说,“把座椅改成一方小床,再加一个大人推车的手把不就行了?” 木匠拍手豁然顿悟,连连点头:“是了,是了,还是三姑娘脑子转得快,这做成小床比座椅可简单多了。” 盛临乐回想后世那些婴儿车的造型,“等以后眠眠长大些,再做个小巧的滚轮椅,推着他出去玩。” 木匠接连得了两个灵感,笑得合不拢嘴,这几样物件可都能世世代代叫子孙传承下去,即便日后不在将军府做活,也能靠这些搏一份家业了。 徐淑清想象推着孩子出门游玩的画面,笑道:“快回去做吧,做好了赏钱少不了你的。” 云梅送走木匠后,徐淑清又坐了一会儿才带着眠眠离开。 金镯还是被留了下来,徐淑清财大气粗说:“难不成非要是谢礼小妹才愿意收?小妹你就当是嫂嫂见这镯子与你相配才带来的。” 接下来几天,盛临乐闭门谢客,除了饭点去花厅与家人一起吃,其余时间都关在屋里画稿子。 松雪斋快要复工的前两天,林大管事还来过一趟,专门打听少年将军的第二话画完了没有。 林大管事说:“酒楼快要收拾出来了,二月上旬就能全部搬过去,搬家怕是又要耽误两天,所以……” 所以稿子得早点交,让工匠们提前印些库存,到了售卖那日才不至于慌乱缺货。 盛临乐扶额,就算有系统的助手功能,她也得花时间思考如何做分镜,还得为新加入的角色做人设图,“再有五天吧,五天后就交稿子给你。” 林大管事得到确切的完稿日才心满意足,又顺嘴提了一嘴李有财的八卦。 说是李有财用卖彩印余下的银子又娶了个媳妇儿,新媳妇儿年轻又漂亮,可谁知那新媳妇儿的娘家欠了赌债,婚前瞒着,婚后才原形毕露逼他帮忙还债。 李有财多精明一人啊,连夜就带着家底和媳妇儿跑了,结果跑也没跑掉,在半路上就被官兵逮住关大狱里去了。 林大管事说:“我找朋友打听到,是因他与谦益书苑有沾染,未查明真相前还不得释放。真是耗子掉水缸,算他活该。” 李有财进了大狱,柳氏的生活过得更自在滋润了。 儿子李富贵还能跟着书铺另一个雕版师傅学技,而女儿继承了母亲擅做吃食的手艺,就在家门口附近卖些甜糕点心,一月下来赚得也不比柳氏少。 说完这些,林大管事才通体舒畅地走了。 盛临乐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林管事,真是越来越不藏着自己那好八卦的性子了,他那些人脉,不会都是八卦同好吧? 又过两日,松雪斋的工匠们都从乡下老家回到了店里。 那些日日在松雪斋门口观望的闲汉跟猫儿闻了腥似的,赶忙上前打听问:“你们何时开门?好些人等着买你家书呢。” 王随笑着打发走这些人,“三日后就正经开门营业,也得叫工匠们赶工印出书来了才有的卖嘛。” 本来放假前是留足了库存开门的,谁知那些顾客‘不讲道理’,非得逼书铺开门,生生把后院库房里两百多本《少年将军传奇》都抢空了。 这些闲汉听了有些失望,还得等三天啊…… 一长脸消瘦的闲汉说:“那你们抓紧点,多多印书,我得帮雇主买三十多本呢。” 另一长着络腮胡的嗤笑:“三十多本算什么,雇我那个老先生可是要一百本!” 第98章 御史大人上门 木匠送来了第一把轮椅,小院里的人全都围过来看稀奇。 这轮椅是比着男子的身量做的,盛临乐坐上去试了试,想要推动轮子还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铆足了大劲儿才堪堪推出去十几厘米。 木匠有些惭愧地说:“选的都是最轻的木头了,三姑娘若是也想要,我回去再坐小一号的轮椅出来,那样会更轻巧些。” 我好手好脚的要轮椅干什么,盛临乐摆手拒绝,叫来门房林白来试试。 林白小心翼翼地坐上去,轻轻一推就滑出去好长一截,车轮碾压在石板上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围观的众人惊喜极了,林白坐在轮椅上左边溜一截,右边滑一段,笑得十分欢快:“好畅快,车轮一点也不卡涩。” 木匠挺了挺胸脯,又上前按下扶手上的一处凹陷,松开扶手搭扣后,将靠背往前顶了一下,又往后一拉,靠背就放平了下去。 木匠一边操作,一边介绍:“背后有一个木杆支撑,可以倾斜三个角度。” 这些她没提到的细节木匠也想到了,盛临乐啧啧称赞他周到,“想要坐的就试一试,等会就送走了啊。” 婢女们纷纷嬉笑着去追撵林白下轮椅。 这把要先送去给云墨用,盛二哥如今还下不来床,他那把缓一缓也无所谓。 木匠又收了一笔赏钱,殷勤道:“二公子那把刷了桐油正晾着呢,要不是三姑娘要得急,这把也得刷一层才油亮好看。” 盛临乐笑着摇了摇头:“就是着急用才叫你磨平了木刺就送过来,我等会叫人裹上软布就行,不碍事。” 木匠是一路推着轮椅往三姑娘的院子里过来的,路过了杂役和婢女们住的院子,轮椅做好的消息自然也不胫而走。 盛将军迎御史裴朗进门时都听见了风声。 裴朗二十有四,在御史台任侍御史一职,从六品官员,时常被皇帝特派出外勤办案。 他也是礼部侍郎裴涧的侄儿,在京时因裴涧与盛将军关系还不错,所以裴朗私下里也尊称盛将军一声‘伯父’。 裴朗独自前来,手里提着竹篾编的礼盒,恭敬躬身:“盛伯父,这些时日小侄多有烦劳,实在惭愧。” 盛将军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何来劳烦,都是职责所在,应该的。” 两人说着说着就聊起了公事,一路经过廊桥时,正巧遇见盛临平和徐淑清带着孩子路过。 盛将军微微蹙眉:“急急忙忙干什么去?小心摔了孩子。” 盛临平道:“听说轮椅做出来了,去小妹那瞧一瞧。” 盛将军也听说女儿吩咐家里木匠研究带轮子的椅子,还是为了老二做的,这才几天就做好了? “轮椅?”裴朗没听过这词,但也能从字义上分析出来是什么物件,“带车轮的椅子?听着怪新鲜的。” “是临安前些日子受了伤,不便于行,他妹妹就想做个轮椅方便兄长出门。”盛将军无奈笑道:“都是小孩玩闹之作罢了。” 裴朗兴叹:“兄妹怡怡,家宅和睦,又有能工巧匠,伯父真是好福气。” 左右也是无事,盛将军便领着裴朗去瞧一瞧轮椅是何模样,他其实也挺好奇的。 路上,裴朗又想起来问:“听说漠城兴起的彩印也是伯父家里工匠做出来的?” 这里面还涉及一起匠人背信弃义,出卖雇主的案子,裴朗想了想,觉得这时候提这事不合时宜,因此单问了彩印。 盛将军奇怪道:“谁传出的这谣言?并非家中匠人,是书铺聘的工匠捣弄出来的,只不过那书铺如今恰好是我那小女儿的买卖。” 裴朗记得盛家幼女年纪好像才不过十岁吧,这么小就能开铺子了? “最近衙门正好在审城里几家书铺的掌柜,反复说起彩印出自将军府,还挤兑了他们的生意。” 盛临平低哼一声,说:“我妹妹开书铺向来光明正大,那些无能鼠辈自己寻不到好匠人,反倒怪起别人抢了他们生意?可笑。” 裴朗幼时在京跟盛临平一起念过书,知道他护犊子的脾性,好笑道:“我就提这一句,你怎么还生起气来了?我自是知道你们家人的秉性,定然不会做出那等以权谋私的事儿。” “不过你也说得对,那几家掌柜确实可笑滑稽,自己欺软霸市逼走小书商,反倒说是在给书市清理歪风邪气。” 盛临平鄙夷评价:“斗筲小人。” 一行人走到盛临乐院子,听见里面欢笑不断,门口连把门的门房都不在。 盛将军率先迈进去,只见里面的杂役丫鬟全都追着那把带轱辘的椅子逗玩。 盛临乐则在廊下,坐在画架前画画,旁边摆了蜜饯点心和热腾腾的茶水,脚下则烤着火盆。 眠眠如今与盛临乐熟得很,一瞧见她就伸出胳膊啊啊叫唤,盛临乐听见声音,抬起头微微惊讶道:“爹?你们怎么过来了?” 院子里陡然噤声,丫鬟杂役收敛起调笑,规规矩矩行礼。 盛将军让下人把轮椅推过来,自己上手推动了两下,问:“这就是轮椅?怎么这般简陋?” 一处雕花细刻都没有,还用的是最便宜低劣的松木。盛临平摸了摸轮椅扶手,皱着眉头道:“咱家是买不起好木头了吗?连桐油都不曾上,这木匠怎么这么糊弄你。” 盛临乐叹了口气,跟这群看不上简约风的古人说不通,只能解释说:“都是为了实用才这么做的,大哥,木匠也没糊弄我,人家把边缘磨得特别光滑你没看见吗?” 盛将军亲自坐上去感受了一下,点头称赞:“松木轻巧好推动,就是气味太重了些,以后可以改用梨木。” 盛将军试坐完毕,盛临平又接着试。裴朗看着父子俩见了轮椅就俨然忘了自己,无奈主动向盛临乐介绍自己:“在下裴朗,盛妹妹好,幼时我还抱过你,可还记得?” 盛临乐心抖了一下,这人怎么笑得跟狐狸似的,回礼道:“裴先生好,您是我大哥哥的朋友吗?” 裴朗看了眼盛临平,沉吟道:“可能算是吧,我与你大哥做过同窗。” 第99章 不一样关爱 裴朗看向盛临乐身后的画架,“这是在做什么?为何摆个木架在那?” 盛临乐顺着他的视线转头,去把画架转了过来,介绍道:“我在画画做练习,裴先生会画画吗?” 画纸上只有几条辅助线,看不出是画的什么,裴朗想礼貌奉迎两句都开不了口,只道:“裴某并不擅绘画,对音律倒是略通一二。” 盛临乐有些可惜,又将画架转了回去,却没注意把横放在画架上的炭笔弄掉了下来,炭笔‘啪嗒’一下,碎成三段。 盛临乐心痛:“哎——好可惜,我才拿的新笔芯啊。” 裴朗没见过炭笔,还以为是烧黑的柳炭条,听到盛临乐说这是笔,心里诧异,上前捡起一截,细看才发现还真不是树枝,像女子描眉用的眉黛。 “这是笔?也是你家的工匠研制出来的?”裴朗捏着炭笔,在纸上落笔前询问:“可否让我试一试?” “这笔很好用的。”盛临乐叫他随便写,本来就是练速写的草纸,不需要讲究画面干净。 “是我家一个管事用泥巴和炭粉搓出来的,就是为了方便随身携带,随时取用写字。” 裴朗用握毛笔的姿势拿炭笔,写完两个歪歪扭扭的字,自己都看笑了,评价说:“许是太短了,不太好掌控。” 那断掉的炭笔有食指那么长,写不好不是笔芯长短的问题,而是他握笔姿势不对。 盛临乐给裴朗示范了拿炭笔的姿势,“这笔不能用毛笔的控笔方式,你试试这样三指拿笔就会好写很多。” 裴朗如同幼童初学写字般,别别扭扭纠正手指的摆放位置,写出来的字还是难看,却也比之前两个好多了,不禁问道:“你就一直用这样的笔写字绘画?若是练习惯了这种控笔方式,换回毛笔还能写出好字吗?” 她十几年都学的是硬笔写字,来了这里用毛笔才是真正的不习惯。 盛临乐解释说:“我平常就用来画画,正经写字不用它,用习惯了的话,两种控笔方式都能掌握好,并不会冲突。” 裴朗点头,一旁过完轮椅瘾的盛家父子俩走了过来,听到他们在聊炭笔,盛临平忍不住又说道:“这黑炭笔便宜得很,一斤泥炭就能做出几百来支笔,是贫寒家庭都能用得上的好东西,单是我家都有不少下人在用它。” 盛将军笑说:“还有种能写白字的粉笔,需配合一块黑板使用,用水一冲,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裴朗疑惑:“能写白字,为何不叫白笔,却叫粉笔?莫不是这粉笔也是用某种粉末做出来的?” 盛将军颔首,“确实是加了芡粉。” 又是炭笔,又是粉笔,还有这稀奇的轮椅,裴朗都不禁惊叹:“盛伯父家怎么这般多新鲜物什!” 盛临乐淡笑不语。 另一边,徐淑清抱着眠眠坐上轮椅,因腾不出手了,只能叫下人推着走,一瞬间往前的推背感还让徐淑清吓了一跳,很快她平复心情,左右观察周遭的景象, 这样熟悉的风景,换了个角度看却又是新的意趣,徐淑清转念又想到,若真是那些腿脚残疾的人坐在轮椅上面,心中应该是另一番滋味。 绕着院子转了一圈,徐淑清体验完想站起来,眠眠还不乐意了,非要再坐一遍。 将孩子交给奶娘,徐淑清走到盛临平旁边,耳语一番,盛临平眼睛微微睁大,道:“夫人心善,这事儿可行。” 盛将军问道:“什么事可行?” 盛临平笑了笑,“爹,是清清说之前战场上应该退下来不少伤残的将士,这轮椅可以给那些伤了腿的人用,也能叫他们于生活上多一分便利。” 朝堂对伤残的将士会补偿一些银两,可每次打仗死伤成百上千人,能分到每人身上的也就十几两,甚至有的人可能就几两银子打发。 这也是盛将军十分痛心又颇为无奈的事,对于那些无力谋生的伤残,盛将军还将其都安置在了城西的慈安堂内,请了人专门照料。 盛将军看着轮椅,仿佛看到了那些伤残萎靡的将士再次展露笑颜,重振信心,心中慰藉道:“好孩子!这轮椅的事就交由你们夫妻去安排,银子就从中公拨款,这些都是便宜木料,花不了家里几个钱。” 盛临乐听到他们突然开始关爱伤残将士,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于是打听道:“爹,大概有多少残疾士兵呀?” 盛将军叹说:“怕还有百来人吧。” 盛临乐想了想,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她依旧秉信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出钱请人照顾,不如叫他们有自食其力的机会。 掏银子补贴是这里大多数富贵人家行善都爱干的事,盛临乐不是说这种法子不好,可若是未来某天盛家举家都回了京城,这些残疾士兵还能被好好照顾吗? 善款一旦失去监管,就只会养出豺狼,这是谁也不能保证的事。 盛临乐正色道:“若只是腿部残疾的,可以叫他们做一些轻巧的手艺活儿,比如编织,或者是做这个炭笔,都不需费什么力气。” “若是手有残疾……其实也可以和泥巴嘛。” 徐淑清听了这话,摇了摇头,“小妹,曾经有人不愿受爹的接济,就去做过小买卖,可那些小玩意儿,不是每天都能卖出好价钱的,他们能做出来的东西又不多,一月下来的营收根本无法养活自己。” “最后还是爹在路边将沦为乞丐的那人捡了回去,之后慈安堂那些兵士就再无一人……” 不是没想过,而是被现实扇了一巴掌吗? 可是那人是自立谋生,跟她说的代工厂模式不一样啊。 盛临乐解释说:“嫂嫂误会了,我不是叫他们自己去单干,而是与铺子签订契约,帮店铺做货品。” “就拿炭笔来说,徐大管事可以自己做,也可以分一些单子叫慈安堂做,每月固定按出货量付给他们货款,这样也算一笔收入啊。” 盛临乐抿了抿嘴,看向盛将军,“一根筷子易折断,十双筷子抱成团,一个残疾兵士的力量微弱,可让所有残疾兵士们一起完成一件事难道不行吗?” 第100章 盛家兄弟的共同怨敌 “善!善!善!”盛将军大笑,激动地一举抱起盛临乐,“我们这些大人竟还没你一孩子看得明白!” “小妹这主意太棒了,如此好多活计儿都可叫他们这样共同完成。”盛临平难掩兴奋,看向盛将军,“爹,这事儿尽管交给我,我定能办好。” 裴朗震惊于盛临乐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这样一番话,震惊过后,细想她所说的,也并不是什么高深道理,众人拾柴火焰高谁都知道,却没人想到运用到救助残疾身上。 看着这一幕,裴朗免不了拿自家那不学无术的弟弟作比较,为何人与人之间就能有如此大的差距? 盛临乐也高兴能被盛将军认同。其实后世对于残疾人的救助不仅如此,还有一项她记得是对任用残疾人的企业实行优惠税收,可这就不敢提出来了,盛临乐就怕这权贵森严的社会,有恶人故意使人致残来逃税。 午膳前,裴朗还特意去看望了盛临安,得知他受伤的真实原因,哭笑不得,“去年八月,裴轩也驾翻了车,摔进护城河,吃了一肚子泥浆,怎这事你俩都能碰巧?” “我与你大哥在这岁数时,也不像你们这般爱好驾车啊。” 盛临安把脸捂在枕头里,羞恼道:“我跟裴轩才不一样!我已发誓,以后再也不碰马车了!” “是,你不一样,你比他摔得更惨烈。”裴朗一双狐狸眼里满是戏谑,故作好奇道,“怎么手也伤肿成这样?是被马车碾压了吗?” 盛临安把手也缩回身下,耳朵通红,不肯再与裴朗多说一句话。 裴朗拍了拍拱起的锦被,笑道:“好了,不逗你了,好好养伤,你妹妹叫人做了样好玩意儿给你,等你能坐起身就能瞧见了。” 盛临安虽然好奇是什么,却还是不肯抬头,他可太知道这裴家大哥的恶劣脾性了,一搭话必然又要被调侃一通。 见他不动弹,裴朗暗自啧了声,真是跟裴轩一个样,长大了就没意思了。 裴朗不经意瞥到盛临安的枕头底,那里露出了一片雪白书角,心中暗道,这小子,不会也跟裴轩一样在偷看什么媚俗杂书吧? 用力快速抽出那片书角,却见这书上赫然写着《少年将军传奇》,裴朗微眯眼,这题字的笔法看着还颇为眼熟。 盛临安怒而抬头,道:“做什么抢我的书!” 裴朗饶有兴趣地看着书封上的画,“这也是漠城流行的彩印?是你妹妹那书铺刊印的书?” 盛临安想把书抢回来,奈何他现在是王八伏地,翻不了身,裴朗往后浅退了一步,轻松避开了他的手。 裴朗看他反应这般激烈,还真以为是本污遭秽书,立马严肃道:“临安,我听盛伯父说你今年要参加秋闱,养伤期间就算无聊,也可看看诗词解闷,怎么还会看这等秽书?” “什么秽书!那是我小妹画的图画书,你这人翻都不翻开看一眼,就这么武断,怎么当上的朝廷命官!”盛临安气死了,他果然跟裴家人不对付。 小时候裴轩老抢他妹妹玩,长大了裴轩大哥还抢他妹妹出的书,难怪大哥总不喜欢裴朗,这裴家人实在可恨! 裴朗也并不气恼,点头承认:“我就是行事果断才被上峰看中调进了御史台,你不知?” “对了,你应该是不知的,我调任那年你还是个小童生,个头儿还没到我腰呢。” 裴朗一边说着话,一边翻开书页,他也是随手从中间翻开,却正好翻到了一张占满整页纸的竖幅大图,图里尉迟明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 “这书……这书……”裴朗前后翻页,发现这书里每一页都是彩图,大多是好几方块小图组成的大图,完整大图并不多,“这是书吗?怎么全是画儿,这到底是你妹妹亲手画的,还是付梓的?” 盛临安扯动了背后的伤口,疼得倒吸冷气,咬牙道:“印的,这是印出来的书!” “怪不得那些书铺老板说将军府的彩印挤兑了他们的生意,若是这样的印法,天下确实没有第二家能与之匹敌的了。”裴朗感叹道。 属下在书铺里搜查的证物里就有他们印的彩本,他也翻看过,印得十分粗糙,有时人物衣裙的颜色都印出了框,或者就是两种颜色直接交叠在一起。 配色也癫怪,又红又绿又黄,看得人眼睛胀痛难忍。 他当时还不解,漠城离蓉城、陇州这两处文气浓郁的地方也不算太远,怎么城里百姓的审美如此俗气,这样的书也愿意掏钱。 翻看过这本《少年将军传奇》,裴朗才了然,原来正牌彩印是这样的佳妙! 裴朗干脆坐到旁边榻上从头翻看起来,盛临安又奈他不何,只能趴倒在床上哎呦叹气。 直到小厮过来请裴朗去花厅用膳,盛临安才得以送走这尊大神。 用膳时,裴朗忍不住回味画本里的情节,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饭后茶余,裴朗本想问一问故事后续如何,却无意对上盛临乐来不及躲闪的探究眼神。 在裴朗去探望盛临安的间隙,盛临乐已经从盛大哥那里知道了,这位裴先生就是御史大人。 这么年轻的御史怎么能查三品地方官呢? 盛临乐很好奇他是不是真带了皇帝御赐金牌啥的,只要亮出来就能立斩贪官污吏。 裴朗放下茶盏,温润道:“盛妹妹是有事想要问我吗?” 盛临乐讪笑了一下,摇摇头说:“裴先……裴大人,我就是有点惊讶你比我哥哥小一岁。” 裴朗摸了摸脸,疑惑:“怎么我看着很老气吗?从面相来看,怎么看也都是你大哥更老成些吧。” 盛临平伸去端茶的手顿了顿,斜了他一眼,抿嘴没说话。 盛临乐低头作鹌鹑状,哦豁,一句话得罪两个人,对不起大哥,我不是故意挑起这个话题的…… “盛妹妹,可否介意回答,那少年将军的故事后续画完了吗?”裴朗问道,“刚在临安那看了第一话,觉得甚是有趣。” 盛临乐还没张口。 盛大哥眼神睥睨,代盛临乐回拒道:“下月初十就要售卖第二话,想看自己去松雪斋买。” 第101章 图书角 轮椅送到了药铺,本来在炮制药材的老大夫听见动静,都放下了手中正在穿干蜈蚣的竹篾。 老大夫围着云墨坐着的轮椅转了三圈,抚着胡子打量这怪模怪样的椅子,时不时还上手摸一摸。 手撑着一节竹竿做拐杖,单脚站立,云墨一蹦一跳站起来,把老大夫按在了轮椅上,“这么好奇就自己试试,手推动轮子就能往前。” 老大夫猝不及防,惊骂道:“小心些你那腿!再断一次,老夫可治不好了!” 云墨嗯嗯点头,抱住竹竿小心后退,任由老大夫小心翼翼驾驶轮椅,在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老大夫轻拍扶手,眼角的皱纹都笑撑开了,“好东西啊,这是好东西,那些不便于行的病人若是有了这轮椅,平日自己也能下床出门,少长褥疮,轻松心情了。” “可惜这是将军府的工匠打造,造价应该十分昂贵吧?普通人怕是没机会用上了。” 老大夫高兴过后只有遗憾,贵人心善怜惜这个年轻人才送来轮椅,寻常百姓又哪里有这般好运? 云墨心说这老头心眼子还挺多,他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认不出这轮椅是松木造的?松木的价格能贵到哪里去,老大夫就是想要这轮椅又不好意思开口罢了。 “等我腿伤好了,这轮椅就送你行了吧?到时叫人拆了卸了都随你。”云墨知道他一腔仁善,只是想给病患做些好事,自己大方点就是了。 老大夫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拱了拱手。 将军府里。 盛将军叫来盛临乐,也说起轮椅图纸的事。 “爹想要公开轮椅的图纸我没意见,但是……”盛临乐坐在太师椅里,抱着汤婆子暖手,“您不应该问我呀,应该去征询咱家那位木匠的意见,我只是给了一点思路,成品图纸是他自己完成的。” “您拿了人家图纸,记得给补偿啊。” 盛将军语塞,好笑道:“我找自家下人拿份图样还得给补偿,难道府里没给他俸金不成?” 您这可就不讲道理了,这可是木匠的知识产权,盛临乐也不指望盛将军能理解什么叫知识版权。 盛临乐撇嘴道:“那您想想,人家木匠辛辛苦苦研制出来轮椅,本打算传家立业,靠这手艺光宗耀祖的,可你转头就强要了图纸拿去公开,满足您兼济天下的心,您猜下次他还会不会把这些东西显露出来了?” 盛将军怔住,皱眉道:“他在将军府做事,能够吃饱穿暖,地位超然坊间木匠,‘食禄者不得与民争利,受大者不得取小’,公开图纸是为利众生的大善之行。” 盛临乐叹了口气,怎么还非要别人做圣人呢,“那孔圣人也说,他要不想,就勿施于人呀。” 盛将军失笑道:“你看的哪门子《论语》,这句话是这么说的吗?那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反正就是咱不能慷他人之慨,您不能只顾兼济外面,不顾家里死活。”盛临乐耸了耸肩。 盛将军被她说服,笑道:“好,爹会叫管家给木匠补偿的。你如今真是长大了……” “对了,尉迟明的第二话故事画完了吗?” 盛临乐摇了摇头,“还差三页左右的剧情,今天赶一赶,明天上午就能画完了。” 盛将军含笑,与她说起军营的一件趣事儿。 每年军中过年前会奖赏一些有功的将士,今年除了发点银子和米面腊肉,还多了本《少年将军传奇》,这书就是盛大哥自掏腰包买的那两大箱里面的。 今年教兵士识字后,军营里文化氛围尤为浓郁,得了《少年将军传奇》的将士自是通宵达旦借着月光也要看,遇上不认识的字词,还敢大着胆子去请教上峰了。 “现在军营里上下级关系分外和谐,还没曾料想你那书还会起这样的效果。”盛将军笑道。 盛临乐汗颜,盛大哥这强行卖安利的行为,还给军营里的人阴差阳错整团结了。 盛将军继续说:“你那书上印了下本刊售的时间,怕是下月会有军中之人找你订货……” 《少年将军传奇》可不便宜啊,一本就四两九钱,况且若是买的人多,这么大笔银子从军中流出…… 盛临乐赶紧接话道:“我不能卖是吗?” 盛将军颔首,正色道:“的确不能卖。你那书价昂贵,若人人都把俸禄花在闲书上面,恐乱了军中风气。” 顿了顿,盛将军又转而说道:“可你那故事不少振奋人心的话语,许多将士看了,满腔热血难以自制,倒是个战前激励战士的好东西。” 哈?您是想把我的书当兴奋剂使吗??? “您到底想要什么?又不许我卖书给军中,又说书有大用……”盛临乐语气无奈,突然想到以前学校流行的一个活动,“要不您在军营做个图书角吧?” 盛将军疑惑:“图书角是什么?” 盛临乐解释,图书角顾名思义就是放图书的一角,“放在那里的书可供人免费借阅,松雪斋店里也提供了一处书生免费看书的地方,那也可以叫做图书角。” “供人免费看书?”盛将军细细思量这件事,“那你铺子是如何防止盗窃的?” 盛临乐补充说:“以前是叫人帮忙抄书来换看书资格,现在的话,想要在松雪斋免费看书得交一笔押金。” 这是书铺无坏书可供书生抄补后,李元想出的法子,押金在人离开时就要退回,也不赚书生们的钱,就是为了保证书铺财产安全。 盛将军颔首:“军中就不必他们交钱了,叫人做个登记便好。” “彩印印刷难度大,每次的次品也不少,要是爹不嫌弃的话,反正次品也卖不出去了,要不我把这些捐出来?”盛临乐记得李元交来的账本里,这些次品都归在报损成本里了,等会回去看看数量有多少。 盛临乐曾要求过次品绝对不能出库售卖,都卖人家近五两的书了,还把次品混进去,她做不出这么奸商的事。 松雪斋的次品都是每季度才统一销毁,之前留存的应该都还在库房。 “好,爹替军中将士多谢你了。”盛将军打趣说:“你这些次品需不需要爹掏腰包给你补偿啊?” 第102章 野鸭戏水图 盛临乐都懒得搭理盛将军的调笑,吃完盘子里的干果,混了个肚圆儿就回去赶稿了。 之后盛将军给木匠补贴了多少银子她是不清楚,不过看木匠送来婴儿推车图纸时的殷切模样,想来他也是满意的。 盛临乐笑着推拒了婴儿推车的图纸:“这个你当去问嫂嫂,她给眠眠用的物什,自然要听她的建议修改。” 赶完了少年将军第二话的稿子,苏文真也叫盛临乐复课了。 新一年开始,苏文真在教学上就更偏向教绘画笔法,书法只布置课后作业,每十日查验一次是否退步。 日子一晃到了二月二,龙抬头,春耕始,万物复苏。 春寒还没过去,盛临乐脱去了大氅,却也还穿着袄子。 老厨子端着大肚,一派和蔼,“锅里还蒸着龙鳞饼,三姑娘吃了面先去玩罢,做好了叫人送去给你。” 盛临乐来厨房也是听到云梅说漠城在龙抬头这天都会祭社,一时兴起,所以特意来厨房看新鲜,正巧碰到厨子在做节日特供美食,率先得了一碗就比茶盏大点的龙须面尝鲜。 也就两三筷子的分量,龙须面细软吸汤,盛临乐吃完还夸了老厨子,“这汤儿真好喝,是用什么熬的?” 老厨子指了指厨角簸箕里的鹅毛,“细火慢炖了一夜的鹅汤,养了一个冬天的大鹅最是滋补,还要来一碗吗?” 盛临乐自是美滋滋将碗递了过去,还不忘叫他们多给苏文真那边多送点:“老师爱喝汤,但嫌鹅肉柴,她那份少加鹅肉。” 盛家人都不挑,给啥吃啥,盛临乐就没再嘱咐。 过了晌,到了上课的时候,苏文真许是中午喝了鹅汤,叫人过来说今日去城外河塘瞧一瞧白鹅浮水。 冬雪刚化,这会儿水里还不知道多冷,能有鹅下水吗?盛临乐对此抱有怀疑。 不过终于能有户外课,盛临乐也不管能不能看到鹅了,挑了身白底小黄花的裙衫,外搭一件淡绿色的厚长褙子。 又叫云梅带上画纸画架,想了想,带了整整一笔筒的炭笔,这下就不怕画到一半没笔可用了。 外出写生的装备一应备全,盛临乐才高高兴兴出门去。 因要出城,将军夫人叫他们多带了一倍的护卫,“莫要走太远,我记得城外不远就有个临水的村子,若想看鹅,可从西城门出去。” 车到城门,守卫挨个查验身份,遇见支吾说不清的人,毫不犹豫就拎到一边帐篷里去审问。 马车行过帐篷时,盛临乐探头看了一眼,审问的守卫对于可疑人员的言语动作可谓是毫不客气,有人因此吓得两股颤颤,涕泗求饶。 苏文真微微蹙眉,叫盛临乐放下帘子。 出城后,马车估计连五里地都没走到,就看见了将军夫人说的那个村子。路边没见到有村碑石刻,还是朝田埂上的村民打听才知道,这里叫临溪村,因村子临靠溪水而得名。 村屋农舍参差错落,总体沿着溪水建造。田垄里此时还是光秃秃一片,没有任何作物。 盛临乐好奇指着一处田里摆着的供桌,土里还有好些凌乱的碎红纸,“那是做了什么?是在祭神吗?” 村民双手插袖,弓着身子回答:“是了,上午我们村长在那祭拜了龙神,祈求今年也能风调雨顺。” 盛临乐顿觉可惜,若是上午出门就能看见这热闹了。 倏然,一抹闪电般的身影跳上供桌,大大咧咧吃起供桌上的祭品,盛临乐眼睛一亮,轻呼道:“有狸花猫诶!不用管吗?” 村民转头看去,笑道:“不需管,那些东西本就是留给它们吃的,这样狸奴们才能在庄稼地好好抓耗子嘞。” 苏文真也探出头来瞧,见那猫儿丝毫不怕人,吃了几口碗里的食物后,还坐在供桌上,高翘后腿,略微艰难地舔起腹毛,笑叹:“好肥的猫儿,都弯不过腰了,想来冬天没被饿着过。” 村民也看得乐呵,“这想必是村长家的那只大花,村里的猫就属它最富态。” 看过猫儿,一行人拜别村民,前往溪水边。 苏文真选了一处有平整滩石的地方,两人各占一隅,苏文真摆上矮桌蒲团,盛临乐取出画板画架,一人用毛笔水墨,一人只拿了炭笔。 八个护卫零散在附近游走警戒,云梅去捡了些柴火,准备生火煮壶茶水。 溪水宽三丈,水清可见底,可惜水面不见大鹅,只有水草荡漾,砾石散置。正当盛临乐思索要画点什么的时候,从小溪上游游下来一只叫得嘎嘎响亮的野鸭。 那野鸭本在怡然自得地捉鱼戏水,骤然对上河边这么多人,顿时吓得一阵扑腾,搅得溪水哗哗作响,过了好一会才想起能展翅飞离。 那野鸭子连刚捉的小鱼都吓掉了,盛临乐忍不住咯咯笑,对苏文真笑说:“白毛浮绿水没看见,倒是撞见了死鱼翻肚皮。” 苏文真也接她的冷笑话,眉眼含笑说,“今日不算白来,没有红掌拨清波,但有乱掌打水波。” 两人相视而笑,不约而同画起刚才的野鸭。盛临乐速写画得快,云梅这边刚泡好茶,她就收了笔。 盛临乐起身走到苏文真的身边,微微俯身瞧她运笔。 苏文真还在细细描绘野鸭身上的羽毛,并不抬头,抽空问了句:“你就画完了?” 盛临乐答了一句,就静静站在她旁边。 见苏文真先用淡墨干松的笔触,呈扇形点画野鸭腹羽,再用笔尖浓墨画散开的长飞羽,浓淡交织,虚实结合,一只野鸭展翅腾飞的画面跃然纸上。 盛临乐屏住的一口气终于叹了出来。 苏文真放下毛笔,好奇盛临乐画了什么画得这般快,起身走到她的画架前,脸上的表情霎时僵住,“你……怎么画的这样?” 盛临乐吐舌挠了挠头,她跟老师画的内容略有区别,老师画鸭子起飞,她画的是鸭子跟水打架。 画面豪放又凌乱,乍一看就是一堆胡乱杂糅的线条,怪不得苏文真一眼无语。 盛临乐拉着老师往后退了两步,说:“老师,你现在看看,多看两眼,是不是能感受到刚才野鸭扑腾水的动态?” 这画法,可是学得一位法国艺术家的精神状态,瞧瞧,多有动感的一张野鸭戏水图! 第103章 今天的画都很吵 苏文真坐在画架前,端着一盏茶沉思。 盛临乐看老师坐在那好像入定了似的,也不敢打扰,干脆跟苏文真调换了位置,她坐在了矮桌前,将老师的画作放在一边压好。 盛临乐盘腿欣赏周遭风景,远处山林高耸入云,雾气好似化为一抹游龙缠绕在山头,阳光照耀下泛着点点金光,就像游龙身上的金鳞,煞是好看。 “嘎嘎——” 有村民慢悠悠赶着五六只大白鹅走过来。 村民走近,见这河滩被人占了,还是些衣着富贵的姑娘小姐,周围好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看过来。 村民有些畏惧,站在路边不再靠近。 可大鹅怎会管人是何身份,这里是它们寻常入水游玩的地方,头一昂,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继续往前。 领头的那只壮鹅下来河滩,路过盛临乐身旁时,张开翅膀大叫两声示作威慑,好似在说:这地盘,鹅占了啊。 初时,盛临乐还有一点见到大白鹅的兴奋,可正脸对上头鹅那一口齿状獠牙,就知道这货的战斗力绝对不低。 盛临乐默默往旁边挪了挪蒲团,还是远观吧,惹不起。 村民松了口气,忍不住提醒出声:“小贵人,千万别去招惹它们,那大鹅认生,又十分霸道,小心它咬你。” 护卫闻此,眼神一刻不错地盯着那六只大鹅。 头鹅盯着鹅小弟们下水,又时刻在警戒岸上的人类,见那些人突然看向这边,霎时不满,扑腾着有力的翅膀,冲过来就想扇打护卫。 村民生怕这些大汉拔刀砍了鹅头,连忙上前挥手驱赶头鹅下水。 头鹅不忿,在溪水里对着村民嘎嘎乱叫。村民抹了抹头上的汗,连连对护卫道歉:“畜生无知,还望贵人们见谅。” 护卫扶起老人家说不会跟她计较,又有些担忧对盛临乐道:“三姑娘,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吧?这大鹅凶恶,万一伤了您……” 盛临乐倒是觉得这大鹅还挺灵性的,还会冲主人抱怨,像个小孩子似的。 苏文真还在边上入定,大鹅那么吵嚷的声音都没惊醒她,盛临乐只好叫护卫把矮桌搬到了离鹅群远一点地方。 村民见他们不走,也无可奈何,自己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盛临乐让云梅送了杯茶过去,村民紧张得都不知道怎么接,布满沟壑的双手在衣衫上擦了一遍又一遍,又粗又糙的指尖碰到茶盏杯壁,好似无知觉般,一点也感受不到滚水热度。 反而眉眼舒展道:“真是暖和,谢谢贵人。” 村民捧着白瓷茶盏,珍惜似的轻轻抿了一口,眯着眼在舌尖品味,又羞赧惭愧地说:“老婆子没喝过什么好茶汤,不知怎么形容,只能尝出这茶水很是甘甜,不像茶梗子泡出来涩口。” 盛临乐笑了笑,说:“我也不会形容,好喝您就多喝点,这大鹅都是您的?养了多少年了?” “不全是,只有……”村民笑了笑,伸长脖子,指向游到溪对岸的最小那只,“只有那边的小鹅是我家的,其他那几只都是别家的。” 盛临乐惊奇,“不是自家的也能跟您出来?那它们能自己回家吗?” 村民笑着点头,说这些大鹅彼此都认识,寻常要是村里人不得空,最大那只鹅就会挨家挨户去叫其他鹅出门玩,在外面吃饱玩够了,领头鹅还会把送鹅小弟们回家。 “咱们村里,丢过鸡,丢过狗,却从来没丢过鹅。”村民又抿了口茶水,自豪道,“前两年,夏天时候吧……” “村里来了一贼人想偷鸡,还是大鹅们把人追咬出村子的,凶得嘞,那贼被鹅叨咬流了好多血,把路都浸红了一寸深,也不知那人后来是死是活。” 云梅小时候家里也养过大鹅,附和道:“是呢,大鹅可凶了,寻常护院的狗子见了都不会主动招惹。” 领头鹅似乎知道岸上人在说自己,特意展开洁白羽翅,伸展修长脖颈,仰天大叫两声。 叫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后,猛地一头扎进水里消失不见,很快,它又从一米远的水面钻了出来,嘴里叼着一条巴掌大的鲫鱼,冲岸上洋洋自得。 村民笑说:“那大鹅特别聪明,最喜欢叫别人看它抓鱼,但抓了它也不吃,就炫耀。每年溪水解冻后,它家里人还时常靠大鹅抓鱼来给家里开荤嘞。” 好臭屁的一只鹅。 盛临乐啧啧称赞,看着溪水里的鹅群,灵感即来。 盛临乐取笔沾墨,又将笔尖墨汁在砚台边挤压出来,模仿刚才苏文真用的干松笔触,在画纸上潇洒点画,五六笔就概括出了一只大鹅的轮廓。 盯着画纸,盛临乐觉得好似差点什么…… 突然,鹅群嘎嘎乱叫,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云梅和护卫们都受不了地捂住了耳朵。 盛临乐会心一笑,又得灵感,心无旁骛,继续往画里添鹅,水里只有六只,而盛临乐笔下接二连三画出了十几只姿势各异的白鹅。 画得落笔枯涩时,盛临乐又抬头看两眼鹅群,观察到大鹅们的姿态后,又继续伏案作画。直到三尺的宣纸上,三分之二的画面都落满了鹅,她才意犹未尽地停下笔。 满意地看了两眼,盛临乐又慢悠悠在画面边缘添上几笔溪边芦苇,天上浮云,以静衬动,使画面更完整。 等到她终于画完后,周遭的声音才重新传进耳朵里,她听到苏文真一声感喟,“你今日所画,怎都这般喧嚣,隔着画纸都好似能听见一群鹅叫。” 云梅也煞有其事地评价:“看着姑娘的画,感觉又听见那群大鹅嘎嘎呱呱,稀里哗啦,还有扑腾扑腾的声音了,好吵哦。” 此时,大鹅们已经在水里玩够上岸了,乖乖蹲在河滩石头上晒羽毛。 村民不知何时也站过来,大胆围观,她说不出来评价,只附和云梅说的:“确实是。” 盛临乐起身伸了伸僵硬的腰杆,蒲团不好坐,腿都盘麻了,任由他们看画,自己则去包袱里翻了曹氏熏肉脯和杏干出来。 刚放了一条肉脯在嘴里,正在晒太阳的大鹅瞧见了,哒哒哒就左摇右摆走了过来,冲盛临乐嘎了一声要吃的。 它也不生抢,只是看着肉脯叫,见盛临乐没有动作,继续凑近,把大鹅头靠在盛临乐的腰上,眼巴巴望着她。 村民吓得半死,赶忙想过来驱赶,被盛临乐抬手止住了。 盛临乐轻轻摸了摸湿漉漉的鹅头,见大鹅没什么攻击动作,语气温柔地问:“怎么?你也想吃肉干?” 大鹅:“嘎——” 盛临乐捡了一小块肉脯,递到大鹅嘴边,大鹅叼住肉脯一角,转头就扔到了地上。 第104章 大鹅跟我了 村民忙说:“小贵人,大鹅不吃肉的,它们就吃草叶麦麸,偶尔捡点野果子吃。” 盛临乐点头,换了片杏干喂它。 这次大鹅就不挑了,一口咽了下去,巴望着盛临乐,俨然一副没吃够的模样。 盛临乐逗它,故意往后退步,大鹅亦步亦趋跟过来贴贴,往盛临乐外衫褙子上贴了好几个大鹅头水印。 “大馋鹅。”盛临乐点了点它的前额,笑道,“跟小狗似的,听话的时候还挺粘人的。” 吃完杏片大鹅也不走,就在盛临乐脚边乖乖蹲下,村民走近想抱走它,大鹅立马仰脖警告。 村民伸出去的手愣在半空,目瞪口呆道:“这大鹅,怎么还护起小贵人来了?” 略有些吃味地笑骂它:“我还喂过你许多次,不见你护卫护卫老婆子我?” 盛临乐乐不可支,拍着大鹅脑袋哄它,没想到出来一趟还收了个鹅跟班,“这是公鹅还是母鹅?几岁了?” 村民说是母鹅,“这只也才养了不到两年,大鹅寿命长,少说也能活个十六七年。” 苏文真叫盛临乐过去,大鹅也起身跟在她后面。 苏文真低头看了眼大鹅,笑了下,又看回画上,先是夸了她绘画时跳出了规则之外,这是很好的事,“但你下笔前应该并未确定整幅画的构思,所以有处画韵并不流畅。” “你看中间几只大鹅,这是你最先画的吧?情态与后画这些相比较,就略显拘谨。” 盛临乐老实点头,她确实是画了几只鹅才想到的整幅画主旨,所以后面的大鹅为了凸显吵闹活泼,几乎都没有画完整的,要不就是在水中露出半边身子,要不就是从溅起的水花伸出个鹅头。 而最先画的那几只,即便是在戏水,也是画了完整的身体,那几只鹅恰好在画面中间,确实看着迥异。 苏文真教导说:“意应笔先,否则下笔时,应该促迫落墨,却行笔怠缓,需要怠缓落笔时,又急迫勾勒。” “思绪时顿时涩,难成好画。” 盛临乐受教,又请教了几处笔法上的问题,譬如如何画出更轻盈干净的枯笔笔触,她见苏文真落笔轻松,自己上手就容易画出又润又厚的笔触。 枯笔本就不易掌握,苏文真摇了摇头说:“枯笔讲究丝丝露白且枯丝平行,于力道,于选笔都有要求,细讲下来太繁杂了,之后再单独教你。” “天色也不早了,收拾收拾回家吧。这大鹅你要如何处理?” 盛临乐下意识摸了摸贴着自己的鹅头,“它自是回自己家呀。别黏着我啦,太阳都要落山了,快回家吃饭去。” 盛临乐把剩下的肉脯和杏片都送给村民,叫她引着大鹅回去,谁知大鹅在她手里吃得温柔和气,换到村民来喂它,恶狠狠一口下去,差点叨伤了她的手指。 村民吸引着大鹅的注意,护卫们飞快收拾东西上马车。 盛临乐回到马车里,才打了个哈欠,就听见外面惊呼大喊,混杂着鹅叫。苏文真皱眉,拉开车帘,护卫那句“别掀帘子!”刚脱口。 苏文真迎面对上飞到半空中的大鹅,她慌乱之中往侧边躲了一下,结果“砰”一声撞到车门,痛得捂着脑壳倒吸气。 大鹅展翅乱扑,瞬间挤进了车里,对着盛临乐发出震天般的叫声。 盛临乐赶紧扶起苏文真,看她头上被撞的位置,“老师,没事吧?” 苏文真一手捂头,一手拉过盛临乐,急促道:“先别管我,快下车,这鹅莫不是发疯了,小心别伤了你。” 两人一面注意着大鹅的动作,一面往车外小心挪动。 云梅在车外急得跳脚,又不敢掀车帘,怕惊了大鹅,只能对着已然瘫软在地上的村民,压着怒气质问:“这鹅怎么突然跟疯了似的!” 村民哆哆嗦嗦,哭丧着脸说不知道。 大鹅进了车里半天,只顾大叫,并没有想攻击两人的意思,两人平安下车,两个护卫冷着脸进车里把大鹅提着脖子逮了下来。 盛临乐看着拼命挣扎的大鹅有些不忍,就叫护卫取个绳子捆住它,对村民说,“我们不伤它,你快去叫来它主人把它领回去。” 村民连连点头,慌里慌张磕了头,起身对着村舍方向小跑,大喊大鹅主人的名字。 这里就离村舍不远,听见喊声的大鹅主人,以及其他好些村民全都赶了过来,就连村长都紧随其后,忙问发生了什么。 护卫皱着眉简单叙述刚才发生的事,把手里的绳索交给大鹅主人。 大鹅主人听见自家鹅冲撞了贵人,吓得腿都软了,接过绳子就连声致歉,“贵人可有受伤?我……我家还有伤药,要是不嫌弃……” 苏文真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只是撞了一下,并不严重,温声宽慰:“无碍,把你家鹅带回去吧。” 盛临乐先扶苏文真上车,等到她踏上脚凳要进到车里时,大鹅又开始大叫,连主人都管不住它,绷着绳子就往马车上冲。 大鹅主人赶紧抱住鹅,可大鹅挣扎得厉害,哐哐几下头锤,砸得大鹅主人眼冒金星,险些又松开了大鹅。 村长养鹅多年,一眼就看出缘由,这大鹅竟是相中了这位小贵人做主人,“小贵人留步——” 盛临乐转头。 村长拄着拐杖上前,颤颤巍巍躬身道:“小贵人,这大鹅应是想跟您走才如此……” 大鹅仰脖又一声大叫:“嘎!” “跟我走?它不是有主人吗?”盛临乐看向需两个人才勉强控制住的大鹅,太阳穴忍不住抽了下,“虽然我还挺喜欢它的,但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跟它恐怕有缘无分了。” 村长看了眼大鹅,又低声对大鹅主人说了什么,大鹅主人不舍地看向怀里的大鹅,许久,才叹了口气点头。 村长惋惜地摇了摇头。 “小贵人,这鹅你若是真喜欢,就买了去吧,若是不想要……铁柱家也是养不成了……” 盛临乐不解,“为何养不成了?你们还想强卖给我?” “不敢不敢。”村长惶恐摆手,“小贵人有所不知,铁柱家这鹅虽是养了快两年,但一直没认主,连家里粮食都不吃。” “今日不知为何它认了小贵人,若是小贵人不养它,过不了多久它也会绝食而亡的。” 盛临乐道:“可那老婆婆都说这鹅会给家里抓鱼呢,怎么会没认主?” 铁柱略为尴尬地回说:“这大鹅抓鱼也只给俺家娃儿吃,好像是它把俺娃儿当做小鹅养了……寻常它都不拿正眼瞧俺的。” 这主人也太卑微了些……盛临乐想了想,让他们把大鹅放下,勾手招呼大鹅过来,“你想跟我就乖乖走上来,不要乱叫。” 护卫立马紧张,贴近马车,手按在刀鞘上随时准备结果疯鹅。 谁知大鹅好像听懂了,被人放下后真的不闹腾了,甩了甩头,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了脚凳边,对盛临乐轻声“嘎”了一声。 盛临乐挑眉,还真是想跟我啊,“行吧,这鹅多少钱?我要了。” 第105章 大鹅回家,系统的回答 临溪村的村民都是重感情的实在人,见大鹅能跟着贵人走,东家一把菜叶,西家一根萝卜,全说是要送给大鹅的饯行礼,还有小孩捧了一小把未脱壳的陈谷来,眼泪汪汪抱着大鹅的脖子不想撒手。 记下村长说的一些养鹅事项后,盛临乐一行才启程回城。 大鹅在车上悠闲啄菜叶,云梅为了给它腾地方,抱着腿蜷在座位里,眼睛时刻盯着大鹅动静,生怕它突然又发疯。 苏文真笑问:“你真要带这鹅回家养?” 盛临乐双手托着下巴看大鹅吃东西,点头道:“养呗,它还挺乖的,以后要是有人欺负老师,就叫大鹅去叨它。” 苏文真无奈摇头,真是小孩心性,“那你回去可嘱咐好厨房下人,别叫他们捉去当食材给宰了。” 一路上,大鹅都乖乖窝在车里,吃了那么多菜叶萝卜缨也没排泄,直到下马车,才到旁边去拉了一泡。 盛临乐弯了弯嘴角,夸它:“不错,还知道去草丛拉粑粑呢。” 大鹅抖了抖屁股,走回到盛临乐身边。 回到院里,盛临乐想给大鹅擦洗掉身上的浮萍,叫云梅打来热水。 谁知刚动手给大鹅擦完翅膀,棉帕在热水一浸泡,一股浓郁味道顿时直击鼻腔。 盛临乐忍不住干哕,“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臭!” 门房林白又提来一桶热水,笑着说:“这就是鸡鸭鹅身上的气味,用开水褪毛的时候这股味道最浓。” 大鹅“嘎”了一声。 盛临乐都要被这股味道熏晕过去,忙用手帕堵了鼻孔,模样十分滑稽。 云梅笑得肩膀颤抖,“姑娘受不了就快回屋里去,我自个儿也能给大鹅擦洗完。” 盛临乐往边上躲了躲,瓮声瓮气回答:“我还是在边上看着点,省得等会大鹅又扑腾乱叫。” 给大鹅洗完后,盛临乐自己也去换洗了一身,对着大鹅直叹气:“看你一身白白净净的,怎么擦个澡能这么熏人呐!” 要是有宠物香氛就好了。前世她家邻居养过一只柯尔鸭,每次见都是香香软软,奶呼呼的,身价不便宜,据说用的沐浴液是专门定制的,一瓶就几大百。 她连香皂怎么做都不清楚,还是别肖想什么沐浴液了。 做为穿越者,她和她的系统都实在太废柴了。盛临乐又叹了一口气。 【宿主,系统不是废柴,是您自己不想消耗喜爱值开启资料库的。】 盛临乐:怎么?现在能够开启其他版块了?代价是什么? 【系统已积攒点喜爱值,如果宿主想要香皂、浴液等化工品的配方,可开启化学或工业资料库,开启一个资料库需消耗十万喜爱值,抽取一本文献需消耗一万喜爱值。】 盛临乐:系统你是真黑啊……抽那本《蛋鸭养殖技术》的时候才花一千点,想搞个香皂就要花费我十一万喜爱值还不止。 【华夏有句古话,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两个资料库中的科学理论超前此时代千年,请宿主谨慎使用,以免成为第二个惠清公主。】 盛临乐:你让我考虑考虑开启资料库到底值不值得,其实我更想你告诉我怎么复生原主。 这个时代待得越久,眷念就会越多。她不想以后真到了抉择之际,反而生出犹豫不舍的感情,那对原主不公平,也会让她唾弃自己。 【宿主,系统一切指令、程序围绕宿主意志运行,请相信系统永远不会背叛你。在您积攒到十亿喜爱值之后,只要你想,那么自会各归其位。】 盛临乐察觉到这次系统好像又透露了点什么重要信息,抿了抿嘴,还是没有一口应下它开启资料库的问询。 晚饭时候。 全家除了盛二哥外,其他人都知道了盛临乐养了只大白鹅。没办法,它跟在盛临乐屁股后面实在太显眼了。 被门槛挡住过不来还会嘎嘎叫,让人抱进厅堂之后,又哒哒跟到盛临乐脚边,亦步亦趋。 眠眠看着这个奇怪的生物,眼睛都看直了,大鹅走到哪里,小眼神就盯到哪里,等到盛临乐走近,大鹅也靠近的时候,眠眠还想探起身子,伸手去摸大鹅脑袋,吓得奶娘抱着孩子一个劲儿地往后躲。 “小妹,你不会是把厨房炖汤的肉鹅领过来了吧?”徐淑清好奇地看向大白鹅。 盛将军都被大鹅勾起了童心,取了一粒干果想逗引它过去,可惜大鹅理都不带理盛将军的。 盛将军微窘,说:“哪儿来的鹅?怎这般黏着你?” 盛临乐找了个位置坐下,把下午的事说给家人,最后无奈地说:“村长说鹅一生只认一个主人,我算是被它赖上了,也怪我太有魅力。” 将军夫人笑道:“竟还有这样的奇遇。” 徐淑清有点想摸鹅,又有点害怕,“它真那么凶悍?会不会咬自家人呀?” 盛临乐想起之前村长说要由她领着大鹅认家人的事,于是便先走到徐淑清身边,拉起她的手,事先叮嘱大鹅,“这是我嫂嫂,你不准凶人啊。” 也不知道大鹅听没听懂,盛临乐观察它确定没生气,才小心带着徐淑清去摸大鹅头顶。 大鹅乖乖被抚摸后,还蹭了一下徐淑清的手心,徐淑清一瞬间有种心脏被击中的感觉,轻呼道:“它好乖啊。” 盛临乐点了点头,拍了拍大鹅的脑袋,夸它:“好狗狗,等会奖励你两片菜叶。” 盛临平离得近,听见盛临乐喊大鹅‘狗狗’,忍俊不禁地问:“没起名字吗?怎么叫它……狗狗?” “还没取名呢,可大哥不觉得大鹅的脾性挺像狗吗?”盛临乐又走到盛大哥边上,照着刚才的样子让大鹅认人。 盛临平突然被小妹牵住手还有点不好意思,手臂肌肉不由得绷紧,待摸过大鹅后才偷偷甩了甩胳膊,舒了口气。 盛将军和将军夫人也轮流被大鹅记住后,盛临乐看向被抱着的眠眠。 盛临平赶紧拦住说:“眠眠就不用了,这小子最近长了手劲儿,见什么都逮着薅,别不小心薅下来一手鹅毛,惹怒了你的鹅。” 盛临乐于是略过眠眠,回到饭桌前。 眠眠像是明白是亲爹不让他摸鹅,瘪嘴生气,对着他爹挥爪,啊啊乱叫。 第106章 新店开张,偶遇裴朗 松雪斋停业两天,搬家到新店面后,在二月初八这天,终于恢复营业了。 蜡印、粉笔、人物套卡等衍生业务都留在了旧店,提拔了王随做小掌柜打理旧店生意。为此,林大管事特意在两边都贴了大字报公示。 如今林大管事学会了促销赠礼那套,新店开业还搞起了新活动:连续三天凡购书满三两者,即可获赠《少年将军传奇》单人大图一张。 一张印制的肖像画不值钱,但耐不住新店开张还放出了许多低价书籍,勾得许多顾客候在门外等着剪红绸。 盛临乐穿了身喜庆的红色裙衫,头上也难得戴了珠翠做打扮,手里拽着一条麻花编彩绳,绳子另一头是套着脖圈的大鹅。 今日大鹅也算盛装出门,脖圈是碎花底绸布,还有做了一圈荷叶花边,说是脖圈,盛临乐觉得更像个口水兜。 屁股上套了条同样花色的三角裤,裤头正面还绣了只憨态可掬的卡通鹅,这卡通鸭是徐淑清专门请盛临乐画的,起初她还不知道大嫂要干什么,把图送过去后,转天她就收到了六条大鹅的裤衩子,叫盛临乐好一阵无语。 一个长相灵秀乖巧的小姑娘,牵着这样的大鹅走在人群中,免不了招来好些打趣儿。 “世道变化快,连大鹅都穿上兜裆布了哈哈哈哈哈。” “小姑娘,你这鹅卖不卖?我出二两银子,可否卖给我?” 盛临乐歪头,递出绳子,“你可牵不走,大鹅只听我的话。” 那人不信,想去接那牵引绳,谁知指尖刚触碰到绳子,大鹅暴躁甩头叨人,还好那人手缩得快,不然免不了一场血光之灾。 那人心有戚戚,不敢再肖想大鹅。围观众人笑过稀奇,也不在把注意力放在盛临乐身上。 等林大管事完成剪彩之后,盛临乐牵着鹅,装作顾客逛起了新店。 一楼还是仿着旧店的软装,书架都呈回廊形摆放,新店宽敞了许多,书架与书架之间的走廊也宽裕了,容得下两人并肩行走。 书架上摆满了书,乍一看过去整整一排的书,还有些唬人,让人不禁感叹松雪斋好大手笔,竟然印了这么多四书五经。 然而真相是,徐大管事怂恿林大管事学习谦益书苑那套,使了一招新壶装旧酒,书架上摆的那些书,全是他从其他书铺淘来的低价书。 因上月好几家书铺老板被牵连进了大狱,大罪没有,小罪累累,需交了赎罪钱才能出狱回家。为了凑足赎罪的银钱,他们只能托家里人贱卖库存书册。 这些书收购得便宜,所以为了避免日后与同行产生纠纷,林大管事特意把它们摆放在了折扣凑单区,主打一个能赚一文算一文。 盛临乐很快逛完一楼,云梅抱起大鹅,同她一起走楼梯上二楼。 二楼面积小一些,做成了后世类似带有饮品区的阅览室,看书的人可去吧台点茶饮,听林大管事说,吧台后那个忙碌的身影便是柳氏的女儿李婉。 李婉并不认识盛临乐,以为她是来看书的顾客,落落大方道:“小客人可是想喝饮子?这单子上写了本店可供的茶饮甜水,您看看想喝什么?” 盛临乐接过李婉递过来的菜单,上面罗列了五种茶水,五种甜饮,价格明确清晰,都是十文钱一壶,喝完了也可免费续水。 “姐姐,这是谁教你做的单子?” 盛临乐恍惚间还以为看到了现代奶茶店的价目单,纸的右下角配有茶叶小图,看着很是雅致。 李婉笑了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说,“没谁教,是我看见咱们书铺里的书,本本都印了价钱,就想着我卖茶饮也可这样做,省得顾客总是来问品问价。” “这单子是我请李掌柜帮我写的,我不识字,小客人看看,写得可还清楚?” 盛临乐颔首说写得很清楚,点了壶麦茶,找了个临窗边的位置坐下。 为了配合沙发高度,二楼的桌子也都是特意定制的矮桌,盛临乐吹着阵阵小风,除了惬意还是惬意。 楼下,盛临安和云墨两个难主难仆,今日相约也来了新店凑热闹。 两人的轮椅自然是吸引了不少顾客的注意,但因他们旁边站着护卫,一时间也没人敢上前搭讪。 林大管事在一旁与熟人闲聊,瞥见居然是盛临安来了,赶紧走过来招呼:“二公子,需要小人带您转转吗?” 盛临安摆手,“我逛会新鲜就走了,不需你陪。” 两人还没被护卫抬过门槛,就听见身后一道爽朗的声音。 “临安?你终于能坐轮椅出门了啊。” 这调笑的语气调调,盛临安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勉强勾了个笑脸,赔笑道:“裴大哥,你今日不查案吗?” 裴朗轻拍了下盛临安的头,“今日我休沐,听说这边热闹,特来瞧一瞧,这就是妹妹的那家铺子?” “布置得很是新颖嘛,比京里那家荣安堂还典丽。” 遇上这人,盛临安也只能忍气吞声同他一起逛店,趁裴朗没注意,还给云墨使了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三人从楼下逛上来的时候,二楼已经坐满无座了。唯独盛临乐占的窗边位置还有空,盛临安瞧见她,眼睛一亮,喊了声:“小妹!” 立马有书生怒视过来,指着墙上的提示牌,压着声音说:“兄台,请勿高声喧哗!” 盛临安:“抱歉,兄台请恕我失礼。” 盛临安被护卫重新放到轮椅上,木轮滚过地板,发出一连串恼人的噪音,引得周遭啧声四起。 盛临安顿时脸红,连连拱手道歉,裴朗闷笑不止。 来到盛临乐身边,盛临安伸个脖子看她伏案在干嘛,一瞧便忍不住惊叹,哇出半声又立马想起这里不能大声,赶忙捂住嘴,看着桌上的画纸,眼底尽是惊艳。 盛临乐在画画,已经画出不止一张,桌上摆的都是炭笔速写,起初画了李婉煮茶忙碌的身影,后来二楼人多起来,她就开始观察那些看书的人。 看见有意思的表情动作就挥笔记录下来,桌子上十来张速写图,裴朗坐到对面,一张张翻开,同盛临安一样,越看越是惊艳。 这些人的表情实在抓得太生动了,裴朗拿起图,抬眼就能找到对应被画者是谁。 而此时盛临乐不被外物所扰,神情专注,笔下正在画的是一抹在云中游走的白龙。 第107章 不善素描 炭笔侧峰横扫,逐层叠加云层的体积感,再用棉布擦拭明暗交界处,做出柔和的过渡。 盛临乐纠结再三,又觉晕开的部分失去了层次,又提笔补画,反复多次之后,她还是遗憾放下了笔,得,今天这画儿算是画毁了。 裴朗和盛临安都是第一次见这样真实立体的画法,好似真把云朵搬到了画里一样,见盛临乐不再动笔,裴朗不解问:“怎么不继续画了?” 盛临乐抬眼,叹了口气:“涂抹太多,画面油腻了,再画也达不到我想要的效果。” 她前世就是个半路出家的画手,没上过正规的美术院校,只在网上学过十几节基础课,素描基础并不算特别好,所以平时画图都更爱用线条堆形,擅长平涂上色。 还有就是在板绘上自食了恶果,画不好就各大网站买商用素材做贴图,忽略了练习形体和光影。到了古代,一笔一划都得自己动手,一碰素描自然就暴露了不足。 之前那五幅绢布画,她偷懒没添光影,只是上色用了厚涂技巧,也就是在这时代占了个新鲜的名头,放在后世,随便一个美术专业出身的学生都能指出画里不少问题。 裴朗拿起画,评价说:“你这画中龙的模样,与别处见到的都不同。” 盛临安挤到裴朗身边,嗯嗯点头:“好像小妹你真见到过龙一样,这云中露出的龙角和鳞片,好真实。” 盛临乐对李婉招手,示意她续一壶热茶过来,又对裴朗说:“龙角似鹿角,龙鳞似鱼鳞,我就是仿鹿角和鱼鳞画的而已,没什么奇特的。” 裴朗摇头,又道:“别人画不出你这髣髴若轻云蔽月之感,虽你自己说这画不好,我瞧着却很不错。” 盛临安跟个捧哏似的,也应和说:“我也看着好,云墨你说是不是?” 云墨见过比素描更加真实的cg巨龙,所以并没有裴朗和盛临安这样惊讶,但他也没觉得盛临乐画得有多差,鼓励说:“我觉得画得很厉害。” 盛临乐被三人的夸赞得都有些不好意思,正巧李婉送来热水,连忙招呼他们喝茶。 云梅收拾好桌上的画纸便退至一旁。 裴朗正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鞋面突然被什么东西搭靠上,吓得险些手抖,“什么东西在桌下?” 起身退后,低头往下一瞧,与鹅头趴伏在地上的大鹅四目相对,“怎么还有只鹅?” 旁桌的书生皱眉,颇为无奈:“兄台,你怎如此一惊一乍,这里是读书静室,那大鹅窝在桌下都许久了。” 这次轮到裴朗愧赧了,拱手说:“实在抱歉。” 盛临安抿嘴憋笑,他在家见过大鹅,上手摸了摸鹅头,感叹说:“它也太黏糊人了,上街都还要跟你出来啊。” 盛临乐摊了摊手,她也没办法,应该是大鹅到了新家还没建立安全感,有点分离焦虑。 裴朗听出这大鹅是盛临乐养的,重新坐回沙发,说:“你倒是跟临安一样爱养动物,临安还记得你养的那只狸奴吗?” “你说小虎吗?也不知道它在外祖家过得好不好,我还有点想它了。”盛临安有点怀念,来漠城的路途遥远,他怕小虎路上吃不消就将其托付给了徐家。 裴朗失笑道:“小虎?怕是要改名叫胖虎了,可惜了那一身金丝斑纹。” 小虎是只黄狸猫,换做后世叫法就是只大橘,那可是盛临安千挑万选去猫肆聘的猫,他容不得裴朗贬低小虎,轻哼了一声,“小虎再胖也很威风凛凛。” 这一脉相承的护短模样让裴朗有一丝无奈,喝了半盏茶后,他便要起身离开。 盛临安巴不得他快些走,却又礼貌问:“裴大哥不是今日休沐吗?不再多坐一会儿了?” “休沐不代表无事,逛也逛够了,现在自然还要去办私事。”裴朗拍了一下盛临安的头,笑道:“不必这般不舍,明日我还要上你家拜访。” 盛临安郁卒。 待裴朗走后,盛临安拉着盛临乐说去吃午饭,在家憋屈了这么多天,难得能出门,他哪里舍得这么快就回家。 长庆楼今日人多,连包间都客满。盛临安只能领着盛临乐去了另一家小食肆。 小食肆做得一手好羊汤,老远就闻到了香气。云墨耸了耸鼻子,捂脸打了个喷嚏:“怎么还有股辣味。” 盛临安介绍说:“这家的茱萸油很是一绝,他家羊肉好吃全靠那碟茱萸花椒蘸水。” 店内食客看见轮椅一脸稀奇,食肆老板热情招呼,帮着护卫一起把轮椅抬进店里,“还以为这椅子会很重,没想到如此轻巧。” 盛临安拍了拍扶手,笑道:“专门选用轻木打造的轮椅,自然不会很重。” 食肆老板了然,“原来这叫轮椅,真是好精巧的心思。” 食客见老板与盛临安能闲聊,也大着胆子搭话:“公子这轮椅是请哪家工匠做的?” 盛临乐接话道:“我哥哥这把是家里木匠做的……” 食客纷纷遗憾叹气,原来是大户人家自己的工匠。 盛临乐继续说:“这轮椅是利民之物,不日便会由官府公布图纸,若是家中有腿脚不便也想要轮椅的,这几日静候官府佳音即可。” 盛将军秉持低调,把轮椅图纸交给了裴朗,现在漠城没有太守执政,只能由他牵头漠城长史代为处理。 而京城那边,盛将军也递了奏章,至于皇帝要如何宣扬,如何靠轮椅收揽民心就不关盛家的事了。 食肆老板与一众食客惊呼,纷纷感叹官家体恤民情。 热腾腾的羊汤上桌,老板还附送了一碟羊肝,“我见这位公子有些眼熟,想来以前也我家来吃过,这羊肝鲜嫩,送与贵客尝尝。” 盛临安笑道:“是我一好友带我来过,就记得你家的茱萸油不苦不涩。” “哈哈哈那可是我的独门手艺,公子喜欢的话,等会儿可带一坛子走。”老板大笑,指向门口柜台上一排的小酒坛,“那些装的都是前日做好的茱萸油。” 见盛临安被老板趁机推销了产品还不自知,还真以为老板记得他呢,高兴答应老板,等会一定带两坛走。 盛临乐笑了笑,待老板心满意足走后,问盛临安:“谁带你来过这家店?” 盛临安:“孙明啊,他特别喜欢吃羊杂碎,可他娘嫌羊肉膻气,从不准家里买羊肉,就找到了这家店。” “说起来,孙明哥哥到底怎么了?上次来家里看望你还戴着帷帽遮脸,他脸受伤了?”盛临乐问道。 盛临安习以为常道:“没什么,就是那家伙脸上长了不少痘包,羞于见人而已。” 原来是青春期长痘啊,盛临乐点了点头,放心说:“不是受伤就好。” 第108章 决定做硫磺皂 盛临安略带忧心地说:“也不知他那脸以后会不会留疤,那天听他说已经吃了五天的汤药,却一点不见好。” “好在他也不用科考,即便留疤也不影响前途。” 长相在科举考试里会算作一个考虑因素,特别是在殿试环节,皇帝就有可能因考生相貌俊朗而将其定为头名。 孙明其实人很不错,收到盛临乐送的那幅尉迟明单人肖像后,还给她送了两份回礼,一份是感谢她求得画师亲笔,一份是给画师本人的谢礼。 青春痘这毛病,有的人可能好几年都祛除不了,有的人也或许几个月就能恢复,因人而异。 盛临乐杵着下巴思索,硫磺皂是不是有缓解皮肤炎症的效果来着……可是要想做硫磺皂,就得先知道肥皂怎么做。 吃完饭后,盛临安还要去诗会赴约,问云墨要不要一起。 云墨没他这么好的精力,婉拒说自己这腿脚也不便伺候人,去了反而给他添乱…… 盛临安认为有理,“那好,你回药铺好生休养,等你腿伤好了,我再带你去见见世面。” 送走盛临安,盛临乐伺机跟云墨打听硫磺皂之事。 云墨说:“硫磺皂是有抑制细菌真菌的作用,可以抑制痤疮滋生。我只记得肥皂要用油脂加什么东西发生皂化反应,但是不知道具体加什么来做……” 盛临乐和云墨对视,不约而同叹气:“我俩真是无能。” 云墨看向盛临乐,认真说:“若是你有机会获得肥皂配方的话,我认为花点代价做出硫磺皂很值得。不光只是为了治疗青春痘,还为了改善这个时代最不起眼的一个问题。” 盛临乐问:“什么?” “虱子。”云墨抿嘴说,“这里卫生条件太差了,好些富贵人家的身上都长虱子。你别不信,这玩意儿真的传播得特别快。” “若是能做出硫磺皂,也能将这种烦人的小虫子消灭一通。不然你难道想到了夏天,一抬头就瞧见某个熟人头发和胡须里虱子乱爬吗?” 盛临乐头皮一阵发麻,好似这会身上就爬了虱子,皱着脸说:“你快别说,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系统,快把工业资料库打开,我要抽肥皂配方,赶紧做硫磺皂! 盛临乐忍不住又搓了搓胳膊,城里估计都还好,可城外还有那么多驻扎的兵啊! 那里的卫生条件只会更差,或许有的人一个冬天都没洗过澡,那不就是滋生虱子的大本营吗? 盛将军时常往返军营,更是个移动传染源。 【好的宿主,确认消耗十万喜爱值打开工业资料库。】 【正在获取权限。】 【已重启工业资料库,目前宿主拥有两次可抽取文献的机会,是否选择抽取文献?】 盛临乐:先抽一次。花我一万点喜爱值,要是抽不中肥皂配方,我就诅咒你又乱序休眠。 【系统程序运转良好,目前不会出现乱序错误。】 【恭喜宿主,获得文献《乌珠穆沁羊羊油皂的研发》】 盛临乐惊住:这次竟然一抽即中?我欧皇附体了? 云墨也收到了系统提示,震惊道:“你系统这么好?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为什么我都是随机奖励!” “不过为什么是羊油皂,你不是想做硫磺皂吗?” 盛临乐神色复杂,合着云墨也是全靠一身欧气混系统奖励,“有就不错了,反正知道怎么做香皂就行。” “我在将军府不方便做皂,你正好在外面……” 都不需盛临乐说完,云墨一口答应下来:“交给我,我现在在药铺住着,还方便搞到硫磺粉,研究成功了托人通知你。” 盛临乐笑道:“跟你合作还真是省了我好些麻烦。” —————————— 杜卫捆好要送去城里酒楼的猎物,又进屋换了一身稍干净的布衫。 杜卫和杜大洪父子两人都是猎户,原本靠着打猎在村尾靠山脚处盖了房子,还养了十来只鸡和两头猪,这些家底,放之全村都能挤进前三。 本来今年杜卫都准备娶媳妇儿了,谁知杜大洪去年年初时上山不慎摔断了腿。为了救亲爹的命,杜卫把家里所有牲畜都卖了个干净,好歹最后保住了性命。 可惜杜大洪就此也瘫痪在床了。 杜卫在床头放了一斗碗凉水和两块干饼,又将尿壶摆在床尾,嘱咐说:“阿爹,我去城里卖猎物,下午回来给你带半只烧鸡可行?” 杜大洪自从瘫了后,脾气一日比一日大,用力拍打被褥,怒道:“要走就走,跟我说什么,我就算饿死在家也不需你管!” 又不知哪句话惹得杜大洪莫名其妙发火。 “阿爹,你……唉……”杜卫这一年都快被他爹骂得麻木了,“那我先走了,我一定早些赶回来。” 杜大洪:“快滚!快滚!” 待听到门外落锁后,杜大洪不停拍打毫无知觉的双腿,老泪纵横,一遍遍骂自己是废物。 杜家如今囊中羞涩,杜卫坐不起牛车,走了两个半时辰才走到城里,进了城又挨家挨户去问谁家买野鸡野兔。 刚入春,鸡兔都还没长肥,问了几家酒楼都不收,杜卫有些沮丧,要是卖不出好价,阿爹的药又得断了。 杜卫来到下一家酒楼的后巷,敲响大门,这是最后一家了。 开门的人是杜卫的同村,名叫杜盼山。 杜盼山惊喜道:“杜卫,你可算来了!我有个好消息同你说,你快进来。” 能有什么好消息是值得他必须知道的? 杜卫迷茫道:“吉祥楼是特别缺野鸡野兔吗?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好消息是你家厨子能收了这些猎物,不然卖给那些阿婆又要被砍十几文钱。” “不是那个,你先听我说。”杜盼山语气有一丝急切,“官府研制了一种叫轮椅的椅子,专门为你爹那种伤了腿的人坐的,你快去衙门领一份图纸,回家造出来给你爹,你爹就能靠轮椅下床四处活动了!” “当、当真?”杜卫不可置疑,抓住杜盼山的肩膀摇晃,“你没骗我?那个轮椅真能叫我爹重新站起来走动?” 杜盼山急道:“不是能让你爹站起来,是让他坐在带轮子的椅子上,就跟、就跟坐牛车一样,他能坐在椅子上推着车轮走。” 原来不是让阿爹的腿康复啊…… 杜卫宛如霜打的茄子般冷静下来,倏然转念又一想,若是爹能下床自己活动,身上是不是也能少长些褥疮?或许还能再叫他喂两只鸡崽,有事做就不会天天发火了? 杜卫慌里慌张卸下背篓,“这些鸡兔劳烦你帮我问问后厨收不收,我这就去领图纸!” 第109章 牵扯 “你这画,若是用毛笔皴染勾勒,或许就能一眼找出症结。” 苏文真饶有兴致地看了两眼这炭笔的新画法,画法新颖,就是什么都画得太实在,缺少了几分留白意境。 光是嘴上点评怕学生不理解,苏文真直接动笔仿画她的云中游龙图,“玄远处虚白不足,近处实白也不够,你太过于注重死磕阴面细节,忽略了一幅画里,最先吸引人注意的,应是阳面刻画。” 盛临乐抿起嘴角,紧紧盯着苏文真笔下动作。 一堂课下来,盛临乐心中感叹,即便画法风格不一样,于绘画道理上却是共通一脉。 苏文真说的意思原来就是她明暗灰度没拉开,整体画面太灰才会导致怎么处理暗部阴影都不对劲儿。 课后,苏文真垂眼笑了笑:“你这画里的龙型想得不错,有空可以再画一幅,也不必非拘于龙与云雾作伴。” 因苏文真一句提醒,盛临乐思路顿时打开,脑子里突然就浮现了田间白龙,山林青龙的画面,甚至还可以来一幅趴伏在城墙上的睡龙。 盛临乐将自己的灵感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苏文真愣了一下,倒是忘了自己还要说什么,一时没绷住笑出声,“你是吃了太上老君的什么灵丹仙药不成?我刚随口一句,就能立马想出这么多构思?” “这么多灵思,你得画到几时?罢了罢了,我放你几天假,叫你一次画个畅快。” 能放假谁不愿意?盛临乐自然就借坡下驴,笑道:“那就谢谢老师体恤,我画好了一定来及时销假。” 盛临乐一顿,不对啊,她平日上课也是能画的,还能边画边得老师指导,也没必要非给她放假呀。 盛临乐:“老师是不是有事要出门啊?放假不只是因为我这几个灵感吧?” 苏文真讶然,略微无奈道:“确实是我自己有事,需立马回江渝一趟,明日就得出发。” “我母亲身体有恙,我总得回去看一看。” 原来是师母病了,百善孝为先,盛临乐宽慰说:“那老师路上注意安全,我叫娘给您多派些护卫,对了,我院子还好几根人参,您都带回去……” 见盛临乐一派热心,苏文真熨帖非常:“不需那些,不是什么大病,用不着的。对了,你要不要江渝小食的食谱?我这番回去可叫人帮你寻一寻。” 盛临乐眼里闪过一丝光芒,欣然问:“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老师了?” 苏文真摸了摸盛临乐脸颊,“不麻烦,江渝比蓉城的吃食更辛辣,就怕你到时收到食谱照做出来不敢吃。” 两人说说笑笑直到晚膳时刻,盛临乐陪着苏文真吃了一顿。 第二日一早,苏文真便向盛家辞行了。 苏文真对盛临乐嘱托:“你那几幅画好好琢磨再下笔,也叫我回来后再惊艳一番。” 原以为苏文真是要轻装回家,谁知盛临乐却瞥见她掀开车帘时,露出了马车上的三个木箱,上面的纸封看着还颇为眼熟。 那不是松雪斋的标识吗?盛临乐疑惑,老师去松雪斋消费了,还买了这么多东西当伴手礼? 下午,裴朗登门拜访。 盛临乐本来在屋里画稿,被叫过去的时候还有一丝茫然,裴御史有什么要事是我能参与的吗? 来到厅堂,连盛临安这个伤患都在,盛临乐向在座的行礼后,落座在了盛临安下位。 裴朗看了一眼盛将军,盛将军微微点头后,他才开口诉说:“今日前来,是想向各位打听一件旧事,此事牵扯吴炳坤一案,还望如实相告。” 盛临乐与盛临安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不明所以。 “此事与盛家无关,却是涉及到了徐望。”裴朗顿了顿,继续说:“不知你们可听过楚兰兰的名讳?” 小舅舅?盛家兄弟心有灵犀,不约而同说:“怎么跟小舅有关系?” 将军夫人显然事先已经了解一些内情,安抚道:“你们别急,先回答有没有从你们舅舅那听过这两人的事?” 原主两岁时,这徐家小舅舅就去了江南做生意,只有年节见过几面,关于他的事,盛临乐更多都是从长辈闲聊听来的,盛临乐摇头不知。 盛临安也与这位小舅舅相处的时间不久,每年往来信件都是客气问安,再彼此送礼以表牵挂。 盛临平这边细细回想后,踌躇道:“好似听过小舅提起过一楚姓女子……” “娘,你还记不记得七年前……不对,好像是八年前,小舅有一封信误送到了我们家,落在一匣珍珠里的,你还以为是小舅写给你的信就拆开了。” 将军夫人陷入回忆,随后猛然想起来,忙说道:“对,是有这么一回事!那信里面确实提到过楚姓女子,可那女子叫楚芝芝啊。” 裴朗问:“伯母可还记得信的内容?这楚芝芝与令弟是何关系?” 将军夫人想起更多细节,叹了一声:“是当年徐然与那女子情投意洽,特来信告知家中长辈,想叫家里人去江南下聘。” 盛将军微微蹙眉:“我记得你弟弟娶的是一柳姓女子,并非姓楚。” “最后是娶的确实是余杭太守柳大人家的幼女。”将军夫人又叹一声,说起徐家这件伤心往事。 那楚家女子出身小商户,于身份地位上与徐然并不相配,徐家主母一开始也并不同意这门婚事。 可徐然决绝要娶楚芝芝,两次三次来信都不被家里接受,干脆回家跪求了三天才征得爹娘点头。 “谁知爹娘随他一同去余杭后,却得知那楚家姑娘已于半月前病逝,我弟弟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将军夫人有一丝感伤。 裴朗垂眸低声:“竟是死了多年之人……” 又抬头询问:“那楚兰兰是不是楚芝芝的姐妹?” 将军夫人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了。芝兰相依,这名字听着倒像个姊妹名。” 盛临乐听了半天,就知道了一件事,徐家小舅是个情种,但是这又跟太守案有什么关系? 盛临平也不得其解,替她问出了关键。 裴朗抿了口茶水:“说是牵扯吴炳坤,倒不如说是跟他那连襟方海道关系更大。” “前日,我收到一封落款楚兰兰名讳的信件。信中检举方海道奸杀楚芝芝,曾勾结余杭嘉县仓官行倒卖之事,并与当地商户抱团,恶意哄抬粮价。” “信中刻意提到了徐然受其迫害多年,这一点在信中有些太过突兀,所以才来问问徐然是否与楚兰兰有关系。” 第110章 有人投稿出书? 楚兰兰为姐妹报仇,从余杭赶来漠城投举报信? 可是上月吴炳坤才被抓,这消息不至于这么快就传到余杭,相隔千里,就算是消息传过去了,楚兰兰快马加鞭也得两个月才能赶过来吧。 盛临乐想不通,其他人也没想明白。 将军夫人说:“这些年……徐然从未向家里透露过他在江南行商的难处,我也实在不知他是否曾与方海道发生过冲突……” 裴朗沉吟,说:“吴炳坤在多地受贿行贿一事证据确凿,我已上奏朝廷,想来陛下也会调人再去他任职过的余杭和赣西两地调查。” “关于方海道一案,涉及余杭百姓一起人命官司,我也鞭长莫及,只能叫余杭当地衙门去查案了。” 将军夫人说:“那女子将匿名信投至你门下,怕已经在当地求助无门了,再叫余杭的衙门去查又能查出什么?你可如今余杭太守是何人?” 裴朗想了想,说:“幽州王氏,王元修,此人与淑妃是同族。王家在京多跋扈,估计这王元修也不遑多让。” 接下来就是几个大人在那讨论案子,盛临乐又不认识他们口中时不时冒出的人名,越听越糊涂。 说到最后,将军夫人忧虑道:“我能写信叫徐然知道这事儿吗?他当年对楚家姑娘用情至深……唉,算了,如今他也与柳氏伉俪情深,何必再去给他添堵。” “夫人,不光是如此。”盛将军摇了摇头,说,“既然裴贤侄来家里告知我等此事,便是不想盛家参与其中。” 裴朗颔首。 顿了顿,盛将军叹气道:“就因他曾对楚芝芝动过情,那楚兰兰求告无门时,难道不会找他说清真相?若他早就知道……我就怕吴炳坤和方海道能落到如今地步,是他在背后推动。” 将军夫人越听越心惊,喃喃道:“怎、怎会?我弟弟……徐然他若是想为那女子伸冤,为何不告知家里?家里谁人不能替他谋划?” “余杭衙门不受理,京兆衙门的大门他还不知道朝哪边开吗?非要自个儿去蹚这浑水作甚!” “夫人,这也是猜测,你先别激动。”盛将军叫两个小的先离开,留下盛临平夫妻单独说话。 盛临乐出门后,盛临安坐着轮椅紧随其后。 盛临安感叹说:“没想到小舅舅是这样一个人。” 盛临乐斜了他一眼,问:“什么人?” 盛临安拍着心口说:“自然是有情有义,智勇双全之人!” “不过若真是像爹猜测的那样,小舅舅……我也只能祈祷他人没事了。他若犯了法纪,外祖父和外祖母可是比爹还铁面无私的人,肯定不会出手救他的。” 盛临乐想的角度不同,“你觉得他有情有义,可我觉得他真参与了这事儿,明明是无情无义才对。就像娘说的,明明有其他法子可行,他却非要为旧爱把自己陷进去,你叫舅母如何自处?” “这……这也是哦,还有舅母呢,他确实是对不起舅母了。”盛临安立马同仇敌忾,道:“既已成家,当与妻子好合,如鼓瑟琴才对。” “愚蠢,小舅舅实在愚蠢!” 二哥,你这变脸也太快了,就跟龙卷风似的。 盛临乐白眼微翻,摆了摆手,“我回去画画,不跟你闲聊了。” “成日就画画,你老师都不在府里了,少画一日又不会怎样。”盛临安自幼天资卓越,勤奋二字于他而言就是天上星,碰不到一点。 盛临乐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哥哥,你要不回去再看一看《伤仲永》吧,还一天想着玩儿,别时候秋闱最末名都不是你的。” 盛临安狡辩:“我还在养伤。” 盛临乐吐槽:“你既然觉得伤的是脑子,那就继续养着吧。我反正是有正事,松雪斋还得靠我的稿子挣钱呢。” “谁说我伤到脑子了!我明明是后背和……”盛临安越说越小声,最后哑然低头,泄气道,“行行行,我也回去读书了。” —————————— 松雪斋已然走上正轨,光是靠她一人供漫画稿出书也不行。 林大管事招募了一些坊间画师,寻了好几本有趣的故事,本来也想模仿盛临乐的画法,改编成漫画本刊印。 可盛临乐那后世带来的分镜理论和审美,又怎么是简单模仿就能画成的? 苏文真说的没错,打破固有作画规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林大管事送来的画稿就没有一本能看得下去的,虽是照着《少年将军传奇》做了分格,可里面的内容还是旧画法,唯一不同的就是小格子单画个大头,大格子里就填充个半身像,画面不流畅,也毫无过度连接。 矮子里面挑高个儿,选出其中唯一模仿的是四言漫画模式的本子,盛临乐说:“这本勉强还行,就是题材有些偏,以图画来讲农事知识,怕是没什么人会买。” 林大管事没想到盛临乐挑了他最不看好的那本,也认同道:“农户家里本就清贫,识字也不多,是没什么市场。” “不过这画师不是我招募的,是他自己拿着画儿找到店里的,说是想自掏腰包印一百本。” 盛临乐揣着手,惊讶说:“自费印书?他不想靠画稿挣钱吗?” 林大管事笑道:“自然是想的。可他也知道这书印出来可能卖不掉,又实在想……” “不撞南墙不死心?”盛临乐替他补充出后半句。 林大管事无奈点头。 思考几番后,盛临乐叫林大管事先去一边坐会儿,这书可以印,但里面的主角人设得换一换。 你要讲农事,还画个钗环裙衫的姑娘做引导释读干什么,要想看书的人有代入感,自然要以种地的人为主角了。 盛临乐随手画了一对勤劳肯干的中年夫妻人设图,又将自己的一些分镜建议写在旁边。 比如要介绍某某种子需深埋,就要画种子埋在离地面几寸的横切面图,而不是画个人物弯腰撒种,旁边再配文字解释。 农民伯伯谁看你写那么多字啊。 写了满满一大张建议交给林大管事,盛临乐说:“叫他把画稿再改改,这书或许不能卖出好销量,但却应该刊印出来,这是惠民之书。” “不过其中内容我不知真假,你还得请几个有经验的庄稼汉来审一审稿,咱们出书得严谨,别把伪知识当真理散播出去,害了人家农户一年收成。” 第111章 松雪斋当以志洁行芳 “林管事,今日怎么又过来了?” 李元正在盘账,脸上喜气洋洋,一瞧就是店里又有好事。 对于李元来说,只要《少年将军传奇》开卖,叫他鸡鸣时开门他都高兴。 《少年将军传奇》第二话的销售量节节攀升,今日还有两家外商来进货,至少一家都要买走五百本,后院五辆马车在等着装货,他能不高兴吗? 林管事从袖里掏出一本画稿扔到柜台上,“三姑娘果真选中了这一本,你小子什么时候眼光如此毒辣了?” 李元眼底闪过了然,憨笑道:“不敢不敢,我也就是瞧着这本的风格最像三姑娘。” 林大管事随手翻开一页,奇怪道:“我怎么觉得许秀才画的那本才最像,那画中美人顾盼生辉,身姿婀娜,像极了四言本里那位小妇人。” 李元放下手中账册,“您瞧您自己说的,许秀才那本给您的印象就是美人画得最像,可故事情节呢?或者说,您记得他的稿子里有哪一格子的图画得最好吗?” “这……”林大管事回想一番,脑子里唯有那一张俏丽的美人脸,叹息摇头:“确实没记住有何惊艳亮眼的篇幅。” “那讲农事这本呢?您看完记得哪些?”李元继续问。 林大管事琢磨:“那农事娘子四月阴雨插田,身穿斗笠蓑衣……还有种豆子,豆坑需放三四粒豆种,株距约一尺……” 说着说着,林大管事自己也反应过来了,摇头失笑道:“是我偏颇,这般对比,确实讲农事这本更胜一筹。” 万变不离其宗,若是忽略了文稿本身,只注重把美人画得多精美,那不如去单卖美人图,何必苦心寻好故事出书。 李元咬了咬上嘴唇,凑到林大管事身边,小声说:“您莫怪我说话放肆,其实我觉得那些没被选中的画稿还有个通病。” “就是无论画的是清冷仙子,还是柔媚狐妖,都……都过于风尘俗气了些……您看那些美人裙衫,画得恨不得贴在肌肤上一样。” “柳婶和云研私下同我说,这样的书要是从我们印出去,岂不是还牵连了尉迟小将军的风评?” 松雪斋选稿时也叫后院来参谋讨论过,估计是会议上男人多,云研和柳婶做为唯二参与的女子,没好意思当面提这个问题。 林大管事咳嗽两声,微微脸红,点头正色道:“这确实是个问题。尉迟将军是松雪斋的招牌,咱们店当以志洁行芳,不能同谦益书苑般,靠女色来吸引顾客。” 李元颔首笑道:“那这农事画稿如何计划?叫那画师自掏腰包吗?如此咱们就只能赚取个印制钱了。” 林大管事摇头,“三姑娘说这是本惠民之书,我认为……就算卖不出去几本,这书也能替咱们书铺宣扬个好名声,钱财易赚,声名难得。” “叫那画师来店里签契书,这书就由松雪斋出资承印了。” 次日,有交过画稿的画师上门,询问何时他的画稿能印出来。 李元遗憾告知店里最终只选中了一本,其余画稿都作废。 画师瞠目:“那你们岂不是白搭上润笔费?” 李元也心疼银子,可这有什么法子,林大管事也说了,想要赚钱就得先投钱。 李元嘴上说得漂亮,演出一副不赞同的表情,说,“怎么能算白搭呢?松雪斋向来敬重文人才子,您辛苦许多时日画出的稿子,得一份润笔也是值得的。” “您也千万别自怨自艾,怪我们松雪斋选稿的人太严苛,十几份稿子才取中一份。” 画师听到印不出成书时还有些心情不爽,被李元这么一安慰,语气也温和下来:“李掌柜说笑了,是我不才,我回去再磨炼画技,若下次还有这样的机会,还望李掌柜继续关照则个。” 画师虽遗憾不能得到成书后的销售分成,却还是垂涎那一笔试稿费。 “自然,劳烦您跑一趟了。”李元客客气气送走画师。 后续又来了几名供稿的画师问询,李元游刃有余安抚这些心高气傲的文人,不过松雪斋选稿苛刻的名声还是在文人间传播开了。 有人认为松雪斋这是心高于天,一家小小书铺而已,还想得名师大儒的供稿不成? 也有人以被松雪斋取中为目标,被拒稿后也沉心静气,继续研究他们家的画本特色,力求成为第二个摸鱼居士。 李元站在门口看了眼天色,今日他约了那名农事画本的画师,怎么都快未时了还不见上门? “李掌柜?您在找什么呢?” 李元闻声转头,阮春荣站在他身后,也好奇探头往他刚才的方向看过去。 “正是在找你,阮先生快快请进。”李元笑了笑,注意到阮春荣旁边还有个戴着帷帽的女子,疑惑道:“嗯?这位是?” 女子不自觉往阮春荣身后躲了躲,阮春荣伸手轻轻按在她后背上,不叫她躲,温煦地介绍道:“这是舍妹,名春来,李掌柜今日约我来,真是取中了我的稿子吗?” 李元见那女子不自在,也不再看向她,颔首说:“这还能有假?还请阮先生到会议室细谈。” 后院是两进宅院,前后共计六间屋子,会议室设在一进门的正屋,旁边左右厢房则是印刷室,二进门则是雕版房和库房,还有工匠住的通铺。 因现在店里伙计杂工许多,林大管事还把旁边一处院子也租了下来,当做员工宿舍和食堂。 阮春来跟在哥哥身后,透过纱幔打量着松雪斋的布局,每见一处都暗暗惊叹,这、这真的是书铺,不是某个大儒的藏书阁吗?好多书啊。 李婉提着水桶路过,店里一小伙计小跑过来,殷勤说:“楼上没水了?婉儿姐怎么都不叫一声,快让我来帮你。” 李婉放下水桶,擦了擦额头的汗,笑说:“你们也忙,两桶水而已,我又不是提不动。” “今日楼上人也多,这都是我第三次下来添水了。” 小伙计挽起袖子,轻松提起两桶水,“生意这般好,那婉儿姐今日可得请吃点心了。” 李婉笑骂:“合着你帮我提水竟是打的这主意!快快给我,我可不敢叫你提了。” 阮春来嘴角微微勾起,笑看他们二人上楼,扯了扯阮春荣的衣袖,小声问道:“哥哥,这里还有女伙计。” 李元耳尖,转头含笑说:“那不是伙计,那是松雪斋二楼茶饮店的女掌柜。” 第112章 阮家兄妹 阮春来跟受惊的兔子般,连忙低头躲到阮春荣身后。 阮春荣无奈,对李元致歉:“李掌柜见谅,我这妹妹有些腼腆胆小。” 李元还没见过这么怕与人搭话的人,摆手并不在意,引着他们来到后院,指了指印刷室,介绍说:“要说女伙计,咱们店里也有的,有一位才十二岁,如今已是印刷里的大师傅了。” 阮春荣和阮春来兄妹俩皆是惊讶,这松雪斋竟然聘用年纪这么小的女子?放在外面,十二三岁的少年郎都甚少有店家愿意录用,除非是要收学徒。 学徒就等于是招白工,不用付工钱,还得向师傅交一笔束修,有些黑心肠的掌柜就爱用招学徒的法子叫人免费打工。 阮春来有些好奇地看向大门紧闭的印刷室,不知那位女子长什么样。 来到会议室,阮家兄妹又是好一阵吃惊。无论是墙上的标语和黑板,还是中间的长条大桌,都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布置。 李元邀请他们坐下,将盛临乐写的那一页建议拿给阮春荣看,“这是店里给出的改稿建议,阮先生先看一看。” 阮春荣并不是自己一人捧着纸阅读,还微微倾斜纸张让阮春来也看,看完后,兄妹俩又小声讨论了一番,才点头道:“李掌柜,我们愿意改稿。” 阮春荣也知道这书刊印出来,城里怕是没多少人买,松雪斋愿意收稿开版已是万幸,犹豫小心地说:“请问最少可以印多少本?需要多少本钱?” 李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好奇问:“阮先生,我可否问一问,你为何一定要印这不赚钱的书?” 阮春荣手指摩挲着纸,垂眸不语,阮春来进屋也没取下帷帽,李元看不出她是何表情。 李元以为自己问到了什么不该问的,忙说:“不想说也无事,这书……” “也并非不能说,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阮春荣笑得苦涩,叹了口气,才娓娓道来想印这书的缘由。 这原稿本是阮家兄妹父亲的遗作,他生前在蓉城一地方做了十几年的农事官,书中所有种植技法都是阮父收集来的。 李元说:“所以出书立传也是你们父亲的遗愿?” “不是,家父并无此遗愿。”阮春荣脸红,摆手道:“是我想赚些盘缠进京赶考,不瞒李掌柜,我原本在替谦益和文华抄录书稿,奈何最近他们两家都惹了官司,上月的工钱都还无人结给我。” 李元明了。 对于一些科考必看的五经传注,因为卖得少,字又许多,大多书铺都不会专门雕版,而是花钱请书生抄录,一次抄个二三十本就能卖上几个月。 “那你该写点有趣的故事来投稿才是,这农事书……不好赚钱。” 李元摇了摇头,这书生没什么生意头脑,既然想赚钱,自己花些时间抄录几本拿去卖不就行了,还要找书铺开版印制,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增加成本吗? 瞧见二人衣着朴素,也不是有钱人家,妹妹倒是比哥哥穿得好一些,布衫上的补丁只有袖口两处,应是经常做活磨损的。 阮春荣羞赧道:“叫我写文章作诗可以,编故事实在是……我编的故事,我妹妹和邻居小孩听了都直打瞌睡……” 阮春来发出一声特别轻的笑声。 阮春荣耳朵发红,说:“这画稿并非出自在下之手,而是我妹妹春来所画。” 阮春荣想要执起妹妹的手给李元看,顿了顿,他又并没有这样做,继续说:“春来的手天生残疾,每天画不了太久,而我又没有春来的画技……” “其实我、我想借点松雪斋的名气,或许附近县里见这书是松雪斋出的,就能卖出一本,我提前跑过清远和德安两个县,你家的书在县城十分好卖的。” 李元哑然,这阮春荣也过分老实了些,连这些打算都说给他听。 这倒是叫李元想起过年回村的一件事:有个货郎在村里叫卖四言画本的盗印本,打的还是松雪斋正版的名号,李元气恼,与他理论,结果最后还没辩赢那牙尖嘴利的货郎,把他气得够呛。 李元听完阮春荣的叙述,将林大管事的要买稿全资承印的事告诉兄妹二人,“既然这画稿是令妹所做,那契书就由令妹与我们签订吧。” 随后不等阮家兄妹激动完,李元又对他们说了两种买稿方案,一是全本买断,出价自然会高一些,只不过之后无论书铺将此书卖出多少都不关作者的事。 另一种就是书铺给作者此书的销售分成,书卖得越好,则作者的收入也越多。 阮春荣深吸了一口气,他明白这书的市场,选了第一种方案。 李元将契书拟写好,递给阮春来签字时,他瞧见了她的手,那右手只有三根手指,缺了食指和中指,左手缩在袖子里,不知又是什么模样。 契约签订,待重新交稿定稿后才能结算全部酬劳,李元送两人出门。许是阮春荣开门时扬起了风,阮春来遮脸的纱幔被风吹开一角。 李元整理好契书起身,不经意窥见了那帷帽下的容颜,只一眼便让李元心中猛地一震。 阮春来半边脸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瘢痕,犹如蜘蛛网般大大小小的紫红凸起,像是被烈火烧伤后留下的印记。 阮春荣拿着契书笑得开心,低声与阮春来说着什么,阮春来微微点头答应。 李元沉默着跟在他们身后,阮春荣转身对李元说:“李掌柜有事便去忙吧,我想带春来上楼看看,她难得出门。” 李元:“好。” 过了半个时辰阮家兄妹才从二楼下来,阮春来明显很高兴,下楼的步子都十分轻快,阮春荣对她说:“你喜欢这里的话,日后自己也可以来,那李姑娘好像还挺喜欢同你说话的。” 阮春来怔了下,缓缓摇头。 阮春荣叹气,也不强求,走到李元面前,正要拱手道别,李元却掏出了一份契书。 李元道:“阮先生留步,我这有个活计,想聘用你跑个腿,不知你是否愿意去清远县帮松雪斋卖书?酬金就按卖出的数量来抽成。” 第113章 宋夫人举荐画师 阮春荣愣住,“不是我不愿做这买卖,实在是《少年将军传奇》有些太贵了……我手里连二十本的本钱都凑不够,跑一趟估计还得赔上路费。” “若是要卖四言画本的话……李掌柜许是不知,清远和德安两县许多铺子卖此书的盗印本,价格还比松雪斋便宜十文……” 李元如何不知此事,出了漠城,四言画本的正版就是竞争不过廉价盗版,本也没想叫他去卖四言,摇头说:“不是让你从店里原价进货,你只需出一笔押金存在店里,取了书带去卖即可。” “你说的不错,外面盗印猖獗,我也是想提前把少年将军正版推销出去,省得过些日子外面又尽是劣质盗本。” 松雪斋目前卖给商队的书,都会运去蓉城和陇州这些远地的,他们还看不上周边小县城的市场。 “你若想做这买卖,现在还能抢占个先机,若之后有人来与我谈这笔生意,你可就没这机会了。” 这么明显的接济意图,阮春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心中动容,朝李元深深鞠躬,“多谢李掌柜济助,阮某感激不尽。” 李元吓了一跳,从柜台后出来扶起他,略微有些不自在地说:“什么助不助的,我就是思索你先前说松雪斋的书在县城也好卖,就想着干脆趁盗印没出来前,托人去提前抢占个一席之地,也能为店里多赚一笔。” 阮春荣感动道:“既然李掌柜信任在下,那我就应下这事儿,日后若我金榜题名,定加倍回报松雪斋和李掌柜今日恩情。” 将军府里。 盛临乐正在研究云墨送来的第一块肥皂。 肥皂的颜色棕黄,表面也并不整齐,边角都还有刀割的痕迹。云墨说这块是用热制皂法做出来的,成品会比较粗糙,好处就是晾干了就能用。 盛临乐找了块帕子沾上花盆里的泥,再抹上肥皂用水清洗。 不怎么起沫,清洁力度勉勉强强,跟平时用的澡豆也差不太多。盛临乐叹了口气,看来就算配方在手,也不一定能一步登天,还是耐心等云墨后面几批的成果吧。 “姐姐,阿清来找你玩啦!” 小丫头欢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以为她要进门的时候,脚步声停住了。 盛临乐走出去,却见阿清正蹲在地上,与守门的大鹅大眼瞪小眼。 今日小姑娘穿的也是一身洁白,大鹅凝视阿清许久后,慢悠悠起身,去廊下的食槽里叼了片菜梗放到阿清面前:“嘎。” 宋夫人一进院子就瞧见这幕,笑问,“怎么还养了只鹅,它在做什么?” 盛临乐也有点搞不懂,跟幼崽分享零食? 对了,在临溪村时,大鹅原主人提到过大鹅有抓鱼养幼崽的习惯。 盛临乐表情复杂,“应该是喜欢阿清,在同她示好。” 阿清微微长大嘴巴,仰头看向盛临乐,小手指着自己,有点难以置信地问:“它喜欢阿清?” 盛临乐正要回答,大鹅却抢在前面“嘎”了一声,还把菜梗又捡起来丢到阿清面前。 阿清也不嫌弃,捡起地上的菜梗握在手里,又从别在腰间的荷包里取出蜜饯,“谢谢鹅鹅,我们交换。” 宋夫人宠溺地笑了笑,盛临乐吩咐云梅陪着阿清和大鹅,她则同宋夫人一同进屋。 进屋后,宋夫人说起正事,“今日上门,是想问一问松雪斋如今可还在招画师?” 松雪斋最近招募画师的事都传到宋夫人耳朵里了?盛临乐道:“在招的,是什么人值得宋姨亲自上门来荐举?” 宋夫人松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本六寸大的小册子,笑说:“那人与你老师是同乡,也是江渝人,这是她的画作。” 盛临乐接过来,好奇地翻开,册子里画的都是零碎小物,一株花,一叶芭蕉,水中鱼,天上雀鸟…… 线条圆润可爱,普普通通一片树叶都让人看了喜欢。 这是位手账大佬啊! 盛临乐指着纸上蚂蚁乘着树叶“泛舟”的画,赞叹说:“好细致的观察力,她的画很适合给小孩子看呢。” 宋夫人微微侧了侧身子,颔首说:“许是跟她带着一个孩子有关,平日跟孩子呆久了就会比较有童趣。说起来,那孩子比阿清还小半岁。” “她如今在漠城吗?”盛临乐听出里面好似有故事,礼貌没有多问。 “若是她想为松雪斋供稿的话,需要有故事做底本,这样单页的画,印出来也卖不出去的。” “在的,上月同我家一起来的漠城,如今住在杏林巷。”宋夫人点了点头,说出想法,“我也知晓手里确实没什么适合的故事叫她画。我想的是,你那印宣传纸单的生意需不需要画师?” 传单? 让这位画师做传单设计师吗?盛临乐微微垂眸,好像也不是不行。 现在松雪斋做的传单基本都是大字海报,单一寡淡得很,所以偶尔也会有商铺嫌弃难看,自己带着画稿来‘复印’传单。 有钱人谁不喜欢私人订制来彰显独特? 盛临乐同意说:“那就麻烦宋姨约她明日未时到松雪斋,我到时也去一同商量商量签契的事。” “好。”宋夫人心花怒放,怔了下,纳闷儿道,“怎么约在未时?你下午不是要上课吗?” 盛临乐疑惑道:“老师前两日就回江渝了啊,宋姨不知道吗?” “回江渝?阿真没同我提过,怎么这么急回去?” 盛临乐说:“老师说是她母亲生病,还说过不了几天就会回来了。” 宋夫人微微蹙眉,有些心神不宁,“阿真母亲又病了?别这次又是为了哄她回去编的理由……” 宋夫人说得小声又含糊,盛临乐就听见个“哄”“理由”,不解道:“宋姨你说什么?谁哄老师?她母亲是哄骗老师回去的?” 宋夫人看了她一眼,勉强笑了笑,长辈干出的糊涂事不好跟小辈说道,遂转移话题问,“不是,我是说阿真又要回去哄、宽慰她娘。” “对了,阿真走时带的行李和护卫多吗?” 盛临乐点头:“我叫娘给老师配了十个护卫,都是特别壮的将士。她自己的东西没带多少,但是好像带了从松雪斋买的三大箱东西,不知道买了什么。” 那三箱东西宋夫人倒是知道,“买的你画的四言本和少年将军本,还有些炭笔和经义策论。” “她族中兄弟姐妹多,都是给他们带的。” 第114章 温成玉 今日宋夫人来还有一件事,就是来交少年将军第三话文稿的。 盛临乐看过文稿确认没问题后,宋夫人便要告辞了,“还得去告诉她这个喜讯,对了,那位夫人姓温,名成玉。” “是个什么样的人?和气吗?”盛临乐好奇问了一嘴。 “和气的,若是那爱计较锱铢的人,我又怎会亲自来当说客。”宋夫人想了想,又说:“不过性子也有些火爆,但还是比你老师温柔两分。” 苏文真的性子不是挺温柔的吗? 怎么宋姨拿她做比较,好似苏文真就是个暴龙脾气一样。 阿清走时还不舍大鹅,对大鹅是抱了又抱才被她娘带走。 盛临乐拍了拍大鹅贴过来的头,转身去找将军夫人。 “你问苏老师的家里?”将军夫人放下手里的绣帕和针线,不解道,“怎么想起来问这事儿了?” 盛临乐把刚才和宋夫人说的话分析了一通,深沉道:“娘,我总觉得老师这次回家好像要出事,咱们要不再多派几个护卫过去?万一老师的爹娘要逼她做什么,多几个护卫也好有应对。” “应对什么?还叫你老师带一队护卫跟亲爹娘叫板不成?”将军夫人笑说盛临乐想法天真。 又暗叹这孩子歪打正着,分析得竟然还有鼻子有眼儿的,将军夫人在请苏文真来漠城前,自然对她做了调查。 苏文真在江渝是自己在外买了院子独住,并不与父母兄弟住在一起。按理说和离后的女子自是回到娘家,由娘家继续养着,待到寻得合适郎君再嫁人就是。 可听打探消息的人说,苏文真与曹家大郎和离后好似真伤透了心,说什么都不愿再嫁人,而苏父苏母认为苏文真不嫁人有悖于世俗常理,非逼她相看郎君。 所以苏文章与家中不和的症结也就在此。 将军夫人斟酌了言辞才缓缓说,“应是哄你老师回去相看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若是你老师不愿意,苏家还真能逼她强嫁出门吗?” 其实这话将军夫人说得也没十分自信,自古婚配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不得女子半分做主,苏家要真来强硬手段…… 不过苏文真和离多年都未曾二嫁,已是少有与家中对抗成功的烈性女子,这次应该也是心中有什么成算才会回去。 “你都能猜到的事,苏老师难道就看不穿她家里的心思吗?”将军夫人看盛临乐眉头紧蹙,劝说道,“你苏老师是十分聪慧的女子,用不着你替她忧心。” “你与其操心分析这些鞭长莫及的事,不如去好好琢磨你的画,不是说快定好构图了吗?” 盛临乐瘪嘴不想走,缠着将军夫人打听苏文真和前夫曹斌和离的缘由,之前宋夫人提了半句曹斌,却又没说后文。 将军夫人被她烦得不行,只能开口道:“只打听到是两人性子不合,并无其他龃龉。不过有一件事,你老师当年闹得江渝城里几乎家喻户晓。” 盛临乐好奇:“什么事?” 将军夫人看了眼她,说:“听说你苏老师把曹家大郎打了一顿,不知为何动手,但坊间传闻曹家大郎半个月都下不来床。接着没过几个月,两家就和离了。” 盛临乐捂嘴惊诧,苏老师这么猛的吗? “所以我就说你是操闲心,依着你老师的脾气和武力,谁敢惹她?” 听了这些,盛临乐才微微安心打道回院。 次日,宋夫人派人来说与温成玉的约定时间得延后,她家孩子发烧,一时间离不开人。 盛临乐闻此,送了些小孩能吃的补品托宋夫人送过去。 孩童体质弱,开春时节最容易感染风寒,盛临乐差点都中招,好在那次半夜醒了,察觉到自己有发烧征兆,赶忙吃了之前存下来的半片布洛芬。 后世的退烧药的药效对于古人身体极猛烈,半片药下肚,盛临乐一觉昏睡到了中午。虽然起来时候神清气爽,但突然睡这么长时间,还是险些吓坏了家里人。 温成玉家的孩子一连病了五天才堪堪转好。 第七天,盛临乐才终于在松雪斋约见了温成玉。 温成玉还没来,盛临乐趴在印刷室的桌上,瞧云砚对版调墨,许久未见到她,盛临乐感觉云砚脸都长变了。 长得好似更成熟稳重了些,下颚线也露了出来,脸型都没之前婴儿肥的弧度了。 盛临乐问她说:“你是不是每天吃不饱呀?怎么衣服都撑不起来了,你瞧瞧你这手腕,就跟骨头上只包了一层皮。” 云砚做事认真,眼神都没错开,嘴里回道:“姑娘怎么说的话跟柳婶一模一样,我每餐都吃两斗碗米呢,真没饿着过。” 李元推开印刷室的门,左右环顾,找到盛临乐,“东家,您约的人来了,在会议室等着呢。” 云砚催促说:“姑娘快去忙正事,忙完了姑娘再来闲聊。” 盛临乐有种自己好似被云砚嫌弃碍事了的既视感,撇了撇嘴,做了个鬼脸逗她,“行,不耽误你了,云砚师傅~” 云砚忍俊不禁。 盛临乐来到会议室。 温成玉听到开门声,转头对盛临乐爽朗一笑:“盛三姑娘,久仰大名。” 盛临乐怔了下,这嫩生生的未成年少女是谁? 温成玉?她就是温成玉? 盛临乐迟疑道:“敢问,您芳龄几何?” 温成玉微微歪了歪头,疑惑道:“怎么?宋姐姐没同你说吗?我冬月才过二九生辰,难道与书铺签契还要限制年龄?” 才十八岁,还有个同阿清差不多大的孩子,岂不是十五六岁就…… 盛临乐扶额感叹,宋姨,你这交友的年龄跨度也太大了些吧!我还以为温成玉是同老师一样岁数的中年女子。 “没事,那位便是王掌柜,掌管印制传单的生意。”盛临乐为双方简单介绍后,说,“王随,你同温姑娘讲一讲传单的印制流程。” 王随耳朵微红,站起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边写边讲解。 盛临乐偷偷打量温成玉,见对方正襟危坐,听得很是认真,她也放心下来。 第115章 温成玉送石青矿 蜡印技术含量不高,两个员工便能应付当下业务,王随能讲的东西也并不多。 温成玉听完后连连颔首,“宋姐姐之前说这份活计儿要画工好,我还惶恐了几日,生怕你们看不上我那几笔拙作。” 盛临乐道:“非也。这份工作正是需要画工好的人。” 传单若要真讲究起艺术美感,也是极其考验设计师功底的,如对捷克斯洛伐克着名艺术家穆夏,他笔下的广告海报何其精美,其艺术风格甚至还影响了后世广告业、漫画以及动画等多个领域。 一时找不到例子,盛临乐就厚脸皮拿自己那几张绢布画做例子,引入了广告概念,“虽常言道酒香不怕巷子深,但仅凭东西自身吸引来的顾客始终有限,这时就需要外力来广而告之,这就是做传单的目的。” 王随顺嘴接话说:“东家说的就跟雇人叫卖一个道理吧,要是伙计说话好听,来的顾客也多。若是咱这传单做得更好看,那招揽的客人自然也更多。” 简而言之就是王随说的意思,温成玉也似有感悟,颔首道:“我知晓了。幸得盛姑娘看得起我,我……” 动不动就发誓表忠心,跟触发了古人人机按钮似的,盛临乐抬手止住她,汗颜道:“不用说什么承诺,你保持初心,好好工作就好了,王随你再说说月俸之类的福利。” 说到这个,王随就不像之前那般拘谨了,侃侃而谈:“温姑娘,来咱们松雪斋做事,你可就捡到宝了,每逢节日店里也又节礼给工人……” 盛临乐走了会神,待她神游天际回来,两人已经谈妥签订了契书。 王随离开后,盛临乐才将自己准备的一些后世传单页套路模版拿出来,“这些都是我想的一些吸引人的格式,起初上手肯定会有些艰难,希望这些模版能对你有所帮助。” 哪些地方是放吸睛文字,哪些可以放图做陪衬在上面都写得十分清楚,温成玉如获至宝,感激道:“多谢盛……不,现在该称呼您东家了。” 盛临乐笑说:“这是新辟的行当,以后还得靠你支撑了。” 说不准以后她这店里还能出一位广告界大佬呢。 盛临乐畅想一番,随后领着温成玉去看印刷室。 虽然温成玉以后接触得更多的是蜡印那边,可日后若是彩印效率提升了,店里推出彩印传单也不是不可能。 “对了,你是一个人带孩子吗?若是不方便的话,可以带着他上工,只要别在店里捣乱就行。”盛临乐说。 温成玉摆手说不用,“有我家那口子在家陪孩子呢。” “不怕东家笑话,我家现今只有我能外出挣钱……”温成玉眼底闪过一丝低落,却还是大方说起她夫君之前在江渝出了点事,现在有些畏惧出门,“宋姐姐过年时来探望我,知道我家的境况后,便劝我们换一处地方住,或许对夫君的病情有益处。” 畏惧出门?盛临乐愣了下,心里猜测可能对方是遭受了什么精神创伤,“原来如此。漠城是个好地方,希望你夫君早日康复。” 温成玉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不爱出门罢了。况且我这性子在家也坐不住,也正好叫他去吃一吃带孩子的苦。” 啧啧啧,爱情的酸臭味。 原来是女强男弱的剧本,盛临乐感慨,也就是两人感情好,但凡男的是个迂腐的,宁愿一家子穷死饿死都不会叫妻子出来工作。 就算在现代,也有那种见不到媳妇儿工资比自己高的。 盛临乐给温成玉说王随那里也有零碎的手工活儿,若是她夫君不嫌弃,也能领回去做,按成品量结算工钱。 温成玉眉开眼笑:“东家真不像是个孩子,行事说话比大人都妥帖。今日都不知该说多少次感谢了……” “对了,东家擅画,我家有些上好的石青矿料,用来作画最好不过,晚些时候我送到您府上去。” 石青可是古代难得的蓝色颜料啊,盛临乐忍不住说:“这可难得,我正缺亮眼的蓝、绿两色颜料,你从哪儿买到的?” 温成玉没想到还歪打正着了,愣了下,笑说:“这石青莫不是早就知道我会认识东家,就等着我带来送给你?那是我夫君从岭南偶然得来的,有几块保存不当已经有点发绿了。” 石青其实就是蓝铜矿,铜受潮容易氧化发绿,蓝石青就会变成绿孔雀石,所以也常有孔雀石易得,石青难寻的说法。 不过没什么大碍,绿色也是她所需要的颜色。 招个人还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颜料,盛临乐心情美丽,林间青龙那幅图可以尽快完工了。 也不知道老师什么时候能回来。 盛临乐从松雪斋出来,看天色尚早,又转去云墨所在的药铺。 那药铺在临近梁门大街的支路上,铺子不算大,比松雪斋的旧店还小半个门头。 “胡筐儿药铺”的招牌歪歪斜斜挂在屋檐下,店却很干净,门板擦得油光锃亮,地上也一尘不染。 云墨推着轮椅在药柜间穿梭,熟稔开柜抓药,称重,交给药童打包。 盛临乐:??? “云墨?你改行了?” 盛临乐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这人不是不愿意跨专业学中医吗? 来到药铺后院,云墨带着她去看晾晒在窗柩下的肥皂块,“这一批起码得放三十天呢,不然皂化不完全,游离碱伤皮肤。” “我把握不好热制皂的温度,做了五批都不好用,只能等冷制这批了。” 盛临乐听他絮叨完,逮住空隙问他:“你还没说你怎么在药铺抓上药了?怎么,愿意学中医了?” 提到这儿,云墨叹了口气,“形势所逼,不学不行了,那啥给我派的任务,两个月内还没救到一个病人的话,我就得遭受雷公电母的洗礼。” 盛临乐笑了下,又顿住,“怎么你的惩罚也跟我差不多?” 云墨迟钝道:“啊?” 盛临乐:系统,你跟云墨那个系统难不成真是同厂生产的? 【宿主,系统没有权限回复您的问题。】 第116章 苏老师要定亲了? 云墨那系统的回答都差不多。 越是如此,盛临乐对两人的系统同出一家的猜测越发肯定。 回家后没多久,温成玉信守承诺送来了石青矿石,大大小小加起来足足有二十多斤。 大方到盛临乐都怀疑她相公怕不是曾经发现了某处铜矿,谁家好人偶然能得到二十多斤矿石啊? 矿石得研磨成粉末后加胶才能作为颜料使用,盛临乐捡了块大小合适的,又找了个力气大的杂役代劳做颜料。 青龙那一张的线稿已经画好了,整幅画呈仰视视角,半截龙身浸泡在潭水里,龙头则趴在谭边石头上半阖眼皮,似在瞌睡,四周则是茂密旺盛的竹林,竹林之间还有一只老虎,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只小狗。 把老虎都衬托得娇小如狗崽,得以让看客猜测这条龙实际身量会有多么庞大。 这是一幅轻松悠闲的画面,盛临乐在选色上也以绿色为主色调,她打算用不同层次的绿色来凸显青龙不染俗尘的青蓝鳞片。 接连上色上了五天,盛临乐才终于把青龙这幅完成。 盛家人知道她画成了,全都跑来看热闹,可惜盛将军和盛大哥今日一大早就去了军营,错过做第一批看客的机会。 送走将军夫人和徐淑清,盛临乐在院子门口等盛二哥。 盛临安伤口也好了大半,明明能走动了,非要霸着轮椅,知夏跟在后面小跑都撵不上。 为了方便盛临安轮椅通行,盛临乐的院子门口搭了木头做成的斜坡,盛临安用力一推,轮椅轻松上坡。 盛临安充分展示了“轮椅也能耍出漂移之姿”的中二气场。 “二哥,你再这样风驰电掣地坐轮椅,车轮子迟早被你玩散架。” 盛临乐都同情他那把轮椅,车轮被磨得颜色都与车身不一样了。 盛临安轻哼一声,嚷着,“你这几日都在画那条绿龙,少年将军第三话画出来了吗?” “现在街头巷尾随便一家茶坊里都在讨论后面的剧情,若不是我提前看过文本,都快信了那些人说尉迟明被伙夫长出卖的推测!” 盛临乐没有盛临安出门勤快,笑着听他说坊间推测了多少种后续情节,还有文人为此专门组了剧情研讨会。 “诗会都不开了,去搞什么剧情研讨,讨论一整天,还没一个猜对秋声之后写的剧情。”盛临安抱怨道,“我明知真相还不能同人诉说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这才第二话就已经有同好交流会了?盛临乐耸了耸肩,随口道:“那下个月文稿就不给你看,你也不用痛苦了。” 盛临安讪笑:“别呀,提前看不到剧情我更难受。你的画在哪儿?我倒要看看那条绿龙你画成什么样了。” 盛临乐推他进屋,把轮椅停在画前后,便转身去倒了杯茶过来。 “怎么样?好看吧?”盛临乐捧着茶水,等着盛临安的夸赞。 等了半天,旁边人都十分安静,盛临乐疑惑,低头瞧过去,发现盛临安都看呆了。 好一会儿盛临安才回神,呢喃说:“青龙卧水间,白虎返芝田。” 盛临乐轻笑,“怎么还吟上诗了,这句诗作得不错,二哥想题字在上面吗?” 盛临安惶恐:“我?” 我配吗? 往昔若有人叫盛临安在画上题字,盛临安都要一拒三推表示矜持,面对这幅佳作,盛临安是真觉得自己不配在上面落墨。 盛临安叹道:“我的字不成气势,落上去叫人笑话。爹那一手行草流动潇洒,倒是与你这画相配。” 晚间盛将军回家后,欣然同意题字的请求,可他又嫌盛临安写的诗太过清丽婉约,又与巨龙的形象不配。 “爹写不出好诗,明日我叫子书上门来现场作一首,肯定比你二哥写的酸诗强。”盛将军毫不客气打击二儿子的自信。 盛临安气得鼓腮帮,还不敢顶嘴。 不过到了第二日,盛临乐没等来宋言浅,却先等来了宋夫人。 盛临乐走进厅堂里时,将军夫人正叫婢女去拿薄荷片,牵着宋夫人的手劝说:“你冷静些,若连你都气倒了,谁还能去周旋此事。” 宋夫人面色难看,眉头紧锁,胸膛剧烈起伏,似在压抑着极大的火气。 怎么连温成玉也来了,还有一对陌生的老夫妻。 宋夫人抬眼看向盛临乐,第一句话就是:“你老师出事了。” 盛临乐一愣,连行礼都忘记了,赶忙上前问出了什么事。 那对老夫妻是温成玉的爹娘,他们在江渝卖了房子才跟过来漠城,也是他们带来的消息:苏家要与林家结亲了。 因苏家是二嫁女,城里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这才叫温家这类小老百姓都知晓了。 温成玉与苏文真并不相识,可她知道宋夫人是苏文真的好友,一听到爹娘无意间的闲聊就立马去宋家递了消息。 “与阿真定亲的,必定是那不要脸皮追来漠城的林韬!”宋夫人恨得咬牙切齿,“若苏家敢说阿真是自愿点头这门亲事,我就敢从城墙上跳下去。” “定是她家老太太又使什么手段强逼了阿真。” 宋夫人气得胡言乱语,盛临乐来到温家老太太面前,问她,“老太太知道苏家和林家到哪个流程了吗?下聘了吗?定了什么时候迎亲拜堂?” 温老太太被女儿带去宋家,又跟来将军府,这会儿都还迷迷瞪瞪的,一脸不知所措。 还是温成玉替爹娘回答说:“他们离开江渝是在六天前,那时还没听说两家下聘的事,不过我猜苏家能放任结亲消息满城传来传去,纳吉下聘不会耽误许久。” 温成玉推测道:“怕是这会儿两家已经在准备婚仪了……” “娘,这可怎么办?” 盛临乐焦急,都想叫家里给一队人马冲去江渝抢人了! 婢女进门:“夫人,汪护卫回来了,说是有要事禀报。” “汪护卫?快带进来!”将军夫人心一沉。 这是她派给苏文真,护送她回家的护卫领头,他这会赶回来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第117章 偷跑 汪护卫是三天前从江渝离开的。 彼时林家还未曾向苏家下聘,但已送了贽礼大雁,双方合过八字了。 将军府的护卫被苏家安排在别院另住,还是伺候的丫鬟在他们面前说漏了嘴,护卫们才得知苏家为了逼婚,居然把苏文真圈禁了起来。 汪护卫逾矩半夜翻墙才得见苏文真,并带回来了苏文真的亲笔信。 宋夫人接过信件,一目十行,越看脸上的表情越惊惶,最后竟是怒火攻心,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众人惊恐,将军夫人赶忙扶起宋夫人,取了薄荷片喂进去,一手掐住人中,“快去请大夫!” 盛临乐心惊胆战地捡起信纸。 信里,苏文真说了她回到家后的遭遇,被父母圈禁在家,双方几番谈起婚事都无果后,苏家父母将她强制带去了族中祠堂,还叫来家族大大小小的亲戚轮番规劝。 看似好心劝诫,实则暗讽贬低试图叫苏文真低头,最后以苏文真一头撞柱停止了这场闹剧。 天爷啊,老师你也真是,自己去撞什么柱子啊! 要撞也拉别人去撞呀! “老师她伤得严重吗?”盛临乐问汪护卫。 汪护卫答:“三姑娘放心,不严重的,我离开时,苏姑娘下床走动都无碍。” 盛临乐放下心来,苏家到底怎么回事啊,老师都这般不情愿了,非要逼着老师嫁人干什么! 宋夫人悠悠转醒,泣声不止,“阿真这番真是伤透了心,以前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做这样自残的事,这一撞,怕是与她爹娘再无温情可谈了。” 将军夫人温言宽慰,温成玉一家从只言片语里也理清楚了部分实情,温老太太轻叹,小声对女儿感慨:“苏家还是书香门第,怎么能逼得自家孩子自戕呢……” 温成玉摇了摇头,拍拍温老太太的手:“爹,娘,谨记少言慎言,今日之事出门后莫对外人再提。” 温家老夫妻听劝点头,高门大户得罪不起,这点他们还是知晓的。 温成玉主动告辞,盛临乐送她们一家出门后,没有立马回去安抚宋夫人,而是去找了盛临安。 盛临乐:“二哥,我想去江渝。” 盛临安立刻放下手里的书,不解问,“好端端突然去什么江渝?” 盛临乐抿了抿嘴,把刚才的事说给他听,顿了顿,又说出自己的打算:“这事儿咱家出面的话,不能叫爹娘亲自上门要人,显得盛家仗势欺人了。” “所以我想就该我去,我年纪小,就算干些混账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一群大人还能跟我一小孩计较吗?” 盛临安瞪大眼睛:“你想干什么混账事?难道还想去江渝抢亲不成?” “他们两家还没正式定亲呢,怎么算抢亲。”盛临乐瞥了他一眼,幽幽道, “最多算抢人而已。” 盛临安倒吸一口凉气,“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成天尽想些异想天开的事!还想去抢人?你到时跨得过苏家大门的门槛吗!” “强攻不行,还不能智取吗?”盛临乐也知道这事儿不好办,可也不能叫老师真憋屈嫁人啊。 盛临安劝慰说:“你也别太急,宋姨肯定不会放任不管,你先回去,听听娘和宋姨怎么商议的。” “若是娘同意你去江渝,二哥一定陪你去。” 盛临乐恹恹点头。 回去时,宋夫人已经收敛好情绪,向将军夫人说着感谢的话: “我此次回去就有劳您多照顾阿清了。” 盛临乐听这意思,赶忙请缨:“宋姨要去江渝救老师吗?我也要去!” 将军夫人:“你宋姨是去劝诫苏家二老的,你去能有什么用?过去添乱吗?” 盛临乐上前抓住将军夫人的手,眼神坚定道:“万一宋姨劝说无用呢?文斗不成,我还能武斗,去撒泼耍浑,闹也要把老师闹出来。” 将军夫人一巴掌拍到盛临乐背上,笑骂道:“你当在自家呢,随便耍横就能如你的愿?” 宋夫人若有所思,对上盛临乐的眼神,“你若去了,便是以盛家的身份出面,这不妥。” 盛临乐正要张口,宋夫人微微摇了摇头。 盛临乐福至心灵,转而问道:“那宋姨什么时候走?我去送送你总行吧?” 宋夫人说:“明日巳正出发。” 将军夫人狐疑了看了她两眼,“你这次这么乖?说不行就不去了?” 盛临乐放开手,自然地说:“娘,你不能老是以旧眼光看我,我已经懂事了,你说的我当然得听了。” 转天午时,将军夫人见盛临乐和盛临安两人迟迟未来用膳,便心知不好,赶忙叫人去寻。 盛将军挥手拦下婢女,“夫人不必去找了,小宝和二郎已经随子书夫人去江渝了。” 将军夫人大惊失色:“什么?夫君同意的?” 盛将军揽住她,扶她坐下后才缓缓说:“是我同意的。” “女儿求到我面前,为的还是正理侠义之事,我若是阻拦她,做的事岂不是与那句‘持正义之心,行正道之事’相悖?” “这话可还是夫人提在嘴边,时常教导孩子们的话啊。” 将军夫人语塞,道:“是,这件事苏家做得确实有违人情,可……他们两个孩子能去干什么,真与苏家叫板?苏家一个孝字就能怼得他们哑口无言!” “你是想叫孩子们被天下读书人的唾沫星子淹死吗?二郎的前程还要不要了?咱家的名声还顾不顾?” 盛将军稍稍转头,笑道:“夫人也把此事想得太过严重了,你放心吧,孩子们机灵着呢,不会闹出大事的。” 盛将军将盛临乐的计划说给将军夫人,声音带着七分笑意地说:“也只有孩子才能想出这般大胆的损招,届时还不知是谁会被读书人唾弃。” 将军夫人听完只觉心中郁气都散了,拍着胸口直笑:“这小宝,怪会想些鬼点子!也好,也好,也叫那群老迂腐尝尝什么叫众口难辨……” 马车里,盛临安坐立不安,反复跟盛临乐确认:“你是真的说服了爹,爹同意了才拉着我一起出门的吧?” 盛临乐检查从王随那拿来的物件,耐着性子再次点头:“是的,二哥,这话你都问了不下十遍了,爹真的同意了的!” “不然后面跟着的二三十个护卫,是我能调动的吗?” 盛临安又探出头去确认护卫,收回视线后又不安道:“你不会真要打上门去把你老师抢出来吧?” 第118章 吃了没文化的亏 漠城整体地势都算平缓的平原,越往南走,山越高,路也越陡峻。 盛临乐在车里醒来时,发现他们已经到了一处村庄。 突然停下也是不得已,宋夫人坐的那辆马车的车轴突然断了,好在村里有一家猎户会修车,否则回城换车又得耽误半日。 杜大洪推着轮椅送来热水,“家中简陋,只有热水,还望贵客们莫要嫌弃。” “劳烦老人家了。”宋夫人起身礼貌回谢,又夸赞说,“这轮椅做得真不错。” 杜大洪现在最爱听别人夸他这轮椅,摩挲着扶手叹息:“都是我儿孝顺,去城里得了图纸回来专门出来的。也是官老爷仁善,听说这图纸一分钱不要,还是免费发给我儿子的嘞。” 盛临乐打着哈欠下车,听见宋夫人在跟主家闲聊,上前打了声招呼,便在院子周围闲逛活动手脚。 院墙边簸箕里的绿色块状物吸引了盛临乐的注意。 这是什么? 半透明翠绿色,像薄荷糖一样,闻着还有些微微酸味。 “那是皂矾,小贵人可别当糖块了。”杜大洪眼角瞥到盛临乐在瞧簸箕,高声说,“是老头子我治疥疮的药材。” “矾?”盛临乐凑近瞧,这跟白矾看着也不像啊,不知道成分跟白矾是不是一样。 “我能买一点吗?”盛临乐询问,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大小,“要得不多,就一块。” 杜大洪不解,却也大方点头:“那东西不值钱,我如今也用不上了,小贵人想要就拿去吧。” 盛临乐谢过,取了一小块回到马车上,用水化开,蘸取皂矾水写在纸上。 纸上残留有淡色水痕,盛临乐略微有些失望,想了想,又往里多添白水淡化皂矾的颜色。 若是能跟白矾一样无痕,就也能靠这个搞出来无字书了。 盛临安被她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坐起身,“你在拿什么东西写字?白水?怎么,你没带墨条吗?” 盛临乐低声说:“我听说矾水写字干透后,用水浸湿就能显示出文字,想试试看是不是真的。” “你从哪儿知道的这法子?”盛临安压低声音。 盛临乐故作高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想知道呀?不告诉你~” “真不告诉我?” 盛临安坐直身子,缓缓靠近,慈爱地拍拍盛临乐的头,笑眯眯道:“李心传的《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记载,‘曹辅裂衣襟出御笔蜡封,乃枢密院矾书,以遗曾楙’,你说这里面说的矾书是什么呢?” “以前叫你多看书吧,你哥哥虽不才却也看了不少书,正好知道这矾水写字可隐藏字迹。” “我还需你这小丫头跟我说矾书?啧。” 盛临乐从那一声“啧”里感受到了万吨嘲讽,羞愧地低下了头,果然还是不能随便在古人面前装逼,这也太丢脸了。 她还以为这矾水写字是康熙矾书案才被揭露出来的,竟然这会儿就有人把这法子写进书里了!电视剧果真害人不浅! “矾水加五倍子水能显黑字,这你知道吗?”盛临安突然又说。 盛临乐抬头,疑惑说:“这又是哪本书上记载的?” 这会轮到盛临安高深莫测地说话了,“你想知道呀?我也不告诉你哦~” 很好,我是知道我刚才那样子是有多贱嗖嗖的了。盛临乐举手投降,“二哥,是妹妹我吃了没文化的亏,你见多识广,快告诉我吧,这法子知道的人多吗?” 盛临安被她逗笑,感叹道:“你还真是能屈能伸。” “若是有许多人跟知夏一般倒霉的话,知道的人应该就挺多的。” 原来盛临安知晓五倍子能让矾水显黑也是机缘巧合。 有一年知夏嘴里生疮许久不好,大夫就嘱咐他用白矾兑水漱口,谁知恰逢他那时候又在喝五倍子汤清热。 喝完五倍子汤,又去用白矾漱口,结果吐出来全是黑水,差点没把知夏吓死。 为这事儿,盛临安笑了知夏好几个月。 盛临乐哑然失笑,想想那画面就觉得知夏好惨呐。 “那到了城里,我去买点五倍子备着,说不准到了江渝还有妙用。”盛临乐心思又活络起来,感觉这趟行程会十分精彩。 盛临安道:“你到底想了什么法子对付苏家?” 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呗,苏家既然让族中亲戚去讨伐苏文真,她就怂恿全城的人一起讨伐苏家。 也不需管那些人是站在苏家长辈那头,还是站在苏文真这头,只要把话题吵起来,将一池子水搅浑,苏家这种好面子的老顽固自然就要站出来平息流言。 苏家若敢站出来说女儿是自愿出嫁,必然就有人让他们把苏文真叫出来自证。若他们不敢让苏文真出面,也就证实了他家就是在罔顾人伦,不顾亲女意愿。 “让苏家两头都占不到好?”盛临安笑骂她蔫坏,“那你准备怎么把这事儿散出去?先说好,别把咱家套进去啊,我今年还要参加秋闱呢。” 盛临乐叫他放心,指了指从松雪斋拿来的油印机,“我沿路买纸,一路印到江渝,等晚上再叫护卫们偷偷出去贴到大街小巷。” “保准神不知鬼不觉,叫全城人都知道苏家的嘴脸。” 盛临安笑得肚子疼,“难怪你叫我想个花名,原来早就做好了隐姓埋名干坏事的准备!” “本来还想叫你找点嘴皮子厉害的才子呢,但叫你同窗来的话,好像会暴露你身份,还是算了。”盛临乐叹了口气,要是有舆论领袖组织几场辩论会,估计热度还能炒得更火爆。 “才子吗……”盛临安摸着下巴,“也不难,到时候我去城里结交几个。” 盛临乐正色说:“二哥,你别参与,咱们又不知道江渝哪些人是偏向苏家的,万一被人出卖暴露了,日后影响到你前途就不好了。” 苏家在官场上也并不是毫无根基,若是盛临安得罪苏家,以后进了朝堂难免不会被人使绊子。 第119章 又遇商队,林家的茶香宣纸 盛临乐一行即便一路走的都是官道,路面也并非一马平川。 隔三差五遇见山崖滚落下来的拦路石不说,有两次好不容易走到平道上了,结果车轮又陷进烂泥坑。 也不知跨过了第几座山头,盛临乐看着外面连绵不绝的山林感到绝望,“都走了三天了,还有多远啊?” 盛临安懒懒抬了抬眼:“这已经走得算快了,马车就这速度,若是骑马还更快些。” 天色渐晚,距离下一处驿站还有十几里路,车夫不得不加快速度,天黑若还在林子,容易遭遇野兽。 盛临乐瘫回座位上,瞥了眼一路上都被关在笼子里的大鹅,“叫你别跟来吧,坐车坐蔫吧了不是?” 大鹅有气无力地“嘎”了一声。 盛临安捡了片草叶喂鹅,嘴里嘬嘬跟逗狗似的:“你怎么还不给它取名字,成天大鹅大鹅的叫,真难听。” “取了啊,阿清叫它大白。”盛临乐随口道。 忒俗气,还不如叫大鹅呢,盛临安不死心,又问一句:“真叫大白了?还能改吗?叫白泽也比叫大白好听吧。” 盛临乐摆手拒绝说:“你也真敢取,把神兽的名字冠到家禽身上,也不怕大鹅压不住而英年早逝。” 天刚擦黑,一行人终于赶到了斑竹山驿站。 斑竹山驿站只是一处小官驿,规模并不算大。正厅三间,后厅三间,东面设有马饮塘一处,可供马匹吃草饮水,西面单设了厅房和厨房,供在此的驿卒生活起居使用。 护卫下马去交涉住宿,他们一行人多,驿站的寝房不够,只能叫盛临乐和宋夫人一起住,盛临安单住一间。 护卫们下人睡大通铺,挤不下的就只能在屋里打地铺凑合一夜。 这边驿卒刚安排完,门外又来了三辆商队马车,也想在此住一晚。 驿卒板着脸说:“今日无空房了,你们赶紧往前走一走,约莫走个二十里就能遇见村子,去村户家里借宿一晚吧。” 商队的领头冯览掏出两块碎银,塞到驿卒怀里,声音沙哑道:“大人还请通融,这山里夜路实在走不得,没空房也无事,容我们在柴房搭个帐篷也可。” 驿卒收了银子,说话软和下来:“既如此,那你们就进来吧。” 盛临乐跟宋夫人收拾好倦容从屋里出来时,商队的人正在院子空地上搭柴架火,看架势好似要就地煮饭。 驿卒说厨房的灶台没空闲,商队也只能将就如此。 盛临乐好奇打量了两眼,篝火前围坐了七个人,每人脚边都放了个淡色粗瓷碗,旁边那口黑锅里放了米和水。 冯览去马车里拿了块熏肉回来,瞧见盛临乐正往他们锅里打量,笑了笑,走到伙伴身边让他去切肉。 “冯哥,你瞧那小孩眼熟不?”周百富越看盛临乐越眼熟,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富家小孩。 冯览看了他一眼,掏出腰间的酒囊,“你瞧哪个小孩不眼熟?别乱打量,小心她家大人找你麻烦。” 虽是叫周百富别多看,冯览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又往那方向瞧了一眼,随后又摇了摇头,他们一路走南闯北见过不知道多少小孩,遇见一两个眼熟再正常不过了。 许是哪次卖过玩具给这孩子吧。 次日清晨,盛临乐早早起来遛鹅。 白天在马车里颠簸久了,晚上睡到床上都感觉身体在不住地晃。盛临乐打了个哈欠,牵着大鹅去驿站外面草丛排泄。 商队有人起得更早,马饮塘那已经有人在喂马了,此人正是冯览。 他见盛临乐牵了只鹅出门,心里笑叹有钱人家兴趣还真是别致,养鱼养猫养狗就算了,居然还有养鹅做宠物的。 盛临乐拍了拍大鹅,叫它别直勾勾盯着马厩那边的鲜草,小声说:“我们去外面吃,外面那些草都是你的。” 盛临乐在驿站门口遛弯回来,商队的人已经套好了马车。 盛临安正在跟商队的人闲聊,对盛临乐招招手:“小妹,快来,你不是还要买纸吗?他们马车里就有货。” 周百富终于看清了盛临乐的正脸,脱口而出:“你是,那个小贵人!” 盛临乐眨了眨眼,这一路上遇见的百姓都爱称呼自己小贵人,这人怎么这么惊讶? “周先生见过我妹妹?”盛临安疑惑地问。 周百富也不知自己在高兴什么,满脸堆着笑应说:“见过的,去年在漠城城里,我们的马车堵在路上,还是您家里的车夫帮忙安抚住了马。” 盛临乐恍然想起,是她跟盛将军去松雪斋那次遇到的商队! 还送了她好些玩具的大伯。 盛临乐笑着说:“没想到这么巧,亏得您还记得这种小事。” 哪里是记得这事,而是对小孩那没露面的大人记忆深刻。当时一块碎银丢进马车,正巧砸在他手背上,淤青了七八日才消褪。 周百富也不好意思提这茬儿,问道:“听说你们要去江渝?何不去城里买纸,江渝城盛云路那家林氏纸行,他家的纸最好,价格也不贵,去那儿买准没错。” 林氏? 盛临乐与盛临安对视一眼,难不成是要跟苏家结亲的林氏,他家是做卖纸生意的? 盛临乐打听问:“他家的纸好在哪儿?是跟别家相比能一眼瞧出分别吗?” “嘿,还真被你说着了,有一种纸只有他家卖,别处都找不到一样的。”周百富去马车里取了一张出来,十分坦诚地说:“就是这种沁着茶香的宣纸,一刀就得二两五钱呢!” 盛临安上前凑近嗅了嗅,还真有一股淡淡的绿茶香气,纸张也不是雪白,而是泛着浅浅的叶绿色泽。 盛临安故作好奇问:“一刀纸就卖如此贵,林家不愧是豪商世家啊,听说他家马上就要跟一户书香门第结亲了,不知是不是真的?” 周百富珍惜地卷好宣纸,惊讶道:“这事儿都传到漠城了?林家确实是要娶苏家女,昨日我们出城的时候,还遇见林家送聘礼的队伍,堵了整整一条街呢。” “真是好大的手笔,也不知这苏家女是何等美若天仙。” 盛临乐暗道不好,林家着急下过聘,岂不是离正式成亲也快了? 宋夫人从房间黑着脸出来,吩咐下人尽快收拾东西出发,冷静地对盛临安说:“临安,照顾好妹妹。对不住,我要骑马先行一步了,我……” 不等宋夫人说完,盛临安稳重道:“好,宋姨你千万注意安全,我会照顾好小妹跟来的。” 两人约定好进城后下榻的客栈,宋夫人换上快马,领着一半自家的下人护卫匆匆离开。 周百富神色复杂,这家大人怎么回事,有什么急事也不能丢下俩孩子自个儿上路啊,万一出事怎么办? 宋夫人走后,剩下的护卫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行装。 身高九尺,膀大腰圆的壮汉接二连三在周百富面前走来走去,周百富沉默了。 好吧,他出意外,这俩孩子都不会出意外。 盛临乐扯了扯周百富的衣角,问道:“大伯,你刚才拿的那种纸能全卖给我吗?” 第120章 抵达江渝,见到苏文真 江渝漕运发达,江水穿城而过,码头上的号子高昂响亮,盛临乐掀起车帘一角,江风拂面,吹走了一路的疲倦, 可算是到了。 盛临乐望见了石拱桥对面的城门,越靠近城门,路上出城行人也越多,马车缓下速度。 路人大多挑着两头扁担,扁担上捆着麻绳,麻绳拴着竹编筐,筐里大多什么都没装,也有装了些许杂货的。 还有把孩子放在竹筐里的,这只能是两岁以下孩子的特权。小孩睁着大大的眼睛,发现盛临乐在看他,捧着脸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马车一路疾驰,到江渝却也已经夕阳西斜了。 这些行人大多是进城卖完瓜果蔬菜,正要回家的农户,他们兜里赚了钱,脸上一派轻松愉快,偶尔有与盛临乐对视上的,对方还会咧嘴笑一笑。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渝百姓还怪豁朗热情的,盛临乐回以微笑。 顺利进城后,宋夫人留下的下人认得路,带着车夫七拐八拐找到了约定的悦来客栈。 宋夫人应是晌午时到的,客栈已经订好了卧房,伙计带着人入住。 护卫们自进城时就四散开了,聚在一起容易惹人注意。盛临安打开窗户往外瞧,几个熟悉面孔走进了对面那家食肆,心下安定,又转头去看盛临乐。 盛临乐自打一进屋就搬出油印机开印。 纸上印的是一则讽刺漫画,仿的时下流行的仕女图画法,画法跟街上书生卖的图卷没什么两样。 苏家以祖上出了个西柳先生为傲,盛临乐就以西柳先生代入第三者视角。 漫画分为四幕,一是苏父在苏文真和离后要与她断绝关系,将其赶出家门,二为苏文真曾卖画为生,却穷困到险些因一场风寒丧命,而苏家对此不闻不问。 这都是宋夫人提及的往事,后面两幕画的就是苏家父母谎称患病骗女儿回家,和在祠堂逼迫苏文真服软的两件事。 画面里,西柳先生以幽魂的形象出现,他站在每个事件冲突的中心,脸上是痛惜,也有愤恨指责,痛惜后代的遭遇,愤恨孙辈的迂腐荒唐。 漫画以苏文真即将撞柱那一幕收尾,西柳先生则奋力向前想伸手阻拦。 “你想让他们狗咬狗?”盛临安拿起一张印好的茶香宣纸,摇头说,“栽赃意图太明显,苏家不会信的。” 盛临乐手上动作有条不紊,“也不是非要栽赃成功才算栽赃吧,只要叫他们彼此埋下不信任的种子就够了。” “这些事公开出来,丢的是他们两家的脸。看他们哪家脸皮更厚敢应下这门亲事。” 就等宋夫人回来了,如果苏文真点头同意,这些传单今晚就叫护卫贴到大街小巷去。 结果谁知宋夫人一夜未归。 盛临乐印传单印到后半夜,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都快中午了。 迷迷糊糊睁眼,床边坐了个人影,盛临乐眨了两下眼睛,惊道:“老师?” “你怎么在这里!” 苏文真低头看着传单,听见盛临乐的声音,眼睛才从纸上抬起来,看着盛临乐说:“真是辛苦你了,你我不过三个月师徒情谊……” 她顿了顿,又笑道:“罢了,不说这些。我的事你不必插手,既然来了江渝,就趁着这段时间好好玩玩,江渝有不少好景色呢。” 盛临乐翻身起来,拉住苏文真的手,“为什么不让我插手?老师你真甘愿嫁给林家吗?” 苏文真扯过被褥给盛临乐裹上,“春寒未果,你是想患风寒吗?穿好衣服再同我说话。” “你这小孩真是爱操心大人的事,放心吧,我不会嫁给任何人的。” 盛临乐一边套衣袖,一边疑惑问:“宋姨这么厉害吗?去苏家一趟就说服了老师的爹娘?不是说林家都下聘了?” “阿锦劝不动他们的,我另有办法。”苏文真摇了摇头,温言说,“你这些画儿倒是能帮我,能否借我一用?” 盛临乐听不懂苏文真葫芦里装的什么酒,倒不吝这些,“本来就是为了帮你才印的,你都拿去吧,要是不够我还能印。” 盛临乐左右看了看,又疑惑道:“宋姨不在吗?” 话音刚落,宋夫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得到应许后,带着伙计上了一桌子饭菜,招呼道:“快先来吃饭,睡到这会儿也该饿了。” “你二哥哥上街玩去了,不同我们吃饭。”宋夫人解释说。 吃饭时,苏文真神情轻松,与宋夫人还说说笑笑的聊天,盛临乐吃得食不知味,怎么有种准备来江渝火拼,却一巴掌拍到了棉花上的既视感。 “老师,宋姨,你们到底准备做什么啊?能不能有人给我透个底?” 盛临乐手指曲起敲击桌面,试图引起那两人的关注。 宋夫人和苏文真对视一眼,笑了笑,温和地说:“和你想的法子差不多,你那些画会有人散发出去的,但不是叫城里的人问责苏家和林家,而是想逼苏伯父和苏伯母办一场祭祖问卜的法事。” “办法事?”盛临乐挠了挠脸,又喝了口汤,迟疑地说:“你们想请西柳先生显灵骂醒苏家吗?” “这世上没有……” 哦,也不是没有鬼,她算是附身在原主身上的吧?自己又怎么不算是鬼呢? 盛临乐默默闭嘴。 苏文真哭笑不得,“世上哪里来的显灵一说,是假借问卜来打消我爹娘的念头罢了。” “苏家也不是所有人都站在我爹娘那边,我那些姊妹兄弟也在帮我,林家的聘礼昨日没送上门,被我堂哥表弟们截在半路挡了回去。” “林家昨日在街上丢了脸面,找我爹娘撒气都来不及,哪儿还会认我这门亲事?这婚事昨日就成不了了。” 盛临乐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老师的兄弟,脾气就是耿!” 宋夫人喷笑,“可不是,那都是一群一点就炸的急脾气,听阿真说,那林韬跟着回到江渝后,被她那些兄弟暗地套了好几回麻袋,脸上鼻青脸肿都见不得人。” 第121章 苏文真发怒 说笑归说笑,苏家兄弟干的这些事虽叫人拍手称快,却始终惹恼了长辈们,主要参与者全被关进祠堂,另一些出谋划策的姊妹则另被禁足惩治。 宋夫人昨日留宿在苏家,今日一早便趁乱将苏文真扮成婢女带了出来。 苏文真说:“叫上你家的护卫,去我那院子暂住。这街上人多口杂,你们兄妹住在此处我不放心。” 这点盛临乐乖乖听老师安排,吃完饭就去拿行李。 “不等我二哥吗?” 盛临乐起床随手绑的马尾坠在脑后,苏文真想上手给她解了重新梳头,盛临乐灵巧避开,咧嘴笑了下:“老师,我想买两身男子的衣裳。” 江渝民风彪悍,城里女子也经常有着男装着游逛,苏文真以为盛临乐是瞧见别人穿觉得新鲜,领着她先去了隔壁街的成衣铺。 大鹅在路上连续跟着颠簸了几天,这会儿都还没恢复精神,难得没黏着她,乖乖在马车上休养精神。 从成衣铺出来,盛临乐已经换了一身浅石绿的圆领窄袖长袍,因衣摆偏长,腰间还提了一块用护腰紧紧系住。 宋夫人不禁笑说:“倒是有点俊俏小郎君的风度。” 盛临乐学盛二哥,装作手拿折扇,吟哦诵诗的模样,“自古英雄出少年,似水红颜惹人怜。” 这话一出,宋夫人和苏文真双双愣住,自相议论:“这诗是谁写的?怎么我不记得作者是何人?” “我亦不知。” 盛临乐倏然想起这是后世某电视剧里的,镇静地迎上老师的目光,说,“在街上听一书生念过这两句,我也不知原作是谁。” 两人也没怀疑,只是有些可惜无从知晓后半阙了。 —————————— 盛临安是在半路接上车的,他在街上逛了不到半个时辰,买了十来样五花八门的小玩意儿,其中半数都是吃食。 “这河虾新鲜出锅,蘸这酱油鲜甜得很,你快尝尝。”盛临安用竹签戳了一块虾肉,喂到盛临乐嘴边。 也不知他从哪儿买的,虾肉碰到嘴皮还有些烫嘴,盛临乐被投喂了好几口才止住他。 盛临安又翻出油纸包着的油果子,评价道:“这糖油果不如蓉城的好吃,炸得过火了,有些发苦。” 盛临乐就着戳虾肉的竹签扎了一块品尝,微微颔首同意:“是有点苦,还油腻得很,定是厨子没等油热就下锅了。” 一路上,两兄妹有模有样地讨论吃食,还煞有其事评价厨子手艺。 苏文真忍俊不禁,连心中多日积累的烦闷都消了几分。 她买的宅子临江,马车穿过小巷,又在曲径里拐了两道弯才抵达。 马车停驻,盛临乐恰时没忍住打了个嗝,一不小心就跟盛二哥一起吃多了。 宅子大门前三丈外就是斜坡悬崖,悬崖不高,垂直高度应该就两丈左右,斜坡下就是大片碎石遍布的江滩,江里还有渔夫在撒网捕鱼。 盛临安站在悬崖边欣赏江景,赞叹道:“苏老师这宅子选得也太好了,出门便是美景,这下面能去吗?我想去乘舟垂钓。” 苏文真指挥下人搬行李,转头嘱托道:“不能去。渝江看似表面平静流缓,实则水下暗流涌动,十分危险,就是水性极佳的人也容易出事。” 担忧盛临安少年意气听不进去,苏文真补充说:“去年大概六七个书生,自诩风流非要去泛舟,结果船还没到江水中央就翻了,到现在尸首都还没捞齐全。” 盛临安打了个寒颤,再看向江水的眼神,没了向往,多了一丝敬畏。 宅子许久没住人,下人们还在收拾寝房,盛临乐拉着盛二哥爬台阶消食。 江渝的房子很奇特,没有平原园林的诗情画意,它依山而建,青石板阶梯宛如潺潺流水,蜿蜒绵延而下,连接着上下错落的房屋。 这宅院本身就是一派风光。 盛临乐行至最上方,累得直喘气,豪放不羁地席地而坐。 盛临安还用袖子扇了扇灰才愿意坐下,“你穿了男装也不能如此不讲究啊,好歹也擦擦灰。” 登高望远,风景更好。盛临安平复好气息,顿时诗兴大发,手指一点一点敲着膝盖思索,正想到一句佳句。 盛临乐猛地站起来,指向山下,说:“二哥,你看那里,有一队人朝咱们这过来了。” 一口气不上不下,憋得盛临安诗没吐露出来,反倒打了个嗝。 盛临安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没好气地说,“一惊一乍地吓我一跳。” “不会是苏家发现苏老师失踪,派人来找了吧……怎么还带着女眷,还抱着个孩子?” 盛临乐来不及多想,疾步往下赶。 兄妹俩走到门口时,苏文真和宋夫人已经把那些人迎进门了。 苏文真和宋夫人的神色无异,盛临乐默默松了口气:看来不是苏家的人了。 厅堂没收拾出来,他们只能暂时移步到厢房说话。 “曹斌,你带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苏文真一句话,炸得盛临乐呆若木鸡。 她没听错吧,这人是老师的前夫?那他旁边的女眷……难道是前夫的现任? 曹斌大刀阔斧往那一坐,“你出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帮你?” 当着现任的面,前夫竟然对前任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 盛临乐和盛临安大概率是想到一处去了,皆是倒吸一口凉气,结果动静太大,引得屋里人的目光全落在了兄妹俩身上。 曹斌上下打量这两个长相肖似的少年,皱眉道:“阿真,这是谁家的孩子?” 苏文真看两人惊骇的神色便知他们误会了,可一时也不知从何解释她跟曹斌的关系,揉了揉额角,对曹斌随口道:“阿锦友人的孩子。” “我的事能自己解决,你……” 曹斌打断她,语气愠怒道:“你能解决?就解决成这样?” “现在江渝城里,谁不在议论苏、林两家的荒唐婚事,你的名声,苏家的名声,日后都不要了?” 苏文真最烦他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顿时也被激起了火气,拍案怒道:“什么名声?名声算个什么东西!” “连自己都做不得主的东西,我去稀罕它干什么!那些虚名假誉,不过就是想枷锁住我,叫我听话求全,认命服软!” 第122章 一出荒唐戏 曹斌被吼得一怔,像是想起了什么,松下眉头,叹道:“阿真,我不与你吵,咱们心平气和谈谈。” 宋夫人轻拍苏文真的后背,轻声劝说她冷静。 曹斌的夫人刘氏也劝说:“夫君,你也冷静点。既然想要帮忙,说话也别那么冲。” 盛临乐还从没见苏文真发这么大的火,心怀忐忑这边看一眼,那边瞧一下。 现在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关系好复杂,前夫的现任还这么平和地出来打圆场? 盛临安拉着盛临乐往后退了几步,退到墙角才低声说:“你别说话,先听听他们要怎么解决。” 二哥你明明是想看八卦,别以为我没瞧出你的心思! 苏文真缓了几口气,语气也温和下来,慢慢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她爹娘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他们是铁了心要驯服她这个桀骜的女儿,魔怔到认不清现实,一心认定所有罪责祸事都是苏文真惹出来的。 “我家除了祠堂那一众的牌位,没人能说服他们。”苏文真也不想用那些神神叨叨的法子,实在是苏父苏母听不进劝。 买通道士卜卦,只要叫他们点头日后不管苏文真婚事,千种纠葛也就自然能迎刃而解。 曹斌听完不禁觉得好笑,“又是苏博山给你出的馊主意?” “当年他叫你闷头拿竹杖揍我,逼迫两家和离,如今又让你行这等荒谬的事,你就一点不怀疑他脑子有问题?” 苏文真抬头看了他一眼,回怼道,“他若脑子不好,当年你爹娘就不会同意你签下和离书。” 但看苏文真这反应也能确认是苏博山了。曹斌气笑了,正要说话。 苏文真继续幽幽说:“这只是叫我爹娘他们肯下台阶的法子,你当真以为全江渝就你曹斌聪明?” 苏家虽是书香世家,可实际上,如今也往商户上没落了。 家族文气早已落败,几十年都未曾再在文坛上出过什么大家,家中唯三有出息的孩子也都是出自旁支,那三兄弟在京为官多年,实则也并不与主家多亲近。 一大家子里,文不成武不就的人众多,光靠吃地皮收租,连一群下人杂役都养不活。 好在家中子弟出了两个善于经商的,一个是苏文真的嫡亲兄长苏博山,另一个就是堂妹苏荷。 “我爹娘始终看不清,家中做主的早就不是他们。” “单是苏荷一方断了家里的银钱,那些伯父叔父都要自乱阵脚,届时谁还愿意站在我爹娘身后颐指气使?” 曹斌一愣,不可置信地笑了下,“苏荷那般畏缩听话的人,居然也站在你这头了?” 要说苏博山和苏荷二人的经商能力谁更厉害,自然就是苏荷,家里不少产业都是她置办起来的,可她偏偏是个听家里话的乖乖女。 宋夫人轻叹了口气,“苏荷这些年也看清了,将前些年交出去的产业悉数收了回来。如今她算是苏家第二个不服管的人。” “苏家只等收拾完阿真这大姐,下一个就会轮到她,她怎么还会作壁上观?” 曹斌道:“难怪说你那些兄弟姐妹去参与拦林家聘礼,原来是小辈们想联合反抗爹娘。你们苏家还真是热闹非凡。” 苏文真睨了他一眼,冷笑道:“合着你曹家没有过这热闹似的。” 曹斌的夫人捂嘴轻笑,襁褓里的孩子也咯咯笑出声。 盛临安虽没理清苏家的关系,也大致听懂了苏家这一出荒唐的戏码。 江渝人真是民风彪悍啊,这等大不孝的事还能发生一出又一出。放在京城世家里,都不知要‘病逝’多少个苏文真了。 盛临乐听他们好像也聊得差不多了,适时发声,“不如把问卜先人的事做真些?” 苏文真转头问询:“如何做真?” 盛临乐顿了下,凑到苏文真耳边说了矾水加五倍子能产生反应的事,又说了些其他她知晓的魔术把戏,“反正都是骗他们,倒不如把它编成真的,以绝后患。” 苏文真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你说得有理,我知晓了。” 曹斌一家走后,盛临乐按耐不住好奇,私下去问宋夫人关于苏文真前一段婚姻的事。 宋夫人无奈摇头,“就知道你们要来问。” 当年的事也如今日的境况差不多,苏、曹两家长辈互相相看上了,不顾子女意愿就让两人成了婚。 婚后苏文真与曹斌相看两厌,意趣也不投机,最后也互相认定彼此不合适要和离,奈何双方父母死活不同意,曹家太太闹着上吊,苏家太太拒不让苏文真登门。 苏文真兄长苏博山就给她出了个主意,大不了闹僵两家长辈关系便是。 结果就是曹斌遭了罪,被苏文真一通乱棍打了半月,闹出自己悍妇的名声,曹家丢了脸,苏家也丢了脸,两家长辈这才松口同意和离。 曹斌当时还以为苏文真发了疯病,见面就打上来,吓得他家门都不敢进,生怕哪天苏文真拿的不是竹竿,而是利刃。 后来签下和离书才得知背后真相,气得曹斌堵了苏博山半年,只要一碰面就持棍打上去,说是以牙还牙。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生平第一次被女人揍得不能着家,和离后,曹斌反倒对苏文真态度好了起来。 两人虽做不成夫妻,曹斌却将苏文真当做了知己。 “知己?”盛临乐想起两人一言不合就互呛的场面,不由吐槽说:“明明是冤家吧。” 宋夫人笑道:“你这么说倒也贴切。” 苏文真当年拮据难过时,曹斌也暗自施过援手,为她牵线介绍她去豪绅家里做女先生。 起初苏文真还不知这是曹斌所为,后来知晓便决然退了所有束修所得,声称坚决不与曹家再有瓜葛。 盛临乐又想起曹斌那位夫人,问:“他夫人都不介意这些吗?” 宋夫人对那位曹夫人了解不深,摇了摇头说:“不清楚,看着倒是个和善的人。阿真和离后,曹斌第二年就娶了她,也没听阿真说她来找过麻烦。” 这曹斌好像有点渣而不自知啊……难怪老师对他态度那么恶劣,都有妇之夫了,还带着老婆孩子上门找前妻,疯了吧。 第123章 苏漾 苏文真不让盛临乐参与苏家的是非,就叫来了她一小侄儿来当地陪,让兄妹俩出门闲玩打发时间。 小侄儿比盛临乐大四岁,今年十二,是稀有的,没参与聘礼闹事,没受责罚的小辈。 苏漾整个人莹莹如玉,站在假山边,见姑姑领着盛临乐下来,腼腆一笑,“妹妹好,我叫苏漾,漾漾水波的漾。” 他的眼睛生得很漂亮,瞳孔颜色是少见的浅棕色,五官柔和,有些偏女相,都还没苏文真长得英气。 盛临乐微笑道:“今日劳烦苏漾哥带我们闲逛了。” 苏漾微微颔首,疑惑看向身后,问苏文真:“姑姑,不是说还有个兄长吗?” 话音刚落,盛临安出现在石阶上。 盛临安头戴方巾,身着宽松襕衫,走起路来,衣摆袖子甩得翩翩风流。 他摇着竹扇款款走下,眉目含笑,声音清润,“这不是来了,在下盛临安,今日有劳苏贤弟了。” “盛兄客气了。”苏漾眼睛一亮,拱手谦逊道,“盛兄你这一身好生风雅,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位魏晋名士从上面走了下来。” 盛临安不着痕迹地抬了抬下巴,微微勾唇说:“贤弟谬赞了,不过寻常衣服罢了。” 苏漾眼神看向他手里的竹扇,又问:“这扇面上的墨竹是兄长亲笔画?笔墨浓淡相宜,劲节一气呵成,好图啊。” 盛临安抖开完整扇面,笑道:“此乃青山书院一位斋长所赠,贤弟若是喜欢,此扇赠你无妨。” “使不得,我怎可夺人所好。”苏漾连连摆手,只接过来赏玩了一会儿便还给了盛临安。 盛临乐在一旁都要被这两人恭维来,奉承去的氛围腻死了,赶紧出言止住他们:“二位哥哥,咱们快出门吧,我还等着苏漾哥带我们去吃江渝特色呢。” 苏漾脸红道:“妹妹说的是,苏漾一见到好画就忘乎其形了,两位见谅,这就带二位去用早饭。” 苏文真笑道:“快去吧,别与护卫走散了。” 出门时,大鹅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副也要跟着走的模样,盛临乐无奈,只能给它套上牵引绳。 苏漾频频低头去看大鹅,“妹妹还懂驯鹅?它好听话啊。” 盛临乐惭愧说,“它应是生来就如此,我不会驯鹅,苏漾哥喜欢的话,给你牵着玩要不要?” 大鹅对外人温煦了许多,只要盛临乐在旁边,牵引绳给谁都拿着都可以。 苏漾第一次牵着鹅上街,心里有些别扭,却又莫名想炫耀大鹅这般特殊的爱宠,眼神止不住偷瞄周围人的反应。 江渝不如漠城爱养鹅食鹅,城里也难得会见到大鹅。 路过行人的目光里带着好奇探究,苏漾被瞧得羞赧,脸蛋染上绯红。 盛临乐跟在旁边,看他脸红耳赤,几次开口想说:“要不还是我来牵吧。” 却又见苏漾嘴角高扬,好像又很享受这样的注目礼。 算了。 少男心,海底针。 苏漾带着来到一家临江的小馆,店门口摆了两个炉灶,炉灶上各放了三层蒸笼。 “江渝人晨时爱吃浓油赤酱的面条,怕你们吃不习惯,今日还是吃包子配甜浆吧。” 苏漾点了菜馅和肉馅各两种,伙计高声答应,掀开蒸笼盖,飞快捡好两碟先送到了桌上。 旁边桌的人笑侃声极大,店里的客人也并不反感,各自吃完就结账走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苏漾解释道:“这里漕运亨通,来这里吃的多是码头上的纤夫和脚夫,他们习惯了高声说话,并不是故意喧闹。” 盛临安环顾四周,“这店开了许多年了吧?” 伙计又端上来两碟包子,热情道:“开了快三十年了,这还是我爷爷传下来的家业呢。” “客人慢吃,不够再叫啊。” “你们江渝人都很直爽。”盛临安煞有其事说。 昨日他逛街时,也是这般被老板或伙计搭话,也不在乎你回不回应,反正自顾自说完就扭头去招呼其他客人。 苏漾笑了笑没反驳。 盛临乐饶是胃口不大,也没忍住每种包子各尝了一个,剩下半碗豆浆如何也灌不进去了。 “我刚在码头好像瞧见林老板的船回来了,不知这回又捎了多少货回来,。” “那咱们快些吃,林老板一向出手大方,今日说不准又能赚不少。” 苏漾脸色微变,抬头看了一眼路过的脚夫,喊住他们,“两位大哥,请问你们说的林老板,是不是刀马口的林家?” 脚夫莫名,点头道:“城里除了他家有商船,也没别的林姓人家有船了吧。” 盛临乐小声询问:“林老板就是林韬的爹吗?” 苏漾点了点头 “不知姑姑他们知不知道此事。”苏漾贴近桌子,悄声说,“之前我爹说林家上门提亲十分突然,怪得很,他就猜测是林家那位老太爷在作妖。” “如今林老板突然回来,应该就是回来主持局面的。” 苏漾知道的细节还挺多,只是店里人多嘴杂不便说这些,提了两句就不再继续。 苏漾突然转换话题,问道,“对了,你们从漠城来,看过漠城兴起的一种画本子吗?就是故事主角叫尉迟明那本。” 他知道苏文真去漠城是在盛将军家里教书,但并不知道松雪斋就是盛家的产业,更不知道画师本人就在自己面前。 盛临乐听到这话,愣了下,问:“画本怎么了?” “当然是好看呀。”苏漾一脸向往,端起豆浆灌了一口,叹道,“画出那样精妙的故事,也不知画师是何人,姑姑也不肯跟我说,她叫我自己来问你们,你们知道吗?” 盛临安捂嘴咳嗽,笑了笑,正要回答,被盛临乐踩中脚尖,痛呼出声。 盛临乐略微尴尬地说:“你先吃完,吃完了咱们出去再说。” 苏漾觉得莫名其妙,却也加快了抬筷子的速度。 结账出店,盛临安就迫不及待揽住苏漾走到一边,附耳对他嘀嘀咕咕。 苏漾脸上的表情从茫然到震惊的转换,只用了一秒。 随后他反守为攻,紧紧抓住盛临安的手,激动道:“兄长,可否帮贤弟求一幅摸鱼居士的墨宝?” 第三话少年将军还没画完,盛临乐害怕死线期交不出稿被系统雷劈,她连来江渝都把脚本稿子带着。 盛临乐扶额无奈,得了,稿子没画完,又得欠一张粉丝to签了。 第124章 道观后山的一些事 盛临安知晓分寸,并没一口应下此事,而是眼神偷偷瞥向盛临乐,含糊说:“那摸鱼居士脾性古怪,需得我回家后问过他才行。” 苏漾遗憾,遂又好奇问:“不知兄长是否知道,摸鱼居士与我姑姑是不是有交情?” 盛临安微微颔首:“有那么一点吧。” 苏漾感叹道:“难怪,难怪……” 盛临安:“难怪什么?” 苏漾说:“兄长不知,我仔细研究过摸鱼居士的画法。” “本月新出的那一本,在衣衫裙褶上笔法与第一本有些不同,瞧着很像是我姑姑惯用的处理方式。” “我姑姑就喜爱加粗衣衫的外廓线,想必摸鱼居士是与姑姑探讨过此种技巧,才会在新本里也用了这样的画法。” 盛临乐愣了愣,遂无奈轻叹,她都没注意到自己改变了这点习惯。 粉丝的眼睛果真是尺,细枝末节的变化都能被瞧出来。 苏漾与盛临安相谈甚欢,聊着聊着苏漾就非要带着他们去山上的道观求个平安符。 “临安兄今年要参加秋闱,那这上清宫一定要去一次,那里的道长画的符箓,可保兄长一举高中。” 盛临乐本想在街上随便逛逛,结果被迫来爬山消耗体能。 对于初到江渝的盛临乐来说,唯美如画的风景没见几处,爬不完的石阶永记心头。 盛临安和盛临乐都不是迷信的人,可苏漾一路上都说得真情实意,实在不好驳了他的一番心意,只能咬紧牙关继续往上爬。 越往上走,山上的温度越低,而盛临安却热到还要拿衣袖扇风。 盛临乐抹了抹头上的汗,透过枝叶间隙依稀窥见了道观门楣,心中哀叹,终于要到了。 在山脚遇见路人都步履轻松地从道观里出来了,瞧见盛临安快虚脱的模样,还善意地笑了笑,鼓舞道:“没几步了,兄台快一鼓作气冲上去。” “多谢兄台鼓励。”盛临安勉强一笑,双腿却跟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 苏漾在观里都喝完了两碗茶水才等到盛家两兄妹。 找道长求了平安符,苏漾又说要去道观后山一处亭子赏景,欣然道:“在此亭,可看到江渝整座城,风景极好,临安兄若是错过,可谓白来了江渝。” 两个文艺少年一拍即合。 盛临安歇息过后,一扫疲乏,大步跟上苏漾,扬言真有美景,定要在此留下诗作。 苏漾赞他才学斐然,盛临安回说哪里哪里。 “唉,我是做了什么孽要跟他俩出门啊。” 盛临乐捏着手里的平安符,唉声叹气地跟上两人。 身后跟着的四名护卫抿嘴憋笑。 眼见前面两人疾步飞快,都要走得没影儿了,谁知又从拐弯处猛地调转回来。 两人眼神飘忽,神色尴尬,满脸通红,一人拽起盛临乐一只胳膊,低声催促:“快走快走,前面去不得。” 护卫也是茫然不解,抱起大鹅快步跟上他们。 盛临乐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人拖了回来,坐在道观院坝里的茶摊里,茫然不解地问:“你们干什么啊?” 苏漾捂着眼睛不肯说话,盛临安比他镇静两分,却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到底怎么了?你们撞见野鸳鸯啦?” 盛临乐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苏漾反应巨大,大声道:“没有!没有!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盛临乐:…… 道观后山,可真是野鸳鸯圣地啊。 盛临乐撑着下巴,等他们二人平复心情,招手叫小道童再送一壶凉茶来。 眼神时不时望向去后山的那个出口。 小道童送来茶水,在后山爽快完的一对男女也回来了。 盛临乐不由地伸长脖子偷瞄。 嚯,那男人是曹斌? 曹斌怀里的女子面容姣好,身段婀娜,举手投足间千娇百媚,却不是昨日见到的那位夫人。 那二人在三清殿外驻足说话,等了没一会儿,三清殿里走出来一人。 曹斌的夫人! 盛临乐讶然失语,曹斌那夫人出来后还与那女子说笑,三人的氛围和谐得让人难以置信。 随后曹斌又一个人进去三清殿,曹斌的夫人携那女子过来茶摊歇息。 盛临乐不动声色低头喝茶,还顺嘴叫对面背对着三清殿的两个人别抬头,小声提醒说,“野鸳鸯里的鸯来了。” 苏漾脸上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红潮,唰一下又翻了上来。盛临安则甩开折扇企图遮住脸。 曹斌夫人刘氏坐下后,柔声安抚旁边的女子:“好了,别愁眉苦脸的了,明日就到张氏的日子了。” 女子娇嗔道:“姐姐排的日子还是太短了些,应该叫每人十天一轮才好,今日我还想听钱姐姐念画本呢,却非要叫我来上香,烦人。” 刘氏笑说:“你初进家门那会儿,不是嫌弃轮期太长,五日才能伺候曹郎,还对我多有怨言吗?” 女子忍不住哀叹,“夫人可别笑话妹妹了。我那时年少无知,被情爱蒙昏了头,如今有银子用,有姐妹陪,谁想管那个臭男人呀。” 刘氏轻拍了一下她,轻呵说:“说话小声些,叫那冤家听见,又要费力气替你圆话!” 女子自打嘴巴,懊悔不已。 曹斌从三清殿出来,刘氏起身相迎,女子则跟在两人身后一同离开。 盛临安和苏漾终于抬起了头,望着那三人的背影,神色很是复杂。 正室与小妾关系融洽是每个男人都乐见其成的事,可曹家这正室夫人与妾室的这番话,怎么叫人听着这么别扭呢? 谁家夫人给郎君那档子事排日子啊? 小妾好似还很不乐意伺候曹斌,只想跟姐妹花钱享乐。 盛临乐趴在桌子上笑得不亦乐乎,笑到捂着肚子哎呦直叫。 这曹斌找了个什么夫人啊,思想也太超前了,竟然跟小妾们一起把丈夫当班上。 盛临乐边笑,边夸赞说:“二哥说得没错,江渝人确实直爽,遍地都是奇才。” 盛临安的表情更复杂了。 一时不知该跟小妹一起感叹江渝民风,还是该质问为什么他妹妹居然也听懂了那一番对话。 第125章 诗会?漫展? 下山后,苏漾与盛临安的内心也不得平静。 看见街边的穿了同色衣裳的男女,两人都会羞得把脸侧到一边。 对视一眼,苏漾略带惆怅地说:“今日真是对不住兄长了,出来游玩遇上这种事……” 盛临安手摇折扇的速度加快,打哈哈道:“无碍无碍,咱们一会儿还要去哪里?” 快至晌午,盛临乐提议先去吃饭,指了指护卫怀里的大鹅,说:“它也得喂食了。” 苏漾颔首,就近找了家小酒楼。 酒楼没什么生意,老板却是个大方人,听说这三个小顾客想喂鹅,还亲自带着盛临乐去后厨。 盛临乐止住老板要去掰案台上青菜的手,“我家鹅不挑食,那簸箕里的摘出来的菜叶就行。” 老板笑得更真诚,应喏说,“这鹅养得好,不似有的人家养得精贵,不是精肉好菜都不屑吃。” 盛临乐也不嫌脏,从簸箕里挑出干净的菜叶放到碗里,看着大鹅啄食,解释说,“它在家吃得不差,只是胃口有些大,我怕浪费您的食材。” 老板不在意道:“不过是一只鹅,能吃多少?难不成还能吃了整个后厨的青菜?” 盛临乐抬头瞧了瞧,估摸着比了三根指头,“约莫能吃掉您炒三盘时蔬的菜量。” 三盘炒时蔬能卖近五十文钱。 老板哑然,悻悻说:“其实簸箕里那些也新鲜,只是长得不甚好看才摘出来的。” 盛临乐微微颔首:“谢谢老板。” 大鹅蹭了顿免费餐,回到堂间,店里又来了一桌人,盛临安跟苏漾坐到人家那桌上,跟那一桌人聊得兴致高昂。 那桌人穿得奇怪,又瞧着十分眼熟。 盛临安抬头招呼盛临乐,“小妹快来这边坐。” 苏漾为她介绍了一番新朋友,盛临乐与对面那人对视。 黑脸,额间还有一抹弯月…… 盛临乐惊骇,脱口而出:“包大人!” 搞什么? 这里不是大夏吗? 为什么有包拯,他是北宋人啊! 一桌人哄笑。 对面那人突然起身,甩了下衣摆,脚呈八字状站立,目光迥然,正气凛然,粗声唱道:“在下正是庐州包拯,小女子有何冤情,快速速呈上堂来。” 盛临安拍手叫好,“兄台比戏班子的角儿都扮得好!” 那人拱手谦虚:“兄台谬赞了。” 盛临乐如梗在喉,缓缓道:“你们这是要去唱戏吗?” “非也。”苏漾出声为她解释说,“这几位只是特意作此扮相去参加诗会而已,妹妹要不猜猜其他几位扮的是谁?” 你们才子组诗会玩得这么不羁?居然连cosy都整出来了。 难怪刚才瞧着眼熟,里面有两人扮的是尉迟明和他发小林旭! 盛临乐率先把那两人指出来。 那两人也跟扮包拯那位一样,起身各自演了一段漫画里的经典桥段。 桌下,盛临乐尬得脚趾扣地,面上还得微笑夸赞:“演得好!” “这位是诗仙李白,那位是……阮籍?”盛临乐又猜出剩下两位。 老板端菜过来,及时打断了余下那两位的戏瘾,盛临乐松了一口气。 老板问:“各位是要拼桌吗?” 盛临安大气挥手,“对,劳烦老板拼个桌,顺带再热一壶酒来。” 一众人聊得畅快,饭吃到一半。 扮包拯那人盛情邀约盛临安去他们的诗会,“盛小弟也去见识见识咱们江渝这边诗会,看看比之漠城又如何?听说今日还有三位大才子都要去的。” 盛临安有些意动,好奇地问了一声:“今日参加诗会的人,都要同兄长们这般做打扮吗?我和弟妹穿得普通,也能去?” 桌上那几位轻笑,扮包拯那人道:“也不是都要扮相,诗会还是以喝酒吟诗为主,有些秀才童生也讨论经义文章。” 盛临安身子微微前倾,转头看向盛临乐,眨眼暗示他很想去。 “二哥想去就去吧,不用顾虑我。”盛临乐夹了一筷豆干炒肉,随口说。 苏漾略带忐忑地插嘴问了一句:“诗会上没、没有请女校书吧?” 扮尉迟明那位收敛笑容,“贤弟,你莫看我们扮相风流不羁,但去的可是正经诗会,决计不会叫妓女来轻浮享乐。” 盛临乐筷子一顿,看向盛临安的目光带了几分谴责,“二哥,你以前老去诗会,是不是去看女校书们的?” 盛临安似有羞恼,诚恳发誓:“我去的也是正经诗会,都是去与同窗友人吟诗和探讨学问的……” 他还没说完,桌上就又笑起来,这兄妹俩还真是有意思。 左右下午也没事,盛临乐便也跟着去这江渝的诗会上开开眼。 筹办诗会的是江渝大才子之一的周秀才,是扮包拯那位书生的同书塾师兄,不过他考上秀才后便从书塾毕了业,扮包拯那位则还在书塾念书。 诗会办在周秀才家中,听说他家建在半山腰,周围郁郁丰草,长林幽静,登高处还可观江水滔滔。 盛临乐越听这描述,越像是在说苏文真那处宅子。 不过抵达周秀才家后,盛临乐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只是建筑风格一般相似罢了,从周秀才家望出去的江景,与在苏文真家看到的并不相同。 苏文真家外的江水潺潺,整日都平静无波,时而还有三五成双的渔船驶过。 而周秀才家这边,江水奔腾湍急,波涛起伏,江边一艘停靠的船只都没有。 苏漾为其解疑答惑:“此乃长江水,姑姑那边见到的是渝水,江渝最大的那处码头就在两江交汇处。” 盛临乐颔首,原来那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就是描述了这样的波澜壮阔。 周秀才做为主人,早早就候在门口迎客,笑吟吟道:“徐贤弟,你往脸上抹这么厚锅灰扮的是谁?” 徐征咳嗽两声,挑了挑眉,抬手示意他看额间月牙。 周秀才露出恍然神色,拱手笑谑说:“失敬失敬,原来是包拯包大人。” “诸位快快请进,茶水都已备好,就等各位入席了。” 徐征拉过盛临安三人,跟周秀才介绍道:“这是路上遇见的小友盛临安和苏漾,还有这位是临安贤弟的亲妹,名临乐。” “他们对周师兄这诗会很是向往,我便带他们来见见世面,还望师兄莫怪我擅作主张。” 周秀才倒没有不悦,露出一种看小辈的慈爱,微笑说:“来者皆是客,三位小友也快快请进。” 第126章 诗会众人 周秀才家所在的地势更平坦,穿过月门便是一处大花园,只是可惜二月初春,满园绿意更胜花情。 这也不耽误书生们风流蕴藉,对着一丛抽芽的绣球也能取意作诗。 一白衣书生诵哦道:“嫩芽抽枝欲开花,紫阳将来莹无暇。为问青茵谁相伴,愁叹红稀绿正灿。” 他旁边的好友笑怼他:“大好春日,你愁个什么劲儿?换一首欢洽的。” 另一人斜倚廊柱,遥敬进来的人一杯,“徐兄,你来迟了,需得自罚一杯。” 徐征笑道:“哪里迟了,不就先到了你们三人?文昭兄捷才,没搅扰你的诗兴吧?” 文昭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今日无甚兴致了,文某还是等各位的佳句罢。”遂一脸愁闷叹了口气,走到亭下喝酒去了。 徐征为盛临安他们介绍人,文昭就是那白衣书生,他的好友是李清,字子虞,倚在廊下那位是邓宁邓子才。 盛临安带着弟弟妹妹行礼。 文昭和邓宁皆是微微颔首表示回应,唯有李清热情上前,笑问:“听小友的口音不像江渝人,是打哪儿来?” 盛临安谦逊说来自漠城,带妹妹过来访亲的。 李清瞧见盛临乐腿边的鹅,笑道:“哟,小妹妹还养鹅呢,可识字学诗了?知道与鹅相关的诗否?” 盛临乐想了想,正好还记得之前苏文真教的一句:“鹅儿黄似酒,对酒爱新鹅。” 李清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还以为你会背骆宾王那首《咏鹅》,没想到背了杜少陵的。” 徐征笑道:“子虞兄你可收敛些,人家好不容易出门玩耍,别考校孩子了。” 就是,就是,盛临乐配合点头,遂又疑惑道:“这位哥哥又扮的是谁?我瞧不出来。” 徐征摸着下巴,上下打量李清,想了半天同样也没猜出来。 李清笑了笑,从身后掏出一把羽毛扇,轻摇扇子,淡淡道:“如何?这能猜出来了吗?” 苏漾抢答说:“是孔明先生!” 李清装作捋胡须,微微颔首,端起一派气定神闲,世外高人的风度。 周秀才又领着几人进来,笑道:“人快齐了,一会儿是先作对子,还是先行飞花令?” 盛临安眼睛都亮了,他最爱诗会上飞花令的游戏,不由得这会儿就开始深思苦索想诗句。 徐征摇了摇头,他们作扮相来诗会,自是要先以扮相为题先作诗,“不好不好,先赛诗,不然等会喝酒喝得出了汗,我这一脸妆容都花了。” 盛临乐低头闷笑,您这一脸黑不溜秋,就算花了又能花到哪儿去? 花园几位也同盛临乐想到一起,纷纷笑徐征信口胡说。 不过众人还是依了徐征的要求,先以各自的扮相作诗,盛临乐因年纪小又不会作诗,被委派当个抄录员。 周秀才家境殷实,诗会上还额外准备了一叠彩笺纸,说是选出佳作后再誊抄到笺纸上,誊抄的事就落不到盛临乐头上了,得由席上最有名的大才子来执笔。 周秀才还颇为体恤地弯腰,温煦地对盛临乐说:“若是有不会写的,尽管大方开口询问。” 盛临乐点了点头,接过纸笔找了一处位置坐下。 大才子郑从云,张瓘和文充姗姗来迟,待他们入席后,诗会才正式开始。 饶是周秀才和徐征都给她介绍了一遍在场人的姓名,盛临乐也没记得住几个。 想到一会儿他们还要评选诗魁,盛临乐想了个法子来记名号,谁站出来作一首诗,她就在诗旁边画个小人简笔画作标记。 就算是大才子写诗也要沉吟思索片刻,盛临安却做了先行官,想好了立马站起来吟了一首,写的是尉迟明。 众人先不管诗写得到底好不好,冲盛临安这份捷思就齐齐鼓掌叫好。 郑从云笑道:“唉,我比不得年轻人了,我才想好首联,小友便作好四句。” 盛临乐垂眸笑了下,记下盛临安作的诗句。 两盏茶后,在场的另外四位秀才也跟着吟出了诗句。 席上童生居多,秀才们作完诗后迟迟不见有人起身,周秀才便起身打圆场,笑说:“我们四个生员就不与你们比了,你们思索着,我们先各自评比较量一番。” 盛临安隐瞒了功名,有些脸红自己要与童生们评高低。 盛临乐吹了吹墨迹,稍稍干了一些才拿起来。 郑从云本还在与文充说笑,看到盛临乐小小人一个,却捧着一张半身长的大纸起身,玩笑道:“周兄也不知把这纸裁一裁,辛苦盛小妹还得高举。” 周秀才无奈道:“这就叫人换纸,郑大才子可满意了?” 花园中央有高案长桌来放诗作,婢女给两端压好镇纸,抿嘴笑了下才站到一旁。 四位秀才围观过来,看到纸上各自的小画像,无不莞尔一笑。 周秀才低下头,颇有兴味地问盛临乐:“你学过画了?师从何人?” 另三人也齐齐看过来,微露慈爱地看着盛临乐。 盛临乐想了想,不紧不慢地说:“苏家长女苏文真就是我老师。” 文充惊讶道:“苏文真?我记得她的画偏古法韵调,怎么你画得没有一丝像你老师?” 张瓘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被郑从云拍了下肩膀,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孩子画的自然就富有孩子趣了。”郑从云笑着指向自己那小人,点评说,“我这脸画圆润了,下次再把两腮削减一分便更像了。” 坐在位置上的童生们也围了过来,有人小声嘀咕,也有人嘴快心直说,“你老师是与林家定亲的苏文真吗?” 那人还似说得不明白,又补充说:“就是杖打郎君的苏文真?” 全场寂静,众人不禁看向说话人,怎么有这般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 文昭被盯得缩了缩肩膀,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苏漾冷着脸回道:“我姑姑没与林家定亲,苏、林两家的婚事也是一场误会。还望各位莫要再传谣言。” 盛临乐淡笑道:“我以为各位都是饱读诗书的谦谦君子,怎么也会盯着这些因男子挑起的流言谤议女子?” \"那位秀才兄长听到我老师的名讳想到的是她的画,为何你就只能想到她与谁定亲呢?怪不得你先前说诗兴不高,原来成日就想这些事去了啊。” 盛临乐说得阴阳怪气,文昭的脸是白了又白。 第127章 诗魁的彩头 盛临安和苏漾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盛临乐身后,二人对视一眼,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苏漾心想着要如何对付这些书生,反正大不了被人轰出去,也不能任人诋訾苏文真。 不过众人的反应并没有苏漾想象中那么大,他们只是看着文昭笑。 文昭掩面垂下头,躬身说:“文某羞愧,是在下言辞莽撞了,向你老师道个不是。” 周秀才推了下文昭的后背,“光是嘴上道歉可不行,去自罚三杯再过来。” 李清也帮着缓和场面,摇着羽扇说:“文昭兄今日自来时就心绪不佳,想是说话时脑中在想其他事,小妹妹千万别跟他计较。” “你若生气的话,看景非景,听诗无诗,岂不枉来周兄的诗会了?” 这是在别人家,为客之道盛临乐还是明白的,再咬着不放就显得自己小气了,还会扰了一席人的好心情。 盛临乐小手一挥,拍拍肚皮,大方说:“好吧好吧,这位哥哥既也道歉了,我这肚里可撑大船,原谅你无礼了。” 郑从云笑得捧腹,指着盛临乐的手直抖,“你这小人,甚是有趣,的确不似你那老师。” 张瓘一向严肃的性子都被逗笑了,摇头感叹:“怪哉怪哉,常言说严师出高徒,没曾想还有严师出顽徒的。” 诗会恢复和谐,除了文昭躲到席位去喝酒,其他人继续围着桌子看诗看画。 文充调笑道:“刚才郑兄说盛小妹把你画胖了,我瞧着倒是没有,明明就十分相像,慈恩兄你说呢?” 被点到名字的张瓘笑容微敛,认真对比画像和真人后,半晌才缓缓开口:“我认为有九分相似,那一对招风耳还应画大些。” 郑从云指指点点,恼羞道:“那我还认为,得把文以行这脸画长点,张慈恩那鼻子画扁些。” 三个才子跟小学生一样相互攻击长相,周围的童生们看天望地,捂嘴偷笑。 盛临安偷偷松了口气,暗自擦了擦手心里的汗。 徐征走过来搭上他的肩膀,小声宽慰说:“文昭就是说话不过脑子,心不坏,你们安心玩,不必理他。” 盛临安转头看了一眼喝闷酒的文昭,蹙眉问:“他一向这样吗?参加诗会的人谁不是高高兴兴的来,偏他非得一脸愁苦……” 徐征摊了摊手,“他这家伙就这样,好似众人皆醉他独醒似的,也只有李清跟他关系好些。” 这边盛临安和徐征说着小话,那边四个秀才已经讨论起其他了。 郑从云问:“你从漠城来,可知道漠城流行的彩印画?那位摸鱼居士的画法你可会?” 盛临乐毫不脸红,惭色说:“我还未到那等境界,画不出。” 郑从云认同道:“也是,我都模仿不了他那画的五分模样,更不必说你这小孩了。” “也不知那画师为何会取个摸鱼这样的闲名,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周秀才忽然感叹说,“那秋声编的故事极好,跌宕起伏,荡气回肠,可惜少年将军才出到第二话。” 张瓘说:“《少年将军传奇》虽是闲书,但里面不少佳句桥段都叫人深思,我猜秋声应是位经历颇丰的老先生。” 文充看了眼盛临乐,倏然抬头反问道:“诸位为何猜测摸鱼和秋声两位一定是男子呢?且看那苏文真的画,你们可猜得出画师是男是女?” 盛临乐歪了歪头,悄声问苏漾说:“老师流出了很多画卷在坊间吗?” 苏漾微微颔首,“以前家中艰难时,家里卖出过一批画,里面也有几位姑姑的墨笔,大姑姑的最多。” “不过妹妹,你知道摸鱼居士是男是女吗?” 望着苏漾求真的眼神,盛临乐刚想开口,被人打断。 “两位小友在说什么呢?”郑从云嘴边笑意未减,叹道,“莫不是在嫌我们这些大人说话乏味?” 苏漾耳朵发烫,连连摆手说不是。 盛临乐比他脸皮厚,笑道:“当然在说你们怎么还没评出魁首呀。” 郑从云拍手恍然想起正事,问周秀才,“周兄,今日魁首可有彩头?若是没彩头,我可就不评了啊。” 周秀才不急不慢地说:“自然是有的。” 文充好奇:“是什么?” 周秀才指了指桌上一直摆着的长方形书匣,嘴角的微笑一点点勾起,“今日彩头乃是摸鱼居士的手迹一幅。” 他打开书匣,露出里面画卷,珍重地取出来。 两名婢女各执一端,一人后退,缓缓打开画卷。 画卷露出绢布的一瞬,盛临乐心中泛起一丝异样。 等到完全展开,画中翩翩君子手持书卷,眉目含笑,画中人的目光透过人群看向盛临乐。 盛临乐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好你个林大管事,你居然把绢布画都卖到了江渝,你这人脉是真的广啊。 文充忍不住凑近,生生控制住想去触碰绢布的手,惊错道:“这是摸鱼居士的画?这画得竟与生人无异!” 郑从云怀疑:“与少年将军的画法截然不同,周兄,你莫不是被人骗了吧?” 周秀才摇了摇头,“你们只知少年将军尉迟明,不知那四言画本其实也是摸鱼居士所画。两者在画法上虽有不同,但细究也能瞧出共通之处。” “你们看这眉眼的处理手法,与尉迟明大图上三庭五眼的分布是否肖似?” 众人细看回忆,愕然议论:“还真是差不多。” 苏漾语气略带自豪,小声对盛临乐说:“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所以但凡是松雪斋出的画本,我全都买了,我告诉你,连那本《芙蓉食谱》也是摸鱼居士画的哦。” 盛临乐心绪复杂,忍了又忍,说,“你当真这么喜欢摸鱼居士的画吗?” 苏漾眼睛直勾勾盯着绢布,恨不得贴上去观察,只说了一句,“他之画,我认为比之大姑姑的画还超绝三分。” 倒也不至于啦,也就是占了个新鲜稀奇的名头。 盛临乐微微羞愧,她本人还跟着苏文真学画呢。 张瓘沉吟不语,眼睛又看向桌子上的画,迟疑说:“若就眉眼画法来说,盛小妹所画好像也与摸鱼居士有两分相似。” 郑从云也看过来,笑道:“慈恩兄莫不是说笑,这几笔线条哪里看得出相似了?” 张瓘摇头,“虽用线简单,但诸位细想,越是笔墨用得少,应该越难将神采特征刻画得生动贴切,可我等一看就能瞧出画中小人是谁……” 张瓘深深看了一眼盛临乐,说:“先前,怕是小瞧盛小妹的画工了。” 盛临乐心虚地笑了笑,一副你们在说什么,我好像没太听懂的模样。 第128章 原是旧识 有郑从云在其中打岔,众人的注意反倒是都放在了张瓘后面那句话上面。 周秀才也被点醒般,称赞盛临乐天资卓越,“苏姑娘收了个好苗子。” 盛临安走到绢布画前,他在孙明那看过另一幅老学究的图,对此画也没有旁人那么惊异,却还是故作赞叹说:“确实精妙,不过这四言画本里有五位人物,不知周公子是否知晓,另外四幅图落在了何人手中?” 这事儿盛临乐都不知道,林大管事也没主动提起,她也有几分好奇绢布画的下落。 “我只知有一幅男童画被卖去了江南,其余便不知了。”周秀才想了想,叹道,“我本想凑足一对璧人,谁知被人捷足先登,先行买走了女像。” 众人也跟着可惜,纷说见此男子像后,不见美人图就备觉缺憾。 话题再次被转移,也没人还记得盛临乐的画是否与摸鱼居士像了。 有了绢布画做彩头,众人的诗兴又提了起来,有两个童生都想出了诗句。 盛临乐提笔记下,正要画小人图的时候,顿了顿,抬头主动询问对方姓名。 那两人的神色颇有些惋惜,青袍书生拱手说:“在下段安。” 灰衫书生则期期艾艾地说,“鄙姓田,名浩然……那个,妹妹,能给我也画个小像吗?” 段安瞠目惊讶,暗恨田浩然狡猾没羞,忙不迭说:“也给我画可以吗?” 盛临乐无语,却也难辞盛情,点了点头,在纸上画了两人的小人图。 这些书生眼尖得很,盛临乐还不好故意画拙,只能放飞自我,爱咋咋地,再有人说我画得像摸鱼居士,我也咬死不承认。 段安和田浩然得了小人图一脸欣喜,好似腰板都挺直了,站位也往前靠近了两步,躬身不耻下问,请秀才们点评诗作。 文充笑得兴味,也乐得指点晚辈,指出两人诗中旁纽的声律毛病,“意境不错,却还需多推敲用字,平日可多看看游记散文。” 段、田二人如获匪浅,拱手答谢。 其余人见两人得了指导,抖抖肩膀也盼着能让才子指导一二,不仅如此,他们一个两个还时不时用期盼的小眼神瞥向盛临乐。 盛临乐:…… 郑从云替他们开口说:“今日倒是盛小妹风头最盛,你们难不成都想要小像?” 众童生羞赧应喏。 “咱们这么多人,也不能总劳烦小妹妹动笔。”郑从云略微思索,拍手道,“如此这般可好,只有被我们四人认可的诗作才能获得小像,盛小妹,你说怎么样?” 说来说去,还是把我的画当你们的彩头了呗。 不过能少画也好,盛临乐点头同意。 不过看到一些‘学渣’气馁叹息后,盛临乐又开口说:“没得到单独小像的也不用可惜……诗会结束前我画一张所有人聚在一起的图可好?” “就当谢谢诸位兄长让我们兄妹三人参加诗会。” “那就先行谢过妹妹了。”周秀才顿了顿,又笑说,“哎,不成,我这岁数都可做你叔伯了,与你称兄妹不妥,我还是叫你盛小友吧。” 郑从云佯怒道:“好你个周秀才,真真蔫坏儿,我们与盛小妹以兄妹相称,你倒是自抬辈分当上叔伯,是不是也要叫我也称你一声周叔?” 周秀才愣了下,笑道,“郑兄,你倘若愿意,我也不是当不起这一声周叔叔。” 郑从云没想到他逗人反被调戏,呜呼哀叹周秀才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云云。 盛临乐听他们笑闹好似回到了高中时候,那时候同学之间也是爱这样玩笑。 趁着童生们苦思冥想之际,盛临乐回到席位上画起群像图,因都是画小人像,头身比都是一比二的尺寸,画起来也快得很。 中间有人吟诗她也能分神去记录。 待到第六人念完诗,盛临乐的群像图也完工了。 花园里,加上两位侍奉的婢女,共计二十三人,她还顺手画了些假山花草的简笔,人物在各自站位上,情态各异。 邓宁手持酒壶,微微弯腰,指着画里倚着廊柱的小人,问,“这画的是我?” 盛临乐抬头,这位是在场所有人里,除了她二哥外,长相最俊的一个。 只是这人是喝了多少酒啊?满身酒气,盛临乐皱了皱鼻子,嗯了一声,“你不去作诗吗?” 邓宁眯了眯眼,笑笑直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笑说,“作,来诗会不作诗,岂不浪费了周秀才的好酒!” 这人是个酒蒙子。盛临乐笃定判断。 邓宁大步迈到人群中间,豪迈唱吟诗句。别人都是说扮相,诵春情,唯有邓宁是以屋外长江水为题,写了一首气势滂沱的词。 周秀才见他已然喝醉,无奈摇头,待他畅了诗兴才扶他去坐下。 所有人都念完一轮后,佳作也很快被评选出来,盛临安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当之有愧是第一了,其二是李清,其三便是徐征。 邓宁的词也很好,就是跑题了,且他本人也醉得趴在了桌上酣睡,评选有他无他也没所谓了。 写得好的前十名都有机会得小像,盛临安胜之不恭,主动让出名额。 张瓘往彩笺纸上誊抄优作,盛临乐接过后则再在空白处画图,画好的笺纸交给作者本人领回收藏。 赛诗后便是飞花令,盛临乐记不得几句诗词,便在旁边吃点心喝果饮,不亦乐乎。 众人玩到黄昏时分,又去屋外赏了会夕阳下的江景,秀才们对景抒情,佳句张口即来。 儒童们听得敬慕痴迷,恨不得这落日下沉得再慢些,叫他们多作几首好诗。 临别时,盛临乐将群像图送给了周秀才。 周秀才笑纳,还赠份点心给她,“见你喜欢这糕点,叫厨房新鲜做的,回家热一热更好吃。” 张瓘留在最后,等周秀才收好画送完礼,他才开口对苏漾说,“你姑姑……苏姑娘最近可过得艰难?” 苏漾怔住,“您与我姑姑相识?” 张瓘微微颔首,“她曾去我家教过我侄女,我大哥大嫂听说她出了事,曾想去找她,但她宅门紧锁,猜测她可能搬回了苏家。” 搬回一词说得含蓄,张瓘也大致能猜出苏文真之前是被长辈禁足在家。 苏漾了然,说:“姑姑无碍,现在已经回到半山小院了。” 张瓘淡淡道:“那就好。若是苏姑娘需要帮忙,张家可尽绵薄之力。”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盛临乐,苏漾和盛临安三人相互看了彼此一眼,拱手齐声感谢。 第129章 奶茶,林家上门 许久不运动的人,乍一下爬山上坎过后,就会像盛临乐和盛临安一样,第二日下床都艰难, 两人大腿酸痛,相互搀扶着下阶梯,盛临乐龇牙咧嘴地说:“我今日不出门了,二哥自己跟苏漾哥哥玩儿去吧。” 他们站的位置地势高,往下看去,苏漾此时正在花园遛大鹅,一人一鹅分外和谐。 盛临安顿足,弯腰捶腿,一脸纠结。 用过早膳后,苏漾领着大鹅等在门口,得知盛临乐不出门后,失望道:“ 妹妹当真不去吗?金桦街口吴老汉的酥炸肉,福泰路的雪霞羹,葱泼兔……这些你都不想吃吗?” 盛临乐光是听这些名儿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宿主,系统提醒,距离《少年将军传奇》第三话的截稿日还有六日。】 盛临乐一口口水呛进喉咙,侧头咳了半天才舒缓过来,忍痛挥别苏漾,“我好几日都没有练笔了,今日真不能出去玩。” 苏漾对着大鹅叹了一声,摸了摸它的头,可惜道,“那好吧,妹妹你真刻苦,难怪姑姑这么喜欢你这徒弟。” 你说这话的时候可以看着我吗? 盛临乐无语,看他这么喜欢鹅,眼睛一转,抱起大鹅塞到他怀里,对大鹅郑重叮嘱,“大鹅,你跟苏漾哥哥出门玩……我任命你为鹅护卫,希望你在外面恪尽职守,好好保护他们别受欺负。” 也不知大鹅懂没懂,盛临乐抬下巴眨眼,示意苏漾往外走。 苏漾眼含惊喜,小心抱着鹅抬步,大鹅从苏漾的肩膀探出头,“嘎!” 盛临乐颔首:“乖乖的啊,回来给你一整颗白菜!” 大鹅:“嘎!” 直至苏漾消失在盛临乐的视野,都没传来大鹅挣扎乱叫的声音。 还真行啊? 盛临乐有点吃惊,在漠城的时候,徐淑清端着吃食都哄不走大鹅。 苏漾欢畅的声音从墙头穿过了,“妹妹,大鹅真的愿意跟我出门诶!临安兄长,还请麻烦你将大鹅的绳套拿出来!” 盛临安也出门后,盛临乐望着上行的阶梯无言半晌,最后还是放弃回屋,叫人把脚本画纸都拿到了花园亭中。 江渝多阴天,这会儿室外光线反而比屋里敞亮。 婢女怕她江风吹多了受凉,还特意在桌子边摆了个小炉子,炉子上是热腾腾的红枣蜜茶。 约莫画半个时辰,盛临乐就会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喝口茶歇歇再继续。 蜂蜜水虽好,可还是想喝奶茶。盛临乐捧着茶盏舒服地叹息,“要是有牛奶就好了。” 婢女在拨弄炉子的炭,笑道:“姑娘想喝牛乳吗?我这去买来。” 盛临乐一愣,“江渝有专卖牛乳的商铺?这里有养奶牛的吗?” 婢女疑惑说:“奶牛?姑娘说的是黄牛还是水牛?专卖牛乳的倒是没有。” “是这山下有人养了水牛,前几日刚下了只小牛犊,兴许这会是有奶的,若是姑娘想喝,去他家买来就是。” 水牛奶更好啊! 盛临乐赶紧从荷包里掏出银子,嘱咐道:“能买多少买多少,多余剩下的就当你的辛苦钱了。” 婢女手捧着五六两碎银,主动还回去大半,留了半两碎银在手里,笑道: “姑娘不知柴米贵,也好歹问一问价钱再给银子。那牛乳没几人爱吃,并不贵的,半贯铜钱就能买几十斤。” 婢女又道:“且牛乳放不得,三个时辰没吃完就会酸臭。” 盛临乐心想你们是不会吃,有了牛奶就可以做蛋糕,奶茶,蛋挞,双皮奶……吃这些哪儿需要三个时辰,她三十分钟就能把它们消灭干净。 想到这些盛临乐就忍不住开心,“那先去买个十斤吧,若是厨房没糖的话,也顺便买一些回来。” 反正牛也跑不掉,想吃就再去买就是了。 婢女应喏,离开时带着满腔疑惑,牛乳加糖好似也不甚好喝啊,那股腥气加再多糖都去不掉,也不知姑娘在高兴什么…… 屏退剩下的婢女护卫,盛临乐深吸几口气,回到桌前奋笔疾画,只为了等会能空出时间去做吃的。 龙飞凤舞画完七八页分镜后,买牛奶的婢女还未回来。 盛临乐停下笔,招手示意一个护卫过来,询问他这会儿什么时间。 护卫抬头看天空,阴云遮日,护卫沉默,想了半天,犹豫猜测:“应该差不多巳正了吧……要不我去看看滴漏?” 盛临乐摇头,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还能再画几页。 花园外传来苏文真和陌生男女的说话声,盛临乐侧耳倾听,奈何那说话声音并不大,她听了半天也没听清楚说的什么。 说话声渐远,买牛奶的婢女回来,问说,“姑娘,牛乳送去厨房了,你想要什么时候喝?” 盛临乐问她:“刚刚是有客人登门吗?” 婢女道:“是林家老爷和林太太过来了,我看见他们还带了好些礼。” “林家?”盛临乐微微蹙眉,希望不是上门来找茬的。 盛临乐想了想,合上画稿,交给婢女,说,“先收回屋里,我去厨房煮个奶茶给老师送去。” 厨娘这会儿在摘菜,见盛临乐过来连忙起身,拍掉围裙上的菜叶,“姑娘可是要喝牛乳了?我这就去煮。” 盛临乐吩咐说,“找点茶叶来,糖放在哪儿?我想熬些糖稀。” 厨娘哪儿能叫盛临乐亲自动手,连声说,“姑娘想怎么做只管吩咐便是,快离灶台远些,小心烫着你。” 对比了下自己的身高和灶台高度,盛临乐知趣儿让贤。 煮奶茶也并不难,掌握好火候煮开牛奶和茶叶,等到奶汁变成棕黄便成了。 这会儿还没白糖,糖稀只能用红糖熬制。 熬好的糖稀也不用盛出来,将过滤掉茶渣的奶茶一股脑儿倒进锅里搅拌,让糖奶充分融合。 奶香中混合茶香,再加上红糖特有的甜香味,勾得厨娘、婢女都无意识地舔了舔唇,连烧火的小子都几番抬头望向锅里。 厨娘打了小半碗给盛临乐,期待道:“姑娘尝尝是不是你想要的味道?小心烫口。” “敢问姑娘,这是何处的吃法?我竟没想到茶叶还能混到牛乳里煮,闻着好似也没有乳腥味了。” 盛临乐接过慢慢吹凉,水牛奶的蛋白质和脂肪含量高,才这一会儿表面就结了一层奶皮,解释说,“应是北边草原的吃法,那边爱喝咸奶茶,我喜甜,就擅改配方做了甜饮。” “这一锅煮得多,你们都盛一碗尝尝,味道很不错。” 第130章 客似云来的一天 虽红糖不如白糖甜,但能在这儿还能喝上一口奶茶,盛临乐也不要求那么高了。 厨房里的下人喜笑颜开,谢过盛临乐后,纷纷凑过来讨了一碗。 厨娘很守礼节,任凭周围个个儿都馋得流口水,也要先将主人家要喝的分舀到茶壶里后,才挨个给他们碗里添奶茶。 婢女喝完奶茶,看了眼桶里剩下的鲜牛乳,遗憾道:“刚才应该听姑娘的,多买些牛乳,这奶茶真真好喝呀。” 厨娘沿着碗边小抿了一口,眉头舒展,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红糖也不是便宜货,寻常家里少有这么能霍霍糖的,能尝到小半碗奶茶,婢女也很知足。 盛临乐在厨房畅饮两碗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瓷碗。 堂内,苏文真摇了摇头,坚定道,“伯父,伯母,我知你家疼爱林韬,但我不会嫁。” 林夫人虚弱地咳嗽几声,急道:“这件事归根究底是林家不对,可你若不嫁,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何时能平息?” 苏文真轻笑,摇头反问说,“这世上流言蜚语何其多,难道就为了堵上悠悠众口,我就得屈就自己,违背本心?” 林老爷赞许道,“义不屈节,难能可贵。可此事后,你的婚事怕是更要艰难了……我们也是想弥补过错,你放心,你嫁入林家后,绝对不会有人让你受委屈。” 林夫人又咳了一声,颔首说:“韬儿品性正直仗义,我家里也不曾让他有过通房丫头,不是我作为母亲自夸,事实确实是如韬儿这样的郎君,放之整个江渝都难寻啊。” 苏文真任他们如何劝说也不点头,只道,“我嫁不嫁,与林韬如何并不相干,就算他是状元郎我也不会嫁,我也不需林家补偿什么,两位请回吧。” 林老爷和林夫人脸色微变,没成想苏文真如此不客气。 盛临乐敲了敲门框,打断了屋里的谈话,“诸位兴许说得渴了,我让厨娘煮了新鲜饮子,好喝得不得了,老师和客人都快尝尝。” 苏文真语带无奈道,“你不在园子里画图,跑来这儿干什么?” 盛临乐眨眼,咧嘴笑了下,亲自给苏文真斟茶,殷勤道,“专门给您送奶茶啊,您快尝尝,特别香甜。” 婢女也给林家夫妻俩各倒了一杯。 林老爷端起茶盏,望着杯里棕黄的液体,微微蹙眉,“这是何物?怎么色泽像泥汤似的。” 盛临乐介绍说,“这是牛乳和普洱一起煮出来的奶茶,这位夫人瞧着脸色不太好,若是生病了的话,就稍稍抿一口尝个味道,肠胃不好喝了牛乳容易腹泻。” 林夫人边咳边看了一眼奶茶,笑着答应,没有抬手去碰茶盏。 林老爷闻着甜香,倒是试着喝了一口,皱着的眉并没松下来,嘴里客气地说了句“不错”。 苏文真慢慢品味奶茶,调笑说,“就为了弄这甜不滋的饮子,还专门叫婢女去买牛乳?你也不嫌麻烦。” 盛临乐哼哼说,“孔圣人讲‘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麻烦又如何,只要奶茶好喝就行了嘛。” 苏文真点了点盛临乐的额头,摇头笑叹,“就你道理多。行了,奶茶也尝了,你自去画图吧。” 盛临乐背对林家夫妻,做口型问:“没问题吗?” 苏文真微微摇头,拍了拍盛临乐肩头,“快去,画完了我来查验,若有退步,你知道惩罚是什么。” 盛临乐心中叹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好再待在这儿,只能行礼退出待客堂。 此时另一婢女步履匆匆过来禀报,说是门外又来客了,来者姓张。 盛临乐欣喜,莫不是昨日张瓘说的张家长兄来了? “老师,我去帮您迎客,你且坐着,我去去就回。” 苏文真走到门口想拦时,盛临乐早就跑没影儿了。 林老爷和林夫人面面相觑。 林老爷端起清茶抿了一口,对走回来的苏文真道,“文真这次收的徒弟倒是活泼。” 苏文真点头,“是,她是家中幼女,家里人都宠她,故而养得活泼了些。” 林夫人又瞥了眼奶茶,还是没忍住,端起来浅尝了一口。 奶茶刚触碰到舌尖,林夫人的眼睛微微睁大,看向奶茶,果真是好滋味。 普洱茶香丝毫没被奶味掩盖住不说,还祛除了普洱特有的茶涩口感,只余滑润甜香在唇齿间流连。 林老爷见夫人又喝了一口奶茶,不禁提醒她,“夫人,你需少饮,莫再伤了身子。” 苏文真说,“这奶茶里定是加了不少茶叶熬煮,浓茶伤身,伯母确实要少饮,等身子好些再喝也不迟。” 林夫人微微脸红,刚放下茶盏,又没忍住喉咙里的痒意,重重咳了几声。 苏文真皱眉,“伯母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林夫人拍了拍胸口,摆手道,“都是前些时日风寒严重,以致侵犯肺脏,大夫说我这是肺失宣肃,肺气上逆才久咳未愈。” 林老爷叹气,“若不是夫人因这风寒卧床,家父也不会截获韬儿的家书,私自与你爹娘定下婚事,以致于闹出如此这般的麻烦。” 苏、林两家的婚事就是林家老太爷宠溺孙子弄出来的,他收了林韬给林夫人的书信,知晓林韬去漠城根本不是访友,而是去追苏家姑娘,为此忿忿不平。 可老人又疼惜孙子求而不得,于是便背着儿子儿媳,擅作主张去找苏家父母提亲。 苏家父母本就为苏文真的亲事发愁,林家求娶顿时让他们被这喜事冲昏了头,先斩后奏应了下来。 要知道,那林韬是长孙,以后定是要继承偌大家业,且还从未婚配过,又比苏文真小近十岁。 这郎君,苏家父母怎么看都觉得是自家闺女占了便宜,宁可逼着苏文真嫁人也不愿意放弃这门婚事。 苏文真不愿,他们就会说,“这般好的郎君你都不嫁,那你到底想嫁什么人?” 想起这些事端,苏文真就颇为头疼。 这时,盛临乐引着张家一家四口来到了厅堂。 苏文真收起思绪,起身迎客。 跟在张家人身后,盛临乐再次混进厅堂内。 苏文真忙着与张家人寒暄,一时未察,盛临乐身直眼正地走过林夫人身旁,试图以倒茶名义多探听一会儿。 第131章 姜撞奶 张家来了四人,张瓘,张瓒和其妻女,与林家夫妻对面而坐。 “这位想必就是林老爷。”张瓒拱手向林老爷致意,“张某近日也是屡闻您的大名,不是听说您去外地了吗?怎么还会来苏姑娘家中?” 张瓒未报自己的名讳,语气里带了一丝讽刺意味。 “是,昨日才回来。”林老爷神色有些尴尬,对苏文真道,“既然文真你还有客人招待,我们就不打扰了……” 这会儿快到午时,也没有饭点撵客的道理,苏文真出言挽留他们用膳。 张瓒的女儿张旭荣,二八年华,亭亭玉立的清丽模样,站在父母的座位后面,微微垂首,安安静静像个瓷娃娃,与跟个小陀螺般满场转悠的盛临乐形成鲜明对比。 盛临乐给每人都斟满奶茶,还环顾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 张旭荣捧着茶盏,细细柔柔地问这是什么饮子。 盛临乐瞥了眼正在挽留林家夫妻的苏文真,也小声回她,“是牛乳和普洱混煮的甜饮,很好喝,姐姐快尝尝。” 张瓘听见身后两个小孩偷偷摸摸说话,看向茶桌,也端起奶茶品了一口,香甜盈满口腔,张瓘眉头舒展,又接着喝了一口。 张瓘三四口快速喝完了奶茶。 盛临乐还给他续杯,笑道,“奶茶就该用大杯,这小茶盏喝起来多少有些不过瘾。” 张旭荣不禁抿嘴轻笑,“那多不雅呀。” 盛临乐给自己倒了一杯,老气横秋地左右摆动食指,说,“雅是做给别人看的,莫要因世俗眼光而委屈了自己。” 张瓘瞧了盛临乐一眼,“你倒是有几分不羁的个性。” 盛临乐笑了笑,眼角瞥见苏文真看过来,忙不迭在张旭荣身边立正站好。 奈何还是逃不脱被苏文真撵走的命运。 苏文真斜了她一眼,道,“旭荣与临乐去玩罢,园子里有几处山茶花开了,可去赏玩。” 张旭荣乖巧应喏,盛临乐耷拉着眉毛颔首。 盛临乐叹气无奈,主动拉起张旭荣的手,“走吧姐姐,我带你去玩。” 张旭荣与闺中好友都甚少这般亲密,有些受宠若惊地看向被牵着的手,走出两步才反应过来,还得向其他长辈行礼辞别。 张瓒夫人见两个小姑娘走远了,才微微摇头,对苏文真说,“荣儿这丫头的性子越发沉静了,我倒是希望她少点规矩,也如那小姑娘般好动些。” 苏文真教过张旭荣两年多,劝慰道,“性格天生,旭荣是个心中有丘壑的孩子,你又何必执着叫她俏皮好动呢?” 另一头,盛临乐领着张旭荣拐到厨房。 张旭荣脸微红,茫然问,“不是要去院子赏花吗?妹妹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盛临乐回说,“花园里就两三朵茶花开了,没什么好看的,我带姐姐来厨房,自然是来做吃的呗。” 厨房这会儿正忙,盛临乐往里看了眼,没有多余的炉灶了,忙逮住一个出来抱柴火的,询问道,“还有空余的炉子吗?匀我一个使。” 厨娘听见门外动静,转过头看见了盛临乐,连忙将锅铲交给旁人,一面拿围裙擦手,一面走过来,“姑娘又想煮奶茶吗?不巧,这会儿灶头都烧着菜呢……” 盛临乐摆手,“不用大灶,给我找个大点的炉子就行,不要煮茶的小炉,再给我些老姜。” 厨娘松了口气,“有的有的,我叫人搬来外面。” 本想搞个双皮奶,奈何双皮奶得上灶蒸,只能退而求其次做姜撞奶了。 张旭荣在家从未下过厨房,看着盛临乐忙前忙后又想帮忙,又不知自己该做什么,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有婢女帮忙处理姜块,盛临乐则盯着煮牛奶的火候,姜撞奶得小火慢煮,温度过高就不容易凝结。 张旭荣想了想,问,“妹妹是要煮姜味奶茶吗?” 盛临乐摇摇头,神秘一笑,“是更好吃的甜点,姐姐等会儿就知道了。” 姜块舂成姜茸,只取姜汁水沉于碗底,牛奶起沸有小泡则快速冲兑进姜汁里,不需搅拌,静置一会儿即可。 做完姜撞奶,还剩约莫两斤左右的生牛奶,这些就留给盛临安和苏漾,晚些再做奶茶给他们喝。 姜撞奶成型只需半分钟,或许是没见过不需蒸煮就能让液体变成固体,众人反应都十分惊诧。 婢女小心翼翼将调羹放到碗中,调羹碰触到奶皮,颤颤巍巍晃动,却没沉到碗底,婢女轻呼,“竟然真的凝结了!” 盛临乐笑眯眯取了一碗递给张旭荣,“尝尝看?” 张旭荣舀了一小勺,举在眼前细看,新奇道,“好像鸡蛋羹一样……不对,更像是酥酪。” 吃进口中,张旭荣不免被姜汁辣得吐了吐舌,轻蹙眉头,“好浓郁的姜味……口感比鸡蛋羹更嫩滑,又比酥酪凝实,入口即化,还有一丝回甘。” 婢女听到张旭荣的描述,不禁看着瓷碗咽了咽口水。 堪堪做了十碗出来,只能匀出一碗分给婢女下人们分着吃,婢女再次心痛,为什么之前要劝盛临乐少买牛乳,明明可以买二十斤的! 婢女欲哭无泪。 盛临乐也取了一碗端在手里,剩余的姜撞奶叫人都送去给苏文真他们。宋夫人出门不知去了哪儿,说是晌午回来,剩下那碗就暂且放在厨房温着。 没过多久,送姜撞奶的下人回来,兴高采烈地说客人们都很是喜欢,连苏文真都说姜撞奶好吃。 奶茶居然没拼过姜撞奶,盛临乐郁卒,真是群不懂欣赏甜食的成年人。 午膳时候,也不知厅堂发生了什么。 饭桌上,林家夫妻俩吃饭间也频频对望,好不容易等到所有人都吃完,下人还没收拾完餐桌,两人便起身匆匆告辞。 张瓒头也不抬,吹吹茶沫子,轻哼了一声。 林家两口子逃也似地加快步伐。 盛临乐看向张瓒,好奇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张瓘勾了勾嘴角,说,“没什么,只是兄长和嫂嫂解开了林老爷和林夫人的心结而已。” 苏文真轻咳一声,嗔笑道,“你们夫妻俩啊……比那戏台子的角儿还会打配合,怕是林伯父和林伯母日后遇见你们,都得绕道走了。” 张旭荣低头忍笑,唯独盛临乐丈二摸不着头脑,不知张家夫妻到底说了什么。 第132章 莫因他人委屈自己 林家夫妻走后,张家稍坐了一会儿便也要离开了。 张旭荣有些不舍,期期艾艾问爹娘她能不能晚些再回家,“听二叔说盛妹妹的画工了得,我想……” 张瓒夫妻愣了下,难得他们这恋家的女儿主动说要留在外面玩耍。 张瓒夫人惊喜,满脸是笑,“那你就留在这儿陪妹妹玩,晚些我再派人来接你。” 张旭荣扯了扯袖子,声如蚊蚋说,“好的,爹,娘,二叔,你们慢走。” 盛临乐挠了挠头,这可不好办了,她下午还打算赶稿子呢。 张旭荣侧脸看过来,看见盛临乐为难的神色,脸唰一下通红,磕磕巴巴道,“妹妹是不是下午还有其他事?是我唐突了,没有事先问你就自作主张……” 盛临乐连声说没关系,“我下午本来也是要画图的。” 心算了下第三话剩余脚本的文字量,差不多还要画个四十来页,稿子送回漠城,快马加鞭都需三天左右,只能明后两天连夜赶工不出门了。 苏文真知晓盛临乐赶着画书稿,拍了拍她的胳膊,“你去画图吧,旭荣先跟我来。” 张旭荣在苏文真那耽误了两个多时辰,出来找盛临乐的时候,脚步虚乏,眼神都恍惚了,一脸刚从教导主任那逃难出来的模样。 张旭荣搓了搓指尖不小心沾染的墨汁,愣愣地问,“妹妹不觉得苏老师很严苛吗?” 她好久没被老师这么严厉地训斥,一时心情郁郁,有些难以接受。 苏文真在她家教画两年,后来她实在受不了总要出门,顶着路人探究的目光执笔画图,就请爹娘辞退了苏文真。 当年她不理解,明明家里也有百花争艳美景,也有小桥流水意境,为何就画不得? 老师批判她笔下的花朵无趣呆板,流水也无潺动之意,宛如一潭死水。 可是花不就是都长那样儿吗?流水无风掀波澜,不就宛如镜面般沉静? 张旭荣不懂老师为何说她现在的画技还不如一个初学者,这话儿着实让她有些伤心,明明她每日都不曾懈怠练笔。 盛临乐此时已经赶完了今日的分镜草图,趁着还有天光,拿了支炭笔画茶花。 “严苛吗?是有点啦。”盛临乐一时没找到抹布条,干脆拿手指晕开笔触,嘴里半开玩笑道,“不过严师才出高徒嘛。” 张旭荣随着盛临乐的动作,目光移向画纸,看到那朵速写茶花那刻,眼底的震撼几乎要溢出来,“妹妹这是什么画法?为何明明只有墨线,却像是真花嵌在纸上一般?” 她又抬头去寻盛临乐是画的哪一朵,看来看去都觉得每一朵都不太像,犹疑不定地说,“是画得最顶上那朵吗?” 盛临乐摇了摇头,随口说,“我没画那几朵啊,这是我默写推敲出来的,你看我这花瓣上都有露珠呢,那树枝上的可没有。” “你自己想的?”张旭荣眼神锁在画纸上,迟迟不曾有其他动作。 盛临乐后退两步,思忖半刻,又回到桌前,换了一只笔尖钝圆的炭笔,轻柔落笔,勾画出两朵虚影茶花当做背景,又将背景延展出的线条恣意连到前景茶花上。 本来画上干净简洁的一朵茶花,被盛临乐后补的线条弄得一团乱麻。 等到她尽兴收笔,张旭荣呆了半晌,“妹妹是不满意这幅,要重画吗?再不满意也不必拿画纸撒气呀。” 盛临乐说,“我没撒气呀,这就是我想要的画面。” 你就想要一堆歪来扭去的线条? 张旭荣没看懂画,也没明白盛临乐的作画意图,“有何意蕴?” 盛临乐笑说,“我看花时,就想着树枝上这些花败落后,会为下一朵绽放提供养料,这些虚影其实是曾经凋谢的花,线条就像在连接茶花的前世今生吧。” 这也就是突如其来的脑洞而已,画漫画久了,她就是看见啥都喜欢脑补点缠绵悱恻的故事。 盛临乐摊了摊手,“真只是随笔想的个故事而已,没那么多雅意啦,若是总想着表现花怎样美丽高洁什么的,不就容易局限创作了嘛。” 张旭荣认真听完,似有顿悟,忽而叹道,“与妹妹的随笔相比,我所画的图,当真就是一副空壳……” 这会儿,张旭荣才明白,怪不得苏老师会说她的画无趣了。 她想在老师面前展现这两年画工的进步,于是极力描绘海棠之高雅,荷花之圣洁,秋菊之坚韧,梅花之傲然…… 可却忘了老师当年说的,花草本无情,什么高雅,什么圣洁,那些都是文人骚客强加给花的情感。 花在画者眼中的模样,才是画者最值得画出的图像。 由此,她笔下的群芳如何争艳,也比不过这画纸上一处肆意的线条。 原来不是家里的花不能画,而是囿于家花,便只会画家花。 张旭荣深叹,“我明了妹妹说那句,‘雅是做给别人看的,莫要因世俗眼光而委屈了自己’的真意了。” 盛临乐疑惑:“啊?什么真意?” 那只是我随口说的一句话呀,我怎么不知道还有别的真意? 张旭荣自顾自说:“绘画亦如此,为雅而画,只得虚意,为心而画,才有挚情。” 张旭荣眼眶发红,一行清泪划过脸颊,喃喃道,“我为外人一句‘娴静淑雅’的夸赞,便自锁房门,不见世情,偏混沌无知,还以为这是遗世独立,超尘脱俗。” “可笑,真是可笑啊……” 不是,你咋就突然哭了? 你怎么自己做阅读理解还给自己整哭了啊! 盛临乐手忙脚乱掏手帕,结果没注意手上的炭粉蹭到手帕上。 脏成一团的帕子就这么抹到了张旭荣的脸上,硬是把一张梨花带雨,白生生的小脸,擦成了刚挖煤回来的矿工。 苏文真在书房深思良久,也醒悟自己刚才把话说重了些,想来安慰一下张旭荣。 刚进花园,她就看到小徒弟踮着脚,一双黑手往大徒弟脸上抹的画面。 苏文真惊愕,“你们在做什么?” 张旭荣转头,抽抽噎噎地行礼,“老师,妹妹在替我擦脸而已。” 盛临乐手背向后面,心虚不敢抬头。 苏文真捂眼,实在不忍直视大徒弟那张黑脸。 第133章 双皮奶,苏漾受伤 张旭荣要走了盛临乐那张茶花随笔,说是要回去裱起来,挂墙上时刻提醒自己。 送走张旭荣后,盛临乐才对苏文真说起刚才的事,说完自己都低头不好意思搓了下手心,“老师,我真不是故意的嘿嘿。” 苏文真若有所思,呢喃道,“希望旭荣是真的想通了吧……” 又笑着摸了摸盛临乐的脸,“第三话稿子画得怎么样了?” 下午又赶了差不多十来页,约莫后日上午就能全部画完了。 盛临乐拍胸脯自信道,“肯定能赶上送回漠城。不过宋姨今日到底去哪儿了?一天都没见着她。” 苏文真笑说,“她啊,嫌我这不清净,回宋家老宅写稿去了。” 宋姨竟然偷偷内卷,盛临乐叉腰,玩笑道,“好哇,亏得我还给她留了一碗姜撞奶呢,走,老师,我们去把那碗分吃了,不给宋姨了。” —————————— 苏漾和盛临安赶在晚膳前回来,两人却是灰头土脸,跟霜打了的茄子般颓丧。 反倒大鹅走在两人前面,即便羽翅凌乱,浑身裹满土灰,走得也是那叫一个雄赳赳气昂昂。 盛临乐诧异,“你们这是怎么了?去田里打滚了吗?” 苏文真皱着眉,挑起侄儿的脸,肃色问,“脸上的伤哪儿来的?” 苏漾背后发凉,支支吾吾解释是跟别人打架了。 “打架?大鹅也参与了吗?”盛临乐上前也审视盛临安的脸,疑惑问,“是没打赢吗?” 盛临安避开盛临乐的眼神,轻咳一声,挺起胸膛,强装镇定道,“小妹你放心,这架二哥打赢了的。” 说起打架缘由,还要谈起这俩兄弟在茶坊品茶时,遇上了几个说道苏文真是非的纨绔子弟,言辞下流无度,说苏文真嫁去林家就是老草配嫩牛之类的话。 苏漾少年意气,一个没忍住就冲过去,给了领头那人一拳,盛临安紧随其后踢了一脚。 那几人也是富家子弟,身后的护卫反应过来,三两下就把苏漾按在了地上。 还没等盛临安这边的护卫上手解救,大鹅就率先拔地而起,一招大鹅展翅扰乱对方视线,声东击西,鹅嘴狠狠叨向对方护卫。 “妹妹,你不知道大鹅多英勇,那人脸上起码啊……有六七个血口!要不是他及时松手护住眼睛,恐怕那会儿都被叨瞎了。” 苏漾想起那时的画面就激动不已,却没注意扯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苏文真接过婢女递来的帕子,给苏漾清洗伤口,无奈道,“所以你这脸上的伤是被按在地上时弄的?” “不是的。”苏漾摇头摆手,憨笑道,“这是混乱中大鹅踩的,被它脚趾甲划伤了。” 这负伤原因……盛临乐和苏文真双双无语。 “你……”苏文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嫌弃道,“算了算了,你们二人快去洗洗,把大鹅也抱去洗干净。” 盛临乐同情地看了他俩一眼,提醒说,“洗的时候戴个面巾吧。” 盛临安不明所以。 苏漾这会儿对大鹅爱得不行,主动接过洗鹅大业,笑道,“我来帮大鹅洗,这可是大功臣呢。” 半个时辰后,苏漾带着比去洗澡前还白三分的脸回来,胃里不住翻涌,“下次……下次还是叫下人给大鹅洗澡吧……” 盛临乐噗嗤笑出声。 吃完饭后,厨房又送来双皮奶。 苏文真说夜里不宜饮茶,也不宜吃姜,盛临乐就让厨房把剩下的牛奶都做成了双皮奶。 “这瞧着跟晌午的姜撞奶好似没什么分别。”苏文真端起小碗,轻嗅了下味道,“没有姜作调剂,牛乳上锅蒸就能凝固?” 盛临乐笑说,“加了蛋清的,其实就是加牛乳的蛋羹,要是吃着觉得腥气,就加点糖稀,甜些更好吃。” “姜撞奶又是什么?小妹趁我们不在,还做了其他吃食?”盛临安略带幽怨,舀起一勺双皮奶含在嘴里,舌面与上颚轻触,双皮奶就挤压碎成小块,丝滑地滑到了舌根。 盛临乐点头,一面吃双皮奶,一面回答道,“还有奶茶哦,明日再买了鲜牛乳回来,就煮给二哥喝。” 盛临安这才满意颔首,道,“这奶羹好吃,再来一碗,要加糖稀的!” 苏漾也匆匆刮干净碗底的残余,“我也要!” 两个少年一连吃了四碗才满足,顶着浑圆的肚子瘫在椅子里。 盛临安换了个姿势,突然想起来问道,“小妹,咱家也不曾吃过这奶羹啊,你怎么知道做法的?” 盛临乐早就想好了托词,说,“咱家厨子告诉我的,不过他说的是用羊奶,我觉得牛乳也差不多,应该都能做。” “我刚才还想,若是牛乳能做羹食的话,那也应该可以替代水来做糕点,等我赶完……练习图,我就让厨娘做牛乳糕点试试。” 好险,差点顺嘴说成赶完稿子了。盛临乐心跳加速,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苏漾,见他在神游天际才松下心弦。 “那你要做的时候提前跟二哥说,我也要记下怎么做才行,不然等过两月回了京城,想吃还找不到厨子会做。”盛临安懒洋洋道。 苏文真去而复返,听见盛临安的话笑了笑,“你与你妹妹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这般好吃。” “这是林家送来的小玩意儿,临乐拿去玩吧。”苏文真递给她两个木匣,“里面有一方玉石,适宜拿来刻个闲章。” 盛临乐谢过苏文真,好奇打开其中一个木匣,入眼却是六个小瓷瓶,瓷瓶上贴了红纸,赫然写着“玉容丸”三字。 盛临乐愣住,“老师,这是?” 苏文真也是一愣,反应过来拿错了匣子,笑说:“林家送来的礼盒都长得差不多,一时没注意。” 苏漾此时也晕乎够了,回神探身过来,瞧见匣里的东西,遂又想起那群纨绔子弟说的什么老草嫩牛的话,恼怒道:“姑姑,这是林家送来的?” “林家简直欺人太甚,上门道歉竟然送这种东西!岂不是在暗讽姑姑年老色衰!” 一句年老色衰说得苏文真哭笑不得。 苏漾气得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还不停谩骂:“他林韬又是什么货色,长相平平,还自诩雅士,明明二十好几还身无功名,写的文章诗词也狗屁不通,也敢追姑姑追到漠城去!” “林家上上下下真是,真是坏透……呜……” 苏文真拉住他,直接上手捂住苏漾喋喋不休的嘴,好笑道,“若不是你今日出了门,我都怀疑你偷听了张世兄怒怼林伯母的话。” “苏漾,你什么时候说话也这般刻薄了?” 第134章 楚兰兰,是巧合吗? 苏漾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眼睛盯着盛临乐的木匣,横看竖看都十分不顺眼,干脆道,“姑姑,你快快把这匣子砸了,不,你应该把林家送来的东西都丢到江里去!” 盛临乐却连忙把匣子护在怀里,“这可砸不得,这可是玉容丸!” 苏漾奇怪道,“玉容丸又怎么了?” “这东西我娘之前也吃,莫不是妹妹觉得很珍奇吗?” 盛临乐震惊,忙问,“你家里还有谁在吃?这玉容丸在漠城也卖过,不过全名叫玉容美容丸,但是漠城卖的加了水银,有毒,吃不得的!” “什么?”苏漾和苏文真齐声惊道。 苏文真皱眉道:“此事当真?你如何得知的?” 盛临安也直起身,看向盛临乐。 盛临乐拿起小瓷瓶倒出来,迎着烛光看手里的药丸,看着跟将军夫人吃那种长得差不多。 她想了想措辞,隐去漠城的美容丸还牵扯了吴太守,把之前将军夫人吃这东西中毒的事娓娓道来。 “我不知道这玉容丸是不是与那家胭脂铺的配方一样。”盛临乐收起瓷瓶,将木匣还给苏文真,“慎重起见,还是找个大夫验一验吧。” 苏文真想起初到盛家时,盛将军说将军夫人卧病在床,那时竟不是风寒,而是中毒? 苏文真的目光看向手中的匣子,宛如接了一块烫手山芋,赶忙问苏漾,“你娘吃了多久?” 苏漾也吓了一身冷汗,听到盛临乐说的中毒症状,又松了口气道,“应该吃的不是同一种配方,我娘都连续吃了两年多了,从没有过乏力嗜睡的症状。” “而且我听娘说,这玉容丸半年前就买不着了,她还时常惋惜当时没有多买几瓶。” 盛临乐问:“为何买不到了?” 苏漾回忆道:“好像都说掌柜的赚够了钱,回老家嫁人了吧……对了,那位女掌柜的脸上,有一道从右眼位横贯左脸的刀疤,我娘说瞧着挺骇人的,也不知怎么伤的。” 待到苏文真与苏漾离开后。 盛临乐才与盛临安详细说了美容丸引发的事。 盛临安听完才恍然,“难怪当时爹说提前查到了吴太守贪污证据,我还奇怪爹无端去查吴太守作甚呢……原来是因为他那连襟卖的毒方子害了娘。” 盛临安心有余悸,喝了口凉水压惊,“还好当时你机敏及时请了大夫,若是任由娘继续吃那毒药,后果不堪设想。” “我总觉着江渝这玉容丸跟漠城的美容丸有关系……”盛临乐垂眸思索,抬起头说,“二哥,要不你明天去那家店周边问问,那女掌柜是为何突然不做这门生意的?” 盛临安欣然同意,猜测说,“会不会是那女掌柜被方海道逼迫卖的配方,女掌柜气不过被强抢,就在配方里加了水银,后又怕事发后被报复,才关店离开了江渝。” 也不是没这种可能,但也可能只是两者碰巧名字相似而已。 翌日,盛临乐用同一套话术哄大鹅跟盛临安和苏漾出门,苏文真则带着玉容丸出门去找医馆。 送走几人,小院顿时空空荡荡,盛临乐沉下心赶稿。 晌午独自吃完饭没多久,宋夫人回来了,顶着一双熬红了的双眼,一言不发甩出第四话脚本,又幽魂似地飘回房里补觉。 盛临乐望着桌上还没画完的第三话脚本,又看向新鲜出炉的第四话脚本。 心痛到不能呼吸。 画到临近宵禁时分,盛临安才赶回来,而苏文真比他还晚到家一刻钟,苏漾今夜则回了苏家。 宋夫人没睡饱,坐在椅子里眼神迷茫,不知是否还有神思留在屋里。 苏文真将剩余的玉容丸拿出来,“我今日去了九家药铺医馆,大夫都说此物无毒,只是寻常药材混淀粉和蜂蜜糅合而成。” 婢女拎进来一个笼子,笼子里关着一只鸡。 “这鸡是早上买的,喂了三瓶玉容丸进去,到现在还活着,也能证明玉容丸无毒。” 盛临乐松了口气,又看向盛临安。 盛临安深深看了一眼盛临乐,缓缓摇头道,“没问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那女掌柜确实半年前就关门了,周围邻居说她时常救助乞儿和穷苦人家,是个乐善好施的人,但都不知道她到底为何关店,关店后又去了哪里。” 苏文真叹道:“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盛临乐歉意道:“对不住,因我一句猜测,搞得兴师动众的。” “你也是好心,不需道歉。”苏文真瞧着宋夫人打哈欠,自己也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困乏道,“我也困累了,你们也早些睡吧。” 宋夫人起身跟着走到门口,才迟钝问苏文真,“你们说的玉容丸是什么?” 苏文真边走边同她解释。 盛临安屏退下人,看向盛临乐,开口道,“今日也并不是全无所获,我打听到了那女掌柜的名讳。” 迟疑了一会,盛临安才继续说,“小妹还记得,之前裴朗来家里,说他收到一封实名检举信吗?” 盛临乐不解他突然提这事做什么,颔首道,“记得,那信件还牵扯到了小舅舅,是一个叫楚兰兰的人写的。” 盛临安定了定神,“那女掌柜就叫楚兰兰。” 盛临乐诧愕,“楚兰兰是江渝人?” “不对啊,她若是江渝人的话,又怎么会知道余杭那么多事?” 盛临安目光看向虚空,缓缓摇头说,“写信那位楚兰兰是不是江渝人并不清楚,但这位女掌柜确实是。” “她那家店原先是医馆,后来她爹娘去世,店里就没了大夫,她就只靠卖些女子养肤的药物维持生计。” 这些事都是从邻居口中打探出来的,问了好几人都说得差不多,盛临安又说,“可能只是跟写信那人恰巧同名吧。” “这巧合未必太多了……”盛临乐顿了顿,问道,“既然她家就在江渝城里,为何会有她关店是回老家嫁人的传言呢?” 盛临安说,“是有位老婆婆看见她清卖铺子后,被一个陌生男子接出了城,那男子脸上也有一道疤,那老婆婆就四处说女掌柜找了个跟她一样破了相的夫君。” 盛临乐思忖半晌。 盛临安轻笑,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劝慰道,“能查到的这些也说得差不多了,我会叫护卫传信给爹的,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第135章 张旭荣的画 两日后,张旭荣再次登门拜访。 盛临乐正在厨房外,一面喝奶茶,一面等着吃蒸蛋糕,眼睛频频看向灶头。 厨娘笑道:“需得等半炷香呢,姑娘要不先去玩会儿?做好了就立马送去给您。” 盛临乐摇头,轻松道,“没事,我乐意等。” 反正第三话的稿子已经送走了,第四话歇两天再开工,盛临乐夹了一筷厨娘准备的炸小鱼。 这还是早上刚捞上来的鲜鱼,买回来时个个活蹦乱跳的,简单处理掉内脏后放到油锅里一酥,只需撒点咸盐就是一道鲜香四溢的小吃。 “好香的味道。”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 盛临乐转头,见是张旭荣,起身惊喜道,“姐姐过来找我玩吗?” 张旭荣的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厨房,轻轻点头,“受你的启发,这两日画了些东西,拿给老师点评。” 盛临乐好奇问:“是什么画?能给我看吗?” 张旭荣将画卷的一端递给她,笑道:“当然,请随意。” 盛临乐放下奶茶筷子,迫不及待接过画卷。 画纸慢慢展开,率先露出了第一幕,是四五个中年男女围绕着一只笼中金丝雀,男女彼此谈笑风生,金丝雀在笑谈中昂扬头颅。 张旭荣采用连贯构图的方式来叙事,下一幕金丝雀又一次出现在画卷中央,只是看客不再,唯有一鸟在笼中独自高歌。 金丝雀的歌声又引来了更多的人,它欢喜并以此为傲。继续往后看,金丝雀长大了,约束它的铁笼也消失了。 而金丝雀依旧只落在方寸桌上,不肯迈出一步。盛临乐领悟,那方寸桌成了金丝雀的心牢。 再往后,一只天际翱翔的雀鸟进入金丝雀的眼帘,它跟着飞鸟一起挥动翅膀。 图卷展至尾端,金丝雀终于从方寸桌上腾起,跌跌撞撞飞向了天空。 盛临乐看完这近四米的长卷,发觉张旭荣这长卷的画法很像顾恺之的《洛神赋图》。 类似连环画而又并非连环画,这种画法特殊在画面彼此贯通,并不像连环画或漫画那样分段分格描写。 长卷背景以园林小景为主,用太湖石、林木和池塘等景象将剧情分割开来,使得长卷画面既保持了独立情节,又相互连接。 盛临乐看得叹为观止,师姐不愧是师姐,这么大一幅创作竟然只用了两天?这些天才到底还要不要人活了啊! “妹妹觉得这画如何?”张旭荣不太自信地看了盛临乐一眼。 若是站在审美艺术的角度来说,这画画得太精致巧思了,特别是以风吹池水,来烘托金丝雀看见飞鸟时的心起波澜,很是巧妙。 可作为漫画作者的角度来说,画卷里的故事就有些乏陈,也许是盛临乐在后世,看过太多这类相似的意林故事,金丝雀成长蜕变的戏码已经不太能激起她的共鸣。 盛临乐想实话实说,但也还是先夸赞了一番画工,再说故事结构有点平淡。 张旭荣长吁了一口气,充满感激道,“还好妹妹没像旁人一样一昧夸赞。” 她这画拿给父母叔叔都看过,甚至还叫现在教导她的女先生评析了,结果所有人都快把这画儿夸到天上去了,都不肯说一句不足。 “许是怕我伤心,他们才不愿说真话,可忠言哪有不逆耳的呢?我也没脆弱到连真话都不敢听。”张旭荣叹气道。 盛临乐笑道,“长辈慈爱才会如此。” 张旭荣笑了笑,询问道,“刚妹妹说这画故事平淡,若是妹妹执笔,该如何来画呢?” 这故事本就简单,若改动就得大幅增加新内容,她一下子也想不出好片段加入其中。 盛临乐下意识又看回画尾,觉得金丝雀冲向云霄缺乏点冲击力,沉吟了一下,说道,“最后要不再添一幕雀鸟变凤凰?” 盛临乐想了想,又说,“还是改成鲲鹏吧,如何?” 不知是不是之前那幅茶花图对张旭荣的意义颇大,盛临乐说的建议她当即就听了进去,甚至想就地马上改画。 盛临乐哭笑不得,连忙拦住她,“一会儿去屋里画,厨房人来人往,别不小心弄毁了画卷。” 两人说话的功夫,厨娘算准时间掀开蒸笼,挥手打散蒸汽,定睛一瞧,高声笑道,“姑娘,成了!这牛乳糕黄澄澄的,像块金饼似的,煞是好看啊。” 盛临乐听她激动的声音,不禁停下话茬,“快戳一块给我尝尝!” 张旭荣也被这浓郁的香气勾走了注意,脚下不自觉就跟着盛临乐进了厨房。 没有合适的容具,厨娘端过来的蒸蛋糕都用瓷碗装着。 盛临乐往她手中一看,略有些失望,这与她想象中的蒸蛋糕也差得太远了,糕体根本没蓬松起来。 难怪厨娘刚说像块金饼,原来是这蒸蛋糕死得很彻底。 接过勺子,切了一块结实的糕体,送入嘴中,虽然不蓬松,但也好吃,还是红糖味的,不粘牙,挺化渣的。 盛临乐含泪吃下两碗。 张旭荣也得了一碗,吃到一半,忍不住说,“以前从不知牛乳还能做出这么多佳肴,是不是往绿豆糕,豌豆黄,桃花酥这些点心里面加些牛乳,味道也会更好?” 厨娘被她这话打开了思路,喜上眉梢,“应是如此,等会还要蒸米糕,姑娘可要试试往米糕里加些牛乳?” 盛临乐道,“那就试做一半吧,别都加,万一不好吃就浪费粮食了。” 厨娘最喜盛临乐这点,节约粮食,无论喜吃还是不喜吃,她都会将咬了一口的食物吃干净。 就连苏文真都做不到这点,遇上不合口的,苏文真也难下第二口。 厨房里其乐融融,此时苏漾忽然出现在厨房门口,绷着脸,眼带幽怨,连名带姓大喝道,“盛临乐!” 盛临乐回头。 苏漾大步流星跨过门槛,拉起盛临乐往外走。 盛临乐被他牵得猛地一踉跄,手里的碗勺乒乒乓乓摔了一地。 “苏漾,你别冲动!” 盛临安喘着气赶来,伸手挡住苏漾,从他手里强行解救下盛临乐,护在身后。 张旭荣也赶忙跟出来,“这是怎么了?你何故拉扯妹妹!” 厨娘和下人们纷纷围过来,不明所以劝说,“小公子别生气,有什么事好好说呀,姑娘这么小,别被你惊着魂了。” 苏漾忍不住委屈道:“明明是她!她是……呜……” 盛临安一把捂住苏漾的嘴,讪笑道,“苏漾弟弟冷静,别什么都往外胡说,胡言易伤人心,小妹会难过的。” 第136章 苏漾的解释,苏家好戏开场 “所以就是二哥你被苏漾哥哥发现在看第四话文稿,接着就把我也出卖了?” 盛临乐总结下来,就是自己马甲掉了,苏漾知道她是摸鱼居士后,深感被盛家两兄妹戏弄了一般,急冲冲就来找盛临乐说理。 “二哥真没出卖你,都是苏漾自己推测出来的。”盛临安举手发誓,言辞凿凿。 厢房内,只有盛临乐、盛临安、苏漾和张旭荣四人。 苏漾哼了一声,碎碎念,“若我没猜出来,你们还要瞒多久!是不是等到你们回漠城时候,也不会告诉我临乐妹妹就是摸鱼居士!” 她就是想捂好马甲啊,不然哪天被读者‘寄刀片’催更怎么办? 况且她若四处张扬摸鱼居士的名号……古人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盛临乐不敢赌,她得护好这具身体。 盛临乐眼神转向窗柩,“哈哈,这窗户擦得可真干净啊。” 苏漾气得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张旭荣倒是听二叔张瓘提过从漠城来的时兴彩印书,特别是那本《少年将军传奇》,听说故事寓意深刻,文笔甚好,配之图画叙事,更是让人看过后欲罢不能。 临乐妹妹这书好像很了不得,回家定要去找二叔借来看看,张旭荣暗自提醒自己。 “苏漾,你也莫气恼了,妹妹这样做定是有她的道理。”张旭荣自愿做个和事佬,温和地对他说,“就此等小事而已,你看你给临乐妹妹手腕抓的,瞧着都发红了。” 苏漾瞥向盛临乐的手腕,低下头,挣扎着说,“那、那起初也不该在我求问摸鱼居士墨宝时那样说……若是当真不愿给,直接拒绝便是,我也不会抱以许多期待……” 那时候盛临安说的托词是什么来着?盛临乐想了想,对了,是说摸鱼居士脾气不太好…… 原来苏漾认为被戏弄的症结是在这里。 盛临乐了然说,“此事确是我和二哥不是,给苏漾哥哥道歉。” “没有不愿给,当时二哥就是想替我隐瞒身份。这么着,你想要什么图说与我听,我按你的想法来画,如何?” 苏漾磕巴道,“当、当真?妹妹真愿意给我画一幅?” 盛临乐颔首,“你想要尉迟明骑马上阵的图,还是……等等,说来马上也要画到尉迟明成年后的形象了,要不给你画成年后的尉迟明画像?” 苏漾连连摆手,“我不要尉迟明,可以画林旭吗?我喜欢林旭有勇有谋,对挚友又赤胆忠诚,他乃是吾辈楷模!” 盛临乐愣了下,点头道,“自然可以。” 没想到苏漾喜欢的角色竟然不是男主,而是男配林旭。 “我二叔也偏爱林旭,我还听过他为林旭写的文章。”张旭荣也说道。 盛临乐还有些好奇,问道,“之前咱们去周秀才的诗会,也没人扮林旭呀,有三位都是扮的尉迟明。” 说到此,苏漾略带埋怨道,“还不是扮林旭没人认得出来,其实那几位也都是喜爱林旭的。” “妹妹,你也该给林旭画些一眼就能识别的衣饰才对,实在不行就同孔明先生一样手持羽扇如何?” 那不是撞人设了嘛。 盛临乐坚决摇头,不过这倒是给她提了个醒,林旭作为主要配角,也确实需要添加个性化的特殊记忆点。 将此事记下,盛临乐说,“此事我记下了,多谢苏漾哥哥的提醒。” “如此,咱们和好如初了?”盛临安笑道。 苏漾脸红,老老实实对盛临乐和盛临安拱手,“苏漾唐突冒犯了,还望兄长和妹妹不要介怀。” 四人笑作一团。 婢女在外喊道:“姑娘,米糕蒸好了,给您送过来吗?” “送来吧,再来一壶奶茶。”盛临乐胃口大好,高声吩咐完,又想起一件事,问苏漾,“苏家怎么样了?老师早上匆匆出门说回苏家,不会又发生什么了吧?” “姑姑没同你说呀。”苏漾谈到这就愁得不行,“就是有个破道士云游到家里,说大爷爷他们做错事,才会使得祖宗发怒,还在祠堂里落下警示,要求家里所有人都得回去听训。” 盛临乐心中慰藉,老师布置的戏终于要开场了,笑着问,“那你怎么不去?” 苏漾微恼说:“都是神棍邪说,我才不信!大爷爷他们真是越发糊涂了,那些警示神迹定是什么江湖上的杂耍把戏。” 盛临乐:“所以你今天是从家里偷跑过来的?你不怕你爹娘事后骂你?” 苏漾浑不在意,“我爹娘也不信那些,不会管束我的。对了,临安兄长,你见多识广,要不你随我回家,去戳穿那个游方道士的诡计怎么样?” 那道士的诡计说不准就是跟自己有关呢! 盛临安看了盛临乐一眼,微笑着摇头,“我的见识也仅限经义文章看得多,不在江湖术士上,怕是帮不上你的忙了。” 张旭荣有些担忧地问,“苏漾,那道士到底做了什么法让你家长辈如此信任他?” 苏漾正欲开口,婢女进来送奶茶和米糕。 待到婢女出门,苏漾才压低声音说,“就是前日晚上,负责祠堂洒扫的下人擦完地后,发现地上突然多了几个字。” 张旭荣双手握紧茶盏,惊恐地看向他。 苏漾继续说,“那地上写的也不是瘆人的话,就是一句五言诗,写的‘自得逍遥志,儿孙不自由’,我爹说听口吻很像是苏家祖上那位西柳先生说的,他好些遗作都是这类自由不自由的论调。” “就是怪得很,地干了后字也消失了,再弄湿地面也不会再显现出来。” 盛临乐垂眸,再打湿地面的水,都把五倍子水和矾水稀释了个干净,当然不会再显现了。 肯定是老师让人事先用五倍子水在地上写的字,而下人擦地的水里又加了白矾,两者相遇,这才让湿地显了‘神迹’。 张旭荣紧张道,“除了这、这神秘的诗句,还有其他奇怪的事吗?” 苏漾亲眼见识过都没张旭荣这么害怕,想了想,又说,“还有,听说祠堂昨日夜里有人瞧见点点火光飘在空中,大爷爷就请道士办了场法事,法事过后火光就消除了。” 盛临乐抿了抿嘴,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磷火自燃,历来诡异奇事的始作俑者,走近科学都不屑得拍的题材了。 张旭荣闻此倒吸了好大一口气,声音颤抖,“莫不是你家真的闹鬼了?你都不害怕吗?” 苏漾正直得像个社会主义接班人,“世上无神无鬼,即便有鬼,那也是人在做把戏,有何惧之?” 第137章 分部? 苏漾连声叹气,“大爷爷早些年多清雅风流一人啊,也不知为何家里就闹成了这样。” 家中不和,老人无德。 盛临乐对此不予评价,捏了块米糕咬着吃。 张旭荣羡慕地看了眼盛临乐,小孩子就是天真无邪,听了这么瘆人的事都还能这般淡然。 “姐姐是还想要吃吗?”盛临乐误以为张旭荣盯着自己是想吃米糕,大方将手边的点心碟转移过去。 “不用,我这还有……”张旭荣低头看向自己那碟米糕,怔住疑惑,“嗯?米糕呢?” 盛临乐‘噗嗤’笑出声,道,“刚才姐姐听苏漾哥哥说话,手一直往米糕碟里拿,你忘记了吗?” 张旭荣唰一下小脸儿通红,嗫嚅道,“我……我听得入神了,没太注意……” 随后又惋惜道,“可惜了那牛乳米糕,我都没尝出味儿呢。” 盛临乐那碟子的米糕也只有两块原味了,“厨房应该还有,叫他们再送来就是,姐姐稍等便是。” 盛临安听了两人对话,将自己那份递给张旭荣,“我这份都给你吧。” 并非盛临安大方体贴,而是他根本不爱吃米糕,总觉米糕有股发酵的酸味,喝了奶茶再去咬一口米糕,那股酸味更甚。 张旭荣红着脸道谢,顿了下,又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平日吃得不多,只是想再尝尝牛乳米糕是何味道而已。” 苏漾见他们开始聊米糕,都无人在意自己了,他又深叹了一口气,并给自己倒了杯奶茶,一饮而尽。 “公子,家里叫您立刻赶回去。” 门外来人是苏家的小厮,喘着粗气,显然是一路跑进来的。 苏漾放下茶盏,皱眉道,“娘派你来的?我出门时不是同她说过我不想去祠堂吗?” 小厮低着头,“不是夫人,是大少爷吩咐小的来带您回去,大少爷说,若是您不回去,您下月的月钱就不发给您了。” “什么?” “你早不说是大伯叫你来的,快走!” 苏漾起身匆匆离开,急得连招呼都忘了打。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过了三秒,哄堂大笑。 盛临安笑过后摇着扇子起身,“小妹与张姑娘慢慢聊,我回去温书了。” “二哥慢走。”盛临乐道。 “想不到最能拿捏苏漾的,竟也是每月零花。”张旭荣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张旭荣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别说苏漾了,她自己好似也差不多。 虽她现在跟着娘亲在学管家理事,可名下的田产铺子的收益仍是收入家里账房。 张旭荣荷包里那点零花银子同样是靠家里每月定时发放。 若是家里断了她的银钱,就宛如被人拿捏住了七窍般要命,什么笔墨纸砚,上好颜料统统弃她而去。 张旭荣倏然看向盛临乐,诚心诚意地问,“妹妹,请问你需要供稿吗?” 盛临乐笑问,“姐姐是想为我那书铺介绍作者吗?若是故事耐人寻味,书铺也是收稿的。” 张旭荣顿时眼前一亮,忙不迭羞赧问,“妹妹,润笔银钱如何?” 盛临乐对她说了松雪斋的买断合同和分成合同,由作者自己选择,见张旭荣眼里的光芒越来越甚,不禁问,“难道是姐姐自己想卖故事吗?” 张旭荣握着盛临乐的手,反而说起其他,“我十岁便跟着娘学习管家,到如今及笄已过,也需得向他们证明我往后可独当一面了。” 意思就是想自己搞兼职赚钱了。 十五六岁,青春正好,却要着急当牛马,盛临乐心中感叹了句。 不过这个时代女性也能保证经济独立的话,日后即便成婚也会比在夫家相夫教子,过仰人鼻息的日子强。 最好的例证就是苏文真。 盛临乐沉吟道,“可是等到老师的家事处理完,我回到漠城后,你我来往便困难了……” “妹妹说的也是。”张旭荣有些失望,松开了盛临乐的手。 盛临乐心想,要不在江渝投资个松雪斋分部? 盛临乐思索着这件事的可行性,她身上带的钱不多,也投资不了多少银钱,倒是可以技术入股…… 张旭荣有画漫画的天资,领悟力也很强,将她培训成江渝分部的主笔应该不会太难。 盛临乐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若真办成了,日后漠城松雪斋可以多些新连载,也能为提升员工的薪酬福利添砖加瓦。 虽然她最初开书铺的目的是为了方便积攒喜爱值,可如今随着松雪斋后院的工匠越来越多,在职员工的薪酬压力也越来越大,盛临乐不得不多为他们思虑几分。 “姐姐,你想不想开书铺?” 盛临乐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诉诸给张旭荣听,“今日那幅长卷,我能看出姐姐也是很适合编绘画本的人,只需学一学少年将军的分格就能出师。” “何必劳心去给别人供稿?你也可以做成书刊印的买卖啊。” 张旭荣一听便知盛临乐是真心在为她考虑,心口暖洋洋的,忍不住捋了下头发,“我……我不确定能不能画好。不瞒妹妹,你那少年将军我还未曾看过,可否容我先回去鉴赏学习后,再定夺此事?” 这件事确实不是拍脑袋就能定下的,盛临安宽慰说,“姐姐回去好好考虑,最好说与长辈,也叫他们一起商量决议。” 张旭荣微微颔首,抿嘴轻笑,摇头叹道,“我大你几岁,却不如你行事稳重成熟,日后还需妹妹多教教我呢。” 我这芯子可比你大! 盛临乐沉稳应道,“咱们相互学习,共同进步。” 张旭荣乐不可支,举奶茶致谢。 第138章 苏荷与苏博山 苏文真直到第二日才回来小院。 一同回来的,还有苏文真的兄长苏博山,以及堂妹苏荷,三人先在书房待了一上午,午膳时盛临乐才正式与他们碰面。 苏博山气质儒雅,端坐在椅子上就像一幅远山画卷般静穆,与曹斌所说爱出馊主意的形象相差甚远。 盛临乐提起裙摆跨过门槛,正要向这三位长辈行礼。 “这便是你那小徒儿?怎么这般矮,还这样瘦弱,是不是来江渝后,阿真平日没给你吃饱?” 苏博山声音清朗,带了几分玩笑。 盛临乐抬眼看过去,只见苏博山一笑,温文儒雅的气质碎了一地,眼底也流露出三分痞气。 苏博山挑了挑眉,笑道,“你怎么不说话?难不成阿真又收了个小闷葫芦?” 盛临安随后而至,恰巧听见这话,他微微蹙眉,上前挡在盛临乐前面,躬身笑道,“这位便是苏师伯吧。” “久闻不如一见,刚在门外听见百舌喋喋,我还以为来了许多客人,没想到只是师伯一人在说话啊。” 苏博山愣了下,对苏文真笑叹,“阿真,你的徒弟们说兄长我多嘴多舌呢,还不端出你身为人师的派头,好好教导他们一番。” 苏文真白眼微翻,“兄长莫要玩笑,你在孩子们面前正经些。” 为双方相互介绍后,苏博山和苏荷掏出见面礼给两个小辈。 两人给的都是实在东西,一人一条三寸长的黄金小鱼,小鱼背鳍处还打孔穿了红线,可当个项坠。 盛临乐接过这块黄金掂了掂,起码半斤金子,眼角抽了抽,默默吐槽,谁家好人会把半斤金子挂脖子上呀! 苏荷心细,瞧见盛临乐神色恍惚,不解问,“是不喜这小鱼吗?若是不喜欢,家里还有小狸奴和小狗的,给你换一换如何?” 盛临乐咋舌,连忙摆手解释,“并非不喜,只是有些惊讶,我很喜欢的,谢谢师姑和师伯。” 苏荷温柔笑笑,“你喜欢就好,虽说金银俗气,但却实在好用,若是哪天缺钱花了,将其换成银子便是。” 盛临乐惊愕,又很快恢复平静,笑道,“您说笑了,长辈赐怎可拿去兑换花用呢?” “还是个小古板。”苏博山在旁插嘴,被苏文真横了一眼又哑声闭嘴。 苏荷摸了摸盛临乐的头,温煦道,“放心拿去用,我们并不介意,苏家孩子皆是如此。” 盛临乐笑了笑,也不再争辩,乖乖坐到饭桌上。 午膳时,厨房给每人上了一道姜撞奶。 苏博山吃了一口,连声赞叹,一碗吃完,又叫厨房上了两碗,连米饭都没要,尽吃姜撞奶去了。 “这姜撞奶是如何做的?”苏博山放下小勺,端起茶盏清口。 苏文真瞥了眼苏博山,淡淡道,“兄长觉得好吃即可,配方怎可随意道出。” 苏博山气笑了,“阿真,你还真是会卸磨杀驴。” “前些日为你东奔西跑,四处找寻道士,昨日又在爹娘和诸位长辈面前,为你据理力争,今日你却连个零嘴的配方都吝啬,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苏文真也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才开口,“哦?是吗?” “道士是曹斌找来带给你的吧,昨日堂前据理力争的也不止你一人,兄长怎么说得好似全是你一人功劳了?看来我等会还得再回一趟苏家,叫堂哥堂姐们听听这话公道不公道。” 苏博山讪笑,“玩笑,玩笑而已,阿真你总是爱当真。” “说来你与曹斌都和离这么多年了,他这样掏心帮你,刘氏竟也不介怀。”苏荷适时岔开话题,平息这对兄妹的斗嘴。 苏博山嗤笑道,“他那媳妇儿又不在意他,介怀什么?曹斌那后院莺莺燕燕七八个她都不在意,更别说阿真了。” 苏荷颔首,看了眼苏文真,说,“我听说刘氏年前还帮曹斌纳了个妾,都快凑足十美了。” 苏文真淡然道,“是吗?他这好色的毛病还真是一年更甚一年。” 当年苏文真与曹斌互相看不对眼,一个嫌弃对方貌不出众,一个厌恶对方贪花恋酒,好在最后两人分开了,若是继续维持婚姻,苏文真都不知自己会不会有一天把曹斌打死。 “他待人至诚至信,可做佳友,却并非良配,怕是只有刘氏那般心性的人才忍受得了。”苏文真摇头说。 盛临乐静静听他们三个长辈说话,凭借偶尔泄露出的一两句八卦脑补全貌。 苏文真也不撵她走,任由她捧着杯奶茶在椅子里晃脚偷笑。 而后苏荷又提起家里的一些生意需要分交给苏博山。 昨日苏家闹了一场后,苏文真父亲终是以年老体弱为由,让出了族长的位置,苏博山当选现任苏家族长,苏荷便想将以前公私不明的产业重新理清,该交还族里的就交还给族里,免得叫议论苏博山偏私。 谈话涉及苏家家私,盛临安知晓分寸,拉起盛临乐便要告退。 苏荷止住话茬,出声挽留,“你们不用走,是我大意粗心,忘了你们还在,快快坐下喝茶,咱们聊些轻松事。” 盛临乐听劝得很,扯起笑脸坐回椅子里,笑道,“那我就听师姑的话不走了,二哥也坐下吧。” 盛临安无奈,拱手也回到座位里。 “你在漠城开了家书铺是吗?”苏荷含笑问盛临乐。 盛临乐点了点头,“是,叫松雪斋,生意还算可以。” 苏博山单手撑着脸颊,坐姿从正襟危坐到斜倚扶手,挑了挑眉,调笑道,“小小姑娘,本事挺大,合该叫你跟着我学经商才是,跟阿真学画多无趣啊。” 盛临乐摸摸下巴,抬了抬眉说,“可我如今经商还不错呀,何必又另拜师傅呢?学东西就要未知之事,师伯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苏博山哑然,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你们师徒一个个今天非要怼驳我是吧?” 苏文真没理他,盛临乐慢悠悠喝了口奶茶。 苏荷轻笑,又对盛临乐说,“既然松雪斋在漠城开得红火,那你还想在江渝开一处分店吗?” 盛临乐怔了下,惊喜道,“师姑难不成会读心术?昨日我还对张家姐姐提过这事儿。” 第139章 可以办个漫画杂志 苏文真看过来,“你想在江渝开店?我们不日就要返回漠城,你哪儿来的精力去管这些?” 盛临安也点头,劝道:“确是,你那漠城的店也才接手不到半年,现在又想在江渝开店,莫要贪多嚼不烂,做赔本买卖。” 盛临乐摊手,无辜道,“我没想管许多呀,我只以彩印画本的技术代替出资,经营之事交由张家姐姐接管,每月江渝的分店只需给松雪斋分成即可。” 苏博山直起身,饶有兴趣地打量盛临乐,又看向苏荷,“这说法新鲜,阿荷你瞧瞧,多好的经商苗子,若是跟着你我,金山都能再赚它两座回来。” 苏荷微微摇头,“大哥说话越发不着调了,临乐乃是将军千金,缺那两座金山不成?” 盛临乐听得心动,倒是很想点头,她虽然不缺吃穿,但是金山谁不想要? “你既已与张家有约定,我就不与你们孩子争了。”苏荷笑了笑,又说,“苏家名下有一纸坊,若是日后你们那店开起来了,可要多多照顾咱们一家人的生意啊。” 苏荷说话就是比苏博山好听,难怪人家生意做得好呢,既然分不走整盘糕点,那匀点边角料也未尝不可。 盛临乐眼睛一亮,“既然咱们一家人,我就脸厚叫您一声苏姨,这分店您不用争,我想让您也入股。” 盛临乐猜测张旭荣一时也拿不出开店的银子,她家里或许愿意出资,但依照张旭荣想独立的心思,恐怕不会愿意管家里要钱。 所以,江渝的分店不如找个天使投资人,况且苏家都问上门了,便叫苏家分一杯羹也未尝不可。 “入股是何意?”苏荷想了想,问道,“你是想叫我与张家合开一家店?” 盛临乐向她解释,“是这个意思,但也不全是。您和张家各出一笔银子做为开店的启动资金,而我出彩印技术,月底分红便按各自出资金额的占比来分红。” “张家和苏家可共同经营,也可只由张家姐姐来管理店铺,而苏家只需等到月底拿分红。” 苏文真明白过来,蹙眉道,“这与请个掌柜有何分别?” “两家共同经营一家店不是不可,只是天下之事,但凡涉及钱财,最易与人产生纠纷,阿荷,此事需慎重考虑,莫要最后与张家闹出嫌隙。” 苏荷缓缓点头,她自然明白这些,可松雪斋那彩本的前景实在勾人,苏荷并不太想就此放弃。 若是叫苏荷与两个孩子争抢生意,她是万万拉不下脸的,可若是只出笔银子…… 思索半晌,苏荷说,“若是张家姑娘考虑好了,咱们两家合计商议一番再做决议如何?” 这便是有戏。 盛临乐笑眯眯点头,“那到时候你们商谈,若是决定好了,就可先派人去松雪斋学技术。” 与苏荷说好此事后,盛临乐便只需等着张旭荣登门了。 也不知苏漾是不是特意想避开苏博山和苏荷,待二人前脚刚走,他便来了。 苏文真在花园与宋夫人下棋,他去打了个招呼便上来找盛临乐。 一进门,苏漾的眼睛就盯上了她桌上的画稿,“妹妹画的是给我那幅画吗?” 盛临乐将砚台拿开,让他大方看,“就是你的,才画完草图,正好,你看看满不满意?” 苏漾欣喜,将怀里的木匣推到盛临乐面前,转到桌后去看图。 画中的林旭穿着宽松襕衫,手持羽扇。 因林旭是个文将,站立姿势不如尉迟明变化空间大,盛临乐只得在服饰上花些功夫,尽量往魏晋文人风上靠拢,画羽扇也是为了满足苏漾崇拜诸葛亮的喜好。 虽还没画完五官,可这一身衣袂飘扬的襕衫深得苏漾的心,苏漾连声称赞,“这衣裳儒雅又不失华美。” “我心中的林旭就该是穿着这样的衣服,站在城墙上处变不惊,运筹帷幄,妹妹,就这样画!画成后,我要找最好的锦缎来裱装。” 盛临乐笑了下,“你先别急,草稿不止这一幅,我还画了其他的,你先看看再决定也不迟。” 说完,盛临乐从背后书架上取下另外两张薄纸,往画上垫了张白纸后才覆上去。 一张画的是比较官派的广袖宽袍,另一张则是更规矩的圆领长袍。 “这法子有意思。”苏漾看得新奇,把两张薄纸换来换去的看,踌躇道,“可如此我就难以抉择了,妹妹怎么将三件衣裳都画得这么好看,太让人为难了。” 盛临乐耸了耸肩,“你慢慢选,最后只有一张能画为成图。” 苏漾望着三张草稿唉声叹气,舍弃哪张都不甘心。 “你拿了什么过来?”盛临乐拿起他放在桌上的木匣。 苏漾抬眼,笑道,“你快打开看看,那是我从家里拿来的画稿,都是我家里人闲时画的,妹妹看看有没有希望刊印成书?” “画稿?” 盛临乐打开木匣,里面零零碎碎一卷又一卷的画纸,不禁问道,“你这是收了多少人的稿子,连画纸都大小不一。” 苏漾望天回想,“大概有八九人的吧。” “他们都是看了你的书后随笔画的图,有两个姐姐的故事还没画完,其余画的都是些趣谈谐言。” 盛临乐颔首,先找出画故事那两位的稿子浏览。 第一位画的是狐女修成人形,去人间历练登仙的故事。 这故事只画了一则半,第一则讲的是狐女救了一猎户鳏夫,却被鳏夫强留,想叫狐女嫁给他,狐女不愿,打伤鳏夫后逃离。 第二则是狐女进入城邑遇见了个相貌偏偏的书生,书生对狐女一见钟情。这则故事只起了个开头,后续中断。 画法学了些漫画的分镜,有特写镜头表现角色心境,也利用了空镜来转换场景,看着还挺有意思的。 快速将剩余几份看完,盛临乐抱着木匣沉思。 这些画稿都有可取之处,但也都有一个毛病,都太短了。 狐女那故事开篇也写了狐女是为长出九尾才下山,她要帮助九个人来积攒功德,所以这故事最后也只会有九则。 单独成书也可以,就是会跟四言画本一样,售价不高。 盛临乐问道,“他们若是愿意每月都按时出新稿的话,刊印成书也不是不行。” “咱们可以创办一份杂志,专登这类短篇画稿。” 第140章 取名《知音漫画》 苏漾一心钻在选画上,没太听清盛临乐说了什么,茫然地“啊”了一声。 盛临乐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并解释说,“杂志可汇集杂闻逸事,但咱们这本就专门刊载图画故事,最好是有几部足够吸引人的中长篇故事,才能叫读者长久订阅下去。” “妹妹说的这像是小报,小报便是五花八门的内容都往上印。”苏漾笑着说。 杂志也可以说是加厚丰荣的报纸,盛临乐好奇问,“江渝小报很多吗?” 苏漾摇了摇头,“隔壁蓉城小报多,江渝人看报少。” 盛临乐也不是个爱看报纸的人,便没再这个话题上多问,继续说起杂志一事。 若是将这杂志办起来了,日后还可学着后世那样在内页里开辟广告位,又将会是松雪斋的一笔进项。 上午苏文真和盛二哥提醒了她,她在江渝不会待太久,而漠城同样如此,盛家迟早也要回京。 届时松雪斋的员工们又要何去何从? 如果一直找不到适合开长篇连载的新作者,总不能她去了京城还要往漠城送稿子吧。 杂志里的短篇就不需要求作者的分镜功底多厉害了,一则笑话,一段传说皆可成画做刊载,还不用拘束风格画风。 现在唯一问题就是这杂志的供稿不够,若是每月只有这七八篇,印出来就薄薄一本,内容量不足,也吸引不到几人购买。 苏漾略思索过后,忽地一笑,“画稿不需愁,苏家别的不多,画稿却有一箩筐,凑集十几本杂志的稿量怕是都可以。” 盛临乐垂眸看向怀里的木匣,“也不可为了凑齐稿子而不作筛选,需得选那种有意思,或者发人深省的图,寻常那类仕女花草图卷就不必了。” 苏漾颔首,“我知晓的,那些画我都不爱看,我先寻几个好友一起来筛稿,选好稿子再拿来给妹妹瞧瞧,咱们一起决定。” 盛临乐挑眉,这苏漾还率先想到成立编辑部了,接着补充说,“定好稿后,也得叫作者们按统一大小改画,到时先将第一本印出来看售卖情况,若是还不错,后续还可往外宣传有偿收稿,按篇幅给润笔费。” 苏漾的呼吸微微急促,摸着下巴左右踱步,忽而定住,羞赧道,“若是卖得好……妹妹也能在江渝开一家松雪斋吗?这样我也不用月月盼着外商送来少年将军的新本了。” 盛临乐一愣,想起苏漾上午并不在,笑了笑说,“忘了同你说了,你家苏荷姑姑上午就提过这事儿了,等过两日她考虑好,分店的事就能定下来。” 苏漾呼吸顿了下,一脸惊喜,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当真?五姑姑竟也有此意,这事还需考虑什么,就应立马选址开店啊!” 盛临乐觉得好笑,又将张旭荣的事说给他听,”开店的事要张、苏两家协商好,不过不管张家是否愿意,你家应该都是愿意开这店的。” 苏漾欣喜不已,又很快冷静下来,忸怩地说,“这本该是妹妹的生意,妹妹别不是因为大姑姑缘故,不好意思拒绝五姑姑吧?” “你想到哪儿去了。”盛临乐将木匣塞到苏漾怀里,摇头失笑,“若是张家姐姐和苏荷姑姑都没这心思,我也不会在江渝开新店的。” “我寻常上课画图都忙得很,没那么多空闲管店铺之事,就算请个掌柜来管店,出个什么事也是鞭长莫及,不如交给你们苏家放心。” 这种模式有点像品牌加盟。盛临乐心想古代大多是世家豪绅掌握着当地商贸,外地人想要插足分羹极易惹上嫉恨,怕是日后想去外地开店也得采取这种模式了。 宁可少赚,也少与那些强龙地头蛇发生冲突,这世道杀人都可花钱消罪,她才不想手下员工莫名其妙人间蒸发。 苏漾放下心来,连连点头,“那便好。” “那咱们这杂志是不是该取个名字,就叫《杂志》的话有点太随便了些,让人都搞不清楚里面是何内容。” 确实应该取个名,一瞬间,盛临乐想起后世那本几乎包揽她整个童年的杂志,脱口而出,“不如叫《知音漫画》如何?” 苏漾沉吟道,“知音之意不错,可这‘漫画’二字是何意?” 盛临乐挠了挠头,漫画就是漫画,这该怎么解释啊。 看着画纸上的草图,福至心灵,笑说,“就是随心随意画画,不拘风雅,不拘格韵笔法。” 苏漾琢磨了一阵,便拍手赞道,“绘画本就应无拘无束,杂志又将是汇集多个画师,不同风格之作的书,也正应了这漫字的寓意。” “妹妹这漫画二字取得好,就叫《知音漫画》吧!” 盛临乐偷偷舒了一口气,好在糊弄过去了,不过以后有人问起漫画一词的由来,她也算能找到正当解释了。 苏漾反复品味‘知音漫画’四字,越念越觉得这名字好听,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恨不得马上就回去找画稿集成杂志。 盛临乐看他急不可耐,敲了敲桌面,抬抬下巴提醒道,“这三件衣裳想好要哪幅了吗?我得赶在回漠城前完成的。” 苏漾醒神,看向桌面,神色顿时哀怨,急切道,“再容我想想!” 半晌苏漾都没定下来,盛临乐看他纠结,干脆道,“这样吧,你选一幅,剩余两幅草稿我也送你。” “你自己画成成稿也好,找人代笔也行,画好了沿着边缘裁下来,想看哪套衣服了,就贴在原画上。” 苏漾顿时眼中放光,看看画,又看向盛临乐,喜道,“这是什么新鲜玩法?若是这般,我岂不是还能画许多衣裳来给林旭换装?” 后世风靡小学生群体的贴纸换装游戏罢了。 盛临乐点头,笑谑道,“自然可以。不过你想要这样的话,我就只需给你画个着内衫的林旭,也方便你之后换装玩。” 苏漾顿住,猛摇头,讪笑道,“不可不可,我还是更想要妹妹的完整全图,若是我那些好友知晓我只得了张林旭穿裘衣的图,还不知会怎么笑话我呢。” “换装只是游戏,我自己也可画着玩,就不麻烦妹妹了。” 第141章 张苏两家合资开店 傍晚时,张旭荣派小厮来告知盛临乐,说她已说服爹娘同意开书肆,明日上门商讨细则。 盛临乐将这一消息告诉苏文真。 苏文真道,“那我便叫阿荷明日上门来,你们小孩家也莫与她客气,缺银子便大方开口,她作为长辈,多出些力也是应该的。” 盛临乐笑道,“谁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老师这样说也不怕叫苏姨嫌怨,还是在商言商,公平公正地商议此事,也避免以后产生龃龉不合之事。” 苏文真温和一笑,“你说的在理,老师还没你想得透彻。此事早些决议,你和临安出来许多日也该回家了,不可磋磨太多时间在此事上。” 半月都还没有,哪里就许多天了。盛临乐连奶茶都还没喝够呢,真舍不得离开江渝。 苏文真看她怅然若失,好笑道,“怎么还舍不得走了?你都不想爹娘吗?” “回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下过崽的牛……”盛临乐叹气。 自从买过一次牛乳,这家里日日都没断过那奶茶,茶点也总是加了牛乳的点心,苏文真吃得都快一身奶腥味了。 苏文真正色道,“你那奶茶需断一断了,日日都喝酽茶甜饮,对身子不好。要不就喝清水,要不就喝纯牛乳,我会吩咐厨房这几日不准煮奶茶。” 盛临乐瞠目结舌,哭丧着脸说,“老师,我都在江渝待不了几日了,奶茶还不让我喝个够,你好无情啊。” 苏文真不为所动,上下打量她的脸,“你这些日可是没好好照镜子?” 盛临乐疑惑,“我每天梳头都照镜子呀。” 苏文真摇头叹道,“你这脸都圆了一圈了,自己看不出来吗?再放任你继续吃喝那些甜食,我都担忧将军夫人认不出来你。” 此话一出,宛如天降炸雷,盛临乐摸向脸上的软肉,磕巴道,“真、真长胖了吗?” 其实也没胖多少,苏文真只是想叫她戒一戒这胡吃海塞的毛病,镇静地说,“胖了,若是不信,你可去问问临安。” 盛临乐心碎神伤,不是说好的小孩子新陈代谢快,不容易长胖吗? 为什么她才喝几天奶茶就长肉了啊! 她倒不是担忧什么身材,只是害怕长得过胖影响健康,什么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那都是后世都不易治好,致人死亡的头号杀手。 盛临乐深深叹了口气,恹恹道,“那就听老师的,我就喝纯奶不加糖了。” 苏文真含笑点头。 次日,张旭荣同她娘一同过来。 张夫人听到苏家也要参与开书肆,还只投银子不管经营,诧异道,“苏荷姑娘这不是拿钱给孩子玩闹嘛!不可不可,若荣儿将铺子开砸了,岂不是叫你白搭上那么多银子?” “这钱就由我家出便好,即便亏了也是亏自家的钱,不牵连别人。” 张夫人对张旭荣开铺子就没抱什么希望,话里话外都是女儿肯定会亏钱,不想叫苏家做这冤大头。 张旭荣拉着张夫人的衣袖,埋怨道,“娘,你怎么就不信我能将铺子开好呢!” 苏荷笑了笑,“是啊夫人,你为何就觉得这店铺一定会亏本呢?你想想临乐那孩子在漠城开的店,都红火成什么样了,书还卖到咱们江渝来了呢。” 张夫人看了眼坐在一旁的盛临乐,却还是摇头说,“那不一样,荣儿从未单独做过买卖,连如何进货签契都不懂……” 盛临乐道,“我接手松雪斋前也没单独做过买卖,婶婶担忧亏本是人之常情,可也不能一昧认定张姐姐会失败呀,会伤了张姐姐的心的。” 苏荷不由想起自己当年接手家里产业时,也是这般不得长辈信任,叹道,“夫人,常言用人不疑,你既同意孩子开店,为何又这般不相信她呢?若以后孩子遇到难事,又如何敢信任你会给予援助?” 张夫人哑然。 张旭荣眼眶微红,坚决道,“娘,您且看着,我必然会将店开好,不叫你和爹失望。” “我也愿意承担亏损的风险,日后若是真做亏了,我去替人浆洗衣物都会还清苏荷婶婶的银子。” 苏荷看向张旭荣的目光里带了一丝欣赏,点头赞许道,“有这份底气便成功了大半。当年我若是同你这样无畏,苏家也能早些从低谷站起来,不至于……唉……” 苏荷叹了口气,不至于靠卖掉那么多先祖和姊妹兄弟的画作。 张夫人嗔了张旭荣一眼,道,“家里怎么就落没到让你去浆洗衣服还债了?你爹若听到这话,非得骂你两句才舒心。” 她又对苏荷说,“多谢你信任荣儿,不如这样,咱们两家各出一半银子,若是盈利了就各自分成,若是亏本,我家就将这笔银子原数偿还。” 张旭荣定下心,殷切地看向苏荷。 苏荷却摆手笑道,“夫人,不必如此。亏了也无事,若是我连这点银子的风险都担不起,何必还给书肆投钱呢?就当我给旭荣来年的红包了。” “况且我也不信旭荣会把店砸手里,阿真以前总向我夸你聪颖,学什么都快,想来此事也难不倒你。” 张旭荣闻此,起身朝苏荷拱手长揖,“旭荣心中感激难以言表,定不负您的信赖。” 两家敲定合作,张旭荣又转身朝盛临乐走过来。 她眉目含笑,拉住盛临乐的手,“这段日子还请妹妹多教教我,若是在江渝没学好,我可就要追着妹妹去漠城了。” 盛临乐笑意舒展,开玩笑道,“我就怕姐姐想学的东西太多,还真要跟我回漠城呢。” “就拿松雪斋的店内布局来说,就与寻常书肆的装潢不同。” 张旭荣精神一振,不禁问道,“书肆还能如何布置?这难道也讲究阴阳平衡,五行学说?” 张夫人和苏荷也好奇看过来。 盛临乐说,“也不是讲究那些。而是以吸引和方便客人为原则,对书架、书册分类做了改良,二楼单独辟出来供人读书,还卖些茶水点心。” 张旭荣越听眼睛越亮,不禁道:“还有呢?这听着都不像卖书的了,倒像是个茶馆。” 苏荷颔首,从未听过书铺还提供地方让人读书的。 第142章 签下合作契书,张旭荣的心思 盛临乐说了说自己那点装修心得,又说提供读书的场所是为了笼络回头客和稳定人气的一个法子。 “并不是店里所有书都能免费看,像每月时兴刊印售卖的书肯定不行。不过愿意来店里看书的,大多是家境平平,志在科举之人,对能不能看到少年将军这类书也并不在意。” 张家供了个读书人张瓘,自然知晓光是买齐四书五经就得花近百两,不是寻常人家能负担得起的支出。 张夫人点头,笑道,“此乃善行义举,日后那些读书人若高中,也不会忘记在松雪斋的读书之恩。” 盛临乐摆手道,“只不过叫他们有个看书的地,没那么多恩情不恩情的,也不需他们回报什么,归根究底这也只是为松雪斋多揽些生意罢了。” 张夫人赞许地点了点头。 苏荷是个商人,闻此便联想到其他,“我那纸坊每月都有些次品纸不好处理,倒是可以学你做些善事。” 盛临乐微微蹙眉,道,“也不好免费送,最好低价卖,想要的人自然也不吝啬花这点钱。” 张旭荣不解,“为何不能送?” “你心思天真,确实还要多与人打交道。”张夫人微微摇头,给女儿解释了一番,又道,“这升米恩斗米仇,大恩即大仇的道理你且记得牢牢的,莫要最后发好心反而得了坏果。” 张旭荣得了亲娘教训,红着脸地朝盛临乐看了一眼。 盛临乐笑了笑,转移话题,“既然大伙儿都同意一起开店了,那就拟个契书吧。” 契书上写清楚每家投入,按投入比例再划分利润分成,这条至关重要,便列在了开头。 苏荷做过不少生意,契书中的条例规定大多也是她提出来的。 通篇看下来,每条都是为了避免日后与合伙人产生纠纷,例如若产生债务,三方如何承担,若有重大决议事项需共同商议等等。 因是三方合作,三方要各自保留一份契书,所以契书就得写九份,盛临乐与张旭荣抄得手酸,彼此交换签完字,按下手印,才交给苏荷。 看着张旭荣签完契书,张夫人慈爱地摸了摸她的额发,也没再多说什么。 苏荷推荐了几处在对外租赁的铺面,张旭荣记下后又是一阵感谢。 待苏荷和张夫人走后,张旭荣拉着盛临乐的手都在发抖,嘴里不停念叨:“此事竟成了,竟然真的成了。” 盛临乐哑然失笑:“姐姐对自己也忒没自信了,这才踏出第一步就激动成这样,要是到了开业那天,岂不是要欢喜得昏过去?” 张旭荣拍了她一下,嗔道,“叫你打趣儿我。这对我来说意义重大,以后……或许,以后我也能同苏老师一般……” 盛临乐好奇道,“像老师一般什么?” 张旭荣有些认真,看着她说:“你得替我保密,我才与你说。” 同苏文真一样经济独立,还是人格独立?还是说…… 盛临乐捂着嘴,讶然道:“姐姐难道以后也想跟老师一样不婚嫁了吗?” 张旭荣愣住,忙上手捂她的嘴。 急得盛临乐伸长脖子避开她,连声说:“捂着呢,我自己捂着呢!” 张旭荣看了眼门外,抖着声线小声说:“你怎么一猜就中!这事我也没露出端倪呀。” 你自己都说要保密了,除了这事我也想不到其他啊。 盛临乐故作玩笑道:“怪我聪慧过人,也就是随便猜猜就说中了姐姐的心思。” 张旭荣还是一副紧张神色,严肃说,“此事你不能再与第三人说了,不然叫我爹娘知道,铺子就开不成了。” 独身主义在后世都时常受世人非议,更别说在这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首先过不去的就是父母那关。 盛临乐叹问:“姐姐为何会有这种想法?我并非想劝你,而是这条路实在难走,你要面对的不仅是家里人的反对,还有外人的谤议。” 张旭荣抿了抿嘴,苦笑一声,“我如何不知呢?可我……一想到要与一个连面都没见过两次的男人结成夫妻,同床共枕生活一辈子,我就难受得胸闷。” 张旭荣叹气,愁道,“妹妹不知,我开店其实也是想避开接连不断上门的媒婆,真真是怕了她们那手里的图册。” 盛临乐几乎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原来是被催婚催怕了才有这种想法。 不过想想张旭荣的年纪,正好在古人认为的女子婚嫁黄金期,张家在这个节点还允许张旭荣出来做生意,想必也是对媒婆介绍的人家不满意的。 盛临乐同她分析了一通,笑道,“这世上也并非只有盲婚哑嫁的婚姻,说不准过两年你就遇上心仪的郎君了呢?” “若是以后还是坚持不想嫁人,你就跑来我家避避风头,等你爹娘消气了再回去,一日三餐,茶饮点心我还是能供得起给姐姐的。” 张旭荣不禁失笑,“你这小人儿,说的话叫人听了心中又熨帖,又想笑,难怪老师这般喜爱你,连上面的主屋都让给你住。” 盛临乐一愣,“我住的是老师的屋子?” 张旭荣道,“是啊,之前我同老师学画时,她就住在那屋。” 这江渝的半山上的房子大小规制都差不多,不像盛家分了前后院,后院还有东尊西卑,东西院的区别。 盛临乐还一直以为靠近山脚花园那处大房子才是主屋呢,毕竟她想的是主屋住得低就能少爬阶梯。 张旭荣听了她的话更是笑得直不起腰,“你的猜想也太有意思了,自古便是居高为尊,哪儿有就低为尊的。” “不过老师任达不拘,靠近花园那房子还真是她不愿意整日上下阶梯才建的,你们这也算是不谋而合了。” 盛临乐哼哼,以后她要有房子,哪儿住的舒服哪儿就是主屋。 两人说着闲话,婢女来传报说苏漾来了,听说这里在商议事情,便来问问他何时方便过来。 盛临乐说:“让他来吧,正事已经谈妥了。” 婢女应喏退去。 盛临乐疑惑:“苏漾哥哥昨日才来看过草图,怎么今日又过来了?催稿也不至于日日都来催吧。” 张旭荣会心一笑,“能得摸鱼居士一张图,自然得天天来瞧瞧画到哪儿了。” 盛临乐淡定地回怼:“以后姐姐的画本卖火了,我也找姐姐讨一张亲笔,日日来盯着进度。” 第143章 漫画鱼? 苏漾今天过来不是催稿的,而是来借工具印图的。 盛临乐差点都忘了自己来江渝还带了油印机,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油印的?” 苏漾茫然地眨了眨眼,说,“原来那叫油印啊,我只是听姑姑说你有能做拓印的工具,并不知道什么叫油印,听这名儿,难道是要用猪油做拓印?” 苏漾知晓这工具,还是在苏家人被集体叫回家那天。 祠堂地上显现一句诗自然不能叫长辈完全信服。 好在苏文真提前将盛临乐印的那批传单给了道士,道士借此当着众人的面,变了个白纸出画的障眼法。 一摞西柳先生窥视人间的传单蓦地出现,差点没把苏文真的爹吓出好歹,连连向牌位磕头悔过。 虽说苏父事后冷静细想,也反应过来是道士在联合小辈做戏,可那时候族长之位已经让给大儿子苏博山,任他再气恼也无济于事了。 苏漾当时一眼就认出那是摸鱼居士,也就是盛临乐的笔法,私下便缠着苏文真寻了真相,才知那些图都是拓印来的。 盛临乐摇头道,“不是用猪油,不过你借它做什么?” 他找了个椅子坐下,有些不好意思道,“还不是昨日妹妹提的换装游戏,我回去后邀了两个好友来画着玩,他们提到马上要到上巳节,我就想可以画些小图去售卖,应该能赚不少。” “妹妹放心,这工具我也不白用,我按日租借,你出个价,我绝不还价。” 哎唷,苏漾还挺有商业头脑,这么快就想到这换装游戏能变现了。 盛临乐痛快答应,顺便将她和苏漾准备创办杂志的想法告诉张旭荣,“油印机的事稍后再说,咱们先讨论一下《知音漫画》的筹备工作。” 张旭荣正襟危坐。 苏漾和张旭荣都等着盛临乐发话,她却先叫婢女去她屋里拿炭笔。 若要记笔记,还是炭笔好用,毛笔她写不快。 盛临乐等来炭笔,刷刷写上“《知音漫画》筹备准备事项如下”几个字。 张旭荣没见过炭笔,盯着盛临乐手下的笔尖飞快移动,新奇道:“这也是笔?怎么都不用沾墨就能写字?” 苏漾先前收到过姑姑送的炭笔,只是他觉得不好用就收起来了,主动为张旭荣解释炭笔构成,又补充说,“这笔有一套特有的持笔姿势,需另做练习才能写好字,我觉着不如毛笔拿着趁手。” 盛临乐没同他们说炭笔,指着纸上的字说,“首先,目前最重要的事是组建选稿团队,以后杂志的内容质量都得靠他们把控,这些成员需得喜欢漫画,并了解读者的喜好和偏好。” 张旭荣满脸不解,问道:“漫画不是一种鱼吗?为什么选稿人必须要喜欢这种鱼才行呀?” 苏漾和盛临乐看过来,同样困惑道,“啊?什么鱼?” 张旭荣顿住,迟疑说:“晁说之曾言,‘黄河多淘河之属,有曰漫画者,常以嘴画水求鱼’,漫画不就是鱼?” 盛临乐沉默。 对不起,她读书少,真不知道还有古人把黄河里的某种鱼取名叫漫画的。 苏漾干笑两声,他寻常只爱读清丽婉约的诗集,甚少看文章。 倒是听家中长辈提过晁说之擅制墨,擅山水图,却并不知道他有哪些着作,更不知他说过这漫画鱼了。 张旭荣见两人的神色,估计着他俩都没读过《景迂生集》,索性不再继续说鱼,问道,“所以你们说的漫画是何物?是画?” 苏漾充当名词解说员,解释了昨日他解读的词意,赧然道,“我确实不知这漫画还是种鱼,要不咱们换个名字?” 张旭荣了然点头,笑道,“其实取名叫漫画也是贴切的,这鱼不也是因捕猎像在水中作画而得名吗?漫画也正应了这潇洒自如的寓意。” “我认为不需改名。” 这点小尴尬就此揭过,三人相视而笑,继续讨论杂志创刊准备。 顺道,盛临乐将书铺需要招聘的哪些人员的事也一同加入讨论。 张旭荣听着听着,脑子都麻了,不自觉拿起刚写契书的毛笔,沾墨记下笔记。 苏漾不参与经营,只想做个编辑收稿办杂志,听完前半段杂志的事,忙不迭捂着头要去找盛临安探讨诗词。 盛临乐给张旭荣开课开到傍晚。 回家时,张旭荣怀里抱着半寸厚的笔记,神色恍惚,脚步虚浮地踏出小院。 苏文真望着张旭荣的背影,不禁奇道,“旭荣跟我学画时都不见有这般憔悴,你跟她说了什么,让她这样晕忽无措?” 盛临乐微微一笑,“就是我从挽救松雪斋经营危机得来一些心得体会啦,也没什么特别的。” 只不过是讲了下如何组建部门,如何策划新书宣传而已,她连周边开发、广告赞助商的这类新式概念都还没提呢。 也是亏得盛临乐有个林大管事,才能把松雪斋经营得如此好,许多后世的商业模式只需跟他提一嘴,林大管事便能如有神助,将一切事务都办得妥妥贴贴,而盛临乐就只需当个甩手掌柜,安心画图。 放到张旭荣身上,就得先靠她自己悟透这些知识理论,才能去寻类似林大管事的助理,否则即便找了掌柜管事,那也是众人两眼一抹黑地蛮干。 苏文真揶揄道,“那你估摸着需得几日来教授你的心得?我也好算着日子安排回漠城的行程。” 盛临乐垮下肩膀,长吁短叹,“老师,能不能先过两日再提这事儿?好歹也得让我知晓张姐姐能不能领悟我的心得再预估时间,万一她领悟得快,说不得五六日就能走,可万一她……” 苏文真斜了她一眼,点头淡淡地说,“旭荣聪慧,我认为你说得对,说不准五六日后就可出发回漠城了。” 恰巧这时苏漾同盛临安下来,盛临乐指着苏漾,无辜地说,“对了老师,苏漾哥哥说想学油印,我认为出发时间可能还得延后两三日。” 苏漾看过来,歪了歪头,指着自己,“我?哦,对的,姑姑,我得找妹妹借用油印机。” 苏文真将信将疑,来回看苏漾和盛临乐,“你们又要做什么?” 第144章 知我者,妹妹也 今日风暖天晴,园子里的茶花又开了三朵。 苏漾昨天学了一整天的油印,印废了几十张纸后,终于出师了。 盛临乐连同做蜡纸方法都交给了他,叮嘱说,“蜡纸使用寿命不长,印一段时间就得更换。” 苏漾美滋滋数着印好的图,倏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妹妹,周秀才又要组诗会,托人递了请帖给我,我邀了临安兄长,还差点忘记同你说,就在明日上午,你要去吗?” 去了又被拉去当抄录员吗? 盛临乐敬谢不敏,摆手说,“你们去玩吧,我还要抓紧时间跟张姐姐商议开店的事,老师成日都催我回漠城。” 苏漾还有些遗憾,嘟囔什么姑姑不近人情之类的话。 盛临乐装作没听见,提醒他,“你快抓紧印图吧,去诗会不正好可以拿这些同他们玩吗?” 苏漾勾起嘴角,“知我者,妹妹也,我也正有此意。” 见他又挽高袖子坐回油印机前,盛临乐笑了笑,转身往屋里走去。 张旭荣在屋里画书铺的装修图,她昨日雷厉风行租下了佘松路的一家店。 那店原是卖酒的,酒铺老板嫌佘松路生意不好,就重新租了东市口的铺子,租金有些偏贵,却胜在离两家书塾都近,不宜卖酒却宜开书铺。 “我昨日瞧见后院还有好几口大缸没搬走,若是搬走了那些大缸,我想将东屋再扩建过去。” 张旭荣拉着盛临乐坐下,让她看图纸上的布局,“可惜这酒铺没有二楼,若是有二楼,也可学妹妹那样单独辟个读书室出来。” 也不是所有书铺都得供别人免费看书。 盛临乐劝说,“姐姐没必要一开始就大动土木,太耽误时间了,且花销也大。不如先简单装潢布置,把店铺开起来后,再慢慢来规划后院。” 张旭荣有些犹豫不决,她就想着把所有事情都在前期做好,之后就安心开店便是。 盛临乐说,“你想想,若是拆墙建房,至少要耽误一两月吧,这每日租金流水似的浪费出去,姐姐就不心疼银子吗?” 张旭荣心头蓦地一紧。 当家才知柴米贵,张旭荣想起昨日给出去的两百两租金,脑子顿时清醒,当即道,“那便听妹妹的,暂时不动后院。你再帮我瞧瞧这店内如何布置?” 盛临乐先听了一通张旭荣的想法后,大致明白她想搞个文艺小清新的内饰风格,就建议道,“摆些花饰可以,但用鲜花太奢靡了,不如换成绢花,也省得每日去换水养护。” “至于书架,我画个松雪斋现在用的书架构造图,姐姐拿着图去找木匠就行。” 两人探讨了一个多时辰。 张旭荣收好重新整理出来的购买明细单,长舒了一口气,感叹说,“以前瞧着母亲每日只需看看账册,便以为做买卖是件容易的事,没曾想连布置铺面都有这么多门道。” 盛临乐轻笑,“这世上若有这般轻松的事,人人皆是腰缠万贯的大富豪了。” 又问了下张旭荣找雕版工和印刷匠的事,她只说已经贴了招工告示,也找了人牙子去寻,怕是还得过些时日才能招到人。 盛临乐想了想,“要不先找书生抄录书册做备用,否则等到开业还没印好书,客人一进店瞧见书架上空空落落,心里也不会舒服。” 张旭荣颔首,“我打听过,再过几日佘松路那两家书塾就要放假了,届时我会托二叔去寻些可靠的人来抄书。” 直到晌午婢女来提醒她们用膳,两人才意犹未尽止住话题。 次日从诗会回来,苏漾脸都快笑烂了,直说换装小人图比周秀才准备的彩头都受欢迎。 “郑兄当场掏银子找我定了十套呢!”苏漾从荷包里倒出两块碎银,如珍似宝地捧在手心,“我从没想过有一日我的画也能卖出价钱,姑姑,你敢相信吗?我也能挣钱了诶!” 苏文真喝了一口茶,好笑地摇了摇头,“家里缺你赚这一二两不成,值得你高兴成这样?” 苏漾坐到苏文真旁边,认真说,“家里自然不缺,可这不一样。” 苏文真疑惑:“有何不一样?难道是因自己第一次挣钱,觉得意义不同?” 苏漾摇了摇头,“我先前一直认为,只有像家里珍藏的那些画卷才值得摆出来赏玩,可姑姑你瞧,我画的这些小人图也能很受欢迎,四位秀才公还都夸我巧思慧心。” 苏文真拍了拍他的肩膀,温煦道,“这正如音律分高山流水和下里巴人一样,你既认可画这样图是件乐事,那便往这条道上探一探,待你再有领悟之时,便也能寻到自己的风格了。” 苏漾若有所悟,起身对盛临乐十分郑重地道谢。 盛临乐忙放下茶盏,站起来避开他的礼,失笑道,“这是做什么,我就随口提了一句,哪里值得你这样道谢。” 苏漾摇头晃脑说:“俗话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妹妹提的这新游戏,可是正好点醒了我在作画上的板滞思路。” “从今儿起,我再也不画那些高山流水了,就画这寻常百姓爱玩的游戏图,画许多好看的衣裳给小人们换装。” 呃……她不会无意中点醒了一位纸片人设计师大佬吧? 苏漾脑子一热,趁热打铁问,“对了,妹妹,我能学你四言画本出的人物卡片吗?我想画一副叶子牌,我老早就觉得你那卡片适合做叶子戏来玩了。” 盛临乐没听过什么叶子戏,问那是什么? 苏漾兴致勃勃解释,叶子戏就是一种纸牌游戏,分为十万贯、万贯、索子和文钱四种花色,每种花色又有一到十的牌面大小,依次抽牌,大可压小。 有时诗会上就会玩叶子牌,牌上还会画些梅兰竹菊增添雅致。 扑克牌的雏形?这跟后世的纸牌游戏也没多大区别呀! 盛临乐惊讶,问道,“所以你是想把四言画本里的角色画到牌面上?” 苏漾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我其实更想画少年将军里的角色,不过四言里的图我也喜欢。” 随后又义正言辞道,“妹妹放心,此牌只供我和好友们自己玩,绝不拿去售卖。” 苏文真瞥了眼苏漾,冷笑道,“你若拿这去换钱,我就叫你娘知道你去诗会还曾赌过钱。” 要说那些男子玩叶子戏不赌钱,那是天方夜谭。 苏文真与苏漾的目光在空中相撞,苏漾缩着脖子讪笑。 苏文真挑了挑眉,问,“输过多少?” 苏漾有些慌乱,伸出手指比了个二,“不曾输多少,我也只玩过一两次,加起来最多输了二钱。” 盛临安敲了敲门框,对盛临乐招手,笑道,“失礼打断各位,小妹来一下,家里有人送信过来。” 第145章 磕头仙人 小院门外,等着盛家兄妹的是三个陌生男子,看衣着并不像是盛家的护卫。 领头的男子拱手报上姓名:“在下丁茂山,受裴朗裴大人之命,特来调查楚兰兰之事,还请公子协助我等办案。” 盛临安微微颔首,查验过对方的身份凭证才将其带到一旁,说起他之前调查到的信息。 剩下两人站在原地,与盛临乐面面相觑。 盛临乐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二位叔叔,我哥哥说家里有信件给我们,请问……” 其中一人连忙取出书信,双手奉上,“在这里,还请三姑娘收好,盛将军还托我们告知姑娘一声,若是江渝的事处理好了,便早些归家。” 盛临乐点了点头,“也快了,应该过几日就回去了,辛苦叔叔们。” 两人客气地说:“不曾辛苦,职责所在。” 刚拿信那人抿了抿唇,与同伴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盛临乐瞥见他的神色,问:“这位叔叔还有什么事吗?” 那人赧然摆手,“倒也没什么事……就是见了三姑娘有些感慨和欢喜。” 见我有什么欢喜的? 盛临乐仔细打量对方的脸,疑惑道:“我好像也没见过叔叔,为何欢喜?” “三姑娘金尊玉贵的,怎么会见过小人呢。”那人憨然一笑,顿了顿,从肩头卸下包袱,掏出来一尊木雕造像,是个顶着双髻发型的小女童。 盛临乐接过木雕,更是不解了,“这是?” 那人将包袱扔给同伴,倏地朝盛临乐双膝跪下,一边说话一边磕头:“小人乃漠城小林镇陈家村陈武,宝正十六年时,兄长陈文在护城一战中失去双腿,幸而盛将军悯恤兄长,留他在慈安堂……” 陈文膝盖以下的小腿皆被敌寇砍去,如此重伤都挺了过来,却在养好伤后郁郁寡欢,几次寻死觅活,叫陈武与慈安堂的人寝食难安。 “月初我去探望兄长,看见他坐在那轮椅上与同袍说笑做事,心中百感交集……” 陈武说得哽咽,盛临乐想拽他起来又拽不动,扯住旁边陈武同伴的衣袖,“你快扶他起来,何至于此啊。” 陈武同伴不为所动,反而劝盛临乐,“三姑娘就让他磕完吧,他都念叨一路了。” 盛临乐无奈,任由陈武磕了三个邦邦响的响头,听着都头疼,道,“你若是想要谢轮椅,那你谢错人了,你该去感谢我家那木匠才是,轮椅是他造出来的。” 陈武深吸了两口气,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笑道,“若单是轮椅,兄长也不会这么快重整旗鼓,都是三姑娘为慈安堂牵线的那些活计,叫他认为还有活下去的价值和希望。” 盛临乐将木雕塞回给陈武,“那你也该去感谢我大哥大嫂,这些事都是他们去安排的,我只是上嘴皮搭下嘴皮出了个主意而已。” “这木雕是我兄长闲时做的,托我一定要送给您,聊表心意。” 陈武又将木雕推回来,憨直道,“三姑娘放心,盛将军,盛小将军和他的夫人,还有您家的木匠那我都磕过头了,就差您没磕过了。” 盛临乐扶额语塞。 陈武,你当自己是磕头仙人吗? 丁茂山随盛临安回来,上下打量陈武,问说,“磕完头了?” “磕完了,陈武心愿已了。”陈武用力点头,又笑道,“丁哥,咱什么时候去查案啊?” 丁茂山没搭理这个憨货,对盛临乐拱了拱手,歉意道,“叫三姑娘受惊了,还请原谅则个,陈武性子耿介,若是不让他磕完这三个头,此行他就没法专注查案了。” 盛临安咬着腮帮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拍了拍盛临乐的肩膀,“既然陈捕头也感谢过了,三位就请速速去查明那楚氏女子身份吧。” 丁茂山脸上也略有些挂不住,拱手辞行。 回到院子,盛临安才笑出来,摇头感叹,“这人实在耿直过了头,瞧他那上峰的无奈样,也甚是好笑。” “小妹拿到信了吗?快打开看看爹娘写了什么。” 盛临乐拆开蜡封,取出信纸,同盛临安一起看信。 中心思想就是叫盛临乐早点回家。至于盛临安,盛将军叫他若是决定好要参加今年秋闱,就先去青山书院向山长正式道个别再回漠城。 秋闱过后,盛临安估计也不会回蓉城了,同学师长都难再见面。 盛临乐看完信,幽怨道,“二哥,为什么就叫你去蓉城,却催我赶紧回家?” 盛临安嘿然一笑,“我去蓉城是向师兄弟和先生拜别,你一个连少年将军第四话都没画完的人,难道还想跟着四处游玩吗?” 盛临乐不禁哑然,“那第三话都还没刊印出来,你就开始催我第四话,二哥,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系统都没带催这么紧的! 盛临安淡定地说:“你若提前画好第四话、第五话,我就带你去蓉城玩一圈怎么样?” 盛临乐气得不想跟他说话,她就算有八只手也不足以将第四话在三五天内赶完。 况且第五话的脚本都还没影儿呢! 回到厅堂,宋夫人正在与苏文真饮茶说笑,茶案上摆了一叠订好的文稿, 盛临乐迈进屋的脚步顿住,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茶案。 宋夫人笑意吟吟看过来,“正好你回来了,这是第五话和第六话的稿子,快来看看有无改动。” 盛临乐惊到失声。 “怎么了?”宋夫人疑惑,又跟苏文真感慨:“也不知是不是江渝的文气浓郁,我一回来就文思泉涌,走笔成文,写得连房门都好几日没踏出来都不知了。” 苏文真笑了笑,“那你得感谢我,因我,你才又回来一趟。” 盛临乐深深地看了谈笑风生的宋夫人一眼,她也想给这位人肉码字机跪下磕头了。 第146章 杂志在哪儿印 宋夫人除了交稿,另一件事便是她想要提前回漠城。 宋夫人笑说,“来这一趟,好似也没帮上你什么忙,就不多吃你两餐米了。” 苏文真睨了她一眼,给她茶盏里添茶,“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如何没帮忙了,你家老太太和你婆母难道还能平白去我家当说客?” 宋夫人叹息,“可最后还不是闹得你爹娘恨上你……” 苏文真微微摇头,不再提这话,“打算何时启程?” 宋夫人道明日就要走,“我自生下阿清,还从未与她分开这么多日,真有些想她了。” 盛临乐稍留了一会,陪着说了几句话,便拿着脚本回房去了。 一下子三个月的稿量都摆在了桌面上,盛临乐也不知是哭还是笑。 前三话讲的还是少年尉迟明的故事,从第四话起,时间线已经来到尉迟明入军营的第三年,尉迟明十九岁,已升为昭武校尉,几次率军伏击敌寇大获全胜,少年意气酝酿成一壶更浓郁致烈的酒。 盛临乐画到尉迟明站在敌寇尸山上插旗的一幕,停下笔思索。 盛临乐一直没定下这一话的封面,是因第四话的基调过于悲壮,若是依旧画尉迟明耍帅的图就感觉有些割裂。 第四话讲的是尉迟明所带领的小队被敌寇引入峡谷陷阱,大将军不肯为那几十人派兵,尉迟明只好孤身前往救人,在峡谷摸爬滚打地与敌寇周旋,最终却也只救回来了十三位昔日战友,其余二十八人皆死在峡谷。 带着活下来的人返回军营,大将军决口不提死去的那些人,反而大肆赞赏他勇毅,为他连升两级军衔。 这插旗一幕改成尉迟明跪在尸山上,下面的尸体也把敌寇改成那二十八个小兵的脸。 也算是点了此话的主旨了:一将功成万骨枯。 尉迟明成为威震天下的将军身后,注定是敌人和战友的累累白骨。 想到读者还没看到第四话的内容,就得被封面刀哭,盛临乐在心里为自己默默点了根蜡烛,这可不是我想发刀,都是秋声写的,跟摸鱼居士可没关系。 定下封面的构图,盛临乐画起后面的内容就格外地顺畅了。 一连画了十几个格子的分镜,苏漾又突然找来说有要事忘记告诉她。 盛临乐搁下笔,“什么要事?” 苏漾笑道,“就是咱们那本《知音漫画》的选稿人选呀,我昨日去诗会提了此事,好几人都想做这选稿人。” “再加上我那几个好友,如今起码有……十六人想要参与选稿了。” 盛临乐微微蹙眉,人有些太多了,直言建议苏漾至少要剔除一半的人。 苏漾叹说:“我也知晓人多了,可一时想不到好法子怎么来筛选,难道叫他们写篇文章来评选吗?” 盛临乐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叫苏漾办个面试会吧,叫他一白生去面试人家有功名的又有点不太合适。 “干脆做个调查问卷吧。”盛临乐整理起桌上的草图,一边说,“把你想问的问题都写在问卷上,叫他们填写好了再送回来,既避免了面对面的尴尬,又能知晓哪些人是胸有丘壑,适宜做选稿的人选。” “这不就同考试一样?”苏漾笑了下,又略带窘迫地说,“可这问题和标准又如何定?要不妹妹届时同我一起选一选人吧。” 盛临乐含笑点头,“也可叫我二哥,张姐姐,还有苏老师一同来选,多听听他人的意见总不至于再惶惶无措了吧。” 苏漾不好意思地颔首,感慨道,“希望能早日将这杂志印出来,我那书案上的画稿都快堆积如山了。” 雕版工、印刷匠一个都还没招齐呢,这杂志要到正式售卖怕是还得等一两月。 盛临乐说:“倘若要做彩印,还得抽几个工匠去松雪斋拜师学艺,怕是这工期且长着呢。” 苏漾一愣,他怎么忘了还有工匠的事,拍头懊恼说:“那岂不是要到五六月才能见到《知音漫画》面世?妹妹就不能叫松雪斋的印刷匠来漠城教徒弟吗?” 盛临乐摊手,表示她也无能为力,“彩印人才稀少,除非你想叫《少年将军传奇》断售两个月。” 苏漾连连摇头,“那更不行,怎能因小失大!” “况且若是被人知晓《少年将军传奇》是因《知音漫画》而断售,我都害怕到时被人掀了铺子,将《知音漫画》扔到江里去。” 盛临乐好笑道:“也不至于如此严重。哪有人为了本漫画书就去砸人铺子的,也不怕被衙门抓进牢里。” 苏漾惊奇道,“可我听说漠城有家书铺因迟迟不售话本的下册,就被客人打砸了店铺啊,最后反倒是掌柜被衙门抓了。” 这故事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盛临乐问是哪家书铺这么倒霉。 这事儿苏漾也是道听途说来的,犹疑道:“我只知道那话本讲的是狐女化人的故事,哪家书铺就不清楚了。” 说到狐女,盛临乐就知晓是哪家了,啼笑皆非地说,“这谣言传得也忒离奇了,那书铺掌柜被抓是因其他案子,哪儿是因为没售话本啊。” 苏漾也觉这事儿匪夷所思,得知真相也不免憨笑两声,“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真有人疯了去干砸店的事呢。” 回到正题,盛临乐又说道:“我之前跟张姐姐提过一嘴,其实第一刊《知音漫画》印成黑白本也不错,成本低,印出来也快。” 苏漾微微叹气,“看了彩本,又回到墨本……总觉对不起那些画稿……” 盛临乐回想起那个九尾狐的画稿,确实,那样用心绘出的图稿只能印个黑白有些太可惜了。 苏漾抬眼偷偷瞥了盛临乐一眼,想开口又不好意思,犹豫半天,才说,“要不你把画稿带回漠城去印?” 叫松雪斋印这杂志,还正好能借松雪斋正店的势,将《知音漫画》的名号打出去。 苏漾充满期盼地继续说:“反正江渝这店也一时半会筹办不起来,不如叫你那店先卖着,若是卖得好,也能趁机多印些,帮江渝这边屯一屯货。” 盛临乐瞪视苏漾,不禁道:“你这算盘珠子干脆直接往我脸上蹦算了!” 第147章 离开江渝 “这事儿我不能答应,之前同张姐姐商议过,《知音漫画》是委托她的店来刊印售卖,转头我就夺了生意,叫她如何想我?” 盛临乐愀然拒绝。 盛临乐的态度叫苏漾心里打了个突,忐忑道:“可也就是第一刊在松雪斋印,之后再出第二刊时,又回到江渝这边印就好了嘛。” “反正旭荣姐也要从松雪斋进《少年将军传奇》来卖,到时一道送过来也并无不妥。” 苏漾赶在盛临乐说话前继续开口,“这样,我去找旭荣姐提这事儿,倘若她答应了,你可不能拒绝了啊。” 盛临乐看他急切不像装的,纳闷道:“你又不缺银子,非着急赶这时间做什么?徐徐图之有何不好?” “自是为了抢占先机,昨日我在诗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提出要创办杂志,万一有的人将这主意转头卖给了其他书铺,被别人先印出大夏第一本漫画杂志怎么办?” 苏漾说得煞有其事,斗志昂扬道,“此事我必争第一,绝不做第二。” 盛临乐无奈,只能对他摆手,“行行行,你去说吧,我是懒怠管你争不争第一了。” —————————— 宋夫人天不亮就出发回漠城了,盛临乐隐约听见有走动说话的声音,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只来得及看到宋夫人一行人出院门的背影。 早膳时,盛临乐还跟盛临安嘟囔,“宋姨走得也太早了,今晨我还以为是家里进贼了呢。” 盛临安睡得熟,什么动静都没听见,还诧异说,“宋姨已经出发了?我还奇怪怎么这会儿了,她都还没来用膳。” 苏文真寻常不睡到快晌午是见不到人的,早膳一般也就他们兄妹二人和宋夫人一起吃。 盛临安率先吃完,等到盛临乐也放下碗,说,“你估摸什么时候回家?” 盛临乐心算张旭荣那也说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苏漾的编辑部和选稿的事了,“应该再过个三五日。” 盛临安微微颔首,“那便好,昨日苏漾来找我说还有事叫我帮忙,办完他的事,我也该启程去蓉城了。” “江渝到蓉城需要多久?”盛临乐问道。 盛临安说:“骑马过去也就一天左右,不算远。” 盛临乐遗憾,这么近都不能去一趟,实在可惜,那本《芙蓉食谱》里那些小吃,她还想试试当地正宗的做法呢。 盛临安一眼便知盛临乐心中所想,揉了揉她的脑袋,宽慰说,“我就是去同师长们道个别,即便你去了也只能跟着我转两趟书院,去不了城里游玩。” 见盛临乐疑惑,盛临安笑着解释:“都说是青山书院了,书院自然就建在山上,青城山离蓉城有个五六十里远呢。” 盛临乐咋舌,“那二哥岂不是日日都只能在山里读书,这同坐牢都没什么分别了。” 盛临安叹气,苦巴巴道,“谁说不是呢,可青山书院山长乃是致仕宰相孟章,论学识和为官之道,他当第二,无人敢争第一。即便是坐牢,能听他几堂课,为兄也觉得值当了。” 难怪盛将军叫盛二哥再回去一趟了,高官退休了,可他的门生学徒如今还有的在朝堂任职呢,盛二哥这趟回去再与老师们笼络笼络感情,也能便宜日后仕途上打通人脉关系。 盛临乐心里暗叹这些弯弯绕绕复杂恼人,还是画漫画单纯。 宋夫人走后,苏文真催促盛临乐回漠城的频率更高了,好像恨不得马上收拾东西离开江渝。 苏漾那边定编辑团队和选稿也不得不加快进度,毕竟他也不想来往小院都得被姑姑问一句:“你到底还有多少事麻烦临乐?” 苏漾花了两日做完问卷定好编辑人选,又花了两日与他们一起选稿。 摸了摸付完编辑酬劳后瘪下去的荷包,苏漾捧着两寸厚的画稿笑得酸涩,自我宽慰:“凡事有失才有得,这是必要付出,无需心疼。” 《知音漫画》第一刊的稿子也定下来了,只需叫原作者们统一画稿大小,就可送到漠城来印刷。 收拾好行李,盛临乐站在小院门口等苏文真。 盛临安昨日就出发去了蓉城,带走了八个护卫,想必这会儿都已经抵达青山书院了。 “小丫头,你家娘子可是今日就要回漠城了?” 盛临乐向后看去,来者是曹斌和他的夫人刘氏。 刘氏对盛临乐微微颔首,和气道,“听说苏娘子要走,夫君便想来送一送。” 盛临乐点头说是,“没错,一会就要出发了。” 曹斌啧了声,略带不满:“要走了也不打声招呼,亏得我跑几座山替她寻道士,连那最高的上清宫都上去了。” 刘氏淡笑不语。 盛临乐想起在上清宫被苏漾和盛临安撞见的事,不免对这人的厚脸皮叹为观止。 苏文真交代完守家的下人,从院子里走出来,看见门口两人,微微蹙眉,“你们怎么来了?” 曹斌甩了甩衣袖,“好歹我也帮了你忙,你就这态度?苏文真,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不成?” 苏文真不想与曹斌争论,打断他说,“曹斌,你随我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曹斌受宠若惊,看了眼刘氏,刘氏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推他跟过去。 苏文真领着曹斌进院子说话。 盛临乐百无聊赖地踢石子玩。 刘氏忽然说话:“你不是丫鬟。” 盛临乐抬头“啊?”了一声,什么丫鬟?她什么时候说自己是丫鬟了? 刘氏微微蹙眉,“头一天时我见过你,那时你还作的男子打扮……对了,在上清宫我也见过你!” “你这孩子,到底是男是女呀?” 盛临乐恍然想起第一天见曹斌夫妇时是穿的男装,那两套男装穿着特别磨肩,她穿了一天就收了起来。 “我与夫人应该此生也就见这最后一面了,是男是女有什么重要的吗?”盛临乐无辜道。 刘氏笑道:“你倒说得笃定。你是漠城人吧,难道你不再来江渝,我就不能去漠城吗?” 盛临乐想了想,说:“除非苏娘子离开漠城,夫人才有可能来漠城吧。” 刘氏怔住,笑容淡了两分,“不知你在说什么。” 盛临乐微笑,也不再说话,心里却如同巨浪翻滚般诧愕。 好家伙,她就想知道刘氏是不是真的不在乎曹斌来找苏老师,随口瞎说一句而已,还真给探出来了…… 盛临乐兴叹,你们两口子这关系,可真是比乱麻还乱。 第148章 山里遇见 盛临乐不知苏文真对曹斌说了什么,却看得出曹斌起初那喜眉笑眼耷拉了下去。 车轮滚滚向前,曹斌与刘氏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盛临乐突然问,“老师,你什么时候再回江渝呀?” 苏文真的视线没离开手里的书页,淡淡道:“过个几年吧。” 马车行至城门口,这会儿进城的人有些多,说是摩肩擦踵都不为过。 城门守卫查验路引便想让马车先出去,百姓不敢言,只能将扁担挑子尽力往边上收拢,免得磕碰到马车。 苏文真往外看了一眼,皱眉吩咐车夫将马车退到旁边去,让进城的人先过。 进城的人群也纷纷松了口气,卸下肩膀上的劲儿,一个两个欣然道谢。 盛临乐透过窗柩看外面人群熙攘,这一幕好似与十几日前,她和盛二哥刚到江渝时的场景重合了般。 等了约一盏茶的时间,马车才终于从城里出来。 回去路上没有那么着急,苏文真对路线也熟,走走停停带着盛临乐欣赏山景。 晌午时抵达一处山头平地,苏文真不吃干粮,一行人就地开火烧饭。 苏文真走到山边,望向远方,说:“多看看远山云景,有益于排出肺腑里的浊气。” 山里负氧离子多,确实能帮助消除疲劳,盛临乐跟着深吸了一口气。 护卫们动作迅速,三两下就搭好火堆,架起了炊具,苏文真过去亲自掌勺,做了两大锅腊肉焖饭。 闻着阵阵饭香,盛临乐还是觉得这烟火气比负氧离子更能抚慰人心。 马蹄声由远及近,席地而坐的护卫们接二连三起身,看向声源处。 “哎?竟真不是农户人家?” “我就说不会有人把房子往山上建,你看看,又白跑这么远!” 两个男人斗着嘴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三姑娘!”陈武率先瞥见人群里最醒目的盛临乐,喜道:“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的地儿还能遇见您,您这是要回漠城了吗?” 苏文真看向盛临乐,“是认识的人?” 盛临乐颔首,“是衙门的人,之前来送过信给我和哥哥。” “你们也要回去了吗?” 陈武下马,摇头笑着说:“我们要去一个叫石门岗的地方,看见你们这有炊烟,还以为是有农家在此才赶过来。” 苏文真道:“石门岗需下了此山后往南走,若你们骑马快,两个多时辰就能到。” “那便好。”陈武应道,又对同伴洪杰扬眉说,“你看,我就说咱们没走错吧。” 苏文真邀他们二人吃饭,陈武的眼神不自觉瞥向那两口大锅,耸了耸鼻子,笑道:“那多谢娘子了。” 盛临乐往他俩身后看了眼,疑惑道:“你们不是有三人吗?” 陈武大咧咧说,“洪杰他闹肚子不舒服,只能叫丁哥先行一步,我们去石门岗就是去与丁哥会合。” 洪杰轻咳,赧然道:“我实在不适应江渝的吃食。” 话音刚落,苏文真掀开了锅盖,米香裹挟着腊肉香味直冲天灵盖,米粒晶莹饱满,腊肉红润油亮。 盛临乐餍足地吸了口香气,又转头对洪杰惋惜道,“那你肠胃不适的话,这饭还需少吃些,吃得太油更容易闹肚子。” 洪杰勉强挤出些笑容,颔首说:“多谢三姑娘关心,我吃干粮便好。” 陈武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吃完饭,陈武和洪杰跟着盛临乐他们的马车一同下山。 快到山脚时,陈武牵着马跟洪杰说笑,忽然,路边窜出个蓬头垢面的小姑娘,嘴里不停惊呼“有蛇!有蛇!” 陈武当即扔下马绳,拔出腰间宝刀,一刀将追撵小孩的那条银环蛇砍成两段。 小姑娘瘫软在地,一脸惊魂未定。 陈武用刀尖挑起蛇头,用力抛出两丈远后,又转身安慰了小姑娘两句,“没被蛇咬到吧?” 小姑娘木愣愣地摇头,“没……谢谢大伯救了我。” 陈武摆手,不在意道,“没事就好,你快回家去吧。” “好。”小姑娘拄着木棍起身,拍掉挂在身上的树枝树叶,一瘸一拐地往路边走去。 陈武蹙眉,喊住她:“不是说没被蛇咬?脚怎么了?” 小姑娘回头,嗫嚅道:“大伯,我真的没被蛇咬,我的脚本来就这样的。” 陈武张了张口,一时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最后只挥手道,“快些下山吧,春天山里蛇虫多,小心点。” 小姑娘抿嘴笑了下,“好的,大伯也慢走。” 盛临乐她们的马车走在后面,苏文真没叫她拉起车帘乱窥探,在山里遇见生人还是警惕些为妙,即便那是个小孩。 直到走到山脚与陈武他们分别后,盛临乐才开口询问:“老师,这周围没有村庄吗?” 苏文真点点头,“最近的村子离这儿差不多有二十里路。” 好远,盛临乐心算了下脚程,起码得走两个多时辰,难怪老师刚才叫她不要出声,那小姑娘腿脚不便,独自一人出现在山里确实怪怪的。 苏文真道:“以前这些山里的山匪确实猖獗,不过自从你父亲盛将军平定边关后,每年都会派兵进山巡查,即便有几个山匪贼寇也不足为惧,咱们人多势众,没什么可担心的。” 盛临乐点点头,放下心来。 又走了半个时辰,抵达一处小驿站,今晚就在这过夜了。 “这不是我跟宋姨来江渝时住的那处驿站,咱们回程走得不是一条路吗?” 盛临乐走下马车,第一眼就看见驿站门口立的大石碑。 石碑上的字被风雨侵蚀,勉强还能分辨出上面写的“某竹山驿”,头一个字风化严重实在辨认不出。 护卫前去敲门找驿卒。 苏文真解释说这里是以前的斑竹山驿,盛临乐与宋夫人住那处是后来新建的。 她笑道,“这里驿卒的娘子做得一手好菜,便想叫你尝尝。” 盛临乐眼睛一亮,“什么好菜?是我没吃过的吗?” 苏文真正要说话,驿站大门打开。 一道女子清脆响亮的声音惊呼,“哎呦,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怎么来了这么多贵客?” “客人们快快请进,这鹅可是客人晚膳要吃的?可需要奴家带去厨房?” 第149章 丁香(1) 护卫笑道:“这可不是食材,这是我家小主人的爱宠。” 女子愣了一下,尬笑两声,道:“那真是对不住,奴家唐突了。” “季娘子,又来叨扰了。”苏文真上前,语气十分熟稔。 季娘子蓦地被叫出姓氏,却没像以往那样回应苏文真,而是眼神带了一丝茫然,疑惑问,“这位娘子是?” 苏文真怔住,却又立马反应过来,“你可是季二娘子?” 季二娘子抚掌点头,也明白刚才那一声季娘子应该叫的是她胞姐,笑道:“是是是,我是季二,娘子是认识我胞姐吧。” 盛临乐听着两人寒暄。 此处旧驿原是一对季大娘子和他的丈夫共同在经营,年前季大娘子的丈夫意外坠亡,季大娘子便临时拉来了双胞胎妹妹季二来帮忙。 想到那驿卒也不过而立之年,苏文真道了声“节哀”。 “不说这些伤心事了。”季二娘子摇了摇头,询问道,“娘子你们可吃过午膳了?若是没吃,我这就去烧火做饭。” “已吃过了,不必麻烦。”苏文真拦下她,指了指护卫们,温声说,“你先领他们去安置。” 季二娘子领着人进入院子。 本以为此处应该比那新驿站更破旧狭小才是,却没想到进去了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屋舍背倚崖壁连成一片,大致数过去,约有十间空屋,西面有马棚,东面则是厨房,中间则有一片围了栅栏的菜地。 大鹅见了菜地,“嘎嘎”叫了两声。 “这鹅是不是饿了?厨房还有今晨摘的白菜。”季二娘子新奇地看向大鹅。 大鹅喂养随人一样三餐定时,盛临乐摇头说,“它中午也同我们一起吃过了的。” 季二娘子笑了笑,没再多话,领着盛临乐和苏文真去了中间最宽敞的两间屋子。 她麻利地从柜子里搬出干净被褥,顿了顿才想起来问,“娘子是用自己带的被褥,还是用我们的?不过这些昨日才洗过晒过,干净的。” 苏文真为盛临乐带了新被套,自己倒是不拘这些,只叫季二娘子给盛临乐那屋换一换即可。 “怎么进来也不见你姐姐?”苏文真帮着季二抖开被单。 季二娘子回答:“姐姐去山里帮忙找草药去了,傍晚才能回来。” 不等苏文真继续问,季二娘子自己就自顾自念叨起来,“是大前天从南边来了对母女,母亲瞎了眼,女儿又是个跛脚,可怜得很。那瞎眼女子昨日不知怎就染了风寒,家里缺一味连翘,姐姐便带着那小丫头一同上山了。” 刚在山里遇到那人就是腿脚不便,不会正好是季二娘子说的那跛脚女儿吧? 盛临乐看了苏文真一眼,苏文真顺势说,“原来我们刚下山时遇见的跛脚女是住在你家的,我还以为是哪家农户的孩子。” 季二娘子诧异道:“这么巧,竟叫你们遇上了。” 苏文真微微颔首,“她们母子是要去江渝城?” 季二娘子摇头说,“是要去漠城,瞧她们的模样,应该是要去投奔亲戚吧。” 夕阳西斜,季大娘子回来了,她背着比肩膀还宽的背篓,身后跟着的跛脚小姑娘提了个篮筐。 在门口卸下背篓,季大娘子用袖子擦了把汗,略喘着气说,“先去洗把脸,歇口气便去给你娘把药煎了。” 小姑娘扬起笑容,点头说好。 盛临乐睡了个午觉起来,犹带倦意地在院里遛鹅,听见那两人的对话,抬头看过去。 季大娘子也看见了盛临乐,对她客气地笑了笑,“是今日入住的客人吗?” 盛临乐点头,“您就是季大娘子?跟季二娘子长得真像。” 季大娘子笑道,“我与她是孪生姐妹,自然长得相像。” 小姑娘低着头,匆匆路过盛临乐,走到挨着马厩那间屋子,轻手轻脚打开房门进了屋。 季二娘子在厨房做事,出来时手里还拿着半个白菜,“姐,你回来啦,找着连翘了吗?” 季大娘子从背篓里挑出草药,庆幸道,“找着了,亏得去年那株还在,我还顺道挖了些麦冬和甘草回来,晒干了泡水喝。” 两姐妹合力将背篓抬进厨房,随后季大娘子端了碗糖水出来给盛临乐,“驿舍简陋,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小客人。” 盛临乐前几日才被苏文真告诫少吃甜食,这会瞧见红糖水,忍不住舔了舔唇,一番心里挣扎后,艰难拒绝,“谢谢季大娘子好意,但长辈叫我少喝甜饮,这糖水您喝吧。” 那跛脚小姑娘洗漱完,小跑到厨房门口正巧听见盛临乐这话,脸上闪过一丝羡慕。 既是人家长辈约束,季大娘子也没强求盛临乐接下,转而将红糖水递给了跛脚小姑娘,“那便丁香喝吧。” 丁香诚惶诚恐地瞄了眼盛临乐,想要接又不敢伸手。 最后还是季大娘子硬塞到丁香手里,无奈道,“快喝了吧,一会就该凉了,等会送药汤给你娘时也记得带一碗糖水回去。” “谢谢娘子。”丁香这才安心小口喝完糖水。 季大娘子选出要用的草药给丁香,又搬出煎药小炉教她生火熬药,仔细叮嘱,“注意别熬糊底,熬糊了药性就变了。” 苏文真这会儿还没睡醒,盛临乐实在无聊,便蹲在旁边听她们说话,听到什么“五碗水熬成两碗”的话,不禁问道:“这要怎么判断是不是熬成两碗了?若是倒出来只有一碗半的话怎么办?” 季大娘子忍俊不禁,却见丁香也是一脸的担忧,只好给两个小孩解释说,“丁香娘的风寒并不严重,喝两碗还是一碗半没太大差别。” 丁香松了口气,她从前熬药汤都不知还有这样的讲究,向来是熬成浓齁齁的一碗灌下去,小声感叹说,“季娘子懂得真多。” 季大娘子温和一笑,“久病成医罢了。” 盛临乐疑惑季大娘子生了什么病,却忽然瞥见地上篮子里那捧药草好像动了一下,惊呼道,“什么在动?” 一条不足拇指粗的小青蛇缓缓探出脑袋,与丁香看过来的视线撞在一起。 第150章 丁香(2) 丁香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季大娘子也吓了一跳,那篮子里草药刚还经过了她的手,竟没发现混了条小蛇进去。 盛临乐也怕这类蠕动的生物,一下子惊得跳起来,连连后退,还差点一脚踹到大鹅的屁股上。 大鹅不满地“嘎嘎”大叫,冲上去狠狠对着小蛇就是一口,甩脖一扔,小青蛇被扔到了厨房门口。 季二娘子哆哆嗦嗦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哪儿来的蛇啊!” 一护卫连忙赶来,挥舞长刀,唰唰几下,小青蛇彻底一命呜呼。 护卫拱手,对盛临乐安慰说,“姑娘别怕,这蛇已经死了。” “好,多谢你。”盛临乐心有余悸,对大鹅佩服道,“大白真是只好鹅,太勇猛了!” 大鹅像是听得懂一般,挺了挺雪白的胸脯:“嘎!” 丁香不敢往那药草靠近,瑟瑟发抖说:“这江渝山里的蛇也太多了。” 护卫颔首回答,“这天逐渐暖和,蛇虫自然也就活跃起来了。这位娘子刚带回的背篓能否叫我再检查一下,以防再有小蛇钻出。” 季大娘子连声说好,忽而想起来说,“对了,屋里还有雄黄粉,我再去里里外外撒一圈。” 一场虚惊过后,盛临乐也不去药炉子周围转悠了,干脆将少年将军的脚本拿出来打发时间。 按照之前同宋夫人讨论的篇幅,少年将军是个中短篇故事,应该连载到今年夏天就会完结。 稿子提前画完会有空窗期,好像也得思考下一本该画什么故事了。 盛临乐:系统,现在喜爱值涨多少了? 【宿主,喜爱值已积攒点。】 盛临乐:上次抽完肥皂配方不是还有一万多点吗?这大半个月只有涨了七万多? 【宿主,系统分析是因《少年将军传奇》价格昂贵,受众面窄导致喜爱值增长缓慢,建议您将漫画价格降低。】 盛临乐:要不你去挣钱替我养活那一院子的员工?那单价连她自己的人工成本都没算进去,还降价,再降就得盛家倒贴钱开店了,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系统本质为数据程序,并不能站立,也并不会腰疼。】 盛临乐:…… 跟系统毫无共同语言,盛临乐深深叹了一口气,为喜爱值发愁,也为自己的发际线忧心,若是同时再开一本连载的话,她迟早英年早秃。 头秃or not 头秃,这是个问题。 晚膳时,盛临乐化悲愤为食欲,怒吃三大碗饭。 苏文真与季大娘子许久未见,一人饮酒,一人喝茶,推杯换盏聊得酣畅,也至于两个人都没注意盛临乐撑得浑圆的肚皮。 盛临乐和季二娘子同时下桌。 季二娘子笑着劝说:“我先去睡了,姐姐也别聊太晚,苏娘子明早还得赶路。” 季二娘子去休息,盛临乐撑得睡不着,打算在院子里转圈消食。 护卫们在屋里也拼了两桌,盛临乐听着里面好像在行酒令,男人们的嬉笑怒骂一声盖过一声。 下午斩蛇那个护卫独自坐在石阶上吃饭,吃得脸都快埋进饭碗里了。 盛临乐走近,往门里瞟了一眼,好奇问,“他们在喝酒吗?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吃?” 护卫吓得噎了一下,连拍胸口给自己顺气。 盛临乐拎起地上的茶壶给他倒水,歉意道:“对不住,吓到你了。” 护卫伸手拦了拦,没真叫盛临乐给自己倒水,捂着嘴呛咳说:“没事,是我吃得太投入了……咳咳……” 护卫们的饭菜也是季家两位娘子烧的,不过他们的是大锅菜,不如盛临乐她们那一桌吃得精细。 盛临乐笑道:“那说明季娘子的手艺确实不错。” 护卫羞赧地挠了挠头,“三姑娘刚才问的什么?我一时没听清。” 盛临乐将刚才的问话又说了一遍。 护卫笑道,“没有喝酒,里面只有茶水和菜汤。也是季娘子烧的菜好吃,大家伙一高兴就玩得有些忘乎所以了。” 喝茶喝汤算什么忘乎所以,盛临乐笑了下,这群护卫职业操守真高,好像在江渝小院的时候都没见他们有人沾过酒水。 “我明日得和车夫换着驾车,不敢多饮茶水,否则起夜多半夜就睡不好了。”护卫如实又答道。 盛临乐没想到他一人在外吃饭是这个理由,讶然道,“这一路也是辛苦你们了。” 护卫惶恐道:“三姑娘言重了,都是职责所在。且我们跟着三姑娘出这趟门,算是有史以来最轻松的一趟差事了。” 盛临乐满怀同情地问:“你们跟着我爹出门过得很苦吗?” 护卫不敢说盛将军的不是,只笑道:“也还好,跟着将军偶尔会宿在野外,需得自己打猎烧饭,也不瞒姑娘,咱们这些人的手艺……都不敢恭维。” 盛临乐被逗得哈哈笑,“那岂不是我爹也要跟着你们吃难吃的饭菜了?” 护卫含蓄地点了点头,惭愧道,“也是多番委屈将军了。” 难怪说盛将军每出一趟门回来后,在家吃饭次次都光盘,原来不光是胃口大的缘故,而是在外实在吃伤了下属的手艺。 盛临乐正跟护卫打听盛将军在野外吃过哪些稀奇古怪的‘佳肴’,马厩旁那屋子的门打开了一条缝,丁香从门里探出半个脑袋。 盛临乐歪个头看去,问道,“是我们说话声音太大,吵到你们休息了吗?” 刚才那屋都熄了烛火,想来是早早就歇下了。 丁香从门里走出来,她披着一件不合身的长褙子,站在盛临乐和护卫面前,紧张地扣着手指,嗫嚅道:“我……我想向您打听一件事……” 盛临乐:“什么事呀?” 丁香飞快抬头看了一眼盛临乐,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讲话的……我刚才听见你们提到将军这些,我想问、想问……” 盛临乐耐心等她开口。 丁香说:“你们认不认识边关守军秦二狗?” 盛临乐摇头歉意道,“抱歉,我没听过此人名讳。” 丁香失望地垂下了头。 护卫皱着眉问:“你是秦二狗的家里人?” 听见护卫的问话,丁香眼中的希冀重新燃起,猛点头,“对,他是我爹,我本名叫秦丁香。” 第151章 丁香的爹 “您认识我爹吗?他……他可还活着?可还活在人世?”秦丁香语气急促,上前要去抓护卫的手,像是快要溺死的人终于找到一块浮木。 护卫反应快,往后缩了一下,连衣袖都没叫秦丁香碰到,“男女授受不亲,你虽是个小丫头,也不要与男子拉拉扯扯。” 秦丁香终于得到一点亲爹的消息,心中充满了激动和喜悦,连连致歉,又急切开口询问,“叔叔,你真的认识我爹秦二狗吗?” 护卫微微颔首,“如果你说的是陇州文县小苍溪的秦二狗的话,他如今还活着。” 秦丁香眼眶瞬时通红,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嘴唇不住哆嗦,“活着,还活着,我爹还活着……” 秦丁香猛地转过身,再也压抑不住哭腔,大声道,“娘,你听见了吗,爹还活着啊——” 靠近马厩那屋寂静无声,连同屋里嬉笑的护卫们都静了下来。 护卫们端茶抱碗,堵在门口往外看热闹,窸窸窣窣交头接耳:“怎么了?那小丫头爹还活着哭那么大声作甚?” 盛临乐眨了眨眼,与护卫对视一眼。 过了一会儿,秦丁香的哭声渐渐弱下去,屋里才终于传出了女子沙哑而虚弱的声音,“丁香,问到了消息就回来吧,外面冷,别着凉了。” 秦丁香抽噎着拢了拢那件褙子,“好,我马上就回去。” 转头又对护卫跪下磕了个头,“叔叔,你同我爹相熟的话,你能告诉我他如今在哪儿吗?” 看热闹的护卫们齐齐“嚯”了一声,“这头磕得实诚。” 护卫神色尴尬地横了一眼同伴,忙不迭扶起秦丁香,“我与秦二狗并不熟,只是机缘巧合……唉,你爹他在战场上受了伤,你们母女去找他也无用,他如今怕也是供养不起你们。” 秦丁香默默起身,拍了拍膝盖的灰,摇头道,“我和娘不需他供养,只要找到他就行,还请叔叔告诉我爹在哪儿吧。” 护卫哑然,道:“他在漠城的慈安堂。” 盛临乐心一沉,还留在慈安堂的伤兵无非就是瘫了,这对母女一瞎一瘸赶着过去,以后的日子估计只会比现在更艰难。 盛临乐于心不忍,张了张口,又咽下想要说出口的话。 秦丁香没注意到盛临乐的神色,向护卫再次道谢,脚步轻快地跑回屋里。 护卫刚叹了一声“可怜”,就被涌出来的同伴揽住脖子追问,“那丫头的爹怎么回事?怎么找爹还找到你头上来了?” 护卫只得说出自己认得秦二狗的经过。 也没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就是有一次他跟着盛将军出门时,在街上捡了个乞丐,那乞丐便是秦二狗,因秦二狗的残疾是上阵杀敌所致,盛将军便做主安排他住进了慈安堂。 盛临乐听着这故事耳熟,好像是之前大嫂说的有个伤兵不愿接受盛家救济,想要自谋生路失败就沦为了乞丐。 “这秦二狗的名讳好像也不甚出名啊,咱们将军怎么认出他的?” “难不成将军记得营里每个人的样貌?” “从未听闻将军有这样的记性!” 被围在中心的护卫无奈解释:“那秦二狗身上有宣国钩镰枪造成的伤口,你们又不是不知那钩镰枪所致的伤口形状特殊,将军凭此认出他原是军营的人有什么奇怪的?” 护卫们恍然:“原是这样。” 盛临乐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生怕被这群八卦男踩了脚。 苏文真跟季娘子不知何时站到了盛临乐身后。 季娘子轻轻抵住盛临乐的后背,轻声说,“小心,再退就踩空摔跤了。” 护卫们跟被人踩住了脖子似的,顿时噤声。 苏文真好笑道,“快些去吃饭吧,一会儿菜都该凉了。这院子空荡寂静,一点声音都能放大数倍,你们吃完了挪桌子轻声些,别扰了别人歇息。” 这是提醒他们少聊那秦二狗的事,免得叫隔壁那对母女听了徒增伤心。 护卫们也听明白了苏文真的言下之意,拱手应喏,一个个作鹌鹑状进屋继续吃饭。 盛临乐跟着苏文真回到屋里,才犹豫开口,“老师,要不我们回程也捎带上她们吧?反正装行李那辆马车也有富余位置。” 苏文真没一口答应,先问了季娘子那对母女身份是否可信。 季娘子点头说:“她们的路引没问题,体貌特征与文书上的都对得上。” 苏文真便笑道:“那就麻烦季娘子走一趟,去问问她们母女可愿与我们同行。我是生人,不好骤然去向她们示好。” “就知你心软,我马上去问。”季娘子拍了拍手,脸上笑意吟吟地又转出门去。 翌日清晨,山里陡然起了大雾。 马车不敢在这样的天气出发,只能等到雾气消散,能看清道路了再出发。 盛临乐指挥着护卫挪行李,因装行李那辆车也要坐人,只能叫两架马车都分担些行李,否则配重超过,容易在山路上翻车。 盛临乐接过装零食玩具的包袱,见包袱结有些松开,便解开打算重新系上,却没注意滚落了之前陈武送的木雕玩偶。 秦丁香上前帮她捡起来,还贴心地用袖子擦了擦灰。 盛临乐笑着道谢,接过时不小心拧到了木雕的头,木雕头转了个方向。 盛临乐诧异,“嗯?这玩偶的头还能动?” 秦丁香愣了下,打量起盛临乐手里的木雕,忍不住说,“我爹也会雕木偶,他雕的木偶不仅头能动,胳膊和腿也是能扭动的。” 叫她这么一说,盛临乐也好奇地掰了下木雕的胳膊,胳膊不能往后,却能往前。 木雕两条胳膊直愣愣往前伸着,盛临乐觉得这姿势瞧着跟僵尸似的,又赶忙掰了回去。 秦丁香眼巴巴看着木雕,“这娃娃的机关跟我爹做的一模一样。” 第152章 回家 大雾持续,苏文真在门口替季大娘子重新描了石碑,又新写了一副门口的迎客对联。 “过客相逢应止宿,行路到此暂为家。” 季大娘子抚掌笑道,“不错,苏娘子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若是我夫君还在,肯定要立马摘下这幅对联装裱起来,然后再厚脸皮换上自己那幅破字装门面。” 苏文真搁下毛笔,斜了她一眼,“就你爱打趣儿,有时也不知你是念他,还是怨他。” 季大娘子拧了热毛巾给苏文真擦手,随口道,“自是念着他,崔郎生前时,我也是同他这般言笑,难道就因他去了,玩笑都说不得?” “他年年灌进去山堆似的药,三魂六魄怕是都浸了苦气,我在上面说说玩笑,就当也给他驱散苦闷了。” 季大娘子看了苏文真一眼,抬手止住她,“你可别说些烂俗的宽慰话,我已听得够多了。” 苏文真摇摇头,她也没想说什么劝慰,“我只是觉得你比以前直性了许多。” 季大娘子释然一笑,“这世上还有一成不变的人?行了,快进去烤会儿火,这雾估计得到中午才能散了,中午还想吃什么?” 苏文真也不客气,张口点了两道菜。 这大雾果真如季大娘子预料般,晌午过后才露出天光。 分别时,季大娘子将去冬做的腊肉香肠都搬到马车上,“我守着孝,也吃不了这些,正好你们帮个忙,都带走吧。” 季二娘子还顺手摘了五棵白菜给大鹅,都足够它吃回漠城了。 离开时,盛临乐慨然称赞季家两位娘子大方,把那菜地里仅剩的白菜都送给了大鹅。 苏文真怅然,看向窗外叹道:“此番回江渝,倒像是来与友人们决断缘分似的……” 盛临乐不解。 过了许久,苏文真调节好心情,才缓缓道出季家两位娘子即将回乡,不再经营驿站的事。 苏文真解释说,“驿站归官府管辖,以前的驿卒乃是季大娘子的丈夫,她丈夫死后,官府自然会委派新驿卒过来接手。” 盛临乐有些遗憾,这一别就再难相见了。 因这一遭,苏文真和盛临乐都没了游玩赏景的闲心,一路上只管赶路,终于在第四天上午抵达了漠城。 吸取去时的教训,盛临乐这次回来就在马车里垫了厚厚的软垫,好在有点作用,不至于回到家了浑身骨头疼。 苏文真先同将军夫人请了罪,因她私事才叫盛临乐拐带盛临安偷跑出家门。 将军夫人扶起苏文真,语气里没有责备,“都是他们两个孩子任性妄为,与你又有何干?宋夫人已经来说明过你的事,这两年你且在盛家安心住着,谁敢跑来盛家说三道四,我就叫人绑了送衙门去。” “夫人说笑了。”苏文真笑得温婉,看了眼盛临乐求救的眼神,开口想替她求情。 将军夫人轻咳一声,顺着苏文真的目光斜过去,不紧不慢道,“当初拐走你二哥的勇气呢?怎么这会儿想着叫老师替你求情了?” 盛临乐挺直腰杆,信誓旦旦地说,“娘,你可不能冤枉我,二哥是自愿我一起出门,我还跟爹打过招呼,去江渝的一切手续流程合规合法,爹亲自审批的!” 将军夫人无语,还没法反驳她,只能叹说,“你们兄妹都叫你爹宠坏了!” 盛临乐壮起胆子上前,又是给将军夫人奉茶,又是捏肩捶腿说好话,才把将军夫人哄得眉开眼笑。 将军夫人捏了捏盛临乐的脸颊,嗔道,“上哪儿学这么些花言巧语……嗯?怎么你脸上的肉都软了?” 将军夫人头后仰仔细打量盛临乐,略带诧异地说:“先前还担心你去江渝吃不好,却没料到你这一趟反倒长胖了。” 盛临乐生无可恋地看向苏文真,深深叹了口气。 苏文真摆出一副我早跟你说过的神色,对将军夫人说起盛临乐在江渝捣鼓出来的奶茶、姜撞奶还有一系列奶制点心。 “不仅临乐胖了,我瞧着临安那脸都吃得圆了几分,才赶紧断了家里的牛乳,不叫他们兄妹胡吃海塞。” 将军夫人不敢置信,边听边哈哈笑,“我家二郎那万年竹竿子的身子都吃胖了?我养他十几年都不曾让他多胖两斤,没想到竟叫他栽在妹妹手上了。” 将军夫人又感叹道:“可见这牛乳实在养人,以后托人寻一寻这产崽的牛,叫眠眠也喝些长身子。” “娘又要给眠眠备什么?”徐淑清笑容款款地走进来,“小妹这一趟玩得可好?好似长胖了些。” 盛临乐对这话都快脱敏了,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往后看了眼,“嫂嫂,怎么没带眠眠来?” 徐淑清说:“你大哥推去街上玩了。” 推? 盛临乐笑道:“难道眠眠的婴儿车做好了吗?” 徐淑清颔首道:“做好了,都用了好些天了,眠眠喜欢得不行,他如今最爱跟你大哥一同去街上瞎逛。” 盛临平现在在邻里嘴里都快成模范奶爸的代言词了,他恨不得天天带着眠眠出去逛街炫耀,甚至连军营都不想去,只想在家带娃。 将军夫人也补充说,“不仅是你大哥,就连你爹都爱用那婴儿推车带眠眠四处玩。” 盛临乐嘿嘿笑了两声,“那不正好,眠眠交给大哥和爹带,嫂嫂和娘就去听听戏喝喝茶嘛。” 徐淑清摇头喟叹,“我手上还忙着慈安堂的事,只能叫娘一人去享受这些了。” 说起慈安堂,盛临乐想起来说,“对了嫂嫂,我有一事想请你帮个忙。” 秦丁香母女进城后没与她们同行来将军府,而是被护卫直接带去找秦二狗。 盛临乐想着既已将这对母女带来了漠城,就干脆打算送佛送到西,顺道帮她们找个工作安置下来。 徐淑清一口答应下来,“那就叫她们在慈安堂照料人吧,这对母女真是可怜,也不知她们怎么从陇州一路过来的。” 将军夫人叹息,“这样的事多不胜数,好些伤兵不愿给家里徒增负担,都宁可叫人送信说自己死了。” “淑清,你将慈安堂的事办好,伤兵有了自食其力的路子,自然也能叫这类事少发生些。” 第153章 肥皂成了 盛临乐带着伴手礼去药铺探望云墨。 这些时日,云墨不是在背药材,就是在做肥皂,忙得都记不清上一次见盛临乐是什么时候了。 “肥皂做法我差不多摸透了,最近在研究调试硫磺皂的配比。” “对了,我还做了一批药皂,用了系统给的配方,据说能护肤养颜,再过个十来天就能晒好了。” 云墨连珠炮似的汇报完肥皂进度,指向墙角的木箱,“那些成品都还不错,药铺的人用得都还不错,清洁力比胰子澡豆都强,你带回去用了记得也给我个反馈。” “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去看医案了。” 盛临乐进门不过一盏茶时间,对着云墨哭笑不得,“医学生忙成这样吗?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云墨苦大仇深地点头,连连叹说,“中医太难了。” 从药铺离开,盛临乐带着一堆肥皂又往松雪斋去。 《知音漫画》要拿到松雪斋来印的话,雕版量又是一个巨大工程,不知现在的雕版工人能不能应付。 离三月初十还有七日,松雪斋后院在紧锣密鼓地赶制《少年将军传奇》的第三话,地上撒漏的墨汁都无人得空清理。 松雪斋会议室里。 盛临乐分了一半多的肥皂给李元,叫他拿去给工人用,刚才一个印刷工从她眼前路过,手上、脸上、衣衫上全是花花绿绿的颜料。 “这东西拿来洗手洗衣服好用,拿给印刷工们正好合适。” 李元取出一块,新奇地翻来覆去瞧,“这叫什么?从未见过这样的胰子。” 盛临乐说:“叫肥皂,算是一种新胰子吧,你帮我记下印刷工们的使用反馈,我好根据反馈叫做这肥皂的人调整方子。” 李元点头应下。 盛临乐又说起《知音漫画》的事,“到时画稿会从江渝送过来,是收集了多位画师作品的一本书,若是卖得好,到时还需给江渝那边备一批货。” 李云听到盛临乐又寻了好书,顿时眉开眼笑,道,“雕版自然没问题,东家放心,那什么杂志就放心交到店里来印,咱们的工匠都雕熟了图画线条,如今比雕文字版快几倍,一人一天就能雕好三四块版。” “那印刷这边呢?彩印培养出多少能用的人了?” 李元想了想回答:“若是避开少年将军新本开售的前七天,印刷也是得空印其他书的。印刷工有八人都能上手彩印,还有五个在学。” 松雪斋目前就属印刷工最多,林大管事还嫌不够,一直在四处挖人,城里的书铺都快被林大管事骚扰了个遍; 那些掌柜日日紧盯后院,生怕一个不注意,自家店里的工人就被哄走了。 有的书铺后院甚至直接贴上了林大管事的肖像,提醒工匠莫要与此人攀谈,谨防受骗等。 盛临乐放下心,又问说:“那最近有没有人来投稿新鲜有趣的话本?” 李元泄气道:“有几个书生送了故事来,要不是些老掉牙剧情,要不就是仿抄的《遇狐记》,没甚意思。” 盛临乐知晓好本子可遇不可求,听了这话也只能无奈笑了下。 —————————— 另一边。 林大管事春风得意,今日连头发丝都打理得一丝不苟。 徐大管事不禁朝他一看又看,疑诧道,“天上掉钱啦?值得你这么高兴?” 林大管事鼻孔里哼出一声,抖抖眉毛,语气里带了三分得意:“确实掉钱了,不过我高兴不是这个。” “而是三姑娘从江渝回来了。” 出联名款服饰的生意一炮而红,林大管事将可定制尉迟明便服和软甲的消息放出去后,他手里那两家成衣铺每日客似云来,店里伙计迎来送往,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林大管事激动拍桌,“你叫我去梨园请角儿还真管用,那几位穿上尉迟明的衣裳,往我那成衣铺门口一站,再摆几个姿势,啧啧啧,连衙役路过见了都走不动道!” 徐大管事慢悠悠喝了口茶,老神在在道:“我说你就是有时太迂腐,早叫你找些漂亮俊秀的娘子、郎君,换上店里衣裳去街上逛几圈,你偏觉得有伤风化不肯,这回尝到甜头了?” 林大管事下意识答了一句:“尝到了。” 说完又正色说:“你之前明明提的是找妓子,那就是有伤风化,别以为我不知你当时是想坑我。” 徐大管事噎了下,嘴硬道:“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说说,你现在单是收定金就入账多少了?” 林大管事用手比了了个六,才区区三天,光是定金都收了六百多两,林大管事他能不得意吗? 他现在就想将账本、订单全都怼到盛临乐眼前,好好显摆显摆这段时间的‘功绩’。 徐大管事啧啧不屑,酸道,“若不是三姑娘提点你,你如今能有这些出息?” “哈哈哈,这里面也有你一份功劳,我到时也在三姑娘和夫人提提你,今日这顿我请客了。” 林大管事笑得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就是爱看徐大管事这酸里酸气的模样,比喝了佳酿还舒坦。 徐大管事翻了个白眼,也不客气,招来小二再上一壶酒。 酒罢饭足,林大管事找了个脚夫,送喝得不省人事的徐大管事回家,自己则去桥头吹吹风,散酒气。 望着粼粼波光的河面,林大管事这一刻仿佛与文人书生感同身受,终于体会到他们为何对着一株草,一朵花都能吟诗诵曲。 此刻,他心中也倏然涌起一股蓬勃诗兴,桥边的石雕,桥下的堤柳,好似全都变成了一个个文字在眼前不断跳动,只待他张口诵出! 林大管事闭了闭眼,长舒出一口气,嘴唇轻启:“啊——” “阿嚏!” “阿嚏!” 诗没诵出来,却是连打了两个打喷嚏。 旁边路过的挑夫好心关切:“桥上风大,先生还是莫要在此吹风了,小心着凉。” 林大管事掩面羞愧,灰溜溜从桥上逃走了。 第154章 手办 “不仅是尉迟明的衣裳,好些人还拿着画本里的其他图来找裁缝定制。” 林大管事说得口干舌燥,期间盛临乐劝他喝口茶都舍不得闭嘴。 盛临乐问他现在两家店有多少个裁缝在忙做定制款。 林大管事比了个五,摇头道:“若不是担忧过了这一阵新鲜,生意又回落下去,我恨不得再招他七个八个裁缝。” 一套衣服从布料到成衣至少要六天时间,五个裁缝做几十件定制多少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盛临乐建议道:“找几个临时工如何?就干些剪布料什么杂活也行啊,总能替裁缝省出时间。” 林大管事颔首,“我学着徐管事与慈安堂也签了契书,将画好尺寸的布料送到他们那,待他们裁好后送回来制衣。” 盛临乐挑了挑眉,笑道:“林管事机敏,总能把事情办得很好。” 林大管事谦虚拱手,嘴里只道不敢当。 提及慈安堂,盛临乐最近有个想法,她想利用漫画周边的收益将漫画的书价强压下去,只要周边的利润填上漫画刊印的亏损,书价就不用受成本桎梏了。 但是做角色同款衣服,出点角色卡还不够,还得扩展更多的商业化产品才行。 盛临乐拿出之前陈武送的木雕玩偶,问林大管事:“这种玩偶若是雕成尉迟明的模样,你觉得能卖得出去吗?” 林大管事接过玩偶,拿在手里摆弄了两下,坦诚地说,“虽做得巧妙,可孩子的玩具卖不出价,卖上十个都不抵咱们卖一件衣裳的价钱。” 盛临乐摇头,“我没打算当玩具卖,而是想当做收藏品。” 民间高昂精美的木雕摆件也不是没有,但那些都是以上好的沉香木或者红木为基底,这种便宜木头做出来的东西,需得多好的雕工才能卖出高价啊。 林大管事欲言又止,克制地劝了一句:“不如雕成玉石摆件?” 那她也没人脉进玉石……等等…… 盛临乐忽而想起赵家骏家就是做玉石生意的,拊掌说:“这事儿有戏!玉雕和木雕都做,就分成至尊版和尊享版!” 林大管事眯了眯眼,不解这两个版本名字有何不一样,迟疑道,“都要卖贵价吗?” 盛临乐缓缓说,“其实就是贵价版和平价版,名字取得好听些,也能让客人买的时候心情舒畅高兴。” 林大管事受教地点了点头,“那我这几天去找一找玉雕行的人,看他们是否愿意合作。这做木雕的……三姑娘是不是心中有人选了?” 盛临乐说:“也是慈安堂的人,不过这做摆件的事暂时只是我的想法,先做一做市场调查再说,若是没几个人愿意买单就算了。” 总不能两头挑子,只有她自己这头热吧,开发这类手办周边十分考验读者黏性,只有忠实读者可能才愿意为这类华而不实的摆件买单,盛临乐也不敢冒进。 “这市场调查也好做,来成衣铺定制衣裳的客人就是咱们的目标人群,比量尺寸的时候顺口提一提,记下客人是否有购买意愿,心中期望的价格在什么范围等等。” 盛临乐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记录一些她需要了解的数据,“为期一个月时间吧,能记录多少人就记录多少人,让咱们彼此心里都有数些。” 林大管事还从未听说过这种调查,支吾问道:“这……万一有些客人嘴上说愿意买,真要等咱们做出来又不买了怎么办?” “所以才需要多找客人打听,难不成问十个人,十个人都是这般口是心非吗?”盛临乐叹了一声,这线下问卷做起来太慢了,可又不能不做。 “松雪斋也叫人问一问,特别是那类预订过书刊的客人,若是有五成以上的人愿意买,那这生意就有可做的机会。” 往常听到盛临乐出的主意,林大管事都万分有自信,今日这什么玩偶摆件,他是真不看好能卖得出去。 那些富贵公子不说喜欢买菩萨、财神来求平安好运,要买也宁愿买什么麒麟鹿对,竹菊梅兰来附庸风雅吧。 家里摆个话本里的小将军算个什么事儿啊? 林大管事神色复杂地应下此事。 云梅从外面捧着一张湿哒哒的手帕进来,一脸欣喜地说:“姑娘,你带回来那肥皂果真好用,你瞧,把浸上的茱萸油都洗掉了,一点脏污都没留。” 盛临乐凑个脑袋去看。 为了测试肥皂的清洁度,她叫云梅试了好几种污渍,除了墨渍和血渍洗完还有印记,泥水、油污都能完美洗掉。 云梅细细说完自己的使用感受,又笑道,“今晨用肥皂水擦拭过的那间屋子,我刚也去看了,墙角窗沿一只蚂蚁都没有,姑娘,这是哪位巧匠做出来的胰子?竟还有驱虫的效果。” 林大管事忍不住起身走过来,“什么肥皂?什么胰子?这帕子之前沾了茱萸油?怎么能洗得这般干净,跟新帕子并无一二啊!” 盛临乐指了指他那茶案上的黄色方块,“那就是肥皂,比胰子更好用,现在还在研究往里面添加养颜美肤的药材,若是成了,以后还能做出有香味的香皂。” 林大管事脸上露出诧异,羞赧道,“三姑娘若是不说那是肥皂,我还当是什么新式点心呢!好在我今日没甚胃口,若是拿起咬一口就闹了笑话了。” 盛临乐噗嗤笑出声,你别说,肥皂放在那竹碟上,方方正正的,确实像块豌豆黄。 林大管事拿起肥皂,嗅了嗅味道,肯定道,“这比胰子好闻,为何取名肥皂?刚才姑娘还说名字需得取得好听才会叫客人买得高兴,怎么这东西的名字这般粗俗?” 盛临乐摸了摸脑袋,略微尴尬地说,“做这东西的人取的,以后有好听的名字再换吧。” 林大管事拍手道,“三姑娘,我认为,比起那玉雕木雕,这肥皂生意更好做,不如这肥皂生意也交由我来?” 盛临乐本来也没打算交给别人,颔首说,“可以是可以,但这生意也得先等一等,配方还没完全敲定下来,等过些时日再说。” 第155章 传单的流行 “老板,来大份糟猪头肉,再烫壶酒来,许久不吃你家的糟肉,还真是怪想的。” 冯清笑呵呵跟老板点完菜,选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便拆开了新买的《少年将军传奇》第三话。 “好嘞,马上就来!”韩淳往肩上搭了条汗巾,起身去后厨备菜热酒。 冯清随手将刚才接的传单扔到桌上,翻出这回书里夹的大图,惊奇道,“这次竟然送的是林旭?画得真是不错,林旭这小小年纪就一派君子风范,不愧是尉迟明的挚友。” 可惜只是印出来的图,也不知那摸鱼居士以后会不会售出原稿,冯清摇了摇头,算了,就算人家出售,也不是我能买得起的。 韩淳端着猪头肉出来,先是被桌上的大海报惊到,“这是你画的?还不知冯先生有这样了得的画工。” 冯清摆手叹道:“我倒是想画出这样的画儿,可惜学艺不精,此生只能是叹而望之了。” 说完,他卷起画轴,给韩淳腾出放盘子的位置,却不小心蹭掉了那张传单。 韩淳放下盘子和酒壶,弯腰捡起传单,喃喃念道:“逢喜饭食,味美价廉……” 冯清听见他在念叨传单上的字,抬头瞥了一眼,语气嫌弃道,“这家难吃得很,上次专门去吃他家的糟猪肉,结果肉膻不说,还发柴,抵不上你家半分好味道。” 韩淳兀然意识到这是冯清的东西,连忙擦了擦手奉还回去,“对不住,一时看上面的画看入神了。” 冯清夹了一口猪肉,摆手不要,“扔了吧,我拿来也无用。” “冯先生,你刚说这逢喜饭食的猪肉难吃,难道是因为看了这张纸才去的?”韩淳将传单捏在手里,拇指摩挲着上面的墨迹。 冯清点头,撇嘴后悔地说,“正是,那家老板去印了许多这样的传单,还在许州门雇了七八个闲汉,四处分发,好些人都是被传单吸引了去他家吃饭。” 韩淳若有所思,他这食肆的生意总是有些冷清,好的时候一天能有十来位来吃饭,不好的时候……譬如今天,一上午过去,也就迎来了冯清这一位老顾客。 也不是韩淳的手艺不行,而是他这店开得偏僻,来此吃饭的大多也是周遭邻里,难得会有新鲜面孔跑来他这吃饭。 若是也像 韩淳真诚发问,“冯先生,您知道这传单在哪儿找人画吗?价钱贵不贵?” 冯清右手端起酒壶倒了杯酒,笑道:“怎么?你也想做传单来引客?” 韩淳咳了一声,讪笑道,“确实想试试,你不知,我这生意是越来越差了,不想点法子揽客,怕是再开两月就得关门了。” 难得有合乎自己口味的糟肉,冯清可舍不得老板关门,忙问道,“怎么生意这样差啊?我还以为店里冷清是我错过了晌午。” 韩淳苦笑摇头,“生意一直都不太好。” 冯清说,“不行不行,你手艺这样好都没客,实在没天理。你去东街松雪斋问问,这传单就是最先从他家新起的,至于价格……逢喜饭食都叫人连发三天了,应是不太贵。” “松雪斋?好好好,我记下了,下午便去一趟。”韩淳拱手道谢,又去后厨做了道凉拌米皮送给冯清。 送走冯清后,韩淳便关了店,挂上歇业木牌。 韩淳平日除了采买店里所需,甚少有空闲会踏出小马巷,他站在巷口想了想,决定先按照手里传单的地址去逢喜饭食打探一番。 反正这逢喜饭食也在去往东街的路上,韩淳心想,若是这传单真有作用,他就自己买些纸来做,说不准比找人专门印刷来的便宜。 走了约莫两刻钟,韩淳站在逢喜饭食门口打量,抬头又看了看太阳,惊讶这会都快申初了,他家居然还有三四桌人。 逢喜饭食的伙计小跑出来,一眼看见韩淳手里的传单,笑着招呼,“客人快快请进,您来得巧,今日凭传单可赠一份酱瓜。” 韩淳愣了愣,抬手扬了扬传单,诧异地说,“凭这张纸就能不要钱吃一道菜?” 伙计点头,“是嘞,您瞧瞧想吃什么?这传单上的菜都能做,哦,不是,对不住,您来晚了些,这道特色糟猪肉已经卖完了。” 冯清不是说你家糟猪肉难吃吗?难吃还能卖光? 韩淳内心腹诽,干巴巴地笑了笑,脸上遗憾道,“这样啊,那算了,明日我再早些过来吧。” 伙计也不留客,跟着惋惜说,“哎!实在对不住了,您若真想吃糟猪肉,最好明日巳初就来,过了这个点还得排队。” 韩淳暗叹,这家店的生意竟然这样好,食客为了吃还得排队? 他不禁问道,“难不成那些人都是看了这传单才来你家的?” 伙计笑道:“是嘞,不瞒您说,本来我家生意就不错,但自从发了这传单后,慕名而来的客人都把我家门槛挤破了,您瞧那门槛边上的豁口。” 其实那豁口早就有了,伙计不过是顺嘴编了句瞎话想揽客,见韩淳听后一脸惊异,伙计心里暗笑,这客人明日肯定会再来。 韩淳神色恍惚地离开,没想到这传单的威力这么大…… 松雪斋今日新书开售,店里店外都挤满了人,队伍弯弯绕绕了四五圈才让韩淳找到队尾。 队伍末端站了一个魁梧的壮汉,单手拿着一块木牌,木牌上写着“有序排队”四个大字。 韩淳有些忐忑地看了两眼,疑惑怎么这书铺的生意也这么好? 韩淳犹犹豫豫上前,“这位……壮士,请问这传单是否是在这里买啊?” 壮汉低头瞥了眼,往韩淳身后一指,“这是新店,只售书,想印传单去那边的松雪斋一店问询。” 韩淳顺着方向看过去,没瞧见什么一店,可畏于壮汉的黑脸,他也只能匆匆道谢离开。 此时松雪斋一店里,门可罗雀。 王随正在店里同杂工搅拌肥皂水,一遍搅动一遍念叨,“林管事说了,这肥皂水可驱虫,咱们用这水好好打扫一遍门窗角落,也省得日日点艾香熏屋子了。” 温成玉也帮着搭把手拧帕子,“昨日我拿那肥皂回去洗了衣服,衣服都带着股清香。” 王随乐呵呵道,“我还拿来洗脚了呢,好用得很,洗完脚一点不臭!” 第156章 全城都没有卖肥皂 王随又道:“还好咱们店里人少,肥皂分到咱们手里还有富余能拿来打扫,听说二店那边只分给了印刷工一人半块。” 小半块肥皂就能兑一桶白生生的肥皂水,王随提起水桶倒进两个木盆里,吩咐道,“阿木去东面擦窗,阿仁就擦西面,最后再用这水来擦地。” 王随争取榨干那一桶肥皂水的每一分价值。 “这里便是松雪斋一店吗?”韩淳站在门口小心探问。 温成玉离得近,率先走出来迎客,笑道:“是的,您是想买炭笔、粉笔,还是想印传单呢?” 韩淳见对方是个女子,脸色轻松下来,“我来问问印传单是什么价。” “那请您往那边移步,咱们坐下来慢慢谈。”王随从温成玉身后冒出来,笑得如沐春风。 店里以前供人免费看书的沙发还留在角落,王随接管店铺后往那添了一架屏风,隔绝出一块半私密的区域,沙发前也摆了一张长条矮桌,俨然一派商务会议室的模样。 韩淳被指引着坐到沙发上,一坐下就情不自禁地松下脊背,摸了摸身下柔软的沙发垫,点评了一句,“这椅子坐着舒服。” 王随端起掌柜的架势,微微勾起嘴角,从容淡定地说,“您刚才说想印传单?请问您开的是什么店?想要什么样的传单?” 韩淳说自己开的食肆,就想印逢喜饭食那种吸引客人的传单,打听问,“那逢喜饭食在你们这印了多少张?” 王随了然,食肆的传单好做,现在店里印得最多的就是酒楼食肆的传单了,“对不住,这不方便向您透露。不过逢喜饭食的传单是由店内画师专门设计的,若是想要印那样的,需额外添加一笔画师的润笔费。” 韩淳吞吐,传单价格还没提呢,就还得另给画师润笔,这一通弄下来怕不会便宜,韩淳当场就想起身走人。 王随又道:“当然,咱们店里也提供免费的版式。” 韩淳微微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两人商谈议价了半个多时辰,韩淳最终还是决定用免费版式,选的还是最便宜的棉纸,“我要几日后过来取?” 王随伏在矮桌上填写契书,抬头笑道,“您印的不多,稍等一个时辰就能带回去了。” 韩淳瞠目,磕巴道,“你们雕版师傅这么快就能出版吗?” 涉及技术机密,王随就随口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又将填好的契书递给韩淳,“劳烦您看一下,没问题就在这里签字。” 待韩淳看契书的间隙,王随去后院找做油印的工匠,将韩淳填好内容的模板单子交给他,吩咐说,“印好了先不要丢油纸,说不准这客人过几日还得来印一批。” 工匠纳闷地说,“咱们这传单售价又不贵,这些人不能一次就印够量吗?” 王随拍了拍他的肩膀,略带教训道,“有得印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起来,快去干活,一会儿客人要带走的。” 温成玉提了一壶热茶过来,“又是只要免费模板的?” 王随颔首,接过茶壶,宽慰道,“这韩掌柜是第一次来,还没亲身体会过定制版传单的效果,等他生意有起色了,肯定还会来,说不定下次就找你定制了,你看那逢喜饭食的龚掌柜不就是吗?” 温成玉好笑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急着安慰这些作甚,我天天在店里还能不知?” 王随连连点头,自我调侃道,“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成玉姐最是心宽,哪里轮得到我劝说这些了。” 店里,韩淳从屏风后走出来,认真打量起这家店的货架,刚还没注意,这松雪斋一店怎么一本书都没有? 刚进门时那女伙计说什么炭笔和粉笔,炭笔他知道,之前见过邻里一孩童用过炭笔,那小孩家外墙上就有一段用炭笔写的子曰君子周而什么的话。 韩淳识字,却记性不太好,路过几十次也背不出那段话的全文。 “伙计,那白条条的就是粉笔吗?”韩淳对着擦窗的阿木问道。 阿木转过头,应声回答,“对,那就是粉笔。” 韩淳微微弯腰凑近,稀奇道,“看着像面粉捏的,写出来的字是白的?也能在墙上写吗?” “客人这话说的有意思,你都说像面粉了,难不成还能写出红字?”阿木摇头笑道,“那粉笔一般是配一块黑板写字,好几家书塾的夫子爱用它。” 韩淳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话问得不恰当,直起身子笑了笑,“对了,你们这店同那个排长队的松雪斋是一家吧,怎么你们这儿没卖书?” 王随走出来解释道,“这以前也是卖书的,只是后来东家寻了更宽敞的铺面,这里就留作卖些零碎杂物了。” 韩淳点了点头,眼神扫到另一个擦窗的伙计端着木盆路过,惊诧道,“你们用淘米水擦窗户?淘米水最招蚁虫,就算再省水也不能用这玩意儿洒扫啊!” 王随看韩淳神色焦灼,连忙说:“不是淘米水,那是肥皂水,用来驱虫的,不会招虫。” 韩淳上前两步,用手沾了点放到鼻子下闻了闻,“肥皂又是何物?这味道……我还从未闻过。” 王随也不知这肥皂是什么东西,就听林管事和李掌柜说是一种新式胰子,他迟疑地说,“肥皂就是肥皂,当胰子一样用的东西。” 韩淳迫切道:“当真能驱虫?” 能……能的吧? 王随被问得颇为不自信,颔首道,“我们管事是这么说的,他说的一般都没什么问题。” 韩淳说:“多少钱一块?我那灶头,一到春夏季就招茶婆子和蚂蚁,用莽草和花椒全熏过都无用,实在头疼得紧。” 王随无奈道,“对不住,这肥皂我们也暂时无货,卖不了给您。” 韩淳指着木盆,“那你们这又是从哪家买来的?” 王随没想到这掌柜买传单时抠抠搜搜,对这肥皂倒是情有独钟。 只能换了个说法,道,“您若真想要,就过段时间再来吧,这东西才做出来没多久,现在全城都还没有卖肥皂的。” 第157章 眠眠的百日宴 初十这日,也是眠眠的百日宴。 盛将军难得卸下戎装,换了一身对领镶黑边的私居服,腿边是躺在婴儿推车里的眠眠,正张嘴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些什么。 女眷们在堂内吃酒闲话,几次三番都忍不住往花园看去。 难道今日不应该是男子在堂下高谈论阔,而女子们则围着孩子说家常? 怎么到了盛家却倒反天罡起来,一群糙汉子围着孩子作甚,他们能有女人会聊孩子不成? 张副将的夫人高氏捂嘴轻笑,众人的目光集中到她身上。 旁人问她笑什么。 高氏指了指花园,笑道,“各位夫人难道不觉得那儿很好笑吗?我还从未见过我家那口子斜眉歪脸逗过孩子。” 众人看去,顿时娇笑一片,笑声还引起了盛将军的注意。 盛将军回望过去,不解地说,“她们笑什么呢?” 逗孩子的张副将直起身子,不在意道,“无外乎就是聊些坊间笑话而已,将军,眠眠这性子也太稳重了,怎么逗都不笑啊。” 盛将军勾了勾嘴角,微微颔首,沉稳道,“这孩子生来如此,性子像我。” 几位副将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底的笑意后,纷纷应和道,“确是,眠眠这双眉眼也长得与将军肖似。” 张副将问:“可起大名了?” 盛将军回道,“大名为常阳。” “盛常阳……这名字可是取意诗经大雅的卷阿篇?”宋言浅伸手去捏眠眠胡乱挥舞的小手,被眠眠一把攥住不放。 周围都是一群目可识丁,却甚少读书的武将,一听宋言浅这话便觉得这名字肯定取得好。 武将们质朴地认为,只要是有来处的名字,那肯定就是好名字。 张副将第一个吹捧,“取得好,阳字不就是指的太阳,以后小眠眠也定能同太阳一样生机勃勃。” 众人一个两个跟着夸赞,都快把阳字夸出花儿来了。 宋言浅听得几欲想开口解释,想想还是算了,他们高兴就好。 堂内。 将军夫人也正在提及眠眠大名的由来,“也不怕你们笑话,这眠眠的大名还是我家二郎给取的。” 盛临平从眠眠还未出生就开始愁他的大名。 直到盛临安从蓉城回来,有次顺嘴给他提了句,“诗经有言,‘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眠眠又正好轮到咱家的常字辈,不如就取‘阳’字如何?” 这话指的是贤才出生的恰到时候,意喻确实不错,盛临平回去同妻子商议后就将眠眠的大名定为“盛常阳”了。 “你们说说,这名字来得好笑不好笑?”将军夫人无奈端起酒盏抿了一口。 刘副将的夫人尹氏说,“明明是兄友弟恭的佳话,怎还叫夫人说成笑话了。若是我那三个不孝子能有三分临平和临安的兄弟情,家里也不会隔三差五闹得鸡飞狗跳了。” 高氏好奇问,“你家又怎么了?” 尹氏颇为头疼地说,“还不是前日,那老二带着老三爬墙,结果正好砸在路过的老大身上,生生将老大砸晕了过去。” 将军夫人关切道,“孩子没事吧?” 尹氏摇头道:“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有世隆胳膊脱了臼,也找大夫正过骨了。” “难怪今日就见你只带了世昌过来。”高氏笑道,又忽而想起自家儿子,询问道,“对了,说起孩子,那群皮猴儿都去哪儿撒欢了?” 高氏口中的皮猴们,此时都在花园旁边的小厢房里安安静静地看书。 招待这群十几岁的青少年本该是盛临安的活儿,奈何盛临安还没从蓉城回来,叫盛临平来招呼这些小孩也不合适。 若是只让个管家陪着这群少爷更显得怠慢,盛临乐就替将军夫人出了个主意,收拾了间空屋,搞个游戏室。 院子里摆了投壶、射箭等室外游戏,屋里又放了围棋和鲁班锁类的益智类玩具,考虑到这群少爷的年龄,盛临乐还建议放了漫画和其他一些杂书传奇。 盛临乐刚被茶水沾湿了衣裳,回院子去换了一身回来,路过这临时收拾出来的游戏室时,受将军夫人嘱托,往门内瞄了一眼,却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 招来院里的婢女,好奇问道,“他们去哪儿了?” 婢女愣了下,又反应过来问的是谁,笑道,“都在屋里看书呢。” 盛临乐诧异,将军夫人不是说这群小少爷个个都是混世魔王吗?怎么跟她想象的画面不一样?这院子比花园那边都安静。 “茶饮点心送进去了吗?”盛临乐随口问了句。 婢女正要回答,厢房的房门打开,刘世昌伸着懒腰从里面走出来,右手手上还拿着《少年将军传奇》第三话。 刘世昌看见了盛临乐,站在原地拱手打了个招呼,并没有走过来。 盛临乐颔首回礼。 “世昌兄,你怎么还带着书出来了,你看完了就快给我,张承又把我的书抢了!”另一个圆脸的小少年走出来,伸手就想去拿刘世昌手里的书。 刘世昌将手举高,“谁说我看完了,我就出来透透气而已,张承抢你书,你去抢回来便是,找我作甚。” 刘世昌个子高,圆脸小少爷跳了两次都没够到书,顿时觉得丢脸,气呼呼又大步回去,大喊道,“张承,你还我的书来!” “什么你的,这是盛将军家的书,谁拿到就谁看。” 屋里一片吵吵嚷嚷,盛临乐听得微微皱眉,吩咐婢女,“再去我那拿几本送进去,别争来争去打起架来了。” 婢女应喏,匆匆离开。 回到将军夫人身边,盛临乐继续吃点心,顺道听她们讲八卦。 将军夫人侧脸看过来,问道:“那边怎么样?怎么没听见他们玩笑的声音。” 去岁将军府办宴席时,那些孩子的嬉闹声可是跨了两个院子都能听见,这一直静悄悄的,难免叫在座的亲娘们心绪不宁。 盛临乐笑了下,“娘,你放心吧,那些哥哥安静是因为都在屋里看书,院里竖的靶子上连箭头都没有,可见都没人在外面玩。” 高氏坐得离将军夫人近,听到盛临乐的话,不禁狐疑道,“全都在看书?张承平日痴迷射箭投壶,他也在看书?” 盛临乐点头,“确实是这样,我刚还听见张承哥哥抢着要看书呢,积极好学得很。” 抢书看怎么不算是一种积极呢? 第158章 不安的父母们 “什么?他积极好学?”高氏一脸的不可思议,随后又敏感道,“等等,临乐,张承抢了谁的书?” 要不说知子莫若母呢,换了个委婉说法都能被一语道破。 盛临乐迅速看了眼将军夫人,“已经没事了,只是屋里书不够起了两句争执而已,已经叫人多送几本书过去了。” 高氏还是不放心,就怕张承又与哪家孩子打伤了,起身想过去瞧瞧。 将军夫人赞许地回了盛临乐一个眼神,正想对高氏安抚,谁知其他几家夫人听了一耳朵她们的对话,也心急如火打算起身。 将军夫人环视席间,笑道,“今日怎么大家伙儿都格外念子心切。” 众夫人讪笑,脸颊微红,直言道:“那些孩子都是群倔牛,别三言两语不合真打起架,闹砸了眠眠的百日宴。” 将军夫人就喜欢跟这些武将夫人们相处,说什么都直言直语,一点不避讳这些话说出口后是否会被人看轻不知礼数。 “行行行,那我也一同去看看,省得同你们说话还个个都心不在焉。”将军夫人跟着起身。 高氏走过来挽住将军夫人的胳膊,笑骂道,“实在是张承太过顽劣,我真怕那逆子又闯出什么大祸。” 将军夫人拍拍高氏的手,“这是在家里,下人婢女都盯着,能闯出什么祸?你这话说得也太夸张了些。” 张承这孩子的脾性大家都心知肚明,其实将军夫人说这话自己也觉着违心。 张承早慧,却不把聪明用在正途,在京城时,在家学什么茅山道士捣鼓丹药,炸了家里两回,亏得他自己机灵,两次都跑得快,只坍塌了房屋,人没出什么大事。 因这事儿,听说京里救火队都把张家列为重点关注对象了。 比起刘副将家里那三个小子,张家这位才是真正的混世魔王。 盛临乐落在队尾,偷听前面的夫人们吐槽自家孩子。 这些被带来边关的孩子,都同在爱逗猫惹狗的年纪,闯的祸也大差不差,包括但不限于翻墙、逃学等常规纨绔少爷项目。 一夫人忧心忡忡,“别是将盛家的书撕了在折纸花玩吧。” 另一夫人认真应道,“反正我家那个肯定不会安安分分看书,平日里叫他念三字经都难于登天,更别说今日这么多玩伴聚在一起,他才静不下来。” 盛临乐不禁听乐了,这就是父母们所谓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的直觉吧。 夫人们手挽手离开厅堂,花园那头的男人们一头雾水,不知她们突然离开是要去哪儿。 盛将军招来一个婢女询问。 “去看孩子们?”盛将军闻言看向几位同僚,又问道,“隔壁院子出什么事了?” 婢女紧绷着脸,垂眸道,“各位公子们太过安静了,夫人们不放心才要去看看。” 张副将心里一紧,惶急道,“不是我家张承又干什么混账事了吧?哎!我就说今日不带他来了,都是妇人心软,拗不过孩子纠缠。” 盛将军哈哈大笑,“老张,你慌什么,我家没炼丹炉,张承炸不了院子。” 刘副将也跟着揶揄他,“要不你也跟去瞧瞧?张承可别是上房顶揭瓦去了。” 刘副将与张副将是墙挨墙的邻居,隔三差五就能听见张副将在隔壁怒吼:“张承,是不是三天不打你,又要上房揭瓦了!” “真是生了个孽障!”张副将啐了一句,忙不迭告辞,匆匆跟上诸位夫人们的脚步。 张副将走后,又有两人心神不安地说要去隔壁。 有一有二就有三,直到花园里的人走得就剩盛将军,刘副将和宋言浅三人后。 盛将军目光移到刘副将身上,调笑道,“子书的女儿风寒没来,老刘你可带了个儿子,你不去吗?” 宋言浅白了盛将军一眼,“阿清又不是爱闹腾的孩子。” 刘副将微微一笑,得意道,“今天只有我那大儿来了,世昌是个规矩的,定不会顽皮闯祸。” 一阵风吹过,吹动了婴儿推车上挂着的小彩球,眠眠盯着彩球咯咯笑出声。 盛将军看了眼周围,“人都走光了,我们仨也去瞧瞧热闹?” 宋言浅嘴角勾起,“正有此意。” 隔壁院子。 张承嫌屋里闷,叫人把沙发都搬到了屋外,下人刚顺他心意摆好沙发,张承第一时间就瘫了上去,叹道,“还是外面晒着太阳舒服,对了,你们家这软床在哪儿做的,回家我也去做一张。” 曾子栋应声道,“我也要,要是我家也有这软床,叫我天天坐在上面看书我也愿意。” 下人头一回觉得这群小少爷好伺候,小心翼翼回答了张承的问题。 刘世昌是里面的特立独行,不合时宜地劝慰了一句,“这软床是舒适,但坐久了难免叫人惫懒,正经读书还是要去书案前才好。” 张承瞥了他一眼,哼了声没理他,直起身将手里的书扔到谢信身上,“看完了,还给你。” 谢信捡起怀里的书又扔回去,却被张承偏头躲开,谢信气道,“我自己有书了,不稀罕你那本!” 张承撇嘴,啧啧嫌弃,“谢四,你这准头真烂,我离你不过两丈都扔不中。” 谢信气鼓鼓对着他哥谢义,“三哥,张承又讥讽我,你快帮我揍他!” 谢义脸侧过来,视线却没从漫画里离开,敷衍点头,“嗯嗯,好,一会儿啊。” 谢信气死,打又打不过,叫兄弟又叫不来,只能调转方向不再搭理张承。 张承嗤笑,躺回沙发上晒太阳。 高氏躲在门外窥视,见到里面一派和谐,高悬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小声对后面的夫人们说,“除了我家那不成器的在睡觉外,都在认真看书呢。” 高氏让出位置,叫其他夫人挨个去瞧。 “竟然真的在看书,可怎么都仰躺在矮床上,太没规矩了。” “能安分下来都不错了,还要他们那么规矩做什么。” “就是就是。” 夫人们窸窸窣窣在门外悄声议论,殊不知身后又跟来了一群人。 盛临乐率先看见他们,正要说话,张副将快步掠过她,走到高氏身后,急问道,“夫人,儿子是不是又闯祸了?” 高氏被吓得抖了个激灵,一时没控制住声音,“你怎么来了!” 院子里传来一少年的声音,“外面是谁?” 第159章 马甲掉了 刘世昌走到门口,惊讶地看向一众面色尴尬的父母们,目光看向尹氏,“娘?各位婶婶,你们怎么过来了?” 尹氏轻咳一声,从人群里站出来,淡定笑道,“吃了酒出来走走,你们玩你们的,不必管我们。” 刘世昌往后面看去,疑惑道,“世伯们也是吗?” 张副将尬笑两声,“对,对。” 张承双手环胸走出来,半倚靠着墙,视线在张副将和高氏脸上转来转去,猜疑道,“爹,娘,你们不会是专门来看我闯没闯祸的吧?” 张副将端起父亲的架子,沉声道,“那你闯祸了吗?” 张承胡咧咧道,“闯了,闯了,我把院里的人都揍了一遍,还把房顶捅了个八尺大洞。” 张副将顿时两步跨道张承面前,拎起他,瞪眼怒喝:“什么?你个臭小子!” 刘世昌赶忙拉住张副将,急道,“张伯伯,张承胡说的,他胡说的!” 张副将转头看向刘世昌,“世昌,你别替他遮掩,是不是他揍得你不敢说实话,你别怕,伯伯在这儿,他不敢欺负你!” 刘世昌的脸唰一下变得通红,他是不会打架,可张伯伯说得也忒叫人丢脸了,什么叫被张承揍得不敢说实话啊……他、他被揍也是会反抗的好不好! “没有,张承刚一直在看《少年将军传奇》呢,最多跟谢信抢书时斗了几次嘴,真没打人啊!” 张副将怒目睁圆,看向张承,“你还敢跟别人抢书!” 张承对刘世昌笑骂,“你这家伙,故意的吧?” 刘世昌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往火上添了把柴,连连摆手说不是。 高氏将张副将的手从张承身上拉下来,埋怨道,“夫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收一收你的暴脾气!” 张承习以为常地弹了弹被亲爹抓皱的衣衫,嬉皮笑脸道,“娘,你还不如叫爹揍我一顿呢,这样等真相大白,他又要愧疚得三五天不敢见我,我就能好生松快几天了。” 张家夫妻俩听了这话,忍不住双双都想揍孩子,拳头是捏了又松,松了又捏紧,最后高氏按住张副将,眉间怒气值飙升,道,“你这混账,就知道拿捏我和你爹!” 刘世昌皱眉,对张承道,“张承,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你应该恭敬孝顺爹娘才是。” 张承对刘世昌翻了个大白眼,怼了一句,“你是老学究吗你,成天就爱把大道理挂嘴边。” 张副将气道:“张承!人家好心劝诫你,你有没有点礼数!” 将军夫人赶紧出来打圆场,劝慰道,“好了,今儿是个高兴日子,犯不着跟孩子置气,也快到晌午了,都去正厅用饭吧。” 盛将军推着眠眠也到了现场,看前面气氛剑拔弩张,还以为真是张承做了什么错事,顺手将眠眠交给看热闹的盛临乐。 盛将军上前笑道,“张承,你又气你爹了?都说了你爹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你快说些好话哄哄你爹。” 张承借坡下驴,扬起笑脸给张副将赔罪,又对刘世昌道了声不是,这才将刚才的胡闹揭了过去。 围观的父母各自领回孩子去正宴。 谢信与曾子栋两人肩抵肩并排走在最后。 谢信遗憾叹息,“可惜,差一点张承就挨揍了,你说这刘世昌干嘛去拦啊,明明张承总看不上他。” 曾子栋往走在前面的张承看了一眼,压低声音,“你小声点,小心被他听见了真挨揍。” 谢信对张承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不在意道,“离这么远,他听不见的。” 谁知谢信话音刚落,张承转过头对着谢信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紧接着就被时刻盯着他的亲爹拍了把后脑勺,“好生看路,瞎往后面看什么。” 谢信差点吓得闭气,被曾子栋撞了下肩膀才回过神。 曾子栋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你看,我就说他听得见吧。” 谢信十分憋屈地咽下了这口怨气。 正宴开席前,还有几个必要流程要走,首先是盛临乐做为姑姑,要替眠眠换上百岁衣,接着她便要抱着眠眠在宾客面前走一圈。 盛临平弯腰小心护着两个孩子走完全程,待盛临乐重新将眠眠放回婴儿车,堂内掌声和欢呼声鸣动,好似她真完成了什么艰巨任务一样。 盛临乐微微脸红,眠眠也才十斤啦,倒也不至于这么浮夸。 盛将军给眠眠亲手带上长命锁,又说了一番谢辞才正式开席。 盛临乐坐在女子这方,右手边是徐淑清,左手边是一位她叫不出名字的夫人。 徐淑清笑得很是温柔,“快快坐下,难为你了,胳膊酸不酸?” 盛临乐摇了摇头,笑道,“还好,都提前练习过了,还好眠眠同之前一样抱起来就乖乖不动。” 饭后,宾客尽兴而归,张家夫妻拉着张承走在最后。 张副将愧怍躬身,“将军,今日实在对不住。” 盛将军扶起张副将,笑着说,“又没闹出什么事,你这般郑重倒是叫我无所适从了。” 张副将摇头,按着张承跪下,诚挚地说,“将军既请我家来,就是看得起我张蒙,张蒙怎能不知好歹,这逆子胡言乱语惊扰他人,言行不恭不敬,待我回去后定好生管教。” 张承纵然桀骜,但也知道自己在盛家失了礼数,老老实实磕了两个头道歉。 将军夫人与高氏对视一眼,上前把张承拉到一边,温声细语地说,“你也知晓婶婶的为人,我不会怨你今日所为,但你日后别这么气你爹娘,还当着这么多人叫他们下不来台,你脸上难道就有光彩吗?” 张承还没混账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垂头嗫嚅道,“谢谢婶婶,以后张承不会了。” 张副将看着张承低眉臊眼走回来,又气又无奈,“你看看你,都快十三了,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看人家小临乐,八岁就能画出尉迟明那样引人发省的画本,你羞不羞!” 张承抬头看向盛临乐,骇然道,“爹,你说什么?尉迟明是谁画的?” 盛临乐也是一脸震惊:excuse me? 张叔,不带这么突然掀人马甲的啊! 第160章 虚荣的大哥 张承被拽走时一步三回头,嘴里不停向张副将发问:“爹,她真是摸鱼居士?她这么小,怎么可能是摸鱼居士,摸鱼居士不应该是个八尺男儿才对吗,再不济也应该是……” 张副将被问得不耐烦,上手捂住他的嘴,“闭嘴!快回家!” 高氏觉得脸都快丢尽了,带着几分迫切,匆匆与将军夫人告辞。 盛将军和将军夫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出声。 盛临乐眼神锁定盛将军,问道,“爹,是不是你跟张叔说漏了我的笔名?” “我可没有,这事儿你得去问你大哥。”盛将军好整以暇指了指旁边的盛临平,闷笑道,“你大哥可是为了你那小书铺的生意出了不少力。” 盛临乐看向神色尴尬的盛临平,疑惑道,“大哥?你做什么了?” 盛临平咳嗽,视线看向别处,支吾道:“没做什么啊,就是给几位大人送书时,不小心……小妹,大哥真是不小心说漏嘴的。” “不过只有张副将、刘副将和林校尉知道而已……” 盛临乐打断他,更是不解了,“不是,大哥,你为什么要去给他们送书啊?他们自己没亲卫,没下人吗?” “哪儿是什么送书,明明是他上月拿着新出的少年将军去找小林校尉炫耀是你所画,又被小林校尉说漏给了刘副将,然后刘副将又讲给张副将听。” 徐淑清站出来毫不客气戳穿盛临平,将一连串来龙去脉说了出来,“还是后来张副将去找爹求证,爹才及时制止了你的名声继续散播。” 万万没想到起因居然是这样,盛临乐惊诧道,“大哥,你竟然是这般虚荣的人!” “大哥惭愧,此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盛临平羞愧难当,脸都快红到脖子根了。 盛将军笑了笑,又提起一件往事揶揄盛临平,“你大哥从小就这样,当年你二哥刚出生,他还将你二哥偷偷带出府给宁家大郎炫耀。” 盛临平这下被亲爹掀了旧账,真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爹,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除了这件事,将军夫人也加入揭短行列,说了好几件盛临平小时候的囧事。 徐淑清笑倒在盛临平怀里,盛临平力屈计穷,只能单手揽着妻子望天兴叹后悔。 盛临乐看在盛将军他们积极贡献这么多八卦,对盛临平也生不起气来了。 其实她那马甲本来就摇摇欲坠了,大不了这本完结后重新换个笔名便是,也不算了什么天大的事。 不过家里人愿意哄她,盛临乐也随波逐流跟着笑侃了两句。 —————————— 张家三口回家后,张副将深知自己这儿子的痛处,抓住想要溜之大吉的张承,皮笑肉不笑地说,“刚不是在盛家还想拿捏你老子吗?怎么这会儿又知道怕了?告诉你,晚了!” “滚去书房,把《礼记》从头到尾抄个五遍,抄完才准出来!” 张承哀怨大叫:“爹,你能不能换一本叫我抄?《礼记》我都快抄吐了!” 张副将眼一瞪,“我难道乐意叫你抄那么多遍?谁让你一天天不孝父母,不贤同学,抄书是叫你沉下心学学里面的道理,你还有脸跟我讲条件!” 高氏也不含糊,从墙角取过竹篾递给张副将,“不去抄书就让你爹打得你长记性也行,你刚在盛家不还嚷嚷着叫我别拦着你爹吗?既然你想找打,为娘我也不拦着了。” 张承那是仗着在盛家,他笃定爹娘肯定不会动手才那么说,识时务为俊杰,张承讪笑求饶,“娘,我这就去抄书。” 跑出去两步,张承又顿住脚,回头问,“爹,你真的没骗我那盛临乐就是摸鱼居士吧。” 张副将高扬竹篾,咬牙切齿地说,“都跟你说了八百遍,是!是!是!” “嘿,你这臭小子这么不相信,是不是嫉妒人家小姑娘比你有才华啊?这件事我还找将军求证过,切切实实那尉迟明就是她盛临乐画的!” 张承捧着脑袋胡乱挠头,自言自语,“可尉迟明那样的人物,那些甲胄和武器,还有上阵打斗的场面,怎么能是一小姑娘画出来的啊!” 张副将讥笑,上下打量张承,“她怎么就不能画出来了,就算她没上过战场,将军难道不会同她描述?她兄长不会向她展示武艺?你母亲总说你聪慧,只是没把聪慧用在正经事上,连这种事都想不明白,我看你也就三两分哄你母亲的小聪明。” 张承脉脉无言,“爹,你解释便解释,好好的怎么又开始言语攻击我,我可是你亲儿子!” 张副将啧了一声,满不在乎道,“我亲儿子又不止你一个,你说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学学你大哥的沉稳……” 一听张副将又要开始碎碎念,张承脚底抹油,留下一句“我去抄书了”,就消失在张家两口子的视野里。 高氏无奈摇头,看向张副将,“这孩子……当初还不如不带来漠城,就叫他哥哥在家管着,省得来了漠城后成天的气我们。” 张副将望天叹息,又是那句,“真是生了个孽障。” 回到书房,张承轻车熟路瘫到太师椅里,怎么改变姿势都不得劲儿,最后泄气道,“还是盛家那软塌塌的矮床舒服。” 一想到盛家,张承手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今日还没怎么跟那盛小幺打过照面,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脾性的小丫头,张承还想改天找个机会再见见她。 也不知这年纪的小姑娘喜欢什么,要不干脆买点金银玉饰?若是跟她打好关系,说不准还能拿到《少年将军传奇》的手稿,率先看到下月的内容。 张承越想越美,独自在屋里傻笑起来。 外面守门的小厮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想问彼此:公子终于被老爷罚抄罚疯了吗? 第161章 又遇张承 李元整理好五天里所有试用过肥皂之人的试用反馈,按照账册表格的填写方式整理成册拿给了盛临乐。 “我都仔细询问过,用过的人都没有出现过敏瘙痒等情况。”李元来将军府已不复以前那般拘束,从容坐在太师椅里汇报工作。 盛临乐翻看册子,大多都是用来洗手和洗衣物,个别特立独行的把肥皂用来洗脚,还有一个叫周仁宝的,拿肥皂洗过头,说是洗完之后感觉头皮从没如此清爽过。 肥皂洗头……一两次还好,用多了只怕肥皂里的碱性成分还会损伤头皮发质,盛临乐记下这条,以后要加在使用说明上作提醒。 李元等盛临乐看完才继续开口,“东家,林管事同我说这肥皂是咱家的生意,不知什么时候能售卖?店里好些人用完了都想买呢。” 盛临乐抬头笑了笑,“看来这肥皂反响确实很好,可这肥皂制作时间长,就算今日开始做大货,收获成品也得等到下月去了。” 李元惊讶这肥皂的制作工艺居然这么复杂,一块胰子都用不着一月时间,迟疑问,“那肥皂的售价……东家准备定多少?” 盛临乐问:“市面上一块胰子卖多少钱?” 李元想了想,回答,“大概在三十文到五十文,若是加了香粉的,还能卖到上百个铜钱。” 盛临乐没想到这胰子都这么贵,“那澡豆呢?” 她在家里洗手、洗脸、洗头用的全是澡豆,澡豆类似现代的洗衣粉,呈粉末状,有桂花、丁香等好几种香味。 李元笑说:“澡豆更贵,好一些的三两五两都在卖,次点的也至少得半贯铜钱,寻常百姓一般都用胰子,不用澡豆。” 她卖本漫画才抵得上洗一次澡用掉的澡豆钱,盛临乐顿时觉得自己奢靡过头,这也太贵了! 盛临乐道,“肥皂价格只会比胰子低。” 听到盛临乐如此肯定的回复,李元放下心来,笑着应声,“那真是太好了,以后咱们普通百姓用肥皂就不必抠抠搜搜的使了。” 盛临乐看向手里的册子,还好她之前找系统抽出了制皂配方,不然以后她洗个澡都得想着一撮澡豆一块银了。 “还有,这是第四话的原稿,尽早赶工,我估摸着《知音漫画》的稿子过几天也要送过来了,到时别两本撞了印期。” 李元收到稿子都不可思议,不禁问,“东家这次怎么画得这么快?” 有个卷王同事在,她不抓紧点赶稿都心慌,生怕第二天起来就收到宋家送来的第七话、第八话脚本。 不过这话盛临乐没好意思说出口,只道是自己最近灵思泉涌,所以才画得快。 待李元走后,盛临乐跟着出了门。 先去胡筐儿药铺,之前屋檐下歪斜的招牌重新摆正,老大夫在对一个口斜的病人扎针,云墨在旁边拿着小本本认真观察记录。 等了半炷香时间,老大夫扎针完毕,盛临乐才上前喊了声云墨。 两人去到后院,盛临乐同云墨讨论了一番肥皂的小批量试用反馈。 云墨去屋里取出肥皂的实验笔记,撕下最后那页,那是最终定下的配方和制作步骤,又不好意思地说,“我最近忙着学医,硫磺皂的配比还得过段时间。” 盛临乐笑道,“肥皂已经很够用了,你要是真忙不过来,硫磺皂的配比我另外找人实验吧。” 云墨思索几息,颔首说,“那行,你等会,我把之前做的配比数据整理一下,要是你找的人有不明白的地方,就随时来药铺问我。” “你以后还打算回将军府吗?”盛临乐好奇问了一嘴,看云墨提起药铺的熟稔口气,好像以后就准备在药铺济世行医了,“要不我把你的契书还给你?” 云墨讶然,连忙摆手,愤愤道,“不要!能傍上将军府这么大个靠山,我才不要出来吃底层阶级的苦。” 他在宣国做过乞丐,深知古代社会阶级鄙视链有多残酷。 云墨挤眉弄眼地说,“哎呀,你就当我在外上技校培训,等我学好中医,以后说不定就能荣升为将军府的家庭医生,偶尔救救人完成系统任务就可以躺平享受人生。” 盛临乐无语,“你这人能不能有点伟大志愿?” 云墨:“什么志愿伟大?” 盛临乐想了想说,“就譬如成为华佗、扁鹊这样名留青史的名医,你不就能早点完成任务了?” 云墨瞥了她一眼,叹息道,“华佗被曹操弄死,扁鹊被同行嫉妒害死,所以我觉得成为名医并不能让我早点完成任务,反而会让我早点嗝屁。” “医生在哪个时代可都是高危职业啊,你不能让我放弃盛将军这样的大腿!” 盛临乐沉默,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情道,“加油,你好好学,争取早日成为盛家的家庭医生。” 找云墨拿完配方,又从药铺买了五斤硫磺粉,盛临乐便要打道回府,却没想到在回去路上遇到了有人当街打架。 周遭百姓围成一圈看热闹,车夫叫了几次让一让都没疏通开人群。 盛临乐刚想叫车夫换条路,就听见外面百姓齐声欢呼,好像是某一方打赢了。 她掀开车帘往外看,听见里面一道清亮的少年音说:“偷东西偷到小爷身上,看我不揍得你亲娘都不认识,把他绑去府衙处置!” 很快,从人群里走出来个趾高气扬,华服玉冠的少年,少年不经意往旁边马车上瞥了一眼,正好与盛临乐对上视线。 张承? 盛临乐暗道倒霉,竟然遇上这家伙了。 张承喜出望外,“盛小幺!你可叫我好找啊!” 盛临乐想起他知道自己笔名的事,保持微笑道,“张承哥哥好,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张承三步跨作两步走上前,嬉皮笑脸道,“自是有好事才找你,走走走,哥哥请你上酒楼。” 盛临乐看了眼这晌午已过,傍晚未至的天色,拒绝说,“实在不凑巧,我今日回家还有急事,张承哥哥要不……” 张承一口答应,自说自话安排起来,“行,那我明天再去你家吧,你明天得在家等着我啊!” 盛临乐哽住:“我……” 谁要在家等你啊!你这人也太厚脸皮了! 第162章 主动上交配方 盛临乐委婉表示,明日有事,也不太方便。 张承眯了眯眼,“你个小孩怎么比大人还忙,那后日呢,有没有空?” 后日她就理直气壮了,盛临乐无辜道,“后日同老师去上课,也不在家。” 张承脸色一变,立马质疑:“盛小幺,你是不是不想见我,我可知道你根本没上私塾!” 既然你诚心诚意发问了,盛临乐也真挚坦言,“我是不想见你呀,可我也确实是后天要跟老师外出上课。” 张承被直言拒绝却没大怒,挑了挑眉,问道,“为什么不想见我?难道是百日宴那件事?上次是我不对,我跟你再赔个礼行不行?” 盛临乐反问:“那你为什么非得见我?” “我直觉告诉我,你不会有什么好事找我。至于百日宴那次,我爹娘都没怪罪你了,我也不会。” 张承放软态度,“哎,盛小幺,我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别不近人情嘛。” “交朋友?”盛临乐手指向自己,疑惑不解,“张承哥哥,你还没学《礼记》吗?书上说,男女七岁不同席诶,我八岁,你十二岁,我们可做不了朋友。” 张承一听到了礼记两个字手就打颤,“停!别跟我提《礼记》,我学过,知道,也背得比你熟!” 盛临乐摊手,对车夫说,“那回家了。” 张承哎哎拦住他们,再次靠近马车,却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冲进鼻腔,张承蹙眉道,“你这车里怎么这么重的硫磺味?” 硫磺刺鼻,盛临乐还让云墨每份多包一层纸,这都被张承闻出来了?她在车里都没闻到味道,这人是个狗鼻子吧。 张承又说,“你买了多少硫磺,这味道,起码有三斤了吧?” “你连多重都闻得出来?”盛临乐震惊,这都不是普通狗鼻子了,这得是警犬鼻子! 张承嘿然一笑,得意道,“我捣鼓硫磺的时候,你还没出生……不是,你那时还没到我腰高!” 盛临乐撇了撇嘴,懒得理他,仍是叫车夫驱车。 张承忙说,“你买这么多硫磺是不是想炼丹药?我跟你讲,炼丹我熟啊,我在京城的时候炼出过好几炉好丹,要不要我传授你炼丹秘笈?” 盛临乐挥了挥手,笑眯眯道,“秘笈你自个儿留着吧,我不需要。还有,丹药少吃,吃多了人会变傻,还会被打。” “被谁打?”张承往周围看去,抖了抖肩,自信一笑,“谁打得过我?” 盛临乐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自然是被你爹娘打了,以后可千万别碰丹药,不然越吃越傻了。” 说完,车夫也极其配合地扬起马鞭,马车迅速溜走,徒留张承在原地气急败坏。 回到家后,盛临乐将云墨的肥皂配方誊抄了两份,留下一份需要交给林大管事,另一份……还是主动上交给盛将军吧,军营的卫生环境就靠他们自己伤脑筋了。 十万人所需的肥皂量可不是她能供得上的,单是做肥皂的油脂原料都凑不够。 晚上等到盛将军回家,全家吃完饭后。 盛临乐交出了肥皂方子,并说出了肥皂的一系列好处,“云墨听老大夫说,干净的环境才不容易滋生害虫和疫病,肥皂水有一定的防虫驱虫效果,若是时常用肥皂清洗衣物和家什,人也能少得病的。” 盛临平走过来同盛将军一起看方子,不解问,“肥皂还能减少疫病?可这不就是肥猪油和草木灰做的吗?” 盛将军看了眼大儿子,说:“你妹妹说的是干净才能让人少生病,你听话就听半截?” 徐淑清问:“不能同澡豆一样用来洗手脸吗?” 盛临乐点头,又摇了摇头,“一次两次可以,但用久了皮肤会很干燥,所以云墨又研究了另一种可以用于手脸的药皂,只是还没晒好,得再过三五天。” 将军夫人笑道,“云墨这孩子倒是敏而好学,寻常人捡到张莫名其妙的方子随手就扔了,他却能耐着性子花时间去研究,没想到还真被他做出了肥皂这样的东西。” 盛将军点头也称赞了一番,又问盛临乐,“他那腿还得在药铺住多久?总不好叫他一直委屈在药铺里。” 盛临乐笑道,“他可不委屈,那老大夫收他做徒弟了,他现在正跟着学医术呢,还说以后学成了专门留在咱们家当大夫。” “在咱家当大夫?咱家才几个人,一年到头都生不了几次病,岂不屈才?”盛将军哈哈大笑,看向将军夫人,“不仅好学,还是个赤胆忠心的儿郎。” 将军夫人含笑点头,“若他真学成了,也不用他屈就在咱们家,我出银子给他开个医馆,以后叫他当个仁心仁德,流芳百世的好医者。” 盛临乐笑了笑,也没暴露云墨的志向,又将话题拉回肥皂上,“爹,这肥皂的原料可是需要肥油的,你打算从哪儿弄这么多油?漠城也没那么多猪够军营杀吧。” 盛将军又看起方子,道,“不知能不能用马油……去年跟宣国一战,宣国死伤的数千匹战马都被咱们拉回来了,救不活的就宰了吃,应该存下了不少马油。” 马油当然能用,那可是在后世都被用来制作护肤用品的重要油脂! 盛临乐面上冷静地说,“都是动物身上的肥油,我觉得应该能行。” 徐淑清拉过盛临乐说,“妹妹那还有没有肥皂,最近我们那屋里总有些小飞虫四处飞,需得不停歇地点着香炉才能赶走,可熏香燃久了眠眠又呛咳。” 将军夫人皱眉,“怎么没提你说起过这事?窗外花草搬走没有?” 徐淑清颔首,发愁道,“早就搬走了,可还是有虫,也不知是哪儿招惹来的。” “我那儿还剩好几块没用。”盛临乐叫徐淑清一会去她院子里取肥皂,想了想又说,“最好把柜子椅子都搬开看看,是不是被老鼠藏了食物才引来虫子的。” 将军夫人很是认同这种猜测,对徐淑清吩咐,“明天一早就里里外外去查,查不出来你们就换个院子住,那熏香怎么能叫小孩子日日闻的,大人都受不了!” 第163章 张承登门 徐淑清点头应喏,“明日就麻烦母亲照顾一下眠眠,我亲自盯着下人收拾院子。” 一下人有事禀告,说是有人送来了一封拜帖。 谁家大晚上的送拜帖?盛将军疑惑,打开帖子后忍俊不禁,看向盛临乐问,“你今日出门遇见张承了?” 盛临乐点头,吐槽道,“是啊,他特别厚脸皮,大街上拦着我的马车说要跟我交朋友,莫名其妙的。” 盛将军把拜帖递给盛临乐,笑道,“难怪了,这拜帖是张承写给你的,说明日上门来对拦马车之事登门致歉。” 盛临乐瞠目结舌,她都那样拒绝了还送拜帖上门,这人的脸皮真是比城墙还要厚。 将军夫人微微蹙眉,“张承那孩子又想干什么?” 徐淑清猜测,“许是跟小妹是摸鱼居士有关,小妹明日要见他吗?” 盛临乐心累,她要说不,张承肯定还有理由送拜帖,颔首说:“见一见吧,免得后日在街上碰见他又拉着我攀西扯东。” 盛临平叮嘱说,“多调几个护卫在你身边,要是他想动手打人也好有防备。” 盛将军摇了摇头,笑着说,“张承就是有些顽劣,本性并不坏,别听你大哥瞎出主意。” 翌日上午。 张承带着七八个礼盒登门了,脸上笑容灿烂地躬身行礼,有模有样地说,“张承今日特地来向临乐妹妹道歉,还望妹妹莫要见怪。” 盛临乐嘴角抽了抽,皱着眉看向他带来的礼品,“一点小事而已,怎担得起张承哥哥这么重的礼。” 将军夫人挥手叫婢女扶起张承,和煦道,“就是,快将这些收回去,你能诚心上门道歉便知晓你的心意了。” 张承摇头摆手,催着盛临乐收下,说那些都是他精心挑选的礼物,委屈道,“妹妹不收下,是不是心里对我还有芥蒂?难道当真不想真心原谅我……” 下人送来茶点水果,打断了张承的满口酸话。 盛临乐抿了口茶水,轻咳一声开口,“张承哥哥今日来,不单是为了道歉吧?你要不还是直言说你找我想干什么,若不是什么难事,我便答应你就是,别说这些拐弯抹角,酸不溜秋的话。” 张承对上盛临乐的坦坦荡荡,自己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偷瞄了眼将军夫人的神色,讪笑着说,“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想提前看下月的《少年将军传奇》而已……” “不是要我给你画图?”盛临乐听他这要求这么单纯还一时没反应过来。 张承眼睛一亮,“妹妹愿意给我画图?” 盛临乐左手抵在右手掌心,打住他的想法,“不行,我最近要忙着赶稿和上课,没空画其他图。” 张承失望垂眸,又带着希冀问,“那我能……” 盛临乐揉了揉额角,踌躇要不要答应他,就怕这张承是个大嘴巴,转天就把剧情泄露给了别人。 张承似是知晓盛临乐的顾虑,当即保证自己不会外传,“我张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定不会向别人透露半分,就连我爹问我,我也不说半句!” 见盛临乐还是沉默,张承又主动提及硫磺的事,“昨日妹妹买了许多硫磺,硫磺这东西我熟得很,妹妹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帮忙。” 将军夫人一愣,看向盛临乐,疑惑道,“你用硫磺做什么?” 还好昨晚她交代了肥皂的事,盛临乐不慌不忙地说,“就是用来制皂的,云墨说硫磺有杀虫止痒的效果,便想着能不能加到肥皂里,我正要找人试做。” 将军夫人颔首,“原来是这样。” 张承问,“肥皂是何物?是一种丹药吗?我能帮上忙吗?” 盛临乐无奈道,“都说了我不炼丹,肥皂就是一种洗衣用的胰子,你……你就这么喜欢《少年将军传奇》?” 张承连连点头,“当然,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唯独最爱看英雄传奇,可你这故事偏偏每月才出一本,出得忒慢了,叫我成天想尉迟明后面会遇到什么样的事。” 将军夫人笑话张承,“你不是还喜欢炼丹吗?怎么就只爱看传奇了?” 张承脸红,嘟嘟囔囔道,“那不是我爹不准我炼了嘛,还把我那几口好丹炉砸了个稀巴烂。” 将军夫人笑说,“难道还不该砸?你瞧瞧你家被你炸成什么样……” “对了,小宝,要不就让张承来帮你调整那硫磺肥皂的配方?省得他娘嫌他成天逗猫热狗,没个正经样。” 盛临乐看向张承亮闪闪渴望的眼神。 张承说,“只要能让我早点看到少年将军,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盛临乐勉为其难点头,“那行吧,那你不仅得对少年将军的剧情保密,还得对硫磺肥皂之事保密。” 张承满腔激情,“自然自然,说了我张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不过肥皂怎么做啊?” 将军夫人好笑地摇了摇头,对盛临乐说,“带他去看你画的书吧,硫磺肥皂之事徐徐图之便好。” 盛临乐耸了耸肩,对张承说,“你来得不巧,昨日我刚把第四话的稿子交到松雪斋去,你若想看,便跟我去趟松雪斋吧。” 张承喜笑颜开,连忙说好,“不过妹妹,你家难道缺澡豆用吗?为何又要做什么跟胰子一样的肥皂啊。你要是缺澡豆,我这就去给你买……” 盛临乐止住他喋喋不休的话茬,随口说道,“我家不缺澡豆,不用你花钱。做肥皂是为了将胰子的价格降下来,叫百姓都能用上便宜好用的清洁用品,少生虱子少生病。” 张承似懂非懂地点头,“妹妹不愧是画出尉迟明那样人物的画师,竟然有这样爱民济世的心胸。” “你放心,那硫磺肥皂我一定给你好好做。不过……做那肥皂需要用火吗?我爹不许我靠近任何火源来着。” 张承挠头羞赧,盛临乐默默无言。 第164章 苏漾来漠城 张承从松雪斋会议室看完少年将军第四话出来,看向盛临乐的眼神都带了一丝哀怨,“盛小幺,你怎么不提前说这一本的情节这么、这么……唉,难受死我了。” 盛临乐斜了他一眼,“稿子也看完了,你可以走了吧?” 张承眼神左右环顾,笑道,“着什么急嘛,我都来这了,你也不带我参观参观,好歹以后我也要帮你做那劳什子皂,怎么说也算是朋友了吧?” 盛临乐抬了抬下巴,摆手道,“不不不,我现在算是你老板。况且后院涉及技术机密,闲杂人等不得参观。” 张承慢吞吞挪步,哼哼唧唧道,“不让看就不让看,我要去楼上喝个饮子再回去!” 盛临乐做了个请的姿势,一点没有挽留的意思。 委托张承制皂之事单是他自己胡口答应还不成,盛将军和将军夫人上门同张家夫妻商议后,盛临乐才最终将方子交给了张承。 张副将和高氏心怀感激,对张承千叮万嘱好生办妥此事。 “儿啊,以前为娘总忧心你文不成,武不就,日后没个好前途。”高氏想得更远,私下拉着张承叮嘱,笑吟吟地说,“现在好了,盛家既愿意将这方子交给你,若是制成了,咱家与盛家的关系就能更进一步,以后还有此等好事,盛家定还会想着你。” “你若将差事办得好,待回京后,叫你爹请盛将军出面,替你去工部随便寻个职位,你这前途不就稳妥了嘛。” 张承最不耐烦听他娘唠叨这些,他揽过制皂之事单纯就为了看画本,却叫娘说得好像是为了攀附盛家的权势般,“娘,你再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立马就把方子退回盛家去。” 高氏恨铁不成钢,气得打了张承两下,“混小子,跟你爹一个倔直脾气!” 三月十九,盛临安从蓉城回来,还带了一名同学,叫丁文州,比盛临安大三岁,说是今年也要参加秋闱,要跟盛临安同行去京城。 丁文州来了盛家后,几乎不怎么踏出盛临安的院子,寻常时候他就待在盛临安的院子里刻苦读书,激得盛临安也不得不卯起戌睡。 盛临安有几次实在受不了,哈欠连天地躲到盛临乐这儿来躲闲,怎么劝都不回去复习。 盛临乐为了激励盛二哥向学,去给他定做了个考试倒计时的小黑板,黑板上订了一本数字册,过一天便撕下一张。 “距离秋闱还有一百四十七天……”盛临安念出黑板上的字,倏然间,他看向盛临乐的眼神充满骇然,“小妹,你上哪儿弄来的这诛心黑板!” 看着也太毛骨悚然了,离秋闱居然只有一百多天了? 盛临乐淡笑,“二哥,看了这天数,你还闲玩得下去吗?五月份你就得出发去京城了吧,走得慢的话,路上又要耽误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你能安心读书吗?怕是不能,这样算下来的话,你正经能复习的时间可能还不足三个月。” 越说越心惊,盛临安目光悚然地盯着黑板,想反驳又张口什么话都说不出,最后灰溜溜回去继续复习了。 盛临安死活不要那倒计时板,盛临乐就将黑板给丁文州,叫丁文州找一处最显眼的位置挂起来,时刻激励他们二人用功。 盛临安盯着书案正对面那块黑板,满身的怨气几乎要具象化,“丁师兄,你做甚要收下这黑板,你瞧着都不心惊胆战吗?” 丁文州倒是十分平静,语气温和地说,“有倒计时板时刻提醒着,还能方便随时调整复习计划,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倒是你,还是快些看书吧,你家妹妹对你这兄长如此体贴关心,你该更刻苦才是。” “你难道忘了在山长和众多师兄弟面前承诺,此次秋闱定要考中前三的事?若是没考中,书院师兄弟们可是都要写信取笑你的。” 盛临安咬了咬唇,愤然道,“还不是韩斋长灌我许多酒,趁我脑子混沌哄我许下这种丢人现眼的胡话!” 想起那日辞别宴盛临安醉醺醺的豪言壮语,丁文州也闷笑不止。 盛临安开始沉下心读书,盛临乐得了清静也能够专心赶稿。 过了五日,盛家又收到一封拜帖,将军夫人派人送来时,盛临乐还以为又是张承要上门。 自从张承开始研究硫磺皂后,隔三差五就是一封拜帖,一会儿说想试试往肥皂里加花瓣香粉,一会又想找盛临乐画点仕女图,他要拿去刻模具,做一批美人皂之类的。 盛临乐都不知道这人的想法怎么能这么多,可他这些想法还都真有可行之处,叫盛临乐连吐槽他都只能说他一句太聒噪。 “苏漾的拜帖?”盛临乐抬头,对软榻上看书的苏文真惊喜道,“老师,是苏漾来漠城了!” 苏文真微微颔首,“他母亲同我写过信,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这两天到。” 次日,苏漾带着《知音漫画》的稿子登门。 苏漾先将长辈委托他带的礼品悉数交给苏文真,才对盛临乐说,“妹妹看着倒是消瘦了些。” 盛临乐美滋滋摸了摸脸,又憾然道,“是吗?都是在漠城喝不到奶茶的缘故,我娘还不让我多吃甜食。” 苏漾笑道,“我就知道妹妹想吃甜,专门给你买了江渝的米饼和姜糖。” 盛临乐欣然道谢。 苏文真摇了摇头,问苏漾下榻在城里哪家酒楼,要在漠城待几日。 苏漾这一趟除了为《知音漫画》的刊印和售卖,还带来了张旭荣招的印刷工和雕版工,“至少要待到工匠们把彩印学成再回去。” 盛临乐颔首说,“学得快的话,一个月都有人出师的,对了,张姐姐的店铺如何了?” 才半个多月,张旭荣那店才装修好不久,还没开始正式开门营业,苏漾说,“旭荣姐说下月十六是个好日子,准备在那天开门。” 说完,苏漾从怀里掏出一份订购单,“本来这次旭荣姐也想亲自过来一趟的,可她出发前又突然累病了,只能我一人过来了。” 苏文真关切道,“这旭荣是为那铺子操了多少心,怎么还把自己累病了,病得重不重?” 苏漾说,“姑姑放心,大夫都没开药,只说多休息几日就能好,应该是不严重的。” 第165章 江渝来的学徒们 原以为《知音漫画》还得设计封面目录,没成想苏漾带来的稿子里夹带了封面图。 得知封面图是张旭荣画的,苏文真还有些微微惊讶,“比她以前作画大气了许多,用笔也更洒脱肆意了。” 封面画的是奔腾江水中的一艘渔船,有股激流勇进的气势。 盛临乐觉得人文风景图与杂志的漫画内容不搭,可想了想,要是像后世那样,封面做得太过花里胡哨好像反而不太好。 若是被文人批为下流杂书就惨了,影响销量不说,还容易引起官府注意,万一不小心被封禁,连带店铺也得被查封。 还是风景图好,就当在闲书套个正经封皮。 盛临乐往后翻看,发现每篇漫画后都有一段两三百字的评语,落款笔名还不一致,唯有一位用了真名,“你还请了郑秀才写书评?他倒是不羁,竟留自己的真名在上面。” 苏漾点头说,“那些评语都是秀才相公们写的,起初我是想请周秀才为《知音漫画》写一篇序言,结果周秀才转头就拿了好几篇其他秀才的文章叫我选,我选不出来,就干脆拆分成短评了。” 苏文真笑他,“你倒是谁也不得罪。” 苏漾憨笑,确实谁也没得罪,还被秀才们一顿好夸。 “你这书评做得挺有意思的。”盛临乐思索片刻,建议说:“是不是可以顺势将此改为读者来评?也不是说非要秀才的评语才可以被印在书里,普通读者只要写得真情实意,都可以往书里印,还能加强与读者的联系。” 苏漾点头称是,心里小算盘打起,又略有期许看向盛临乐说,“要不在《少年将军传奇》上也加上读者来评?” 《少年将军传奇》连载不了几个月就要完结,且最近这两月的剧情都偏悲壮,加上读者来评不是纯属找骂嘛。 盛临乐没答应,对苏漾笑说,“你还是闲操心《知音漫画》吧,你要想看少年将军的读者评论,随便进一家瓦肆茶楼你都能听见。” —————————— 之前第四话交稿早,松雪斋的雕版工如今都得空来刻《知音漫画》,还能顺便带这三个江渝新徒弟怎么分色分版。 杨师傅挽起袖子,朝马江打听问,“这么说,江渝真要开一处松雪斋?” 马江很有身为学徒的自觉,替杨师傅搬来凳子,“是啊,不过我们江渝的店没你们的大,还没正式开张呢。” 杨师傅笑道,“以前松雪斋也不大,这新店我们也才搬进来没多久,东家掌柜人都很好,你们好好学,回了江渝,用不了多久你们东家也能换一处大铺子。” 马江规规矩矩立在杨师傅旁边,点头说,“承您吉言,您还需要什么,我去帮您取。” 杨师傅抬了抬下巴,“去,你也搬个凳子过来,这分版简单得很,半天就能学会。” “半天?这彩印版这么简单?”马江咋舌,还满心疑惑这松雪斋的师傅怎么这么好说话,掌柜带他们过来,说教手艺就教了,以前他当学徒时,不恭恭敬敬伺候师傅半年,那是连刻刀都摸不着。 杨师傅爽快大笑,“无论墨版还是彩版,都是那么一回事,你要是墨版雕得好,做彩版自然也得心应手,彩印真正难的地方在印刷那块。” 一学便学到了晌午,杨师傅说他能出师时,马江都有些难以相信,彩印雕版真就这么简单,不过是将完整的版按画稿上的颜色分开雕刻而已! 分色还不用他们雕版工做,松雪斋请了画师专门做这件事,他们就只需照着稿子挥舞刻刀。 杨师傅拍了拍马江的肩膀,夸奖道,“你雕工不错,下午就去岳书生那边学怎么分色去。” 马江恍恍惚惚点头,他还准备好在漠城待上两三个月呢,谁知这才来第二天就学成大半了? 随后杨师傅带着马江去隔壁院子吃饭,马江摸了摸胸前的学徒证,“杨师傅,同你们一起吃饭真不用花钱吗?” 杨师傅泰然自若颔首,“李掌柜说了,你们可以凭借胸前挂的这个牌子去食堂吃,不用担心,李掌柜肯定交代好了的。” 走进松雪斋的员工食堂,另外五个江渝学徒来得比马江早,已经打好饭菜在吃饭了,看见马江进来还对他挥了挥手。 杨师傅领他去拿了碗筷,给厨娘看了马江的学徒证,厨娘明朗笑道,“掌柜交代有六人,我还正想着怎么还差一个呢,原来是杨师傅带的徒弟,快看看,这些菜有没有不吃的?” 松雪斋员工餐标是两素一荤,遇到节日还会额外加一个荤菜。 马江看向厨娘面前三大盆油滋滋的菜品,脸上差点绷不住笑,递过去手里的大瓷碗,大声道,“没有,都吃的!” 这松雪斋是多挣钱呀,竟然还给工匠吃肉,连素菜里都有油渣,这吃得比他家年夜饭都好了! 马江端着满满当当的饭菜,本想跟着杨师傅坐一起,杨师傅却挥手叫他去跟同乡一桌,“你们自己去一桌,我已经教完你了,不用跟着我。” 马江喜笑颜开,脚步轻快地跑到同乡身边,还没坐下就被刘广逮住询问,“你上午学得如何了?” “师傅说我出师了,下午就去找岳书生。”马江夹了一大块酱肉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回答。 刘广吃了半饱,吃饭速度缓下来,“什么?你已经出师了?真羡慕你啊,我那师傅还叫我跟着练呢。” 马江疑惑,“练什么?分版不是很简单吗?” 刘广看了他一眼,叹息道,“分版是不难,可我雕工没你好啊,带我那师傅说我好些手法有问题,要给我掰正回来。” 周定国看了他俩一眼,“我觉得这儿的师傅都还挺和气的,教东西都不藏着掖着。” 马江猛点头,小声说,“我一上午都没被指挥去做杂事,一直在学手艺,我从没遇见过这样好的老师,我爹以前教我使刻刀都没这么和气过!” 印刷学徒孙艺从碗里抬起头,捡起掉在桌上的米粒塞进嘴里,“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和气。” 第166章 进度 刘广好奇道:“是什么?” 孙艺放下筷子,低声说,“我听说这里带徒弟是给钱的,具体给多少不清楚,而且每个月所有的学徒都要参与考核,考核过了就能转为正式工,然后他的师傅就能得到那笔赏钱。” 刘广看了眼周围,惊讶道,“这一屋子这么多人,那些老师傅得赚多少钱啊。” 马江脑子里想起杨师傅对他说的话,“不用羡慕他们,等我们学成回去也能称当得上一句老师傅,等到东家把江渝的店做起来,咱们肯定也会有这样的赏钱的。” 孙艺赞同地点了点头,“漠城的松雪斋确实不是一日就好起来的,听说去年这时候店里还月月亏损,连工钱都发不出呢。” 周定国讶然,忙问是不是真的,“这才半日,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么多消息啊?” 孙艺嘻嘻笑道,“带我的师傅是个婶婶,这些都是她跟我聊的,她儿子女儿都在这家店做工,不过她女儿不是工匠,而是在二楼开了卖茶饮的摊子。” 周定国更是震惊,“你们印刷室里还有女工?” 孙艺已然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面不改色地说,“女工怎么了,印刷室里好几个女师傅,最年轻的还没咱们东家大呢。” “比东家还小?那岂不是还没十五?”周定国慨然道,“早知道这边能收女徒弟,我就应该坚持让我阿姐也跟来的。” 周定国姐姐的雕刻手艺比他还好,奈何家里不同意周定国姐姐外出学艺,非说没有师傅会收 女徒,去了也白去。 “柳婶,你催我来吃饭,怎么自己现在才来食堂?”孙艺猛地站起来,摆起笑脸向柳婶问好。 柳婶收住迈出去的脚,转头看向孙艺,笑道,“小孙啊,这不等我闺女一起,你吃好啦,许婶子的手艺不错吧。” 孙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特别好吃!” “那就好,没吃饱可以再去添饭加素菜,李掌柜嘱咐过叫你们别拘束。”柳婶跟对自家子侄一样和气。 孙艺脸上的笑意更甚,“知道了,谢谢柳婶,您快去打饭吧。” 旁边李婉也对孙艺笑了笑,挽着柳婶的胳膊,继续刚才的话题,“娘,咱就去做一件新衣裳行不行?花我的银子,好不好?” 柳婶眉毛一横,“你的银子也给我收好了,以后都是你的嫁妆,我又不是没衣裳穿,做什么新衣裳,不做不做。” 李婉还想继续劝,柳婶赶忙问,“最近那阮家兄妹还来找你没?我跟你说,阮家大郎与你并不相配……” 李婉羞红了脸,嗔道,“娘,我都说了阮郎一心读书,来年还要进京赶考,对我真没那样的心思,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两人嘀嘀咕咕离开,孙艺支棱起的耳朵也收了回来,略有遗憾,就听到个做衣裳和阮家什么的,不是关于松雪斋的事。 吃完饭后,江渝来的六个学徒彼此心里暗暗较起劲,一定要比对方学得更好,回去江渝也成为受人尊敬的大师傅。 就算是为了每天一口肉吃也得加倍努力,这里的餐标就是以后他们的未来! 半月后,盛临乐收到了江渝学徒里面雕版工全都出师毕业的消息,至于三个印刷工,考核不通过,还得再磨炼一月,考官落笔为云砚。 盛临乐收起考评单,笑着问李元《知音漫画》的进度。 苏漾并不常来将军府,几乎都浸泡在松雪斋里,所以盛临乐还不清楚这杂志到底开始印了没有。 李元回答,“苏公子说首批要印五百本,再印一天就完工了,接着便要开始给江渝那边备货了,少年将军的第五话您画完了吗?” 盛临乐说,“明天下午来取稿子,对了,第五话的礼盒里得加送一块肥皂之事你知道吧?林管事同你说过没?” 李元点头:“知晓的,王随那边包装肥皂的油纸都印完送到二店来了,可惜没赶上这月第四话的发售。” 肥皂的包装纸盛临乐看过,上面是温成玉画的一簇圆乎乎的松枝,这簇松枝都快成了松雪斋的logo了,连炭笔包装上也有它。 盛临乐笑了笑,“好事不怕晚,也正好让林管事那边多做点肥皂出来。” “东家,得叫香皂了。”李元笑着提醒。 对,林大管事嫌弃肥皂这名字,本想改成松雪皂,叫人一看名字就知道是松雪斋出品的东西。 盛临乐坚持改为了香皂,松雪斋只需要好好卖书,而不是开杂货铺子。 云墨那批护肤药皂也成功了,只是这里面涉及老大夫自家的药方子,盛临乐一时还没来得及叫忙得脚不沾地的林管事去谈买药方的事。 “姑娘,张公子来访,正在前厅等您。”云梅进来禀报。 李元起身拱手,“既然东家有客人,那李元就先行告退了。” 盛临乐微微颔首,“对了,你同云梅去拿一下山参,带给苏漾,就说是他姑姑嘱咐要给他的,叫许婶熬给他喝。” 李元跟着云梅离开,盛临乐去前厅见张承。 张承百无聊赖,坐在太师椅里没个正形儿,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后立马站起来,人还没见到,话先脱口而出,“盛小幺,我跟你说……” “盛临安?怎么是你!” 盛临安站在门口,听到张承的话莫名笑了下,“张二郎,这是盛家,你个外客问出这话不觉好笑?” 张承撇了撇嘴,又瘫回椅子上,懒散道,“我还以为是你妹妹呢。” 盛临安背着手走到张承面前,微微抬起下巴,俯视张承,“你找我妹妹什么事?” “自然是有要事。”张承晃了晃手指,“念你的书去,别打扰我同盛小幺说正事。” 第167章 《知音漫画》开售 盛临乐到前厅时,盛临安和张承各占一隅,相对而坐,眼神对视间好似有刀光剑影般闪过。 “二哥?你不是在复习吗,怎么又到这儿来了。”盛临乐把手里的画稿递给张承。 盛临安斜睨了眼张承,随口道,“看书看乏了,出来转一圈就回去,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 张承欢喜接过第五话的画稿,却没着急看,放到一旁后才开口,“我来找你是有另外的喜事。” 盛临乐坐到盛临安旁边,挑了挑眉,“你把硫磺皂做好了?” 张承老神在在地往椅背上一靠,“不仅如此,连栀子、丁香的花香皂也一并成了,我还叫下人全都试用了一遍,没有一人有过敏反应。” 一边说着,张承打开手边的匣子,露出里面的香皂,圆润油滑的皂体做得比云墨那批还好,颜色也调配得赏心悦目,丁香皂透着淡粉色,栀子的则是米白,剩下那块黄的必然就是硫磺皂了。 盛临乐疑惑问,“你不是找温姐姐画了仕女图吗,怎么又没做图案在上面?” 张承摆了摆手,怄气道,“别提了,那美人模具做得极好,可图太小了,一到脱模就缺鼻子少眼,我给模具里上了油都脱不下来完整的图。” 盛临安单手撑在扶手上,嗤笑一声,“傻,阴刻不行,就不能等香皂成型后把图案敲上去?” “二哥是说像盖印章一样?”盛临乐侧头问道。 盛临安抬了抬下巴“嗯”了一声。 张承拍案而起,“对啊!这法子还没试过,回头我就去找木匠再做一套模具。” —————————— 韩淳收拾完最后一桌的碗筷,活动了两下筋骨,提了把椅子坐到门外。 “哟,韩老板,你也看《知音漫画》啊?”冯清看了眼韩淳手里拿的书,一边举步走进店里,熟稔点菜,“鸡汁豆腐,糟猪头肉,再来一碟酱菜佐酒。” “打发时间而已,您稍等。”韩淳热情招呼,将书放回算盘下小心压好才进后厨去备菜。 等到菜上桌,冯清见店里也没其他人,与韩淳闲聊起来,“韩老板最近可是发财了吧,我好几次路过都见你店外站满了客人,还都是些生面孔。” 自从发了几天传单,韩淳这小店的生意真有慕名而来的老饕,一进店便照着传单上的推荐菜点一遍。 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得卖出去三个糟猪头! 韩淳腰包鼓起来了,脸上也是春风得意,他含蓄地说,“上门的客人确实多了,不过这都是沾了您的光,要不是上次您来店里给我提了传单一事,我哪里能想到去松雪斋印什么传单来宣传小店啊,都是托您的福。” 冯清听了这话心里也美得很,笑着摆手道,“还得是您手艺好传单才有用,你看那逢喜饭食,上月底就关门了,前后开了才不足一个月。” 韩淳吃惊,忽而又想起灶上热的酒,忙去端过来后才继续问道,“竟然关门了?我上次去还见他们生意好得不得了嘞,还要早早去排队才能吃得上。” 冯清摇头啧啧嫌弃,“好什么啊,那都是昙花一现的热闹罢了,但凡去吃过的人都说他家难吃,没人去当第二次冤大头。” “对了,刚见你在看《知音漫画》,你看到哪则故事了?” 韩淳还没来得及感叹逢喜饭食的命运,又被冯清的问话转移了思绪。 他下意识往围裙上擦了擦手,赧然说,“我也才翻过几页,就看了第一则九尾狐,且那书也不是我的,是有位客人上午吃过饭就落在店里了,我等到现在都没人来取。” “哪个糊涂蛋,几两银子的书说丢就丢。”冯清笑骂了一句,又欣然道,“这书后面有个叫黄粱梦的故事,比那九尾狐还有意思,你先去看那则。” 韩淳笑着摇头,这冯书生真是,一聊起书,那眼睛比看见猪头肉还亮,“不看了,一会儿叫那丢书的人找来瞧见了不好。” 冯清想劝韩淳自己去买一本,又瞥见对方袖口衣角上的补丁,顿时闭上了嘴,遗憾地抿了口酒,一本《知音漫画》的价钱都抵得上三盘糟猪肉,可惜世上不能多一个黄粱梦的知音了。 韩淳看他满脸失落,眨了眨眼,忍俊不禁道,“那故事真这么好看吗?” 冯清放下酒杯,正色点头,“发人深省,曲折跌宕,美人那眉目含情的模样也画得极漂亮……你既不看那书,不如我讲给你听如何?” 韩淳含笑点头,“冯先生愿意的话,小老儿便洗耳恭听。” 松雪斋里,苏漾还沉浸杂志库存售空的喜悦里,对李元喊他去吃饭都在嘴里念叨,“李掌柜,那可是五百本……五百本全部卖完了……” 李元忍不住转头,看向脑袋只到自己肩膀处的小少年,笑道,“公子,你这《知音漫画》里面的故事个个都十分精彩,能卖得这么好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苏漾揉了揉快笑僵的脸,略带后悔地说,“哎,早说应该听你的,首批印个千来本,这样江渝的货也备上了,不至于现在还得等印刷出货。” 李元微微一笑,“凡事稳扎稳打更妥当,反正咱们后院工人多,也来得及印。” 苏漾遂想起今天都五月初四了,再过几天《少年将军传奇》第五话也要开售,关心道,“不会打乱少年将军的印刷进度吧?我这书缓两天再翻印也行的。” 多亏盛临乐这两月交稿都比预定的时间提前,印刷工们甚至都不用赶夜班就能完成既定计划。 李元安然如故,“你放心,不会耽误的。” 苏漾放下心,又问,“林大管事那香皂怎么还没送来啊,今日要出发的车队都等了三个多时辰了。” 李元也奇怪呢,一个时辰前他还找人去制皂处催一催,可去的那人也还没回来。 “等会咱们吃完饭若是还没送来,我亲自去瞧一瞧。” 苏漾颔首,“那就劳烦李掌柜跑一趟了。” 第168章 突发命案 林大管事也不知被谁拽到了一堆背筐后面,脸上的血迹顺着下巴滴进衣领里,胸口剧烈起伏,他却只敢捂着嘴小心呼吸。 有人被杀了—— 街上,那个刚刚一刀削去路人半个脑袋的男人闲庭信步,刀尖摩擦着石板,发出催命般的刺耳声。 “下一个,不如就你怎么样?”男人露出恶劣的笑,抬起手指随机指向一人。 被指中那人惊恐又绝望,拼命想逃离,却因大腿那处刀口困在原地,男人一步步靠近,手起刀落,又是一条性命落进了尘埃。 巡逻的衙役们闻讯赶来,众人怒喝,三下五除二擒获住男人。 其中一年长的衙役都不忍去看地上那惨死的两具尸体,侧脸挥手叫手下去找遮盖物给逝者盖上。 两个衙役将男人五花大绑,忍不住狠狠往他膝盖上踢了一脚,“畜生!” 男人吃痛,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只是癫狂大笑,“你们这些大夏人都该死!该死!哈哈哈哈哈……” 年长衙役疾声厉色,“快堵上他的嘴!” 不到半日,城西池水街发生重大命案的消息便传遍了全城。 李元心有戚戚地从衙门里接到林大管事,还好他出门迟了一步,否则死的那两人中说不准恐怕就是他。 “官、官差大哥,那凶手真被缉拿了吗?”李元忐忑询问。 林大管事眼神木愣愣的,却在听到这句话时,脸部肌肉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衙役肯定地点头,温和道,“当场擒获,如今正在被关在牢里严刑审问。” 另一个来接目击者的男子也停在衙役面前,打听问,“听说那是宣国人?” 衙役眉头一皱,语气严厉道,“莫要胡乱揣测,不过是个疯癫的屠夫。” 男子说,“可好些人都听见那人喊什么大夏人该死……” 衙役大声呵斥,“你听谁说?主簿大人刚还在此三令五申,谁再传这些谣言,全都一并关进牢里,你是想试试这话的真假?” 男子连忙摆手,讪笑着退到李元身后。 林大管事气虚无力地拉了一下李元的衣袖,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李元看懂了他的意思,赶紧颔首说,“好好,我这送您回家。” 马车找苏漾借的,李元扶着林大管事上车,远离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 傍晚,李元跟医馆的大夫一同从林家出来,看到街上冷冷清清的模样愣住。 大夫叹气,“城里许久没发生过这样骇人听闻的事了……” 李元沉默了一阵,开口说,“上马车吧,我送您回去。” 翌日,盛将军得到线报:宣国老皇帝死了。 “裴朗,新太守到底是谁?这已然五月,为何迟迟没到漠城?”盛将军皱着眉,脸色不虞。 裴朗自昨日发生命案起就没合过眼,眼底还泛着血丝,“是杨棉,说是来的路上病了,这会儿还在陇州病得起不来。” 盛将军说,“病了?呵,这个杨棉,一向胆小怕事,恐怕是不想沾染吴炳坤之案才一直躲在陇州。” 裴朗揉了揉眉心,摇头道,“先不说他,盛伯父,你为何认为宣国老皇帝驾崩跟昨日的命案有关?” 盛将军又从怀里掏出另一封密信,肃色道,“还有一件事,宣国那三皇子在老皇帝死后也失踪了。” 裴朗接过密信,讶然道,“怀疑三皇子在他们边关守军军营里?那老皇帝的遗诏里难不成真要那三皇子继位?” 盛将军手指曲起,轻扣桌面,“不排除这种可能。如今宣国朝堂被二皇子掌控,那三皇子想要夺位,只能从边关大军入手。” 裴朗垂眸思索片刻便想通了关键,恍然道,“所以那屠夫杀人就是想破坏宣国和大夏现在的和平局面,叫咱们拖住他们的三皇子调军?” 盛将军微微颔首,“那二皇子本就是主战派,巴不得边关再打起来。” 裴朗拍桌愤慨,嫌恶道,“残杀我国两名无辜百姓,何其阴险恶毒,这种人若是成为一国之君,恐两国百姓皆要遭殃。” 盛将军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缓缓道,“我会调兵入城,加强城内巡逻,这样的事不能再发生了。” 裴朗点头同意,虽说他吩咐压制住凶手的传言,可嘴长在百姓身上,光靠禁令止不住谣言,现在唯有军队入城才能稳定民心。 “我会叫人继续搜查城内可疑人员,至于屠夫之事,也会对外公告说是他犯了疯病才胡乱杀人。” —————————— 盛临乐被勒令在家不许外出,直到李元上门,她才知晓林大管事竟然遇到了这么可怖的事。 李元忧心忡忡,抿了口茶也不知滋味,“大夫说林管事是惊了魂才说不出话来,这症状不是单吃药就能好的,得他自己过了心里那道坎才能重新开口。” 亲眼看见凶杀现场,换谁也受不住。 盛临乐眉头紧皱,对李元说,“你出门也小心些,最好找人结伴出门。” 李元点头说,“我知晓的。东家放心,将军带了好些官兵进城,现在每条街都至少有十个官兵在巡逻,就算再发生此类事也能及时救下人了。” “好些百姓瞧见官兵新鲜,还主动上前搭话,我刚刚在来的路上就遇见一人,跑去人家军爷面前,问军营里是不是真有一个叫尉迟明的小将军。” 盛临乐无语,“以前不是听说城中百姓挺害怕官兵的吗?” 李元想了想回答,“可能是《少年将军传奇》让百姓对官兵的印象改观了吧,您第四话里面画死了那么多官兵角色,还有好些读者跑来书铺哭诉,替那些官兵喊冤。” 盛临乐听了直摇头,不与李元聊这些有的没的,正了正神色,吩咐李元去找胡筐儿药铺找云墨,“那里的老大夫医术高明,云墨也跟着学了几分,叫他们去给林大管事看一看。” “另外,你一会儿随我去见我娘,我求她调几个护卫给店里,其他人鞭长莫及我管不着,至少我希望你们能安安全全的。” 李元眼眶微红,揉了揉眼睛,点头应喏。 第169章 盛大哥被认成尉迟明了? 今日还恰逢端午节,虽大街上因屠夫杀人早就没了过节的氛围,可将军府还是提前备了许多粽子和艾叶。 李元走时,将军夫人还叫他提走了一篮香粽。 盛临乐手上被系上了好几条彩绳,腰上的荷包换成了香囊,里面装的是朱砂、雄黄和艾草等驱虫香料,她闻了闻说,“娘也挂一个吧,这药草香还挺好闻的。” 将军夫人含笑点头,挑了个素白的香囊挂在腰间。 看到将军夫人的动作,盛临乐不由得叹了口气,“娘,城里什么时候才能安稳下来?” 将军夫人顿住,摇了摇头,“娘也不知。” 往日每天在家画画、上课也不觉有什么,而今被特意叮嘱不要出门,盛临乐反而觉得别扭起来,赶稿也没甚心情。 浑浑噩噩过了两日,盛临乐在家听到云梅说街上又发生了一起凶徒杀人的事件。 云梅说得煞有其事,好似她不是从府里卖菜婆子那听来的,而是亲眼所见一样,“那凶徒满脸横肉,手持双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见人就砍,嘴里还大喊‘要杀光大夏人’之类的话,有的人吓得菜篮子都扔了,街上一时间鸡飞蛋打,满地菜叶蛋液。” “不过还好,当时咱们大公子正带人巡到那条街,隔着百丈远啊,一箭就射中了那人眉心,没叫那凶徒伤到人。” 盛临乐啃了口酥梨,发出咔嚓咔嚓的脆香,惊诧道,“嚯,你说得也太夸张了,百丈得多远啊,你去外面瞧瞧百丈外你能看清啥?” 一丈三米多,这百丈都三百多米了,还一箭中眉心,她大哥除非是古龙小说里武侠大男主附身,要不就是大夏版的漫威鹰眼。 云梅跺脚嗔道,“姑娘,你还听不听了嘛,这后面还有其他事呢。” 盛临乐抬抬下巴,让她继续说。 云梅清了清嗓子,继续讲盛临平射杀了凶徒之后的事。 本来周遭百姓被那疯癫之人吓得四处乱窜,谁知还没逃两步,凶徒却率先伏地没了气息。 也不知是谁先起头,冲着盛临平大喊了一声,“是尉迟明!是尉迟明来救我们了!” 随后百姓们纷纷从惊恐中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利箭射来的方向。 而盛临平神色冷峻,身手利落地翻身下马,射杀凶徒的弓箭被他反手持在身后,他并未注意百姓的探视,只是微微侧头,对手下低声吩咐着什么。 那一刻,一抹斜阳恰巧照在了他的侧脸上,只那一眼,便叫在场的人记了许多年。 人群开始欢呼“尉迟明”的名字,哭着叫着奔向救下他们的‘小将军’。 云梅说得热泪盈眶,最后还感叹了一句,“咱们大公子可真是英勇啊。” 盛临乐眉头一跳,随手将梨核扔到果盘里,起身去案桌上拿来《少年将军传奇》第四话,飞快往后翻页,直到翻出尉迟明孤身抵达峡谷救人,站在高处一箭射死敌军小将的那幕。 盛临乐说,“云梅,你真不是照着我画的这张图讲的故事吗?” 晚膳后,盛临乐还拿起云梅说的这事跟盛大哥打趣儿,“大哥真的隔着百丈就射中了凶徒吗?” 盛临平汗颜,他都不知谣言居然被传成了这样,无奈道,“没有,我当时从街口过去,距离那人不过十五六丈,且也没射中什么眉心,爹交代过要留活口,箭头是往那人肩膀去的。” 徐淑清侧头看向盛临平,笑道,“那你真被百姓围着叫尉迟明了?” 盛临平微微颔首,略有些尴尬地说,“也不知谁喊的。不过,巡逻的兄弟也不止我一人被叫尉迟明,那些百姓只要见到……都要好奇喊一声尉迟明。” 盛临乐追问,“见到什么?” 盛临平轻咳一声,耳根发红,抿了一口茶,“就、就营里面容姣好的年轻士兵都被这样叫过。” 不仅被叫尉迟明,还有些更大胆的百姓,还会上前拦住巡逻队搭讪送礼,小到茶水点心,大到玉饰铁器。 将军夫人疑惑,“送糕点就算了,为何还送铁器?” 盛临平看了眼盛临乐,解释说,“不就是小妹在第四话里有一段,尉迟明为救人丢了银枪头,那人送的铁器就是一个枪头。” 盛临乐喷笑,“他们对尉迟明是真爱。” 盛临平都不得不感慨,他自参兵以来,何曾受过百姓这样的爱戴?每每一身甲胄软甲出现在人群当中,旁人都离他三尺之远,生怕与他对上视线。 徐淑清揽住盛临乐,揶揄说,“那你得好好感谢小妹,若不是小妹画的那尉迟明的故事受人喜欢,你也享受不到那潘安掷果盈车的待遇。” “什么掷果盈车?”盛将军大刀阔马走进来,小厮连忙上前替他褪去外甲披风。 盛将军这两天都歇在军营,众人被他突然回来吓了一跳。 将军夫人连忙起身上前,关切道,“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盛将军笑了笑,扶着将军夫人回去坐下,“没事我就不能回来了?夫人放心,安稳得很,没什么事。” “你们刚才聊什么呢?在外面都听见笑声了。” 将军夫人舒了口气,笑着说起盛临平和巡逻兵们被百姓喊尉迟明的事。 盛将军大笑两声,“此事我也听说了,百姓不畏惧反感咱们是好事,我回来时还同老张他们商议,要不要多选几个长相俊朗的年轻人去巡街。” 盛临乐笑得肩膀直抖,“那不是真要发生掷果盈车的事了,爹,你可得提醒巡街的士兵们戴好头盔,万一被老百姓的盛情砸晕了,得多丢人啊。” “就你会调侃人。”将军夫人嗔了盛临乐一眼,又看向盛将军,正色问,“夫君,为何一而再地出现这种凶徒,是不是……两边又要打起来了?” 众人收敛起笑意,看向盛将军。 盛将军低头整理袖口,沉默了一会,缓缓道,“这得看陛下的意思。” 若是宣国主动攻击,大夏必然迎击反攻。 可现在宣国大军按兵不动,至于大夏要不要捏着屠夫杀人案为由头出击,盛将军做不得主,一切都要等大夏皇帝的圣旨。 将军夫人抿了抿唇,看向盛临乐和徐淑清,沉声道,“既如此……小宝和淑清,你们同临安一起回京城去。” 盛临乐心一紧,“那娘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第170章 延迟开售 盛将军宽慰道,“夫人,还不至于此,况且你叫孩子们都离开漠城,难免使得周遭邻里生疑,若传出漠城又要失守,盛家人逃之夭夭的谣言,不等宣国开战,城里就得先乱起来。” 将军夫人手里拧着绢帕,连连叹气,“夫君说的是,是我一时情急关心则乱,欠考虑了,那临安他们是不是也要缓几天再出发?” 盛将军思索片刻,沉吟道,“叫他月底再走吧,此时出城太过招摇,容易被有心之人盯上。” 将军夫人颔首。 盛临乐看了眼众人的神色,悄悄把凶徒是不是宣国人的疑问咽了下去,转而问道,“爹,是不是近期都不宜有什么人群集聚的活动?” “你是想问过几日你那书铺开售新一话少年将军的事吧。”盛将军笑着侧头看过来。 盛临平蹙眉,“爹,我认为不仅小妹那书铺,还有城里其他商铺,都应在这段时间减少开店时间,避免百姓聚集在一起。” 徐淑清轻轻摇头,“夫君这话说得武断,商人都趋利,你难道叫城里商铺开个几个时辰就撵客吗?你这手也伸到太长了。” 盛临平哑然。 “对于保康街、东街等这类商户小贩众多的街巷,加派些人手换上常服巡逻。”盛将军沉声道,“现在本就人心惶惶,不要做多余的事。” 盛将军既如此说,盛临乐也明白了,松雪斋树大招风,也跟着低调一段时间最好,什么肥皂、新书都延后开售。 李元接到将军府的传话也松了口气,赶紧叫店里员工来开了个会,千叮万嘱安全事宜,并且撤下了店外新书宣传的海报,换上《少年将军传奇》第五话延迟开售的布告。 林大管事还在家里养病,不仅松雪斋,就连成衣铺那两家店的一系列促销活动都被叫停。 松雪斋猝不及防推迟更新漫画,气得好些忠实读者纷纷上门讨要说法,“不是说好了每月初十发售,你们店怎么言而无信啊!” 李元为了安抚这些怒气冲冲的顾客,态度十分谦卑,“此事错在本店,我们也不想《少年将军传奇》推迟开售,可画稿出了问题,实在是赶不上初十了。” “待画稿修缮完毕,我们一定彻夜赶印。对了,为表我店诚意,我们会在《少年将军传奇》第五话的书盒里附赠礼品一件,凡是购此书的,都能获得礼品,还请各位消消气。” 李元说的就是赠品香皂,他言辞真切,好似香皂真是专门为了致歉附赠的赔礼,“这礼品是一件新鲜玩意儿,是在别处都寻不着的好东西。” 几个顾客互相看了彼此一眼,脸上有些愧色,这李掌柜也真是实诚人,他们只想追问少年将军第五话的开售期,这弄得好像他们特意上门索赔似的。 其中一顾客摆手道,“不需你们赔什么礼,只需告诉我等,这第五话到底哪日能印出来售卖即可。” 李元正色道,“不行,本就是松雪斋失信在先,这赔礼必须得有。” 香皂全都做好了,不‘赔’出去,之后还怎么正经大肆售卖? 顾客哽住,不叫你们赔还不行了?这掌柜是脑子不好吧? 李元咳嗽两声,含糊其辞地说,“诸位不妨先随我到柜台做个登记,届时我会派人将书送到您家里。” “不需提前给定金,这次情况特殊,到时候您收到书后再付书钱都行。” 第171章 玩个滑板 张承混不吝,即便张副将再三嘱托他不要出门,他总能想到更离谱的法子躲过家里的眼线。 譬如今天,他趁人不注意爬上了茅房的屋顶,待下人惊慌失措离开去找人时,跳上院墙跑了出去。 他出门也没想干嘛,纯粹在家待得腻烦。 张承在街上悠哉闲逛,左看两眼,右看两眼都觉无趣,还不如在家看话本有意思,算了,找盛小幺要新稿看去。 而同样在家宅了九天的盛临乐,同样陷入了事事无聊的状态,苏漾来叫她玩纸牌腻得摆手拒绝。 苏文真担心苏漾在外出事,便恳请将军夫人同意将他接到了将军府里暂住。 “除了玩牌你就没其他可玩的了吗?”盛临乐吃着云梅剥的瓜子。 苏漾想了想,“那不如咱们比赛鲁班锁?解九连环也行。” 九连环……她一天都不一定解得开这玩意儿,盛临乐更是摇头,“不要,玩那个我打瞌睡。” 两人正商量还有什么可玩的,将军府的木匠出现在了院门口。 盛临乐眼角瞥到他,蹭一下站起来,欣喜道,“是不是滑板做好了?” 木匠还没来得及跟门房打招呼就被盛临乐喊了进来,笑着说,“做好了,三姑娘快试试是不是你想要的带轮子的木板。” 盛临乐一蹦一跳上前,接过木匠手里滑板,实木板不轻,盛临乐掂了掂分量,慨然道,“您这手艺真绝了,这都能只花两天就做出来。” 木匠不禁挺了挺胸膛,谦逊道,“这算什么,不过是木板下加四个轮子而已。” 顿了顿,木匠有些局促不安地说,“不过您说那个脚蹬的轮椅车我还没研究明白,需得再费些时日。” 盛临乐其实是想要个自行车,不过自行车的齿轮和链条是件麻烦事,她也没抱有太大希望能造出来,“没事,做不出来便算了,我有滑板就够了。” 可木匠自己不甘心,三姑娘每次突发奇想的玩意儿都非凡品,单是一个轮椅就够他荣耀三辈子了,若是那轮椅车能从他手中造出来,怕是都没几个人会愿意走路了。 说不准以后整个大夏朝人人都要备上一辆轮椅车! 木匠心潮澎湃,轮椅车造出来的话,他家族谱都能单开一本! “三姑娘,我一定会把轮椅车给您造出来的!”木匠说完这句话,眼里只有熊熊燃烧的斗志。 盛临乐失笑道,“那我等你的好消息,我先试试滑板。” 苏漾在旁边眼馋好一会儿了,催促道,“这滑板到底怎么玩啊,妹妹赶快踩上去玩给我们瞧瞧。” 盛临乐抬手示意苏漾站远些,她将滑板放到地上,单脚踩在木板中间,另一只脚往地上用力一蹬,滑板立马带着她溜出去两丈远。 木制轮的摩擦力小,滑板想转向还有些打滑不好控制,不过这都是小问题,盛临乐便建议木匠做下一个的时候给木轮表面刻点纹路,纹路能增加木轮与地面的摩擦力。 木匠点头,拿出小本本记下轮子要刻花纹。 苏漾从盛临乐溜出去那一瞬间就睁大了眼睛,这滑板好生潇洒,衬得人十分飘飘欲仙! “妹妹,这滑板比轮椅还有意思!你踩着它滑走的时候,裙摆飞舞,衣袂飘飘,像个小仙女一样!”苏漾连声惊叹,追在盛临乐身旁一路小跑。 盛临乐被逗得哈哈笑,围绕院子转了一圈后踩住停下来,“苏漾哥哥也玩吧,我去换身轻便的衣服再来,等会别把我裙子绞进轮子里了。” 苏漾一心只有滑板,听到自己能玩,忙不迭点头,“好好好,妹妹你快去吧。” 盛临乐叫小厮过来扶着点苏漾,叮嘱说,“一定要踩稳,控制不住就赶紧跳下来啊。” 苏漾急急踩上滑板,“放心放心,我会小心的。” 盛临乐看着苏漾小心翼翼,又故作自然地滑完一圈,挑了挑眉,夸赞道,“不错,你玩得比我还好。” 苏漾咧嘴笑,谦虚摆手,“也没有啦,还是妹妹滑着好看。” “你们在玩什么?” 张承被管家领过来,一眼便瞧见了苏漾脚下的滑板,新奇道,“这是什么东西?能滑走的?你快滑给我瞧瞧!” 苏漾没见过张承,单脚站在滑板上拱手打招呼,侧脸看向盛临乐,“这位是?” 盛临乐先给双方介绍彼此,疑惑地对张承说,“我娘不是说你也被关在家里吗?你怎么又来我家了?” 张承摆手不搭这话,就盯着滑板,饶有兴趣地问,“那都不重要,盛小幺,你快说这到底是什么?你们刚刚就在玩它吗?” 第172章 张承 苏漾踩着滑板又绕着院子转了一圈,笑道,“就是这样玩的,你也来试试?” 盛临乐看两人相处和谐,耸了耸肩就回屋换衣裳去了。 张承玩得忘乎所以,滑板轮子都要磨出火星子了还不肯停,看得一旁的苏漾瞠目结舌。 盛临乐换完衣服出来,等了半天都没见张承停住,干脆嚷嚷道,“张承你够了啊,我都才只滑了一圈而已,我们也要玩的!” 张承嗖一下从盛临乐眼前闪过,只留下一串放肆的笑声。 “妹妹你等着,我去给你抢回来!”苏漾没成想这张承占上滑板就耍赖,气得他直跺脚,挽起袖子就去追张承。 张承贱嗖嗖作怪,左滑右躲,跟故意逗苏漾似的,两人就差半个手掌距离相碰的时候,他立马用力一蹬,又滑出去老远,“哈哈哈——” 滑板的吸引力完全出乎了盛临乐的预料,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小院外就时不时路过了许多伸长脖子看稀奇的下人。 盛临乐往门口看去,挥手招呼,大声道,“去围堵张承,谁抓着了就奖励十文!” 下人们得令,一个个比张承还兴奋,伸手的,伸腿的,还有去拿鸡毛掸子的,叫张承闪躲不及,只能缴械投降。 张承将滑板还给盛临乐,擦了擦额角的汗,“这是谁做的玩具,我也去做一个,太好玩了。” 盛临乐抬了抬下巴,指向一侧的木匠,毫不客气道,“想要就去交钱排队,五两银子一块板。” 木匠受宠若惊,刚想摆手拒绝,被盛临乐一个眼神止住,只好垂首道,“公子,滑板是小人做的。” 对于玩乐,张承向来不吝啬花钱,当即就掏出一锭银子抛给木匠,“多的当赏你了,快去给我加急赶制一块出来。” 木匠不着痕迹地掂了下银子,嘴巴微张,这起码有十两! 天老爷,这滑板的本钱可是连五十文都不到啊,这小公子可真太阔气啊。 盛临乐斜了眼张承,内心啧啧,忍不住说,“你个败家子。” 苏漾刚把手伸到自己的荷包上,听见盛临乐的话,又若无其事地将手收了回来,对张承指指点点,跟着批判道,“就是,败家子。” 张承气笑了,道,“盛小幺,这价钱可是你亲口说的,你怎么不说是你自个儿黑心。” 盛临乐摇头嫌弃道,“明知价格不合理还要主动掏钱,你这败家子前面还得加个前缀,傻蛋败家子。” 苏漾抿嘴憋笑,妹妹这嘴也太伶俐了,骂了一遍还要骂第二遍,还好刚才自己没学张承掏钱。 张承脸涨红,抢回木匠手里那锭银子,羞恼道,“你才是傻蛋,我不买了!” 木匠下意识搓了搓手指,略带遗憾地看了眼还没捂热乎的银子。 盛临乐咧嘴笑,可还没等她发出半个音节。 张承跟拿了烫手山芋般又把银子丢回给木匠,咋呼说,“哈!我就知道你肯定还要骂我,是不是想说我反复无常言而无信!” “是吗?”盛临乐无辜回望,摊手说,“不过你还真是对自己了解深刻,都能猜到别人会怎么回怼你,长这么大都是这么过来的吧?真不容易。” 苏漾再也绷不住笑,甚至觉得张承憋屈的模样有点惨。 张承气得哼哼,过了一会儿,不情不愿跟盛临乐和苏漾低头道了歉,“好了,我道歉,是我不对,刚才不应故意戏弄苏漾。” 小院外,将军夫人和徐淑清收回目光,两人相视一笑后离开。 回到隔壁后,将军夫人才笑着对张家管事说,“回去跟你家夫人说不用担心,等张承玩够了我派人送他回去就是。” 张家管事拱手应喏。 徐淑清等张家管事退出门后才开口,“我刚才还以为张承想动手打伤苏漾,吓得我现在心还在砰砰跳。” 将军夫人笑道,“张承这脾气比之在京城时好多了,放在以前若有人当面笑他,非得打一架不可。” 徐淑清抿了抿嘴,迟疑道,“娘为何要让小妹与张承接触?他这样的秉性脾气,您也不怕小妹吃亏受欺负。” 将军夫人沉默了一阵,缓缓道,“张承这孩子的脾性往好处说也算得上赤诚,就是顽劣了些而已。” 徐淑清摇头说,“如此顽劣也实属罕见,与他同龄的武将家的孩子,不说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也至少能写得出一篇像样的文章了,可我听说,张承连《论语》都还不会背,也就《礼记》记得熟,这还是因他爹次次罚他抄写才记下来的。” 将军夫人端起茶喝了一口,笑道,“他的确不是读书的料。” “可谁又规定只有读书才能有出息?你看他做硫磺皂,小宝交给他的那什么……哦,实验数据记录本,里面的内容写得事无巨细,几时几刻加了多少硫磺都十分清楚,这份耐性就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顿了顿,将军夫人又继续说,“他母亲曾跟我透露过,她不强求张承在读书之道上有什么出息,只想张承以后能去工部当个小主事,求一世安稳即可。” 徐淑清不解,“这话说得叫人不明白,张叔父的爵位虽传不到张承身上,可也不至于叫张承吃喝都犯愁吧,为何要叫他去做个芝麻大小的小官?” 将军夫人颔首,“你不知他家实情,这……也是有一成张家大郎的缘故,张家大郎是原配所生,他那外家比高氏显赫,高氏也是怕张承日后在张家大郎手下过活受委屈,才总想让张承有个一官半职傍身。” “官职太大怕让张家大郎嫉恨,官职太小又怕不顶事,只有挂在工部那样的清水衙门上才说出来好听,至少养望个几年还能升到从五品的员外郎一职上。” 徐淑清听完将军夫人的分析,良久才叹了一句,“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将军夫人又喝了一口茶,“况且当年临安能进青山书院,高氏也在其中出了一份力,还多亏了她娘家的推荐。” 徐淑清起身替将军夫人续茶,若有所思道,“原来还有这些渊源,高婶婶为了张承真可谓是用心良苦。” 将军夫人点头说,“只希望张承也能早日明白他母亲的苦心吧。” 第173章 圣旨 皇帝的圣旨来了。 盛临乐匆匆换上一身礼服,跟在将军夫人身后疾步来到前厅,只见将军夫人对站在正厅中央的男人微微颔首后,盛临乐便跟着一起毕恭毕敬跪伏在地上接旨。 安公公展开黄绢,声音高昂尖细,“奉天承运皇帝,赦曰:朕惟国家兴盛,赖将帅之勇毅,兹有大将军盛永济,秉忠良之心,怀韬略之才,统率十万大军,威震宣寇。昔日漠城烽烟四起,宣人猖獗横行,然永济临危授命……” 盛临乐没想到这圣旨还开始写起回忆录来了,忍不住微微抬了抬肉痛的膝盖。 “……永济实乃国之砥柱,将之楷模。朕心甚慰,特进尔镇国大将军,赐爵奉恩镇国公,俸银七百两,食禄二千五百石,子孙世世承袭。另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良田千顷,以彰其功,昭示天下。” 盛临乐茫然,她听到盛将军升官了,可镇国将军是几品官来着?升官了月薪才七百两?还没她书铺每月的进项多! “盛永济之夫人徐氏,贤良淑德,蕙质兰心,相夫教子,持家有道,令将军专心国事,其功不可泯没,朕深感其德,特赐徐氏为一品诰命夫人,赐凤冠霞帔,珠宝玉器……” 安公公读完圣旨,平和亲切地对将军夫人恭喜,将军夫人感恩戴德地说了一通对皇帝的彩虹屁,双手高举过头顶,恭敬谦卑地接过圣旨。 没办法,盛将军据说领了皇帝密信办正事去了,三五日都回不了家,这奖赏圣旨只能叫夫人代接。 安公公遂又拿过一卷圣旨,神色转瞬严肃,继续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赦曰……” 盛临乐刚站起来,还没伸直腰,又被迫跪下去听旨,盛临乐抓紧揉了揉膝盖,撇嘴暗诽,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还以为又是一道赏赐盛将军的圣旨,盛临乐趴在地上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还以为听错了,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耳朵。 可惜盛临乐三个字就出现了一次,这道圣旨还很短,安公公已经读到末尾赏赐了,“……助天下妇孺疏忧解困,实乃闺阁之典范,特赐黄金百两,以表其贤,垂范后世。钦此。” 盛临乐茫然抬头,对上安公公笑意吟吟的眼睛,安公公温煦道,“盛姑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恩接旨。” 盛临乐忙不迭学着将军夫人刚才的话术来了一遍,接过了圣旨都还不清楚自己到底干了什么被皇帝赏赐。 宣读完圣旨,安公公也终于不用绷着脸,笑着说,“时候不早了,咱家还有几家将军家要去,就不在贵府多逗留了。” 将军夫人回以微笑,送上红封,“公公一路辛苦。” 安公公脸上的笑容更甚,大大方方接过红封,“夫人言重,替陛下办事,咱家不辞辛苦。” 崔管家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城里的人,紧张得手脚僵直了都不知道,同手同脚地送安公公一行人出门。 盛临乐赶忙打开圣旨重新看了一遍,“嗯?因为婴儿推车?” “娘,皇上因为婴儿推车赏了我黄金?”盛临乐不可置信地又读了一遍,“为什么会是婴儿推车啊?我就出了个点子,婴儿推车也是咱家木匠造出来的呀。” 将军夫人也没搞明白,这婴儿推车也不算什么惠民利民的物什,陛下怎么还单独嘉奖一番? “你爹这圣旨也有点……怪。”将军夫人摇头,轻声喃喃。 盛临乐没听清将军夫人的低语,只反复研究自己那份圣旨,这算是文物了吧,皇帝亲笔,还有玉玺印章诶,这是不是得供起来? 四日后。 盛将军回到家里,听了夫人的疑惑,含笑道,“没什么不对,本该如此。” 将军夫人挥手屏退下人,皱着眉低声问,“可……以你的功绩,为何还只是个二品官?陛下到底是何用意?” 盛将军拉过将军夫人的手放在手心,“夫人想回京吗?” “自然是想的,爹娘都在京……”将军夫人颔首,倏然顿住,吃惊道,“你……陛下让你做个二品将军是为了调你回京?” 盛将军眉眼含笑,“夫人果然聪慧。” 将军夫人蹙眉,迟疑道,“可是一品与二品就是天上与地下,你又何必只为了回京就舍弃这么好的晋升机会。陛下也太……唉……” 盛将军安慰道,“可陛下不是给了一品国公的爵位嘛。” “不是陛下不愿,而是朝堂吵得厉害,我若持一品官职回京,堂上那几位还不知要想什么法儿攻讦我,为了日后清净,我对这二品也没什么不满。” 将军夫人以为他是在故作轻松地调笑,担忧地问,“你正经些,你就不想一想,是不是陛下受人挑拨才降了你的封赐?而且你之前明明说回京后陛下才会封赏,为何现在又提前下了圣旨来?还有小宝那莫名的赏赐也是……” 盛将军连连摆手止住夫人的猜测,无奈道,“没有阴谋,没有诡计,夫人你想多了。” 将军夫人还是惴惴不安,总觉得这两道圣旨怪异得很。 盛将军喝了口水,思索半晌才解释说,“先说小宝那道圣旨,那是宫中娘娘替她求的,真就是为了奖赏婴儿车。” “娘娘?哪位娘娘?”将军夫人追问。 盛将军:“还能有哪位能向陛下请旨?” 将军夫人惊诧,“皇后?她……她为何?” 盛将军继续说,“还不是裴朗给京中写信时提到了这婴儿车,他家里又正好有孩子需要,就找木匠造了出来……” 起初这婴儿车也并不是被皇后知晓,而是那王家人硬找木匠抄了图纸去奉承淑妃,淑妃还以为是王家人的巧思,正好那段时间王家有子弟在京中闹事被御史参了一本,淑妃就想在皇帝提一提此事,给王家争个脸回来。 结果淑妃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皇后抢先一步告诉了皇帝,还特意说一定要给盛临乐嘉奖。 “小宝那份本该是皇后懿旨,陛下想着反正都要给咱们家下旨,干脆就一起写了送过来的。” 盛将军一口气说完,又端起茶盏豪饮。 将军夫人听完眉头根本就没轻松一点,气恼道,“怎么还牵扯了后妃争斗……那淑妃不是养着四皇子吗?四皇子都能跑能跳了,她又不用不上婴儿车,那王家拿这东西去奉承她做什么!” 第174章 解禁 盛将军一派轻松,想得相当的开,“总归咱们家得了利,夫人别气了,远在京城的事咱们也犯不着去纠结。” 将军夫人摇头,“二郎马上就要回京,那王家记恨上咱家,使绊子耽误了二郎秋闱考试怎么办?你又不是不知最近二郎读书格外上心。” 盛将军颔首,笑道,“此事夫人更不必担心了,王家逍遥不了多久了。” 将军夫人用力捏起盛将军的手心,嗔怒道,“夫君到底还知晓多少,一次说完便是,非叫我悬着心一句句地问。” 盛将军主动将手心伸到将军夫人面前,无奈地摇了摇头,“夫人恕罪,大局未定,其中内情暂时还不能同夫人细说。” “夫人只需安心,我向你保证,京里那些纷争对咱家造不成威胁。” 话至此,将军夫人也只能暂且放下追问,“你既这样说,那便是心中有十成把握,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盛将军轻笑了一声,“确有一事要夫人帮忙……” —————————— 此次安公公不仅带来了论功封赏的圣旨,还将在陇州‘养病’的杨棉杨太守一并薅了过来。 在安公公和气又不失威严的笑脸下,杨棉幽幽怨怨地走马上任,裴朗交接完所有文书,终于能从公务里解脱出来。 裴朗被盛将军邀来家里吃酒,在席上聊起杨棉接任时当着司礼监一众太监的面泣诉之事。 裴朗摇头笑道,“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学女子涂面装病态,结果那白面又不防水,那两行眼泪下来,直接在脸上冲出了两道白痕,滑稽得很。” 盛临平浅抿了一口酒水,惊讶道,“这人竟蠢得这般清奇,当初怎么被陛下看中的?” 男人们说话声音大,这话隔着屏风传到了盛临乐耳中,脑子里想象了一下两行白泪的画面,不禁笑出声。 盛临乐侧头看了看徐淑清和将军夫人的妆面,好奇道,“嫂嫂和娘用的粉防水吗?” 徐淑清捂嘴轻笑,摇了摇头,“我用的玉簪花粉,略微出汗便容易斑驳,需得时常补粉。” 将军夫人笑道,“滑石粉与珍珠粉混合着用会好些,但也经不住眼泪,你以后若打扮了,可记得千万别在人前流泪,否则别人就要笑你脸上两行白泪了。” 盛临乐捧着脸,“那我还是追求自然肌肤好了,不然哭也哭不得,笑也不敢大笑,端着也忒累了。” 将军夫人无奈笑了笑,“随你。” 酒宴过后没几日,裴朗便来向盛家辞行回京了。 盛临安也要随裴朗一同出发,这是盛将军的安排,盛临安再不情愿也得收拾好行李上路。 旁边,将军夫人拉着盛临安泪眼婆娑叮嘱注意安全之类的话。 丁文州走到盛临乐面前,拱手笑道,“妹妹送的那块黑板我就一并带走了。” 盛临乐笑了下,“愿两位兄长蟾宫折桂,科场顺意。” 送走盛临安,家里的氛围诡异了好长一段时间。 将军夫人骤然同盛将军一样忙了起来,也不知在忙什么,时常天不亮就出门,晚上又同盛将军一起回来。 以至于家里时常就只有徐淑清和盛临乐凑在一桌吃饭,有时眠眠玩着玩具嬉笑出声都显得家里格外冷清。 到六月初三,将军夫人解了家里的‘禁足’,宣布可以自由出门了,“但出门还是得小心些,不要往人堆里凑。” 盛临乐忙不迭点头,带着云梅就准备先去探望一下林大管事。 林大管事在大夫的连续扎针调理下终于能重新发声,只是还没恢复到受惊前口齿伶俐的状态。 他咽了咽口水,艰难道,“多、谢……姑娘、关心……” 说完这六个字,林大管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向旁边的夫人,他夫人在旁边柔声道,“夫君想说,还望姑娘海涵他口齿不利。” 盛临乐微微摇头,“林管事好好养病,要是漠城的大夫治不好,我便托爹娘送你去京城找名医。” 林大管事摆手,林夫人替他回答,“姑娘请来的大夫很好,用不着去京城,昨日老大夫来扎针时还说再过半月就能恢复如初了。” 盛临乐笑着说,“那便好,我和娘都盼着你早日康复。” 林大管事眼眶微红,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林夫人说,“多谢东家厚爱,待夫君康复,我们夫妻再亲自到府上磕头道谢。” 盛临乐顿时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她没想叫林家夫妻有这么重的负担,连忙说不用如此。 又扯开话题随意聊了两句,盛临乐便离开了林家。 苏漾跟盛临乐差不多同时出门,他先去了松雪斋,刚安排好送货的车队出城,迎面便撞上了盛临乐。 苏漾还没来得及同她说话,李元便小跑过来,喘着粗气说,“东家……可算赶上你了……” 盛临乐诧异道,“你从哪儿跑来,找我有急事?” 李元点头,急道,“急,你快跟我去云墨那,他出事了!” 盛临乐愕然。 【宿主,系统接收到附属系统警报,将立即进入休眠模式,休眠模式下冻结漫画助手功能使用权限。】 “快走!”盛临乐心一紧,跑上马车,对车夫喊道,“赶紧去胡筐儿药铺!” 马车里,盛临乐强压住慌张,询问李元,“云墨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元说,“突然手脚就不能动弹了,老大夫给他怎么施针都不管用,云墨一直叫我来寻你。” 盛临乐惴惴不安,忍不住揣测,是那个在宣国的穿越者攻击了云墨的系统?他到了大夏境内?他为什么还想杀云墨? 可那人又是怎么找到的云墨? 盛临乐倏然抬头,“先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