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乖,强娶后哄不好了》 第1章 程家讣告(刚出分,后续会涨!) 程斯樾:“小满,万事皆有尽头,唯独思念没有。” * 小年夜,宁城清冽的空气浸润着饺子香。 《宁城日报》头版,整个版面黑字白底讣告: 程榆汌突发疾病医治无效,于小年夜凌晨三时在家中逝世,享年七十八岁。 兹定于大年初六上午九时在宁城殡仪馆举行程榆汌先生仪式告别仪式。 谨此讣闻 ——宁城程榆汌先生治丧小组 猖狂的引擎声张牙舞爪,划破城市的万家灯火。 程家入户铁门紧闭。 按门铃,没人应门。 此刻程家内部早已乱作一团,连跟在程榆汌身边四十年的管家赵伯都不见踪影。 程斯樾压下心头火,将油门拉到最大。 轰——强大的冲力让铁门轰然倒塌。 战损版柯尼塞格强势挤进程家老宅的车道,雪白的车道上划出两道极其嚣张的轮胎印。 老宅占地100亩,按照八宅风水分为东四宅和西四宅。 此刻,宅院最中央广场,披麻戴孝的程家人聚成一个圈,圈中间站着一个穿着黄色道袍的道士。 风雪渐大,程斯樾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车门竖起,车前灯毫不客气地打在这群人的脸上。 被强光晃了眼,众人眯起眼睛。 “大伙儿好兴致,搁这儿举办篝火晚会呢?”程斯樾凉薄的声音配上三分讥诮,任谁看了都会在心里狂骂。 程家二房的程析睨他一眼,面露韫色:“失踪人口还知道回归?” 程斯樾他身型优越颀长,众人不得不抬头看他。在注目礼下,他抖开满是油墨香的《宁城日报》, “程析,《宁城日报》早上的版面还是小年夜,这会儿变成了讣告?干脆改名叫《程家日报》得了。” 专门刊登程家两房四个兄弟姊妹鸡飞狗跳的连载。 被最小的弟弟直呼其名,程析脸上扯开一个巨大的裂缝,“程斯樾,你无法无天了!” “我心中有法,不像二哥您,大哥还没回来,您倒是急不可耐登讣告广而告之。” “你!!!”程析忽地扬起手。 程斯樾抬手捏住他的手腕,借一个巧劲,灵活转身,将程析背摔在地。 “嘶……” 得亏是雪地,不然半身不遂预定了。 程斯樾蹲下身子,在程析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便提麻袋一般将他提起来。 人倒是站直了,脸色呈现铁灰色。 程斯樾将他头上歪七扭八的稻草扶正,在其他人眼里,这不着四六的程家小子还怪贴心的。 站在中央的道士做完法事,幽幽开口:“程老爷子命中遭此劫难,需找一个和程老爷子八字对冲之人,将煞气渡到她的身上——” 他含了半句话未说。 以人骨为法器,用人皮做鼓,进行诵经祈福。纯洁的处子是最上等的法器。 二房程桃的女儿刘箐竹接过佣人送来的暖手袋,哆嗦着声音,道:“什么法器,这不是人蛊吗?” 众人的眼刀嗖嗖嗖地,在程斯樾的身上来回转悠。 雪迷人眼,至暗夜空,不见星月。 “吵什么——?”苍老的声音破开此刻诡异的气氛。 管家赵伯推着轮椅,轮椅上支着输液架,护士正调节输液滚轮。 轮椅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宁城日报》头版头条被宣布死亡的程榆汌。 佣人徐妈往程榆汌腿上盖上驼色羊绒毯。 程斯樾余光扫见亲爹,眼瞳无声泛起波澜。 喔,老头没死。 面色红润有光泽。 他抬脚往车里走。 程榆汌:“赵林,关门。” “是。”赵伯掏出大门遥控,按了几下。 半个身子坐进柯尼塞格的程斯樾冲老爷子戏谑一笑:“怎么,您还想放狗?” 怕程榆汌急怒攻心,赵伯赶紧道:“老爷,铁门遥控失灵了。” 程斯樾混不吝的调子扬起:“我撞的。” 他把报纸扔地上,声音透出不耐,“爸,下次您要真死了,追悼会我可不一定能来参加。” 狼来了的故事谁都懂。 啪——毯子被程榆汌扔到地上,他咬牙骂道:“逆子!” 雪花洇湿报纸,程榆汌浑浊的眼神在版面上滑过,下一秒,他喝道:“谁登的讣告?!” 他的好大儿程析颤声:“爸,不是您让我想法子让老四回家的吗?他这不是——”回家了吗? “家门不幸”四个字倏地在他眼前具象化。 轮椅挡在跑车前。 “你敢走,试试!”程榆汌冷声呵斥。 程斯樾修长的手指轻点方向盘,车没熄火,只需一脚油门便能把他爹压成肉饼蒸蛋。 对峙一触即发。 在场所有人的心,拎到半空。 安静须臾,他下了车。 程榆汌欣慰喊他:“小樾。” 程斯樾走到他身后,俯身,靠近他起皱的耳廓,轻声:“别乱认亲,我没你这样的爸。” 下一秒,他抬手重重一推,咻——轮椅如子弹般往前,撞到程家另两个不孝子女身上。 啪、啪、啪……几人连轮椅带车叠罗汉倒地。 轰——柯尼塞格快得只剩尾灯残影。 在失去意识前,程榆汌这样想: 不着家的小儿子匆匆到老宅露了一面一走了事; 他最偏爱的二儿子和三女儿,似乎盼着他死。 他梗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本就苍白的脸色,沸腾般变红发紫。 “老爷!” “爸!” . 半小时前。 枫叶国,魁北克。 程墨往奶锅里加sedaap香辣方便面。 小年夜将至,她往奶锅里随了一颗鸡蛋,以示庆祝。 浓郁的木姜子香味钻进鼻腔,她连打三个喷嚏。 “谁咒我?”程墨把纸巾捏成球,往俩鼻孔一塞,先发制人,“咒我的人,不死也残。” 手机倏地跳出提醒,她避开满屏蛛网似的胶带纸,熟练解锁手机。 大统华超市最新打折宣传页面出现在龟裂的屏幕上。 康师傅4.99加币一包。 “还吃个der儿!”她气呼呼地,“坐飞机出了海,康师傅你变高贵了?你怎么不改名字叫康教授?!” 旋即,一条微博热搜空降屏幕。 【程家讣告】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颤动。 爷爷死了? 胸口像塞了块湿润的海绵,呼吸滞了滞。 “…该不会是我咒死的吧?”她耷着眼,不安地环视眼前这个巴掌大小的房间。 逼仄的空间,马桶、卫浴、捡来的1米宽儿童床、拉链式塑料衣柜、一张垫着英文书的跛脚凳子、电磁炉小奶锅……组成了她的全部留学生活。 被程家扫地出门好几年,她转辗反侧到了枫叶国,和程家彻底断了联系。 程墨把筷子重重戳进泡面—— 厕所门响起敲门声。 “mo,你有客人。”印度二房东拉姆先用英语喊她,旋即用带有浓厚印度口音的法语快速道,“mo,是一群人找你,你是不是惹上大麻烦了?需要我报警吗?” 第2章 续弦、冲喜。 哐当! 厕所门被暴力掀开。 二房东拉姆心头一揪,飙出印度语:“这门有多贵你们知道吗!” 四个身着中式盘扣深青色打手衣的男人,将过道堵得严严实实。 程墨眼睫快速扑扇,绕着两根面条的筷子坠地,砸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为首那人,嘴边挂着诡异的笑容,道:“小小姐,好久不见。” 眼前之人和自己结下四颗种植牙的血海深仇,程墨当然记得他。 他是程家家主程榆汌亲信之一,是程家养了多年的打手头子。 华子扎着近年在男性生物间兴起的man bun丸子头,半边头皮剃出祥云图案,乍一看以为他走国风艺术路线。 无限膨胀的肌肉撑开布料,落进程墨眼底,活脱脱一棉绳束紧的粽子。 几年前,华子奉命将她从宁城轰走。 刚读完高一的程墨像只破烂麻袋一般,毫无尊严地被程家随意丢弃。 不过他得到了报应。 程墨在心里可着劲儿诅咒他。 华子带着她刚开上高速没多久,撞上一辆运猪车,挡风玻璃飞了,华子和二师兄亲密接触,绷断四颗牙——猪吻的代价有点高,一颗种植牙两万。 往事不堪回首,华子声名扫地。 华子恭敬不足,不屑有余:“小小姐,请随我回国一趟。” 程墨冷着眼:“理由?” 华子的鹰眼扫到搁在小床上的破屏手机,程家的新闻足够醒目。 “那理由还不够?”他扬起调子,身上带着在程家从未露过的狂。 程墨迎上他的眸子,不卑不亢,反诘道:“奔丧?我跟程家没任何关系了。” 几年不见,她身上的刺越来越尖锐。 华子扫了一眼厕所,没拖把没利器,他才不会像以前那样怕她。 “程墨,”他食指擦过门牙,再擦过侧切牙,“你不跟我们走,信不信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四颗种植牙的仇,他早晚得报! 程墨个子不高,声音却铿锵有力:“信你还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 几人上前几步,高大的身影将程墨牢牢叠住,这是一种生物位格上的天然差距。 二房东拉姆举着灭火器,“我已经报警了!” 对峙数秒。 程墨的目光勉强从人群缝隙里探出,感激地锁定拉姆,“拉姆,我得回国一趟。我的房间,你帮我保留。” 拉姆手里一松,脸上肌肉雪崩般塌陷,“mo,要我帮忙,你尽管说。” 程墨静了半秒,开口:“能借我一个保温饭盒吗?” 众人:“?” 魁北克,国际机场,私人飞机停机坪。 一架定制喷漆的湾流g650准备起飞。 身形高大的男人们排成两列,列队中间是一个年纪极轻的女孩子。 在舷梯迎接的空乘好奇地打量她。 能让程家动用私人飞机远赴枫叶国接回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蓬松卷曲的长发如洇开的黑墨般散开,遮住巴掌大的小脸,却遮不住亮如星辰的双眼。 她踏上舷梯,风将发丝吹向两边,鬓角弯成括弧。 远处是大片轻红色的晚霞。那张莹白色的小脸在晚霞映衬下,宛若盛放的芙蓉。 空乘只看她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眼。 女孩子美得太犯规,空乘的心脏被她一箭射穿。 空乘推出精致的餐食,“程小姐,翡翠鹅肝冻、白松露海胆焗花虾——” 程墨抱着保温饭盒,“我带面了。” 她平静地打开盖子,吸足汤汁的泡面已经发涨。 她用筷子扒拉湿哒哒的面条,声音带着抱憾:“唉,这面都巨人观了,让我怎么吃啊。” “……”华子想吐。 程墨放下筷子,看他,“爷爷没死吧?” 华子一副你跟我回去不就清楚的表情。 “切,我还以为能参加火葬场一日研学团呢。华叔,你不说清楚爷爷为什么让我回去,我可要诅咒这架飞机了。”她缓缓伸出葱白的手指,对准舷窗外厚厚的云层,响指打了一半—— 华子僵住了。 四下只剩飞机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道士说话的声音还在他脑海中不停播放。 要找一个六亲缘薄、命宫阴暗、伤克父母的八字,来将程榆汌身上的煞气渡到她的身上。 必须至阴之人。 必须命硬。 必须比打不死的小强还小强。 现在,小强要打响指了。 华子再也坐不住了,话甫出口:“老爷让您回家冲喜。” 程墨瞳孔倏地瞪大,不可置信的声:“他老年痴呆了?八十老汉不选块风水宝地,净想着续弦呢?停下!我要下去!” 她下月才满二十岁,活到现在还没谈过男朋友,好吗?! “下面是太平洋。” “……” . 湾流飞机起飞后的三小时。 宁城发生几件大事。 程榆汌急怒攻心进了医院。 《宁城日报》紧急加印临时增版。 头版:辟谣!程榆汌年富力强,只是例行到医院进行健康检查。 二版:报社全体员工致程家的道歉信。 三版:因工作重大失误,报社社长及相关责任人引咎辞职。 老宅西三宅府邸大堂,程桃披着金棕色大h标羊绒盖毯。 佣人正往她手上敷手膜,美甲师跪在地上俯身涂她的脚指甲。 “二哥,”程桃轻笑,“你这招全身而退实在是高啊。” 刚从《宁城日报》处理完责任人的程析嗤笑:“老爷子命硬呗。” 程桃:“你不怕爸怀疑你?” 程析:“那又如何?” “二哥,你收敛点,大哥已经从瑞士往回赶了。” 程家两房的关系错综复杂。 老大程斯檐和老四程斯樾是程榆汌和正妻白芙生的。 老二程析和老三程桃,则是程榆汌和白蓉的孩子。 白芙和白蓉是双胞胎亲姐妹。 外人可能不懂,但身为程家长房长子的程斯檐看透了。程家的巨额财富他必须争。他为自己,为弟弟程斯樾,更为一口气。 程榆汌要当汉成帝,娶赵飞燕当皇后。他的母亲白芙可不愿意当赵合德。 二女共侍一夫是程家的笑话,更是耻辱。 . 鎏玺会所。 程斯樾双手夹烟,半靠在卡座,无声的烟圈渐渐变大变浅。 沙发凹陷,旁边多了一道荧光色身影。 程斯樾嫌弃地瞥向来人,往旁边坐开,“直接从马戏团下班过来的?” “我饭都没吃一口,赶着过来看你!”尚冥气急败坏,“我就多余管你!” “你俩别吵,我想多活几年。”余资铄吩咐酒保要了存酒,转过头看程斯樾,“你爸情况怎么样?我爸看见新闻,差点厥过去。” 余资铄他爸是程氏集团的大股东。程榆汌要是真死了,两房四支分权,程氏股价势必发生动荡。 “起初没死,我踹了他一脚,后来死没死,我就不知道了。”程斯樾摊手。 “……” “听说你爸要冲喜?”余资铄他爸是程氏集团的大股东,知道不少内部消息。 尚冥震惊:“卧、槽!” 程斯樾的表情隐在烟雾后。 余资铄叹气:“听我爸说,华子他们飞到枫叶国,把你们家撵走的小侄女接回来了。” 喝了酒,程斯樾的脑子起雾,一时之间没把侄女对上号:“侄女,你说谁?” 第3章 违背人伦!程家脸面不要了?! 余资铄仔细端详开裆裤兄弟。 程斯樾是宁城二代中最着名的学霸,记忆好是他最不值一提的特质。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 “你赚钱赚到脑子坏掉了?小乌鸦以前经常跟在你屁股后头,你忘记了?” 程斯樾把半截烟扔进尚冥端在手里的酒杯。 “……”这红酒!六位数!尚冥心疼坏了,他拿程斯樾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余资铄说的“小乌鸦”倒让尚冥的神识归位,他猛摇程斯樾的肩膀,道:“小乌鸦!你二哥去西部视察风场捡回来的孩子!” “小满?”两个字从程斯樾的嘴里滑出,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她不是去国外很多年了?” 小白眼狼还把他微信拉黑了。 程斯樾叫的是程墨的小名。 久远的记忆潮水般袭来。 程墨的父亲是程家在西部风场的风机维修员,在进行风机日常检查作业时,违规操作使用安全绳,从200米高的风机上掉了下去。 她母亲早逝,家里没有其他亲戚。做惯了资本家的程析原本只想赔偿了事。 当时正读初中的程斯樾带着几个同学到二哥程析的风场做有关风力发电功率的课题研究。 兴许是看到大哥哥和大姐姐,五岁的程墨整日跟着他们。 “哥哥,我叫小满,小满节气就是我的生日。” “。” “哥哥,你怎么不理我?” “吵。” “那我不说话。” 她捏了一根野草,放在嘴里嚼,程斯樾去哪,她跟到哪。 程斯樾对她全然不在意,埋头记录风机叶片角度的数据。 直到这个还没他腿长的小地精,抬起藕段小手,指指前方那座巍峨屹立的白色风机,神神秘秘说:“哥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爸爸他是超人,他会飞哦~” 程斯樾停下笔,难得耐心地听她胡扯。 “呼~这样~飞飞~”她把两只手反剪到身后,模仿燕子飞翔,沿着他绕了一圈。 风场工作人员叹出长气:“上个月,这孩子的爸爸从那台风机掉下来。她就在附近玩草……” 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坠亡。 程斯樾耷眼垂睫,风吹得他的衬衫鼓鼓胀胀,他的胸腔松动,似乎解锁了一个叫共情的东西。 那晚,他给远在瑞士的大哥程斯檐打了电话。 翌日,二哥程析黑着脸,去有关部门办理收养手续。 他从父亲程榆汌手里接手风场,身为第一责任人,理应在舆论失控前承担死亡员工子女的抚养工作。 至此,小满忘记自己以前叫什么名字,她有了新名字:程墨。 她被正式纳入了程家户口。 阴错阳差,程墨成为程析的养女。程斯樾成了她名义上的四叔。 . 台上的女歌手换了首歌,魅惑的嗓音钩子般频频伸向卡座的方向。 鎏玺会所,会员制消费,宁城权贵人士消遣之地。 程、尚、余三家都有会所股份。 卡座里坐的是谁,女歌手心里明镜似的。无论和谁搭上关系,无疑拿到了下半辈子的黄金饭票。 “手沉默地握紧,越过一座森林。” “我们走得很慢,连幸福都着急。” 一首慢歌唱出勾人的蛊惑感。 女歌手假睫毛扑簌,在会所旖旎气氛里炸开无形的火花。 “你怎么不说话呢?”余资铄坐不住了,眼神在程斯樾和女歌手身上来回切换,“我们跟你聊你家那个小乌鸦的事,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程斯樾眼皮微掀:“那小白眼狼有什么可聊的?我还能拦着她回来?” 尚冥扒开头皮,凑到程斯樾跟前,告状的音调:“这儿,缝了四针,就是你家小乌鸦用她那开了光的乌鸦嘴咒的!” 余资铄拍自己的左腿,沉痛道:“这儿!骨裂!拜谁所赐啊?都赖你家小乌鸦!你们程家把她扫地出门,我跟尚冥举双手双脚赞同!” 尚冥点头如捣蒜:“她离开宁城那天,我跟资铄放烟花庆祝了!” 结果,烧掉家里半座库房。他被他老爹吊在后院树上狠狠抽。 程斯樾眼尾扫过二人,嗓音淬冰:“尚冥,你期末三门不及格,用头撞树找补企图博取你爸妈的同情。余资铄,你为了追校花滑冰劈叉骨裂,这事儿能赖我侄女头上?” 有事侄女,没事白眼狼。 尚冥和余资铄异口同声—— “小乌鸦咒我期末考不及格!” “小乌鸦咒我追不上校花!” 程斯樾看到二人发难的样子,哂笑:“小满她也没说错啊。” 一个连学位证书都没拿到的学渣二世祖;一个见姑娘就孔雀开屏的花心大少爷。 都不是正经货色。 “……”两人同时沉默。 . 三人手机同时震动。 名为“宁城发际线保护协会”的微信群。 群主柳闻莺发了视频。 柳浪闻莺:【我在机场,@程斯樾,碳灰色湾流是你家飞机吧?】 此刻已是晚上九点,黑夜压境,程家的湾流飞机刚落地,高大的程家保镖押着一个矮矮小小的姑娘下飞机。 风拨开黑云般的卷发,露出病弱苍白的小脸。 群立刻消息99+。 群员甲:【卧槽?!是我看岔了吗?她不是宁城第一乌鸦嘴吗?!】 群员乙:【她不是被程家轰走了吗?这会儿回来又想嚯嚯别人了?】 柳浪闻莺:【新的视频】 尚冥迫不及待点开。 程墨捧着一个圆筒形的器物,紧紧护在怀里,华子和大欣一左一右押着她,生怕她下一秒撒腿就跑。 尚冥:【她捧的什么?】 群员丁:【形状有点儿像骨灰盒啊……】 群员甲:【程老爷子的骨灰?】 柳浪闻莺:【……你没看报纸?程家辟谣了!程老爷子身体好得很,徒手打虎不在话下。】 群员甲:【那她回来干嘛?不就是为了奔丧吗!】 柳浪闻莺:【哎哟我去!程家保镖把她塞进婚车了!】 柳浪闻莺:【照片.jpg】 尚冥和余资铄再也坐不住了,把照片放大,手机放到程斯樾眼皮子下面。 车牌宁a·c1314,c是程,一生一世的意思,这车程斯樾熟悉得很,是他爸程榆汌的座驾。 车和平时不一样。 蹭亮的劳斯莱斯车头,用上千朵朱丽叶玫瑰拼成巨大的心形。 红得妖冶,红得滴血。 程斯樾顿住了,眼睛再不好使,都知道那是辆婚车。 余资铄按住太阳穴:“程斯樾,你爸疯了。” 尚冥勉强从冲击中反应过来:“咱程叔要三婚了?” 他咽下唾沫,艰难问道:“新娘是小乌鸦?” 两人眼神聚焦在程斯樾身上,男人下颌线逐渐拉直。 整个宁城世家圈都知道八十岁的程老爷子又疯又癫! 他先后娶了白芙和白蓉两朵双胞胎姐妹花。导致那么多年两房四孩龃龉不和,把家里搅得乌烟瘴气。 新娘子程墨是谁—— 她是程斯樾二哥程析的养女! 她是程斯樾法律上的小侄女! 如此丧伦败行之事,程老爷子真不顾程家脸面了? 第4章 我——抢——亲——! “车借一下。” 程斯樾从尚冥兜里顺走钥匙,他起身,颀长的背影煞气满满。 不远处台上唱歌的孙粼粼的歌声蓦地中断,眼神落在空了一个人的卡座,眉眼尽是失落。 余资铄报以同情一眼,“斯樾的柯尼塞格得运回瑞典原厂返修。” 尚冥:“……我新车!!!” “宁城发际线保护协会”微信群有新消息弹出。 程斯樾:【@柳浪闻莺,你还在停机坪等?】 柳浪闻莺:【?要不是你家飞机占了航线,我早就飞了】 程斯樾:【帮个忙。】 柳浪闻莺:【唷,程家四少求我帮忙?有什么好处?】 程斯樾:【我让尚冥不再骚扰你。】 尚冥:【!!!!!!!!!!】 柳浪闻莺:【deal.】 保时捷918低声嘶吼,幽灵白在暗夜划出残影。 程斯樾却嫌这辆价值千万的跑车速度太慢。 它在夜晚的车流中不停穿梭,像极了优雅的美洲豹。 . 柳闻莺把手包扔给助理,她脱掉高跟鞋揣怀里,向着程家私人飞机方向飞奔。 助理心梗了,不知道大小姐又使什么狠招,只能跟着巴巴儿地喊:“柳总!您家飞机在那边——那边!!!” 副驾坐着华子。 程墨坐后排,左边大欣、右边莫子。 她说:“我晕车,我想单独坐,我不跑。” 车内气氛沉默到压抑。 她又说:“我晕男人,你们能坐前面去吗?” 众保镖:“。” 只要不死,没人理她。 下飞机时,她看见劳斯莱斯车前盖上巨大红色心形。 她不管程家想干嘛,她没辙,但也得自救。 她在胸口划十字,手肘抵在保温罐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请各路神仙做个见证。信女程墨,祈祷我爷爷程榆汌终身不举。” 车里保镖集体沉默。 程榆汌是他们的大老板。这姑娘可劲儿咒大老板,他们要不要管? 程墨:“佛主、耶稣、圣母玛利亚、圣诞老人,请让程榆汌没有性\/生活。” “阿弥陀佛。” “阿门。” “merry christmas.” 众人:“……” 80岁老头,你咒他没性\/生活?! 劳斯莱斯停下来。 司机:“华哥,有人拦车。” 柳闻莺伸直胳膊,握拳,一根大拇指往下。 华子认出来人,柳家二小姐,程斯樾发小。 他只能降下车窗从副驾探出头:“柳小姐,有何指教?” 柳闻莺扭着腰,款步上前,“刚落地,我家车抛锚了,能搭顺风车吗?” 华子嘘嘘一笑,手指了一个方向,“柳家‘痛飞’候着您呢,柳小姐,我视力5.3。”没瞎。 和程家同型号的湾流飞机停在另一处停机坪,机身是巨幅间谍过家家漫画。 西装革履的黄昏抱着阿尼亚,脚边趴着巨型大白熊,身着红衣的约尔笑容明媚。 这是柳家送二女儿二十岁生日礼物。别的大学牲在背百元痛包的时候,柳闻莺已经拥有了“痛飞机”了。 同样穿着绯红色修身旗袍的柳闻莺,嘴角往下耷拉,诓谁都好,诓不过程家保镖。 驾驶舱后的挡板升起,分明是想隔绝后排人听到他们的对话。 程墨隔着沉闷的单向玻璃,看清站在副驾旁那道清丽婉约的身影。 她瞳孔似有流星闪过,她认出来人。 在挡板还剩一半的时候,她扯着嗓子疯狂喊:“莺莺姐!!!是我!!!我是程墨我是小满!!!” 大欣和莫子毫不留情地用铁掌锁住她。 她像被扔在案板上的鱼,最后挣扎:“四婶婶!!!救我!!!” 程家和柳家是世交,柳闻莺和程斯樾玩得最好。宁城二代圈默认两人是一对,以后肯定会联姻——除了尚冥不信。 程墨还是“程墨”的时候,也跟大家一样,默认柳闻莺是四叔程斯樾的女朋友,她未来的四婶。 一句“四婶婶”,砸进了柳闻莺的心里。 哐——柳闻莺举起高跟鞋,鞋跟砸车。锃亮的劳斯莱斯车上,显现令人咋舌的划痕。 只一下,当然不过瘾了。 她极其嚣张地走到车头,冲着心形玫瑰,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 哐哐哐!每砸一下,经费猛烈燃烧。 华子瞳孔骤缩,怒火中烧却又奈她不何,只一句惊呼:“小姑奶奶你干嘛!” “我想干嘛?”柳闻莺愈战愈勇,索性撕高旗袍开衩,白条条的小腿踩到劳斯莱斯前保险杠,“你视力不是5.3吗?这都看不出来?” 血红色的残花在夜风中汹涌翻飞,这一幕像极了漫画中的场景。 柳闻莺右边嘴角失控上扬:“我——抢——亲——!” 华子:“……” 后座的程墨忽然想和各路神仙求一个柳闻莺身体健康。 她胳膊被左右保镖反剪在身后,巴掌肉抵在冰凉的保温罐,疼痛阻止不了她的祈祷:“望四叔四婶百年好合,早生贵子,阿门。” 挡板降下,华子吩咐后排:“莫子你下车,拦一下。别伤了柳小姐。” 后排车门倏地打开。 1米95的大块头保镖,揪小鸡一般将柳闻莺拎到一边。 柳闻莺气急败坏,踮脚将高跟鞋跟反插进莫子鼻孔。 莫子:“@#¥%&*……” 劳斯莱斯红色尾灯消失在机场vip车辆专用车道。 柳浪闻莺:【没拦住,车刚从专用车道开走了。后座是你小侄女,你爸那几个保镖够狠的,当她犯人呢?她胳膊被保镖反扣着,断没断我不知道。】 程斯樾:【谢了。】 夜色裹挟莫名的焦躁。程斯樾胸腔中似有一块湿透的海绵,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迎着机场大道,肆无忌惮踩油门,途经无数摄像头,这辆未挂车牌的保时捷918野性大发。 他像一个专业的猎手,一眼捕捉到对向车道的劳斯莱斯。 车内仪表盘指针不停往上。 130码、150码…… 前方终于出现十字路口。 车胎发出巨大的抓地声,路上车辆纷纷避闪。 918漂移甩尾,在加速状态做出一个紧急u-turn。 仪表盘的光映在程斯樾线条分明的脸上,他压下胸中急躁,眼底诡异地静了一瞬。 踩油门,给油,918飙上顶速—— 它和劳斯莱斯的距离不断缩短…… 第5章 断我情路 锁定劳斯莱斯后,程斯樾忽然不急了。 莹白色的保时捷像大劳的幽灵小尾巴,程斯樾锁定百米车距。 恒定一百米。 前车看不清他的模样,他也不至于跟丢。 修长的指尖点方向盘上,他在思考对策。 盲目上前,逼停大劳没卵用。 车里起码两个专业保镖加一个保镖兼司机,人从众,他干不过。 劳斯莱斯车内,司机看了一眼反光镜:“华哥,后面有跟车。” 华子鹰眼扫过反光镜,后方稳稳跟着一道幽灵似的车影。 没上牌的保时捷918,不是程家的车。 华子面无表情:“加速。” 司机给油门,速度飙上去。 大劳快,918也快。牛皮糖一般,牢牢控制车距。 后排挡板降下,华子往后面甩了一句:“小小姐,你人缘不错啊。” 送走柳闻莺那尊大佛,又来一瘟神。 程墨被大欣押着,安全带勒紧得她透不过气,她说:“行行好,松开点。我没杀人没放火——”至于拿出押赴刑场的架势吗? “松。”华子一个字,大欣立刻松开。 程墨揉揉发麻的胳膊,血液重新循环。 她余光扫见华子不带任何温度的瞳仁,心底发憷:今天爷爷要是让他杀人,他手起刀落,绝对不带半点犹豫。 程墨回头,盯住白车驾驶座上的人。 “认出来了?”华子诈她,“那是谁?” 程墨甩回脑袋,面无波澜:“路人甲。” “呵,”华子皮笑肉不笑,“八位数的跑车,宁城买得起它的人,您一定认识。” 程墨气笑。她离开程家整整四年,原来的手机号早停机注销了,她在宁城能认识谁?谁又能认识她? 华子:“您仔细想想。” 程墨眉眼弯弯,拉出甜腻的调子:“我白马王子呗,我刚回国就追我来了。他有多爱我呢!” 几年不见,华子倒是忘记程家小小姐的破嘴了!牙尖嘴利! 华子沉声:“你还笑得出来?回头有你哭的时候。” 程墨:“本人泪道堵塞,从不会哭。” 两人视线在反光镜中来回冲撞,程墨直勾勾攫住他。 “!”华子倏地脖子一梗,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挡板再次升起。 糟心玩意儿,眼不见为净! . 余资铄手机响了,“斯樾?你说。” 尚冥冲上去抢他手机,“程斯樾你要断我情路!我、我跟你绝交——” 余资铄随手一拳,把尚冥揍成猪脸,“别闹,斯樾有正事。” 尚冥捂脸,屏吸,耳贴手机细听。 下一秒。 尚冥站直身体,一脸肃穆:“欺负你家小乌鸦?!干他!!!” 小乌鸦只能他们哥几个欺负!外人达咩!!! 微信“宁城发际线保护协会”弹出群消息。 柳浪闻莺:【@所有人,抢亲失败,墨墨被人绑了,程家疯了,要把她嫁给猪头。兄弟姐妹看在以前都被程墨咒过的份上,帮她一把。】 群员甲:【……】 群员乙:【没被程斯樾小侄女咒过,但我天然怵她的乌鸦嘴。怕她保命可还行?】 群员丙:【当年滑雪,她跟我说了一句“雪道尽头是骨科”,我在人民医院骨科躺了三个月。】 柳浪闻莺:【她都喊我四婶婶了,我能不帮她?这娃招人疼!】 尚冥:【@柳浪闻莺……四婶婶?】 群员甲:【程墨管程斯樾叫四叔。莺莺不就是她四婶?】 其他群员刷屏:【没毛病】 尚冥:【!!!!!!!!!】 程斯樾:【@所有人,帮我抢亲,具体@余资铄】 . 劳斯莱斯驶离机场大道,往北湖高架方向驶去。 离目的地程家大宅只有七八公里。 一直跟在后面的918倏地拉出极为嚣张的动力声,极限加速,成功超车后,赤红色的刹车灯像一对电子兽眼,骤然大亮! 司机反应极快,踮脚急刹,后方无车,他大角度拉方向盘。 劳斯莱斯斜线绕过918,改变方向,往最近的高架下口——栖坞方向驶去。 程斯樾嘴角扬起,鱼儿上钩。 栖坞路他可太熟了,余资铄的超跑俱乐部设在那。 这条荒无人烟的路还是余资铄出资修的。 走完这一段路,在两公里外找到一条路桥,通过那边,才能直达新建好的快速路,一路八十码畅通到达程家大宅。 程斯樾918油门踩到底,路边碎石被卷起,尘土托着幽灵白车身,远远望去,宛若神只腾云驾雾。 劳斯莱斯不是傻鸟,低吼一声,提速向前狂奔。 “别让它超上来。”副驾华子紧紧拽住侧边扶手,后车是谁他不管,很明显就是冲着车里之人来的。 这里远离市区,属于三不管地带。出了事儿,不好向老板交代。 忽快忽慢的车速,后座的程墨心口翻江倒海。 “我晕车……”她白着脸,手胡乱拍门,“我要下车!” 没人理她。 雷达报警声迭起。司机根本不降速,一脚到底。 紧接着是一段急促的报警声!程墨太阳穴突突直跳,胸口的肆虐澎湃即将破竹而出! 前方没有一盏路灯,漆黑穹顶之下,一条百米长的路桥静静屹立着。 华子冷静几分,吩咐司机:“过桥,下个口子就能上快速路。它想使坏也没招。” 此时,紧跟在后方的保时捷918兀自降下车速。 华子瞥一眼后视镜:“?” “华哥,它怎么不跟了?”司机在纳闷的同时,劳斯莱斯稳稳开上路桥。 桥侧上刷着醒目的“拆”字。 桥面不宽,勉强能容纳两辆小车对向通行。 劳斯莱斯宽大的车身行驶在其上,有一种八抬大轿被小矮人抬着的吃力感。 蓦然间,桥上两排路灯次第亮起。 司机浑身汗毛竖起,脚一软,油门松了。 华子和大欣精神一凛,鹰眼往车外四处扫射。 啪—— 两束极强烈的远光灯亮起,刺眼的白光打在劳斯莱斯车身上。 像审讯室的白光,亦像刑场之上的毒日头。 绿光乍现,飞驰飙出残影,以极快的速度迎击劳斯莱斯车头。 司机瞳孔地震,死命踩刹车!一脚到底! 剧烈的轮胎抓地声和着嚣张的引擎轰鸣声,荒郊野外沸腾起来。 余资铄从绿色兰博基尼毒药下车。 他一手插在裤兜,另一手抄起白色棒球棍,散漫的笑溢满嘴唇:“抱一丝,堵你车,故意的。” 在绿色兰博基尼后面,还出现了几辆法拉利和帕加尼的身影。 前路,堵死。 司机下意识想倒车。 后路。 保时捷918轰鸣声阵阵,程斯樾挂挡,没有降速,幽灵白擦亮夜色,雕翎箭羽一般,直直插向劳斯莱斯车尾。 第6章 他就多余救她! 砰—— 劳斯莱斯被它顶得往前滑了十多米。 司机在程家工作多年,从没遇到这样的情况,双手硬控方向盘,后背早已汗湿大片。 华子回头。 视线和坐在保时捷918里的那人短兵相接。 他愣住。 车里那人化成灰他都认得。 程家最不服管的小儿子程斯樾。 他不仅是程榆汌的老来得子,他的出生更把程家的家丑摆到明面。 程榆汌和妻子白芙的双胞胎妹妹白蓉搞在一起,偷偷摸摸在外面生下二儿子程析。 东窗事发,白芙和亲妹妹白蓉决裂,坚决和程榆汌离婚。 之后白蓉进门,又生下三女儿程桃。 白蓉不是省油的灯,以一己之力将程家搅得乌烟瘴气。 程榆汌悔不当初,找前妻白芙求和,企图重修旧好,却吃了闭门羹。 当年的程榆汌年富力强,有钱有势,一气之下将白芙关在房里,强迫七天七夜。 这也导致白芙抛下所有,去瑞士隐居。至此,再未踏入国门一步。 程斯樾是在瑞士出生的。 他身份尴尬,说他是私生子,他却是程榆汌明媒正娶的前妻生的。 . 在后排的大欣坐不住了,吼道:“华哥,莫子带人快到了!” 砰——车尾再次受到撞击。 大欣回头,视线对上程斯樾狩猎鹰隼般的眼神。 大欣结巴变音:“是,是小、小少爷,他、他来了……” 小少爷? 程墨强压下胸口的翻江倒海,学着大欣的样子转头看后面。 只一瞬,她瞅见那对冰封般的瞳面,冷冽森然。 程墨打了个哆嗦,缩回脑袋。 天菩萨!怎么是他! 砰—— 程斯樾又一脚油门,劳斯莱斯往前一怂,平时沉稳尊贵的模样消失殆尽,像颗软趴趴的老趴菜。 哐当,极轻的声音,车屁股上的车牌掉了。 【宁a·c1314】 程斯樾下车,捡起撞折的车牌,嗤了一声。 这块车牌程家人都知道,白芙还是正妻时,程榆汌拍下它作为结婚纪念日礼物送给白芙。 当年,宁城第一辆劳斯莱斯,挂着程家一生一世的车牌,载着女王似的白芙在街头巷尾穿梭。 这么多年过去了,铁打的车牌,流水的劳斯莱斯。 车里再也不见那张清丽的面庞。 程斯樾收回思绪,走到副驾:“下车。” 劳斯莱斯隔音极好,华子没动。 程斯樾用车牌毫不客气地砸副驾车窗。 华子:“……” 车门开启的瞬间,后座的程墨听到了五年未听过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华盂盂,”磁沉的声音裹挟凛冽的气息,程斯樾把车牌拍到华子头上,毫不客气道,“你翅膀硬了?我的人你也敢动?” “噗哈哈……”余资铄人从兰博基尼车头下来,凑到华子前,大掌拍他脸,“你大名叫华鱼鱼?你妈怀你的时候大水冲了龙王庙?” “……”华子扎心,脸色比脸上那颗大痣都黑。 面前这群人都是站在宁城金字塔尖端的大少爷,得罪谁,他不是今晚太平间就是明早火葬场。 程墨清凌凌的声音从车里传出,纠正:“不是一条鱼的‘鱼’,是痰盂的‘盂’。” 华子:“……”现在去阎王殿排号,今晚还来得及死吗? “哈哈哈哈——”此起彼伏的笑声。要数尚冥笑得最欢,肚子上的赘肉颤得犹如八级地震。 尚冥屁颠屁颠上前,极殷勤地打开劳斯莱斯后车门,后腰微弯,恭敬:“公主请下车——” 没人下车。 他掀起眼皮,好巧不巧对上一张阴郁的刀疤脸。 “看什么看!没请你!想当公主先去泰国净净身!” “……”大欣表情山崩地裂,我尼玛! 程墨从另一侧开车门,下车,完美错过另一边的热闹。 她怀里紧紧抱着个保温罐,夜风从后背穿过她的长发,发丝翻涌,盖住她的脸,隐去她此刻的表情。 一双鹿眼穿过发丝精准捕捉到不远处的男人。 他穿着暗色长款风衣,个高腿长,气质清越,只单单站着,便有一种天地之间任我独大的气场。 程墨抿住嘴唇,直起酸透的后背。 程斯樾睨她一眼,只吐了两个字,“过来。” 程墨艰难地挪动腿,每一步如履薄冰。 尚冥一把撞开程斯樾,“小乌鸦多久没回来了?你凶她干嘛?” 他大喇喇地冲程墨喊:“墨墨,我、是、谁?喝了几年洋墨水,该不会把我都忘了吧?!” 话落,他嘴角弯出最大的弧度,双臂张开。 程墨的心情一下子沸腾起来,欢愉地颠着小碎步,“尚、冥、哥!!!” 不光认识,而且很熟。 程斯樾余光扫两人—— 程墨跑到尚冥面前,伸手拉住那货的袖子,亲昵地笑。 尚冥那狗货,拢起双臂,把她拦腰抱起,程墨“呀”一声,尚冥就抱着她转一圈。 他抱了一圈,总觉得不得劲,又把人上下掂了掂。 程墨:“……” “咱们的乌鸦公主,怎么瘦成这样了?” 程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她被发配到枫叶国那么多年,和古代发配到宁古塔充军没什么区别。 若是和宁城矜贵公子哥们讨论自己过得多凄惨,他们如何共情? 她跳下来,稳稳落地,打量尚冥三秒,说:“肉不都跑你身上了吗?尚冥哥,你替我吃,一个样。” 轻松岔开话题。 哪知尚冥是个死脑筋,他拽过程墨,提小鸡似的提到程斯樾面前,“你侄女儿你自己掂掂看,我赌100块,她连我一半体重都没有!” 程墨被迫挤到程斯樾跟前,没站稳,伸手想扶他胳膊,却生硬地把手移开,堪堪扶在电线杆子上。 陈旧积灰的电线杆子,赫然一只手印。 程斯樾一口气梗到脖子:“……” 他是什么碰不得的脏东西吗? 没良心的白眼狼! 他就多余救她!!! “墨墨,”余资铄说,“好久不见。” 程墨看他好几秒,不太确定的声音:“…资铄哥?” “乌鸦公主贵人多忘事啊。”余资铄打趣道。 程墨找补:“哪有!你变帅了,我不敢认了!” 乌鸦嘴开了光,余资铄嘴角浮现满意的微光,晃一眼程斯樾,主角冷着一张阎王脸。 余资铄:“喂,这你侄女,你怎么当叔叔的,还端上了?” 程墨往程斯樾身边走了几步,下颌线绷直,抬头看身形颀长的程斯樾。 “四叔。”她喊完,赶紧垂下脖子。 她脖子好酸。 看看,她什么态度?!程斯樾微不可察地撇嘴。 对他兄弟像春天般温暖,对他这个四叔,就像冬天般冷酷。 他往后退了几步,眼神拢住她,问:“你看仔细一点。” 程墨美眸圆瞪,摸不清她四叔的套路:“?” 程斯樾直呼她的大名:“程墨,你五年没见我,难道我没变化?” 她那双闪着精光的小鹿眼,能看出尚冥变胖,还能看出余资铄变帅,那他呢?!他今天非得讨个说法不可。 知道四叔脾气古怪,没想到几年不见,他变本加厉了。 程墨清润似水的眼眸打量眼前的男人,他站在路灯昏黄的灯光下,身形极其高大,面部和以前一样,古井无波,辨不出半点喜怒。 夸他什么才好呢?才会让他舒心呢?程墨心里打起小九九。 细看几眼后,她忽然唇角微弯:“四叔,我不在的日子,您一定可着劲儿吃钙片吧?嘿,您今天终于有机会嘲笑我了。” 她摊手,笑容转为自嘲:“您看,我一厘米都没长,我记得您以前说我长得像地精。您现在可了不得啦,妥妥一拔地而起的电线杆子,看得我脖子都酸啦!” 程斯樾:“……” 哈哈哈哈哈,余资铄和尚冥看热闹不嫌事大。 那个能治程斯樾的人,终于杀回国了!!! 第7章 出气 哄笑声不绝于耳。 程斯樾从未觉得自己的身高有任何问题。 他185,优越的头身比和直角肩,比霸总文动辄190的男主匀称多了! 那些笑起来三分凉薄三分散漫,还剩四分傻气的250霸道总裁,才是电线杆子,好吗?! “噗……”华子笑得很大声,顶在头顶的车牌哐当落地。 程斯樾睇他一眼,捡起那块皱巴巴的车牌,重新搁到华子头顶,“华盂盂,你站好。车牌再掉,我把你扔河里。” 华子:“……” 程斯樾走到程墨身边,语气颇为冷淡:“行李呢?带上回家。” 家?程墨微红的眼底裹挟疑惑,她在宁城哪来的家? 见她呆愣在原地,程斯樾烦躁几分,伸手捉她胳膊。 “嘶——”她呼痛,下意识缩手。 面前的男人一顿,眼神更为凌厉,程墨浑身发毛。 她小时候不怕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见他就躲呢?害怕的情绪刻进基因,此刻的躲闪归于本能反应。 程墨暗暗懊悔,许是太久没回来了,忘记程斯樾的性子了。方才她不该乱说话,瞧她这破嘴! 随着程斯樾的步步逼近,大片阴影叠到她身上,程墨心头窜起一股死透的凉意。 “四、四叔——”现在向活阎王道歉还来得及吗? 程斯樾不理她,拉过她胳膊,撸高袖子。细瘦胳膊上赫然一圈勒痕。 这小混蛋还好意思说他电线杆子?她胳膊才是晾衣麻杆! “怎么弄的?”程斯樾咬肌微鼓,声音兀自拔高。 他又掀开程墨的另一只袖子,同样的位置,极醒目的勒痕。 青紫中透出衰败的淤痕,落在纤细的手腕上,摇摇欲断的模样。 桥面只剩跑车打出的莹白色灯光,四周阒静无声。 大欣后退半步,不幸踩到一颗石子,咵嚓,细微的响声无限放大。 程斯樾想到柳闻莺从机场发的微信,她说程墨的胳膊被保镖反扣着,断没断她不知道。 “去车里,坐好。” 程墨探头环视四周的顶级跑车,询问的眼神:哪辆车? 没得到任何回应,她只能抱着不锈钢保温罐,矮身坐进保时捷918的副驾。 四叔说的车,应该就是他开过来的这辆吧? 程斯樾冲余资铄和尚冥做了个手势,众人领会精神。 他坐进驾驶室,清冷的气息充斥密闭的车厢。这股气息侵入程墨的鼻腔,带着独属于成熟男性的荷尔蒙,程墨怔忪片刻,埋头扣紧安全带。 他忽然偏头看她,黑眸淬光,“程小满,想不想我帮你出气?” 程小满。 整个程家,只有程斯樾如此唤她。 她情不自禁地歪歪脑袋,看向驾驶位。视线逐渐迷离,她看见十三岁的程斯樾坐在那,突兀地坐在她记忆里最晦暗的地方。 “哥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爸是超人,他会飞哦。”五岁的她双手反剪学着鸟儿飞行的模样。 记忆中的少年,带着青涩蓬勃的天然朝气,风吹鼓他的白衬衫,自由又惬意。 “坐稳。” 程斯樾挂挡、加速、油门到底—— 白色幽灵怒吼着觉醒。 正面冲向站在桥面的大欣。 这段距离很近,引擎声、抓地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程斯樾玩车多年,对于车速和撞击把握得游刃有余。 短短一秒,大欣来不及反应。 他的嘴巴不断开合,先后描摹出“卧槽”、“杀人啦”、“救命呐”三种口型。 再一秒。 大欣被保时捷918从栏杆处顶了下去。 噗通——声音砸得大家心惊肉跳。 桥上惊呼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涌到栏杆边往下看,数道电筒光亮起。 大欣径直插进河里,老半天才从河里冒头。 “姓程的……我和你没完!” 程墨瞠目结舌,这就是四叔说的,替她出气吗? 车窗降下,程斯樾手肘搭在上面,对华子说:“傻了?不扔个救生衣下去?” 劳斯莱斯是程榆汌的御用座驾,车上逃生用品一应俱全。 “快快快!”华子脚都软了,和司机二人慌慌张张找救生装备。 程斯樾视线和余资铄的短暂交集,后者扬了扬手机,“视频拍好了。” “发到安保公司。”程斯樾嗓音透着凛然肃杀,“永不录用。” 余资铄颔首,大欣的铁饭碗再也端不上了。 宁城有头有脸的家族和企业,和专业安保公司都有业务往来。 掉河里那个大欣,是安保公司替程家物色的私人保镖,脸生,一看就是新来的。 程墨虽然被程家扫地出门,名义上她仍是程家的一份子。 大欣吃了豹子胆,竟然这么对程家小小姐。 “走了。” 顶级跑车让出路来,保时捷918皇帝般穿行而过。 尚冥:“墨墨,哥哥改天去看你啊!” 程墨降下车窗,探出脑袋瓜子和尚冥道别:“尚冥哥——” 车窗秫秫升起,驾驶座上的男人冷声:“头不想要了?” “……”她余光不满地扫他一眼,又火速收回,明明是你先收车窗的!想砍我头的是你吧!程·刽子手·斯樾! 嘴里却闷闷地出声:“喔。” 她怕一言不合,程斯樾把她扔到快速路,就像大欣被他顶到河里那样。 车跑上快速路,稳住80码一路疾驰。 车内悄寂。 仪表盘上灯光打在程斯樾脸上,描摹出轮廓分明的下颌骨,喉结棱角分明,几道青筋纵横环绕。 喉结滚了滚,他打破沉寂:“真没行李?” 程墨从兜里掏出一本带着半张枫叶的墨蓝色护照:“带了护照。” 程斯樾瞥一眼,眼神微顿,很快收回视线,嗤笑:“出了趟国,连国籍都换了。” 缄默须臾。 细微的声音从她的嘴里泄出:“爸——”脱口而出,又立刻改口,“二叔派人给我办的身份,说是——” 她嘴里的“爸”,是程斯樾的二哥程析——也是风场的负责人,程墨亲爸的老板。 程析收养年仅5岁的孤儿程墨,她很快习惯了宁城的生活。 起初,日子过得惬意舒适,岁月总是吝啬的,好日子只延续了了四五年。 在程墨彻几乎将程析视作亲生父亲的那段时间,程析态度大变。 本就不多的父爱戛然而止。 “他说什么?”程斯樾指尖点在方向盘上,视线不带任何温度。 “他说,当作是我亲爸死了的补偿。” 这话一出,车内空气裂出缝隙,程斯樾心头颤了颤。 第8章 我四婶是谁? 当年程墨亲眼看见亲爸从风机上坠落,年幼的她和个没事人一样。 直到程家把她带回宁城,负责照顾程墨的保姆说漏嘴,程斯樾才从其他佣人嘴里知道,程墨几乎天天梦魇,大半夜在程家老宅里游魂般走动。 有一次保姆半夜发现她站在天台上,嘴里喃喃着“爸爸飞飞”。 典型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 车开进一处公寓地库。 “愣着干嘛,下车。” 程斯樾音调平直,强压下心头窜起的躁意。 “喔。”她抱着保温罐下车,却忘了中控台上的护照。 地库里,数辆豪车、摩托车,次第排开。 程墨得出结论,这小区不错,住的非富即贵。 车牌全是连号,邻里关系团结紧密啊。 程斯樾拿起她的护照,抄进兜里。 见她盯着车看,程斯樾:“有驾照?看中哪辆给你开。” 程墨恍然,原来这些车是程斯樾的。 “我没驾照。” “你在枫叶国不开车?”程斯樾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 “坐c-train和公交车啊。” 那边雪那么大,程斯樾几乎不能想象小姑娘没有车接车送,踏雪寻路的狼狈模样。 见他冷着脸,每一个毛孔透出凛冽之气,程墨讷讷补充:“读高中那会儿我坐校车,现在读大学了,我住学校附近公寓——”的厕所。 她深知在活阎王面前得小心说话的原则,话说半句,主打一个糊弄文学。 “读哪所大学?”程斯樾按下专属电梯。 程墨偷瞄电梯门上的人影,他的脸色似乎好了一点,她收回眼神,老实回答:“麦吉尔。” 枫叶国top2,世界顶尖名校,看来她出国几年,混得不错。 “嗯。” 电梯门打开,程斯樾脸色恢复如常。 他拿出钱包,抽出一张卡,往程墨手里塞。 “你回去读书,刷这张卡。” 程墨怔忪片刻,推拒,感激地笑笑:“谢谢四叔,我有钱的。” “枫叶国念大学费用不低吧。”程斯樾打量她的穿着,长款黑色羽绒服,他仿佛看到了小姑娘去costco买便宜打折衣的场景。 “所以二叔才给我办了身份,本地生大学学费和留学生不一样,便宜很多的。”她的学费,全仰仗政府提供的低息贷款。 又是程析! 烦躁死灰复燃。 他攥住她的手腕,弯腰,气息离她很近,程墨警铃大作,错开一步,后背抵着电梯门。 “你要求未免太低了吧,他哪里好?” “你穿超市打折衣,踩雪去读书,瘦脱相了你知道吗?” “别对程析感恩戴德,是他先抛弃的你!” “程墨,你得健忘症了?” 一字一句凿进程墨心脏。 湿润的雾气在眼眶蔓延,卧蚕蓄不住泪水,过往五年在枫叶国吃的苦在脑海里默片般播放。 她鼻子一酸:“那请四叔您告诉我,我能怎么办?赶我走的是你们程家,不由分说把我押回来的又是你们程家!期末了,我要赶due还要写essay,我是什么很贱的东西吗,让你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程斯樾咬肌塌陷。 叮——电梯到达顶层。 电梯门打开。 倚在门上的程墨倏地失了重心。 一条铁臂紧紧箍住她的腰。 “站稳。” 短暂的触碰,她的腰比纸还薄。 掌心的热度猝不及防烫在腰间,程墨心头装了只兔子,通通直跳。 程斯樾阴着脸拍,猛地松开她,长腿迈开,搅动走廊的空气。 顶楼,一梯一户。 程斯樾熟练地按指纹,门却先他一步开了。 娇滴滴的女声从门缝传来:“你回来啦~?” 陌生又黏糊的嗓音,像烤焦的,程墨很确定,说话之人绝对不是柳闻莺。 一种偷情被抓包的心虚感在心间炸开,程墨转身,按电梯,门甫一开,幽灵般窜进电梯内。 “……”程斯樾来不及拽她,眼睁睁地看着电梯不断下行。 家门敞开。 大哥程斯檐的千金程杳杳举着炸鸡腿,吭哧吭哧吃个不停:“小叔叔,你怎么才回来?炸鸡都凉了。” 程斯樾脸黑成锅底:“你跑我家干嘛?!” 边说边往电梯走。 程杳杳不明就里,踩着毛拖鞋跟过来,“老师要叫家长,我爸又不在……” 果然,不闯祸不会来找他。 程斯樾没空理她。 被真侄女一闹腾,假侄女跑了。 “你爸飞机明天落地,你别找我。” “韩嫂,”程斯樾喊住家保姆,门内应声,“你叫个车,赶紧把珊珊送走,这几天你回老宅。” 小姑娘还想跟着他坐专用电梯,把程斯樾的眼神钉在原地,“少捣乱,你跟韩嫂坐那台电梯。” 地库。 程墨站在一排豪车前,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假装自己在车展。 手机还有30%电量。 除了程斯樾能说上几句话,在国内她没什么人际关系。 忽然想到尚冥,她小时候经常跟在尚冥和余资铄屁股后头。 可惜她没尚冥电话。 电梯门一打开,程斯樾视线锁定程墨。 她裹着肥大的羽绒服,像南极的呆头企鹅。 蹲地上念念有词,不太聪明的样子。 她怎么考得上麦吉尔?程斯樾真想撬开她脑门儿,数数里面有几颗脑细胞。 “你跑什么?”程斯樾说,“跟我回家。” 程墨往旁边挪了两步,没起来,头埋深了些,咕哝道:“你都有女朋友了,我上去不方便。” 程斯樾气笑了,“不是女朋友,我没女朋友。” 解释不经大脑,从嘴里蹦出。 程斯樾抬手撑住前额,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完蛋了。 他程斯樾,还需要向别人解释自己的感情状况? 程墨仰头狐疑地看他,睫毛扑扇两下,话同样没过脑子,从嘴里滑出:“那…是男朋友?” “……” 四目相对,时间定格。 程斯樾骨节分明的手扶在腰上,另一手摸下巴,一口气堵在心口,就是下不去。 他焦躁地绕着地上那一坨走了几圈。 “程墨,你故意的是吧?你想气死我你直说!” “那一坨”不解地看着程斯樾,唇瓣翕动半晌:“不是女朋友、也不是男朋友,那你家里藏了谁?四叔,你真有老婆啦?” “……” 程墨猛地起身,原地晃了晃,在大脑缺氧的那一瞬间,她说:“那我上去看看我四婶是谁?” “……” 第9章 谋害亲爹的不孝子! “都让让!” 在电梯门阖上的那一瞬间,一只高跟鞋插在门缝中间。 “……”尚冥和余资铄心惊肉跳。 柳闻莺从机场风尘仆仆赶来。 尚冥心头一颤:“姑奶奶您不是出差吗?” 余资铄抱着胳膊,懒腔懒调替柳闻莺回答:“医院姓柳,出不出差还不是咱柳院长一句话的事儿?” “主要看那老秃驴神烦,”柳闻莺摸摸鼻子,“要不是看在我爸的面子,我才不上赶着去给他植发呢!” 尚冥撇嘴,小声:“听说人家要坐凛省一把手的位置了,骂他秃驴不太好吧?” 柳闻莺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叛逆样儿,“那也是秃了的驴,hee-haw~” “……” 古怪的沉默。 柳家大小姐学驴叫,两个大男人实在接不下去了。 . 程斯樾开门,手里拿着湿毛巾。 没多言语,众人熟门熟路流窜进客房。 程墨躺在床上,黑发海藻般散在枕上,脸上泛出绯红色,眉毛微蹙。 程斯樾拿毛巾给她擦手。 柳闻莺示意程斯樾让开,她戴上医用手套,扒开程墨的眼皮检查瞳孔。 尚冥:“怎么不把小乌鸦送医院啊?莺莺专业搞植发的,你让她给小乌鸦看病……” 正量体温的柳闻莺狠狠瞪尚冥,低声道:“我再不济,也是医学生。比你和余资铄强一万倍!” 枪扫一大片。 程斯樾没心情听发小拌嘴,“送医院?万一没看好,再被老爷子截胡。” 余资铄:“你爸疯了?真拿你侄女冲喜?” 沉重的问题甫一出口,连空气都静了一瞬。 程斯樾没说话,他坐在床边矮凳,眉眼间阴霾聚集,山雨欲来前的诡异宁静。 “老爷子人呢?”尚冥问。 程斯樾:“懒得问。” 柳闻莺做完例行检查,示意大家出去说。 偌大的客厅,几人坐在厨房岛台前。 “斯樾,墨墨没事,时差加上外界刺激,她得好好休息。不过她也太瘦了,峨眉山的猴儿都比她结实。” 柳闻莺说罢,咕咚咕咚喝水。 尚冥善于抓重点,“斯樾,你们家到底怎么回事?把人送走就不管啦?那么久没见,小乌鸦都没长个儿。” 当年他和余资铄放鞭炮庆祝,兄弟俩以为小乌鸦被程家送出国参加研学夏令营。 没想到,好端端的大活人就此人间蒸发。 有一句他没说,小乌鸦变化挺大的,眼底少了阳光明媚,多了许多不可言说的东西。 余资铄:“斯樾,你之前不是出国找过好几次吗?” 程斯樾:“没找到。” 余资铄颔首,想来也是。 这么多年,臭丫头够绝情,把他们哥几个的微信全拉黑了。 想当年小乌鸦刚进程家,身为独生子女的发小们,头一回见到白白净净的小妹妹,她像是从年画里跑下来的人物,灵动的大眼睛,永远上扬的微笑唇。 所有人都喜欢她。 即便小丫头长了一张乌鸦嘴,他们几个当哥哥姐姐的,不照样心肝似的疼着她? 说到此处,程斯樾从兜里掏出护照。 几人头抵着头,对着护照大眼瞪小眼。 余资铄恍然大悟:“你二哥把她国籍都换了?” 难怪程斯樾把地壳翻了个遍,愣是没把人找出来。 “诶,咱们小乌鸦在国外过得是什么日子啊!无父无母,孤立无援。”尚冥拖长尾音,替程墨鸣不平。 柳闻莺瞪他,“你少拱火了,斯樾都急死了。” 尚冥用了一秒钟强行切换话题,“人找到就好,活着就行。” “……”话落,他恨不得抽自己大嘴瓜子。 程斯樾心底最疼谁?别人不清楚,他门儿清。 一句“活着”不就在往兄弟心里扎刀子吗? 柳闻莺:“墨墨五年没回国了吧,在国外肯定吃不好。她要是醒了,你给她吃清淡点,大鱼大肉缓着给,知道吗?明天我让家里阿姨做点瑶柱时蔬粥,搭点蜂巢芋角和马蹄糕,我让司机送过来。” “谢了。” 柳闻莺不放心,离开前又进客房给程墨量了一次体温。 37度4,体温比刚才高。 她狐疑地把被子往下拉。 好家伙!小姑娘裹着厚厚的羽绒服。 她气鼓鼓地跑到客厅,“程斯樾,你太不会照顾人了吧!” “……” 几个大男人面色凝重地聚在床侧。 尚冥气急败坏:“开了地暖,你想热死小乌鸦?” 余资铄直叹气:“小乌鸦要是得热射病,你是直接凶手。” 柳闻莺半个身子爬进床,大小姐形象不要了,给程墨脱外套。 “后背都汗湿了!墨墨的换洗衣服呢?”话毕,她作势要轰众人,撸起袖子想帮程墨擦身体。 程斯樾:“她没带行李。” “……” 寂静须臾。 柳闻莺气急,扔下一句:“你们程家真不是个东西!” 她瞪一眼程斯樾,无差别地撞开尚冥和余资铄,像个攻陷城池的敌军,冲进主卧烧杀抢掠。 帮程墨换上程斯樾的男式睡衣,她人快瘫了。 三人下楼。 纷纷感叹:“带娃真累!” 余资铄看一眼柳闻莺:“柳院长不追咱们程总了?” 尚冥一听,心脏突突直跳,心里不是滋味。 “余资铄,你什么意思?离间我和斯樾纯真的兄妹情?”柳闻莺骂完,疲惫地坐进车里。 司机开车。 “小姐,后座的东西怎么处理?” 柳闻莺看了一眼印有奢品logo的购物袋,里面放着一件月白色衬衣。 她逛街时一眼相中,颜色和她买的新款衬衣是一对,店员说这是情侣款。 “给我爸吧。小票在里面,不合适能换。” “好。” 她的思绪随车窗外的霓虹灯光浮浮沉沉,忽然有一秒,她理清蛛网般的思绪。 她是柳家姑娘,血液里带着收放自如的洒脱。 她安慰自己,世间没有过不去的坎。 . 滴——体温36.8。 程斯樾捏着体温计,舒了一口气。 搁在床头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他瞥一眼,掐掉。 床上的人流着哈喇子,睡得昏天暗地。 他扯了张纸巾,轻拭她的嘴角。 “傻不拉几的小猪。” 骂她,她也听不见。 手机再一次震动起来。 来电—— 【糟老头子】 呵,该来的总回来,程斯樾单手拿手机,另一手掖了掖被子。 阳台冷风凛冽,程斯樾点烟,按下接听键。 “有事?” 苍老的声音裹挟电流,伴着冬夜的极寒沁入他的耳廓:“谋害亲爹的不孝子!” 程斯樾嗤笑一声:“孝不过您!拿孙女冲喜的老东西!” “……” 第10章 送给爸的三房太太 疗养院vip病房。 程榆汌躺在病床上,暖黄灯光落在他满是纹路的脸庞,阴影斑驳,形容枯槁。 小儿子在电话中对他不敬,让他的表情更显腐朽颓唐。 程榆汌对程斯樾的感情异常复杂。 程斯樾是他和前妻白芙的非婚生子。他错在先,错得荒唐离谱。 程家当家人的身份,让他绝对不会向谁低头。 这么多年,他再也没能见过前妻,他把扭曲的思念无限放大到程斯樾的身上。 他所有的忍让和耐心在用完的同时,心底总有一方无形的泉眼,滋生出汩汩泉水。 这是一种复杂的,叫做问心有愧的感情。 “什么孙女?”程榆汌攥紧手机。 “呵,”嘲讽声不大,细针般扎进程榆汌的耳道,刺穿他的耳膜,他听见程斯樾说,“您请来的道长,找一个和您八字对冲之人,将煞气渡到她的身上——” 是有这么一回事,程榆汌不觉得这事有多离谱。 他有钱,拿七位数砸到那人身上不就行了? 花百万工资,买别人的心甘情愿,有何不可? “凌昊道长有两把刷子。”程榆汌就差把凌昊道长的背调资料呈到程斯樾的面前了。 程家这么多年,但凡碰到不好的事,哪次不是找凌昊道长开坛做法,牢牢护住程家基业,稳固不倒。 程斯樾质问道:“所以你们看中了墨墨的八字?就算她和程家断绝关系,她也是程家姑娘。您找她冲喜,真不怕天打雷劈吗?” “她,可是喊您一声爷爷的。” 程榆汌愣住了。 挡煞的事他再清楚不过,但后续如何,全权交与道长去做。 他家大业大,手里还掌控着程氏集团的庞大产业,细枝末节他从不深究。 “…你说哪个墨墨?”这个名字已经从程榆汌的记忆中消失多年,他摸不清儿子的意有所指。 “程董真是贵人多忘事。”程斯樾哂笑一声,提醒他,“程墨您忘了?您那个能干的二儿子家的养女。” vip病房,加湿器散出灰白雾气。 冗长的沉默。 “唷,真忘了啊?您现在阿兹海默几期啊?”论扎心,程斯樾是专业的。 “……” 程墨。 当初大儿子程斯檐提出收养方案,程榆汌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程家在西部投资的风场出了人命,有人员坠落的视频被无人机爱好者发到了网上。 在滔天舆论席卷而来之际,程家率先表态,收养风机维修人员的遗孤。 他第一次见到程墨,她在后院摘了根狗尾巴草逗家里的金毛。 小小的一团,蹲在地上,还没狗大。 他看她的眼神,仿若在看一只丧家之犬。 “小孩。”他不知道她叫什么,也懒得花心思去记。 “你是爷爷?”那小孩飞快将草藏于身后,机敏地察觉了他的身份。 当年的程家还没未开枝散叶,大儿媳挺着孕肚,医生说肚子里是个女孩。 按辈分,程墨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程家第三代。 “爷爷”这个称呼,并没有让程榆汌受用。 他蹙眉,狠斥她:“谁是你爷爷?再乱叫,把你嘴巴缝起来。” “哇啊——”那一小团被他的疾言厉色吓到,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 程斯樾冷如冰雨的声音,将程榆汌抽离的思绪生生拉回—— “我今天把话撂这里,您要冲喜续命,找阿猫阿狗,您随意。” “哪怕您找公猫公狗,份子钱我一分不少。” “您要真脑瘫了,想找自家亲戚搞乱伦呢。家里有现成人选——您亲爱的二儿媳妇。” “但我告诉您,别想打程墨的主意!您敢对她下手,我不介意把家丑公之于众。” 手机里蹦出的话,一句比一句迫使程榆汌收紧血管。 “爸,您应该庆幸咱们国家有法律,您能活到现在不挂,全靠法律保护。” “嘟嘟嘟——” 程榆汌按住心脏,溺水般大口呼吸,“逆子!!!” 医护人员冲进病房。 . 程家老宅,西三宅。 助理呈上刚从慈善拍卖会上拍来的珠宝。 程桃拿起来,放在手里比划一下,兴致恹恹。 “这套首饰拿给二嫂吧。” 助理疑惑半秒,这套首饰明明是拿来配程桃订的那条全手工镶翠旗袍的。 “那我找造型师让她帮您再找合适的配饰,离陆家家宴还有一周时间——” “不必了,”程桃打断助理的话,“陆家的家宴,不去也罢。礼送到了就成,推说我身体不适吧。” 最近两年,陆家有意拉拢程家,频频向程家伸橄榄枝。 陆家大小姐陆鸣珺和程斯樾订过娃娃亲。 她已经25岁,再拖下去年龄等不起了。 见程家迟迟没有动作,陆家病急乱投医,把程家亲戚全笼络了一遍。 “我爸在医院还好吧?” “老爷身体无甚大碍,吴院长的意思是再观察几天,情况稳定就能出院。” 助理话毕,犹豫片刻,问:“三小姐,凌昊道长等您的信儿呢,冲喜的事……?” “按计划行事。” 程桃挑起天鹅绒首饰盘里璀璨夺目的粉钻项链,改变了主意:“这套项链别送陆家了,替我送给爸的三房太太啊。” 三房太太。 助理没懂,抬眸,想从自家老板的脸上得到一星半点提示。 “华子该回来了吧?”程桃问。 说曹操曹操到。 一个异常惹眼的高个男人穿过长长的廊桥,走入西三宅的偏厅。 程桃一个眼神,助理将首饰放入随身携带的小型密码箱,恭恭敬敬退出偏厅。 只剩程桃和华子两人。 她缓步向前,披在肩头的绒毯滑到地上。 程桃今年38岁,保养得当,腰肢纤细,胸口却有着呼之欲出的丰腴。 她抬手,指尖触及华子硬挺的胸膛,娇嗔出声:“怎么才回来?人接到了?” 华子无视她的抚触,以下级面对上级的姿态,汇报工作:“接是接到了。” “?”程桃抽回手,抬眸打量他。 “被小少爷截胡了。” 程桃以为自己听错了,“谁?程斯樾?” 华子简明扼要,描述了当时的场景,刻意省略大欣被撞到河里、如今人在医院打石膏的细节。 “他什么时候对爸的事那么上心了?”原本还想找华子打上一炮的,此刻的程桃一腔旖旎思绪散尽。 她坐回贵妃椅,搜肠刮肚半天,想不出程斯樾和程墨在家时有过的交集。 “程墨被送走那会儿,他压根没有过问过。” 在程家,最不可能和程墨发生交集的人,便是程斯樾。 程桃蓦地忆起,在程墨被送走后当天晚上,程斯樾正和陆家长辈一起吃饭,席间和陆家大小姐陆鸣珺相谈甚欢。 程桃喃喃道:“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第11章 塑料父女情 程墨醒来,天光大亮。 赤脚踩在地板上,脚下一软,一个趔趄。 客房门倏地打开,身着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程斯樾看见地板上四仰八叉的瘦猴。 “……” 程墨从地板上掀开眼皮,视线和蹲在地上打算扶她的男人撞到一起,她跳蛙似的弹起,站直了绝不趴下:“四叔。” 生硬的称呼,没什么温度。 四叔。 程墨有五年没喊过了。 她心中只有他从少年到青年的轮廓,模模糊糊,并没有具象化。 手僵了0.1秒,程斯樾起身,不动声色地将手插进裤兜。 程墨套着宽大的睡衣睡裤,挺拔的身姿,让程斯樾想起迎风挺立的小白杨。 客房的时钟停摆三秒。 五年未见。 两个人之间隔着浓浓的陌生感,犹如隔开亚欧板块和太平洋板块的巨大海沟。 消亡的边界是填不平的。 “站这么直?军训呢。”程斯樾不说还好,一说,程墨的后背绷更紧了。 他剑眉蹙紧,扔下一句:“客房有洗漱用品。我助理送了几身衣服,你先穿,回头——” 咕噜噜。 肚子拉响一级警报。 “四叔…”她小心翼翼地询问,“我的保温罐呢?” 保温罐?程斯樾想起她一直抱在怀里的铁疙瘩。 他不以为意,指了个方向。 程墨趿拉着步子,跑到客厅的茶几,水葱似的手指轻拍保温罐,低声道:“幸好你还在。” 程斯樾的视线钉在她脚边长出一大截的睡裤裤腿,方才她踩到几下,差点摔了。 “那是什么?”他抄着兜过来。 程墨不太好意思,抓抓下巴,“我房东借给我的,丢了还得赔人家一个一模一样的。” 程斯樾不解,一个破罐子,眼前的姑娘至于这么小心翼翼吗?丢了再买就是了。 这才几个钱? 她没急着开罐子,打量程斯樾,视线落在他系一半的领带上,问:“四叔,您要出去吗?” 程斯樾垂眸,清瘦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系好领带。 程墨侦察兵上身,将视线停留在那只青筋隐现的手背,他的手掌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了,宽了、大了,也许变温暖了? 会吗? 她收回视线。 “我去公司开会。”他想嘱咐几句,心说一会儿柳闻莺派来的阿姨会上门送餐,想到程家对她做的一切,他徒增许多愧疚。 “四叔。”程墨喊住站在玄关换鞋的程斯樾,“我能用你的电脑吗?” “书房有,不设密码。” 小动物似的目光紧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她解释:“我用您的电脑做作业。” “都可以。”他颔首,留给她一个颀长的背影。 他走后,家里的空气似乎低了几度。 程墨抱着保温罐坐到餐桌前,打开罐子,浓郁的木姜子味道飘出来。 泡面早已糊成坨坨。 肚子就快揭竿起义,程墨找了双筷子,夹起涨得不能看的泡面,先试了一口味道。 冷的、味儿冲、能吃、没坏。 填肚子嘛。 她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程斯樾坐进宾利后座,驾驶室的吴助理回头:“程总,枫叶国两所大学的ai专业都想邀请您过去做演讲。” “枫叶国?” 原本这种事,程总压根不会上心,只会嘱咐他选一个合适的就行。没想到,程总很感兴趣。 吴助理:“滑铁卢大学和麦吉尔大学。” 程斯樾没过脑,话甫出口:“去麦吉尔。” 话落,吴助理启动车。 迎面驶来迈巴赫。 程斯樾认识车牌,是柳闻莺的座驾。 柳家阿姨送早餐来了。 吴助理看着老板亲自下车带柳家阿姨上去,嘴巴张成大大的o。 老板大费周章,难不成和柳家二小姐好事将近? 按指纹,两人丝滑进门。 程斯樾没在客厅看见程墨,以为人去客房卫浴洗澡。 他领着阿姨到厨房。 扎着丸子头的女孩子正对着保温罐狼吞虎咽,筷子都快夹出残影了。 听到动静,程墨错愕抬头,眼底闪过一丝被教导主任抓到上课偷看漫画的慌张。 哐——筷子砸在桌上,发出刺耳的杂音。 “四、四叔。” “你吃什么呢?”他冷着脸,走到餐桌边。 程墨尴尬之余,迅速恢复了镇定,有问必答:“面。” 原来她千里迢迢从枫叶国捧回来的罐子,是用来泡泡面用的。 程斯樾顿了一下,差点绕进去,他家压根没泡面这种东西。 他拿起桌上的筷子,在保温罐里戳了几下。 他发出不可置信的声调:“你从枫叶国带回来的…?” “我昨天的早饭……”她想想不妥,旋即解释,“一口没吃上,就被抓回来了。” 程斯樾脸黑成锅底,“你早饭就吃泡面?!” 程墨:“怎么了嘛?浪费可耻啊。” 两人压根不同频。他问的是平时早饭吃泡面,她说的是今天早饭吃泡面,鸡同鸭讲。 地暖温度舒适,加湿机的声音像白噪音,时间一下子慢下来。 柳家保姆打破尴尬,热情地端出保温袋里的饭盒。 “柳小姐吩咐我做的,粥、糕点……您看着吃点。” 程墨:“嗝——” 一个冗长的、带泡面味的饱嗝。 程斯樾嶙峋手骨按在腰上,山雨欲来的架势,“你在枫叶国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泡面当早饭吃!在保温罐里焐了一天多的泡面,她不浪费,居然一口一口吃掉?! 他本以为。 二哥把她送走,至少会安排好她的基本生活。 好歹有过几年的塑料父女情。 从前,像是一辆逆行的车,眼前的十九岁姑娘和过去那个五岁的奶团子重叠在一起。 程斯樾倏地想起,刚来程家那会儿,她就是那样。 那时候,他初中住校,周一上学前遇到背着小书包去上幼儿园的程墨。 她喊了声“四叔”,他随手给了她一块桂花糕。 她眼底淬满星光,说不出的欣喜。 周五晚上回家,程斯樾看见小小的一团蹲在后院角落。胖乎乎的小手展开手帕,拿出一块糕点。 她一口,金毛一口。 一人一狗分着吃。 当天半夜,她进儿保急诊挂水,金毛进宠物医院全麻洗胃。 一人一狗,双双食物中毒。 现在想来,“罪魁祸首”正是她舍不得吃的那块桂花糕。 程斯樾攥紧手,抿紧唇角。 原来这世上,还有比和她失去联络更苦痛的事。 现在,程墨鲜活地出现在眼前,程斯樾才蓦然发现,过去的五年,她过得一点都不好。 第12章 她舅金屋藏娇! 红灯。 吴助理踩刹车,从后视镜偷瞄程斯樾。 老板的脸快从三味书屋拉到百草园了。 “程总?”他小心叫他。 “去一趟羽扇房,按照小姑娘的口味,一日三餐送到我家。” 羽扇房是尚冥开的。 作为羽扇房的钻卡大客户,公司应酬接待客户首选这里。 餐厅位于宁城地标建筑双塔之上,中西餐厅各占一边,中间以玻璃廊桥连接。 廊桥桥面玻璃带有高科技led特效,人走在云雾缭绕的桥面,云雾特效会忽然消失0.1秒,这短暂的消失,让客人体验一把站在全透明玻璃上俯瞰全城的极致刺激。 这个点子是程斯樾出的。 羽扇房因此爆火,一座难求。 . 刘箐竹和陆鸣珺站在羽扇房门口。 服务员得知二人没有预约,礼貌送上茶水,“两位可以预约,预约时间从下个月2号起。” 刘箐竹是程桃的女儿,程家骄纵的二小姐,她用长长的穿戴美甲重重戳服务生胸口铭牌:“叫你们大老板尚冥出来,我是他外甥女。” 服务生偏头,往里看了一眼。 大堂经理笑脸迎了过来:“尚老板还没来。” 话音刚落,尚冥单手抄兜走出观光电梯。 眼见餐厅门口站着的两个女人,他心头微顿,后悔来早了。 “尚、冥!”刘箐竹小跑上前,腋下包甩尚冥怀里。 后者眼疾手快,另一只手默默抄进裤兜。 啪——小包掉地上,崩了几颗碎钻。 他就是,故意的。 “……”刘箐竹脸挂不住了。 矜贵的公子哥不把没礼貌的臭丫头当回事,尚冥睨她一眼,教她做人:“没大没小,程斯樾是你舅舅,你叫我什么?” 陆鸣珺悄悄拉她衣角,刘箐竹碍于小姐妹的颜面,闷声喊人:“尚叔叔。” 大她9岁,尚冥心安理得接下这声“叔叔”。 “我和珺珺来吃饭。” 尚冥公事公办:“满座,没预约进不了。”他摊手,天王老子来了都得预约。 陆鸣珺侧头:“箐竹,我们换一家店吧,也不是非它不可。” 观光电梯打开,吴助理随着用餐人群一路走到餐厅门口,冲几人颔首:“尚总,二小姐,陆小姐。” 几人都认识程斯樾的特助。 吴助理见到熟人局,格外松弛,也不避讳,把程斯樾的要求和尚冥说了。 尚冥内心了然,吩咐经理去办。 刘箐竹和陆鸣珺随着吴助理进观光电梯,两人无心欣赏风景。 陆鸣珺:“吴助理,斯樾哥给谁定的餐?” 吴助理心说坏了,眼前这位是程总的联姻对象,“…我没问,听程总的口气,大概是亲戚家的小孩儿。” 刘箐竹不大高兴:“我就是‘亲戚家的小孩儿’,怎么没见我舅舅给我订餐?” 不光不订,连羽扇房的座位都不通融! 什么塑料亲戚! 吴助理:“……” 刘箐竹在尚冥这边吃了瘪,往跑车一坐,脸上盖了条丝巾,变成一具尸体。 陆鸣珺情绪不高,她和程斯樾订过娃娃亲。 程家在整个宁城是old money的代表,金字塔顶端的大家族。 程家第三代里要数程斯樾步子迈得最开,他早早脱离家族集团,在美利坚读研时,创立了人工智能研究实验室。 仅仅用了六年时间,程斯樾的公司已经上市。 老天偏爱他,捏他的时候用了心。 不光有聪明的脑袋,更拥有优越的外形。 这样的人中龙凤,眼高于顶的陆家大小姐能不爱? 刘箐竹一把扯掉盖在脸上的丝巾,水晶甲面勾丝,她心里本就憋着一股气,骂:“爱马仕…我爱你爷爷。” 陆鸣珺无语,要不因为刘箐竹是程斯樾的外甥女,她才懒得笼络她。 “这花型配色本来就不好看,回头我送你几条。”陆鸣珺勉强安慰她。 正说着话,忽然看到尚冥提着满满当当的打包袋。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 程斯樾说的给亲戚家小孩儿送餐。身为他好兄弟的尚冥,充当外卖小哥亲自送餐? 谁家小孩儿,面子那么大?! “跟上。” 刘箐竹起步挂挡,跑车低吼着跟上尚冥的越野车。 街景越来越熟悉。 当眼前出现那幢熟悉的高层公寓时,陆鸣珺脸色不好看了,“那不是斯樾哥家吗?” 刘箐竹一脚油门,完全将跟车第一原则——保持一定车距抛到脑后。 她严重怀疑,她舅金屋藏娇! 尚冥的g63拐进程斯樾小区。 刘箐竹的车牌,没在物业登记过,车被保安拦在大门。 大小姐猛一倒车,直接把车停在小区外的马路牙子边。 刘箐竹没有程斯樾家的门禁,她只能踩着高跟鞋,气喘吁吁跟着尚冥的车一路狂奔,跑到程斯樾家地库。 尚冥拿着打包袋,按响门禁门铃。 “喂?”脆生生的声音经电流放大,刘箐竹没听出是谁。 尚冥:“饿坏了吧?奉程狗之命给小主儿送餐。” 尚冥和程斯樾家藏着的女人很熟络,声音亲昵松弛,全然没有刚才在羽扇房的疏离。 陆鸣珺攥紧手指。 世家联姻,男方外面有人很正常。很多联姻夫妻都是各玩各的。他们维系的婚姻的目的,只是为了更大的利益和金钱。 但女登堂入室,住进联姻对象家里。 她脸往哪儿搁? 尚冥上去送餐。 程墨洗漱过,换上了程斯樾让人送来的衣服。 他没多待,嘱咐程墨多吃点,便离开了。 他刚坐进车里,地库门忽然开了。 一个娇小的影子急急匆匆拎着一袋子东西。 “尚——冥——哥!” 坐跑车里的两个女人一动不动,睁大眼睛盯着那道清丽的身影。 瓷白的皮肤,两颊稍鼓微粉,像开出了一朵俏丽的花。 这张脸真的漂亮。 卷起的黑发随着跑动在肩膀散开,每跑一步,都散发出青春逼人的模样。 陆鸣珺指甲掰断了。 刘箐竹总觉得那个递袋子给尚冥的女孩子说不出的熟悉。 “尚冥哥,打包袋里还有一张储值卡。”程墨以为尚冥放错了。 尚冥揉她头,嘴角弯弯,露出了老父亲般的微笑:“小祖宗,这我餐厅。斯樾说了,要给你备足吃饭钱,不能让你饿着。卡里有5万,你先吃着,不够我再充。” 5万。 程墨:“……” 你们有钱人的饭卡,都是五位数的吗 第13章 未来老婆 地库阒静。 陆鸣珺的脸当即白了一个色号。 陆家家世和程家不能比。 程家三代往上沾了皇亲国戚,家族产业涉猎全球,盘根错节,根基极深。 最近20年,陆家借房地产的东风一跃成为宁城新贵。 老牌old money对标new money,陆家打不过,想加入。 陆鸣珺起初对联姻嗤之以鼻。 在一次酒会上,她靠在角落,低头在微信上和姐妹吐槽高跟鞋有多硌脚。 忽然有人姗姗来迟。 酒会现场出现了不小的骚动。 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眼见来人,立刻围上前献殷勤。 陆鸣珺以为来者是哪位政府大领导,她好奇地看了一眼。 这一眼。 她看见被人群众星拱月围在中央的男人。 剑眉星目,风光霁月,带着一种挑不出刺的礼貌,却又让人无端疏离。 一见杨过误终生。 陆鸣珺暗暗喜欢上程斯樾。 这份喜欢像处于阴暗角落的苔藓,悄无声息地生长、壮大。 反正最终会联姻,两家的婚姻经过程斯樾的父亲程榆汌首肯过。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程斯樾怎么会有女人? “珺珺,你没事吧?”刘箐竹用手肘碰她。 陆鸣珺咬唇,强忍拉回失速的心脏,淡淡问:“箐竹,我和你的关系,不光是普通朋友吧?” “昂。”刘箐竹还停留在刚才那个女孩熟悉的脸上,茫然应声。 “你舅舅家里藏人,这么大的事你不提前知会我一声?等我和他结婚,是要和她共享同一个男人吗?” “……”刘箐竹终于反应过来,合着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她、并不知情、好吗? 陆鸣珺是她为数不多的好朋友。 她双手按在陆鸣珺的肩头,安抚:“珺珺,我是和你同一时间知道的。我舅平时看着挺禁欲的,没想到玩挺花啊!” 尽管她和程斯樾是塑料舅甥关系,在好友犹如失恋的苍白面色前,刘箐竹使出浑身解数,集中火力抨击:“渣男!珺珺,这种共享单车你不要也罢!男人嘛,不过如此,你上哪儿不能找?” 她的嗓音很低,配合上此时声讨渣男的夸张手势,长长一段话在结束时终于破了音。 “咱找一个干净点的!” 尚冥抱臂,好整以暇地站在不远处:“找什么?” 刘箐竹:“……” 尚冥似笑非笑:“两位日理万机的大小姐怎么会在这儿?” “……” 跟踪的事情,彻底败露了。 . cohere会议室。 坐在主位的男人身着深色衬衣,两侧手臂的袖箍平添五分禁欲气质。 他似乎很专注地听着公司技术人员做最近的技术升级数据模型讲解。 吴助理却知道总裁心不在焉。 以往程斯樾开会,从不会把手机放在桌上。 这会儿他面前正摆着他的私人手机,还将屏幕朝上。 他在等消息,又不像在等消息。 没等来消息,却等来一个人。 尚冥风尘仆仆地敲门,一会议室的人和他大眼瞪小眼。 他撇嘴“打扰你们开会了?我这就滚。” “……” 倒也不必滚。 他是程斯樾公司的股东之一,有权利进出会议室。 程斯樾叫停了会议,吴助理领命,拿着总裁的黑卡去楼下咖啡店打包咖啡和蛋糕。 会议中途叫停,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技术组大拿周汀推了把眼镜,看着程斯樾反常的举动,高度镜片泛出两道白光。 “程总,有情况?”他逮着吴助理就问。 后者苦着张脸:“怎么会。” 周汀:“我和斯樾在美国一起读研、同吃同住、共同开发程序,他脚趾头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吴助理轻声:“周总,那您倒是说说看,程总、的脚指头、在想什么?” “……” “肯定恋爱了!”话甫出口,连周汀自己都笑了。 整个技术组成员向他投去好几坨白眼。 有人说:“拜托,程总跟个阎王似的,还是个拼命在生死簿上卷kpi的工作狂。哪个女孩子敢和他谈恋爱?” 又有人说:“之前程总女朋友到办公室送茶递水,不是被他骂走了?” 众人开启吃瓜模式。 “那是陆大小姐。我有她朋友圈。大小姐哪受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啊?在朋友圈点名道姓骂咱们程总呢。” “程总哄了没?” “听说把她微信拉黑了。” “好家伙。” 所以,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冷面阎王,怎么会有女孩子受得了他? 程斯樾坐进皮质办公椅,身体和椅背融为一体。 尚冥端着咖啡杯喝了一口:“卡给墨墨了。” 程斯樾:“她收了?” 尚冥点头:“会不会到我餐厅用,那我就不知道了。” 程斯樾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爽快地给尚冥打了10万。 “她喜欢吃桂花糕,回头让你厨师做一点。” 脑海中有一扇门蓦地打开。 蹲在金毛旁边的小小一团、偷偷藏了快一星期的变质桂花糕、午夜儿童保健医院的输液吊瓶。 像有一支画笔,将褪色的画面重新润色。 “这还不简单,我最近挖的厨师,在全国糕点大赛中得了金奖。” 程斯樾颔首,修长的手攥着手机,转了几圈。 尚冥:“刚在你家地库碰到你外甥女和陆鸣珺了。” “谁?”手顿住,自动屏蔽“陆鸣珺”这三个字,程斯樾似乎对“外甥女”这三个字格外陌生。 尚冥可不置信的声音:“你该不会开会把脑子开宕机了吧?你外甥女、刘箐竹、你三姐的女儿!她和你的联姻对象在你家地库。” “你直接报她全名不就行了?”程斯樾懒得维系亲戚关系,“她俩去那儿干嘛?” “还能干嘛?”尚冥把往后坐,双腿交叠,“捉奸呗。陆鸣珺不是你的未来老婆吗?” “你少凑对,我同意了?”程斯樾随手将桌上的钢笔扔到尚冥身上。 尚冥接住,极其丝滑地抄进衣兜,顺走他的笔,他身体往前凑了凑,神秘兮兮问:“你真对陆鸣珺没意思?” 凭良心说,陆鸣珺长得漂亮,1米72的傲人身材。和程斯樾站在一起,郎才女貌,适配度宛如原装数据线。 程斯樾嗤之以鼻:“我要是喜欢她,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一句话,把多年明恋的陆大小姐多年彻底打入冷宫。 “所以程陆两家联姻——?” 程斯樾眼皮一掀,彻底没了耐心,声音大了几分:“她家那么想跟我家联姻。我爷爷合适啊。老家伙不是想找女人冲喜吗?让陆鸣珺上。” 总裁办的门倏地打开。 吴助理恭恭敬敬替陆鸣珺开门。 办公室的状况,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陆鸣珺瞬间红了眼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程——斯——樾!你欺人太甚!!!” 第14章 男女朋友间的新型情趣 尚冥对修罗场与生俱来发怵。 他拉着吴助理,一个当番茄片一个当生菜,三明治似的将程斯樾和陆鸣珺挡开。 效果不大。 陆鸣珺脱下高跟鞋,战斗力爆表。 骄纵的千金小姐,在感情上翻过的唯一跟头就是程斯樾。 她哪里肯放过? 嚎嚎两声。 尚冥和吴助理先后先后负伤。 “陆鸣珺你够了 !”程斯樾脸上没多余表情,对陆鸣珺的不满加在这声呵斥中。 陆鸣珺打着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面,吼道:“你家里藏女人!程斯樾,我们之间完了!” 男人宛若仁慈的君主,答应死囚最后的要求:“你要是觉得我们之间有开始过,那我不介意你这么说。” “你……”陆鸣珺哑火了。 她承认程斯樾说的话,他们之间压根没开始过。 所有的一切,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总裁办公室外的长廊连着整个办公区域。 员工们低头,假装扶在键盘上搓火星子,实则竖起耳朵狠狠偷听。 陆鸣珺面子下不去,咬牙放狠话:“行!我治不了你,我还拿一个小三没办法?!大家做个见证,我陆鸣珺今天放句话,我掘地三尺也要把小三找出来!我要她好看!” 程斯樾:“你有病吧陆鸣珺?吴助理,给她去脑科挂个号。” 陆鸣珺爆哭,赤着脚从总裁办离开。 这一层所有人无心上班。 总裁、未婚妻、小三。 上了几小时班,昏昏欲睡的脑袋终于在短短的二十分钟被激活。 . 在程斯樾书房,吃完午饭,程墨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酒足饭饱。 她登上程斯樾的电脑,桌面的壁纸令人怔忪半晌。 壁纸是一只金毛。 “是项项吗?”她喃喃道。 柔软蓬松的毛发被太阳烘得暖洋洋的,让人隔空想rua几下。 她刚到程家时,项项已经7岁了,没理由现在还活着。 叮铃铃——书房上的座机电话响了。 程墨吓了一大跳。 这是程斯樾的私人电话,她不敢接。 电话足足响了三次,终于归于平静。 程墨打开gmail邮箱,回了导师的邮件。 门铃忽然响了。 她小跑到门口,往可视门铃探看一眼。那人一身黑西装,胸口别着一个名牌。 “请问您找谁?” “程小姐您好,我是程总的物业管家,程总喊您接电话。” “……” 刚应完门,电话铃声大作。 “四叔。”程墨料到电话肯定是程斯樾打来的。 “墨墨。”程斯樾的声音越过电波,更添几分磁沉,程墨出神地想,这似乎是她和四叔之间第一次通电话。 她踩着软糯的羊毛拖鞋,一下又一下在柚木地板上画圈圈。 程斯樾:“怎么不接电话?睡觉倒时差?” 程墨老实回答:“怕接到诈骗电话。四叔,我在国内人生地不熟,真怕被人诈骗。” “……”程斯樾脖子一梗。 小侄女过于警惕,也不是好事儿。 “你手机号多少?” 程墨报了枫叶国的手机号码。 只听电话那头的程斯樾吩咐旁人:“去给程墨办移动电话卡,再买台手机。” “啊,四叔真不用!”程墨下意识拒绝,“我过两天就回去了。” 话甫出口,听筒里静了一瞬。 程墨赶紧看一眼电话机, 电话没中断,她解释:“刚才跟导师发邮件,他只给我开了一周假。” 程斯樾沉默须臾,冷静组织措辞:“你没微信,像刚才那种情况,我联系不到你。还得让物业管家跑一趟,人家打工人也不容易,是吧?” 此刻的程墨已被程斯樾绕进了坑里。 四叔,说得似乎有点道理?倒是她不懂事了。 “那我用不上国内的号码啊。”她婉拒了,“我不要手机。” 她担心的是,回枫叶国还得多养一个国内手机号,她哪来的钱? 程斯樾有些气,这丫头为什么那么拧巴? “那这样,不买手机,给你办个手机号,你回枫叶国,手机号停机不就行了?” “哦,那好吧。” 商业谈判惯用套路。 先提出一个很离谱的要求,当对方严词拒绝后,再提出一个折中方案,对方大概率会同意。 . 这个折中方案很快让程墨彻底沉默了。 小天才电话手表专柜。 营业员打量眼前小姑娘嫩生生的脸,1米6出头的娇小个子。 现在的小学生营养真好,那么高个儿。 程墨:“……” 她怀疑程斯樾是故意的,可她没有证据。 “来,试试。” 骨节分明的大手拉过她的手腕,她的袖子往上撸了一截,程斯樾示意营业员戴手表。 柜台后的营业员是金牌销售,灵活地将电光紫表带往姑娘腕间扣,“这只好看!很衬您妹妹的肤色。” 程斯樾眼皮一掀,妹妹? 算了,懒得解释了。 他往手表上添上两个手机号。 “这是我私人号码,要是打不通,你打这个工作号。” 程墨瞥了一眼同样在柜台试戴手表的幼儿园小朋友。 沉默震耳欲聋。 “呐,我给你买了小天才,你请我喝咖啡。”程斯樾领着人往商场一楼咖啡店走去。 他要了两杯咖啡。 服务生:“先生,请问您刷卡还是支付宝?” 程斯樾一把揽过程墨的肩膀,往人往收银台一带,“她请客,支付宝吧。” 程墨侧头看他,满脸疑惑。她在枫叶国大农村呆了整整五年,哪有支付宝? “我刷卡。”她从兜里掏出一张td银行卡,“国外的信用卡,能支付吗?” 店员一愣,喃喃:“外国人啊…” 忽然,程墨手腕把人抬起,袖子掀开,程斯樾当着她的面,点开电话手表的某个页面,亮出二维码。 她被程斯樾温暖的手带着,往扫码机上一扫。 “支付成功。” 店员沉默了。 头一回看到用小天才刷卡支付的成年人。 程墨:“……” 只有程斯樾勾起唇角,拉出笑痕:“绑了我的支付宝账户,你下次出门记得戴手表。现在国内移动支付很发达,小天才在手,走遍天下都不愁。” 神特么小天才! 打咖啡的服务生心领神会。 get到男女朋友间的新型情趣了! 第15章 纵情享乐的荒唐夜 程斯樾很少来商场,此时却仿若一位称职的导游,情绪高涨领着程墨到处闲逛。 走进蛋糕店,挑几块桃红粉绿的小蛋糕,付款时,他拉起程墨的手腕—— “滴——支付成功。” 程墨顶着店员和路人诧异的眼神,看似面无波澜,实则心态崩了。 迫于她四叔的威压,她硬着头皮跟着他走。 手工巧克力店。 程斯樾捉她手腕。 “滴——支付成功。” 看见账单,程墨一双乌眸瞬间睁大。 1239元?! 就这么一袋子巧克力,四位数?! “怎么了?”程斯樾拎着巧克力包装袋,垂眼看她。 “四叔,这巧克力为什么那么贵?” 两人相差20公分,程墨下颌线绷紧,眸底清晰地倒映出程斯樾清俊的轮廓。 “不知道,”程斯樾买东西从不看价格,他拿了块巧克力,塞女孩子嘴里,“好吃吗?” 程墨的嘴巴鼓着,吧唧吧唧,像只越冬囤货的松鼠。 她点点头。 “好吃不就行了?想吃什么用手表刷,不用看价格,都是小钱。” 他说话的模样带着几分散漫,平时身上透出的冷冽肃然,此刻悉数消失。 冰激凌店,程墨手里多了一只巧克力薄荷冰激凌。 方才刷手表付钱时,遇到同样用手表付钱的小学生。 小胖墩和同伴八卦:“你看那个姐姐这么大了,她也戴小天才。” 同伴打量程墨片刻,得出结论:“不一定是姐姐,她也没比咱们高多少。说不定她读高年级,只是长得着急了点。” 程墨:“……” 程斯樾睨她一眼,声音在她头顶打转:“程小满,你再不多吃点,小学生都快赶上你了。” 程墨张牙舞爪,炸了:“你不许嘲笑我是地精!!!” “地精”这个绰号久远到程斯樾念初三那会儿。尚冥、余资铄,几个青春期小男生怼天怼地,见到扎着羊角辫的程墨总想去逗她。 “地精”形象又贴切,经过几人的嘴迅速流传开。 直到程墨炸了几回之后,那些人才消停了。 程斯樾微微躬身,他身上那股特有的冷调气息,陡然变得浓郁。 程墨绷直身子,收紧指尖。 她微微恍然。 程斯樾在她心底一直是半大家长的模样,兴许是多年未见,他凭空出现在她眼前,她还不适应四叔有除了家长以外其他的形象。 “四叔,”她舔了一口冰激凌,舌尖甜蜜微凉,“项项呢?” 她想起程斯樾书房电脑桌面上的金毛。 “三年前去世了,”程斯樾说,“项项是在睡梦中去世的,没有任何痛苦。” “那就好。”程墨颔首。 她在枫叶国的几年,不止一次记挂它,内心另一个声音却在告诉自己,项项肯定去世了。 大型犬活10多年,已经很长寿了。 “想它了?”程斯樾打开副驾,把程墨塞了进去。 车里的人没说话。 整个人浸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隔着车玻璃,程斯樾看见她快速地抹了一下眼角。 “项项已经去汪星了。”他挂挡给油,车驶出商场地库,明亮的阳光抹除车内的阴影,他瞥见程墨微红的眼尾,“你想见顶顶吗?” “顶顶是谁?” 一个猜测在脑海中浮现,她问:“它是电脑里的那只小狗吗?” “嗯,它现在不是小狗了,八十多斤的大家伙。” 从程斯樾的口中,程墨知道了顶顶是项项的儿子,今年5岁,正是成熟不足淘气有余的年纪。 “!!!”要不是有安全带的束缚,此刻的程墨能一蹦三丈高。 眉眼间的丧气一扫而空,从她落地宁城后,脸上第一次有了雀跃的表情。 红灯。 程斯樾抬手,越过中控台,摸摸程墨毛茸茸的脑袋。 “现在带你去见顶顶。” . 医院vip病房。 程榆汌将床板上的午餐,拂到地上。 地上一片狼藉。 主治医生从门口探头,弱弱道:“程董,程总特地吩咐过,您不能出院。” “程总?!哪个程总!”程榆汌眼珠子凸起,嶙峋的脖子上青筋纵横。 “您二儿子……” 程析。 “我没病!我要出院!” “程董,没有家属签字,不能出院……” 程榆汌抄起枕头,扔到主治医生脸上。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吵什么?” 门外,一个中年男人捡起枕头,用手拍掉灰。 “yi…二舅,地上很脏的好不好。”跟在他旁边的年轻女子一脸嫌弃。 “去,换个干净的枕头,给你外公垫着。”不容反驳的声音,透出阵阵威压。 刘箐竹不情愿地接过枕头,刚想差使护士做,目光撞上两道森然的眼神,她讷讷道:“我去换枕套…”行了吧? 她平时最怕二舅。 要不是表哥程堂被二舅发配到欧洲分公司,她至于被二舅耳提面命吗? 她躲他还来不及。 换好枕头,进到病房。 护士和护工手脚麻利,狼藉的病房焕然一新。 “外公。”刘箐竹喊了一声,余光却留意着程析。 “嗯。”程榆汌见到外孙女,语气温和了些。 程析说了一通和主治医生差不多的医嘱。 态度很明确,暂时不能出院。 程榆汌强压怒意:“我还没死,连出院都要经你同意?是不是我死了,还得你点头才能下葬啊?” “爸,”程析不接话,兀自在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妈下葬已经一年,孝期已出。妈虽然去了,活着的人得继续生活。” 提到白蓉,程榆汌没接话。 当年他糊涂,和白芙结婚后一年,她怀了老大程斯檐。 在妻子的孕期,他在一次酒会上,不知怎么醉了酒。 醒来躺在酒店总统套房里,身边的人令他产生一丝恍惚。 “阿芙?”他看着女人饱含红晕的脸颊。 “姐夫…是我,我是阿蓉。”原来是妻子的胞妹,白蓉。 程榆汌挣扎着起身,问:“你怎么在这里?” “姐夫,我来……”白蓉俯身,软糯的唇触到程榆汌的。 他浑身一颤。 沉默已久的渴望,有了冒头的趋势…… 纵情享乐的荒唐夜。 之后,两人形成了默契,瞒着怀孕的白芙,每周在同样的套房,做同样的事。 东窗事发后,白芙执意离婚。 程榆汌对她的感情很深,悔恨蛛网般蔓延。 前阵子,听说他和白芙生的大儿子程斯檐回瑞士看白芙了。 他本想去看她来着,不料突发恶疾入院抢救,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他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再见前妻一面。 如果有,他想好好补偿她。 余生如果能和她共度…… “爸?”程析望着出神的程榆汌。 程榆汌从悔恨中抽离。 “凌昊道长说得在理,从妈突发心梗去世,再到您最近一年频频入院。必须有人替咱们程家挡煞。” 他从怀里抽出一张黄色的符纸,上头写着八字。 “看,”程析献宝似的,“她的八字够硬,只要您跟她结婚,煞气转到她的身上。咱们程家必将度过此劫,开枝散叶。” 一听结婚,程榆汌变了脸。 第16章 童年阴影 那一刹那,程榆汌的脑子嗡嗡作响,像装了个定时炸弹。 小儿子程斯樾骂他的话在耳边不断重复播放。 “拿孙女冲喜的糟老头。” 程斯樾没由来的怒火,的确把他给骂蒙了。 一直躺在病床上,程榆汌的脑子难免宕机。 这些年,程家狗血家务事层出不穷,程榆汌时常有有心无力的感觉。 “这是谁的八字?”他浑浊的视线从黄符移到二儿子程析的脸上。 “——爸~”糖霜裹蜜的甜腻嗓音,病房内几人抬头。 程榆汌的三女儿捧着鲜花走进病房。 刘箐竹:“妈,你怎么来了?” 程析看到亲妹妹,赶紧道:“爸,你问小桃,这八字是她从道长那拿来的。” 程桃回瞪亲哥一眼,把鲜花交给管家赵叔,抬手从程榆汌手里抽走八字黄符。 “墨墨的八字呀。”她轻飘飘道。 仿若一个烟头,在军火仓库燃起。 病房炸了。 “你?!混账!!!”程榆汌脸彻底黑了。 他的确有再婚的念头。 但不是和一个差60岁的小丫头结婚!还是他名义上的孙女! 程析蹙眉,“小桃,你没搞错吧?墨墨不是在国外吗?” 赵叔将花瓶摆在床头。 程桃优雅地在病床边坐下,伸手拧下一朵桔梗,一片一片拆花瓣。 “程家养了她这么多年,是时候讨点回报了。没有程家,她能上名牌大学?只能窝在小山沟,嫁个瘸腿瞎子,这会儿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人呢,要知恩图报。咱们程家可不养白眼狼。” “多少姑娘上赶着嫁到程家?”程桃瞥一眼程析,“二哥,你说是吧?” 程析没说话,脸色越来越难看。 程墨是他从风场收养的孤儿,同住一个屋檐下整整十年时间。 感情有一点,挺稀薄倒是真的。 “程桃,你出来。”程析语气透出强迫的意味,他抬脚走出病房。 哐——身后响起花瓶砸破的声音,以及刘箐竹的尖叫声。 “外公!您疯了吗?花瓶碎片溅我腿上了!!!” “混账!一屋子混账!”程榆汌盛怒。 医护人员适时进场。 . 医院,顶楼天台。 冷风簌簌灌进耳廓,程桃扯紧羊绒大衣,“二哥,你想冻死我吗?” 程析拿出烟盒,指尖夹了一根没点燃,开口便是问责:“你疯了?还是那个臭道士疯了?你把墨墨扯进来做什么?” 程桃:“爸想干嘛难道你看不出来?他想和姨妈(白芙)复婚!” 滚烫的事实甫出口,在两人心头无端窜起野火。 程析捏断香烟,莫名烦躁。 程桃:“要是爸复婚成功,最受惠的人是谁?” 白芙的亲生儿子程斯檐和程斯樾兄弟俩。 “他俩联手,别说是航运、空运产业,哪怕你负责的西部风力发电项目,他们想拿还不简单?风场现在进入稳定期,程家一连拿到好几个国外大单。” 天台只剩风声。 程家两房共四个孩子,表面维持平静,暗里刀光剑影不见血。 只消争一下,便都是利益。 天王地母来了都会拼得你死我活。 见程析不为所动,程桃莫不透他的想法,打出感情牌:“哥,爸和妈的糊涂账咱们不管,我和你是一个妈生的,咱俩得统一战线。” “我嫁给刘肴昌,孩子姓了刘,咱们这一房日渐式微,妈在地下怎么会安心?” 程析:“那也不能做这种事。” 程桃:“只有让爸和程墨再婚,程家才能继续捏在咱们手里。程墨是个孝顺孩子,你好好劝她,她最听你的话。真要找外人,我哪能放心?” 她的打算很直白。 程墨是程家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养她十年,终于轮到她报恩了。 程墨嫁给程老爷子,一方面堵住了程榆汌想去找前妻的心,另一方面,她对程析和程桃来说,无疑是大半个“自己人”。 有她在,还怕程家家产大房夺走? “二哥,你向来是顾全大局的,怎么到了这节骨眼,反而犹豫了呢?她今年才20岁,等爸千古以后,她也还年轻,咱们给她一笔钱保她下半辈子基生活无忧。她想谈恋爱、想嫁人,想去地球哪个角落都可以。” 程析想说他还没有到人性泯灭的地步。 一阵北风吹过,吹得人呼出一团团白色雾气。程桃将身子埋进大衣里,快步离开。 程析沉默地站在顶楼俯瞰夜景,那根香烟终归没有点燃。 . 羽扇房。 尚冥作为大老板,率先举杯:“祝咱们小乌鸦学业进步!” 柳闻莺言笑晏晏:“墨墨,我有空去看你。” 余资铄是话最少的,从购物袋里掏出一台macbook、一台iphone,全是最新型号。 “资铄哥,我不能收,太贵重了。”程墨把两个包装盒放到余资铄身边的空位上。 余资铄:“你喊我一声哥,我送妹妹一点学习用品,很合理啊。” 柳闻莺:“墨墨,收下吧,他送小网红、小明星的礼物都比这两样贵。你别心疼他!” 尚冥:“余狗上个月在拍卖行拍的那枚七位数古董胸针,转手送给小网红,结果当晚被莺莺刷到胸针挂在闲鱼,20万秒成交。” 余资铄脸黑如锅底。 “……”程墨歪过脑袋,征求家长意见一般看向程斯樾。 “收下吧。”程斯樾拍板。 程墨弯弯眼睛,柔声道:“谢谢资铄哥。” 程斯樾乜她一眼,不动声色。他给她买手机她死活不收,这笔账他慢慢跟她算。 她坐在程斯樾的旁边,后背紧贴靠背,正经得像一年级小学生。 服务生上菜。 等程斯樾动筷子,程墨才拿起筷子,小心去夹离她最近的菜。 柳闻莺手掌托腮,静静观察两秒:“墨墨,你怕他?” 包厢里的几人,视线统统在程斯樾身上定格。 面对一针见血的问题,程墨怂包上身:“……” 怕,当然怕了。 这她四叔,她的长辈。 她5岁进程家,程析太忙时常不在家。她便听着管家和佣人们的教导,对程家人要尊重,不得无礼。哪怕四叔程斯樾只比她大8岁。 程斯樾微微侧身,视线落在她极其端正的坐姿,再回想起这几日两人之间的相处。 他这个小侄女,还真有点怕他。 买手机不同意,给钱拒绝,给卡还回来,唯一能接受的只有手腕上那只电话手表。 程斯樾清楚,那是因为程墨在国内没有电话号码,她才勉强同意的。 如果是在枫叶国,她的地盘,她什么都不会收。 面对灼灼眼神,程墨犹如进了滚烫的油锅,她不表态不行。 人在别人地盘,主打一个能屈能伸。 程墨挠挠鼻子,语出惊人:“我这不是童年阴影吗?小时候四叔揍过我屁股,我能不怕他吗?” 程斯樾:“……” 柳闻莺荒唐的声音:“程斯樾,你揍小女生屁股?!” 尚冥笑最大声:“是有这么一回事!程斯樾和我去我奶家玩,乡下嘛,有很多城里没有的东西。小乌鸦跟着隔壁铁蛋玩得好,铁蛋带她去炸粪坑,结果小乌鸦失足掉进粪坑里。当时情况紧急啊,铁蛋喊得嗓子都破了。等我们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小乌鸦被人从粪坑里捞起来……” 第17章 d建模夫妻相 气氛愈来愈冷,尚冥魔性的笑声在包厢里盘桓。 这件事是程墨毕生的耻辱。 其实她记不太清,只记周围滂臭,身体像陷入沼泽一般,越挣扎陷得越深。 被人捞上来不是她命大,纯属“程家小小姐”光环的功劳。 她依稀记得村民们交头接耳,难抑兴奋。 “程家能给不少钱吧?!她可是程家的宝贝疙瘩。” “发达了!” “造房子的钱稳了。” “——程!小!满!”往日少年清越的声音附着几缕焦急。 下一秒,她感觉自己小小身体被他大力提起。 屁股上凉飕飕地,旋即又火辣辣。 程斯樾扒下小丫头的满是屎黄色的裤子,他真气得昏头了。 她差一点没命了! 少年程斯樾抬起掌心,真的揍她。 尚冥还在帮两人回忆:“斯樾往条凳儿上一坐,把小乌鸦反扣在他腿上,piapiapia……屁股蛋开花的声音太清脆了!” 柳闻莺一脸姨母笑,往嘴里添了个鸭舌头,听得有滋有味。 余资铄难以想象程斯樾揍女孩子的样子。 程墨的视线在一、二、三,三颗人头上扫过。都比她大,本着“敬老”原则,她舌尖低腮,默默闭上她的乌鸦嘴。 见尚冥说得头头是道,程斯樾怀疑自己的记忆错乱了,“我记得明明只拍了三下,也没有很用力。” 说罢,眼神转到身边的女孩子身上。 在细碎灯光中,他俩的眼神蓦地相撞。 “……”程墨硬控了三秒,破防了。 丢人!丢到西伯利亚去了! 她咬唇,满脸通红,不服输地顶了几句:“屁股上两个手掌印,我都痛死了!我又不敢哭!” 明明是在控诉,话一句比一句软。 程斯樾抱着手臂,往座位上一靠,好整以暇地觑她:“我赔给你,你说个数。” 臭丫头不肯用他的钱,借此事正好让他以赔罪的方式给钱。 圆形餐桌,众人围坐一起。 程斯樾耐着性子,不急着要答案。 柳闻莺出神地看着程斯樾。 眼前的程斯樾让她有些陌生,他的眸光中漾出些许温情,一改往日冷硬的做派。 她心口微动,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渐渐显现。 快吃完饭,一行人刚出包厢,正巧另一个包厢走出几人。 “程总、余总,”来者是集成电路芯片供应商傅怀宙,人一见到柳闻莺,眼底大亮,“柳小姐也在?” 柳闻莺的招呼不算热情,多几分公事公办:“傅总。” 上个月,傅怀宙和她相过亲,她没看上他。 拒了。 傅怀宙和几人有生意上的来往,程斯樾和余资铄进他包厢聊天。 “莺莺姐,你怎么不去?你们不是朋友吗?”程墨借口去洗手间,不加入成年人的生意局。 柳闻莺:“相亲对象,我再进去不就太刻意了?” 程墨从门外望进去,傅怀宙虽然和程斯樾在说话,眼神却时不时注意门外的柳闻莺。 她了然几分。 “这个傅总长得挺帅的。” “一般吧。” “个子也挺高的。” 柳闻莺低头看自己的细高跟,“切,我穿高跟鞋,他也就高我半个头。” 程墨凑近她,打量柳闻莺外貌,咧嘴,憨笑:“莺莺姐,你长得真好看。你俩挺般配的。” “……” 柳闻莺低头,看着矮她一截的小丫头。她怎么回事?职业拉皮条? “你认识傅怀宙?” 程墨摇头,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们有夫妻相。鼻子、眼睛、嘴巴、脸型……你俩都有3d建模脸。” 3d建模夫妻相。 柳闻莺哭笑不得。 “莺莺,墨墨,你们杵着干嘛?进来坐。”余资铄出来叫人。 程墨眼珠子提溜一转,做电灯泡不合适,她摸摸肚子:“资铄哥,我吃多了,肚子疼,去厕所新陈代谢一下。” 她说得坦然,说得云淡风轻。 这姑娘怎么回事,拉屎还要装优雅? “……” 余资铄眉心一跳,真觉得和19岁的小姑娘有代沟。 他真的老了吗? 作为东道主,尚冥亲自去厨房找大厨做特制点心。 哥哥姐姐、还有她四叔都不在身边,程墨轻松了不少。端坐一晚,她背后好酸。 餐厅的位于宁城地标建筑双塔五十五楼,连接双塔的全包围玻璃桥能俯瞰宁城的顶级夜景。 程墨顺着闪着星光的玻璃廊桥走去。 餐厅是会员制,只有预约过的会员才能进餐厅。 此时,站在廊桥上摆pose拍照的年轻女孩很享受专属于她的夜景。 只有程墨慢吞吞挪着步子踏上桥面。 桥面有高科技led特效,程墨起初还有些犯怵,毕竟这是55楼。 特效是大片的云雾,仙境似的,每踏一步,云雾都会轻轻地塌陷。 程墨陷入美轮美奂的云雾间,头顶是一轮模糊的弯月,身边的世界迷迷滂滂,浅淡的光影打在两侧,浮尘上下翻腾。 . 大堂经理恭敬地递上手机,“陆小姐,您看一下,夜景都拍下了。如果没拍好,我再帮您重新拍。” 陆鸣珺瞥他一眼,忽然问:“之前我听你们老板尚冥说过,廊桥特效更刺激的版本,现在能帮我换成这个特效吗?” 他为难:“有是有,可是老板说……” 陆鸣珺伸出一只手:“这个数。你帮我调成这个版本。我平时玩极限运动,蹦极跳伞我玩。我想看看你们老板到底有没有吹牛。” 大堂经理很心动,可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程墨,“可是,老板的朋友也在。” 陆鸣珺:“她也是我朋友!程墨——!” 自从那日在程斯樾公司吃瘪后,她找塑料姐妹花刘箐竹哭诉了很久。 刘箐竹找私家侦探,没花几个小时,便把程斯樾家里的女人挖出来了。 原来是她那个被强行送到枫叶国的“表妹”程墨。 即使知道程墨和程斯樾的关系,陆鸣珺并没有心里好过。 作为程斯樾的联姻对象,她没去过程斯樾家。 而程斯樾轻易把侄女接到他家住。 她想起两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心中邪火顿生。 她非要给程墨一点颜色看看不可。 . 程墨听到有人喊她名字。 她从鲜活的自我世界中抽离出来,反应慢了半拍。 “我是你未来四婶。”陆鸣珺快步走过去,亲昵地揽住她。 四婶?程墨歪头看着搭在肩膀上的美甲手,心中暗忖道:又来一个四婶,四叔果然有两把刷子。 第18章 失控 脂粉香小蛇似的钻进程墨的鼻子。 香味过于浓郁,程墨鼻子有些痒。 “墨墨。”陆鸣珺喊她小名,眉眼间尽是亲昵,“我和你四叔有婚约在身,没人的时候,你可以直接喊我‘四婶’。” 她的长睫毛扑闪,犹如两只艳丽的蝴蝶。 陆鸣珺就这般看着程墨。 程墨:“?”她盯着我干嘛?难不成在等我喊她四婶? “四——阿嚏!!!”话还没出口,她鼻子一皱,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唾沫星子溅到陆鸣珺那身春季秀场新款外套上。 “……” 陆鸣珺心里更恨了。小碧池一定是故意的!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从兜里掏出手机,在手心转了一圈,“墨墨,夜景很美,四婶帮你拍照。” 程墨身体僵住,她不喜欢拍照。 眼前这位自称“四婶”的陆小姐,看她的眼神带着审视和打量,她一点都不喜欢。 可“四婶”二字又像是某种带了病毒的程序,将脑海里专属于程斯樾的古板面容激活。 “喔,好的。”四婶是叫不出口的,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按照陆鸣珺的要求摆起pose。 陆鸣珺摄影师上身:“很好,这张表情很到位。” 手机镜头下的女孩子明眸善睐,长卷发如黑云翻滚,脸上自带一种雨后嫩笋般的爽嫩感。 厚重的羽绒外套并没有夺走她的光彩。 她往玻璃廊桥一站,脚下的浓云涌动,自动为她打上了一层仙气滤镜。 陆鸣珺眼神幽深,嘴里却说:“再给你拍个live。你走到最中间,站好啊。” 程墨往中间走。 夜色万籁俱寂,从55楼望下去,马路如蜿蜒的光带,汽车彻底化作移动的像素。 脚下的云雾颜色淡了一些。 程墨察觉出异常,低头观察须臾。 浓云特效渐变成浅淡的雾霭,似乎越来越浅。 程墨忆起尚冥说过的,玻璃廊桥上的led特效是程斯樾出的点子。 记忆中的程斯樾,起初只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学生。程斯樾大学是在国外念的,鲜少回国。程墨只在过年的家宴上才有机会见到他。 四叔什么时候,变那么厉害的? 忽然,周围的灯光倏地暗下来。 雾霾彻底消失,玻璃霎时透明! 程墨大惊,血液在这一刻极速冰冻! 她两腿不自觉地发颤,明明知道脚下是比墙面还厚实的特种玻璃,明明在心里和自己说led特效而已。 远处的陆鸣珺,此刻隐形人一样,举着手机,得意地拍下程墨此刻的样子。 程墨站在处于55楼的高度,漆黑的夜色笼罩着她,她难受地闭上眼睛,心脏狂跳,虚汗打湿了后背。 她低声喘息,努力平复心跳,她知道旁边是扶手,她不敢睁眼,瞎子似的往边上靠。 “哈,大傻春。”陆鸣珺嘴角勾向两边,咧开一个邪恶的角度。 手摸到了栏杆,程墨双手紧紧攥住,她闭着眼,往餐厅的方向挪动。 耳边传来细碎声音。 她忽然睁开眼,脚下的玻璃产生裂痕。 裂痕以双脚为中心,蛛网般扩散。 爆裂声一声高过一声,化成终审现场的法槌,重重敲在她的心头。 封闭玻璃廊桥的空气像被抽干,巨大的黑夜变成大片真空。 她像个犯人,迎接末日的审判。 恍惚间,有人喊她的名字。 熟悉又遥远。 . 服务生匆匆跑进包厢,对尚冥说:“老板!您朋友晕过去了!” 朋友? 在座几人,唯独少了程墨。 在尚冥反应过来时,程斯樾起身,撞倒椅子,冲了出去。 他快速跑着,廊桥上,几名餐厅服务生围着一个人。 从人群的缝隙中,他看见一只手,细瘦的腕间戴着电话手表。 他脸色沉了几分,心脏倏然一抽。 服务生:“叫救护车了吗?” 另一个服务生:“叫了,我们把她背下去?” “让开!”程斯樾呵了一声,人群自动散开。 他跑得很急,廊桥玻璃很滑,他几乎跪倒在程墨身旁。 程斯樾抬手摸她脸颊。 “小满,你醒醒。” “小满?” 程斯樾不停喊程墨小名。 程墨面色惨白,嘴唇如蜡,眼睛闭着,毫无知觉的模样。 “程小满!” 眼前场景让陆鸣珺震撼不已。她的联姻对象,抱着他侄女喊她小名,眉眼间满是焦急。 她从没见过程斯樾如此失控的样子。 陆鸣珺悄悄退到一边,头也不回地离开。 “都让让!”柳闻莺跑过来,一番检查后,“是恐高症吗?人晕过去了,赶紧送医院吧。” 程斯樾抱起她,怀里的人轻得像是纸做的一样。他看了一眼脚下没有任何异常的led特效玻璃,头一回后悔自己给尚冥餐厅出的点子。 云雾特效把好端端的姑娘吓成这样。 . 私立医院。 医生检查后,得出同样的结论:恐高症产生的突发惊厥。 程斯樾坐在病床边,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 余资铄压低声音,“阿冥,你这餐厅行不行啊,怎么给人吓成那样。得亏是自己人,这要是别人,家属这会儿怕是要打过来了。” 尚冥心脏突突跳个不停,程斯樾隔空送来两道不悦的视线。 “别说了,”他自知理亏,用胳膊肘戳余资铄,“‘家属’在这儿呢,他想揍我,你替我挡挡灾!” 程斯樾仰头调慢输液速度,又替程墨掖了掖被子,情绪不明地坐在会客沙发上。 “那破桥怎么回事?”他问。 尚冥讪讪道:“我让人去调监控了。一直好好的,别人也没吓成这样啊……” 程斯樾瞪他一眼,仿佛尚冥再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他的拳头就会砸在他的脸上。 柳闻莺去过羽扇房好多次,也在玻璃廊桥上拍过风景照。 她蹙眉说:“会不会是桥上的led特效啊?我记得试营业那会儿,云雾特效会消失一小会儿,我还体验过呢,挺刺激的。” 尚冥连忙摆手:“自从我奶去那玩过一次后,我就让人改了特效,云雾特效短暂消失的画面不会再出现了。” 他怕客人万一出现恐高的问题,他一个餐厅老板哪担得起这责任? 柳闻莺拿着手机,划了几下,开口道:“那如果,人为把特效消失呢?” 尚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柳闻莺将手机摆到他的面前。 第19章 他一定被夺舍了! 一段视频出现在手机画面中。 镜头微微晃动,一深一浅的呼吸声隐在杂音中。 不远处的玻璃廊桥中,程墨孤零零站在那里。 黑色长款羽绒衣裹在瘦削的身体上,像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忽然单薄的身影一晃,视频里响起淡笑。 尚冥坐不住了,爆粗口道:“艹!他妈——谁拍的视频啊?!” 有多年鉴婊经验的余资铄分析:“是个女的吧,笑声茶里茶气。” 程斯樾没说话,他接过柳闻莺的手机。 视频不长,一分钟。 看到最后50秒,他眉头皱紧。 无助的身影,摇摇欲坠。 下一秒,玻璃廊桥led特效消失,变成透明状。 巨大的、漆黑的夜色将她吞噬。 她忽然晃动几下,重重砸在地上。 随着程墨的倒地,程斯樾的心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蓦地刺穿。到底是谁欺负她? 尚冥骂得更彻底了:“我艹!!!哪个王八羔子!!!” 他起身,拨了个电话,破口大骂:“怎么回事?!让你调监控!还没调出来?!你他妈别告诉我监控破了!!!!” 程斯樾不悦:“说话轻点,别吵她休息。” 他走到病床前,拢了拢程墨黑绒绒的长发,手背贴贴她的额头,不烫。 他紧张的神经松弛些许。 程斯樾垂眼耷睫,明眼人都看出来他没有表面上呈现出的镇定。 他的瞳孔聚焦在女孩子的手上,忽然注意到手背上的伤口。 一道贯穿手背的新鲜伤口, 很可能是她晕倒前手下意识一撑,碰到了尖锐的东西。 伤口不浅,皮肉划开。 程斯樾想喊护士来处理伤口,却发现某个陷入昏睡也不安分的女孩子正在扯被子。 “别动,”他轻扣她的手腕,哄小孩的语气,“手受伤了,再动要留疤了。” 声音轻柔似羽毛划过耳廓。 余资铄扯了扯唇,不可置信地看着程斯樾,这还是那个冷硬疏离的男人吗?他一定被夺舍了! 柳闻莺假意把手放在嘴边,打了个哈欠,懒腔懒调:“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有手术。有情况发小群。” 今天晚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她想明白一个道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她想,她得控制过满则溢的肾上腺素了。 堂堂柳家二小姐值得更好的! . 电话那人不知说了什么话,尚冥脸绿了。 余资铄蹙眉:“监控真破了?” 尚冥挂断电话,吐槽之余裹挟些许无奈:“破得真是时候。” 余资铄:“你店里有内鬼吧?” 尚冥坐不住了,三两步走到程斯樾身边,“斯樾,这事情是我店里出的,你放心,我会把人揪出来,一定给你一个说法。” 余资铄抄起外套,比了个再联系的手势,便追着尚冥离开。 病房彻底静了下来。 护士进来,替程墨消毒伤口。 眼见纱布只缠了几圈,坐旁边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开了他的金口:“麻烦纱布绕厚一点。” 护士心说家属着急是正常的,这么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谁家不是捧在掌心护得好好的? 她又缠了几圈。 “监工男人”还是不满意。 “……”护士只能再多绕几圈。 待到姑娘的爪子变成一只厚厚猪蹄后,监工轻道一句“有劳”,终于满意了。 护士正准备撤退,监工又问了一句:“会留疤吗?” 护士不敢保证,只能安慰他不碰水,坚持涂祛疤膏。 离开vip病房前,她余光扫见男人捧着女孩子的手,他有一双冷硬疏离的双眼,但此刻他垂下眼看病人的样子,透出一丝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眼神。 她将医疗垃圾清理掉,回到护士站。 另一个值班小护士凑过来,关切问道:“怎么样,vip病房的小姑娘情况稳定吗?我刚才给她扎输液针,小姑娘血管细,第一针没扎好,她手肿了。她叔叔都骂我了!” “那是她叔叔?”护士问。 小护士从电脑里调出病例,“你看嘛,小姑娘是外籍的,登记的名字是mo cheng。家属签字,她叔叔也姓程。我刚听他朋友说他俩是叔侄关系。” 护士双手托腮,弯弯眼睛,磕cp的表情:“我怎么觉得像男女朋友啊。他看病人的眼神太温柔了。” 小护士睁大眼:“不是吧!他可凶了!怎么会跟温柔沾边?” . 程墨从混沌中醒来。 她努力睁开眼。 程斯樾坐在床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后背靠着椅子背,闭着眼,睡着了。 这一瞬间开了0.5倍速,无限延长。 她慢慢地坐起来。 淅淅索索的动静,程斯樾睁开双眼,视线和她的撞到一起。 “……”四叔他怎么醒了?他自带雷达探测仪吗? “想上洗手间?”程斯樾边问,边调整枕头,让她靠在床上。 坐好之后,她才发现右手被缠成了猪蹄,探寻的口吻:“四叔,我的手…?” 程斯樾瞥她一眼,语气透出散漫:“嗯,你做梦跟人打架,一拳打在床架上,就这样了。” “……”程墨狐疑,她半举着手,左右翻看,“我没做梦啊,我睡觉可老实了。” “谁说的?小时候谁睡觉梦游的?”程斯樾自然不相信她说的话。 她梦游,他是证人。 程墨硬着头皮:“我在枫叶国睡儿童床,睡觉不老实的毛病早治好了!” 话甫出口,她就知道坏了。 果然,程斯樾抓住了重点:“儿童床?” 程墨:“啊…哈哈,我是儿童,1米65的大儿童!” “你住的房间很小?” “所以才睡小床?” “你怎么不说了?刚才不是说得挺好?” 程斯樾一句接着一句,话多且密,和他平时寡言少语的形象大相径庭。 程墨不吭声了。 她总不能告诉四叔,她向二房东租了个独立卫生间住,就因为租金只要100刀一个月? 床头,摆着她的电话手表。 表上的时间:2:30。 程斯樾陪在她身边,熬到现在,眼底染上了浓浓的青色。 四叔对她已经够好了,她不能要求太多。 她偷偷告诉自己,贪心就像雪球,越滚越大。 “四叔,”程墨把脸转到窗户,看向漆黑的夜色,“我后天就回去。” 病房气氛沉了几分。 第20章 驴脾气犯了,谁拉得住? 程墨心里像装了只兔子,四叔是生气了? “现在期末,学校那边好多事的。”她说话的样子,带着恭敬。 像是一个真正的小辈,在大家长面前万般小心。 程斯樾:“行,我安排飞机。” “不用不用,我买机票了。” 对面的眼刀猝不及防递来,程墨只觉得头皮发麻,她又说错话了? 大手伸到她面前,摊开。 “航班信息。” “喔……” 程斯樾接过程墨的手机,脸又黑了几分。 杂牌二手手机,屏幕用满是指纹印的胶带纸缠着,勉强能看清机票信息。 “资铄哥送我的手机,我还没来得及用。”她找补。 “我给你买的你不要,余资铄给的你就收?” 看看!他还是介意!程墨舌尖抵腮,心说该怎么和爱斤斤计较的四叔道几句好听话。 程斯樾看到机票,去埃及转机,转机时间长达14小时! 嘴角往两边拉出极难看的弧度。 他低着头查她起飞时间,须臾,发现病床没了动静,他刚想抬头,却看见一只满是纱布的熊掌戳戳他的手背。 软糯的声音:“资铄哥给我买的手机和电脑,我回去打工赚钱会还他。我不能总接受你们的好意。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见他不说话,熊掌再戳戳他手背,“四叔?你属猫咪吗?动不动就炸毛。您别气我,好不好?” 程斯樾反手,把熊掌握在手心。 隔着厚厚的纱布,程墨心头依旧被烫了一下。 “机票退掉,不能退就算了。我让吴助理去申请航线,你坐我的飞机走。” 每一个字都是中文,但是程墨愣是没懂程斯樾的意思。 “就这么定了,你再不同意我真生气了。”程斯樾拿出了杀手锏。 “喔…”强权当道,她还能怎么办? 程斯樾摸摸她的头,“很晚了,你先睡。我出去抽根烟。” 程墨小声咕哝道:“抽、抽、抽,抽烟有害健康——” 吐槽不过瘾,她还抬起爪子对着程斯樾的背影戳啊戳。 也许是放她一个人在病房,程斯樾不放心,在门口转过身。 视线停留在那只张牙舞爪的白色熊掌。 四目相对,空气里的尴尬因子浓度极高。 程墨咧嘴,熊掌左右挥舞,假装乖巧:“四叔再见!” “……” . 程墨从厕所出来,毫无睡意,她走到窗前往外看。 后半夜下起了雪。 雪不大,盐巴一样,簌簌往下落。 男人的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似乎在打电话。 程墨舌尖抵腮,外面那么冷,他连外套都没拿,站在雪中,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护士进病房,看见病人像八爪鱼一般贴在窗户。 病人昏厥倒地该不会砸坏脑子了吧? . 程斯樾收起电话,眉间盛满冷意。 尚冥效率极高,回去召集餐厅所有员工。仅仅花了两个小时,攻人又攻心,精准揪出内鬼——羽扇房的大堂经理陈柯。 陈柯起初嘴硬,尚冥没耐心和他废话,直接抄了他手机,摆他前面解锁面容识别。 他被餐厅两位吨位了得的大厨左右架住,动弹不得。 尚冥查了他的支付宝转账记录,无异常。 再翻看微信转账记录,他眉头一挑。 “陈柯,你在这里几年,我待你不薄吧?五万块就把我卖了?” 尚冥说这话的时候,心脏跟着一揪,培养一个心腹不容易。陈柯跟他几年,从服务生一路做到店经理。 陈柯表情雪崩似的,“老板!你相信我,陆小姐只是让我把特效调成玻璃裂痕,她说她喜欢刺激,想要体验踩在透明玻璃上俯瞰宁城夜景的感觉。” 尚冥:“你可把我妹妹害惨了!人现在还在医院晕着。” 他毫不留情,伸出手指一下一下重重点着陈柯的脑袋,后者的脑袋前后晃荡。 陈柯嘴硬:“不是您朋友吗?”怎么变妹妹了? 尚冥恨铁不成钢,骂声如刀片:“你糊涂啊!惹谁不好,你敢惹程斯樾侄女?” 陈柯一颤,眼珠子顿了两秒,后怕潮水般袭上心头。 “程总……?” 一想到程斯樾的身份,他这次真的完了。 尚冥颔首,眼神如刀,深深看他一眼,像要将他一刀刺穿:“程总什么脾气,你应该最清楚不过吧?” 羽扇房什么地方?人均消费2500。 来这里吃饭的,全是宁城有头有脸的人。 何止陈柯清楚,整个宁城权贵圈的人都清楚。 别说程斯樾古怪的脾气,哪怕他脾气尚可,顶着程家小少爷的名号,二世祖们见他都得绕着走。 谁敢得罪程家? 陈柯暗自叫苦,心里已将陆鸣珺祖宗三代问候了八百遍。这会儿要不是哼哈二将架住,他早就跪下自扇巴掌了。 陈柯像麻袋一般被尚冥关进杂物间。 他收起方才在陈柯面前的狠厉,重新恢复了温润如玉的模样。 “人关着呢,等你处置。”他对程斯樾说。 程斯樾:“我等会儿过来。” 挂断电话,他走进病区大楼。 程墨只眨了眨眼,便发现楼下的男人不见了,空余雪地里的一串脚印。 她转身,赤着脚爬上床,掀被子。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程斯樾进病房,看到病床上严严实实那一坨。 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被子下的程墨挺尸般不动。 “别装睡了。”男人的声音中裹挟淡笑。 那一坨,一动不动,固若磐石。 程斯樾掀她被子:“不怕闷死?” 程墨大口呼吸:“……” “下次要装,记得穿拖鞋。” 拖鞋孤零零地躺在窗边,程墨哑然,半晌憋出一句:“四叔,你不去干刑侦真可惜。” “刑侦没机会了,”程斯樾将水杯递给她,“识破你的小伎俩倒是够用了。” 程墨明明不渴,但迫于程斯樾的威压,象征性喝了一口水。 . 程斯樾在羽扇房现身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三点。 店门口打出“今日休业”的通知。 尚冥、余资铄都在。 眼见着程斯樾带着好几个保镖,气势汹汹地杀过来,两人对视一眼。 尚冥:“别闹出人命,你劝着点。” 余资铄:“别看我,他驴脾气犯了,谁拉得住?” 杂物间的门打开。 刺眼的光线照进来,陈柯猛地闭上眼。 男人声音很淡,不带一丝温度:“姓陆的让你干的?” 第21章 生杀大权 事已至此。 陈柯只是个普通的打工人,把金主陆鸣珺摘出来无可厚非。 为了淡化自己,他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 “我和陆小姐不熟,半年前她预订包厢才加的微信。” 程斯樾咀嚼着他说的每一个字:“半年前?” 这半年来,他每一次来羽扇房吃饭,都会“巧遇”陆鸣珺。 现在看来,如此刻意的巧遇便能解释了。 “程总,我怎么会骗你,确实是半年前。”陈柯斩钉截铁,“程总,您侄女的事儿我真不知情。陆小姐她是您未婚妻,她还说程小姐是她的朋友——” “未婚妻?”他什么时候有的未婚妻? 陈柯不明所以,只是不断点头。 程斯樾别开脸,眼风在尚冥和余资铄脸上来回扫,“姓陆的是我未婚妻?” 两人点点头,又摇头。 程斯樾气笑了:“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她怎么成我未婚妻了?” 他走到陈柯身边,居高临下地睇他:“她给了你多少?” “…啊?”陈柯声音中带着一丝颤。 程斯樾:“这半年,我来吃饭次次能碰见她。你说我有这运气,干嘛不去买彩票?” 尚冥后知后觉,终于悟了。 身为羽扇房的老板,他的餐厅出了这样的事,他难辞其咎。 矜贵的大少爷,走到陈柯旁边,抬脚重重一踢,手工皮鞋的鞋头踢到陈柯的鼻梁。 后者鼻梁明显歪了,身体如破麻袋般砸在地上。 尚冥崩不住了,破口大骂道:“我去!你居然把程斯樾的预定信息卖给陆鸣珺?!我真是错看你了!!!” 余资铄手里转着打火机:“有意思,陆鸣珺单方面想嫁进程家吧?” 宁城世家圈是分等级的。 陆家提前上车房地产,属于后天发家,在他们眼里那就是暴发户。 平时玩儿都不会带上她。 陆鸣珺打不进他们的圈子,只能不断制造偶遇,企图让程斯樾多看她一眼。 “程总……您大人有大量……我上有老下有小的,赚钱不容易……”陈柯双手护住鼻子,强忍剧痛,不断向程斯樾求情。 程斯樾连半个眼神都不给他,递给吴助理一个眼风,后者立刻差使保镖将陈柯押了出去。 “斯樾,别闹出人命。”尚冥淡声,倒不是在意陈柯的死活,而是出了这种事,处理起来很麻烦,于是他劝道,“法治社会,搞太大了对你不好。” 程斯樾:“我有数。” 余资铄停下手,将打火机捏在掌心,恍然大悟的调子:“这个陆鸣珺有意思,作妖那么久,咱们哥几个居然才发现?” 程斯樾:“陆家在你家银行有贷款吧?” 余资铄颔首:“陆鸣珺她爸玩美股被套,现在房地产市场低迷,我也是最近收到的风声,他有两个楼盘快烂尾了。窟窿越来越大,最近他想跟我爸申请一笔三十亿的贷款。” 程斯樾毋庸置疑的口吻:“别批给他。” 余资铄充分领会精神,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程斯樾又看向尚冥。 尚冥胸膛一挺,表忠心:“我会通知宁城所有人,陆家想借钱,门都没有。” 断了所有路,让陆家无路可走。 “嗯,陆家在宁城发迹,风光了那么些年,是时候让他吐出来了。” 语气很淡,轻轻松松决定了陆家的生杀大权。 . 劳斯莱斯沿着大路,一路开到东一宅门口。 管家赵伯搀着程榆汌下车。 宅院内的佣人和工人整齐站成两排,毕恭毕敬迎接老爷回家。 程桃扭着腰,亲昵地挽住程榆汌的胳膊:“爸,欢迎回家。肴昌在国外呢,他给您录了段视频——” 她点播放键。 视频页面上,出现一群肤色全黑的壮汉,跳了段王心凌的《爱你》,操着带口音的中文,说:“程老爷纸,欢迎肥家!” “……”什么玩意儿! 程榆汌觑她一眼,声音凉凉:“还没离婚?” “……”程桃暗暗咬住后槽牙,“爸,您说的这叫什么话?盼着我和肴昌婚姻破裂?肴昌早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整理干净了。他就是忙国外的业务,一时脱不了身。” 知女莫若父,程榆汌没戳穿她的谎言。 . “爸,您瘦了,脸都塌了!”程桃用两只嶙峋的爪子捧着程老爷子的脸反复端详,“明天我带您去美容院,给您脸上打两针?苹果肌都能给您打出来。” “胡闹。”程榆汌笑骂了一声,在黄花梨太师椅上坐下,他接过佣人送上来的茶呷了一口,又说,“爸几岁了?还苹果肌。” 程桃是程榆汌唯一的女儿,他对女儿和几个儿子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他纵着程桃的性子。即使她嫁给了刘肴昌,仍旧分到了程家的西三宅。 刘肴昌公务繁忙,程桃大部分时间和女儿刘箐竹住在程家西三宅。 程桃的声音在他身后幽幽响起:“爸,您怎么会老呢?八十正是闯的时候!” “哈……”程榆汌被女儿逗笑了。 程桃:“您还记得程墨那丫头吧?她如今大啦,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孤零零在国外怪可怜的。” 程桃手团成拳头垂着程榆汌的背,力度适中,每一下都垂进了程榆汌的心里。 他舒服地闭上眼。 “既然二哥把她带回家了,那不就是缘分?我和二哥商量过了,既然您有意续弦,肥水不流外人田,您娶她,左右都是自家人。” “她一个没爹没妈没财产的孤儿,能嫁进咱们程家,那是她家祖坟冒青烟了。她可不吃亏。” 程榆汌睁眼,冷冷道:“我是老了,不是疯了。” 程桃心里咯噔一下,手顿在半空。 程榆汌:“她是你二哥曾经的养女。你们再胡闹,也不能把她和我凑一起。真当我变态了?你让我老脸往哪里搁?!” 程桃猛地蹿到程榆汌面前,收起笑脸,丝毫不惧程榆汌那张极为严肃的面庞:“我知道您什么意思,您不就想和姨妈(白芙)复婚吗?” 被女儿说中了心事,程榆汌不置可否。 程桃:“爸,别的事我和二哥没意见,就这件事,不可能。妈才去世多久,您惦记上姨妈了,您让妈在九泉之下怎么瞑目?!” “你、你!”程榆汌做梦都没想到,刚踏进家门,椅子没焐热,心头的邪火又蹿起来了。 第22章 该不会暴露吧? 他想发作,想好好教训女儿一顿。 无名火梗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冲小辈发火? 程家到了这般境地,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要不是当年正牌老婆白芙怀孕时,他没管好下半身,被老婆的胞妹——小姨子白蓉魅惑,怎么会气走白芙,被迫迎娶怀孕的白蓉? 要不是程家在宁城的地位,他当年的所作所为只会被整个世家圈子唾弃。 程榆汌的火没处发。 白蓉突发急症匆匆去世,这也好,他终于不用装了,心头松快了些。 但心已经飞到了白雪皑皑的瑞士。 有生之年,如果能得到前妻的原谅,他便满足了。 程榆汌又想,这一切还不够,身居高位野心自然比普通人大。 他想和白芙复婚,死后想和白芙合葬。 钱和权都有了,他再多要一点爱,不过分吧? 青花瓷茶盏被程榆汌狠狠砸到地上。 “我的事,你和程析少掺和!!!” 瓷器天女散花似的碎裂。 程桃身子一颤,没想到爸居然发怒。 “爸——”她嘴里发着声音,身体本能后退两步,生怕程榆汌做出更过激的动作,“凌昊道长算了八字。说程墨的八字硬,能替您挡灾除病。” “那个破道士懂个der儿!!!”程榆汌忍无可忍。 院外的车道响起车辆行驶声。 不少佣人停下手里的活计,冲着来车探头探脑。 车门打开,一个身型颀长但不羸弱,举手之间手臂隐隐鼓胀的男人下了车。 佣人们齐刷刷地冲他鞠躬,道了声“大少爷好”。 程榆汌唇边挂上惊喜,也不管女儿程桃,管家赵叔搀着他走到门口,亲自迎接大儿子回家。 程斯檐踏进厅堂,淡淡扫了一眼地上来不及收拾的碎裂瓷器,“爸,我回来了。” 他收回眼神,当妹妹程桃空气一般。 程榆汌脱口而出:“你妈身体怎么样?” 原本半倚在太师椅旁的程桃脸色难看几分。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老爷子果然想白芙复婚! 不亮的天光中暗含雪眼,她连外套都没穿,没给程斯檐一个眼神,快步冲进阴沉的天色中。 程斯檐语气冷淡,下巴微抬:“妈身体怎么样,不劳您操心,妈有我和斯樾关心足够了。” 程榆汌刚在程桃那儿受了气,没想到转身又在大儿子这边吃了瘪。 “你……”不孝子三个字终归未说出口。 程榆汌身体不好,近几年逐渐淡出程氏集团。半退隐状态的他,虽然挂着董事长的职务,集团重大事务都让程斯檐分担。 程榆汌这个吉祥物董事长,只会偶尔出现在股东大会上。 程斯檐在沙发上坐定,西装量体裁衣,衬托出他利落的身型,他右腿叠到左腿,双手拢在膝头,完完全全上位者的姿态。 “下午还有个会,您这么急喊我回来,就是来问这个?” “混账!”程榆汌忍不下去了,骂声不响,赵叔多看了他几眼,生怕老爷子的心脏受不住,“是不是我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你们一个个都不把我当回事了?” 程斯檐瞥了眼手表,不太耐烦:“您怎么会这么想呢?” “你二弟和三妹——”程榆汌原本想说儿子和女儿让他再婚的荒唐事,看见大儿子冷硬的模样,话在喉间翻腾几下,旋即咽了回去。 “妈手里的股权已经转让给我和斯樾了,我来就是和您说一声。” 内部转让股权,本不用做公示,作为儿子的程斯檐还是决定知会程榆汌一声。 程榆汌心跳漏了拍,猛地抬头:“你妈她连股权都不要了?” 有股权,至少跟程氏集团还有微末的联系。 程斯檐静静地看着父亲,想过无数次的念头在心头不断叠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 程桃回到自己的宅邸。手机震动,她打开看了一眼,眼底巨震。 程榆汌的佣人发来消息:白芙把股权转让给大少爷和小少爷了。 “二哥,不好了!”她急急拨通程析的电话,“大哥的股份和四弟的股份已经占到20%。爸如果坚持和姨妈复婚,那爸手里的35%的股份一定会给大哥和四弟。今后整个集团就归他们一家四口了!” 程榆汌已经80岁,还能活几年? 他今年已经大病过一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万一他死了,集团公司归了程斯檐和程斯樾。那她和程析的日子就更难了! “二哥,我之前跟您说的事,你现在不同意也得同意。爸不能和姨妈复婚,他必须和程墨结!” 这一次,程析没有再反对。 . 程墨来宁城没带任何行李。 回枫叶国带了整整八个大行李箱。 她看着巨大的箱子一个个往飞机上运,犯了难。 “吴助理,我用不到那么多东西。” 吴助理:“程总说了,四箱是春夏款衣服,两箱是零食,一箱是包,剩下那一箱是文具电脑。” 程墨摸摸鼻子,眼神到处乱看。 她住的地方,塞不下这些东西。 “四叔他人呢?” 吴助理按照程斯樾事先告诉他的话术,对程墨说:“程总有公务,今天就不过来送您了。” 只有程斯樾不在,程墨才放得开。 “喔。”程墨拢住帽子,遗憾地看了一眼即将关上的舱门,“那你不走吗?” 吴助理:“我送您过去。” “……” 这下彻底完蛋了。她住的地方该不会暴露吧? 幸亏程斯樾不在,对付他的助理,程墨还是有法子的。 私人飞机冲破云霄,飞离国界,向着枫叶国的方向飞去。 程墨在后舱的休息室里躺下,航程已经过了三分之二。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床上有一股沉稳的松木淡香。她扯过床单,狠狠嗅了一口,却发现床单是新的,带着干净的洗护用品的气味。 原来这股松木淡香是空气自带的,仿佛程斯樾就在附近一般。 她阖上眼,陷入沉沉的睡眠。 一觉睡到飞机落地。 空姐叫醒她,程墨揉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吴助理恭敬道:“程小姐,车已经在下面等了。” 程墨绝望了! 能不能,让她自己回去!!! “吴助理,我自己回去。这里我熟。” 吴助理一副不屈不挠的表情:“程总说了,要把您送到家门口。” 程墨:“我家很远,你直接坐返程航班回去。” 吴助理:“飞机还要加油,我先送您,时间来得及。” 程墨垮着脸,走下舷梯。 不远处一辆黑色商务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她的视线看向从车里下来的那道熟悉的身影。 “四、四叔……他怎么在这里?” 第23章 中了侄女的蛊 零下12度的冷空气赏了程墨三个大大的喷嚏。 程斯樾把人往商务车里一塞,抽出纸巾递过去。 程墨没接,心中还在盘算着怎么才能阻止四叔去她住的地方。 冷冽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拽回,男人淡淡地问:“还要我帮你擤鼻涕吗?” “啊?喔……”刚睡醒,程墨大脑还没开始工作,全已读乱回。 程斯樾捏着纸巾,迟疑了一会。 下一秒。 洁白柔软的纸巾覆住她的鼻子,白茶香味钻进鼻腔。 伴随着男人从未有过的柔和声音:“轻一点,别把纸擤破了。” 正往车里塞行李箱的吴助理瞳孔地震! 好家伙!他的古板严肃的老板,给他侄女擦鼻涕!重点是,擦完老板没有丝毫嫌弃,淡定地扔掉纸巾,扯过湿纸巾擦手。 cohere初创时期他就在了,一直跟着程斯樾到现在。从未见过程斯樾这副样子。 他听过妹控、女儿奴……那他家好老板是什么?中了侄女的蛊吗?! 司机询问去哪里。 程斯樾:“你家地址,跟司机说一下。” “……”程墨早就汗流浃背了,十根指尖来回搅了个遍,“四叔,您怎么在这里?” 程斯樾没察觉她在故意转移话题,如实答:“受邀去麦吉尔大学做了一场演讲。” 程墨大概猜到演讲内容肯定是和程斯樾公司做的ai人工智能有关系。 “四叔,您好厉害。”赞叹带有十分真心。 程斯樾少年时期便是学霸,一路走来,他靠着自己的能力,彻底脱离了程家的光环,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 “少拍马屁。”程斯樾又问,“你住哪里?” “……”程墨舌头抵腮。 敏感地捕捉到她的微弱抗拒,程斯樾:“不方便我去?家里还有别人?” 程墨顺着他的问题,眼前浮现印度二房东拉姆的脸。 她眼底一亮,背锅侠有了! “嗯,我和别人合租的,是外国人,我没提前跟他说家里会来人。” 程斯樾的视线扫过她的脸,对上她真诚的眼神,确定她没在说谎,他心头跳了跳,又问:“男的?” “嗯!”她点头如捣蒜。 有男人在,更不方便四叔上家里检查了。 最好让他把箱子卸在家门口,她只需推说男室友会帮她出来搬箱子就行。 一箭双雕! 听到“和男人合租”,程斯樾的脸色肉眼可见黑了两度。 吴助理很熟悉老板这样的脸色,他不敢帮腔。 程斯樾别过脸,看向窗外。从机场出来一路都很荒凉,不像宁城那般繁华。 车内暖气适中,气氛却有些冷。 程墨和司机说了她的地址。 过了10分钟,程斯樾似乎欣赏够了风景,转头看向斜前方的女孩子,她的鼻尖到下方线条柔和动人,鸦羽般的睫毛落在眼睑上叠出蝴蝶般暗影。 程斯樾开口问:“男朋友?” 明明万年单身狗,连男生手都没碰过的程墨,此刻倒生出一丝被抓包后的心虚:“…啊,不是。” 她的迟疑和心虚让程斯樾血管中的氧粒子稀薄了好几分。 他重新看向窗外无序的风景,说了句:“你才十九,谈恋爱要擦亮眼睛。” “……” 程墨摸了摸鼻子,没否认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男朋友就男朋友吧,总比租厕所被四叔发现强。 一路无言。 商务车驶入一处普通社区。 典型的枫叶国独立屋,屋子间距很近。 程斯樾环视四周,右边食指和中指无意识点着座椅扶手。 “这离麦吉尔近?” 程斯樾昨天还在麦吉尔演讲,这地方起码车程20分钟,她没车,坐公交或者c-train不方便。 程墨倒是不大介意,抬手拢了一下鬓角碎发,坐直身体准备下车:“我…我男朋友有车。” 程斯樾没再说话。 “那儿,您停那就好。” 程墨指了一处屋子前有一棵樱花树的地方。 程斯樾打量那间独立屋。它的屋间距的远大于社区其他屋子,双车库,门前的樱花树一看就有年头了。 这座屋子是整个社区最大、最体面的。 如果程墨和她男朋友住在这里,那勉强能过得去。 程墨就跟程斯樾肚里蛔虫似的,“那颗樱花树是附近有名的网红树,到下个月中旬会开花,像一颗粉色的,特别美!” 司机和吴助理往外搬箱子。八个大号旅行箱,浩浩荡荡摆在路边。 二人做好随时帮程墨搬进屋子的准备。 但程墨,没动静。 程斯樾:“?” 程墨憨笑几声,眼神到处乱看,编了个理由:“我忘带钥匙了,我男朋友今天有课。”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带浓重印度口音的叫喊声。 “mo——!!!” “你回来啦?!”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 一个头上戴着深色头巾的外国人跑过来。 程墨脸上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睁大眼,不停眨巴双眼。 程斯樾余光扫到她垂下的左手,疯狂打着手势。 她发出的暗号,拉姆没有get到。 拉姆兴奋地上前,拉着她的胳膊,叽里呱啦输出:“你没事吧!那天他们把你带走我急得都报警了!” 程墨眼皮跳得厉害,虚着声音,道:“我没事……” 拉姆:“屋顶漏水房东带人来检查过一次,我拦着他不让他进你房间。可你知道,漏水要连卫生间一起检查。不过你放心,我替你盯着他们呢,你的东西一点都没少!” 完球了,程墨闭上眼睛。 此时,标准的美音响起,程斯樾无比礼貌地问:“您好,我是程墨的叔叔,您是程墨的……?” 这位戴头巾、皮肤黝黑、卷曲大胡子的印度人,总不至于是男朋友吧。 拉姆一听,握住程斯樾的手:“我是拉姆,程墨的房东——啊,准确地说,是二房东。” 程斯樾的眼神在拉姆和程墨身上扫了几个来回,耳朵过滤着拉姆说的每一个字。 “拉姆先生,我侄女的行李有点多,能麻烦您能帮我们拿一个箱子吗?” 热情的拉姆:“没问题!来,房子在那边。” 众人顺着他的手,眼神拉出远焦。 他指着的方向和此刻他们站的位置,差得不止十万八千里! 第24章 亏本买卖 吴助理、司机的眼神在樱花树旁的独立屋和另一头的老旧屋子来回切。 两人同时沉默。 程墨无疑是说了谎。 从体面的大house到和人合租,高空坠机的程度。 程斯樾表情并无不妥,他礼貌地请拉姆指路,亲自拉起一个拖杆箱跟了上去。 程墨耷拉着脑袋,所有力气被抽干。现在跑路,是不是来不及了? 众人浩浩荡荡,蚂蚁搬家真人版似的拉着行李箱。 众人在一幢房子前站定。 屋前不大的草坪到处是凌乱的脚印,梯子、工具箱等零散堆着。 程斯樾抬起下巴看向屋顶。 拉姆热络地指出了漏水的方向,并保证来修补的是专业补漏的工程队,保证下次不漏水。 房门开了,一个染着粉毛的外国女人走出屋外,后面跟着一个满脸纹身的白人大汉,耳洞处钉着巨大的耳环,耳肉全无,冷风从那两个硕大的耳环洞里穿过,看得吴助理汗毛乱竖。 原本跟在程斯樾旁的保镖影子似的围上来。 粉毛挽着白人大汉,视线落在程墨身上,嗤笑一声:“唷,豆芽菜还知道回来?还以为你被拐卖了呢。” 她说的是英语,“豆芽菜”三个字则是不含声调的中文。 程斯樾蹙眉,只消他一句话,身侧蓄势待发的保镖便会冲上去将她按住。 拉姆和事佬上身,冲粉毛使眼色:“泰勒,你不是要去酒吧上班吗?赶紧走。” 酒吧。 程斯樾的眉梢堆起,以询问的眼神看向程墨。她住的究竟是什么地方,杂七杂八一堆人。 送走那两人,拉姆领着一行人进门。 “不用换鞋,我们老外没有穿拖鞋的习惯。” “刚才那个粉头发的,是我同学。在酒吧兼职,其实人不坏。”拉姆又看了程墨一眼,“mo,你种的豆芽菜我分给她吃了,挺好吃的。” 程墨点头的时候明显感觉自己的头皮发麻了。 她用余光瞥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程斯樾的脸色如常,周身的气场比平时更冷。冷得程墨半句话都不敢吭声。 拉姆带着众人走到地下室。 司机是第一次来枫叶国,好奇问:“吴助理,这地下室不错啊,还带健身房。” 吴助理导游上身,介绍道:“一般都是做健身房用的,地下室空气不好,住人不合适。” 言毕,他挠挠脑袋,他是不是说错话了?老板的侄女可不就住地下室嘛! “你就住这?”程斯樾终于停下脚步,回首看向跟在身后的女孩子。 她吞了一大口唾沫,眼睛眨了三眨,澄澈的眸光中带着一丝怯意。 程斯樾调整语气,怕自己的态度吓到她,又说:“吴助理说得对,地下室空气不好,窗子那么小。” 这时候,走在队伍前列的拉姆灵活地打开健身房旁边的门。 “mo,你快看看,你房间比二楼厕所好,一点水都没进!看来开发商还是厚道啊,地下室的厕所防水做得好。” 程墨呼吸滞住了。今天一定是她的死期。 地下室厕所门大敞。 众人站在门前,屋内的景象尽收眼前前。 小小的厕所,没有窗户,完完全全的密闭空间。 一张一米宽的儿童床,两摞英文书摞高,上面架着一口小锅。 拉姆不明所以,继续介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嘛。浴室和马桶都有啊。没窗户但有排气扇啊……” 空气冻住了,没有人敢说话。 吴助理隐约知道程家小小姐被程家抛弃,扔到枫叶国,可他不知道她过得那么惨。 司机是个老实人,“我女儿要是住这种地方,我非得跟人拼命不可。” 程墨:“……”求求你们别再补刀了,好吗?! 从地下室,到地下室厕所。 程墨一再坠机,机头快砸进地心了。 程斯樾拳头捏紧,气得说不出话来。 “四叔……这儿挺好,租金便宜,上学也方便。”程墨找补,意欲解释。 拉姆听不懂中文,但从程斯樾板着脸中读出了他的不满。 于是,他无比丝滑地接上程墨的话,用口音极重的英文道:“这儿离mo的大学有点远,大冷天的,小姑娘还去等公交车。公交车半个小时才有一班,错过还得再等半小时。大冬天的,可遭罪了!你是mo的叔叔,平时对孩子欠关心吧!” 程斯樾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她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独自挣扎,被程家送过来的时候,还没成年。 “现在就搬。”他示意保镖进去打包。 态度强硬,不管程墨同不同意。 拉姆错愕:“不是,今天就搬?那这儿不就空出来了?” “租金多少?我补你一年损失。” “100刀一个月。” “……” 100加币,一个月才500多人民币! 保镖同情地看着程墨,心说程家小小姐住的比他们还不如。 拉姆收了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mo,以后要租房再找我啊!” 程墨还想再跟他说几句,被程斯樾连人带包拽走。 什么狗屁男朋友,什么车接车送,全是搪塞他的! 她屋子里的行李不多,书和衣服被一一打包好,塞进商务车里。 车启动,离开这个她住了一年多的“家”。 看着倒退的风景,程墨讷讷问他:“四叔,我以后住哪?”她哪里有钱住豪宅? 程斯樾想发火,眼神对上她迷茫的双眸,那股子梗在喉间上不下下不来的气,顿时散了。 “麦吉尔大学对面。” “啊?”程墨还以为他说的是大学宿舍,忙说,“宿舍很贵的,我……”实在住不起。 程斯樾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气笑了:“我在大学对面有套公寓,给你住。” 吴助理眼皮一抬。原来老板去麦吉尔大学演讲完便急着找中介买了套房,是给小小姐住的。 “我怎么能住您的房子呢?”她掰着手指,内心纠结。 她早已和程家没了关系,此生不想再欠程家。 “想什么呢?你能找印度人二房东,为什么不能找我?我租给你。你就按原来的租金给。” . 站在那套200平的公寓,程墨陷入怀疑。 四叔以100加币一个月的价格,把那么大的公寓租给她?这不是亏本买卖吗?! 程斯樾摸摸她的头:“我平时来得少,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象征性收费,租给你。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说得很有道理。程墨挑不出刺来。 “可是这样你不是亏了吗?”她扬起他,认真地端详他。 男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窗外是浓烈的晚霞。 他转过身,嘴角弯出一个笑弧:“小满,你怎么知道我吃亏了呢?我倒是觉得自己赚到了。” 程墨的心跳失速。突突突的,鼓点一样的心跳声逐渐和其他声音融合。 五岁她跟在程斯樾身后的脚步声,白色风轮转动时发出的厚重响声,风吹鼓他的白色衬衫发出的声音…… 第25章 解决了一桩大事。 程墨怔忪须臾,呆呆望着他。 她憨憨的样子让程斯樾噗地笑出声:“我的意思是,找了自己人帮我看房子,难道不是我赚了?” “程小姐,”他恢复了往常矜贵疏离的模样,仿佛她是客人,“枫叶国人工贵,请管家月工资得五位数。现在有了你,省了一大笔管家工资,你还付钱给我,我不仅赚了,还赚很多。” 程斯樾走到长长的岛台边,取过马克杯接了半杯热水半杯冷水,递到程墨面前。 水温度正好,程墨没客气,她才不要当客人,仰头就是屯屯屯。 长途飞行,她又渴又累。 她冷静下来,屁股挪到高脚凳,托腮打量正打开冰箱门的程斯樾。 他方才的一番话,话密且多,砸得程墨疑窦丛生。四叔真是学霸吗?怎么算都是他亏了。明明是亏本买卖啊。 “想吃什么?”程斯樾拿出食材,“条件有限,能做的少。” 程墨愕然,用一种观赏新奇玩意儿的嗓音问道:“您会做饭?” 程斯樾左手掂了掂西兰花的分量,右手扶腰做无奈状:“小满,你对我偏见很深啊。” 被四叔点名批评,程墨抠抠指尖,“只要是中餐,我都想吃。” 在枫叶国整整五年,她看见披萨汉堡三明治就想吐。 “行,那我看着做。” 程斯樾转过身,忙了起来。 “四叔,要我帮你吗?” 他回头,看到程墨拿围裙往脖子套。 “不用。”程斯樾一把夺过围裙,母鸡赶小鸡崽似的,把程墨赶到客厅沙发。 开电视,选了一个正在放海绵宝宝的电视台。 许是怕她无聊,又找了几包小零食摆在她面前:“一样尝一点,别贪嘴,一会儿正餐吃不下。” 做完这一系列后,他穿上围裙,重新忙了起来。 电视里,粉色派大星说:“什么东西大大粉粉的,哦~你的朋友派大星~!” 程墨拆开旺旺仙贝,浅尝一口,和小时候一个味道。 她的视线又落在喜之郎果冻和旺仔牛奶上。 普普通通的零食饮料在国内到处可见,在枫叶国却只在特定的中超才能买到。 最重要的是,这些零食,都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 四叔一直都记着吗? 她环视宽敞明亮的公寓。极为高档的装修,比人还高的龟背竹摆在电视柜两侧。地上堆着新的纸箱,程墨歪着脑袋,看清上面的字样。 一个白色的scooter成人充电滑板车,以及一个头盔。 头盔的颜色是浅粉色的。 一个大胆的猜测如春天山野的蘑菇,破土而出。 这套公寓,是程斯樾专程为她准备的。 怕某人等不了,程斯樾匆匆做了两菜一汤,菜来不及上餐桌,直接摆在岛台上。 程墨还真是饿了,拿起筷子开始吃。 程斯樾看着她大快朵颐、毫不讲究的吃相,笑着盛出一碗汤,推到她面前,又用公筷挑出最大的虾仁夹到她碗里。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程墨这才发现自己吃太快了,她放下筷子,脸颊映出酒足饭饱的健康红:“四叔,您不吃吗?” 程斯樾:“你来之前我和朋友在外面吃了点。” 原来他吃过了。 程斯樾担心她一个人吃饭太过孤单,所以刻意盛了半碗饭陪着她吃完。 “傅怀宙,你之前见过一面,”程斯樾又牵出一个新话题,“他前几天在隔壁美利坚参加国际集成电路展会,他搭我飞机一起回。” 程墨搜肠刮肚,在脑海里拼凑傅怀宙的样貌。 “和莺莺姐相亲的那位傅先生吗?” “嗯,是他。” “莺莺姐好像不喜欢他。” 程斯樾:“只能说柳家大小姐眼光太高,傅怀宙那样的男人都入不了她的眼。” 程墨放下筷子,程斯樾很自然地递上柠檬水,道:“喝点柠檬水,去去腻。” “谢谢四叔。”她捧起杯子,瞳仁中映出程斯樾的轮廓,她暗忖,四叔不知道莺莺姐喜欢他吗? 吃完饭,程斯樾赶她去洗漱。 美其名曰:长途飞行太累。 她明明在程斯樾的私人飞机呼呼睡了很久。 洗完澡,吹完头发,程墨终于能仔细端详她的卧室了。 卧室很大,床很宽,懒人沙发很舒服,羊毛地毯很软。 她后退到门边,起步,助跑—— 咻——子弹般砸进2米大床。 像陷入一团松软的云朵里。 叩叩叩。 躺尸的她嘴先于大脑:“啊——进……” 程斯樾开门,看到成大字型的人,缄默须臾:“…你睡了?” 程墨顶着凌乱的海藻头,别过脑袋瞧他,嗓音透出洗漱干净打算休息的慵懒:“我刚洗完澡,先躺一会。” 中心思想:睡意是靠酝酿出来的。 “我出门一趟,你休息。”程斯樾的视线隔空框住躺在床上的女孩子,随即移开眼,“去见傅怀宙,和他喝一杯。” “那你别喝太多。”嘱咐的话甫出口,程墨蓦地意识到,对四叔没用尊称。 程斯樾神色如常:“放心,傅怀宙那货三杯就倒。” “……” “有事给我发消息。”程斯樾眼神落在程墨床头柜上的新手机。 她换了余资铄送的手机,也注册了微信。 “嗯。”她点点头,乖得像小学班里的学习委员。 . 五星酒店,行政酒廊。 两个样貌出色的亚裔男人坐在一起,在肤色各异的客人中显得尤为突出。 一个金发女人送了一杯鸡尾酒,推到程斯樾面前。 他低头瞥一眼压在鸡尾酒下的名片,在国内的酒吧遇过同样的套路,只不过眼前换了个外国女人。 他拉过傅怀宙,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变得很近。 傅怀宙莫名:“?” 程斯樾淡定:“抱歉,我有男朋友了。” 金发女人瞪大眼睛,双唇做出“gay”的口型,把请他的鸡尾酒端走。 傅怀宙气笑了,“好你个程斯樾!” “怎么?你咬我?”程斯樾冲他咧嘴,坏坏一笑。 倒是把傅怀宙给看愣了。 “你心情很好?”平时程斯樾脸上没什么喜怒,他给人的感觉跟块捂不热的石头似的。 多年生意伙伴,程斯樾没回避,“解决了一桩大事。” 傅怀宙更好奇了:“以程总目前的身家,这事有多大?” 程斯樾喝了一口酒,微辣的酒液激活血液里的每一个细胞,“有一个我找了很多年的人,她终于出现了。” 第26章 他被夺舍了 对程斯樾来说,傅怀宙不算知根知底的朋友。 两人相识于生意场,多年合作下来,把彼此的气性摸透了。 闲暇时刻,经常约着喝一杯。 傅怀宙经常跑美国和欧洲,早些年帮程斯樾在国外找过几次人。 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近两年,程斯樾似乎再也没提过找人的要求,傅怀宙只觉得程斯樾看不见希望,兴许是放弃了? 但傅怀宙每次出国都会花时间帮他找。他其实怀有私心,毕竟程斯樾是他的甲方,对他的事上心自是应该。 可他也同样很期待,万一找到人,程斯樾那张万年冰山融化的样子会怎么样? “找到了?”傅怀宙酒杯一搁,吃惊地问。 “你见过,”程斯樾端起面前的酒杯,和傅怀宙面前的一碰,暗色酒液微晃,“上次在尚总的餐厅。” 傅怀宙:“和柳小姐一起的那位程小姐?” “嗯。”程斯樾喝了一口“黑色俄罗斯”,这酒是傅怀宙点的,原本辛辣呛口,此时心情不错的他居然在酒里尝到了一丝甜。 “我听柳小姐说,那位程小姐是你侄女?” 缕清关系后的傅怀宙多看了程斯樾好几眼。外界传闻他对家里很冷漠,没想到程斯樾如此重亲情。 程斯樾乜他一眼,纠正道:“没血缘关系。” “……”傅怀宙撇嘴,悄悄收回心中所想。 程斯樾又和他碰了下酒杯,言简意赅:“你帮我找了那么久,多谢。” 傅怀宙:“嗐,也没帮上什么忙。” 程斯樾:“不一样,你一直帮我找,让我有了念想。” 每次傅怀宙出国,都让他抱有一丝能找到人的希望。 一杯酒下去,傅怀宙有些上头。 一旁的男人对着手机发消息。 傅怀宙好奇:“这个点还有工作?” 程斯樾低头认真发消息:“她一个在家,我不放心。” “……” 好家伙,他怎么从程斯樾的扑克脸上读到了一种全新的表情!眉眼柔软温和,平日惯有的孤傲刻薄统统消失! 他被夺舍了? . 【四叔:睡了没?】 【四叔:床头柜有眼罩,睡不着就戴上。】 【四叔:公寓很安全,人脸+指纹双重识别,别人进不去。你放心睡。】 程墨去厨房接水喝,回到卧室发现微信三条消息,全是程斯樾的。 微信是新申请的,好友列表只有程斯樾、柳闻莺、尚冥和余资铄。 柳闻莺还贴心地拉了一个小群,群名:离家出走小可怜互助群。 程墨就是那个被迫“离家出走”的小可怜。 互助群也有好几条消息。 【柳浪闻莺:@沉默是金,墨墨,你什么时候回国啊?给姐带lululemon枫叶国限量款啊,米老鼠那个!姐姐转你钱!】 【尚冥:柳大小姐,你别给小乌鸦找事儿干了,人家要上学的好不好。】 【余资铄:@沉默是金,尺码和柳闻莺一样,帮我也带一套。 【尚冥:@余资铄,你要女人衣服干嘛?!】 【余资铄:谈了新女朋友】 【尚冥:我靠!上一个才分几天?!】 【沉默是金:@柳浪闻莺@余资铄,我去康康,有的话帮哥哥姐姐买。】 【程斯樾:我发你消息你怎么不回?】 她忽然有一种小学生独自在家被家长抓包偷看电视的既视感。 四叔也太像家长了! 她单独回了程斯樾微信,又把他的微信昵称改成“凶巴巴的家长”。 酒吧。 程斯樾拿起外套。 傅怀宙刚喝到兴头上,“凳子没焐热就想走?” 程斯樾:“她还没睡呢,我回去看看。” “不是,人家姑娘好歹成年了,有你这么不放心的?!”傅怀宙认为程斯樾的表现太超过了,压根不像平时的他。 程斯樾目光笔直,答得诚恳:“公寓买太大了,万一她害怕。” “……” 傅怀宙彻底服了。 . 大门指纹解锁发出的滴滴声,在200平面积的公寓上空起了回音。 正在卧室玩手机游戏的程墨,天灵盖一麻,有种在背地里看言情小说被抓的偷感。 她暗灭手机,大力一扯被子。 程斯樾在主卧前停留片刻,里面没有声音。他拿着外套径直去往客卧的衣帽间,将外套挂好。 在厨房喝了半杯水,他的视线又落在主卧门上。 他低头看手腕,枫叶国晚上10点半。 这个点她已经睡了?倒时差倒得那么快? 他似有些不放心,在主卧门反复踱步,最终轻轻敲门。 里面装睡的程墨把被子裹得更紧了,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小满?”程斯樾低声唤她小名,无人应答,他征询意见的口吻,“我进来看看你睡了没。” 卧室地灯晕出昏黄的灯光,室内一片静谧。 程斯樾走进主卧。 床上枕头空着。 第一眼没看到人。 他视线往下走,湖水蓝的被子鼓起一团。 “……” 怕她闷坏,程斯樾颇为无奈地走到床边,轻轻将被子往下拉。 露出了一个黑球球的脑袋瓜子。 再拉了一下。 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从被子口滑了出来。 四目相对,场面定格。 程斯樾看着眼前表情失踪的女孩子,她的嘴角僵在嘴边。 他忽然回忆起程墨刚来程家时的睡相,和现在如出一辙。 “不怕缺氧吗?”他又气又笑。 程墨撇撇嘴,强调:“被子里有空气。” 还知道狡辩。 昏暗的卧室光往她身上加了一层柔光滤镜,蓬松的微卷长发散发出刚洗完头的清香,她的脸颊还泛着轻红色的晕染。 他松开被子一角,站直身体。 程墨半靠在床上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忽然有些紧张。 身体往被窝里缓缓沉下去,乖乖躺回枕头:“四叔,这回真睡了,我保证。” 程斯樾垂眼看她:“嗯,我明天一早飞机,和傅怀宙一起回国。” “那我送你。”她阖上的眼睛重新睁开,莹亮的眸子认真看他。 “不用,司机会来接,你在这里乖乖上学,有事记得给我发消息。” “喔。”毛茸茸的脑袋点了两下。 程斯樾忍住上前摸她头的冲动。 “我把周勤和齐鸣留在这里,他们会保护你的日常出行。” 周勤和齐鸣留是程斯樾的贴身保镖,跟着他多年,很靠谱。 程墨刚想说她不用保镖,被程斯樾抢先一步:“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在国内怎么放心?” 第27章 你侄女喊你去入赘 凌晨3点,程墨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 凌晨4点,她清醒异常。 直到太阳扯开天边的一角,金光如射线般挂满天空,她依旧醒着。 程斯樾起了大早,在浴室冲完澡,随手套了件睡衣,敞着领口,他打开房门—— 直愣愣地对上一双发青的眸子。 “!!!” 他一震,水珠从湿润的发间滑落,沿着脖子筋脉一路往下,调皮地滑到锁骨。 程墨矮程斯一个头,平直的视线对上程斯樾的锁骨,聚焦在湿润的水滴上。 她咧嘴憨笑道:“四叔,您洗澡啦?” 女孩子的视线恣意又直接,程斯樾扯了把睡衣领口,盖住锁骨。 “您不吹头发吗?”她抄着双手,尾巴似的从客卧门跟到厨房。 程斯樾无奈:“头发短,一会儿就干了。” 外面零下10度,室内暖气呼呼,咖啡机发出嗡嗡嗡的运作声。 没多久,空气沁满咖啡香。 程墨跃跃欲试,坚持要给程斯樾做拿铁,增加他脑子的转数。 他不忍心打击她的积极性,眸光中闪烁着一种幼儿园家长看孩子在家捣腾晚餐的眼神——透着慈爱与耐心的圣光。 哪怕娃做出来的是一坨屎,他也要笑着吃下去。 谁知,程墨动作娴熟地打奶泡,最后往咖啡杯里拉了一个难度极大的天鹅拉花。 她得意地眨眨眼,骄傲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程斯樾确实很意外,他看着杯中栩栩如生的天鹅,“你怎么会拉花?” 程墨抱臂,下巴微扬,眸底透出灵动的光亮:“因为我在咖啡店打工啊!拉花是基操!” 她又喋喋不休地和程斯樾讲述,她凭借过硬的拉花技巧,打败一众三哥竞争选手,获得了咖啡店固定小时工的工作。 程斯樾每多听一句,心脏便跟着沉沉下坠。 她嘴里的那些云淡风轻,全是她在枫叶国艰苦生存的印迹。 得知傅怀宙已在楼下等候,程墨询问:“要给傅先生做一杯咖啡吗?” “不用,”程斯樾先她一步,把保温杯放回橱柜,“他不配。” 程墨欲言又止。傅怀宙不是四叔的朋友吗?给他朋友做一杯咖啡,怎么就配不上了? 他换好衣服,什么都没拿,手里只拽着一个手机,在玄关处站定:“安心住在这,平时无论去哪里都要带着周勤和齐鸣。” “上学也要吗?” “当然。” 程墨想起那两个1米9的彪形大汉,面露为难之色:“可他俩长得凶神恶煞,我上学怎么带他们啊?” 程斯樾:“买两套麦吉尔校服,让他俩cos大学生。” “……”程墨忍住掐他人中的冲动。 程斯樾站在门外,视线直达她眼底,嘱咐道:“你乖一点。” “喔,我会的。” 下一秒,“乖巧”的程墨泥鳅似的从门缝里挤出来。 “四叔,我送您,”她急急补充,“我就送您到楼下。” 行吧,楼下。 小丫头脸上没丝毫困倦,程斯樾心头一软,送就送吧。 楼下,商务车就位。 自动门打开,傅怀宙缩着脖子,嘴边呼出团团白气:“磨磨蹭蹭,咱们这是赶飞机!” 程斯樾瞪他一眼:“我的飞机。” 傅怀宙:“你申请的航线也有起飞时间——” 话音被他吞进嗓子里,他的视线略过程斯樾高大的身影,落在后方一道娇小的影子上。 “程小姐?” 一面之缘,但傅怀宙对程墨的印象极深。 女孩子瘦小,人如其名话不太多,但那双大得过分的眼睛像是会说话。 程斯樾故意挡住他的探勘,别过头对程墨说:“外面冷,你快上去。” “我不。”程墨再次论证她上辈子是属泥鳅的,灵巧地绕过程斯樾身边,咧嘴傅怀宙笑笑,后者会意,让出一个身位,她丝滑地上了车。 留下程斯樾在车外,头上顶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她探出身体,笑眯眯地看他:“四叔,我想送您!” 许是怕他耽误时间,她无赖上身,不断重复:“快点上车、上车、上车……” 程斯樾被她念得脑壳疼,“你念经呢?” 人嫌体正直,他上了车。 傅怀宙坐旁边,用一种看新奇食物的眼神不停打量程墨:“原来你就是程斯樾失散多年的小侄女。” “傅叔叔好。” 傅怀宙拖着夸张的调子,瞪大眼睛:“程斯樾你评评理!我比你还小两岁呢,怎么成叔叔辈儿了!!!” 程斯樾戏谑道:“谁让你老把叔叔侄女挂嘴上的?我怎么跟你说的,我和小满没有血缘关系。” “那她还一口一个‘四叔’!” 程墨顶着一张素颜,两缕碎发在鬓角弯成括弧,嗓音清凌凌的:“在我心里,四叔永远是我‘四叔’。” 话落,车内悄寂。 程斯樾太阳穴重重跳了两下,想起程墨的乌鸦嘴,别扭出声:“你别说话,少乌鸦嘴。” “……”这怎么乌鸦嘴了?! . 机场,停机坪。 程斯樾的私人飞机已做好起飞前的检查。 值飞乘务人员站在舱门后,等待程斯樾一行人登机。 程墨没吭声,坚持要送到舷梯下。 清晨,零下十度的厚重晨雾还未被阳光驱散。 傅怀宙上到舷梯一半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回头:“诶,你家小丫头怎么还不上车?” 车就在旁边候着。 程斯樾回头,便看见她像只被抛弃的小狗站在站在舷梯下方, 耷眼垂睫,精神萎靡。 女孩子穿的少,嘴边哈出的白气像一团团小云朵。 他无奈,快步走下去。 “赶紧回去,时差还没倒。”他的声音带着家长似的威严。 谁知,孩子不听话,程墨两腿打了桩似的,赶都赶不走。 程斯樾脑壳儿疼,对面是女孩子,打不得,骂不得,犟成这样,他束手无策。 傅怀宙乐了,笑眯眯地看着程斯樾无计可施的模样,“程斯樾你也有今天!” 程墨圆溜溜的眸子看着程斯樾,开口:“四叔,您回去当心点,别太狂了。小心程家那些小脑萎缩的打手,别跟他们硬碰硬。还有陆家,留心他们反咬您一口。” 程斯樾耐着性子听着,这才反应过来小丫头说的是之前逮她回国的华子等人,以及陆鸣珺欺负她的事。 程墨继续道:“实在不行,您找个靠山。” 程斯樾:“?” “找一个背景过硬、脾气彪悍的女朋友,您有了女方家里做靠山,人家看在她的份上,也不能把您往死里揍。” 最近几日接触下来,程墨对程斯樾的为人处世有了一定了解。 程斯樾年轻气盛,容易得罪人。 明面上跟程老爷子对着干,有不少人视他为眼中钉。 这种刺头性格,极容易树敌。 之前陆鸣珺的事,陆家公司出事的新闻,程墨看到了。 她不想下一次在新闻中看见程斯樾出事。 毕竟下一次见面,不知猴年马月了。 她做好了,这是最后一次见他的准备。 临行前自是一番嘱托。 程斯樾懵了。 傅怀宙笑到捂住肚子:“我靠!哈哈哈哈……程斯樾,你侄女喊你去入赘!!!” 第28章 花式炫侄女 私人飞机。 程斯樾接过空姐送来的湿巾擦手。 指尖的触感被湿润微凉的触感掩盖。 回想起飞前,他故意伸手覆在程墨的头顶,一阵好揉。 “那么小的脑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你想那么多干嘛?是不是再给你一天,你能从我结婚生子一直想到入土?” “呸呸呸!!!”程墨打掉他的手,强烈抗议,“四叔,您怎么乌鸦嘴?” “跟你学的。”程斯樾轻笑。 他双手按住她的肩头,将她转了半圈,押送犯人一般,将她送进商务车。 . 他回过神,空姐送来拿铁,他随意喝了一口,立刻放下了。 索然无味。 傅怀宙喝得津津有味:“你把好豆子藏飞机上了?” 程斯樾眼皮一掀,纳闷:“这豆子不好喝吧,你要尽管拿。” “这还不好喝?!” “你问到点子上了。”程斯樾往沙发座椅上一靠,懒洋洋道:“这款咖啡豆是不错,但不如小满给我做的拿铁好喝。” “……”见过花式炫娃的,头一回见炫侄女的!他就多余问! . 陆家乱了套。 公司资金链重大缺口,两个楼盘彻底烂尾,买了期房的倒霉业主到陆家公司维权。 此刻,风光无限的陆镜坐在瑞盛银行,往日笔挺的西装变得皱巴巴,他低头整理歪斜的领带。 瑞盛银行是余资铄家的产业。 照理来说贷款很容易批下来,毕竟瑞盛是私人银行,有些人刷脸就成。 但这一套似乎在陆镜身上失了效。 秘书再一次走进办公室,一脸为难:“陆总,余总不在,您看您……” “多久我都等。”陆镜坚持。 秘书没辙,到外面给余资铄打电话。 “行,知道了,再撂他一会儿。” 两小时后,余资铄“姗姗来迟”。 “唷,陆总,稀客啊!” 陆镜咬紧后槽牙,他是余资铄的长辈,但求人得摆正态度,他顺着气,放低姿态:“余总,我想见余行长。” 余资铄往办公椅上一坐,转了个圈,“陆总,我爸出国考察了。您见我一样。” 陆镜:“陆氏的贷款——” 余资铄:“如果陆总是来说贷款的事,那抱歉我不留您喝茶。” 陆镜急了:“余总,陆氏一直和贵行合作无间,以往的贷款无论金额多少,都是按期还贷。陆氏在贵行绝对是优质大客户。” 余资铄瞥他一眼,“那是以前。现在陆氏两个楼盘烂尾,业主横幅都拉到陆氏集团楼下,这影响有多大陆总比我清楚。瑞盛不傻,不会把钱贷给没有还款能力的企业。陈秘书,送客。” 陈秘书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镜维持最后的稳重,缓缓站起身:“资铄,陆叔叔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 余资铄乐了,这个陆镜,搞了半天还不知道祸水是从哪儿来的。 “陆总,这事儿问我没用,您得去问问贵千金。” 陆镜怔忪片刻:“我家珺珺?” “陆总,再装就没意思了。”余资铄勾起嘴角,笑不达眼底,“陆大小姐在宁城横行霸道,经她手的受害者…两手都数不过来吧?您直接问她不就知道了?” 陆镜呼吸停了一拍,没想到祸事竟是从他宠爱的女儿惹起来的。 女儿骄纵惯了,背地里得罪了不少人。 之前陆家有钱,又意欲和程家联姻,那些被她得罪的人只能忍气吞声。 “那我去找程总帮忙?”陆镜想到程斯樾,他知道程斯樾和余资铄关系铁,希望程斯樾能看在陆家“联姻对象”的身份上,能到余资铄面前求个情。 “陆总,您是真不知道啊?”余资铄被他的话气笑了,“您尽管试试,看斯樾接不接您电话。” 聪明如陆镜。心眼子在肠子里转了一圈,他瞬间清明一片。 圈子里早就传遍了,程斯樾家的小侄女回来了,前阵子还住了院。 要不是这个小侄女是收养的,和程家关系不大,陆家早派人过去慰问了。 结合时间,他几乎能断定,程斯樾的小侄女的病和陆鸣珺有关。 “余总,您的意思是小女得罪的是程总?”陆镜问得小心翼翼。 余资铄同情地拍拍他的后背:“陆叔叔,您也知道,斯樾极其护短,贵千金不声不响办了件大事,把人吓进了医院。人家住院期间,程总寸步不离地照顾。陆小姐真没眼光啊,动谁不好,她动程小姐?” 陆镜眼底盛满惶恐,口水梗在脖子一半,重重咳了半分钟。 余资铄起身,双手插进裤兜,用眼尾余光平淡地扫了陆镜一眼,说:“陆总,好自为之吧。” 一句话,听得陆镜冷汗连连。 “看在您是叔叔辈儿,我再劝您一句,求也没用,当心适得其反。” 陆镜对上他阴森的眼刀,身上每一处毛孔都在叫嚣着颤栗。 . 又一年期末。 考完最后一门,程墨随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从体育馆出来。 刚开机,电话进来。 那头是男人家长式的声音:“考完了?” “四叔,您等等。”程墨将语音切成视频,拍下体育馆内的盛况。 几千张桌子间隔排开,所有系排在一起考试。 她揉了揉熊猫眼,问程斯樾:“有没有一种诈尸从千人坑爬出来的感觉?” 程斯樾被她的比喻气笑了:“能不能说点吉利话?什么千人坑,你当考场是兵马俑?” “难道不像吗?”她疲惫地打了个哈欠,语气也不如之前几次通话那样紧张。 似乎已经习惯程斯樾隔三差五的越洋电话。 视频电话中,有成群结队肤色各异的学生,程斯樾还看到了周勤的身影,就是没看到程墨。 镜头里没有她的脸。 “干嘛把镜头对着周勤?” 镜头画面晃动几下,视角变高,程墨后退几步,努力拉直胳膊,将兢兢业业工作的保镖身影拉了一个全景。 “四叔,周哥工作态度特端正,给您看一下他的工作状态。” 她想,程斯樾是发工资的那位,资本家嘛,自然要看看打工人有没有偷懒。 视频里的程斯樾沉默须臾。 “谁要周勤?” 程墨变了个角度,将手机对准远处,齐鸣拎着tim hortons的打包袋,小跑过来:“齐哥帮我买咖啡去了,他没偷懒。” “……” 一丝微弱的叹息声跃出手机扬声器,很快被周围嘈杂的人声淹没。 程墨接过打包袋,吩咐两名保镖:“你们站到那棵大树下,对,站直了,让程总看看你们。” 保镖没偷懒,在树前站出了军姿。 两人都有在好好工作。资本家的工资绝对没白发。 程斯樾忍无可忍,道了声,要开车了,旋即挂了视频。 车内,吴助理小心询问:“程总,您是对周勤和齐鸣的工作不满意吗?” 程斯樾声音很冷:“你也觉得我在突击员工的工作状态?” 吴助理摸不透总裁的心思,不敢轻易接话。 他只管开车。 车汇入车流之中。 程斯樾叹息一声:“哪个资本家这么闲?我至于监督保镖上班吗?” 第29章 颠狂的妈、破碎的爸、凌乱的家 陆家别墅,三楼露台。 陆夫人亮出大剪刀,终于对那床崭新的羽绒被下了手。 白色鹅毛如雪,从三楼露台洋洋洒洒落到后院。 陆家资金链断了,陆镜要用她的私房钱应急,她急眼了,用这种方式发泄—— 或者说装疯。 佣人们在后院进进出出,管家拿出两个无绳吸尘器。不够用,又派人从库房找出割草机。 巨大的割草机的声音,扰乱了别墅区的清静。 雪白的毛、碧绿的草,卷到一起,堆成白绿相间的草堆。 陆鸣珺从粉色宾利双门跑车下车,摸了一把丝滑如鸡蛋的嫩脸,闺蜜介绍的美容院着实不错。 刚进家门,眼前是颠狂的妈、破碎的爸、凌乱的家。 她呼吸一窒。 陆镜眼中不复往日的溺爱,冰冷地看着她:“你现在,马上去枫叶国。” 毋庸置疑的口吻。 陆鸣珺是学渣,在爱尔兰混了个类似国内的大专文凭。她那口大渣子味儿极冲的英语,去赛百味点餐都点不明白。 一听枫叶国,她对英语系国家的害怕潮水般袭来。 “我不。”她咬唇,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公司资金链出问题,银行不放贷,到下个月咱们全家都完蛋。”陆镜边说话,陆夫人已经从被佣人从三楼露台架下来,她疯疯癫癫,不停控诉丈夫企图侵占她的婚前财产。 陆鸣珺知道父亲公司出了问题,商场如战场起起落落、出现问题再正常不过,但此刻不同寻常的气氛让她意识到公司一定出了大问题。 “你现在就去枫叶国,去见程斯樾的侄女,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让人家原谅你,让她到程斯樾面前说几句好话。不然公司玩完,我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陆镜的语气夹杂着狠厉。 陆鸣珺足足花了5分钟,串联起事情的前因后果。 父亲公司出了那么大的问题,根源竟是她作弄程墨? “我只不过逗逗她,谁知道她那么不惊吓。恐高是她自己的问题!程斯樾把怨气撒我身上?爸,难道您不觉得可笑?”陆鸣珺道。 陆镜:“你他妈才可笑,现在去,马上!” 陆鸣珺被陆镜逼着上了国际航班。 换登机牌的时候她看到经济舱,惊恐地转头看向父亲。 “爸,商务舱和头等舱没票了?我可以坐下一班。” 陆镜咬牙切齿,指向另一头正在办理宠物托运手续的柜台:“你再多说一句,我让你和它坐货仓!” 陆鸣珺:“……” . 程墨考完最后一科,走出考场。 俩黑衣门神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周勤递羽绒外套,程墨穿上。 齐鸣接过程墨的笔袋塞进粉色书包。 1米93的保镖背起小小的粉色双肩书包。 程墨的老外同学们瞄了一眼,默不作声朝四周散开。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姑奶奶的身份神秘莫测。同学中盛传程墨是三八线往北那位三胖同志的女儿。 正宗的北\/韩公主。 气得程墨将三胖的全身照拍在同学面前,据理力争:“我、跟他,一点不像,好吗?!” “小小姐,”周勤恭恭敬敬,“想吃什么?” 程墨没什么胃口,胡乱道:“赛百味的金枪鱼三明治,要白面包胚的。” 周勤蹙眉:“那不行,少爷嘱咐过,晚餐不许糊弄,必须吃得好。” 程墨:“……” 冷风刮来,程墨打了个哆嗦,指着斜后方的两人道:“能站到我前面帮我挡挡风吗?” 齐鸣拉出倨傲的调子:“小小姐,保镖有保镖的站位。” 周勤补充:“站前面那叫门神。” 程墨嘴角一抽:“……”挺有自知之明,还知道你俩像门神!!! 前方,出现大批人群。 肤色各异的学生围在麦吉尔大学医学部前的大草坪。 程墨望过去,那片草坪前几天还是光秃秃的,此刻如呈现大片的鲜绿色。这是学校很快就要迎接新生,特地铺上的草皮。 草皮需要保养,怎么会围着那么大一群人? 围观学生操着各国口音的英语,议论声此起彼伏。 “这位同学,草皮是刚铺的,禁止踩踏喔。” “同学,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 陆鸣珺半跪在草坪,耳边响着嗡嗡嗡的说话声。 她听到“ambnce,call 911”,立刻摆手,用磕磕绊绊的英语解释:“不用不用!别打急救电话,我不需要救护车!” 在枫叶国叫救护车,账单会吓死她。 今非昔比,她都坐经济舱了,哪有钱付急救账单? 她一脸愁容,对着周围道:“程小姐对不起,我不该害你!” 肤色各异的外国学生:“???” 一位好心的脏辫拽姐,弯下腰柔声询问:“这位小姐,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陆鸣珺摇头。 脏辫拽姐挠挠头:“那你为什么跪在这里?你跟谁道歉啊?” 陆鸣珺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拿东西,她赶紧从包里拿出手机和支架,在地上架好,掐着点打开抖音直播间。 做好所有一切,她掏出纸巾,对着直播间用中文:“我不该欺负程家小小姐,我不该吓她,我不该害她住院。程小姐对不起!!!” 说完中文,她用纸巾擦眼尾,擦完偷偷摊平纸巾,照着念事先准备好的文案。 她英语不行,在飞机上请教隔壁座老外,老外和他朋友一起帮她起草的道歉稿子。 众学生愣住了:“……” 一时间不知该找警察还是找精神病院。 同时,陆鸣珺的道歉也把直播间的观众看懵了。 “这是陆氏地产千金的直播账号吧?她被盗号了?” “老粉一枚,是她本人没错。她在枫叶国?” “她嘴里的程家是宁城那个程家吗?” “好家伙,陆小姐得罪程家人了?” 陆鸣珺不管脸不脸面的,她只知道今天若不好好道歉,陆家死路一条。 她联系不上程斯樾,程斯樾早把她号码拉黑了。 给程墨打电话,对方干脆不接。 她走投无路,只能按父亲陆镜的要求,到程墨的大学公开道歉。 网上的热度越来越高。 不光是国内,她道歉的样子被老外拍下来,放到了外网。 外网一片哗然。 【头一回见这么道歉的,开眼了。】 【那个疯疯癫癫的东方女人和谁道歉啊?】 道歉视频在全球热度高居不下。 第30章 让他哄人,不是怼人! 程墨和陆鸣珺的眼神在空中对接的瞬间。 她心里咯噔一声,暗道坏了。 陆鸣珺像被激活的机器人,电量满格冲程墨奔来。 程墨急了,她不想在学校丢份儿! “快快快!”周勤齐鸣一左一右,架住程墨的胳膊,她双脚凌空不停打摆,就这么被两个1米9的高大门神生生架走。 “程墨——你不许走——你得听我道歉!”陆鸣珺捧着手机支架在后头追。 短短一个小时,陆鸣珺向程家小小姐道歉的事成了宁城乃至全国最热门的话题。 同时,神秘的程家小小姐回归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不知真相的网友脑洞很大。 【麦吉尔读书的妹子长得很漂亮,陆家千金也不丑,女人之间能有什么事儿?肯定是因为男人。】 【陆小姐该不会抢了那妹子的男朋友吧?】 宁城娱记们蠢蠢欲动。 某记者花高价买到羽扇房的监控视频。 监控视频被爆出。 全网再次哗然! 【别说55楼,就算5楼我都会尿裤子。】 【陆千金对程家小小姐是真的恨,太恶毒了吧。】 【看得我手心全是汗,程小姐还活着简直医学奇迹,换作是我已经在地府996了。】 【啊啊啊!别把我评论置顶,我踏马恐高!】 【陆家破产这不是活该吗!我要是程家人,我把陆家往死里搞。】 【我是程家小小姐的高中同学,她上高中没多久就被程家扔到国外去了。没想到大是大非面前,程家居然念旧,会护着自家人。】 【楼上的,你猜错了。我是内部人员,听说是程家小少爷出手搞的陆家。】 【管它是啥,这事儿一出,往后谁还敢欺负程小姐?】 吃瓜群众如瓜地里的獾上蹿下跳,各式各样的谣言四起。 . 一桌子好菜,程墨胃口全无。 俩保镖木着脸,也不知怎么劝。 保护人他俩在行,哄小姑娘吃饭,这题难度太高,没人会。 “老板呢?”周勤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消息。 齐鸣小声抱怨:“老板他倒好,他在国内潇洒,让咱俩带娃。” 两人抬起头,正巧对上程墨幽怨的眼神,“我是娃?” 俩人:“……” 程墨想明白一件事:“那天煞的陆鸣珺就是老天派来害我的。我现在走哪儿都有人盯着,还有老外找我签名!” 离谱! 程斯樾视频电话进来时,程墨正在facebook二手专业书群组吆喝她的专业书。 她接起电话,把手机架在支架上,抄起ipad低头继续回老外发来的买书消息。 “听说陆鸣珺去找你了?”程斯樾看到她盘腿坐在床上,垂着脑袋不说话,思索片刻,开口哄,“别垂头丧气,特显矮。” 程墨倏然抬头,原本清澈的眸子狠狠瞪他:“四叔,您不就嫌我矮吗?” 酒吧包厢中坐着的几人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出主意让程斯樾哄人,不是让他怼人! 尚冥离程斯樾最近,用肘子砸他胳膊:“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手机里,女孩子清越的声音:“尚冥哥,我有那么多绰号,你的功劳不小。” 尚冥那张大脸挤开程斯樾的,对着屏幕嘿嘿直笑:“妹妹,矮冬瓜、地精、蚂蚱…那都是你资铄哥起的!他的脑袋瓜子可是开了光的!” 正带妹子开黑的余资铄脸全黑了。 程斯樾夺回手机,故意清嗓子,问:“姓陆的有没有再骚扰你?” “没有,”程墨敛住情绪,“她把学校刚铺好的草皮踩坏了,学校报警了。这会儿应该在警局掰扯呢,三两天的出不来。” “哈!恶人自有天收!”尚冥和余资铄异口同声,只觉得痛快异常。 程斯樾:“其他事我已经找人去处理了,你安心读书。” 半小时前,吴助理着手处理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 该压的热搜,钱全部到位。 程斯樾公司法务对造谣的公众号、大v挨个儿发律师函。 见程墨一脸丧气,程斯樾又问:“你在干嘛呢?” 程墨回完消息,终于肯抬头看他了:“卖书。” “…不念书了?”程斯樾喉结一滚,连问话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惹某个女孩子不高兴。 程墨一愣,捧起手机,仔细看屏幕中的男人。 他坐在包厢中暗影中,氛围灯偶尔打到他的侧脸,落下好看的轮廓。 黑色衬衫敞开两颗扣子,领带不知所踪,脖子如春夜细雨中的竹笋,利落地展现。 程墨是学视觉艺术的,以专业的角度欣赏程斯樾,野性与魅力交织,令人移不开眼。 她迅速收回眼神,“上学期的专业书,用不上了,转卖给学弟学妹。” 专业书大几百加币,谁不卖谁家里有矿。 尚冥啧了一声:“妹妹过得苦兮兮,都到了变卖课本的地步了。” 余资铄唱双簧:“斯樾你怎么当人叔叔的?妹妹日子过得太艰难了。” 程斯樾哑然 :“你书房学习桌子抽屉里有张黑色的卡,你干嘛不用?” 他是真的,没收到过一条来自枫叶国的刷卡信息。 尚冥挤开程斯樾的脸,肥到能刮油的大脸再次怼到屏幕前:“咱们小乌鸦懂事,替她叔省钱呢!” 余资铄不断点头:“再也找不出那么孝顺的孩子了,是吧。” 和众人隔着一整个太平洋的程墨,声音凉薄道:“尚冥哥,你长得真好笑。” 被乌鸦嘴程墨这么一说,尚冥情绪突然崩溃,尴尬起身想去厕所。 程墨继续输出:“尚冥哥,你去厕所偷偷哭发现每一间都有屎。” 尚冥眉心狂跳:“!!!” 余资铄挪动臀部,离尚冥远远的,悄悄撤回一个余资铄。 几年不见,他快忘记那丫头乌鸦嘴的威力了。 程斯樾倒是眉心舒展,嘴角微微上翘,臭丫头比刚回来那会儿开朗多了。 话甫出口,程墨有些懊恼,那几个不是叔叔辈就是哥哥辈,她一个二十不到的小辈儿怎么能说长辈坏话呢? 思量片刻,她组织语言想要道歉,生怕程斯樾生气。 未曾想,非但没等到程斯樾拿长辈架势批斗她的场景,反而等来一句别别扭扭的话:“小满,我想你了。” “……” 程墨愕然。 她四叔,居然,想她了?! 第31章 陪他一晚 “想你了。” 这句话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都很正常,唯独不可能从程斯樾嘴里说出来! 惊吓值飙到最高——尚冥一身恶寒,屁股挪到沙发另一头,非得贴着余资铄坐。 视频电话挂断。 程斯樾扫了贴成双胞胎的两人,不悦道:“大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尚冥不服,脖子伸长,呛他:“没你恶心。” 余资铄唱双簧,夹子音:“想~你~了~” 程斯樾目光平直不带任何温度:“你俩都是宫里老人了,怎么还玩起对食了?” 余资铄炸了,腾地起身:“瞧他那张破嘴!!!我明天就飞枫叶国把妹妹请回来!我们治不了你,让妹妹治你!” 尚冥撇嘴:“呵,把人叫回来跟他强强联手?两个姓程的,一张毒嘴,一张乌鸦嘴。绝配!” . 程墨坐在公寓书房里。 台式一体机上,illustrator软件页面大亮,海报才设计一半,她放下鼠标。 坐椅子上转了一圈。 书房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米色软皮小沙发前铺着莹白色的羊毛地毯,设计感十足的茶几,摆着一个浅粉仿纸袋褶皱设计的瓷瓶……再怎么细看,这都是不像是男人的书房。 整间公寓的光线明亮,小摆件和挂画色调粉嫩可爱,无一不是女孩子喜欢的元素。 程斯樾在宁城的房子程墨住过,他什么性格,那房子便透出什么气息。 清冷的风格,黑白灰三色基调,连客厅的沙发都随了主人的冷硬,坐在上面磕屁股蛋。 而这儿的书房,她的身体陷入软乎乎的沙发,每一处细胞都在叫嚣着舒服。 她头歪到一侧,重重一点,神思蓦地清明:这房子,该不会是程斯樾为了她,特地买的吧? 怎么会……? 她揉着太阳穴,一定是赶作业赶疯了,大脑宕机了。 陆鸣珺在枫叶国警察局整整呆了两天。 麦吉尔大学给她出具了天价账单。 纵使吃喝不愁的千金大小姐,看到账单上那么多个0,情绪瞬间崩塌:“你们有病吧?那几块破草皮,要10万加币?青天白日的,你们怎么不去抢银行?!” 学校方有备而来,白人律师上前,公事公办的口吻:“陆小姐,草皮是人造的,在表层下10多英寸处安装了灌溉系统,又安装了自动抬起的大型人工生长灯,为草坪提供补光。而您的自拍架正好戳破了生长灯。” 陆鸣珺脸色极差,凹陷的眼睑满是阴影。 她看着长长的账单,视线往下走。 果然,生长灯7万,拆除费和工时费,全加一起,一后头跟着五个零! 她的道歉,程墨无动于衷不说,她还倒贴10万加币! 陆鸣珺呼吸停了好几拍,晕眩感如海浪,一浪接着一浪。 “我付,我付还不行吗!” 认了。 她掏出信用卡,打算结清烂账。 卡被停掉了。 “……” 她打电话回国,被陆镜反骂一通:“饭桶!混账!我让你这么道歉吗?陆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爸,我的信用卡刷不了。” “别跟我要钱,我自己欠了一屁股债,你自己想办法!” 电话再打过去,便接不通了。 她打给母亲。 陆夫人疯疯癫癫的,保姆说她躁郁症发作,刚打了镇定剂睡下了。 陆鸣珺一个人在枫叶国警察局,叫天天不应。 . 第五天。 她付清了10万,走出警局。 黑色的玛莎拉蒂缓缓上前。 刘箐竹踩着高跟鞋从车里下来,她低头,食指按下鼻梁上的太阳眼镜,笑声裹挟轻蔑:“啧,陆大小姐老遭罪了。” 陆鸣珺咬唇,她和刘箐竹向来不对付,彼此看不惯。 但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那10万加币……”陆鸣珺头一回欠人钱,灰扑扑的脸变得通红。 “害,小钱。”刘箐竹表示不用还,她揽住陆鸣珺的肩膀,鼻尖闻到了一股头油味,她皱着鼻子拉远距离,“我们不是朋友吗?钱不钱的,多见外!” 陆鸣珺:“幸好有你,不然我都回不去了。” 刘箐竹开车,“程墨真在麦吉尔上学?” 她是冲着程墨来的。 “昂,视觉艺术系。”陆鸣珺虽然英语差,但基本的背调还是有的,她早就把程墨读什么专业、平时走哪条路,摸得透透的。 “那她住哪儿啊?” “这我不知道。”陆鸣珺只知道程墨身边跟着俩一米九几的门神,她不敢跟得太近。 刘箐竹白了她两眼,战斗力就这么点,难怪混那么惨。她说:“我表哥回来了。” 陆鸣珺诧异:“程堂?” “哟,你还记得他?” 陆鸣珺:“他和我爸有生意来往,我当然认识他。” 更何况,程堂是程斯樾二哥的亲儿子。 “你去陪我表哥一晚,那10万块一笔勾销。”刘箐竹语出惊人。 坐副驾的陆鸣珺以为自己听错了,怔忪半天,嘴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程堂声名狼藉,阅女无数,在宁城世家圈赫赫有名。 正经人家小姐见他会绕着走。 圈里盛传,程堂生性暴\/虐,他玩过的女人不残也废。 陆鸣珺身下一阵发紧,太阳穴突突直跳。 “一晚而已。”刘箐竹安慰道,“你也不想陆氏集团破产吧?我听说,我舅舅(程斯樾)这次可是下了死手。唉,你说你得罪谁不好呢,非得得罪程墨?” 陆鸣珺沉默了。 “你放心,不会让你白白付出。他怎么会让跟过他的女人吃亏呢?疼你还来不及呢!” 刘箐竹说罢,嘿嘿一笑,露出上下两排白得晃眼的牙齿。 “可是,可是我喜欢的人是程斯樾。”陆鸣珺攥紧手,指甲卡得掌心生疼。 刘箐竹掀开眼皮,乜她一眼,无声地笑:“我舅舅这个人,你搞不定。” 没人能搞得定程斯樾。 “再说了,我表哥也不是那么死板的性子。你跟过他,分开以后,他绝不会拦着你。你想嫁我舅舅,有本事你就嫁。你就算嫁给玉皇大帝,我表哥都不会有意见。” 她做了一个拉嘴巴的动作:“你放心,我们的嘴可紧了。” 陆鸣珺同意了。 刘箐竹薄唇勾出一抹极淡的笑,她的目的达到了。 她握着方向盘,眼底闪现一抹狠厉:“我需要你办一件事,现在、马上。” 第32章 男、朋、友。 陆鸣珺眼底满是抗拒。 刘箐竹的计划太直白,听得陆鸣珺浑身汗毛乱竖。 “你不是帮我,你是想害我!” 她费了那么大的劲儿,飞到枫叶国,又是直播又是下跪,不就是向程墨道歉吗? “陆鸣珺,我看你是真笨!”刘箐竹骂她傻,骂她脑袋空空。 每一句,直击陆鸣珺的灵魂深处。 “我表哥他爸是程析!程家二少爷!我舅舅(程斯樾)虽然姓程,但他和我外公(程榆汌)关系很僵!” “我表哥背靠的是整个程家。我舅他只有自己的公司,成不了气候。” “聪明人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我舅那古板的性子,哪个女人受得了他?你舔了他那么多年,他拿正眼看过你吗?” “等我外公死了,整个程家落到谁手里,你应该很清楚吧?”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舅舅连你的全名都不知道呢。” “……”陆鸣珺破防了。 . 如果能给自己定一个死期。 陆鸣珺真希望阎罗王派小鬼将她收走。 可惜她贪生怕死,胆小如鼠,又爱财如命。 buff叠满的她,再次出现在程墨面前。 周勤和齐鸣毫不客气地将她架远。 女孩子戴着白色的毛线帽子,脸只露出一截,那双黑黝黝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陆鸣珺。 陆鸣珺被她看得心虚,重重地咬住唇肉,强迫自己镇定。 “你又想干嘛?”程墨嫌她烦。 陆鸣珺期期艾艾,每一个字都经过层层酝酿:“程小姐,我已经赔了草皮钱,一共10万加币。” 好家伙,秃噜草皮那么矜贵! 程墨瞳孔地震,防备似的后退几步:“这是你欠的钱,你找我也没用。” “不是,你误会了,”陆鸣珺被俩保镖挡在身后,只能从两人的胳膊缝隙里探出头,“我不是来找你报销的。” 程墨睁大眼,看智障的眼神:“!!!” 报销?!你真好意思! “程小姐,我真心向你道歉。”陆鸣珺眼波流转,一双大眼睛蓄满雾气,这是一双足以打动人的眼眸。 “斯樾他已经原谅我了。”陆鸣珺又说,“但他也批评了我的做法。” 程墨一听程斯樾原谅陆鸣珺了,态度松懈几分。 陆家和程家联姻的事,她回宁城听别人说了好几个版本。 她没听程斯樾说过关于陆鸣珺的任何事。 大人对婚姻有自己的想法,她一个小辈没资格置喙。 “我知道直播让你丢了脸。”陆鸣珺恳切道,“出此下策是因为我有一个美妆账号,上面有不少粉丝。我平时经常将我的生活放在直播间。这次的事,是我急了。我若是多找你几次,向你私下、郑重道歉就好了。” 程墨看向齐鸣,示意他放开陆鸣珺。 陆鸣珺挣开桎梏,欢脱地跑到程墨身边。 她比程墨高大半个头,伸手亲热地揽住程墨小小的肩膀,用了巧劲推着她往前走。 程墨紧了紧书包带,和陆鸣珺保持距离。她没什么朋友,不习惯女生间的亲昵。 “我做东,请你吃饭。”陆鸣珺指着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 程墨目标落在另一处候着的商务车,程斯樾不光留下两个贴身保镖,还把司机留下了。 陆鸣珺料到她要说什么,抢先道:“斯樾说了,我必须当面地、好好地向你赔礼道歉。不然他饶不了我,墨墨,你说他要是不原谅我,我可怎么办呀?” 见小姑娘仍在犹豫,陆鸣珺破罐破摔,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她忐忑不安地将手机屏幕亮给程墨看。 屏幕上赫然三个字:男朋友。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这一瞬间,程墨竟觉得自己有些花眼了。她花了十多秒重新看。 男、朋、友。 不舒服的感觉蔓延到四肢百骸。 程墨抬指,赶紧挂断电话:“别给四叔打电话了。” 这个点,国内已是午夜,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叨扰他休息。 四叔对她那么好,她不想不懂事。 陆鸣珺赌赢了。她把手机放回兜里,顺带擦了一把手心的汗。 “那你肯跟我去吃饭吗?” “我原谅你了我先走了。” 两人的话同时甫出口。 “不不不,我得请你吃饭。”陆鸣珺有些急,“斯樾的意思是,让我带你去吃饭,我做了功课的,保证好吃!” 程墨胃口全无,她不想去,不想听陆鸣珺一口一个“斯樾”。 她闭上眼,“男朋友”三个字不停往她脑海里钻。 如此扎眼。 “墨墨~”陆鸣珺像只八爪鱼似的,将程墨整个肩膀往她怀里揽。 “小小姐,您和陆小姐还是坐我们的车。”周勤道。 陆鸣珺:“那不行,这车我朋友的,听说枫叶国偷车贼很猖狂的。墨墨,你坐我的车。” 周勤:“那我跟你们一起。” 陆鸣珺白他一眼:“大哥,双座跑车,你坐车顶?” “……” 黑色玛莎拉蒂开在前面。 商务车跟在后面。 保镖嘱咐司机跟紧点。 枫叶国时间正值中午11点。 阳光大好,整个天空宛若一张蓝色卡纸,白云跟假的一样。 陆鸣珺开着刘箐竹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玛莎拉蒂,一路疾驰。 跟在后方的司机号称“宁城车神”,但在枫叶国的魁北克区,连路牌都是法语的,人生地不熟,他的车技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红灯。 玛莎拉蒂在变灯前钻过十字路口,灵动地一个左转。 司机停下了。 周勤和齐鸣有些急。 幸好,红灯很短,商务车冲进日光的街头,追寻玛莎拉蒂的身影。 前方,忽然闯来一辆大卡车,司机一个急刹,换做宁城,如果老板不在车里,他铁定开骂了。 他憋屈地回敬卡车司机一个中指,再次上路。 副驾的齐鸣眯着眼睛,搜寻玛莎拉蒂的踪影。 连尾气都没看见。 前方空荡荡的路面,只有一辆平平无奇的大货车。 青天白日,专业司机,专业保镖。 他们保护的人,不见了! “找!”周勤声音有些变形。 司机顾不得不超速,商务车开出了法拉利的范儿,油门给大,超过了那辆大货车。 大货车的司机是个墨西哥人。 他平淡地看了一眼商务车,眼神和副驾的保镖相遇0.1秒,他收回眼神。 第33章 落难 白色港口钟楼发出悠长的撞钟声。 12点整。 厢式货车沿着长长的圣劳伦斯河一路疾驰。 陆鸣珺接起电话。 头一回干这种事,她颇为担心,瞥了副驾上失去知觉的女孩子一眼:“她不会醒来吧?” 电话那头沉吟片刻,问:“让你捂10秒钟,你捂了多久?” 陆鸣珺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珠子转了转,“一分钟吧。” 电话里传来怒不可闻的骂声:“傻x!人死了算你头上!” 陆鸣珺连车带人待在货车车厢里,车胎没固定,货车震一下,连带玛莎拉蒂整车晃荡。 晃得她想吐。 无边黑暗黑洞一般,她有些害怕,副驾上的女孩子悄无声息。 该不会死了吧? 她按亮手机屏,颤着手指伸到副驾,探到一丝微弱的鼻息。 约莫半小时后,货车停在港口。 这是montreal(蒙村)老港。 无人机爱好者正在放飞无人机。 机器渐渐升高,飞翔的鹰的姿态,港口的集装箱慢慢变小,宛若斑斓的像素色块。 货车司机是墨西哥人,娴熟地将车停下。 陆鸣珺急躁地在车里等待,她也不知等了多久,终于车后箱门打开。 港口微咸的空气扑面而来。 玛莎拉蒂倒出车厢,陆鸣珺下车。 她瞥了一眼,玛莎拉蒂被人开进橙色集装箱,副驾明明坐着一个昏睡过去的女孩子,工人却视若无睹。 陆鸣珺迅速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坐进货车副驾。 鼻子闻到柴油和汗水交织的味道,她屏住呼吸。 她买了晚上的航班。 陆鸣珺用毫无逻辑的英语:“按照我们说好的,现在送我去机场。” 墨西哥人叽里咕噜不知在说啥。 货车在繁忙的码头穿梭,无人在意它去哪里。 港口的风景在倒退,陆鸣珺蓦地后脑刺痛,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 程墨在晕眩中苏醒。 她努力睁开眼,四周是巨大的黑暗。 脑海中还残留着十字路口,陆鸣珺拿帕子捂她嘴的狠劲。 程墨在失去意识前大骂:“姓陆的,你不得好死!” 所以那个疯女人去哪儿了? 她爬起身,向前几步,脚踝一阵刺痛。 程墨摸摸脚踝,脚被拴住了。 时间不知失踪了多久,她的眼睛终于适应黑暗。 环顾四周。 她的活动被限制在小小的房间,绳子长度勉强够到房间内的厕所。 上课用的书包不见了,里面有余资铄送她的手机电脑一并消失。 厕所里有个小小圆形舷窗。程墨拉着绳子,移到马桶旁,没法再往窗前移了。 她努力伸长脖子,链子收紧,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她强忍着刺痛,看向窗外。 一望无际的海面。 目极之处,夜色裹挟浓雾,天上没有月亮,海上迷迷滂滂的,不见半点星光。 波浪翻滚,黑色的海水,铺天盖地。 她被陆鸣珺迷晕带到船舱,这里是底舱,整艘船最晃的地方。 胃里翻江倒海,她趴在马桶上吐了很久。 她勉强靠在马桶边,脑袋针扎一般。 陆鸣珺也在船上吗?她到底想干嘛?她不是四叔的女朋友吗?为什么如此苛待自己? 门忽然被打开,冷风秫秫,吹散程墨的波浪长发。 门边倚着一个人影,程墨知道那人在打量她。 很快,清脆的打火机声音,火苗勾勒出一抹影影绰绰的笑。 程墨看清那张脸,比5年前更成熟妩媚,她的笑带着不怀好意。 刘箐竹,名义上的表姐。 从程墨被程析收养后,刘箐竹变着法儿欺负她。 刘箐竹走过来,蹲下身,将嘴里的女士烟吐到程墨脸上。 “哟,表妹,你醒啦?” 见程墨不说话,刘箐竹缓缓起身。 “几年不见,你过得挺好啊?麦吉尔,视觉艺术系,学费挺高啊?” 程墨撇过头,她只一个问题:“刘箐竹,你把我弄到这儿做什么?” 刘箐竹啧了一声:“程墨,你和小时候一样没礼貌啊。你四叔没教你,提问要用‘请’字吗?” 底舱寂静,只剩女孩子伶仃的身影。 “程家养大你,供你读书,是时候回馈程家了。”刘箐竹竹筒倒豆子,她现在心情好,多说几句无妨,“你呢,收拾收拾,准备当你的程家三姨太吧。” 三姨太?!什么鬼? 程墨冷着声:“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刘箐竹像是想到好笑的点,哈了一声:“论资排辈,我得叫你外婆?” 她似乎被这个荒唐的称呼惊到了。 面部肌肉挣脱肉毒杆菌的束缚,糊成一坨,拉出极其恐怖的表情。 她蹲下来。 烟头按到程墨的袖子上,焦味四起。 刘箐竹笑得更起劲了,她抬手捏着程墨的脸:“你二十都不到吧?这就当外婆了!不仅少奋斗五十年,还喜提儿孙满堂呢!” “哦~对了,最疼你的四叔,还得管你叫妈呢!” 程墨抬手抓起抽纸筒,毫不客气地往刘箐竹抬手招呼:“刘箐竹你发什么颠?!” 抽纸筒尖角砸到刘箐竹的眼角,她嗷了一声,护住眼睛。 “贱\/货!你敢打我?!” 刘箐竹的拳头雨点般砸到程墨的身上。 程墨像小时候一样,奋力还击。 刘箐竹打了她几下,她双倍、三倍地还回去! 她再也不是那个毫无还手能力的小孩了。 程墨骑到刘箐竹的身上,要不是被绳拴住,她甚至想砸破舷窗,把死女人扔到海里喂鱼。 刘箐竹不是吃素的,她被揍蒙之后,很快清醒过来,她指甲猛抓程墨脖子,后者吃痛,下意识寻躲了一下。她终于占据上风,用绳拴住程墨的脖子,重重拉紧。 “唔……”女孩子喉间发出模糊的声音,声音愈来愈轻。 刘箐竹眼尾通红,左边眼角翻出一公分的鲜粉皮肉,血液凝固,让她的脸格外可怖。 她恨极了,对程墨下了死手。 “你还是别活着好!”她凑到程墨耳边,狂躁的气息扑进她的耳廓,“马上到公海了,死一个人警察会来管吗,你猜?哈,哈哈哈——” . 几小时前。 陆鸣珺是被翻江倒海的胃叫醒的。 “醒了?”一道温润的男声。 声音有几分熟悉。 她哆嗦了一下,猛地睁大眼。 室内光线暗淡,只亮着一盏莹莹夜灯,她往后退,后背贴着大床靠背,退无可退。 不远处的沙发上,是男人高大的身影。 下颚分明的轮廓线,宽肩窄腰。 陆鸣珺试着喊他:“程……斯樾?” 男人起身,靠近她。 他的模样暴露在暗淡的灯光下。 “陆小姐的眼力不太好。”他似笑非笑道。 陆鸣珺眼睛渐渐睁大:“你是程堂?” “让你失望了?”程堂语调平直,不带任何温度,“我不是他,你很失望?” 陆鸣珺想起刘箐竹说的10万加币,陪程堂一晚的约定。她有点慌了,随手抄起枕头,将身体牢牢挡住。 程堂的名声,在宁城世家圈如臭鱼烂虾。 他喜欢玩女人,更喜欢用器具变着花样玩。 二代圈子里的小姐见他绕道走。 像陆鸣珺这样的,家里有钱,怎么会和这种放荡不羁、恶贯满盈的男人扯上关系?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陆家遭难,陆鸣珺什么都没有了。 程堂嗓音像羽毛拂过皮肤,嘴角上扬拉出一个阴恻恻的笑:“陆小姐,我今天是来要账的。听说你欠了程家10万加币?我找你要点利息,不过分吧?” “你、你别过来!”陆鸣珺急得冷汗连连。 程堂沉声:“你乖乖陪我。不然,别怪我不怜香惜玉。” 他强势架起陆鸣珺,后者一阵天旋地转,叫天天不应。 她整个人被程堂架到右肩,头随着他的步子垂在身侧。 没多久,她被程堂放下。 程堂指着空无一人的游艇驾驶室:“今晚就我和你两个,没别人打搅我们。” “!!!”陆鸣珺绝望了。 “怎么样?现在不闷了吧?”程堂强势圈住陆鸣珺。 作乱不停。 陆鸣珺的脸从后脖子一路红到脸颊。 程堂是个疯子! 程堂语气温柔,眼底隐隐透出疯狂之色,他强压情绪,发出邀约:“去我房间看看我的收藏?” 陆鸣珺的面色一片惨白,临刑死刑犯一般。 纵使做了心理准备,在看到一房间满满当当的工具,她嚎啕大哭。 程堂在上面,眼尾洇红俯看她,癫狂的声:“怎么办,原本不是你,你自己硬是送上门。那我却之不恭了。” 又过了很久很久,他餍足叹声:“可惜她送给我爸了,不然今晚我吃得更好。” 陆鸣珺浑身火辣辣地疼,唇齿间一股浓浓的铁锈味。 她麻木地看向天花板,像一个被摆布的破布枕头。 . 舱门被人大力砸开。 “打什么?”有人进来了。 刘箐竹敛眸,看清来人。 “哥,你这么快?”她目光在程堂身上打了个来回,“你是快枪手吗?” 亲手送陆鸣珺上程堂的私人游艇,刘箐竹以为自己的塑料姐妹花被会表哥折腾很久。 程堂换了一身便装,浑身毛孔舒展,懒洋洋道:“5个小时,足够了。” 话毕,他眼神落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孩子,质问刘箐竹:“你下手那么重?” 他打开底舱灯,白色灯光晃着所有人的眼,程墨闭着眼,脸色在白炽灯下愈发惨白羸弱。 刘箐竹跟个二流子似的吹着口哨,不忘调侃:“心疼了?” 程堂蹙眉:“给爷爷准备的,你把她搞成这样,回头怎么办事?” “放心,只不过被我勒了几下。” 刘箐竹起身,活动全身筋骨,用脚在程墨脸颊上踢了几下。 躺着的女孩子眉心堆叠,似乎很不舒服。 “看,死不了。命硬着呢!” 兄妹俩离开前,又往狭小的底舱内看了一眼。 “外公什么时候到?”刘箐竹掐指一算,程老爷子坐着程家的游轮环游世界,已逾20天。 算下来快到了。 “爷爷80大寿,这绝对是惊喜。” “让医生来看看,别给小宝贝儿打坏了。” 表兄妹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直到四周重新恢复寂静。 躺在地上的女孩子倏地睁开眼。 她捏紧手掌,冰凉的触感。 刚才和刘箐竹撕扯,她故意示弱,刘箐竹打得忘乎所以,程墨偷偷摸进她的外衣口袋。 可惜,只有打火机。 要是手机就好了。 程墨顾不得满身伤,火苗窜起,烧断结实的绳子。 她走出底舱,来到狭窄的走廊。 前方传来脚步声。 没想到医生那么快就来了。 她闪身回到舱内,假意躺在床上装死。 医生进来,常规检查后,迎着灯光,他拿出针筒。 推一针,能睡整整一天。 砰——他额头剧痛,昏了过去。 程墨扔掉床头灯,用麻绳紧紧捆住他,拆掉枕套塞他嘴里。 很可惜,搜遍全身不见任何通讯工具。 她将针筒小心揣进兜里。 幸好现在是晚上。 她在走廊上耐心等了很久,直到四周趋于安静,才迈着步子往上。 这是一艘很大的游艇,她悄摸来到船尾,一瞬间有些绝望。 无边无垠的海面,平静中蕴含着疯狂。 她会死吗? 她暗下决心,就是死,也不要和程家这群变态耗着。 她挪到救生艇旁边,笨拙地打开艇架保险栓,用压下保险手柄。 保险杆自动下落,发出噗噗噗的声音,她的心脏跟着发出密集的鼓点声。 橙黄色的艇身降至海面,如同诺亚方舟,给了她无限鼓舞。 她身手矫健地向下爬,打开脱钩保险栓,救生艇顺利脱离游艇。 借助浓重的夜色掩蔽,原本偌大的游艇渐渐变成一艘小船。 她暂时松了口气,一边划桨,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不少东西。 刚才在底舱拿的两瓶水,一支针筒,一枚打火机。 除此以外,别无其他。 程墨嘴角浮起一抹自嘲,要逃生,这些远远不够。 她压根不知道自己漂在哪里。 死或者被抓回去,只是时间问题。 她重新漫无目的地划桨。 一下接着一下,手擦过裤兜,被什么东西磕到了。 程墨停下手,摸进裤兜。 “啊!是它!”她双眼瞬间淬满星光! 第34章 程总疯了 她的掌心,小天才电话手表静静地躺在那。 艳俗的电光紫,竟比七彩祥云更美。 程墨双眼亮晶晶,疲惫酸痛的身体振奋几分。 她感谢讨厌电话手表的古板老教授,她课前将手表关机,特地放进裤兜里拉上拉链。 枫叶国的春季很冷,程墨裹着长达脚踝的羽绒服,搜她身的人一定没想到她身上还藏着一个电话手表。 她按住开机键,心跳如鼓点,双目在小小的屏幕上聚焦。 开机欢迎画面。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屏幕,绝不错过每一步。 一股不祥的预感席卷而来。 信号。 海上能有信号? 果然,手表没有信号。 她的心通的一下,沉到谷底。 她绝望地抬头看天。 巨大的穹顶,黑暗侵袭。 纵使星光也黯淡无比。 对了,星星!程墨心头一亮,她急迫地打开手表里的指南针。 既然是坐游艇,那么她一定是从蒙村港口上来的。 她将救生艇对准南面,使出洪荒之力划动双桨。 一直往南,和时间赛跑,绝对不能被刘箐竹和程堂追上。 . 宁城,cohere公司园区。 程斯樾一身得体西装,站在高算力服务器前。 自从三年前,cohere开发对抗网络的语言模型che。 che在自然语言处理领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公司进入超高速发展时期,前后经历几轮融资后,终于上市。 随后,在技术组大拿周汀的带领下,又推出che二代深度神经网络模型。 自此,程斯樾的公司像坐了火箭,光速火到全世界。 此刻正是che三代的测试,三代针对文本输入生成连贯和多样的文本输出。 对于程斯樾和他的公司,今天是极为关键的一天。 为了今天的测试,整个技术组不眠不休,甚至在办公室外的走廊搭起帐篷。 吴助理拿着程斯樾的私人手机,程斯樾扫了一眼屏幕,拿起电话快步走到外面。 “……”周汀和同事面面相觑。 “测试开始了,没办法停。”同事焦急道。 拍板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汀后槽牙差点咬碎,脸都绿了,示意众人测试继续。 吴助理一脸为难,电话是程斯樾的保镖打来的。他接到以后,考虑三秒钟,抬腿去测试机房找程斯樾。 程斯樾站在外面,正午的日光打在他脸上,落下阴影。 吴助理望过去,莫名觉得老板的脸又黑了几分。 “什么时候的事?” “…八小时前。” “我让你们保护她,你怎么把人丢了?!”他的声音传到吴助理的耳朵里,后者心里咯噔一下,出什么大事了? 测试机房里的周汀走到门口,看着立在外面的程斯樾,心中暗道不妙。 程斯樾冷声问:“陆鸣珺人呢?” 电话中,齐鸣艰难地说,“老板,陆鸣珺买了回国的航班,但她没上飞机。” 换句话说,陆鸣珺也消失了。 程斯樾:“报警了吗?” 齐鸣:“报警了,警察查了监控,陆鸣珺的车直接开进厢式货车车厢里。后面的路段没有监控。” 程斯樾咒骂一句:“开什么国际玩笑!” “货车往什么方向去了?”他又问。 齐鸣咽了一口唾沫:“港口。” “去查,任何手段,”程斯樾扯下领带,“你联系傅怀宙,他昨天刚飞的美国,让他赶紧过来。” “程总…”吴助理对程斯樾欲言又止,眼神和测试机房里的周汀撞在一起。 “去申请航线,我要飞枫叶国。”他扔下目瞪口呆的下属,走了。 程总疯了,吴助理凌乱了。 . 老板从枫叶国回来没多久,马不停蹄飞了欧洲五国,昨天刚落地宁城,就为了今天的测试。 人还没休息好,测试他不看了,又去枫叶国。 老板疯没疯他不知道,但他自己快疯了。 傅怀宙是集成电路芯片供应商,人脉很广。 接到程斯樾保镖的电话后,他甚至没联系程斯樾,直接拨打了在枫叶国朋友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笑声爽朗:“傅总,什么人啊,劳您如此兴师动众。” 傅怀宙正声道:“黄总,失踪那姑娘是程斯樾眼珠子,您想想办法吧。” 黄总收起笑,严肃道:“我马上安排。” 程斯樾在机场路上接到了黄总的电话。 两人不熟,酒会上遇到过,直接跳过叙旧环节。 “程总,联系上当地一个无人机爱好者,他的无人机影像里,拍到了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 程斯樾立刻让黄总发视频。 点开视频,程斯樾没放过每一帧画面。 视频里,玛莎拉蒂的副驾驶,歪着一个人。 他暂停画面,反复观看后确定。 那个头抵着车窗一动不动的人,是程墨。 程斯樾眉心直跳,他几天不在,人被掳走了。 他眼前闪过很多画面。 女孩子睁着一双小鹿眼,傻乎乎喊他“四叔”;他给她买手表,她连道谢都那般小心翼翼;她不敢带他去她租的地方,一脸惶恐怕他责骂。 “黄总,麻烦您帮我再查一下,程某必有重谢。”程斯樾哑着声音。 黄总一愣,他印象当中的cohere公司总裁是一个极为自信、从不向别人低头的男人。 “什么谢不谢的,傅总朋友就是我朋友。程总这么说就见外了。” 挂断电话。 临时申请的航线,飞行管制部门没批。 程斯樾给程斯檐打电话:“大哥,您能给宋伯打电话吗?” 程斯樾口中的宋伯是程斯檐的岳丈,民航局负责人。 对于亲弟弟的请求,程斯檐很意外,“怎么了?你要去哪里?” 程斯樾没藏着,把程墨失踪的事情和程斯檐简单说了一下。 半小时后,他刚到机场,临时航线申请下来。 他的私人飞机已经就位,塔台调度,让程斯樾的飞机先飞。 程斯樾三步并作两步,登上飞机。 空乘人员正在进行起飞前的最后准备。 突然,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通特殊铃音的电话打了进来。 下一秒,程墨的声音传了过来:“四叔?是我…你在听吗?” 程斯樾以为自己幻听了,他拉远手机确定来电后,急切道:“小满,是我!你在哪儿?!” “四叔——”电话那头似乎信号不好,声音时远时近,“我——我在海上。” ———— 手机听筒里的声音沙沙的,忽近忽远。 程斯樾恨不得将耳朵嵌进听筒,他有很多话想问,却担心话太多,错过女孩子说的每一个字。 “四叔——”声音拉远了。 “喂?小满,我在听!你在船上吗!” 程斯樾在飞机舷梯上站定,长身鹤立,冷风吹起他的衣摆,迎接他的空乘人员面面相觑,从未见程总脸色差成这样。 “喂?四叔!”声音中透着绝望,“我听不到你了…我在救生艇上…海上漂着,我往南面划……” “南面?”程斯樾get到关键词,“你别急,傅怀宙已经过去了,我现在也过去找你!” “喂喂?四叔?”往日鲜亮的声音如同蒙着灰尘,听筒里的女孩子急了,她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程斯樾!!!” 女孩子使出全身力气,喊了他的名字。 “嘟——” 断线。 他心跳漏了一拍,一股强烈的电流一路往上,炸着每一处神经。 再打,接不通。 这是她电话手表。 没电或者没信号,家长方都无法进行定位。 程斯樾浑身发冷,冷意转变成麻,他拨傅怀宙电话的时候,指尖都是木的。 “她在海上,正往南漂。你想办法,要快。”他强行稳住微颤的声音。 傅怀宙宽他心,道:“海上搜救队已经过去找了。我去黄总的游艇,我们也去找。” 飞机冲入云霄,破开云层,刺眼的金光让人眼睛生疼。 程斯樾揉着眼,耳边仍响起刚才程墨情急之下喊他名字的声音。 他拿出平板,翻出地图,盯着港口外的那片海域,不放过每一处程墨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海上救援的黄金时间是72小时。 枫叶国那么冷,她在海上能坚持多久? 每一分钟都极其宝贵。 程斯樾只恨飞机飞得太慢。 . 枫叶国。 傅怀宙开着一辆美国牌照的跑车,穿越美国直抵枫叶国,一路向北,直达蒙村港口。 码头,黄总已在游艇恭候。 傅怀宙火急火燎踏上游艇。 “赶紧出发,程斯樾快急疯了。” 黄总是个话不多说的务实派,不到十分钟,游艇驶离港口。 傅怀宙和程斯樾有一茬没一茬地发消息。 【傅怀宙:开船了,海上搜救队先我们一步出发了。】 【程斯樾:她用电话手表跟我联系,海上没信号,我搜不到她的定位。】 【傅怀宙:有定位立刻发给我。】 【程斯樾:她会不会坚持不下去?】 离她失踪已经过去12小时。 海上冷风吹来,傅怀宙连打三个喷嚏。 小姑娘漂在海上那么长时间,体力精神都已到极限,程斯樾担心的事会不会发生? 傅怀宙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只是这样回复道:小姑娘挺能吃苦的,她能坚持持等到救援。 人漂在海上,没法定位,搜救队经过几个小时的搜寻,一无所获。 傅怀宙裹紧被子似的羽绒衣,重重擤鼻涕。 他站在游艇,周遭是肆虐的海风,他暗自焦心。 小姑娘能坚持多久? . 手表电量只有20%。 信号全无。 程墨坐在救生艇上,一路往南划。 冷风刺骨,手表疯狂掉电,一旦关机,没了指南针,她失了方向……她不敢往下想。 天渐渐亮了,她眯着眼睛往四处看,压根看不见城市的影子。 她忽然间灰心丧气,努力划了一整夜船,还是离城市很远很远。 海天一线的地方,出现一个黑点。 黑点渐渐变大。 程墨倏地直起背,浑浊的眼眸淬满光。 有人来救她了! 那艘船全速前进,果然是冲着她而来。 . 程堂抱臂,站在甲板,眸底不带一丝温度:“跑挺快啊,差点错过你。” 女孩子被两名彪形大汉架住,她没力气挣扎,怒意藏于眼底,化成火焰,让人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只能说明你不瞎。”她嗓子哑得快冒烟,仍旧不忘回敬程堂。 “哟,你还活着啊~”高材高挑的女人从船舱出来,高大的阴影遮住程墨的身体,女人睨看她,笑得很邪。 程墨注意到她的眼角贴着一个医用创可贴,她没什么力气,“你不也没死吗?” “你!”刘箐竹扒蒜头似的狠狠扒她头发,程墨被人架着,没有任何力气还手。 “行了,”程堂淡漠地扫了一眼,“别打坏脑子,留着还有用。” 刘箐竹哼了一声,收回手。 程墨被人五花大绑扔进房间,巨大的疲惫袭来,她阖上眼,缩在冷硬的地板,一动不动。 时间一下子慢下来。 梦里,有人在喊她。 “喂,听说你跑路了?你真能耐。” “诶,你死了?那狗日的也对你那样了?” 陆鸣珺看着同样被五花大绑的程墨,苦笑一声。 陆鸣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雪白的脖颈上布满暧昧的红痕,赤裸的双足满是青紫。 这是一具被暴力对待过的躯体。 程堂是个变态。 他对女人从不怜香惜玉,睡过的女人,但凡身上留了明显痕迹,仿佛一幅名画被泼上了碍眼的墨点。他弃之如履。 陆鸣珺如同一双破鞋,程堂玩罢收手,差人将她押到这艘船的仓库,再也没看过她一眼。 “程墨?你没事吧?”陆鸣珺蛄蛹了几下,挪到程墨旁边。 她定睛看程墨,女孩子缩成小小一团,不自觉地发抖。 室内光线暗淡,她似有病态,额间头发湿成一缕缕,双颊露出不正常潮的红。 陆鸣珺转过身体,双手被捆在后背,她用一种古怪的姿势抬起手,探向程墨的额头。 滚烫。 心底尚有一丝良知,她咕哝道:“……你、你可别怪我。” 须臾,她又补了一句:“你要死了,清明我会给你烧纸。” “你要死别死我旁边啊,我害怕……” 程墨只觉得这一觉睡得不安稳。 她像是身处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浑身上下直冒火气。 要不是太累太困,她非得给那说话之人几个大逼兜子。 第35章 那狗日的也对你那样了? 程家有海运生意。 超豪华游轮“前程号”是程榆汌买下哄前妻白芙复婚的礼物。 “老爷,”管家赵叔恭敬道,“大太太去枫叶国探望朋友,飞机昨天到的。” 嗯,程榆汌满意点头。 白芙有个好姐妹,长居温哥华,每年三月她会飞温哥华给好友过生日。 近几年白芙身体不好,她已很久没去看过好友。 程榆汌坐着游轮,亲自去枫叶国挽回前妻,将游轮送给她,代表了他程榆汌满满的诚意。 3月15日,也是他和白芙的结婚纪念日。 游轮即将驶离公海,于15日前抵达枫叶国。 赵叔带着程榆汌走进游轮的总统套房。 这里被重新装潢过,确保无人入住。 白芙喜欢国风元素。 总统套房仿造古代婚房,处处都是红色元素。 程榆汌满意点头:“戒指呢?” 赵叔端出花梨木雕花托盘。 一枚翡翠鸽子蛋静静地躺在戒盒中,浓正饱满的正阳绿,只一眼便摄人心魂。 宁城春拍预展的册子送到程榆汌手里的那一刻,他一眼相中这枚戒指。 程榆汌很满意,亲自将戒指收进保险柜中。 他环顾布置喜庆的总统套房,他要的真不多,余生只想和他最爱的女人再续前缘。 . 程墨昏昏沉沉,嘴里涌入温热的液体,她猛呛几声,眼皮依旧沉得不愿睁开。 陆鸣珺冷声:“别把她呛死了。” 医生面无表情:“退烧药。” 陆鸣珺:“我给你50万,你能不能想办法带我一起去?” 方才医生进来看过程墨的状况,烧得太厉害,得尽快输液降温。 但这艘船上的药品不多。 他只能和程堂打电话征求他的意见。 陆鸣珺从电话中猜测到,一会儿船将和游轮对接,程墨会被送到游轮。 游轮有更为专业的医生和药品。 游轮地方大,方便藏身,只要能去那儿,总有办法离开。 不然她一直呆在这里,说不定会被程堂那个变态扔进海里喂鲨鱼。 医生瞥她一眼,一脸富贵不能淫的模样,“别想着收买我。” “……”陆鸣珺当惯了大小姐,怔忪须臾,伸出拇指和食指,加码,“这个数。” 医生白眼翻到天花板,他不是不喜欢钱,这个世界还有许多钱不能买到的东西。 比如。 “你知道我是谁吧?”陆鸣珺破罐破摔,她陆大小姐在宁城世家圈赫赫有名,有颜有钱有身材,“那我陪你一晚,你想怎么样,随你。” 总不会比程堂还疯吧?! 反正她已经被程堂玩弄过了,这次换个穿白大褂的,她无所谓。 医生的眼神落在陆鸣珺身上,麻绳将她的上身紧紧束缚,某些在天冷时不显山露水的部位更显波澜壮阔。 尖锐的喉结滚了滚,他唇角弯出失控的弧度。 作为程堂的私人医生,在陆鸣珺昏死后,他检查过她的身子。 除了破皮肿痛、淤青等外伤外,无甚大碍。继续操作的空间还是有的。 他的老板程堂吃到了珍馐美馔,他不介意吃点残茶剩饭。 . 许是退烧药的缘故,躺在担架上的女孩子脸颊褪去潮红,转为病弱的惨白。 看着船员将人运到游轮次顶层的套房内,刘箐竹冷腔冷调:“没用的东西,还得别人伺候。” 程堂扫了一眼担架上的人:“派两个人守门口。” 刘箐竹觑了那皱巴巴缩成一团的女孩子,不以为然:“哥,次顶层套房是专用电梯,需要刷密码才能进出吧?她是天王还是地母?还得派俩门神守着她?” —— 程堂站在“前程号”宽阔的甲板上,脚下是直升飞机起降的黄色目标圈。 他绕着走了一圈,表妹说得有道理。 越往顶层的房间,都是程家人才能入住的。 普通游客没密码压根上不去。 之前她能跑,到了程家的地界她还能跑不成?真以为是孙悟空有三头六臂吗? 程堂瞥了单架上的女孩子,微抬下颌,道:“行,送上去吧。” 刘箐竹臭虫似的紧跟程堂身后,她在程家没什么话语权,勉强认表哥做她的临时靠山。 兄妹二人在来到餐厅,程榆汌正在用餐。 眼见两个孙辈,他颇为意外:“你俩怎么上船了?” “爷爷,”程堂取过佣人递来的热毛巾擦手,俯下腰替老爷子切羊排,羊排切成方糖大小,一一放入程榆汌的餐盘,“您环游世界,不带我和小竹?” 刘箐竹假意哀叹,实则谴责:“外公,您怎么吃独食呀?” 打着环游世界的幌子,偷偷复个婚。 尽管程堂和刘箐竹是二房这边的孙辈,程榆汌上了年纪,近年来颇有空巢老人的哀戚。 亲孙子和亲外孙女,双双哄他吃饭,他难得掏起心窝:“我老了,没多少年头了——” 他抬手制止刘箐竹说话,继续道:“小竹、小堂,我以前混账,犯过错,伤害了别人(白蓉),也伤害了……” 他最心爱的女人。 刘箐竹强忍着离开的冲动。 程堂古井无波,心间早已风暴迭起。 说到底,老爷子伤没伤害奶奶他其实一点都没在乎,他心底最在意的是程斯檐和程斯樾的亲妈! “你们都长大了,能理解爷爷吗?” “你呢,小竹,能不再恨外公么?” 程榆汌抬起嶙峋枯槁的双手,一手拉程堂,一手拉刘箐竹。 表兄妹眼神意味深长相交,嘴角浮现同样的笑意,齐声:“爷爷\/外公,您放心,您想做什么,我们鼎力支持!” “好,好。”程榆汌的眼角有些湿润,获得孙辈的理解不容易。 近八十岁的老人,用完餐后,由管家搀扶回房。 次顶楼。 程堂的私人医生扎针业务不熟,连扎五针才找准血管。 刘箐竹倒抽一口气,心说这是哪儿找的庸医。 程堂觑了躺在床上尚未恢复意识的女孩子:“给她打两针镇定剂,确保她睡过明晚。” 私人医生犯难:“病人烧都没退,不能滥用镇定剂。” 属于公然呛声的程度了。程堂乜他一眼,后者还在喋喋不休谈论高热病人滥用镇定剂的副作用。 他一个眼神,跟在身后的保镖猛地上前,虎口卡住医生脖颈。力度之大,小臂鼓胀,筋腱清晰可见。 “咳咳咳……”私人医生吃痛,狂咳起来,床上的女孩子蹙眉,似乎快被吵醒。 “我打…我给她打!但要等退烧药挂完。”他反复强调着,亮出一名医生最后的底线。 众人旋即离开。 私人医生调节输液滚轮,将输液速度调到最慢。 程家的豪华游轮非常大,他脱掉白大褂混入游客里,很快闪进一间套房。 床上,长相妖冶的女子被捆成一只粽子,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眉眼间,尽是狼狈。 第36章 那我怎么伺候你? 陆鸣珺的眼珠子对上私人医生喷火的眼珠。心里咯噔一下,预感不好。 这厮该不会把她吃了吧! “宝贝~”他哑着嗓,全身细胞起立叫嚣,“我冒着被丢下海喂鱼的危险把你弄上游轮,现在该到你回报我了。” 陆鸣珺看着他拿下框架眼镜,猴急地脱下外套。她每眨一下眼睛,医生身上的衣服就少一件。 收起斯文的笑容,露出禽兽的底色。 陆鸣珺咬住舌头,告诫自己临门一脚,必须冷静。 陆鸣珺:“那你能不能先帮我松绑?” 医生呵了一声,冷硬的声:“不行,回头你跑了,我找谁做?” “那我怎么伺候?”陆鸣珺表情隐晦,似娇似嗔,“秦医生,你教教我?我该怎么配合你——” “——你想怎么样?” 医生俯下身子,影子落下,松开捆在她脚踝上的绳子。 “手呢?”陆鸣珺手举过头顶。 “看你表现,表现好,给你松绑。” “……” 太鸡贼了!!! 陆鸣珺的n 1还没实施,胎死腹中。 她咬住后槽牙,强压下胸口涌上来的委屈和恶心。 游轮很稳,压根感觉不到在海上。 可陆鸣珺却切实感受到身处海面。仿佛随着海浪的节拍,她化作小船一样。 中场休息。 医生法外开恩,将她的腕上的绳子松开。 他餍足地靠着,打开烟盒,将烟叼在嘴里含着。 身边的女人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 洗漱后,她又躺回到他的身边。 他半眯着眼,打量她,挺听话啊,又来了。 忽然,空中划过一道白光,他一紧,脑子炸了,强烈的刺痛感惊涛骇浪般袭来。 陆鸣珺手中攥着一个注射针筒,她嘴角上扬,重重推针。 医生:“……” 针筒是陆鸣珺从程墨身上摸出来,她留着防身用。 看到医生的眼皮不受控制地阖上,她哼笑一声:“我说呢,那小妮子身上怎么会藏好东西。” 是她高看程墨了,本以为她和国外富二代一样,离不开毒。 原来是镇定剂。 “软脚虾,下面不行,以后别到女人面前丢人现眼了。” 陆鸣珺犀利点评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套房。 . 程墨睁开眼。 记忆回笼。 漂海上很久,以为程斯樾来救她,结果再次被程堂捉了回去。 这回又是哪里? 手背火辣辣的刺痛感。输液袋早空了,血液回流到软管,长长一条暗红色,格外扎眼。 程墨没空去管,粗鲁地拽掉针头,软管里的血流下来,在地毯上晕开触目惊心的红。 套房里有电话。 她冲到电话机前,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不带电话线的电话机,主打一个道具作用是吧? 程墨跑到房门口,小心打开房门。 门外走廊阒静,无人值守。 她敏感地意识到,这可能是游轮上程家专用的套房,专用电梯,一梯一房,私密性极强。 这里没人,不意味着电梯下无人值守。 程墨关上套房门,在房间踱步想法子。 倏地,她停下步子,扯开厚重的羽绒服,手摸裤兜,电话手表居然还在! 她一边暗骂程堂是弱智,一边抖着手长按开机键。 在海上的时候,手表电量已经告急,在最后10%电量时,她忍痛关机。 现在。 在见到开机画面的那一刻,她恨不得给小天才手表研发部发面大锦旗! 手表显示信号满格! 一通电话迫不及待进来。 “小满?”程斯樾的声音让程墨跳动的心踏实下来。 程墨喉间一哽,忙叫:“四叔,我在你家游轮上。” 她报了房间号。 程斯樾沉吟片刻,立刻反应过来,她在程家游轮次顶层的套房。 “专梯密码6666。你往下一层,那是我的房间,房间密码是我生日。你进去把门反锁。赶紧下去,要快。” 程斯樾像是娃被人贩子拐走的老父亲,慌张中又强装镇定:“别怕啊,我马上就到。” 程墨在手表关机前,压抑地发声:“那你快点,一定要快点啊……” 最后的电量耗尽,手表无声关机。 走廊上,程墨输入四个6666,电梯上行。 每往上一层,她的心跟着通的一声,生怕电梯门打开后,里面冒出一堆末日丧尸,一口咬住她的脖子。 电梯门打开。 里面空荡荡的。 她压低下颚,闪进电梯,按下一层。 一直到进到程斯樾的专属房间,将门反锁还不够,她搬书桌抵在门后。 终于重重舒了一口气。 房内座机电话适时响起。 “小满?” “四叔。”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在听到彼此声音的那一秒,皆松了一口气。 危险暂时解除,程墨卸下劲儿,方才吊了点滴,烧退了,嗓子像被2000目砂皮来回搓过。 “…我肚子饿,我想吃泡面。” “嗓子怎么那么哑?” 两个人关注的点压根不同频! 程斯樾:“你找找,房间应该有吃的,但没泡面。” 他不吃泡面那种东西。想了想,他又嘱咐道:“你慢点吃,别噎着。” 听筒沙沙沙的,信号并不好。 程斯樾听到听筒放下的声音,以及慢腾腾的脚步。 “四叔,”程墨攥着一把红枣一把枸杞,无奈道,“你房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只有养生茶!” “……”面对女孩子的控诉,程斯樾失笑,他看向吴助理,视线又移到他手边的保温杯。 这厮三十都不到,养生茶不离手,连带总裁都跟着遭殃。办公室、房间……吴助理不忘给自家总裁准备养生茶。 够贴心的。 程墨实在饿扁了,双眼发出绿光,打开茶罐。 程斯樾:“你在吃红枣?” 程墨古井无波:“红枣吃完了,我在嚼菊花。” “……” . 发现程墨失踪,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了。 程堂脸色黑如锅底,眼如利刀,剐向保镖:“一个大活人,跑了?!” 保镖踌躇片刻,拉了个替死鬼:“秦医生…他负责给程小姐输液,我以为……” “混账东西!!!”桌上的餐盘被程堂砸到地上。 “老板,我们这就去查监控。” 刘箐竹脑门疼:“那丫头怎么溜的?明明关在房里。” 程堂瞥一眼手表:“怕是来不及了,游轮马上靠岸了,爷爷这一次说什么都要人接上船了。” 等到白芙登船,老爷子使出苦肉计,又是下跪又是求饶,再拿出求婚戒指。 他和白芙本就是原配夫妻,白芙哪怕不念旧情,看在程斯檐和程斯樾是她和老爷子的亲生骨肉上,万一随了老爷子的意呢? 那程家庞大的产业,不就向程斯檐和程斯樾兄弟身上倾斜了? 刘箐竹厉声:“那就让他接不成!” 第37章 应激发作的男妈妈 14日,“前程号”破开湛蓝的海水,夕阳下沉,海平面以上的天空染上一层清透的暖红色调。 游轮将于一小时后靠岸。 程榆汌换上蓝绸唐装褂子,1米78的身型在老人里算高大,棱角分明的五官虽已暮气十足,眉眼间依稀能窥见年轻时的风采。 管家赵叔躬身,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答案和他猜得一样,白芙拒绝见他。 他想见她。 阔别20多年,仅仅在远处见过几次,她连近身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程榆汌不是老糊涂,心如明镜。 既然白芙荤素不吃,古稀之年的他想强硬一回。 这次行程,明面是坐自家游轮环游世界,实际是去枫叶国将白芙接上船。 一旦游轮靠岸,程榆汌安排好的车队会在码头接他,直接去白芙的住处。 离港口还有半小时。 城市就在前方。 游轮破浪而行,巨鲸在不远处伴行,另一侧是一艘私人游艇。 傅怀宙手持高倍望远镜,挨个儿搜索。 “诶,”黄总白他一眼,“你看那么仔细干嘛?” 傅怀宙哼的一声:“你懂什么,我就看看程斯樾眼珠子在哪间房,万一被我找着了?我想确定她是否安全。” 黄总嫌弃:“我求你别看了,刚才我还看见有个房间上演真人版动物世界呢。” “?” 黄总摸摸鼻子,脑海里净是香艳画面,“你懂的。公人母人,上演动物世界。” “艹,你他妈偷窥狂吧!”傅怀宙扔下望远镜,不想再脏了自己的眼。 估摸着程斯樾没那么快,两人的n a是这样的:游轮靠岸后,派人冲卡上船,直奔程斯樾房间,把小姑娘劫走。 几十个人的团队,已经在码头跃跃欲试。 黄总开的是专业讨债公司,当年在宁城帮一个二代追回九位数电诈资金而声名大噪。 二代够意思,直接分了他一半。 有了第一桶金,黄总追债事业蒸蒸日上,逐步跨出国门,走向国际。 “那是什么?”黄总抬手指天。 傅怀宙重新架起望远镜,“直升机?” 他将望远镜倍率调节环调到最高。 “卧槽!!!程斯樾!!!” 黄总抢过望远镜,看清直升飞机上的男人,震惊不已。 “程总…他连半小时都等不了吗?!” 傅怀宙:“跟你说了,船上那姑娘是他侄女。” 黄总把望远镜往傅怀宙怀里一塞,拉下脸:“傅怀宙,咱俩认识那么多年,你连兄弟都糊弄?” 傅怀宙护住差点飞出游艇的望远镜,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侄女?”黄总重重咬字,“据我所知,程总对他亲侄女可不会那么紧张。” 黄总指的是程斯樾亲大哥的女儿程杳杳。 某一年暑假,程杳杳去枫叶国参加夏令营。 接送大巴遭遇车祸,程斯樾托正好在枫叶国参加展会的傅怀宙去问情况。 事情处理好,程杳杳没大碍,程斯樾再没管了。 黄总记得当天傅怀宙约他喝酒,还吐槽程斯樾甩手掌柜,好歹是亲侄女。 傅怀宙和程斯樾是生意场上的朋友,对程斯樾家里的事了解不多。 程斯樾和他说过没血缘关系。 但姑娘也姓程,不是侄女那是啥? 黄总:“亲侄女在程家自己的游轮,程总犯得着坐直升飞机救人?傅怀宙啊傅怀宙,我真想撬开你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木鱼!” 傅怀宙不解:“那是啥?” 黄总一口气:“是女儿被拐后终于找回,惶惶终日心惊胆战、动不动就怕女儿失踪、见不得女儿受一点委屈、女儿但凡喊一句疼他都会应激发作的男——妈——妈!” “……” 直升飞机径直降落在游轮上的黄色目标圈。 螺旋桨卷起巨大的风浪,男人眼底尽是疲色,青黑胡渣冒头,风浪吹不走他周身的颓唐。 闻讯前来的游轮安保人员将他围住。 程斯樾不耐,眸子透出狠厉:“不怕死就上来。” 程榆汌贴身保镖匆匆赶来,驱散没有眼力见的安保:“小少爷,您怎么来了?” 程斯樾懒得废话,只道:“朋友新买的直升机,我在天上遛个弯,就看到咱家游轮了。” “……”保镖露出“信你还不如信我是秦始皇”的眼神,但他的声带被拉上拉链,仿佛多说一句,就会被眼前人扔进海里。 . 叩叩叩。 敲门声一下高过一下。 吴助理余光瞥见程斯樾的脸色,拿起手机:“老板,我打房间电话。” 电话一样没人接。 男人眉头堆成川字。 齐鸣和周勤撸袖子跃跃欲试,胸腔里跳动的是将功抵罪的心。 输入密码,门被反锁。 不知是不是齐鸣的错觉,老板在看到门是反锁,竟然松了口气? 又进不去,他在高兴什么? 程斯樾拿出套房钥匙卡,三两下解锁。 齐鸣和周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推开套房门。 进门才发现,门口不光抵着一张桌子,还有椅子和沙发。 臭丫头安全意识够可以的。 程斯樾示意众人等在门外,他喊了一声程墨的小名,走进套房内的卧室。 女孩子身上套着从衣橱里翻出来的男款睡衣,身子歪在床边侧躺着,被子揉成一团抱在怀里,睡得昏天暗地。 时间定格。 程斯樾驻足站了一会,甚至听到了她略微沉重的呼吸声。 累的。 在海上划了那么久救生艇,害怕和彷徨强烈冲击她的神经。 他又走近一些,视线一寸寸扫过她身上。 看清楚她的状况后,程斯樾面色大变。 白嫩的小脸布满淤青,嘴角裂开,脖子布满红色抓痕,手背更是肿了起来。 他连人带被子把她横打抱起,径直走出房间。 这破地儿不能再待了! 从不露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这一次真的后怕。 守在门外的众人围了上来。 许是睡得不踏实,她无意识地抬手揪住他的衣襟,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小脸深深嵌入他的胸膛,继续睡觉。 齐鸣扫过程斯樾的脸,那一瞬间,他窥见了程斯樾黑眸中的一抹柔色。 原来老板那么在意程小姐。 电梯下到g层。 守在那的几人是程堂的保镖,众人看见程斯樾怀里抱着的人,皆是一惊。 光天化日,人就这么被抢走了。 保镖面如死灰,今日将是他们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天。 没人敢上前和活阎王抢人。 “小叔——!您怎么来了?” 游轮甲板,程堂脸上挂着晚辈迎长辈的笑,闻讯赶来。 程斯樾抱着人,紧了紧被子,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少装。” 程榆汌不在,这里只有叔侄二人。 程堂懒得演了,摆烂:“小叔,您知道爷爷想干嘛?” 程斯樾不理会,把程墨抱进直升飞机,安顿好。 他重新走到程堂身边,“我爸就算明天去泰国变性,我也不拦他。” “……” 他还是人吗?!程堂当即脸绿了。 “爷爷想去找你妈复婚!”程堂几乎是吼出来的。 第38章 未成年?他下得去手?! 程斯樾淡看他,眸底不见任何情绪:“老头子想历劫我不拦着。我妈散打九段,他不想折条老腿尽管去。” “!!!” 他这张淬了敌敌畏的嘴!!!程堂气炸了!!! “程堂,看在大家同一个姓的份上,我最后提醒你:别打程墨的主意。”程斯樾沉下脸,“你再敢动她一下试试?” 程堂嘴硬,猛地抬起下巴,迎上程斯樾嗜血般的眸子:“动又怎样?” “崧暝公墓最大的墓地,”程斯樾直接报出白蓉的墓地编号,“我不介意把小姨的骨灰盒挖出来。” “你!!!”程堂心态崩了,“你想把我奶奶怎么样?!” “不怎么样。”程斯樾懒洋洋道,“我要是发现程墨缺一根头发,我洒一把小姨骨灰。一换一,很公平,对不对?” “疯子!!!”程堂狂怒到胸腔鼓胀,血管膨胀快要爆炸。 程斯樾蓦地俯下腰,在他耳边低语:“你也不想小姨连全尸都没有吧?” “程、斯、樾!”叔侄间的伪善客套被程堂撕烂,“你天打雷劈!!!” “是吗?”程斯樾转过身,扔下一句,头也不回登上直升飞机,“无所谓。” 天打雷劈,他无所谓。 只要他护的人,能好好的。 直升机螺旋桨高速旋转,强烈的气流将程堂精瘦的脸庞刮出道道褶子。 程堂气到跳脚。 明明只比程斯樾小两岁,却整整差了一个辈分!找谁说理去? 他从小受制于小叔,一口恶气梗在脖子上不去下不来。 于是,他举起双手,竖起中指。 程斯樾挖开被子,想给程墨戴降噪耳罩,却发现女孩子双手箍住一个枕头,下巴抵在枕头边缘。 吴助理指指下方。 程斯樾探出头,视线对上游轮甲板竖中指的侄子。呵,这才哪到哪?才说几句,侄子就破防了。 他随手扔下枕头。 啪—— 枕头从空中落下,结结实实砸到程堂的脸上。 深色枕面上洇着一滩水渍,滑腻腻、湿漉漉。 程墨流的口水…… 这下好了,程堂脸上肌肉全垮,破大防了。 “程总,去哪儿?”飞行员恭敬道。 程斯樾瞥了一眼身边那只粽子,报了个地址:“去西温。” “程总,”吴助理问得小心翼翼,“不回公寓啦?” 从蒙村到西温,横跨枫叶国两省,跨度有点大。 程斯樾眼眸一掀:“有问题?” “问题不大……:)”吴助理唇角扯到耳根,露出一个标准的社畜微笑。 社畜真的无畜可逃。 . 湛蓝的海平面拉出长达200多英尺的海岸线,恢弘的豪宅位于海岸岩壁之上。这座占地面积极大的豪宅由享誉国际的着名设计师亲自操刀设计。 站在连成片的落地窗便能欣赏宽阔的大海,屋外草坪设有直升机专属停机坪。 直升机将足够震撼的美景尽收乘客们的眼底,机身平稳下降。 吴助理第一次来,狠狠怼脸贴紧舷窗,恨自己的只长了两只眼睛。 舷窗上惊现一个无比油腻的猪鼻形状。 直升飞机是和住在西温的方叔借的,程斯樾嫌吴助理弄脏人家的飞机,骂了声:“当心怼成猪头。” “程总您说啥——啊——?”直升机噪音太大,吴助理听不清。 程斯樾口型:之呜猪、特欧头。 “……”吴助理emo了,老板骂员工猪头,他能举报到劳动部门吗? 直升机停稳。 方尘没等螺旋桨停止,迫不及待上前。 气旋吹乱他的头发,他身上没穿外套,只一件单衣。 方尘后面跟着两位中年贵妇。 年轻一些贵妇亲昵的挽着一位身上披着男士羊绒大衣的妇人。 妇人实际年龄五十几岁,保养得宜,看起来只四十出头的模样。 她的眉眼和程斯樾迹极为相似。 方尘:“你们两个怎么出来了?外面多冷。” 方缘冲他挤挤眼:“到底谁急?室外才几度,你外套都不穿。” 她黑眼珠滴溜溜在白芙身上转了转,拖长调子:“哦~穿~在~芙~姐~身~上~呢~” 白芙瞪她:“缘缘。” “嘿嘿。”方缘吐舌,明明人到中年却还和二十多岁没差,“斯樾来啦——诶,他抱的谁?!谁啊?” 三人全是程斯樾的长辈,程墨失踪的事情,程斯樾半句没提。 只见身型颀长的男人从直升机下来,怀里横打抱着个大粽子。 三人眼珠子掉一地。 方缘手肘不停戳白芙:“姐,原来斯樾不是gay啊?” “……”方尘恨不得把这聒噪玩意儿撵出家门。 他朝白芙转头的时候,已经调节好情绪,柔声问:“阿芙,斯樾谈恋爱啦?” 白芙迷茫地摇摇头,这小子前阵子去瑞士看她,也没听他提过女朋友的事。 她赶紧戴上挂在胸前的眼镜,视线落在大粽子身上。 露在被子外头的那张小脸,勉强能看清是个女孩子。女的,幸好。白芙微松一口气。 紧接着,她发现小脸上的异样之处。 素净的肌肤落了几处明显的淤青和外伤。 白芙的心又跟着揪起来。 “快进屋里说,外面太冷了。” 方尘没半句废话,一个眼神,屋里的佣人们极有眼力见,一个去找家庭医生,一个端茶倒水。 “谢谢方叔。”程斯樾谢过。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话极自然地从他嘴里说出来。 方缘又是一阵挤眉弄眼。 方尘:“你再这样,我送你到太阳马戏团当学徒。” 方缘场外求助:“芙姐,你管管我哥!” 白芙歪过脑袋看方尘。 五十多岁的大男人立刻噤声。 管家领着程斯樾去客房。三个中年人老老实实站在会客沙发前,看程斯樾进一步操作。 他将程墨放到床上,剥糖纸似的把被子剥掉。 “中年仨人组”看清女孩子身上宽大醒目的睡衣。嗯,男款的。 方缘了然的神色:铁树开花,妥妥的女朋友。 方尘欣慰:可以准备干儿子的结婚红包了。 只有白芙面色凝重:明明那么宝贝那个女孩子,为什么还把他小宝贝伤成这样?好大儿……该不会有暴力倾向吧? 家庭医生进行检查。 程斯樾退到一边,无心和长辈们说闲话,他的神经依旧紧绷,视线牢牢锁住床上的女孩,不舍得离开半秒。 吴助理上前:“程总,小小姐——” 程斯檐睨他一眼。 吴助理立马改口:“程小姐的电话手表差点落在飞机上。” 程斯樾接过手表,指腹摩挲划痕明显的手表屏幕。 “程总,小天才的充电器不好买,手表一点电都没有了。”吴助理道。 “中年仨人组”头顶三个问号。 一号问号方缘:小天才……?那姑娘,高中生?未成年啊?妈呀,程斯樾他下得去手?! 二号问号方尘欲言又止:还是不说了,万一说错话。 三号问号白芙:好大儿很刑。 第39章 哪都不许去,乖乖待在我身边。 方尘的家庭医生是一名本地白人,对方尘欲言又止:“方先生,那位小姐身上有明显的软组织挫伤……” 国外对女性和小孩的安全问题尤为重视,哪怕是雇主朋友的儿子,白人医生都带着三分警惕。 工作可以没有,他只对病人负责。 众人齐刷刷地盯着程斯樾。 他站在床头,垂眸对着程墨手背上几处明显针孔出神。 客房内一阵诡异的安静。 他抬起眼,对上众人探究的眼神:“?” 毕竟亲儿子,白芙冲他招招手:“小樾,你过来。” “妈,什么事?” 程斯樾比白芙高出两个头,白芙仰头打量儿子,弱声问:“那姑娘…什么情况啊?” 程斯樾的视线一一在几人身上不着痕迹划过。 悟了。 合着一屋子人在怀疑小姑娘一身伤是他弄的。 考虑到白人医生,他用英语一五一十说明情况:“她被人绑架了,刚逃出来。” “哦——”白芙重重点头,嗔怪地乜医生一眼,“小姑娘挺厉害。” 程斯樾凉凉的眼神越过白芙肩头,探勘床上挺尸的那道身影,“是挺厉害,她坐救生艇在海上漂了十多个小时。”离嗝屁还差一口气。 怪谁? 俩保镖齐鸣和周勤直冒冷汗,一米九几的大高个儿在白芙身后躲着,恨不得钻进地缝。 一屋子人一起看着瘦瘦弱弱的姑娘,瞪大眼。 独自一人,漂海上那么久!换做别人早就疯了。 白人医生了然:“怪不得她脱水那么严重,她需要挂水。” 说罢,麻利扎针,冰凉的点滴顺着纤细的静脉进入体内。 她似乎不太舒服。 佣人递上温毛巾,程斯樾接过,给她擦手心。 众人从客房鱼贯而出。 作为主人,方尘让佣人备些简餐送到客房,看程斯樾那架势,压根不乐意出客房。 餐桌前。 方尘递来一块披肩,白芙谢过后将披肩盖在膝盖,温润的眼神落在吴助理身上。 吴助理和两保镖正襟危坐。 “小吴,这是餐厅,不是审讯室。” 吴助理对上夫人的眼神,嘴角蜷起一抹难看的笑。 “刚听你说,那位姑娘姓陈?” 吴助理是苏城人,前后鼻音不分,他努力发音:“程,程小姐。” 他也不明白老板为什么不直接亮明小小姐的身份。 夫人旅居瑞士多年,宁城老宅发生的事,她懒得过问。 老板是个锯嘴葫芦,从不和亲妈提老宅的晦气事。 “姓程?她是程家人?”白芙这回听清了,“程析什么时候有女儿了?外室生的?” 吴助理算准夫人会误会,在背叛老板和守住工作间反复横跳十秒,他取了个折中的答案:“算是,也不完全是。” 程墨不是程析亲生的,领养又弃养。 白芙沉默,没说话。 方尘:“原来是斯樾的侄女,难怪他上心。” 见白芙黛眉微蹙,方尘轻咳一声,他希望白芙不要内耗自己。 程家上一代的糟心事,她别管。至于下一代,儿孙自有儿孙福。 于是方尘打圆场:“斯樾是重感情,不管是谁的女儿,他都会照顾。” 白芙对程家二房的后代抱有极为矛盾的心态。 程析和程桃是白蓉的子女。 而白蓉,是白芙的双胞胎妹妹,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深。 她对白蓉,爱过恨过。 最终在白蓉病逝之际,所有爱恨化为一拨黄土,渐渐灰飞烟灭。 双胞胎姐妹自带天然的默契,远在瑞士的白芙在白蓉去世当天大病一场。 方缘瞟一眼亲哥,那副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惹女神不高兴的怂样,她猛地叉起一块凤梨,豪迈道:“切~又不是亲生的,斯樾那冷心冷肺的性子,能这么照顾仇家的养女?那小子绝对不老实,心思不纯!” 吴助理冷汗直流,他的心脏都快爆掉了,好吗?! 以前后知后觉,老板照顾失散多年的侄女,他做的一切都能打上亲情牌,合理合规。 但自从老板避而不谈程墨的身份后,他有些悟了。 别人看不出来,老板什么心思,他能不知道?! 纯你妹! 但,为了工资,吴助理站起来了:“程小姐和老板一起长大,后来被程家弃养扔到枫叶国,这些年老板一直在找她。” 齐鸣和周勤点头如捣蒜:啊对对对。 白芙抿唇,想起小儿子孤傲的性子,他一定很在意这份亲情吧?她默默松了一口气。 “王嫂,能麻烦你炖点燕窝吗?程小姐醒了让她喝。” 方尘:“家里有上好的血燕。” 王嫂连忙应下。 方缘扒拉了几块水果,舔舔唇:“小青梅受伤了,竹马giegie急死了。哇哈哈,这题材好!”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灵感便签:禁欲霸总、纯良小白花、寄人篱下…… “年龄差几岁呐?”方缘双眼放光,眨巴眨巴望着吴助理。 “八、八岁。” 方缘心算后大惊:“damn!那狗东西下得去手?小姑娘才十九啊?!” “……” 白人医生头一回听方缘骂脏话。 “狗东西”的妈嘴角一抽,白芙帮腔反驳:“小樾也不老吧?” “都奔三了,还不老?!呵,老、男、人!” 天菩萨,芳龄四十二的中年女士,大骂三十不到的小辈“老男人”。 众人再次沉默。 . 程墨睡得极不踏实。 梦境上演没有尽头的荒诞话剧,一幕接着一幕。 无边无际的旷野、风发狂般鞭笞她的身体。爸爸从200米高的风力发电机上坠落,像一只大鸟。 程墨奋力跑到他的身边,爸爸没化作鸟,变成了血淋淋、软塌塌的尸体。 她尖叫一声,再睁眼,发现自己身处一座看不到尽头的大桥。 桥首桥尾嵌入浓雾,她靠着大桥栏杆,双腿打颤。 身后,传来诡异的声音:“去死!” 她被人重重一推,翻身掉进滚滚江水,最后的那一眼:平静的江水化成滚烫的岩浆,将她吞没…… “啊——!”她喊出声, 梦境里的恐惧如附骨之疽,她浑身发抖,大口喘息,眼球在沉重的眼皮快速滚动。 刚从门口接过佣人送来的女式家居服,程斯樾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异样。 他半扶在床边,手背探她额头,明明没发烧,女孩子发梢被虚汗浸湿。 “做噩梦了?” 他的声音甩掉往日的冷硬,比往常更为柔和、干净。 他捏开女孩子的几缕湿发,垂眸细细看她。 床上的女孩子缓缓睁开双眸。 虚焦的视线渐渐定睛在男人的脸上,她怔忪片刻。 “小满?”程斯樾的眸光定在她脸上,“哪里不舒服?” 程墨想起身,右手扯到留置针,她嘶了一声。 程斯樾按住她的肩膀,头疼不已,水还没挂完,她又想干嘛? “这里是我妈朋友的房子,医生说你需要静养。”他说话急的样子天然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训她,“不许起来蹦跶。” “……” 程墨靠回枕头,睁眼打量输液袋的余量,泛起水光的小鹿眼再次看向周身散发冷硬气息的男人。 “四叔…?”小心翼翼地、商量的口气。 程斯樾凝她一眼,点漆的眸光中包含失而复得的复杂情绪,“哪都不许去,乖乖待在我身边。” 程墨点头。 教导主任训她的时候,她就是这般乖乖女模样。 又过了5分钟,程斯樾在手机看了几个邮件,抬眸又对上女孩子黑亮的眼神。 “四叔,”她往床沿蛄蛹,面色有些着急,“我想——” 程斯樾:“这是温哥华,不是蒙特利尔,学校那边我帮你请假过了。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养病,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请问程墨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温哥华。 温哥华? 好家伙,温哥华!!! 程墨瞳孔巨震:“!!!” 第40章 白手起家占有欲极强的华尔街之狼 程墨瞬间睁大眼睛,她在海上漂流了10多个小时,漂温哥华来了?! 她是现实版鲁滨逊吗?! 她从床上挣扎起身。 程斯樾双手按住她肩头,把女孩子按回床上。 她蠕动几下,想挣脱男人的大手。 膀胱猛地抽动,巨疼! 她捂住小腹,面色尴尬:“诶,四叔,我想——” 话未说完。 “医生——”程斯樾脸色变了,忽然冲门口喊,“病人腹痛,不舒服!” 门打开。 白人医生旋风般冲进来,脸上写满了“救死扶伤”的表情。 嘈杂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众人鱼贯而入。 方缘怀里抱着个笔记本,屏幕上是码得正热乎的最新章节,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程墨脸都绿了:“……” 这都是,什么人! 突如而来的情绪犹如活火山,噗——炸了。 她满脸赤红,烟絮般的眸子中泛起雾光,用一种委屈到极致索性破罐破摔的口气:“程、斯、樾!我要上厕所!我!尿!急!” “……”程斯樾表情定格,尴尬不已,只好催促,“那你快去。” 程墨凶巴巴地炸毛:“是你不让我去!” “哈,精彩!”方缘盘腿而坐,笔记本摊在腿上,双手码出残影。 一边码,一边像个老妈子似的催促:“程斯樾,小姑娘要上厕所,你抱她——公主抱!” 众人不可名状的眼神齐齐落在方缘身上。 吴助理头皮发麻: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癫成这样。 公主抱是不可能的。 程斯樾一手移着输液架,另一手扶着女孩子瘦弱的肩头。 在海上cos鲁滨逊整整半天,半天!程墨每挪一步都耗尽力气。 程斯樾身子微躬,刻意放慢脚步,配合她的步子。 白芙目光复杂地看着儿子和他侄女的相处模式。 方缘码完,歪头打量好闺蜜欲言又止的眼神:“你不觉得很新鲜很有趣吗?原来斯樾也会吃瘪。” 白芙叹息,没想到冷硬的木头,都有鲜活抽条的一天。 程墨从洗手间出来,对上乌泱泱一大群人,她头皮发麻,眼神求助,用气声求助:“四叔,他们是谁啊?” 程斯樾鼻息淡出一声冷哼,有事四叔,没事全名。 程墨的视线落在白芙身上,她眼瞳微微一震。这位衣着华丽的妇人,和去世的奶奶(白蓉)长得一模一样。 她瞪大眼,不敢置信。 “这是我妈。”程斯樾无奈道。 程墨在程家只住了十年。 整个程家气氛压抑,连空气都叫嚣着勾心斗角。 对于上一辈恩怨,她只有一个模糊的认知。 具体为何,她压根不知道。 “阿——”姨字未甫出口,大脑宕机半秒,旋即改口,礼礼貌貌地,“奶奶好,我叫程墨。” 四叔的母亲,她得喊奶奶。 奶奶?白芙破防了。 方缘肚子剧烈抽搐,救命!笑死她算了! 程斯樾给她垫了个枕头,替母亲找补:“叫阿姨。” “那不对啊!”程墨半靠在床上,“我喊您妈妈阿姨,那我叫您什么?哥哥?” 程斯樾摸了下鼻子,咕哝:“也不是不可以。” “辈分不就乱套了?”程墨果断拒绝。 程斯樾别过头,视线落在方缘身上,冷硬地介绍:“那位笑得最厉害的职业码字工,方缘,方女士。” 方缘放下笔记本,坐直了,谦虚道:“扑街而已啦。” 程墨目露星星眼,激动:“请问您是写《扭曲爱情》的方缘吗?” 方缘腾一下站起来了,“你看过?!” 两人对暗号。 程墨:“受气包留学亚裔女大!” 方缘乐得哈喇子都流出来了:“白手起家占有欲极强的华尔街之狼!” 程墨猛烈点头:“《扭曲爱情》是我的电子榨菜!我在wattpad上一直追更!您能给我签名吗?” 众人再次撅倒。 白芙和程斯樾母子二人,眼神极其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方缘吭哧吭哧用白色油漆笔在程墨睡衣签名。签完后,小姑娘像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努着嘴巴吹干签名。 程斯樾咬肌微鼓,那睡衣,是他的。现在不能要了。 空气中到处都是男人嫌弃的气息,程墨似有所悟,终于肯抬起漂亮的眉眼:“四叔,睡衣能送我吗?” 程斯樾:“你现在才问?签之前不问?” “小气。”程墨撇嘴,“那我把名字剪下来行不行?” 没等程斯樾说话,方缘反应特快,从头上拔下一把剪刀,丸子头倏地打散,凌乱地披在肩膀。 “来来来,换衣服。”她从佣人手里扯了套干净睡衣,把小姑娘推进衣帽间。 换完,利索地把她的签名剪下来。 “喏,衣服还你,不就是个破睡衣吗,了不起。”方缘把睡衣塞进程斯樾怀里。 “……”他下不了台,只能默默打开睡衣。 天!菩!萨! 睡衣左右胸口赫然两个大洞! 在场只有方缘敢如此调侃他:“你不身材挺好的吗,穿这个露2点,性感!年轻女孩子就好这口!” 程斯樾脸全黑了。他不是鸭,好吗?! 程墨双手捏着两块圆布,一块“方”、一块“缘”,琢磨着找个相框裱起来。 程斯樾把睡衣扔了,瞥程墨一眼,询问:“你喜欢?” 程墨晶晶亮的眼珠对上他的视线。 她抬起葱白的手指,指指ak47都压不下去的嘴角,让程斯樾看。 程斯樾无奈了,找方缘商量:“方姨,家里有实体书吗?能给小满签个名吗?” “害,扑街书上不了台面,没出版商看中啊。”方缘惆怅道。 程斯樾:“吴助理,联系外文局的罗局长,方姨的书请他务必看一下。” 方缘感觉身体轻盈几分,她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斯樾,谢谢你啊!真能出实体书,老姨我请你吃饭!” 程斯樾:“不用,您请您的头号粉丝吃吧。” 头号粉丝乐不思蜀,正在床上扭成一条麻花。 “……”白芙扶着额头,默然走出客房。 这都什么人,她暂时不想管了。 来颗小行星把地球炸了吧。 . 游轮缓缓靠岸。 老爷子平躺在床,呼吸平稳,睡得很沉。 管家赵叔离开程榆汌的专用套房,两名保镖站在门口,一脸肃穆。 “赵叔?”刘箐竹从走廊边窜了出来,亲昵地抱住管家胳膊。 赵叔略惶恐,赶紧抽手,道:“马上靠岸了,小姐不下船吗?” 刘箐竹不答反问:“外公睡了?” 赵叔古怪地瞅她一眼,小姐什么时候那么关心老爷了? 第41章 我答应!我嫁! 赵叔:“老爷年纪大了,一路坐船过来,时差没调好呢。” “喔~”刘箐竹意味深长,“赵叔,您忙着,我回房间准备行李了。” “啊,对了赵叔。”她又转身,笑意不达眼底。 赵管家头皮一紧,赶紧上前,刘箐竹嚣张跋扈惯了,程家的佣人避她如避蛇蝎,也就资历最老的赵管家不怕她。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刘箐竹从兜里拿出两张演唱会门票,“给您儿子儿媳。” 好家伙,泰勒·斯威夫特演唱会,多伦多罗杰斯中心vip区。 赵叔面色复杂,他往前走了几步避开保镖:“小姐,您怎么知道……”他儿子和儿媳也一起来了。 赵叔儿子在程氏集团负责安保系统,儿媳在集团公司公关部负责公司舆情处置。 一家人为程家服务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次环球旅行,赵叔儿子和儿媳是偷偷随船的。 这种小事,程老爷子从不过问。有赵叔罩着,没人敢在程老爷子面前多嘴。 赵叔站在原地看着刘箐竹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 小姐什么时候留意起一个管家的家事了? 刘箐竹踩着地毯,闪进一个房间。 这是游轮工作人员的房间,和游客区客房分开。 “拿到了?”程堂双指夹着雪茄,鞋没脱,随意架在沙发上。 “咳咳咳——”刘箐竹被烟熏得直接飙泪,“你个烟鬼!能不能别在室内抽烟!” “东西。”程堂命令的口吻。 刘箐竹拿他没辙,从兜里抽出一张卡。 游轮上最豪华的总统套房是程老爷子在船上的私人套房,不对外订房。 “外公憋大招呢。放着好端端的总套不住,非要去住普通套房。你猜怎么着?”刘箐竹顾不得烟味难闻,往程堂跟前凑过去,“我买通了游轮服务员一问,才知道总套里的布置全变了样。” “说重点。”程堂剑眉紧蹙,不太耐烦,刘箐竹说的消息他在几小时前就知道了。 刘箐竹:“姨奶奶(白芙)在温哥华。” 陈芝麻烂谷子!程堂当然知道白芙在温哥华! “咱外公想当新郎官。” “知道,他不是去接大奶奶吗?”程堂烦躁,雪茄被他重重按在真皮沙发靠背。 呲——一股难闻的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刘箐竹没绕弯子:“总套是婚房。” “艹!”程堂噌地站起来了。 刘箐竹把手机亮他面前。 一段总统套房的偷拍视频。 到处皆是喜庆的红色。 客厅那张黑色皮质沙发从意大利订货,由于颜色太黑,被直接扔掉了。 此刻换成扎眼的鲜红沙发。 地毯也是红的。 卧室除了红色床单外,还有大片大片的路易十四玫瑰、 红到滴血的颜色,将俗气烘托到最高点。 程堂沉默,大脑充电、整合、重新运作。 他一脚把沙发踢歪,吼道:“这艘游轮是他送奶奶的结婚礼物!!!” 刘箐竹细看表哥暴怒的样子,她觉得还不够,下猛药:“哥,什么结婚礼物哦,那只是外婆的意想罢了。” “前程号首航时间是姨奶奶的生日,游轮上不是有剧院吗?剧院不对外开放,这次外公请了歌剧魅影的原班人马,等着哄她开心呢。” 程堂悬着的心死得透透的。 “他想得美!” “哥,那你说怎么办。”刘箐竹没招了,“程墨被舅舅带走了,我妈请的凌昊道长非说程墨八字够硬,不然以外公的身体,没两年就挂了。咱们家不就落到大房手里了?” 让程墨当人蛊,渡走程榆汌身上的煞气。 现在好了,人形法器被程斯樾截胡。 眼下,再找人已经来不及了,人肯定被程斯樾守得死死的。 程榆汌的事儿最急。 没人知道白芙那边的情况,万一她被程榆汌三顾茅庐的诚意打动了呢? 两人本来就是原配夫妻。 绝对不能让他俩复婚。 程堂沉吟片刻:“既然他那么想结,我们成全他。” 刘箐竹:“???” . 陆鸣珺再次醒来,她起身环顾四周。 红色。 入目处处皆是惹眼的红色。 她记得自己给医生狠狠注入镇定剂后,拖着被弄坏的身体,一瘸一拐逃出魔窟。 身下传来实打实的痛感,陆鸣珺在心里大骂程堂和他的私人医生。 房间座机电话响了。 她的心头直跳,脑海里蹦出一个声音:接电话。 “喂?” 电话里传来父亲陆镜的声音。 “爸——”救我!!! 陆镜:“珺珺,你救救爸爸,救救陆家。” 陆鸣珺被重重噎了一下。 “程斯樾把我往死里整,”陆镜哑声道,“瑞盛不放贷,公司大楼、家里的房产已经被法院查封。珺珺,爸爸走了二十年上坡路,这次到了悬崖边。” 陆鸣珺绝望了:“可是谁来救我?” “公司税务也出了问题,你不帮爸爸,爸妈真的活不下去了。” 陆鸣珺咬牙:“我怎么帮?” 陆镜:“你和程家联姻。” 陆鸣珺:“程斯樾把咱们家整成这样,联姻?” 一定是破产打击太大,陆镜老糊涂了。 “…你嫁程榆汌。”陆镜说罢,屏住呼吸。 他知道离谱。 他陆镜好歹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怎么能让鲜花插在牛粪上——程榆汌老得快成牛粪化石了。 陆鸣珺以为自己听错了。 嫁给程老爷子?! “你疯了吧?!”她浑身发冷,手快握不住听筒了。 “不然你妈妈,”陆镜用最冷静的语气说着最可怕的话,“她要从公司顶楼往下跳了。” 这一秒,听筒里传来秫秫风声。 陆夫人的呓语挟着风声,并不真切。 “……什么都没有了,跳下去一了百了……” “珺珺,下辈子我再做你妈妈……” 陆夫人的声音被拉远。 陆鸣珺心跳停摆了,她浑身发抖,“爸,我答应!我嫁!!!” 左右不过是工具罢了。 经历过暴力捆绑的程堂和他的变态私人医生,八十岁老头又算得了什么? 陆氏夫妻俩的声音同时从听筒里传来—— “珺珺,程老爷子快八十了,没几年就挂了,你就忍几年。” “送他入土,还能继承一笔遗产。” “妈跟你说,千万注意避\/孕,老头死了,你也才三十,手里有钱的小富婆还怕嫁不出去?” “你开什么玩笑!那糟老头子下面能行?珺珺嫁过去又不吃亏,老头有能力破\/她\/身?等老头嗝屁了,珺珺还是个生瓜蛋子,嫁人不愁!” “……”陆鸣珺听得天灵盖发麻。 跳楼的妈,绝望的爸,破碎的家,统统消失了。 她的血亲,根本不关心女儿的死活。 . “陆。” “鸣。” “珺。” 陆鸣珺一抖,眼底满是惶恐。 她明明挂了电话,声音从偌大的总统套房中传来。 千里传音一般。 她汗毛四起,右手抄起遥控器想扔,却没靶子。 总统套房里,除了她,没有第二个活人。 “哈,”刘箐竹站在监控室,看着陆鸣珺从卧室走到书房,果然是她的好闺蜜,戏真多,“陆鸣珺。” 陆鸣珺重新回到主卧,找到角落里的摄像头。 “刘箐竹?”她不确定。 刘箐竹隔空喊话:“陆鸣珺,和你爸妈通过话了吧。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你无耻!”陆鸣珺没想到她的闺蜜不光见死不救,还把她往火坑里推,“我真是瞎了眼了!” 刘箐竹:“你省点力气吧,晚上好好伺候我外公。他老人家一高兴,程家不都是你的?我这是为你着想啊姐妹。” 陆鸣珺对着摄像头脏话不停输出。 刘箐竹:“你和我外公一起的画面,我不拍。放心哈,我不是冠希哥,偷拍犯法呢。” 咔哒。 通话结束,室内重新恢复死寂。 陆鸣珺跌坐在地毯上,四周皆是热烈盛放的路易十四玫瑰,唯有她,伶仃寂寥。 . 程墨蹲在地上,她小心翼翼捡起地上的玫瑰花瓣。 方尘的豪宅院落里有一处的花房。 夜色深沉,花房内的植物生长灯亮如白昼。巨大的透明玻璃隔绝室外的寒冷。 她的客房正对着这座花房。 别人早已休息,她却偷偷溜进花房。 这里不仅有玫瑰,还有绣球花、波斯菊、芍药、以及明艳的牡丹。 成片成片的植物,在花房内交错起伏。 “那是什么?”女孩子pia地扔掉玫瑰花瓣,跑到花房最深处。 程斯樾冲完澡,换上家居服,明明累炸了,心里还惦记着程墨。 他礼貌敲门,三下后无人应门。 “小满,我进来了?”他走进客房。 床上鼓鼓囊囊,地灯光线暗淡,勾勒出床上那道明显的隆起。 闷头睡,她不会憋死吗? 程斯樾走到床前,俯身,无比小心地揭开被子。 他霍然睁大眼睛。 “!” 第42章 让他短命的元凶 紧接着,程斯樾大力掀开整床被子。 俩枕头俩靠垫!!! 青天白日,人又没了! 他有些慌。 胸口隐隐抽痛,他什么命?他这辈子若是注定短命…… 这里是方叔的别墅,安保系统靠谱,外人绝不可能潜进来把一个成年人掳走。 他镇定下来,转身发现窗帘拉开一道缝隙,很显然是人为拉开的。他连忙走到窗边往下望。 花房,有个鬼鬼祟祟的阿飘。 程斯樾随手拿起一块盖毯,没耐心坐室内电梯,三步并两步跑到一楼,穿过空阔的后院,忍着胸口的闷痛,前往花房捉拿那个让他短命的元凶。 花房恒温,加湿器隔几分钟喷洒雾蒙蒙的水汽。 程斯樾长身玉立站在最里面的温室花房门边。 女孩子蜷缩成小小一团,蹲在白色蘑菇桶前。 程斯樾只看到程墨的后脑勺。 “清炒,配点火腿?” “炒肉片也很好吃……” “斯哈斯哈~” 四下阒静,吸溜口水声被无限放大。 程斯樾看到程墨的脑袋快探进蘑菇桶里去了,他太阳穴直跳,得把馋鬼的脑袋从桶里提溜出来。 他抬脚踩到干树枝,咔嚓—— 程墨身体一僵,缓缓转头。 惊恐的眼神触到蘑菇房隔断处的那道颀长的阴影,这一瞬间,瞳孔骤缩! “啊啊啊啊——鬼啊!!!”她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 那张好看的小脸在尖叫中逐渐变形,程斯樾从暗影中走出来,“别怕,是我。” 他不说倒还好。 他一说。 程墨紧张得蹦起来,随手抄起蘑菇桶里最大的那朵牛肝菌,攥着菌柄,闭着双眼,不得章法一通乱戳。 “啊啊啊!!!恶灵退散!!!” 程斯樾就没遇过这种人。 他犹如一个稳定的线性方程,生活两点一线,走的近朋友不外乎那三个尿不湿发小。 程斯樾从小性格很独,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砸在一个丫头手里——臭丫头是真的砸。 砸得牛肝菌的菌盖烂了,尸块天女散花,画面太美,美得程斯樾胸闷气短。 “我打你打你打你!!!” 牛肝菌彻底解体后,程墨一双爪子哆哆嗦嗦抓着空气,一副蠢蛋的模样。 程斯樾不知是气,还是无奈,举起手没好气地拍面前这个不着四六的二五眼。 “复读机上身了?”他想劈开二五眼的脑袋,看看里头的脑浆子糊了没? “……”程墨猛地睁开眼,眼前不是厉鬼,是一个四叔,憋着的气倏地顺了。 静下来后,就……有点尴尬。 “四叔,你干嘛吓我?” 程斯樾料准这丫头会给他扣帽子。 他本想反驳,却见程墨手心捏着小半截菌柄,一直扣一直扣。 这是她害怕时的无意识行为。 程斯樾认得干脆,态度端正,赔不是:“是我不好,我不该吓你。” 程墨抬眸望他,四叔怎么回事,明明是她小心眼冤枉他,他为什么向她道歉? 啪。 忽然,花房里的灯光消失。 停电了。 不远处的别墅,同样陷入黑暗之中。 程墨僵在原地。 莹白月亮拨开薄雾云网,偌大的花房像个漂浮在宇宙的玻璃盒子。 她的眼睛适应了几秒,程斯樾的轮廓清晰地倒映在她的瞳面。 “不怕啊,停电了。”程斯樾走到她身边,“枫叶国的电力部门闹罢工,供电受到影响。” 他声音带着磁沉,掐掉了程墨心底冒出来的害怕。 程斯樾抬手,抓住她的手腕。温热自腕间传递,她的脉搏失速狂跳。 程斯樾走在前面,宽阔的背影有种天然的安全感,他走一步,她挪一步。 周围黑漆漆,空气凉飕飕。 听觉先于视觉,程墨感觉四周有动静,血液秫秫沸腾起来。 快走出花房大门时。 忽然冒出一束手电强光,惨白的光线自下而上,映照出一张五官扭曲的脸。 “啊——!!!” 程墨见到鬼,浑身鸡皮疙瘩全起立了。 她控制不住尖叫,旋即树袋熊上身,扑到程斯樾背上,手环住他的脖子,双腿盘住他的腰,脑门电钻一般拼了命钻到他耳后。 程斯樾一脚踢开那鬼东西,那东西软蛋一般嗷嗷叫了两声,一只大号电筒掉到地上。 他端起背上的女孩子,往上托了托,朝别墅的方向走。 程墨的心脏贴着他的背,跳到失速,血液在血管里横冲直撞,突如其来的陌生情感让她有些慌。 她琢磨须臾,难道窦性心律不齐吗? 女孩子温热的呼吸打在程斯樾的脖子上,一缕长发滑进领口,搞得他又痒又滑。 不远处传来绝望又虚弱的叫唤声。 “程总——” “小小姐——” “是我……” 吴助理捂着子\/孙\/根的位置,双腿打颤,左右左右木头人似的走。 “老板——你给我踢坏了,算工伤吗?” “小小姐,你替我作证……” 程斯樾背着人,转过身,面无表情道:“大半夜拿电筒吓人的账,先结一下?” 吴助理:“……” 第43章 玩物而已,玩好就扔 停电,后半夜。 往日华丽宛若城堡的别墅区,无声又诡异立于悬崖之上。 悬崖另一端是辽阔的海岸线。 波浪反射莹莹月光,世界迷迷滂滂,海面水汽翻涌,雾气铺天盖地袭来。 一行人往浓雾那方的别墅挪动。 吴助理大腿牢牢并拢,小腿打着摆子,以猿人刚学会行走的别扭姿势往前踏步。 他又疼又冷。 程墨裹着软糯的羊绒毯子,趴在程斯樾的肩膀,她感受不到一丝冷意,也不再害怕。 羊绒毯子滑下,程斯樾停下脚步,淡淡地瞥一眼吴助理。 后者会意,一瘸一拐上前,替程墨掖好毯子。 嗯,是块当公公的好料子。程斯樾愈看吴助理愈顺眼。 “冷不冷?”他别过脑袋。 “不冷。”她说话的时候,无意识地往他耳边凑,于是几丝呼吸扑到他的侧脸,宛若飘荡在空中的蒲公英。 程斯樾脚下一顿,心跳咔哒一下。 骤停。 “四叔,怎么啦?”偏背上的女孩子察觉到他的小动作,纳闷的口吻,“您该不会…怕鬼吧?” “不会。”程斯樾强装镇定,托住她的大腿,往上掂了掂。 程墨琢磨两秒,长辈都爱面子,她又问:“那您怕黑?” “……” 昏暗阴沉的环境,气氛诡异的氛围,后头还跟着个一瘸一拐的吴姓npc。 很难不让程墨多想。 “该不会怕我吧……”她微微往后仰,葱白的手指松开他的肩膀,她缓缓吞了口唾沫,解释道,“我其实也没那么暴力。” 她回想起方才在花房拿牛肝菌打程斯樾的场景。 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程斯樾懒得和她计较。 吴助理打开别墅大门,哈腰欠身,“程总,当心台阶。” 终于将人背进屋子里。 忽然间。 家电重新运作,到处都是滴——嘟——的声音。 四周大亮。 程墨像个被埋在矿井神奇获救的矿工,蓦地闭上眼睛,脑袋往程斯樾颈肩交界处一埋。 程斯樾没催她下来,可能怕供电不稳,他没坐室内电梯,背着人走楼梯,一口气上三楼。 “到了,早点休息。” “!”程墨忽然意识到来电了,她却一直霸着四叔的后背,“胁迫”他从一楼背到三楼。 救命!她重得和猪一样! 尴尬如暗潮,后知后觉向她袭来。 她咻地从他背上滑下来。 “那个。”程墨攥紧羊绒毯子,话到嘴边却尬得没词了。总得解释几句。 “还有事?”程斯樾刚要出去,又转身,点漆的眸子,倒映出女孩子娇小的身影。 程墨对上他的视线,心底被烫了一下,旋即生硬地别开脸。 只能没话找话,尬出一句:“四叔,你的斜方肌有点长,再过几年会长富贵包。你要注意锻炼喔。” “……”程斯樾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 背她一路,背上满是臭汗,小丫头就这么回报他?! . 赵叔替程榆汌穿上唐装,衣服手工定制,出自宁城最好的唐装店。 程榆汌打量镜中满身暮气的自己,长叹一声,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老赵,这套衣服是当年求婚时穿的。” 赵叔自然有印象,他也是那时候到程家工作的。 “老爷一点都不老,正当年。” 程榆汌知道这些无非是场面话,笑了笑,未反驳。 他的躯体老了,一颗心和当年一样,赤诚,热烈。 多年来,萦绕在心间的渴望,打败了他性子里孤傲。 他要和当年一样,身着最满意的衣服,向心上人虔诚下跪,问她愿不愿意再嫁一次。 “老爷,这杯茶是葛医生给您的。”赵叔从佣人手里接过茶杯,醇厚的茶汤散发出清香,“葛医生说,您时差没调过来,喝了这杯茶能提振精神。” 程榆汌仰头就是一个屯屯屯。 茶水清润入喉,他的精神也跟着好了起来。 游轮仓库。 葛医生和秦医生绑在一起。 两人面如菜色。 程堂没露面,他的嘴替保镖说道:“葛医生,你女儿在宁城的实验中学国际部读初二,程先生安排人保护她的安全。” 至此,葛医生终于忍无可忍:“你们不要太过分!!!” 保镖表情犹如煞神:“程先生说了,令爱年龄尚小,得有人照顾她。那两个人是附近职校的校霸,一个负责上学,一个负责放学。” 葛医生:“我不是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做了吗?!” 保镖挑眉:“还不够,谁知道你会不会告密呢?你放心,人家校霸有职业操守,既然收了程先生的钱,一定会好好呵护令爱。” 一旁的秦医生听了葛医生的遭遇,脸色惨白。 他有些迷茫,他没做错什么,被陆鸣珺扎了针镇定剂,醒来后发现自己在这里。 保镖的眼神移到他的身上。 “至于你,秦医生,你想清楚自己哪儿做错了?” 秦医生哆哆嗦嗦:“请王哥指点。”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太蠢? 保镖作为程堂的传声筒,道:“你睡了陆小姐。” 秦医生狡辩:“她又不是程先生的女朋友!” 陆家破产的新闻铺天盖地,陆鸣珺早就不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了。 程堂只不过当她玩物而已,玩好就扔。 他捡点富贵人家扔掉的泔水喝,不犯法吧?!谁让那姓陆的那么骚?! 保镖抬脚,一道白光闪过,用鞋尖猛地踢他下身,还不够—— 脚上那双特制的保镖鞋,鞋尖内藏有钢片,鞋底嵌有硬度极高的合金。 一碾一踩。 “记住,程先生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用过的不行。” 秦医生缩在地上,额间布满豆大虚汗,剧烈的疼痛让他昏死过去。 . 长长的车队自港口出发。 程榆汌望向窗外,“她这次住多久?” 赵叔:“等方小姐生日过完,大少爷会派飞机接夫人回瑞士。” 程榆汌颔首。 白芙朋友不多,她在慈善晚宴和方缘一见如故,早些年一直保持正常交往。 近五年,白芙和方缘的感情突飞猛进,每年都会飞到枫叶国给方缘过生日。 很遗憾,程家的信息搜集工作只到位了一半。 车队在本城最着名的海滨豪宅前一字排开。 这栋几千平的宅邸5000万加币起步,且有价无市。 程榆汌望向铁门旁边挂着的“方宅”二字,暗道方缘厉害。 听赵叔说方缘是作家。 程榆汌心说,她在国外出书,能赚那么多钱,应该不亚于j·k·罗琳的地位。 赵叔下车,替程榆汌按门铃。 方宅管家:“宁城的程老先生?” 赵叔颇为意外:“我家老爷在车里,请问——”白夫人在吗?他想见她一面。 话未甫出口,立刻传来方宅管家冰冷的声音:“不能。” 赵叔:“……” 一个无比巨大的闭门羹。 第44章 救大命!初吻??!! 这下可把赵叔整懵了。 方宅管家的话代表主人的意思。 程榆汌拖着病体不远千里赶到异国,专职秘书替他起草悔过书。 通篇情真意切,任凭谁听了都会为之动容。 程老爷子一字不差,全文背诵。 赵叔转身,车窗缓缓下降,程榆汌阴沉的脸:“老赵,怎么回事?为什么还不开门?” 赵叔缩回脑袋,再次按门铃:“…能否通融一下,烦请您问一下白夫人。” 管家:“不通融,我不问。” 赵叔小脑快萎缩了:“……” 再转身,对上程榆汌黑如锅底的老脸。 上完这趟工,他要辞职!辞职!!区区10万块一个月的逼班谁想上谁上!!! 场面胶着。 别墅,开放式厨房。 方尘抱臂,绕着中央岛台走了三四圈。 本着不掺和父子之间矛盾的原则,询问道:“斯樾,你爸来了,真不见?” “谁想见那老玩意儿,不吉利。”程斯樾背对着他,方尘见到到他脸上的嫌弃。 方尘心说白芙的小儿子真是个犟种。 整个宁城世家圈都知道程家小少爷和上了年纪的老爹不对付。 最近一次,小少爷开跑车差点把老人给撞了,老人为此入院。 此刻。 一位意欲修复父子关系的老父亲巴巴儿求着见儿子一面。 方尘作为长辈,能感同身受。 “斯樾,你爸快八十了吧?” “老登只会搞事。” “……”老爷子在他的地界门口杵着呢,作为主人,方尘还是想劝劝,“你去和他说几句?就几句。” 程斯樾把切好牛肝菌放进炒锅,呲啦——鲜嫩香味在厨房弥漫开。 他不紧不慢地炒菜,随意问了句:“方叔,您喜欢我妈吧?” “!!!”方尘的脸刷一下涨红,“…你怎么知道?” 程斯樾心说我要看不出来,我就是个二傻子。 “您和我妈说话声音又软又酥,和别人说话态度又冷又臭。” “咳咳——你小子别说了!” 方尘头一回觉得自己在小辈面前没脸没皮了。 “你真不出去?你爸想见你。” 程斯樾瞟他一眼,心道方尘做生意贼精,一碰感情纯傻,否则早就追到心上人了。 他有心点拨,语气一如往常,不徐不疾:“方叔,我爹呢,死性不改,我小姨兼后妈去年死了,我爹办完丧事,心思又活了。你说他来这,是想见谁?” “艹!!!”儒雅端方的方尘脸绿了,一想到刚才还帮程榆汌说话,他肺快炸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骂出他认知范围内最恶毒的话:“他个糟老头子半截身子埋土里了,还肖想你妈?!” 程斯樾面无表情,大义灭亲:“可不,癞蛤蟆装青蛙,他长的丑玩的花。” “……” 别墅正门。 方尘身着一套深色会客西装,缓步走来。 他身后跟着一群平均身高在1米95的黑人保镖,每人牵一条杜宾。 此景和方尘儒雅周正的长相截然不同。 保镖和杜宾一溜排开,如乌云压顶,蓄势待发。 程榆汌也带了人,气势远不如方尘。 他心里咯噔一下,来者不善。 但依旧礼貌开口:“请问您是?” 方尘视线在“方宅”二字上短暂停留,惜字如金:“鄙人姓方,这是寒舍。” 程榆汌讶异,白芙的闺蜜叫方缘,怎么是个大男人? “方先生您好,我是程榆汌,”他自报家门,“我是您朋友白芙的前夫。” 方尘嗤笑:“麻烦这位前夫哥,一个合格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 不知怎么,程榆汌感受到方尘的针对,这绝对不是朋友间的肝胆相照。 倒像是,情敌之间的较量。 程榆汌谨慎:“你是方缘?” 方尘:“程老先生在国内一家独大,没想到了枫叶国,您的情报网铺不开了。” 程榆汌眯起浑浊的双眸,鱼尾纹深了些,打量方尘。 “你到底是谁?”程榆汌满脸戒备。 “他是我未婚夫。”一道清丽的声音自远方传来。 程榆汌猛地抬起头,看向声音的出处。 一辆幽灵色白兰博基尼自别墅内车道缓缓驶来,敞篷缓缓打开。 副驾驶上坐着一个女人的身影。 那是程榆汌朝思暮想二十年,热烈爱过、得到过,也背叛过、恶劣过的女人。 这一瞬间,他僵在原地,双唇上下翕动,却如得了失语症似的,发不出任何响声。 驾驶位坐着方缘,她头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刀刃在阳光下泛出凶光,贯穿整颗头颅。 “!!!!!”程榆汌震撼到无以复加。 方尘嘴角狂抽:“……” 他妹妹脑子里到底是啥?万圣节当天把七十多岁亲妈吓进医院抢救的杀猪刀头箍,她怎么又拿出来戴了!!! “唷,前夫哥你好,”方缘油门刹车同时踩,轮胎抓地,尘土飞扬,发动机发出野兽般嘶吼声。 程榆汌不理会,眼神直勾勾盯着副驾那道倩影,“阿芙,我来接你回家。” 白芙没什么表情,只轻轻说:“斯樾他爸,你不必来接我。这里就是我家。” 方尘呼吸发紧,耳尖烫到发软。 年年向她求婚,年年被拒。 他没听错?! 白芙答应他的求婚了?她说这儿是她家! 程榆汌胸中发紧,“阿芙,求你原谅我!我知道我错得离谱!” 白芙淡淡地扫他一眼,跳梁小丑别太离谱。 见她不说话,程榆汌觉得有戏,踉跄上前,“我余生没有其他心愿,只求你回——” 哐—— 身边一阵旋风刮过。 下一秒,程榆汌被创飞,世界在他眼前颠三倒四。 心花怒放的方尘挤开程榆汌,飞奔到兰博基尼门边,俯身,双手紧紧抓门:“阿芙!你同意了!你答应我了!” 白芙错愕转头,眼眸中,方尘脸上笑纹堆叠,那双深邃的眼睛倏地拉近。 “阿芙,我要吻你。”他一顿,略微脸红,“first kiss,献给我的first love。” 白芙表情管理彻底失控。 救大命!52岁事业有成的霸总。 初吻??!! 第45章 胖瘦合理,不是a杯,好吗?! 程墨双手托腮,眼睛弯出笑痕。 阳光在她身上镀了层柔金色,整个人说不出的甜。 程斯樾将炒好的牛肝菌摆她面前,扫一眼她的脸颊,白里透红,气色好多了。 “原来方爷爷那么纯情啊。”程墨冷不丁道。 程斯樾笑:“方叔才五十二岁,他要是听到你喊他爷爷,抬头纹和鱼尾纹都会气出来。” “你喊他叔,我不得喊他爷爷?不然辈分乱了套。”程墨悄悄送“大八岁的叔叔”一个白眼。 白芙比方尘大,天生丽质,加上后天保养得当,看起来只有四十出头的样子。 方尘年轻时糙汉一枚,一心扑在事业上,人比实际年龄起码老二十岁。 为了配得上女神,他逼着妹妹方缘领他去美容院。 肉毒、水光……能上的全上! 程墨夹一块菌子,好吃得摇头晃脑,听程斯樾说方尘的过往,她眼前不自觉浮现《西游降魔篇》里猪刚鬣的形象。 怪不得方爷爷五十岁有苹果肌,山根在阳光下能透出好看的光! 自带一种非纯天然的、超脱年龄的帅气——这是程墨能想出来的最不伤人的夸奖! 见她欲言又止,程斯樾不用脚趾头想就知道这丫头在想什么。 他夹起一块肉片塞她嘴里:“吃吧,祖宗。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 “……” “四叔,让奶奶扎爷爷心的招儿还是我想的呢!”她强调。 让白芙拿方尘当挡箭牌,狠狠扎程榆汌的老心脏,这狠招是程墨想的。 方尘追白芙那么多年,挡箭牌当得心甘情愿。 程墨将程斯樾做的牛肝菌光盘,嘴唇抹了层油光,程斯樾扯了张纸巾,极为熟练地帮她擦嘴。 擦到一半,对上她水润的眸子,他有些不自然,手下一顿,将纸巾扔她怀里,微微蹙眉:“脏死了,自己擦。” 程墨忐忑擦嘴,余光不忘扫程斯樾的脸。 是了,经历了这些天,她有点儿忘乎所以。 忘记四叔是她的长辈,长幼有序。 她坐直身体,摆出小学生上公开课的模样。 “四叔,”她扬着无比尊敬的语调,“谢谢您,我擦干净了。” 程斯樾古怪地看她一眼。她这又是闹哪出?一会儿散满姿态,一会儿又紧着弦。 “四叔,您不去见见爷爷吗?”提及程榆汌,程墨放下筷子,双手摆在膝盖,摆出的模样宛若接受领导视察工位。 “我见他干嘛?”程斯樾望向远处的别墅大门,眉宇间止不住的煞气。 程榆汌没请到白芙,由赵叔扶着坐回车内,灰溜溜地走了。 程墨知道程斯樾和程榆汌不对付。离开程家五年,她不知道父子俩的关系已经恶化到仅差500米也不见面的地步。 “不是要扎爷爷心吗?您刚才应该往奶奶和方爷爷中间一站,爷爷看到肯定吐血。”程墨极为认真地分析。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是吧?程斯樾瞥她一眼,还是女人狠,代入程榆汌的视角,没吐血身亡那是他命硬。 程斯樾天然厌恶程榆汌,厌恶程家畸形的家庭关系,厌恶他是程榆汌强迫母亲才生下的产物。 他不是爱的结晶,只是精\/卵结合,是不得已生下来的东西,是整个家族的笑话。 在程斯樾很小的时候,哥哥程斯檐出国念大学,他孤身一人抵抗二房的欺压,性格逐渐孤僻,身上没有半点少年的天真青涩。 二房在程榆汌诋毁程斯樾是只养不熟的狼。 程墨见他表情淡下来,忙安慰:“其实还有个扎爷爷心的办法,挺大逆不道的。” “说。” “…我说了您可别揍我。”程墨犹豫。 “不会。” “奶奶跟方爷爷结婚,方爷爷成了您后爸,您改姓方呗。” 程墨越说越兴奋,腾地站起来—— 把爷爷如何暴怒,程氏集团董事会众股东震惊,新闻媒体如何报道等等,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通。 见她手舞足蹈站在自己面前,咿里哇啦的样子,连饭都不吃了,程斯樾太阳穴突突直跳:“赶紧坐下,我有巨物恐惧症,你再站着我要发病了。” “……” 程墨只好慢吞吞喝汤。 对面的男人指羊排:“多吃点肉,太瘦。” 程墨:“膻,不爱吃。” 不是羊肉的问题,是这丫头不爱吃肉。 男人把方宅大厨子做的?鞑靼牛肉推到她面前,毫无余地的口吻:“那吃这个。” 程墨:“有洋葱末、芹菜末。” 男人不和她计较,好脾气挑出洋葱和芹菜。 程墨心头软烂成糊糊,讷讷道:“…我又不瘦。” 男人嗤笑一声:“你那身骨头磕到我背了,疼得慌。” 程墨硬控两秒,脸爆了浆,由红变紫,“我、我不是飞机场!我哪儿磕你背,你说!!” 她不瘦,会藏肉!骨肉匀停,胖瘦合理,不是a杯,好吗?! 话甫出口,后院一片寂静。 吴助理和保镖们的影子飘过,又赶紧撤回。 几人蹲在离后院很远的狗舍旁,头抵着头。 “小吴,咱们老板没和女孩子相处过吧?”齐鸣问。 吴助理:“没见老板身边有女人。” 周勤反驳:“那不对,柳小姐不是女人?” 吴助理拖着知情人的调子:“在老板眼里——” 懒惰保姆不想给两岁小时扎辫子,索性给柳闻莺剪成波波头。 四个发小同一个托班。 头一回见到短发小女孩,仨男孩一时间性别模糊,当她同类,大喇喇地从开裆裤掏鸟撒尿。 小闻莺眼前一亮:世上竟有辣么方便的裤纸! 她抄起剪子就往裤裆招呼。 保姆脸都吓白了。 当时才3岁的小尚冥叫得声音变形:“啊啊啊啊——他疯了!他把鸡儿切了!!!” “在老板眼里,柳小姐和泰国人妖没有任何区别。”吴助理晃着脑袋。 齐鸣:“要是柳小姐在老板面前大逆不道,老板会怎么样?” 吴助理:“派人揍她一顿。” 齐鸣眯起眼,望向远处那道颀长的身影,程斯樾正端着一杯果汁,递到女孩子手里。 “那咱们小小姐要这么对老板,老板会……?” 周勤和吴助理几乎同一时间摇头,“老板拿她没办法。” 俩人各抒己见。 小小姐对老板来说,那就是—— “灭不掉的混蛋玩意儿、打不得的混世魔王、含泪捧在手心的大宝贝。” “聚宝盆见过没?揣怀里怕被贼人惦记,锁保险箱又忍不住打开看一眼。” 众人得出结论。 不是程墨怕老板。 是老板怕她。 . 程榆汌脸黑成锅底,一言不发,死火山一般。 后车厢静得可怕。 来方宅的路上,程榆汌期待中带着一丝雀跃的甜;回去的路上,周身散发死气,赵叔再不说话,他怕老爷子连累他一并迸发。 赵叔:“老爷?您没事吧?” “死不了。”程榆汌噎了一句。 “……”赵叔脸由绿变白,强压住老打工人的怨气,劝道,“老爷……” 程榆汌的眼前倏地浮现方尘的模样:小他三十岁,正值壮年,一脸q弹的胶原蛋白。 再想到自己,暮气将脸吹出一道道褶子。 他不乐意变老,冷着脸:“别叫我老爷。” “先生,”赵叔改口,哄老小孩,“就算夫人真结婚,谁能保准她不离婚?我看那姓方的,长得跟个小年轻似的,不如先生稳重。要不了几年,铁定离婚,一对比,夫人就知道您的好了。” 什么老不老的,那叫稳重!年轻人身上有吗?! 程榆汌乜他一眼:“要不了几年?那是几年?到时候我几岁?” 赵叔恨不得给自己俩耳刮子。 程榆汌:“等我老了死了埋了,他俩好了爽了快活了。” “……” 方宅别墅离港口很近。 赵叔扶着程老爷子重新登船。 去方宅之前,他喝了葛医生开的“聚神茶”,一路精神抖擞。 这会儿,全然不见光彩的神色,漏气篮球一般萎靡。 葛医生被程堂放出来了,他面色一如往常,身上的淤青被白大褂牢牢盖住。 “老爷,”他端上一杯茶,恭恭敬敬地,“这杯有凝神聚气的功效,您试试。” 程榆汌正好渴了,不疑有他,仰起脖子一口闷…… 第46章 连女儿都卖!!! 葛医生接过程榆汌喝完的空茶杯,指骨用力攥住杯沿,原本肉粉的指甲盖变成铅灰。 他又站在医生的角度,提醒程榆汌不仅要调节时差,还要注意水土不服。 “先前二少爷去冰岛水土不服,身上起了荨麻疹,又正值冰岛火山爆发,飞机停航。” 冰岛那边的医院,急诊等了10个小时。程析痒得满地打滚,好不容易看上病,冰岛医生只让他多喝水,连药都没开。 后来程析开视频,撩起衣服给程家的几个家庭医生视频看诊。 事情闹挺大,程榆汌知道。 至于葛医生为何提起这件事,他只当是葛医生关心雇主。 “老爷,赵叔累了一路,不如我扶您进房休息。”葛医生主动请缨。 赵叔感激地看他一眼。 程榆汌颔首,打发赵叔退下。 葛医生扶着他,自专用电梯一路往上,直达总统套房。 . 国内上午8点。 《财经周刊》在各大报刊售卖点上架。 封面是程榆汌的照片。 内页是程氏集团董事长的访谈。 数月前,财经杂志首席记者和程氏集团公关部约董事长的采访。 程榆汌出院后,接受了张记者的采访。 采访内容很正常,张记者首先恭喜程榆汌,上一年程氏集团交了一份格外亮眼的集团年报。 其中第四季度单季净利润同比增75.32%! 通篇采访没有任何异常,稿子由程氏集团公关部确认无误,才进行排版。 瑞盛银行行长办公室。 秘书将满是铜版纸香味的《财经周刊》摆到行长办公桌。 余资铄的父亲余行长拿起杂志,直接翻开程榆汌的访谈。 一目十行到最后一段,他赶紧拿出老花眼镜戴上,定睛重看。 【最后要恭喜程榆汌董事长好事将近。这期杂志和各位见面之际,程董已经开启他的环球旅行,此行目的是为了和新婚夫人陆氏地产千金度蜜月。】 啪嗒,余行长下巴直接掉地上了。 他按下内线电话:“余经理,你过来一趟。” 余资铄脚步匆匆,还以为行里出了大事。 余行长指骨狠狠戳着“陆氏地产”四个字:“这杂志怎么回事?记者癫了?瞎写什么玩意儿!赶紧联系程氏公关部和法务部。重大刊误!非得告死他们不可!” 余资铄凑上去一个字一个字地读。 “艹?!”他的眼珠子在“程董”和“新婚夫人陆氏地产千金”之间反复切换。 儿子的鸟样子让余行长颇为头大,他揉额头:“你长得贼眉鼠眼,再按对斗鸡眼。你这模样怎么找得到媳妇?” “……”余资铄抬起斗鸡眼,“陆氏地产不是破产了吗?” 程斯樾为此专程给余资铄打电话,瑞盛银行二话不说,直接将陆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折断。 余行长:“?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陆镜好手段,直接把宝贝女儿卖了。” 余资铄自然知道前阵子程家出的离谱事儿,心里替程墨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娇气的陆大小姐的联姻对象,从程家小儿子一下变成程家老爷子。 这一步跨太大了!简直是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俯首称臣的地步! 余资铄抄起手机,直接拨通程斯樾的电话—— “核弹级新闻!!!” 国际长途似有延误,那边反应慢几秒。 “崴崴崴——听到没听到没听到没?!” 余资铄嗓音急促,每一个字跳跃地、立体地蹦进听筒。 “喂?”听筒里的声音遥远,裹挟电流,听不真切。 余资铄讲话竹筒倒豆子:“你爹疯了!他霸占你的未婚妻——啊不,是你的前联姻对象!” 电话那边没什么反应。 余资铄急得直顿脚:“好消息是你家小宝贝安全了!她不用给你爹冲喜!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信号时好时坏。 余资铄:“你听没听?!” 终于,女孩子清凌凌的声音传来:“资铄哥,是我……”程墨。 余资铄听不清对面的声音,又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崴——你谁?” 声音敲山震虎,程墨伸出胳膊,拉远手机。 她对着听筒又喊了几声“资铄哥”,信号像在故意捉弄她,偏她喊的时候,余资铄“崴?你谁你谁?”个不停。 程墨恼了,破罐破摔:“我就是你嘴里的‘程斯樾小宝贝’!这下够清楚了吧!” 程斯樾接过佣人送来的雪梨燕窝,正好打开影音室的门。 “……” 四目相对。 场面定格。 第47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别浪费寿命。 男人端着浅粉酷彩珐琅mini锅,表情有些懵。 mini小锅还是心形的,特应景。 程墨尴尬得没地缝钻,硬着头皮对手机说:“资铄哥,啊?信号好差,你手机坏了?要不我让四叔换座机给你打?” 余资铄辨出声音,心道不好:“姑奶奶原来是你啊…你别乌鸦嘴!我手机刚新换的,我不想一直换手机。求你了,别再说话了——挂了!” 电话强行挂断。 程墨双手捧着手机,递出了奏折的架势,恭恭敬敬地,心虚地盯着地毯,就是不敢和程斯樾对眼睛。 “就…手机落沙发上了,一直响,是资铄哥的电话,我帮您接了……” 程斯樾没说话,接过手机,又把盛燕窝mini小锅给她,两人表情交换人质似的严肃。 手机屏幕亮起。 余资铄发来一张照片,《财经周刊》上有关程榆汌的报道,最后那段特地标红。 【余资铄:你爹疯了,他和陆鸣珺度蜜月!】 程斯樾面色毫无波澜。 【程斯樾:他就算和程堂结婚,我也没意见。】 【余资铄:卧槽!程堂是他亲孙子!!!】 【程斯樾:那又如何?隔壁美国同性结婚合法。】 【余资铄:你比你爹还疯!】 影音室,大荧幕上的阿汤哥骑着摩托车冲向悬崖。 啪,画面定格。有人按了暂停键。 “四叔,出什么事了?” 沙发上忽然歪过来一张素白小脸,澄澈的大眼睛上下打量他。 程斯樾回视这张脸。 女孩子脸上的淤青散了一些,变成浅浅的青黄色,嘴角仍有一块小小的痂,她弯唇时会牵动伤口。 “没事。”他抬手摸了摸毛茸茸的脑袋,“快吃燕窝,凉了不好吃。” “喔。”她两根手指捏着勺子,小口小口吞咽。 手背上被程堂的私人医生扎到的针眼,赫然跃入某人眼眶。 迎上程斯樾的目光,程墨低头看手背,赶紧说:“已经不疼了。” 程斯樾避开那双水润的眸子,身体往沙发靠背一仰,心中暗暗盘算。 他爹跟谁结婚他无所谓,跟陆鸣珺也好,和猪和狗结婚都随他欢喜。 反正老头子已经是坨大便,他乐意往谁身上泼,那是他的自由。 当然,陆鸣珺要是乐意接这口热乎的、新鲜的……那属于她的,变态的权利。 谁也管不着。 只要那糟老头子一不坑程斯樾亲妈,二不坑程斯樾眼前的姑娘就好。 他老妈为什么坑不走?方尘这个护花使者当得好。 糟老头子有钱有势,无所不用其极。 但只要方尘和老妈结婚,老头子的心不就彻底死了? 《财经周刊》上的消息一定是假的,程榆汌这次来枫叶国的目的就是为了白芙。 至于陆鸣珺为什么肯当跳梁小丑。 背后一定有程家人的助力。 程斯樾一偏头,又对上那双大眼睛。 他拿起遥控器按了一下,大荧幕上的阿汤哥奋力跳下悬崖。 他攥紧掌心,终于想明白一个道理:只有捏在自己手里,24小时牢牢看着的,才最安全。 . 游轮总统套房门口,程榆汌心跳比往常快了不少,将身体的重心靠在葛医生的手臂。 余光扫见葛医生抽出一张房卡,刷卡进房。 那张卡,怎么和赵管家手里的专属卡一模一样? 葛医生……? 程榆汌来不及细想,人已经被葛医生带进门。 “老爷,”葛医生嘴角挂着笑,“我还没祝您百年好合——” 话说一半,笑容僵住。 整一个总统套房内,饱和度极高的红色,所有家具入目皆是鲜红。 饶是跟在程榆汌身边见多识广的葛医生也绷不住了:“……” 谁布置的?! 满目红色,激活了程榆汌身上的细胞,血管渐热,浑身血液往一处涌。 他燥热难捱。 “葛医生?我有些晕……” “老爷,您快点休息。”葛医生催促道,“睡一觉就好了。” 卧房门打开。 程榆汌唇角翕动,努力想说什么。 葛医生把他推进房门,“老爷,春宵一刻值千金,别浪费您的寿命。” 咔哒,卧房门从外锁住。 他双眼迷迷瞪瞪,向前踉跄几步,双腿快立不住了。 程榆汌呼吸一紧。 第三条腿倒是立起来了。 总统套房里的大床,躺着一个女人。 脑子有那么一刻是清明的。 不可能,绝不可能是她。 白芙不仅拒绝了他的求婚,还带未婚夫在他面前晃悠。 那老白脸有什么好的?脸上肌肉那么鼓,他敷的什么品牌的面膜?前男友面膜吗? 床上盖着红色云锦被子的女人,扭了扭。 那床被子从花纹到质地,和程榆汌新婚当晚盖的被子极为相似。 他想到白芙在他身下承欢的娇媚模样。 干瘪的喉结滚了滚,他坐在床沿,掀开被子。 一张人脸,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嫩得能掐出水来。 女人呼吸均匀,睡得很死。 程榆汌深吸一口气,猛地闭眼,心中默念金刚经。 再睁眼,女人并没有消失,直挺挺躺在那儿。 程榆汌越看,越觉得她的模样和几十年前白芙的样子重合在一起。 是幻觉吗? 他抬手摸了一把。 温热的、软嫩的柔肤质感。 一股麻意从指尖、一路蹿向天灵盖,力量越来越大,很快肆虐全身,连最纤细的血管都不放过。 他哑着嗓,抖着声:“阿芙?” 床上女子似乎蠕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嗯”。 程榆汌的心腔热了、烫了。 “阿芙…你是骗我的,你没跟他走对不对?” 陆鸣珺睁开眼。 瞳孔渐渐聚焦。 入目是一张和程斯樾有几分像的脸。 再看。 “程斯樾”在她面前肉眼可见地苍老。 “!!!”她猛地起身。 依稀忆起睡着前有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进来,给了她一杯水。 她喝完,睡意来袭,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陆鸣珺敏捷地抄起水杯。 “滚蛋!!!老色批!!!” 水杯被她毫无章法地乱砸。 去他x的联姻、去他x的救陆家! 一想到之前程堂的囚禁、秦医生的无耻。 那时的陆鸣珺没办法,只能认了。 但这一刻,眼前一个满脸老年斑和褶子的迟暮老人,虔诚地捧她脸,深情喊“阿芙”。 陆鸣珺应激发作,她没法忍!!! . 刘箐竹看到监控里的画面,腾地站起来了。 她声音变形,音量高了好几分贝:“快派人进去,外公被那小贱货砸了!别被砸死!砸死就坏菜了!!!” 老头不能死!!! 家产还没分!!! 第48章 追人的招儿挺多啊! 程堂下指令,保镖们破门,将程老爷子救出来。 屋内静了下来。 监控画面中,陆鸣珺握着杯子,对着空气不停砸。 刘箐竹抱臂,烦躁地来回走:“不是让葛医生给他下猛药吗!下猛药都不举吗?外公还是男人吗?!” 程堂睨她,哪来的纯种脑瘫?他的脸黑得无边无际:“他是男人,但他已经八十岁了。” “孔子他爸一把年纪都能生!”刘箐竹不耐烦,“哪来的药,不会是假药吧!” 程堂:“再多下药,老爷子直接挂了。” 刘箐竹:“陆鸣珺真没用,灯一关眼一闭,那不都一样?!” 程堂气笑了,“箐竹,我真是小看你了。你连爷爷的直播都想看?” 刘箐竹不以为意:“那有啥,这才刺激!” 程堂:“你可真变态。” “彼此彼此。”刘箐竹白了表哥一眼,心说刚才谁死死盯着监控,眼皮都不带眨的。 两人都知道,陆鸣珺这张牌彻底废了。 阴招使完了。 “我看还得是自家人。”刘箐竹一肚子坏水倒不出来,难受得直跳脚,“程墨人呢?让外公跟她结!” 程堂没说话。 两人不知道白芙已经有了未婚夫。 等程榆汌回过味来,说不定会强行和白芙复婚。 那程家大部分的股份都会落到程斯檐和程斯樾兄弟二人手里。 庞大的集团公司归了他们一家四口。 今后,二房在程家能有立足之地? 必须阻止老爷子,将那心思彻底掐断! 刘箐竹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珠子转了转,她从小人狠花样多,磋磨人的手段多得是。 程斯樾在方尘家的书房,开完一个视频会议。 大哥程斯檐的电话便进来了。 兄弟俩多年默契,知道彼此要说什么。 “爸没骚扰妈吧?”大哥问得小心翼翼。 “老头子差点被方叔打死。” 大哥松一口气:“《财经周刊》已经发布道歉信息,向程家道歉。” 澄清速度堪比火箭,程斯樾嗤笑一声:“集团公关部谁负责的?” 大哥:“赵叔的儿媳。” 程斯樾:“喔?《财经周刊》这么大的杂志,居然会出现重大刊误?稿子不是事先发到公关部核对以后再排版的?” “你的意思是,赵叔的儿媳有问题?” 答案呼之欲出。 程斯樾没回答,反而抛出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大哥一愣,三连问:“谁?你确定?真想好了?” 程斯樾:“嗯。” 华山一条路,走就是了。 . 一晃三月底,樱花从旺盛到凋谢。 程斯樾很忙,每天在书房处理公事,和国内隔着时差,明明日夜颠倒,眼底泛起青色,精神倒是好得出奇。 方尘带着白芙去育空看极光。 方缘打开ins,看到方尘的最新发布:“啧啧啧,冰钓、雪橇、极光,我哥追人的招儿挺多啊!” 程墨脑袋凑到方缘跟前。 方缘随手把手机塞小姑娘手里。 她拿出肉条,远处犬舍里的杜宾狗蠢蠢欲动。 “方姨,你别……”话未说完,几道黑影高速跑来。 程墨浑身汗毛全竖起来了! 她不怕狗,她怕特定狗种。 很不幸,杜宾狗恰好是其中之一。 “很温顺的,他们只认自己人。”方缘将肉条塞进程墨手里。 这下好了,几只半人高的杜宾狗把程围在中间,嘴里的哈喇子流到草坪。 “……”程墨石化,一动不动。 方缘挨个儿教训:“杜杜、宾宾、狗狗,这是我朋友程墨,也就是你们的朋友,明白吗?” 三只大狗子次第坐好,背线绷直,目光灼灼盯着程墨。 程墨挤出一丝难看的笑:“方姨,它们的名字谁起的?” 方缘咧嘴:“嗐,我起的。” 起名废。 程墨小心地喂狗吃肉条。 方缘视线对上别墅二楼书房那道忙碌的身影,若有所思:“墨墨,你不回去读书啊?” 在方家住了几天,程墨早就坐不住了。 她想回学校,想去上学,却以养伤的理由被程斯樾扣下。 “四叔不让。”女孩子恹恹的。 吃完肉干,杜杜主动向她示好,趴在地上,露出肚皮。 宾宾和狗狗笨拙地躺好,也跟着翻身。 方缘被眼前的景象触动:“你看,那么凶的狗都听你的话。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四叔不让?” 程墨疑惑地抬头,捕捉到盲点:“方姨,您的意思…四叔是狗吗?” “……”方缘扶额,她写了那么多年言情小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谁懂啊,这姑娘反射弧那么慢!她怕程斯樾。她怎么不反过来想想,到底who怕who啊! 程斯樾恨不得用缩小电筒把人变小,揣兜里藏好。 “你呀,当局者迷。”方缘把飞盘塞程墨手里,程墨接过飞盘往空中一投,杜杜、宾宾、狗狗如三颗导弹,猛地弹射远去。 耳边萦绕着方缘的话,她的心间裂开一条缝隙,秫秫灌入微凉的空气。 她余光扫见二楼书房里,程斯樾背对着她的方向正在打电话。 那道荒芜的裂缝,被程斯樾用长辈的关心填满,她已经有一阵子没尝过孤独的感觉,一种暖暖的幸福悄悄在心底萌芽。 程墨收回视线。 眼前城堡般的华丽豪宅、宁城四叔公寓的密码、麦吉尔大学附近的200平公寓…… 爸爸还活着时,常常教育她要做人要务实,生活得靠自己双脚,每一步踏踏实实地走。 而现在,她的身边萦绕着四叔带给她的靡丽梦幻。 她不是程斯樾的血亲,只是个被程家抛弃的孤儿罢了。 没理由一直缠着他不放。 她的人生原本就是一座废墟,而理想与希望远在天边。 她该实际一些。 书房门半掩着。 程斯樾正和人打电话:“嗯,5月21日,我要和日期一样的大小。” 电话那边:“程先生,之前跟你说过的那颗净度略差,克拉数一致……” 程斯樾:“再去找。” “是是是。” “四叔?”程墨从门缝里窥见程斯樾挂电话的动作,轻声唤他。 程斯樾讶异转头,视线抓住女孩子脸上的微表情,“你听到了?” 只听半句,约等于没听见。程墨双手打成摆子:“我什么没听到!” 第49章 折辱我女儿,我和他拼命!!! 时间停摆几秒。 程墨没想偷听。。 “钻石”、“克拉”……钻进她耳廓,来势汹汹。 四叔要给谁买钻戒? 她在心底做排除法。 脑海首先蹦出程斯樾的联姻对象:陆鸣珺。 那绿茶把她害成这样了,四叔的性子是极维护朋友和家人的。 那陆鸣珺只能。 排除。 程斯樾的发小:柳闻莺。 他俩无论从家世、颜值、年龄…… 匹配度极高! 她倏地想起方尘和白芙出发前,白芙单独和她说的那番话。 “小满,你小时候在程家受了不少委屈吧?” 程墨不是矫情的人,她不愿在外人面前展示自己的陈年老疤,于是摇头:“我没受过委屈。” “您还是叫我墨墨吧,大家都这么喊我。”只有程斯樾管她叫“小满”,别人这么喊,程墨不习惯。 白芙拉着她,长辈对晚辈闲话家常的态度,想了一下,还是改口:“墨墨,我这个小儿子,从小性子冷。他对你不错,倒是稀奇。” 当妈的就事论事罢了,况且小儿子对谁都是一张扑克脸。 程墨琢磨片刻,认真看她:“奶奶,四叔面冷心善。我年纪小,他帮我撑腰。换做是别人,他也会帮。” 这声“奶奶”再一次让白芙破防。 白芙硬着头皮,对眼前这个年方十九的“大龄儿童”露出慈祥的表情。 “我儿子对小辈确实爱护。只不过他年纪不小了,一旦结婚成家,会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自己的小家上。你是女孩子,心思比男人细腻,心理落差自然会很大,到时候别难过啊。” 看似提醒,实则敲打。 说罢,白芙把亲手做的舒芙蕾推到程墨面前,“尝尝我的手艺。” “谢谢您。”程墨垂眸,哄了哄胃口全无的嘴,劝它赶紧吃。 . 有了白芙不经意的提醒,她收起胸腔里微末的酸胀感,冲程斯樾弯弯眼睛:“四叔,我想回去上学。” 怕他不同意,她机关枪似的一通输出:“通识课、基础课还有中高阶段的专业课…” 太多课等她去修! 程斯樾留过学,课多成程墨这样,他没见过。 “你们学校课那么多?”他狐疑地打量她。 “我想提前毕业,”女孩子语气极诚恳,“学费太贵了,早点毕业能省一笔学费呢。” 程墨不算留子,留学生和按照枫叶国本地人的学费标准不一样,她这个“后来乍到”的枫叶国人,学费自然比留学生便宜多了。 她拼命在吃饭和住宿上省下不少钱,外加打工赚的,勉强能对付日常生活。 听到她想提前毕业省学费,程斯樾脸一黑,“你学费不够,我帮你出。你安心读书,钱不钱的不用考虑。” “四叔,那是你的钱。你的钱借给我,我还得打工还你。” 什么你的、我的、还不还的!程斯樾胸口更闷了! 程墨目光飘到他的脸上,见他脸色难看,她岔开话题:“我报名了暑校,上一个月课能拿两门课的学分!暑校的学费比普通学期便宜三分之一,太香了!” 她说话的样子,美得像刮刮乐中了大奖。 给她钱,她不要;给她电话手表,支付宝一次都没刷过。 根据尚冥的情报,程墨缠着柳闻莺,让她注册了一个外籍支付宝账户。 她这个“套皮老外”还找余资铄,开了一张银行卡,绑定了自己的支付宝。 这两件事,程斯樾最近才知道。他还没来得及找她算账呢! 程斯樾公司的che三代测试在总裁缺席的情况下,勉强过关。 最近几天,三代正式版上线。 用户大军狂潮般涌入,服务器一度瘫痪。 程斯樾连着熬了两个通宵,和国内公司视频会议。 他的眼睛下方肉眼可见两块阴影,胡子没刮,下巴青渣冒头。 如此不修边幅的模样,程墨忍不住多几眼。 “四叔,您都有黑眼圈了。”程墨手指点点眼圈的位置,关切的口吻。 她看得认真,眼神飘到程斯樾的眼睛下方,似有若无。 程斯樾犹如漫步在春日湖边,熏风吹向心头,薄薄的柳絮在心腔飞扬弥漫。 他耷眼垂眸,故意问:“关心我?” “嗯,”女孩子点头如捣蒜,“可惜万圣节已经过去了。” “?” “要不然您穿身黑白色儿的连体服,能直接cos大熊猫了。” “!!!”他气到心梗,就不该对这丫头有丝毫期待! “谢谢四叔!”程墨嘴角弯出长长的弧度,“那我明天回去啦!” 纤丽的身影消失在走廊。 6啊,他答应了吗?! . 程氏集团法务部宣称对《财经周刊》的刊误强烈抗议。 杂志社负责人召开新闻发布会,鞠躬道歉并承诺在下一期杂志首页,向程氏集团董事长刊登正式道歉。 这件事情很快被一线明星隐婚的大瓜掩盖。 按理说,这件事揭过去了。 谁料。 在某书平台出了一个匿名爆料贴。 【某着名集团公司八旬董事长和陆氏房产千金总统套房共度良宵】 爆料人要求厚码。 起初网友不信。 爆料人下猛料,公布了程榆汌和陆鸣珺先后进入总统套房的监控视频。 两人前后相隔两小时进入总统套房,时间吻合。 好事记者自然不会放过八卦新闻,直接跑到陆氏地产,发现人走楼空,大门贴上了封条。 记者不死心,终于在宁城郊区一幢回迁楼下,堵到了陆镜。 陆镜以为是要债的,躲得那叫一个灵活。 “陆总!我们想采访您,关于贵千金和程氏集团董事长的亲事——” 陆镜一听,来了劲儿! 反正他都已经这样了,面子对他来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当晚,陆氏夫妇在宁城本地电视台黄金档新闻露脸。 陆镜:“澄清一下,《财经周刊》确实写错了,程氏集团董事长尚未和小女定亲。” 陆夫人:“我们也是看新闻才知道女儿和程老爷子在一起了。” 记者话筒怼到夫妇二人鼻孔下方:“请问您二位的看法?” 陆夫人纸巾抵住眼睛,低声啜泣:“我们不是封建的父母。只是我女儿才二十多岁,花一样的年纪。程董比珺珺外公年纪都大……” 陆镜突然激动:“是我没用,不光让公司破产,连自己的宝贵女儿都护不住。程董不能因为我现在没钱了,就这样折辱我女儿!哪怕以卵击石,我陆镜会和他拼命!” 狠话不停输出。 当晚,电视台黄金档新闻收视再创新高! 全宁城老百姓、乃至全国人民,都知道全国最有钱的程氏家族当家人的丑事了! 第50章 你这和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 “宁城发际线保护协会”微信群。 群消息99+。 【余资铄:通稿买了一周,热搜前三预定。你小子是一点亲情都不顾了@程斯樾】 【尚冥:喂喂喂,那女明星不就是你前女友吗?她隐婚的事儿是你爆料的吧!你该不会被程老爷子策反了?奸细!】 【余资铄:我踏马奸细?!那绿茶婊拿我的钱去包小奶狗,怀了孕偷偷结婚!这么丢人的事我没计较,成全她和奶狗的幸福。谁知道程氏集团公关部搞什么,热搜肯定是程氏搞的鬼,拿隐婚的压程老爷子的丑闻。】 【柳浪闻莺:瑞盛银行少当家头顶比a股还绿】 【余资铄:柳闻莺你!!!】 【尚冥: 人呢人呢@程斯樾】 …… 【程斯樾:如何委婉跟人求婚,而不吓到对方?】 群彻底炸了! 几人直接开在线会议。 柳闻莺刚给病人做完植发手术,刚回办公室,只看一眼手机便迫不及待连线视频:“求婚?跟谁?求婚怎么委婉?!” 此刻,羽扇房的厨师端出新研发的菜。 餐厅主理人尚冥压根没心思吃,唾沫星子飞到手机屏幕:“斯樾,你爸睡了你的联姻对象,你接受不了打击,病急乱投医。你不是在枫叶国吗?你想跟谁求婚?” 站身后的厨师:“???” 头顶绿到发光的余资铄:“难不成,你跟方姨?!卧——槽——!” 此刻,枫叶国已是晚上8点半,方缘连打三个喷嚏:“谁咒我?!” 素有乌鸦嘴之称的程墨条件反射:“我没有,不是我!” “……” 程斯樾洗完澡,刮了胡子,下颌线拉出硬挺的线条:“瞎说什么呢?少造谣。” 在宁城的三人组异口同声:“你到底跟谁求婚?!” 面对三人的审问,程斯樾停顿须臾,唇畔翕动两下—— 两个字的名字。 这一秒。 时间无限拉长。 三人一愣。 程斯樾:“怎么?有问题?” 尚冥:“…不是你来真的啊?” 余资铄:“你小子吃窝边草。” 柳闻莺眨眨眼,很轻的声:“斗不过,真的斗不过。幸好我不喜欢你了。” 程斯樾:“你说什么?” 柳闻莺转移话题:“你和她告白了?” “没有。” “……” 尚冥锁紧眉头:“你打直球,吓坏妹妹。” 余资铄以过来人的身份,劝道:“你可千万别太直接。小姑娘非得吓坏不可。” 尚冥点头:“别说,代入一下,我的开裆裤发小,忽然和我求婚,我这…真有些害怕呢。” 柳闻莺:“你直接报我身份证号得了。” 尚冥脸红了:“你跟我求,我不害怕。” 柳闻莺:“……” 程斯樾靠在沙发,敛睫,眼睑下方凝聚暗色:“她会怕?” 余资铄:“小姑娘以为是亲情,你直接上升到爱情。她能不害怕?” “不是爱情。”程斯樾斩钉截铁。 众人震惊:程家又癫了一个! 程斯樾:“我和她没有血缘关系,我想留她在身边,想来想去,只能用婚姻法把我和她束缚住。” 这样,他和程墨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都离不了谁。 “……”众人三观被震得稀碎! 婚姻法是这么用的?! 尚冥:“你别走极端啊。你这和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再说了,有你家老爷子的坏榜样,说不定妹妹忌惮呢,没准还得逃。” “斯樾,不是我说你,”柳闻莺无奈,“她之前消失整整五年,你才找回来几天?你这样真会吓坏她的。” 发梢湿润的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流下,程斯樾丧丧的语气:“那我怎么办?” 他想对她好,想给她花钱,她不接受! 领证,两人关系进一步升华,直接接受法律监督,还怕她不接受他的好,还怕她不用他的钱? 余资铄扶额:“你这个脑回路……你麻省理工的文凭是假的吧?” 尚冥啧啧称奇:“一个乌鸦嘴,一个男妈妈,你们程家纯纯的人才市场。” “她不是程家人。”程斯樾着重强调没血缘关系。 众人七嘴八舌—— “结婚不就是程家人了!” “唉,小乌鸦真可怜,五岁就被她四叔惦记上了。” “啧,妥妥的童养媳。” 程斯樾忿忿道:“是不是兄弟?帮不帮我想招儿?” 三个臭皮匠加上一个脑子短路的男人,讨论一晚上也没讨论出所以然来。 第二天一早,双眼彻底黑成熊猫的程斯樾亲自开车。 程墨刚坐进副驾,算了一下时间,又起身想下车:“四叔,开到蒙特利尔得40多个小时呢。要不别送我了?我坐飞机回去。” 此刻,驾驶座上那个没睡好且没招儿的男人情绪烦躁:“乖乖坐好。” 程墨见他神情疲惫,斗胆凑过脑袋,“四叔,您没睡好吧?这么远的路,您怎么开?” 程斯樾将车钥匙扔她手心,“你来开。” “……”女孩子沉默须臾,“我没驾照。” 程斯樾大手揉她脑袋,“那就去考g牌。” 女孩子倏地精神了:“我能行吗?” 没等程斯樾说话,后视镜里城堡般的大别墅渐渐变小,最后小成一块乐高。 程墨摇头晃脑碎碎念:“我连自行车不会骑,怎么学开车?” 程斯樾眉骨一弹,荒唐的调子:“你不会骑车?” 他一问,倒是让程墨愈发委屈。 这一瞬间,她仿佛回到过去,回到五岁那年被领养到程家、被所谓的家人嫌弃、被佣人冷怠忽视。 程斯樾把车停到路边,打双跳。 “怎么了?”他留心注意她的每一个微表情。 程墨强忍着涌动的思绪。 第51章 我是四叔的小侄女。 程墨别过脑袋,盯着路边的连香树,灰色树皮纵裂剥落,散出颓丧气息。 降下车窗,微风卷起连香树特有的焦糖香味,香味扑她满怀。 丧感消散大半。 程斯樾指尖点着方向盘,不疾不徐,耐心等她开口。 她缓了缓,良久后开口:“自行车太大了,我不会骑。” . 彼时,在程家待了一年多,程墨终于到了上学的年纪。 接触的同学多了,程墨发觉不会骑自行车似乎会遭到他们的嘲笑。 她回到程家,忽然想起前几日佣人把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推进库房。 库房门半掩着,没锁。 程墨迟疑一秒,挤进门缝中。 “你找什么?”少年的声音自库房暗处传来。 程墨瞳孔骤缩,面色大惊:“谁……?” 六七岁的小孩,别的不怕,唯独怕鬼,又问:“你…你是鬼吗?” 少年抽了条身体好似小白杨,身上只一件白衬衫,许是有些冷,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他双臂抵住一辆哑光黑公路自行车的车把,逗小孩的调调:“鬼会骑自行车?” “?” 小脑袋瓜里的cpu转个不停,问题超纲,小孩瞪圆的眼睛快变斗鸡了,她想到林正英大战僵尸的场面,嘴里蹦出一句:“鬼会跳!” 捕捉到盲点,她暂时抛开害怕,明明比地精还矮,却洋洋得意地仰头看他:“你会吗?” 程斯樾自然知道小孩说的是僵尸跳,他才不会上她的套。 “那你会吗?”他把问题抛回去,故意加了句,“很难的哦,我想你一定不会吧?” 小孩顿脚,不服输地:“我当然会!谁不会!” “那你跳给我看看。” 果真,那小孩傻乎乎地,站到仓库外头的空地,打直双手,双脚像装了弹簧,往前一蹦、又一蹦。 歘—— 一道白光从她身边闪过。 自行车被少年蹬得飞起,扬起的风刮乱程墨头上的碎发。 那件校服不偏不倚落在她的头上。 眼前瞬间被黑暗拢住,鼻子敏感地捕捉到校服上好闻的味道。 “诶……”她双臂团住校服,急得原地蹦跶,“你的衣服——” 程家在大宅门口修了一条长长的快速路。 说是花钱修路方便附近居民,其实快速路连通市中心的高架桥,尽头是程氏集团主大楼。 路修好,择吉日通车。 这几日,路两头的围栏还未拆除,程斯樾的几个发小跃跃欲试,各自骑着天价自行车上路兜风。 美其名曰:炸街。 公路自行车冲出大宅铁门,往新路的方向飙。 尚冥和余资铄刚把围栏打开,便看见程斯樾俯冲过来,擦着栏杆高速通过。 “……”尚冥脸全黑了,冲他的背影吼,“你想撞死我就直说!” 一群天之骄子,在私家马路上肆意驰骋。 自行车倏地急刹,尚冥自车上跳下,六位数自行车被他随意扔到地上。 目及之处,栏杆中空处赫然出现一张人脸,两只玻璃球似的眼睛炯炯有神。 “艹——鬼啊!!!”尚冥惨叫。 少男少女们循声而去。 栏杆后那一小坨生物体,缓缓起身,两只藕段般的两手揉着一件眼熟的校服,鲜亮的校徽露出来。 尚冥讶异:“你谁?怎么会有我们学校的校服?” “我的。”身后响起程斯樾温润的声音。 小孩上前几步,在离少年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下,举高双手,把衣服递到他面前。 程斯樾坐在自行车上居高临下打量她。 从他身后冒出一颗脑袋,一身英伦制服的女孩子从车后座跳下,“谁家小孩啊?走丢了?” 小孩仰头看几人:“我是四叔的小侄女。” 说罢,又怕程斯樾生气,眼巴巴地凝他。 “四叔……?!”几人惊呼,“斯樾,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小侄女?你大哥的女儿没这么小吧?” 程家家大业大,两房四个子女,第三代孩子们不是初中就是小学高年级在读。 个头小成这样的,他们没见过。 程斯樾不置可否,算是认下她的身份。 他问:“你来干什么?不回去写作业?” 小孩未回答,那双澄澈的大眼睛,出神地盯着他的自行车。 他捕捉到她的视线,问:“你想骑?” 她点点下巴。 其他几人没了耐心。 尚冥扶起自行车,催他:“骑不骑啊?再不骑天黑了。” 余资铄示意柳闻莺上车,女孩子绕过程斯樾这边,助跑几步,灵巧地跳上余资铄的车后座。 程斯樾淡淡看她一眼,这么小一团,到大人面前凑什么热闹? 他跨上自行车,手点了点高高的车把,扔了一句:“你太矮,这么大的自行车,你学不了。” 夕阳将少男少女的背影无限拉长。 程斯樾骑到一半,忽然扭头回望。 只见小孩耷着脑袋往回走,纵使夕阳在她背上打出浅金色的光晕,也盖不住那一身颓唐。 过了没多久,库房多了一辆粉色小自行车,并排放在那辆哑光黑大自行车旁。 只是程墨没机会看到了。 她偷摸进库房,被佣人告到奶奶白蓉跟前。 白蓉二话不说,罚她跪在库房门口一整晚。 6岁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奶奶责罚。 14岁的程家小少爷更不会知道,他能自由进出的库房,为什么被收养进程家的小侄女却不能进。 . 程斯樾逐渐回忆起10多年前的往事。 “不是给你买了一辆小车吗?粉色的,带辅助轮的。” 自从大哥程斯檐出国后读书,程斯樾由走读改为住校。 就算回程家大宅,他也只是窝在东二宅里,活动范围除了宅邸内部,就是宅院后头的园子。 而程墨住在程析的西二宅,和程斯樾住的一西一东。若不是约好见面,在占地几千平的程家大宅压根见不了面。 程墨不明所以,眼底的疑惑放大几倍。 “你没在库房里看见?车铃的声音很好听。”他亲手在车把手装了一个彩虹车铃,甚至还在刹车把手夹了一张手写便利贴—— 【拿去骑,骑熟了我帮你卸辅助轮。】 许是怕一年级的小孩看不懂,还在每个字的上方标注拼音。 坐在副驾的女孩子睫毛密密合拢又睁开,她说出尘封已久的事实:“孙姨说我进库房偷东西,奶奶罚我跪了一个晚上。” 口吻平静、不起任何波澜,仿若她在叙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第52章 一姑娘睡相差成这样! “孙姐?”他眼前浮现出负责程家库房孙姓女佣的身影,嘴角往上两道法令纹,一侧太阳穴上有一块黄豆大的痣斑。 她喊他“小少爷”时法令纹地缝般塌陷,看别人时又会收起两条“地缝”,程斯樾熟悉这种看碟下菜的笑容。 阴天。 驾驶座上程斯樾的侧脸只留浅浅的暗影。 程墨这才注意到他穿了一身极正式的西服,领带一丝不苟地系着,蓝宝石袖扣闪出星光。 程墨的视线只在他身上匆匆扫过,石狮子一样坐挺:“我在心里咒她过了,她也得到报应了。” 程斯樾额角青筋狠狠跳了下,盯她:“说说看,你的乌鸦嘴能拿她怎么办?” 程墨语气恨恨的:“我咒她得病!” 程斯樾舒坦了一点,总算还知道反击——心理反击也算反击的一种。 她小心地端详他的表情,见他神情严肃,她又拿捏不准了,眼巴巴地看他:“四叔,您该不会觉得我坏吧?诅咒别人得绝症?” 程斯樾心道姓孙的那么坏,逮着六七岁的小孩子欺负,火化也不过分。 “那请问坐我副驾的这位乌鸦嘴小姐,你咒她得什么病?”程斯樾见到程墨忐忑的模样,露出一丝好奇。 “我咒孙姨地中海。”程墨摸摸鼻子,眼神虚焦,看向前方,“我在莺莺姐诊所看见孙姨术前和术后半年的对比照…手术前,她的头发真的好稀好稀!” 程斯樾人裂开了,不可思议地瞪她一眼:“就这?!” “秃头还不够吗?”女孩子水润的瞳仁兀自睁大,“我没咒她m形发际线,直接咒她甘露寺发型唉!” 她声音小了下来,轻轻几个字:“她都变成一颗卤蛋了。” “……” 这就是,这姑娘最厉害的反击方式! 程斯樾气笑了,宽大的手掌在她头上一阵猛揉,直到女孩子迤逦的长发变成横七竖八的稻草头。 “嗯,我们小满很善良。” 他重新启动车,汇入车流之中。 葱白的手指插入蓬松的发尖,程墨整理好头发,点开手机屏幕收邮件。 起初沉默,再后来,车厢里泛起雀跃的声音。 “哈,我申到奖学金啦!” 程斯樾嘴角扬起,“嗯,我们小满也很厉害。” 被程斯樾的话烫到,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她用更欢快的语调掩盖陌生的悸动:“可不!三千加币!我交了平时成绩、预估和实考成绩单。本来不报希望了,身边同学很拼、成绩都很好…飞来横财!” 程斯樾由衷替她开心。 下一秒,他的笑容凝固。 手机收到到账信息。 6000多人民币。 “四叔,先转给您一年房租。”她双眼亮晶晶的,黑亮的眼底似有星辰划过。 程斯樾差点气笑,这丫头上辈子干会计的吗?账非要算得明明白白? 程墨见他不说话,憨憨地解释:“您房租只收一点,那是您对我好。但我不能不懂事,长辈帮小辈是情分,但不是本分。我会打小时工——” 一听打工,程斯樾眼尾凉凉扫她。 这丫头真的是,眼瞎。 他的眼前涌现很多画面。 他出国比赛回家那天已过凌晨2点。 司机推着他的行李箱走程家大宅,前方的步道上闪过一道黑影。 “鬼,有鬼……”司机吓得瘫在地上。 “哪有那么小的鬼?” 少年不信鬼神之说,胆大追上前去。 那团小小的东西套着一件卡通儿童睡衣。 程斯樾这才看清,“小鬼”是程析带回家收养的女孩。 她脸上木木的,双眼黑洞般无光,没头苍蝇似的乱走。 “喂?”程斯樾忘了她什么名字,见她没反应,又拉住她的手,试图唤醒她:“小鬼,你怎么不回去睡觉?” 掌心里的小手,冰冰凉凉。 他无奈,抱起小孩往西二宅程析家的方向走。 庭院灯光线暗淡,夜已深沉。 程斯樾推门,西二宅已落锁。佣人早就回房休息,没人发现内宅少了一个孩子。 程斯樾不想叫醒程析,垂头瞥怀里的小孩,不知她在庭院游荡了多久。 她阖着眼,身体冷冰冰的,略显苍白的苹果脸紧贴着他的侧颈。 凉凉的夜风打到她脸上,她似乎被扑面而来的冷意吹醒,头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寻找更温暖的地方。 …… 程斯樾把她放到卧室床上,掖好被子。 他冲完澡,扯了床新被子往沙发一躺,闭眼睡觉。 睡得昏昏沉沉之际,只听“通”一声闷响,他一下子坐直身体。 声源来自他的床。 程斯樾顶着一头乱发走过去。 小孩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毯上,嘴角流下一坨哈喇子。 他一手扣在腰上,一手扶额,被眼前的景象无语到了。 这个小孩怎么回事?不光梦游,睡相差成这样,摔下床都砸不醒么? . 车早已驶出城市,沿途景色从狭长的西海岸线变换到温带雨林,经过一段无人区,两人手机双双没了信号。 程斯樾看了一眼车上的导航,前方快到托菲诺小镇。 车头左边是大片的万古森林,右边是太平洋的蓝白海浪线。 程斯樾喉结滚了滚,开口:“没让你打工。” 程墨的视线从清爽的蓝白波浪中收回,落在程斯樾目视前方的脸。 她腹诽道,是因为她太乖了?太听他话,从不反抗?所以,四叔的长辈谱越摆越大了? 但仍旧好脾气地解释,像一个小辈征求长辈同意那般:“就是学校商学院旁边的那间玻璃房咖啡馆,我都在那part time一年了。这回老板要回欧洲探亲,我这个老打工人当然义不容辞啦!” 车内安静一瞬。 程墨又补充:“时薪比以前高哦~” “这是时薪的问题吗?”程斯樾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程墨终于从他不善的口吻当中,读到“离谱”二字。 她的脖颈拉出好看的弧线,头一回、收起小辈的姿态,平视他的眼眸,不卑不亢:“那到底是什么问题?” 第53章 双双被警察带走 被她反问“那是什么问题”后,程斯樾被将了一军。 车内冗长的静音,偶有方向灯单调的声音,宛若无人驾驶。 要不是司机眼底下方明显的青黑,程墨差点就“程大司机”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车驶出荒凉的无人区,手机再次来了信号。 程墨低头刷手机,意外发现自己被拉进一个“学医救不了国人,但植发可以”的小群。 【柳浪闻莺:墨墨,你还好吧?】 【沉默是金:猫猫很好表情包】 【尚冥:你四叔呢?】 【沉默是金:他在开车。出什么事了?】 群友们发来一连串“没事就好”、“你们俩好好的”、“哈哈哈我们退下了”。 程墨暗灭屏幕,突然冒出来的不带程斯樾的小群,群友全是他发小。 她这个“小辈儿”被一群大七八岁的长辈簇拥着嘘寒问暖。 好像,哪哪儿都透着古怪。 红灯。 程墨迅速用余光扫了一眼驾驶座上的男人。 程斯樾蓦地侧头,捕捉到她的视线。 “鬼鬼祟祟的,看什么?” 他是懂倒打一耙的。 程墨小声蛐蛐:“是你不回答我的问题。” 程斯樾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程墨打了鸡血,莫名有一种上课单元测验被监考老师抓到作弊的紧张感。 “是您,”她字正腔圆,“是您不回答我的问题,程总。” 程斯樾忙着开车,无意和她嘴上“你来我往”。 一路无言,开了四小时。 两人在一家小到只有四张位置的餐厅堪堪坐下。 肉汁奶酪薯条、奶油塔、豌豆汤、脆皮馅饼……餐厅是做枫叶国本地美食的。 饿了一路,程墨腮帮子鼓起,像只囤货过冬的小松鼠。 程斯樾吃相斯文,慢条斯理喝汤。 两人吃饭速度不一致,一个开了2倍速,一个开了0.5倍速。 “吃慢点,没人跟你抢。”话落,程斯樾给程墨盛好汤,碗推她面前。 “你抢不过我,”女孩子的嘴唇透出好看的颜色,她得意洋洋道,“我从小吃饭就快!吃得慢,张姨会把碗筷撤走。” “张姨?”程斯樾的关注点总是不一样。 程墨一愣,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低头小口小口喝汤。 “你慢慢吃,我去回个工作电话。” 程斯樾一走,程墨松了一口气,一边用2倍速吃饭,一边留心餐厅外程斯樾的背影。 . 程斯樾一个电话打到国内。 国内是早八,程斯檐刚到公司,邮箱推送了一封公关部经理的电子版辞职信。 董事长的丑闻到现在还没压下去。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负责公关部的经理人不在国内,不辞职太说不过去了。 “斯樾,这个点怎么打电话给我?” “哥,大宅里的佣人你都熟吧?” “怎么突然问这个?”程斯檐以为弟弟是来关心父亲和陆家小姐的丑闻的。 “有两个人,一个姓孙、一个姓张,你帮我找出来。” “孙姐和张姐?”这两人是程家大宅的老佣人了,程斯檐自然熟悉,“孙姐退休了,不过爸念在她工作几十年的份上,让她女儿接替了库房的工作。至于张姐,她不是负责厨房吗?” 程斯樾的声音冷冷的:“这两人不能用。你把她们辞了。” 弟弟从未管过程家大宅的内务事,这通越洋电话让程斯檐颇为意外:“怎么了?他俩招你了?” “是。”程斯樾说,“麻烦我的无所不能的硬气大哥,帮我把这两人处理掉。” “行。”不就是两个佣人?程斯檐从小养尊处优,毕业后直接坐上程氏集团负责人的位置,处理两个佣人,在他眼里无异于捏死两只蚂蚁。 当天。 程家突然盘点大宅的几个仓库,大到程榆汌收藏的古董字画,小到客户和朋友送的礼品。 盘点结果,仓库真少东西了。 孙姐闻讯赶来,在仓库门口一个大大的滑跪,长跪不起。 “我要见老爷!” 程斯檐的助理面无表情:“见他没用,老爷出国了。” 孙姐跪着往前几步,左右膝盖摩在地上,疼到麻木:“我要见大少爷!” “程总哪有空见你?”助理看向不远处来的警察,“已经报警处理了,有什么话你跟警察说。” 母女二人双双被警察带走。 至于张姐。 被程斯檐直接辞退,助理在各大高端保姆中介处放话:姓张的人品不行,腹黑歹毒,不让主人家小朋友吃饱饭。 消息一出,没有哪个富豪家敢请张姐上工。 张姐在宁城彻底混不下去了。 . 公寓地下车库,程墨下车时腿都是软的。 一路走走停停,两人还在酒店住了一晚。 程墨不开车,可她就是很累。 旁边坐着一个木着脸的大家长,能不累?! “四叔,您不累吗?”程墨双腿灌了铅,勉强跟上程斯樾的步伐。 电梯门反射出程斯樾颀长的身影。 “不累。”程斯樾的黑眼圈消失了,连开两天车,浑身不带半点疲惫,脸上洋溢着对生活充满盼头的光彩。 两人各自回房间洗澡。 程斯樾冲澡,洗得自然快。 可女孩子就不一样了。 程墨住的那间卧室,浴室特别大,圆形的按摩浴缸像毒皇后的魔镜。她受不了诱惑,放水泡澡。 浴缸里散发出茉莉白茶香味,身体滑进去,鼻尖满是好闻的味道,皮肤里每一个细胞都卸下了防备。 在睡着前,她忍不住想,浴缸真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程斯樾做了顿简单的夜宵,发信息喊女孩子吃饭。 等了很久,属于她的那扇卧房门没有动静。 “你再不说话我就进来了。” 他话说得很急,眉心头堆成小山。 第54章 结婚……执照?什么鬼? 浴室门打开,里面水汽氤氲。 入眼是大片奶白色的肌肤。 女孩子背对门,斜倚在浴缸边缘,肩胛骨划出好看的曲线,像只迤逦的蝴蝶。 她的脑袋倒在手肘上,看不清有没有睡着。 程斯樾心急,抄起浴巾,三两步上前。 宽大的浴巾盖住她的后背,水从浴巾一侧迅速渗透。 他在浴缸边蹲下,收着视线不乱看,掌心拍她桃红色的脸颊,试图喊醒她。 “别睡,起来去床上睡。” 程斯樾捏开一缕湿发,别到她耳后。 浴室满是温润的水汽,浴缸似乎开了按摩功能,水面上白色的泡泡愈来愈绵密。 因此,除了后背,看不见其他。 程斯樾松了口气。 细白的胳膊忽地落在他的臂弯,他垂眼,忽然扫见女孩子指尖泡胀的褶皱,脸顿时黑了几分。 “你要是再不醒,我抱你出来?”他威胁道。 程墨似乎睡懵了,缓缓撑开眼缝,灯光刺得她本能地阖上眼。 “好困……”她嘟囔着声,胳膊像藤蔓一般,拢住他。 “行,我抱你出去。” 他视线落在她红得过分的侧脸,很快扯来一块新浴巾,将她包裹得像一只粽子,再把人从湿漉漉的、起了泡泡的浴缸里捞出来, 眼睛全程没乱看,但手下异常柔软的触感,还是让他的心跳密如鼓点。 他身上那套干净的家居服沾上了她身上的潮湿,颜色洇成大块深色。 他把粽子横打抱起,双臂掂了两下,怀里的“粽子”似乎比前阵子重了一些。 程·饲养员满意了。 耳边嗡嗡作响,世界异常吵闹。 程墨一时被梦魇住,只感到头顶热扑扑的。 她脑袋往被窝里躲。 却听见身边响起一个温润的声音:“喂,不吹干会变秃顶。想给柳闻莺的植发医院创收么?” 男人的手指拨开她的头发。 嘴上嫌弃,动作却轻柔。 是谁……? 眼皮沉沉张开,视线在一张脸上虚焦。 和小时候抱着她的那个少年的脸,莫名重合在一起。 记忆中蓬勃的少年褪去青涩,脸上多了几分成熟俊逸,视线化作笔,勾勒出锋利的喉结以及有型的下颌线。 神识归位。 “!!!” 她僵住,每一条血管都被冻住。 除了羞耻,还是羞耻! 她洗澡洗到一半,睡着了?! 重点是,她怎么在床上的?是被四叔抱过来的?! 程墨猛地起身,战术性拉上被子,只露出两只水润黑亮的眸子。 “我什么都没看见。”程斯樾乜她一眼,抬手摸了把她的头发。 很好,一头稻草吹20分钟终于干了。 程墨快社死了,情急之下倒打一耙,怪罪道:“你为什么不敲门,我能听到。” 程斯樾冷笑一声:“敲了、没应、我再不进来你就淹死了。” “……”好像很有道理。 “你的小时候,我又不是没见过。”程斯樾仿佛在说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有一次你梦游,我抱你回我房间睡觉。” 程墨记得这件事,默不作声听他接着说。 “你尿我床上,大半夜让我帮你换衣服。” “你不许说!!!”女孩子恼了,扑上去捂他嘴。 她的脸快丢光了! 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 一股浓郁的白茶香气钻进他的鼻尖。 “小时候你可不知道害臊,”程斯樾坏心四起,她捂他嘴,他偏要说,“尿床了,还让我替你保密。” 他的手掌下意识隔着被子环住她的侧腰。 动静那么大,被子都快掀掉了,臭丫头真不知羞吗? “四叔,你可不能告诉爸爸和哥哥。”那个尿床小不点怕养父程析训斥,又害怕哥哥程堂的嘲讽,“我们拉钩上吊,可以吗?” 眼前程斯樾的脸逐渐和一些昏黄的记忆片段重叠……短短的小指头执拗地勾住少年修长的指节,她强迫他答应不告诉第三人。 这件丢人的事成了两人之间的秘密。 自此,程斯樾成了她在程家最信任的家人。 现在家人的脸放大,近在咫尺。 程墨的耳边响起轰的一声。 她缩回身体,蜷在被子里,宛若一只破茧没成功的飞蛾。 “我想睡了。”她讷讷道。 程斯樾收回眼,心底莫名焦躁,“下次不准泡那么久。” “喔。” “想泡也可以,必须家里有人。” 她瞄他一眼,心说,家里不就只有你吗?难不成我还会那么傻,同样的错误再犯第二遍? 丢死人了! 许是知道女孩子面皮薄,他离开前安慰了一句:“你放心,也没什么看点。” “!!!”程墨炸了。 要不是她没穿,此刻早就蹦上去揍他了。 管他四不四叔,长不长辈! “谁说我没看点?!”她歪着脑袋,眼底勾出火,“我很有——看点——好吗!” 程斯樾起身,克制再三,视线仍旧绕不开她那灵动的双眼。 “程小满。”他喊她小名。 程墨的心,像被初春刚抽条的柳枝轻轻拂过,心间酥酥麻麻的感觉。 她回视他点了漆的双眸。 “我刚才看到了。”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所以——” “所以?”程墨慢半拍,跟不上他的节奏。 “明天跟我去市政厅。” “?”程墨茫然,去市政厅干什么? “申请结婚执照。” 结婚……执照?什么鬼?女孩子团着大大的被子,那双小鹿眼瞪得老圆。 见她没给出半点反应,程斯樾有些拿捏不准。 他又补充:“就是领证。” 她终于有了反应。 似乎觉得这个话题过于神圣,她团了团被子,露出素白小脸,认真注视他:“您要结婚吗?” “嗯,记得带上你的枫叶卡,我们明天一早就去。” 程斯樾关上门。 卧室阒静无声。 程墨左右张望,房间没别人。 等等。 四叔要结婚,却让她带上枫叶卡。 和谁结? 她。 她?! 她飞速地穿好家居服,打开门。 程斯樾远远地站在中央岛台前,单手拿一只马克杯,接完水后喝了几口。 很快,他的目光望了过来。 “饿了?”刚才做好的面早就糊成坨了,“没什么食材了,我做个三明治,不吃一会儿该胃疼了。” 程墨不知该说什么,点点头,游魂一样飘了过去。 他递来一杯牛奶,转身给她做三明治。 仿佛结婚的话题对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喂饱她才是最重要的事。 牛奶是温的,程墨喝了一口。 “所以您的结婚对象——”她双手颤了一下,紧张地拢住杯子。 “是你。”他回答的时候,正在往三明治上铺金枪鱼。 第55章 直到芭比q将我们分开!!! “噗——” 牛奶呈线状喷射而出。 奶白色星星点点喷到程斯樾身上。 空气冻住,程墨屏住呼吸。 她、完、蛋、了。 程墨警铃大作,四叔有洁癖,口水混杂牛奶,他一定会揍自己吧。 程斯樾低头,深色睡衣上好多奶渍,他下意识拿手擦。 面前一张纸巾。 他睨她一眼,那张素白小脸上裹挟震惊、纠结、惶恐的情绪,打翻调色板般的精彩。 “你玩大喷菇呢?”话虽这么说,但程斯樾也没嫌弃,接过纸巾随意擦拭两下。 “……” 那谁是僵尸?! 这要是平时,程墨铁定把话反弹回去。 但现在,保命要紧。 她不动声色地接过程斯樾递来的金枪鱼三明治,机械地张嘴咬了一口。 柔和细腻的吐司,混合金枪鱼鲜美的口感,味觉细胞杀出重围,迫使她一连吃了好几口。 她的视线锁定程斯樾。 见他走回自己房间,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睡衣。 和弄脏的那套棉质家居服不同,真丝质地的睡衣敞着口一路往下,露出似有若无的肌肉走线。 腰带随意一系,程墨的眼神在那边瞥了一眼,只见腰带松松垮垮的,一抽就会散开的样子,他一个大男人不怕露胸吗? 想到这里,她心间一颤,目光似被烫到,猛地抽回眼神。 程斯樾只见她僵尸似的,端端正正坐在高脚椅上。 “你紧张什么?”他绕过长长的中央岛台,抽开她隔壁的高脚椅,随意落座。 左腿踩在地上,右腿微曲,心情很好地弯弯嘴角:“吃完了?” “嗯。” 他把水杯推到程墨面前。 顺便打量她的模样,纤长的脖子顶着颗小脑袋,脑袋里不知道在进行什么头脑风暴。 明明背脊绷直,假装石化,余光却在偷窥他。 “想看呢,就大大方方看。鬼鬼祟祟干嘛?” 她抗议出声:“我没有!”乱看。 程斯樾寥寥数语,把身边的僵尸姑娘激活了。 “行吧。”程斯樾见她炸毛,点到即止。 他抱臂侧身坐在她旁边,挡住了胸前的风光,程墨紧绷的双肩旋即松了几分。 “四叔,您别开玩笑。” “哦,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为什么总有人会把天聊进死胡同? 程墨想好好沟通,她问:“四叔,您是不是找我彩排啊?您想向谁求婚,又怕发挥不好,所以找我练练手?” “……”程斯樾的瞳孔放大了两圈,被这丫头的言论震惊到了。 神踏马彩排!这丫头不仅身体弱得像只鸡仔,小脑还萎缩一大半! 程墨见他不说话,抽紧的心弦松泛几分,自以为说到点子上了。 于是她趁热打铁,道:“您这样可不行。您求婚的方式太抽象了,会吓到人家的。” 夜幕早已降临,巨大的玻璃窗像一面镜子。玻璃窗上倒映出两人的影子,离得很近,影子叠在一块儿,交杂着远处城市的灯光,餐厅顶灯泛出柔和的光晕,细纱般拢住两人的身体。 程斯樾认真看她,磨砂般的瞳面里映出女孩子模糊的轮廓,“那你告诉我,该怎么求?我要百分百成功的那种。” 程墨想笑,又忍住。 陷入爱情的男人脑子都不太灵光。 四叔是脑袋坏掉了吗,怎么会找一个连男人手都没摸过的女孩子彩排? 当然,她挺起胸脯,绝对不能被他看出来,拿腔拿调道:“这您就算是找对人了。”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区区求婚而已。 话说回来,四叔在成年男性当中,属于拔尖的那一小撮。 身高腿长,事业有成。光是他那张3d建模脸,搁人姑娘面前,人小姑娘立马五迷三道,不要不要的。求婚成功率?那可不得百分百嘛! 程斯樾支起手肘,煞有介事地端详她。他倒要看看这张小嘴里能冒出什么惊天动的话。 “咳咳——”程墨庄重地清嗓,“您得酱紫,声音柔和,音量降低。” “明天跟我去市政厅——!”程墨学着程斯樾方才说话的样子,“申请结婚执照!” 程斯樾掀开眼眸:“有问题?” “这叫强迫,懂吗?”女孩子瞪他一眼,“您这台词也不行。我学一段,您看着。” 她端坐好,开始表演。 “宝贝,从我见你的第一眼,就完全被你吸引。”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程斯樾的表情。 “我曾经有过好几段糟糕的感情经历。”四叔长得一张嚯嚯女生的妖孽脸,她这样说准没错,她胆子肥了一点,继续发挥,“是你让我体会到爱情的美好。” “停。”程斯樾蹙眉,他哪有糟糕的感情经历?还几段?这丫头心里这么编排他? “怎么?”程墨睁大眼,小心翼翼问,“我说错了吗?” “……”程斯樾气笑了,他懒得计较,承认自己没感情经历又有点丢脸,他只能挑刺,“你这属于拉踩别人,对待上一段感情,也要有起码的尊重。” “喔。”程墨点点头,那换个词,“你是一个无比耀眼的女生,你治愈了我的人生——” “打住。”程斯樾小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接着挑刺,“治愈这个词不行,属于医疗范畴。” 这不行那不行!她就多余教他! “程老师不教了?”程斯樾想笑,但忍住。 程墨调整表情:“我希望我俩的未来,如同你最爱看的电影——” “啧。”程斯樾撇嘴,“涉嫌其他电影的导流。换词吧。” “……”程墨美眸圆睁,拳头梆硬,在内心狂念三遍“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搜肠刮肚后,她又说:“你是全世界我最想共度余生的女人。” 程斯樾老神在在:“‘全世界’不行,这个词太大了,不严谨。” “!!!” …… “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 “‘死’这个词不行,不吉利。” 腾——程墨站起来了。 她瞪着程斯樾,咬牙切齿:“在我认识的数量极其有限的女生里,你是极少数的、我想共度余生的人……直到芭比q将我们分开!!!” “这样满意吗?!”小宇宙瞬间炸了,“你求婚求那么抽象,还有女孩子愿意嫁你?!” 第56章 你让我诱骗未成年小孩呢?! 程斯樾瞧她。 脸上的婴儿肥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玲珑立体的面部线条。 五官大气明媚。 她的个子已到他下颚线。 记忆里那个矮矮的、皱巴巴的小家伙悄然长大了。 他的视线直直撞进程墨的眼底,她皮肤像被一股微妙的电流电到。 她生硬地别开眼,径直跑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机。 电视台正在播放蒙特利尔本地新闻。 主持人操着一口法语激情四射。 电视画面切到一间挂满纸条的餐厅。 程墨被画面吸引,定睛一看。 好家伙,这不是道教里的符纸吗? 满屏黄灿灿的符纸,挂满餐厅上空。 餐厅贴心为包场顾客熄灯,服务员们点亮渗人的白色蜡烛。 一个白皮小哥跪下来,左手鲜花右手钻戒,虔诚地凝住眼线长出天际的亚裔女生:“will you marry me?”(“你愿意嫁给我吗?”) 镜头渐渐拉近,程墨以为摄像小哥要给鸽子蛋来个特写。 没想到,镜头在亮瞎眼的钻戒上一晃而过,在餐厅上方挂下来的密密麻麻的符纸上聚焦。 程墨探上脖子,眯着眼看清上面的字。 歪歪扭扭、蚯蚓状汉字——很显然是白皮小哥的手笔。 【你愿意嫁给我?】 【嫁给我?】 【愿意吗?】 【愿意?】 【吗?】 好好的求婚,非得搞成像做法。 亚裔女生的脸色异常精彩。 程墨觉得,这必定是女生生命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现成的例子就在电视里,她歪头瞥程斯樾:“四叔,您说人家能同意吗?” 程斯樾:“别人同不同意我不管,你得同意。” “?” “明天黄道吉日,宜嫁娶,我们一起市政厅。” “?!” 她坐不住了,啪地关了电视机,去他的尊老爱幼! “程斯樾你是不是有毛病?!” 她昂头看他,迎着客厅暖黄的灯光,炸毛的样子像某种动物的幼崽。 “有病就去吃药!” 程斯樾的嘴角宛若一闪而过的雨夜银蛇。 他强行收起笑,反问:“不管叫我四叔了?” 也不尊称“您”了。 程墨有点懊恼,可明明是他的问题,是他逗她在先! 她迎上他的视线,英勇得像个战士,骂他:“你为老不尊!” 程斯樾眉骨一提,被骂了,莫名有些爽? “哦~”他拖长调子,等着对面的姑娘继续输出。 程墨哑炮了。 “没词了?” “……” 他收收表情,耐下性子,摆事实讲道理:“你三番两次倒霉,是谁害的?程桃和刘箐竹一肚子坏水。” 她垂下的睫毛颤了颤。 早在程家时,程墨就知道名义上的姑母和堂姐不是省油的灯。 “光天化日之下,她能找华子他们把你打包回国,万一柳闻莺没在机场遇见你呢?” 一想到程桃设计让她嫁给爷爷,她一阵恶寒,后怕如暗潮般袭来。 亏她小时候左一口“姑姑”右一口“堂姐”。 她拳头硬了点。 灭绝人伦的玩意儿! “你一个人在国外,没个依靠,我是真不放心。” “你要是和我注册结婚,就是我的妻子。程家那边,谁还敢拿你怎么样?” 他语气软了几分,一面小心地端详女孩子的神色。 前天晚上,尚冥给他出过馊主意,程墨脑子一根筋,要让她同意,得先把她脑子里的筋绕乱,她晕晕乎乎脑子宕机,说不定就同意了。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贩子得手?人家棒棒糖诱惑心智尚未发育健全的小孩儿,在她晕晕乎乎的情况下,稀里糊涂跟人贩子走了。 简而言之,就是骗! 程斯樾不屑于此,当即大骂尚冥一通:“你让我诱骗未成年小孩呢?!” 尚冥:“你不信我的话,那你永远都是人家四叔!” 恋爱经验最多的余资铄凑过脑袋,对着听筒:“尚冥说得有道理。不然你别想跟人结婚。人家恨不得把你供着,天天给你上香,求老祖宗保佑她门门功课及格。在人家眼里,你长得再好那都不好使。人家连越界的可能都不会给你。” . 程墨心乱如麻。 四叔疯了?他跟谁结婚不好?他居然、要跟她、结婚?! 他忘记他俩的身份了吗?她是他的侄女。 叔叔和侄女怎么能结婚? “四叔,你是不是得阿兹海默了?”程墨问得小心翼翼。 “……”程斯樾右眼狂跳。 老天爷能不能管管她的乌鸦嘴?! “你不准咒我。”他平复情绪,“你再想想,跟我结婚,还能有什么好处?” 先把问题抛给她。 让这颗木鱼脑袋也想想他的好。 他有钱、有能力,她嫁他不会是亏本生意。 程墨眯着眼,打量他深不见底的眸子。 “我嫁你……?”她强迫自己说出这么羞耻的话,“…好处是?” 她活到现在,从未想过自己的名字能跟四叔的名字写到一本结婚证上!!! “怎么?我就那么入不了你的眼?现在就想。”他冷着声,明明屋内暖气温度适应,表情像被冻住了。 程墨被迫将大脑转速开到最大—— “我嫁给你,那我和姑妈平起平坐,她得管我叫‘弟妹’,刘箐竹得管我叫‘舅妈’,表哥也得管我叫‘小婶婶’。” “哈,最离谱的是爷爷,我成他儿媳妇啦!” 她在程家的辈分自动升级,想到这里,她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个白日梦做得还不赖。 程斯樾眼底尽是荒唐。 所以,嫁给他的好处,她是一点都没想? 他在她眼里,就是一个自动升级辈分的补丁包? . 次日。 程墨醒来,刚出卧室,撞见客厅热闹异常。 她定睛一看。 一群保镖和吴助理。 程斯樾穿着得体的西装,冲旁边的化妆师抬了抬下巴:“麻烦你了。” 化妆师看到程墨眉开眼笑:“哎,新娘子天生丽质,程总放心,一定帮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程墨脸色全垮了。 不是,四叔他来真的啊? 第57章 我不介意未来老婆把嘴打成香肠 化妆师俯下身拿地上的化妆箱。 程墨绕过她,走到那群黑压压的人面前。 被人簇拥在中央的男人恢复往日的矜贵,手里捧着一束花。 白天鹅蝴蝶兰犹如山涧瀑布般倾泻而下,周围浅浅缀了一圈喷泉草。 程墨的视线在灵动的捧花上停留两秒,滑到男人脸上。 他身着全套深炭色西装,扣子系得一丝不苟,领带打得无比板正,人模人样,像是要去拍新一季杂志封面的模特。 “四叔,您别开我玩笑。”她表情难得严肃,直愣愣地对上程斯樾的双眼,他的瞳面似有轻雾般的柔光。她缩回眼,不敢和他对视。 “捧花喜欢么?” “喜——”话甫出口。 她脸倏地红了。 于是一屋子人欣赏老板的未婚妻抬手打自己嘴的精彩画面。 程斯樾冷着脸:“我倒是不介意未来老婆把嘴打成香肠。” 程墨双眼惊愕:“你叫谁老婆?” 场面安静。 周勤和齐鸣对对眼神,合着老板和他侄女没谈妥呢? 但是没人敢说话,吃瓜下属只好屏住呼吸,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程斯樾隔着客厅的距离看她。 程墨感觉自己犹如案板上的白斩鸡,明明只过了几秒钟,却漫长如一整个世纪。 沙发上的男人将右腿搁在膝盖上,后背靠在沙发上,懒腔懒调:“我总不能喊他们老婆吧?” 周勤、齐鸣、吴助理、已有秃顶趋势的司机……一屋子大男人不自觉捂住裤裆,巴巴儿点头。 化妆师的声音自程墨身后响起:“咳咳,本人雌性,取向雌性。新娘子别害羞,姐们给你画个好看清透的心机新娘妆!!” 程墨双脚离地,十字架似的被一群人架进房间,甚至来不及挣扎。 她真的,不是害羞! 她是害怕! 程墨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她想喊程斯樾,化妆师按住她肩膀:“妹妹,知道你老公帅,你不要猴急。” “……”程墨听到“老公”二字,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嚯,你居然是微笑唇耶!涂什么色号都好看唉!”化妆师感激涕零,能碰到长得如此标致的顾客,简直撞了大运。 化妆师的妆面清透自然,衬托年轻女孩子特有的青春气息。程墨呆呆地打量镜子打着柔光滤镜的自己,有些陌生,又有些欣喜。 一大束花儿落她满怀,白绿相间,生机盎然。 水葱般的指尖捏着花束,缎带带着男人掌的热度。 纤细的脖颈弯弯,她低头看着捧花,心腔像被灌满秫秫微风。 浪漫,似乎触手可及。 “以后家里每天都有花。”程斯樾往回走,在门口停下,懒倦地斜靠在门框。 程墨一转头,恍惚地闭眼,再睁开眼,男人清隽俊逸的姿态跃入眼底。 化妆师在国内很有名,昨天在隔壁美国为国内当红的流量小花化妆。 被程斯樾一个电话,大半夜从美国赶到枫叶国。 谁让程金主舍得砸钱呢? 她其实还有另一个隐藏取向:money。 只要钱到位,哪怕是去半人马座a星球给三体人化妆的活儿,她都接! 钱再多点,脱水后的三体人,她都能捣腾出立体造型! 化妆师:“程总,您太太比那什么小花儿比,简直是仙女。” 小姑娘天生就长得好看,长发黑云似的散在身后,她转头看他,鬓角上的碎发弯成括弧。 原本晶亮的瞳仁隐隐有种赶鸭子上架的躁意。 嗯,是他强迫的。他满意地扬扬眉梢。 程墨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学医救不了国人,但植发可以”微信小群,消息99+。 【尚冥:哥哥我今天没空,程斯樾那货不走寻常路!】 【尚冥:红包】 【余资铄:红包红包红包】 【柳浪闻莺:新娘妆!上图!化妆师电话还是我给程斯樾的!】 【沉默是金:叛徒。】 程墨随意拍了一张自拍,发到群里。 【尚冥:卧槽,妹妹太美了!】 【余资铄:斯樾眼光真毒】 【柳浪闻莺:墨墨你怎么不高兴啊?一脸奔赴刑场英勇就义的模样。】 【柳浪闻莺:听姐一句!感情别较真,咱运气好图个真爱,运气不好图他个真爽!再不行,图个经验呗,格局打开啊妹妹。】 . 市政中心。 结婚注册处。 黑人小哥和白人妻子跨越种族走到一起。 在二人拥吻之际,全场老外工作人员被黑白配的场面感动,手掌拍出残影。 黑人小哥厚得能切一盘的嘴唇贴在白人老婆的红唇上。 拥吻。 还是舌吻。 分开时,嘴角拉丝。 程墨当即脚软,面色惨白。 “当心点。”程斯樾扶住她的肩膀。 程墨被他揽入胸膛,鼻息间缠绕着他的气息。 她挣脱了一下。 耳边钻进他低沉的嗓音:“跑什么?” 她抵不开男人强势的掌控,只能耷着脑袋,跟在他身边。 方才那对新婚夫妇喜气洋洋地离开。 现场气氛被烘托到制高点,工作人员笑眯眯地迎接下一对新人。 只见高大的亚洲男人半揽半抱住个子娇小的女孩。 身后跟着十多个凶神恶煞的“黑西装”。 一众工作人员:“……” 亚裔黑帮大佬? 再看那个娇小的女孩子。 亚洲女人的年龄对老外来说一直是个谜。 尤其是国人。 在老外看来,国人在50岁之前都是20岁的模样。从50岁开始,她们才会以每月变老一岁的方式优雅老去。 因此,看到白瓷娃娃一样的程墨,老外工作人员差点报警了。 确定不是小学生吗? 他们看向程斯樾的眼神:黑老大是强迫小孩的变态吗? 在反复确定程墨的枫叶卡信息后,工作人员眼神中透出求证:程小姐,您真的是自愿的吗? 似乎只要程墨皱一下眉毛,工作人员便会像正义使者那样从天而降,将黑老大扭送至警察局。 程斯樾看向程墨。 她咽了咽喉咙。 只听见男人柔声道:“今天只是结婚注册,登记完购买结婚许可证。90天以内办结婚仪式,以及签字仪式。签完字递交,之后才会收到结婚证。” 意思是,只是注册,90天以内不举办婚礼,结婚能作废? 工作人员用英文解释了一遍流程,果然和程斯樾说得一模一样。 程墨眼睛亮了亮,还有这等好事儿?! 不知是程斯樾嗓音过于缱绻,还是今天的阳光过于柔暖,她心里的一隅角落酥酥的。 她抬起眼,凝望他的眉眼,受到蛊惑般,那一瞬间,她鬼迷心窍地拿起钢笔。 在注册页尾签上自己的名字。 她圆乎乎的可爱签名,紧紧贴在程斯樾遒劲有力的名字旁边。 乖巧得不像话。 第58章 留守儿童要乖乖等我回来。 见她落笔。 程斯樾眉眼舒展,心中某根绷紧的弦蓦地松开。 然而,比他这个新郎官更紧张的要数周勤和齐鸣。 两个保镖一直跟在程墨身边贴身保护,追老板和他小侄女连载追得上头,二人心底明镜似的。 小小姐对老板是什么态度?除了对长辈的尊敬、畏惧,别无其他。 男女之情?那简直是世纪笑话,下辈子投胎都不会带着的东西。 偏老板脑子进水,非得盲婚哑嫁。 人小姑娘当他亲叔叔看,他偏拿人小姑娘当老婆。 幸好小小姐主打一个能屈能伸,还擅长搞“碟中谍”。 老板眼瞎,俩保镖的眼里可是清清楚楚的。 在老板解释完整个结婚注册流程后,小小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需要两名见证人,见证新人的婚礼和宣誓环节。签完字后,由主婚人把结婚文件提交至枫叶国人口统计局进行信息登记。 之后,结婚证会邮寄到指定地址。 一直到收到结婚证,整套结婚流程才算正式完成。 也就是说,老板觉得妥当的事情,在小小姐眼里是不作数的。 俩保镖苦哈哈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007打工人真不容易。接下来的90天,估计得拿出“历劫”的心态去上工。 齐鸣:“咱们去庙里替老板和小小姐求个姻缘符?” 周勤不屑一顾的白眼抛到天上:“你能想到的,老板会想不到?” . 两人坐在后座,车内陷入诡异的寂静。 程墨绷直后背,吞咽口水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程斯樾瞥见她坐立难安的样子。 他的车又不是泰坦尼克号。 臭丫头至于忐忑成这样吗? 跟他结婚有毒吗? 程斯樾升起隔断。 坐他旁边的程墨更紧张了。 挡板将后车厢隔离成孤岛一般,更绝望的是,这岛上只有她和她四叔两个人类。 空气陷于死寂。 程斯樾抽出一张黑卡,摆到她膝头。 “以后用钱刷这张卡。” 这张黑卡老演员了。她之前拒过一次,她怎么可能乱用他的钱? 没等她开口,程斯樾强势道:“老婆用老公的卡,天经地义。” “!” 他三句不离老婆老公,离了就不能呼吸吗?! 见她不接卡,程斯樾眉心微蹙,不大高兴:“嫌少?” 救命,她一句话都没说呢! “……我没嫌少。”程墨唇角翕动。 男人脸上的乌云瞬间散去,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咱家财产由私人信托打理,等回国,我让律师——” “别别别。”程墨赶紧打断他,“我不图钱!” “我知道。” 见他似乎很好说话,程墨又道:“我也不图人。” 程斯樾警铃大作,眼神如刀,乜她。 偏那丫头捏着那张黑卡,卡片在手心不停转着,转完,她说:“我图的是清净。” 不让程家人找她茬的清净! “……” 活阎王的表情山崩地裂。 车内暖空调抵不过冰封般的气场。 完了,说错话了,活阎王生气了。 水葱般的指尖捏着黑卡,程墨找补:“那…限额吗?” “不限。” “国外也能用?” “当然。” 听完阎王的回答,程墨腆着脸把卡塞好,“那我收下了,谢谢四叔。” “你叫我什么?” 女孩子歪着脑袋,没踩到点子上,眼底露出迷茫:“四叔?” 程斯樾气到脑子抽筋! 他捏着那份结婚申请纸,抖得哗哗作响,“我和你,现在是受枫叶国法律保护的夫妻。你休想违法。” 程墨腹诽,得90天内举行仪式再签字才生效吧?所以他俩现在,不合法。 但她对上程斯樾的眼睛,只见他眼底冒火,她不敢乱说话。 程斯樾手肘随意搁在中央扶手上,目光扫到她绷得直直的手臂,心中叹了口气。 慢慢来吧。 别把人逼得太紧。 “那你先叫我名字。”好听的嗓音带着循循善诱,他有意打破长辈高高在上的身份,语气刻意地带上清扬,“你生气时,喊我名字不挺溜吗?” 那能一样?喊长辈全名,岂不是以下犯上?程墨耳朵嗡嗡嗡的。 没被他逼到骑脸输出、激情互殴的地步,她才不敢叫他大名。 程斯樾:“现在就叫我。” 程墨故意别开脸,看窗外,嘴里含混一声,轻轻试探:“程斯樾?” “在。” “程斯樾。” “我在。” 每一句都得到了回应。 他扯来一条毯子,盖在她膝盖。 程墨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惊到。 那张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脸再次露出情绪:“我怕我老婆冷,给她盖条毯子,犯天条了?” “……” 司机将车开到车库。 下车时瞥见老板黑都不能再黑的脸,司机诚惶诚恐:“晚上的飞机,吴助理——” 行程他自然知道。 国内的工作不能再拖了,他得回去做决策。 私人飞机在国内,来不及申请航线飞过来接他。 吴助理好不容易定到今晚的头等舱舱位。 “你要回去啊?”右胳膊旁窜出一颗脑袋,声音带着雀跃。 程斯樾气笑了。 注册结婚第一天,新娘恨不得新郎发射到火星,种一辈子土豆,不要回来。 她身上那套莹白色的小礼服不是隆重的婚纱,一字肩、略低胸的设计,不光露出清薄柔嫩的双肩,更使得纤秾合度的身材若隐若现。 一下子吸引了他的视线,唤醒他脑海中久远的记忆。 她不再是那个小不点。 身边的女孩子明眸善睐,盘顺条亮,在礼服衬托下,像是跨越时间的维度,自记忆深处款款走来。 程斯樾把毯子披在她的肩头,一手捏着不让毯子滑下,将她胸前捂得严严实实。 “我回国,你至于高兴成这样?”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程墨强讷讷道。 程斯樾面无表情:“肯定不是好话。” “那你早点回来。”她软声道。 程斯樾刚硬起来的心脏瞬间软乎乎的,心腔里的气烟消云散。 他用大毯子绕着她围了好几圈,见她变成了厚实的木乃伊,只一对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下一秒。 他把木乃伊勾进怀里,双臂拢住她。 独属于他的清冽气息瞬间将她包围,程墨的心跳快到失速。 头顶上方传来男人磁沉的声音:“留守儿童要乖乖等我回来。” 第59章 亲昵的动作…没完没了是吧? 公寓离麦吉尔大学只有500米,“方便老婆上下学”的用意昭然若揭。 国外没有建筑面积一说,200平的大小在程墨眼里大到能打羽毛球了。 回到公寓,刚进门,玄关处的芍药跃然进入视线。 饱满的花骨朵,洋溢着油画般的明媚。 程墨顿足,视线被花朵吸引。眼底闪过的惊喜浅浅晕染眼角,她的眉梢像春天刚抽芽的柳叶。 “怎么有花?”她屏住呼吸,轻声问。 才离开公寓大半天,屋子里多了新鲜的花束。程斯樾的速度是杠杠的,悄无声息安排好一切。 “这是我们家,你喜欢什么,家里就有什么。”他抽出一朵最饱满的芍药,“喜欢吗?” 程斯樾的表情殷殷,卸下平时运筹帷幄的沉稳。 刚进门,两人在玄关换鞋,屋内灯光昏昧,男人身上泛出一圈薄薄的光晕,他手里月白色的花骨朵饱胀摇曳。 她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移动。 似乎嫌她迟钝,程斯樾拿芍药碰她脸颊,伴着节奏,一下碰完了,又来一下,乐此不疲。 心头泛滥的感动瞬间退潮,程墨脱口而出:“我又不是木鱼!你敲什么敲!” 他把花塞进她手里,修长的指节触了触花瓣,分贝弱了一些:“那你喜欢吗?” “…喜欢。” 程墨觑他一眼,忽然感到不对劲。 在下属面前他是要求极高的龟毛老板,在小辈面前他是古板严肃的长辈。 现在。 倒像是一个等着主人夸奖的大狗。 她不禁在想,如果和他谈恋爱,他会不会变一个人? 早上走时,这套公寓明明是程斯樾的房子,她只是借住者的身份;回来时,却变成她的家,她成了房子主人的妻子。 从她不叫四叔,对他直呼其名开始,一切都乱套了。 程墨强压下胸腔里砰砰直跳的心脏,想把身上的小礼服换掉。 她逃也似的小跑进自己的卧房。 房间明亮整洁,床上那只蜗牛抱枕不见了。 她看着空空如也的床,趿拉趿拉跑进换衣间。 衣柜是空的。 她的日常衣物不见了。 程墨弯下腰,拉开放内衣裤的抽屉。 什么都没有。 “……” 很好,也就不在家大半天,家被偷了。 还是专偷女生衣服的变态毛贼。 门被敲响。 传来程斯樾略微抱歉的声音:“咱们去注册结婚的时候,吴助理让保洁上门收拾了一下。” “保洁阿姨怎么可能把我的衣服都扔掉?”她的眼珠定了又转,不少疑惑跃上眉眼。 “没扔,”见她的诸多表情犹如拥堵的晚高峰,程斯樾摸了下鼻子,声音弱了几分,“保洁阿姨听说我们注册结婚,把你房间的东西都放到我房间了。” 程墨见过保洁阿姨。 一位极其板正的墨西哥大姨。 别人崇洋,大姨媚中。 在得知程墨不是日裔不是韩裔,大姨和她迅速建立了革命友情,对她格外上心。 程墨去学校上学,大姨进来做卫生,连床头放的护手霜的角度都会保持一度不差。 大姨做事向来有分寸,严谨得不像话。 程墨狐疑地走出卧室,来到程斯樾的房间。 床上双人枕的中间,赫然挤入她的蜗牛抱枕。 轰——她的脸瞬间炸了。 程斯樾只觉得身边扬起一阵莹白色的风,卷起女孩子身上特有的香气,程墨头一回进他卧房,没头苍蝇一般打开一扇门。 里面是浴室。 “……”她脚下绊蒜,宛若是程斯樾私人领地的入侵者,脸上的红色直接深了好几个色号。 程斯樾的视线隔空框住她,神容无辜:“给保洁阿姨小费太高了,阿姨一高兴,顺手把你房间理了。” 这算哪门子整理?! 这是把她所有的东西,统统打包到程斯樾的房间。 程墨终于找到了衣帽间。 程斯樾在枫叶国不常住,衣柜只有几套日常穿的衣物,颜色单一,非黑即白。 程墨眼神滑到另一边。 各色女式裙装颜色明快、精致套装质地高级……衣服全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她的衣服占据了衣柜的半壁江山,把为数不多的男式西装挤到一边。 就好像,她全面侵入他的生活。 程墨的长睫翅膀般开合。 男人的声音如同他的脸一样干净利落:“既然保洁阿姨搞错了,反正我晚上回国,你就先别理了。明天不是要上学去吗?” 程墨转过身,和男人深邃的眸子对在一起。她眼里看不见其他,目光被他吸走,莫名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她看了一眼衣柜里满满当当的女式衣服,要理那么多东西,怪累人的。 “喔,好的。”她点头,“四——程斯樾,衣服是你买的吗?让你费心了,谢谢。” “给老婆买衣服费心?”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程墨认真答:“陪女生逛街是体力活,还得给女生参考款式。” 男朋友费心费神,一不留神会遭女朋友嫌弃。商场不都有“男朋友寄存处”吗? 程斯樾:“不就是去专柜进一趟货吗?一点都不累。” 程墨不知道的是,程斯樾已经royalmount商场一战成名。 “……”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她就不该心疼他!她朝天花板看了一眼。 他离她近了一些,丝滑抬手,两指捏她脸肉,嗓音清凉:“你刚刚是不是送了我两颗卫生球?你想怎么着啊?” 指尖的体热传过来,脸更热了。 程斯樾简直……自从身份转变后,他一次次试探她的底线。 亲昵的动作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了是吧? 尽管衣帽间宽敞,程墨还是觉得闷。 . 程墨送他门口,司机已在车库等候。 她主动打开门,望着站在身后的程斯樾,挤出一句:“那你到了跟我说。” 程斯樾端详她的表情,嗓音凉凉:“你恨不得我马上走。” “……”他在她心里装了监控吗! 她往墙边挤了挤,让出道,强调:“别误了飞机。” 程斯樾走出门口,回头:“那我走了。” 大门关上。 程墨像溺水的鱼重回大海的怀抱,终于能顺畅呼吸了。 咔哒,指纹解锁的声音。 她下意识问:“啊?有东西没拿吗?” 下一秒。 男人一把抱了上来。 他的胸膛贴着女孩子的后背。 两个人,像两块完美契合的拼图。 这一回的拥抱,比地库的那个拥抱,重了很多。 第60章 三分钟,我要你男人的全部信息! 程斯樾走后的第六天。 蒙特利尔寒潮来袭。 昨日还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今天仿佛时间倒流,回到三九严寒天。 连上两天满课,程墨背着书包穿过走廊,每一间教室内都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她恹恹的,差点走错教室。 “摸——!” 她的好闺蜜赵明月操着一口“声调失踪”的中文,从后背突袭,两只胳膊穿过程墨的腋下,牢牢抱住她。 这个拥抱,激进、兴奋,和程斯樾的拥抱不一样。 “别摸我……”程墨感受后背巨大的两团绵软,下意识想甩开它们。 赵明月急了,越说中文越像个结巴:“我叫你名字呢!摸——摸——mo!”(老外发不出四声,讲中文全是一声。) 程墨被她蹭得鸡皮疙瘩掉一地,头大:“hailey,你是不是又胖了?” “喂!说了,叫我赵明月!”赵明月亲热地揽住程墨的肩膀,“其实嘛,我胖了一miumiu……” 赵明月,葡法混血,hailey是她的大名。 和程墨认识纯属偶然。 高中时,程墨在一家蒙城本地自助宠物洗澡店兼职。 这家店主打全程自助洗澡,宠物主人自己操作,洗澡的价格比高昂的人工宠物店便宜不少。 程墨的兼职工作是指导顾客如何用水。 洗完澡的小动物要放进烘干箱烘毛毛,操作不难,程墨会教第一次来的顾客如何使用烘毛机。 彼时的赵明月抱着一只白色小狗来店里洗澡。 那小狗长着一对狭长的眸子,程墨看它的第一眼,就有一种精气神被它吸光的感觉。 起初洗澡,小狗还算配合。 到了烘毛的步骤,赵明月把小狗放进烘毛机内。 小狗开始挣扎。 作为店员,程墨义不容辞,弯下腰,双手按在膝头,隔着玻璃和烘毛机里的小狗说话。 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小狗看她的眼神,渐渐柔了下来。 赵明月看程墨的眼神,那叫一眼万年。 正当场面无比和谐之际。 有客户牵着一只精壮的英国猎狐犬走进店里。 那只体型有半个小孩那么高的猎狐犬,到处闻着味儿。 忽然,那对盖到嘴筒子两侧的长耳朵动了动,猎狐犬猛地爆冲,挣脱主人的牵制,直冲到烘毛机旁。 它先撞开赵明月,再顶开程墨,站起来,前爪强势按在烘毛机的舱门上。 猎狐犬冲着里面的白色小狗吠,发了狂一般。 小狗蒙圈了,收起往日的笑脸,狭长的双眼渐渐睁圆,一种从未见过的惊恐神情出现在它的脸上。 它发出了一种刺耳的、高频的尖叫声。 这是一种犬类生物绝不可能发出来的叫声。 那一刻很妙。 隔壁新开业的dorama(枫叶国本土一元店)为了揽客,正在播放当时火遍全球的口水歌—— “what does the fox say~dingdingdingdingding~”(狐狸是怎么叫的~叮叮叮叮~~~) 程墨大脑瞬间清明。 她无语地回着赵明月,在嘈杂的犬吠、狐狸叫、口水歌、猎狐犬狗主人尖叫声中,情急之下她张着嘴,用母语一字一顿问她:“这是狐狸,你造吗?” 而赵明月一个字儿没听懂,却在那一刻,脑子里过了电一般,响起了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在命运的引领下,她和程墨完成了相逢、相交、相知的过程。 她缠着程墨学中文,并用百家姓第一大姓“赵”姓,单方面撤掉自己祖宗十八代的姓。 . 程墨靠在课桌上,一脸淡淡的死感。 “mo,这个给你,新款,还没上市的!” 赵明月献宝似的把一个花花绿绿的密封袋摆到程墨面前。 当初,她的父母移民到枫叶国后,继续经营家族产业——手工糖制作。 20年过去了,她家的手工糖工坊遍布枫叶国,成为很有名的本土糖果连锁店。 “谢谢。” 没有女孩子能拒绝糖果,程墨拆开包装,挑了一颗放进嘴里。 一种清爽的、熟悉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 “怎么样?!”赵明月眼睛里闪过萤火虫似的亮光,“葡萄柚、甜椒、柑橘,这味道不错吧?某小众品牌的香水给我的灵感!我按照它的前中后调调配出来的,很清新很好吃对不对?” 程墨轻咬一口嘴里的糖,“是什么品牌的香水?” 赵明月报了品牌。 还真是程斯樾的卧室里的那款香水。 程墨怔忪片刻,蓦然想起昨晚的画面…… 这几天,她一直躺他床上,迟迟没有搬回去。一定是自己的拖延症爆发了,她懒得折腾行李,打包回自己房间。 cohere公司开发的对抗网络的语言模型che三代测试成功。 海量的注册用户涌入。 不光国内新闻争相报道,连枫叶国也开始报道cohere公司。 从新闻的密集程度看,程墨知道程斯樾忙得不可开交,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他在枫叶国的小尾巴。 只是昨晚,程斯樾给她打完电话后,程墨也不知道大脑抽的是哪根筋,打开他的香水,神使鬼差地往枕头上喷了一下。 香水的味道在鼻尖丝丝萦绕,她枕着熟悉的味道,阖上眼。 醒来后,头脑更昏了。程墨清醒片刻,意识到自己不是着了魔,就是被梦魇住了。 她怎么能偷用他的香水?! . “mo?怎么啦?”赵明月捏她脸,“你怎么回事,傻了吧唧的?” “hailey,有件事我没告诉你,我注册结婚了。”既然是好友,程墨不想瞒着。 “不说了嘛,别叫我本名——”赵明月不满地瞪她。 下一秒。 “结婚?!你你你!奸夫是谁?!”她苹果肌快爆炸了,直接飙她的母语。 (赵明月葡法混血,从小葡语+法语+英语的trilingual(会三门母语的人)。咱们明月buff叠满了。) 程墨也还她法语:“什么奸夫,人家很正经注册结婚的好不好。” 赵明月久久不能平静:“三分钟,我要你男人的全部信息!” 那节课,70岁的老教授频频看向交头接耳的程墨和赵明月。 老教授陷入自我怀疑:难道是自己的课太无趣了?班里成绩最好的两个学生压根没在听课。他是不是该退休了? 第61章 我能弄错金主爸爸的老婆?! “阿嚏——” 程墨的喷嚏声和老教授下课的声音完美撞到一起。 老教授:“哎呀,新娘子不能感冒啊……” 班里同学集体懵圈:“?” 老年痴呆,前兆? 新娘?班里大多是十九、二十的大学生,赶due做assay(抓紧时间做作业)还来不及,谁会抽空结婚? 下一秒,老教授摘下眼镜,郑重其事祝福:“mo,恭喜你,新婚快乐。” 轰—— 班里,肤色各异、国籍五花八门的学生们瞪大眼睛。 数十道视线在老教授和程墨身上来回切换。 “教授说什么?” “mo结婚了?他们华国流行早婚?” 有个和程墨挺熟的脏辫女生用电容笔戳戳程墨的肩膀,问:“mo,你老公是不是hailey啊?” 哈哈哈—— 她嗓门不小,惹得后排学生哄堂大笑。 大家都知道程墨和赵明月亲密无间,两人是麦吉尔大学着名的连体婴。 赵明月嚯地起身,不太客气冲脏辫女生道:“喂!我取向是男人!少冲我泼脏水!” 真要结婚,那也是她当老婆,程墨当她老公,好吗?! 老教授看到教室里英文法文满天飞,示意大家安静。 “我最欣赏的学生之一,她新婚丈夫邀请我的证婚人,”老教授露出狡黠的微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程墨差点飙脏话。 程斯樾那狗货! 他连证婚人都请好了?! 所以,90天之内,婚礼+签字仪式双管齐下,她瞬间有一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她,拖延症晚期患者,本想着做一天尼姑撞一天钟。真的还没有适应即将和程斯樾真正结婚的事实。 “教授,”有好奇宝宝举手,“mo的老公是何方神圣啊?” 居然能请得动老教授当证婚人? 老教授挤了挤眼睛:“好问题。” 大家都知道这位教授在专业领域获得了一个重量级的国际大奖。 为此,麦吉尔大学成立了一个智能自动化研究方向的实验室,主打智能电网和智能交通制造。 整个科研项目资金超过2000万加币。 平时上课,老教授踩着点进,踩着点儿出,顶着一张“耽误他一分钟就是上百万损失”的死感脸。 没想到今天下课时间早超了,他还愿意和班里学生闲聊。 甚至还答应了做程墨的证婚人。 大家拨开脑雾,似乎有些明白过来。 程墨的新婚丈夫,不光认识老教授,还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 三分钟。 赵明月没能从程墨嘴里知道她男人的全部信息。 cohere公司的新闻,被老教授打在投影上。 程墨:“……” 全班如沸腾的水煮鱼,教室炸锅了。 “卧槽,大佬!” “昨晚还刷到cohere的新闻!che三代人工ai特别牛逼。” 一群人将个头小小的姑娘围得水泄不通。 脏辫女孩:“mo,我刚刚不是故意说你和hailey坏话啦。” 程墨摆手,“没关系。” “che付费版,谁注册成功啦?mo,你能不能跟你老公说一声啊,为什么付费版只能用贵国的银行卡和支付宝买啊?让他加一个paypal付款通道呗!” 一句话,激起了不少同学的认同。 “对啊,我们想买付费版,用ai生成作业啊!付费肯定比免费好。” “mo,你老公是不是歧视老外啊?不歧视?那为什么不给我们老外用付费版?” “……”瞧瞧这帮猴崽子对作业的态度!老教授了脸都绿了。 程墨摇摇头,众人逮着她不让她走:“那你老公为什么不开通国外银行卡付款通道啊?” 程墨脑壳儿疼,她说国际卡支付或者payp支付,程序后期升级肯定能和国际接轨。 毕竟程斯樾的公司根植在国内,所有的测试以国内用户为重。 脏辫女生一脸期待:“mo,要不你让我们看看,付费版是怎么个情况?” 众人点头如捣蒜:“啊对对对对,我们想看!” 只见女孩子迷茫地看着大家,为难道:“我没有下载过che。” 众人撅倒:“……” 连赵明月都觉得离谱,荒唐的调子:“mo,你老公是ai技术大佬,你堂堂cohere公司老板娘,你跟我们说你没下载che?” “你看我们信吗?”赵明月又补了一句。 程墨解锁手机。 新手机没下载几个app,桌面干干净净,除了几个社交软件别无其他。 “……” 集体沉默。 “教授,您的消息是不是不靠谱啊?”有人拉住想开溜的老教授,“程墨怎么会是人家大佬的老婆?她连大佬公司开发的ai软件都没下载。” 教授老脸一黑:“mo的老公是我实验室科研项目资金的主要投资方,我能弄错金主爸爸的老婆?!” 于是,“金主爸爸的老婆”咳得更厉害了。 . 赵明月端着两个纸杯,咖啡给自己,橙汁给程墨:“补点维c,别感冒了。” 程墨接过冰冷的橙汁,打开杯盖用吸管把冰块一块一块挑出来,小口喝着。 闺蜜有爱,但不多。 “唉,网上搜了一圈,你男人怎么没照片?!”赵明月发现了盲点。 程墨这才想起来,她好像没有程斯樾的照片。 她拿出手机,想翻看相册找找看。 赵明月不太耐烦,把头凑程墨跟前,两指捏起程墨食指,猛地戳啊戳。 “你别这么暴力。”程墨微弱反抗。 “怕我知道?老公真的很丑?瞧你那神秘劲儿!” 赵明月心中描摹科技大佬的形象:谢顶、厚如鞋底的黑框眼镜……身材管理肯定一般。给他按俩耳朵一鼻子,再给个村头锄地的铁耙,去客串个《西游记》短剧没什么问题。 程墨乜她一眼,实话实说:“你这么暴力,让我想起了鬼子进村片甲不留的场面。” 赵明月抗议:“我、我们家祖上不是八国联军!” 程墨想说鬼子和八国联军不是同一种生物,考虑到赵明月的中文水平,旋即作罢。 程墨拍开她的手,又往上翻了翻。 颗粒无收。 两人注册结婚时,确实有拍照片来着。 但那照片似乎是吴助理拍的,吴助理没发给她。 她点到微信,想问吴白要照片。 神使鬼差地,她点到程斯樾的微信,字打了几个,又删掉。 问程斯樾要照片,未免太刻意了。 正当她退出程斯樾的对话框。 对面发来一条消息:【你磨蹭半天,想跟我说什么?】 程墨:“……” 他一个堂堂总裁,不上班的吗?盯着她的聊天对话框算几个意思? ———————— 下午还有第三章(补昨天的)。 昨天有事,后台递了请假条本来可以不更的,想了想还是码了一章。 文的数据虽然很差,但本人坑品很好,会一直更新到完结,合眼缘的宝子们放心加书架。 第62章 红灯区妥妥头牌 程墨斟酌用词,总有一种被抓现行的心虚感。 指尖一通乱敲。 【沉默是金:放兜里,屏没锁。】 【程斯樾:……】 程斯樾正在一个政府主办的商会上。 吴助理在他耳边低声:“程总,一点方向是文旅部的陈局长。” 程斯樾不着痕迹地将手机塞回兜里,伸手,露出程式化微笑:“陈局长。” “诶呀,程总!”陈局长热情得好似冬天里的一把火,“这次和贵公司的合作能成,真的感谢程总对我部工作的大力支持。” “哪里。”程斯樾有些心不在焉。 臭丫头几个意思?他明明看见她“正在输入……”,结果连个标点符号都没见着。 还得他主动发她消息! 等他忙完这阵,非得和她算账不可。 应酬完,程斯樾撤了。 坐进车内,见吴助理低头回信息。 程斯樾余光扫到吴助理手机屏幕。 那头像不是别人,正是熊出没动画片里的猴子——吉吉国王。 吴助理和吉吉国王一来一回,发了好几条消息。 又是文字、又是表情包,还发图片! 程斯樾脸一黑。 吴助理打了一个激灵,车内莫名冷了好几度。 程斯樾指着“吉吉国王”的头像,声音微凉:“你跟那泼猴儿有什么可聊的?” “!!!”吴助理大喊冤枉! 他情急之下,语速快得和钢琴曲《野蜂飞舞》高潮部分似的:“程总您别误会啊!是那泼猴儿问我要照片!就是上回婚姻登记处的合影!” 程斯樾耳廓微微一动,捕捉到“合影”二字,原本拉直的嘴角失控上扬:“她问你要我和她的照片?” 吴助理看见老板的表情如过山车般的变化,脑海中的灯泡蓦地亮了,他大着胆子:“是啊,太太想要,又不好意思问您要,偷偷问我来着。” 太太?程斯樾的眼神落在吴助理脸上,脸上瞬间春风拂过。 嗯,怪好听的。 正当吴助理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个月的奖金保住了的时候。 程斯樾眯着眼睛,打量他:“刚才你喊我老婆什么?泼猴儿?” 吴助理穿越回十分钟前抽死那个乱说话的自己! 程斯樾:“自己打车回去。” “……” 吴助理被赶下了车。 . “泼猴本猴”利用短暂的课间15分钟,从一幢教学楼全速狂奔至另一幢。 她课排太满,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教授上课语速超快,程墨一边用录音笔录着,一边拿着电容笔在ipad上飞快做笔记。 下午3点半,她终于赶完了一天的课。 赵明月早下课了,一直在咖啡店等程墨下课。 “这里这里!”她冲着马路对面那个小小身影挥手。 程墨坐下,大口大口喘气。 “姐妹点了你最喜欢的咖啡!”赵明月狗腿道。 程墨瞟她一眼:“你不就是想看他的照片吗?” “嘿嘿,看破不说破嘛!”赵明月又把松饼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脸上堆满了期待的笑容。 程墨望着赵明月那张异域风情十足的脸,叹了口气。 八卦不分国界。 “呐,照片。”她好脾气道。 赵明月直接上爪,夺过程墨的手机。 她的手指划过一张张照片——吴助理把连拍下的几十张照片全打包给了程墨。 照片中的男人气质矜贵,个子高程墨很多。 起初,两人站得很开,中间隔着一整个太平洋的距离。 后来,男人露出不耐烦的表情,铁臂一伸,强势将人一揽。 程墨猝不及防地砸进他怀里。 她抬头,嗔怪地望着他。 最后几张照片—— 男人俯身吻她。 这一系列的照片组图串联起来,像是无声的默片,看得赵明月的隐形眼镜差点夺眶而出。 “啊啊啊啊——”赵明月快磕疯了,发出了土拨鼠尖叫,“kiss——!!!” 程墨涨红脸,认真解释:“借位的啦。” “这哪里是借位!当姐妹我瞎的?” 程墨:“真是借位!他是我四叔唉!你让我、怎么和他亲嘴!” 光是抱抱,她就已经受不了。 若真的亲嘴……她还不当场石化?! 说罢,她双手按住脸颊,强行物理降温。 要不是工作人员、吴助理和保镖们集体起哄,程斯樾怎么会亲她? 幸好她机智地躲开了! 赵明月用一杯咖啡的时间,理清了程斯樾和程墨的关系。 “可是你四叔真的很帅唉,”她双指一拉,放大屏幕上程斯樾的脸,惊叹道,“360度无死角,他人怎么样啊?” 程墨托腮,一票否决:“也就第一眼帅。” 小时候不懂事,山里娃没见过世面,第一眼见到来自大城市的程斯樾,程墨就觉得这位小哥哥长得高高瘦瘦、干干净净,他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这还不帅?!”赵明月翘着二郎腿,像个不学无术的街溜子,“这身高、这长相,红灯区妥妥头牌!” “……”程墨被赵明月言语之中的粗鄙程度惊到了。 “他钱也有了。”赵明月调侃,“唯一的缺点,应该就是年纪吧。” 程墨难得赞同,颔首道:“是有代沟。” “你四叔…得大你二三十吧?”赵明月的话没有一句正经,“他去哪儿做的脸啊?棒子还是八嘎啊?” “他二十七岁。”程墨挠挠头,有些头大。 “纳尼?!”赵明月暴走了,“他三十都不到!?怎么就成你叔叔辈儿了?!” 国内八卦周刊最爱乱写的程家,它的家族关系究竟有多乱,程墨不想再解释了。 太复杂了。 程墨的手机跳出程斯樾的视频时,赵明月正端着她的手机,她正在激动上头,手舞足蹈地,一不小心划到了接听键。 于是,正在回家路上的程斯樾,手机屏幕赫然跳出一个美黑过头的混血老外黑炭脸。 赵明月有一种说人坏话被抓包的心虚感,但还是礼貌地伸出手,晃了晃:“嗨,霉夫(妹夫)好。” “?” 视频里这货是谁?长得太抽象了。 程斯樾头皮发麻,有一种传染到程墨乌鸦嘴的死感。 他老婆,真的变成花果山的小猴儿了?! 第63章 他还有男炮友?! 在赵明月说第二句“霉夫(妹夫)”的时候,程墨夺回手机控制权。 将近一周没见面,隔着半个地球,视频里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视频会议对程总来说稀松平常,神色很快恢复正常。 但程墨莫名尴尬,视频连线对毫无准备的i人来说,不亚于原子弹级别的冲击。 她眼眸落在手机屏上的“程斯樾”,只匆匆一眼,倏地收回视线,眼睛盯着咖啡杯。 “那个,我闺蜜啦,hailey。”她嘴里含糊,手指一下一下勾着杯柄。 “是——赵、明、月!”赵明月拼命顶开程墨的脑袋,余光奋力瞥见屏幕上的男人,眼睛都亮了一圈,她甚至还企图挤进摄像头,“斯哈斯哈,你好帅啊!” 程斯樾:“……” 正在开车的李叔没绷住,默默升起隔板。 “你好。”程斯樾礼貌道。 “你好,我是mo的姐姐,所以你——霉夫。”赵明月声音傲娇。 隔着13小时时差,程斯樾从四叔变成了妹夫。消费降级都不如他降得快。 “下次请赵小姐吃饭,正式认识一下。” “好说好说。”赵明月拱手,识趣退下。 程斯樾终于有时间欣赏他老婆娇俏的模样了,只见程墨低着头,两只眼睛盯着咖啡杯,就是不看她。 emmm……有点娇俏过头了。 他低声道:“再看下去就成斗鸡眼了。” 于是,那一双乌黑清亮的眼珠子,眸光水波般晃荡,就这样隔着大半个地球,隔着浩渺的太平洋,和他的视线在咖啡馆朦胧的碎光中撞到一起。 他看见她的嘴角微抻,展露出一个甜笑。 笑容有些踩不住刹车,渐渐变形……于是,嘴角长出了一朵憨憨的笑容。 程斯樾被她的笑感染,也跟着噗嗤一下。 他降下车窗。 夜风灌进来, 带着宁城街道两旁玉兰树的香味,新鲜的味道吹散了车内厚重的真皮味道。 他把车窗开大,手机调了一个角度。 . 于是,在大洋彼岸的女孩子看到车窗外的夜空。 “请你看月亮。”男人磁沉的声音通过手机传来。 这时候,李叔已将车开到郊外,车辆驻停。 夜空明月高悬,树影幢幢,清晖洒在成排的玉兰树上。 白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洗刷了街道,路面的水泽倒映着盈盈月光。 女孩子赏月赏花赏景,男人便欣赏她的脸。 他看她,瓷白的小脸缀着粉霞般的色泽。 十里春风,二分明月,蕊仙飞下琼楼……古诗描述的场景在他眼前具象化。 啪嗒——微风吹落一朵玉兰花,落在他的掌心。 洁白亦如雪绣,花芯处染上淡淡紫色,和视频里的女孩子交相辉映。 “你在哪?”她问。 “净蘅山。” “你去西郊啦?”程墨记得那座山,山上有一处寺庙,程家是庙里的常客,她小时候随程析去过好几次,“我很久没去过了。” “下次带你去。” “春天的净蘅山好看吗?”记忆里,山上大片的秋日红枫美得炫目。 程斯樾见视频里那张生动鲜活的脸蛋,望了一眼远处的山。 那一瞬间,再美的景也失声失色。 他老实道:“没你好看。” “……” . 从公司到家堵车最多半小时,今天李叔开了两小时。 车在地库停好。 李叔打开后车门,就见老板举着手机说话。 他以为看错了,喜怒不形于色的老板此刻笑容满面。 就像个没谈过恋爱的愣头青。 他看着程斯樾长大,他们之间除了雇佣关系,还有经年累月、长辈对晚辈的爱护。 李叔心里松快多了,老板心里的春天终于来了。 . 程墨挂断视频,手机烫成板砖。 赵明月双手托腮,笑眯眯瞧她:“你俩太甜了,比我家的手工糖还甜。” 她窜到收银台,又要了一杯冰美式加浓。 赵明月猛灌两口,五脏六腑舒坦了。 “控糖!不然我非得被你俩搞成糖尿病不可!” 程墨白她一眼,懒得和冤种闺蜜争辩。 “喂——”赵明月那两粒金鱼眼似的眼珠子左右扫了扫,凑到程墨面前,压低声音,“那什么…你俩和谐不?” “和谐?”程墨勉强从她的法英中三语里检索出关键词,一脸迷茫。 “就…和谐?懂?”她又用三脚猫中文重复了一遍。 程墨:“我只知道和谐社会。” “害!”赵明月急得像只上蹿下跳的獾,“那啥!” 她爪子拉开程墨的耳朵,极具诱惑力地吐出两个字。 十八禁字眼随着热气钻进耳朵,程墨脸色大变,瞬间有种耳朵生疮溃烂的感觉。 她猛地拍开赵明月脏兮兮的爪子,“你瞎说什么呢!”表情正经得像周一晨会在全校面前演讲的三好学生。 “卧槽!”赵明月一声巨大的叫。 标准的国骂引来咖啡厅其他华人顾客的侧目。 “你轻点儿!”程墨捂她嘴,“你不许再说!” 赵明月的唇被挤成小鸡嘴:“你…俩…没…睡…?!” “shut up(你闭嘴)!”程墨气得爆粗口了。 坐她身后,沙发靠背互相贴着的白男,使出吃奶的力气,移远死沉死沉的真皮沙发。都说东方女人会功夫,他是真的害怕。 赵明月:“你们东方人那么害羞?” “这不是害不害羞的问题。”程墨表情难得严肃,又怕吓坏冤种闺蜜,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诶,我真不懂你们东方文化啊。我读八年级的时候,我妈就往我书包里塞装备啦。” 趁程墨喝咖啡,赵明月从包里抽出一个包装,迅速塞进程墨的书包。 “咱霉夫(妹夫)该不会不行吧?” “噗——” 赵明月脸上全是咖啡星子,她一点都不冤。 她不恼,淡定地拿纸巾擦脸,又问:“你老公比你大这么多呢,女朋友肯定谈过吧?没女朋友总有女炮友吧?” 程墨没吭声。 她对程斯樾的感情生活一无所知。 “莫?”赵明月学着棒子语调,“他还有男炮友?!” 语出惊人。 咖啡馆瞬间静音了。 程墨脸由红变紫,抱起书包,一溜烟跑了。 . 大半夜,程斯樾被大哥的电话叫醒。 “你现在来一趟老宅。”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程斯樾没耽误,李叔把车开走了,他换了一辆跑车。 当车驶入程家修的那条快速路,连成片的庄园阴影勾勒出道路尽头的模样。 得知混世魔王要来,宅院铁门索性大敞,跑车轰鸣,嚣张地卷起细石。 程斯樾一脚油门,车犹如一头灵巧的美洲豹,轰的一声—— 车头几乎快碰上大宅前的石狮子。 明晃晃的两道光线,刺入门内。 厅堂内,程榆汌端坐在 太师椅上。 第64章 禽兽!你跟亲侄女结婚?! 小儿子的强势出场,程榆汌脸上的皱纹呈冰裂状。 “啧,”程斯樾眉宇蓄满痞气,没给老头子好脸色,“大半夜的不睡美容觉?” 程榆汌塌着脸回看儿子:“有时差,睡不着。” “你有时差那是你的事,非得嚯嚯所有人吗?” 偌大的厅堂灯火通明,佣人们顶着青黑的眼圈,各司其职。 程斯樾蓦地伸手捏程榆汌的脸。不过瘾,又扯他脸肉。 八旬老父反应不及儿子快,甚至来不及“嘶”。 程斯樾揉完,接过佣人递来的擦手巾,慢条斯理擦手:“完蛋了,你这张老脸打水光针没用。得打膨大剂。” “混账东西!”程榆汌气急。 赵叔见状,端来托盘:“老爷消消气,您喝茶。” 程斯樾先人一步,一把掀开盏盖。 他捏着盏盖搅动明黄色的茶汤,“唷,补气的?赵叔,您怎么不给我爸上鹿鞭茶?” 赵叔不敢接话。 程榆汌脸一沉,斥道:“没个正形!” “那可不?上梁不正下梁歪。”程斯樾拉过椅子,跨上去,下巴抵住高高的椅背,盯着老头子看,“半夜三更你不和我小妈共度良宵,反倒找我。怎么着,还想让儿子帮你暖床?!” “混账!!!”程榆汌急怒攻心,拂手将茶盏砸到地上。 所有佣人,彻底醒透了。 小少爷到底吃了几吨tnt? 老爷坐游轮出国前,两人的关系仅仅算是恶劣,如今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程榆汌强行稳住呼吸,“老赵——” 赵叔拿出平板亮在程斯樾面前。 某书平台的匿名爆料贴截图。 【某着名集团公司八旬董事长和陆氏房产千金总统套房共度良宵】 这个帖子早就被删,但程家保留了证据。 程斯樾面无波澜:“缺德事儿我不干。” “不是你干的还能有谁?!”程榆汌声音很大,干瘪的胸膛上下起伏。 “老爷……”赵叔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一名佣人从侧门离开。 仅过五分钟,一名身着白大褂的私人医生走了进来,他在程榆汌五米处站定。 程斯樾瞥他一眼,生面孔,不是葛医生。 “那程家热搜总是你挂的吧?”程榆汌问。 他和陆鸣珺在游轮一同出现在总统套房,被人爆料,程氏集团公关部门联系不到经理(赵叔的儿媳)。 经历过短暂的群龙无首后,公关部终于反应过来,花钱找人把爆料贴删掉,并在网上发布公告。 没想到,帖子被删后,新一轮热搜空降微博。 热度如寡妇遇鳏夫,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程斯樾耸耸肩:“是啊,才买一周热搜前三,小打小闹不成气候。没扩散,也算是我对您尽孝了。” “你管这叫小打小闹?!”程榆汌拔高声音。 程斯樾混不吝道:“可不嘛,本来想买一个月热搜前三,怕网友看腻,想想算了。” 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随着这位程家最混的少爷起伏,生怕他再说一句,老爷子直接去阎王殿报到。 程斯檐风尘仆仆进来,先前他给程斯樾打电话时,还在宁威高速上。 程斯樾:“哥,大半夜叫我来就为这事儿?” “回来看看爸。”程斯檐平静地看弟弟一眼,坐到一旁的沙发,闷头喝茶。 大儿子到场,问责的底气回笼,程榆汌道:“你快把热搜给我撤掉!你不也姓程吗?程家丢脸,你不跟着丢脸吗?” 程斯樾皮笑肉不笑应了声:“嗯,户口本给我,明天我去户籍办改姓。” 程榆汌:“……” 程斯檐:“斯樾。” 程斯樾将椅子摆好,坐得板板正正。 “爸,”程斯檐的声音温润,“斯樾小孩子气性,您怎么能跟他计较?” 实则贬,暗为护。 “斯樾不是说了吗,黑料不是他爆的。”程斯檐边说,边吹茶盏里的浮沫,“没有黑料在前,他能买热搜?” “黑料圣体”程榆汌喉间一梗,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爸,您有这功夫数落斯樾的不是,还不如去查查黑料是谁报出来的。”程斯檐的眼神落在穿白大褂的私人医生身上,转了转,他下巴往那一抹白点了点,“生面孔啊?新来的?” 私人医生的上岗时间只比程榆汌到家时间早了半小时,他如实说:“葛医生辞职了。” 程斯檐哂笑道:“走的真是时候。” 程榆汌盯赵管家:“老赵,怎么回事?” “葛医生…他好像跳槽了。” 程榆汌眼神如鹰,从赵管家的脸上扫到手上。 老赵手心冒汗,腋下洇出两团汗湿。 “大哥。”程斯樾举手,规矩得像个小学生,程斯檐想笑,但忍住,示意他说话。 仗着大哥纵着他,正好有旧账未结的程斯樾道:“这题得问咱们的好大侄程堂。咱爸不做人,程堂非得推他一把。这下好了,全国人民都知道爸不是个人。我们还得跟着爸一起丢人,我丢人丢成这样,我说什么了吗?” “臭小子你别太过分!”程榆汌的眼眶被小儿子的阴阳逼出酸涩,他伸出手指着程斯樾,“我手里的股份,你别想要!” 程斯樾双手插兜,遽然起身,居高临下审视年近八十的老父亲。 “我不稀罕,”他说,“你留到地府用吧。记得贿赂阎王爷,否则阎王爷看你不做人,下辈子也不让你投胎做人。” 程榆汌脸上皱纹变形,喉咙像被砂轮滚了一圈,破碎的、沙哑的声音涌了出来:“逆子——!!!” “啊对了,”程斯樾快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对程斯檐说,“大哥,我结婚了。” 纵使弟弟对父亲不敬,程斯檐这个当大哥都未觉不妥,毕竟父亲曾对母亲那样,弟弟恨他很合理。 可在听闻弟弟婚讯的那一刻,程斯檐腾地起身,满脸荒唐:“你说什么?” “你有弟媳了。”程斯樾转身要走。 程榆汌恍惚间听到“结婚”二字,强忍住脑子炸掉的冲动,出声喊他:“不许走!你说清楚,跟谁结婚?!” “程墨。” 话甫出口,大宅里鸦雀无声。 程榆汌脑子像被乱箭射穿:“哪个程墨?” “我家的程墨。您不也见过吗?” 听到这个名字,连大哥程斯檐脸色都变了。 一旁的赵叔,和几个在程家工作多年的老佣人眼珠子噼里啪啦掉到地上。 只剩新来的私人医生眸光中透出清澈的愚蠢:程墨,谁啊? 门外,响起一道仓皇的女声:“禽兽!你跟亲侄女结婚?!” 第65章 照顾到床上的家人……?! 来者是程桃,程斯樾同父异母的姐姐。 赵管家绝望地看了一眼正厅里的古董西洋座钟。已经三点了,打工人还不能休息。 程桃拢着睡袍上的羊绒披肩,眼神带刀,来回扫了一圈。 她身后跟着女儿刘箐竹。 刘箐竹收起平时的锋芒,迈着颤巍巍的脚步,大半个身子躲在程桃身后。 程桃:“爸,斯樾糊涂啊!程家的颜面他是一点都不顾了!竟然还想和侄女结婚?他没疯,咱们先疯了!” “斯樾,”程桃转头,“姐是不是还得给你包个双份大红包呢?你和墨墨呢,你俩都是程家人。自家人结婚,自然都双份。” “混账!混账东西!!混账玩意儿!!!”程榆汌的声浪一声高过一声,脖颈上青筋盘纵凸起,“你到底在瞎搞什么?!” 老爷怒目圆瞪的模样,吓得那几个老佣人僵着背。在程家工作那么多年,从未见过老爷动那么大的怒。 就连刘箐竹这个当外孙女的,也被外公的怒斥吓得缩脖子。她有点后悔陪妈走一趟了。 程斯樾纠正:“不是搞。我是正经地、合法地结婚。爸,您身为堂堂程氏集团董事长,言辞如此粗鄙?您自己又像什么样子?” “不像话!你跟谁结婚我都没有意见!你、你竟然找自家人?!” 程榆汌的骂声在厅堂上空不断回荡。 . 一厅堂的程家人。 没人敢说话。 程斯檐比程斯樾年龄大很多,他早早出国留学,学成归国后接手集团事务。 要不是前阵子程斯樾让他帮忙处理两个佣人替程墨报仇,他还真想不起来程家以前有这号人的存在。 他花了10分钟,勉强拼凑出程墨的样子。 小屁孩、鼻涕王、小嘴挺毒。 小孩被程析收养。 程斯檐一直以为她是程析的私生女,毕竟谁会将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孩收进户口本里? 直到几年前,程墨忽然被程析送走,他才意识到也许程墨不是程析的亲生女儿。 这些年,他依稀知道弟弟似乎在找程墨。 他这个当哥哥的没想太多。 在程斯樾整个年少时期,屁股后头一直跟着一条小尾巴。程斯檐只觉得弟弟顾念亲情。 他想找侄女,天经地义。 只是……程斯檐眼神复杂地看着程斯樾,腹诽:他可真是个畜生啊。 程斯樾挺直背,在程家人浓度极高的厅堂里醒目异常。 他迎上程榆汌浑浊的眼眸,坦坦荡荡:“爸,我必须纠正您一点。我跟谁结婚,您的意见不重要。程墨以前是程家人,可你们一个个当她是程家人了吗?” 程榆汌没说话。 把人送走,程析找他谈过,他默许了。 “既然程家没当她家人,我当她家人,我照顾她。”程斯樾说,“我的老婆不就是家人?” 程斯檐被畜生弟弟对家人的定义惊呆了。 照顾到床上的家人……?! 前阵子弟弟还说要接程墨回国和他一起吃饭,感谢他替她报仇。程斯檐没多想,答应了。 现在看来,那顿还没吃的饭可不是谢恩宴,也不是认亲宴。 是妥妥的喜酒啊?! 程榆汌抄起茶盏,三两步上前,被佣人们齐齐拦住。 “你!你知不知道程墨上过程家的户口本!法律规定近亲不能结婚!外面人会怎么看咱们家?!你是她法律层面的叔叔!!!” 程斯樾主打一个油盐不进,淡声道:“知道啊。” 程榆汌:“@#¥%a……&” 时间定格。 全场人一瞬不瞬盯着程榆汌。 老爷子在新闻访谈、杂志报纸上,一派儒雅风范。 原来也是个会飙脏话的主儿。 程榆汌老来得子,对程斯樾、对前妻白芙,他一直是带着愧疚的。 随着年龄上升,愧疚宛若石骨,在程榆汌的心底拔地倚天,坚不可摧。 他知道程析和程桃觊觎家产的野心。 大病过之后,程榆汌让律师在遗嘱中加了两条,其中之一便是将手里的固定资产和一半股权留给程斯樾。 小儿子是混。 程榆汌犹如千万熊孩子的家长中的一员,不愿相信小儿子会混到这等地步。 “是不是程墨她故意接近你?!” 程榆汌话甫出口。 程斯樾不乐意了。方才通知程榆汌他结婚的喜讯,他敬他为程家的一家之长,此刻,那是一点都不想尊敬了。 程斯樾警告道:“你再说她一句,试试?结婚是我起的头,是我强求的。她不同意,我就强迫她。至于合不合规矩,你把户口本拿出来,让大家看看。” “行,既然你不怕丢脸,”程榆汌说,“老赵,你去拿户口本!” “……” 程斯檐眼皮直跳。 他的耳朵只接收到几个关键词:强求、强迫。 “强强”联合。 他弟弟,果然牲口不如。 他甚至能想象出小姑娘丧着一张脸,红着眼睛挣扎的模样。 程桃不嫌事大,火上浇油:“爸,四弟又不是第一天做出格的事了。当年二哥把丧门星送走,四弟回来打了二哥一顿。二哥的尾椎骨怎么断的?不就是四弟踢断的?” “还有呢,”程桃继续,“幸亏二哥已经有了程堂,不然就要绝后啦!四弟那一脚,把二哥的性\/功能都踢障碍啦!” “……” 场面悄寂,落针可闻。 敞开的大门,程析黑着脸走进来。 所有佣人垂下眼,视线落在程析裤子拉链的位置,众人秒变盯裆猫。 程桃的眼睛遽然对上程析递来的眼刀,瞬间噤声。 “唷,假岳丈来了。”程斯樾再次震惊全场。 “……” 程斯檐脑壳儿疼。 “既然你们都说我老婆还是程家人,”程斯樾大喇喇的,“那我二哥(程析),可不就是我岳父吗?我高低得喊您一声‘爸’。” 程析拳头更硬了。 “当初收养程墨,不就是因为风场死了一名风机维修员(程墨的亲生父亲)吗?程家想堵住悠悠众口,才做出收养的决定。既然要做戏,麻烦做全套。中途把她送走,把她赶出国…你们所谓的收养,就是养大她,再抛弃她?” 程斯樾掷地有声,丝毫不惧。 “既然程家不要她了,我要她。想必程墨的父亲泉下有知,他老人家一定会觉得欣慰的。至于你们这些垃圾玩意儿怎么想,我不在意。” 大哥程斯檐坐不住了。 他什么时候,成了弟弟嘴里的“垃圾玩意儿”了? 第66章 你别做法制咖啊! “你不在乎我在乎!”程榆汌被赵管家和私人医生左右架住,拖回太师椅上坐好,“我不是让你姐张罗相亲的事吗?!” 被点名的程桃,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 她扑到太师椅旁,双手抚在老爷子拐棍似的双腿,诉苦:“爸,斯樾的婚事我很上心!放眼整个宁城世家圈,虽然都比不上咱们家,但知书达理、才貌双全的小姐还是有的。可斯樾连个机会都不愿意给,他铁了心不相亲,我能有什么办法?” 程斯樾哂笑:“三姐,不说我愿不愿意。你是不是被婚介骗了啊?我都不兴说,那些女的长得一模一样,该不会是同一家诊所整的吧?” 程桃音量拔高:“你连正眼都不看!您怎么知道她们是去棒子国整的?” 程榆汌恼女儿的无脑,再次强行掰正话题,斥道:“你想都别想。你要真想和侄女结婚,真不怕大家用口水把你淹死吗?!” “我是程家的一家之主,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别指望我同意!”他又愤然补充。 程斯樾平静:“你同不同意,不重要。” 程榆汌气得脸色都发青了,私人医生战战兢兢,生怕他的职业生涯出现“上班第一天送走领导”的狗血事件。 程析接过赵管家递来的户口本:“爸,咱家户口本。” 程桃的视线一顿,齿关一紧。 一旁看热闹的刘箐竹倒有些兴奋了,悄声对程桃说:“妈,我要看看舅舅(程斯樾)如何吃瘪。” 程桃反拉住女儿的手:“要不咱们回去吧,妈困了。” “那怎么行!”吃瓜的刘箐竹声音陡然高了几分,“重头戏不看,乌龟王八蛋!” 程家是宁城老牌世家,有不少人暗戳戳地等着看笑话。 程榆汌是主心骨,只要他还活着,绝不容忍家里出乱子。 程榆汌戴上赵管家递来的老花镜,逐页翻看户口本。 程斯樾转头,发现身边多了个大哥,“干嘛?你想跑路?” 程斯檐瞪他几眼,低声道:“喂,墨墨上了程家户口的,你别做法制咖啊。你在国外领的结婚证,很可能不作数的。你想结,也得把烂事处理妥当再结。”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程斯樾满意挑眉。 程斯檐气他狼心狗肺,骂:“狗崽子,你喜欢天王还是地母,那是你的事。我是你亲哥,你老婆就是我弟妹,我反对干嘛?有人瞎了,好心把你收走,我谢天谢地还来不及!” “……” 听听,大哥说的是人话吗?也太不中听了! 程榆汌往后翻,终于在后页上翻出程墨的户籍信息。 他用力戳着程墨的名字,嘶吼道:“都看看!白纸黑字!程墨虽然不在家,但程家户口有她!你…你罔顾法律、不顾人伦,你是真疯了!” 程斯樾懒得跟他硬杠,背着手迈着步子,每一步都像贵步临贱地似的,极勉强才走到程榆汌身边。 “给我。”他朝程榆汌伸手,摆出了风靡全网的“黑猩猩摊手要东西”表情包。 程榆汌双手抱住户口本,护在胸前。 “还怕我撕了不成?”程斯樾嗤笑道,“撕了也能补,你怕什么?” “爸,您放心,”程堂笃定万分,“户籍办电脑里都有备注的,咱们家人口多,但户籍办不傻,不至于漏人头。” “拿来吧你。”程斯樾从程榆汌手里将户口本抽走。 他视线落在程墨那页,从上往下一行一行看,看到最后—— 嘴角不禁一勾,又强行拉直。 他忍笑道:“谁家好人把我老婆的户口注销了?” 原本以为程墨和他的户口在一个本儿上,要注销还得让小姑娘自己回国,费一番功夫去做dna,证明他们没有亲缘关系。 没想到啊,有人背着自己,把所有的活儿都做了。 一句话,炸得整屋子的人坐不住了。 姓程的、不姓程的,以户口本为中心,脑袋瓜子围了满满一圈。 程榆汌看到最下面那栏,一个蓝色的注销章,还有一排小字注明了销户时间。 老爷子脸色当即变了。 他一把攥住二儿子程析的袖子,“到底怎么回事?你是程墨的养父,你闺女的户口怎么会被注销?是不是你在背地里搞的鬼?!” 程析把户口本翻来又翻去, 5年前把人送走之后注销的,他的记忆里似乎缺了这一项。 他的视线从户口本抬起,倏然见到程桃拔腿开溜的身影。 “站住。”程析冲着程桃冷声道。 程桃僵在原地,没回头。 程析蹙眉,妹妹的性格他还不清楚么?吃瓜不嫌事大、落井又会下石。 这么热闹的场面,她竟然悄无声息地溜号? 绝对有鬼。 程析示意佣人关门。 他拿着户口本,走到程桃面前:“墨墨被销户了,解释解释?” 众人眼刀如风,程桃感觉身上被扎出无数血窟窿。 原本程榆汌骂小儿子骂得嘴角浮起白沫,这会儿唯一的女儿又出问题了。他想发作,却有一种精力不济的感觉。 “小桃,你二哥问你话呢。”程榆汌催促。 佣人关上大门,室内一下子没了风。 程桃的脸在暖黄灯光下呈现惨白状。 程榆汌眉心一紧:“你干的?” 程桃被压抑的气氛逼到爆发:“没错!我干的!谁让程墨那个乌鸦嘴咒我呢!” 她眼眶直接飙泪。 刘箐竹都看傻了,轻轻拉衣袖:“妈,您这是干什么?” 程桃又哭又闹,一一细数程墨的“七宗罪”。 “爸!还记得我以前买的那辆电光绿跑车吗,全球限量10台!车刚提回家的时候正好过年,不知哪个小兔崽子偷偷放鞭炮,把我的车给点着了。” 程榆汌对这个事情有印象。那辆车是兰博基尼,颜色丑得不像样子。到家第一天自燃,整车烧得只剩车架! “程墨看到我的车烧起来了,她跑到我的屋,喊我。”程桃学着程墨小时候说话的样子,上夹子音,“姑姑~你的车车烧起来了~赶紧灭火~不然~要~爆~炸~了~” “噗嗤——”程斯樾想象肉团子似的小程墨当时的模样,忽然乐不可支。 “那乌鸦嘴话音刚落,外头就炸起来了!炸起来了!!”程桃猛地捶胸,那可是1000万超跑!如果灭掉火,还能当事故车便宜卖。 炸成那个样子,还卖个der儿! 程桃蹿到程斯樾面前,发泄怒火:“你笑什么!笑什么!你的好侄女炸了我的车!你还笑!” 程斯樾板起脸,严谨道:“什么侄女?那是我老婆。” 程桃:“……” 刘箐竹不敢说话了。 程桃嘴里那个偷偷放鞭炮的小兔崽子,其实是她。 第67章 虐待家奴、家暴公婆的女地主 时针指到数字6。 后院那棵形如巨伞的罗汉松枝头,早起的鸟儿啾啾喳喳地叫着。 程斯樾来了句:“几点放饭?” 佣人看一眼时间,用词极为见风使舵:“小少爷…这不是得先忙您侄…不不不,小少奶奶的事儿吗?” 小少奶奶? 程斯樾眉宇舒展,环视周遭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程家人,他问:“要不中场休息?民以食为天。” 一屋子人撅倒。 佣人们顶着由青转黑的眼圈上早餐。 赵管家历了一晚上劫,彻底服气了。 程家人全奇葩,吵吵嚷嚷一直到凌晨不带歇的,他本以为吵到后头要打架。 谁知,再打也要先干饭。 于是,真干起来了。 程桃早说得筋疲力尽,也不顾什么贵妇形象,盘腿坐在餐椅上。 她吃相狰狞,和每一道菜都有血海深仇。 嚓——她握着叉子将水晶虾饺开膛破肚。 程榆汌硬控两秒,本想说几句,眼瞅着肠粉上来了,八十岁老头子干饭的样子宛若十六岁精神小伙。 “老赵,”程榆汌吃完肠粉,又吃了一碗云吞面,慢条斯理擦嘴,“刚才小桃说程墨小时候的事,你欲言又止,你到底想说什么?” 程斯檐嘴角一抽,朝弟弟程斯樾递来一眼:“…你确定想跟墨墨结婚?” 程斯樾:“已经结了。” “90天不签字能反悔。”程斯檐对程墨的乌鸦嘴有所耳闻,方才程桃对她的控诉听得他心惊肉跳。 他就差拿出计算机替程墨算一笔账了。 如果程桃所言不虚,直接经济损失在八位数往上。 程析把她送走,不是没原因的。 “你还是我亲哥吗?”程斯樾直接一脚,踢他亲哥的小腿骨。 “……” 赵管家欲言又止。 程榆汌:“说吧,那丫头又炸车、又炸粪坑,百无禁忌,不怕再多背一条控诉。” 刘箐竹:“外公,程墨那不是炸粪坑,我欺负她,她咒我上学拉稀。呜呜呜,我、我那天晨会上台演讲,穿的可是校服裙……” 程斯樾不高兴了:“该!” 刘箐竹:“小舅你!” 程榆汌喷一桌唾沫星子:“安静!听老赵说话!” 赵管家声情并茂,以一句“老爷,您还记得当年的西瓜大赛吗”为开场白,将众人的记忆倒回12年前。 那年,是程墨小朋友刚到程家第二年,也是她大杀四方、一战成名的一年。 程家的宅院起初只有现在的三分之一大。 作为程家的二房太太,白蓉想扩建宅院。 一方面彰显她程家太太的地位,另一方面,她也想替程析和程桃扩建宅院。 可想往东边扩地,并非那么容易。 东边是瓜农的地,那成片的土地都是沙地,是西瓜最好的温床。 富贵人家的手段从来都是简单粗暴的。 赵管家给瓜农开出极诱惑的价格。 瓜农不为所动:“你晓得个啥子哟?我介个瓜,斯要参加‘寡王比赛’滴!” 赵管家想破了脑袋,才破译了瓜农的方言。 第23届西瓜擂台赛。 地里那只巨型西瓜,重量已达172斤,再过一日便要采摘。 “那行啊,您看我们家太太不着急,”老赵笑眯眯,“您的西瓜得到瓜王的称号,您就走精品路线,您手里那么大的瓜地,匀几亩给我们家太太呗。价格自然给到您满意。” 瓜农一听,有道理。 两边谈好价格,坐等瓜王比赛结束。 赵管家顺道买了一车西瓜回去。 程墨最喜欢吃西瓜,她啃着西瓜,听赵管家说那只170多斤的大西瓜。 小孩儿没见过,新奇极了。 “赵爷爷,我也想给西瓜大王探班。” 这小孩,古灵精怪的。 赵管家垂眼就见一条藕断似的胳膊拽住衣服下摆。 中年心脏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行,爷爷带你去。” 就这句话,让赵管家半夜噩梦醒来都想狂抽几个大嘴巴子。 赵管家开车载着程墨去看西瓜,正逢瓜农举行隆重的“摘瓜仪式”。 小家伙两颗玻璃球似的大眼珠子,盯着绿油油的大西瓜,嘴里时而发出“哇~哦~”、时而流出“斯哈~斯哈~”的哈喇子。 瓜农拿出包了红丝带的大剪刀。 咔嚓——西瓜藤断开。 啪啪啪——众人鼓掌,程墨的小手跟着拍出残影。 瓜农和他堂哥,两名汉子俯身抬瓜。 程墨就跟着他们,嘴里发出使劲的呼声:“嗨——哟——” 她扎着双丸子头,粉雕玉琢,模样珊珊可爱。 两人吃力地将西瓜抬起,正要运到推车。 程墨跟着紧张起来,她说:“伯伯~你那西瓜好好拿着啊,别掉了!” 小奶音刚落。 已经长到175斤的大西瓜、瓜农起夜都要来看一眼的大宝贝……从二人手中滑落。 啪嗒——声音沉闷。 瓜农耳边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那一瞬,他的心随着西瓜宝贝的尸体,一并抽成真空。 . 赵叔平静地叙述完。 沉默蔓延。 程斯樾拿餐巾盖脸,假装自己是一条死人。 程斯檐艰难地咽下一口豆浆,打着商量的口气:“斯樾,我刚才说的话,你千万不要和弟妹说。” 程斯樾懒得看大哥:“不反对了?” “不敢…万一弟妹讨厌我,隔着太平洋咒我几句,我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呵,算你识相。” 程榆汌心里很乱,正吃着饭却头痛欲裂,借口走了。 至于程斯樾和程墨的婚事,老爷子暂时不想管。 程析起身,欲言又止。 “想说就说。”程斯樾道。 程析:“你的婚事——” “切,真以为你是我老丈人了?”程斯樾语气不善,“你偷偷把她送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宁古塔,我还没跟你算账。” “墨墨在那边读书,确实是我疏忽了。”明明说着悔恨的话,脸上却不带半点悔意,“这样,我过阵子亲自飞一趟,当面和她道歉。” 这副虚伪的嘴脸变得如此之快,程斯樾真看不下去了:“二哥,你属变色龙的?偷偷去四川进修了?” “……” 程斯樾起身,看着一屋子除他亲哥以外的程姓讨厌鬼。 “行了,都散了吧。我家宝宝呢,上辈子是个虐待家奴、家暴公婆的女地主,还顺带送走好几任老公。你们少惹她,她咒起人来连我都害怕。” 众人呆滞:“……” 饭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程斯樾疯起来,连他自己都不放过。 第68章 我上车他阿门,我下车他节哀。 手机响个不停。 被窝蠕动了几下,伸出一条白皙的手臂。 “喂?墨墨?” “方姨?”程墨接起电话,颇为意外。 电话那头,方缘听到浓重的鼻音,关切道:“你感冒啦?” “我还好,不太严重。” 连枫叶国气候最好的温哥华也经历了大降温。可想而知,程墨所在的蒙特利尔能冷成什么样。 寒流第二天,北美宁古塔教所有人做人。 电话不长,讲了几句后挂断。 程墨在备忘录上记录:以后记得给方姨打问候电话(勿忘——忘了是猪——你也不想当猪吧?)。 寒潮来袭,全校停课。 程墨缩进被窝,睡得昏天暗地。 温哥华。 方尘亲自将一箱箱行李放进后备箱。 白芙离开瑞士已经很久,家里有不少事等着她处理。 回瑞士的行程,本来就在计划中。 只是,白芙的眸光倒映出方尘恋恋不舍的模样,她居然有些不舍得。 “我送你。” “外面太冷了,你别送我,我就回去两周。” “你回你的,我送我的。” 方总主打一个冥顽不灵。 “当归炖鸡快好了,我给你做的。”白芙坚持不让他送,盯住方尘在家看着那锅“十全大补汤”。 方尘摇头:“那不成,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万一——” 白芙硬控两秒,忙打断他:“你这话,怎么那么不中听呢?” 霹雳哗啦——伴随一阵惨叫。 白芙从方尘的脸上别开视线,只见一只花花绿绿、体型状似狗熊的玩意儿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方尘挡在白芙身前。 那玩意儿来势“熊熊”,不是别人,正是家里那个大龄单身、蹭吃蹭喝的糟心玩意儿。 方尘扶额,丢份儿! 白芙扶起方缘,观她身着连体滑雪裤,还披了一件防寒指数最高级别的羽绒服:“缘缘,你要去滑雪?” “唉,嫂子,我没法送你了,我要去蒙村!”方缘忍着肉麻,好闺蜜变嫂子,这一声“嫂子”她练了足足一小时! 同样,这声“嫂子”,让方尘脸上开出牡丹朵朵,心胸舒畅。此时看方缘,忽觉她明眸善睐、慧心巧思。 至于单身?他不也单身了那么多年?何必乌龟笑鳖爬? “你去蒙特利尔干嘛?”方尘还是关心妹妹的,生怕妹妹谈个黄毛老黑,生一窝黑芝麻糊似的小玩意儿出来。 方缘正打算出门,又退回来几步,“阿芙,你们家墨墨病了,我打算去看看她。” 白芙脸色微动。 小姑娘性格率真、长得好看、皮肤瓷白软糯,打从见她的第一眼,白芙就觉得合眼缘。 她不讨厌程墨。 相反的,小姑娘安静的外表下藏不住那一份灵气。 白芙厌蠢,她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可自打她发现小儿子对程墨有心思后,这份喜欢散了一些。 再怎么说,以儿子的身份,怎么能喜欢一个户口本上的侄女? 他疯了,她这个当妈的没疯。 “诶算了,你这不是要回家嘛!”方缘抄着个红白双色春运麻袋,拿起餐厅的果盘倒进麻袋,又打开双门冰箱,以一种山匪劫镖的架势,把冰箱里的吃食一扫而空。 “你干嘛?”方尘眉心直跳。 白芙嫌方尘吵,伸手把他挡开:“她哪里不舒服?” “流感呗,蒙村那鬼地方四月份下暴雪!”方缘扛起麻袋,偷感十足,嚷道,“都让让,别耽误我赶飞机!” “不是,你等等。”白芙不让她走。 她进厨房,将当归炖鸡倒进保温罐。 “拿去,给墨墨补补。” 方缘乐了:“矮油,知道小姑娘病了,心疼了?” 白芙犹豫道:“你有她联系方式吗?”话甫出口,她又改口:“算了,不用。” “是不是拉不下老脸啊?”方缘忍笑。 “……” 回瑞士用的是方尘的私人飞机,航线早已申请好。 但是白芙以当归炖鸡不好带上飞机为由,强行让方缘退了她去蒙特利尔的机票。 方尘丢任务给助理:临时申请一条航线:先从温哥华飞蒙特利尔,把方缘放下之后,再从蒙特利尔回瑞士。 白男助理嗓子冒烟,打了无数电话,好话说尽,才勉强完成了老板的工作。 . 门铃一而再再而三地响起。 程墨浑浑噩噩,裹着被子站在玄关。 可视门铃显示,一个裹成粽子的人形生物,肩上还扛着一个硕大的麻袋,在楼下鬼鬼祟祟徘徊。 程墨鼓胀的大脑瞬间清明,麻袋里,该不会是尸体吧……? 她下意识掏出手机输入911(枫叶国报警电话)。 下一秒,人形生物一张大脸瞬间填满整个屏幕。 吓得程墨尖叫一声。 客厅。 方缘嘿嘿一声,说你别怕,大姨想给你个惊喜嘛。 这哪是惊喜,这叫惊吓。 程墨扯过纸巾堵住汹涌的鼻孔,鼻音浓重:“方姨,您怎么来了?” “不放心你呀。”方缘从麻袋里掏啊掏的,桌子被瞬间填满、地上摞成小山似的,“呐,我平时喜欢收集全世界各地奇奇怪怪的零食,这些都是我爱吃的。” 程墨心间倏地一软:“方姨,谢谢您。” “嗐,你别把我吓你的事情告诉斯樾就好。他找了国内最大的出版社,我的书可能会出版哦!”她的声音带着雀跃。 程墨宽她心,坚决表达了“绝对不会打小报告且永远为方作家打call”的立场。 “看,这是阿芙给你炖的汤。”方缘亮出保温罐,“特地坐飞机来的哟,你说这汤值不值钱?” “奶奶给我做的?”程墨愣住。 在方宅住的那几天,白芙一直和她保持距离。她知道白芙大概率不喜欢自己,勉强维持基本的礼貌只是看在程斯樾的面子上。 “什么奶奶。”方缘纠正她,“托她好大儿的福,阿芙现在身份降级。她不是你如假包换的婆婆吗?” “……”没毛病。 白芙是她婆婆。 四叔是她老公。 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方缘若有所思:“你倒是提醒我了。下本书的题材我来个劲爆点的。儿子爱上m——”她只做了一个ma的口型。 “!!!”程墨眼睛瞬间瞪大了。 “小妈!”方缘赶紧改口。 她把当归炖鸡倒进汤碗。 金黄色的汤汁还散着热气。 不光有鸡,还用到各种菌菇,罐子里甚至还盘旋着一整根人参。新鲜菌菇佐以高级药材,看起来很可口的样子。 连方缘都看饿了:“没想到阿芙居然会炖汤,真是爱情的力量。” 这汤原本是给她哥方尘炖的。在白芙把汤给程墨后,方尘遗憾得直叹气,女朋友第一次下厨煲汤,他一口都尝不到。 程墨布好碗筷。 两人一人一碗。 程墨和方缘各自吹着面前的汤,有些迫不及待地入口。 “噗——!” “yue——!!!” 两人不约而同地呕了。 程墨狂喝水,喝完又替程斯檐他老妈找补:“汤好像有点问题。” 方缘面无表情:“我就不应该信她。亏我抱着这么大个罐子,从温哥华抱到蒙特利尔!在机场打车,司机老哥以为我家里死人了,我上车他阿门,我下车他节哀。亏我还给了他小费——晦气!” “……”程墨将视线移到那只乌漆墨黑的保温罐上。 救大命,还真像个骨灰盒! . 接到急诊电话的时候,程斯樾正在余资铄投资的一处温泉山庄。 “你说什么?”程斯樾切成英语,“抢救?” 第69章 误食死亡率很高的! cohere公司团建,地点选在余资铄的温泉山庄里。 静谧的竹林停车场。 数辆大巴停好。 温泉山庄的工作人员齐齐鞠躬迎接大家到来。 迈巴赫商务车的电动门缓缓打开,正低头下车的程斯樾迎上余资铄那张笑劈叉的脸。 只见余资铄穿着一身日式工作人员制服,一个标准的90度鞠躬。 跟在他身后的,两名经理模样的大男人,粗犷的嗓音压成夹子:“一拉夏一麻三(欢迎光临)!!!” 程斯樾一阵恶寒:“少装,最烦小日本。” 余资铄从斜襟上衣里掏出一瓶香槟:“热烈庆祝咱们程总公司,交互界面…那啥——” 从商务车上下来的周汀丝滑接话:“交换界面测试调优模型,我们的技术组已经成功调整影响模型准确性和创造性的参数……” “打住!”余资铄一个头变两个大,“我一个学渣,能说出一miumiu已经很不容易了好不好!” 他眼神递到后面,两名经理立正,表情坚毅,齐声:“一定把程总伺候得舒舒服服!” 余资铄满意点头:“咱们第一季度的业绩就指着程总了。” 众人行李被工作人员依次送入温泉套房。 很快,大家在餐厅集合。 余资铄:“今天的三文鱼是从挪威空运过来的,可新鲜!” “行了,”程斯樾见他笑得和菊花一样就心烦,“你看着办,账单到时候送公司财务部。” 余资铄:“什么贵点什么?” 程斯樾不置可否。 “哟西!感谢金主爸爸!!!”余资铄神情荡漾。 程斯樾带了一整个公司的人包下整座温泉山庄,这一单拍,他赚麻了。 谁会嫌钱多呢? 余资铄不客气,他是真的宰。三文鱼只是小意思,他甚至还空运了澳洲蓝龙虾。 不少员工,拿着手机去拍蓝龙虾了。 “兄弟我为了你,费劲心思去搞的蓝龙。”余资铄道,他殷勤地给程斯樾倒茶。 手机响了,是个枫叶国的座机号码,程斯樾接起,切成英语。 余资铄有限的英语水平,只听懂了抢救、急诊。 再观程斯樾,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 只听他的语速提了起来,余资铄一句都听不明白了。 “哪家医院?”程斯樾神情凝重,低头搜寻。 余资铄眼疾手快,递来纸笔。 挂断电话,程斯樾马不停蹄,又拨了电话。 接电话那头似乎是他的保镖。 齐鸣自带低音炮的浑厚嗓音透过听筒传了出来:“食物中毒。不光太太,还有方小姐。” “方缘?”程斯樾眉心一跳,“她俩吃什么了?” “程总,您别急……”齐鸣似有犹豫。 “我能不急?!”程斯樾腾地起身。 歘欻欻——巨型海鲜缸前一堆人头纷纷回眸。 众人心一沉,正团建呢,程总脸色差成这样,总不至于是服务器崩了吧?! 齐鸣:“是老夫人煲的汤。方小姐喝得少,没什么事——” “我要跟我老婆说话。”程斯樾往外走,余资铄拿起他的外套追上去。 齐鸣声音越来越小:“太太在急诊室里头,这会儿不好接电话。” “那你开视频!” 不一会儿,电话切成视频。 方缘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斯樾啊?” 程斯樾见她状态还好,略微放心,“方姨,您还好吗?” 方缘抬手,拍拍胸口,“斯樾啊,墨墨生病了,我打飞的给她送汤。” “她病了?”程斯樾脸更黑了,“她都没……”跟我说。 难怪最近打视频,臭丫头不接,过一段时间回他文字信息。 他发语音,她也回文字。 他已经很久没听过她的声音了。 本来以为是害羞,程斯樾很耐心,给她空间,让她适应。 方缘打包票,豪迈道:“唉呀,你也别急。有姨在,你老婆不会有事!” 程斯樾脚步慢了一些,“方姨,谢谢您。我本来打算周六过来。” “不用不用,”方缘宽他心,“姨会照顾呢!” 方缘的脸凑近了一些,又近了些。 程斯檐心底倏地缺了一块,被不祥的预感填满。 手机屏幕上只剩一颗硕大的眼珠子,微红的血丝赫然可见。 三两步赶上来余资铄一声惨叫:“卧槽!贞子啊!” “斯樾啊,为什么你说话的时候,头上会有字幕啊?”大眼珠子机械似的转了转。 坏了。 程斯樾坐上车,最后看了余资铄一眼:“走了。” “不是,你不吃了?!”余资铄绝望了,金主爸爸走了,他怎么下手宰他?! 温泉山庄坐落在宁城郊外的净蘅山中。 商务车驶过一段连绵不绝的山坳,程斯樾终于看清视频里的人。 齐鸣调着手机的位置,透过急诊室狭窄的门缝。 急诊室病床边,病床上躺着一道细细的人影,又密又厚的头发垂在枕头边,将女孩子瓷白的小脸遮住一半。 程斯樾透出森寒的脸色短暂地软了一下。 “她怎么样?”他问齐鸣。 齐鸣不敢瞒着:“食物中毒,要洗胃。” “汤呢?赶紧给医生。” “给了,”齐鸣说,“医生说是蘑菇中毒,幸亏送得及时。” 一旁传来周勤的声音:“程总您放心,我们会陪护的。” 程斯樾脸更黑了:“你们帮我联系我老婆的闺蜜,叫赵明月,麻烦她来陪一下。我马上过来。”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他是从公司赶到医院,全程只需要二十分钟。全然不提半句跋山涉水飞大半个地球的事。 接到宝贝小儿子消息的白芙正接过空姐送来的咖啡。 【程斯樾:您给小满做的汤里,加什么蘑菇了?】 白芙呷了一口咖啡,将手机在方尘面前晃了晃,得意道:“看吧,一定是当归炖鸡汤太鲜了,我儿媳和臭小子说了。” 方尘露出懊悔的表情:“我没口福。” 白芙:“下次给你做。” 微信又进来一条消息。 二人低头看屏幕。 【程斯樾:我老婆在急诊室洗胃呢,现在都没醒。您就说是什么蘑菇吧。】 白芙:“……” 一种“捡回一条老命”的后怕自心头油然而生,方尘捏着眉心:“阿芙,赶紧告诉斯樾,蘑菇哪儿来的?” 白芙:“就…你家后院摘的。” “花房里的蘑菇?”负责方宅花房的可是有三十年园艺经验的老园丁,不可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白芙弱声道:“我在后院那棵樱桃树下摘的,看着像白鸡枞啊……” 方尘直接和园丁沟通,十分钟后,他从手机上抬起眼。 “那是白毒伞!又叫致命鹅膏,误食死亡率很高的!” 第70章 把老婆的嫩脸糊成墙壁(程总:我不是我没有!) 程墨渐渐睁开眼睛。 耳边似乎响起法语,一会儿又切成英语。 她依稀看见一个身着白色套装仙女儿,仙女朝一个白色的小板砖说一句话,小板砖冒出程墨熟悉的中文—— “你好点了吗?” “头还疼吗?”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程墨想开口,喉咙干巴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心想,是谁趁她不备,往她嘴里喂水泥了? 她疲惫地阖上眼。 再睁开眼时,窗外浓雾四起,月亮星星统统不见。世界像被上了一层磨砂滤镜,连房间里的白炽灯都被拢住了,雾气沿着窄小的窗缝,触角一般钻进房内。 程墨看见四女一男坐在麻将桌前。 桌上摆着一副竹制麻将牌。 “东风。”大姨说。 程墨起身,揉了揉困倦的双眼,看清大姨的模样。 这不是程斯樾的妈妈白芙吗? 只不过,记忆里的白芙一派贵妇的打扮。而眼前的白芙,一根一次性筷子插在发髻里,她盘着腿,赤着脚,毫无形象可言。 “诶?儿媳妇?来,陪妈打牌!”白芙冲程墨招手。 无论怎么擦眼睛,程墨都擦不掉那团扑到瞳面上的雾气。 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她心中一震,难不成她做梦时诅咒程家破产,所以程斯樾的妈妈也变穷了吗? 又不知过了多久。 她恍然看见一个“东风”比着耶,从眼前一晃而过。 白芙低头看牌,大惊:“我东风呢?我东风跑啦?”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带有英法双语字幕。 程墨抿唇,她知道坏菜了。 “我好像中毒了,谁送我去医院,”她嘟哝着,双手左右开工,piapia扇脸,“别叫救护车…账单会很贵…谁开车送我,我付双倍车费……” 菌子中毒的症状形形色色。 医院急诊科见多了。 有男患者声称钢铁侠和他接吻,吻完后钢铁侠拿掉头盔露出贾斯丁·比伯的脸。 这位亚裔女患者倒好,吃菌子中毒看到婆家变穷了。 . 方缘挂完水,龇牙咧嘴爬下病床。 她的症状和程墨不一样,是上吐下泻的那种。医生说她比牛还壮,吐着拉着就自愈得差不多了,挂几瓶水就行。 她揉着火辣辣的屁股,双腿打摆,走路的姿势极其怪异。 她摸进对面的病房,就见一个混血姑娘手里捏着一个冰袋,往病人脸上贴。 赵明月和方缘四目相对。 赵明月搜肠刮肚,憋出几句中文:“嗨,程墨妈妈,雷猴(粤语:你好)。” “……” 方缘破防了,到底谁是猴! 程墨是她闺蜜的儿媳,人小姑娘病着呢,她才不和长得像野猴的混血老外计较。 “我是她姐。”方缘随口胡诌,视线落在程墨脸上,再次破防,“?!” 赵明月忙澄清:“不是我干的,她自己揍的自己。” 为自证清白,赵明月将手机视频亮在方缘面前。 方缘叹道:“niubility.” 英文是赵明月母语没错,但她没听懂,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方缘上下打量她:“懂中文吧?” 赵明月就差拍胸脯了。 “牛逼懂吗?” “嗯嗯!”赵明月的眼眸亮如星辰。 “niubi(牛逼)和ability(能力)。牛逼也是一种能力。明白了吗?” 赵明月反应两秒,赞不绝口:“中文果然博大精深!” . 齐鸣在医院楼下等了大半个小时了。 只见程斯樾急匆匆赶来。他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还是那天在温泉山庄的那一身,只多加了一件羽绒外套。 齐鸣一愣,印象中,老板不光注重形象还有严重的洁癖,如此不修边幅的老板,他从未见过。 程斯樾瞪他一眼,他一哆嗦。 “干嘛?我要抽你筋还是扒你皮?带路。”程斯樾迈开腿,走路带风。 齐鸣余光扫见他干裂起皮的嘴唇,像是不停赶路连口水都没喝的样子。 周勤坐在病房门口守着,见老板来了,他忽地起身,挡在门口,英勇无畏的语气:“老板,都是我的错,和齐鸣无关。方小姐来看太太,我就放松了警惕。” 程斯樾懒得和门神废话,递来凉凉一眼:“这么爱扛大旗?改行去联合国升旗吧。” “……” 下一秒,程斯樾:“起开,别挡着我看老婆。” 周勤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太太一直在睡。” 当程斯樾看到病床活着的真人版老婆,那颗干缩成枣核的心脏才渐渐舒展、再次鲜活起来。 他向前几步,稍稍看清床上那张小脸,心脏又一震。 视线死死落在程墨肿成猪头的脸蛋上。 一左一右,十根手指,完全对称的掌印。 “谁打的?!”程斯樾没忍住,憋了一路的情绪急需要宣泄的出口。 “吵什么啊?”方缘和赵明月一人拎着几袋tim hortons打包袋。 见程斯樾到场,方缘下巴颏直接掉地上:“你小子坐洲际导弹来的?” 闺蜜老公真人版就在眼前!赵明月迷妹上身,从打包袋里拿出一杯咖啡:“double-double,给。”(双奶双糖,很多老外去tims就点这个。) 程斯樾没跟她客气,谢过后接过咖啡,在病床旁坐下。 床上的姑娘睡得并不安稳,呼吸有些重。 脸颊上的红手印最为醒目。 “洗了胃,指标正常了。”方缘总算有个大家长的样子,将程墨的病情和他说,“她为什么比我严重呢。医生说可能是感冒抵抗力下降,毒素钻了空子。” 程斯樾点头。这些他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 白芙后悔死了,哭了好几场。 方尘暂时分不出精力安慰她。 当务之急救人要紧,他让管家联系程墨所在的医院,将患者误食白毒伞的事情告诉急诊医生。 白芙不放心,飞机落地瑞士后,她连机场都没出,等私人飞机加油,又协调出一条航线后,再次飞过来。 这会儿还在天上飘着。 方尘调侃母子俩爱打飞的:一个看儿媳,一个看老婆。 程斯樾卷高袖子,双手消完毒,给程墨的脸上药。 小时候家里翻新墙壁,他调皮,偷拿油漆师傅的滚筒,假装自己是个小小粉刷匠。 而此时的“成年粉刷匠”笨拙地用棉签慢慢抹,把老婆的嫩脸糊成墙壁。 他慢条斯理涂完,又拆了无菌纱布,一左一右贴好。 于是,女孩子嫩生生的脸上出现了两块对称的白色豆腐干。 赵明月震惊的眼神从好姐妹的脸颊上抬起,落在程斯樾身上:直男的包扎手法简直太可怕了。 “谁干的?”程斯樾眼神闪出凌厉之色。 1、2、3、4。 四根手指,齐刷刷指认床上躺着的那位姑娘。 众人声音凶凶的:“就是她!” “……” 第71章 落魄的新婚丈夫 赵明月忍着笑,把视频隔空传送给程斯樾。 看完视频的那一刻,程斯樾的沉默震耳欲聋。 须臾片刻,他攫住床上那姑娘的小手,轻轻晃了晃:“你扇自己干嘛?你怎么不扇我妈?” 众人撅倒:“……” 冤有头债有主是吧? 大孝子。 赵明月觉得这哥和新闻当中沉稳大气的形象判若两人,她暂时收起“智性恋”大脑,对程斯樾说道:“蘑菇中毒不都这样?” 程斯樾回想起上一年全公司去云城旅游,见手青集体中毒,大家症状各异,一个个疯得很有水平。 技术组的周汀甚至做起了当年的高考卷。 程斯樾闷声道:“没见过毒成我老婆这样的。” 赵明月:“那你没见识。” “?” “她还说梦话,那段我没录到。”赵明月复述,“你老婆说程家破产了,你穷了,你妈没钱了。” 程斯樾差点心肌梗死。 赵明月睨他一眼,继续往他身上插刀,她中英文夹杂:“she''s a jinx. jinx知道吗?乌鸦嘴的意思。好多同学都怕她的嘴。我,能活到现在,全靠你老婆的善。不然我得穿盔甲去上学。” 方缘啧了一声,同情道:“斯樾啊,你也算是个大善人,把这破嘴给收了。” 程斯樾白了她们好几眼。 病房内,女孩子呼吸慢了下来,睡得深沉。 程斯樾的视线只装了病床上的那张睡颜,以及窗外夜空的大片群星。 病房明明坐着不少人,可他和程墨的那一隅寂静无声。他抓着她手,心底自责不断。他才回国两周,一下没看好,老婆差点小命呜呼。 程斯樾不再说话,时间流速慢了下来。这一刻,病房中浓郁的消毒水味道消失了,空气填满甜蜜又宁静的味道。 他慢慢呼气,悄悄将存在胸腔里的思念吐出来。 “走走走。”方缘拉着赵明月。 赵明月看了两人一眼,退出病房。 “你不觉得他俩在一起像开了结界吗?一个躺尸一个哑巴,咱俩在病房那简直多余。” “姐,结界是什么意思?” “特朗普坐的凯迪拉克就是防弹的。结界差不多就是意思。” 赵明月将“防弹玻璃”和“结界”二词扔进脑海里的中文词库。 . 程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程斯樾不修边幅的脸赫然入眼。 “!”女孩子明显哆嗦了一下,定睛望着“落魄”的新婚丈夫,她垮脸讷讷道,“…你怎么这样了?” ……真破产了? 她这张嘴! 程墨以为还在梦里,抬手想往嘴上招呼。 程斯樾心跳生理性加快,一把捂住她的嘴,急了:“祖宗你别扇了!” 几秒后。 男人的掌心递来一阵温热,女孩子神使鬼差,伸出舌尖,浅尝一口。 温的,不是梦。 她疑惑地审视程斯樾,一双小鹿眼泛出湿漉漉的水泽。 “…你别舔。”程斯樾有些不自然地抽回手,见女孩子傻了吧唧地盯他,解释了几句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见人醒了,他去喊医生。 医生是个洋人老头儿,对病人的状态表示满意:“感觉如何?” 程墨脑袋嗡嗡的,从程斯樾身上抽回视线,“还好,头有些晕。” 医生上前检查一番,表示问题不大,“幸好你们来的时候,你朋友带了汤,方便我们对症下药。” 护士递来保温罐。 程斯樾嫌弃极了。 这保温罐一看就是老妈爱买的日本牌子,他说她几次了,不要买八嘎货,她偏不听。 程墨懂事,她知道白芙不是故意的,从中协调道:“不是蘑菇的问题,可汤可能没炖熟。” 医生语重心长:“程小姐,你吃的是致命鹅膏,这名字像好蘑菇的名字吗?” 轮到程墨撇嘴了。 程斯樾脸色很难看。 幸亏送得及时,枫叶国的医疗虽然不比宁城,但病人送进医院情况已经很紧急了。急诊医生立刻给她洗胃。 程墨歪头看他:“你妈妈没吃吧?” 程斯樾烦躁:“什么妈,她不配。” “……” 他孝起来六亲不认。 “这几天病人可能会头晕,要好好休息。” “要继续住院吗?”程斯樾最关心是她的身体。 医生:“如果要住的话,你们最好问一下保险公司,问清楚是否能cover住院期间产生的所有费用。” 程墨反对:“我不住!我那医疗保险公司,我都不信它。” 程斯樾瞪她:反对无效。 他说:“钱不是问题。” 程墨撑住床,几欲起身,她想省钱,她更想回家。 男人长臂圈紧她的肩头,一手拿水,哄道:“医生说要多喝水,有益于排出毒素。再说了,住院也没什么,我陪你一起。” 这个姿势,程墨抬头正对上他的下巴,她多看了几眼,只见程斯樾的胡渣已经长出几毫米,衣服也是薄薄的,一看就是得知消息后从宁城马不停蹄赶来的。 他以前可是一天洗两个澡,一星期衣服都不重样的。 要是她继续住院,天知道程斯樾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她心头一酸,软声道:“程斯樾,我想和你一起回家。” 程斯樾被她喊得毫无原则,“你先喝水,我待会儿再去问问医生。医生拍板说能回家,咱们立刻回。” “你下次别赶路,”程墨低头,手攥住被子,“我又不会有事。” 程斯樾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伸手将她手拉出来,放在被子上,“不就是打飞的吗?能有什么事?” 程墨想说话:“那也——” 他打断。 “姑奶奶你能别说话吗?”程斯樾想起她的乌鸦嘴,他真怕那丫头嘴里蹦出“交通意外”、“飞机失事”、“年纪轻轻守寡”。 程墨视线落在他嘴角的那一圈胡子,眼神飘到窗外:“你留胡子不好看。” “我知道,留胡子显老。”程斯樾摸了一把已经有些扎手的胡渣。 程墨摇头:“不是显老,特像漫画里的小偷!不信你照照镜子。” “!!!” 这句话像是烟火仓库里一枚小小的烟头,瞬间把病房点着了。 程斯樾破防了。 这丫头怎么回事? 他辛辛苦苦、跋山涉水,换来一句“漫画里的小偷”。 于是,他深深看她一眼,反击道:“那你看起来像脸上顶了两块年糕。” “???”程墨赶紧摸脸。 她的脸上贴着两块纱布,长长的,可不像年糕吗? 程墨不明白菌子中毒,为什么要往脸上贴纱布。 急得什么话都听不下了。 她抬手,忍着疼,左撕右拉掀掉两块纱布。 程斯樾脸色变了:“你干嘛撕掉?我帮你贴老半天呢!” 他上了药的! “你拿镜子来!”程墨有种不祥的预感,她的双颊火辣辣疼。 一分钟后,她看清了自己的脸。 掌印浅淡,几乎看不出红肿。 但是,她的皮肤太嫩,固定纱布的橡皮膏黏住皮肤,时间一久,脸过敏了。 她从镜子上抬眼,很凶地瞪他:“你为什么要给我贴成这样???” 程斯樾看着她脸上极为刺目的红色橡皮膏印记,找补:“这不是挺好看的,像海贼王里的乔巴。” “……” 第72章 我老婆的床我来陪! 镜子里的倒霉蛋:左脸鲜红十字架、右脸红色大叉叉。 小姑娘不乐意了,木木然转过身,头朝墙壁。 在程斯樾认知范围内,沟通的首要条件是面对面、眼对眼,这样才能嘴对嘴、心对心。 这样子怎么沟通? 他想让她转过来,伸手撸了一把程墨的脑袋,“你搞行为艺术?表演面壁思过?” 程墨头晕心烦,稍微侧过头,瞥他一眼,又转回去。 露的是右脸,醒目的红色大叉叉颇有喜感。 程斯樾强忍住笑,现在笑肯定坏菜。 “这不是挺好看的。”他想哄两句,哄起来完全不得章法。 程墨上演川剧变脸:“这叫好看?这、叫、破、相。” 程斯樾见状,暗道不好,他借着胳膊长的优势,拽她手腕子:“来,给你打,你也呼我脸。” 程墨不太想理他。 “把我脸打烂,”程斯樾故意把脸凑到她旁边,“你也让我破相。” “毛病。” “这样我们更有夫妻相了。” 逻辑鬼才。 “……”程墨吸气,气得想跳脚。 无赖! 病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程斯樾不知在拿什么,整理塑料袋的声音一下响过一下。 没错,这厮故意的。 程墨鬼鬼祟祟地别过头,看他搞什么鬼。 床脚摆满一堆花花绿绿的零食。 溜溜梅、长鼻王、鸭舌、牛肉干、吸吸冻、小小酥……五花八门,全是女孩子爱吃的。 “给我的?”声音透着振奋。 程斯樾乐了,这丫头忘性是真大。 “机场买的,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每样买了点。” 另外半句他没说,这些零食是吴助理照着他家8岁妹妹的零食清单买的。 那么多好吃的,大统华卖得可贵了,程墨舍不得买。 现在,它们堆在床尾,每一个都散发出诱人的香甜气息。 瞬间,程墨有一种昏君被美色迷乱眼的冲动。她闭上眼,稳住呼吸,伸手盲抽一个。 指尖刚碰到冰凉的喜之郎吸吸冻,便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拂开。 “现在不能吃,菌子中毒得吃清淡的。” “程斯樾!”程墨扭过脸,扮凶状,“你当我是傻驴吗?吊根胡萝卜看得见吃不着。” “……” 呵,吴助理这个月奖金无了。 下一秒,程斯樾的视线落在她左脸上的十字架,嘴角倏地龟裂,止不住地笑。 “你还笑!” “不许笑!” “你再笑,我揍你!” “程!斯!樾!” 病房外。 白芙已经站了15分钟。 她垂眸看了一眼星光表盘。晚上8点,还有半小时探视时间就要结束。 她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儿媳正捧着抱枕揍她的好大儿。 该。 他嘴里开瓢,揍都是轻的。 方尘:“咱们进去打个招呼,就回吧?” 白芙:“你先走,我要陪床。” “斯樾能乐意?” “大男人怎么照顾小姑娘?” “那他老婆。” 白芙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自己生的崽什么德行她还能不知道? 难怪这些年,从没见他有女朋友,问就是没有。 哦,敢情他真没有。 “让那小子别高兴得太早,”白芙冷哼一声,“就他那张破嘴,再好的姑娘都得气到跑路。更何况,还没签字不是?顶多算未婚妻。” 方尘摸摸脸,猛然想起枫叶国结婚流程。现在国内领证都不需要户口本了,花九块钱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他心里默念一万遍社会主义好,琢磨着该和白芙去国内领证。 程斯樾拉开病房门:“妈,方叔。” 白芙想进去,被门神挡在门前。 “你干嘛?”白女士绷不住,警告儿子好狗不挡道。 “您杵门口那么久,是想面壁思过还是负荆请罪呢?”程斯樾弯下腰,在白芙耳边低语。 白芙面露悔色:“我给墨墨道歉。” “行吧。”程斯樾大方让路。 “儿子,你待会儿要帮我说说话。”白芙一紧张,拽住他的衣服下摆,“你媳妇,挺凶的。我怕她连我都揍。” “放心,咱家不兴家暴。” 程斯樾双手按住老妈的肩膀,把人缓缓推进病房。 “瞅瞅,谁来了?”他拖长调子,“采蘑菇的老姑娘来了。” “奶奶。”程墨坐直身子。 白芙坐到病床旁,废话不说,直接撩起袖子。 程墨疑惑脸。 白芙人如其名,藕段般的小臂肤质细腻白皙,腕子最细处戴着一只高冰种宽版手镯。 镯子在灯光下几近透明。 她拽了半天,疼得龇牙咧嘴,镯子卡在手背,就是下不来。 于是,程墨看见两个大男人一起帮白芙摘手镯的诡异画面。 “用力。” “再加点洗手液。” “疼疼疼,轻点儿!” 程墨不敢说话,她怕一说话,打破眼前这抽象的氛围。 白芙揉了揉红肿的手背,把镯子塞程墨手里。 “墨墨,这只镯子是我妈留给我的,给你戴。” 程墨下意识推拒,“奶奶,太贵重了。” “不贵,玻璃的,你戴着玩。”白芙宽她心,“你别嫌弃改口费少啊,你收下可要叫我妈妈了。” 白芙的娘家很有钱,这只八位数的手镯是她母亲的遗物,方尘知道白芙最喜欢这只镯子。 她对儿媳真舍得。 方尘借口买水,走到医院一楼,拨了个电话,让对方留意拍卖行最近是否有翡翠手镯,有成色好的收一个,他补给白芙。 见病床上的女孩子墨墨迹迹,程斯樾眼神像两道灼热的激光。怕身上被程斯樾打出俩窟窿来,程墨咽了口唾沫,讪讪接过。 “谢谢妈妈。”程墨小脸热扑扑的。 软糯的一声“妈妈”,还是叠字!白芙的心腔犹如春风过境,舒服得忘乎所以。 她两个儿子,天天对着大王小王两张扑克脸,愣是把家住出了男生宿舍的感觉。 大儿子程斯檐结婚早,媳妇搞摄影拍风光片。想见她一面不容易,人不是在热带雨林,就是在荒漠沙地。可谓神龙见尾不见首。 白芙倒是想和大儿媳亲近来着。 结果大儿媳在她五十岁大寿之际,带她去非洲原始部落。 部落首领给白芙插上鹰隼羽毛,首领夫人往她脸上糊泥巴。 两个小原始人举着手工制作的木盆蹒跚走来。 盆里蠕动着花花绿绿的马潘虫,首领夫人将猴面包树的汁液倒入盆里作为酱汁。 这是一个会蠕动的“生日蛋糕”。 白芙眼一闭腿一伸,差点去阎罗王那儿报到。 许是命不该绝,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 望着眼前这个娇憨的二儿媳,白芙心满意足了。 “真乖。”这会儿白芙看程墨越看越顺眼,就是这张细嫩的脸蛋…… 白芙抬掌劈程斯樾肩上:“好端端的脸蛋,被你毁了!” 程斯樾反弹过去:“呵,白毒伞当白鸡枞,瞧把您能的!” 气氛一点就燃。 护士面无表情:“出去,8点半,探视时间到了。” 白芙:“我陪床。” 程斯樾:“我老婆的床我来陪!” 程墨忍无可忍,轰人:“别吵了,都走都走,还我清净。” 第73章 笨蛋,你怎么不向我告状?(72章结束加了400字) 程墨在程家生活过几年。 那座她曾以为是皇宫的深宅大院,那个佣人比程家人还多的、记忆中一直阴冷潮湿的家。 那时候,她尚年幼,在心里萦绕出些许对亲情的渴望——毕竟程析收养了她,她管他叫爸。 后来她发现,她每次喊程析爸爸,他都会下意识皱眉。 她不懂,新爸爸为什么不高兴,是工作不顺利吗?还是哥哥(程堂)不听话。 父亲节。 幼儿园美术课,每个小朋友都在画画。 程墨趴在桌上,捏着油画棒认真描摹父亲的形象。 爸爸的大手牵着女孩的小手,左上角一轮皎洁的明月,右上角的天空有一个展开双翼的笑脸天使。 那个天使,是程墨的亲生爸爸。 她想告诉爸爸,她有家了,让爸爸在天上放心。 程墨悄悄把画放到程析的书桌上,怕画被风吹走,她拿了一支笔压在画上。 没等来夸奖,等来冷冰冰的问话。 程析:“书房的钢笔是你拿的?” 连字都不会写的小孩,甚至不知道什么是钢笔。程墨迷茫摇头。 那支钢笔全球限量发行10支。程析手里的那支,笔杆有数百颗帕拉伊巴碧玺,笔帽上有一颗璀璨的切割钻石。 价值连城。 “那进书房的总是你吧?”程析扬起那幅小画。 程墨余光瞥见右上角的天使已经被他攥进掌心。 她捏着手指,老实道:“我怕有风,就用笔压住画。这是我送爸爸——” 父亲节的礼物。 纸张发出摩擦声,画被揉成一团。 程析没什么表情:“那支笔内置了一个微型音乐盒。你现在就把笔交给我,我可以当一切没发生过。” 空气胶着,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浓重的湿意。 “我没拿笔。”程墨摇头。 程析罚她在程家祠堂外的草地跪着。她没有程家血统,家法只做一半。 天色深沉,夜雾打湿草坪。 程墨委屈,明明不是她拿的。为什么让她背黑锅? 繁复芜杂的家规、所谓的“家人”长期忽视,佣人们的看碟下菜……铸造了程墨对豪门世家冷血无情的注解。 也许他们都是冷血动物吧,她想。 看管她的佣人回房睡觉。 小姑娘想上厕所,揉着膝盖缓缓起身。 她在祠堂转了一圈,没找到厕所。 小小的个子在牌位前站定,隔着阴阳,嫩生生的童声质问牌位上的死人:“不是我偷的,为什么冤枉我?你们怎么不给他托梦?” 当程斯樾知道小姑娘在祠堂外跪了整整一夜的消息,已是三天后的周五放学。 他结束一周的住校生活,坐在后座听着司机叙述程家老宅一周见闻。 他蹙眉:“笔找到了?” 司机摇头。 “那为什么罚她跪?仅凭那支笔有微型音乐盒便咬定是孩子偷的?”程斯樾让司机调头去幼儿园。 小孩子忘性大,程墨跟着老师开开心心走到校门口。 就见一个蓬勃的少年,穿着私校的深色制服,风卷起飞扬的领带。领带刮到他手里的粉色兔子。 “兔纸!”程墨急了,一瘸一拐趿拉到程斯樾面前。 程斯樾一把抱起她,端在胸前,视线落在她漏风的门牙:“换牙了?” “牙仙纸没来,她是骗纸。”她闷闷道,“四叔,这个是给我的吗?” 不知为何,少年只想逗她:“不是。” “那我吃这个。”小肉手拉起他的领带,一口把沾在领带上的吃进五脏庙。 “…你脏不脏!” 程斯樾赶紧把举到她面前,晚一秒钟他怕这小屁孩把他领带啃了。 “逗你的,给你小兔子。” “谢谢四叔!” 放学高峰,司机将车停得很远。 程斯樾脖子上吊着凯蒂猫保温水壶,左肩挎着鹅黄色小书包。 而怀里的小东西大口大口吃着。 少年肩膀平直,身型像一棵蓬勃向上的小白杨,在放学接送大军里异常醒目。 “腿还疼不疼?” “不疼。” “笨蛋,你怎么不向我告状?” “四叔,什么是告状?” “你告诉我谁欺负你,我帮你报仇。” 程墨顿了顿,拖长调子:“那我已经报过仇了~” “?” 她咧嘴,得意地凑到少年的耳边,甜腻的气息扑簌而来。 程斯樾听见她说—— “我往祠堂蒲团上尿尿了。” “……” “这样二叔去上香,就会跪在我尿过的蒲团上。”小丫头伸出小手指,强行和少年拉钩上吊。 程斯樾答应保密,又问:“为什么叫二叔?” “因为我爸在天上啊。”小孩憨笑。 至此,程墨再也没喊过程析“爸爸”。 再后来,她在小学课本上学到岳飞的故事。 纵使忠烈如岳大将军,也会被奸人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 她便释然了。 夹缝求生存,乱世谋平安。 不愿做蝼蚁的她,偏要做一粒夹缝中的草籽。 她渴求发芽。 只需要一束阳光,一滴甘霖,便能破土而出。 白芙和程斯樾似乎是豪门中的异类,母子俩和程家人风格迥异。 程墨大着胆子,在病房轰人。 那两人的脸上没有任何不悦,甚至,还很享受。 程墨忽然发现,阳光有了,甘霖也有了。 一株草芽钻出心口的裂缝,嫩绿、鲜活。 白芙母爱泛滥,依依不舍道:“墨墨啊,那妈妈先走了,你想吃什么?妈妈明天给你做!” 中毒不好受,程墨心有余悸。 可她又不想让白芙失望。 “我想喝粥。白粥,白粥就好。” 世界上最不可能中毒的食物就是白粥了。 白芙点头:“白粥好,你这几天要吃清淡点。等你病好了,妈妈给你做几道拿手菜。” 程斯樾眉心直跳:“妈,您有什么拿手菜?” 他这个亲儿子从没吃过母亲做的菜,他只吃过“母亲牌牛肉棒”,食品厂都比亲妈贴心。 “嘁,小看我?”白芙眼底尽是嫌弃,“妈平时没少看美食视频!墨墨,妈妈到时候给你做几道大菜。油爆双脆、三套鸭、套四宝…还有那什么菩萨来了都跳墙!” “妈妈,我想先尝尝您做的白粥。”程墨虚弱道。 白芙心花怒放,心底油然而生“女鹅需要她”的巨大满足感:“小意思!妈妈给你做!” 第74章 夫妻双双睡病床 晚上9点30分。 病房阒静无声。 滴速管落下一滴、二滴、三滴……女孩子心里便跟着数一、二、三。 她拉好被子,将自己裹成千年干尸,虔诚地向分管睡眠的修普诺斯祈祷。 睡神瞧她不顺眼,偏不让她睡。 耳边响起呼喊声。起初声音很远,渐渐地,那声音愈演愈烈。 程墨推着移动输液架,从病房门缝往外探看。 护士神色仓惶,咿里哇啦地一会切英语一会转法语。 “又不是世界末日,慌成这样。”最后一丝睡意被赶走,程墨喃道。 她刚想转身躺回病床。 却听到救护车尖锐的爆鸣声。 护士站冲出几道身影,往急诊分流处的方向冲。 枫叶国看病急诊大厅设有分流处,不同的急诊病人分配到不同的急诊区域。 分区颜色不一样。程墨刚进来抢救时被分到橙色区域——那个区域属于病情有可能会恶化的急诊病人。 而此刻,几名护士从分流处飞奔而出,推着好几个担架直冲红色区域——这是急诊最高级别。 她瞪着眼,忽然看见担架上的病人们血肉模糊。其中有一位似乎伤到了大动脉,脖子倏地飙血,一名上了年纪的护士眼疾手快,跳上担架,直接用指压法捂住他的脖子。 血溅得到处都是。不光是病人,连护士也成了血人。 “apply pressure to stop the bleeding(压迫止血!)!” “we need to control the airway(我们需要保持气道通畅)!” “……” 短短10分钟,病人在阎王爷面前走了一遭。 似乎只在电影才会出现的场景,无比真实地在眼前具象化。 她早已虚汗连连,手按住输液架强迫自己不要倒下。 “小满?” 熟悉的声音把她拉回人间。 程墨遽然回神。 高大的身影罩住她。 泛着雾色的瞳面装下男人的样子。 他身上已没有走时的狼狈,浑身上下散发出沐浴后的味道。 长长的急诊室走廊,周围一切渐渐变暗,模糊成色块,唯独程斯樾在她的眼底倏然清晰。 她含住嘴唇,低语道:“你怎么来了?早过了探视时间,你翻墙进来的?” 程斯樾刚到医院,便遇上了几辆救护车,附近高速出了连环车祸,急诊大楼忙得揭不开锅。 他又不是小偷,为什么要翻墙?大摇大摆进来的,好吗? 程斯樾懒得和这二五眼解释。 他的视线聚焦在她的眼睛,见她睫毛不自然地颤动,又下移到她的唇上。 喉结微不可察地滚了滚,道:“给你送换洗衣服。” 什么嘛。 他是超人? 马不停蹄从国内飞过来,连时差都没倒。程墨费尽心机“赶”走他,不就是想让他回家好好睡觉吗? “我有病号服啊。”程墨甩甩超长的袖子,退到门边,程斯樾灵巧地钻进病房。 程斯樾:“内衣裤。” “!!!” 女孩子脸顿时沸腾起来。 方才升起的那一丝感动,被她扔到外太空! “你开我抽屉了?”程墨又羞又愤,她夺过纸袋护在怀里。 抽屉里的内衣裤,是她上一次回国在拼多多一打打买的。 枫叶国内衣裤尺码巨大,很难买到合适的。 程墨陪赵明月逛过bra店。 e杯:无需自卑的普通人;f杯:昂首挺胸的正常人;g杯:波涛汹涌的异能人士。 丰满的赵女士冲她坏笑:“马里亚纳海沟才是女强人的事业线。” 至于内裤。 赵明月随手拎一条打开,裤腰宽幅赛过扬子江。 程墨沉默,夺路而逃。 程斯樾顿了顿:“你的衣服都在我们房间。” 她的脸红到耳根子后面,一想到程斯樾看见满满一抽屉的卡通图案内裤……现在找块地儿挖坟把自己埋了,还来得及吗? “那你也不能随地乱挖!”她急得语无伦次。 “白眼狼。”程斯樾眼睛翻了翻,把人按进病床,刚想拉被子,那姑娘先他一步,伸手一扯,和被子融为一体。 鼓鼓囊囊小山一团,野坟般清新脱俗。 “哦~你不属狼,你属鼹鼠。挖那么快。” 那鼹鼠一声不吱。 程斯樾故作平静,实则有点慌,忙说:“你们女孩儿叠衣服我不会。我翻得很礼貌的,保证没给你弄乱。” 被窝里传来一声骂:“礼貌你个日本鬼子!” 程墨社死了。 她的内衣内裤被个大男人看光了。 程斯樾眼底发青,煎着心一路熬到这儿,他可不能把病人惹毛了。 于是,宽她心:“给你拿了熊大、熊二和吉吉国王图案的,你自己挑着换——” “程、斯、樾!” 程斯樾在默不作声和没话找话中斟酌片刻,继续道:“你小时候不是喜欢看熊出没吗?幸亏没买光头强,否则大半夜的,挺渗人。” 被子里的鼹鼠星人原地自爆:“我又不是穿给你看的!!!” 静默两秒。 程斯樾肩膀颤了颤,强忍笑场的冲动:“是么?那你想穿给谁看?” “镜子!我穿给镜子看!你满意了吗?!” 她泄完火,往墙壁蛄蛹几下,变成了一只面壁思过的鼹鼠。 眼下的状况。 厨子来了都只能拍屁股—— 坏菜了。 护士打开门。 “程小姐怎么还不休息?”她扫一眼程斯樾,“你是她的?” “我是她老公。” “嗯,那你陪着点。”护士又扫一眼病床那坨大的,“刚才急诊来了一个伤到大动脉的病人。程小姐不会晕血吧?有需要我去叫医生。” “她有不舒服我马上叫你,谢谢。” 护士退出房间前,顺手将病房灯关了。 室内光线暗淡。月光穿过轻纱似的云网,轻拂病床。 蒙着头的女孩子感知到外部空间变得格外寂静。 正琢磨着程斯樾在干嘛。 被子倏地灌进冷风。 程斯樾掀开被子,和里面那颗小脑袋摆事实讲道理:“喂,护士说让我照顾你。你是不是晕血了?” 程墨小声:“我不晕血。” “你晕。” “我抽血都盯着看的。” “给台阶下你就下。”程斯樾哼了一声,“不然你闷那么久,想上天吗?” “……” 没给她半点反应时间。 程斯樾极利落地爬上病床,剥开被子,丝滑地将身体塞进去。 程墨:“!!!” 下一秒,耳边传来男人磁沉的声音:“我要倒时差了。” 第75章 没跟雄性生物体同床过 当后背触到男人梆硬挺括的胸膛,程墨脑子里的cpu宕机了。 她屏住呼吸,毛毛虫似的往床缓缓蠕动。在离床沿仅剩一寸距离时,床另一头的男人失了耐心,大手一捞,把她连人裹被子往自己怀里按。 “不许动。”声音沿着她头顶发缝往下漏。 程斯樾的下巴抵住她的脑壳,温热的气息扑过来。 程墨僵住了。 她从没跟雄性生物体同床过,还离得那么近! 内心世界飘来一句:流氓! 程斯樾跳左眼,他掀睫,审她:“骂那么脏?” 程墨心虚,底气明显不足,故意岔开话:“你和病人抢床?你还占理了。” “哦,那就是骂了。”笃定的语气。 “……” 明明沉着嗓,音波化成某种能量,烫得她浑身血液几欲沸腾。 “你怕什么?”程斯樾说,“又不是没一起睡过。小时候尿床那次,你怎么不怕?” “我那时候才几岁!”程墨气得想拉横幅。 “我帮你回忆回忆?”程斯樾拖长调子,不大正经,“我把床让给你。你被自己的尿渍醒,大半夜好心的我不睡觉、忍着臭,帮你换衣服。是谁像树袋熊一样抱着我不让走的?” “我——” “别告诉我你失忆了。你那时候读大班,早就能记事了。” 死去的记忆再次攻击她。 第二天醒来,她嘴角留着哈喇子,趴在程斯樾身上醒来。 他的睡衣被她的口水弄湿了一大片…… “做人要有良心。当年我把床借你睡,过了这么多年,收点利息不过分吧?”程斯樾每说一句,连带周围的空气一起振动,听得某个背过身的女孩子底气尽失。 她没吭声,不敢再对“债主”说半个不字。 男人呼吸渐沉,头垂下来,下颌抵住她的后脑勺。 程墨感觉自己乱糟糟头发蹭到他头上,他睡得不安稳,略朝后缩了一下。 她舒了一口气。 安全距离很快被打破,那脑袋又蹭了过来。 沐浴露的清爽气息由远至近。 气氛粘稠又旖旎。 程墨呼吸悬停,身体硬得宛若一条风干的腊肉。 她干巴地眨眼,除了眼皮肌肉功能尚在,全身上下已然瘫痪。 扑—— 一条腿蓦地搁在她腰间。 “……”她差点被金华火腿砸到岔气。 整个人被程斯樾死死箍住,彻底沦为人形靠垫。不,说靠垫太抬举了。 她就是档次最低的脚踏,古代富贵人家小姐搁脚用的那种! 程墨气得直抽抽。 . 翌日早晨。 程斯樾神清气爽。 护士进房查看急诊病人状况。 程斯樾的视线对上缩在角落的那一团,他喊她:“懒猪,睡相那么差。” 那团人形生物缓缓过头,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她的眼底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脸上的印子还未消散。 “大花脸”恼了:“你含血喷人,到底是谁睡相差……” 电视剧里都不是这么演的:女主睡相极差,八爪鱼似的缠在男主身上,男主露出村头王家二傻子似的宠溺笑容。 而现实呢? 倒反天罡! “?”面对指控,嫌疑人一脸迷茫。 “我脖子落枕,腰也塌了。”程墨负气躺下,“我谢谢你啊,程大债主。” “哟,小两口拌嘴啦?”方缘抱着一个巨型保温桶走了进来。 “没有。”程墨调整表情。 程斯樾眼神落在保温桶上,总觉得来者不善,“我妈呢?” 方缘:“看房去了。” 程斯樾:“?” “她去你家嫌弃得不行。”方缘解释道,“骂你死抠门买格子间,她宝贝儿媳住鸡笼她能受得了?” 格子间?鸡笼? 那套公寓离麦吉尔大学只有500米远。 吴助理和中介谈的,诉求是物业好、距离近、装修豪华。 虽然只有200平,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给程墨读书足够用了。 那种动辄8个卧室的豪宅独立屋,大多分布在城市的边缘地带。 上学远不说,程墨不会开车,还得给她配个司机。 程斯樾两头跑,还真放不下心。 程墨实在搞不懂有钱人的脑回路,微弱反对:“那套公寓挺好的。” “你婆婆钱多,她给你,你就拿着。”方缘打开保温桶,将小菜一一拿出来。 程墨视线落在爱心煎蛋。 每一个蛋上都有咖啡色的香奈儿双c标记。 虽说是早餐,但足够用心。 “妈妈做得爱心蛋好好看。”她拿出手机,一阵咔嚓。 方缘:“那可不,阿芙说了,双c是你俩的姓,正好凑成她喜欢的香奈儿。尝尝,她洒了不少巧克力粉呢。” 程墨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煎蛋、巧克力粉,八竿子打不着的两样东西。 程斯樾腹诽:这是什么地狱组合,他绝对不吃。 程墨眼珠子往左看,落在男人身上:“你也一起吃。” 男人嘴角微微一抽,“都别吃了。” 吃了会死。 “那怎么行,妈妈的一片心意。”程墨咕哝道。 方缘布好菜,露出上下两排森白的牙齿,笑道:“矮油~这不是蘑菇中毒吗?不然我也加入你们。” 程墨被方缘的大白牙闪瞎了眼,赶紧提醒:“方姨,咱们的症状是一样的。” 方缘料她一定会这么说,嗓子蹦出两声短促的嘿嘿,旋即爽朗道:“我后半夜起来饿得不行,煮过泡面了。真不饿!” 说时迟那时快,她盛出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粥,黑心店家上身似的招呼顾客吃饭:“快喝,管够!” 程斯樾硬着头皮拿起勺子。 “干嘛?这是砒霜还是鹤顶红?你至于丧着脸吗?”方缘仗着年龄优势,在程斯樾身上作威作福。 “吃,我吃。”程墨抢过程斯樾的话头。她胃肠道早就清空,二话不说埋头干饭。 程斯樾垂眸看她三秒。 旋即起身,伸手越过桌子上空,拎起那颗埋进碗里的脑袋。 “别吃了。” 女孩子腮帮子鼓着,咕噜咕噜连喝好几口。 程斯樾捏她手腕,夺下勺子。 程墨有点气:“这是妈妈的一番心意,我要吃!” 程斯樾被她气笑了:“前提是能吃。你倒是看看,这是人能吃的东西?” 他往碗底一捣,盛出一大勺,勺子上的米粒黑白分明。 程斯樾:“头一回见糊底的白粥,喂猪猪都嫌。” 众人沉默。 程墨面无表情:“我不嫌弃。” 话落,她又肥着胆,憋出几个字:“你是猪。” 程斯樾:“……” 他就这样,水灵灵地被一个姑娘骂了。 “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程墨小老师似的教育他,“妈妈做的爱心早餐不就是煮过头了吗?你不吃我还想吃呢。” 程墨从未吃过自己妈妈做的饭。从小和亲生父亲相依为命的她,根本没见过妈妈。 她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白粥小菜,这是程斯樾母亲做的早餐。 她怔忪地望着早餐,仿佛它们是“妈妈”亲手为她做的。 周围的空气似被抽掉,眼前的世界坍缩成真空,压进耳道。 耳边出现一些从未在记忆中出现的声音。 妈妈举着,温温柔柔地喊她:“墨墨,妈妈来接你啦!” 她飞奔着向妈妈跑去,粉色凉鞋踩在地上,发出踢踏踢踏的脚步声。 她展开双臂,加速向前冲。 风扬起香芋色的裙摆,她听见自己奶声奶气地喊:“妈妈——!” 猛地一下,她停了下来。 耳边阒静无声。 眼前空旷寂静。 她很久都没有动,一滴眼泪倏然滑进碗里。 “怎么了?”程斯樾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程墨微微昂起头,湿润的双眸凝住他,内心坦荡一片。 “我知道自己六亲薄缘。听人说我这样的人,这辈子就是最后一世了。” 这是她第一次向他袒露心声。 听到“最后一世”程斯樾立刻蹙眉。 他又听见小丫头吸吸鼻子:“下辈子,我好像不会再有轮回了。我把这一世当做最后一世活。妈妈对我好,我也对她好。谁喜欢我,我就喜欢谁。” 程斯樾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眼前似乎多了一道模糊的光影滤镜。瞳仁定住,脑海里风号浪鸣,诸多情绪横冲直撞向他飞来。 他伸过手,顺着她毛茸茸的脑袋摸了摸,又将她弯成括弧的鬓角碎发捋到耳后。 她只被顺毛的小猫,乖巧地坐着。 “那我喜欢你。”程斯樾哑着嗓,话甫出口,他的心间酸涩一片。 第76章 禁锢在昏暗小屋,暴虐撕开伪装的面具 程斯樾的话宛若一根木柴扔进程墨的心房。 她的脑海里,到处都是木柴爆开的秫秫响声。 灼热如烈焰般升起,迅速占据她的心房。 她的双眸情不自禁地锁住他。 怔忪片刻,似乎望见病房的另一端—— 十四岁的程斯樾站在那,站在她臆想出的那个“妈妈”站着的位置。 少年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手臂高举粉色的。幽风乍起,他的头发自后向前,少年清瘦的骨骼轮廓愈来愈清晰。 回忆中的场景像一张慢慢显影的立可拍相片。 程墨吸吸鼻子,忍着眼前的湿雾,强压下心中涩意。筷子夹起爱心煎蛋放进嘴里,默声吃饭。 舌尖迎接巧克力粉的甜腻,味蕾遭受过量食盐的袭击。 最后,咔嚓一声,牙齿经受一大波鸡蛋壳的入侵。 白芙做的爱心煎蛋一言难尽! 程斯樾倒温水,推过去给她。 他用37度的嘴,说出零下50度的话:“没苦硬吃。” “……” 一阵急促的键盘敲击声传来。 二人不自然地抬起眼,猛然意识到病房里还有第三个人。 只见一个人形码字机盘腿坐在会客沙发,双手幻影移形,键盘起火似的劈啪作响。 方缘没抬头,嗓音幽幽传来:“不用把我当人看!我就是生产队的驴,一天24小时不带歇的!” 程墨捧着水杯起身,趿拉步子走到沙发上坐下。 “写什么呢?”眼睛没敢凑过去,脑瓜子忍不住好奇。 “哀家允你做第一位读者。”方缘正色道。 程墨欣喜,眼睛左右滑动,逐字逐句。 【视觉艺术系女大与ai领域奠基人男主。女主一直视男主为最尊敬的长辈。怎料,月圆之夜,长辈将女主禁锢在昏暗小屋,他暴虐地撕开伪装的面具,露出尖锐的狼牙。女主薄衫碎裂,光洁的轮廓在月光下愈发莹润。】 且不说男女主背景止不住地熟悉,故事的走向没眼看……程墨欲言又止。 方缘递来锋利的眼刀:“哦,你还嫌上了。” “不不,”程墨扑簌长睫,弱声道,“方姨,这题材…能过审吗?” 方缘凑过来,耳语:“北美包过的。十八岁以上速看。” “……” 方缘声音凉薄,她伸手指向自己:“我,四十岁一枝花,没指望过男人。钱么,老姨我已经赚够了。你个小屁孩,还不允许老姨放飞自我吗?” 作为方缘多年的书迷,程墨不忍看到未来的文坛之星陨落人间,她痛心道:“方姨,在搞钱和搞对象之间,您偏偏选择搞黄。您、您实在是……!” 程斯樾靠在沙发边,双臂抱在向前,鹰隼似的盯着方缘。 “删掉。” 两个字自带警示的特效,在方缘耳边拉响延绵不绝的警报声。 “我改,”方缘看他的眼神犹如看待甲方爸爸,她还有一本书谈好了国内的出版,是程斯樾牵的线,“我改还不行吗?” 程斯樾:“侵犯隐私权、名誉侵权、恶意编造或诽谤。” “哎哟喂,小少爷!小少奶奶!”方缘搓着手,“我不写你俩!真不写我发誓!” 程斯樾眼神警告:你最好是。 . 出院手续办好。 程斯樾拎着红白编织袋,里面装着程墨住院的洗漱用品,杂物袋还有个小内袋,里头装着一沓内衣内裤。 他毫无形象可言。 方缘挽着程墨,偷笑:“你看看,我那春运编织袋被他拎着,还挺像那啥的。” 闻言,程墨打量他的背影,肩膀宽阔平直,光看背影就会觉得此人一定不俗。 她颔首,同意方缘的观点:“他一直模样好,套个麻袋都好看。” 方缘撇嘴,惊呆:“我说他提溜个编织袋,就跟赶春运的民工兄弟似的!怎么到了你眼里就成好看了?哪儿好看了请问?那编织袋不是巴黎世家,是我专程从拼多多下单买的,转运两个月才到枫叶国的正宗春运麻袋!” “啧,”方缘嫌弃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瞧你那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了!果然情人眼里出西施!” “我没有,我不是。”程墨下意识否认。 “否定之否定,就是肯定。”方缘轻推她,把人硬生生塞进程斯樾怀里,“喏,完璧归赵。走了。” 女孩子红着脸,冲她背影喊:“方姨,您去哪儿?” “枫叶国地头蛇方导儿即将上线。”方缘抄着走,面对他俩倒着走,“好不容易想的题材不能写。正好我地陪姐妹流感了,我帮她带个国内团,顺便积累素材。” 程墨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您要带团?!” “一起去?”方缘问。 程墨像个征求家长意见的小孩,歪头看向程斯樾。 程斯樾最受不了她那双小鹿眼露出渴求的眼神。 他头大:“小祖宗你刚出院。” 没一票否决,就有机会。 医院停车场。 前几天的寒潮消失殆尽。 春日气息浓郁,天空像张饱和度极高的蓝色卡纸。 不远处飘着一朵巨型云。 程墨抬头看着彩漫似的天空,阳光洒在脸上,照得黑曜石般的眼眸反射晶彩的亮光。 十九岁,本来就是疯玩的年纪。 程斯樾开口:“今天不行,回家休息。” 那双眸子里的光亮黯淡几分。 程斯樾上前几步,询问方缘整个行程安排。 问完,他对程墨说:“明天去圣母大教堂,你跟着方姨玩两个小时。外面的东西不准吃,回家吃。” 程墨脚底装了弹簧,一蹦三丈高,“耶!我还没跟旅游团玩过呢!方姨万岁!” 方缘看着她雀跃的模样:“谢你身边这位吧,他不开口同意,你一个病号能出门遛弯?” “都说了,我不是病号。”她抗议。 “是,”程斯樾赞同,“这位中毒产生幻觉的、猛扇自己巴掌的程小姐,你确实没病。” “你!”程墨气急了,这男人怎么回事,她病好了就开始怼她,“我要是法官,我判你这张臭嘴——死、刑!” 到底谁的嘴坏?! 程斯樾凉飕飕地眼风递过来:“杀人犯法的。” “……” 第77章 我是不是被骗婚了? 圣母西街。 一小队修女,沿着阔石大路次第而过。 黑色修女袍随着步伐规律摆动,晨光打在她们的纯白头巾,黑白光影晃晃悠悠。 程墨见修女们走进圣叙尔皮斯神学院。 程斯樾抬手往她光洁的额头一弹。 “嘶…你干嘛?”程墨捂住额头。 “尼姑有什么好看的。”男人收回手,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点了点。 程墨的视线越过圣叙尔皮斯神学院,落在与之毗邻的圣母大教堂。 “我还没去逛过教堂呢!” 她声音透出隐隐的兴奋,程斯樾敏感地捕捉道:“你在这待了这么多年,连忙蒙特利尔地标建筑都没逛吗?” 说罢,他后悔了。 女孩子叽里呱啦说着:“刚来那年,语言不通,我不敢乱跑。” 再后来,语言关过了,却卡在生活费这关。 为了凑费用,她不仅打工。 “我还帮邻居扫雪。”她颇为得意,“有一次邻居老太太给我20加币,我开心得帮她免费遛了一星期狗!” 一只哈士奇,一只阿拉斯加,阿拉斯加站起来比她人还高。 她被狗拖着摔了个屁股蹲,小脚趾轻微骨裂。 “不是我遛狗,是狗遛我。” 她笑得没心没肺。 这丫头是懂扎心的,程斯樾胸口一闷,“估计拿你当雪橇了。摔疼了?” 程墨拍拍胸口,报喜不报忧:“我这么强壮,怎么可能有事?要不给你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 “你想表演,我不介意。”程斯樾调子不大正经,“回家表演。” 程墨:“……” 前方停下一辆大巴车,方缘举着小旗子下车。 “各位,前面就是蒙特利尔最着名的圣母大教堂,又名圣母圣殿。距今已有200年历史!” 程墨眼睛亮了,对着程斯樾脱口而出:“四叔我走了!” 程斯樾气得胸膛起伏。 他不是早就转正了吗?! 臭丫头明明答应和他结婚的。 他看向坐在后面两排的保镖——齐鸣和周勤双手摆在膝盖,歪着脑袋,假装欣赏车窗外的街景。 老板非要上演“亲自开车送老婆”的戏码。 两个保镖头一回坐老板开的车,后背挺得比遗体室的尸体还板正。 程斯樾咬牙切齿:“我是不是被骗婚了?诈骗也要讲点诚意吧?” 齐鸣瞬间“街道工作人员”上身,拿出关爱空巢老人的耐心:“老板,太太以前不就这么喊您吗?” 程斯樾:“你也说了是以前。” 周勤头大,敏感肌老板真缠人,他小心翼翼道:“老板,太太一直拿您当叔叔,总得给她一点时间吧?” 程斯樾烦躁:“那要多久?” “一年半载?”周勤见老板的脸快拉到地上了,举例说明,“假如我太奶和我没血缘关系,她老人家中一亿彩票后和我告白,小勤我喜欢你整整六十年了,我想和你结婚。您猜我会不会惊吓过度?” “滚。” 程斯樾把那抽象玩意儿赶下了车。 保镖委屈。 程墨蝴蝶般扑进方缘的怀里。 “方姨!”她咬着甜甜的调儿,杏眸弯弯。 方缘眼神掠过她的发梢,对上了不远处的那张黑如锅底的脸,把小姑娘往旁轻推:“别抱我,某个拈酸吃醋的玩意儿要气到了。” 程墨别过眼,对上程斯樾唇角弯起的弧度。 她迷茫地转头看方缘:“他不是,挺高兴吗?” 方缘震惊了。那鬼东西一定是川剧大师的嫡传大弟子! 程斯樾赶上来,往女孩子脖子绕围巾:“丢三落四,你想上天?” 方缘狠狠瞪他一眼,她身高1米72,火气窜到7米21:“起开,别影响我带团!” 程斯樾反扣住程墨的肩膀,高大的影子和女孩子娇小的身段相叠,凑她耳边嘱咐:“你跟着方姨,别走丢了,结束我来接你。周勤和齐鸣都在,有什么事情他们会帮你解决。” “好的。”程墨点头如捣蒜。 方缘咕哝:“这么不放心,怎么不买根儿童防丢绳给她拴上?” “有这种神器?”程斯樾拿出手机,打开购物软件。 “……” 程斯樾从人潮的缝隙中,目送那道清丽的背影走进大教堂。 他是麦吉尔大学实验室科研项目资金的主要投资方。实验室得知投资人就在蒙城,怎么会放过见他的机会? 他只能开着车离开。 . “程墨?” 喊声突兀,在大教堂的上空荡出回音。 方缘蹙眉:“各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这是教堂,聊天去厕所哈。” 一个20岁左右的年轻女孩,将视线化为实质,在程墨身上来回转悠,看得程墨极其不舒服。 “你就是程墨。”女孩肯定的语气。 方缘尴尬了,压低嗓音:“你们认识?” 程墨疑惑地看了几眼,确定不认识眼前人,但是开口问:“请问你是?” “啧,你啊你,贵人多忘事。我是徐蕊。” 徐蕊? 眼前的女孩和记忆中的形象对不上。 徐蕊哂笑,栗色长波浪使她的笑容带有明显的风尘气息,“明阳高中,高一二班。老同学,这都不认识的话,那就太刻意了。” 徐蕊。 无数画面汹涌奔腾,爆炸式的记忆片段将大脑短暂挤成交通堵塞。 程墨稳住心神:“是你。” 方缘只觉得气氛不太对劲,冲教堂门口的周齐二位门神使了个眼色。 她还要讲解,不得不将带着旅游团继续前行。 徐蕊已经走到程墨的眼前,上下打量她:“那么多年没见,你一点没变。” 程墨:“你变化挺大的。” 三千的双眼皮,两万的鼻子,三万的胸。 她不认识现在的徐蕊很合理。 程墨淡声道:“我要参观教堂了。” 徐蕊拦在她面前,嗓音夹带恶意:“程墨,你从咱们高中退学,大家说你怀上了,躲外地堕\/胎去了。我当时还不信呢,我还帮你说过好话呢!” 程墨想甩掉这个牛皮糖一样的女人,三步并作两步。 徐蕊跟上她的步子,讲话语速很快:“你都坐上豪车副驾了,你现在不得了啊!” “你有完没完?”程墨猛地扭头。 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徐蕊身边闪过一黑一白两道人影。 强烈的骨骼刺痛感直冲徐蕊的天灵盖。 第78章 我老公来了! 徐蕊双臂被保镖反剪架在身后。 嗓子刚想发出尖锐的爆鸣,口鼻立刻被保镖利落地捂住,空余一阵呜咽声。 她的余光扫见教堂内的拱门形神龛。 三座圣灵、圣母、圣子雕像,仿佛活了一般,投来数道冰冷凌厉的视线。 徐蕊冷汗连连,自己就像个笑话。 方缘碎着步子颠过来:“祖宗,怎么回事?” 她眼神在程墨和侧门处疯狂抽动。 动静闹太大,安保人员快来了。 程墨毫不畏惧地站在徐蕊面前,眼神直视她:“我坐个车,就刺痛你了?” 两人曾经同窗一年,明明年龄相仿,一个气质娴静,像个结构稳定的三角形,另一个浑身上下躁意浮动,像个极不稳定的平行四边形。 在安保人员上前询问前,齐鸣和周勤将人松开。 徐蕊踉跄一步,齐鸣假意扶住她,用英语关切道:“you okay, ma''am? (你还好吗女士?)do you need any help(需要帮忙吗)?” 周勤对安保人员说:“sir,thisdy had a hypoglycemic episode earlier, but she is fine now.”(先生,这位女士刚才低血糖发作了,她现在已经没事了。) 安保人员颔首,用英语询问徐蕊还好吗? 徐蕊磕磕绊绊想告状,指着齐鸣和周勤二人激动地比划,嘴里冒出几个含无关联的、带有浓重口音的英文单词。 无效沟通。 安保人员遗憾地耸耸肩。 方缘用极为流利的英语感谢安保人员对旅游团团员的关心。 书到用时方恨少。当徐蕊单词背诵永远止步于abandon时,她就知道自己被英语彻底抛弃了。 身处异国他乡,徐蕊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清。 程墨幽幽地看她一眼,插刀:“good good study,day day up.” 徐蕊:“……” “蕊蕊,你去哪啦?”一男一女沿着小礼拜堂的环廊走来,找到徐蕊,女生关切道,“我们以为你已经进去了,你怎么还在这?” 男生视线落在程墨身上,旋即一亮:“这位是?” 徐蕊理亏在先,又在异国他乡,她暂时收起一身反骨,面无表情地介绍:“我高中同学。” “你好。”男生冲程墨伸出手,极为热情。 方缘的手斜插过来,大力握住男生,牵狗子似的把他拽过去:“来来来,小孙是吧?咱往前走。” 她熟稔地揽住男生的肩膀,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他说:“导儿我呢送你一句话,做人呢,千万不能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方导,您误会了。”男生赶紧解释。 方缘:“我这是救你命。” 万一被某个大醋缸子知道有人惦记他老婆,铁定要闹。 女生拉过徐蕊, “没事吧?” 徐蕊摇头。 女生自然比男生敏锐,她先问徐蕊:“你高中同学我认识不少,怎么没发现有这么一号人物?她好漂亮啊。” 徐蕊不会承认讨厌的人漂亮,她拉不下她的整形脸。 女生又问:“你讨厌她啊?” 徐蕊笑得恶意:“呵,全班同学都讨厌他。” “哦~难怪没见她参加你们班的同学会。”女生了然。 两人埋头说着悄悄话,淹没在旅游大军之中。 这个团多是家庭条件不错的学生。方缘闺蜜是地陪,流感高烧40度,但凡晚一秒钟送医院,等待她的将是冰冷的太平间。 帮好姐妹带团,方缘义不容辞。 起初团员们不太明白,为什么方导带团能带出山匪劫镖的架势。 后来众人看见两个身高超过1米9,一身腱子肉几欲冲破西装束缚的保镖,众人似有所悟。 合着这是哪家千金下基层体验生活来了。 再看方导,一口一句“大姨我bb”。 谁家能有四十岁的大龄待嫁千金? 当方导冲着那个年轻小姑娘唯命是从时,大家回过味儿了。 低调的正主在这儿呢。 徐蕊彻底蔫吧了。 原本恨不得每隔一小时发一次朋友圈的她,连自拍都没兴趣了。 女生亲昵地挽着徐蕊胳膊,“蕊蕊,我怎么觉得你和程墨不对付啊?” 男生恍然大悟:“原来她叫程墨啊,怪不得惜字如金呢。” 女生和徐蕊倏地转头,瞪他。 “看我干嘛……”男生摸了把后脑勺,“家里打算让我本科毕业后到这儿读研。我想认识个当地朋友,犯天条了?” 女生哼笑,阴阳怪气:“思想滑坡,心术不正。你看上人家了?” 他不答。 . 休息间隙,徐蕊拿出手机翻看。 忽然,她的眼色暗了下来:“唉,cohere把我给拒了。” 闻言,女生和男生也拿出手机。 “你们也跟我一样吧?模板拒?”徐蕊好奇探头,蓦地发现他俩收到的信息和她完全不一样。 “蕊蕊,我们好像通过了耶……”为了照顾好友的情绪,女生强压下巨大的喜悦,“暑期实习岗而已啦,说白了和kfc暑假工没差啦,都是为资本家打工。孙钧,你说是不是?” 这个叫孙钧的男生才没什么感同身受,他的喜悦一波接着一波,“我居然真的要去cohere实习了!我要和我偶像一起上班了!” 徐蕊心里不是滋味。 国内首屈一指的ai人工智能公司,面向高校在校生招聘暑期实习岗,这个消息是她告诉两个好友的。 她们仨结伴而行,一起去参加笔试和面试,凭什么只有她被刷? 难道是她在第三轮面试的时候太紧张了? 徐蕊记得最后一轮面试中途,忽然进来一位身材颀长、气质清越的男人。 几名面试官们纷纷起身,喊他“程总”。 面完她才知道,那位程总竟是cohere大老板程斯樾。 “我一定要让我偶像给我签名!”男生激动,“你们不知道啊,我偶像在人工智能方面那叫一个牛逼!” “具体怎么牛逼呢?”徐蕊冷哼。 男生卡壳了。 徐蕊:“真不知道你这种人是怎么被cohere看上的。面试那人是瞎子吧?” 男生气急:“你骂我偶像瞎?!” 正说着话,方缘喊团员集合。 团员们来自天南海北,年轻人叽里呱啦很是热情。 有位1米8的东北大妞儿揽住程墨的肩膀,热情四射:“艾玛呀,回国姐姐我带你这个南方小土豆去雪乡看雪!” 程墨杏眸弯弯,想起一则有关雪乡的旧闻:“听说那儿宰游客,康师傅卖五十一桶?” “咳咳咳……”东北大妞儿尴尬摸了把驼峰鼻,“妹妹,给姐留点面子。那是我哥黑心,他宰客,已经被工商和旅游局勒令整改了,罚得底裤都没了。你要肯赏面儿来玩,姐姐我只收你成本!” “那咱俩加个微信吧!”东北大妞儿亮出二维码。 程墨低头扫码。 不远处,一辆黑色宾利停了下来。 车窗降下,车内男人喊她小名:“小满——” 男人磁沉的声音坠落的那一刻。 程墨身后的钟楼响起悠远的钟声,钟声共鸣,音浪层层递进,惊起广场上的无数鸽子。 她抬起头,从鸽子缭乱的翅膀缝隙,她看见达尔姆广场对面的男人。 大概跑200米就能马上见到他。 其实也就分开了两个小时。 这两个小时的时间是不是有法力加成? 她在欣赏大教堂恢弘的内景时频频走神,甚至产生了一个人逛旅游景点非常无趣的荒唐念头。 程墨抬起胳膊冲他挥舞着,扬着调子喊:“程斯樾——我在这儿!” 她的喊声引来其他团员的侧目。女生和男生古怪地对视一眼:这名字,怎么那么熟悉啊?徐蕊更是愤懑地看着程墨的身影,心中怨气四起。 东北大妞儿拉她:“诶,妹妹,那谁啊?” 程墨手腕被扣住,心里难免急躁,她无意多解释,冲东北大妞儿匆匆扔下一句“我老公来了”,抬脚便往广场那头跑。 第79章 亲你大舅姥爷! 程斯樾站在车边,见她跑过来的模样—— 那一头自然卷曲的长发随着灵动的脚步,在后背黑云般散开。 她跑得轻盈,以一个非常漂亮的姿态,往他的这里跑。白色的鸽群在她身边散开,美得像一帧电影画面。 程斯樾无端想起她扑进方缘怀里的场景。 所以,他,有些别扭地、小幅张开手臂,想迎她入怀。 而广场这一边,方缘带团慢腾腾地走。 众人见程墨导弹似的穿过广场,横冲直撞,鸽子见这姑奶奶来了,忙把翅膀拍出残影。 没几秒,偌大的广场空无一鸽。 喂鸽子的孩子手停在半空,鼻翼耸动,眼眶蓄满泪。 东北大妞儿稳定输出:“好家伙,瘟神过境,片甲不留。” 方缘远远就见程斯樾跟个二傻子一样张开手臂。 结果,人小姑娘不解风情,跑到他身前1.5米处,精准踩刹车。 “……”程斯樾手团成拳头,暗戳戳塞回裤兜。 方缘笑得直拍大腿:哈,让你大鹏展翅,吃瘪了吧! 终于拥有姓名的孙钧一瞬不瞬地盯着程斯樾,唇瓣翕动,声音微颤:“那不是我偶像吗?!” 偶像? 徐蕊将视线从程墨身上移开,又粘到程斯樾身上。 只见他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身影颀长,他垂眸看程墨的眼神柔软又温情。下一秒,他蓦地抬头,直愣愣对上徐蕊打探的双眸。 剑眉微蹙,无形中自凌厉,威慑感十足。 他的样子,像猛兽保护巢穴里的幼崽。 和徐蕊在面试时见到他的样子,截然不同。 依旧没能拥有姓名的女生,讷讷道:“…那是cohere公司的程总……?” 话未说完,孙钧兴奋脱离队伍,兴奋上前。 方缘头一回见到打了兴奋剂的男大学生,扶额:“诶,你上去干嘛?”活腻了,找死吗? 程斯樾打开副驾车门,刚想把女孩子塞进去。 不远处传来一阵极激动的呼喊声:“——程总留步!” 他回头,一个小年轻以百米冲刺之速闪现眼前。 孙钧眼神在程总和程墨身上打了个飘儿,率先开口:“程总,我叫孙钧,不知道您是否记得我?前阵子在您公司,我参加了面试……” 程斯樾很不喜欢这个小年轻的打量,脸一下冷了:“不记得。” “……”孙钧求助程斯樾身边的程墨,“程墨,原来你和程总认识?” 程斯樾转头看她:“你们认识?” 程墨老实道:“方姨团队的。” “有事么?”程斯樾又问孙钧。 孙钧的热情被程斯樾的冷漠灭一大半。 他像打不死的小强,很快调整情绪。 程斯樾是公司大老板,像他这样的掌权者,对一个毫无印象的暑期实习生,能开金口说几句话已是最大程度的宽待。 在偶像面前,孙钧强压下跳动的心脏,决定先拉拢偶像的身边人。 于是,孙钧笑着看向程墨,问:“程墨,没想到你跟程总是亲戚。” 亲你大舅姥爷! 程斯樾脸一沉,底色十成黑。 孙钧身边的女生适时出声,于是她拥有了姓名—— 钱莎莎落落大方,控场道:“程总您好,我和孙钧,还有徐蕊,两周前一起到贵公司面试了暑期实习生,有幸在面试时和您见了面。刚才恰好收到公司短信,我和孙钧都通过了。” 她一把拉过没通过的徐蕊,想帮朋友一把:“这是徐蕊,说起来,她跟程墨还是高中同班同学呢。但是徐蕊没收到录用的短信,会不会漏发了?” 意图很明显。 想通过程墨的关系,再把徐蕊塞进程斯樾的公司。 区区暑假实习生而已,还不是程总一句话的事情? 徐蕊脸色难看至极。 她完全没想到会被好姐妹推到前面,她只觉得丢脸。 但她骑虎难下,早知道刚才对程墨客气一点,少一些尖酸刻薄。 徐蕊硬着头皮,挤出一个极难看的笑:“没录取是我的水平不够——” 程斯樾转头,认真打量程墨的表情,她比平时更安静,她不该静成这样。 他公事公办:“暑期实习生的录取是公司人事部定的。” 他那天去面试现场,是被周汀强行把他拉去的。周汀那货前一晚聚餐吃坏肚子,人实在坐不住了。 徐蕊声音小了几分:“我知道。” 程斯樾没理,伸手拉了拉程墨歪在一边的领子,耐心问:“你高中同学?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徐蕊的心脏忽上忽下,生怕程墨嘴里冒出什么难听话,她赶紧说:“我和程墨是同桌,后来她不念书啦。班里同学谁都没有她的消息。暑假班长要组织同学会,程墨你要是回国,来参加同学会!” “你同桌?”程斯樾看程墨,后者点点头。 毕竟只在国内读了一年高中,程斯樾只当她和老同学关系生疏,不想尬聊。 见程墨不置可否,没说半句徐蕊坏话,钱莎莎像个火箭推进器似的,又道:“程总,您行个方便?您让徐蕊也和我们一起实习吧。她跟程墨是同桌呢。” 场面静了须臾。 程墨倏然拉起程斯樾的袖子,没用正眼看徐蕊,只是低头一个劲儿在他袖扣的位置拧啊拧,“抱一丝,我们不方便。” 徐蕊嘴角抽了抽。 钱莎莎也被她的话顿住了。 孙钧掉在地上的眼珠子直愣愣地瞪着程墨对他偶像亲昵的动作。 “唉,你们几个小屁孩,怎么不上大巴车?不去吃饭啦?”方缘在大巴车上数完人头,少了仨。 精明如程斯樾,有点懂程墨对老同学的态度了。 他强势抓过女孩子的手,固定在掌心,故意沉声道:“别闹,把我袖扣扯掉了。” 众人的眼神欻欻欻落在两人交握的手,没有人敢多吸一口气。 程墨一惊,下意识抽手。 程斯樾用另一只手解下袖扣,塞进她手里:“想玩?呐,给你。” 明里斥暗里宠,声音腻得方缘头皮发麻。 刚才太热,方缘卷起袖子,露出的那一截胳膊密密麻麻全是鸡皮疙瘩。 她绝望地看向对面的大教堂,喃道:“主啊,我密集恐惧症犯了,拯救我,阿门。” 第80章 官宣:无比低调地,结了个婚。 那颗袖扣落在程墨左手手心,冰冰凉凉的触感。她的右手被程斯樾的大手包着。 一冷一热,冰火交加。 被那么多人盯着,程墨无处遁形。 她歪歪脑袋,向程斯樾解释:“我其实没有想玩你——”的袖扣。 偏那男人恶作剧似的截断她的话,插嘴道:“我给你玩。” “!!!” 程斯樾见她小脸由红变紫,怕把人惹急了,赶紧补充道:“袖扣家里还有很多,下五子棋足够了。” 再蠢的人都看明白了。 他俩,是一对。 方缘耐心告罄:“我拜托你俩收一收,要玩回家玩去!考虑一下大龄单身狗的感受!” 她容易吗?! 每晚绞尽脑汁写甜文写得头都斑秃了,作品还没有数据,她容易吗?! 要不是想到评论区那么多读者老师对她的鼓励,她能坚持下来? 早就太监自宫断更一条龙服务了。 孙钧恋恋不舍,不想放过好不容易得来的偶遇机会:“程总,能加个联系方式吗?工作上有不懂的地方,我想请教您。” 程斯樾不会随便透露他的私人号码,拿吴助理挡枪:“让我助理加你。” 人类一小步,世界一大步!能加上程总的助理的联系方式,孙钧已经很满足了。 看到孙钧兴奋成那样,徐蕊怨毒地剐他一眼。 还有她的好姐妹,钱莎莎。 这什么世道?凭什么他俩能去程斯樾的公司实习。 而她,在众人面前成了一个笑话。 干脆同归于尽算了! 在异国他乡偶遇老同桌,程墨非但不帮她在程斯樾面前美言几句,竟然还落井下石! 徐蕊的整容脸丢大了! 从刚才两人亲昵的模样来看,程斯樾和程墨九成是恋人关系。 可凡事都有例外。 cohere公司的掌门人不光有钱、有技术,还是国内赫赫有名的程家四公子。 程家那样的门第,能看上程墨这种人? 高一家长会,全班只有程墨的爸妈没来参加。 后来大家听说程墨是孤儿,五六岁的时候被人收养了。 这样的女孩子,无依无靠,浮萍般长大。 她为了生存下去,一定会穷尽所有。 那她有什么本事? 徐蕊的眼神落在程墨那张瓷器般精致的脸蛋。 是了,她只剩下这点本事了。 徐蕊故意停下来,等着孙钧和钱莎莎坐上大巴,她绕到程墨面前。 “程墨。”徐蕊的整容脸没什么表情,声音却透出满满恶意,“没想到你是不念一点旧情。当年你不在班里,你的前桌严蜜和李萧苒说了不少你的坏话,我可没有落井下石过。” 程墨觉得荒唐,不落井下石只是做人最基本的底线,到徐蕊嘴里,却成了一种至高无上的美德。 程斯樾蹙眉,极为冷淡乜徐蕊一眼,伸出手把程墨往自己跟前带。 本以为程墨会像条刚出水的鱼,在他怀里挣扎一番,没想到,此刻的她倒是乖巧顺从地往他怀里钻。 程斯樾心间被羽毛划过,不自觉地软了一下,长臂从她的肩膀顺势而下,捞住她的腰,紧紧护在身边。 女孩子紧紧贴着他,身子骨不自觉僵成了一条咸鱼。 “哦,老同桌,你倒是说说看,他们怎么说我家小满的?”程斯樾语气微凉。 徐蕊原本的理直气壮,瞬间岔了气。 “说出来对女生的名声不太好,”徐蕊的声音弱了些,“总之不是好话。” 程墨静静看着徐蕊的表演,没想到她看碟下菜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 程墨气笑了:“徐蕊,刚才在你朋友面前,你说得超大声。怎么现在到我老公面前,你不敢说了?” 老公?程斯樾眉心微展,臭丫头觉悟可以。他悄悄捏她手心,软软的,弹弹的。 “呵,老公?”徐蕊嘲讽,“据我所知,cohere公司的总裁是单身。” 她去面试前做过功课,程斯樾单身,宁他可是宁城世家圈最有名的钻石王老五。 程墨微微昂起头,清亮的瞳仁晃了晃,正好程斯樾大掌包着她的手,她便摇了摇他的手,声音如泉水汩汩钻进程斯樾的耳朵:“老公,她说你是单身。” “!!!”徐蕊瞪大眼睛,人造双眼皮瞬间多了好几条褶子。 程斯樾对徐蕊说:“这位我老婆的老同学,你消息不太灵通啊。” 徐蕊浑身上下嘴最硬:“如果程总已婚,那为什么国内的报纸、网络,没有报道?” 气氛陷入诡异的静。 程墨注意到,旅游大巴上,一、二、三、四……二三十颗人头,全朝着他们这边。 那东北大妞儿的脸贴在车窗上,鼻子重重压在玻璃窗,愣是把自己压成了猪八戒。 一车人连团餐都不想吃了,吃瓜吃到饱。 程斯樾点头,难得觉得徐蕊的话有点道理,他拿出手机给身在国内的吴助理发了条消息。 【程斯樾:被老婆嫌弃了,马上联系媒体,我要官宣结婚。】 【吴助理:官宣结婚?】 【程斯樾:你复读机上身?再废话文学,卷铺盖走人。】 “我老婆比较怕生,本来打算晚一点宣布的,那择日不如撞日。我结婚的消息很快就会有。” 程斯樾把话扔给徐蕊,打开车门,把程墨塞进去。 这一套操作下来,徐蕊算是看懂了。 “那个……程墨啊,”徐蕊在程斯樾关门前,冲着里面的老同学喊话,她在脑海里疯狂组织措辞,“咱们读书那会儿,不是关系挺好的吗?” 昔日的同窗已然攀上了高枝,麻雀变凤凰。她是个聪明人,见风使舵四个字早已刻进了她的基因。 程墨淡淡觑她,用眼神划开界限:“高一时,我们确实关系不错。” 那时候的她,思想单纯,傻里傻气。 她对待感情,特别纯净。 有一次值日,程墨病了,咳嗽很严重,徐蕊主动承担了她的部分。 程墨一直记在心里。 和大多数普通女生一样,她和徐蕊一起去厕所,一起去图书馆,一起放学。女孩子之间的感情很快升温。 但后来,家长会全班只有程墨的家长没来。 之后,流言四起。 有人说程墨是孤儿,没爸没妈的孩子,被养父收养,家里人对她不重视,连家长会都不参加。 那个时候,班里没人知道程墨是被大名鼎鼎的程家收养。 渐渐地,有人欺负她。 反正她没家人,没人会给她撑腰。 程墨想找徐蕊倾诉,却发现所谓的朋友怕被牵连,有意无意躲她。 从那一刻起,程墨抽回自己的感情,将徐蕊彻底当成普通的同学。 大巴车穿梭在蒙特利尔的街头。 徐蕊失魂落魄地坐着,无心欣赏街景。 钱莎莎转头看她:“程总和你聊什么了?有没有让你进公司实习?” 徐蕊更气闷了。 孙钧好奇道:“我偶像和你同学是不是男女朋友啊?你同学看着有点小啊。” 徐蕊扭脸看向窗外。 钱莎莎没问出所以然,只得作罢,低头玩手机。 忽然,她刷到cohere公司的群发短信。 孙钧的手机也跳出cohere公司公众号的最新更新。 【恭喜公司总裁程斯樾先生和程墨小姐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两人对视一眼,眼底满是震惊。 孙钧不信邪。 登上cohere公司的官网。 整个首页被官宣海报占据。 他切成英文官网。 同样的内容。 孙钧彻底相信了,他偶像,无比低调地,结了个婚。 第81章 臭情侣呀~~~ 程斯樾的手机响个不停,他没兴趣接,用脚趾头猜就知道一定是官宣结婚带来的威力。 程墨往手机瞟了好几眼,按耐不住:“你怎么不接电话?” 程斯樾丢来一句:“你想接你接。” 女孩子嘴唇翘起,做了个“嘁~”的口型。 吐槽被程斯樾捕捉到,“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 程墨挺直背,和座椅靠背错开五公分,双手放在膝头,眼睛目不转睛看向前方。 “……”程斯樾眉心直跳,声音软了几分,“没让你罚坐。” “喔。”她松懈下来,软塌塌倚在真皮座椅上。 路前方,带x标志的黄灯信号闪动。程斯樾踩刹车。 有一个腰间扣着五根牵引带的年轻男人,正缓缓过马路。 为首的是一只英国女王最爱的柯基,它身旁跟着一只长得像大太监似的矮脚腊肠,三只智障哈士奇殿后,高高矮矮的一队狗子愣是走出了皇家的气势。 走到马路中间,狗子们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齐齐转头。 副驾上的女孩子降下车窗,探出头,冲它们挥手:“hi there,sweet little ones!you guys are absolutely adorable!(信达雅翻译:可爱汪汪队,漂亮修狗勾!)” 狗子们哈出白气,眼底大大的问号。 啪——程墨重重抽脑袋,“嗐,忘了它们是法国狗。” 她切成法语,和狗子们打招呼。 暗号正确,神舟十九号和空间站对接成功。 狗子们尾巴摆出残影,没尾巴的柯基只能陪一段扭屁股。 眼前出现一只大手,视野被挡住一半,额头传来掌心的温热,只听程斯樾声音凉凉:“没事抽什么风?失心疯吗?你脑门不疼?把脑袋抽疯了怎么办?!” “……” 程墨真心建议,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半晌后,程斯樾吐出一句人话:“法语说得不错。” 被夸了,程墨嘴角浮起笑容。 她像一只被捋顺毛的修狗,话多且密,喋喋不休说了很多。 她告诉程斯樾,第一年被扔到一所天主教法语高中,人生地不熟加语言不通,惨到无以复加。 程斯樾疑惑:“为什么不跟教育局申请换学校?” 程墨不以为然:“因为我想融入。在蒙特利尔不学法语,那我会被这座城市永远拒之门外。我想申请心仪的大学,我想读视觉艺术专业。如果连语言关都过不了,还有什么资格谈梦想?” 程墨还说,她来的第一年,偷偷去华人的餐饮店打黑工。很多偷\/渡来,没有身份的华人也跟她一样,做着比正常收入少一半的黑工。 明明努力学语言,就能有更好的工作。但很多人,一辈子将自己桎梏于此。 “黑工也分等级的嘛!”程墨眼眸弯了弯,身上全然不见半点自怨自艾,“不会语言,只能在后厨没日没夜洗碗。学会一丢丢,就能去前面点餐,工资高一倍!” 程斯樾没说话。 他知道这姑娘在国外很苦,没想到她还打过黑工。 在别的小姑娘追星、看演唱会、买谷子、偷摸早恋的年纪,这姑娘在打工、赚生活费、学语言、提升自己。 程墨高中要修满法语课和6门全法语的副科。 她在国内成绩不算太差,可一出国,双拳不敌四手,她差点被法语课乱拳打死。 程墨“嘿嘿”两声,笑得得意:“你知道这边本地人的法语口音很重。但我的法语,有巴黎铁塔内味儿!” 程斯樾闷声问:“那你怎么学的?” “我选了一本法语电视剧《魂归故里》——背了。然后我的法语飞升了。” 背了? “?”程斯樾错愕,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背剧里的台词啊。不看字幕,影子跟读。他们说一句,我跟一句。到最后,我能先于演员把台词说出来。这就好像,我才是演员,他们跟读我的台词。” 小姑娘说得轻轻松松。 没心没肺的笑容后,是多少个奋斗的日日夜夜?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天空吗? 大街空无一人,连流浪汉都在睡觉。而她,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赶到社区健身房开始当天的清洁工作。 你在圣诞夜当天踩过埋到小腿的积雪吗? 因为老外同事回家过圣诞节,而华人不用过节,抠门老板这才将今天的小费发给她。 你听过语速很快、口音很重的法语课吗?她坐在教室,用打工赚来的钱买下的录音笔,把老师的课录下来,回家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一句话一句话地记。 凌晨四点的天空。 圣诞节暴雪的街道。 歧视华人学生的法语老师。 …… 她将这些。 牢牢刻进脑海,融入骨血,在心底滋养出一棵参天巨树。 在一地鸡毛的生活中,在苟延残喘的废墟里,唯有意志力逆行而上,她靠自己,破釜沉舟。 这青春格外漫长,她不该浪掷而过。 男人眼底全是她的模样,他收回视线,说:“我们小满辛苦了。” 强压心脏钝痛的感觉,他紧紧攥住方向盘,强迫自己专心开车。 车一个右转,路过一所本地高中。 “看——”姑娘兴奋指向前方,“我高中!” 程斯樾把车停到路边的停车位。 程墨像个小导游,带着他沿学校外围走了一圈。 “可惜不能带你进去参观。”程墨遗憾道。 “这样转转也挺好。”程斯樾站在一棵巨大的枫叶树下,看着女孩子俯身挑拣落叶。 阳光穿透树梢,在她头顶落下圆形光斑,程斯樾的视线落在她头顶的发旋。 她长发倏地滑落,发梢跌到落叶上,他蹲下来,把她的长发别到耳朵后面。 程墨不大在意,蹲着挪动脚步,程斯檐便瞧见小小一坨人形生物笨拙地移动。 头发再次滑落。 “脏死了,地上有狗尿,还有鸟粪。”他一边嫌弃,一边却用手握住她的发尾。 程墨哼一声:“那你还抓我头发?你怎么不嫌脏?” “……”程斯樾快被这没良心的小混蛋气死了,“我这叫抓吗?我是牵。” 程墨投来“你是不是想死”的死亡凝视:“你的意思,我是狗,你是主人?” 说不过她,他烦躁地催促:“那片叶子,那片没被虫咬过。” 程墨捡起来,将叶片对着阳光,眯着眼睛欣赏枫叶的脉络。 枫叶国的枫叶特别大,根据吉尼斯世界纪录显示,最大的枫叶王长52.2厘米、宽52.2厘米。 程墨满意地看着比她脸还大的叶片,盖章认证:“边角齐整,模样周正,一眼良家,纳入后宫。” “……” “唯一的缺点是颜色太绿,得秋天的红枫才好看。”女孩子扯出遗憾的调子。 “笨蛋,花青素而已,不必在意。”程墨一本正经科普枫叶为什么会由绿变红,他本意想说同样的东西,只是颜色不同,让孩子不必纠结。 谁知,娃不领情,偏瞪他一眼:“你怎么一点都浪漫?” 在理科生的眼里,极光只不过是大规模放电的过程,流星也只是宇宙固体物质和大气层摩擦产生的光迹而已。 为了证明自己是浪漫的理科生,程斯樾道:“树上的叶子好看,要不要我摘给你?” “你连树叶都想偷?”程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男人噎住,一口气梗在脖子,上不去下不来。 两人不知蹲了多久。 程斯樾一手小心捏着姑娘的头发,一手握着一大叠枫叶叶柄。明明腿脚发酸,却说不出半句催促她早点回家的话来。 于是。 过路行人便看到这样一幅画面:一个矮人牵着一只地精的头发,两个生物体上演“用亚洲蹲走路”的绝活。 行为艺术?还是臭情侣间的新型情趣! 第82章 八字撇一半的婚,人尽皆知了! 程斯樾去书房接工作电话。 白芙不知所踪——按照程斯樾的说法,这两天操心妈应该在和各大房产经纪人周旋。 程墨回房给手机充电。 换上一身家居服,她往床上一躺 ,在脑袋接触枕头后的一分钟,她呼吸均匀,找周公玩儿去了。 醒来已是下午5点。 程墨是渴醒的。 起床后没见到程斯樾。 倒是见到冰箱上贴着一张荧光色便签:去把我妈押回来,再不拦着,她要买麦吉尔对面那幢楼了。 学校对面的楼。 如果按照量词“幢”来看,那必定是正在招标的那家商场了。 “……” 癫! 她打开冰箱,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住。 冰箱里成排的瓶装矿泉水、茶饮、果饮……每一瓶都被贴上了封条。 封条上含有如下字样。 【蘑菇中毒患者·禁止】 【你都中毒了,还想喝?省省吧。】 【恶灵退散】 【……】 她想喝水,成恶灵了? 来颗小行星把地球炸了吧。 她只好乖乖喝温水。 手机满电开启的那一瞬间,宛如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恶妇,掐着新媳妇的嫩脸汩汩输出提示音。 “卧槽——”方缘的视频蹿了进来,“我带了一个团的功夫,踏马热搜爆了?!” 程墨吐槽:“原来你是这样的方姨。” 满嘴喷粪啊。 方缘嘴里架起机枪,突突突持续输出:“程斯樾那小子一声不吭,把八字只写一半的婚给官宣了?!” 程墨淡定不起来了:“什么官宣?” “卧槽!我脚趾头真猜对了!你果然不知道!打你电话关机,打那臭小子电话不接。我团里那东北妞儿在线吃瓜,非得拽着我要听你俩情史!这么爱吃瓜,肥死她得了!” 视频通着话,手机还不消停,一条接着一条的信息不断进来,程墨直觉不妙。 点开方缘发来的图。 是程斯樾公司官网公告、以及微博热搜显示“爆”字的截图。 cohere公司官网首页。 【恭喜公司总裁程斯樾先生和程墨小姐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网页背景图是一张报纸整版截图,上面有一张照片。 照片是程墨7岁那年,程斯樾带她去看花灯。 小姑娘手里举着一个粉色小猪灯笼,高高骑在程斯樾肩膀上。 人看起来不太高兴,皱着鼻子,翘着嘴。 程斯樾双手握着她的腿弯,侧着头逗她。 两人都不知道有镜头的存在。 程斯樾把人逗过头了,小姑娘气急,伸手揪他头发。 咔嚓——这一瞬间被摄影记者捕捉到。 照片登在《宁城晚报》社会新闻版面。 程墨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她压根不知道这张照片的存在。 程斯樾怎么会有? 再看微博热搜。 同样是cohere公司官微的一条消息。 【缘自一场无心的打闹,命运指引他们遇见、错过、再重逢,直至一生一世的守候。祝程先生和程太太新婚愉快,百年好合。】 程墨太阳穴突突直跳,手心全是汗。 程斯樾搞什么啊……明明还没有签字,她还剩长长两个半月可以考虑。 现在他们结婚的事情。 微博热搜爆,国内人尽皆知。 还有,程斯樾选的什么照片? 她表情狰狞抓他头发?! 程墨把照片放大,看清了鼻子下方两道亮晶晶的反光。 鼻涕。 鼻涕? 鼻涕!!! “……” 方缘的电话不知何时挂断了。 赵明月的消息炸弹般轰过来。 【赵明月:这是不是你和你老公?!你们、上推特了!!!】 程墨:“……” 她赶紧点开赵明月发来的链接。 她和程斯樾一人一个亚洲蹲,在地上可劲儿捡树叶。 【赵明月:我关注这位博主,他油管账户粉丝500万!!!哈哈哈,你和你老公居然会亚洲蹲!你老公抓你头发?遛狗吗?】 程斯樾抓她头发。 灯会上她扯乱他头发。 回旋镖破开时间长河,精准无误地击中此刻的她。 推特高赞英文评论—— 【这不是cohere公司ceo程斯樾吗?旁边那是他女朋友吗?他俩好配。】 【有人回复:毕竟都会亚洲蹲。】 【我懂中文,那不是他女朋友,那是他老婆。今天上午官宣的消息。我单独开个贴,我给大家翻译一下。】 程墨硬控两秒,嗵的一声,一屁股瘫到沙发。 疯子,疯子!!! 这下好了,全世界都知道了。 . 程斯樾拎着打包袋,怕那丫头还没睡醒,他轻手轻脚走进客厅。 手摸到开关。 咔哒—— 客厅灯光大亮。 沙发上赫然坐着一个人形生物体。 长发黑云压城般挂在身前,人脸隐在厚重的发丝之后。 贞子。 程斯樾眉心一弹,差点破音:“祖宗,你想吓死我?!” 第83章 真侄女vs假侄女 “你怎么不开灯?” “省电。” “饿不饿?” “不饿。” “……” 程斯樾大概猜到她为什么有情绪了。 他的脸色看起来和平时无二,眉宇舒展,状态松弛。 但,程墨盯着他看了几秒,便得出结论:“你是不是做亏心事了?” 他还嘴硬:“瞎说什么呢。” 程墨:“你现在三尖瓣关闭不全导致心率过缓,手脚麻木口干咽燥眼睛干涩视觉模糊。典型的心虚症状。” 程斯樾:“???” “我除了乌鸦嘴,还有透视眼的功能,能一眼看出你心虚。” 面前这小姑奶奶,不光能当算命神棍,还有当赤脚医生的潜质。 “打住。”程斯樾无语了,“先吃饭,吃完再说。” 程墨悄然拉过一只靠垫,按在空空如也的肚子。 “不吃?”程斯樾打开打包袋,一样一样往外拿。 厨房是开放式的,和客厅空间相通。 他说话,刻意提高音量。 “我让方姨去问了你那个月亮朋友,她说你爱喝烧鸭粥。”程斯樾拿出打包盒,“啧,也不知道什么味道,我不爱吃烧鸭,扔掉怪可惜的。” 5.3的眼神老远就看见打包盒上印着的“dobe & andy”餐厅名称,程墨的胃更加空虚了。 “我不饿,你不爱吃给妈妈吃。”清凌凌的嗓音从客厅那头传来。 “我妈?和方叔回温哥华了。” 程墨垂下眼,拽下手上的肉刺,咕哝道:“妈妈怎么又回去了?” 程斯樾才不告诉老妈回温哥华是找婚纱设计师去了。 “因为我妈也不喜欢吃烧鸭。闻着这味儿她就跑了。”程斯樾张口就来,话甫出口,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可真是不要脸啊。 客厅静谧,打包盒开盖声被放大了好多倍。 程墨又偷偷看了一眼。 程斯樾远远地背着她站,似乎又拿出几个打包盒,还用手试盒子的温度。 “这得垃圾分类吧?”他的声音不冷不热地传来,“烧鸭粥扔哪儿好呢?物业是不是发了厨余垃圾袋?装好后扔楼下褐色的大垃圾桶对吧?” 他打开橱柜,翻翻找找,金店打劫都不如他声势浩大。 明明厨余垃圾袋就在柜子口,这厮瞎了似的,愣是没看见。 程墨坐不住了,腾地站起来,飞速窜到开放式厨房。 程斯樾余光扫见,故意说了声“有了——”,手拿着垃圾袋,举高。 女孩子果然上当了。 弹簧似的跳起来,伸手想抢垃圾袋。 短胳膊短腿,没抢到。 她涨红了脸,愠怒道:“不许你倒!” “哦~”程斯樾把垃圾袋放回去,“那你吃不吃?” “我不——” “咕噜噜。”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心口不一啊。”程斯樾饶有兴致地觑她一眼,“我给你盛一碗?” 程墨摸摸干瘪的肚子,内心陷入天神交战。 “叉烧,云吞面,”程斯樾一样一样拿出打包盒,“那什么明月几时有,她说你超喜欢吃那家的上海炒面?” “她叫赵明月。”程墨瞪他一眼。 “不怪我啊。”程斯樾解释,“她在电话里给方姨来了段王菲的《但愿人长久》,还是走调版的。” “……”程墨无话可说,赵明月五音不全六根不净,逢人就能现编一段rap,她是真不怕丢脸。 “咦?怎么还有北京烤鸭。”程斯樾亮出重磅炸弹,“啧,我不吃烤鸭,早知道就不点了。该怎么处理呢?” 歘——程墨一屁股坐下了,光速拿起筷子,声音还带一丝别扭:“…我来处理。” 嗐,委曲求全。 程斯樾挑了个块最大的烤鸭肉,放到春饼上,又涂上厚厚的酱汁,最后放了几根葱,刚想递到对面。 谁知那姑娘来了句:“不要葱。” 得,他顺势塞进自己嘴里,又重新包了个没有葱的烤鸭给她。 程墨:“你不是不吃烤鸭吗?” 程斯樾:“嫁鸡随鸡呗。我尝尝老婆爱吃的菜犯法了?” 程墨气得直抽抽,瞧瞧他说的什么话! 全世界都知道他程斯樾结婚了,老婆姓程名墨。 她吃完烤鸭, pia地放下筷子。 “程斯樾,你不讲武德!我们明明说好的,递结婚申请以后,90天才签字的!” 她的嗓音软软糯糯的,一字一句从舌尖蹦出来,就像汽车进了减震带。 连骂人都不会。 那双小鹿似的眼睛圆滚滚地瞪着他。 程斯樾的视线,衔住她的,落在她翕动的唇畔。 她的嘴角还沾着一点巧克力色的甜面酱。 他顺手扯了张湿巾,无比自然地给她擦嘴:“嘴这么脏。” “我没骂人!” “这个。”他把湿巾展开,自证清白。 “……” 两人的距离凑得很近。 丝丝缕缕的热气,仿佛胸腔冒出一颗蒲公英种子。 他心脏倏地软了一下。 那颗毛茸茸的种子,便化成一尾羽箭,将他的心脏标记成靶心,一击即中。 这种感觉,在多年前出现过。 程斯樾本科毕业那年暑假。 他拖着行李箱,刚回到家。 大哥程斯檐的女儿程杳杳从楼梯探出头来:“不好了!小叔提前回来了!” 程斯樾嫌弃她:“你没事儿跑我家干嘛?” 程杳杳:“小叔,我爸让我们来开荒!你一年多没回来,房间都快长蘑菇啦!” 程斯樾困得不行,只想回房倒时差:“家里破产了?还是佣人偷懒了?要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来开荒?” “哼,小叔果然讨厌我!”程杳杳不干了,把头上的帽子一扯,撂挑子走人。 家里静了下来,平时活跃在老宅各个地方的佣人,集体消失。 程斯樾拖着行李箱坐电梯,上了二楼。 刚要走进房间,他以为自己走错了,退出来又看了一眼,确定是自己睡觉的那间房。 窗框边趴着一个人。 身影纤细修长。 女孩子头上戴着一顶报纸折成的三角帽,手里拿着一只画笔,在窗框边上的墙壁边缘专心致志画画。 程墨? 他大概有一年半没回过家。 但那道身影,和记忆里那个胖乎乎的小孩儿,对不上号。 她听到行李箱的滚轮声,忙歪过脑袋,那双大眼睛一下子闯进程斯樾的视线。 脸蛋上的婴儿肥消失了,整个人一下子从小孩,变成了少女的模样。 白皙的脖颈像雨后的蘑菇,爽嫩鲜活地落入他的眼底。 手紧紧攥着行李箱把手,箱子里还有程斯樾去环球影城给她买的小黄人连体睡衣。 这礼物,是买给她的中考奖励,似乎已经不适合现在的她。 猛地看见程斯樾,程墨愣了愣,声音有点慌:“四叔,您怎么提前回来了?” “你在干嘛?”程斯樾想进房间。 “你不许动!”程墨急了,撑开双手,想挡住墙上的画。 她穿着一件简简单单的浅黄色连衣裙,个子抽条,清瘦不少。 这一刹那。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她的头发,落在她的肩窝。 身后的窗外,是绿意渐浓的盛夏。 于是,纤秾合度的身影被框进了夏天。 程斯樾晃神。 他莫名想到杰克逊·波洛克的那幅《薰衣草之雾》。 “四叔?”程墨忧心忡忡地喊他,“您是不是累了?” 楼下响起一阵哀嚎,腾腾腾的脚步由远至近。 “姐——诶!小叔来了,咱们快跑!” 程斯樾只见一只会说话的黑熊,冲进来撞开他,跌跌撞撞去拉程墨。 程杳杳脚扭了一下,扑到程墨身上。 程墨的后脑就这么华丽丽地撞向窗框子。 嗵的一声。 程斯樾把箱子一扔,上去扒开程杳杳。 “起开,你把她脑袋撞破了!” 眼前。 同样都是他的侄女,同样都管他叫叔。 程斯樾的胸腔倏地抽成真空,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心里的那个世界,那个以叔侄相称的“楚门的世界”,在这一刻,倾倒崩塌。 他……可真是个畜生。 第84章 大郎,喝药。 原定计划,程斯樾本科毕业后进程氏集团实习,为进公司做准备。 谁知,他只在宁城待了一个礼拜,便匆匆回美国。 为此,程榆汌大发雷霆:“那混球怎么不早说?!” 程斯檐也觉得弟弟忽然决定读研,事有蹊跷。 “爸,读书不是好事吗?咱家又不是供不起。” “是钱的问题吗?!”程榆汌音量拔地而起,赵管家拼命向程斯檐使眼色。 彼时的程氏集团如日中天。 不光在风电、光能等领域大放异彩,程榆汌野心不断,新能源汽车工厂已建成,第一批自主研发的新能源电车已下生产线。 别说整个宁城,哪怕放眼全国,程氏集团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需要培养不止一个接班人,负责集团的各个领域。 没想到小儿子反骨突出,放下家业不要,跑国外继续深造去了。 “停了他的卡!”不信他不回来。 程斯檐乜他一眼,淡淡道:“爸,说的好像我没卡似的。我养弟弟不成问题。” “……” 混账! “我就这么个弟弟,”程斯檐从没把同父异母的程析和程桃当亲兄妹,“他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他。哪怕他明天想去纽约街头体验一把流浪汉的生活,我也派保镖去和他一起当流浪汉。至于您支不支持,其实我们也不是很在乎。” 程榆汌瞳孔骤缩:“你!!!” 这是他最得意的大儿子,吃枪药了?! . 程斯樾往程墨碗里夹菜。 碗里堆得小山似的,嘴里塞得也跟小山似的。 “不生气了?”他端详她的表情,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像只过冬囤货的小松鼠。 女孩子费劲吃完,程斯樾盛了一小碗汤,推到她面前:“小心噎着。” 终于吃完。 “生气。”她仰起头,开始算账,“你怎么走单边桥?我没同意你公开!” 程斯樾:“牛丸要吗?刚忘记拿出来了。” “要——”话甫出口,程墨知道自己完蛋了。 有些人死于多话,而她,死于嘴馋。 他倒是没笑,给她一颗牛丸,“里面有汁儿,别烫着了。” 程墨吃完再说:“哪有你这样的,你合法了吗?你这是半合法状态。” “喔,这不是正走着法律程序吗?”程斯樾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认错态度越得好。 满嘴狡辩的犯人和深刻认识到错误的犯人,陪审团会倾向谁? 他忙补充:“对不起,我以为这就算结婚呢。” “……” 程墨错愕。 去市政厅结婚注册时,程斯樾一字一句给她念枫叶国结婚的流程。 其流利程度,她差点以为这货是枫叶国专业搞婚庆的。 “那现在怎么办?”她打开手机微博,微博热搜从“cohere掌门人官宣结婚”变成了“今天有多少女人心碎了”。 她点进去,评论区里哀声一片。 【呜呜呜,好男人都被别的女人抢走了】 【总裁界唯一清流已婚,我的心碎成了渣渣】 【原来霸总喜欢鼻涕虫。那我还尿床呢,怎么没见哪个霸总爱上我?】 程墨脸都绿了,语无伦次:“你,谁让你挂我丑照的!” 程斯樾嘴角失控,差点拉出一条笑弧:“喔,那我换一张?” 他低头翻手机。 “这张行吗?” 程墨凑过头,脸色由绿变黑。 “呀!西——”差点被逼成棒子的程墨猝然踩住刹车,“你是变态?!你怎么、会有这种照片?!” 照片上。 程墨穿着一套幼儿版陆军作战服,腰间一根绿军色的小皮带,上半身英姿飒爽。 下半身裤子的颜色比上半身深了几个色号。 提问:军训时尿裤子是什么体验? 那么这张照片,绝对是高赞回答。 程斯樾颇为无辜,道:“张老师发我的。” 程墨心底犹如八级地震。 她读的幼儿园,程斯樾以前也读过。 张老师也当过程斯樾的生活老师。 “不是我跟张老师要的哦。”程斯樾又解释,“张老师加我微信,恭喜我们结婚,还发来不少你小时候的照片。” 程墨急了,夺过他的手机,手指疯狂划动。 那些被遗忘的童年记忆,逐渐聚沙成塔。 山里娃头一回看见仿真蛇被吓哭。 同学家长送自制榴莲生日蛋糕,全班小朋友都说好吃,只有她皱着一张小脸被臭到。 勇敢者之夜,班里搭起帐篷,只有她怕黑不敢睡,老师只好联系程家,佣人徐妈垮着脸来接她。程墨拉住老师的手说什么都不肯跟徐妈走。 她指着这张照片,“我记得是徐妈来接我的。” 照片上,身着睡衣满脸困倦程斯樾将她抱在怀里,嘴角上扬,讲着笑话哄她。她哭累了,扶在他肩头睡得昏天黑地。 “哼,那个老太婆。”程斯樾没好气,“她搞不定你,就给我打电话,她吃定了我会来接你。” 程墨的视线从照片上抬起,在一片灯影闪烁中和他的眼神撞在一起。 她看见他的嘴角,在光影中浅浅一弯。 照片上少年的影像,和眼前这个成熟的男人融在一起。 他们的笑容是同样的。 那一瞬间,她有些恍惚。 也想和小时候一样,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肩膀。 ——如果没有看到下一张照片的话。 . 宁城,鎏玺会所。 “哈哈哈哈——”尚冥笑到肚子抽筋,“程斯樾你也有今天!!!” 余资铄开了一瓶香槟:“来,庆祝一下。” 程斯樾脸黑如锅底,不太耐烦:“瞎庆祝什么?” “庆祝某个已婚男官宣当天被老婆轰回国。” 柳闻莺高脚杯送到程斯樾面前,“大郎,喝药。” 尚冥:“所以到底是什么照片?小乌鸦能把你恨成这样?” 第85章 我直接跟你离!(别在吃饭时看) “你喝不喝?”柳闻莺把香槟递过去。 程斯樾掀睫看她:“?” 尚冥不能和柳闻莺对眼睛,哪怕柳闻莺看的是程斯樾,他非把自己整成斜视,举起自己的酒杯和柳闻莺的相碰。 “去你的,谁跟你喝?”柳闻莺横他一眼,“我让斯樾喝。” 程斯樾情绪不高,要不是余资铄组的局,他在家里倒时差不美吗? “喝不了。”他语气凉凉。 柳闻莺很凶地瞪过去:“你别后悔啊。” 下一秒,她拿起手机佯装说话:“墨墨,瞧瞧你老公,姐妹面子都不给。活该被遣返回国。不如你再罚他永不入境!” 程斯樾脸色骤变,夺过高脚杯,仰头一口闷。 喝罢,那张冷脸总算有了温度,他冲柳闻莺摊开手:“劳驾,手机。” 柳闻莺手机递给他。 黑屏,压根没有视频通话。 “……” “哈,给钱!”柳闻莺胜利者的姿态,尚冥和余资铄愿赌服输,打钱。 尚冥瞅程斯樾闷闷不乐的样子,啧一声:“小乌鸦都不接你电话了?你也怪可怜的,把哥们的保护欲激出来了,人家也好想当你的男~妈~妈~” 程斯樾直接抄起酒单扔过去:“少恶心。” 他换了个姿势,整个人窝进沙发。 余资铄好奇心沸腾了:“这都自己人,没人笑话你,你就说,为什么被扫地出门吧。” 两男一女,三双求知若渴的眼睛,巴巴儿盯着他。 程斯樾烦躁:“就一张照片,她看完以后就不理我了。” 不光不理他,还让他卷铺盖走人。 蒙特利尔寒潮,机场跑道结冰,航班大面积延误,他的私人飞机申请不到航线。 他要脸,不让助理订机票,头铁自己订。 头等、商务都没位置。 他窝在经济舱,前排是哇哇大哭熊孩子,旁边抵着一对时不时打啵儿的豪放情侣。中途在卡塔尔首都转机,从天寒地冻瞬间到酷暑炎夏。 程斯樾又喝一口酒,和发小诉苦:“我连行李箱都没带,一只手机,一个钱包,一本护照,还有一身羽绒服。” 余资铄捂住肚子:“我真不想笑,可我肚子忍不住。” 程斯樾心情犹如上坟,发小们的开心建立在他的痛苦上。 柳闻莺嫌弃:“yi~你捂一身汗,回国该不会臭了吧?” “……” 尚冥:“小乌鸦多善良啊,你能把她气成这样,不用说,一定是你不对。” 大家非得让程斯樾把罪魁祸首的照片亮亮相。 他说什么都不肯。 “不给看,那你用嘴说。”柳闻莺知道程斯樾不想把老婆的黑历史照片给第三个人看,她理解,但她忍不住吃瓜。 程斯樾:“你们还记得我们去尚冥奶奶家玩的那次吗?” “我怎么会忘?小乌鸦掉粪坑那次嘛(16章→17章)!”年少时期的记忆再一次浮上心头,尚冥激动起身,右手撑在腰间,绕着包厢走了一大圈,“她差点儿淹死在粪坑,你不还揍她屁股了吗?” 柳闻莺头顶的灯泡倏然亮了:“哪个缺了大德的还拍照片呢?” 程斯樾抬手,按住额头:“这事闹太大,差点淹死小孩。为了引以为戒,当时村里把监控画面调出来存档了。前阵子,又有小孩掉野河里差点淹死。村里干脆把这些年最出名的意外事件剪成特辑,其中就有我老婆……” 程墨,成了反面教材。 “???”三人cpu快烧干了,“不是,村干部谁啊,蔫坏儿啊!” 程斯樾面色复杂:“铁蛋。” “……” 是的。 当初带着程墨炸粪坑的铁蛋——长大了,本科毕业了,子承父业了,当上村干部了。 一颗心红红火火恍恍惚惚扑在工作上。 尚冥分析:“所以铁蛋看到你官宣热搜的照片,认出了小乌鸦。他把当年的粪坑照发给你,确认你老婆是不是她?” 于是,程墨在程斯樾手机看到了那张照片。 她当场炸了。 还好炸了,她没往后翻,因为后头还有剪辑版视频。 铁蛋让人把程斯樾揍程墨屁股蛋那段视频放在最后,作为彩蛋。 还带字幕—— 【你无敌了孩子,瞧把你家长气成什么样?】 【反面教材不可取!广大熊孩子引以为戒!】 新官上任三把火。 铁蛋不光将视频做成真人版,还请人做了动画版。 动画版送到村里小学,全校播放。 反响空前热烈。 小屁孩们纷纷表示绝对不会游野河,更不会没事去粪坑。 生命只有一次,而这,是最不体面的死法。 “…你老婆给你撵回来,你一点都不冤。”柳闻莺站在程墨的立场狠狠代入了一把,“我要是你老婆,我直接跟你离。” 社会性死亡。 换个星球生活吧! 余资铄拿酒给程斯樾满上,他倾身,压低声音:“谁让你那么冲动,你们结婚的事情全世界都知道了。要不是因为这个,她能知道黑历史还留了‘案底’?” “那我怎么办?”程斯樾态度软了几分。 余资铄眯起眼打量他,“我没看错吧,哥几个里最嚣张的人,还会求人了?” “我那是求你吗?”程斯樾硬气几分,“我求我老婆!” “是你老婆吗?”余资铄灵魂拷问。 程斯樾哑炮了。 三个臭皮匠。 尚冥:“我之前就发现你小子心思不纯,没想到你癫起来连侄女都不放过。你当她老婆,她当你长辈。你俩不同频,这婚怎么结?” 余资铄三连问:“手拉过没?嘴亲过没?床……算了,我高估你了。不是,连手都没拉过???” 程斯樾递来刀子般的眼神:“滚。” 作为臭皮匠中唯一的恋爱高手,余资铄肩上的担子很重:“既然先婚了,后爱得跟上啊!你得让她有恋爱的感觉!先恋才能爱,有爱才能做!” 柳闻莺听不下去了:“呀!别用你的烂黄瓜思考问题!脏!” “你说谁烂黄瓜?!你少含血喷人啊!哥们我十八厘——” 柳闻莺哼笑:“少、吹、牛!小时候你和尚冥比赛谁尿得远,别以为姑奶奶我没看过!有本事你脱啊!” 她打开包厢门,空气秫秫灌入,吹散包厢内的酒气。 “酒保——你们这有钢尺吗?!量!现在就量!!!” “……” 臭皮匠没讨论出个所以然,内部先分裂了。 第86章 男德班班长 清亮的声音透着些许沙哑,自下方舞台悠扬传来。 柳闻莺按下遥控,包厢智能玻璃变成透明单向玻璃。 她半倚着沙发,望着女歌手。 “孙粼粼超敬业啊,受打击了还来唱歌。” 话毕,只见台下女人抬起眼,冲二楼vip包厢深深望了一眼。单向玻璃不透光。其实她看不见包厢里的人。但在每一句歌词的末尾,她的眼尾都会刻意扬起,朝上方探看。 孙粼粼喜欢程斯樾很久了。 看见他官宣的消息,她受了很大的打击。 可她听说二楼的vip包间组了局,尚冥、余资铄和柳闻莺要来。她猜程斯樾可能也会来,强迫自己起来化妆。 “唉,我的心都被她这一眼击中了。”柳闻莺的眼神从舞台收回,冲沙发一角颓唐的男人瞥一眼,“得亏我是洁癖,谁喜欢一身臭汗的男人——” “别再埋汰他了。”尚冥劫下她的话,“斯樾才有洁癖,他回家洗了超久的。宰鸡泡水脱毛都不如他时间长。” 程斯樾脸黑成锅底,作势起身,被尚冥和余资铄拉住。 “回去干嘛?!你老婆又不在,独守空房找罪受!”余资铄又开了瓶红酒,把面前的一排红酒杯倒满,“喝!放心,这酒度数很低的,知道你是男德班班长。” 尚冥放出一百七十八斤的狗屁:“酒不乱性,只会助兴!” 他率先拿起一杯红酒,仰头。 程斯樾烦得不行,两个大男人一左一右夹住他,搞得他和人质似的。 孙粼粼的声音穿透星河般的环绕灯光,光线踩着每一个音符节点变化,和她磁沉的歌声一齐流动,如晨曦中的雾霭,模糊而梦幻。 “下面这首歌,送给程先生。” 她示意乐队不要演奏,以清唱的形式—— “愿得一人了如斯,了了山水了了情。” “愿得此生了如此,了了清风了了梦。” 她的目光飘向二楼,心绪化作一片薄薄的柳絮,随着目光不断向上。 “嘁,还男德班班长呢!走哪儿招哪儿的花孔雀。”柳闻莺拿起手机,先从包厢录,又贴着单向玻璃向下录了一段孙粼粼唱歌诉衷情的画面,“呵,男人都是一根行走的屌。” “这也赖我?”程斯樾看向余资铄,掐着烦闷的调子,“这儿是你在打理吧?现在就让王姗姗走人。” “人家姓孙……” “那就孙姗姗。” “人家姓孙名粼粼!”余资铄恼了,“咱这儿的头牌歌姬!想挖她的酒吧不要太多!鎏玺你们都有股份的!不想赚钱了?!再说了,我费了不少劲,好不容易才留住她的!”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尚冥看热闹不嫌事大,“人孙粼粼不就是为了某人才留这儿的?” “庙小,让这尊大佛赶紧走。”程斯樾说,他眼光扫到柳闻莺,她翘着刚做好的美甲,指腹点着手机上,似乎在和谁热聊。 头像有点熟悉。 不,特熟悉。 吉吉国王。 他蹙眉,心头浮起不祥的预感:“你给我老婆发什么呢?” 柳闻莺:“也没什么啦,我问墨墨在干嘛,她说她在上课。” 程斯樾心中发堵,他给她发了多少条消息了?臭丫头一句“上课不许吵她”便没下文了。结果她和柳闻莺发那么多条! “墨墨其实很关心你的。”柳闻莺说。 程斯樾心中的烦躁瞬间被抚平。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连柳闻莺都说臭丫头关心他。绷紧的下颌线松了几分,脸色比刚来的时候好了不少。 柳闻莺:“墨墨问你在干嘛,我说你在听歌。她又问,听什么歌。我就把楼下唱歌的视频发给他了。” 程斯樾语调荒唐:“你把王姗姗唱歌的视频发给小满了?” “孙!粼!粼!”柳闻莺大脑褶皱瞬间打结。 空气静了一秒半。 程斯樾变颜变色:“你乱发什么呢?撤回!” “…晚了,她已经看到了。” “……” 他点开微信,尝试发了一条—— 等着他的,是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以及一条冰冷的提示:“对方开启朋友验证……” 程斯樾:“……” . 程墨正在准备她的艺术作品集。 她所在的系要举办一个在线艺术作品展览。每个人需要拿出20张左右的作品图片,在大学官网里做静止图像展示。 刚在课堂上做完小组讨论,确定了作品集的主题。 微信收到柳闻莺发来的视频。 视频灯光不亮,男人的轮廓阴影若隐若现。 程墨塞上蓝牙耳机,将音量调大,想听一听他说话。 没想到,视角变换,画面里出现了女歌手美艳的样子。 程墨倒回去,无视手机的音量报警,将声音调到最大。 她听见女歌手说:“下面这首歌,送给程先生。” 女歌手说话时带着浓重的后鼻音,此“程”非彼“陈”,不就是程斯樾吗?! 程墨屏住呼吸,硬控了几秒。 突然涌出的情绪暗潮一般,将她吞没。潮水又倏地退去,心腔一空,露出最为赤裸的念头。 她只觉得自己古怪,手指不受控制地把某人拉黑。 心底念头被一键清除,可她并没有因此而好过,她咬住下唇,忽然觉得发脾气的自己相当陌生。 手机像一块滚烫的烙铁,她强迫自己不去检查手机。 终于熬到下课。 程墨整理好书包,拿出手机解锁。 数条好友请求。 【你别听柳闻莺那搅屎棍乱说,我比窦娥还冤!】 【那女的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 【你先加我,我打视频电话给你解释】 【老婆……】 程墨看到“老婆”两个字。 很难描述这一瞬间,心底冒出的感觉。 她慢吞吞在学校走廊,和无数面孔擦肩而过,蓝眼睛的、黑皮肤的、单眼皮的、脸上满是刺青的…… 这些人面孔并没有在她脑海里停留半刻。 眼前晃晃悠悠的,唯有程斯樾的脸。 她驻足,抬手驳回他的好友申请:【谁是你老婆?】 只一秒钟,又一条好友申请—— 【你,程墨,我程斯樾的老婆】 第87章 《追妻秘籍》一:新型苦肉计 “瞅见没?那货嘴角和耳朵按了正负两极。” 数道视线落在程斯樾嘴角——弧度明显,快咧到耳根子后头了。 “前几年没见过他露过笑脸。”尚冥心有余悸,“他疯成那样,我差点以为他精神出问题了。” 余资铄若有所思:“千里寻亲找那么多年,活脱脱一个娃被人贩子拐了的亲爹。” “我以为他满世界找侄女,原来是千里寻妻啊。”柳闻莺恍然大悟,旋即用手拢了拢额前的碎发,“他怎么不早说?白暗恋他那么多年了。” “……”尚冥拳头捏了又放。 代入柳闻莺多年无果的暗恋,他胸闷,转念又想,他又何尝不是呢?足足想了三分钟,胸闷转成气短。 “他个坑货,压根没把咱们当朋友。”尚冥总结。 心思各异的三人不说话了。 程斯樾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在众目睽睽下,拆掉包装送进嘴里。 男人面容清隽,氛围灯打在他脸上,落日似的暖金色,整个人仿佛镀了一层佛光。 大佛普度众生:“吃不吃?” 善男信女瞬间有种被度化的观感,不住点头。 “我老婆给我的。”程斯樾从兜里摸出三根棒棒糖,三分心疼、四分大方、余下四分满满真诚,“吃吧,枫叶国小孩儿零嘴,吃完心情美美的。” 三人闻言,拆开包装,舌尖很快传来甜腻的口感。 程斯樾一字一句:“每人给我老婆发两百红包。” “……”三人不美了。 程斯樾:“只收成本。” 尚冥气急败坏:“你骗鬼呢!这哄小孩的玩意顶多一加币一根。” 程斯樾抬睫:“我大老远坐经济舱带回来的!代购费一百九,收你两百不过分吧?钱转我老婆,我家经济归我老婆管。” 我勒个豆啊!黑心代购! “学医救不了国人,但植发可以”微信小群。 【尚冥:红包】 【余资铄:红包】 【柳浪闻莺:红包】 【沉默是金:?】 【余资铄:妹妹,求你快下红包,再给他微信加回来。】 【柳浪闻莺:墨墨,上次姐让你看的lululemon枫叶国限量款,不用帮我买了!】 【尚冥:他明明可以抢,但还是给了我们一根棒棒糖。】 程斯樾每隔一分钟给程墨发微信,迎接他的仍旧是满屏刺眼的感叹号。 他一把拉过余资铄:“我老婆为什么还没加我?” 余资铄白他一眼:“我老婆还没投胎,你问我我问谁?” “……” 尚冥叹息一口,被坑后不计前嫌的大度:“兄弟不是替你指了一条明路吗?你得先让小乌鸦觉得你是个男人,而不是个浑身老人味儿的长辈。” 老人味。 程斯樾没控住,破大防了。 眼神化作钉子,牢牢钉在尚冥脸上:“我老?大八岁老?” “三岁一小沟,五岁一大沟,八岁相当于马里亚纳海沟。”尚冥说,“咱们看着小乌鸦长大的,她被你们家收养的时候,软塌塌那么小一坨,她看谁不是仰起脖子抬高头?在她眼里一朝长辈、永远长辈。她从小尊敬咱们。” 难得揪住程斯樾弱点,尚冥有一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爽感:“而你这个叔叔辈儿的,心思不纯,觊觎人家那么多年。还半哄半骗,让人家跟你个老帮菜结婚——” “我老帮菜?!你还比我大!”程斯樾堵气又堵心。 “一我没找侄女,二我不玩年龄差,我喜欢同龄人。”尚冥说这话的时候,别过头,眼神落在低头玩指甲的柳闻莺身上。 柳闻莺心有灵犀抬头,她眨眨眼,将尚冥含情脉脉的眼神错会成男女双打的信号。 于是,她也不闲着,冲程斯樾发功:“代入一下,长满棺材斑的老脸贴在一张水灵灵的嫩脸上,yue——!” 余资铄艹了一声:“冥婚啊!” 程斯樾大错特错。 他妄想从几个无所事事的社会闲散人员手里得到《追妻秘籍》。 柳闻莺喊住他:“别走啊!姐妹给你出个主意!” 手机微信页面毫无动静,程墨连个驳回好友申请的申请都懒得发了,程斯樾内心死水一潭:“我不想听馊主意。” 柳闻莺又道:“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你得先让墨墨心疼你。” 程斯樾反应很快,问:“苦肉计?” 话落,他英勇得像个严刑拷打绝不招供的战士:“不行,骗谁都行,我不骗她。” “哪能算骗人啊?!顶多算新型苦肉计。”柳闻莺恨铁不成钢,“没有演技,全是真诚!” 程斯樾越听越觉得狗头军师不靠谱。 此时人已经走出vip包厢。 奢靡昳丽的灯光,在他脸上打出斑驳的光影,宛若一幅后现代主义画作。 他站在高高的楼梯口,单手插在裤兜,恢复了往日散漫不羁的模样。 没由来的烦躁。 他从裤兜里抽出一根棒棒糖,衔在嘴里。 舌尖沁出一丝甜,这股味道,和程墨身上的味道很像。 一楼的演出台,那什么王什么姗的退了场,乐手们自由发挥,演奏慵懒的蓝调乐曲。 不断有人经过楼梯,身着夜店清凉装的浓妆女人说“借过”,有钱公子哥打电话摇人。 眼前纸醉金迷,耳边钻进嘈杂的背景音,而这些,填不满他心里的那道缺口。 风秫秫穿过缺口,吹走其它,只余想念。 就不该回来。 就该死乞白赖。 ……想她了。 他将嘴里的枫叶棒棒糖咬破。 兜里手机震动。 他掏出手机,死人般的脸色活泛了。 facetime来电:小满。 接通的同时,声音不受控制地冒出喉咙:“老婆。” 视频电话里,背景是阴沉的天,程墨裹着一块亮色大围巾,乌黑清亮的瞳仁在屏幕里晃晃荡荡。 “谁是你老婆?”她用法语嘀咕道。 程斯樾嘴角失控上扬:“其实我也懂一点法语。” “你!”女孩子脖子一梗。 回想他在蒙特利尔,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活脱脱一个怕和导游走散的游客。 他还口口声声说法语好难。 程墨教他几句最基本的法语问候。 结果他说:“我不敢说法语,我怕当地人嘲笑我有口音。” ——程墨一口气堵到一半,冲着视频这头的无赖吼:“那你怎么不说!” 程斯樾顶着一张肆意张扬的脸,开口却是老实巴交的调子:“我老婆也没问啊。” 程墨:“……” 一个,进肯德基强行乞讨的,无赖。 只不过,披着一张蛊惑人心的外皮罢了。 程斯樾想起狗头军师的苦肉计,嘴里丧着调,脸色已经从刚接到程墨视频电话的欣喜若狂,转为落寞。 甚至还裹挟几丝孤寂。 视频画面忽明忽暗,程斯樾走到楼梯口,调整手机角度。 程墨看见他嘴里一晃而过的白色:“你怎么抽烟?” “你冤枉我~”程斯樾忽然把脸凑到手机前,全方位、高强度、展示嘴里的棒棒糖,“你给我的糖——” 程墨眉心直跳,她是牙医吗?他笑得连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甜。” “下次你再给我买。” 他闭上嘴,眼角淬着灯影的碎光,像一只巴巴等主人回家的大狗。 乖得不像话。 “你想吃,某宝买。”程墨的声音柔了几分。 “某宝都是代购背回来的,一加币一根,代购卖两加币一根!坐地起价!” 简直倒反天罡! “……”程墨头疼得很。 “黑心代购赚钱赚到风生水起,连烟都不抽了。”尚冥耳朵别着两百一根的天价棒棒糖。 余资铄:“小声点。他不抽烟,回头该抽咱们了。” “让一让——”柳闻莺把高跟鞋踩得踢踏直响。 不知是不是尚冥的错觉,只觉得那姑奶奶一个八字走位,刻意朝程斯樾的方向拐。 抬腿,冲着程斯樾的尾椎骨就是一脚。 嗵——某人的手机飞了。 紧接着一连串闷响。 余资铄嘴巴张成了大写的欧。 柳闻莺探出身子,居高临下瞥了一眼。 一片狼藉。 “这才叫新型苦肉计。” “……”尚冥和余资铄一声不吭。 他俩怀疑柳闻莺公报私仇,方才那一记脚法极为干净利落,没全要命,半条也行。 柳闻莺捡起程斯樾的手机,对着裂开的屏幕说:“墨墨啊,程斯樾失足从二楼摔下去了。” 程墨呼吸都急了:“他怎么样?!” 柳闻莺吐出一口浊气:“生死未卜。” 第88章 花一样的年纪摊上截瘫老公 程墨什么都做不了,隔着断断续续的手机讯号,她在地球另一端干着急。 程斯樾怎么掉下去了?从二楼栏杆翻下去了?后脑勺着地了? ……死了? 她脸色惨白,一颗心悬在半空,柳闻莺还未说话,程墨先她一步哇的一声,堵在心头的东西瞬间四分五裂。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后知后觉。那难以疏通的东西是早已刻入骨髓的思念。 柳闻莺摸了把鼻子,小姑娘吓成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头了? 余光窥见楼下三步并作两步上来找她算账的男人。 柳闻莺一不做二不休,对程墨说:“诶,他眼睛长在屁股上了,这回摔得够呛哪。墨墨啊,幸好你没答应和他签字,要真签了你就是他法律上的妻子,花一样的年纪摊上截瘫老公。作孽,作孽哟……” 余资铄抽走手机:“妹妹,斯樾不太好,我先叫救护车。” 程斯樾想拿手机,尚冥从后头捂住他的嘴。 程墨:“资铄哥,他怎么样了?他没事吧?!” 所有人都听出视频里的人带着哭腔。 余资铄做梦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变成一个骗小孩的怪叔叔。他向尚冥使了个眼色,后者纹丝不动,化身人形千斤顶,从后背将程斯樾牢牢锁住。 柳闻莺迎上程斯樾刀子般的眼神,沉声:“虚弱,惨白,你懂不懂?” 尚冥:“莺莺这招儿毒了点,有事哥几个帮你兜底。你不想小乌鸦死心塌地当你老婆?” 程斯樾不挣扎了。 尚冥眼前一亮:诶嘿,有戏。 柳闻莺凑过头:“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你看,墨墨多心疼你?要不是你看起来还像个男人,姐妹我才懒得帮你!” “你俩这样也不是回事儿,得有人破局!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刚那一脚,你尾椎骨没事儿吧?”柳闻莺视线下移。 程斯樾脸上擦伤,灰头土脸,腚部火辣辣:“你下脚够狠。” “呵,佛山无影脚。” “妹妹想跟你说几句。”余资铄把手机拿到程斯樾面前,后者伸手要夺,余资铄没让。 程墨眼睛通红,站在斯图尔特图书馆偏门的大树下,视频里程斯樾只露出一半的脸。 只听男人的嗓音被身后的嘈杂淹没,他的声音忽远忽近,“没事儿啊。” 树下悄寂。 女孩子急促的呼吸声格外明显:“你摔哪儿了?” 程斯樾:“没站稳,崴了下,真没事。” 程墨没听到摄像头外柳闻莺的跺脚声,也没看见尚冥和余资铄恨铁不成钢的脸。 “我要看你脸,”程墨命令,“另外一边。” 沉默。 程斯樾岔开话题:“外面冷,你快回去上课。” 程墨:“你不肯说,我找莺莺姐。” “诶——”视频那头传来柳闻莺一惊一乍的声音,“男人破相又没事,你还是担心你的骨头吧!” 程墨眼眶蓄不住的雾气,放狠话:“你要是不给我看,我跟你没以后了!” 视频那头的男人显然慌了:“别哭啊,真没事,皮外伤。” “程斯樾!!!” 完了完了……摄像头外,一女两男三颗心提了起来。 程斯樾舌头抵住后槽牙,调节手机镜头,一张脸完完整整框进屏幕。 程墨看清右边半张脸。 嘴角黑红,挫伤明显。 她上上下下打量他的脸,每看一眼,都让镜头外那几个始作俑者的愧疚感成倍增加。 “就嘴角,小伤。”程斯樾嘟起嘴唇,表情极其夸张,怕视频里的女孩子没看清,他又抻开嘴角。 程墨站在树荫下,巨大的树影拢着她,冷风吹得她鼻尖都是红的,她想说话,嗓子被焦急腌制过似的,咬出来的调子都是碎的。 “赶紧进去,别冻着。”程斯樾强压揍扁那三个狗头军师的冲动,耐心诱哄,“你再磨磨蹭蹭,我伤口都愈合了。” 话音未落。 乐队演奏音急停。 一楼热络的聊天声跟着停了。 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远至近,声音越来越急。 程墨听到柳闻莺的声音:“你打120了?” 尚冥立马否认:“没。” 余资铄咳了一声:“不是我,真不是。” 打120的工作人员领着急救人员进来,几人抬着担架跑上二楼,言简意赅:“哪位是病人?” 工作人员指明方向:“那位,咱们会所的大股东。” 被点名,程斯樾错愕:“?” 程墨颤声:“都要到急救的地步了?你还骗我!” 程斯樾有一种乱拳打在棉花里的无力感:“不是,我真没事儿——” 命运偏作弄他。 话甫出口,他头皮一阵暖流,温热沿着额角滑过眉骨,在右脸拉出了一条极为醒目的血线。 “程斯樾…你别吓我呀!”视频里的女孩子眼泪落满腮。 程斯樾看不了她哭,心碎成渣渣,“我真没事,你别怕啊,就擦伤而已,消毒的事儿。老婆,你别哭——” 他急了,胳膊躲开急救人员的触碰,眼角不舒服,他下意识抹了一把—— 抹开大半张血脸。 程墨瞳孔涣散了:“……” 三个狗头军师瞬间蔫了。 尚冥深深的无力感,喃道:“…这下玩脱了。” 第89章 都这样了,还想着泡妞呢! 视频画面倏地大幅变化,女孩子的脸不见了,满屏蛛网似的树枝,以及色块般的灰色天空。 画面看不见人,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 没办法陪在她身边,还惹她哭了。 程斯樾恨不得打开一扇门,直接出现在她面前,将她的脑袋按进心口,将她的眼泪揉进胸膛。 身体猛然一颠,急救人员正把他搬进担架。 “头破了,口子挺深呐。小伙子撞哪儿了?” 另一个人说:“扶手下面有块铁片。” “生锈了?得打破伤风。赶紧送医院。” 担架上的男人不是个好病人,他想起身,被人按回担架:“病人能不能别乱动?” 一个满脸血迹的病人,还企图和视频里的漂亮姑娘说话。 急救人员一脸懵状,反应三秒,冷脸喊:“来个谁?把病人手机拿走。都这样了,还想着泡妞呢!” 丝滑坐进救护车的尚冥:“咳,那是他老婆。” 急救人员毫不客气:“头破了还给老婆直播呢?隔着屏幕吹几口仙气就能止血?现在的年轻人不要太离谱!赶紧叫家属去医院。” 尚冥刚想驳他几句,程斯樾一手拉过他:“她胆子小,你不许叫她来,现在就跟她说,说我没事。” 急救人员眼珠子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尚冥发完几条消息,又问:“那我跟阿姨联系?” 程斯樾脑壳上的伤口越来越疼,胡乱应声:“我妈谈恋爱,哪有空管我。” “……”急救人员的表情风云突变,祖传恋爱脑? 程斯樾不耐:“跟她说过没?你跟吴助理说一下,让齐鸣和周勤看好她。” 尚冥被他那一脸血瘆得心慌:“我的亲舅老爷,我跟小乌鸦说了,你的铁头比那日本鬼子的钢盔还硬,砸不烂。” 男人手上的血迹半干未干,手依旧抓着尚冥的袖子。 尚冥拍他手背,宽慰道:“不怕啊。” 程斯樾一阵恶寒,甩掉尚冥的猪蹄:“别让她来。” “……”尚冥撇嘴,“她都说了,真不过来。” “嗯。”他阖上眼。 救护车往最近的三甲医院拐了个大弯,径直向柳家私立医院百米冲刺。 . 半小时后。 急诊室大门打开,男人躺在转运床上,原本清俊的脸庞没什么血色,双目紧闭,头上的纱布白得刺眼。 “死了?”在急诊室大门站成雕像的余资铄问。 尚冥:“盼着他好点儿,他好我们才会好。” pia——余资铄猛地抽嘴:“瞧我这嘴。” 人被推进ct室,柳闻莺收回眼,幽幽道:“头皮才缝这么点,等他好了,也就一指甲盖大小的疤。植发套餐没法推销了。” “……” 尚冥欲言又止:“姑奶奶…我小时候用钢珠把你房间玻璃弹破,你会报复我吗?” “哦,原来是你干的啊?”柳闻莺面无表情,眼神扫过他的脸,一路往下看,停在他垂下的右手,“我还以为是程斯樾干的呢。” 尚冥被她锐利的眼神看得下身一紧。 柳闻莺心里发虚,嘴里很硬:“谁知道程斯樾那么脆皮,我就想让他崴脚。再说了,我头上那个疤,缝了七针!不就拜他所赐?我要真报复他,也合情合理啊!” 尚冥:“那会儿他才几岁……” . 程家后院。 男生猴瘾犯了,三下五除二地上了树。 程墨捡了根树枝戳蚂蚁洞,柳闻莺不喜欢虫子,怂恿道:“墨墨,你要不要爬树?” 程墨比他们小很多岁,个子才到柳闻莺胸口,她仰头望着大树,摇头:“姐姐,我怕高。” 柳闻莺说得轻松:“你四叔和两个哥哥都上去了,姐姐带你爬。” 大菜鸡托举小弱鸡。 爬到一半,程墨手软腿软,“姐姐…我想下来。” 迟了。 柳闻莺也上了树。 程斯樾最先发现下面的树梢挂着一只“树袋熊”,他往下爬。 只见小孩闭着眼睛,双手双脚用力抱住树梢,人快和树杆融为一体,也不知在那挂了多久。 他把程墨抱下树后才发现小孩手脚冰凉。 “柳!闻!莺!你搞什么?!” 斥声隔着耳机,在空旷的后院无限放大。 柳闻莺吓了一大跳,手一松,跌到地上。 头皮擦到地上那根树枝,不多不少,缝了七针——她的幸运数字就是七。 三个月以后,柳闻莺别别扭扭跟着余资铄跨进程家大院,赫然发现程墨手里握着一根熟悉的树枝——柳闻莺当即头皮一紧,这娃怎么还留着“凶器”呢? . vip病房。 于主任接到柳闻莺电话后,从家中匆匆赶来。 他看着柳闻莺嘴里的“危重病人”:“大小姐,程总没什么大碍,观察一晚明天出院,两周后拆线。” 柳闻莺指着程斯樾的颅脑ct:“于主任,脑震荡明天出院恐怕不妥吧?” 于主任错愕,他寻思柳闻莺虽然是搞植发的,但家里开了这么大一个综合私立医院。怎么着,也懂基本的医学常识吧。 于主任看着病床上一米八几的程家小少爷,沉默三秒,问:“大小姐,您的意思是?” 柳闻莺:“矜贵的程家小少爷信神医不信三甲呢,于主任治治他的脑子,让他相信科学。” 几句话下来,脑科圣手于主任大脑宕机了。 柳闻莺冲他眨眨眼:“程家欠我钱,您从住院费下手,怎么危重怎么来。” “……” . 程墨一手攥着手机,一手抽紧书包肩带。 周勤和齐鸣给她预留了足够的私人空间,。 程墨想走,俩保镖押镖似的寸步不离。 她闭眼,眼前是男人的半张血脸。 她快担心死了。 凭什么不让她回国?! “我想回——”她对保镖说。 周勤一脸正气:“太太,老板真没事,他让您别胡思乱想,好好上学。” 程墨急怒攻心:“谁是他太太!谁家先生送医院抢救,不让太太到场???” “……” 两人汗流浃背了。 保镖这活儿不好干。 齐鸣有个八岁的妹妹,在哄人方面他有经验,“太太,老板说公司忙,过两个礼拜就过来看您。” “我等不了。”程墨眼睛全肿了,一字一句道,“我现在就要看他。” 齐鸣没法儿哄,恕难从命了。 “嘛呢嘛呢!”从远处闪过一道光影,瞬间撞开两个一米九几的大个头,赵明月揽住程墨的肩膀,歪头瞪保镖,“嘁,业务能力不行啊,会中国功夫都是吹的吧?” “……” 他俩谁都不怕,最怕眼前这位成天说自己是东北混血的外国妞。 周勤上前一步。 赵明月将程墨护在身后,捏紧双拳,拳王上身:“你们别不讲武德啊,欺负二十岁的的老同志。” “……” 有没有谁管管啊?!周勤和齐鸣绝望了,在外人眼里,俩大男人站在俩年轻姑娘面前,摆明就是欺负啊。 这可是人生地不熟的蒙特利尔,法语半句不懂,英语只会基本日常沟通,空有一身武力值却无处发挥。 重点是! 雇主要保护的姑娘,还带加密语言! 果然,程墨和赵明月说起了法语。 “怎么了?那老男人欺负你?”赵明月知道保镖是程斯樾派来的,此刻已在心里咒上程家十八代祖宗。 程墨闭上眼睛,断断续续说:“他受伤了,流了很多血…他想让我上学,不想我回去看他…我知道他是怕我飞那么远……” 她拼命忍着,似乎快到极限了:“可是我就想回去看一眼,就一眼…我不放心……” 看到小姑娘情绪崩了,俩保镖慌了,拼命给赵明月使眼色。 赵明月恨得龇牙咧嘴,差点抄起小包包揍他们。 “不就是回国吗?这有什么难的。”赵明月拉着程墨闪进女厕所,“姐妹给你订机票。最近的航班,加航,晚上11点05起飞,不到宁城唉,到沪城——” “可以。” “你护照呢?不会在家吧?”赵明月压低声音,“保镖一直跟着你,那可不好办。” 程墨立刻从书包内袋抽出护照,赵明月眼前一亮:“诶,你还是老款护照啊!老款好看,新款大枫叶轮廓贼丑,真受不了。” 见程墨没怎么说话,赵明月闭上嘴,帮她买好机票。 赵明月拉开厕所上方的窗户,示意程墨用脚踩她肩膀。 “路上当心点,”赵明月嘱咐道,“那俩门神交给我,我保证他俩不会来机场。” 程墨重重握住赵明月热乎乎的手,“朋友”两个字,在这一刻长出具象的血肉。 厕所窗户离地两米,她跳了下去,脚尖着地的那一刻,地面的灰尘扬了起来。 第90章 我老公会不会变成傻子 十分钟后,女厕所门口。 有人拍他后背,周勤警觉回头—— 视线上移,对上一个满脸刺青的高大老外。 冷风秫秫灌进老外耳肉缺失的耳垂,周勤反应一秒,这玩意儿叫扩耳。 “鬼鬼祟祟地,杵女厕所外面想干嘛?”老外粗声粗气。 站另一边的齐鸣刚想解释,忽然旁边飘来一股强烈的体味,他回眸—— 阴暗的角落,两颗白色眼球抖了抖,下方露出了一排大白牙。 “我c——啊——”齐鸣脏话变破音。 暗处冒出一个大老黑,大老黑视线下移,轻飘飘瞥一眼齐鸣的裆部,笑容飘忽,他操着一口极流利的普通话,“兄dei,想解手,去gender-neutral bathroom,懂?” 齐鸣的眼球移向男女厕所隔壁的“性别中立洗手间”。 “……” 两秒后,他倏地反应过来。 有诈! 人是赵明月摇来的。 不用说,太太一准儿跑了。 一白一黑俩老外拦着周齐二人不让走。 大老黑笑道:“去前面咖啡馆请咱们喝一杯?我想请教几句中文。” “不去的话也行,”他补充,“你俩在女厕所门口鬼鬼祟祟,我们可以报警。” “……” 他俩做梦都没想到娇小的太太会使出那么阴的招儿:翻墙、跑路、失踪。 万一脚崴了,腿折了,这笔账老板肯定算到他俩头上。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太太肯定跑去机场了。 周勤拿手机。 大老黑拍掉他手机:“害,拿什么手机哪,这儿可没支付宝。cash only~(现金支付)” 两人被押进学校外的咖啡店。 “……” . 晚上10点。 程墨没有独立坐飞机的经验。 当年被打包送出国,她一直呆在蒙特利尔。唯二的坐飞机经验,是被程家人掳回国内,另一次是坐程斯樾的私人飞机。 程墨机器人似的跟着候机人群走。 尽管赵明月保证齐鸣和周勤不会来机场,可她排队也不安心,频频回头,害怕俩保镖突然现在她身后。 她身体崩成直线,强忍情绪,按照提示,一步一步注册好aeron会员,只为了连上加航的免费wifi。 手机依旧没收到程斯樾的消息。 “学医救不了国人,但植发可以”微信小群并不活跃。 【沉默是金:他有没有事?】 【柳浪闻莺:死不了,真的。】 【尚冥:你吓她干嘛?不就是脑震荡吗?成天死不死活不活的,吉不吉利?!】 【余资铄:诶妹妹,你那边是半夜了吧?早点休息。】 脑震荡。 程墨的心跟着飞机加速,冲入暗无边际的夜空。 她心里害怕,发消息时手都是抖的。 【沉默是金:你们别骗我,他很严重吗?头上缝了几针?】 【柳浪闻莺:三针。】 半秒,消息撤回。 【柳浪闻莺:刚做了头部清创缝合手术,缝了几针。他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儿?缝针的时候一声不吭。】 【沉默是金:那他怎么不回我微信。】 【沉默是金:你们骗我。】 vip病房会客沙发,三个社会腐败份子低声交流。 尚冥:“三针就三针,你说这么吓人干嘛?想吓死她?” 柳闻莺:“你懂什么!得让她心疼,不破不立!感情才能升温!” 余资铄:“小声点,想吵醒他吗?好不容易把那磨人玩意儿哄睡,我容易吗?” 两人:“你怎么哄了?” 余资铄右腿叠在左腿,眉宇间尽是得意:“刚斯檐哥来了,我跟他说,他宝贝弟弟被老婆赶回国了。坐的还是经济舱,几宿几宿没合眼,走路发飘,滚下楼梯,头被撞破,命没了半条,他居然还嚷着去枫叶国找老婆。斯檐哥一急,让于主任给他开了针镇定剂。” 时间一瞬间慢下来。 “……” . 程墨握着手机,又给程斯樾发了好几条消息。 消息石沉大海。 她想联系白芙,现在已是午夜,上年纪的老人恐怕早就睡了。 红眼航班。 此时,逼仄的经济舱渐渐安静,机舱内空气温热干燥,却压不住在血管里四处游走的凉意。 程墨在笔记本电脑完成作业,复习好最近一个月的上课要点,甚至和学校请了两周长假。 整整14个小时的飞行,她没合过眼,将自己化身为作业机器,机械执行每一个指令,冷静得可怕。 国内凌晨2点,飞机落地沪城。 邻座回国的留学生想加她微信,却换来女孩子的一句“抱歉”。 留学生涨红脸,继续争取:“你几个箱子?我帮你拿行李。” 程墨茫然的表情:“我没行李。” 她只有一个书包。 女孩子走下舷梯。 沪城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稀释一部分内心的焦躁。 “你能不能等等我?”留学生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急急喊住她,“我家里有车来接我…我没别的意思,这么晚了你不好打车。” “谢谢,不用麻烦。” 留学生不死心,追上去,和她并肩而行。 “我保证安全,送你到目的地,我就走。” 他说话带着沪城人独有吴语软调,这样的调子钻进程墨的耳廓,这里湿润的空气侵入她的鼻腔,这一切让她感到陌生。 雨砸了下来。 她小跑进机场摆渡车。 “唉,这雨说下就下。我认真的,我妈的车就在外面,雨这么大,你一个女孩子不好走。” 程墨抬眼,眸光清澈真诚,她语速提了起来:“谢谢你,我不是沪城人,我一会儿要去外地。” 是的,她要从沪城,穿越好几个省,到宁城。 1100公里。 她抛下那个热心过头的留学生,一刻不停,跑到出租车乘车点。 “师傅,去宁城,走吗?” “……” 一辆不行,她换另一辆。 一个下大雨的凌晨,驱车1100公里,从沪城开到宁城。 疯子才愿意。 程墨一头扎进雨里,跑到最后那辆出租车。 “师傅,去宁城,按照打表价我给双倍。” 女司机睁开眼,对上程墨恳切的眼神,她问:“油费?” “我给。” “过路费?” “我出。” “上车。” 程墨跳上车,女司机一脚油门,出租车破开雨幕,宛若一颗高速打穿水滴的子弹。 其他排队候客的司机议论纷纷。 “那女司机是新手啊!” “这个天,去宁城?一个敢提,一个敢去!” 女司机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发现副驾上的女孩子眼睛布满血丝,她从置物箱里拿出一罐光明:“妹妹,喝牛奶吗?” 程墨谢过。 她捧着牛奶,安静喝着。 大半夜的国际航班,小姑娘孑然一身,连个行李箱都没有。 多半是家人出了事。 “妹妹,生老病死,是人生必须面对的课题。”女司机开导她,“是不是家里人身体不好啊?” 程墨眼尾洇红,点头。 “姐看你二十不到,你爸妈应该年龄不大,放心,他们还年轻,身体底子好,肯定能挺过去。” 程墨难过:“是我老公…他住院了。” “……”女司机心一梗,芳龄三十六的她至今未婚,在光棍节当天被大厂辞退,找不到工作,她开出租车过渡生活。 人家二十不到的小姑娘,都有老公了。 “你老公,得什么病了?现在医学那么发达……” “他摔下楼了,脑壳裂了,缝了很多针…呜……”程墨眼眶发烫,“好像还有严重的脑震荡…我老公会不会变成傻子…呜呜呜……” 出租车阒静无声。 女孩子微弱的啜泣声转为抽泣声,她压着声,怕影响女司机开车,边哭边抱歉。 女司机眼圈跟着发红,要不是开长途,她真想把这个招人疼的妹妹搂进怀里。 “不急啊,姐姐驾照十年了!保证让你早点见到老公!” 下一秒,一辆车擦着出租车过去…… 女司机哎妈呀一声,一个急刹。 程墨心脏怦怦直跳,下意识问:“姐,您几年驾龄?” 女司机翘起三根手指。 “三年?”程墨松了一口气。 女司机:“仨月。” “……”程墨抬手拽紧车顶扶手。 “怎么?怕了?”女司机敛住表情。 “不不不。”女孩子坐挺,用浓重的鼻音夸赞,“您是沪城车神。” 第91章 重婚犯法。 一句“沪城车神”让女司机开了挂。 挂挡,给油,转向,超车。 出租车风驰电掣钻进高速上的隧道,程墨如坐针毡,她坐的哪是车?她坐的是创极速光轮。 周董的声音钻出车载音箱。 “加足了马力,飘到底,看仔细~” “零到一百公里,谁敢与我,为敌~” 女司机跟着律动哼唱,以一己之力将氛围拉到高潮。 程墨封闭视听,老僧入定的口吻:“姐,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不知过了多久。 女司机宛若金三胖会见特朗普,朝副驾阖眼的女孩子伸出一爪子,热情道:“妹妹,服务区到了,要不要吃点东西呀~?” “……” 女司机走进快餐区,选了最便宜的菜。 熟悉的场面。 在最难的时候,程墨只在泡面里放半包调料粉,另外半包第二天泡一小碗汤,就着白米饭吃完又是一条好汉。 她要了个汁汁双层和牛堡套餐,走出肯德基。 暖阳在她身上打出一层好看的滤镜。 她伸长胳膊,递来一个打包袋—— “姐,给。” 软糯的声音羽毛一般拂过女司机的心田。 不远处又响起一连串路人的声音,但女孩子的声音从嘈杂的环境中跳脱出来,宛若燃烧起来的烽火台,自耳廓一路延绵不绝,直直燃进女司机的心里。 她心头倏地一震:“妹妹,你怎么不吃?” 程墨:“有点腻,我吃不下。” 女司机:“妹妹,你男朋友知道你不吃不喝,得心疼了。”可不嘛,连她都心疼了。 现在的年轻人,管男朋友叫老公。女司机知道这是情侣间的小情趣,她只是单身狗,不是充耳不闻窗外事的单身狗。 这妹妹才几岁?一口一个“老公”,一看就是思念成疾,想男朋友想得紧。 程墨纠正:“姐,不是男朋友,是老公。” “?” “递了结婚申请的那种。” “……” 一口气提到胸口,这是大龄单身狗最后的尊严,女司机问:“那你老公,长得好吗?” 脑海闪现秃顶、啤酒肚、满脸褶子……一个国内有老婆的骗婚男形象赫然出现在眼前,甚至还带着口臭和狐臭的味道。 重婚犯法,女司机疯狂呐喊。 眼前冒出许多彩色泡泡,程斯樾那张清峋明朗的脸庞在泡泡后晃了一下,程墨抿唇,嘴角失控上扬,语气多了十分情真意切:“拿平底锅把他五官拍平了都能看。” “……”纯爱士应声倒地。 “我好想他。”程墨抹了一把眼角。 她收起嘴角,颓然缩在副驾驶一侧,拿起手机发消息。 【沉默是金:我老公,他人呢?@所有人】 “学医救不了国人,但植发可以”微信小群压力巨大。 在家躺尸的尚冥,顶不住了,疯狂呼叫大哥程斯檐。 程斯檐坐在沙发上处理公务,抬手拍了一张病床全景图发给尚冥。 【尚冥:看见没,你老公,在睡觉!他能有什么事?】 程墨把照片放到最大,一厘米一厘米看男人的睡颜。 擦伤的嘴角泛出淤青,头上的纱布缠着厚厚的。 【沉默是金:他都成木乃伊了,你还说他没事!】 【尚冥:你们还记得小乌鸦二年级,在学校厕所摔了个大屁兜,老师找不到家长,给程斯樾打电话。那货说什么来着?@柳浪闻莺@余资铄】 【余资铄:程斯樾让老师打120,送医院抢救。】 还麦吉尔高材生呢,智商离家出走了?她现在的样子和程斯樾有什么区别?都说两口子会越来越像,这俩人,越来越呆。 【柳浪闻莺:凸(艹皿艹)这事儿你们怎么不早说?早知道那不是人的玩意又蠢又笨,我暗恋他干嘛?!】 【沉默是金:我老公不是畜生】 【柳浪闻莺:……】 【沉默是金:我要跟我他视频,我要亲眼看他睡。】 【余资铄:妹妹,你就当那畜生玩意儿在冬眠呢,等他醒了,会联系你。】 程墨复盘了一下程斯樾摔下楼后的种种状况。 保镖的态度,以及发小的话。 为什么拦着不让她来? 他们说话三句必定岔开话题,那端着小心的模样,仿佛集体长了痔疮。 虚实之间,急火攻心,女孩子炸了。 程墨愤恨地拿起手机,仿佛那是一杆ak47,集中火力,无差别扫射。 她不再沉默,大脑转速拉满,倾其全力,发了一条语音—— “你们一个个都骗我!我咒你们收钱拿到假币!吃饭挑出头发丝!!头发掉光变卤蛋!!!” 一旁的女司机撇嘴,低声道:“妹妹,你是不是不会骂人。”肯定的语气。 程墨歪过余怒未消的脸蛋,眼睫快速煽动:“一个开银行,一个开餐厅,另一个开植发诊所。我骂得不脏吗?” 每一句都在摧毁他们的事业。 女司机:“……” 柳闻莺刚穿上白大褂,今天要给一个建材老板做植发前的头皮护理,这种事明明护士就能搞定,那建材老板非得让主治医生做。 她带着怨念,走进护理室。 一分钟后,柳闻莺脸色大变:“钱总,您头皮的状态不太对劲啊。” 拥有傲人m形发际线的钱总心头一拎:“啊?” “后面的毛囊都坏死了。”柳闻莺一声叹息。 没毛囊还植个der啊! 煮熟的鸭子,飞了。 “……” . 出租车汇入宁城的车流。 街道拥堵,亦如塞爆的香肠。 女司机双眼光彩异常:“姐姐我牛不牛?!” 三小时一个休息周期,在每个服务区停留不超过半小小时,她一个菜鸡零事故开到宁城! 程墨看了一眼垃圾袋里成堆的红牛空罐:“牛气冲天!” 她扫了女司机的二维码,往她支付宝打过去五位数金额。 今年的三千加币的奖学金,加上打工攒下的钱,全付了车费。 “妹妹,还没到呢,你怎么先打钱啊?”女司机说,“你怎么打那么多?!” “姐,一会儿您定个宾馆,歇一晚再回去。多出来的钱给您住宾馆。” “诶,真不用!” 这哪是宾馆钱,住五星级酒店都绰绰有余。 出租车堵在一条不宽的马路,程墨攥紧书包,拉开车门。 “妹妹——还没到呢!”女司机的呼喊声被街道的嘈杂声淹没,“还有两三公里才到呢!” 程墨一公里都等不了。 她义无反顾地冲上人行街道。 书包在她单薄的背上跳跃,她朝医院方向跑。 跑进医院住院部大厅,背上闷着湿汗,她把书包抱在前胸,视线胶在电梯不断跳动的数字。 她一头扎进护士站,上气不接下气:“程、程斯樾…他、他住哪间病房?” 护士抬眼,看见一个满头大汗、狼狈不堪的姑娘。 “你是患者的?”护士询问。 “我是他老婆。”程墨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努力调整呼吸。 “老婆?” 住在vip病房那位是本院千金大小姐柳闻莺的朋友。 自从程斯樾住进病房,全院盛传这位男人是柳大小姐未过门的丈夫。 几道八卦的眼神从不远处瞟了过来,在自称是程斯樾老婆的小丫头身上来回扫射。 重婚犯法。 护士饶有兴致指了个方向,露出准备吃瓜的表情:“那间。” 程墨拔腿就往那间病房冲去。 几个小护士聚到vip病房不远处,伸长耳朵,听力十级。 第92章 十指牢牢扣住 手放在门把手,程墨踮起脚,透过玻璃望进去。 围在不远处的吃瓜护士急了,自称是程总老婆的姑娘怎么怂了。 医院走廊暖气干燥,那姑娘浑身上下从水里捞起来似的,头顶汩汩冒出白色的雾气。 护士和病人衣着单薄,只有这姑娘一身极厚的羽绒外套,外套上还沾了不少灰尘。 一个病人正和护工唠嗑。 “微艾劈病房那小伙子怎么样了?”病人是一名五十出头的大姐。 消息网发达的护工:“小伙子头破了,于主任不许他出院。” “于主任?”大姐诧异,“咱们医院的脑外一把刀?” “那可不,于主任都不许他出院,那一定很严重的。怪不得睡了那么长时间,上午醒过,人闹着要出院,现在又睡下了。” 大姐拉出遗憾的调子:“小伙子挺帅的,我还想把我女儿介绍给他认识。连于主任都觉得严重…那肯定影响脑子,傻子女婿不能要。可惜了啊——” 程墨瞬间天旋地转,脸比墙皮还白。 她强忍崩溃,轻轻拉开病房门。 程斯樾躺在病床上,双目闭着,头部不仅缠着纱布,还套着一个白色网状的医用弹力帽。 果然如护工所说,他真的很严重。 场面冲击太大,程墨吓坏了。 透骨冰寒的悔意冻住血液。为了一张破照片闹脾气耍性子,把他赶回国,他本来不会碰到这种事。 都是她害的。 鼻腔酸意汹涌,程墨踉跄上前,眼前倏地眩晕,双腿一软,忙伸手撑住床沿。 “程…斯樾?” 病床上的男人没动,只剩下胸膛还在微弱起伏。 她握住他的手。 干燥、温暖的大手,暖流过电般导入她冰凉的指尖。 她渴求这样的温暖,贪婪的手指一根一根插进他的指缝,她的小手紧紧扣住那只大手。 不够。 她负气小孩般的将他的手攥住,捏紧。 十指牢牢扣住。 她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几乎快到跳出心腔。 渐渐地,鼓点般的心跳和一些声音重合…… 她抬头听见树梢上的少年敏捷地爬下树,掰开她僵直的手脚,他问她冷不冷;她在学校厕所摔得一身淤青,他的声音击退同学们的嘲笑声,他问她疼不疼;他踩下踏板沿着大路骑山地车,风吹鼓他的白衬衫,他说你太矮学不了自行车;那辆他亲手装上彩虹车铃的小自行车还在程家库房,他问她车铃声音好听吗? 她凝着病床上近在咫尺的眉眼,和那个时候略微不同,多了几分成熟。 耳边的声音不复存在,眼前的世界化作真空。 她把头埋进他的臂弯。 一动不动。 . 程斯檐从吴助理手里接过一袋换洗衣服。 吴助理:“程总,要我替您吗?” 程斯檐:“我弟给你开工资,不是让你当保姆的。” 话糙理不糙。 老板(程斯樾)是没把他当保姆用,把他当下人使唤了。吴助理喉结滚动,咽下这句话。 程斯檐回程氏集团开会,原本两个半小时的会议被他压缩到一小时,就为了赶回医院,照顾他那个敲破脑袋身体不能自理的植物人弟弟。 “我弟身边有人吗?”程斯檐脱下西装,无比自然地递到“不是保姆”的吴助理手里。 “韩嫂刚回去,她给老板炖骨头汤。”吴助理事无巨细汇报,“按您要求,于主任给老板挂水,这会儿正睡得香呢。” 程斯檐:“嗯,臭小子这回横不起来了。” 吴助理撇撇嘴,不敢应声。 鎏玺会所的楼梯已经拆掉了,隐性弟控的程斯檐大发雷霆,直言要会所老板好看。 没想到,程、尚、柳三家都是鎏玺会所的投资人。 这口气,活生生地吞入腹中。 程斯檐:“让韩嫂再去炖点脑花汤。” 吴助理暗忖,程总嘴里贬,心里宠。 谁知,程斯檐越说越气,声音响了几分:“被老婆赶回来了,摔成这样不是他活该吗?说一万遍都是活该!我那小侄女——我弟妹什么学校来着?” “麦吉尔大学,”吴助理如数家珍,“世界排名三十,诺奖出了十四位,程小姐和白求恩是校友呢。” “脑子没问题啊。”程斯檐纳闷,“她属猪?” 要不然,怎么会是猪脑子?!怎么能答应嫁给这么个糟心玩意儿? 吴助理的无语达到最高级。 “你说他俩怎么回事,玩结婚过家家吗?” 吴助理陪着小心:“我看老板挺上头的。” “再说,程小姐也不排斥老板。”吴助理客观地陈述事实,“甚至还挺依赖老板的。” “肯定是那不当人的东西强迫她的。”程斯檐把弟弟的婚事彻底定性了。 他追她逃她插翅难飞,不是强迫是什么? “我那小侄女,也是可怜,六岁就没了爸爸,没个给她撑腰。”程斯檐心疼上了,“我弟还欺负她,不是人!” “……” 正说话间,已来到vip病房门口。 吴助理轻手轻脚打开病房门。 程斯檐噤声,踮脚进去。 他倏然停下脚。 眼前的场景让他轻微恍惚。 吴助理也跟了上来。 “嘘——”程斯檐很轻的声,“找护士要条毯子。” 吴助理扫了一眼病床。 老板床边趴着一个姑娘。 姑娘的脚边,外套、书包,凌乱地堆在地上。 她的脸完完全全嵌进他的臂弯。 纤柔的后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她睡得很熟,全然没有注意到病房的动静。 仿若一只小奶狗,在大狗的身边寻了一隅舒服的角落,团着身体挨着大狗躺下。 这场面,给程斯檐整不会了。 他口型道:“斯樾不是不让她回来吗?人怎么来了?” 老板的手机早被大哥无情收走,他人一直在医院睡觉,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一个在枫叶国的大活人跑病房来了? 护士拿着毛毯走进病房。 浅尝一口的吃瓜心情在这一刻达到顶峰,她恨不得大吃特吃。 “谢谢。”程斯檐接过毛毯,盖在程墨身上。 他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似有所悟。 “吴助理,让韩嫂多炖点脑花汤,他俩都得吃。” 两人王八看绿豆,还真看对眼了。 护士杵着没走。 程斯檐像一台答疑机器,开口道:“这我弟妹,刚从国外赶回来,麻烦你们别吵他俩睡觉。” “哦……”瓜吃饱了的护士光速退出病房。 “走啊,”程斯檐瞪吴助理,“你想当电灯泡?” “可是老板他——”恪守本职工作、顺便还想干好保姆工作的吴助理,一动不动。 程斯檐:“别搞得跟遗体瞻仰似的,他死不了。他小宝贝回来了,就算死了,都能诈尸。” “……” 第93章 我刚洗完澡,你要不要过来一起洗? “小叔——” 平地一声吼。 程斯檐眉心直跳,另一个糟心玩意儿来凑什么热闹? 程斯檐的女儿程杳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趴在床上的女孩子皱眉,换了姿势继续睡。 “小点声,没人跟你争吉尼斯世界纪录。”程斯檐面无表情地拦在病房门口。 程杳杳捂住嘴,闷声:“我来探病。” 人没闲着,泥鳅般从程斯檐腋下钻过。 三秒后。 她机器人般退到病房外。 “爸,”程杳杳面露惊吓之色,“那是谁?” 她戴着强生安视优日抛隐形眼镜,她看得清清楚楚。 “那不是…我姐吗?” “是她。” “我姐,怎么跟我小叔…手拉手?”惊吓、惊恐、惊骇……表情层层递进,嫩生生的脸硬是挤出好几道沟沟壑壑。 “咳,”程斯檐白她一眼,“3g网?你不看新闻?” 程杳杳哼一声:“我手机,不是你没收的?” 高三生不配拥有社交。 吴助理:“大小姐,我老板手机也被程总没收了。” 程·端水大师。 “……”程杳杳又问,“我姐怎么回来了?她不是失踪了吗?二叔(程析)又认她了?” 程斯檐不知如何解释:“现在不是你姐了,得改口。” 程杳杳没懂。 “叫小婶。” “???” 程杳杳冒出一个想法:她高考语文完蛋了。为什么,她听不懂中文?! . 护士轻手轻脚进病房,给程斯樾换吊瓶。 他缓缓张开眼,头疼的症状消失了,可幻觉随之而来。 成片成片鸦羽般的长发映入眼帘。 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他怔忪须臾,视线下移。 葱白纤细的手指,穿过他的手指缝隙,指尖蜷在他的掌心。 “小满?”他轻声开口。 女孩子没应声。 程斯樾抬起另一只手,拨开挡在她脸上的头发。 一张脏兮兮的脸,呈现在他面前。 鬓角的碎发被汗打湿,汗又自然风干,发丝乱七八糟黏连皮肤。鼻尖沾了不少灰尘,嘴唇干裂,开了一道小口。 换吊瓶的护士不小心撞到柜子,发出沉闷的声响,而她只是呼吸深沉,再大的动静也叫不醒她。 程斯樾脸色大变:“她什么时候来的?” 护士对上他凌厉的眼神,程家小公子的男神光环瞬间坍塌,护士如实道:“一个吊瓶的时间。” 程斯樾摸她手,热乎的,又贴她额头,常温的。 0.5倍速起身,每一个动作都端着小心,仿佛床沿边趴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唐代邢窑白瓷瓶。 护士推门前最后望了一眼。 只见病人利索地下床,把女孩子搬到病床上。 她欲言又止,到底谁是病人。 护士看见高大的男人蹲在床边,正给女孩子脱鞋。 她职业病犯了,洁癖在心头掀起七级飓风,他不嫌臭脚吗?! 眨眼的功夫,只见男人一手扒下女孩子的袜子,一手抽床头的湿巾。 护士好受了一些,果然嫌臭,还知道擦手。 下一秒,她看见毕生难忘的一幕:恃才矜贵的程总,拿湿巾给女孩子—— 擦脚。 脚。 一道凌厉的眼神,程斯樾嘴型:“看什么看?” 护士生理性发颤,压着声音道:“程总,于主任说您脑震荡,得好好休息——” 程斯樾温和的声:“嗯,我老婆是需要好好休息。” 已读,乱回。 “……” 护士的视线移到他的头上。 沉默地退出病房。 程斯樾走进洗手间,镜子里的男人,头上包着白色网状医用弹力帽。 “……” 他矜贵无比的脑袋。 像一颗,水果商精心打包、唯恐被快递磕碰的红心胡柚。 “什么玩意儿!”程斯樾三下五除二,掀掉弹力帽。 他用热毛巾细细擦拭程墨的脸,又擦她的手。 饶是这样的动静,她都没有醒。 纯白的新毛巾变得乌漆墨黑。 她怎么回事,掉泥坑里了?怎么脏成这样? 毛巾被主人无情扔进垃圾桶。 程斯樾在她的脑壳上按来按去。 她看见他的胡柚头,以为很严重,所以她是吓晕的? 程墨的手机铃声响起,是一个沪城的手机号。 程斯樾接起。 电话那头,噼里啪啦的女声:“姐订好房间了,就在医院对面。我刚洗完澡,你要不要过来一起洗?” 程斯樾心中警铃大作:“你谁?” 女声一顿,不客气地反击:“你谁啊!怎么会有妹妹电话?” “我是她老公,你又是谁?”质问的声音,暗藏不少底气,宛若一个和小三电话对峙的正宫娘娘。 “嘁~”电话里的女人发出不屑的声音,和他卯上了:“她老公不是植物人吗?你别跟我说植物人一夜醒来……册那(沪上黑话,畜生的意思)!诈骗还讲逻辑呢!” “……” 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又咒又骂。 二十分钟后。 女司机风尘仆仆拉开病房门。 进门,先对上程斯樾黑如锅底的脸,“看清楚了?我,植物人?” 女司机抬手指认床上的真凶:“妹妹说的。” “……” vip病房很大,护士轻手轻脚推来一个加湿器。 程斯樾请女司机坐下,又亲手给女司机泡了茶。 女司机接过茶,呷了一口。茶香按摩唇齿,喝人嘴短,她老实闭上嘴,黑眼睛滴溜溜。 不说,纯看。 眼前的男人五官优越,身形颀长,右腿叠在左腿,那身病号服穿在他身上,让女司机产生了一种巴黎世家春季最新款的错觉。 她收回眼神:“能自拍留念吗?头一回进vip病房。” “……” 女司机还真掏出手机。 她走到病床边,似乎想跟床上睡着的女孩子合影。 程斯樾恨不得刀了她,他快步走过去挡在床前:“你想干嘛——” 话音未落,余光却扫见女司机亮出支付宝页面,往程墨的账号打钱。 她憨笑解释道:“妹妹给了太多车费,我退她五千。我只赚我应得的。” “车费?”程斯樾重复。 “啊?你不知道?”女司机说,“哦,你脑袋撞破了,不知道正常。妹妹从沪东机场过来的。” 程斯樾瞳孔微缩,呼吸急了几分:“沪东机场?!她从沪城过来的?!” 女司机:“你不信?我那辆沪牌出租车就停在医院对面的酒店。妹妹下飞机就打了我的车,一路几乎没合眼,也没吃过东西。到了宁城又遇上堵车,离医院还有三公里路呢,妹妹就跳车了,一路跑过来看你。唉哟,真是作孽,去西天取经都没那么累。” 程斯樾胸腔剧烈起伏,脸上满是愠色。 怪不得这丫头那么狼狈,连袜子都湿了,病房进进出出那么多人她都没醒,睡得毫无知觉! 她怎么不听话?为什么要过来?! 周勤和齐鸣又在干嘛?他俩拿着高工资不干活,在枫叶国喝尿吃屎吗?! 第94章 偷亲被抓包!!! 程墨睡得昏昏沉沉。 朦胧间,耳畔似乎有人喊她小名。 那人好坏,故意闹她,不让她睡觉,还环住后背抱她起来。 “还要睡——”她语气不耐,身体微弱挣扎,眼皮特别沉,她压根不想睁开。 只听那道声音分外温柔:“嘴皮都裂开了,喝点水再睡。” 她糊里糊涂喝了几口水。 “饿了吗?想不想吃饭?”那声音又来打扰她。 程墨蹙着眉,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扰她休息,她烦躁极了,抬腿蹬被子。 “别踢了,医院床窄,你要是滚下床,屁股开花变四瓣儿。” 程墨迷迷瞪瞪地撑开眼皮,细碎的光线钻进瞳面,她打量眼前模糊的轮廓,在梦境还是现实之间反复横跳:“你…谁啊?” “你说我是谁?”那人伸手捏掉她的碎发。 她顿觉不爽,在梦境中无差别攻击:“扰人清梦的大八嘎。” “……” 那人气笑了,嗓音愈发磁沉,又问她:“那你是谁?” 女孩子没说话,她翻身侧躺,半边身子团住被子,闭眼再次睡去。 男人却自顾自说:“浑身臭汗的小滑头。” 程斯樾垂眼,看着小滑头的眼球在眼皮下快速滚动。 典型的快速动眼睡眠状态,她睡得过于深沉,明显累坏了。 他躬下身,轻拉被子,想替她掖被子。 谁知,半空倏地砸来一条腿,正中他的后背。 他嘶了一声,他又不是铁打的,被柳姑奶奶一脚踢下楼的账还没算。 现在又被小祖宗的腿精准打击。 程斯樾喉间梗了半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他那,缝了三针的,无比虚弱的,伤口。 他是个病人,是弱势群体,好吗? 女孩子的腿不安分地架在他的肩膀,皮肤白得刺目。 程斯樾的手指触碰到软弹的肌肤,指尖旋即被烫到,他眼帘微撩,快速把那条白花花的腿塞进被子里。 他旋即起身,病床边站定。嶙峋的指节按在腰间,舌尖抵腮,居高临下看着病床。 那坨生物体不老实,蛄蛹两下,那条腿仿佛生出自我意识,重新探出被子。 程斯樾眉心直跳,老妈子似的把被子的两边压在她身下。 这还不够,他脑海冒出端午节大肉粽的形象。他用被子把她团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脖子以上的小脸。 做完所有,程斯樾地主一般,叉腰欣赏自己的端午节成品。 病房安静无声,他定睛凝着她,嗓音漏进一丝春天的气息:“小鬼,别用大摆锤砸我。” 窗外,明月攀上树梢,清晖洒进病房。 今年宁城的春天来得迟。 这几日寒风料峭,冬天像个无赖小孩,不给糖不肯走的架势。 程斯樾跑遍世界每一个角落,他从不觉得脚下这片由钢筋混凝土包装起来的华丽城市,有何美丽。 而这一刻,世界任何一处的壮丽河山、青山秀水,在他脑海里褪成一幅幅黑白风景相片,世间万物平平无奇,失声失色。 他的视线从她脸上抬起,落到窗外—— 窗外的粉樱开了一树。 此时,宁城的春天在他心底具象化了。 他想起自己家的无赖小孩,顿生出一种喊她起床赏樱的冲动。 “你不是喜欢樱花吗?”他低语,“想不想看?” 病床上的女孩子睡得乖巧,双手团成两只拳头,摆在下巴下面。 “我让吴助理摘几枝上来?”程斯樾全然不顾吴助理的死活,对着空气征询意见。 薄被鼓鼓囊囊,长睫秫秫颤动,程墨在睡梦中挣了几下。 “烦人精……”她拉出不耐烦的梦话。 “反弹——”程斯樾和她的梦话battle,“谁才是烦人精?” 程墨嘴唇翕动,喃着他听不懂的梦话。 他看一眼时间,“烦人精”已经连着睡了14个小时,她不饿吗? “你要修仙?” “你在用胃炼丹?” 程斯樾玩心四起,用指尖轻轻戳她脸,一下一下,戳那块软弹的嫩肉,“我是谁?” “四——”女孩子哼出困倦的调子。 “……”程斯樾眼皮直跳,臭丫头要是再敢说发一个“shu”音,他就要闹了。 别人酒后吐真言,她倒好,梦里呛真话。 他低下眸子,用手指把她的嘴捏成小鸡嘴,表情犹如刑讯逼供的恶吏,又问:“到底是谁?” 加湿器散出如影雾气。 病房悄寂。 女孩子鼻音很重,声音比平日更嗲,小鸡嘴上下蠕动,她答: “老公。” 两个字如氪金字体特效,生动鲜活地闯入他的脑袋,占领那方叫做理智的城池,她插着腰,以胜利者的姿态,向他发号施令。 这一秒,灵魂震荡。 程斯樾的视线落在被他双指捏红的唇瓣。 甚至忘了抽回手。 他将自己送上前,浅尝一口。 . 病房门口。 程杳杳嘴张成巨大的o。 她看到什么了?! 偷亲她姐!!! 她年纪不大,眼珠子已经脏了,不如捐了吧! 对她来说,程斯樾形象高大,在程家混不吝的,但确是有话语权的。 程墨只比她大两岁,不仅仅是她名义上的姐,更是她亲密无间的朋友。 程杳杳捧着扎着粉色缎带的蛋糕盒,哆哆嗦嗦转过身。 程斯檐蹙眉:“不进去?不是要送蛋糕吗?” “爸,我能骂他吗?”程杳杳凌乱了。 程斯檐烦躁:“想骂就骂,反正他名声已经臭了。” 程杳杳运用浑身所有真气,愤恨骂道:“他!不!是!人!” “……”程斯檐嘴角一抽,“就这?” 这是骂人??? 第95章 白天西装三件套夜晚情趣三件套 “连个人都看不好,我要你们干什么?” “我老婆,坐了14个小时飞机,目的地还是沪城!!” “哪个小脑萎缩的东西给她定的机票?!” 程斯樾的骂声劈头盖脸,从宁城传到枫叶国。 周勤捧着电话,被骂到自闭。 ——50小时前。 他和搭档齐鸣双双被赵明月摇来的“黑白双煞”请进咖啡馆,大老黑呷着他买的咖啡,还真让他教中文。 面对这个普通话比自己还溜的黑人,周齐二人内心煎熬又着急。 那大老黑满嘴跑火车不露怯,最后嘴里冒出流利的粤语,周勤这个粤b本地人绷不住了。 太太跑了,老板电话又不接。结果很严重,周勤猛敲退堂鼓。 . 而此刻,程斯樾冷怒倾泄而出。 “我老婆现在还在睡,叫都叫不醒!” “她从沪东机场打车到宁城坐了整整13个小时出租车!司机是个女的,驾龄三个月的本本族!” “我就这么一个老婆,她要出事,我怨谁?!” 周勤被骂得没有脾气,狠狠地瞪齐鸣一眼。 妈的,难怪这狗货没病硬装,合着拿自己当挡箭牌了。 周勤不知该如何平息老板的盛怒,只能嗫嚅道:“就是,这能怨谁啊……” “你问我怨谁?”程斯樾气得牙痒痒。 周勤冲天空比划:“怨这冰冷的世道?” 程斯樾冷笑一声:“周勤,把你单独拎出来做失败保镖的典型,你真的很成功。” 齐鸣一掌劈到周勤后脖,急道:“别说了!再说老板把你开了!” 周勤疼得龇牙咧嘴:“你踏马断掌啊?!” 嘟嘟嘟。 电话被程斯樾挂断。 想当初,一眼相中的精神小伙儿,没想到日久见废料。 吴助理左手提着餐盒,右手握着三根樱花树枝。 “老板,您要的樱花。” “你真摘?”程斯樾四下乱看,要是被路人拍到,发到网上【cohere公司总裁助理破坏绿化】,他老脸往哪儿搁? 吴助理眼底清澈:“公司园区有一颗一模一样的小号粉樱。” “哦~”程斯樾轻松,自家的树,连根拔起都没事。 吴助理:“但这三根花枝是医院的。” “……” “你慌什么?”柳闻莺手里拿着一把园林大剪刀,“我剪给墨墨的。不够我再剪点?” 程斯樾:“这棵樱花我要定了,明天派人移走。” “?!” 强盗!!! 这是柳家医院的镇院宝树。 株型好,颜色美,精心养护的棒棒糖造型。 那间vip病房的窗户正对着它,一等一的赏樱位置。 无良黑医柳大医生甚至还建议医院搞一个“富婆富哥vip赏樱体检套餐”,送一晚vip赏樱病房。 “放心,我帮你移一棵法国梧桐,遮阴蔽日,夏天凉快。” 法国梧桐!虫蛀腐烂,超难养护!台风一来连根拔起! 柳闻莺拳头梆硬。 “老板,周勤和齐鸣怎么处理?”公司马上要上市,节骨眼上别闹出劳务纠纷,吴助理只好劝,“别开了人家。” 走怀柔政策是吧?程斯樾眼睫一掀:“教训要给,发配到公司园区当保安。” 吴助理:“……” 消费降级,连工作都降级了。 程斯樾一股法外开恩的模样:“保镖变保安,少走三十年弯路。” . vip赏樱病房。 程墨搓搓眼,缓缓起身。 大片樱花从窗外跃出,撞进她的双眸。饱满的粉糯花枝透着轻柔的阳光,春意盎然。 一直在沙发刷题的程杳杳听到动静,蓦地起身。 “姐。”话甫出口,眼圈跟着红了。 程墨看清来人的脸,眼底写满震惊:“…杳杳?” 两人抱头痛哭。 病房门口。 程斯樾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小祖宗醒了,不吃点儿?不喝点儿?冬眠苏醒的狗熊都知道铤而走险,玩命掏蜂窝。 她,连狗熊都不如。 哭伤了怎么办? 柳闻莺抱臂站着,睇他:“怎么样,姐妹这招剑走偏锋很精妙吧?” 程斯樾面无表情:“是,我落了三针疤。” 柳闻莺恨毒了,掀开长发,露出头皮上的浅色疤痕:“七、针!” “你的幸运数字。” “……” “白眼狼!你怎么不感谢我?”不仅不谢,还挖她树! 这货是不是搞人工智能搞到走火入魔了,能把天聊出人机的味道。 柳闻莺上下打量他。 眼睛还是那个眼睛,鼻子还是那个鼻子。帅是帅的。 什么都没变,但又都不一样了。 “程斯樾”这三个字,在她心里彻底祛魅了。 “没有我,墨墨能急得回来看你?没有我,你俩的连载能再拉扯三百章!” 她一字一顿的样子,像个控诉无良邻居偷她wifi的全职宝妈。 “没有我,你能亲到老婆?” 程斯樾太阳穴青筋直跳:“你偷窥我?” 柳闻莺歘地抬手,指认\/真凶:“你的好侄女录了犯罪现场。” “……” “群里都传遍了。” 程斯樾拳头硬了,今天不揍程杳杳三百大板,这事没完! 程杳杳抽抽噎噎,程墨抽出纸巾按在她脸上。 “杳杳,这些年我过得很好。” 程杳杳从柳闻莺嘴里听到不少程墨在国外的生活,她心酸不已。 完全无法想象一个语言不通的高中生,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为生存挣扎。 程家断了她的经济。 她是靠打工赚钱吗? “不,姐,你不好!”程杳杳扑到程墨身上,脸深埋在她的脖颈,奶猫似的嗅猫妈妈的味道,“你明明不想结婚,现在被迫嫁给我小——” “叔”字在她嘴里一个急刹车,她愤懑地吐出三个字:‘程、斯、樾!’ 程墨:“……” “姐,你已经这么惨了,呜呜呜……”程杳杳悲从心来,“早死的爸,失踪的妈,强嫁的老公…连宁城的户口也被注销了。” 时间定格。 “姐,”程杳杳鼻涕全蹭程墨头发上了,“你在北美宁古塔,有人追吗?” 程墨摇头:“没有。” “怎么会!”程杳杳直起身,“你长这么漂亮,怎么会没人追?” 程墨扑扇睫毛,顺着她的话:“这不是,担子太重,没人敢挑嘛。” “所以,被他乘虚而入了?!”程杳杳不淡定了。 “咳——” “他强迫你了。”程杳杳肯定的语气,“你是被逼的。” 怎么从程杳杳的嘴里,程斯樾成了一个白天西装三件套夜晚情趣三件套的变态了呢? 第96章 一种,带有羞辱色彩的,帽子。你想给我戴? “姐!”程杳杳拉过她,表情肃然,唯恐女儿遇到渣男的操心爹似的,“你从小就好看!你长这样,到哪儿不是八抬大轿?你非得跳火坑吗?” 火坑。 程斯樾是火坑? 脑子里的思维系统苏醒了,程墨脱口而出:“那程斯樾也好看。”她不吃亏。 程杳杳忽觉自己和程墨之间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隙,只有她被隔在以前的世界,她呼吸急促:“你、你叫他什么?!” “你个小屁孩都叫他名字呢。”程墨伸出双手捧住她肉嘟嘟的脸,“没~大~没~小~” 她笑得好看,鬓角的两道括弧随着笑容微微晃动,亮晶晶的眸子像葡萄园尚未采摘的黑色“珍珠”。她比程杳杳印象中高了一些,骨肉匀停的姿态。 程杳杳的眸子紧紧跟着她,仿佛眼前的女孩子像一张会动的海报。 连她都觉得人好看,那她小叔…… 她恍然大悟:“原来我小叔见色起意!” “不许你这么说他。”程墨凑到她面前,指骨捏她脸,小声警告,“不然,我让你屁股开花。” “姐,你冲我摆长辈谱?!”程杳杳痛心疾首。 程墨眨眨眼:“我可没有哦~不然我高低罚你抄一百遍‘小婶婶’。” 程杳杳头晕气短:“!!!” 小婶婶。 这个词在她耳边倏地炸开,冷冽的风钻进血管,鬼子进村似的肆意扫荡,她身上哪哪儿都冷。 程杳杳盯着她的新晋小婶婶像只忙着采花蜜的蜜蜂,从病床绕到会客沙发。紧接着,小婶婶上演了一秒笑容消失术:“他人呢?” “谁?”程杳杳警觉。 程墨心里惦记着程斯樾,三个字无比自然地从唇畔溢出:“我老公。” “……”话甫出口,程墨心跳停了一拍。 天菩萨!程杳杳无声呐喊,快来碗哑药把她姐毒哑! “姐!你怎么这样了?我小叔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程墨觑她一秒,木着一张脸:“你再说他一句,试试?” 程杳杳气急反笑,这就护上了! 程墨绕到洗手间门口站了一会儿,里面没人,她打开门。 洗手间的白炽灯照在她的脸上,白净的小脸在镜中跃然而现,心脏跟着怔忡一秒。 镜中之人,嘴唇艳红。她唇瓣翕动,镜中人的那抹艳唇,也跟着轻轻抿着,柔软,勾人。 程墨顿时大惊,眼珠急转,疑惑在脑海里烟花般炸开,她抬起指尖,抚摸唇瓣。 肿了…… 是被人含住,轻轻揉捻才这样的吗? 还是。 反复吮\/吸,导致毛细血管损伤破裂,引起的血肿吗? 她脑袋一阵嗡响,观镜中女孩满面通红的模样。 程斯樾趁她睡得昏天暗地,偷偷嗦她……? 他属章鱼吗?! 恍惚间,她发现自己嘴角开裂,底色是一抹鲜红。 他还是人吗?把她的嘴皮子都弄破了! “姐?”程杳杳敲门。 程墨慌慌张张,在洗手间不肯出来,她现在出去,万一程杳杳发现她嘴唇的异样,那她该如何应对? 撞的?磕的?被狗咬的? 总不至于是上下嘴唇“敬个礼呀~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再见~”搞出来的吧? “姐,你洗澡啊?”程杳杳又问,“我给你找套衣服。” 没等程墨应声,脚步声由近至远。 程墨只好走进浴室,先洗为敬。 叩叩叩。 程杳杳敲门:“姐,给你衣服。” 程墨:“你放门口——” “唉嘿,害什么臊!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洗的。”程杳杳泥鳅滑进洗手间,她从护士那儿要了一套病号服和一次性内裤,“没内衣唉…害,都住院了,谁还穿内衣啊,磕得慌!” “……”绵密的泡沫钻进程墨的眼睛,她顿觉无力,现在的状况确实有些骑虎难下。 “姐,小叔在外面打电话找绿化公司,要把窗外那棵樱花树移走。你放心啊,他头缝了三针,脑子没坏,抽风而已。” 难评! 程杳杳退出前,往淋浴间瞥了一眼,那具身体起伏有致,三分青涩三分柔美,剩下的四分像海边的暗夜回潮,波、涛、汹、涌。 噔——她头顶的小灯泡倏地亮了! 连说话都带着波浪号:“姐~你在枫叶国吃~什~么~了~呀!木~瓜~?牛~奶~?” 热水将脸熏成潮红,程墨耳根发烫:“你出去!” “哎妈呀~某人太性\/福了!”程杳杳在退出前怪叫声连连,“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姐,从现在起,你就是小婶,认证完毕!!” “呀——!西八!!!”淋浴间传来程墨的骂声。 孩子逼急,飙脏话了。 程杳杳抄起小包,嘴里哼着艳俗小曲,先溜为敬。 . 洗澡水哗哗从身体流到地上,泼洒出单调的白噪音。 耳边除了流水声,还有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怀着一腔忐忑,程墨洗完澡,换上一次性内裤,打开病号服。 “。” 男款,大号,病号服。 程杳杳从小不靠谱,没想到她一条道走到黑,从不靠谱,变成了没谱。她还想不想高考了? 程墨来得匆忙,什么行李都没带,自然没有换洗衣服。 她硬着头皮穿上病号服。 磨磨蹭蹭吹好头发,庆幸自己因为太穷不去枫叶国理发店的决定。她把长发拢到前面,挡住。 身体在宽大的男式病号服下更显空荡,如墨的长发胸前散开,这和皇帝的新装有什么区别? 走出病房时,程斯樾正拎着饭盒进来。 他换掉了病号服,上身一件整肃的深色衬衫,黑色的西裤不带一丝褶皱…… 他看起来像是刚从公司下会,赶来医院探病的访客。 其实明明,他才是那个病人。 程墨一怔,视线猝然上抬,落到他的头上,乌黑的瞳孔定住。 不是头破掉了吗?不是缝针了吗?他头上那个像打包柚子用的白色网帽呢?为什么连纱布都没有?!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血流的秫秫声在耳边格外清晰,她鼻子一酸,快步走到他跟前。 “你为什么不听话!”她张嘴,声音破碎不成调,“你为什么不戴那顶帽子!” 她在国外五年时间,中文退化不少,她不知道医用弹力帽的准确叫法。 “喂,程太太,”程斯樾抬手覆住她柔软的肩,他的腔调不大正经,“哪有上赶着让先生戴帽子的?” 程墨双手抵在他的胸膛,迷茫:“你为什么不肯戴?” “一种,带有羞辱色彩的,帽子。你想给我戴?” “……” 第97章 喉结滚了滚,想亲。 程斯樾垂眼看她,头顶白炽灯刺眼,他歪头,替她挡住灯光。 程墨仰起头。 病房的灯光打在男人的睫毛,在眼睑下方落下小片阴影。 她后知后觉,背脊下方传来温热触感。 程斯樾单手按在她塌陷的腰窝,犹如一块拼图严丝密缝地嵌进去。 程墨踮起脚,眸光落在他的头发,看得认真。 程斯樾笑:“怎么?想给柳闻莺的植发中心拉客啊?让她别做发财梦,我家没有脱发基因。” “……” 她、就、知、道!求求了,快来个法官,判他哑刑! 程墨敛住目光,手揪住程斯樾的领带,往下拉,“你矮一点。”她催促道。 程斯樾迟钝,但遵命。 他腰微弯,配合她,视线衔住她的,怀里的女孩子扯他领带,程斯樾脖子一紧,他被气笑了:“你牵狗呢?” 程墨懒得理他,她一手拎他领带,嘴里敷衍“你乖点”,一手轻轻拨开他的头发。 距离拉近。 沐浴过的香气,晨间山林薄雾般附在他身上,他被紧紧萦绕住。 喉间动了动。 头发被她指尖拨弄,只因一句你乖点,他便不敢动。 “疼不疼?”软糯的声音钻进右耳。 不——程斯樾嘴里一个急刹,180度大转弯——“疼,有点疼。”他说。 话落,他偷看她的眼睛。 只见她眉毛微蹙,怨道:“护士怎么不给你包扎?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不怪她们。”程斯樾说,“换衣服纱布不小心掉了。” “你为什么要穿正装?”程墨烦躁地拧他领带。 程斯樾张嘴就来:“开视频会议呢。” 病房外,护士长脸色黑如锅底。 小护士心头一抽,吐出一口闷气:“是病人…病人他非得把纱布摘掉。” 护士长眼神凌厉,问责的口吻:“哪个病人会把纱布摘掉!” 小护士欲哭无泪,住vip病房的那个脑抽啊! “病人为什么不穿病号服?”护士长肃然问道。 小护士小声吐槽:“他老婆来了,病人孔雀开屏。” “老婆没得病,为什么穿他的病号服?” “角色扮演吧。”小护士没词,胡诌,“听说,有钱人,玩得花。” “……”护士长换上扑克脸,“虽然病人入住vip病房,但我们医院明令禁止滥用药、过度检查,过度包扎。绝不能浪费病人的钱。” 小护士泄气皮球似的:“是病人的哥哥,非要我把医用弹力帽给病人包上。我跟他哥解释很多遍,病人没做开颅手术,不需要包成那样。他哥不听!非得让我把病人整成石膏头才满意。” “……” 病人和他哥,都不正常。 话说一半,病房里传来女孩子的声音。 “我喊护士去,你这样不行,纱布绷带一个都不能少,那个帽子,你不乐意戴也得戴!” 护士长和小护士:“……” 老天爷把这些人放一个户口本是有原因的。 物以类聚。 程斯樾揽紧程墨的腰,迫使她靠向自己:“你急什么,护士不要休息的吗?” 他挡在女孩子面前,微微撇头,余光落在病房不远处那两颗脑袋,那俩碍眼玩意儿瞬间消失。 手心的温度越来越烫,大手桎梏她,手臂环住她的后背。 这个拥抱,纹丝密合。 他感到酷暑般的热意,身上从未有过的满足。 纤细的手指揪着他的领带,指尖带电,丝丝电流扎进他的皮肤,直刺心脏。 他低头,撞上那对水润的眸子,视线下移,落在她红润的双唇。 喉结滚了滚。 想亲。 程墨踮起脚,头凑到他的伤口旁边,眼神落在黑色的针脚:“为什么不用美容线?这么粗的针脚,要落疤的。” “我帮你吹吹。”她嘴角擦到他的额前碎发,“痛痛——” 声音像一道细密的丝线,连着两人,将他们同时扯回到从前。 程家后院那棵大树。 少年将小孩从树梢上抱下,嵌在树枝里的细嫩指甲掉了一半,一抹鲜红洇在指尖。 他捧起她的手,笨拙地呼气:“痛痛飞飞~” 熟悉的场景。 一种很充盈的幸福,随着轻柔的气息,在他心间缓缓上升。 她吹得认真,脸上却带着说不出的难过。 “有疤也没事。”程斯樾不自觉地软下声,“头发挡着又看不见。” 不知是被哪个点触到,程墨噗的一声,微颤的眼睫和他的视线相撞,对视一秒,她不自然地别开头,“好好好,你头发多,祖传不脱发基因,你很骄傲啊。” “……” 一位四十多的护士大姨端着医用托盘走进病房。 程墨脸红扑扑的,慌乱退后几步,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没穿内衣,她摆出三步上篮的架势,窜上病床。 “进来的不是时候啊。”护士大姨微笑脸。 程斯樾把饭盒一一打开,“饿了吧?先喝脑花汤。慢点喝,烫~” 护士大姨问号脸,视线在两人来回切。 “谁是病人啊?” “他——” 穿病号服的女孩子抬手指向一身正装、人模狗样的男人。男人正拿出汤勺,满满一勺汤,他吹得小心翼翼。 程墨把被子拉到锁骨的位置:“你先包扎。” 汤勺顿在半空,程斯樾执拗:“你先喝汤。” 护士大姨顿感工作不易。 一双清凌凌的眸子从汤勺抬起,直视男人的脸,越瞪越圆:“不喝,你乱喷口水。” 程斯樾犟道:“你刚给我伤口吹气,我还没嫌你大喷菇呢。” 时间定格一秒。 护士大姨指挥:“你,喝汤;你,坐下。” 一个就着程斯樾喂过去的汤勺,乖乖喝了一口。 另一个老老实实坐好,后背笔直,一动也不动。 护士大姨空前满足:转行去《钱塘老舅妈》当调解记者可还行?(对标“西湖的水我的泪”本地电视台的一档调解节目:《钱塘老娘舅》) 包扎进度条20%。 程斯樾夺过程墨手里的汤勺:“我喂你。” 程墨瞥到护士大姨饶有兴致的眼神,内心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她红着脸:“我没残,我自己能吃!” 护士大姨一字一句:“姑娘,他护工瘾犯了,你成全他呗。” “……” 男人瘾犯了,越喂越上头,勺子角度一大,汤顺着女孩子嘴角流下去。 程墨差点被呛到,气得一把夺过勺子,控诉:“这哪是护工!分明是想把十年植物人妻子送走的丈夫!” “丈夫?”程斯樾像截获绝密电报的情报人员,他嘴角上浮,笑容止不住。 护士大姨:“……” 癫,都癫! 辞职算了! 第98章 别跟你无赖老公一般见识 “程斯樾,我不是猪!” “没让你变,喝脑花汤补脑。”程斯樾护工上瘾,非拿勺子喂她,“那喝骨头汤。” 他兴致勃勃转向另一个汤罐。 程墨肚皮滚圆:“真的饱了。” 程斯樾端详她的脸蛋,比来时多几分健康光泽,他的嘴角漾着若有若无的笑,起身把餐盒收掉。 洗完手后,他回到病床边。只见半靠在床上的女孩子将被子高高拉起,脖子以下,盖得严严实实。 程斯樾的眼底生出关切:“还想睡?” 程墨拢住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包袱,“不睡。” “我带你溜达一圈,消食后再睡。” “我不溜——”她乌龟似的缩进被子,黑亮的眼睛在被子洞里若隐若现。 “大爷都溜乌龟呢!”他被她的模样逗笑,“你,乌龟。” “你大爷!”程墨一瞬间拳头硬了。 “骂那么脏。” “你——!” 再说下去把人气坏就不值当了,程斯樾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他伸出手,隔着被子摸她背,一下又一下顺她气:“你的脸快从断桥拉到白堤了。” 她缩在被子做成的龟壳,脑海里回忆一帧一帧,飞速回放。 他以前就爱逗她。 惯用招数是先引战,勾起她的火气,眼见戳中她肺管子,又哄她别生气。 程墨被他气糊涂了,他老这样! “无赖!”她索性拉起被子,把脸闷进去。 程斯樾:“……” “别生气啊。”程斯樾动手剥被子,被子口被她用手紧紧捏住。 完球,逗过头了。 他怕人在里头闷坏了,又说:“别跟你无赖老公一般见识。” 说罢,他明显感到被子口一松。 害,只要能把人哄好,他连自己都骂。 程墨唇瓣轻启:“神经。” 她明明可以否认他老公的身份,却选择骂他。程斯樾肩膀轻颤,凑上前:“身份双重认证通过了?” 预感袭来,程墨知道他嘴里肯定没藏好话,“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程斯樾抱着双臂,靠在椅子背上,“你睡着的时候可没少喊我老公。” 梦里一重认证,醒来双重认证。 “你骗人!”程墨面红耳赤,当庭抗议! “嗨,小叔小婶~”程杳杳阿飘似的进来,手里拎着一个购物袋。 刚才程斯樾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听见了,程杳杳举起爪子,证人出庭:“你不在的时候,小婶喊你老公。” 场面静止。 程墨石化了。 程斯樾嘴角用ak47都压不住。 但他余光扫见程墨双眼赤红,强行压平嘴角,矛头指向程杳杳:“你来干什么?” 程杳杳撇嘴,他去四川进修过吗?对老婆一张笑脸,对她万年扑克脸。 她把购物袋倒扣在病床。 嚯啦——蕾丝的、光面的、豹纹的、前扣式的、运动型的……怎一个壮观了得! “小婶婶~我刚去商场买的!你试试看哪个合适?”程杳杳邀功,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个圆,“柜姐问我你多大,我比了比——” 程墨:“我求你了!你走!” 她往病床上一躺,光速拉起被子,把自己变成一具遗体。 现在死,阎王还收吗? “这么大个人了,成天跟个搅屎棍似的。”程斯樾瞪程杳杳一眼,“赶紧滚蛋。” “小婶洗完澡没穿——”程杳杳万分委屈,“我是好心……” 程斯樾面无表情:“再不滚我叫保安了。” 程杳杳跑出了残影。 病房静得落针可闻。 病床上薄薄隆起一道身影,以及各式各样的“小衣服”。 程斯樾硬着头皮把小衣服收进购物袋。 “给你留一件?”他舌头抵腮,头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程墨没吭声。 一是气狠了,二是社死了。 “她智商不行,全班倒数,年级吊车尾,就一智力有缺陷的小鬼。我们大度点,她都这样了,再跟她计较,倒显得我们上纲上线了。” “?”躲被子里的程墨越听越不对味。 程斯樾,程杳杳的嫡亲小叔。有这么埋汰亲侄女的吗? “那要不要回家?”程斯樾隔着被子戳她头,一下一下,戳得很有节奏感,“问你话呢,问你呢。” “你干嘛!”隔着被子,她的声音闷闷的。 程斯樾:“敲敲你的木鱼脑袋,功德加一。” “……” . 于主任带着一群医生浩浩荡荡巡视病房。 他看一眼病床上隆起的那一坨,再看一身正装的程斯樾,有些拿捏不定:“程总,您要出院?” 老天爷上赶着送机会,程斯樾原地卖惨:“于主任,我伤口有点疼。” 话一落,病床上的遗体诈尸了。 只见程墨掀开被子一角,露出两粒黑黝黝的眼珠子,仔细盯着程斯樾的头看。 不知是角度问题,还是病床里白炽灯的光线问题,灯光在程斯樾的脸上拉出惨白的调子。 精明如于主任。 脑海里过电一般想起柳闻莺提前打过的招呼,再观小两口那别扭模样。 于主任浑身是戏,一番检查后,神情略带凝重:“创面愈合不理想。” 只一句话,程墨变颜变色,头从被子里钻出来:“那怎么办?是不是没戴那顶帽子?我就说得用帽子护着伤口!” 熟悉的帽子,老演员了。程斯樾眉心一跳。 于主任控场:“不要碰水,注意忌口,千万不能吃发物。咖啡、烟酒,最近都不要碰。” 程墨认真点头,记在心里。 “于主任,那他什么时候能出院?” 程斯樾顺杆爬,一屁股坐在床沿,离她很近的距离。 于主任:“今天可以出院,回家静养。” 程墨拉他袖子,想看他伤口:“现在还疼吗?” 程斯樾后背倏地弯了,丧气的语调:“有一点。” 于主任眼睛瞪得像同龄! 病人送急诊缝针时,一声没吭! 跟在于主任身后的规培生脑子里的cpu烧破了。 程墨蹙眉,仿佛于主任是个庸医,语气带着些许问责:“医生,他很能忍的,他说有一点疼,那一定很疼。您确定他能出院?” 程斯樾拼命把眼神给到于主任。 于主任眼神闪烁,支吾道:“啊这,病房条件不太好,病人住不惯,反而不利于伤口愈合。” 几个规培生环视豪华vip病房,下巴快掉到地上了。这还不好?比他们合租的屋子高级多了! 程墨内疚,她为什么要和一个病人置气,他哄她那么久,能不头疼吗? 她往床边挪了挪,让出肩膀:“那你靠着我,我给你吹一吹。” 于主任再也看不下去了,拔腿就走:“我去开出院单。” 但凡多留一秒,病人伤口就要愈合了。 第99章 谁跟你结合!流!氓! “那我出去?你换衣服。” 程斯樾把购物袋放到床头。 程墨视线落在购物袋里数不清的花花绿绿,她被烫到,头歘地一下别到另一边。 发梢猛地甩到程斯樾脸上。 一个大逼兜。 “……” 他瞥见程墨红到发紫的耳根,不敢再多说一句,怕这脸皮薄成气球的姑娘原地自爆。 程墨穿戴好,从洗手间走出来。 宽大的男病号服,袖子甩成水袖,两条裤腿一路延伸,盖到拖鞋鞋面。 程墨踩到裤脚,顿时身子歪斜。 程斯樾心头一跳,箭步上前扶她。 他低头看她长长的裤腿,从未觉得她的腿如此短过:“这裤子能穿?擎天柱的衣服穿柯基身上,赶紧换身衣服。” 程墨还在别扭:“杳杳拿给我的。你的,病号服。” 程斯樾:“。” 他一八五,宽肩窄腰大长腿,脱衣有肉穿衣显瘦,他,擎天柱? 那小说里动辄一米九几的霸总是什么?天塌下来,拉他顶着的南天柱吗? “……”程斯樾默了默,吐出一口气,“行,我擎天柱,你柯基。” 程墨撸袖子。 程斯樾不怕死,梗在喉咙深处的那句话滑了出来:“跨越物种的结合。” 科幻类动物小说。 对面的袖口亮出拳头,砸他胸口,“谁、跟、你、结、合!流——氓!” 吴助理和韩嫂站在病房门口手足无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还是上了年纪的于主任身经百战:“程总被揍一点都不冤。” 该。 “他在公司也这样?”于主任纳闷了。 吴助理想到刚被扣掉奖金,内心悲恸:“…阎王爷也会下班。” 这不是,赶着趟儿下班见老婆吗? . “回家呗。” “没买机票。” 程斯樾紧张:“你回哪?” 程墨吐出三个字:“枫叶国。” 程斯樾赶紧把这小姑奶奶按在病床,“回我们自己家,宁城的家。” 程墨没动。 于主任一个箭步,华丽现身:“程总,出院单。” 这种小事,自然交给吴助理处理。 程斯樾没接。 程墨一把接过单子,逐行细看。 看完又问:“于主任,什么时候能拆线?” “看愈合情况,快的话两周。” “会有,后遗症吗?”程墨面露忧色。 “这个嘛,看恢复情况。”于主任眼睫扑扇几下,犹如包治百病的电线杆老军医,“想要不留后遗症,离不开家人的精心照顾。” 程斯樾笑:“我没事,听他瞎扯。今天咱们先回家,你急着回去上学,不用机票,让吴助理安排。” 程墨咕哝:“谁说我急着回去,我都请假了。” 程斯樾真情实感:“那我也不能成为你求学道路上的拦路虎。不用管我,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程墨瞳孔散开,喃喃道:“你要有后遗症,我还学什么?” 她脑补了贤妻照顾瘫痪二十年植物人丈夫的场景。 心中盘算着擦身一次、按摩两次、讲故事三次的日常生活。 这货长得人高马大,她怎么给他翻身? “想什么呢?”程斯樾摸她头。 “那你能走吗?要不咱们借台轮椅吧。” “……”duck不必。 “坐轮椅又不丢人?你不要有偶像包袱。” “我想你扶。” “喔~” 她披着程斯樾的西装外套,左手小心捏着他的胳膊。 男人胳膊绷直,她感受到衬衫下方血脉喷张的肌肉起伏,掌心过电似的想抽回手。 下一秒。 男人抬手把她整个拢住,故意压些重量到她左肩。 众人观二人背影。 程斯樾伸手,从身后拉过女孩子另一条胳膊,环到他腰上,扣住。 纤弱的背影,被他半压着,押送人质似的。 而那高大的身躯佯装娇弱,疲软地靠着她的身体,脚步虚浮。 于主任内心震动:调叉车,赶紧把他俩叉走! 一个心机恋爱脑,一个不开窍天然呆。 长再好看都没用。 只~会~恶~心~别~人~ . 车停医院门口。 李叔大老远看到老板虚弱地靠在太太身上。 他和吴助理对眼神。 李叔:老板的伤很严重吗? 吴助理:男朋友陪着的女孩子娇滴滴不敢抽血,要是没男朋友陪着,护士找不到血管连扎五针都不带哭的。 李叔了然。 装娇弱,卖惨呗。 而太太,真吃这套。 程斯樾和程墨刚上车,李叔立马升起驾驶舱后挡板。 程斯樾抓她手,被无情抽走。 程墨红着脸,假装欣赏窗外的风景:“你坐好。” “我想挨着你坐。”话音刚落,他极不要脸地挤过来。 车后排座椅很宽,他非得把人挤在窗边。 程墨刚想抗议。 “小满——”他的话追过来,“你别生我气。” 女孩子瞬间没了脾气。 “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他声音很低,羽毛般钻进她耳朵,有点痒,他又说,“这几年一直没给你过生日。” 程墨心头一涩,冷硬的心腔不断融雪。 她有点后悔抽回手了。 程墨别扭三秒钟,把手伸过去,轻轻握住他的。 细白的手指按在他的手背,触碰若隐若现的青筋。 “没关系,其实我也不过生日。” 程斯樾胸腔破了个口子,秫秫漏风,这丫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刀致命。 “我想给你过。”他坚持,“我补给你——” “你别内疚。”她低下头,观察他的手。 覆在他手背的指腹,沿着微凸的青筋一路按下去。 她的侧脸线条清晰动人,光线格外偏爱她,悄悄洒进车内,在她身上勾勒出好看的轮廓。 程斯樾抬起另一只手,将她鬓角间的碎发别到耳后。 那缕头发偏不听话,调皮地滑落。 程斯樾执着,再一次拢她头发。 程墨被他弄得有点痒,扬起脖子。 两人的距离,遽然拉近。 印在她瞳面的脸庞倏地放大,睫毛近在咫尺。 她呼吸滞住。 下一秒。 他的唇覆上来,勾住她的。 没有进一步,只是顿在那里。 像要把温度渡过去。 女孩子的耳边响起了白噪音。 身上的每一条血管,叫嚣、抗议……旋即妥协。 他的温度如白日烈阳,升温、沸腾,顷刻间蒸发她全身的血液。 她闭上眼。 于是,窗外快速倒退的风景变成黑白,这一刻,世界失声失色。 第100章 你干嘛,咬人…… 灼热的呼吸扑在她脸上,裹挟住清浅的气息。 程斯樾压着女孩子的唇畔,起初没找对位置,他双手掰正她的脑袋,又亲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 女孩子的脑袋倏然后退,后颈马上被男人的大掌牢牢固定。 “专心点。”他的声音含糊不清。 她没有不专心。 她只是,缺氧。 力气随着亲吻的力度渐渐溜走。 她的嘴唇慢慢描摹出男人嘴唇的形状和质感,干燥,不算太软,但,有点好亲是怎么回事。 突兀的想法在脑海炸开。 她心跳如鼓。 心虚一旦冒出来。 她原本的硬气,便倏然轰塌。 车厢后座只剩唇角和唇畔相碰的声音。 程墨体温快速攀升,明明窗外是明媚的春天,体内却钻出独属于夏季的躁意。 程斯樾没有给她半点喘息的机会,惩罚似的,不断…… 她有点撑不住了,骨头一软,他立刻圈起双臂,把她托起来,捞进怀里。 程墨被迫侧坐在他腿上,人被他牢牢禁锢住。她双手抵在他的胸膛,微弱抗议。 “还没好。”男人磁沉的声音擦过她的耳廓,电流似的,酥酥麻麻,“再一会儿。” 她觉得有点好亲,但也不能亲那么久! 太犯规了…… 程墨被他抱在怀里,抵抗无效,只能伸手按住他的双肩叫停。她直起腰,视线高于他,这让她产生居高临下的错觉,底气足了两分:“你属狗吗?” 但当她对上男人炙热的视线,眼神便慌忙移开,控诉愈显无力:“你干嘛,咬人……” 程斯樾搂她,鼻尖抵住她小巧的鼻子,“那我轻一点。” “不行。”飞霞印红她的脸,连带耳根一并染红。 程斯樾指尖碾她酡红色的耳垂,他双眸含春,声音暗哑得不像话:“那换你亲我。” 程墨又羞又恼,为什么,要她主动。 她把手抵住他的胸膛,硬邦邦像山一样,移不动。 她躲开,程斯樾亲她脸,她又躲,他亲她耳朵。 逃无可逃。 直到一点抵抗的力气都没有,她眼神迷离,面带旖旎之色,向他缴械投降。 他便惩罚似的继续…… 后座隔音效果很大,声音只在这一方有限的空间内被放大。 他似乎终于放过她,额头抵住她光洁的额头:“还躲不躲?” 鼻尖相碰,极亲昵的姿态,喉间溢出细碎的声:“不躲了……” “罚你。” 程墨:“……” 她再次被他抱住,惩罚犯人似的发狠吻。 “你——”程墨撑他肩膀,气息起伏不定,“你不讲理!” 程斯樾没有道理:“数罪并罚。” 他追上去,攻陷城池,烧杀抢掠,像个恶劣的匪徒。 程墨:“……” 我求求你,直接把我拉出去直接斩了吧! 车到目的地。 “老板…到了。”李叔通过驾驶舱内的对讲机尝试和后座交流。 程斯樾:“你先回去。” 李叔扔下车,旋风一样跑了。 车里,只剩两人。 真正的私密空间。 程斯樾抱着她,从未有过的满足。他垂眸端详她的脸,瞳面带着清晨独有的潮湿雾气,面带羞赧,像青涩的果实。 他想予取予求。 他又凑上去。 女孩子被刚才一浪接一浪的吻吓到,偏过头。 谁知,他只在她左边脸蛋,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另一边。”他命令。 “……” 程斯樾拨她脸,在右边脸蛋亲了一口,大言不惭道:“没办法,偶数强迫症。” 程墨控住呼吸,她瞪他,无赖变身大无赖! “刚才你答应我的,下次你亲我。” “我没有答应。” “没有?”程斯樾手指卷起她的发尾,绕了几圈,流氓的语调,“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程墨怕了。 她怕他二话不说再亲上来。 更怕他亲完又亲,就因为那该死的偶数强迫症! 她软在他怀里,最后一丝力气散尽,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反抗。 “我答应!”程墨声音发颤,讨饶,“下次换我亲。” 程斯樾满意,手玩好头发,指腹摩挲她艳红色的嘴唇,“你回来机票谁给你定的?” 经济舱,红眼航班,还直飞沪东机场。 雷踩了个遍。 “……”程墨咬紧牙关,英勇得像个兵。 “谁帮你甩掉周勤和齐鸣的?”程斯樾的声音很低,耐心等她回答。 其实他早就从那两个坑货保镖——降级了,卷铺盖回来当保安了,从他们嘴里知道赵明月是帮凶。 但他还是不太相信。 周勤和齐鸣好歹是专业保镖,业务能力在线,怎么能蠢成那样? 两个一米九几的大男人,被个二十岁老外丫头片子耍得团团转。 如果真是这样,这两人不能要了。 程墨后背挺直,程斯樾隔着衣服感受到她绷直的后背,气笑:“你不说就算了,干嘛cos冻鱼?” “……” 程斯樾把冻鱼掰过来,拨开她额间的碎发。 “下次不准赶路。”他眸光柔和,“红眼航班不许坐,打车一千公里这种事……”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 太危险了。 看到她累倒,连着睡了十多个小时,他快心疼死了。 程墨直视他的眼睛,眉峰凌厉,瞳孔如墨。小时候,她总觉得他严肃,不苟言笑,和他相处,总会忐忑。 但此刻,这双眼睛透出清润的光,全心全意凝着她。 她好像不再怵他。 悸动的心扑扑直跳,心腔拥挤,爆炸似的塞满很多话,她想一一对他说。 她伸出手,盖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声。 “你不让我来,我偏要来。” “你让周勤和齐鸣看着我,我都想找根棍子把他俩敲晕了。我很厉害的,高中社团跆拳道。” 程斯樾垂眼,看她那两条小细胳膊。 神特么跆拳道。 师从马保国,学的是形意拳吧。 “那你也不能这么赶路,太危险了。那个女司机是新手,万一在高速路上出事——”程斯樾踩刹车,不往下说了。 吴助理安排女司机头等舱飞回沪城,公司司机把她的出租车开回沪城。还在沪城替她安排了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 “我担心你。”程墨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丝哽意,她难受地闭上眼,好一会儿,她双手捏住他的衬衫领子,凑过去,主动亲他。 她边亲边说:“程斯樾,我不许你再受伤。” 第101章 喂,祖宗,你软一点 程墨把头埋进他的肩窝,每一口呼气都带着喘,她后悔主动亲他了。 炽热的气息反扑进她耳朵,耳垂红成浆果,男人还不罢休,绵延不断…… 她初生雏鸟般浑身颤动,伸手去推那头饿狼。 纹丝不动。 这是一种生物位格的压制,男人借着体型差,轻轻松松钳住她的腕子。 “你!”她羞愤难耐。 程斯樾在她耳后落下极绅士的吻,表面斯文:“你亲我,我知恩图报,这叫礼尚往来。” 实则败类。 他的嘴唇抚触女孩子纤弱的侧颈。 颈动脉里血液秫秫流动,燃起的火苗一路送至大脑的深处。理智在叫嚣,感性却将她拖进情迷的旋涡。 …… 程墨终于清醒几分,她难受地扭了几下,伸手搡他。 “有本事撩我,没本事灭火?”程斯樾的调子越来越不正经,“别乱动。” 话落,女孩子立刻绷直了,一动不动。 程斯樾嘴角往旁边一抻,差点笑场,他抬手顺她背:“喂,你想练背肌吗?” 她气急,想伸手扯他头发,入目却是他头上醒目的白色纱布,她的手来了个急刹车,改拧他的衬衫领子。 程斯樾漆黑的眼眸映出她气急败坏的轮廓,任由她在身上作乱。 甚至啦啦队上身,加油鼓劲:“剪刀要不要?领带给你剪,剪到你满意为止。哎,别剪衬衫,给我留点面子,我不想光着回家。” 程墨想,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没有底线的、宇宙级别的流氓。 不,流氓比他要脸。 “我要下车。”她的眼皮薄薄的,透出不正常的红。 “哦~”他听话地应声。 话又追来:“那你还不坐好?” 他抬手整理她乱七八糟的头发,把头发撩到她的肩后,这才满意收手。 程墨从他身上弹开。 她歪过头,偷掀眼帘,打量他。 程斯樾全然不顾被扯得一塌糊涂的衬衫,打开车门。 “老婆请下车。”他站在那,眼角、唇角似被春风拂过,他笑得很开心。 不,有些开心过头了,这是一种不顾全世界死活的开心。奸笑,有诈,程墨暗道。 见她磨磨蹭蹭,他瞬间没了耐心,俯下身。 程墨眼前落下大片阴影,下一秒,世界天旋地转。 “你干嘛?!” 刚才在车里,车子单向玻璃,外面看不见车内的情况。 现在,是在外面! 程斯樾收紧胳膊,故意把怀里的女孩子往上掂了掂。 一声惊呼声。 女孩子慌忙伸手环住他的脖子。 “哪条法律规定不能抱自己老婆?我正大光明。” 他一边说,一边快步往里走。 “这是外面!” 程斯樾驻足,看怀里的女孩子,阅读理解满分:“哦?里面就能了?” “!” 他又故意吓她:“你别乱动,别人看着呢。” 程墨憋住气,身体硬成一具尸体。 男人换了语气,弱声劝道:“喂,祖宗,你软一点,你这样我怎么抱?” 她闭着眼,成功修炼到“只要不睁眼世界就没别人”的境界。 于是乖顺地窝在他怀里,不再挣扎。 温暖的阳光落在身上,眼皮紧紧阖住,程墨陷入自己的世界。 身边静悄悄的,丝丝缕缕的花香钻进她的鼻腔,隐约能听到某种生物的脚步声。 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程墨感到重心降低。 她睁开眼。 入眼是一方极开阔的花园,树影幢幢,尽头是大片大片的花丛。 眼前的世界,像幅不真实的彩漫。 一道金色的残影—— “汪~汪!” 一只嘴角上扬的大金毛,冲主人飞奔而来。 速度太快,刹车失灵。 八十多斤的狗子,扑了程墨一个满怀。 她没站稳,后退两步,倒在草坪上。 “嘶……”屁股蛋杠上开花。 “顶顶!”程斯樾声音一提,脸都黑了,赶紧捞人。 黑云似的长发沾了不少草渣,程斯樾一个一个摘。 啪——他又拍掉女孩子屁股上的灰。 “……”程墨语气一变,那雾蒙蒙的眸子很凶地瞪他,“你干嘛骂它?” 后院微风阵阵,半人高的大金毛摇着尾巴,绕着程墨转了一圈又一圈。 狗子在主人和女孩子中间的空隙坐好,伸舌头大口大口哈气。 狗头往左,转到程斯樾面前,狗头往右,转到程墨面前。 它忙得不亦乐乎。 “顶顶,”程斯樾唤了一声,旋即正式介绍,“程墨,你见过的,上次是你姐,这回升级变你妈了。” 程墨:“?” 顶顶哈气,尾巴更猛烈地摇。 程斯樾不满意:“稍息。” 顶顶伸出右后腿。 “立正!” 顶顶后背绷成一条线,目光坚毅。 神经病啊!哪个主人会让狗站军姿!!! 程斯樾:“叫妈。” 程墨眼睛瞪圆了。 顶顶不汪,它激动地伸舌头,想扑到女孩子身上嗅她的味道。 程斯樾脸一沉:“说话!” 狗子发出细碎的谄媚声:“妈汪~” 这声妈,吼得程墨头皮发麻。 她摸顶顶的脑袋,湿润的狗鼻子拱她腰,尾巴大开大合。 程斯樾点漆的眸子钉在程墨脸上,抱怨道:“你怎么不奖励我?我训它很久了。” “程斯樾你真是……”程墨气笑了,“你为什么虐待它?” 又是站军姿,又是学人话。 缺了大德。 男人理直气壮:“我想让我老婆开心,犯法?” 法法法。程墨不想理他。 她摸着狗头:“你别理它,他不靠谱,你硬气点。” 顶顶嘴角快起飞了,伸舌头狂舔女孩子的手指。 见葱段似的手指变得湿漉漉的,程斯樾气得说不出话,这让他,怎么牵?! 大手按在腰上,装凶斥它:“别以为我老婆在,你就能上天。” 顶顶嗓子里发出心满意足的呼噜声,它挪动屁股,后脑勺对着程斯樾。 身上的每一根狗毛都在叫嚣:懒得汪你。 “……” 似乎,被一条狗侮辱了。 划掉“似乎”。 他上前,一把扯过程墨,抱满怀:“这我老婆,我的。” 一人,一狗,视线长久对峙。 韩嫂站在后院另一头,脸色一言难尽:谁认识包治恋爱脑的老军医?! 吴助理吞了口唾沫:“韩嫂,老板以前什么样的?” 他当了程斯樾五年助理,没见过总裁这一面。 韩嫂在程家老宅工作了二十余年,程斯樾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 她简明扼要总结:“先生成天阴着一张脸,大概是出生后从未见过太阳。” 吴助理:“……” 后院阳光正好。 高大的男人,拢住娇小的姑娘,站在洗手池边,他专心致志给她洗手。 韩嫂望着两人,大拼图镶小拼图,般配异常。 她说:“以前先生只会对小小姐露笑脸。后来小小姐被送走,先生笑肌彻底萎缩了。” “……” 第102章 一声响亮的太太平地起惊雷 “看什么看,你,离我老婆两米远。” 程斯樾护着程墨,绕着顶顶走。 如果顶顶会说人话,高低骂上一句“神经病啊”。 “你再凶它一句,试试?”程墨拳头垂过去。 砸得程斯樾闭上嘴。 两人走到屋内。 吴助理上前,欲言又止:“老板,mr.brockman的飞机还有两小时到达机场——” 这是一家美国的投资公司。总裁brockman带着百亿美元的诚意,第三次飞宁城。 目前cohere公司估值较去年翻了一番,这一年世界发生了巨变,ai人工智能技术惊艳全球。 开放付费人工智能模型后,每天的注册量雪球式攀升。 如果以千亿美元的估值上市,公司市值会以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出现在全世界面前。 而brockman公司的新融资,将让cohere成倍发挥前沿ai研究的领导作用。大幅度提升算力,继续构建更完善的工具。 在事业上。 程斯樾野心极大。 在私生活上。 他野心很小。 只求一人便满足了。 程斯樾眼神砸过去。 吴助理噤声。 老板娘面前,谈工作煞风景。但他真的很急。 “你要去上班?”程墨眼神落在他的纱布上,思索片刻,神色懊悔,“你不准剧烈运动,我陪你去医院,咱把脑袋打包好,成吗?” “……” 程斯樾顿生跟柳闻莺同归于尽的念头,都赖她那脚! “韩嫂,你给我老婆做几道菜,她喜欢吃糖醋口的菜,菠萝油条虾,还有……” 程墨愣住,他连说好几道菜,全是她小时候爱吃的。 他怎么会,一直记着。 顶顶自带尾巴跟在程墨身后,而程墨自带虚拟尾巴跟在程斯樾身后。 一人一狗,跟着他上楼。 程斯樾脱口而出:“你要看我换衣服?” “!” 感动不过三秒。 她甩头就走。 程斯樾追上她,拉她小臂:“那你给我换衣服。” 心底的火一下子烧旺了,她抬脚踢他小腿骨:“你是头破了,不是手残了!” 一楼大厅。 吴助理猛掐虎口,憋住了,不许笑。 韩嫂幽幽道:“先生从小就爱欺负小小姐,逗哭了再哄,我都不兴说他。” 当年那个小不点长大了,有武力值了,有些人就是欠揍,多揍几回,就老实了。 程斯樾换上全套西装。 他从楼梯下来,西装裤包着长腿,衬得身形愈发挺拔。他正垂眸整理袖扣,那双眼睛轮廓却极为锐利,他余光扫吴助理身上。 吴助理生理性一颤。这才是老板的本来面目,他腹诽。 程斯樾将西装整理好,视线雷达般在别墅内来回扫。 但很明显,眼神卸掉了锋芒,只剩一腔柔和。 视线很快锁定后院。 一人一狗两道背影。 女孩子坐在后院的台阶,手里拿着狗零食,顶顶巴巴儿接过,狗头非得搁在她胳膊,懒困地嚼着零食,鼻子呼出气息打在她身上,狗眼倒影出她的笑。 程斯樾舌头抵腮,表情淡了一些。 吴助理无语,老板上辈子一定是只醋缸,他连狗的醋都吃! 身为下属,吴助理识趣退出玄关,司机已经在外面等了。 程斯樾磨磨蹭蹭不想走,长腿跨到她身后,熨帖的西裤被他一屁股坐在台阶。 程墨感受到后背的热度,脖子倏地痒了,她瑟缩向前。 在这一秒,她人格分裂,一个小人拿着台球球杆一下一下戳她的脑细胞:“姓程的,今天真的太超过了!” 脑细胞异口同声:“他是老公。” 小人挥舞着球杆:“你是绝味鸭脖?老公也不能又嗦又啃!更何况,他,不正宗。顶多算赤脚老公。” 脑细胞:cpu转速不够了。 小人:“你和男人拉过手吗?你谈过恋爱吗?你什么都不懂,跳过恋爱,直接老公,你不癫我敬谢不敏!” 脑细胞集体懵了。 小人抓一颗脑细胞,上杆,pia——开球! 一杆子,打散了无数个脑细胞。 程墨怔忡一秒。 程斯樾从后面环住她,臂弯用力,迫使她靠近。 他抬手,在她软弹的脸肉捏一下,假装教训:“你刚刚白我一眼?” 程墨垂睫耷眼,入眼是男人袖子上精致的宝石袖扣。 “真想玩五子棋啊?”程斯樾注意到她的视线,“这两颗我回来卸下来给你?你去我们房里,衣帽间多的是,你想玩就拿。记得拿双数——” “我知道,你有病。”她折过脖子,让自己余光扫不到他。 “你怎么又骂我。” “你自己说的,你有偶数强迫症。” 6~他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程斯樾穿鞋,程墨别别扭扭站在玄关。 他好声好气:“你乖乖在家等我。”其实乖顺的是他,不再逗她,嗓间溢出温柔。 “你的头——”程墨趿拉着毛毛拖鞋跟了出去。 程斯樾索性把头歪到她眼前,指纱布的位置:“故意包得显眼一点,给美帝国主义看看。brockman那糟老头子精明得很,他带那么大笔钱,但他肯定会有条件。我都这样了,他再提要求,他还是人吗?” 程墨撇嘴:真·商业谈判。 吴助理战术性看表:“老板,快来不及了。” 程斯樾睨他一眼。 本来想亲她一口,司机和助理都在,这姑娘面薄,程斯樾怕把人惹毛了,哄不好。 只是抬手揉她脸蛋,敏感娇俏的脸上,染上水粉般的色彩。 韩嫂追出来,她带有北方大姨独有的热情,嗓音像六十度的水,不沸但烫嘴:“小小姐,你怎么没行李呀?” 程墨眸光微动。在程家老宅时,韩嫂是东二宅的保姆,负责照顾程斯樾起居。程墨偶尔去东二宅,会见到韩嫂。 韩嫂是她从小孩长到高中生的见证者。 在年长者面前,程墨更放不开了。 “韩嫂,”她答,“我没带行李。” 韩嫂嗓门响亮:“小小姐,那我把衣服和化妆品送先生房间了,还有你的书包。哦,瞧我这嘴,还当您是孩子呢!我改口——” 于是,一声响亮的“太太”平地起惊雷。 程墨脚趾抠地,突如其来的社死。 而反观程斯樾,他镇定自若,羞耻是何物?这位程家少爷永远不会知道。 车扬起尘土。 程斯樾看见后视镜里女孩子越来越小,她朝车的方向张开五指,招财猫似的摆摆手。 他胸口有点发闷。 吴助理想和他汇报工作,观老板脸色肃然,关切问:“老板,怎么了?” 程斯樾:“想我老婆了。” 吴助理额角直抽。这才五分钟!车还没出小区! “你这种万年单身狗是不会懂的。” “……” 第103章 他的小棉袄,漏风且黑心! 程墨目送车辆开远。 她蹲在行车道边,脚边有盏小小的地灯,她伸手揪地缝里的草,心也跟着草坨子干枯颓唐。 这人吧,活着的时候,嫌他烦;死了以后,心里空落落的,又念起他的好。 “呸呸呸!”程墨心头大惊,立刻把她的乌鸦嘴呸掉! 她无意识地摸进口袋,手指蜷了一下。 一颗蓝宝石袖扣,落在掌心。 带着一丝男人身上的体温。 她捏捏这枚精致的小物件,咕哝道:“怎么会在这儿?” 韩嫂上前,欲言又止:“太太,先生经常在这转悠——” “是么?”程墨细观这一隅枯草、细沙、碎石,别有一番枯山水的意境,胸中的憋闷一扫而空。 顶顶摇着尾巴,狗颜很淡,走到程墨身旁,对着地灯—— 抬腿。 清晰的流水声和韩嫂的说话声同时响起: “先生爱在这儿遛狗。” 方才被程斯樾洗得香香的手,僵在半空。 程墨眼皮直跳:“顶顶是男生?” 随地大小解! 韩嫂点头,旋即卖力吆喝:“太太,我做了龙井奶冻,您要尝尝吗?用的是先生拍卖会上买来的龙井茶。” “……” 谢邀,吃不下一口。 . brockman前脚刚下飞机,后脚发现接机人群里程斯樾含量为零。 老头儿有些绷不住面子。 他诚意满满,第三次来!程斯樾不来接机吗! 前两次谈崩了,他骂骂咧咧回老家,扬言和cohere永不合作。 他的钱,大撒币撒到战场救济难民他都不投给程斯樾。 然后,叙利亚难民一大堆,他愣是没从兜里掏出一个钢镚儿。 但最近两个月,他坐不住了。 程斯樾公司越来越火。 这口汤,糟老头子也想分一口。 brockman眼神落在负责接机的周汀身上,在他那口显眼的大白牙上来回扫几眼。 周汀的身价随着公司的发展水涨船高。 女生有钱囤金子,他一个大男人有钱囤烤瓷牙。 前两次来,他的牙齿还没那么炫目。 这一次,周汀上全口了。 brockman知道周汀英文不好,他灵机一动,先从该国人人都会的打招呼开始:“mr.zhou~how are you!” 周汀森白的笑容透出一丝社畜的疲惫,中文答:“活着。” brockman:“!” 为了这次会面,背了整整一晚的李雷韩梅梅梗用不上了。 说好的“fine,thank you,and you”呢?! “程总呢?” 周汀:“堵车。” 宁城的天,湛蓝;宁城的交通,顺畅;宁城的brockman,隐忍。 幸好,程斯樾还算给面子,虽然不多。 cohore公司大楼门口,站着让brockman魂牵梦萦的身影。 下午两点,阳光最为炽热。 公司大楼镀了一层金色,光线从整面的落地玻璃反射到行人的脸上。 程斯樾站在公司门口,日光映在他漆黑的发顶,为他上了一层柔光滤镜。 挺拔不输白人的身材,精致的西装,领带夹、胸口的西装帕子,一个都不能少。 唯独缺了,一颗袖扣。 程斯樾注意到brockman的注目礼,抬手展示自己的袖子:“家里小孩太淘,偷摘了一颗。” brockman讶异,他想程斯樾合作,调查过他的喜好、家庭背景及婚姻状况,没听说他有孩子。 brockman抛开恭维,走心:“程总,您家是男孩还是女孩?” 程斯樾:“女孩。” 拥有三个女儿,两个孙女的brockman:“女孩好,贴心小棉袄。” 程斯樾拨弄袖扣缺失的那只袖子,他的小棉袄,有点漏风。 “多大啊?上小学了吗?” “十九,大二。” “???” 众人皆沉默。 996社畜下属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问:老板精神出了问题,离职发生劳动仲裁,怎么判赔? 程斯樾心情不错,看谁都顺眼。 brockman本以为这是一场以星期起步的拉锯战。 没想到,两个小时刚过,程斯樾起身,笑容格外灿烂:“累了吧?净蘅山的温泉酒店环境不错,欢迎您一行人下榻,顺便倒时差。” “程总,甭管时差,咱就是说——”brockman恳切。 吴助理和周汀上前一步,一左一右搭着brockman的背,把他往后面请。 程斯檐笑着跟出去。 “酒店有spa中心,您的老寒腿赶紧去泡一泡。” “商务车候着了,您赶紧上车。” 给brockman整不会了。 他没说要走啊。 几辆黑色商务车载着一脸懵状的老外,往郊外开。 程斯樾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在一堆未读消息里屎里淘金。 除了工作消息,没有金,都是来自缅甸的屎。 电诈人员都比那小混蛋关心他! 冰冷的视线扫一眼满口白牙的周汀。 送走老外后,那货正和同公司不同部门的对象微信热聊。 感受到死亡注视,周汀缓缓抬头:“程总?” 程斯樾:“女朋友?” 周汀阖上嘴唇,容嬷嬷来了都别想让他开口。 “你和她,平时怎么聊天的?”程斯樾假装不经意地问。 周汀警惕,防他犹如防贼。 “没问你女朋友是不是预训练部门负责架构研究的郑大宝。”程斯樾白他一眼,“我就一个问题,你们见不了面的时候,怎么聊天。” “……”自以为恋情捂得很严的周汀破防了,“忙起来就算同公司不同楼层,一样见不了面——” 程斯樾眼帘一掀:“你在控诉我?” 周汀当然不敢。 脑海里出现一道身影,是那个总抱怨自己不好看的郑大宝,那个总嚷着存钱激光祛斑、割双眼皮、垫高山根的姑娘。 可他觉得郑大宝的雀斑灵动可爱,单眼皮超模气质。鼻子不高又怎样?周汀觉得她哪哪儿都好看。 街上有那么多家咖啡馆—— 矜贵如程总,喜欢喝翡翠庄园瑰夏咖啡豆磨出来的手冲咖啡。 而他周汀,只喜欢九块九的瑞幸生椰拿铁。 周汀嘴角不自觉上扬,牵起笑,那一口大白牙晃得程斯樾牙根酸酸的。 “见不了面,就发微信啊。” 程斯樾想到微信置顶的那个白眼狼,心脏微皱,问:“频率呢?” 周汀笑得憨厚:“见缝插针。” first blood(一杀). 程斯樾脸色一变,但他稳住:“是你主动,还是她主动?” 周汀摸头,羞涩:“说起来挺不好意思,以前都是我追姑娘,人姑娘一看我900度的镜片,没人不鸟我。我和她…是她先追的我。” 周汀指尖轻推镜架,镜面闪出两道白光:“她说我戴眼镜的模样像柯南——” 程斯樾打断他:“没问你们怎么看对眼的。” 周汀:“她假借工作天天请教我,起初是在钉钉给我消息,后来通过公司大群加我微信,聊天就转到微信私聊了。” double kill(二杀). 程斯樾脸色如尸体沉井。 周汀又说:“一开始我以为她初入职场,有很多事想向职场混子请教。后来嘛,下班也给我发消息,我睡觉,她问能不能跟我视频——” triple kill(三杀). “……”程斯樾解锁手机。 手机是最新款,信号是5g满格。 他点进微信置顶头像,自从他走后,一条消息没有。 他是去上班,不是去坐牢! 她发一条消息,手指就会残疾,是吗?! 他的小棉袄,漏风且黑心! 第104章 哼,那只苦瓜,谁想看她 【你在干嘛?】 没话找话。删掉。 【韩嫂做的菜你喜欢吗?】 他又不开养猪场,成天关心猪饲料配比干嘛?删掉。 微信打了半天字,统统删掉。 周汀想走,被程斯樾喊住:“怎么让她主动找我聊天?” 周汀楞,推了推柯南同款眼镜,表情讳莫如深:“程总遇到恋爱问题了?” “你少来。”程斯樾斥他,“你再多一个‘总’字,信不信我开了你?” 呵,信你还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社畜周汀抽出灵魂,卸掉疲惫的躯壳。 他和程斯樾在美国因读书相识,一直到宁城,成了上下级关系。 程斯樾的光芒愈盛,周汀迷了眼,差点忘记他俩最初的底色—— 无话不说的朋友。 吴助理送咖啡。 一杯瑞幸,一杯程斯樾每天都喝、风雨无阻(主要是吴助理风雨无阻)的翡翠庄园红标瑰夏。 周汀:“这就是你的咨询费?程斯樾你越有钱越抠门啊!” 他眼底喷火,手里带电,风一样抢过那杯手冲咖啡:“我也要尝尝,总裁专属的手冲咖啡。多少一杯来着?” “两百八。”吴助理愧疚,“周总,我不知道您在程总办公室。” 酸、涩、苦在味蕾和黏膜产生三重刺激,周汀皱着眉,不可置信:“夺少?” “两百八一杯。” 周汀被价格震惊:“卖给沪城人?!” 吴助理端着瑞幸:“电梯里碰到郑大宝,她让我拿给你。” 周汀悔到吐血。 原来瑞幸是女朋友的爱心咖啡! 程斯樾一把抽走。 他仰靠在真皮办公椅,身体向后倾,尝一口抢来的咖啡。 能喝。 程斯樾看着周汀手里的咖啡,问:“好喝么?” “中药能好喝到哪里去!”周汀懊恼,“又酸又涩。” 程斯樾春风拂面:“花香调带着桃子的甜感,你说的酸是柑橘——” 周汀若有所思:“你不是在说咖啡,你是在说你家那位。” “有眼光,”程斯樾眼底荡漾柔光,“不过我老婆比桃子甜。” 周汀看着瑞幸,想念楼下的郑大宝。 九块九的咖啡一天只能喝一杯,他家大宝啊,天天见! 周汀:“我还没见过你老婆呢。她人怎么样?” 见程斯樾又想说话,周汀忙说:“除了像桃子。” “一只讨厌的苦瓜。”程斯樾淡哼一声。 “……” 没见过蛐蛐老婆的男人。 周汀白眼翻到天花板,忆往昔:“在美国那会儿,你一直找人,一小姑娘让你惦记那么多年?现在人找到了,你舍得骂她了?” “她今天不乖。” “不乖就骂小姑娘是苦瓜?程斯樾你个大猪蹄子!”周汀看不下去了。 程斯樾被骂了,但他还是爽到了。 在好朋友面前谈自己喜欢的人,犹如钻出活水的深井,那股蓬勃的倾诉欲止都止不住。 “人找了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你步子迈得够大啊,这就拐回家当老婆了。”周汀替小姑娘不值,虽然大猪蹄子长得人模狗样。 在周汀眼里,程斯樾在专业方面很灵,但在婚恋感情上,思想僵硬,感情一片空白。他认死理,一旦认准一个人绝不回头。 周汀没见过程墨,小姑娘才读大二,能坏到哪里去? 万一程斯碰到一个坏的,就他这种脑子不过弯的性格,这辈子玩完。 周汀好奇:“跟我讲讲,你怎么就认定她了?” 程斯樾弯出笑弧:“你喜欢喝生椰拿铁,我喜欢翡翠庄园的瑰夏。咖啡有便宜的,自然也有贵的。在美国咱们一起住宿舍,速溶咖啡我喝。比瑰夏更好、更贵的咖啡我也喝。” “可我为什么一直执着这一口瑰夏呢?” “因为这是我最爱的。” “我老婆就是瑰夏。” 话落。 他倏然想起本科毕业的那年夏天。 佣人失职,台风天没关窗,他的房间遭受狂风暴雨洗礼。 听说卧室重新刷墙,所有家具被换掉。 他拖着行李箱,从美国风尘仆仆赶回来。 宁城艳阳高照,台风早已无影无踪。 而有人如狂风暴雨,蛮横地闯进他的房间。 一个头戴报纸三角帽,身着浅黄色连衣裙的女孩子猛地拉开厚重的窗帘。 于是,阳光洒进屋子,灰尘、腐败、颓唐在紫外线下无处遁形。 她拿着画笔,沿着窗棂描摹出一圈生机勃勃的藤蔓。 那被工人刷好的白墙,死在她手里,享年一周。 大哥程斯檐罚她打扫房间。 于是,女孩子将扫把骑在身下,假装自己是个不入流的巫师,念一句胡诌的咒语,佯装打扫。 程斯樾头一次见这样的骗子保洁。 扫把时不时发出咚咚碰撞声,女孩子哼着走调的曲子,故意把地板踩出踢踢踏踏的声音……这些声音,一下一下撞进他愚钝的心。 过了很久,他才知道,那撞击他灵魂的脚步声,叫做爱情。 . 程斯樾的瞳面被灯光染成浅色,他看着周汀,视线却不聚焦。 周汀一阵恶寒,脏话连成串:“@,你赶紧回家去,我不是你老婆!别拿你那含情脉脉的眼神瞅我。” “哼,那只苦瓜,谁想看她。” “我求求你快给她发信息!”周汀受不了,“你看几回手机了?别以为别人是瞎的。刚才brockman还偷偷问我,你是不是在盯股票大盘。” “她不给你发,你就给她发!你用植物界的语言,发给她。” “?” “从前有一根青瓜,爱上了苦瓜。但青瓜和苦瓜不能在一起,因为会影响人体吸收维生素c,从而导致营养流失。但青瓜偏要和苦瓜在一起,因为青瓜和苦瓜同属于葫芦科,它俩是天生一对。苦瓜如果还不同意,青瓜可以撕破脸皮,告诉苦瓜:它~天~生~爱~吃~苦~” “……” 第105章 唯一砸了的项目,就是我老婆 总裁办公室静了下来。 程斯樾合身西装,人模狗样。 他坐在黑色皮质休闲椅上,双脚微曲搁软垫搁脚凳,面色凝重,微微咬唇,指尖在屏幕上戳啊戳。 恋爱军师不好当,周汀:“你弹琵琶呢?” 程斯樾翻他一眼,换了坐姿,背对他。 周汀撇唇,这坐姿…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 “你这么严肃,别人还以为你在做大项目呢。”周汀口嫌体正直,嘴里讥诮,脚不自觉挪到程斯樾那张巨贵无比的椅子旁。 他拍拍流线型的花梨木背板:“这椅子不错啊,周董首专封面那张?” 程斯樾不以为然:“他那是复刻版。我这,原版。” 周汀脏话飙到天花板。 装!又被这厮装到了! 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程斯樾的微信置顶:沉默是金。 苦瓜人如其名,还是根不吃膨大剂专吃哑药的苦瓜,怪不得给程总气成这样。 程斯樾:“公司成立至今,我做了不少成功的项目。” 周汀肃然,不能同意更多。 程斯樾又道:“唯一砸了的项目,就是我老婆。” 只出不进的苦瓜种植项目,产品严重滞销,谁爱没苦硬吃? 周汀坐立难安,上班煎熬身心,而陪这厮聊天,煎的是阳寿! 他余光扫见某人编辑好信息,点了发送。 “发什么了?”周汀凑近。 程斯樾大方展示。 【程斯樾:吃了没?】 周汀硬控两秒,忍不住了:“琵琶弹半天,只蹦出个屁?” 回复的消息虽迟但到。 两个大男人对着一台手机,眼睛一瞬不瞬。 【沉默是金:还没有。】 连微信自带的大脸光头表情都不加一个。 隔着屏幕都能嗅到冷漠。 周汀炫耀女朋友:“我家大宝不光天天见,她给我发每一条信息都带颜文字,还有一堆可可爱爱的表情包。” 程斯樾堵心赌气,硬撑:“我发三个字一个标点,她回我三个字一个标点,我老婆性子严谨,不可以?” 【程斯樾:去吃。】 【沉默是金:待会。你先忙。】 【程斯樾:忙好了。】 【沉默是金:那你去吃,民以食为天。】 这俩一来一去,挑最简洁的话聊。基本已经把天聊死。 程斯樾捧着手机,听话地在微信上键入“喔”,来不及点发送。 周汀赶紧叫停,兴许还能再救一救,忙说:“拿来,你这样不行,我替你发。” 他不由分说,夺过手机,打字。 【程斯樾:不吃,我以你为先。】 不出意外地,程墨没回复了。 沉默。 脸说翻就翻,程斯樾:“你想油死我老婆?!” 周汀:“谈恋爱不油,那还不如去弹棉花。” 直男和直女,分分钟把天聊死。周汀痛心疾首! 他不小心扫到上面的聊天内容,踌躇半秒,问,“介意我看吗?方便对症下药。” “介意。”程斯樾心烦得很,把手机扔给他,“看看看。” 周汀往上随意翻了翻,内容令他震惊的地步。 程斯樾嘴贱,老逗小姑娘。到后来,人家生气不理他,他又急了。 “之前惹她生气了。”程斯樾皱眉,闷声,“连着三天不理我。” “怎么惹的?”周汀话甫出口就后悔了,还能怎么惹? 期待一条狗嘴里吐出象牙? 周汀平日没少受程斯樾的气,更何况一个姑娘。 聊天往下划,果然整整三天都没程墨的消息。 到第四天—— 【程斯樾:老婆在吗?我老婆在吗?程斯樾的老婆在吗?】 【沉默是金:不在!】 【程斯樾:你在干嘛?】 【沉默是金:在呼吸。】 【程斯樾:下课了吗?你一个人吗?我能跟你视频吗?】 【沉默是金:nope(不),我怕半个人吓死你。】 程斯樾发她美食照片。 【程斯樾:尚冥店里的新菜,干炸小鬼子。你回国我带你去吃?】 【沉默是金:我不吃人肉。】 周汀视线从手机屏幕抬起,无语问:“什么是干炸小鬼子?” 程斯樾情绪激动:“那是炸牛肉饼!” 【程斯樾:发张照片给我,我设屏保。】 【沉默是金:我用的座机。】 【程斯樾:我老婆好看。】 【沉默是金:看来猪的眼光挺不错。】 “……”周汀不想再看了。 “你想人家主动和你说话,首先就得改掉嘴贱的毛病。你这样,本质上和骚扰渔民、打劫渔船的倭寇没区别。” “那我该怎么做?”程斯樾问。 周汀家的郑大宝黏他,不仅主动发消息,还会主动送咖啡。 一想到这,程斯樾的后槽牙都酸了。 羡慕两个字,打死他都不说。 周汀打量他。 深色西装里,内搭衬衫和细纹领带相得益彰。 程斯樾是个懂产品包装、能把自己捣腾得像模像样的男人。 周汀:“村头程屠夫家的精神病弟弟,你一定认识。” “?” “程屠夫杀猪不易,好不容易攒钱给弟弟买了一个细皮嫩肉的老婆。不得供着?哄着?程二愣子再傻,也不会惹人不高兴。” “谁是程二愣子?” 周汀打开总裁办公室的大门,在退出前用手指头:“谁脑袋缝针,谁就是呗。” “……” . 韩嫂上菜。 一桌子全是程墨爱吃的菜。 程墨眼前一亮,拿筷子。 手机跳出消息。 只是瞥了一眼,女孩子的眼底顿时淬满星光。 筷子一放,饭不吃了,她捧着手机打字。 【沉默是金:还没,你什么时候下班?我想跟你一起吃。】 过于粘人了,她是新时代独立女性。删掉。 韩嫂眼瞅着一桌子菜,争分夺秒散光热气,心说太太年龄小,心性不定,宁可和人聊天,也不先照顾自己的胃。 程墨又站起来,举着手机,对准一桌子菜。 咔嚓。 【沉默是金:「照片」】 这些菜都是程斯樾嘱咐韩嫂做的,她为什么还要发过去?给突击检查养猪场的农业局领导发猪饲料配比吗?删掉。 打了很多字,全都删掉。 最终发出三个字:还没有。 “太太,再不吃,菜都凉了。别等了,平时先生下班很晚的。” 程墨捕捉到关键字:“他下班很晚?” 韩嫂:“先生公司很忙的。” “那他吃什么?” “公司有餐厅。” 程墨眼前闪过画面:缝针的脑袋、空旷的食堂、凉掉的窝头、免费的清汤。 突如其来的情绪翻涌,女孩子清晰的下颚线瞬间绷直了,她喃喃道:“他一点都不乖。” 韩嫂陪着小心:“公司食堂菜挺好的。” “那不行。”程墨腾地起身,“韩嫂,家里有饭盒吗?我想给他送饭。” 第106章 既然要追人,拿点追人的态度呗 “太太——” 韩嫂追出来送车钥匙。 “车库有车,您挑一辆。” 程墨憨笑:“我没驾照。” “要不我联系李叔?” “不用和李叔说,也不许告诉程斯樾。”程墨嘱咐道。 韩嫂观她那身衣服,内疚道:“太太,衣服都在公寓,您这么穿,不冷吗?” 程墨在宁城的家当,全在程斯樾位于公司附近的公寓。而现在这套别墅位于市郊,后院宽敞,程斯樾用来养狗。 于是,大金毛顶顶过上了太监作陪、宫女伺候的舒爽日子。 “北美宁古塔现在还下雪呢,宁城的天气小意思啦。” 程墨站在树下,怀里抱着一摞饭盒,转身冲韩嫂弯弯唇角。 春风拂过青杏似的脸蛋,笑容甜涩娇俏。将韩嫂那颗苍老的心,一箭穿透。 这么多年,老宅那边给程斯樾安排了那么多相亲,他谁都不惦记。 原来先生对太太,早就看进眼睛珠子里去了。 程墨跳上一辆网约车,“师傅,cohere公司。” 司机看她一秒,大学生,聊天欲爆棚:“妹妹,去大厂面试啊?” 路遇红灯,前车的尾灯将她的脸蛋映红,烈焰一样的颜色,仿若心中燃起一场大火。 程墨的心早已逃离火场,蹦到更远的地方,她已读乱回:“去食堂面试。” 司机看她腿上的饭盒,英雄惜英雄,喟叹:“厨子不丢人,我还是研究生呢,也不影响我当司机啊。” “……” 司机不耽误小姑娘面试,二十分钟车程十分钟就到了。 他降下车窗,探出头,望着不远处的写字楼。 这栋楼原本是程家的产业。 程斯樾回国创立公司,程榆汌二话不说,便将这栋大楼过户给小儿子。 大楼遇到伯乐,程斯樾不计成本将它改造成现在的模样。 司机看得出神,像在自言自语:“我要是能在这里上班,真让我开车,我能死心塌为老板开一辈子。” 程墨打量他,暗忖程斯樾讨厌话多的人。她曾经一度以为司机李叔是一位听障人士。 她笨拙地寻找支付宝扫一扫页面,付车费。 司机还在喋喋不休:“我高中同学,美国留学回来进了这家公司。他算是元老级员工,早就财务自由了。” 程墨付完车费,打算下车。 热心司机为她打气:“妹妹,别灰心,就算在食堂干,工资也比普通公司高。说不定你能靠厨艺得到老总赏识呢!” 女孩子垂下眼睫,看一眼怀里的饭盒,瞬间心虚。只会泡面算厨艺吗? 司机:“行行出状元,有梦想往前闯,食堂负责人不是梦!” 司机大哥若是搞传销,必定是头部。程墨情绪澎湃起来。 她脚步轻快地走在街上,抬眼望见古朴的楼面挂着醒目的cohere标志,提醒人们这里是一家科技公司。 一楼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生机勃勃的绿植跃入眼帘。 程墨愈走愈近,悬浮式的办公家具设计,在大片大片的植物造景中若隐若现。 红墙碧瓦,依稀能窥见上世纪初的辉煌。它自宁城中央拔地而起,以骄傲的姿态睥睨全城。 不过百年而已。 过去和未来被框定在物理空间内,强烈碰撞。时间倒带回到从前,又被时代的洪流切割成科技感十足的炫光碎片。 她眨着蓄满雾霭的眸子,欣赏程斯樾的品味。 出神须臾后,不受控的脚步已经走到公司大门。 联邦快递小哥送来从国外发来的文件,前台是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姑娘,正认真核对每一份文件。 那姑娘核对完,在快递机器签名。 一抬头,便看见一个抱着饭盒的女孩子。 “您找哪位?”前台不着痕迹扫一眼。 女孩子黑色机能风卫衣,浅金属色裤子。酷飒的装扮被清透湛然的眉眼所中和,吸引人多看她几眼。 衣服着实宽大,罩在瘦削的肩膀,裤子松松垮垮,裤腿一高一低,胡乱卷起两截,眼前的女孩子看起来像偷穿大人衣服的调皮小孩。 “我找程——”差点脱口而出,程墨改口,“我找程总。” 前台:“有预约吗?” 程墨摇头。 “抱歉,没有预约不能进去。”前台腹诽,要是阿猫阿狗都想见老板,那她明天别想来上班了。 “这样啊。”程墨踌躇,原本的惊喜给不成了,“那他几点下班啊?” 前台眉毛微蹙:“这位小姐,我们程总很忙的。” 话落,打量的眼神更加肆无忌惮。 长得倒是挺水灵,年纪很小……前台将视线落在女孩子袖子上。 那上面,有一个白罗盘指南针袖标。 这衣服,有点眼熟。 程墨好脾气:“那你们公司几点下班?” 前台不大耐烦:“不一定,公司环境好,很多同事爱加班。” 程墨扫一眼时间,晚上六点,吐槽:什么牛马公司。 “那我等他一下。”程墨抱起饭盒,挪到公司大厅会客区域。 她刚在沙发落座,头顶落下一片阴影,还是那位前台:“这位小姐,会客区是给预约过的客人坐的哦。” 好家伙,没预约不准坐?这沙发,24k纯金打的? 程墨被她的态度气笑了,一字一顿:“那我去外面等,你满意了吧?” 前台的视线落在女孩子的裤子上。 侧边口袋也有一个黄绿色指南针标志。 这衣服的牌子,不就是程总爱穿的stone ind(石头岛)吗? 老板在接待客户时穿正装,平时上下班爱穿这个牌子。 公司不少女员工偷偷查过,被咋舌的价格劝退。 而前台又有了惊人的发现,眼前女孩子穿的这一身,正是前阵子公司团建老板穿过的。 尤其是上衣的白罗盘logo,今年春季限量款, “啧。”前台觑了她一眼,没当回事。 仗着年轻,死缠烂打,连衣服款式——甚至精细到尺码,都要和老板买一样的。 反正程总下班,走的是地下车库。 既然要追人,拿点追人的态度呗。 看她能等多久,前台收回眼神。 程墨走出大门,径直穿过斑马线,走到街对面。 附近没有咖啡店,她只好把饭盒放在行道椅上,转过身,双肘支在椅子靠背。 双掌托腮。 水润的眸子直勾勾地,穿过马路,和公司前台撞到一起。 四目相对。 下一秒。 程墨收起八根手指,只留两根。 中指托腮。 前台:“……” 第107章 什么程太太?那是老板娘。 公司前台倏地低头。 光天化日,被长得人畜无害的学生妹用中指侮辱。 还是两根!双倍暴击! 社会人被气得不轻。 她的心脏飙到120,脑海中过了一遍“蛇形走位、手扯头发”的流程。 但她,是个怂包。 正面硬刚是不可能的。 她余光偷扫街对面的行道椅,那个女孩子正低头看手机。 前台这才悄悄抬头,愤懑地瞪回去,欲报“两根中指”之仇。 程墨左手划屏幕,找出吴白的微信。 感受到莫名的视线,她猛地抬头: 中指、白眼、吐舌。 动作丝滑,行云流水。 “……” 前台鸵鸟埋头,再也不敢和她对眼睛。 “嘁,”程墨瞬间没劲,“就这点能耐。” 她已经做好“不给丫骂化了绝不收兵”的准备,谁知道对面怂了。 在枫叶国这几年,程墨从起初被骂ching chong(歧视等级:十级)报以微笑,后来国骂方言一起上,管对面听不听得懂呢,她自己先骂爽了再说。 一直到最后,英语法语双管齐下,再缀以花架子手势,愣是把作乱的teens(青少年)收得服服帖帖。 那些无脑儿以为她会中国功夫,点穴瘫痪,袖藏毒针,背地里喊她花木兰。 程墨想问吴白,程斯樾什么时候下班。 消息刚编辑一半。 两道声音由远及近。 “你怎么知道程总没喝咖啡?” “我听郑大宝说的,”另一道女声极有辨识度,ktv唱张惠妹《勇敢》的实力麦霸就是那种声音,“她男朋友是——” 那声音低了几分,显然在和身边人咬耳朵。 “啊?我真没看出来!”女同事兴奋,“郑大宝长得一般般吧,周总怎么会看上她?矮油,她功夫一定很好哟~” “哎呀你小声点。”麦霸嗔怪道,“别给人听见。” “嘿嘿。”女同事笑成抠脚大汉,“这家咖啡很贵,你可真舍得!” 麦霸声音温和:“就今天啦~不过程总愿意喝我买的,我天天给他买。” 女同事:“但那家咖啡馆很难排。咖啡那么贵,队伍还巨长。” 麦霸春风满面:“可不嘛,都排成s型啦~” 她还敢“啦~”?程墨鼻息淡哼,轻声:“什么s型,这叫人类小肠图解。这么爱排,当黄牛得了。” 两人路过行道椅,在斑马线前站定。 麦霸冲着行道椅上的女孩子多看了一眼。 这衣服这裤子……? 绿灯亮,她收回眼神。 两人提着咖啡袋过斑马线。 程墨把发给吴白的消息撤回。 . 程斯樾办公室。 吴助理拿文件进来:“老板,前台刚送上来的文件。” “我明天看,没什么事先下班吧。”程斯樾拿外套,准备走人。 吴助理手机亮屏,他点开,是程墨的微信。 再想细看,消息没了。 作为一名优秀的特助,吴助理献上手机:“老板娘的微信。” 这是一条刚被撤退的消息。 程斯樾摸出自己的手机,聊天止步于那条油死人不偿命的消息。 微信页面一对比,立刻相形见绌。 他冰冷的视线从手机抬起,睇他一眼:“我老婆,怎么会给你发消息?” 吴助理无端紧张:“…我也不知道啊。” “下班。” 吴助理脚底抹油,跑出了苏炳添的速度。 【程斯樾:老婆,我下班了,你在干嘛?】 【沉默是金:干饭。】 【程斯樾:韩嫂做的菜怎么样?】 【沉默是金:《舌尖上的中国》】 程斯樾走进电梯,捧着冰冷的消息来来回回看。 味儿不太对啊。 【程斯樾:老婆中文十级,还加上棒棒的书名号】 果然,没回复了。 程斯樾:“……” 有一种,淡淡的死感。 主要是他死。 回家就能见到,但他等不了,视频拨过去。 老婆挺乖,接得很快。 程墨叉起一块菠萝油条虾,嗷呜一大口。 程斯樾端详她,微鼓的腮帮子、泛着油光的嘴唇,像只囤粮越冬的花栗鼠。 “慢点吃,再噎着。” “好吃,慢不了。”程墨含糊应声,没给他一个正眼。 程斯樾上赶着,声音磨人:“老婆…?” 视频里的人吧唧吧唧,吃得不亦乐乎,没空理他。 程斯樾总觉得哪里不对:“你在哪?” “大马路上。”程墨开始吃糖醋里脊,唇角沾上糖醋汁。 程斯樾瞥见她背后一闪而过的红色电话亭。 宁城有电话亭的的大马路不多,他公司对面正好有一个。 程斯樾取消b1,按1。 电梯门打开。 迎面两个女职员。 其中一人明显愣了一下:“…程总。” 程斯樾点头示意,让了一下,出电梯。 前台嚯地站起,差点掀翻椅子:“程总,欧洲寄过来的文件我已经送上去了。” 程斯樾“嗯”了一声,往大门走。 他的视线自大厅穿过而过,跃过马路,落在电话亭旁的行道椅。 六点十五分。 路灯次第亮起。 一道迤逦的身影从灯光下撞入他的眼底,淡黄的柔光将女孩子衬得珊珊可爱。 她斜倚着,松散的长发铺满肩膀,反射出黑曜石一般的光芒。 “来公司了?你怎么不进来?”程斯樾问。 “进了,”程墨声音平直,面无表情,“被赶出来了。” 几个字钻进前台竖起的耳朵里,脑海里瞬间警铃大作。 前台视线踉踉跄跄,蹦到马路对面,只见那女孩子正在扒拉饭盒。 cpu转速拉到最高。 女孩子和程总认识,那饭盒是给程总送的。 长那么小……亲戚? 她视线又落在女孩子宽松异常的男款衣服。 前台当场石化。 程斯樾回头,刀子一样的眼风,瞬间将前台片了个遍。 “你赶的?” 片皮鸭似的前台声音变形:“程总您听我解释,我不知道那是程太太。” 程斯樾眼皮一掀:“什么程太太?那是老板娘。辞职报告打给人事。” 懒得听她再说一句,程斯樾抬脚往大门走。 “程总。”刚才电梯门口碰到的女职员追上来。 程斯樾烦躁:“?” 女职员双手奉上打包袋,刻意将声音压出几分柔润,“这个给您——” “不必。”程斯樾没分给打包袋半个眼神,直接打断。 女职员的手僵在半空,伸也不是,收也不是,她又追加:“是您常喝的那家咖啡。” 程斯樾没挂视频,程墨认出声音的主人。 那个麦霸。 下一秒。 声音自舌尖弹出:“我也想尝尝程总常喝的那~家~咖~啡~” 清丽的声音,像一盘打散的弹珠,在公司大厅上空跳来跳去。 视频里的女孩子,浅粉舌头卷起一块嫩绿蜜瓜,吃得格外香甜。 走远几步的程斯樾折回来,抽走女职员手里的打包袋。 “谢了。”他语气难得真诚,“我让财务跟你结账。” 女职员:“……” 第108章 你要敢给我戴绿帽子,我就在你头上搞、批、发! 程斯樾走出公司。 程墨挂断视频。 红灯。 男人在马路这边,女孩子在马路另一边。 两人隔着一条斑马线的距离。 车辆呼啸而过,自行车响起清脆的铃声,归家的路人行色匆匆。 程墨撑着下巴,打量马路对面的男人。 小时候一直拿他当长辈。 她眼里“权高位重”的长辈时不时逗她,让她气得跳脚,他还拿辈分压她,让出她有气无处撒。 不知从何时起,她不再怵他,她拿他撒气。 这样的转变很神奇。 相识整整十四年。 可能这就是光阴的力量,它将回忆打磨好,罩上一层无形的玻璃,她将玻璃擦干净—— 于是,十四岁的程斯樾就站在那里,站在最初的回忆里。 程墨眨眼。 清净利落的少年消失了,站在马路对面的男人,眉宇间浸润出几分成熟。 她远远望着,见他嘴角卷起微笑,语言系统退化成唇语。 程墨从那翕动的唇瓣读出两个字:老婆~ 夜风将波浪号推送过来。 程墨胸口发麻,暗骂他那么肉麻。 却舍不得移开眼。 两道视线胶着。 这一瞬间,她的心脏被标记成靶心,箭自回忆深处逆行而来,正中靶心。 明明有点生气。 可突然的心动横冲直撞,蛮狠地闯入她的胸腔,装修大队似的,抡起铁锤,横一下,竖一下。 心脏砰砰直跳,跳得她坐立难安。 下一瞬。 身体先于大脑下达指令。 程墨遽然跳起来,脚步和绿灯同频,她速度极快地跑过斑马线。 “老公~!” 喊声化成箭,将程斯樾的心脏一箭射穿。 他嘴里说着“慢点跑!”,手臂却不自觉地张开,迎接那道清丽的身影扑他满怀。 还不够。 那个女孩子既贪心又小气、占有欲后知后觉涌上心间。 她三步上篮,跳进他怀里。 强大的冲力。 程斯樾后退两步,堪堪稳住脚,他托住女孩子的腿弯,垂眸想看她。 小祖宗把头埋进他的肩窝,只肯露出头顶。 赏他一个孤零零的发旋儿。 “咖啡快洒了。” “反正我也不想喝。” “你怎么不早说,我都打钱了。”程斯樾低笑,“祖宗,咱家可不兴浪费啊。” “那你先放我下来。” “我不。”男人恶劣地笑,把人形聚宝盆猛地往上端。 程墨感觉身体被抛向半空,慌张地“呀”了一声。 又被男人稳稳接住。 “……”她面红耳赤,“程斯樾,你快放我下来,你不嫌丢人?” 野痞调子从她耳边划过:“这儿,咱们自家公司,拿出你的老板娘架势。” 程墨瓮声:“我嫌丢人。” 双脚平安落地。 程斯樾问:“我的饭呢?” “什么饭?”程墨眼神左右乱看。 “你偷我的饭,还在失主面前吃播。我可没见过如此嚣张的犯罪嫌疑人。” “……” 程斯樾牵起她,往公司大厅走。 前台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正往纸箱里装东西。 程墨想起落在行道椅上的饭盒,作势要去拿。 前台旋风似的刮出去,又刮进来。 “老板娘、饭、饭盒!” “哦,谢谢。”程墨伸手去接。 “不不不,我帮您洗,这就帮您洗!能不能别开了我,呜呜呜……” 她哭天抢地抱着一沓饭盒冲出大厅。 程斯樾从打包袋里拿出咖啡,打开盖子,放她手里。 程墨歪过脑袋,似乎在确认:“你开了她啊?” 程斯樾不以为然:“公司前台的工作是负责接待客人,她倒好,把客人赶出去。真当自己是金身大佛?合着还得让客人上三柱清香?” “怎么?”程斯樾凑上前,揉揉她的脸蛋,“老板娘心善?不想开了她?” 程墨一个白眼:“贵司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程斯樾感受到她的无差别机枪扫射:“行,认了。” 他是王八。 “我可没有说。” 前台洗完饭盒,恭恭敬敬呈到女孩子面前,“老板娘。” “谢了。”程墨看着洗得干干净净的饭盒。 活儿挺好的,再就业可以考虑保洁方向。 程墨:“再见,前·前台小姐。” 说罢,女孩子被老板牵进电梯。 大厅发生的动静早就通过网络传遍公司大小群。 【传说中的老板夫人驾到!】 【官宣照上的那个鼻涕虫?】 【兄弟,工作不想要了?前台小姑娘已经被移出公司大群了。】 【……】 程斯樾带着程墨走进总裁办。 几个还在加班的职员倏地低头,上演一小时码一万字的绝世神功。 “我老婆。”他傲娇地甩出三个字。 众人齐刷刷起身,声音快把天花板掀翻:“老、板、娘、好!!!” “……”程墨嘴角微抽。 下一秒,她的视线和麦霸撞上。 麦霸缩脖子,汗流浃背,目送老板两口子消失在走廊另一端。 “咖啡好喝吗?”程斯樾问。 程墨抿一口,差点被苦死:“你爱喝?” “我不爱喝别人买的。”程斯樾捏捏她手,“老婆,你别冤枉我,平时都是吴助理买的。” “哦,吴助理买的你就爱喝。” “……” 这款咖啡的风味程斯樾如数家珍。 程墨又喝一口,再次被味道创到。 “这到底是哪家咖啡店?”她舔着嘴唇,“刚才我听麦霸说,得排很久队,才能给我们棒棒的程总买到咖啡呢。” “麦霸?”程斯樾迷茫。 程墨:“给你买咖啡那个。” “不认识。” “……” 程斯樾叫冤:“公司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我认识的人真不多。” 他手里没闲着,一个电话拨出去。 正在开车的吴助理180度转弯,奔回公司。 “老板——”吴助理上气不接下气跑进总裁办公室。 程斯樾:“每天咖啡都归你跑腿,你今天买的被周汀抢走了,现在我老婆手里这杯是别人买的。” 吴助理是真不知情,但不妨碍他被程斯樾眼神刀到。 “那人谁?她来总裁办干什么?” 吴助理满头大汗,出去处理。 也就十分钟的时间,周汀脚踩风火轮,身后还跟着个眼尾洇红的郑大宝。 “冤啊!窦娥都不如我俩冤!爹!活爹!我改姓程!我给你当儿子,行了吧!” “这事儿真不赖我家大宝!”周汀挡在郑大宝身前,“她不知道钱晓琪要追你。” “程总,钱晓琪看到我给周总送咖啡,她在茶水间和我聊的天…后来我和周总发微信,周总说他没喝到我买的咖啡,喝到了中药……都怪我嘴大!” 经过郑大宝的解释,事情再清楚不过了。 钱晓琪买咖啡的目的不单纯。 追人都追到老板头上了。 程斯樾堵心赌气:“那钱什么的,哪个部门的?” 吴助理报了一个部门:“钱晓琪还在试用期。” “不好好上班,还想买咖啡泡老板。她是哪块地里茁壮生长的大葱?!”程斯樾眼皮没抬一下,“让她明天不用来了。咖啡钱让财务和她单独结算。” 人事这一块,程斯樾基本不过问。短短一个小时内,开了俩。 大家都没说话。 尤其是郑大宝,被这一下吓得不行,双手用力绞着。 办公室恋情暴露在大老板的面前,她似乎还助纣为虐,间接帮同事追老板。 “你这么严肃,干嘛?”程墨瞪程斯樾。 程斯樾一梗,脱口而出:“没良心的小混蛋,我这是为了谁?” 小混蛋清凌凌的声音:“你要敢给我戴绿帽子,我就在你头上搞、批、发!” “……” 众人识趣地退出总裁办公室。 “那你喜欢这款咖啡吗?你要是不喜欢我喝,我换其他的。”有那么一瞬间,程墨在程斯樾的身上看到了顶顶的影子。 他摇着并不存在的尾巴,迫切地把他喜欢了很多年的东西分享给她。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程斯樾肯定道,“你就直给,我承受得住。” “泔水。” “!” 臭丫头的嘴!比周汀还不如! “那家咖啡店不会倒闭吧?”程墨又问。 “……” 得,开过光的钛金乌鸦嘴。 他换,他这就换一家! 第109章 我得先把你们老板哄好 吴助理敲门。 “老板,一号内线,mr.brockman电话。” 程斯樾蹙眉,唇线拉直:“不是安排他温泉足浴一条龙了吗?现在是下班时间。” 吴助理陪着笑脸:“可能时差还没倒过来,他过的美国时间。” “我得接一下电话,”程斯樾摸摸程墨的脑袋,这才看清她上下一身全是他的衣服,“我们家返贫了?衣服都买不起了?” 程墨:“你家只有男人衣服和狗衣服。” 程斯樾太阳穴青筋直跳,合理怀疑她在骂人。 “吴助理,联系一下女装店,现在就给我老婆送几身衣服。” “我不。”程墨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故意甩飞两只袖子,“我就穿你的。” “喔~” 吴助理视线落在老板的嘴角,从冷脸到笑脸,也就区区0.1秒。 “吴助理,你带我老婆到处转转。” “是。” 程斯樾按下内线,将电话接进来。 . 吴助理带着程墨逐层往下逛。 “太太,这一层是公司核心区域,计算机算力部门、模型规模化团队都在这里。” 程墨驻足望去。 果然和楼上总裁办井井有条的风格不一样。 走廊搭着几个醒目的露营帐篷。 最远的那只橘色帐篷下伸出两条人腿,一只脚穿着带破洞的袜子,另一只脚光着。 开放式办公区域,梳着脏辫的黑人员工盘腿席地而坐,一个红发白人戴着头戴式耳机,站着码代码。 肤色各异,像个小小的联合国。 明明身在宁城,却有种身处异国他乡的割裂感。 吴助理挠挠头:“三不管地带,老板放手了。” 正聊着,一只很大的巴西龟从走廊悠闲爬过。 吴助理尬笑:“公司能带宠物上班。” 办公区域里有一棵植物极其吸引眼球,程墨好奇地走过去。叶子形状是对称的桃心,半米长的巨型叶面呈现丝绒状,黑到极致的颜色,叶脉像深色的静脉血管。 程墨想摸一摸,却被植物散发出的霸气逼退,她手停在半空,没动。 吴助理着急道:“太太,这棵黑桃花烛千万不能碰。” “有毒?” “老板从google brain挖人,其中有位大神对原公司极度忠诚,高薪也没让他心动。” 程墨脑海中冒出离谱的念头,她指着花烛,问:“程斯樾用它挖人?” 吴助理点头,目露崇拜之色:“投其所好,大神是稀有植物爱好者。” 眼前闪现程斯樾的模样,程墨噗的一声,笑得爽朗:“他是懂攻心的。” “这颗花烛比来的时候大了两圈呢,养这么大不容易,”吴助理又解释,“老板还请了专门的养护,替大神照顾植物。” 许是两人说话的声音有点大。 埋头干活的各色皮肤们,集体抬头。 看到吴助理,众人冷脸,将眼神移到吴助理身边的女孩子。 也仅仅做了一秒钟的注视礼,众人继续埋头工作。 程墨若有所思:“吴助理,你不太受欢迎啊。” 吴助理无奈。 程墨:“我也被你牵连了。” “……” 程墨不想打搅大家,识趣地离开。 刚要走,橘黄色帐篷里的两只脚倏地绷直,脚的主人发出嗷嗷呼声。 吴助理第一时间冲了过去。 程墨移动视线,看到墙上挂着一台aed(自动体外除颤器),做好了取机器下来救人的准备。 谁知那人来了句:“没事,脚抽了。” 掰完脚筋,从帐篷里爬出来。 金褐色头发乱糟糟,面色比吸血鬼还苍白,那双湖蓝色的眼睛越过吴助理,聚焦在程墨身上。 “mo?”懒困的表情瞬间收起。 程墨反应三秒,有些不确定:“…liam?” liam湖蓝色的眼底泛起涟漪,声音惊喜:“mo——!你怎么在这里?!” 他踉跄几步上前,张开双臂,想上前拥抱她。 风驰电掣间,一道身影搅动走廊的空气,挡在女孩子面前。 于是,办公室的众人看到了这么一幅画面: 身高1米95的电线杆子老外,紧紧搂住1米85的老板。 场面温馨,gay里gay气。 liam看清怀里的男人,碰到脏东西似的弹开。 程斯樾拍弄皱的西装,嫌弃道:“公司里搂搂抱抱像什么?” liam将嫌弃的眼神反弹给程斯樾:“我抱一下老朋友,不可以?” “不、可、以。” “这儿你说了算吗?!”liam拳头梆硬。 程斯樾:“我的地盘我做主。” 剑拔弩张的氛围。 方才埋头工作的那些人,不工作了。 有几个人滑着办公椅,朝走廊探出脑袋。 程墨感叹八卦无国界。 这不是开放式办公室,这是一片瓜田!那排整整齐齐的脑袋,是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獾! “程斯樾,liam是我朋友。”程墨拉他袖子,这才发现他少了一枚袖扣。 男人明显不爽,“你怎么不介绍我?” “……” liam眼睛犹如缩小版地球,绽放纯净的光彩,“mo,想喝什么?这附近新开了一家奶茶店,比蒙特利尔的奶茶强一万倍。” 程墨也喜欢奶茶,在她点头答应前,忽然感受到一道怨怼的视线。 程斯樾:盯。 这个醋精…… “我想喝来着,”程墨真诚地对着liam说,“但我得先把你们老板哄好。” 程墨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拽过程斯樾的袖子:“这位两岁八个月大的小朋友,喏,还你飞行棋。” 她指尖灵巧地一扭,把蓝宝石袖扣扣上。 liam目瞪口呆。 走廊另一头的脏辫脑袋:“老板不是二十七岁吗?” 吴助理默默走到他旁边:“那是在咱们面前,在老板娘面前,他就是穿开裆裤的小屁孩。” 脏辫脑袋眼珠子撒地上:“那是程太太?” 吴助理吐槽:“你们不看公司群?” 脏辫委屈:“我一个老外,中文认识我我不认识中文,你让我怎么看99+的聊天记录?!” “老公,我能和我的老朋友一起喝奶茶了吗?”程墨拧他袖子。 “我要和我老婆喝一样的奶茶,”程斯樾对liam颐指气使,“你请客。” 信息量太大。 liam反应几秒,绷不住了:“你们,结婚了???” 程斯樾弯腰,捡起地上的巴西龟,摸摸它的龟壳,嘴角一勾,得意道:“你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 第110章 这磨人精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程斯樾一把拉过露营椅,把女孩子往椅子里一按,把巴西龟往她怀里一塞。 巴西龟受到惊吓,缩进壳里。 程墨捧着海碗大小的龟壳:“……” “这我老婆,”程斯樾尾调上扬,每一个字轻快地从舌尖上弹出,精神不自觉愉悦了,“婚礼红包准备双份。” 一份下属,一份老朋友。 程墨白着脸,腾地站起来。 她强忍着害怕,把龟壳还给程斯樾。 程斯樾疑惑:“你不玩吗?” 女孩子情绪失控:“玩你个乌龟王八蛋!” 要不是程斯樾的头破了,小姑娘能用龟壳把他脑花儿都砸出来。 骂声回荡在开放式办公室上空。 一群老外加上本国员工面面相觑。 平时运筹帷幄、决策果断的老板,被一个小姑娘骂了。更可怕的是,老板拿她没办法。 liam啧了一声,无声的视线划过程斯樾的脸:连老婆害怕冷血动物都不知道,还“我~老~婆~”,嘚瑟! 程斯樾拉她手,被她无情甩开:“你怕乌龟啊?” 程墨咬牙切齿:“我怕冷血动物,所有!” 程斯樾想起公司有人养异宠,吩咐吴白:“吴助理,你去发个公告,异宠不能带到公司。” 程墨掐他,反对:“它们都是主人的宝贝,你不让人带到公司?你才是冷血动物。” “……” 她平复心情,好脾气地解释道:“远远看着,我不怕。” 而程斯樾,把乌龟直接甩她身上,精准踩雷。 众人看程斯樾的眼神由同情变成一个字:该。 奶茶送到。 程墨洗完手,程斯樾扯了数张消毒湿巾擦她手。 liam目瞪口呆:“就程总这架势,皮都给她擦秃噜了。” 吴助理早就习惯了:“他紧张太太。” 程斯樾用掉半包湿巾:“擦干净了,喝奶茶。” 程墨接过奶茶,嗦了一大口马蹄爆爆珠,下巴微抬:“你有洁癖?” “一点点。” 程墨若有所思:“那还好,你的袖扣沾了狗尿。” “!!!”剩下半包湿巾也遭殃了。 “我擦过了,”程墨咕哝道,“我抓了有狗尿的草。再一摸,口袋里一个袖扣。草和袖扣都赖你。” 程斯樾顺着她的话说:“我遛的狗子,我塞的扣子,全赖我。我的小姑奶奶,这下满意了吗?” 办公室里的人似有所悟。 老板娘对老板,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 简洁版:拿捏。 liam凌乱了。 说好听点,他们这一层是全公司人种最丰富、员工性子最随性的地方;说难听点,脏乱差,卫生死角。 程斯樾有洁癖,他很少下来。 今天着急下来,目的太明确了。 “liam,你怎么到宁城来了?”程墨好奇。 liam在麦吉尔大学攻读博士,主要研究方向是训练大型稀疏语言模型。 这个1米95的大男人腼腆:“主要是程总给的太多了。” 程斯樾玩老婆手指,头也没抬,甩了一句:“主要你也有点用。” “……” 程墨抽回手,瞪他:“你夸他一句不行吗?liam的导师是图灵奖得主!人家那么大的腕儿,都夸他厉害呢。liam在我们大学是风云人物!很多人喜欢他的。” 精准踩雷。 程斯樾眼皮一掀,声音凉了几分:“很多人?也包括你吗?” “吴助理!”程墨忍无可忍。 “老板娘。”吴助理边应声,边给程斯樾使眼色,让老板少惹老板娘生气。 “能不能,调台叉车,把你家老板叉走。” “请小姑奶奶暂时闭上樱桃小嘴,”程斯樾无视吴助理的眼神提醒,“让我看看你的手指——” 他又捉住女孩子细白的指尖。 程墨预感上身,他一定会说什么话,在下属面前现眼,她蜷住手指,想封住他的嘴。 “一个簸箕九个斗,怪不得那么凶。” 程斯樾是真不怕死啊。 更可气的是,他的脸上洋溢出单纯又无害的笑容。 和他的身份气质全然不符。 众人看见老板这样,顿生一种魔幻的割裂感。 程墨眼睛瞪成标准的圆。 程斯樾:“再凶我?奶瓶给你打掉。” 女孩子意料之中炸毛,结结实实抡出一掌,震得程斯樾捂住左胳膊,嘴里嘶了半天:“你…你是断掌吗?” 四周阒静无声。 众人屏息。 老板一定会生气! 红头发白人小哥甚至摆出了“老板不生气我倒立吃屎”的兴奋表情。 程斯樾压低声音,只三个字:“我头疼。” 程墨的心立刻一紧,心里哗啦一声,气急败坏应声倒地,唯有心疼不断堆积。 “伤口崩了吗?让我看看。” 然后两个人一个大爷似的坐在露营椅上,一个伸手按着他的肩膀,眼珠子在他头顶的纱布扫来扫去。 一个声音透出委屈:“你对我好点儿,万一我脑袋坏了,谁逗你开心?” 一个内疚坏了,作势要给他脑袋呼呼。 “……”众人沉默。 大哥莫说二哥,鼻子不说眼窝。 这俩人一丘之貉,谁也别说谁。 . 程墨拎着程斯樾的袖子,穿过公司长廊,身形高大的男人任由娇小的姑娘提溜袖子。 走了几步,程墨感到手心一滞,被她牵着的大狗子不乐意了。 “你为什么只给我看后脑勺?” 程墨别过下巴,水涔涔的小鹿眼觑他,不说话。 男人软了声:“能不能好好牵啊?” 程墨吸气,程斯樾安静。 静不了三秒,他又说:“我口渴。” 他腰微弯,似乎等着她送。 程墨把奶茶递过去,心烦:“你自己喝。” “我要吃珍珠。” “这是爆爆珠。” “那我要吃宝宝猪,”男人极为不要脸,“你喂我。” “电梯里有监控。” “又没犯法,你怕什么?”程斯樾双手插兜,老干部两袖清风,“我是病人。” 两人出电梯,到了公司地下车库。 程墨环视左右,戳了戳吸管,把爆爆珠聚在吸管附近,举高手臂,奶茶往他嘴里送。 程斯樾响亮地吸了一大口。 “…快喝。”程墨催促道,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像漫画里的小偷。 程斯樾不以为耻,光荣极了:“慢不了。” “我手酸。”程墨不乐意了,她把奶茶捧在手里。 男人忽然绕到程墨的前面,俯下腰。 “你干嘛?”程墨警觉。 “我背你。” “我又没残。” “那我抱你——” 程墨一顿脚,暗骂这磨人精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她爬到程斯樾的背上,后者托住她的腿弯,稳稳背起。 男人的背宽阔硬挺,女孩子软绵绵地靠着。 白皙的小手绕到前面,把奶茶喂到他嘴边,嗔怪的声音:“你就是想霸占我的奶茶。” 男人低笑:“随你怎么想。” 地库一角。 一道阴毒的视线,盯着渐行渐远的两人。 女人坐在副驾,眼底冒火。 她眼睁睁看着程斯樾背着程墨,稳稳当当地走远。 磁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地库反复回荡,回音也温柔。 她随手扯过一个柿柿如意挂坠,指尖攥毛,一下一下扯得稀巴烂。 这一切都是因为谁? 怨不长眼的老天爷?还是世道炎凉? 她将手指狠狠戳进挂坠,将内芯挖出来! 白色的填充棉,七零八落散在腿上。 下一秒,填充棉逐渐变形,幻化成一坨冒着热气的内脏…… 第111章 结了早说啊!早说我不追了! 陆鸣珺不是宁城人。 她出生于西部边陲一座小城,出生当天嘴里未含金汤匙。 六岁时,当时身为风场工地监理的父亲突然踩对了风口,不知从哪里拉来一笔钱,义无反顾地投到新的事业。 她记得小时候,经常去风场玩。 一望无际的草原,耳边疾风呼啸而过。 彼时的陆镜是个好爸爸,会让她骑在肩头,驮着她到处走。 风场有一位风机维修员,姓俞,妻子刚生了一个女儿。 陆镜和俞师傅关系不错,他还带着陆鸣珺去看孩子。 刚出生的小婴儿浑身发紫。 陆鸣珺不喜欢这东西。 “名气起了没?”陆镜问。 俞师傅笑得温柔:“单名一个‘默’,孩子乖得很,都不会哭。” 妻子微微蹙眉:“不行,我不想女儿变成哑巴,你改个字。” 病房里,大家商量了半天,孩子的名字改为“墨”。 皆大欢喜。 除了陆鸣珺。 她盯着小婴儿皱巴巴的皮肤,嫌弃道:“长这么黑,跟个墨锭似的,长大了嫁给非洲野人。” 小婴儿“哇”一声,鲜红色的小舌头剧烈颤动,哭声震动住院部。 陆鸣珺捂住耳朵,大骂:“哭包!” 陆镜迷信,他找了个算命先生,将女儿和俞家新生儿的八字一并送过去。 算命先生:“陆小姐走财官大运,先恭喜陆先生了。” 再观另一个八字。 算命先生面露难色:“这孩子…命运多舛无须惧,应有转机在前方。” 陆家彻底发达了。 从西部小城搬到了宁城。 陆镜想方设法和程家搞关系。 当时,程家的二房太太白蓉,拍板定下程家小少爷和陆小姐的娃娃亲。 白蓉对陆鸣珺很满意,陆家虽然是后来才发家的,但是陆鸣珺长相得还不错,172的高挑身材配程斯樾185,很合适。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陆鸣珺小时候得滑膜炎,耽误了治疗,导致她走路有些高低腿。但她穿的鞋子,都是手工特制的,因此不影响走路。 但陆家的财官大运在陆鸣珺25岁那年戛然而止。 陆家破产,父亲陆镜焦头烂额,疲于应付各路债主。陆母疯疯癫癫,进了医院。 陆鸣珺还被程家人摆了一道。 在程家“前程号”游轮的总统套房里,她惊恐地看到一张褶子能夹死苍蝇的老脸。 她没有和程榆汌有过什么。 但网友不看“有没有”,他们只看“是不是”。 她的确是出现在总套里。 她的确是和程榆汌一起待了一个小时。 丑闻长了翅膀,在网络、论坛、社交软件上疯狂传播。 陆鸣珺在宁城世家圈里抬不起头。 她今天来cohere公司不是为了见程斯樾,而是想见她的好闺蜜麦霸——严蜜。 话还没说出口,严蜜肿着眼睛哭诉自己被程总开除了。 原本想和闺蜜借十万,话没说出口,被陆鸣珺生咽回去。 活到二十五,曾经高高在上的陆大小姐,头一回尝到了人间的心酸冷暖。 严蜜擤完鼻涕:“珺珺,你的车呢?” 陆鸣珺心底的石头更沉了:“出了车祸,配件得从意大利订货,没三个月修不好。” 其实她的车,早抵给债主了。 严蜜没深究为什么陆大小姐没有代步车,陆家现在情况不好,但对于普通人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她一个刚被辞退的牛马,没心思同情有钱人。 陆鸣珺递纸:“蜜蜜,你别难过啦,你比我小那么多,还有一年半的大厂工作经验,肯定能找到下家。” 严蜜擦了把鼻涕:“过两天就是高中同学会,我都失业了,去同学会大家一定嘲笑我。” 她初中跟不上,家里让她多念了一年初中,比高中同学大一岁的她本来就自卑。 这份cohere的工作是严蜜用光毕生好运才求来的。 那时候,cohere公司刚起步,起初公司员工不多,公司老板不怎么看重学历。 严蜜高考失利,她不想复读,当起了翻唱博主。 她的视频生动有趣,不光唱功扎实,还擅长收集数据,整合了国内外小众歌单,短期内累积了很多粉丝。 她凭借这点,入了招聘人员的法眼。 公司需要在全球范围内收集、整理、存档大量的数据,以便人工智能系统学习、分析。 招聘人员想在老板面前塑造“不看学历只看能力”的形象。 因此,步子迈太大—— 严蜜走了狗屎运,成为了大厂学历第二低的职员——第一是保洁大姐的初中学历。 但她没闲着,积极自学,自考取得大专文凭。 按照计划,下一步是取得本科文凭。 “你为什么被辞退?”八卦不分处境,陆鸣珺都这样了,还想着八卦。 严蜜眼睛再次浮上水雾:“我给程总买咖啡,被他老婆看见了。他老婆也太小家子气了,不光抢走咖啡,还让程总把我开了。” 陆鸣珺不可置信地看着严蜜,拳头不自觉攥紧。严蜜算什么东西?她除了唱歌还行,没学历、没长相、没身材,怎么敢肖想程斯樾?! “你们老板结婚,这么大的新闻在你们公司官网挂着,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严蜜低下头:“全公司谁都没见过他老婆,我以为程总不想和家里安排的联姻对象结婚,故意发官宣。我有亲戚是民政局的,她帮我查过,程总压根没领证。” 联姻对象陆鸣珺心头一刺,酸涩得不是滋味。原本这一切,都该是她的。 “谁知道程总真有老婆!”严蜜情绪上头,再次激动,“结了早说啊!早说我不追了!” 有那么一瞬间,严蜜觉得陆鸣珺的眼睛白多黑少,冲她翻了一个亮度极高的白眼。 但下一秒,陆鸣珺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和善的模样。 严蜜拿出手机,往日死水一潭的高中群突然出现99+消息。 【班长:校庆一百周年,咱们班必须聚一聚,外地的别找借口,人家曹绍允常驻玻利维亚都来了!这次同学会,一个都不能少!@所有人】 【学委:来的人接龙】 【……】 群里不停跳出接龙消息。 严蜜接龙。不去说不过去。 紧接着,学委统计人数,全班45人全到。 【徐蕊:@班长@学委还少一个人,程墨。】 严蜜看着“程墨”的名字。 忽觉陌生。 久远的记忆从犄角旮旯冒了出来。 那个高一没读完退学失踪的后座?当时整个高一疯传她怀了,又堕了,没脸在学校待着,这才退的学。 严蜜和她的同桌李萧苒没少八卦过。 【李萧苒:唷,失踪人口,没死的话,孩子应该读幼儿园了吧!哈。】 【曹绍允:背地里造同学黄谣,嘴这么闲,你怎么不捐了?@李萧苒】 【李萧苒:姓曹的,我扇你爹的八百万次!有种你回来,同学会单挑!】 【曹绍允:已经在机场了,一天后就到。你等着。】 班长和学委好说歹说,总算把群稳定在不爆炸的程度。 【徐蕊:我在枫叶国旅游碰到程墨了。】 【曹绍允:快把她拉进群!】 【班长:程墨也是咱们班的老同学,就算在国外不能参加同学会,咱们可以把同学会的照片放群里。】 【徐蕊:没微信。】 【曹绍允:那你说个der!】 【学委:谁有程墨微信?拉人啊!】 【徐蕊:@严蜜你想办法】 【严蜜:?】 【徐蕊:你不是在cohere上班吗?程墨不是你们公司老板娘吗?你没她微信,你可以想办法问公司同事要啊。再不济,你直接找你们程总不就行了?】 【严蜜:???】 高中群,炸了。 第112章 奸商老赖,咱俩天生一对 程墨坐在副驾,低着头,长发挡住小脸,在男款机能风外套上悉数铺开,墨锭般的黑。 红灯。 司机停下车,手越过中控台,将她的长发拨到耳朵后,雪白的侧颈露出一小节,半遮半掩。 女孩子没反应,对着手机屏幕细看。 司机开得兢兢业业,结果副驾驶的小姐连个眼神都不给。 早知道别让李叔回家。 绿灯。 男人手背带着几道青色的锋棱,大手娴熟打了把方向盘,车头丝滑往左,汇入繁忙的晚高峰。 他眉梢微抬,瞥一眼中央后视镜里的那个小脑袋:“喂,我驾龄十年了。” 你只顾着玩手机,不夸夸我的车技吗? 小脑袋依旧没动,声音飘过来:“我驾龄十三年。” “?” 她连自行车都不会!哪来的驾照? 程墨语调平直:“碰碰车的。” “……” 她歪头瞧他,观他额前碎发松散落在眉梢,咬唇忍笑道:“你像只炸毛的marimo。” “什么东西?”直觉告诉程斯樾,这小姑奶奶嘴里肯定没好话,但他忍不住咬住她抛下的鱼钩,心甘情愿上钩。 “海藻球。”程墨形容,“绿绿的,养几次会炸毛,跟你的脑袋一模一样。” 继绿帽子后,又一个别致清新的形容。 程斯樾后悔让李叔回去了,车是一点开不下去了。 调整心态,他好脾气问道:“有卖吗?你喜欢就养。” 程墨摇头:“不养。赵明月送我两颗,我养了整整三年才发现是假的,里面是一团胶粘的毛毡球。” “……”程斯樾脑壳更疼了。 又是赵明月。跳大绳干活儿都比她靠谱,老军医治病都比她有效。 “我的碰碰车技术是你教的。”女孩子朝他憨憨地笑,“还记得吗?我到程家那一年,你带我去儿童公园玩。” 住在西部偏远风场、从未进过城的土气小孩,被程斯樾带进儿童公园。 六一儿童节那天,红彤彤的暖阳,六岁的小孩,梳着两根羊角辫,左手一只凯蒂猫气球,右手一个小兔子糖画。 旋转木马、咖啡杯、小火车、登月火箭、碰碰车…童话中的玩具王国在眼前具象化。 那是一种巨大的心灵震撼,不亚于刘姥姥进大观园,不亚于叶文洁第一次收到三体人的信号。 六岁的程墨在儿童公园,一路狂飞,心花怒放。 单纯的小孩暂且忘记父亲去世的伤,她认真思考以后:这漫长的青春,该如何浪掷? 埋藏在心底的回忆溢了出来,于是十九岁的她弯弯眼睛,笑得极甜:“程师傅的碰碰车技术很好哦~” 程斯樾在她脸上见到一种浸润身心的美,这样的美很多人一辈子未必能经历一次。 这一刻,心动止不住,心跳化作鼓点,失速撞出胸腔。 这个红灯有点漫长。 副驾的女孩子解开安全带,身体越过中控台,双手亲昵地握住他的手臂。 小巧的下颌微微抬起,许是不太熟练,仿若语文课偷递纸条的小女生,鼻尖撞在他的脸颊。 她忍着羞囧,嘴唇贴上前,盖章般落吻。 “学费。”她言笑晏晏。 话毕,她枉顾男人顿住的表情,灵活地坐回去,扣上安全带。 “绿灯啦程师傅。” 赶在后车鸣笛前,黑色的宾利冲出去,如一只优雅的黑豹,在晚高峰拥堵的车流中灵活地向前。 程斯樾再次后悔让李叔提早下班。 骨节分明的指节握住方向盘,他脸上带笑,声音却严肃:“给小学生辅导一小时两百起步呢,我教你开碰碰车,你只亲一口?老赖都没你赖皮。” 程墨唇角折成新月的形状,按照往日经验,程斯樾肯定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所以,她静静地等。 “十多年呢,利滚利,”果然,这狗男人脸上的笑怎么都止不住,“你都得赔给我。” “奸商。”程墨唇畔翕动。 “老赖。”程斯樾低笑,唇角弧度渐深,“咱俩天生一对。” 手机还在震。 程墨莫名其妙被拉进高中群。 她把手机调成静音。 “有人找?”程斯樾问。 “高中同学。” “枫叶国的同学?” 程墨摇头:“明阳高中的同学。” 程斯樾又问她为什么不回信息,程墨说高中同学会,但她和同学不熟,不想参加。 她的时间很宝贵。 “想去就去,小姑娘家家就要多玩。”程斯樾真诚建议。 女孩子不乐意了,嘟成小鸡嘴:“我回来是陪你的,我干嘛要见不相干的人?” 程斯樾轻咳一声,不自觉地坐直了,脸上死装,心底早已漾开一片。 “想陪我啊?要不明天我带你上班?” “我又不是宠物!”程墨想到那只海碗大小的巴西龟,心底打颤,方才在程斯樾公司受到的惊吓余威尚在。 “首先你是个人,其次你是我老婆,你干嘛拿自己和乌龟王八蛋比?” 程墨秀眉蹙起:“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呢?” 程斯樾正经开车,侧脸线条被路灯光线拉出立体剪影:“脑袋这么小,往里面装东西倒不含糊。你要是王八蛋,我不就是王八羔子了?” 程墨拳头紧了。 “同学会能带家属不?”脸好看心稀烂的男人开口就是王炸。 程墨狐疑看他:“你去干嘛?” 她飞速回忆,在蒙特利尔碰到徐蕊的场景。 “之前我那个同学,徐蕊,你还有印象吗?来你公司面试过暑期实习生。” “没印象。”程斯樾只记得圣母大教堂门口碰到两雌一雄三个生物体。 “眼睛双眼皮,鼻子很高的那个。”程墨形容了一下。 “哦,那个妈生鼻啊。”程斯樾有点印象,“再整下去,鼻子脱离地心引力,飞到太空变垃圾。” “……” 她真的,要服了! 程斯樾:“我保证,不砸场子,不抢风头,做一个乖巧的家属。” 程墨能想象程斯樾去同学会的场面。 他往一群大学生里啪一坐,老板气势一下子出来了。 这是乖巧的家属? 他一出场,那群同学恨不得原地求程总面试,挤破头都想要一个进大厂实习的机会。 “家属不能去?”程斯樾不爽,他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程墨:“我求求你了,你别去,我也不去。收起你的老板派头,我替全班同学感谢你。” 第113章 她本来就不姓程,你就当她死了。 【班长:失踪人口回归!欢迎老同学!@沉默是金】 【学委:徐蕊在枫叶国偶遇你了?@沉默是金】 【同学apple:这人谁啊?我们班不是45人吗?】 【同学banana:你一个借读的,少哔哔。人家走了,才给你腾的位置。】 【同学apple:呵,复读的看不起借读的。我问一句怎么了?】 【班长:都消停点。想把人吓走?】 【同学cherry:你突然退学,怎么去了枫叶国啊?@沉默是金】 【沉默是金:当时的家里把我送过去的。】 大部分老同学都很热情。 虽然只同学一年,但很多人对程墨的印象极为深刻。 同学durian说家里还有一本程墨借她的《三体2》,非得这次同学会还给她。 车开进别墅车库,程斯樾停好车。 车内,悄无声息,女孩子手指触屏的声音无限放大。 体委在群里放了一段视频,将群里的气氛拉到最高。 视频,程墨没敢点,手指僵在半空,她很清楚内容是什么。 程斯樾凑过来,带来他身上特有的气息,“看什么呢?视频比我好看?” 女孩子含糊:“没什么。” 程斯樾看到视频上那抹熟悉的身影,“诶”了一声,又道:“这不是我家小宝贝吗?” 他手指捏过她的指节,点开视频。 “你……”程墨心里一翻,气往下走。 程斯樾没脸没皮:“这可是你自己点开的,快让你臭不要脸的老公看看。” “……”堵心堵气。 好赖话全被他说尽了。 高一运动会,班里女生身娇体柔,报名者寥寥。 体委求爷爷告奶奶,好脾气的程墨被他拉去参加比赛项目。 不是太难的项目,铁饼和跳高。 视频上,程墨扎了双麻花辫,上半身白色校服短袖,下半身一条蓝色运动短裤。 同学采访:“程墨,你会铁饼啊?” 被突然拉到镜头前的女孩子一脸懵状:“奥运会见过。” “……” 视频安静。 程斯樾视线在视频里青春气息十足的脸蛋上停留数秒,眼帘一掀:“那你天赋异禀啊,我记得你得了铁饼银牌。” 肯定的语气。 程墨眼底闪过得意,脱口而出:“因为其他女生没接触过铁饼,有不少人犯规出局。” 程斯樾把她脑袋揉扁:“你,先天圣体。” 女孩子护住头,顿感哪儿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得了银牌?” 程斯樾凑过来,脑袋探到她跟前,“我怎么会知道你得了银牌?” 程墨能感受到温热的气息,她别开脸,车窗倒映出她和程斯樾的脸,她看见他勾起嘴角,笑容见牙不见眼。 谁知,程斯樾不打算放过她,他故意把脸凑得更近。 女孩子躲。 他抬起双手,把她的左右脸蛋夹成汉堡。 于是,她的嘴受到恶势力压迫,被迫变成一只小鸡。 “……” 程斯樾:“你的东西,我都帮你收好了。” 她在程家所有的东西。 当年程墨被程家偷偷送走,远在美国的程斯樾后知后觉,回家后发现家里少了一个姑娘。 他质问二哥程析,人去哪儿了? 程析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她八字和咱们家不合,送走了。她本来就不姓程,你就当她死了。” 程斯樾抡起拳头就是一拳。 打得程析鼻骨粉碎性骨折。 佣人将程墨的衣物打包到一个行李箱。 程斯樾这才发现,这个姑娘的东西少之又少,校服、衣物、书籍、日记……还有一块校运会银牌。 那种心痛来得很急,瞬间榨空心脏。 空余一副骨骼,勉强撑住身体。 . “小鸡嘴”发出唔唔的抗议声。 程斯樾收回逆流的思绪,专注地看着她。 他的眸光涌现许多情绪。 程墨情报人员上身,从他的表情中破译出一种叫做“深情”的密码。 她垂了垂眼,程斯樾松开手。 程墨慢吞吞道:“我还以为被他们扔了呢。” 程斯樾喉咙一滚:“还有日记本哦。” “!!!” 深情不了一秒! 女孩子声音拔高:“你偷看了?!” 程斯樾叫屈:“我是那种人——”吗。 “你是!”程墨强势截断他的话。 眼见着她的火气又被他撩起来,程斯樾审时度势:“我的亲祖宗,你的日记本,带锁的。我怎么看?” 他低下头,继续欣赏程墨的运动会视频剪辑。 跳高比赛,程墨原地热身,两条白皙的腿异常惹眼。 她身边有一个男生,态度殷殷,打开矿泉水盖子,递过去。 程墨摆摆手。 程斯樾脑海警铃大作,审问:“那狗货是谁?” “喂,人家不姓狗,人家姓曹、名绍允。” 程斯樾呵呵:“他还有个名字呢。” 程墨拒绝和一只醋缸讲道理。 有关校运会的回忆已很模糊,程墨克服看自己比赛回放的丢人情绪,难得捧起手机认真看。 视频里那个青春洋溢的自己,正做完热身运动,裁判哨响,她一个漂亮的助跑,身体轻盈地越过横杆。 脚带到横杆。 横杆落地。 程墨挠挠头,尴尬找补:“第一跳嘛。” 视频摄影和剪辑极为认真,妥妥的个人秀。 第二跳。 拍摄者低机位。 女孩子长直的腿、挺拔的体态、阳光下晃动的双麻花辫,拍摄者将她拍得耀眼无比。 起跳——漂亮的身形裁剪日光,运动场上,连影子都在跳跃。 风灌进白色校服,一小截毫无赘肉的小腹在画面中一闪而过。 青春逼人的女孩子越过横杆。 程斯樾蹙眉,谁拍的?他都没看过老婆的小肚子! 啪——右脚踢到跳高架立柱。 立柱猛地一弹。 正中裁判的鼻子。 镜头拉近,给到裁判一个特写。 裁判双鼻流下两道血柱,表情极其痛苦。 字幕缓缓打出—— 【高一二班程墨同学打破明阳高中历届校运会零伤亡记录】 时间静止。 程斯樾默了默,问:“裁判的鼻子…?” 程墨眼睛四处乱看,做贼心虚:“就好像…粉碎性骨折吧。” “……” 第114章 西装吻!(求求了,快看呀,我想了一晚上!) 两人下车。 西装外套折在程斯樾的左臂,他右手捞人。 只捞到空气。 许是面子丢光了,程墨丧着脸,负气离他一臂开外的距离。 “喂。”他平移几步,说话间便来到她的身边,“你把裁判鼻子砸断,却跟我撒气?” 程墨脸上的光,被男人的影子拢住。 “本来不生气。”她愤恨道,“谁让你笑那么大声?!我让你笑!” 拳头砸到男人宽阔的胸膛。 程斯樾由着她砸,只道:“不疼吗?” “你别装!你会疼?你的肉比铁板还硬!” “我说,你的拳头不疼吗?”他握住她的手,揉了揉。 程墨抡起双拳,想揍他的心更强烈了。 程斯樾拖着懒洋洋的调子:“要不你变成八爪鱼,保证给你扇爽了。” 八爪鱼。 程墨仰头瞧他,暖黄灯光打在他身上,发尖淬金,睫毛落下整齐的阴影,那对深邃的眸子里映着她的脸。 别人很难想象程斯樾私下是这样的人。 “瞧什么呢?”他把西装盖到她头上,团成一团,隔着西装摩挲那颗小脑袋瓜子,“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宽大的西装落在程墨头上。 微咸的海风将她温柔的罩住,这是独属于程斯樾身上的味道,回味之后还裹挟鸢尾花和琥珀木的味道。 西装下的女孩子难得乖了一回。 程斯樾抬手想掀:“别闷坏了——” 石化的西装人有了动静。 女孩子双手抛高西装,宽大的衣服将两人的脑袋一起罩住。 光阴瞬间慢下来。 暖黄的灯光不见了,细碎的声音静音了,真实的世界消失了。 他俩躲在无边黑暗里,唯有靠呼吸确定彼此的存在。 这里的空气有些灼热,他的喘息声一起一伏,似空山幽谷薰风忽起,在她心头落下丝丝暖意。而她的呼吸如晨间薄雾,如初发芙蓉。 大手和小手不自觉地缠在一起。 程斯樾的眼睛适应了黑暗。 他垂眸看见女孩子的眼眸亮如琉璃,她也仰头望着他,眼底灼烧起一股强烈的渴求。 程斯樾声音缱绻:“你主动的。” 本以为女孩子会不好意思,没想到声音的主人自带刁蛮:“我好想亲你。” 他喉结一滚,脸不自知地烧起来。 程墨看不到他的表情,柔软的小手捏捏他的掌心,“程——” 嘴刚甫出一个音节,她的后颈一阵温和,程斯樾抬起另一只手,扶着她,迫使她靠近自己。 “亲就亲,”他额头亲昵地抵住她的,“还要礼貌地,咨询我意见么?” 他又不是开律师事务所的。 被他气到,程墨气呼呼地踮起脚,嘴唇气势汹汹覆住他的唇。 生涩中带着些许没轻没重。 程斯樾更热烈地反馈回去。 女孩子的嘴唇像一朵粉粉的。 湿润的舌尖舔了一口。和想象中一样的味道,清甜香软。 供给她的氧气越来越少,她难受地张开嘴。 男人攻进去。 女孩子忍着羞恼,手臂箍住他的脖颈,直面攻击,无所畏惧。 她不再温柔,每一道呼吸都带着反攻的意味,兴许是天生反骨,她不允许他赢。 两人呼吸交融,西装不知何时掉在地上,没人关心六位数的手工定制西装,女孩子甚至抬脚踩在它上面。 程斯樾微微蹙眉,唇瓣传来痛感。 他没敢反抗,老实地任由强盗在脸上四处搜刮。 直到。 强盗头子一口咬了他的舌头。 他哼了一声,呼痛。 女孩子终于舍得睁开眼了。 她双唇透出艳色,透亮水润,双颊绯红,清亮的眼睛露出些许得意。 “好亲。” 她像一个强抢文弱书生的女山贼。 “……” 程斯樾只觉双唇阵阵痛感,连带脸颊也火辣辣的。 “你属狗吗?”他告状精上身,指着嘴角,“破了,你咬的。” 程墨凶回去:“就咬你,你拿我怎么办?” 男人的气势瞬间弱了,又指下巴:“还有这儿,我疼。” 始作俑者别开眼睛,不去看下巴上的咬痕,推卸责任:“太黑了,没亲准。” 程斯樾被她气笑了:“要冰敷,你,给我敷。” 他牵着她往厨房走。 刚进厨房。 脚齐齐顿住。 八目相对。 韩嫂和顶顶站在冰箱前,一人一狗,一动不动。 “……” 韩嫂红着老脸,睁眼说瞎话:“我在给太太炖燕窝,我什么都没看到,真的。” 顶顶吐舌哈气,脑袋一歪:“汪唔~” 程墨的脸由红变紫,“呀”了一声,慌不择路往外跑。 韩嫂拿出冰敷袋,程斯樾不要。 在老婆面前呼痛示弱,只是他的情趣。 韩嫂领会主人的意思,麻溜取出冰柜里的冰激凌,递给程斯樾。 “这个口味,太太肯定爱吃,还能冰敷。” 韩嫂重点强调“冰敷”。 程斯樾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有些人配享太庙。 别墅很大,算上次数,这是程墨第二次来。 她火急火燎跑到二楼,随手拉开一扇门,冲进去,关上。 两手在脸颊边狂扇数下降温。 原来,程斯樾家里不止一个活人,也不止一个活物。 所以,那四只黑白分明的眼睛,都看见了! “……” 程墨呼吸未稳,睫毛颤巍巍地打量屋内环境。 这个房间的装饰和程斯樾的品位全然不符。 他在公司旁的那间公寓,装修风格寡淡清冷,挑不出错的黑白灰,连客房都是这样的布置。 而程墨走到床前,床上铺着奶蓝色细条纹床品,被子和枕套四周缀有一圈松软的豆豆绒球。她用细白的指尖触碰成排的可爱绒球。 绒球调皮地荡着,她的心也被触了一下。 松软的床,和小时候白日梦里的一模一样。 另一侧的收纳柜上,一枚闪闪发亮的银色奖牌摆在质感极佳的奖牌展示框。 程墨走过去。 原来是它。 高中走狗屎运得来的铁饼银牌,被小心翼翼地收纳着,右边还有一张她的比赛照。 十五岁的她举着铁饼,青葱似的身体,明明很瘦却带着强劲的生命力。 她将铁饼掷出去的那一瞬间,蓬勃的爆发力被框定在小小的三寸相纸中。 照片是同学durian用拍立得拍的, 运动会后程墨随手插进本子里。 程斯樾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她垂眼一直盯着照片。 照片是在被程家清走的行李里吗? 还是。 程墨眼睫秫秫颤动。 高一那年春季运动会,她获得铁饼银牌,奖品是一本黑色皮质笔记本。 当天是程斯樾的生日。 她把笔记本送给他。 程斯樾看见笔记本上烫金的大字“明阳高中第33届运动会银牌奖励”,没忍住,噗地笑出声。 “小满,我马上要回美国了,你就送我这个啊?”他懒腔懒调,程墨以为他看不上眼,作势要抢回来,程斯樾把笔记本死死按在怀里。 程斯樾:“送我的东西,哪有抢回去的道理?我二哥没给你零花钱么?” 才读高一的女孩子认真看着他:“四叔,我没什么财产,现在吃的穿的,都是程家给的。” 她眼睛落在那个笔记本上:“这个本子,不是用程家的钱买的。” “是我靠自己的能力得来的,我想把真正属于我的东西送给您。” 第115章 谁给她喝的酒?! 尘封已久的记忆,自回忆深处跳出来。 程墨仿佛见到高一时的自己—— 她手里的笔记本宛若一方美玉,而她是那个将美玉献给昏君的臣子。 “送你了。” 这是不用谁的钱买来的东西,是她靠能力换来的。 “四叔,”程墨目光殷殷切切,巴巴儿盯着程斯樾看,“别人都没有,这是独一份。您别嫌弃。” 程斯樾怔忡片刻,把本子收进包里:“那我带回美国,这下你放心了吧?” 她点点头,嘴角咧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 那时候的程墨很瘦,眼睛出奇大,她的样子让程斯樾无端想起春天的奈良小鹿。 刚学会走的小鹿,怯怯地跟在母鹿身边,对游客们投来天真又好奇的眼光。 可一旦小鹿长大一些,迈出稳稳的步子,淘气上头,便让母鹿头疼不已。 程斯樾喜欢赏鹿,他去过好几次奈良。渐渐长大的小鹿吃他手机,啃他裤头,还撞他屁股蛋……小鹿的身上有某人的影子。 今天是他的生日,邀请发小们聚会。 他刚起身,程墨话音追来:“四叔,我也想去。” 程斯樾头大:“那地方小孩怎么去?” 成年人的局,唱歌为辅,喝酒为主。 程墨嘴唇翕动:“你收了我礼物的。” “……” “是不是尚冥哥他们讨厌我?”程墨隐隐约约知道尚冥和余资铄怕她。 谁愿意乌鸦嘴?她也很委屈啊。 她都这么说了。 程斯樾将车钥匙套进手指,在半空中晃了晃,假装冷酷道:“去把校服换掉,我去热车,只给你五分钟。你不来,我就走了。” “喔!”她脚底抹油,跑得很急,急切的声音飘进风里,“那您多热一会儿,等我啊!” 真好骗。 又不是老爷车,现在的车哪需要热?程斯樾慢腾腾地走到车库。 他特地挑了辆亮橘色跑车。 程斯樾在后视镜里看到一个穿无袖连衣裙的身影,蹦蹦跳跳跑过来。 女孩子跑到离车尾二十米处,顿住脚步。 “磨叽什么,上车。” 程墨绕到副驾驶,坐进车里,目光凝重:“四叔,这车很贵吗?” 程斯樾:“一般吧。” “便宜也不能浪费钱。”人小鬼大,教育起长辈可一点不含糊,“主要是…太丑。” “?” 迈凯伦做错了什么?小孩懂个屁。 程墨笑得诚恳:“长得挺像马达加斯加番茄蛙的。” 程斯樾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的,后悔带她去生日会了。 人嫌狗厌的小混蛋,和招人心烦的奈良小鹿有什么区别? 那小混蛋还知道看脸色,悄咪咪观察他的冷脸,很轻的声:“这么小气,寿星怎么能生气呢?” 大几百万的“番茄蛙”如箭羽破风而出,强烈的推背感让程墨神经紧绷。 起初她有些害怕。 但驾驶座上的程斯樾娴熟的车技,又让她莫名心安。 窗外风景倒退成像素画,她的眼底闪着光彩。 原来跑车这么刺激! 红灯。 程斯樾刹车。 他转头看她,拍拍中控台,拉出肆意张扬的调子:“番茄蛙厉害吗?” 程墨憨憨点头:“颜值不高,但不影响它耍帅!” “坐好了。” 程斯樾勾唇,绿灯,给油,加速。 车身破开空气,拉出一条炫光幻影。 程墨看呆了,驾驶座上的男人脱去长辈的躯壳,内里是一个劲飒利落的大男孩。 . 高中生程墨当然去过ktv。 而程斯樾带她去的地方高端大气上档次,连氛围灯都散发出纸醉金迷的味道。 余资铄嫌弃地觑着包厢正中那个巨型的粉色蝴蝶结,撇嘴:“好端端的曼哈顿夜景包厢不要,非得要这么个娘炮包厢。” 尚冥胳膊肘戳他:“少废话,小姑奶奶来了,余公公还不恭迎乌鸦娘娘圣驾?” 余资铄反击:“你特么才公公!” “吵什么?”柳闻莺瞪他俩。 她转头看向程墨,露出慈祥笑容:“墨墨啊,来跟莺莺ǎ姨玩~” ǎ姨。 余资铄和尚冥快吐了。 电音加舞蹈,闹哄哄的……余资铄爱玩,叫了几个兔女郎绕着蝴蝶结跳舞。 程墨掌心扣在膝头,直挺挺坐着,眼睫扑扇,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一挺一翘的兔尾巴上。 程斯樾接完电话进包厢,脸黑成锅底。 兔女郎作鸟兽散。 不一会儿,走进来两个穿着喜洋洋灰太狼玩偶服的工作人员。 程斯樾手指点桌面:“唱儿歌。” 高端会所的工作人员哪会唱儿歌。 磨叽半天。 灰太狼率先起头:“红伞伞白杆杆,吃了就要躺板板。” 喜洋洋跟夹子音:“白杆杆红伞伞~吃了立刻完蛋蛋~” 众人沉默。 柳闻莺架起两人,把他俩轰走。 余资铄忙着手机热聊,程斯樾不许他带女伴,理由是晕医美。 尚冥拉着程斯樾,非得跟他聊投资餐厅的事。 坐在三不管地带的程墨拿起桌上的橘色饮料,抿了一口,入口甘甜,回甘又很清新。 沁人心脾。 她偷偷观察程斯樾。 他叠腿坐着,脸微昂,昳丽的氛围灯时不时扫过他的侧脸。光线似乎特别偏爱他,拉出一道下颌线紧绷的剪影。 赏心悦目。 聊完,程斯樾回头。 只见程墨后背躬起,弯成一只虾子,双臂抱着个沙发靠垫,脑袋支在靠垫上,人一动不动。 “这才几点?”尚冥撇嘴,“高中生睡那么早的吗?” 程斯樾走过去,观女孩子双颊红如苹果,再看她桌前的鸡尾酒,没忍住,嘴里蹦出一个字。 艹。 “谁给她喝的酒?!” 包厢门打开,送死的人来了—— 柳闻莺推着蛋糕车进来。 “喂!之前给你订的蛋糕,你说不要就不要,非得要蝴蝶结。你娘不娘?!一个大男人过生日,要吃公主蛋糕?!” 程斯樾别过头,瞪她:“你点的酒?” 柳闻莺一脸茫然:“程家破产了?你生日我点两杯鸡尾酒怎么了?” 沙发上的小姑娘不老实,听到动静,掀开眼帘,迷迷瞪瞪的目光落在推车上的粉色蛋糕。 她按着程斯樾的肩膀起身,脚步如同打摆:“我、我要吃蛋糕!” 第116章 让你的畜生老婆康康,给咱们大宝贝哪儿伤着了? 五分钟没看住。 人已经打起了醉拳。 程斯樾去拉她。 桌子和沙发隔出的过道很窄。 小姑娘前一秒踩着不可一世的八字步,后一秒人一歪,倒在人肉靠垫上。 “嘶……”程斯樾脸色刷白,他是真的疼,这小祖宗摔哪儿不好,非得按在他的分身上。 他真想穿回半小时前,揪住自己扇他爹的九百万次! 程墨低头,视线落于一处:“呀,你疼啊?” 程斯樾脸由黑变绿,强撑:“咱们回家。” “我蛋糕还没吃呢!”小姑娘鞋底直接踩到他的脚背,“小气鬼…蛋糕都不分我?” 恶人先告状。 程斯樾快被这人性灭泯的小玩意儿气死了。 她一句话,想跟他玩。 他开车带她兜风、忍着嘲笑让余资铄给她定了公主包厢、还托柳闻莺想办法买粉色翻糖蛋糕! 程斯樾气上心间,声音又高又急:“谁让你乱喝酒?!” 小姑娘停下脚步,甩过头看他,她双眸带着雾气,瞪眼瞧他。 柳闻莺站在蛋糕旁,俨然一副入宫多年老嬷嬷的态度,不耐催促:“墨墨又不是故意喝酒。墨墨,快来,莺莺ǎ姨给你切蛋糕!” 醉醺醺的小姑娘听到有人帮她说话,下巴重重点头。 程斯樾拉她手:“醉鬼,赶紧回家。” 醉鬼不乐意。 柳闻莺:“喂,程斯樾,赶着投胎呢?刚来就走,你急什么急?!” 听到熟悉的名字,醉鬼也跟着骂道:“程斯樾——” “黑心大王八!” 全场收音。 尚冥愣是把从出生开始没变过的单眼皮撑成多眼皮。 余资铄放下手机,不再哄医美成瘾的网红女友了。这一出真人大戏比女朋友叠甲好玩多了! 程斯樾彻底气笑了。 原来这丫头片子会骂人啊。 平时毕恭毕敬喊他叔,全是伪装。 她上辈子一定是条变色龙! 尚冥颤颤巍巍,伸出一根胖乎乎的手指:“他怎么不生气啊?” 别说是程斯樾的朋友了,哪怕是和他亲近的发小,没人敢指着他鼻子骂。 余资铄:“他好像,还有点爽。” 被一个臭丫头骂爽了。 两人对视一眼,得出了程斯樾有受虐的倾向。 柳闻莺踩着12厘米的高跟鞋,身上穿着一件zimmermann秀款露背花朵裙。 仙气飘飘的轻薄面料,白皙的背脊拉出纤秾合度的线条,好一个童话里的明艳公主。 程墨踉踉跄跄走到蛋糕旁。 小姑娘身上只一件简简单单的雾霭蓝碎花连衣裙。很普通的款式,两条藕段胳膊挂在外面,机械手臂似的荡着。 可她往柳闻莺旁一站,氛围灯拂过她的脸颊,她唇角弯弯,包厢里的喧嚣消失了,连流行背景音乐都变得高级起来。 程墨手打拍子,生日歌丝滑地唱出来。 她似乎有一种神奇的能力。 在她唱出走调的曲子时,灯光悉数落在她的身上,连光线都偏袒她。 柳闻莺啧了一声,揽住她细嫩的肩头,叹道:“矮油,你站莺莺ǎ姨旁边,显得ǎ姨像个大妈。” “莺莺,你再说个ǎ字,我把你舌头剪了。”余资铄受不了,骂道。 尚冥:“切蛋糕切蛋糕。” “寿星,生日帽。”尚冥递皇冠。 程斯樾接过,极其自然地把皇冠递到程墨手里:“给你戴。” 醉鬼扶着柳闻莺,双眼迷蒙,“哦”了一声接过皇冠。 倒扣在自己头上。 她颤颤巍巍摸蛋糕刀。 尚冥一把夺过:“哎哟喂看着她点儿!别让她动刀!” 小手在半空中虚抓几下,被程斯樾一把扣住。 “赶紧许愿。”他眼睛注视着反戴帽子的滑稽醉鬼。 另三人愕然:“???” 到底谁生日? 即使醉了也要有满满的仪式感,她拿起蜡烛。 左手捏2右手捏3,眼珠子无序乱转,右手插左边,左手插右边。 32。 她一己之力,将当时才23岁的程斯樾拔高了整整9岁。 “吧~”她双唇发出短促的爆破音,“你比我大17…能当我爸了……” “……” 你跟一个不着四六的醉鬼怎么讲道理? 程斯樾恨不得把她脑浆子摇匀了。 “吃蛋糕吃蛋糕!”全员只有尚冥认真撑场子。 程墨挽着柳闻莺的胳膊,重心全落在她身上,柳闻莺哀怨的眼神:“您拄拐呢。” 她穿这么美,还画了心机妆,结果沦为一根拐棍儿。 余资铄是这儿的大客户,包厢是他开的。 金碧辉煌的大门敞开。 经理哈着腰,一口一个“余公子来了都不跟我说”,露出献媚的微笑,屁股后头跟着一群长相冶丽小妖精。 小妖精们带着盘丝洞招牌媚笑,眼神缠啊绕啊。 余资铄脸都黑了,拉过经理:“走走走,朋友过生日,你来凑什么热闹。” 柳闻莺抱臂,哂笑一声。 喝懵的醉鬼瞳孔散开,再聚焦,落在柳闻莺身上:“你最好看。” 柳闻莺胸脯一挺,干瘪拐棍得到雨露滋养,奇迹般长出了新叶。 经理不解地凝视余资铄:“余公子,是服务不满意,还是您换口味了?” 余资铄烦死这种人了,把人轰走。 十分钟后,经理带着一群身高1米9气场9米1的男模。 业绩压力,经理的任务是把vvvip客户伺候得美美的。 男模们稍息立定站好。 他们白白净净,眉毛修得比女生还精致,妆面清透,重点强调卧蚕。 “一号,malfoy。” “二号,crabbe。” “三号:goyle。” 柳闻莺以欣赏地眼神打量棒棒的小伙子们。 不光是她。 醉鬼睁开眼,一瞬不瞬盯着他们看。 程斯樾把外套往小姑娘头上一裹:“咱们回家。” 这破地儿是一分钟都不能待了。 哪知醉鬼扭成了一根海带,黑漆漆的眼神从外套缝隙探出去。 程斯樾脸黑如墨锭:“小鬼,你再敢多看一眼,我揍你了。” 小姑娘皮肤热乎乎,脸颊红彤彤。 “赶紧回家睡觉。”程斯樾推她后背。 程墨倏地憨笑一声。 程斯樾别过头看她。 她咧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抬手指着他的鼻子:“四——” 程斯樾以为她想喊他四叔。 “四号最好看!” 程斯樾眉心直跳! 尚冥笑到岔气:“小乌鸦把你当男模了!!!” 醉鬼不肯走,海带变成麻花。 程斯樾悔不当初,不该心软带她来! 孩子都学坏了! 他心一急,把人往肩上一扛。 天旋地转。 醉鬼趴在肩头挣扎,慌乱的余光扫到蛋糕车。 少女心爆棚的粉色蝴蝶结翻糖蛋糕。 “蛋糕!蝴蝶结!” 尚冥劝:“哎哟喂,你四叔都生气了,别蛋糕了,赶紧走。” 醉鬼失去意识前,最后的一句话:“蝴蝶结要倒了——” 尚冥看看蛋糕,喃喃道:“翻糖蛋糕硬得很,怎么会倒?” 话甚至没说完。 轰的一声。 包厢中央两米高的粉色巨型蝴蝶结装饰,塌了。 不偏不倚砸在尚冥的脑袋上。 见血。 四针。(伏笔,第三章) 程斯樾头都大了。 点儿背也没背成这样的。 他喝了酒,跑车让代驾开回家。 特地叫了大哥公司的司机开来一辆四座的迈巴赫。 原本那醉得不省人事的玩意儿咒完尚冥后,陷入昏睡。 一到会所外,吸了口冷空气,她又不安分地扭起来,“人贩子!走开!” 程斯樾忍:“喂,你上辈子扭扭棒吗?你再扭,我不管你了。” 扭扭棒:“我打妖妖灵了!” 骂完,她又安静了。 怎么说呢,有一定的安全意识,但是不多。 口风很紧的司机看到这场面,也是无奈地笑笑。 程斯樾后背一身汗,骂骂咧咧把人塞进后座:“见过开迈巴赫的人贩子吗?” 场面异常尴尬。 不少路人经过,看见人模狗样的男人把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塞进豪车。 程斯樾庆幸出来前往她脸上盖了衣服,否则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看着横在后座,躺成遗体的小混蛋。 他咬牙切齿:“我谢谢你给我过生日,一辈子都忘不了!” . 大二的程墨收回高一那年的回忆。 喝醉以后的记忆,割裂成一帧一帧的画面,不太连贯。 但她心脏扑通扑通,久远的记忆在心腔里满溢,她身上哪哪儿都热,双手给脸扇风也只是扬汤止沸,无济于事。 偏偏有个男人端着冰淇淋寻过来了。 刚才含羞带臊没看清,此刻他的脸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右边嘴角破了,嘴唇肿胀,下巴也有明显咬痕。 程斯樾疼得脸都歪了,指着脸肉,控诉的声音:“苹果肌你都咬?” “噗!”程墨没忍住,红扑扑的脸,瞬间漏了气。 于是,她学着程斯樾的调子,捧起他的脸,眼睛亮亮的:“来,让你的畜生老婆康康,给咱们大宝贝哪儿伤着了?” 程斯樾也没忍住:“噗——” 这臭丫头混起来连自己都骂啊! 搞笑男没有爱情。 同理可证:搞笑女也没有爱情。 基于负负得正的数学原理。 所以,infp和enfp是天生一对。 第117章 老婆五分钟就消气了,太便宜我了 一阵夜风吹来,浓云冒出来,遮住下弦月。 “冰激凌,吃不吃?” “不吃,减肥。” “薄荷巧克力味~” “欸?再不吃要化了,怪浪费的……” 程墨想装,对上程斯樾看破一切的眼神,她扑扇眼睫,傻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口味?” 程斯樾舀了一大口,送她嘴里。 “咱们程大小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呢。” 看看,这人又阴阳怪气了! 两人并肩坐在阳台上的双人秋千,程墨有一茬没一茬地蹬腿,程斯樾投喂她。 “那你给点提示?”她捏他袖口。 程斯樾垂眸看她的小动作,要再不说,他祖宗该拧袖口了。 为了拯救袖口,他说:“你读书那会儿,不是迷上一本棒子剧《狐狸大仙》吗?” 狐狸大仙?什么鬼? 程墨反应三秒,急了:“那是《九尾狐》,《九、尾、狐》!” 小孩儿迷得不要不要的。 某晚,程斯樾洗完澡,后院有点动静。他顺着窗户,望下去。 只见一道影子,贴着墙角鬼鬼祟祟。 程斯樾抄起钓鱼竿,麻溜拆掉吊钩,伸长杆子往下戳。 “喂喂喂,扒拉什么呢?” 那毛贼一哆嗦,僵在原地。 被抓现行的小姑娘白着脸抬头往上看,程斯樾从三楼窗户探出头。 隔空四目相对。 “是你啊,小毛贼。” “四…叔。” 原来她在剪薄荷叶。 买不到山神同款薄荷巧克力冰激凌,她自制。 程斯樾暗暗记在心里。 正好要去棒子国出差,在机场找到了peacock yolow薄荷巧克力的塑封盒装款。为了冰激凌不化掉,他又买了一个行李箱,几罐冰激凌,加上大量凝胶吸水冰袋,就这么华丽丽地托运回宁城。 两小时不到的飞机时间,从机场到宁城的家一共花了四个小时。 程斯樾到家,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火急火燎去喊那姑娘来吃。 她倒好,一句“四叔你真棒”,抱着没化的冰激凌,回房间重温《九尾狐》。 李东旭欧巴吃一口,她跟着吃一口。 程斯樾气得肝儿颤。 “喔~”程墨笑出声,“我怎么会忘记呢?我故意逗你的!” 说罢,她抢过程斯樾手里的勺子,勺一大口,堵住他的嘴。 她看见程斯樾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嘴唇。 “嘶……”声音不轻不重,正好是能让她心脏微颤的音量,程斯樾嚷疼。 “再给你敷一下。”程墨勺起冰淇淋,又想投喂。 “太冰了。”程斯樾眼神幽幽,“我要吃温的。” 瞅瞅他那矫情的模样,他又不是女生。 他的套路程墨有点熟悉,她隐隐觉得不对劲,但没多想,解释道:“冰淇淋都是冰的。” 程墨把冰激凌送进自己嘴里。 冰凉的薄荷,凉感加倍,喜欢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 秋千猛地晃动。 男人手掌托住纤细的后颈,迫使她靠近。 “唔——” 没给她反抗的机会,温热大杀四方,掠夺城池。 天边的浓云散开,月朗星稀,吻铺天盖地。 嘴里的冰激凌被抢光了,呜咽被他悉数吞没。 氧气不够分,女孩子表示强烈反对。 程斯樾将她的手牢牢扣住,反对无效。 冰激凌滑到地上。 …… 啪嗒啪嗒的声音传来。 顶顶两只前爪固定冰激凌罐子,低头想吃。 程斯樾沉声道:“胆儿肥了啊,什么都吃?狗不能吃巧克力。” 顶顶忧伤:“……” 呜呜呜,差一点就要吃到冰激凌了。 被抓现行,它心态调节得很快,这会儿反而歪过脑袋,狗眼淡淡地看向两人,大尾巴往左,扫到程墨的脚背,大尾巴往右,扫到程斯樾的脚背。 程墨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试问一条狗,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它拍尾巴的样子,俨然一副大领导下基层,握住牛马的手,顺带拍拍肩膀:“辛苦啊小程,工作做得不错。” 然后,她还巴巴儿送领导东西。 领导笑纳,锁住的眉头终于舒展,露出满脸褶子的笑容。 程墨不往下想了,再往下是反腐情节了。 从四唇相贴到分开,只用了0.1秒。 顶顶歪歪脑袋,疑惑地叫:“汪?” 爸爸妈妈你们继续啊。 羞恼排山倒海袭来,程墨不乐意了,被狗崽子看光了,还是第二次! 程斯樾也心烦,癞皮狗为什么到处乱钻。 他敛睫,肃然道:“立正。” 狗子白眼飞起,心不甘情不愿直起身子。 “踏步。” 顶顶昂首挺胸,“一、一、一二一”地走出房间。 “……” 得亏是晚上。 要是白天,程墨怀疑程斯樾会让狗子去后院打一套军体拳。 对上她的眼神,程斯樾解释:“顶顶小时候太淘气,训犬师是退伍军人,人家就是这么训的。” “怪不得它一脸正气。”程墨点头,又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项项的孩子叫顶顶,以后顶顶的孩子叫须须吗?” 都带“页”字。 “你终于问到点子上了。”程斯樾眼底露出兴奋之光。 “?” 他走到秋千后面,缓缓推起来。 程墨听到他的话里裹挟笑意。 程斯樾说:“你小时候是个半文盲。” “???” 没上过学前班的一年级小孩,不太识字。 某一天,程斯樾听到小孩正在读绘本故事书。 “楚怀王让宋义和顶羽带两万人马去支援……” 程斯樾脚步一顿,还以为听错了,走到她旁边,指头点在绘本上:“这里,念什么?” 那个时候小孩挺怕他的,后背瞬间绷正,两条小手臂上下叠好,清脆的声音响起:“顶~羽~” 项羽同志做梦都没想到,他的名字会很顶。 “。”程斯樾强忍住笑。 笑六七岁的小孩,不厚道。 但他想笑十九岁的小孩。 所以狗子出生后,程斯樾想都没想,脑海里冒出这两个字:顶~羽~ “所以它叫顶顶,”程斯樾嘴角扯到后根子后头,“羽之神勇千古无二?的西楚霸王要是知道了,非气得从棺材里爬起来。” “你,”程墨完全没有印象,她耳根红了,被他的嘲笑搞得堵心堵气,“出去!” 他被程墨推到门外。 “老婆——” 哐当。 但凡再往前一厘米,他的鼻子就会被门夹断。 程斯樾懊恼无比,他这张嘴,怎么又把人惹起来了。 门响了数声。 紧接着,手机响了。 果然是那狗货玩意儿的道歉消息。 程墨把消息划掉。 高中同学群异常热闹。 【班长:同学会地点净蘅山温泉山庄,全班都要来!@所有人】 【体委:程墨,运动会视频剪得不错吧?我熬了一个晚上从剪出来的。同学会你一定要参加@沉默是金】 【同学durian:《三体2》还你啊,你借我的那本还有大刘to签呢。我保存得特别好,还包了书面的!】 为表示慎重,同学durian还附上书的两张照片。 包得整整齐齐的封面,书的内页还有签名。 【to墨墨:现在我们是同志了。刘慈欣】 【同学eggfruit:雾草,大刘to签!哪儿搞来的?!】 【同学fig:第二册就有to签,盲猜一和三都有。实名羡慕!】 【沉默是金:我会来参加的@班长】 【沉默是金:谢谢啊,封面包得好好看。@同学durian】 女孩子打开房门。 某个在门外如热锅蚂蚁的男人一愣,平直的唇线一弯,欣喜若狂:“老婆五分钟就消气了,太便宜我了。” 女孩子双臂一伸,把他抱住,脸埋在他的胸膛,细碎的声音如泉水汩汩:“《三体》的签名,是不是你帮我请的?” 二楼走廊安静。 顶顶趴在楼梯拐角,静静地看着主人。 韩嫂已经下班了。 偌大的别墅空旷清冷,而拥抱却如扔进壁炉的木柴,温热踏实,有一种被抚慰的感觉。 程墨贪恋这种感觉,脑袋拱他胸口,鼻尖轻嗅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第118章 就睡这,跟我睡。 程斯樾背脊微弯,配合她的身高,下巴搁在柔软的肩膀,连拥抱都那么满足。 他也学着她的样子,在她海藻似的长发来回蹭,像一只温顺的大型犬抱着它最喜欢的毛绒玩具。这样的嗅蹭还不够表达他心底最浓郁的喜欢。 程墨听到程斯樾胸膛下的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声,呼吸心跳渐渐同频。 “程斯樾。”黏黏糊糊喊他名字。 “嗯。” 她后背单薄,男人只消一条左臂,便将她紧紧揉进怀里。 这样强势的拥抱,让她发出不适应的低叹,声音落在男人的耳朵里,像是一种微弱的、惹他怜爱的低吟,血管里的血秫秫流动,躁意止也止不住。 “你快说签名。”程墨仰头看他,他的眼底闪现一抹灼热浓烈的光,驱使他更用力地环住她。 她卡在他怀里,脊椎感受到压迫的痛感,但她忍着没吭声。 程斯樾回答签名的来路:“有个远房亲戚,以前在娘子关电厂上班。” 程墨:“你别告诉我远房亲戚恰好是大刘的同事。” 她怎么就不信呢? 程斯樾避而不答,只是很宠地揉揉她的脑袋。 程墨读初中的时候迷上《三体》,当时的程斯樾也只是一个大学生。 虽说家里有钱,要个大刘的签名不成问题,但他不想依靠家里的关系帮没良心的小混蛋要签名。 大刘签售会,他凭着信仰排了两个多小时才蹲到的to签。 程斯樾偏不说,他也是要面子的。 “你为什么就伸一条?”程墨扭了扭背,背上孤零零一条胳膊,“你不是偶数强迫症吗?还是你想当杨过。” “……”这丫头怎么回事?咒他断一条胳膊吗? “少乌鸦嘴,我还舍不得你当小龙女呢。”程斯樾拿她没辙,两手环住她,“这样满意了吗?小白眼狼。” 小白眼狼哼了一声,头又埋进他怀里,双眼沉浸闭合。 程斯樾感觉怀里的人呼吸深沉,随时有睡着的可能。 “想睡了?” 懒困的声音:“你身上的氧粒子浓度太高,醉氧了。” “骗子精。”他低头咬她耳朵,哄起他来一套一套的,偏他就吃这套,甘愿为之沉沦。 . 程墨想在那间铺着奶蓝色细条纹床品的卧房睡觉。 程斯樾怎么可能放人去客房睡,睁眼说瞎话:“那是给顶顶睡的。” 程墨:“?” 缩在角落的顶顶倏地抬头,眼神惊喜:我能睡?! 它摇着尾巴走到床边,歪头看主人。 主人火大,抄起两个豆豆绒球枕头,强势走进主卧。 顶顶急了,豆豆绒球在枕头摇曳,它觊觎很久了! “就睡这,跟我睡。” 平地起惊雷。 程斯樾把两只枕头扔到床头。 程墨心头一颤。 “……” 自从和程斯樾亲过以后,程墨开始认真思考男女问题。 倒不是保守。 她忍不住想和他亲近,亲吻时身体不自觉颤栗。 可她看见程斯樾眼底闪着的火已有燎原之势,总觉得这勾人的男妖精花活儿很多。 她有点怕。 赵明月以前给她看过的猪场繁育科普视频。 两只白花花的猪在猪圈里的马赛克画面。 内容不可描述。 脸腾的一下烧起来。 还是,慢慢来。 她心虚地瞄他一眼,挺括平直的肩膀,身型看起来清瘦,但这只是视觉上的。她刚刚靠在他的胸膛,脑海里正好炸开一句周董的歌词“哥练的胸肌,如果你还想靠”。 藏在衣服下的胸肌,很有料。 程斯樾手长脚长,在她面前就是巨人,她怎么打得过? “假夫妻才分房睡。”程斯樾又强调。 他才不要和她分开,一秒都不行,隔着两间房更不行。 程墨气沉丹田,要收服红孩儿只能智取。 “我要洗澡。”她嚷道。 程斯樾很好说话,捞过人,啄一下她的嘴角,主动把浴室让出来。 他去客卧洗。 程墨冲进浴室洗了个行军澡。 她往床上躺下,塞好被子。 头枕着舒服的枕头,脖子蹭着柔软的绒球,被子是程斯樾盖过的,有一股清新的沐浴露的味道。他的味道铺天盖地袭来。 本以为会是一个紧张的不眠夜。 没想到,瞌睡虫很快找上她。 她只觉得身边有一团更柔软的生物体,温暖似大型热水袋,引得她不自觉地靠过去。 意识从现实世界滑入第一层梦境,很快又滑入第二层梦境。 程斯樾站在床头,表情一言难尽。 顶顶趁他不在上了床,狗头枕在绒球枕头,狗腿架在他老婆纤细的胳膊上。 他腾地火大了! 怕吵醒老婆,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下、去。” 狗懒懒地睨他一眼,没有在怕的。 倒反天罡! 登堂入室还上床! 他老婆洗得香香的,沾了一身狗味儿! 程斯樾从狗头下抽出枕头,摔到地毯上。 “再不走明天不放饭。” 狗傻了:莫得干饭? 闪电似的跳下床,夹着尾巴溜了。 动静有点大,床上的女孩子从第二层梦境返回第一层梦境,翻了个身,她的睡姿是优美的反义词。 程斯樾拿了块热毛巾,擦她胳膊。 他仔细端详她。 她睡着的样子不是醉氧,是喝醉——三碗不过岗、就差打醉拳的那种。 枕头上的那张小脸,柔和了夜光,嫩生生的,他特别想捏一捏。 程斯樾掖好她的被子,关掉床头灯。 地灯不亮的光线拢住床上的起伏,卧室静得能听到女孩子清浅的呼吸。 他带上门,走进书房。 手机适时响起。 是吴助理的来电。 “老板,您让我查的,太太在枫叶国偶遇的高中同学徐蕊,已经有眉目了。我还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第119章 匿名发帖人竟然是她! 听完吴助理的报告,程斯樾心里有了数。 程墨在枫叶国偶遇的高中同学徐蕊,是她高一时的好朋友。 但小姑娘并没有表现出异国遇故知的惊喜,反倒木着一张脸。 “这位徐小姐——”吴助理在电话那头,看不到老板的脸色。 程斯樾不悦:“小什么姐,她配?喊全名。” 吴助理如履薄冰,心头还未到手的奖金,“徐蕊帮太太做过值日,太太生病徐蕊还给她送过笔记。后来太太被人欺负她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作证,所以太太和她的关系又恢复到普通同学。” 欺负。 这歌词犹如扔进烟花仓库的小小烟头,猛地把程斯樾点着了。 “现在,到我家来一趟。” 晚上12点,老板让他加大夜班。 吴助理来得很快。 大门打开时,他看到老板阴翳泛出狠劲的眼神。 上一次看到这种眼神,还是有人私自搭建公司che镜像网站牟利,公司法务部将那些“二道贩子”告上法庭。 一不接受调解,二不接受道歉,三不需要赔偿,程斯樾只想送那些人进监狱改造学习。 吴助理:“老板,监控要看吗?” 时隔那么多年,还有监控? 明阳高中有个论坛,有人匿名发帖,把监控画面传到论坛上。校方很快发现帖子,帖子被删除,校方也处理了涉事学生。 公司技术人员全是大拿,没费多大功夫,拿到了帖子的全部内容。 程斯樾点开视频。 一高一胖两个女生,拦住一个穿校服的女孩子。 画面不算太清晰,程斯樾一眼都认出女孩子是程墨。 她的个子比现在矮,头发不像现在这样散在肩后,而是梳着一个高中生流行的花苞头。 程墨将书包抱在身前,不理会那两人,绕开她俩快步往前走。 谁知,高个子一个箭步窜上去,猛地伸出手—— 她将程墨的花苞头揪在手里,女孩子一点都没挣扎,任由她作乱。 程斯樾拳头紧了,他几乎能想到接下来的场面。 谁知,程墨静了几秒,忽然冷静地握拳向上一勾,重重打在高个子的下巴上。 高个子显然没想到她会反抗,她吃痛松开手。 胖女生一个滑步上前,肥手拽住程墨书包,一手扯她校服领口。 瘦弱的肩膀滑出领口,一条细细的内衣肩带暴露在视频里。 书包拉链被扯开,书本、铅笔盒、文具,散落一地。 头发被扯得像抖败的公鸡,整洁的校服麻袋般挂在身上。 女孩子奋力挣扎,可双拳不敌四手,她被两人拖进楼道尽头的器材室。 监控画面像是静止了一般,只有右上角的时间还在走。 程斯樾脸色极为难看,他不想继续看,每一秒都是煎熬。 吴助理小心翼翼:“老板,您还是接着看吧。” 程斯樾眼睫一掀,带着刀子的眼风递过来,吓得吴助理瞌睡全醒了。 漫长的几分钟。 胖女生从器材室跌跌撞撞出来,后面跟着程墨,她举着手,手里似乎拽着一个东西。 她灵活地追上去,扑到胖女生背上,双脚盘住她的背,一手掐她脖子,一手往她肩膀扎。 胖女生痛苦地捂住肩膀跑远后,程墨再次返回器材室。 “咳咳,”吴助理指着视频里程墨手里的东西,“这个是太太铅笔盒里的圆规……” 吴助理本以为老板会好受一点,没想到他看到程墨反抗甚至斗赢的画面,非但不高兴,脸色反而更难看了。 视频里,器材室门口露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高个子女生捂着鼻子,表情狰狞,眼底带着巨大的痛苦。 吴助理指甲挠挠太阳穴:“这个女生的鼻子被太太用圆规扎了两个洞。” 好家伙。 臭丫头打架给对手穿了牛魔王鼻环,一左一右,讲究对称的美感。 到底谁是偶数强迫症? 程墨理完散落一地的东西,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视频空余高个子女生一人,程斯樾暂停视频。 他拿笔,嫌弃地指着那女生的脸:“这女的,怎么那么眼熟?” 吴助理一拍手:“老板,还得是您!” 吴助理调查后才知道,高个子女生的身份。 严蜜。 前几天刚被程斯樾辞退的那个女人。 吴助理:“老板,严蜜确实有鼻环。平时上班不戴,周汀女朋友郑大宝见过她戴鼻环。” 严蜜做梦也没想到,这操蛋的生活就是一个巨大的鼻环,啊不,是闭环。 她不仅被程斯樾辞退。 鼻子上两个洞是被程斯樾老婆戳的。 一颗来自五年前的子弹,兜兜转转,正中她眉心——下方两寸的鼻子。 “行。”程斯樾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我老婆追着打的那个胖的,是谁?” “也是太太的同学,叫李萧苒。” 吴助理的调查工作做得很到位。 当年欺负程墨的人,如今家住何处,家庭关系,父母工作单位,人在哪所大学上学…做报报表都不如他仔细。 “徐蕊呢?她有问题吗?”程斯樾又问。 李萧苒和严蜜恶人先告状,到学校教导处说程墨用圆规扎她们。 程墨是淤伤,那两人的伤是结结实实的外伤。学校领导肯定信后者。 哪怕是有监控视频。 教导主任以“防卫过当”为由,处分了程墨。 当年的事,其实徐蕊看见了,她胆子小,怕遭人报复,没有第一时间出来作证。 学校论坛上的匿名贴。 【笑死,这公平吗?学生自卫却被校方以“防卫过当”处分,大家投票评理。】 近一千人投票。 眼见着帖子的热度越来越高,校方及时删帖。 程斯樾指节点着桌面,肯定的语气:“匿名发帖人是徐蕊。” 吴助理叹道:“我没想到会是她。” 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不是神舟十九号和空间站对接成功,也不是韦伯望远镜在太空展开主镜。 而是人性。 曾经的徐蕊嫉妒程墨的漂亮。 现在的徐蕊嫉妒她的老公是程斯樾——她暑期实习面试没通过的大厂总裁。 她放弃和程墨的友谊,让她那颗嫉妒的心得以喘息,却又在看见程墨被校方处分后,整夜整夜失眠。 徐蕊发的帖子,直接导致校方撤掉的处分。 她没有告诉程墨帖子是她发的,她压根不期待对方的感谢。 人性复杂又矛盾,徐蕊完全看穿作为普通人的自己,有多软弱、有多卑劣,她知道自己是个恶棍。 她对自己不抱有任何期望。 她的灵魂半人半鬼,凑得太近,她会被自己吓到。 “老板,”吴助理征求程斯樾的意见,“这几个人怎么处理?” ———————— 昨天本书刚开的分6.3,心拔凉拔凉的,今天一看,涨到6.4了。按照0.1的涨幅,涨到9分还需要26天。所以我真没暗示追更到119章的宝贝们帮我评分(狗头保命)。 第120章 在大大的被子里面挖呀挖呀挖 “有烟吗?” 吴助理一愣:“在车里。” 深夜两点半,身着睡衣的男人,站在别墅外面。 他嘴里含着烟,拒绝吴助理点燃的打火机,还是没抽。 地灯的不亮,光线在他脸上切割出锋利的阴影,他一脚一脚,用拖鞋碾地缝里的草。 地灯周围的草比附近的更稀少——前几日程墨用手摘,现在程斯樾用脚踢,两夫妻凭实力薅光这里的草。 “去找人,”程斯樾唇齿间弥漫烟草的苦味,“那个严蜜和李萧苒,让她俩不许在宁城出现。” 吴助理:“可是严蜜是宁城本地人,她爸开了一家规模不大广告公司,她妈是老师,严蜜还有个读国际班的弟弟。” 本地人怎么赶得走? 程斯樾:“老师的孩子就能霸凌同班同学?管生不管教?父母没责任?有弟弟那又怎么了?祸不及家人在我这儿不成立。” 又说到李萧苒,吴助理:“李萧苒不是本地人,举家之力供她到明阳中学借读,高考分数不错,目前在宁城大学读书。” 一个想凭借知识改变整个家庭命运走向的女生。 吴助理终于下班。 程斯樾回到卧室,看清楚床上那一坨后,瞬间气笑了,发皱泡胀的心脏舒展了一些。 他才离开一个多小时,这丫头把被子拢得像个小土丘。 确定不会把自己闷死? 他在大大的被子里面挖呀挖呀挖,终于把那张小脸挖了出来。 脸蛋闷成红色,睡梦中的人接触到新鲜空气,像一只放归大海的搁浅海豚,大口大口呼吸。 程斯樾把脸凑到她的脸旁,在她红彤彤的脸上一顿蹭,鼻尖怼得她皱眉。 pia——铁砂掌突袭他的脑袋,正好打在他的伤口上。 “……”他疼得脸都变形了。 睡着了也想报复他吗? 他脑海里蓦地炸开几个字:圆规、鼻环。 程斯樾立马规矩了。 他坐回床沿,伤口被砸得生疼,声音却很轻,怕吵醒床上的姑娘:“别人欺负你,你为什么不跟我告状?” “你是猪吗?” “猪都比你聪明。” 那姑娘翻了个身,扭到另一边,腿挂在床沿荡着,差几公分就会滚下床。 程斯樾心头一跳,赶紧把人往床中间挪。 他头疼,质问她:“你梦里去跳崖还是上断头台?再不老实,信不信我用绳子把你捆起来?” 睡神上身的人,无意识地弯弯嘴角,不知梦到了什么好东西。 程斯樾看着她的脸,心里的褶皱熨帖了不少。 . 程墨高一那年中秋节。 程家是大家族,特别注重传统节日。中秋节这样的日子,全员必须出席。 程墨被收养,四舍五入算半个程家人。中秋节家宴,程斯樾迟迟未见小姑娘的身影。 他问程杳杳:“你姐呢?” 程杳杳往嘴里塞了块月饼,眼神透出清澈的愚蠢:“她说不饿啊。” 程斯樾眼神一沉,刀过去。 “……”程杳杳怂了,“我这就去送吃的。” “还有花灯,”程斯樾把许愿用的莲花灯交给程杳杳,一秒后把灯抽回去,他改主意了,“你去看你姐,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喔!”作为程斯樾的无脑爪牙,程杳杳腾腾腾地杀进西二宅最靠北的那间屋子,“姐!小叔让咱们下去放花灯,你不来小叔不给我放,我许不了愿,那我中考怎么办?” 门支开一条缝,只露出一只大大的眼睛:“你才初二上,中考还早吧。” “姐!你可怜可怜初二牲吧…全班第一的我,该如何破局?!”程杳杳哭腔上来了,小鼻子一皱。 程墨听到她鼻腔内鼻涕集结的声音,似乎她不同意,下一秒鼻涕就会冲破桎梏,飞到她衣服上。 “我有点累,想睡觉,昨晚刷题太晚了。”程墨拒绝下楼。 “姐!我——”程杳杳破罐破摔,“你都考上明阳高中了!你还刷题到半夜,你对初二牲礼貌吗?” 程墨反问:“你都全班第一了还怕别人刷题?” 程杳杳嘴巴一瘪,岔了气:“倒数。” 倒数第一,所以才把希望寄托在迷信活动上。 楼下,程斯樾靠在树下,模样清贵骄矜,一如既往地少爷做派。 他左手拎着一串桃红色的花灯,右手提着一个精致的橙色月饼盒。 两个小姑娘一前一后下楼。 程杳杳球状的身型挡住了后头那道清瘦的身影,程斯樾嫌弃地摆手:“别挡道,河豚。” “小叔你!”程杳杳炸了。 程斯樾伸出指头戳她脸:“啧,腮帮子鼓成这样,不像河豚像什么?” 长臂将河豚往旁边驱赶,程斯樾视线在程墨的脸上停留一秒,说:“呐,月饼,带回去吃。” 程墨动作迟缓,程斯樾手伸在空中好几秒她才接过。 含糊的声音从口罩下钻出来:“谢谢四叔。” “感冒了?” 小姑娘刻意压了一下口罩压条,哑着嗓子:“嗯,有一点。” 程斯樾垂睫端详她,巴掌大的小脸被口罩遮住一半,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眼底隐隐的青黑没被挡住,往日波光潋滟的瞳面缺了一丝精神气。 “没睡好?”他追问。 “嗯。”她的脑袋更低了。 “小叔,月饼怎么没我的份?!”程杳杳认出橙色月饼礼盒上的h标志,腮帮子更鼓了。 程墨想打开盒子分月饼。 “月考第几名?”程斯樾白了程杳杳一眼,“有本事家长会让你亲爹亲妈参加。” 程杳杳慌了,压低声音:“小叔,你答应我的,帮我去家长会的!” 那年中秋节恰逢国庆黄金周,长长七天假期,程墨一直待在房里。 她佯装感冒避开程家人。 离了群、落了单的受伤小鹿,就是这般独自舔舐伤口。 刚入读明阳高中,换了学习环境,没有迎来新同学善意的对待。 她被严蜜和李萧苒打到脸,落了淤青,才用口罩遮脸。 那七天,大脑浑浑噩噩,始终有数道声音如雷如电,在脑海中穿梭而过—— “怪不得老师要家访,你不让老师去,原来是孤儿啊。” “李萧苒看见你从一辆宾利下来,你是不是被人包了啊?你爸妈没教你廉耻两个字怎么写吗?” “哈,你没爸妈,当然不懂了。你不得了啊,小小年纪就知道利用这张脸了。” . 程斯樾坐在床边,捏着她的手,望着她的睡颜深吸一口气,平复胸腔中不断涌动的情绪。 如果他那时候对她多关心一点。 如果他心再细一点,再多看她一眼。 如果他国庆假期没有和尚冥余资铄出国玩。 没有如果。 他强行从回忆中抽出满溢的情绪,压着声音对睡梦中的女孩子交代:“报仇这种事我替你做。” 女孩子眼睫秫秫,不知梦到了什么。 程斯樾曲起指节,刮她挺翘的鼻子:“我老婆是个大善人。你怎么不当容嬷嬷?给严蜜上全套针灸呢?” 扎不死她! 又过了很久,程斯樾低笑一声:“算了,你还是别当容嬷嬷了,其实我挺憷她老人家的。” 第121章 你拿我当人形抱枕呢? 夜色朦胧。 程斯樾掀开被子,把人挖过来,狠狠按进怀里。 许是嫌他凉,怀里那人不安分地扭了两下。 “别动。”他声音渐弱。 她身上的瞌睡虫贪玩,跑几条到他身上。 在阖眼前,程斯樾最后望了一眼卧室。 昏昧的光线,卧室摆设亦如平常,黑灰白的简洁设计,这地方对他来说无非就是一个栖身睡觉的地方。 可现在怀里多了一具温软的身体,脖颈后多了两条纤细的手臂,耳边多了几道浅浅的呼吸。 本应平平无奇的卧室,此时望着有点儿安宁宜人的味道了。 他下巴往下探,嘴唇贴在她的头顶,她的头发带着一股沐浴后的清新香味,和他头发的味道一样。 程斯樾睡着前,嘴角弯弯,带着笑意。 凡事不能高兴得太早。 夜渐渐深了,卧室静谧无声。 当拳头砸到他下巴,他痛醒后一秒,紧接着腹部又遭受连续的膝盖攻击。 疼得他肝儿颤。 他本能地伸手捞人——捞到一只小小的赤脚丫子。 程斯樾拍亮床头灯,见到女孩子的睡相,瞬间气笑了。 睡前明明给她掰直了,把她胳膊环他脖子后头牢牢锁好。 这才过一小时了。 人是横着的,枕头大概已经飞到外太空,脑袋瓜枕在床头柜。 横尸街头不过如此。 程斯樾捂住小腹,教训的声音不大:“你膝盖怎么回事?膝跳反应吗?你当我沙包呢?” 话落。 女孩子又翻了个身,大半个身子趴在床上,只一颗脑袋探出床外。 程斯樾没办法,把人再一次捞过来。 这会儿她又知道审时度势了,乖得很,任由他掰直摆正,一动不动。 窗外浓雾四起,凌晨的世界迷迷滂滂,浓重的水汽在草尖上下翻飞。 程墨迷迷糊糊掀开眼帘,视线在线条硬朗的胸膛碰壁。 程斯樾睡得很熟,睡衣解开三颗,敞开一大片胸膛。他的胸口随着呼吸起伏,灼热的呼吸洒在她的头顶,她有点痒,悄悄挪了挪头。 睡梦中的他感受到细微的动静,无意识地将她箍紧。 程墨倏地打了个激灵:“!” 没等她逃出桎梏,她侧腰一沉,程斯樾毫不客气,腿砸上来,还知道找一个舒服的角度,搁在她腰上,一动不动。 程墨拿头拱他胸膛,声音低低的:“程斯樾,你还有道德吗…你拿我当人形抱枕呢?” 可男人睡意深沉,丝毫没有半点放开她的意思。 昨晚她先睡了,不知道他几点进来睡的。 他的头还没拆线,病人大过天。 思及此,程墨不敢乱动。她心一横,腆着脸伸手钻进他的睡衣,胳膊从他劲瘦的侧腰往上,紧紧抱住纹理分明的后背。 打不过就加入! 不就是睡觉吗?搞得谁不会似的。 程墨双眼一闭,睡起回笼觉。 . 严蜜没把失业的消息告诉家里。 争强好胜的性格,让她在高考失利后迅速转行做起翻唱视频博主。 赶上风口,粉丝数暴增,收入小飞了一把。 她运气不错,对自己的人生有野心,真正做到每一步都有清晰的规划。 听说cohere公司刚起步,正处于招贤纳士阶段,不挑学历只看能力。她认真做了简历,并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自荐信。 严蜜没料到自己能被破格录取。 这让她在重男轻女的父母面前扬眉吐气。 弟弟的光彩暂时被她盖过,她凭借大厂的工作,重新获得父母的青睐。 她还年轻,有了好工作的加持。严蜜暗戳戳地努力自考,明晃晃地人前显圣。 那一段时间,她真正尝到了春风得意的滋味。 得意到膨胀的地步了。 都敢给公司总裁送咖啡了。 失业后,她依旧早上开车上班,到点开车回家。 她还有点积蓄,找了一家很便宜的录音棚,每天在棚里录歌制作视频上传。 账号大几十万粉丝,完全能负担失业后的生活开销。 只是,严蜜定义的人生价值,不是靠视频博主来获得的。 她要的更多,要的是别人对她的崇拜,对她低学历找到好工作的赞叹。 严蜜走进录音棚,调节好器材,打开手机登录账号。 “?” 账号异常。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退出,重新登录。 账号被封禁。 严蜜指尖哆嗦一下,冷意如游蛇,自小腿一路往上,攀上她的脖颈。 冷静。 越是这样,越要冷静。 她打开哔站,登录。 “您的账号因涉嫌发布违规内容,已被禁止登录。” 一个直播账号,一个视频账号,双双被封禁。 这两个号是她苦心经营多年的账号,一首一首的翻唱歌曲,一个一个累积粉丝。 全是心血。 正当她慌忙联系平台客服时,手机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严小姐是吗?”对方开门见山表明身份——国内最大音乐公司法务部负责人,“您没有得到本公司的授权,擅自在哔站、某抖上传的翻唱歌曲视频,并在其中获得高额收益,您的行为已经严重侵害到本公司祁先生、方小姐等艺人的权益。” 祁先生和方小姐是目前全国排得上号的歌手。 他们有不少火歌,各大平台上也有不少人翻唱他们的作品。 可偏偏,音乐公司法务找上了严蜜。 这是巧合? 严蜜哼了一声,摆明了是点对点精准打击! 挂断电话,耳边不停嗡鸣。 …… 她回到家。 往常这个点,做饭阿姨已经往餐桌端菜了。 今天家里不见阿姨的身影。开公司的爹不在家,大抵是去应酬了。 身为教师的母亲,竟然没接弟弟回家。 一切都和往常不一样,严蜜精神绷紧。 晚上七点,大门传来开锁的声音。 “妈?”严蜜迎出去。 做饭阿姨领着一个肥嘟嘟的小男孩进门。 “秦姨,怎么是你去接的滔滔?” 滔滔嗅嗅鼻子,空气中不带饭香,不满地嚷道:“怎么家里没饭?我要吃饭!” 秦姨面露难色。 “秦姨?”严蜜的脸色不太好,当她对上做饭保姆欲言又止的神色,心里咯噔一声。 秦姨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这是备用钥匙,从今天起我不干了,这几天滔滔的接送,得你负责了。” 说罢,人往屋外走。 “诶,秦姨,到底怎么了?”严蜜追上去,“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秦姨转身,眼底似有不舍:“是你妈妈辞退我的。” 严蜜震惊:“?!” 她就住两公里外,在严家做了八年饭,说没感情那是假的。 事出突然。 要不是她接到严母的电话,她怎么都不敢相信,兢兢业业干了八年,换来一句“明天别来上班”的结局。 但她还是站好了最后一岗,帮严母去接在国际学校读书的滔滔。 大门关上。 严蜜愣在玄关。 滔滔看见空无一菜的桌子,急了:“姐!怎么家里没饭吃呢?!我饿了!” “妈妈今天为什么不来接你?你在学校惹事了吧?” “妈妈给我打了电话,”天真的滔滔扬了扬手腕上的小天才,“她去澳门找爸爸了。” 澳门?爸爸? 不祥的预感,袭上心间…… 第122章 这男妖精该不会有奇怪的癖好吧! 餐厅。 韩嫂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早餐。 程墨往嘴里送了一只虾肉小馄饨。 脑海里亮起烟花,她惊喜:“韩嫂,你包的馄饨好好吃呀!” 韩嫂腰板更挺了:“早市现剥的活虾,关键是调馅,生抽、蚝油、胡椒粉——” 对上程墨一脸疑惑的表情,韩嫂三个字定论:“很简单,小白也学得会。” “真的?”程墨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韩嫂是一个好老师。 于是,女孩子细软的指尖包出福袋似的可爱小馄饨。 出锅后,撒上金灿灿的蛋皮、紫菜,鲜香可口。 “太太,先生醒了吗?您喊他下楼——” 韩嫂话没说完,就见程墨正迅速往汤碗里装了好几只馄饨,那架势和土匪进村没区别。 她端起碗,连拖鞋都没穿,垫着脚往楼上跑。 韩嫂目光急了:不烫手吗? 顶顶衔住主人的毛毛拖鞋,也跟着上了楼。 早上6点,睡饱的程墨被饿醒,身边的男人睡得正香,她便偷偷下楼找吃的。 正好碰上买菜进门的韩嫂。 馄饨太好吃,她不想吃独食,必须跟喜欢的人分享。 走到卧室门口,程墨放慢速度,踩着机器人似的脚步,鬼鬼祟祟进屋。 窗帘没拉开,借助地灯暗淡的光线,程墨看清空荡荡的大床。 浴室的灯亮着。 她没空细想,在被烫死前把汤碗放下,手捏住耳垂,缓解指尖的痛感。 浴室门打开。 “程——”女孩子回头。 程斯樾起床时发现旁边没人,隐约听到楼下传来程墨和韩嫂说话声。他洗完澡,随意围了条浴巾,想到衣帽间找换洗衣服。 程墨视线对上男人裸着的上半身。 他的肩线平直,没有驼背的毛病,身型笔挺磊落。 程墨的视线定定的,眼睛一眨不眨。 四目相对。 “好看吗?”害臊是什么东西?程斯樾迎上她的视线,说话的模样痞气十足。 女孩子的脸像个蒸汽火车头,快炸了:“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程斯樾故意不回答,他鼻子很灵,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食物的气味。 只是食物,不是美食。 视线在热气腾腾的汤碗停留一秒:“早餐?” “你!去穿衣服!” 他被程墨赶进衣帽间。 换好衣服,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 程墨努力不去想刚才的画面,男色当道,再想会让她血脉偾张。 她撇嘴,暗骂:人模狗样的男妖精。 “快点吃,还热着。”程墨拍拍地毯,示意程斯樾坐过来。 “不下楼吃?”话虽这么说,他倒不讲究,席地而坐,老婆让他坐哪他就坐哪。 两只细白的脚丫踩在奶黄色的羊毛地毯,程斯樾端详她的脚丫子,程墨眼睛向上走,端详他的眼神。 脚趾倏地蜷起,陷进羊毛地毯里。 程墨警惕:这男妖精该不会有奇怪的癖好吧! 妖精开口就是人话:“你拖鞋呢?” 原来在关心她没穿鞋啊,程墨有一种冤枉好人又不愿意向对方道歉的愧疚感。 顶顶衔着拖鞋进来。 “今天的虾肉小馄饨很好吃,你尝尝。”程墨把汤勺递给他。 虾肉馄饨乍一看不错,蛋皮鲜香金黄,紫菜薄如蝉翼,可惜馄饨卖相不佳,一个个像被热水烫到的澡堂客人。 看来,韩嫂也有“坏菜”的时刻。 程斯樾得出结论:“配料有点喧宾夺主。” 程墨:“你不尝尝吗?” 程斯樾眼神落在其中一只“衣不蔽体”的狼狈馄饨上,婉拒了:“待会儿下楼去吃三明治。” 程墨翻译:“哦,你不喜欢吃馄饨。” 瞧瞧,这话说的。 程斯樾回过味,勾她小手指:“你包的馄饨?” 程墨抢他汤勺,面无表情:“虾肉自己穿的衣服,又自己跳进汤锅,游着游着就熟了。”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表现好。 程斯樾护住汤勺:“老婆给我包的馄饨,我爱吃!” 他手持汤勺,汤都不吹一口,嗷呜一口。 程墨忍俊不禁:“你这架势,是准备屠光整个馄饨村吗?” 程斯樾不理他,又吃了一勺,连馄饨带汤,一口闷。 程墨细细瞅他。 矜贵如程家小少爷,咖啡都要两百八,三餐向来高规格,吃什么都细嚼慢咽,哪怕是碗普通的馄饨,他都能吃出米其林三星的架势。 “难吃?” “好吃!” “给我尝一个。” “这馄饨,是我的。” 女孩子起身:“我包了好多呢,楼下还有,我再去煮两个。” “老婆……”程斯樾攥住她的手腕,“还是别了吧。” “所以,是难吃。” “……”程斯樾头大,谁知道这小姑奶奶大清早不睡觉,在厨房包馄饨。 程墨见他终于撕掉伪装,露出真实的模样,瞬间丧了气:“我跟韩嫂学的,同样的包法,同样的馅,为什么还是失败了。” “少放胡椒粉就能吃了。”吃了大半碗辣死人的魔鬼馄饨后,程斯樾终于说了句实话,“馄饨也没得罪你,你为什么要投毒气弹。” 程墨似在可惜:“现剥的活虾,全浪费了。” 程斯樾瞥一眼趴在地毯上的懒狗:“给它吃,别浪费!” 顶顶噌地站起来,狗脸愤慨,它头一回冲主人露出獠牙。 “汪哇呜!” 程斯樾:“?” 狗语高级翻译官程墨:“它说谢谢你亲爱的活爹。” “……” . 5月21日。 西郊净蘅山温泉山庄。 停车场从未有过的拥堵。 “班长,前面怎么回事啊?”学委降下车窗,见前方有酒店人员引导车流,喊了一嘴,“停车场入口有交通事故吗?” 酒店方解释:“我们老板的朋友包下整个酒店,给他太太过生日。” 学委咋舌:“不对啊,我们今天在你们酒店办同学会,是提前订好的。包场是什么意思?” 酒店方:“您是明阳高中的吧?” 一车四人拼命点头。 “明阳高中同学会照常举行,欢迎你们哦。” 好不容易停好车。 高中同学们下车。 停车场停着好多辆商务车,车身印着统一的公司logo。 商务车内下来不少人,正在卸货,一切井然有序。 两年不见的高中同学们,亲亲热热地酒店大堂走去。 学委拿出精致的签到本,招呼大家先签到。 “程墨、曹绍允、严蜜、李萧苒,”学委数人头,“还有徐蕊也没来。” “曹绍允来了吗?” 有人说:“允哥刚出机场,已经在出租车了。” 徐蕊电话追过来:“抱歉抱歉,早上去了一趟城北科技园,我马上到。” “那么还有程墨、严蜜和李萧苒。”体委面色严肃,“程墨不是答应要来吗?她虽然只在咱们班一年,但运动会她实打实为班级做出了贡献。” 同学durian高高举起那本带大刘to签的《三体2》:“她肯定来!我要还她书呢!” 话落。 只见酒店大堂,一位西装笔挺的高个男人穿行而过,他的身后跟着好几名酒店高层。 “你们怎么搞的,我兄弟今天要给他老婆过生日,说一万遍要保密。快把横幅和展架都撤掉,还有那扇百合花做的花门是什么鬼?!办白事呢?” 酒店经理陪着笑,一边指挥人赶紧去撤。 “嘴都严实点,谁敢泄露一句,明天别来上班了。 ” “是是是,余总您放心,都安排好了。” 一辆车直接开到酒店大门。 余资铄看见熟悉的车牌,立刻迎了上去。 “墨墨!” 同学们的视线不曾离开余资铄半秒钟。 “那男的,是酒店老板?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学委问道。 同学durian柯南上身:“我知道他!瑞盛银行的公子。” 堂堂瑞盛的公子此时大太监上身,态度殷殷地打开宾利车门,手挡在车门:“姑奶奶,当心点,别撞到头了。你要是掉一根毛,我会被程斯樾那狗货鞭尸的。” 女孩子瞪他:“你骂我老公?” “不敢不敢,乌鸦娘娘您请(程斯樾发小给程墨取的外号叫小乌鸦,就因为她是乌鸦嘴)——”余资铄满脸堆笑。 同学们看清了女孩子的模样。 将近五年不见的老同学。 那个狗屎运夺得铁饼银牌的体育菜鸡。 那个用两个休息天帮文娱委员出了黑板报、画技惊动全校师生参观的老同学。 那个音乐公开课,音乐老师提前选好的试唱同学流感倒下了,老师临时拉程墨上阵,她用五音不全的嗓子撑着唱完的女孩子。 她的仗义并非是想要在班级发光发热、成为众星拱月的中心。 而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品质高尚的纯真女生。 正因为有这样的品质,她愿意在别人碰到困难的时刻,毫不犹豫伸出援手。 这样的人性之光,即便微弱,也从不会向黑暗屈服。 ———————————— 哇哈哈,谢谢大家帮我评分,分数已经从6.4成功跳到了6.5!感谢评分的宝贝们!也很感谢追更的宝贝!!!没有你们,本书到不了122章!!! 今天狂码两章共5000字以示庆祝,么么哒~! 第123章 老婆爱我。 一群西装笔挺的酒店管理高层,视线停在大老板身后的小姑娘,默了默。 小姑娘穿着一件和身高完全不符的蓝色帽衫,一条烟灰百褶短裙,两条奶白色的腿又细又长。 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看得那群中年油腻啤酒肚情不自禁吸气收腹。 余资铄单手拎她帽子。 “你干嘛?”程墨驻足,瞪眼,想揍。 “这衣服。” “克莱因蓝,你懂不懂?”她皮肤很白,这身很好看,犹如一块被正午阳光击中的蓝宝石,反射出耀眼折光。 “这牌子不是男装嘛。”余资铄交往过不少网红女友,知道不少潮牌,这牌子出自棒子设计师之手,近几年很出圈,不少明星的私服是这个品牌。 他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你穿那狗货的衣服?” 程墨pia地回头,发梢结结实实地甩余资铄一个大耳瓜子:“你再说他一句,试试?我咒你——” 余资铄捂脸,嘴巴上拉链,眼神乖巧。 “……”一众酒店高层从没见老板吃瘪的模样,众人表情管理逐渐失控,眼底涌出复杂的情绪,犹如亲眼见太奶从坟头爬出来扭一段“apt~apt~”。 “不是,你们家也没穷成这样吧。”余资铄心说这小姑奶奶生日,为什么不捣腾捣腾自己? 上一年,柳闻莺生日,她恨不得把百米拖地婚纱穿身上——那还是农历生日! “我没带行李。”程墨不想和余资铄说话了,程斯樾让人送来不少衣服,她懒得拆吊牌,随手拿了条小裙子,又去卧室衣柜翻了一件他的衣服,“而且——” 她拉高衣服领口,深吸了一口,陶醉道:“我老公衣服特香,我就好这口。” 香。 特香。 余资铄和程斯樾打小认识,无论程斯樾如今多人模狗样。在他眼里,程斯樾永远是那个骗他用面粉搓澡就会变白的糟心玩意儿!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儿,在他余资铄的火眼金睛里:他,程斯樾,永远是药店一元一支的开塞露。 而他的宝贝老婆,竟然把一瓶开塞露当成dior真我香水! “yue——”余资铄也不想和程墨说话了。 “程墨——!” 不知是谁大叫一声。 声音的主人,旋风般卷过来,拿出妖怪打劫唐僧的架势,把余资铄身边的女孩子卷走。 余资铄拿起手机,发消息:【我亲手,把小乌鸦,送到她同学手里。放心了吧?】 【程斯樾:找人看着点,别让同学欺负她。】 【余资铄:小乌鸦变了个态。】 【程斯樾:活腻了?】 【余资铄:她闻你衣服,就跟吸水烟上瘾似的!】 【程斯樾:老婆爱我。】 【余资铄:……】 . 此刻应该在公司的程斯樾出现在宁城某高奢珠宝店。 “程先生,您订的钻戒。” 程斯樾拿起钻戒,在光线下比划了一下。 他不懂这种珠宝,但审美告诉他,这颗钻戒戴到某人手上一定特别好看。 他对钻戒的样式、切割,倒没有提过要求。 唯一的要求:5.21克拉。(在48章) 多0.01都不行。 他的要求听起来不高。 但品牌方满世界帮他找5.21克拉的钻石,找了很久。 店长歉疚道:“差点耽误您太太过生日了。” 确实,晚一点,这钻石他就不稀罕了。 他把黑卡递给店长,余光扫到柜台里一个闪着红光的小玩意儿。 目光停顿一秒。 一名店员敏感地捕捉到男人眼底的柔光,立马上前:“程先生,这是4卡无烧缅鸽。” 程斯樾门外汉,他只知道这东西挺好看。 店员解释:“这个是没有经过加热处理过的红宝石,纯天然的缅甸鸽血红宝。” “我老婆能戴吗?” 店员喜上眉梢:“这款比钻戒戒圈大一些,您太太可以戴中指,要是不合适,我们这边可以改小。” “行,那一起买。过几天是我老婆的阳历生日,给她戴着玩儿,她小时候喜欢收集红色的玻璃球。” “……” 珠宝店,全场悄寂。 程太太一年要过几次生日? 程先生说的是人话吗? 三千多万的红宝,像玻璃球? 程斯樾只在珠宝店停留15分钟,拎着精致的购物袋走人。 店员后知后觉,心脏猛烈跳动,强有力地泵出狂喜的血液。 程斯樾一瞬不瞬的那一秒,被她捕捉到,这个月的奖金抵她辛辛苦苦干好几年! . 温泉山庄内的一处开放式庭院。 先来的同学欣赏别致的园林风景。 院中央是一方人工湖泊,无数条锦鲤肆意游弋,鱼群在池里画出一道道朱磦滕黄的笔触,池面的蓝莲花微微颤动。 服务员们忙忙碌碌,精致的下午茶点出现在桌上。 程墨捧着茶碗小口喝。 几年不见的老同学,起初有些陌生。 直到同学durian——刘恋同学从包包里拿出一本簇新的《三体2》。 “物归原主。” 程墨接过,指尖摩挲包了封皮的书本:“谢谢呀,小榴莲。” “你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刘恋快感动哭了,“你当年突然不来上学,我都急坏了。我怕——” 怕她出事。 她是一个泪腺发达的女生,泪水即将决堤。 学委的眼神落在刘恋鼻子下的两道晶亮,果断截住她的话:“你是怕借不到《三体3》吧。” 刘恋一口气梗在脖子:“……” 程墨莞尔,从包里抽出《三体3》:“呐,幸好我带了。” 刘恋幸福得冒泡泡——鼻涕泡。 “我家里买一套呢,”她将书贴在心脏位置,“但是我还想重温一遍小墨鱼带给我的浪漫。” 墨鱼撇墨鱼嘴:“……” 乌鸦、墨鱼……她的绰号,为什么都是黑心的?! 几个跟程墨关系好的女孩子加她微信。 体委特激动,也想加微信。 班长瞪他:“猴急什么?排我后面。” 学委:“曹绍允到了,谁去接他一下?” 刘恋猛地起身,撞到正在上点心的服务员,黑松露薯条撒了一地。 她涨红脸对服务员道:“对不起对不起!” 程墨扯过湿纸巾擦她手,悄悄在她耳边安慰:“没关系,这儿是我老公发小开的,没人敢说什么。” 刘恋的瞳孔蓦地放大:“你真结婚啦?” 她以为微信同学群热聊程墨的老公,只是男朋友而已。 程墨气笑:“难道重点不是酒店老板是他发小吗?” 她认真安慰,对方却只想饱饱吃瓜。 学委派活儿:“刘恋你去接一下曹绍允。” 刘恋脸颊飞上两片粉云,她亲昵地拉着程墨的手:“墨墨你陪我一起去。” 程墨“哦”,但迷茫:“曹绍允是谁啊?” 她怎么,没印象。 第124章 最怕天龙人玩纯爱 刘恋挽着程墨的胳膊,两只小鸡仔走得飞快。 程墨后悔穿小裙子了,手压住裙摆:“你这么急干嘛?曹同学欠你钱了?” “哎呀!”刘恋扭捏,“和已婚妇女说不明白的。” 程墨:“?” 莫名被扣上一顶大姨的帽子。 出租车副驾上的乘客,小麦色的脸微微昂起,柔软的春风吹开额前碎发,眼神不加遮掩,追着远处那道清丽的身影。 曹绍允的父亲常驻南美,几年前在玻利维亚承包了宝石矿,身价随着水晶和彩宝的热卖水涨船高,在当地华人圈子颇有名气。 在高考前,全家迁往南美,曹绍允和妹妹完美避开高考和中考。 当曹绍允第一次见到乌尤尼盐湖,天地变成一面巨大的镜子,镜面折射出的光芒,让他蓦地想起某人的眼睛。 出租车司机:“小伙子,那两个小姑娘是不是你同学啊?” 曹绍允的眼神全在那道蓝宝石似的身影上。 他甚至来不及谢过司机。 司机看着三魂七魄飞到外太空的大男生,叹道:“你倒是相上小姑娘了,人家未必相得上你。” 刘恋脸蛋红扑扑,冲着曹绍允挥手。 程墨捧着手机,置顶消息是“老公”,上一条消息是一小时前。 【老公:同学会开不开心?有事喊余资铄,他随叫随到】 【沉默是金:挺开心,同学们都很好。】 对面没消息了。 她以为信号不好,又追了一条。 【沉默是金:老公,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呀?】 还是没消息。 她愤懑地把“老公”改成“敷衍大王”。 按灭屏幕,黑屏倒映出一张人脸。 “!!!”程墨吓得手一松,慌乱把手机按在怀里。 坐了那么久的飞机,曹绍允风尘仆仆绕了大半个地球,没想到重逢一刻,差点把姑娘手机砸烂。 刘恋介绍:“墨墨,这是曹绍允,你没印象吗?” 程墨挠挠头,不太好意思:“抱歉,怪我,我高一没上完就走了。” 今天来了不少同学,有几个坐前排平时鲜少有交集的同学,她确实没认出来。 “不是你的问题,”曹绍允说,“主要是我变化太大。” 刘恋一拍脑袋,顿悟了:“对对对,墨墨走了以后,你才减的肥!” 体重暴瘦六十斤,身高暴涨七八公分。 别人只看到曹绍允努力瘦身,只有曹绍允知道程墨突然退学,他吃不下饭,睡不好,没有失恋却堪比失恋。 程墨有印象了,憨憨道:“原来是你呀。” 三人往里走。 刘恋叽叽喳喳,曹绍允有一搭没一搭应声,频频回头看落在身后的女孩子。 他放缓脚步:“程墨,咱俩还没加微信——” 谁知,程墨飞快地对他俩说了句“你们先进去,我找朋友说几句”,扔下两人跑了。 “资铄哥!”她追过去。 余资铄忙得很,对拦路虎很是头大:“程家大领导,您还有什么最高指示?” “我老公呢?”程墨睫毛撩起一些,瞳仁里隐隐透出质问。 余资铄气笑了:“老公是你自己的,你找我要?我异性恋!” 话落,他表情坚毅,英勇得像个兵。 他什么,都不说! “他都不理我。”程墨烦闷。 余资铄狂吞唾沫,背脊绷紧,一副穿上背背佳的姿态:“那狗货,也有正经上班的时候。” 程墨小声咕哝,难得在外人面前矫情:“我就是有点想他了。” 早上程斯樾送她上车,她看着后视镜中程斯樾朝她张开手掌的模样,她全身上下哪哪儿都难受。 余资铄又哄又骗,都快给她跪下磕一个了:“枫叶国进口小祖宗,你先去和同学玩,那可是几年不见的老同学啊!一个臭男人罢了,不值得你这样。” “喔。”她丧着脸,没什么精神,趿着步子往里走。 余资铄亮出近三十年的演技,提高声音:“啊——咱们英明神武的程总,正在开月度工作会议呢。” 程墨有点懂了,意思是不能太黏他,“那我先去同学会了。” 余资铄后背都是汗。 这活儿,不好干。 他总有一种,诓骗小孩的负罪感。 拿起电话打给程斯樾:“喂!我求求你快给她回个消息?我骗她说你在开会!特么也就你老婆信!” 那边似乎很忙,顿了三秒才说:“设备调试出了点问题,排查很久,终于好了。” “你赶紧回小乌鸦回消息吧,她想~你~了~” 那边低笑一声:“我也很想她。” “艹!”余资铄挂断电话,给他恶心的。 最怕天龙人玩纯爱。 手机震动,“敷衍大王”来消息了。 【敷衍大王:刚刚有点忙。】 【沉默是金:你忙你的,不用抽时间回我消息。】 【敷衍大王:这不是忙好了?余资铄跟你说什么了?】 程墨大概猜到余资铄跟他联系过。 【沉默是金:资铄哥说你在开会,我不能太黏你。他说的有道理。】 程斯樾一口气下不去了,想给她打视频电话,又怕暴露他现在的位置,想打语音,又怕吵着她开同学会。 恋爱让人患得患失。 【敷衍大王:我再忙,你也可以黏着我。刚才真有个特别重要的事儿,对不起啊,让我们家小朋友不开心了。】 小朋友。 那她的监护人是谁? 程墨嘴角挂起甜笑,胸腔里浸满了桃子味的气泡水,正秫秫冒出绵密的泡泡。 于是,她把“敷衍大王”改成“监护人”。 【沉默是金:我想你】 【监护人:我爱你。】 程墨双手托腮,对着手机屏幕傻笑。 正在热聊的同学们听到动静,眼神定在程墨身上。 曹绍允煎心熬肝,他想找程墨叙叙旧,完全没有任何机会。 体委看透了一切。 他凑到曹绍允旁边,低声:“别想了,有主儿的。” 曹绍允眼睛四处乱看,心慌:“瞎说什么呢。” 体委叹道:“你高中是怎么瘦下来的?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 自打程墨忽然退学,曹绍允消沉了很久。 体委看不下去,带着他每天跑操。 强度从1500米加到3000米,3000米不够发泄,又直接上到米。 曹绍允的体重,从190斤暴跌到130斤。 哐哐瘦掉的不是脂肪,而是他整个青春期的暗恋。 第125章 再不行打119,喊消防! 体委欲言又止,心说这哥去南美那么多年,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搁这儿演纯爱剧呢。 曹绍允没理会他的眼神,他别过头,偷偷看了一眼。 明明他和程墨中间只隔着一个刘恋,却像隔着一整片太平洋。 曹绍允往左边探头,刘恋的后脑勺堵左边;曹绍允往右边探,刘恋转过头,一张红彤彤的大脸对着他。 还笑! “曹绍允你在宁城待多久?” “一个礼拜。” “啊,墨墨过一个礼拜也要回枫叶国。” 话题终于对了!曹绍允看刘恋顺眼多了。 他目光越过刘恋,落在程墨身上,话音透出殷切:“程墨,你几点飞机?我们可以一起去机场。” 程墨婉拒老同学一起去机场的建议。 曹绍允话又追过来:“你的飞机是哪家航空公司?最近几起空……”他话说一半,绕开空难话题,“波音737不太安全,你买机票前得仔细看。” 程墨用叉子戳蛋糕上的蓝莓。 航空公司——自家的? 机型——湾流? 曹绍允见她安静吃蛋糕,懊恼自己问题太多。 “严蜜和李萧苒怎么回事啊?突然不来了。”有同学问。 “你们不知道啊。”另一个话不多的男生忽然开口,“严蜜家出事了。” “来来,快给他满上!”体委吆喝,文娱委员亲手斟茶。 同学会的性质从叙旧变成吃瓜。 男生清了清嗓子:“我爸是严蜜她爸公司的客户,她爸去澳门赌,赌嗨了,人被扣了。严蜜她妈连夜去了澳门。”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赌狗不得好死。 “这么严重啊?严蜜家不是有点小钱吗?” “五千万,把全家卖了都还不上。” “夺少?” “严蜜不是小有名气的唱歌主播吗?五千万多是多了点,慢慢赚、慢慢还就是了。” 有人点开手机,发现严蜜的账号被封。 震惊之余,八卦之火烧得更旺了。 “她不在大厂上班吗?cohere公司啊。她脑子清楚点,尽快和家里切割,有好工作兜底怕什么呢?” 忽然有人说到程斯樾的公司,程墨抬头。 “严蜜,在cohere上班?”她问刘恋。 “是啊,羡慕不来呢。”刘恋感叹,“我们还在苦哈哈当大学牲。结果呢,学渣倒先去大厂上班了。到底谁嘲笑谁?” 好多信息,拼拼凑凑,脑子里的浆糊不断旋转,强大的离心力,让她的大脑瞬间清明。 那个送咖啡的,是严蜜吗? 至于李萧苒。 有人和李萧苒同校,再次提供令人震惊的大瓜。 “李萧苒退学了,回老家结婚去了。” “没到法定年龄能扯证?” “穷山沟沟谁管法。” “不至于这么惨吧?她爸妈不管?” “收了一笔彩礼,只要钱到位……”那位同学压着声音,“惨,听说手机都被她那个家暴老公没收了。” 程墨越听越疑惑。 一个严蜜就算了,现在又加上李萧苒。 这两人欺负过她。 同一时间,两人相继倒了血霉。 她借口上厕所,走到园子中央,上面有一座巨大的假山,她沿着石阶上去,躲进假山的避风处。 假山又高又大,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太阳在远处缓缓沉降。大片晚霞染红天边,热烈的红,亦如此刻剧烈跳动的心脏。 程墨看呆了,头伸进假山上的洞洞,静静欣赏落日。 电话接通,男人嗓音有些低哑。 “你下班了?”程墨问。 “同学会结束了?” 程墨说没有,程斯樾问她为什么不进去。 “我在看风景。天空像渐变色的卡纸,今天的落日像红色的剪纸。” 他琢磨几秒后,笑着问:“为什么都是纸?风景不美吗?” “我晕3d。” “?”她的小脑袋瓜子里怎么装着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女孩子的声音灼热又坦诚:“你不在,再好看的风景都是2d的。” “唉。”男人无奈叹息,“你这,让我怎么办才好?” 原本准备好的惊喜,就差最后一步。 但此刻,他不想等了。 他的声音—— 第六感袭来,脑海中警铃大作。 程墨听到电话里有人说了句:“程总不好意思。” 她雷达敏感,眼睛倏地瞪圆,精准地捕捉到长廊的尽头,一名服务员正对着一个男人鞠躬。 男人身型很高,廊沿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程墨从假山洞洞里蓦地探出头,只一眼,她便确定。 “老~公~!我在这里~!” 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兴奋的声音在幽静祥和的庭院中回荡。 程斯樾穿得格外隆重,西装裹着他匀称挺拔的身材,像是从某个大型科技峰会中临时赶过来的。 程墨嘿嘿傻乐,眉宇舒展开,堵了一天的情绪终于疏通了。 男人的眼神恣肆无忌望着她,他加快了步子。 写意古朴的长廊,西装革履的男主角。 程墨心中一动,唯美爱情电影不都是这么运镜的——女主角从亭台水榭中跑出来,逐渐加速,奔向男主角怀里,扑他一个满怀。 嗯,恋爱让人没脸没皮,她已经做好一镜到底、不让导演喊咔的准备了! 咔——脑海里有声音重重喊咔。 “……” 程斯樾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老婆可爱的脑袋,卡在假山洞里,石头挤压,她的表情变形了。 “你、你能不能别过来……”女孩子的声音结结巴巴。 起初程斯樾没多想。 这么小的脑袋,怎么可能卡住。 可她拿到的不是偶像剧剧本,她上的是晚上九点宁城本地新闻(还是方言版),记者现场采访都要笑场的那种。 上一次记者笑场,是熊孩子脑袋卡在痰盂,家长端起“痰盂人”就往附近消防站冲。 “…你是不是笑了?”女孩子表情狼狈。 程斯樾对天发毒誓:他,真的,没笑。 她的脑袋,被假山洞以一个很奇妙的角度卡住了。 程斯樾试了好几次,不仅没把她脑袋拔出来,耳朵后面纤薄的皮肤被石面蹭起两道血红。 他心疼了,场外求助余资铄。 程墨不乐意,跺脚:“你不许喊人!你使劲,我忍得住!” “让酒店维修部的人带工具过来。”程斯樾绝望了,“再不行打119,喊消防!” 他从假山里头,绕到外面。 对上一张鼻涕眼泪糊一起的脸,人生头一回,生出无从下手的无力感。 余资铄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杀到。 他笑出鸡叫声。 “哈哈哈哈——” “小乌鸦你cosy孙悟空啊!” 这脑袋,这假山,不就是《西游记》第八回“八卦炉中逃大圣,五行山下定心猿”嘛?! 第126章 小朋友 vs 惯熊孩子家长 这一片园林是温泉山庄仿照苏式园林造的。 假山是正宗太湖石,价格高昂。 它和旁边的亭子连成一处天然戏台,每周固定时段会有戏班子在这儿唱昆曲。 维修部、安保处、酒店高层……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假山终于迎来高光时刻,这辈子都没那么热闹过。 看热闹的人一多,女孩子脸上挂不住了。 程斯樾护着那颗人头,仿佛他是一条怒劫法场的梁山好汉。 “你要不要再试试看?”他凑到程墨耳朵旁,“你自己动一动,万一转出来了。” 程墨心一横,在疼死和丢脸两条路,毅然选择前者。 原本白白净净的小脸,硬生生变成猪肝色。 试了好多次,卡得死死的。 头都掰折了,这哪行。程斯樾急了,热锅上的蚂蚁是什么滋味,他总算尝到了。 程墨躲在他怀里,哭腔四起:“它就是,出不来……” 太阳收起最后一丝余晖。 啪——工作人员把舞台照明灯打开。 脸就是这个时候丢光的。 余资铄举着手机,开视频直播会议,连线尚冥和柳闻莺。 尚冥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去,咋了啊?两口子闹矛盾,押断头台英勇就义?” 还是柳闻莺仗义,本着girl helps girl的精神:“快给墨墨脖子抹点儿香油,说不定就滑出来了。” 程斯樾死死挡住那颗脑袋,一个眼刀送给余资铄:“再拍,试试?” 余资铄依依不舍关掉手机。 香油试了,滑不出来。 再撒点儿孜然,下一秒能上烤架了。 酒店没有破拆工具。 当安保部负责人亮出大斧头时,程斯樾急眼了。 这怎么行?一斧头下去,把他老婆脑浆子都砸出来。 附近正好有消防站,消防员叔叔来得很快。 为首的是一位热情大叔,中气十足地对着男人怀里那颗脑袋说:“小朋友,不着急。叔叔今天刚帮过一个小弟弟,他的脑袋卡在小区健身器材里,十分钟,叔叔就把弟弟救出来了。” 程墨:“……” 另一位声音更温柔:“张队,上次咱们不是还接了个脑袋卡编钟里的孩子吗?现在的孩子可淘气,家长得看好了。” 最后那句,是对着程斯樾说的。 程斯樾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剩下的那一位拿出消防应急执法记录仪,打算开拍。 消防员征求程斯樾的意见:“这位家长,最近类似案件很多,为了起到警示教育的作用,我们局里会把这些案例剪成视频,在各大幼儿园、小学播放,对孩子们进行必要的安全警示教育。”(呼应85章,程墨小时候炸粪坑被剪成教育警示视频,在村头小学循环播放) 热情的消防员大叔:“之前还有个熊孩子,头卡在电饭煲里。那几个娃,加上现在这个,正好做一个合集。” 时间定格。 坏菜了,程斯樾回想起之前因为那视频,他被老婆赶回国。同样的错他不允许再犯一次。 他态度极好,和人商量:“您看,我家这,不是小孩。” 此时,消防员拿着液压破拆工具绕到假山后头。 嚯,这哪是爹嫌妈厌的熊孩子,这个是娇滴滴的大姑娘。 二十分钟后,脑袋出来了,人几乎虚脱。 要说有多惨,程墨一开始是弯着腰凑到洞口,眼睛瞄到想了一整天的老公,开心过头,神使鬼差把头抻进去了。 身子半跪着僵在那儿。 程斯樾找到她以后急得不行,脱掉西装垫在她光溜溜膝盖下面。 . 他把人背起来,轻飘飘的,一袋水泥都比她沉。 余资铄把毯子盖她身上,这会儿也笑不出来了:“她身上都是虚汗,赶紧回房洗澡。” 他扫尾收场,先是谢过消防人员,余资铄工作做得特别到位,一个眼神,酒店高管立刻吩咐后厨准备糕点饮料,直接送到消防站犒劳加班的消防队员。 另外,他又查现场人员手机,绝对不许视频和照片流出去。 男人背着娇小的女孩子,穿过之字形长廊。 长廊两边,朦胧的球灯次第亮起,像燃起的烽火台一般,延伸到远处。 四下静寂,程墨听到略微深沉的呼吸声。 他的后背坚实有力,铜墙铁壁似的,替她遮挡夜里的凉风。程墨环住他的脖子,丝丝缕缕的气息像蓬松的羽毛, 他脑袋的纱布,不知何时脱落了。 程墨心头似被针尖扎过,瓮声道:“对不起。” 质问的声音马上传来:“你违法乱纪了?” “啊?” 声音又追过来:“还是触犯天条了?” 她答不上来。 程斯樾教训:“你又没做错事?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 背上没动静了。 程斯樾寻思是不是凶了点,歪头看她:“把你涂满香油的脑袋伸过来。” 程墨摸不透他想干嘛,还是探过头。 他在那脏兮兮、满是味道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程墨一惊,脑袋往后一缩:“脏。” 不仅脏,还带着味儿。 “再臭都亲。” “……” 他还,真不嫌。 说好的洁癖呢? “刚才消防员说我是你家长。”程斯樾逗她开心,“得给消防蜀黍们送面锦旗。” “尽职尽责,救娃小命。如何?” 女孩子忆起消防员拿起记录仪,还想把她和“痰盂人”剪到一起,做成一集安全警示教育片,她气得嗷呜一口,咬他耳朵。 “谁是小朋友!” 她是大人!大人!好吗?! 程斯樾勾起唇角,笑道:“不当也可以,锦旗改成‘尽职尽责,救娃狗命’。” 程墨噎了一下。 就离谱! 连人都不配做了! 程斯樾:“那你安心当小朋友,我当熊孩子家长。” 背上的人儿不再僵硬板正,她渐渐软下身,鼻子凑到他线条分明的下颚线,极其依恋地嗅他的味道。 热气像蒲公英的纯白绒球,扑簌在他的侧颈。 他极有耐心,轻轻哄着:“当小朋友不满意?还是想当小狗勾?” 小狗勾。 他还敢勾。 程墨见过他在公司的样子,举手投足自带上位者特有的倨傲。公司员工全都怕他。 哄人这种词,在程大总裁的字典里,属于被打入冷宫永不见天日的那一类。 她的心脏浸满酸涩,瞳面冒出雾气。 长廊两边的灯球,加了一层朦胧的滤镜。 脸颊热扑扑的,千言万语找不到出口,她笨拙地把掌心贴住他的脸肉,满胀的情绪似是无声,却胜过所有表达。 偏偏某位搞笑男不配得到爱情。 程斯樾懒腔懒调:“程家小祖宗,请问你在用内力运功吗?” “……” 满腔柔情,哔了狗。 第127章 一对臭情侣,两个显眼包 “你不许说话!”程墨用手捂住他的嘴巴,毫不留情地教训,“哑巴,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说罢,她想从他背上跳下来。 程斯樾天生反骨,他就不。 他双手抄紧她的腿弯,撒丫子往前跑。 耳边除了疾风,还有女孩子颠得破碎的音调:“停——不许跑!” 拐角一群人。 众人顿足。 高个子男人背着女孩子跑,她肩上的毯子在风中飞扬。 她在闹,他在笑。 一对臭情侣,两个显眼包。 众单身狗哼了一声,无奈情侣身上闪出圣光,金光闪瞎狗眼,只好自觉让道。 程墨看清来人:个个眼熟。 心一沉,完球了,她完完全全把同学会抛到脑后。 “程斯樾。”程墨重心往下,她必须下来。 “哦,我是驴?想上就上,想下就下?打车还付车钱呢!” 众目睽睽之下,程墨牙关一紧,强忍揍他的冲动。 不知是谁,率先来了句“程总”。 余光扫见说话之人,程墨微讶,这不是徐蕊吗? 程斯樾点了点下巴,不咸不淡地回应。 “我老婆有点不舒服,我先带她回房。” 徐蕊想问候,可心里有道声音在说,程墨并不想和她多说话,只好恭恭敬敬退到一边。 曹绍允眼底闪过一丝心酸,唇畔翕动,嘴里却说不出一个字。 程斯樾驻足片刻,冷冷的眼风在曹绍允小麦色的皮肤上刮过。 黑眸深不见底。而他又很快地别开眼,回头看向伏在他背上的女孩子,眼底的黑散开,染上怎么都化不开的糖霜。 这一眼。 有点眼熟。 曹绍允也不太确定。 只好向徐蕊求证:“程墨男朋友你认识?” 徐蕊讶异曹绍允的3g网:“什么男朋友,cohere公司听过?” 人在南美,心系祖国。曹绍允点头。 “喏,那你刚见的就是,公司创始人程总裁。”徐蕊收起在枫叶国时的嫉妒,以难得平静祥和的视线,目送两人走远。 昨天。 徐蕊坐在教室里昏昏欲睡。 手机震动,她再三确认那条信息。 【徐小姐您好,您获得本司的暑期实习资格,请于5月21日早上9点到宁城xxxxx报到】 瞌睡醒了。 之前没获得cohere公司的暑期实习资格,因祸得福,这家也不差,宁城数一数二的头部大厂。 到对方公司后,徐蕊才知道,不是因为她的简历有多漂亮。 只是因为,程斯樾的助理给这家公司的负责人打了一个电话。 一番思量后,徐蕊接受这个机会。 坐上去往同学会的车,她拨通了吴助理的电话,她没有程墨的电话,只能通过这样迂回的方式。 “徐小姐,你不用去找程太太,这只是程总感谢当年你在明阳高中论坛发的那个匿名贴。” 如果不发那个匿名贴,鬼知道程斯樾会怎么报复她。吴助理心里暗道。 徐蕊是个聪明人,她知道破碎的友谊犹如摔裂的瓷器,没有修复的意义。 高一时,她对程墨有过真心,但是不多。 某天,她照镜子时,忽然觉得镜中之人很陌生。 嫉妒是友情的梦魇。 而她亲手将自己和好友推入这样的噩梦。 其实她看见程墨被严蜜和李萧苒欺负,她想上去帮她的。 就慢了一步。 徐蕊便看见程墨攥着圆规狠狠戳进严蜜的鼻孔。 校方说程墨防卫过当导致学生受伤,徐蕊是个胆小之人,没敢作证。 但她,偷偷发了匿名贴。 …… 时间流速变快了。 徐蕊抽回思绪。 她们只是短暂交集了一下,又趋于平行,之后便永无交集。 从陌路之敌,变成了陌路之人。 这种转变,让她的心脏松快了些。 曹绍允从讶异到震惊,只经历了0.1秒:“那是程墨…老公?” “嗯,挺配吧。”徐蕊笑着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曹绍允,世界很大,你的脚已经迈出去了,你的心也快点飞吧。” 曹绍允苦笑。 谈何容易? . 温泉山庄最豪的房间,不对外。 独立禅意大屋,屋内一个室内温泉,院子里一个室外温泉。 屋外是大片绿色的竹林,私密性极佳。 程斯樾把人放下,后背全是汗。 “有温泉,你要不要泡一下?” 程墨眼睛落在室内温泉,轰的一下,脑子里的活火山爆发了。 这让她,怎么泡?! 脱光的光?溜溜梅的溜? 光溜溜怎么行?! 程斯樾指着半柜子女装:“你的衣服都带来了。” 他又指指那两件可怜巴巴的男装,警告:“不许抢我的。” “我去浴室冲一下。”程墨赤着脸,在衣柜里胡乱翻找。 拉开抽屉,入目是一堆内衣内裤。 “……”她又羞又恼,抓起两件往浴室冲。 程斯樾:“你不泡?天然温泉,不是烧出来的。” 程墨指着院子里成排的竹子,随口胡诌:“我怕竹叶青。” 程斯樾:“喏,那个室内的,给你泡。” “我不。” “我保证不看你。”程斯樾抱臂,好整以暇地看她。 “你向太奶发誓都没用!”程墨无情地走进浴室。 行吧。 程斯樾也拿衣服,走进另一间浴室。 两口子各洗各的。 程斯樾早就洗完了。 微信上有人问—— 【程总,一切准备就绪,时间还是晚上九点吗?】 【程斯樾:我老婆人不太舒服,待定。】 【可是明天就错过您太太的生日了。】 【程斯樾:我老婆身体是第一位的。】 【明白了。】 程墨洗完澡,换上衣服。 才晚上六点。 “饿不饿?”程斯樾问,“我让酒店送点吃的?” 程墨没什么胃口,但她想程斯樾肯定饿了,她很重,比猪饲料还重,他背一路怎么会不饿?牲口都要吃饭呢。 她坐在沙发上,程斯樾便挨着坐下来,她闻到他身上沐浴乳和洗发水的清香,和她身上的一样。 “要看电影吗?” 程墨点点头,其实她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身体又僵又烫,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那就看电影。 食欲萎靡的两人吃了几口晚餐。 程斯樾关掉房间的灯,选了一本科幻题材的《降临》。 程墨是科幻迷,她当然看过这本电影,程斯樾一定是为了配合她的喜好,才选这本。 “换一本。”她说。 程斯樾调低音量:“就这本。” “你不是不爱看科幻片吗?”程墨歪着脑袋看他。 程斯樾俯过去,把她抱到腿上,迫使她面对他坐。 “是不爱看,”程斯樾环住她的后腰,另一手把她的嘴捏成一个荷包蛋,“我才不看外星人呢。” 荷包蛋快被煮熟了,她的嘴唇上下翕动:“那为什么…看?” “笨蛋,因为科幻片黑。” 电视屏幕画面极暗,四周暗影攒动,连光线都像被黑洞吸走似的。 她的视线追着他瞳孔里的碎光。 身体不自觉地想要向他靠近。 他是妖精吗?但凡这时候遇到僧人化缘,人家高低抽出法器镇他一下。 她抽回胡思乱想,又对上了他的眼睛。眼底的碎光似乎带着钩子,随着他的每一次眨眼,她都会莫名地朝他凑近一些。 软嘟嘟的嘴唇被倾轧,细腻缠绵的吻铺天盖地。 电影里,男主正对女主说:“知道吗?从我记事起,我就对天上的繁星着迷。你知道最令我惊喜的是什么吗? 并不是遇见了它们(外星人),而是遇见了你。”「引用」 第128章 我还需要,跟我的老婆,求婚? 淡黄的月光穿过竹叶,在白墙绘出天然的水墨画。 竹影斑驳,将屋里屋外割成两个世界。 虫鸣声被风送进屋内,隐约夹带笑闹声,从不远处传来。 程墨自带做坏事的心虚,弹簧一样直起身。 “喂。”亲吻被打断,程斯樾极其不满。 “嘘,外面有人。”那双小鹿眼到处乱看,就是不看他。 程斯樾气得咬牙:“是小偷?” 小偷才会登堂入室。 程墨:“万一是偷窥狂呢。” “……” 程斯樾很想劈开她脑壳儿,把她的思想挖出来放到大太阳下暴晒。 “程墨,”他难得喊她大名,故作严肃道,“管撩不管灭?” 女孩子被他的严肃震慑,又觉得身下似有异样,她缓缓低头。 那一秒。 脑海再次炸出一段记忆,赵明月的声音夹带特效,在大脑中循环播放—— “你先看猪场繁育科普视频。你要觉得好看,奶牛也有!黑白花的,特好看特刺激。我舅有个奶牛场……” “咱循序渐进。等你看熟了,我再给你八嘎的。” …… 程墨手脚并用,把程斯樾搡开。 “流氓!” “变态!” “喂,”程斯樾坐着没动,“委屈的是我,好吗?是你先凑过来,是你先亲我的。” 他句句都是控诉。 话落,还不忘补一句:“渣女。” “……” 她怎么就,渣起来了?! 程斯樾拉她起身,她不肯,屁股和地毯用502粘一起了。 于是,他也一屁股坐地毯上。 程斯樾捏起她软弹的左手,低头亲她拇指。 酥酥麻麻的电流,从指尖传到每一处神经末梢。 他又亲她食指,程墨蜷起指尖,他索性掰开她的中指,又亲一下。 他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张嘴就是诬告:“你都那么渣了,还骂我呢?还敢凶我?” 程墨不乐意了:“不许你再亲。” 程斯樾才不管,跳过无名指,又亲了亲她的小拇指。 “来让我找找,这位凶巴巴的女同志手上的簸箕在哪?”(伏笔,110章,心机男检查手指是有原因的。) “你干嘛?” 程斯樾“啧”了一声,扬着痞调儿:“原来最坏的那个簸箕在无名指啊?” “一个簸箕九个斗,怪不得那么凶。”他曲起指节刮她鼻子。 女孩子当庭抗辩:“你胡扯,我查过,根本没这种说法!你别欺负我不懂——” 没给她辩解的机会,程斯樾把一枚亮闪闪的小玩意儿,迅速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屋内光线混昧,电影无声切换冷调背景。 她和程斯樾在一起后,就像用枪尖瞄准不断移动的靶标,程斯樾的速度永远比她想象得快一步。 程墨低头,无名指上的钻石发出诱人的光芒,直击她的心灵。 “这是?”她知道这是什么,可还是想问问看。 “法器。”程斯樾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把你镇住,你还敢不敢凶了?” 这一刻。 她心脏怦然跳动,像撞到山。 “生日快乐,程小满。”程斯樾的嗓音磁沉,瞳孔中倒映出她的身影。 时间在这一刻逆流而上。 回到十多年前。 五岁的小屁孩捏着野草,放在嘴里嚼,小跑着跟上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在第3章) 少年去哪,她就追到哪。 “哥哥,我叫小满,小满节气就是我的生日。” 程斯樾的视线落在小孩嘴里的草,这小孩怎么回事,属羊的吗?随便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 “哥哥,你怎么不理我?” “吵。” “那我不说话。” “那也不行,你的影子也很吵。” 小孩生气了,上前踩住程斯樾的影子,发狠地表演了一段踢踏舞。 “噗嗤。”程斯樾被她的模样逗笑了。 他伸出手,捏住她肉嘟嘟的脸颊:“你嘴里的草有毒。” 噗——小孩大喷菇上身,绿色的口水悉数溅在程斯樾的白衬衫上。 “……” . 程墨抬起头。 她的脸颊面含春风,像初夏枝头未熟透的青桃,又甜又俏:“今天是小满?” 程斯樾掀开眼皮:“难不成是大满?” “那这个,是生日礼物?”程墨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笑意深达眼底。 她的眼神,犹如夹在扉页里的那封情书。 “你说是就是。”程斯樾答得模棱两可,用手掌搓她脸肉。 “哦~那就不是。”程墨说。 程斯樾端详她的眼睛,总觉得这丫头眼底的得意一闪而过,犹如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程斯樾,你是想跟我求婚吗?” 小心思被戳穿,程斯樾嘴硬:“我还需要,跟我的老婆,求婚?” 天塌下来,有他的嘴顶着。 她不理会他的嘴硬,伸手将他额角的碎发捋好。 那嘴硬的男人,难得乖巧,坐地毯上一动不动,像一只被捋毛的大狗。 她看着他,明媚又炽诚:“我愿意!别提有多愿意了!” “喔~”男人嘴角拉出失控的笑弧,“既然你上赶着嫁给我,我也不能拂了你的面子。那这个就算求婚戒指吧。” 他做作得很,纡尊降贵地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儿,戴到她的右手手指。 “这个才是生日礼物。” 红色的宝石戒指,让程墨想到那枚剪纸似的太阳。 她拿出手机打开电筒,戒面在强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程斯樾忍着笑。 “啊?” “像一个刚劫完镖、一件一件数金银珠宝的女山贼。” “……” 程斯樾拉起她,拍平她衣服上的褶皱,催促道:“快九点了,我们出去散步。” 树影幢幢,月黑风高,温泉山庄依山而建,净蘅山有不少鬼神传说。 谁家好人大晚上散步? 她疑惑,但遵命。 于是,土匪牵着山贼,昂首挺胸,踩着嚣张的步伐招摇过市。 第129章 高高~瘦瘦~帅帅~富富~ 明阳高中同学会定在温泉山庄,班长安排的是最普通的游客房。 没想到,余资铄含泪将所有人的房间升级到vip房型,每间房内包含一个室内温泉。 大家泡完温泉,女生们穿着粉色的袍子,甩着宽大的衣袖,翩翩蝴蝶似的三两成群,时不时传来拍照的声音。 男生们则聚在一起,聊游戏、聊球鞋、聊校花…… 聊得最多的还是独属于高中时代的回忆。 有人问:“咱们允哥千里迢迢回国,怎么蔫了?” 温泉泡出所有人的好气色,唯独曹绍允被抽干了似的。 体委摇头:“电子失恋。” “什么玩意儿?” 体委“文艺委员”上身,解释了一番—— 你看的小说终于迎来大结局。 这是你期盼了很久的结局。 你喜欢的主人公得到了幸福,结局比你心中设想得更完美。当你将书放下,心脏却莫名刺痛。在这一瞬,你生命中的某些东西宣告落幕,这种感觉堪比失恋。能不能宛如初见般,在完完全全陌生的情况下,你重新来到书店最不起眼的一角、你踮起脚在图书馆第三排书架认真寻找,当你再一次拿起这本小说……可你再也没有第一次读到它时的感觉了。 众人嗤之以鼻:“这踏马不是单相思吗?!” 非得给单相思套上一个如此文艺的外壳吗?! “你暗恋很久的姑娘,嫁给别人了,你不失落?不心酸?这甚至不算失恋,因为压根没恋过!”体委字字泣泪,此刻没有演技全是感情。 他拍拍曹绍允肌肉夯实的肩膀,安慰:“允哥,没事儿啊,这叫脱敏疗法。” “……” 体委:“喂,你不会来真的吧?人家都结婚了。再说了,你这一身腱子肉的,男小三也不长你这样呀。得长她老公那样,脸和明星似的,那当男小三才像。” 不知是谁夹子音:“高高~瘦瘦~帅帅~富富~” 曹绍允脸黑了好几个度。 来的路上,他想过程墨会谈男朋友。很正常,漂亮姑娘不乏追求者。 没想到,小姑娘直接梭哈,来了把大的。 学委加入安慰大军,对曹绍允说:“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咱们都是没机会的人,就别瞎准备了。” 体委偏头:“你对人家也有想法?” “咳咳咳,”学委脸由红变紫,“欣赏,知道吗?我不瞎,对于美好的风景,不许我欣赏一眼?” “谁是风景?”凉丝丝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众人回头。 男人离他们二十多米的距离,遥遥相望对视几秒,众人便有一种万箭穿心之感。 明明处于同一个空间,他们之间,隔着一层叫做“阶级”厚厚的屏障。 学委结巴:“程、程总。” 他学计算机的,遇到新闻财经周刊里出现的人工智能科技大咖,他没有丝毫兴奋,心底恐惧蔓延,像只被大蟒盯住的青蛙,僵在原地。 男人身后冒出一颗灵动的小脑袋,鱼骨辫垂在一侧肩膀,发梢系着一块男士西装小方巾。 “这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成绩可好了。”程墨兴致勃勃地介绍同学。 “是么?有多好?”程斯樾的声音淬着冰碴。 学委萎靡,头一回觉得市状元有点拿不出手了。 程墨:“那是我们班体育委员,央美雕塑系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你好。”程斯樾伸出手。 体委双手回握,激动万分。 程墨又看曹绍允,老实说她对曹绍允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害羞和木讷。 她想起刘恋说起曹绍允叽叽喳喳停不下来的模样,挑了几个关键词:“曹绍允,他爸是矿主,也是玻利维亚当地很有名气的珠宝商。” 程斯樾眼神更凉了:“哦,矿主家的傻儿子。” 曹绍允快被刀死了:“……” 余光扫见女孩子无名指上戴着的钻戒,大得像块冰糖似的。再瞥见另一只手上戴的红宝戒指。 当了多年矿主家的好大儿,只看了一眼,他便确定,这是一枚4卡无烧缅鸽,比那只钻戒身价更高。 矜贵的皇帝见完各国进贡使节,牵着他的皇后走了。 “你干嘛?”程墨不是傻子,早就看出程斯樾对曹绍允和学委的态度不行。 程斯樾才不会告诉她,那两个男生对她有意思。 “不合眼缘。”他吐出四个字。 程墨无语:“要入你的眼干嘛??你当自己是香港小姐评审呢?!” “哼,”他不讲道理,骑脸输出,“我就看他俩不顺眼,有种让他俩贷款起诉自己的五官啊。” 程墨摸不透他为什么会这样。 她任由他牵着,走过庭院,穿过长廊,来到温泉山庄视野最开阔的地方。 “那你,是不是嫉妒学委是状元?” 程斯樾一口气哽在喉间。 “还有曹绍允,我发现他行情不错,刘恋肯定喜欢他,很多女生都加了曹绍允微信呢。” 程斯樾快被这小脑萎缩、没有思考能力的有机物给气死了。 “你也加他了?” “他加我了。” “他加你,你就通过了?” “昂。”程墨掏出手机,指尖点开好友列表,献宝似的给他看,“你看好多人加我的。我微信的好友库终于扩充啦。” 程斯樾企业级解读:待朕国库充盈,还要继续纳妃。 她还挺骄傲! 他无意窥探她的隐私,耐不住这二五眼把手机屏幕怼到他鼻子下。 “这是谁?”程斯樾指着一个备注名为“53掉蹲坑捡起来继续做”。 “学委呀。”程墨凑他旁边,小小声,“他开学第一周,上大号时,《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掉进去了,捡起来擦擦继续做。” “……” “那这又是谁?” 一个备注名为“校裤撑破借他订书机裤子当着全校面裂开了”。 哪个歹毒的王八羔子会给人这么备注?! 程·王八羔子·墨:“那个曹绍允,我还真没把他认出来。他高中能有一只金华两头乌那么重吧。那天是周一,曹绍允要上台讲稿子。他校裤裂开了,我就把订书机借他了。订书机没钉好,晨会当着全校面,裤子裂开了。” “……” 这一瞬间,程斯樾倒有点同情曹绍允了。 不容易呐。 丢脸丢这样了,还能暗恋王八羔子那么多年。 原本堵气闷心的情绪通通消散了。 满天星斗,银河倒挂。 天边一轮亮度极高的明月。 他俩大字型躺在草坪,惬意又慵懒。头顶苍穹既远又近。 毛茸茸的小草蹭着皮肤,酥酥痒痒的。 “那是织女星。”程墨指着一个星空中那颗最亮的星,“那是夏季大三角。” 程斯樾哪里懂这些。 女孩子不耐烦,捉住他的手指,沿着织女星划了一个大大的三角,教他认星星。 “看见没?天津四,织女星,牛郎星。这三颗都是一等星,亮不亮?”她捉着他的手,也不怕手酸,小老师似的反复划着三角形,直到他记住。 程斯樾头一回觉得,无趣的星星也变得很有意思,他会一直记住这一刻。这大概会是他带进坟墓的一帧画面。 云网遮住月亮,又被夜风打散,片刻之后,月亮再一次露出真颜。 九点了。 第130章 电诈夫妻档! 一个明亮的光球自地平线升起。 “啊——”程墨举着程斯樾的手,指着那道明亮的轨迹,“那是什么?” 程斯樾随手撵起一根狗尾巴草,拿狗尾巴敲她脑袋,一下接着一下,“飞碟?外星人?” 穹顶被点亮,呈现极亮的光芒。紧接着,万千烟火在夜空铺开。 烟花自一个方向,以渐进的节奏横扫整个夜空,拉出弧形炫光。 彩虹形态的烟火,幻觉般在天幕展开,最壮丽的星云也不过如此。 第一道彩虹消散,仍有斑斓残存,程墨从未见过这样的烟火,她趁着间隙转过头,娇俏的脸蛋红润萦绕,双眸亮过繁星:“烟花是你放的?” 数百枚电脑芯片烟火,在空中爆破,采用生物降解的材料,无毒无污染,这背后是一整个团队日以继夜的加班加点,一掷千金不过如此。 “喜欢吗?”他嘴角噙着笑意。 “喜欢!” 千言万语,程墨张开双臂,抱住他。 程斯樾手掌控住她的小脑袋,转篮球似的把她脑袋掰正,“你老公没这么抠门,烟花还有,管够。” 烟花后劲十足,勾勒出满天粉樱,如梦似幻。 心脏的跳动,随着烟花从爆破到盛放,再到消失。 就像人类都有老去的那天,但仍旧努力绽放。 女孩子的视线只余漫天绚烂,烟火塞满她的眼眶,映入她的心里。 心海燃起熊熊烈焰,不灭不息。 他们肩并肩,席地而坐。 两道身影叠进浓黑的夜,又被烟花照亮。 程墨脱掉鞋子,赤脚踩在细软的草坪。 这让她莫名忆起从前,小小的她站在风场一望无际的草坪,视线牢牢锁定远处的少年。 那个场景,在这些年里,被她反复忆起。 程墨用视线描摹男人的轮廓,这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十四年真的很久了。 “程斯樾。” 他浅浅嗯了一声。 “很开心五岁遇见了你。茫茫人海,十四亿人那么多,原来真会有一个人成为我的伴侣。从概率上证明,你比彩票中奖几率还小。” 程斯樾心情美过天上的烟花,他嘚瑟地低下头,把脸凑过去,像一个想要摸头奖励的大狗。 奖励一个脸颊吻,他的要求不过分吧。 谁知女孩子心中自有盘算,她嘀嘀咕咕:“我运气那么好,遇见十四亿分之一的你,我还有什么遇不上的?” 程斯樾狐疑地瞅她一眼,总觉得这丫头下一句不是好话。 “大乐透中奖概率1400万分之一,比国内的彩票中奖概率高,上一年有个华人中了5000万加币,等我这次回去,高低买它十注!” “……” “中了分你一半!” 听听,这叫什么话?她还摆上阔了! 眼瞅着男人表情龟裂,程墨鼻尖凑过去,在他脖子旁边拱了拱,小小声:“要不本金给你,利息归我?” 他拎起她的鱼骨辫,恨铁不成钢的口吻:“我们家还需要你赚钱?” 程墨臂弯勾过他脖子,反呛回去:“我知道你有钱,但你别太狂。生意场上什么人都有,万一你遇到一个小脑萎缩、身强体健的竞争对手,哪天人家看你不顺眼,把你公司一锅端了。我这叫未雨绸缪,你懂不懂?” “……” 她个乌鸦嘴,还咒他公司倒闭?! 到底谁才是小脑萎缩的玩意儿?! 程墨辨他脸色,伸出一根食指戳他冒出青渣的下巴,一下又一下,“你怎么了嘛?” 程斯樾气到肋骨疼。 程墨又说:“你穷了我也喜欢你。” “……” “我说喜欢你,你怎么没反应?”女孩子脸怼得很近,大大方方检查他的表情,“你笑一个。” 他偏不。 程墨不满意,扯他脸肉,刁蛮下令:“给爷笑一个!” 男人的肌肉记忆冒头,嘴角自动牵开一个难看的微笑。 那一秒,程斯樾觉得自己完蛋了。 他被这小祖宗玩弄于股掌之间,他竟然,还甘之如饴。 “咳,”他收起笑,摆出家长谱,“程墨,你现在不得了,没大没小。” 她抬起下巴,骄傲道:“sorry,忘记你比我大八岁了。” “……” 她还敢,内涵他? 夜空终于恢复平静。 程墨从草地上站起来,拍掉身上的草,这才发现程斯樾没动。 她“呀”一声:“差点把我老公落下了。” 程墨绕到他身后,双手穿过他的胳膊,“嗬”一声吼,使劲儿把男人往上拔。 纹丝不动。 她气运丹田,使出吃奶的劲儿,嘴里喊:“气拔山兮力盖世!起——!” “噗嗤——”程斯樾没忍住,破功了。 他借着她的力气站起来。 女孩子小蜜蜂上身,忙忙碌碌拍他身上的草。 “差点气忘了,”程斯樾弓身,影子和她的叠在一起,在她额头重重盖章,“老婆大人生日快乐。” 远处,数道人影。 柳闻莺吐槽:“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瘫痪了吗?非得借着小姑娘的力气站起来,臭不要脸。” 尚冥想抽烟,却被柳闻莺的目光震慑住,矛头只能指向远处卿卿我我的小情侣:“余资铄,我们过来不是想看烟花秀的。我要看乌鸦脑袋卡假山!” 提到假山,余资铄心疼:“那假山从太湖运过来的!你们知道有贵吗?!本来让人沿着边缘慢慢凿开,程斯樾那狗货死活不肯,怕他家小宝贝皮破了!现在好了,我的假山削了那么大一块!” 这就好比,兵马俑少颗脑袋! “你找程斯樾报销吧,再买一座呗。他现在心情好,一准儿答应。”尚冥建议。 三人帮咋咋呼呼,冲了过去。 程斯樾刚想抱老婆,余光扫见三颗电灯泡,他不耐烦:“来干嘛?” 膈应! 尚冥捅捅余资铄:“资铄让你赔假山钱。” “你!”余资铄一口气没上来,气得翻白眼,这话不是他说的,好吗?! 程斯樾:“多少?” 余资铄:“两百个w。” 两百万。 程斯樾很好说话:“行,我让财务打给你。” 没想到,话音未落稳,程墨挡在他面前,她目光警惕,看余资铄的眼神像是面对电信诈骗:“两百个w?诈骗也要讲点诚信吧!你想骗我老公钱?我老公赚钱容易吗?” 程斯樾被她护在身后,大爷似的双手交叠,他笑容舒坦,不,他简直乐不可支。 余资铄气得肝儿颤:“这个w,是功率‘瓦’!啊,两百瓦,满意了吧?你们两口子才是电诈夫妻档!” 这口委屈,他咽下去了! 看到余资铄气到胃疼,尚冥笑到胃抽筋:“又多了一个能治你的人!” 前有程斯樾,后有程墨,夫妻联手,包治所有。 余资铄脸都白了,无差别攻击:“治什么治!他们两口子,一个内痔,一个外痔!痔霸全世界!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痔疮!” 柳闻莺白眼翻到天上:“又疯一个,赶紧叉走。” 第131章 财神不渡怨妇,开心才能暴富! “你男人真肯花钱。”柳闻莺目光落在程墨的爪子上,只看两眼,她便知道那两只爪子值很多个“瓦”——大功率、不省电,这已经不属于家电范畴了,这是八位数的“大功率发电机”。(130章梗) 她拆掉程墨乱七八糟的鱼骨辫,手指灵巧游走,替她重新梳好,抖开那块西装小方巾扎发尾,柳闻莺啧一声:“这又是你男人的东西?!” 膈应! “莺莺姐,”程墨坐在地上,双手托腮,望着不远处聊天的三个大男人,眼神剔除另外两个糟心玩意儿,精准落在属于她的那个,叹道,“我好喜欢他呀~” 还敢“呀~”! 柳闻莺鸡皮疙瘩起了一地。 尤其是,她看见女孩子眼底涌动的炽烈情愫,真怕她恋爱脑上头。柳闻莺怕她肾上腺素飙太高,她得替她降降温。 在柳闻莺心里,程墨就是个孩子,小孩被程斯樾那个老男人拐跑了,她能不管? 柳闻莺语重心长:“墨墨,你才十九呢,你还小。” 寿星憨笑:“从今天开始,我奔三了。” 一脚踏进二十岁的世界。 “……”柳闻莺扎心,迅速表情管理,“咱们姐妹俩,什么都能聊吧?” “嗯。”程墨坐正。 “谈过男朋友没?” 摇头。 “便宜那个大猪蹄子了。”柳闻莺骂完,话音一转,“姐姐我举双手双脚支持你谈恋爱。可你不是还要读书嘛,学生以学业为重。” 程墨:“分居两地确实是个问题。” “。” 柳闻莺说城门楼子,程墨说胯骨轴子。 “我是那个意思嘛!”柳闻莺急切,“安全第一,懂吗?等你毕业,想要一个足球队都没问题。但现在,你俩情况特殊,一个国内,一个国外,别搞出娃来。” 程墨耳珠子瞬间红成两颗,温度飙到四十:“莺莺姐你说什么呢!” 从她窘迫的样子,柳闻莺读出四个字:生瓜蛋子。 “你们还分房睡?” “没有。” 柳闻莺上上下下打量她:“躺一张床,那狗东西居然对你没想法?不科学呀!” 程墨坐立难安,想走。 “啊,他该不会不行吧?!”柳闻莺惊呼。 声音引来不远处三道视线。 程墨伸手捂住柳闻莺的破嘴,竭力瞟开眼,但尴尬已然挂到脸上。 被那几个男人知道,她脸皮不要了? “莺莺姐,我求你了……” 两个女孩子闺蜜一样,说着私房话。 五分钟后。 “哦~没想到他还算个人,挺规矩啊。”话落,柳闻莺凑到程墨耳朵旁,“不过姐还是跟你说一句,你们的问题,不是娃不娃,而是行不行。你才二十体会不到,女人三十如狼、四十似虎、五十坐地能吸土。你老公要不行——” “你说谁不行?”凉丝丝的声音飘了过来。 声音的主人一秒变温柔:“跟柳闻莺聊什么呢?” 程墨没吱声,确实没聊什么好话。 柳闻莺淡哼:“聊唐诗不行吗?” “哪一首。”程斯樾偏要抬杠。 “李白乘舟将欲行,叫声老公行不行,不行不行就不行。满意了吗,程大冤家!” 没等她骂完,程斯樾双手蒙住程墨的耳朵,“别听那女流氓鬼扯。” “我,女流氓?!”一向以温婉知性示人的柳闻莺拳头硬了。 程斯樾烦得很,他给老婆过生日呢,三无人员凑什么热闹? 尚冥和余资铄好说歹说把柳闻莺弄走了。 柳闻莺实在气不过,比平时更咋呼。 “我当初瞎了眼了,怎么会喜欢那么个狗玩意儿!” 余资铄:“劝过你啊,你偏不听。没事儿,现在有人接手了,他俩锁死。” 尚冥瞅着柳闻莺,心腔中满是酸涩。 “呵,”柳闻莺精神萎靡半秒,再次振奋,“走走走,去喝酒!” 毕竟—— 财神不渡怨妇,开心才能暴富! . 程墨放慢脚步走在程斯樾后,生怕他问东问西。 男人故意停下脚步。 砰——果然,那个眼睛长脑袋后面的稀有物种撞他背上了。 还敢瞪他! 一开口就把锅拍他身上,程墨:“你干嘛撞我?” “喂,你讲点道理。” 程斯樾习惯性摆长辈谱——他知道这招已经渐渐失效,不像以前那么好用。 却见女孩子蹭到他怀里,抬起脸,月光打在她的脸上,她笑得灿烂,嘴角弧度越来越大,最终和莹白的月光一样夺目。 “老公。”她双手向上环住他的脖子,刚才没机会,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程斯樾被她喊得心间酥软,下一个瞬间,程墨原地起跳,蹦进他怀里,两条腿卡在他腰上。 他刚托稳她—— 女孩子双手捧住他的脸,小狗似的吻上来,她亲他,不带半点矜持,咬得他嘴唇生出丝丝痛感,要不是确定这是他老婆,他以为这是仇家上门。 “老公,”她嘴里含含糊糊,拉出最腻歪的调子,“喜~欢~你~” 刚才天上的烟花,此刻正在程斯樾的心里重复播放。 不知亲了多久。 程斯樾和她贴着额头,呼吸灼热,他强迫自己冷静:“宝贝,你收着点,在外面呢。” “我亲我老公,犯法了?”还没过0点,寿星大过天,她蛮横道,“来抓我去看守所呀!” “……”倒也不必这么狠。 程斯樾克全世界。 程墨克他。 他拿这祖宗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牢牢端住她的腿弯,脸凑到她唇边:“要不你亲脸,刚才左脸100下,右脸才80下。我不光偶数强迫症,我更怕变成大小脸。” 程墨垂下脸,额头抵住他的脸,肩膀颤动。 “笑好没?”他又不在健身房天天推轮胎,他快端不住她了。 “你…哈哈哈哈……”程墨捂着肚子。 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头脑简单、笑筋发达的老婆。 . 行政酒廊。 余资铄亲自去酒窖拿出一支酒:“我爹五十大寿打算喝的。” “余总大气!”尚冥晃晃红酒杯,品一口。 “干!”柳闻莺把红酒喝出二锅头的架势,“男人就像地铁,这趟没赶上,下趟三分钟之后就到站!” 两男人对视一眼,总觉得柳闻莺话里有话,借着男人的话题,枪扫一大片。 更可怕的是。 空气中,似乎飘来鬼言鬼语。 “诶,你们躲这儿吃独食?这酒不是我送你爸的吗?” 微醺的三人帮缓缓抬头。 行政酒廊,桌上的氛围灯由蓝转绿,诡异的绿光自下而上,打在一男一女脸上。 “鬼啊——!!!” 第132章 你非礼我时怎么不怕摔? “…你们过来干嘛?”尚冥余惊未消,吓得少了两斤肉。 “吓你。”程斯樾白他一眼。 尽管嘴里骂骂咧咧,但几人立马腾地方,把位置让给今晚的主角。 寿星眼神落在柳闻莺手里摇晃的红酒杯,咧嘴:“莺莺姐,你喝酒的样子真好看。” “别给我灌迷魂汤,”柳闻莺护住酒杯,离她三尺远,故意夸大事实,“上次你喝醉,我脑袋差点被他削掉。今天你别想喝一滴。” 程墨下意识:“他打你了?” “……”柳闻莺觉得这姑娘脑子里灌的是小肠,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昂,差点就打了。” 程墨坐直了:“他怎么你了?” “你老公呢,派六个秃顶壮汉来我的植发中心,说我们中心水平不行,植发半年全掉光了。其中两个壮汉一个痛风一个腰突,我要敢动,他俩往地上一躺,不得把我往死讹?” 六个壮汉,上门找茬。 程墨眼睫轻扇:“姐,这不是讹钱,这是灭门。” 程斯樾要了杯热牛奶的功夫,就见柳闻莺揽着程墨,情绪大起大落。 他听了会儿墙角,把牛奶放桌上,忍不住道:“柳闻莺,你讲点人性,我给你介绍的全是老板。” 柳闻莺嬉皮笑脸:“是是是,我收他们贵贵的,谢谢程总照顾我的生意。” 程墨撤回表情。 又诓她! 服务生推着蛋糕车。 柳闻莺羡慕已经说累了:“我结婚都没那么大的蛋糕吧!” 尚冥:“看跟谁结,你找个什么都愿意给你的男人不就行了?” “那我男人恐怕还没出生。” “……”尚冥抖了抖含肉量200%的脸,想接话,又强行把话咽进肚子。 他怕说出来,连朋友都没得做。 蛋糕好多层,和真人一样高。 蛋糕车后,小火车似的跟进来一群人。 文娱委员:“托寿星的福,我们泡了温泉,赏了烟花,让我们给归国华侨唱一首生日歌!” 绝对音准加上黄鹂似的嗓音—— 如果她唱中文版就好了,偏要唱英文版。 “嗨皮波斯嘚涂油~” 极浓的大渣子味儿。 “嗨皮波斯嘚涂程墨~” 高高低低的男女生n重唱里,程墨敏感地捕捉到一句“嗨皮波斯嘚涂墨墨”。 她抬眼,视线拨开男男女女,落在徐蕊那张医美痕迹特别明显的脸上。 程墨没有上去,只是静静和徐蕊对视几秒,片刻后,她的眼睛弯了弯。 在这一瞬,徐蕊的心脏抖落一层旧时尘埃,那里装着年少时和好友的记忆。 女孩子言笑晏晏,接过男人递来的蛋糕刀。 徐蕊将视线从蛋糕上抬起,落在那个男人身上。 之前面试时,她见过程总一面。 真人比财经杂志上的照片更好看。 当时他正装加身,脸上没什么表情,长腿把禁欲的气质拔到天际。当时徐蕊就觉得,他和普通人有壁。 是那种,她这样的人绝对接触不到的层级。 而此时此刻,他站在那个女孩的身边,笑得温温柔柔。他融入她的世界,筑起了一层结界,隔绝外界所有声音。 徐蕊听到程墨嘟囔道:“蛋糕订那么高。” “你终于说到点子上了,”程斯樾憋笑,“它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嘲笑你——” “倭瓜。” 程墨不乐意了,举起蛋糕刀。 “快打妖妖灵,有人想谋杀亲夫。” “……” 原来,徐蕊眼里那个不可一世、矜贵无比的男人,是这样和喜欢的人相处的。 蛋糕太高,有人找凳子。 程斯樾一把女孩子托坐到肩头,她吓得“啊”一声,紧张地抱他脖子。 “怕什么,我还能把你摔了?快切蛋糕。”他催促。 众目睽睽。 程斯樾脸皮厚过铜墙:“刚刚是谁跳到我身上亲我,你非礼我时怎么不怕摔?” “你瞎说!”程墨面红耳赤,她抬手扯他没缝针的半边头发。 柳闻莺兴奋了:“墨墨,劲儿大点,给他扯到毛囊坏死!” 话落,程墨松手,还给他整了整扯乱的头发。 “怎么不扯了?”程斯樾懒腔懒调,“继续啊。” “不了,植发挺贵的。”程墨对他说,“而且我不喜欢秃头。” 人群中,学委头皮一紧,他家三代秃头。年纪轻轻,发际线隐隐约约退化成一道蜿蜒曲折的m。 切完蛋糕。众人一哄而上,热热闹闹分蛋糕。 寿星手里端着一块蛋糕,上面还有一朵粉嫩饱满的芍药刮花。 “刚刚忘记拍照了,”她懊恼,“你快给我拍。” 程斯樾拍照。 程墨凑过去,脸瞬间垮了:“你想报复我?拜托你用高级点的方式。为什么把我拍成柯基!” 头大,身子小。模特九头身,照片上的姑娘,三头身。 “哈。”角落里正在吃蛋糕的徐蕊笑出声。 无所不能的大总裁,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男友拍照,生死难料。”刘恋啧了一声,回头看曹绍允,“你拍照技术怎么样啊?” 曹绍允闷声:“比他强。” “你就是拿摄影大赛人像一等奖都没用。”徐蕊加入两人的对话,“天上的月亮欣赏就行,别想着登月,你拿什么登?” 刘恋深以为然,话糙理不糙。 在科幻迷眼里,帅且多金的总裁性张力不如脱水三体人。前者只是凡人,而后者是主。 她不藏着掖着,眼神直勾勾地打量程斯樾。 “嗬,我想起来了!”刘恋发现了新大陆,“高一上学期家长会,程墨父母没来参加。” 刘恋是语文课代表,送作业进办公室,正好看到程墨垂头丧气站在办公桌前。 “你父亲电话没人接。”语文老师头疼。 期中考刚过,程墨作文偏题,一分没得。语文老师想见家长,让家长多关心学生的学习情况,家校合一,双管齐下。 “是他秘书接的。”语文老师又问,“他秘书怎么回事?没转告家长会的事?” 刘恋瞳孔地震。 这是什么家庭?! 程墨轻声道:“王老师,其实他知道,他就是不想来。” 王老师愤慨无比:“怎么当人家长的?确定是亲生的?!” “不是。”程墨话甫出口。 “……” 一句否定,成功把王老师干沉默了。 刘恋心脏扑通扑通,她同情地看了程墨一眼,而程墨的脸上,依旧不带任何波澜。 “程墨,我必须跟你家人取得联系,老师想和你家人好好聊一下。” “王老师,我叔叔(程斯檐)出公差了,过年才回国。” 刘恋放下作业,在退出办公室前,她听到女孩子细声细气报了一串电话号码。 “这是我四叔的电话,他愿不愿意来,我就不知道了。” 红笔在纸面穿梭,落下沙沙的声音,王老师又问:“你四叔叫什么名字?” “程斯樾。” . 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刘恋从回忆里捞出来。 她愣怔片刻,酒廊周围的声音再次鲜活起来。 刘恋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啊。” 第133章 有黄毛缠上你了 明阳高中。 田径场刚换过塑胶跑道,颜色格外鲜艳。 下课铃响。 一个蓝白色小点穿过大红色块操场,沿着教学楼的反方向,朝校门外移动。 小女生身着秋季校服,水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过路车辆。 三叉戟、四个圈、蓝天白云…… 一辆黑色大车缓缓停下。 程斯樾降下车窗,迎上稚嫩的脸庞。 本以为给她的是惊喜,没想到是惊吓。 程墨变颜变色,压低声音:“四叔,不是让您低调吗?” 不知低调是什么东西的程斯樾打开置物箱,掏出一个带翅膀的铁疙瘩,隔着车窗扔到小女生怀里。 程墨勉强接住,“我不玩手办。” 程斯樾:“呐,我用焊条拆的欢庆女神,给你玩。” 程墨捧着车标,绕到车头看了一眼:“……” 好好的车,被阉割了。 程墨把烫手山芋放回副驾。 哄小孩失败的程斯樾跟着她走进校园。 他双手插兜,身子倾向那个苦大仇深的脑袋:“喂,你期中考试倒数?” “没有。” “你别骗我啊,我呢,爱面子,”程斯樾自动代入女儿成绩吊车尾老师喊家长的画面,“待会儿老师批我,你让我脸往哪儿搁?” “那我也没有办法。”程墨声音闷闷的。 她从小到大成绩不错,初中时老师知道她的家庭情况,从没在家长会的问题上为难过她。 她也从来没和所谓的程家人提过家长会的事。 没想到升高一后,班主任那么较真。 程斯樾上上下下打量她:“早恋被抓了?” “你怎么这样!”小女生脸皮薄,莫须有的罪名她不认。 “没大没小。”程斯樾手指弹她额头,“待会儿老师骂我,我不帮你说话了。” 程墨悔不当初,她是鬼迷日眼了,怎么会让程斯樾来学校! 她不说话,嘴里含住一口气。 程斯樾话锋一转,声音笃定:“有黄毛缠上你了。” 好死不死,天空飘来两个字:“程墨?” 美术课代表顶着一头黄绿相间的颜料头,从画室出来。小伙子最近抽条,长得跟竹竿似的。 程斯樾眼皮一掀,不太高兴,话里话外夹枪带炮:“是不是他?别不好意思,你指认凶手,四叔教训他。” 程墨嫌得要死,顾不上别的,她推他的背,推着他往前走。 程斯樾听到克制的声音从后背钻出来:“求您了,别现眼了。” 办公室。 王老师推推眼镜:“你是程墨的叔叔?” 程斯樾敛起神色,客气应声:“嗯,王老师好。” “很年轻啊。”王老师感叹。 “辈分比我们家程墨大一点罢了。” 程墨屏住呼吸,生怕程斯樾嘴里冒出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 她端坐在另一张办公桌前,膝盖并拢,十根手指躲在桌下,肉刺被她拔了个遍。 谁说话,她的眼神便追过去盯着谁看。 “期中考试,程墨考得不错,数学——”王老师报了除语文以外的各科成绩。 程斯樾听懂了,这叫欲抑先扬。 他歪过头,快速和程墨对眼神。 程斯樾眼睫上下扇动:语文不及格? 程墨视线从他脸上抬起,望向天花板,一动不动。 “好,我们来聊聊她的语文。”王老师直接上试卷。 程斯樾接过试卷,卷面整洁,字迹秀逸,见字如见人。 “好看。”夸奖脱口而出。 “咳,”语文老师翻到作文,拿红笔重重圈出分数,“作文偏题,一分没拿。” 可不就是,不及格吗。 程斯樾忽然有些头大,他本科计算机,不擅长语文。 一听作文,他就头大。 再看作文要求。 【随着计算机的普及,互联网越来越发达,人类的问题是否会越来越少?选好角度,确定立意,提出你的观点。】 嚯,他的老本行。 程斯樾往椅子后一靠,右腿叠左腿,饶有兴致地读程墨的作文。 【人生有三晃:一晃长大了,二晃变老了,三晃归西了。我还在第一晃的阶段,想不通的问题有很多很多。】 【如果有人能发明人工智能对话系统就好了。那我想问问它:人类为什么活着,又将去往何方。】 【但我想,世界上应该不会有那么聪明的系统。就算有,它也猜不透人类在想什么,它回答不了人类的问题。】 【人类一天不死,内耗就会继续,依旧会有出题人前赴后继,无聊的作文题层出不穷。我还是多晃几下吧,早点变老,早点归西。】 看完,程斯樾不嘻嘻了,虎口尴尬地卡住下巴:“这不是,写得挺好。字数少了点,零蛋不至于。阅卷老师太狠了。” 王老师面无表情:“我批的。” 程斯樾转了个180度的弯:“…狠得恰到好处,说明您对学生高标准严要求,” 王老师:“上周家长会,我想单独找程墨的家长,结果家里没有一个人参加。孩子很聪明,各科成绩都很优秀,是个高考的好苗子,作文的问题必须重视。” 程斯樾坐直了:“家长会?” 王老师:“问过你家孩子,她说以前家长会从来没人参加,她成绩好,老师没管可以理解。但在我的班里,我不会由着家长胡来。” 沉默。 连办公室的温度都低了几度。 王老师:“这篇作文不光是偏题的问题。孩子心理很消极,作为家长,你该多关心孩子的心理健康。” 放学铃声响起。 学生们犹如一个个的像素小点,从教学楼各个方向涌出。 校园从喧嚣趋于宁静。 个子高高的年轻男人斜倚在高一二班的走廊,两个值日女生和程墨道别,刚出教室,便对上年轻男人的眼睛。 女生们嘀嘀咕咕。 “谁啊?” “好像是程墨她哥。” “真的?他俩怎么一点不像。” “好帅好帅,想加微信。” “你去问程墨要啊。” 女生还想再看一眼,回头,对上程斯樾的死亡视线,他问:“同学,小卖部在哪?” 女生涨红脸,指了个方向,迈着小碎步跑了。 程墨背着书包,走出教室,在走廊张望几眼。 四下阒静。 脚步慢下来,书包带勒得她肩膀酸疼。 她往下走,眼睛雷达一样搜寻四周。 有脚步声经过,她猛地转身,视线落在一个矮个子男生身上,旋即又垂下眼。 程斯樾从小卖部出来,高一二班已经关灯了。 那小鬼不是做值日吗?怎么速度那么快? 他手心捂着一瓶饮料,迈大步子往校门的方向跑。 边跑,边拿手机,却发现那小鬼没有手机。 落日熔金。 程斯樾抬头,视野微微晃动,撞入他人生中的女主角。 此时的她,个子还未抽条、矮矮小小的,正四下张望,走路的样子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他望了很久,过路的学生只落下金色的模糊身影,唯独她的轮廓清晰又深刻。 “你不等我?” 程墨被后方声音吓了一大跳。 她下意识转过右脸,左脸却被突袭,一瓶温热的香蕉牛奶直接贴了上来。 第134章 有您当我叔叔,真是我的福报 三分吓唬三分教训,程斯樾:“我一个大人,在高中差点迷路,这像话吗?” “对不起!”程墨的道歉又急又快,澄澈的眼神裹挟忧思。 她并不知道哪里做错,明明是他没说一声就不见了,她以为他先走了。 “你为什么道歉?”程斯樾胸中一股闷气。 程墨双手捧着胖乎乎的香蕉牛奶,彻底迷茫了,她又试着说:“您是长辈,我让让您。” 不管她错没错,她先道歉,让着他,总不会再错了吧? 男人脸色一垮再垮。 程墨摸不透了,他怎么回事,脸垮得像全世界都欠他钱。 小姑娘也是有性子的,她别开脸,嘴里却忍不住吐槽:“有您当我叔叔,真是我的福报。” “……” 场面定格片刻。 程墨拘谨地坐在副驾,假装欣赏街景,却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瞥他。 程斯樾的头发比以前长,水草似的挂下几缕,随意散在眉骨。他一直在美国,鲜少回国。程墨有好一阵子没见他了。 其实王老师打电话给程斯樾,程墨压根没想过他会来学校。 她只是,单纯地认为程斯樾会接电话,然后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 这样,王老师就没理由再去找她的家长了。 没想到,他来了。 “您怎么突然回来?”她问。 “老头子找我有点事。”程斯樾含糊道。 “?”一个完全没想到的回答。 上一年,程榆汌去庙里上香,被一群马蜂围攻,脸肿得像被仇家揍了,送医院后直接进了icu,全家所有人都到场了,唯独程斯樾没出现。 程斯樾拆掉吸管纸,笨拙地插进香蕉牛奶:“快喝,还热着。” 于是,香蕉牛奶的吸管落下一排浅浅的牙印。 车开进肯德基穿梭餐厅。 男人探出头,兴致勃勃点餐:“要一份儿童套餐,鸭子还有吗?” “?”程墨眼神复杂。 服务生:“抱歉,鸭子没了。有另外一款。” 男人好脾气地和服务生商量,求着人再找找。 后来,服务生从柜子里找出最后一只鸭子。 程斯樾嘴角挂出一抹笑,把玩具递给她,又说:“别嫌我抠,其实是想给你这个。下次带你去吃好吃的。” 肯德基儿童套餐送的小黄人斯图尔特泳圈鸭子,玩具很大一个,会唱奇奇怪怪的歌。 果然,程墨捧着小黄人爱不释手,拘谨不见了,眉眼间刻满了欢喜。 这小孩,真容易满足。 “谢谢四叔。” “下次你想吃什么?” 程墨抬起眼,后知后觉,原来“带她去吃好吃的”不是陈述句,而是疑问句。 “吃什么都行吗?” “都行,你定。” “那我想吃泡面。” “……” 程斯樾端详她。 是有一阵子没见了。 她有变化吗? 个子还是那么矮,高中小孩不发育的吗?难道家里虐待她了? 程墨捏着薯条,吃一根,对上他的眼光,再吃一根,又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 她的嘴角开出一朵花。 多多少少有点变化,程斯樾想。 脸长开了,眉毛浓了,眼仁黑了,皮肤没以前白了,军训晒的? 稚嫩褪去不少,她背后挺直,纤长的脖子像春雨后破土而出的嫩笋,她和那些戴着厚厚镜片、死气沉沉的同龄人不一样。 似乎会给自己充值许多青春蓬勃的朝气。 程斯樾把车开到净蘅山山脚,选了一处景不错的地方。 微凉夜风扑面而来,车里车外被风割成两个世界。 夜空不是纯黑,像一张牛津蓝卡纸,几颗星星嵌在上面,无声闪耀。 两人坐车里吃炸鸡。 “四叔,要不我们去那边吃,那儿有椅子。您这车,挺贵的,弄脏了可不好。” 话音刚落,可乐打翻一半。 “……” “慌什么,”程斯樾扯湿巾给她擦手,幸好衣服没打湿,“车是老头子公司的,脏就脏了。车标你也拿回去玩,当个摆件还挺好看。” “不用吧。”程墨婉拒。 程斯檐扬起混不吝的调子:“我拆掉后发现装不回去了,回头我再给他买一个带3m胶的,沾上就好。” “?!” 还能,这么操作??? 程墨站起来,扯了不少湿巾擦拭真皮座位。 她下车,借口散步,其实是想晾一晾座位。 借着车的远光灯,小女生踏着落叶,在无人的车道上散步。 远处是宁城的万家灯火,密密麻麻的灯光、拔地而起的楼宇,构成一幅彩铅漫画。 程斯樾跟上来,问她:“作文为什么那么写?” 她是三好生,乖乖女。寄人篱下的日日夜夜,她努力学习,做好自己,尽量减少存在感,让别人挑不出错。 人生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就是跟着铁蛋炸粪坑,铁蛋跑了,她掉进去了,命比屎硬,她没死。 代价她也得到了——被程斯樾揍到屁股开花。 高一才过半个学期。 有人说她是孤儿,有人看到她从豪车上下来。 传言四起。 她承认那篇作文有发泄情绪的成分。 “我说的是实话。人会老,也会死。” 没毛病。符合这个年龄段的小孩伤春悲秋的中二心态。 “学校有人欺负你?” 程墨盯着他的眼睛,嘴唇上下翕动,片刻后移开眼,“没有,我和同学关系不错。” “真的?”程斯樾想从她脸上窥得高一小女生心底的想法。 山风四起,从他身上掠过,又将她裹住。 “程墨。” “啊?” “这没外人,你说真话。” 她差一点脱口而出。 想告诉他在学校的遭遇。 想让他撑腰。 想跟他聊一聊。 也想问问他,为什么本科毕业明明要进程氏集团,又突然回美国读研。(83-84章) 她咬了下嘴唇。 看,还是太贪。她算什么东西?程墨在心底轻嘲。 人家有自己的生活,凭什么,要为了一个假程家人出头? “四叔,”她摆正位置,言辞诚恳:“刚升高一,我就是有点水土不服。” “是么?”程斯樾捉摸不透小女生的想法,只好说,“有事找我,知道吗?” “知道。” 程墨跳房子似的蹦上前,焦黄色的落叶被她踩碎,发出脆响。 跳着跳着,pia一声,屁股着地。 左手撑在地上,手埋在落叶堆里,掌心似乎有异样的触感。 “没事吧?”程斯樾快步上前,想伸手拉她。 程墨僵在地上。 程斯樾触不到小孩的内心世界,但他长了眼,眼神触到小孩的手掌。 他故意问:“踩到屎了?” 她脑海中啪的一声,精神力如泥石流般,崩塌了…… 第135章 真假老公 问:比踩到屎更倒霉的事? 答:没用脚踩,用的手。 程斯樾屏住呼吸,把人拎起来。 “……” 以前炸粪坑的阴影再一次袭来。 他捡了一根一米多长的树枝,对她喝一声:“不许动。” 树枝就这样水灵灵地叉到程墨身前。 她愣住,条件反射,双手举到头顶。 程斯樾忍笑。 没忍住。 “四叔……” “你不要过来。” “我想擦手……” “车里有纸巾。” 路过一对夜跑的男女,投来诧异的视线。 一个大男人用树枝叉着个小姑娘,押送重刑犯似的。 人贩子不得好死。女的拳头当即硬了,想打电话报警。男的拉住她。 两人躲在树后面暗中观察。只见拿树杈子的男人拿矿泉水给小姑娘洗手。 一瓶不够,连开n瓶。 男的教育女的:“人贩子开幻影?人贩子拿依云给小姑娘冲手?赶紧走,再不走人家报警抓咱们,我可不当偷窥狂。” 车里的矿泉水全用完了。 程墨苦着脸,别说程斯樾嫌,连她自己都嫌! “四叔,”她气声问,“我手还臭吗?” 话还没落地,她把手伸到程斯樾面前,非让他闻。 程斯樾后退两步,嫌弃死:“你这手,不能要了,捐了吧。” 又观她可怜巴巴的模样,他善心泛滥,开车带她到山顶的温泉山庄洗手。 那是余资铄家投资的酒店。 余资铄勾着新女友的肩膀,在幻影前驻足片刻,程榆汌的车牌太好认了,他撇嘴:“啧,这车不是程叔的吗?” 女友是个网剧小演员,自然不知道世家公子哥混的圈子,问:“程叔是谁?” “一个滂臭的老古董。” 走进大堂,余资铄心里咯噔一下,那个乌鸦嘴不上晚自习,怎么在这儿? 程墨放下笔,抬头便和余资铄的眼神撞到一起,喊了声“资铄哥”,又说:“我四叔在洗手间。” 余资铄走到她旁边,诧异:“斯樾回来了?” 程墨点点头。 “那狗货怎么不联系我?!” 小姑娘眼神落在余资铄身边精心妆造过的年轻女孩,内心鄙夷换女友如换鞋的行为,语气少了小辈对长辈的尊敬:“不许你说我四叔。” “他是我朋友,我就说他。”余资铄像个窜天炮,被这丫头一点就着。 乌黑的瞳仁迎上他,程墨一字一句:“他是狗,你也是狗。你们是穿一条开裆裤的狗。” “……” 枪扫一大片。 确实帮她四叔骂回去了,但最后朝她四叔放了一支暗箭。 说话间,程斯樾来了。 他洗完手,整理好,换上了平时那股万年不变的模样,脸上的表情,写着四大皆空。 余资铄没带新女友和兄弟们见过面。 女友用指尖戳余资铄的后背,低声问:“这就是你说的老古董?挺年轻啊。” 余资铄知道女友误会了,但他也不打算解释,原本这就是一段你情我愿的关系。她不值得他花心思。 “老东西的脸,大概打了一吨玻尿酸吧。脸上年轻,芯子早就臭了。” “……” “你来我这儿开——”房字被余资铄活生生地咽下去,他再敢多说一个字,程斯樾的眼神就会刀了他。 “小孩踩到屎,借贵宝地洗手。”程斯樾眼神危险,带着浓浓敲打的意味,“用你家酒店的洗手间,还要收费?” 一番话,堵得余资铄和女友开房的旖旎心思悉数散尽。 程斯樾别过脸,催促他家小孩:“走了,作业回家做。” 程墨清亮的眸光在光线下晃了晃:“四叔,我有道题不会做。” 程斯樾很自然地接过她的书包,背在右肩,左手虚握住她的手腕:“哪一道?” “复合函数零点问题。” “……” 程墨抬起下巴,歪头瞧他,一个不可思议的推测浮上心间:“…您该不会做吧?” 某人死装:“谁说的?高一数学谁不会谁是狗!” “资铄哥就不会。” 不远处传来余资铄愤恨的骂声:“喂——我尼玛——没聋!” 程墨才不理狗叫:“那您现在就做。” 程斯樾手握紧,小孩手腕细软,心肠却那么硬,他继续强装:“回家给你讲题,但你得把数学书给我。” 他重学一遍高一数学,行了吧?! 程墨眼睛弯了弯:“喔,好呀~” “饿不饿?我带你去宵夜。” “我想吃米线,要去金鱼巷那家,他家正宗。” “行。” 他正好也饿了。 赶了一路飞机的他,他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突然回来,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而此刻,抬头是宁城飘着桂香的夜空,俯首是一朵……矮墩墩的、正在移动的人形蘑菇。 灰暗的心情亮了起来。 他怀揣着拐进小巷、吃一碗热腾腾米线的美妙心情。 . 程墨视线迷迷瞪瞪,抱着一件鼓鼓囊囊的西装。 “我想吃米线,金鱼巷那家…老公?” 她老公没说话。 她勉强掀开眼皮,展开西装——啪,一个抱枕掉在地上。 哦,她老公,不光是个哑巴,真身还是个抱枕。 晃荡往前走了好几步,朦胧间意识到自己没走直线,她索性把鞋踢了,赤脚打着摆子走。 彻底走起了歪路。 “瞎跑什么?” 下一秒,左手被稳稳牵住,十指紧扣,程墨终于走出了直线。 她凑到程斯樾面前,努力睁开眼,打量他。 似乎想起什么,女孩子举起和他交缠的手,晃了晃:“我的手,按到了狗屎,很臭。” “真行。”程斯樾舌头抵腮,趁他不注意偷喝酒,醉了小脑萎缩,智商回到高中,对吧? “金鱼巷那家米线倒闭了。”程斯樾补充,“你喜欢吃,下次我让韩嫂给你做。” “你怎么不把它买下来?”程墨瞪他,“方缘的书里不都这么写的吗?霸总念旧,盘下小吃店,就为了带女主去吃一碗小馄饨。” 程斯樾笑得纵容:“那我给你做。” 程墨更不信了:“哈,你猜我信吗?你连高一数学都忘光了,你教我的那道题,还!是!错!的!” “……” 醉了的白眼狼专业拆台二十年! 女孩子眼神无辜,双颊晕开红线,露出桃花面。 “呀,我老公掉了——”她挣开男人的手,扑向地上的抱枕。 程斯樾眉心直跳,冲过去捞人。 那人,诈尸一样,原地扭了扭,像棵长势喜人的大葱,就这么水灵灵地立起来了。 “假老公——”她愤懑地踢开抱枕,蝴蝶般扑进男人怀里,“真老公……” 怀里塞进一个醉鬼,程斯樾心底空了多年的那个洞,被她填满了。 第136章 两个字将老婆激活 “哈~程斯樾,你也有今天!” “啧…打残了再报警。” “女的家暴男的,告妇仇者联盟能管用吗?” 程斯樾的发小们抄着手,津津有味看戏。 柳闻莺举着红酒瓶,豪迈一大口,吃瓜没过瘾:“余总,瓜子有吗?我要奶油味的。” “……姑奶奶,是不是还得给您上小火锅?您边吃边看?”余资铄没好气,主要是柳闻莺打断他吃瓜了。 红酒上头,醉鬼神志不清,赖着不肯走,非得逮地上的抱枕又踹又踢。 尚冥看不下去了:“这得有多恨啊!这哪是老婆?这踏马是杀手。” 看到兄弟弱小无助,尚冥有点恐婚。 程斯樾捡起抱枕,挡在醉鬼面前,想拦她。 醉鬼抬脚踹向他下面—— 程斯樾紧急避险,忙把抱枕丢她面前。 醉鬼很满意,扬出荒唐的调子:“程斯樾的头像皮球,我一脚踢到百货大楼……” 啪,柯南上身,一脚—— 抱枕在空中划出一道夸张的弧线,终于不见了。 “……” 程斯樾抄起她的腰,把人扛走了。 丢不起那人。 得加一条家规:酒和抱枕,不得进门! . 老同学们面面相觑。 体委给曹绍允满上酒,摆事实讲道理:“你看,人家老公是受虐狂,他拿母老虎当宝。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为什么非得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曹绍允想到程墨手上戴的戒指。他扪心自问,即便他是矿主的儿子,也做不到出手那么阔。 这已经不是阔绰的问题了。曹绍允知道,只要程墨喜欢,她老公会搜罗各种各样亮闪闪的石头给她,讨她开心。 他做不到。 没错,他是暗恋多年。 原本想借着同学会,重新和她产生交集,来了却发现,交集不了半点。 那双明亮的眼睛始终追随着她人生中的男主角。 他和体委、和班长、和其他同学没有任何区别,在她眼里,所有人失声失色,只是个带着名字的npc罢了。 . 灯没开。 墙上的挂钟指向0点。 怀里的女孩子柔成一团水。 程斯樾单手托住她的腰,指腹拂过温润莹亮的双唇,轻声唤她:“老婆。” 两个字将程墨激活。 她努力睁开眼,用嘴回应他的召唤。 今晚月色清亮,照亮一室旖旎,女孩子如丝绸般。 细白的手指拧着程斯樾的领口,他的颈边产生又密又麻的痛意。 结实的双臂圈住她,想桎梏她的动作。 程斯樾:“你是吸血鬼?” “你好烦。”吸血鬼皱眉。 “那为什么啃我脖子?” 说话当口,吸血鬼用指尖灵巧地捏开他的衬衫扣子,胸膛下是坚实的肌肉。 程斯樾震惊于她的速度。 程墨意识似乎清明了几分,她扑上去,封住他的嘴:“因为我喜欢周黑鸭!” “……” 房间里的温泉折射出莹莹反光,天花板像一幅流动水墨画。 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交缠。 程斯樾呼吸渐深,他把程墨的头按在怀里,抬手抚她头发,像对待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细密的吻落在她的眼睛,她的鼻子…… “你醉了,等你清醒再——” 他不想在她意识迷离的时刻。他想更郑重,更有仪式感地呵护她。 谁知,那吸血鬼加身的醉鬼不说话了。 程斯樾捧起她的脸,对上她眼睛里莹泽的水光,酒香从她的唇边溢出,轻盈地钻进他的心里。 那眼神,莫名委屈,又莫名勾人。 “我现在很清醒。”她紧紧贴住他,像一只小抱枕偎进大抱枕的怀里。 程斯樾嘴唇一下一下亲她的脸,在克制和疯狂的边缘游走。 他喉结滚动,向她求证:“我是谁?” “你烦不烦——”程墨勾住他的脖子,唇叼住他脖子上最脆弱的部分以示惩罚,“我亲我老公,还要手写两千字的报告书吗?!” 程斯樾被她一激。 刹那间,程墨眼前天旋地转。 只听他的声音在她耳后撩拨:“两千字不够,一万字曝更。” 身体腾空,她整个人被他横打抱着,每走一步,身上愈发清凉。 “啊——” 她被程斯樾扔进室内温泉。 温水覆住她,酒瞬间醒了。 她往水下沉,水里只有一颗可爱的脑袋和两只光洁的肩头。 程墨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程斯樾的动作,他把衣服扔到地上,程墨的视线随着那件衣服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她又看见裤子,视线跟着裤子划出抛物线。 画面冲击太大,她僵成一座雕塑。 “你干嘛……”雕塑的嘴上下蠕动。 “我老婆喝醉了,我给她洗。” “我没醉!” “晚了,你先勾我的。”他一脚踏进温泉。 池水晃荡,一室涟漪。 在枫叶国能考枪牌,赵明月有,程墨常常遗憾自己没证。国内没这玩意儿,但她那孔武有力的老公自带持枪证。 “你、你哪儿学来的!”她踢开他的脑袋,长发挡在胸前,她只穿了一身皇帝的新装。 程斯樾揉脑袋,脸上写满被老婆爆头的委屈:“无师自通,不可以吗?” 没等她抗议好,他又把她抱住重重地吻。 他吻得又急又重,灼烫的呼吸打在她耳后。 “等…等等,你拿东西,去拿东西……” 程斯樾拿来酒店的装备,极不要脸地给她看。 “老婆,你帮我。” “我不会!”程墨推他,又羞又恼。 …… 好像小了。 艹! 程斯樾心里大骂余资铄酒店的采购部。 “那怎么办,我让人送来?” 程墨脸全黑了,捂住他的嘴:“不行!” 还嫌不够丢人吗? 电光石火之间,程墨忽然想起赵明月在她书包里塞的那盒。(63章) “我书包里有。”她小小声。 程斯樾声音平静得吓人:“你有什么?” “…大的。”她头埋进他的肩窝,耳珠子红得能滴出血来。 他把她抱在腿上审:“程墨,你老实交代,你为什么会有那东西?” 第137章 不分场合大小亲 泡温泉时,程墨不配合,程斯樾就用长辈身份压她。泡完又被他强行按头洗,边洗边教训。 这下好了,酒彻底醒了,这辈子再也不敢喝了。 室内光线昏暗,酒店的房间让她感觉陌生,唯一熟悉的东西是她老公。可他不做人,迫使她坐在他腿上。 他亲她耳朵,她感受到丝丝的甜,可甜蜜转瞬即逝,那张嘴很快淬上敌敌畏,毒嘴开堂审她。 一边是灼热的吻,一边是冷硬的嗓音,她就是汉堡包的堡,还是冰火两重天口味的。 程斯樾的声音穿过耳膜,砸进她的脑海:“哪儿买的?” 说罢,嘴唇擭住她的唇,慢慢吮着。 温热干燥的大掌,毫不客气地游走。 她想拉被子挡住,那男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一把全掀了,大家都别挡。 女孩子蜷进他那起伏的胸膛,强烈的气息簌簌灌入她的胸腔。 她脸贴着他,瓮声瓮气:“…赵明月给我的。” 又是那瘟神,程斯樾眉心一跳。 “她怎么会给你这种东西?”他的动作真的好犯规,程墨想打掉他的手,却被他避开。 程斯樾瞥见包装上的尺寸,冷哼一声:“算她有眼光。” 耳边是淅淅索索的声音,程墨心脏狂乱地跳。 “老婆——”他哑着嗓子,轻声哄诱。 “我不会!”程墨血液逆流,心脏直接飙到180。 “那你亲我。”他轻声,笑声带着蛊惑的钩子,像一个拿出棒棒糖哄骗小孩的坏蛋。 果然,单纯的女孩子上钩了,柔软的嘴唇覆住他的嘴,程斯樾感受到酥软的舌尖。 大手掐住她。 房间里,沉重的呼吸声,时急时徐。 …… 女孩子抗议,被男人毫不怜惜地驳回。 她呼痛喊停,抗议声被他悉数吞进嘴里。 很快,微弱的呜咽声被其他声音盖过,让人心跳骤停。 程墨听到他道歉,她整个人都烧红了。 但很快她便发现他是个道貌岸然的大骗子! 因为他的道歉毫无诚意!他压根,停不下来。 他只是,假惺惺地礼貌一下。 接着,他干他的。 ……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打了好几个结后,他终于缓下来,额头抵住她湿热的额头,哑着嗓对她说:“老婆我爱你。” 程墨闭上眼睛,瘫在他怀里。 “你上次说过了。”她有气无力地回。 程斯樾忽然撑起手肘,专注地看她好一会儿:“发信息的不算,我就想告诉你,我爱你。” 他俯身亲掉她鼻尖上细密的汗珠。 “我知道。”她眼底润上一层水雾,伸出手,攀到他的脖子上,她将自己送过去,轻轻啄他的下巴:“我也爱你。” 怕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她又亲他的唇,腻腻歪歪:“很爱你…” “特别爱。” “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想你。” 向来能言善辩的程斯樾,在她面前,忽然说不出一个字。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治他,那这个人必须是程墨。 “你的手机号,其实我倒背如流,”她贴着他脖子上最脆弱的位置,向他倾诉刚到枫叶国时的遭遇,“有好几次,我差点打你电话。但是我…我告诉自己这是分离焦虑症。我不应该来打搅你的生活。” “不是说了让你有事找我吗?”程斯樾抚摸她柔软的头发,声音极力克制。 “因为我一旦拨出你的号码,就会一直想和你待在一起。我不想和你分开……” 理智的弦断掉了,程斯樾搂住她的脖子,吻铺天盖地袭来。 原本想放过她的。 现在做不到了。 “呜——”她再次挣扎。 他攥住她的细腰:“谁让你又勾我,得再罚你一次。” 炽热的吻,落得到处都是。程墨后悔不已,偏那狗东西一边啃她脖子,一边还装凶教训她:“你惹起来的,你安抚它。” 她爱吃周黑鸭,但她不是鸭脖,好吗?! …… 全身骨头散了架一样,她拖着破锣嗓子,怨声载道:“你是强拆大队吗?我腰都被你掐疼了。” 他打开灯,借着灯光看她腰,两块明显的青紫,细腻的皮肤布满红痕。 “我让人送药。” “不行!”程墨气得搡他一拳,“你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那个了吗?!” “又不是偷情,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就不行。”她扯过被子,背对着他。 . 程墨迷迷糊糊,将睡未睡,被男人抱起来喂水。 甜丝丝的。 “哪来的蜂蜜水?”她头晕嗓子哑,强撑着喝完。 程斯樾:“后院有个蜂窝,我捅的。” 程墨:“…说人话。” 程斯樾:“让余资铄送来的。” “不是让你别告诉别人吗?” 程斯樾:“就让他送了一趟,没别人了。” 程墨简直气哭了:“资铄哥等于全世界!” 自带大嘴巴属性。 余资铄送来很大一袋东西。程斯樾拿出一瓶气雾剂,对着她腰上的青紫喷。 “嘶……”气雾剂冰凉酸爽,她往后缩了一下。 “要不要吃巧克力?” 程墨趴在床上,伸出手压着袋子边缘,看了一眼。 就一眼。 她炸了。 袋子里除了巧克力、零食外,还有好多盒花花绿绿的东西! 这么说吧,坦桑尼亚哈扎比部落里的野人,从蜂窝里掏出蜂蜜分给余资铄,“野人大哥人怪好嘞”的消息,余资铄能在当天传遍全世界。 “他为什么要给你作案工具?”程墨脸都绿了,把头别到另一边。 程斯樾非得把她脑袋转过来,女孩子把眼睛闭得死死的。 “余资铄送来的,我可没问他要。” 她不理他。 程斯樾用四根指头把她两边眼皮上下撑开,两只凸眼珠子弹出来。 “哇,你好像小黄人。” “……” 他到底,几岁了?! 借着灯光,程斯樾窥见她眼球里的红血丝。 “睡吧。”他按灭灯,抱着软软的她,像是抱着一团天上的云。 “老公?”女孩子懒困,明明很累了,却还是强撑着精神,“你能不能…给我拿件睡衣。” 她还不习惯光着睡。 程斯樾起身,翻了半天,没找到睡衣,拿了一件他的t恤,胡乱地套她身上。 他的衣服又大又宽,松松垮垮像个麻袋。 “没有睡衣吗?”她拉着t恤的下摆,半长不短的,只盖到大腿根子,怪没安全感的。 “没睡衣,找人给你送一套?”程斯樾拿电话。 “别别别!”她拉他胳膊,“睡,我们现在就睡。” 这生日过得,简直太累人了!她困狠了,最后的记忆画面是枕在程斯樾的肩头。 . 程墨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只感觉天光大亮。 “老婆?你醒了?” 朦胧的视野浮现一道虚影,影子凑上来亲她。 “嘶……”她吃痛,浑身上下都痛,嘴里发出含混的声音,“疼。” 累了一个晚上,根本没睡醒,他还不分场合大小亲。 她又不是地主家的长工! “哪儿疼?”地主似乎捧着长工的脸检查,他还怪好心的嘞。 程墨像一条倒了血霉的大鱼,被变态钓鱼佬翻开嘴巴,里里外外检查。 男人懊恼的声音:“嘴疼涂什么药?我让人送——” “不许再叫余资铄!”女孩子彻底被点着了,“不是嘴疼!” “那是哪儿疼?我看看。”他极自然地掀她衣服。 程墨急了,捂得严严实实。 程斯樾从她面红耳赤的模样里窥得一丝关窍,声音极不要脸:“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让你的畜生老公检查一下。” “……” 第138章 你只有脖子可爱。 程墨后悔了。如果能穿越回去,她想结结实实抽自己两个大嘴瓜子。 叫你亲!叫你主动! 她怎么就,看到程斯樾精\/虫上脑了呢! 不对,她没那玩意儿! 她把自己团进被子里,闭眼假寐。 床微微塌陷,那狗货扯开被子,把她捞进怀里,非得按着她的脑门儿亲。 亲一下还不够,他一下接一下。 女孩子鼻子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清新的沐浴露香味迫不及待钻进鼻腔,她忍不住偷偷吸了一大口。 那人极不要脸:“好闻吗?” “……” 这都能,被抓包?! 程斯樾凑过来,毛茸茸的发尖像春天的嫩芽,戳在她的脸蛋上,又痒又酥。 “香不香?”他又问。 程墨不吭声,屏住呼吸躺在床上,挺成一块风干的腊肉。 见她没反应,程斯樾又箍住她的脑袋,用下巴上的青渣子蹭她嫩脸。 呔!妖精!招儿太多了!程墨在心底破口大骂。 她莫名想起赵明月老舅家的奶牛场,给奶牛抓痒的那种巨型黄色牛体刷就是这样的,大刷子蹭得奶牛通体舒畅。不,说他是牛体刷还是抬举他了。 他不配!他是!刮!粪!刀!给奶牛刮粪用的! “老婆?太阳已经晒屁股了,你还睡啊?” 她急了,两条腿儿在被子里来回蹬。 程斯樾不怕她颠腿儿,这叫情趣,他两腿一夹,镇压筷子似的细腿。 这还不够,他又坏心四起,两手搓她巴掌,把她搓成一颗汤圆。 “要不要去吃饭,余资铄把尚冥餐厅里的大厨请来了——” 一听余资铄,程墨再次炸掉。 “ 不去!我还要睡!” “老婆?你是不是舍不得起来呀?那我陪你睡。” 这妖精的老家一定是盘丝岭的。 程墨就像误入盘丝洞的唐三藏,没躲过蜘蛛精的妖言惑众。那妖怪拉她堕入魔道,欲海沉沦…… . “墨墨呢?我约了美甲,人家美甲师到山里来一趟不容易,我和墨墨一起做指甲。”柳闻莺翘着脚,手里一包余资铄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奶油瓜子,精致干练植发医生的形象全无。 尚冥瞥她一眼,她下一秒抠鼻屎他都不觉得奇怪。 柳闻莺无聊,她躲家里的相亲局,在余资铄的酒店多住两天。 尚冥猩猩摊手,柳闻莺匀了他半把瓜子。 “我哪儿知道。”尚冥这条单身狗才不过问人家小夫妻的事,他只会熟练地剥瓜子。柳闻莺猩猩摊手接过他剥的一大把瓜子仁,毫不客气地倒进嘴里。 爽,别人剥的瓜子嘎嘎香。 “那我去叫她。” “我也去。” 两个没眼力见的猩猩,出现在小别墅门口。 他们大眼瞪小眼,除此以外,还有一台眨着无辜光波眼的送餐机器人。 胖乎乎的机器人急得转圈圈。 柳闻莺按门铃,没人应门。 “该不会,”她有点急,拼命看尚冥,“死在里面了?” 尚冥拿手机:“我让余资铄过来开门。” 门内似乎有动静了。 柳闻莺大字型贴在门上,想听清楚。 淅淅索索的脚步声由远至近,脚步声的主人嗓子沙哑,像被沙皮磨过:“…谁啊?” “墨墨?”柳闻莺拍门,“你病了?” “…没有。” “那你开门,还有个机器人在门口呢。” 谁知,里面说什么都不开门:“莺莺姐我等会儿拿,你、你先走。” 柳闻莺不乐意了,很重地砸门:“我数到三,是你自己开,还是让余资铄拿房卡开?” 尚冥想拉这个吃了炸药的姑奶奶,没拉得动。 门打开一miumiu,露出一只眼睛。 “怎么了啊?”柳闻莺大惊,“你脸色怎么差成这样?你病啦?!” 尚冥取出机器人嘴里的咖啡打包袋,递过去:“你们点的?程斯樾呢?我找他有事。” 程墨把门缝支大一点,接过打包袋:“他在洗澡。” 柳闻莺这才看清楚,女孩子纤细的脖子上布满星星点点的红痕,连脸上都有。 她一脚卡了门口,把程墨拉出来,上上下下看。 “怎么了?脸都花了?!” 轰——程墨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解释,“蜜蜂…被蜜蜂蛰了,后院有个蜂窝。” “那得打消防啊!” “别打,程斯樾把它弄掉了。”女孩子的脸色由红变紫,眼神闪烁,一看就是鸡屁股拴绳,扯蛋呢。 尚冥心善:“别打消防了,小乌鸦刚丢过脸,头卡假山那事儿你忘了?” “对哦。”柳闻莺对着空气哈哈笑,“余资铄在假山那儿立了块牌子。” 程墨:“?” “小乌鸦到此一游,”柳闻莺翻出照片给她看,“你看,还贴心地画了一只戴着脚铐的乌鸦。” “……” “你俩过来干嘛?”程斯樾抱臂站在门口,眼神不悦。 “我找你的宝贝老婆做指甲。”柳闻莺拉住程墨的胳膊。 程斯樾眉骨一抬:“做指甲要多久?” “我俩加一起吧,四五个小时总要的吧,完了再去做spa啊。” “上色要那么久?”程墨的另一条胳膊被程斯樾拉住。 “你懂个der儿!”柳闻莺用力拉程墨。 “你干嘛!把我老婆胳膊拉脱臼了!”程斯樾不由分说,劈柳闻莺的胳膊。 “你们别吵了!”程墨挣开两人,她把里面的男人往外一推,再把那袋咖啡扔他怀里,“出去,都给我出去!” 啪,门一关。 被关在外面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程斯樾敲门:“老婆?你不要我了?” 里面传来沙哑的声音:“我、要、清、净。” “……” 尚冥使劲憋着笑,肚子都抽了。 程斯樾抱着打包袋,像只丧家野犬,全然不见平时英姿勃发的样子。 “老婆,我手机还在里面,你能不能开门?我要处理工作……” 啪—— 一包衣服从别墅围墙飞出来,落地闷响。 男人巴巴儿走过去,捡起来。 衣服里面,包着他的手机。 凌厉的眼风扫到尚冥,后者收起笑:“……” “你过来。”程斯樾招手,“蹲下。” 一个190斤的大胖子蹲在地上,程斯樾太上皇似的踩到尚冥的肩头。 柳闻莺的嘴张成了一个大写的o。 程斯樾不嫌丢人,稳稳踩着尚冥,双手扒在墙头,脑袋对里面喊:“老婆老婆老婆!” 他还叠着喊! 女孩子趿拉步子走到后院,看到墙上升起的脑袋,气得脸都变形了,她扯着沙哑的嗓子,警告:“不许喊!” “那不行,发声器官惯性,踩不住刹车。”程斯樾眉眼弯着,眸子点了漆一般,在阳光下晶晶亮亮,“老婆,你不让我从正门进,那我翻墙了?我倒是无所谓,就是给别人看见不大好,翻墙像偷情呢。” “你要不要脸!”女孩气得跺脚,脸色爆浆似的发红发紫。 程斯樾一脚踏在尚冥的头顶。 尚冥疼得爆出一句粗口:“我尼玛,姓程的你是畜生吗?!你家一户口本都是动物大百科吧!” 程斯樾懒得理他,向后院告状:“老婆,那胖子骂我呢。” “你活该!”程墨不耐烦,她做了一晚上梦,不是梦见在猪圈躺着,就是梦见睡在牛棚,身子骨被一条肌肉精壮的牛拼命拱。 骨头散架的她不想说话,她只想睡觉。 “老婆,你怎么都不看我呀?”程斯樾还委屈上了,“你这就腻了啊?你昨天还说我可爱呢!” “yue……”尚冥和柳闻莺想吐。 “你只有脖子可爱。”程墨面无表情,“因为,上面顶着个猪、脑、袋!” “……” 她转身,踩着沉重的步子,消失在房里。 第139章 hello,老婆你好。 “啧啧啧,我怎么闻到一股丧家野犬的味道?”余资铄嘴里叼着一根雪茄,站在假山避风处抽烟,“你脸这么黑?” 程斯樾黑着脸:“晒你家太阳了?” 余资铄:“啧,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程斯樾摊手,嘴里蹦出两个字:“房卡。” “呐,我要给你房卡,你老婆咒死我。”余资铄点着假山上立着的警示牌,痛心疾首,“你老婆干的!一脑袋抻出来,我两百万飞了!” 柳闻莺和尚冥站在假山下,抬起头看程斯樾。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脸也很帅,但这样极品帅哥看久了,也就那么回事。裤子一脱,要拉要撒。死了化成灰,难不成还能烧出舍利子来? 罢了罢了,塌房吧。 “彻底祛魅了。”柳闻莺感叹,“他刚扒拉墙头的那一刻,我真受不了他。” 尚冥痛心疾首:“我脑浆子快被他踩出来了!” 柳闻莺淡哂一声:“你也祛魅。” 尚冥心头一酥,他在柳大小姐眼里也有魅力? “肥这这样,一点都不扛揍,白长一身肉了。” “……” 三个臭皮匠,出谋划策。 按常理,程斯樾给老婆过生日,又是请着名烟花大师设计烟花秀,又送漂亮石头。老婆非但不感动,还把他轰出来?《走进科学》高低拍上两集。 采花大盗余资铄最有经验,他掐指一算,这狗货肯定把人家姑娘欺负狠了。 “你就说吧,我给你送来的东西,你用了几个?” 程斯樾没吭声,一看就是理亏。 余资铄伸出两根指头:“这么多?” 柳闻莺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程斯樾你行不行啊?!” 霸总不都是人形打桩机,七次起步吗? 程斯樾放话:“你看不起谁呢?!” 好家伙,真单纯呐,一激就扛不住了。 尚冥忍住笑,好说歹说把人劝住。 程斯樾:“你们少用激将法,我老婆脸皮薄,我不想惹她生气。” 柳闻莺回想起程墨身上触目惊心的红痕,似有所悟:“墨墨脸上的印子,是你嗦的?” “。”程斯樾咬住下唇,不让元凶说话。 众人,沉默。 见过在脖子上种草莓的,没见过在老婆脸上种的。 余资铄无语了:“人家小姑娘刚二十呢!你不仅把人弄破相了,还把她关房间里狠狠欺负,人家能不害怕?!” 程斯樾收起不可一世的态度,此刻犹如坠入情网的愣头青,顶着苦大仇深的脸:“那我应该怎么办?” 他的愿望很朴素:白天和老婆黏在一起,晚上抱着香香软软的老婆一起睡。 余资铄看他颓败的模样,嫌弃得不行,骂:“三十的大男人,别把自己整成瘪三。” 程斯樾白眼追过去:“我才二十八。” 尚冥纠正余资铄:“斯樾比你小两岁。要瘪也是你先瘪。” 余资铄怒冲天灵盖:“二十八了不起了?不照样很二吗?!连老婆都哄不好,你踏马有什么用?” 只有柳闻莺提出建设性意见:“烟花放了,戒指送了,蛋糕吃了。花呢?送了没?” 百密一疏!程斯樾一激灵。 “老婆是你追来的?你没追过吧。”柳闻莺更嫌弃他了。 “他哪是追,带着一米九的保镖,按着头把人押去结婚。”余资铄虽不在现场,但北美洲的八卦不消两个小时,就跑到余资铄面前了。 “人家连恋爱经历都没有,大概上辈子屠了程家村,这辈子跟了你这么个糟心玩意儿。” “柳闻莺,你——”程斯樾怀疑柳闻莺公报私仇,话甫出口,他踩了刹车,既然已经封柳闻莺做军机大臣,他得靠她出主意,“你说,什么招儿都行,我听你们的。” 余资铄向前一步,挡在柳闻莺前,搓手:“程总,不限金额?” 程斯樾:“我追老婆还需要考虑钱?” “那麻烦程总先结一下假山钱。想当老赖也行,我到你公司楼下拉横幅。” “……” . 程墨把人轰走后,脸贴到枕头的那一刹那,瞌睡汹涌袭来。 她被抽干了,急需补充能量。 不知睡了多久,意识尚未清明之际,她听见外面很吵。 怎么说呢,那动静,让她一秒回到学生时代。 学校的广播就是这么放的—— “高一二班程墨,马上到教务处来!” 程墨吓得虚汗四起。 余资铄的温泉山庄怎么回事?这座别墅温泉套房隐秘在一片竹林之中,除了林间的小动物,压根不会有别人前来打扰。 她起身,找了条毯子裹在身上。 程斯樾不在,嘈杂声是从后院钻进来的。 她循着声音走到后院,站在露天温泉旁边。 广播声再次响起:“喂喂喂,老婆老婆老婆。” 程墨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有人趁她睡着玩了一把大的。 下一秒,院墙上升起一颗脑袋——她睡觉前,骂过的那颗猪脑袋。 “……” 微风带着初夏的味道,风吹着黑色的碎发自后向前,碎发又被斑驳的光线与竹影遮掩,那张清爽明俊的脸一如既往,嘴边挂着一抹浅笑。 风把他的声音送至她的耳边。 “hello,老婆你好。” “。” 程墨眼睁睁看着程斯樾愈升愈高。 起初,她以为程斯樾踩在巨(尚)人(冥)的肩膀,可后来程斯樾已经比院墙还高了。 男人站在一个橘黄色的?作业平台?上,冲她眨眨眼:“老婆,你别生气。” 程墨心梗了,她抬高脖子,跟半空中的那个男人对话:“快下来!你下来!” 她有恐高症,看到程斯樾站在多功能高空作业车上,心脏快炸了。 “那不行,唱戏还要看全场呢,作为观众,中途退场是对艺术的不尊重。” “……”她还要,十分尊重他的艺术表演?! 这是哪门子艺术?! 她似乎听到高空作业车司机喊了一声:“小伙子你扶稳栏杆。” 紧接着,“滴——滴——滴——”的运作声,作业车的长臂往后院伸,把程斯樾从外面运到了后院上空。 “老婆,喜欢吗?”那男人从身后变出一大捧花。 红色的玫瑰和灿烂的笑容是以俯视的姿态送到程墨视野中的。 她小脸通红,憋住一口气,不敢太大声,怕他从上面摔下来,“你先下来,下来再说。” “喔~”他扬起眉毛。 阳光从郁郁葱葱的林间穿过,无声地洒在他的身上。其他人的时间,以同样的速度流逝。只有他和她的时间静止了。 直到,司机师傅平地一声吼:“小伙子,这车最高能升到五十八米,你要不要试试?” 尚冥坐在作业车的副驾驶,乐见其成:“哈,师傅,来都来了!快把车叉高!我想看!” 程墨脸全白了:“……” 第140章 老天奶,快来修复我老公的性别bug吧! 程斯樾捧着花,居高临下欣赏她可爱的样子。 从五米高的距离往下看,她头大身子小,像一只大头鹅,进一步论证“近大远小”的透视规律。 “老婆,你知道的,我有恐高症。” 程墨错愕:“你说什么?” 有恐高症的是她,好吗? “一个炕头睡不出两种人。” “……” “滴——滴——滴——”高空作业车的机械臂抬高。 程墨大脑空白,那双好看的杏眼睁得浑圆:“我不气你了!你快下来!” 有人在笑,有人在水火中煎熬,他们的悲欢并不相同。 尚冥脖子抻成鸭状:“你不是有喇叭吗?追女孩怎么能不唱歌?” “行啊,我老婆点歌。”程斯樾垂着眼,很好说话。 程墨坚持:“你下来,你下来我们再商量。” 尚冥看热闹越大越好:“那怎么行?这车好不容易才运来的。” 程墨啪地把身上的毯子砸到地上,嘴里塞了两吨tnt:“我不听五音不全的人唱歌!程斯樾,你不想我们家的脸在今天丢光,你就给我下来!” 五音不全。 尚冥“卧槽”一声,似乎窥见了不得的秘密:“好你个程斯樾啊!我们去了那么多次ktv,你从来不唱歌!我踏马以为你高冷!” “小乌鸦,你怎么知道他五音不全?!”尚冥忙得很,他从副驾驶室探出大半截身子,尽力在半空中和程墨对视。 程墨冲尚冥翻了一眼,免费赠送两个白色卫生球。 就不告诉你! 机械臂缓缓下降,离地面还有一人高,男人捧着他的玫瑰迫不及待,翻身跳下。 明艳的花瓣在空中飞舞。 程斯樾刚站稳,女孩子的拳头锤过来。 “让你疯,你再疯一个试试!” 男人的肌肉硬邦邦,女孩子打不过,改用脚踢。 “你打我踢我都可以,”臭男人把玫瑰挡在要害部位,“别踢你的花。” 程墨眼睫耷拉,落在那束鲜活的玫瑰上,花心卷出一个个漂亮的旋涡,形状饱满,颜色是极纯正的石榴色。空气沁出甜蜜浪漫的玫瑰花香。 程斯樾的视线牢牢锁在柔嫩娇俏的脸蛋。左边四个草莓印,右边三个草莓印。他的视线往右边偏,心里有毛毛虫在爬,他强压下嗦一口右脸蛋的冲动。(和跳章看的宝贝解释一下:程总有偶数强迫症) 她在赏花,他在看她。 程墨倏地抬眼。 两人在阳光下相视,恣肆无忌、明亮炽热。 程墨想,就是这双眼睛,天生自带磁场,经过这么多年,光阴早就将他的眼睛刻进她的记忆。哪怕是在梦里,她也是这双眼睛最虔诚的追随者。 “这是…玫瑰。”程斯樾的嗓子突然有点干。临阵上场,不慌也忙。 明明在心里背了整整100遍花名和花语。 而此时此刻,大脑一片空白,他一个理工男怎么会懂花语?! 被高空作业车送到五米高,鬼知道他刚刚经历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腿像软脚蟹一样,那一刻他狠狠死了十秒钟。 “我知道,这是佛洛依德。”程墨接过花,爱惜地整理雾面纸,鼻子小嗅一口。 沁香四溢,心脏跟着软乎乎的。 “老婆真棒!”程斯樾向前一大步,极其自然地揽住程墨的肩膀,趁她赏花,他弯腰凑到她右边脸蛋,mua一大口。 呼……终于,对称了。 “我以前在花店打过工啊。”她说得漫不经心,程斯樾却听得不是滋味。 程墨的嘴角上扬,牙齿在阳光下折射出珍珠般的光彩:“程斯樾,你现在可以背花语了,我想听。” “……” “?”她歪着头打量他,“喔,你没背啊?” 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装帅失败的男人,满脸懊恼:“…背过了,忘记了。” 他小小声的,像只被狗妈妈教训的小奶狗,透着委屈和不甘。 “没事啦,”她踮起脚摸摸他的头,替他顺毛,“其实你背101遍就能记住了。程总,你差一点运气哦~” 程斯樾心间酥软一片,他真的,被这丫头死死拿捏了。 “我帮你背最后一遍。”程墨笑容愉悦,“你听好,我只背一遍。” 【我的梦境到处是你漫不经心的身影,于是我的心田变成了沁香四溢的花园。】「引用」 那丧家野犬喉间溢出满足的低吟声,心里美上了天。 “你说,我是不是你的运气?”程墨捏着他的脸肉。 他乖张地点头。 “那你矮一点,你的运气现在想亲你。”女孩子像后宫一朝得势的宠妃,对他颐指气使。 偏偏那狗皇帝乖得很,双手按在膝盖,躬下腰。 “啵——”眉心温热,柔软的唇畔在他的额头盖章、研磨。 不太对劲。 一种毛细血管破裂的不祥预感,攀上他的心头。 程墨放开他,拢着花,一脸不好对付的模样,开口就是王炸:“好你个程斯樾!你刚是不是在我脸上种草莓!你让我,怎么出门?!” 程斯樾走到镜子前,镜子里的男人,淡淡的死感。 他的眉心,一颗鲜红的草莓印。 什么叫自食其果。 程墨捧着花,肚子直抽抽,花瓣也在空气中颤动,花枝乱颤这个词在此刻被具象化。 她拿出手机,得意地翻出一张照片。 “锵锵锵锵~猜猜这是谁?” 眼神和照片上的人接触的那一瞬间,程斯樾眉心直跳:“这照片,哪来的?” 照片上,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奶娃,扎着两只羊角辫,水蓝色爱莎公主裙,口红在眉心点的圆点极为抢眼。 “妈妈发给我的。没想到,我老公小时候这么可爱呀?我要把这张照片做成徽章,挂在我的痛包上!” 痛包?什么东西?肯定不正经,程斯樾不想问。 “唷,程总也会不高兴啊?”程墨豪迈地箍住他的肩膀,安慰地拍了几下,“你又不是小麻花,整天拧巴什么?我亲你一口,印子很快会退的。再说了,你小时候不就点圆点子嘛。” “那叫花钿!”程斯樾为它正名。 程墨一下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喷了:“老天奶,快来修复一下我老公的性别bug吧!” “?”一听修复bug,程总进入工作状态。 “因为他从小立志当女生啊!” “……” 第141章 程太太,你想上天? “删掉。” 程斯樾想死,但他强撑住。 这是他的黑历史。 程斯樾的母亲(白芙)喜欢女儿,二胎又是个带把儿的。小斯樾成天板着一张脸,少年老成的模样。 当妈的一度怀疑,这小子是被产钳夹坏笑神经,还是天生不会笑? 她强迫小斯樾穿上爱莎公主裙,用口红妆点他的眉心。 白芙告诉小斯樾,这是花钿。 程墨笑眯眯:“妈妈给你化妆,你就化?你好萌呀。” 程斯樾反对:“这不叫化妆。” “是是是,这叫画花钿~”敷衍的声音。 程斯樾指腹揉捏她的脸肉,含住声音微微警告:“你是不是又翻我白眼?程太太,你想上天?” 他俩窝在沙发,程墨抱着毯子,程斯樾抱着她,像两只越冬的松鼠。 她忽然直起身,拍了拍纤瘦的肩膀,示意他靠过来。 声音三分豪迈三分霸气,剩下四分极力忍笑:“来,姐的肩膀借你靠。” “……” 她还,真的想上天。 “哪有大男人靠在女人胸口的?成何体——” “统”字还没落地呢。 女孩子奶凶奶凶瞪过来。 程斯樾舌尖抵腮,权衡三秒,乖顺地埋头靠在她的肩窝。程墨伸出软软的手臂,将他裹住。她觑见他的耳廓,在明亮的光线下透出薄红。 “你也别太感动了。” “?” 她用一种骄傲的语气,发表高见:“感动过头会哭。” 程斯樾不可思议地看她,她脑子里到底是什么构造?他一个大男人,哭? 程墨伸出指尖,勾他耳垂,在他耳边轻声:“猪头,不许哭哦,注水的猪肉没人要的。” “……” 听听,他就知道!嘴能判无期徒刑吗?! 程墨:“好,接下来,轮到我看你的黑历史了。” 程斯樾坐不住了。 女孩子细长的手指点开一个视频。 画面里,小斯樾小西装、白衬衫、黑丝绒小领结,才一年级的模样,就知道装帅扮乖了。 身后是一排金灿灿奖杯,墙上挂满了奖状。 他坐在书桌前,用钢笔写字。 拍摄视频之人是白芙,当妈的看见学霸儿子认真练字的模样,心中如同融雪,虽然温度还是很低,可春天还会远吗? 镜头拉近,一镜到底。 定焦在小斯樾满是蓝墨水的小手上,镜头明显抖了一下,视频里传来白芙的声音:“…儿砸,你干嘛呢?” 她的好大儿转过头,龇开嘴,露出一排浸满墨水的蓝色牙齿,他对着镜头骄傲地说:“我开启了蓝牙模式。” 话落,蓝色墨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到雪白的衬衫…… 社死两个字,一共13划。每一划都划进程斯樾的心窝子。 程墨爬到他身上,面对面坐着,两根拇指一左一右翻开他的嘴肉。 “咦~~~蓝牙呢?不见啦?” 程斯樾反手扣住她手,气急败坏:“我做了全口烤瓷牙,满意了吧?!” 她水润的眸子对上了他的眼睛。 周围又恢复了静谧,她听到呼吸起伏的声音,心底不断冒出幸福的气泡,气泡接二连三发出细密的破裂声。 哦,是她假装生气的小娇夫戳破的,作案工具是舌尖。 “喂!现在是白天!白天!!!” 下午3点,青天白日,朗朗乾坤,996社畜都在打工,他怎么能……?! 女孩子捞过一个抱枕,砸到他腰上,她动作灵敏,一下子跨坐在抱枕上,双手按在他的肩膀。 男人由下往上端详她气急败坏的模样,不要脸地说:“抱歉,你老公呢,正好是奴役社畜的资本家。所以我,不用上班。” “……” “老婆。”他沉着嗓音,胸腔跟着共鸣,诱哄道,“我保证轻一点。” 程墨耳垂红成血珠子:“轻也不行。” 他在她面前已经信用破产了。 “那你来,你想轻就轻,想重就重,我都听你的。” “!!!” 等她反应过来,抱枕已经被他扯掉了。 “老婆……” 程斯樾把人按进怀里,声音哑得不像话:“我刚才还没给你唱歌,你想听什么,你点我唱。” 他不怕丢脸,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只有他和最心爱的姑娘。 从他重新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从他直呼她名字能得到她回应的那一刻起,这些年身心的疲惫一键清除。所以丢脸又算什么?他早就为她解锁了没羞没躁的镇定自若。 “我不听。”程墨腻死在他的声音里,“我求你了,别唱,会幻灭。” 程斯樾掰她脸:“幻灭什么?”他用唇堵住她的,吃掉她的声音。 破碎的声音被深抵入喉间,她奋力甫出声音:“你能把《摇篮曲》唱成《甩葱歌》……” 她又不是地里长势喜人的大葱。 啪——大掌拍向女孩子身后的娇软。 “小白眼狼!” 他狠狠教训:“你尿床怕我揍,半夜睡不着,是谁好心哄你,给你唱《摇篮曲》?” 《甩葱歌》又是什么鬼?! 程墨渐渐地扭成一根水灵灵的大葱。程斯樾亲得凶了,指尖掐进她柔软的腰窝,桎梏住她的动作。 有一阵子,他的母亲白芙喜欢收集古典油画。那些名作中的人体线条舒展流畅,那时候的他还不懂欣赏。 而此刻,他倏然觉得身上之人,她的锁骨长得特别好看,纤薄骨感,朝气蓬勃。 仿佛,她的躯体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夫妻两人心怀鬼胎,不,是心思各异。 程斯樾赏他的世界名画。 程墨听他唱歌,记忆随着身体的波动飞了起来。 有一种心理现象叫普鲁斯特效应。人闻到特定的气味,或者听到熟悉的曲目,脑海里会自动回忆起那段时光。 而这个男人,他的歌声随着动作起伏,在冒出粉红旖旎泡泡的空气中,砸出一个接一个的好听音符。 程墨闭上眼,任沉重的呼吸蔓延。 思绪飘回十四年前,她在程斯樾的房间尿了床。 程斯樾不在。 她踮着脚,小手拖着尿湿的床单,无措地站在门口,她怕被骂也怕被打,于是拼命咬住嘴唇不敢发出声音。 六岁的程墨,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门外的动静。 她像是一个正在偷听命运的小孩。 脚步声由远至近,不是佣人的脚步,她能从程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脚步声,辨出最熟悉的脚步声。 她的心脏狂跳。 这个脚步声在门口停下来,她的命运之门打开了—— “程小满?”声音低沉温和,落在她头上,“你又尿床了?” 她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程斯樾嘴角那抹温柔的笑。 第142章 男人的眼泪,女人的兴奋剂 整整两天两夜,两人连酒店房间都没出过——问就是有人变了个态。 饿了他让酒店送餐,腰酸了他给她揉着。 禁锢那套他玩得明明白白。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程墨全身酸痛,像被追债人员按住暴揍整整两天。她想去酒店做spa,本以为有借口出房间,谁知道程斯樾一个电话,spa女技师直接上门。 无数次反抗,被程斯樾暴力镇压,他恨不得将人拆骨入腹。 “老婆~”他的脸亲昵地贴着她的脸蛋。 “别蹭,你的皮肤太糙。”程墨压住气,“我明天要回枫叶国。” 程斯樾刚洗完澡,浴袍敞着还没来得及系上,暖烘烘香喷喷的身子一僵。 “我不是让吴助理申请了航线吗?周日的飞机,还有四天。” “不行,我明天就要回去。”她坚持,“我自己订机票,反正也没行李。” “……”男人动作顿住,有点慌了,“那怎么行,你不是跟学校请假了吗?哪有提前回去的?” 程墨不理他,划开手机页面,像模像样查机票:“我就走,我一天都不想留。” 商业谈判不都是这样吗?先开出一个对方压根接受不了的条件,再进行谈判,慢慢降低预期,直至对方接受。 而程墨的要求仅仅是:她想回家住,回宁城,她和程斯樾两个人的家。 而不是这糟心的温泉酒店! 程斯樾招儿太多了,她实在接不住。他哄着她,从床到沙发,再从室内温泉挪到后院的室外温泉…… 她查好机票,瞟他一眼,程斯樾背对着她,在贵妃榻上侧躺着。 “今晚就有机票——”程墨拖长调子,故意刺激他,“我现在换衣服,我要去机场——” 贵妃榻上没动静。 “?”程墨手指停在购票页面,没接着点。 榻上那宽厚的肩膀微微颤抖,她的心跟着一揪。 “…老公?” 女孩子犹豫了一下,趿拉着步子挪到贵妃榻前,她坐在边缘,软着身子贴向他后背。 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钻进程墨的鼻腔。 她用手指戳他耳垂,男人挣扎两下。她伸手,捏着他后颈,把他的脸转过来。 程墨看清他的脸,脸颊耷拉着,精神气散光了,那张她亲过无数次的嘴唇,紧紧咬着。他的眼尾洇红,似乎被人欺负得狠了,满腔委屈无处诉说。 程墨用指腹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嘴里极尽温柔:“老公,你怎么了嘛?” 她耐心十足,软声哄:“我家大宝宝生气啦?” 程墨俯身,丝缎般的长发滑至男人的脸上,刺得他眼睛又痒又红。程斯樾眼睛敏感,眼角氤氲出湿润的雾气。 这一瞬间,一个雄鹰般彪悍的女子,心脏被狠狠击中! 程墨内心不淡定不了,脑海里的细胞沸腾尖叫:啊啊啊啊——她老公竟然冒出了软糯的、新鲜的、脆弱的、诱她犯罪的泪花儿! 她淡定不了,强压下ak47都压不住的嘴角,唯恐躺在榻上的男人看穿她的内心! 恍若一具复活的木乃伊,激动地发现自己能动能活能呼吸! 程墨调整呼吸,凑近欣赏她男人的脸:湿润的睫毛近在咫尺,根根分明。 她学着偶像剧里的男主,帅气地用指腹拭去他眼角的湿润,双手捧住他的脸。他的脸像一朵于晨间雾霾中盛开的昙花。 程墨捧着他的脸蛋,忍不住轻嗅几下,闻他沐浴过的暖香气息。 他乖巧得像一只小狗,在她掌心拉出委屈的声调:“我不想跟你分开,一分钟都不行。” 贵妃榻很窄,女孩子非要挤上去,宛若一条被暖阳烘干晒透的小鱼干,窄窄一小条儿横在他身边。 “你明明答应好的,周日才走的。”程斯檐垂眼耷睫,声音闷闷的。 程墨哑然,这事儿吧,确实是她出尔反尔,但也是因为程斯樾太下流太变态!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男人胸膛瞬间塌了几分,仿若一只踩扁的快递箱子,空余颓唐落拓,“你说实话,直给,我承受得住……” 他委屈得连鼻尖都泛红了。 女孩子心脏软软的,捧着他的脑袋,亲他好几口,认罪伏法:“是我不对,但你也不许冤枉我。我哪有不爱你?我最爱你了好不好?” 在她又亲又哄足足一刻钟后,这位瘪着嘴的男士,终于睁开一条眼缝。 程墨松了一口气,哄人太难了。 她支在贵妃榻的边缘,差点掉下去,程斯樾赶紧把她捞进怀里,狠狠抱紧。 抱了好一会儿,他不满足,蓬松的脑袋非往她身上的娇软处拱:“我香不香?” 程墨没想别的,她抱着那颗蒲公英似的脑袋,嗅了嗅他的味道。 熟悉的鸢尾花和琥珀木的味道,让她心驰神往。 喔莫,这撩人的男妖精。他特地喷了她喜欢的香水,撩她。 还是一个惯会心机的男人。程墨观他线条分明的下颌线,往上是很好亲的薄唇,再往上,是英挺的鼻梁,只要他睁开眼凝望她,总会让她怦然心动。 这个男人像买通太监的心机妃子,把他的绿头牌摆在离皇帝最近的位置。 而她注定是一个昏庸的、沉迷妖妃美色的皇帝。 “…老公,我周日回去?好不好呀?”她凑上前,吮吸他的唇瓣。 唇与唇温热相贴,彼此的气息悬停,舌尖深深浅浅如藤蔓般缠绕。 程斯樾淡哼一声,傲娇得很:“那我送你。” “喔。”这回她肯乖了,同意他的要求。 为了陪程墨过生日,程斯樾连公司都没去,彻底成了一个荒废朝政、沉迷后宫的昏君。 他提出要送老婆的要求,程墨死活都不答应,非得让他去上班。 吻得深了,需要齿关松开,才能得到一次绵长的呼吸。 “我说的送,不是送你去机场,是送出国。” “……” 程墨见程斯樾眼尾又红了,她急切道:“我答应,都答应。” 商业谈判的第一步,不是甩出一个让对方压根接受不了的条件,而是绝不让步,除非交换。 程斯樾侧躺着,内心笃定,谈判那一套早被他玩得够够的。从程墨开口的一句话,程斯樾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只不过有些套路,他不想用在老婆身上。但这一次,他略施癫计,老婆就上钩了。 大手抚住那一头瀑布似的长发,手指捏起一束头发,转了几下,程斯樾:“失信人员的话,让我怎么信?” 老天鹅呀,他为什么又娇又傲?!男人的眼泪,女人的兴奋剂。看见他脆弱、小心眼、任她摆布,受到冷落又很委屈的样子,鬼知道她有多兴奋! 程墨强压住兴奋,诱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呵,”程斯樾漫不经心地玩着她的头发,“你让我怎么相信一个外国人的保证呢?毕竟贵国国情相当复杂。” “……”听听!又拿她的身份说事。 女孩子绞尽脑汁,脑袋上倏地亮起一个可爱的灯泡,她举起小手指,勾住程斯樾的小手指。 手指在光影中晃啊晃,她的瞳仁在眼眶里晃啊晃。 她露出一抹粉玫瑰般的笑容:“pinky swear~”(英文版拉钩钩) 程斯樾的心脏被击中:“老婆……”。 他挣扎着想起身,吻她的唇。 程墨翻身坐在他腰上,压住他,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在他耳边轻声:“不许动。\" 他乖乖地,一动不动。 只听她笑着说:“我来。” 那男人又不听话了,不许她捂住他的眼睛。 于是,女孩子撑开一道指缝,柔和的光线挤进去,程斯樾看见一双kk发亮的眼睛。 他的傲娇、他的撒泼、他的没道理,在这一刻倾覆轰塌。 第143章 鸭脖啃腻了,我换个地儿啃不行吗? 男人予取予求,她一会儿喊累、一会儿又喊不舒服。 程斯樾的心火旺得很,哦,对了,火到底是谁撩起来的? “你撩我的!”他恶人先告状,一遍一遍啄她细嫩的皮肤。 女孩子像一只正在换牙的小奶狗,张嘴就是咬。他的肩膀上,到处都是细密的牙印。 纤秾合度的轮廓在光线下不加遮掩,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他眼前。 这太超过了,程墨拉过长发,遮住他的眼睛。 “你不许看!” “大小姐,现在是白天。” “你把窗帘拉上!” “窗帘遥控器找不到了。” “那你过去拉…快点!”女孩子胡乱地推他,双手不小心触到男人紧绷的腰腹。她的爪子一缩,脑子里的一根弦啪一声断了。 程斯樾滚烫的掌心按着她的手,没脸没皮:“老婆,这不是…连着呢,你让我怎么过去拉?” “!!!” “要不我抱你过去,你拉窗帘?”他的声音蜜里调油,又稍稍裹挟令她身心荡漾的蛊惑。 “……”明明没喝酒,却有种宿醉的晕眩感。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又没别人。”他轻轻松松就把她端了起来,面对面抱着。 程墨蜷起脚趾,双臂顺势环住他的脖子。 “老婆,连体婴见过没?”热息烫进她的耳道。 女孩子反应三秒,低头,画面过于马赛克。 “!!!” 她的脑花彻底烫熟了。 …… 光天化日,世风日下,君王从此不早朝。 程墨垂着睫毛,瞳孔放大了一些,死了一样。 非要说谁对谁错,她也不占理,前两天全赖狗男人。可第三天,就是她失了心智,被那妖孽勾走了七魂六魄。 她裹着被子,想控诉他的暴行,却发现施暴者是她自己。 程斯樾一把拉下睡衣,露出一只线条分明的肩膀,手指点在锁骨上的凹凸:“你看看,这谁咬的?顶顶都不这么咬我。” 程墨缩成一只蚌壳,眼睛到处乱看,讷讷道:“鸭脖啃腻了,我换个地儿啃不行吗?” 男人嘴角一抽:“……” 他是鸭?鸭架的鸭? 他又掀开后背,露出大片冷白皮肤,触目惊心,全是密密麻麻的指甲印。 “我请问,你练九阴白骨爪呢?下手这么狠。”程斯樾看不见后背斑驳的瑰色,但是后背火辣辣的疼骗不了人。 “我又没指甲。”程墨哼了一声,不乐意理他了。 程斯樾长眸凝住她,想逗她的心沸腾到顶点,假装沉脸:“那我背上的抓痕怎么来的?” 他一定是故意的! 程墨本来就理亏,被他这么一说,心里那股积怨已久的气汩汩往外冒。 是她干的没错,难道要押着她游街吗? 程墨臭着脸,瞪他:“莺莺姐喊我去做指甲我没去!我哪有指甲?我是梅超风?我要是练了九阴白骨爪我怎么擦屁股?!” 众所周知,江湖三大未解之谜之一:梅超风练了九阴白骨爪怎么擦屁股? “……”完球了,惹过头了,还得自己哄,程斯樾一身贱骨头咔咔作响,“我把柳闻莺叫过来,你跟她去做指甲?” “不去。” “我给你擦屁股?” “……” 这糟心玩意儿。 程墨嫌他嫌得不行,还被他硬抱着,那颗铁头非得拱到她肩上。 邦邦硬,疼死了! 偏偏那铁头本头长着一张妖孽似的脸,双唇洇红,上面还有一颗饱满的唇珠。 她咽了一口唾沫。 场面定格,大眼瞪小眼。 程斯樾肯定句:“你咽口水了,我看见了。” 她嘴硬:“唾液腺发达,不可以吗?” “哦,那和顶顶技能一致,它可会流哈喇子了。你属狗吗?”谁让她骂自己是猪,报复一下,不过分吧? 谁知,程墨不生气,她破罐破摔:“bingo,你说对了。” 程斯樾:“?” “我是狗,我属冰狗,你满意了吗?程总,恭喜您荣获小学生辩论大赛冠军,需要说一下获奖感言吗?” “……” . 温泉山庄别墅门口。 某位小祖宗踩着沉重的步子,每移一步,腿肉都在打着颤儿。 闭关整整三天,终于出关了。 门自内而外打开。 啪——彩纸礼花弹噼里啪啦。 负责vip客户的酒店管家笑眯眯站在外面。 “程先生程太太,欢迎下次入住。” 一看就是余资铄派人搞的。 这不叫用心良苦,这叫丧尽天良。 程墨迈步,脚刚踩到外面,腿一软。 “咳……”她强撑住。 以前啥都不懂,她只是一个被生活磨平棱角的女孩子,和身边那些形形色色的女孩子一样。但经过了这三天,她从形形色色,蜕变成色色。脸皮这种东西,也并不重要了。 程斯樾看向管家:“我老婆腿脚不太方便,有轮椅吗?” “……”程墨想脱下袜子塞他嘴里!她不在乎脸皮,但也不能没脸没皮! “你干嘛?”她拉程斯樾的胳膊,示意他别说了。 管家刚想吩咐人去拿轮椅,又被程斯樾叫住:“我老婆嫌轮椅丑,你们这儿有大号宝宝婴儿车吗?” “!!!” 她快窒息了…… . 公寓离公司很近。 程斯樾被程墨撵走。 “你去上班。”她从衣柜里找出他的衣服,扔他身上,“没到下班时间,不准回家。” “老婆,要不你跟我一起上班?” “堂堂公司总裁,我跟你屁股后面,合适吗?这活儿留给吴助理做吧。” 全身上下部件,被拆散了,她要休息。 “你去我办公室,有床给你歇——” 程墨听到床,脸都黑了:“车都需要保养呢!” “……” 程斯樾遵命,换好西装,人模狗样。 程墨精神恹恹,靠在家门口,瞅着程斯樾能掐出水来的皮肤,状态好似精神小伙儿,纳闷:“你吃大补丸了?” 程斯樾脸扎进她后脖子,鼻子深嗅:“吸吸我的精神食粮。” “这边建议程总乖一点,你要是不乖,我一个礼拜不洗头,熏死你!” “喔~”他眼底满是浓情,把她的长发别到耳朵后,“那你乖乖在家,我赚钱给老婆买痛包。”(140章) 原来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牢牢记在心里。 程墨呀了一声,扑他怀里,树袋熊似的挂着:“你还记得。” “只是痛包。”程斯樾讲原则,“徽章不可以。” “痛包不挂徽章有什么意思?”树袋熊撇嘴。 那不是徽章,那是程斯樾的黑历史。他想不起来老妈手里究竟有多少他的丑照和视频,他不敢多问。 当你发现家里有一只蟑螂时,必定有无数只蟑螂潜伏在暗处。 同理可证,黑历史会越挖越多。 “老婆,给我点面子。”他的西装被她盘在腰上的腿折出好几道印子,程墨想抚平印子,被他紧紧抱着不让她下来。 “那行吧。”她心尖冒出嫩芽,软乎乎嫩生生的,“如果你不乖,我就背着你的黑历史,走遍全世界每一个角落!” “……”他怎么娶了这么个糟心玩意儿? “我能用你书房里的电脑做作业吗?” “家里所有东西随便你用,书房电脑不设密码,保险箱密码是你生日。” 程墨捂住他的嘴,做贼似的往外看:“你干嘛?想被人听到,家被偷光?” 程斯樾头大,他怀里抱着个小脑抽筋的玩意儿,最要命的是他还拿她当块宝。 深呼吸几口,他在心底默念一万遍“老婆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左右不过每天把他气个半死”。 抬头,换上一张从川省进修过的脸,他眉眼温和:“别把我的人偷了就成。” “……” 第144章 小主人,我穿越时空来看你啦~ 嘴都亲起皮了,才把那太上皇请走。 程墨拿出手机,翻开一堆对她来说很陌生的购物软件。在某东和某淘里,石头剪子布选了某东,笨拙地填好家庭地址,她急需一本工具书。 收到快递时,程墨对快递小哥竖起拇指:“中国速度。” 从下单到收货甚至没到30分钟,马斯克发射火箭还需要准备时间呢! 赵明月生日用uber eats订披萨,派对开完了,大家饿扁了,披萨饼被阿三送餐小哥倒扣着送进来,馅料黏到披萨纸板,外盒带有一股强烈的咖喱味。 程墨撇撇嘴,吐槽枫叶国的落后。 她打开《幼儿园里的问题小孩》。 哄老公如同哄小孩,她要用幼师的方法哄起来。 第一条:多多鼓励小朋友。 “你是世界上最棒棒的小男孩,你比阳光明媚——”程墨念到一半,先呕为敬。 夸不了半点。 程斯樾是太阳?太阳黑子还差不多。不,跟太阳沾边的他都排不上。他是阴天没晒好的被子,让人窒息…… 程墨从书柜挑了一本《自下而上:万物进化简史》,拆下封皮包到《幼儿园里的问题小孩》。 她打开程斯樾的电脑,把作业收尾,提交。 又进入minerva选课系统,输入她的micgill id number和pin码,进入学生账户。她仔细核对上课时间、教授,一一选好秋季课程。 一顿操作猛如虎,不知不觉两个半小时过去了。 程墨的视线注意到电脑桌面有一个不起眼的文档,文档名字是她的小名。 她看了足足半分钟,怀揣着违法乱纪的心虚感,不受控制地点进去。 页面有几张画质很糊的街景照片。 “?”她点开图片。 一只大金毛,比顶顶健壮。它正以飞奔的姿态往前跑,阳光把柏油路晒得蹭亮,大金毛撒着欢儿跑,程墨甚至能想象出它那黑色的、富有弹性的肉垫在接触马路时,被地面烤出暖烘烘的热度。 这一瞬间,她隔着长长的时空之河,看到了她思念的小狗。(11章) 狗狗咧着嘴,欢快得很,阳光下的眼睛宛若两颗闪亮的黑曜石,它好像对程墨说:“小主人,我穿越时空来看你啦~” 眼泪就这样夺眶而出。 这是已经去世的项项,是她到程家以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摸过它的脑袋了,它的脑壳比顶顶圆。小时候的她会用手抚摸狗狗脑袋,指尖轻挠它身上软乎乎的毛毛。 程墨早就知道,在时间维度上,所谓的“很久很久”是会无限延伸下去。 生和死,永不会聚首。哪怕有一天她也死了,她也不会有机会再见到她的好狗狗。 就像她亲眼见到爸爸去世,懵懂间她似乎知道,这辈子恐怕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文档里的照片,是谷歌街景地图,是程斯樾保存下来的珍贵画面。 她颤着手,又点开下一张照片。 画面很糊,但程墨一眼便认出了照片里的建筑。 这是程家的老宅大门口,那时候大路还没造好,门口有大片大片的草地供她玩耍。 照片右上角,蹲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脖子上挂着鲜红的红领巾,她的脚边趴着一只大金毛。 大金毛四脚朝天,小孩手握一把牛角梳子,正用梳子背给狗狗按摩肚皮。 程墨当然认识这个挂着红领巾的小屁孩。 她还知道小孩手里的梳子是从程斯樾房间里偷拿的,梳子上沾到浅金色的狗毛毛,程斯樾发现后拎着她的脑袋狠狠教训了一顿。 她点开照片的保存时间:那是五年前,她被程堂送走后彻底消失的第二个月。 程墨哭成了狗。 . 二十三岁的程斯樾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李叔迎了上来。 将箱子放入后备车厢,李叔听见箱子里的细碎声音,问:“少爷,机场托运会不会把您的东西砸破?” 两人在机场停车场,打开箱子检查。 stanley限量版樱花粉水壶,几只jellycat玩偶、harry winston lily cluster手链。 程斯樾检查水壶,质量不错,美国高中生最爱。 他又打开手链盒,在阳光下眯着眼检查手链改短过的那一截,挺牢的,没断。 李叔指着那几个玩偶,有点看不懂程斯樾的品位:“少爷,厕纸、蚌壳和这只鸟……?” 程斯樾眼皮一掀:“绝版的,好不容易才买到的。你懂不懂?” 他揉了一把白色厕纸玩偶,再看了一眼那蓝灰色的大蚌壳,想象某个奇奇怪怪的小孩收到礼物的那一刻,她会嫌弃吗? 至于那只丑到爆炸的小海鸥玩偶,和那个小孩生气炸毛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她敢不喜欢?试试? 到家后,没有看见那个小孩。 家里寂静一片,项项耷拉着脑袋,跑上来嗅了嗅程斯樾的箱子,嘴筒子呼出一丝热气,尾巴无力甩了两下,算是打招呼。 程斯樾拉过一个佣人,问:“小小姐?她人呢?” 佣人如实说:“被二少爷送走了。” 那段时间,程斯樾把宁城翻遍了。 程墨的户籍被注销了,人是被程堂从学校里提前接回家,连夜由家里的飞机送走的。 他派人查了航线,飞的是欧洲,飞机落地以后,再也查不到行踪了。他不知道人在欧洲,亦或是欧洲只是中转站。 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 程斯樾把程堂揍到脾脏破裂。程堂切除脾脏以后,属于八级伤残,在医院住了整整40天,喜提终生免疫力低下的并发症。 程堂要告程斯樾,程榆汌夹在兄弟两人之间,只能和稀泥。 没有人想到,送走一个程家养着的小孩,程斯樾会发那么大的火。 . 程墨不知道二十三岁的程斯樾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打开google地图的。 也许,那时候的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想找找看。 他翻翻找找,在地图时光机里看到多年前的程家大门。他跟着地图实景镜头,一步步移动画面,程家老宅大门在他眼前浮现,小草冒着嫩芽,正肆意生长。 他没有想到,那抹小小身影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跳进地图里。 那时阳光正好,小狗年富力强,时光好似从未溜走。 小狗乖巧地露出肚皮,微风掀起红领巾鲜红的一角,小孩用梳子给狗狗按摩。 程斯樾的手指停顿,隔着时空之河,在那个悠闲的春日午后,仿佛有一阵温柔的风,小孩感知到程斯樾的气息,转头,看向若干年后的他。 她的眼睛澄澈清晰,好像在说:奇怪,好像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程斯樾的脑海莫名响起那首诗——《你还在我身旁》。 第145章 我们老板娘年纪小,喜欢cosplay不可以啊? 如果思念也有重量。 不重,也许是一座净蘅山秋叶的重量。 程斯樾答应带程墨去捡枫叶,他食言了。 在她走后,他没能带她去捡落叶,导致他的人生处处都是落叶,他踽踽独行,空余寂寥萧瑟的脚步声。 所以思念到底是什么? 它是远处红了的叶,落了的霜,却无人和他一起欣赏。 程墨关掉关掉电脑,屏幕骤然变黑。 屏幕像一面镜子,反射出她的模样,程墨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找到一块卡在时光缝隙的拼图,她拼上去,拼凑出这些年程斯樾对她的全部思念。 她靠在宽大的椅子上,手覆在脸上,双眼紧闭,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呻吟声。 血管胀痛,沸腾的血液在身体里反反复复穿行而过,她哭得哪哪儿都痛,以至于指尖蜷缩,丑得像两只鸡爪子。 “姑娘,您去哪?”出租车司机栽过喝醉的、全身是血的、家人去世的,大家都哭,但没人哭成小姑娘这样的。 程墨从喉咙里滚出目的地:“去cohere公司。” 看小姑娘哭得可怜,司机好心建议,才一公里路,共享单车也能扫,能省一笔是一笔。 “我不会骑自行车!”小姑娘哭得更委屈了,“我老公…我老公他不教我骑……”(51章) 司机踩油门,小姑娘哭那么伤心,想必是遇人不淑,本着人文关怀精神:“姑娘,这种渣男,一脚蹬了,下一个更乖。” “呜呜呜…你不许骂我老公…呜呜呜……” “……”司机历劫一公里后,将这位姑奶奶送下车。 “师傅,您有塑料袋吗?” “呕吐袋,成吗?”司机拿出一个黑色的袋子,“干净的,慢点儿吐。” “我不吐,我套头上。” 司机:“?” “挡着头,太丑了,我怕吓坏我老公……” 小姑娘呜咽着走了。 地下停车库。 保安看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他猛地打了个激灵,别是小偷吧? 公司福利好待遇高,员工有钱,地下车库不乏好车。遇到想砸车窗偷东西的贼骨头,很正常。 保安脚步匆匆,巡逻一番后并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不对,他停下脚步,公司最贵的车,是老板的。他加快步子,跑到老板的专属车位。 一辆劳斯莱斯,一辆宾利,一左一右停在双车位上。 车后,有一坨小小的鬼影,发出抽抽噎噎的声音。 艹……保安低咒一声,天灵盖麻了三秒,他摸向腰间的强光手电筒。 . 程斯樾起身,和客人们一一握手。对方是某经济欠发达地区的政府帮扶企业,由市里牵线搭桥,来宁城大名鼎鼎的科技公司取经。 随行人员阵仗很大,不仅有两边政府相关负责人,还有管理层和律师等。 从早上交流到下午,午餐餐会隆重热闹,程斯樾尽地主之谊作陪。 期间他给程墨发过消息,问她中午吃什么。她只是让他好好上班,说她自己会做饭。 真是好笑,她会做哪门子饭?程斯樾又问,要不要让韩嫂过去做饭,程墨让他别来回折腾打工人。 听听,她说的是人话? 他的关心,哔了狗。 回家收拾她。 程斯樾瞥一眼手表,下午四点。 “感谢程总的招待,耽误您的时间了。”对方企业老板笑得开怀。 程斯樾不动声色把人往外引,边走边说:“杨董哪里话,和您聊得很尽兴。” 杨董:“不知道宁城有没有合适的地儿,晚上能放松一下?程总,白天您招待,晚上我接棒,我请您喝一杯。” 程斯樾下巴一抬,吴助理立刻:“我们程总名下有一家会所,杨董有兴趣可以去坐坐。” 程斯樾:“记得给杨董拿最好的酒。” 杨董抬眼看他:“程总您不去吗?” 程斯樾笑得真诚:“我老婆饿了一天,在家等我做饭呢。” “……” 在场所有人愣住。 程斯樾又补充,话语间满是洋洋得意:“我老婆,不会做饭。她就爱吃我做的。” 吴助理黑人问号脸:老板,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一群不着家的中年男人互看以后,沉默了。 只有杨董心领神会,这是托词呢,年轻人不想和他们这群玩会所的中年油腻男混呗。 “行吧,那就不耽误程总陪太太了。” “杨董请。” 程斯樾领着一群高管,浩浩荡荡送客人下到地库。 几辆商务车停在程斯樾专属车位的对面。 只见保安站在程斯樾的宾利前,手里举着强光电筒,正往车尾照。 “怎么回事?”吴助理先一步跑上前。 保安见老板来了,也不管有没有客人在,嚷着:“老板,您来得正好,抓到个小贼,躲您车后头不肯出来。” 一听有贼。 那群来自西北、民风彪悍的中年男人们血脉觉醒。 众人比程斯樾快,第一时间围了上去。 只见一个瘦小的人形生物蹲在车尾,黑塑料袋套头,袋子上四个洞,眼睛鼻子嘴巴安排得明明白白。 毛贼长这样? 这造型,是抢银行的走错片场,乱入公司地库吧? 保安举着电筒,把强光打在黑塑料头,声音裹挟不少底气:“不许动,举起手。” 那人形生物难受地闭上了眼。 保安又见它没反应,加大音量,呵道:“别耍花招,马上送你去派出所。” 在一旁的杨董兴奋了,卷起袖子,三步上前想拿人。 啪!他的身体被人大力撞开,两条比他命还长的腿踩过来—— 程斯樾一脚踏上杨董擦得锃亮的皮鞋,这位大腹便便的男人,疼得发出鸡叫。 程斯樾没空理他,他心里着急,随口把“不好意思”说成了“好没意思”。 杨董眼角飙出生理性泪花,不解地望着程斯樾,这个伟岸的男人喉间涌出委屈:“…要怎样才有意思?” 众人:“……” 程斯樾懒得解释,送客:“吴助理,送杨董去鎏玺,好生招待。” “杨董您请吧。” 只见这位宁城科技公司大佬快步走到车尾,学着那毛贼的模样,一屁股蹲下来。 车尾靠墙面,那一隅狭窄的角落,出现了一大一小两只人形生物。 两只生物对视一秒,谁也没说话,但空气中仿佛燃起无数火花。 他俩像冬眠苏醒、刚出巢穴的松鼠,大松鼠的手臂环住小松鼠的肩膀,宛若在进行动物之间的稚嫩社交。 没人听到两人说的悄悄话。 杨董一瘸一拐坐上商务车的后座,好奇地问吴助理:“那位是?” 吴助理:“老板夫人。” “……”一群中年男人噎住了,谁都说不出话。 杨董的秘书:“程夫人的造型,挺奇特啊。” 吴助理眼皮一掀,冷硬的声音:“我们老板娘年纪小,喜欢cosy不可以啊?” “……” cosy抢银行的。 没毛病。 第146章 你的双眼皮呢?离家出走了?(修了结尾) 程墨屁股对着宾利的车屁股,头埋进腿里,鸵鸟一样。 她在一堆人的脚步声中,一下子辨认出程斯樾的脚步声。 “喂?老婆?”程斯樾凑到她身边,手揽住她的肩膀。 程墨没有靠过去,旁边还有其他人,社死和死其实只差一个字。 程斯樾蹲着,往她身边移动十五公分,他的膝盖碰到了她的,熟悉的触感让她安心,程墨吸铁石似的朝他移过去五公分。 头没抬,手倒是循着他的手拉了过来。 “你头上套的是什么?”程斯樾反握住她的手,戳了一把黑塑料袋,袋子发出塑料特有的声音。 “呕吐袋。”程墨的声音细微又沙哑。 “为什么要套?袋子不能乱套,会窒息的,赶紧拿掉。” “不会,我挖了洞。” “?” 那只人形生物缓缓抬起半个脑袋,只见黑塑料袋上两个洞,特意抠出眼睛的形状,手工怪好的说。 程斯樾破防了:“……” 站在车前的高管们见状,沉默了。 女孩子声音沉闷,问:“他们会笑我吗?” 程斯樾:“谁?” 她朝后迅速觑了一眼。 “他们敢?”程斯樾眼皮都没朝后头抬,“你是我老婆,你什么样我都喜欢,我都不笑你。他们敢笑老板娘?” 这儿可是公共场合。 他义正严辞的腔调,程墨怀疑是他是不是刻意用了夸张手法。 程斯樾一个眼神过去,为首的高管清了清嗓子:“咳咳,老板,我们先上去了。” “好了,人都走了。” 程墨这才肯把整个脑袋抬起来,黑色塑料袋上抠了大大小小四个洞:两个椭圆形、一个三角形、一个圆形。 眼睛、鼻子、嘴巴各得其所。 抢劫银行的黑色头套脸都不如她抠得精致。 地库响起爆笑声,还带回声的那种。 高管们停下脚步,回望。 远远地,看不真切,只见个子小小的老板娘铁头砸到老板身上,把老板砸了个大屁蹲。 “这…老板娘虐待三旬老人呐。” “我老婆和女儿丢人的时候,我咬舌自尽都不敢笑。” 瓜又不能就近吃,不过瘾,下属们作鸟兽散。 “老婆,”程斯樾摸摸屁股,刻意夸张的调子,“尾骨裂了,疼死了……” “少装。”程墨心情很差,压根不吃这套,“我骨灰受潮你都不会死。” 话未落地,一股绝对的力量朝她袭来。眼前的场景旋转了一下,她被程斯樾嵌进怀里。 彼此的体型差,像一只雪地小松鼠偎进魔王大松鼠的怀抱。 被他赤果果地嘲笑,程墨脸色全垮了。她原本是想挡一下脸,谁知道那保安跟着进来了,她只能躲在车后面,腿都蹲麻了。 “啧,什么破垃圾袋,把我老婆的漂亮脸蛋挡住了——”程斯樾也不管她同不同意,抬手将袋子往上一拉。 眼前的世界突然变黑,朦朦胧胧,程墨懵了半秒。 待更多的新鲜空气钻入她的鼻腔时,她也看清楚程斯樾的脸。 他那双原本带笑的眼睛,瞬间敛住了。 剥掉塑料袋下的那张脸,鼻子红得能去马戏团当小丑。还有那张起皮裂开的嘴唇,他亲的时候都舍不得把她亲成这样。 “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他捧着她的脸,上下来回看。 女孩子摇摇头。 程斯樾视线落在她的眼睛上,眼睛红得像猴屁股,比核桃还肿,“那你的双眼皮呢?离家出走了?” 程墨破罐破摔:“我没有双眼皮,我只有双下巴。” “……” 此时已是下班时间。不时有员工开车经过。车辆引擎的喧嚣变成背景音,在公司冷淡疏离的老板,此时围着他老婆团团转,嘴唇是上翘的微笑唇,不知从哪吹来的风,捻起他的衬衫一角,远处带来一阵声音。 女孩子猛地钻进男人西装。 “程总,车——”是司机李叔。 “钥匙扔给我。” 钥匙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程斯樾稳稳接住,做了个让李叔下班的手势,对怀里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说话:“好了,没人了。” 那颗脑袋这才从他怀里钻出来,嗓子里冒出黏黏糊糊的哼声,有气无力。 那双肿泡眼,金鱼似的,连眨眼都费力了,程斯樾看她一眼,叹气:“诶,公司最八卦的那几个人下班了。” 死了一样的人形生物从金鱼变成豹子,幻影移形在副驾坐好。 “……” 下班高峰,红灯,车停下来。 有员工扫了共享单车,快速骑了上来。看见老板的宾利,挥手:“程总再见。” 程斯樾降下车窗,和员工打招呼。 “……”程墨悄悄拉高盖在身上的西装,把头埋进去。 一公里的路,堵了整整十五分钟。 程斯樾吐槽宁城的晚高峰:“还不如共享单车快呢。” 谁知,单车两字踩雷,她翻旧账:“谁让你不教我?” 地库不断有车驶入各自的停车位。 一辆保时捷在车位停好,车上下来一个两岁多的小孩,她爸爸手里牵着一根荧光色的儿童防丢绳,小孩踩着不稳的步子跟在后面。 又来一辆奔驰。 车上跳下一只马尔济斯,年轻的女主人牵着狗绳,小狗踩着欢快的步子往电梯那边走。 宾利开门。 车上下来一个女孩子 ,男人从驾驶室里追出来喊了声“老婆”。 陷入情绪低潮的女孩子抱着西装,头也不回往前走,谁理他谁是狗。 臭男人跟她后面,巴巴儿地望着她的后脑勺,抱怨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别人都有人牵。” “连狗都有主人牵。” 程墨烦得很,狗男人,他怎么还敢抱怨? 她递过西装袖子,命令的口吻:“牵好。” 程斯樾:“?” “大号男宝宝防丢绳。”程墨翻了他一眼。 男人乖巧地拉着西装袖口,女孩子拽着另一边袖口。 两人相隔一件西装的距离。 女孩子慢悠悠牵他回家。 第147章 哪来的野男人?(上一章结尾修了几百字) 刚进家门,韩嫂已经在厨房忙了。 “今天的螃蟹不错,太太不是最喜欢吃螃蟹吗?”韩嫂献宝似的,“我还剁了肉馅儿,搓几个丸子下到汤里。还有——” “韩嫂,你先回去。”程斯樾卷高袖子,淡定地套上围裙,“今天我做饭。” 场面定格。 “?”韩嫂站着没动。 程墨之前吃过程斯樾做的饭。那次她饿太狠,好久没吃中餐,只要是中式的,带油花子的那种,她都吃得很香。 以至于她产生了一种程斯樾很会做饭的错觉。 韩嫂不是很想提他的黑历史,她压低声音:“先生,之前您熬中药,锅炸了,这事儿能往外说吗?哦对了,太太不是外人。” 程斯樾战术性咳嗽。 不就是他老妈身体不好,作为儿子尽孝替老妈熬中药,结果把双耳锅熬干了。 韩嫂帮他回忆:“那口双耳锅和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似的,最后还裂了。” 程墨饿了大半天,一听有螃蟹,还有她喜欢的汤,特别高兴,肿泡眼里碎着光:“韩嫂,我吃过他做的饭,可好吃了!” 韩嫂:“……” 程斯樾:“我这个人呢,一旦做了,肯定要做到极致。” 韩嫂:“那您会搓肉丸子吗?” 程斯樾:“这还不简单?我能给它搓出花儿来。” “哇,我老公是不是去新东方进修过呀?你好棒呀!”情绪价值给足了。 果然是一个户口本的。 韩嫂被两口子一左一右架走,她没有一种即将失业的危机感,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她的心间。 半小时后,程斯樾走出厨房。 “老婆,摊手。” 程墨低头,掌心多了两颗温热的水煮蛋。 “?” 这男人,在厨房忙了半个小时,只捣鼓出两颗蛋? “你用蛋\/蛋滚一下眼睛,消肿的。” “喔。”原来如此,程墨的嘴角浮起笑容,她把两颗蛋一左一右按在眼睛上。 真的是,怪贴心的。 男人的声音又飘过来:“老婆,要相信光~” “……” 程墨拳头硬了。 每一个奥特曼的背后,都有一群默默挨打的小怪兽。 程斯樾,就是那只被老婆无情家暴的小怪兽。 晚上9点。 程墨坐在阳台,眼前是万家灯火似的城市夜景。 对面那幢楼。 12楼端出了佛跳墙,9楼叫了海底捞,7楼买了肯德基全家桶,5楼老婆揍了老公莫得吃饭,最后老公自己下了碗水饺。 但他们的肚子都有共同的特点:饱了。 而程墨的面前只有一堆蛋壳。她吃了一个水煮蛋,喂了程大厨一个水煮蛋。 “老公?”程墨趿着拖鞋,走到厨房。 程大厨端出一口奶黄色的珐琅锅,上了第一道菜。 程墨看了一眼锅盖,这锅挺贵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奶呼呼的颜色,都不用猜,锅里的汤肯定好喝。 骨节分明的大手掀开锅盖,“老婆,快喝汤。” 时间停摆三秒。 程墨揉了揉眼睛,她以为自己饿得眼花了。 圆滚滚的肉丸子,戳满了金针菇,她头一回见这种样式的肉丸子。 她不敢乱说话,嘴里蹦出俩字:“这是……?” “养生小宇宙汤。”程大厨意气风发。 上好的梅花肉和马蹄、莲藕一起剁成泥,搓成胖乎乎的丸子,饱满而有嚼劲。 受到柳闻莺植发手术的启发,程斯樾大胆创新,他在肉丸子的表面戳入密密麻麻的金针菇。 这下谁还分得清他和爱迪生? 程墨讷讷道:“这造型…有点像病毒啊。” “你快尝尝。” 程墨用筷子夹了半天,最终还是放下了:“瘆得慌…” 她抬起肿泡眼:“我要是不吃,你会不爱我吗?” “……” 还上纲上线了。 程斯樾一腔热情哔了狗,他淡淡地剐了空气一眼。 “还有菜吗?”程墨不是很想吃,她想吃对面7楼买的肯德基。 程斯樾一拍脑袋:“你最爱的螃蟹还在蒸锅!” “……” 离螃蟹下锅已经过去三小时。 两人百米冲刺进入厨房,关火。 程墨拿出手机,录视频。 “你干嘛?”程斯樾想翻脸,又对上他祖宗可怜巴巴的肿泡眼,他强咽下气,在一秒钟内将自己哄好了,“录上了?你别离太近,当心蒸汽糊了镜头。” 一二三,开盲盒。 蒸了三个小时的螃蟹。 一股强烈的焦炭味,扑面而来。 镜头对准整锅黑炭。 程墨喉咙一抖,镜头也跟着一抖:“…这是人干的事儿?” 她用筷子轻轻一戳,碳化的螃蟹化成灰。 “…你是有多恨螃蟹啊?焚化炉都比这温度低。” “你录这个干嘛?”程斯樾彻底心死了,从此黑历史又多了一条。 “我发给妈妈看。”程墨按下发送键。 没多久,程斯樾老妈白芙发来一张照片:药锅裂开,灶台上全是黑漆漆的中药,再往上看,抽油烟机上嵌着半只锅盖——另半只在爆炸中解体了。 【妈妈:我的孝顺好大儿给我熬的中药,从此我只吃医院代煎的中药。代煎药效差一些,但亲儿子熬的中药,吃完会死。】 【妈妈:墨墨啊,你辛苦了。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柴居然能娶到媳妇,妈妈做梦都笑醒了。定制的婚纱今天送来了,你回枫叶国妈妈带你去试。】 看到“废柴”,程墨心头一酸。她那棒棒的老公,怎么会是废柴? “还是我来做饭吧。”她摸摸程斯樾的大手,“别洗菜了,手都泡皱了。” “你不是不会做饭吗?”程斯樾心头一暖,老婆心疼他。 “看不起谁呢?”有多年留子经验的程墨叉腰,“大菜我不会,快手菜还是会两道的。” 她哼着歌儿,在厨房忙忙碌碌。 程斯樾拍了一张老婆背对着他,站在灶台前的身影,发到“宁城发际线保护协会”小群。 【程斯樾:坐等老婆开饭】 【柳闻莺:10点了,这是宵夜?】 【余资铄:不怕家里厨房炸掉?】 【尚冥:来我店里吃吧,厨师还没下班。】 【程斯樾:你们这群单身狗懂什么?老婆做的是菜吗?这是爱!待会儿拍给你们看。】 呵,今天这恩爱,他秀定了! . 程墨往小奶锅加料,豚骨浓香沁入鼻腔,她又往锅里加了点醋,鲜香四溢。 她关火,身后隐约冒出一颗熟悉的脑袋,她别过脸,右边脸蛋被偷袭——呵,她的废柴老公别的没有,亲嘴技能满级。 程斯樾从身后环住她的细腰,脑袋搁在她的肩膀。 程墨感到他把重量压在她的肩头,压得她往下坠了几公分。臭男人非要用下巴蹭她脖子,酥酥麻麻过电的感觉。 她拍掉他的手:“开饭了,别闹。” 餐桌,程斯樾抢着端上两口小奶锅。 他关灯,点燃烛台上的蜡烛。 烛光拉长他们的影子,黑暗退回到角落。 跳动的火焰点亮餐桌,将他俩之间划出一隅温柔的小小世界。 两人的肚子隔着餐桌彼此问好。 程墨打开樱花粉小奶锅。 程斯樾打开湖水蓝小奶锅。 “……”他震惊于锅里的内容物,艰难地蠕动嘴唇,“老婆,这就是你说的快手菜?” “八嘎豚骨味和棒子辣牛肉味。”程墨深吸一口空气里的泡面香,上瘾一般,“这可是我在枫叶国,最爱的男人。” 程斯樾一秒变脸:“哪来的野男人?” 程墨笑容憨憨:“康师傅呀~” 程墨卷了一筷子面,非要喂他嘴里:“七情六欲,我只剩下食欲了。我求求你快开动吧!” “……” 第148章 两只眼睛各罚五十大板 既然程墨不肯说为什么哭,程斯樾没问。他专注吃面,在肿泡眼的注视下,连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好吃吗?”程墨双手托腮,看他吃。 “嗯,好吃。” “说实话。” 对待另一半,程斯樾性格诚挚,优点是从不说谎,他迟疑一秒:“钠含量有点高。” 程墨眉心一跳:“很咸吗?” 程斯樾无奈:“咱们家没穷到连水费都给不起的地步。你的面不咸?” 程墨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我的放了半包调料。” 在枫叶国穷惯了,会留半包调料应急。 “……” 大废柴和小废柴在八位数大平层的厨房,讨论放多少水泡面才不咸的问题。 卧龙凤雏,天生一对。 他俩洗菜皮肤起褶子,开火把锅炸飞,用刀十根手指不够切。 连最简单的,给螃蟹泡个澡,刷子来个马杀鸡,放锅里煮熟,都能直接送螃蟹殡葬火化一条龙服务。 五六十平的大厨房,活生生整成了殡仪馆追思厅。 程墨:“要不以后咱们不做饭了?” 程斯樾笑出声:“明天还是让韩嫂继续上班。” “我不想厨房炸了,这房子…看着挺结实啊。”程墨说罢,环顾空旷的客厅,若有所思。 程斯樾左眼微跳:“我的亲祖宗,你行行好,别乌鸦嘴,我还想多活几年。” 程墨洗了一个行军澡,她从卧室移到客厅,又从客厅移到影音室……在家绕了两圈,房子大得离谱,每个房间都很安静。 她连储藏室都去了一遍,这都一个小时了,为什么他还在洗澡? 程斯樾把主卧的浴室让给她用,程墨踢掉毛毛拖鞋,赤脚走进客卧。 浴室亮着暖光,女孩子大字型贴在门上,嘴巴挤到门缝边,喊了一声:“老公,你还没洗完吗?” 浴室里,水声迭起。 程墨有点站不住了,她刚才说什么来了?房子炸了?浴室虽然有水声,但没人应她。 “老公?” “程斯樾?” 程墨脑海里浮现出独居老人在浴室滑倒猝死的新闻画面。 她心脏狂跳,猛地打开门,快步走到淋浴房。 水汽氤氲,看不真切。 程墨一把打开淋浴房的门。 四目相对。 赤果果站在花洒下的男人,表情:“@#¥%&*+” 话还没问出口,反被恶人先告状:“我喊你半天,你怎么不应我?” 不知道是女孩子开门带进来的冷风,还是被吓得,男人皮肤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清晰的骨骼水汽密布,往日清俊的脸,此刻狼狈不已。 他头发上,还带着绵密的泡泡! “我洗澡怎么应你?”程斯樾拖出荒唐的调子,这祖宗又闹哪一出? “你洗太久了,我怕你昏倒。” “……”能不能,别乌鸦嘴了,好吗?! 要不是她盯着他的眼睛看,程斯樾真以为这丫头是个变态。 “我这就洗,行吗?”他拿花洒挡住重点部位,他现在只想两倍速把澡洗完。 · 程墨不放心,她扯下浴巾,抱在怀里,一屁股坐马桶盖:“我看你洗。” “……” 这让他,怎么洗? 这种情况从洗完澡后,愈演愈烈。 程斯樾和欧洲分公司有一场视频会要开,他刚进书房,他的尾巴跟着进来了。 “你开你的会,我睡我的觉。”女孩子怀里抱着一只枕头,手里拽着一床毯子。 他的老婆今天很反常。 跨时区会议,分公司下属看见往日精神奕奕的老板,此刻正端坐在灯光昏暗的书房。 程斯樾望向对面沙发那团小小的身影,嘴角浮出一抹笑:“抱歉,我老婆非得陪我开会,她一分钟都离不开我。” 老外下属沉默。 “怎么?不信?”程斯樾又说,“我老婆在沙发上睡着了。呵,我是不会拍给你们看的。” “……”他们,没想看。 没想到总裁是表演型人格。 男人的眼角时不时往一个方向看,昏昧的光线勾勒出温柔的嘴角。 期间沙发上的女孩子动了一下,毯子滑到地上,程斯樾对着镜头说了声抱歉,起身给她盖毯子,肚子不能着凉。 会议结束,程斯樾关掉界面。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脑海过电一般,回忆起白天的场景。 出门前她的情绪还好好的,还问他能不能用书房的电脑做作业。 这台电脑。 他查了电脑的使用进程,发现她打开过那个叫“小满”的文档。 所有的反常得到了解释。 程斯樾快步走到沙发旁,他弓身抱住困倦的女孩子。 距离早上出门前腻腻歪歪的拥抱,也就十几个小时,但这个拥抱,却比那一个重了很多。 他把脑袋埋进她柔软的颈窝,耳边听到几声呼吸声,他轻声唤道“老婆”,最后她浅浅地应了一声。 程斯樾好似闻到淡淡的豚骨泡面味道,他的心也被煮烂了。 午夜时分,一个大男人抱着自己睡得昏天黑地的妻子,非得亲她哭肿的眼睛。 男人傻里傻气的,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睡梦里的人似有不满,微微蹙眉。 他对她动用私刑,左右各亲一下,低声斥她:“谁让你哭的?两只眼睛各罚五十大板。” 第149章 我还要,跟它say hi? 后半夜,程斯樾把人抱进主卧大床上,他刚躺下,那具软乎乎的身体自动贴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她是清醒的。 她睡着一点都不乖,非得把程斯樾的脑袋抱入怀里,含进自己的胸口。 “……” 卧室陷入死寂。 这是什么新型折磨? 他不想,被捂死! 程斯樾把头别开,换嘴呼吸。 偏偏那睡熟的祖宗不放过他一丝一毫,胳膊固定住他的脑袋,小手抚摸他的头发,着魔似的,一下接一下,摸得他天灵盖起了一股饱含深意的暖流。 从上而下,汇聚一处。 他喉结滚了滚,身上烫得厉害。 唐长老能在女儿国坐怀不乱,他牛逼。而程长老不会念经,他只能在心里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他要做一个有思想深度的畜牲,不是一个只能繁\/殖\/配\/种的牲口。 . 程墨醒来,她费力地睁开眼睛,世界窄成一条缝隙。 她心里咯噔一声,紧着步子跑进卫生间。 场面定格。 眼前的世界虽是窄缝,却恰好能看见某人站在马桶前…… 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小眼程墨静了几秒,五指撑开,左右晃荡,嘴里挤出:“hi~” 程斯樾快窒息了:“你。” “怎么?”程墨视线下行一段距离,“我还要,跟它say hi?” “粗去……”男人太阳穴上数条黑线。 “程斯樾,你家规矩太多了吧,大清早的还得给大小王请安?我看你想上天。”女孩骂骂咧咧退出洗手间。 两分钟后,程斯樾追到客厅:“大小王?” 程墨止步,扭头看他,想起她买的幼教书,轻声哄:“你是大王,程大王。” 男人气急败坏:“所以它小?!” 程墨被这本末倒置的玩意儿气到了,摆烂:“大大大!全宇宙最大的大王!赛过擎天柱,强过金箍棒!” “……” 女孩子脸上带着起床气,头顶三根翘毛,眼皮像泡发过头的透明燕窝。 就这挫样儿,程斯樾居然他老婆真他妈可爱。 没忍住,捧着她的脸重重亲两口,他又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女孩子脸瞬间变成猪肝。 两人在客厅抱抱,好一会儿,才发现韩嫂端着沙拉碗,站在开放式厨房前,她安静如鸡,一对老花眼眨巴眨巴地转。 程墨尴尬,有一种被抓现行的感觉,她抬起手,对着韩嫂:“hi,韩嫂。” 程斯樾屈指弹她脑门,压低声音:“喂,你也太博爱了吧!” “啊?”程墨迷茫脸。 磁沉的声音追过来:“以后,只能对大王say hi。” “……” 来个人,把他拖下去五十大板。 两人风卷残云吃完早饭。韩嫂并不知道昨晚厨房发生了什么,她把一切归功于年轻小夫妻精力旺盛,过了一晚上饿了很正常。 吃完饭,程斯樾催她换衣服。 今天不是工作日吗?程墨一脸莫名,但还是走进衣帽间。她翻出一件小t恤套上。 刚出衣帽间,被程斯樾捉住腕子:“你就穿这个?” “怎么了?”程墨低头,身上露出的一截细白的小腹,她为程斯樾的古板痛心疾首,“大清都亡了,这都不兴穿?” 程斯樾拎她进衣帽间,翻出一件月白色的大t恤,勒令她换。 “不许露肚子,会着凉!” 程墨反应三秒,嘴角上扬:“你还真是一生要盖肚脐的中国人呐!” 程斯樾面无表情:“呵,比你这个洋抖难民强一万倍。” “……” 听听!他又拿她的身份逼逼叨!!! 嘴上斗,手倒是牢牢牵住了。 程墨心里软乎乎的,被他牵着一路下到地库:“你要我陪你上班?” 程斯樾揉了揉她的手心:“今天带你过节。” 女孩子匪夷所思:“啊?” 程斯樾把她塞进副驾,“你不知道?5月26日是国际陪老婆日。” cpu不够转了,怎么会有这种节日? “我呢,因为老婆是洋人,为了配合老婆,我过洋节。”他憋住笑,偷偷看她一眼,“麻烦我的枫叶国洋老婆,配合一下。” 程墨眼睛睁大了一些,瞳面露出好看的琉璃色:“你骗我的吧?” “啧,不骗你,我坑你。”他刮他鼻子,笑得灿烂,“翘班带你去看电影。” 程斯樾设置导航,特意选了一家imax影院。 今天是大雾天,阳光穿过厚重的云层,天空裂开一角,程墨窥见了传说中的耶稣之光。 眼前的场景彩漫一般,她歪过脑袋欣赏正在开车的那个男人。 他难得穿了一身休闲便装,骨骼在便服下仍能透出清晰的轮廓,光影在他俊逸的脸上忽明忽暗。 程墨弯弯唇角,她拥有一个从漫画里走出来的老公。 . 爆米花桶、大杯可乐……女孩子忙得像一只越冬囤货的小仓鼠。 怀揣着一颗翘课和crush去看早场电影的心情。 “老婆。”她的粘人老公第101遍唤她。 程墨听到“老婆”两个字,很难描述这一瞬间心脏来回牵扯的感觉。 程斯樾非得把腰弯下来,他的碎发和她鬓角的头发勾在一起,程墨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t恤和她是同款同色。 原来是情侣装啊,他真的是,有点肉麻。程墨暗想,程大王今晚想怎么样她都会配合。 影院的情侣沙发那么宽大,他非要和她紧紧贴着坐。 可乐冒出汩汩气泡,气泡又进入她的胃里,于是心里也充盈着幸福的气泡。 电影是一部时长将近三小时的好莱坞大片。 看到一半,程墨有点憋不住了,她用手指挠挠程斯樾的手心:“老公,我要去厕所。” 程斯樾极自然地起身:“我陪你去?” “别,”程墨把他按回座位,“程妈妈,法治社会,我这样的大儿童,哪个人贩子看得上眼?” 程斯樾还想说话,被女孩子伸出一根手指按住嘴巴。 他看着程墨从左边的过道走出去。 旁边情侣座位,一个女人迅速起身往右边过道走。 程斯樾收回眼神,看向大荧幕。 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拿起程墨那边的可乐。 手下一顿。 他记得她一直在喝可乐,为什么这杯可乐,还和新打的一样? 第150章 贱货!居然敢打我? 程墨从隔间出来,她看见镜中之人,脸色苍白得不像她自己。 一股强烈的晕眩感犹如落潮,她勉强按住洗手台,摸兜里的手机。 镜子里蓦地多了一张人脸。 “哈,你在找这个吗?” 那人拿出一台手机,来回晃了晃。 手机壳印着一个学校徽章,上面有三只无足鸟。这是程墨在学校周边商店买的手机壳。 陆鸣珺。 她的嘴角在脸上割出一抹诡异的笑。 程墨想起陆鸣珺之前是怎么对她的,她没有半句废话,使出全身力气一拳砸在陆鸣珺的横膈膜。 她高中参加过跆拳道社团,学了半吊子技术,但牢牢记住横膈膜的位置。 陆鸣珺闷哼一声,痛得飙出眼泪,她没料到面前这只温顺的小猫会变成一头凶猛的豹子。 女孩子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扑上来掰开陆鸣珺的手指:“还我——!” 就在陆鸣珺疼得冷汗狂飙之际,那头猎杀她的豹子倏然一软,重新变成一只毫无攻击性的小猫。 陆鸣珺把人架到轮椅,给她戴了顶帽子,快步将轮椅推出去。 “哈,你没想不到吧?”程墨在意识模糊前,听到耳边有声音在说,“谁让你把我的可乐都喝完了呢?这怪谁呢?” “哼,逮你一回可真不容易。” 陆鸣珺推着轮椅,一路电梯下到停车场。 “你那个二十四孝好老公,还派了保镖的。但今天嘛——”一连串得意又猖狂的笑,“保镖居然不在呐。咱俩终于有机会见面了,我想和你单独叙叙旧呢。” 程墨意识回转,她蠕动嘴唇想说话,眼前天旋地转,她难受地闭上了眼睛,彻底失去知觉。 陆鸣珺开到目的地。 癫狂的她,像对待垃圾一样,把轮椅往屋里猛地一送,女孩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陆鸣珺双目呈现赤色,眼底冒出的火光炙烤每一条神经。在疯和没疯之间,她强迫自己冷静。她翻出束线带,绑流浪狗似的,把程墨的脚腕绑在厕所洗手台下的水管。 陆鸣珺抬脚,脚尖踢她的脸:“诶,你也别怪我。这事儿吧,换谁身上都一样。谁让程斯樾看上你了?陆家和程家早就定了娃娃亲的。要是没你,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 “不过呢,这种臭男人,我也不想要。我家现在破产了,我们来算算账,这事儿赖谁?” 陆鸣珺说话的时候,眼睛没什么焦距,她拉住程墨的头发,重重往上提,把她半个身子拉高。 啪。 她松开手。 女孩子的脑袋砸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陆鸣珺见她左手戴着钻戒,她拽下来戒指,举到灯下。 戒面在白炽灯下折射出炫光,陆鸣珺的眼睛成了斗鸡眼。 “唷,程总真舍得花钱。挺大啊,能有五克拉吧?我成人礼的时候,我爸也送过这么大的。” 可惜,陆家破产,钻戒早被陆镜变卖了。 她又注意到程墨的右手,一颗血红色的宝石发出蛊惑人心的光芒。 陆鸣珺蹲下,捉住程墨的右手,想把戒指卸下来。 这一瞬间,原本躺着的人忽然有了动静。 程墨手里攥着卡夹,猛地戳向陆鸣珺的鼻子。力度之大,发夹断成两截,半截残留在陆鸣珺鼻孔。 “!!!”痛意如利剑,从鼻孔一路往上,直达天灵盖。 陆鸣珺嗷一声,捂住鼻子,痛苦呻吟。 她做梦都没想到,她趁电影院漆黑一片,偷换了放有安眠药和镇定剂的可乐后,程墨还能有如此强大的反抗能力。 陆鸣珺伸出一双带着鼻血的爪子,抓住程墨的头发,狠狠将她脑袋撞到墙上。 “贱货!居然敢打我?”她扯过纸巾按住鼻子,“严蜜的鼻子就是你用圆规插的吧?你他妈还想弄我?!” 程墨靠在脏兮兮的水管旁,铁锈、墙角灰粘在她的脸上,衣服上,像个被人丢到垃圾桶的破布娃娃。 她强撑着精神,重重用手掐腿肉,忍住疼痛,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睡过去。 “你要活,很简单。”陆鸣珺咬牙切齿,“你老公不是有钱吗?让他拿钱换你。他敢晚一分钟,我就拆你身上一样东西。一根手指、一条腿?哈,要不干脆把你那双好看的眼睛挖掉?” 陆鸣珺掏出程墨的手机,按下开机键。 开机,她把手机切到飞行模式,连上无线网。 在连上网络的一瞬间,电话追了进来。 【老公】 陆鸣珺眉毛一抬,晃了晃手机屏幕,“啧,程斯樾守着呢。” “不过我也不怕他。毕竟我手里捏着他的小宝贝呢。”陆鸣珺接通。 “你是谁?”电话里传来男人冷硬的声音。 陆鸣珺癫笑一声:“我是你老婆呀。你忘啦?我们订过娃娃亲的。” 程斯樾沉着声:“我老婆呢?你让她接电话。” “你不就在和她说话吗?”陆鸣珺的脸上闪现奇特的表情,这让程墨想起精神病院里的妄想症患者。 “姓陆的,你少跟我扯有的没的,”程斯樾厉声,“我老婆人呢?” 陆鸣珺答非所问:“我爸破产了,他欠了一屁股债。这笔债程总如果能填上的话,那你就能见到她。” “你要多少?” 陆镜破产后,公司没了,员工遣散,公司破产清算,陆家所有值钱的不动产都被法院查抄。 陆鸣珺:“七千万。” 程斯樾本以为她会报出一个十位数来,没想到,堂堂陆氏地产的大小姐报出来的债务数字,竟然只有区区八位数。 陆鸣珺又说:“你折成一千万美金给我。” 程斯樾听懂了。 所谓的陆氏破产还债,她是一点都不想管。折成美金,打到她的国外账户,她只要出境到了国外,从此天高任鸟飞,她又是从前那个光鲜靓丽的陆大小姐。 至于国内这摊子烂事儿,破产的爹,疯了的妈,作为女儿,只能遥祝父母有空多打两套军体拳,毕竟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程斯樾的声音将陆鸣珺飘摇的思绪拉回现实。 “一千万美金没问题。但是我必须跟我老婆说话。” 陆鸣珺高声盖过程斯樾的声音:“真行啊,你还敢和我提要求?” “我老婆的手机该不会是你偷的吧?我怎么确定她在不在你这?” 陆鸣珺堵心堵气:“你!” 她把手机抵到女孩子的耳边,催促:“喂,说话!” 第151章 别还她妈生鼻,口呼吸一辈子吧。 imax大荧幕。 阿汤哥骑着摩托车,一路加速,再加速……从数百米高的悬崖纵身跃下。 这部电影他和程墨一起看过,剧情就在他脑子里。但他老婆是阿汤哥的铁粉,重映也看得津津有味。 程斯樾端起可乐,他在手里掂了一下,她没怎么喝。 那为什么去厕所? 该不会早饭吃太饱了,拉大号去了。 鉴于他老婆绝非常人,他放下可乐,一口没喝。怕那祖宗回来,埋怨他连可乐都要打劫。 十分钟后。 程斯樾拿出手机,发微信。 【程斯樾:厕所没纸?】 那边没回。 【程斯樾:人有三急,你别不好意思。我给你送纸?】 消息像进了悄无声息的黑洞。 他寻到厕所,背对女厕所大门,朝空气喊了一声:“老婆?” 厕所出来一个女生。 四目相对。 程斯樾礼貌商量:“您好,我老婆在里面,能帮我把纸给她吗?” 女生迷茫:“里面没人啊。” 厕所隔间,门全敞着,一个人都没有。 他拿起手机,拨打电话。 关机。 程斯樾一秒没迟疑,第一时间去了商场监控室。 监控反反复复看。 商场负责人指着监控:“程总,那个女的推着空轮椅进了厕所。” 下一个画面,那女人推着个戴着帽子的姑娘出来。 她歪着身体,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负责人:“会不会是您太太的朋友——?” 程斯樾一个电话拨出去:“刘局长,我是程斯樾。” . 成年人,失踪不到48小时,不能立案。 余资铄和尚冥赶到市局的时候,程斯樾已经把能找的关系全找了一遍。 各方施压。 哪怕抛开程家小少爷的身份,程斯樾也足够有钱。他老婆被人大白天从电影院端走,即便不立案,也按照绑架案的流程来走。 “车找到了,是租的,还套了牌,”交管局负责人亲自到场,“嫌疑人很聪明,把那辆套牌车开进城中村。她把套牌车扔在那儿,似乎换了一辆车。” 又有人问:“换什么车了?监控没拍到?” 负责人摇头:“那边最近在拆迁,进进出出车很多,好几个监控都是坏的。排查需要时间。” 大哥程斯檐带着他的岳丈宋齐渊亲自到场,宋齐渊是航天局负责人,正厅级。 交管局负责人和市局领导人麻了。 接待程斯樾已经够他们忙活的,这会儿又来了正厅级的大领导。 众人刚想说话。 只见程斯樾又拨了程墨的手机,还是关机。 他不死心,又拨打微信语音电话。 电话通了。 …… 市局最大的那间会议室,灯火通明。 程斯樾听到电话里传来细微的呼吸声,似有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捏爆他的心脏。 那个嗓子如公鸭的陆鸣珺骂骂咧咧喊程墨:“喂,你说话。” 旋即,声音拉近:“她刚才还骂我呢,这会儿变哑巴了。你老婆手里不是有两个戒指吗?那个红宝的我知道你哪儿买的。” 陆鸣珺报了一个品牌:“是它家吧?就到了一个呢。这戒指是我订的,要是我家没破产,它可是我的东西。现在嘛,物归原主。程总你那么有钱,我和你老婆讨一个戒指,不过分吧?” 程斯樾手指紧紧攥住手机:“打视频。确定是我老婆,我马上给你打钱。” 电话那头冷哼:“你最好别耍花招。” 视频电话追过来,就像陆鸣珺想得到一千万美金那般迫切。 灰白色的白炽灯打出颓败的光线。 程斯樾屏住呼吸,画面能给到的信息不多,老旧的水管,沾着陈年老垢的发霉瓷砖。 程墨靠着水管,身上那件月白色的t恤沾满了污渍和暗色的血迹。 她嘴边大片青紫,双眼闭着,睡着一般。 画面剧烈晃动,陆鸣珺伸手猛掐女孩子的脸肉。 女孩子一动不动,强烈的疼痛之下,她没有任何反应。 死了似的。 “看,我没吹牛吧,是不是你的宝贝老婆?” 程斯樾手背青筋暴起,他咬住嘴肉,越是这样,他告诫自己越是要冷静。 “你再动她试试?!”他冷静不了一点,情绪在暴怒的边缘游走,尚冥和余资铄在镜头看不见的地方,拉他胳膊,提醒他控制情绪。 心跳失速,他再次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深吸一口气后,程斯樾:“我老婆如果掉根头发,你别想拿到钱。” 镜头猛地切成自拍模式。 露出一张惨不忍睹的脸,陆鸣珺咬牙切齿:“到底是谁少块肉?” 她指着自己鼻子,人中两道干涸的血渍。血渍一路往下延伸,陆鸣珺的衣服前襟也沾了血。 鼻子肿成蒜瓣,鼻翼遍布青紫。 她还委屈上了:“你老婆打的我,你满意了吗?她身上的血,是我流的!!!” 尚冥+余资铄浑身发冷:“……” 头一回见绑架者那么惨的。 “呵,看见了吧?”陆鸣珺把画面切回去,背景里的女孩子一动不动,“她呢,打我打累了,现在睡了。程总,赶紧打钱,我保证你家小宝贝不缺胳膊少腿。” 程斯樾:“给我时间。” 陆鸣珺暴跳如雷:“这点小钱你都要拖?!” “是你要美金。”男人提醒她。 陆鸣珺看着视频里的程斯樾,总觉得这个男人的表情冷硬,亦如平常的模样。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报警,我要她好看!”陆鸣珺警告道。 程斯樾隔着镜头,冷冰冰地剐她一眼。 陆鸣珺心中莫名发怵。 那一瞥,饱含杀意,像是来自地狱的阿修罗。 “陆鸣珺,你如果足够聪明,就应该拿着你的美金,去国外好好享受人生。我老婆断一截指甲,你别想拿到钱。” 也许是心电感应。 原本昏过去的人,猛地扑过来,程墨一手抓住陆鸣珺的头发,另一手自下而上—— 寒光四起。 惨叫声迭起。 在视频切断前,程斯樾看清了插在陆鸣珺鼻孔里的东西。 miumiu发夹。 余资铄被场面震撼住,弱声问:“这不是柳闻莺送给小乌鸦的生日礼物吗?” 尚冥闭上眼,脑海里全是柳闻莺别着同款发夹的画面。 以前他觉得这款水滴形的发夹挺可爱的。 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这哪是发夹?这简直是凶器。 啧,戳成这样,陆鸣珺成格格巫了,她鼻子得重建了吧? 老天爷,别还她妈生鼻了,就让她顶着这只鼻子,口呼吸一辈子吧。 第152章 窥见黑无常向她招手 陆鸣珺疼得嗷嗷叫。 她想报复回去,程墨淡看她一眼:“陆小姐,我老公的话你没听见吗?我少一截手指甲,他就不给你钱了。” “我要是你,我先去药房买药止血。”程墨低头看一眼发夹,咧嘴,“我刚才呢,在瓷砖上刮了不少霉菌,你不想鼻子烂掉吧?多买两瓶碘伏,务必好好消毒。” 她声音不大,每一个字都足够掀翻陆鸣珺薄脆的神经。 陆鸣珺咽不下这口气。 程墨:“拿钱去国外好好挥霍吧。那么大一笔钱,只要你不乱花,光是利息就够你花了。出了国,谁还管得了你?你鼻子问题不大,去樱花国做一个明星同款。” “这叫,问题不大?”陆鸣珺每呼一次吸,痛楚一浪高过一浪。 程墨轻笑:“所以你要抓紧呀,再不去药房,伤口都要愈合了呢。” “……” . 宋齐渊拍拍程斯樾的肩膀:“斯樾,我都打过招呼了,你放心,他们肯定上心。” 程斯樾:“宋伯谢谢您。” 宋齐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大哥程斯檐安慰:“陆镜在隔壁省呢,那边警方已经找他问话了。陆鸣珺才几岁?她这样没有半点反侦查能力的犯人,破案速度很快的,绝对能逮着她。” 余资铄也想安慰几句。 多年兄弟,他从没见过程斯樾像现在这样,整个人颓败得像死了一样,余资铄眼眶一红。 尚冥:“柳闻莺请人算塔罗去了,能算出小乌鸦在什么位置。” 余资铄猛踩他一脚:“闭嘴。” . 陆鸣珺确实具有一定的反侦查意识。 她关了程墨的手机定位,开了飞行模式连无线网,导致技术人员需要更多时间来锁定手机的位置。 但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她爸头上。 一小时后,隔壁省警方传来消息。 据陆镜交代,陆鸣珺可能在宁城某回迁小区。 至于具体到什么门牌号,陆镜只说名下房产众多,他哪记得住? 警方查了陆家三口名下房产,该查抄的全查抄了,并没有陆镜说的那套房子。 警方只能半信半疑,锁定受害人的大致位置。 为了不打草惊蛇,相关人员没穿警服,只是开了几辆极为低调的黑车,潜伏在小区附近出入口。 十多名警察,混入小区普通居民当中,耐心排查陆鸣珺藏匿之处。 吴助理开着他的奔驰c200,后排坐着程斯樾。 程斯樾手指点着膝盖,不太耐烦:“让你开辆低调点的,你开这个?” 这儿可是回迁小区,全是租户和普通居民。 三叉戟还是高调了点。 吴助理嘴巴开合,最终将车停在离小区两百米的路边。 右边是一家水果店,一辆箱型货车正在卸货。 程斯樾面无表情:“看来你的工资还是太高了。” “……” 尚冥从餐厅员工那儿借了辆五菱宏光,车龟速走走停停,最终停在奔驰不远处。 程斯樾降下车窗,远远望着小区,一半灰败的墙体,另一半绿得发黑的爬山虎。程墨极有可能在其中一间屋子内。 明明戒了烟,程斯樾却烦躁地摸口袋找烟。 摸出一根棒棒糖。 棒棒糖是爱莎公主裙造型,水蓝色的糖体化了一大半。(140章程总黑历史) 他的嘴角无力抬了抬,勉强露出一抹难看的笑。 不用猜,肯定是某个臭丫头偷偷放的。 警方让他回家等消息,他做不到。 明知道守到犯人的几率微乎其微,但是他还是想到现场来。 程斯樾眼中雷达开启,扫描每一个路人。他控制自己的情绪,在心里描摹陆鸣珺的模样,她的声音,她走路的样子,以及有关她的一切信息。 他想起白蓉还活着的时候,拍板定下他和陆鸣珺的亲事。(伏笔111章) 白蓉当时说了什么? 蝉鸣声蓦地响起,盖过他颅脑中的说话声,穿透他的耳膜。 一辆老头乐越过奔驰,停在厢式货车的前面。 厢式货车卸下最后一箱水果。 司机关上箱门,开车离开。 老头乐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戴着脸基尼的女人。 女人跛着腿走路,走路的样子像是天生的高低腿,她走进水果店前面的小药房。 尚冥收到柳闻莺发来的消息。 【柳浪闻莺:坑爹塔罗大师!她说墨墨把陆鸣珺反杀了,虽然我很想相信,但我还是把塔罗牌摊位给掀了。骗子,坑我一千块!】 耳边传来炸裂声,记忆在脑海中裂开一条缝隙,程斯樾看见白蓉从时间之缝里探出头,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小樾,陆家大小姐其他都好,就是小时候得过病,落下高低腿的毛病。现在她家有钱了,她穿上贵贵的定制鞋子,看不出哪条腿是瘸的。你别担心啦,这病不会遗传给下一代。” 程斯樾开车门,下车,百米冲刺跑进小药房。 速度快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程斯樾一脚将那女人踢翻在地。 极为惨烈的叫声从药房传出。 正在附近的警察、包括尚冥一行人,冲进药房。 只见一个女人趴在地上哀嚎,程斯樾拎着她的头发,将她的头重重砸到地上。 这还不够。 他掀开她的脸基尼,短促地喊了声:“陆鸣珺。” 紧接着,他抬脚重重踩到陆鸣珺的跛足上。 清晰的骨头碎裂声。 在场所有人变颜变色,吓得不敢多说一句。 一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把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打倒在地。 除了家暴和捉奸,他们想不出其他理由。 警察冲进来,将程斯樾架开。 陆鸣珺崩掉四颗门牙,口鼻鲜血横流。 “别,别打我……”她的声音连不成调,哀求道。 “我老婆呢?!”程斯樾狠厉的声音穿过筑起来的人墙,直达陆鸣珺的耳膜。 陆鸣珺视线模糊成血色,朦胧间,她似乎窥见黑无常向她招手。 第153章 让你老婆送牢饭吗? “我的亲祖宗!”尚冥人傻了,他慌慌张张拉住程斯樾的胳膊,压低声,“这在外面呢,你收着点,把人弄死了…让你老婆送牢饭吗?” 余资铄稳稳架住程斯樾:“别冲动,留这三八一口气,法律会收拾她。” 黑衣黑裤的办案人员轰地围上来,将陆鸣珺控制住:“快说,人在哪里?” 陆鸣珺手被反剪住,她懵了又懵,腕子上多了一对冷冰冰的手铐。后悔、后怕……如吐信游蛇,将她牢牢缠住。 她对上程斯樾冒出冥火的眼神,声音一颤:“4幢6楼…门口贴对联的那家。” 程斯樾挤开人群,往小区狂奔。 街景快速倒退,药房被风甩到身后。 尚冥哼哧哈哧,跑得像后腿直立行走的大象,他额前全是汗:“吴助理,4幢6楼——赶紧叫救护车。” 吴助理一个电话,早就安排好的救护车从某个街角窜出来,直奔目的地。 小区是回迁房,没有电梯,程斯樾不带喘,三步并两步,从一楼快速跑到六楼。 门虚掩着。 房子很小,一室一厅,老旧的摆设,一览无遗。 厕所地上,干涸的血迹星星点点。 程斯樾看到小半截发夹,以及两个断掉的束线器。 他从未像现在这么惊恐过。 许多念头在大脑中一闪而过。 被陆鸣珺摆了一道?还是,她有同伙? 他颤抖着拿出手机。 “老公?” 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程斯樾猛地回头。 只见女孩子狼狈地站在大门,她扶着把手,胸腔起伏,脸色白得和纸一样。 同样狼狈的还有一个满身是汗的大胖子,尚冥嗓音嘶哑:“我们喊了你半天你都不应…跑那么快!你怎么不去参加世径赛!你老婆不听话,我让她别上来,她非要爬楼。” 程斯樾一把将她搂住。 尚冥还在抱怨:“艹,这小区怎么回事,六楼没电梯?!这是人住的地儿吗?!” 但抱着女孩子的男人什么都听不见,他耳边嗡鸣一片。 程墨埋进他的胸口,听见他胸腔里狂乱的心跳声,她吃力地扬起脖子想跟他说话,蓦地听到程斯樾的喉间发出一种从未听过的压抑声响。 “老公?”她轻声呼唤。 程斯樾还是发不出声音,在这一刹那,紧绷的神经悉数放下。 随之而来的,是心间掀起的狂涛巨浪。 他差一点,失去了她。 尚冥愣住,嘟囔着:“他哭了啊?” 程墨把男人的头按进怀里,藏得严严实实,她扭头瞪尚冥一眼:“我是爱哭鬼。” 睁眼说瞎话!到底是谁哭?! “……”尚冥嘴角一抽,堵心堵气。 程斯樾抬起头,眼尾氤氲湿意,粗粝的指腹轻抚她嘴角的青紫,观察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疼吗?我们去医院。” “有点。”程墨憨笑中带着深深的疲惫,她把重心支到程斯樾怀里。 程斯樾将她横打抱起,他这才发现女孩子打着赤脚。程斯樾摸了摸她的脚底,凉的。 他别过头,冲尚冥:“毯子。” 尚冥一顿脚,委屈:“我是太监?!” 救护人员抬着担架上来了,终于有了小毯子。 担架一路往下抬,程斯樾跟在一旁,视线追着她。 像是有心电感应,程墨勉强睁开眼睛,冲他笑了笑。 程斯樾柔声道:“别看,快睡。” 抬上救护车前,她唇角翕动似乎想说话,伸出手,小指勾住程斯樾的手,程斯樾俯下身,想听她说话。 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侧脸,程墨嘟起嘴唇,蝴蝶栖花似的亲了他一口。 困意袭来,她重重地阖上眼帘。 程斯樾的心脏被揉成一团。 他上救护车,虔诚地守在旁边。 . 救护车旋风一样开走。 尚冥一身臭汗,坐进五菱宏光。 余资铄关切:“小乌鸦怎么样?” 尚冥:“好得很。” “?” 尚冥陈述事实:“昏倒前,还要亲~她~老~公~” “……” “等她醒了,徒手打虎不在话下。” 余资铄:“诶,这车颠得慌,我坐吴助理的小奔驰去了。” 在连过三个绿波路段后,开着五菱宏光的尚冥飘了:“这车,起步挺快啊,不比那破奔驰差吧?” 手机响了。 “喂?你是柳闻莺家属?” 家属。 家属?! 尚冥靠边急停:“我是我是!” 派出所的电话。 “塔罗店主报的警,柳女士砸了晶洞、摔了水晶球、撕了人家的限量版塔罗牌。您看,方便过来处理一下吗?这事儿吧,可大可小。” 尚冥急得不行,想重新开车去派出所,五菱宏光没电了。 他太阳穴直跳:“……” 最后,吴助理开着小奔驰拉走所有人。 派出所。 调解人员:“案值40万。” “靠!狮子大开口!”尚冥忍不住了,“几个破水晶要那么多?!” 塔罗牌店主红着眼睛,愤恨道:“95年意大利画师手绘绝版塔罗牌,有人出35万我都不卖的,用的扑克纸是特制的黑芯纸。” 连余资铄听不下去了:“黑心?你踏马确实黑。” 吴助理打给程斯樾,说了具体情况,毕竟柳闻莺是给程墨算塔罗。 程斯樾:“全赔。好好给人道歉,再送一面锦旗。” “?” “人家没算错啊,我老婆确实把陆鸣珺反杀了呀。”得意的笑声从手机倾泄而出,“我老婆真棒!” 众人:“……” . 医生对程墨进行了检查,她体内还残留安眠药和少量镇定剂。 办案人员只能等患者醒来后再做笔录。 医生:“患者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和绑架者搏斗,意志力超群。” 等医护人员退出病房,男人掀开床单,女孩子的大腿上的淤青触目惊心,他心疼地揉揉她的腿。 医护人员赞她超群的意志力,办案人员叹她独绝的行事作风,很少有人会想到,在那样极端的环境中,她会不会害怕。 护士进来上药。 脚腕上,是束线带的扎痕,程墨打陆鸣珺时,束线带勒紧,扎破皮肉。后来陆鸣珺去药房,程墨用发夹上的金属片磨断束线带,趁机逃走。 “老公?”病床上的女孩子睫毛微动。 程斯樾握住她的手,应声:“醒了?要喝水吗?” 却发现,那只是女孩子入梦时的呓语。 见她又睡深了。 他捏着那只温热的小手,声音无限温柔:“老婆,你比武松还厉害。” 程墨拧着眉毛,眼睛没睁开,嘴唇微动,甫出一句呓语:“…你才武松。” 程斯樾拉过她的手,虔诚地亲她指节:“那我当老虎,给你揍。” 床上的女孩子哼了一声,扯出困倦的调子:“你等着。” 等她睡醒再治他。 “好。”程斯樾嘴角拉出失控的笑。 他守在她的身边。 这是女娲抟土造人,特意为他捏的小小姑娘。 她的每一个举动,每一抹笑容,每一次呼吸……无不牵动他的神经。 满腔爱意无处宣泄,只能任凭它决堤。 程斯樾原以为爱她到了极致,可现在他却发现,原来爱是永无止境的。 第154章 给渣爹来点男模震撼(小修加300字) 不知睡了多久。 输液袋挂完两大袋,其中含有利尿剂,目的是将体内积聚的镇定剂尽快排出。 程斯樾盯着输液袋看了好一会儿,又转眼端详床上睡得迷迷瞪瞪的人。 他轻声问:“你要不要上厕所,我抱你去。” 程墨翻身,扯被子盖住脸,含糊一声:“不去我困。” 程斯樾:“主要,你有前科。” “嗯?”她淡哼一声。 “尿床。”这男人什么都敢往外说,“在家我还能帮你换被子,这儿,医院呢。” “……我现在不想上厕所。” 程斯樾认真看她,一字一句:“我相信你的嘴,但是我不相信你的膀胱。” 果然,床上有气无力的女孩子还是炸了:“我尿,我现在就尿!” 洗手间。 程墨赶人:“你出去。” 程斯樾抱着双臂靠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看她:“我看着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洗澡的一箭之仇,报了。(148章) 护士拿着托盘,站在vip病房门口。 进,还是不进,这是个问题。 . 回到病床,程墨睁着两只眼睛,有点睡不着了。 “你怎么认出陆鸣珺的?”她复盘了案情,对于程斯樾在街上一眼将陆鸣珺认出来,表示不可思议。 她亲眼看见陆鸣珺乔装打扮,戴上防晒的脸基尼离开。 全脸遮住,只露出两只眼睛,程斯樾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程斯樾:“因为陆鸣珺高低腿啊。她家破产,她哪里有钱去定制鞋子?” 原来如此。 说起这件事,程斯樾得感谢挂掉的白蓉,“等冬至,我派人给她烧一会所男模下去。” 程墨:“?” “纸人啊,让我的好后妈在地府美美享受一下。等我那个渣爹挂了以后,他肯定去地府找我后妈,正好给渣爹来点男模震撼。” “……” 他真的,正经不了一点。 程墨拉着他的大手,不睡觉非玩他手指。 “赶紧睡觉。”男人温热的手蒙住她的眼睛,纤长的睫毛小扇子一样抵在他的手心,还故意眨眼。 “睡不着了,都赖你。” “我上来陪你睡?” “那不行!”程墨挖开他的手指,透过缝隙看向病房门口,偷感十足的声音,“喂,这是医院。” “那又怎样?单人病房,又没别人。” 女孩子不理他,她裹紧被子,非得把自己搞成一粒蝉蛹,蛄蛹几下以示决心。 程斯樾看她好笑,连胳膊带被子按住她,不让她乱动。 不听话的小祖宗还想挣扎,脑袋蓦地撞到他的下巴。 他以一种夸张的调子,倒抽一口凉气。 下一个瞬间,长臂将她紧紧锁死,程斯樾的下巴抵在她的天灵盖:“不许动,举手投降。” 恐\/怖\/分\/子被他牢牢锁在怀里,程墨失笑:“程斯樾,你到底几岁呀?” “两点八岁的大儿童。”笑声从头顶传来,紧接落下一个吻。 程墨缩头,小声:“头发脏了。” “我不嫌,再脏都亲。”程斯樾连着亲了好几下。 程墨特别真诚:“你忘啦?那地方,是厕所吧,特脏,真的。” “……” “我用发夹偷偷刮瓷砖上的霉菌,全戳陆鸣珺鼻子里了。” “别说了……”他现在想用消毒水洗嘴巴。 入夜浓雾四起,天上不见一丝星芒。 程墨撑开眼缝, 窥见迷迷瞪瞪的雾气。她单薄的影子在窗户上浮沉般翻飞,下一秒,眼前一晃,窗户上似乎又多了一道鬼魅之影。 女孩子结结实实哆嗦了一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其实她也很害怕。 程墨往病床边蛄蛹一下,空出长长一条儿,她拍拍床,问:“老公,你要睡上来吗?床我帮你试过了,软乎乎的。” 程斯樾哂笑一声:“我的聪明机智又勇敢的老婆,怎么不假装矜持了?” 病房静了几分。 女孩子扭捏了一下,轻轻的声:“因为我现在很需要你。” 她总有办法掐住他的命门,击中他心间最柔软的部分。 他踢掉鞋子,在病床上躺好,将她揉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程墨想说话,被程斯樾捏住嘴巴。 “你再说头发脏,我跟你绝交——”想了想,又觉得话说重了,他补了一句,“到明天早上。” 绝交一晚上,然后抱着睡? 程斯樾闭上眼睛,亲亲她头上的发旋:“睡吧老婆。” “你不嫌头臭啦?”小鸡嘴上下开阖,努力发出声音。 这糟心玩意儿,她还提?! 男人深吸一口气,解释:“我亲的是发旋儿,发旋儿头发少。” “……” 在她努力闭上眼睛想继续睡的时候,她感受到程斯樾手搭在她的后背,温暖的大手揉着她的脊椎……她发僵的骨骼,感受到了抚慰。 男人很有耐心地拍着她的背,像大人哄着被噩梦吓醒的小孩那样,他说:“别怕,有我在。” 这样温柔的安慰和她惶恐的情绪一起,宛若天平两端,程墨的心在这一瞬间,得到了一种奇异的平衡。 她从他的怀里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好似会说话:我抱着你睡,哪儿都不去。 没多久,她软成一团,潜意识告诉她,这里没有陆鸣珺,没有束线器绑住她的脚,他在的地方,才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她睁开眼睛。 程斯樾左手抱着她,右手拿着笔,在文件上签字。 吴助理接过文件夹,待到墨水干了,他才盖上。 程墨的眼睛对上吴助理的,莫名有点尴尬。 “醒了?”程斯樾抽出手,把她的脑袋安排在枕头上,转头瞪了吴白一眼,“翻纸的声音把我老婆吵醒了。” “……”吴助理有点窒息。 门外响起高跟鞋的哒哒声。 以及,谩骂声。 程墨抬头,只见病房门口,柳闻莺非得和尚冥挤在门口,谁也不让谁。 最后,泥头车似的柳大小姐猛地撞开尚冥,大摇大摆走进病房。 “哎妈呀,我出狱了!”她开口就是王炸。在派出所待了大半天,可不就是坐牢吗? “莺莺姐?”程墨以为听错了。 “小冥子,上货。”柳闻莺斜了尚冥一眼。 “我不是公公!”尚冥绝望了,一个两个全拿他当佣人使唤,他哼哼唧唧,举起一个麻袋,往病床后面一倒。 裂成两半的紫色晶洞,豁开的白色水晶球,对半撕烂的塔罗牌。 柳闻莺:“呐,你老公花了40万,买的一堆破烂。我就说那女的是个骗子!” 尚冥痛心疾首:“那什么塔罗牌大师!钱到账,她脸都笑烂了!昨晚在余资铄会所里点男模呢!” 信息过于炸裂,爆炸式的疑惑雪片般袭来,在程墨的脸上形成了交通堵塞:“???” 第155章 我给程师太捐一个纯金的钵吧。 吴助理声如蚊呐:“老板,十分钟后有线上会……” 尚冥赶人:“走走走,别线上会了,这离你公司就两公里,赶紧去。” “不行。”程斯樾往沙发上一坐,眼神稳如牢头,一瞬不瞬盯着他老婆。 程墨对上他的眼神,喉咙一滚:“你这样,我挺害怕的。” “我不。”程斯樾抱住手臂,双腿交叠,往后一靠。 场面对峙几秒。 他舌头抵腮,微烫的眼底盛满愤愤不平:“你是不是腻了?” 众人:“……” 尚冥挥动螳螂拳:“谁来把这人神共愤的东西扇醒?!” 床上的女孩子默了默,火速管理崩坏的表情,“尚冥哥,你别怪他,他就是有点应激反应。” “他应激?!”尚冥呼吸不畅,马景涛上身,咆哮道,“他应声起来,激怒全世界吧!” 程斯樾起身,高大的身影叠住尚冥。 尚冥瞬间软了:“哥,你别揍我……” 下一秒,程斯樾的腰上多了两截藕段似的胳膊,他低头,嘴角一提,心情又好了:“既然我老婆拦着,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清凌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公,你赶紧去上班吧。你站在地上,就像一根竖给全世界的中指。” 怼天怼地怼所有。 程斯樾:“……” . vip病房的门打开。 护士站的护士们望了过来。 只见程总的助理提着公事包在前面开路,后面跟着一个脸黑成锅底的男人。 腰上环着两只手,袖口是浅粉色的女式病号服。 男人走路的姿势相当奇怪。 护士多看了两眼。 原来他身上贴着个姑娘,两人黏在一起,同手同脚走路。 “你乖一点,去公司赚老婆本。” 男人面色融雪一般,眼底满是浓郁的情绪:“喔~” 乖得不像话。 程墨以为人哄好了,刚想抽手,小臂被程斯樾的胳膊紧紧压住:“那你亲我一口。” 她踮起脚,亲他耳朵后最薄的那一片皮肤。 护士咳了一声:简直没眼看! . 回到病房。 作为背景板的尚冥拿出502胶水,尝试把豁成两半的晶洞复原。 柳闻莺打开饭盒:“来来来,我妈重金挖来的做饭阿姨,快尝尝她的手艺!” 程墨简单洗漱完,尝了几口海鲜粥,赞不绝口。 “哈!”柳闻莺得意道,“那做饭阿姨,伺候她的全瘫老公整整十五年,上半年刚送走她老公,我妈知道了,立刻把她挖过来了!味道不错吧?!” 程墨有点吃不下去了。 “做饭不好吃,她老公能活那么多年?早挂了!” “……” 尚冥粘好晶洞,眉飞色舞地转述陆鸣珺被捕现场。 “我说斯樾怎么疯了一样跑进去,原来是看见陆鸣珺了!他揍得陆鸣珺满地找牙——” 他竖起四根手指。 “4颗!种植牙挺贵的吧,不过陆鸣珺也没钱做了。” 柳闻莺插嘴:“白云黑土造型挺适合她的。” 尚冥:“斯樾这人,报复心够重啊。一脚下去,陆鸣珺短一截的腿粉碎性骨折。这下好了,腿更跛了啊。他一边揍,一边还大叫‘我老婆在哪我老婆在哪’。” “……” 程墨放下勺子,连最喜欢吃的水晶虾饺也不碰了:“我老公,会被抓走吗?” 柳闻莺瞪尚冥,眼神:让你少说几句,你添油加醋干嘛? “揍得好!”柳闻莺安抚道,“姓陆的这次跑不掉了,绑架、勒索、非法拘禁…” “还有抢夺罪,金额特别巨大。”尚冥补充道。 程墨这才想起来,她的两个戒指被陆鸣珺抢走了。 “我的戒指!” “别激动,在派出所呢,录完证物以后会还你啦。” “案值4000万吧,数罪并罚,20年没跑了。” 尚冥和柳闻莺你一言我一语。 程墨瞳孔骤缩:“夺少?” 她知道钻戒贵,那么大一颗,几百万没跑,但4000万? 她视线落在那堆修复好的晶洞,这就被骗了40万,4000万不是没可能。程斯樾是不是被珠宝店坑了? 不对,珠宝店不太可能,被电诈的几率更大。 “咦,他没跟你说啊。”柳闻莺说,“你那个红宝戒指,3000多万呀。” 两人观察女孩子的表情,异口同声问:“你不知道啊?” 程墨凌乱了:“他跟我说,那个跟我小时候玩的玻璃球差不多。” “……” 她当然不相信这是玻璃球,但也没往深处想。 “早知道那么贵,我应该锁在保险箱的。”程墨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尚冥低头,手机上弹出好几条微信。 他按照要求,偷偷拍了一张照片,发到微信备注名为“程公公”的那人。 【程公公:我老婆怎么了?她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 【尚冥:她说你被电信诈骗了。】 【程公公:?】 【尚冥:想知道?就不告诉你!】 . 有句话确实没说错,程斯樾真的应激反应了。 他上哪儿都捎着老婆。 公司有事要处理,他非得把人带到公司。 此刻,程墨待在总裁办公室里,无聊得想死。 程斯樾开完会,紧着步子回到办公室。 进门就见女孩子盘腿坐在他的真皮座椅上,双手搁在膝盖,眼睛紧闭,状态宛若老僧入定。 “老婆?你在干嘛?” “打坐。”程墨眼睑合着,没什么表情,“程总再给我置办点办公用品呗。” “你说,我让吴助理去买。” “木鱼、蒲团、佛珠。” “行。”程斯樾没说什么,又问,“钵要吗?” 程墨缓缓睁开眼:“?” “尼姑下山化缘,端手里的那种海碗。”程斯樾眼皮一抬,“我给程师太捐一个纯金的钵吧。” “……” 总裁办公室传出呼痛声,总裁办的员工猜测,难道程总被揍了? 但她们不信谣不传谣。 程太太长得软绵绵的,像只乖巧的小白兔,怎么会家暴老公呢? 刚揍一拳,电话响了。 程斯樾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刘局长”。 一定是和陆鸣珺的案子有关,他揉了揉程墨的手指:“老婆我去接个电话,回来让你接着揍。” 他的态度殷切诚恳,女孩子堵心头的那口气全散了。 刘局长:“程总,陆鸣珺的父亲陆镜请了律师,说陆鸣珺有家族精神病史。陆鸣珺的母亲在宁城第七人民医院精神科住院部住了小半年。程总,您看……?” 第156章 她是老板娘部门的。 程斯樾一路上到公司天台,四下空旷无人,烈日灼烧他的皮肤,却拂不走他心底的戾气。 “刘局长。”程斯樾问,“那您看,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 电话那头:“陆鸣珺见过律师以后,立马翻供了。律师说她精神不稳定,证词不能作为参考,律师要求评估陆鸣珺的精神状态。” “她母亲的精神病很严重。程总,我看这事儿,不太好办。” 头顶天空,掠过黑云,程斯樾眯着眼睛望远,辨出那是一群乌鸦。 “那我老婆的苦岂不是白受了?”程斯樾不太客气。 刘局长一梗:“程太太还没出院?” “出院了。”程斯樾一说起他老婆,就变得絮絮叨叨,“陆鸣珺只不过失去了一条腿,而我老婆呢?她脚上的伤到现在都没退,万一留疤呢?这笔账我跟谁算?” 刘局长接不上话了,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行,”明亮的日光,拉出他眼睫下的阴影,程斯樾冷腔冷调,“陆鸣珺不想坐牢是吧,那我也不起诉她。让她感谢我老婆的菩萨心肠。陆鸣珺要住精神病院,麻烦她尽快。” 一番话,让刘局长彻底整不会了。 反复和程斯樾确认后,刘局长挂断电话,后背全是虚汗。 这案子,案值金额几千万,被绑架的还是宁城着名科技公司掌门人的新婚太太,各方施压,刘局长自然不敢造次。 今天一个电话,程斯樾改变主意了?刘局长总觉得事情透出丝丝古怪。 医院,滑雪的尽头是骨科病房。 陆鸣珺一条腿打着最便宜的石膏,右手和床栏之间栓着一只明晃晃的手铐。 尽管过了三天,但她的嘴唇仍旧很肿,缺了四颗门牙的她,吃什么都痛。 鼻子被清理过了,血管破了,万幸是鼻梁骨没事,这得益于陆鸣珺事先给程墨灌了安眠药和镇定剂。 警察进来打开手铐。 陆鸣珺:“?” “被害人家属不予追究。不过你还是要去一趟所里,办一下相关手续。”相对于前几天的冷硬态度,女警今天和缓多了。 不予追究? 还有这种好事儿。 但她的行为确实构成了绑架勒索,警方会放过她吗? 陆鸣珺的心七上八下。 一小时后,她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出派出所,视线落在派出所门口的中年人。 陆鸣珺心口一暖:“爸——” “啪!” 陆鸣珺的脸歪到一侧,脸上火辣辣的。 陆镜戴着鸭舌帽和太阳眼镜,喉间滚出压抑而痛苦的声音:“我们家是怎么搞成这样的,你忘啦?你一而再、再而三惹他老婆,你想死你直给,非得拉上全家!你知道那个律师我花多少钱请的?!还有你妈,现在还疯疯癫癫的,住院费、治疗费、护工费一个月两万起步!你让我去哪里搞钱?!我这次回来,万一被那些追债的知道——” “钱钱钱!”如今的陆鸣珺说话漏风,她的腋下支着拐杖,连这根拐杖,都是她出院从临床病友处顺来的,她从未像现在这般狼狈过,“我腿都这样了,你不关心我的身体,你跟我谈钱?!” 面对女儿的狼狈不堪,陆镜自嘲一笑:“珺珺,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换做以前,爸爸心疼你,会帮你报仇。但现在,爸爸自身难保,我还得顾着你妈。” 陆镜给了女儿一张银行卡,里面还有一万块钱,扫了一辆共享单车,载着陆鸣珺到回迁小区,这是他们在宁城最后的落脚点。 “这儿没电梯,你腿不好,没事别下楼。” 安顿完一切以后,陆镜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鸣珺浑身颤抖,宁城的夏天冷得让人难熬。 手机震动。 【严蜜:珺珺,我找到一个群演的兼职,两天后曼谷开机,剧组要两个人,我第一时间想到你了!】 【陆鸣珺:我腿骨折了……】 【严蜜:啊,那太遗憾了!对方包来回机票呢,一千一天呢!】 陆鸣珺苦笑,真是点儿背啊!难道,这辈子所有的好运都在25岁以前用完了? 【严蜜:天!我帮你问过了,剧组要一个断腿的,我推荐你了!本色出演啊姐妹!剧组关爱残疾人,一千五一天!大好机会千万别错过!】 陆鸣珺擦擦眼角。原来,幸运女神再一次眷顾了她。 . 趁着程斯樾打电话之际,程墨溜出办公室,踮脚穿过走廊,闪进茶水间。 没找到她爱喝的菠萝片乌龙茶。这茶程斯樾冲过,他慢条斯理泡茶的样子,像在安抚那些即将被喝掉的茶叶。 她探头张望,所有职员都在埋头苦干,恨不得把键盘搓出火星子。 程墨记得楼下那层,有更大的茶水间。 她走到程斯樾的专用电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没想到刷脸成功,也不知那个臭男人什么时候把她的脸录进去的。 底下这一层是机器人部门。这是个建立不到三个月的新部门,部门员工大多是男的,以硬件工程师和电气工程传感工程师为主。 程墨的视线从部门指引牌上抬起,落在不远处的开放式办公室。 乌泱泱一片,全是戴眼镜的和尚头。 有一种乱入男生寝室的错愕感。 她犹豫了一下,茶水间就在不远处,拿到菠萝片她就上去。 “你在…找什么?” 程墨猛地回头,黑云般的长发搅乱空气,只见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站在附近。 视线短暂接触,那个男人双颊倏地通红。 程墨寻思,她是不是不该来啊,员工看见老板的老婆突然出现,能不害怕吗? “呃…我找菠萝片。” 男人的脸越来越红,盯着她一脸无措的模样。 程墨后悔极了,她可真该死,没事儿跑下来吓唬人干嘛呢? “在柜子里。”男人比她高大半个头,他伸出手臂—— “谢谢啊!”程墨眼疾手快,在他开柜子前,用小短腿起跳,开柜门,成功拿到菠萝片。 男人的手在空中僵了三秒,拿出柜子里的雪梨桂花乌龙茶。 程墨退出茶水间,却被男人喊住,她茫然回头。 男人举起胸前的工牌,认真介绍:“我叫齐域,你是我们部门的新员工吗?” 程墨一顿,忙说:“我不是。” 齐域似乎鼓足了勇气,拿出手机:“不知道有没有资格加到你的联系方式?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程墨挠挠头,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不了吧,我老公是个醋精,”她直接拉出挡箭牌,开始毫无上限的胡说八道,“我和别人说话他吃闷醋,我对别人笑笑他吃闷醋,我加别人微信他会一脚把醋缸踢翻的。” 齐域矫正视力5.0,他扫视女孩子空空如也的双手,没看见婚戒。 100%是借口。 他没戳穿女孩子的小心思,眼底满是真诚:“我真的想认识你,你是哪个部门的?” 一道冷冽的声音从茶水间门口响起—— “她是老板娘部门的。” 第157章 无比惨烈的交通事故。伤亡人数:1人 男人斜倚在茶水间门口,表情三分凉薄三分讥诮四分漫不经心,他下巴微抬,问:“你叫什么?” 齐域推了把黑框眼镜,这才看清楚男人的脸。 别说,跟公司大老板九分像。 须臾后,齐域醒过神来:“程、程总,我是新来的硬件工程师,我叫齐域。” 程斯樾淡哼一声:“想撬总裁办公室的墙角?” “我不知道——”齐域冷汗直流。 程斯樾一个眼刀瞪过去。 “老公~”女孩子兔子似的蹦到他身边,两根手指捏着一袋菠萝干,晃了晃,“我要喝菠萝干乌龙茶,你泡的好喝。” “喔~上去给你泡。” 齐域以为耳朵出了问题,程总的声音前一秒状若法场举刀的刽子手,后一秒柔情似水。 他刚进公司一个月,只远远见过程总,听同事说程总不苟言笑,整个人环绕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死感。 现在看来,死感是给别人的,对老婆,他活泼得很。 程总牵起老婆的小手。 齐域松了一口气。 谁知,程总回头,没打算放过自己,他声音很不客气:“上班时间摸鱼呢?” 鱼如果被凌迟,会变成鱼生;人如果被凌迟,这就是人生。 齐域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到头了,好不容易找的工作,被他毁了。 齐域胆战心惊:“没,不敢摸。” “再有下次,主动递辞职信。” 这算是躲过一劫了? . 程斯樾牵着程墨的手,在开放式工位走了一圈,员工纷纷起身,一口一句“程总”、“程太太”。 程斯樾慢悠悠道:“老板娘叫我来巡视公司,都给我上点心,被老板娘捉到你们摸鱼,我可保不了你们。” “???”天上掉下一口大锅,程墨瞳孔地震。 总裁办公室。 “你干嘛?”她瞪了程斯樾一眼,后者把泡好的茶放在她面前。 “带你认认门。”他从外面工位拖来一张滚轮椅子,矮一截坐在她的老板椅旁,“哼,让他们不长眼,还想打我老婆的主意。那货姓余?” 此子断不能留。 程斯樾越说越激动,蓦地起身,滚轮椅子一滑,直接撞到墙上。 “人家姓齐。”程墨呷了一口菠萝干乌龙茶,这茶怎么回事,白天好好喝,这会儿简直酸掉大牙。 “你还记得他姓什么?”程斯樾脸色挂不住了。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程墨放下杯子,看着程斯樾小气的样子,她伸出手指戳他的脸颊,“总不能,方圆十里,不能有雄性动物吧?” 程斯樾拉回可怜的滚轮椅子,坐下后若有所思:“倒也不是不可以。” “……” 日光透过落地玻璃,光影在男人身上游弋,拉出一道界限分明的明暗面。 紫外线透过玻璃将他烘烤出暖意,程墨嗅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她想起圣诞节去赵明月家做客,这是她头一回见到壁炉。赵明月告诉她,用干燥、硬度高的橡木烧出来的火焰更亮,火形更具观赏性。 程墨兴奋地往壁炉里放入橡木。炉火干燥温暖,明亮的光芒跃入她的眼帘。 而此时,她的耳边响起橡木受热爆开的声响。 心腔中燃起比炉火更明亮、更热烈的火焰,灼热一浪接着一浪炙烤她的心脏。 程墨倏地起身,不受控地走到程斯樾旁。 他:“?” 她双手按住椅子扶手,俯身低头,小动物一般衔住他的唇肉。 她生涩的吻,弥漫着菠萝的酸甜味道,程斯樾没想到她那么主动,被抢走主动权的他没有半点不爽,难得乖巧地回应她的吻,他一口一口吞下她的味道。 “程总——”办公室门打开。 程墨一个激灵,惊吓从口腔直冲天灵盖,她大力推开椅子。 程斯樾连人带椅子滑到门边…… 这是一起无比惨烈的交通事故。 伤亡人数:1人。 吴助理季度奖:0元。 . 余资铄左手前女友,右手现女友。 柳闻莺刚进包厢,脸一黑,拔脚要走。 余资铄:“宝贝儿们,钱货两讫,江湖再见。” 前女友和现女友喜笑颜开,喊了句“莺莺姐”,双双离开。 “你发什么神经,她俩一起不会打架?!”柳闻莺弹开五米远,仿佛余资铄身上带着致命病毒。 “打什么架,都是姐妹。”余资铄翘着脚,目光扫一眼柳闻莺身后,“尚冥呢?我组的局他不来?” “普拉提去了,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嚷着要减肥。”柳闻莺不把余资铄当外人,脱了高跟鞋,揉了揉酸胀的小腿,“唉,被他这么一搞,我也想健身。” 余资铄彻底无语,一个成天把老婆挂嘴上的嘤嘤怪,一个从出生就是肥仔的减肥怪,要是柳闻莺也健身去了,他找谁玩? 他一口气梗到脖子,没好气道:“大胖子才叫健身。你都瘦成一把骨头了,你去健身房,那叫健骨头。” “!!!”柳闻莺拳头比余资铄的头还硬。 余资铄双手合十,拼命讨饶,打电话搬救兵。 程斯樾的手机没人接。 他让柳闻莺打程墨手机。 “喂?莺莺姐?”电话那头的声音裹挟浓浓困倦。 “才八点你就睡啦?”考虑到程墨刚出院,柳闻莺叮嘱她好好休息,又问,“你老公呢?余资铄找他谈事。” “啊?他…也睡了。” 柳闻莺:“???” 余资铄口型:让那狗货接电话啊。 柳闻莺按住手机,撑开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八,夹子音:“身高妖八八的八块腹肌的程总,晚上八点要陪老婆睡觉。” 余资铄呕了:“他哪来的一米八八?!” “他说这叫四舍五入。”柳闻莺摊手,低声道,“我挺羡慕程斯樾的皮肤,他怎么把它保养得那么厚呢?” 过了好一会儿,程斯樾的电话来了。 余资铄传给他一段视频。 一个断腿的高瘦女人和一个戴着鼻环的女人,在一间没有窗户的水泥屋子里,躺地上瑟瑟发抖。 程斯樾:“这两个三八在园区了?” 余资铄:“那可不,我前女友办的,她做事你放心。” 坐在旁边的柳闻莺小声吐槽:“演员行业真够黑的。” “嘁,没有我,我前女友现在也在缅甸。”余资铄敏感捕捉到柳大小姐的吐槽,“说起来,我还是她救命恩人呢。” 柳闻莺恍然大悟:“难怪她不闹不吵,还跟你现女友当姐妹啊!” 余资铄:“那个小网红啊,没劲。过了今天就是过去式了。” 柳闻莺嘴角抽了抽,暗道余资铄的“过去式”可真多。 “主要,看着斯樾跟小乌鸦,我又相信爱情了。好想谈一段纯纯的校园恋爱。” “我¥%#@——”柳闻莺忍不住了,破口大骂,“你个老帮菜几岁了,你玩玩网红小演员得了,还想坑大学生?当心闹出人命。” “行了,”电话那头程斯樾嘱咐道,“你们几个嘴巴紧一点,这件事别让我老婆知道。” 余资铄拍胸脯:“那当然,回头又吓着。” 柳闻莺点头:“别告诉尚冥,他那个大嘴巴,万一在墨墨面前说漏嘴。” 余资铄问程斯樾:“小乌鸦现在怎么样啊?” 程斯樾:“她嘴上不说,但肯定吓着了。” 众人皆沉默。 忽然,电话里传来一道若有似无的声音。 “——老公?” 电话:“嘟嘟嘟。” 余资铄和柳闻莺同时僵住。 “完球了,墨墨好像听到了?”柳闻莺讷讷道。 余资铄肯定的语气:“去掉好像。” 第158章 我不给他身上戳个大洞算他皮厚! 书房。 程斯樾后背比椅子背还僵,做贼心虚在此刻具象化。 女孩子披着一床薄被子,中央空调有点冷,她拉了把被子,将脑袋缩了进去。 “你怎么啦?脸色那么差?”她问。 程斯樾只能硬着头皮:“老婆,你这……像摄魂怪啊,我胆小。” 陆鸣珺的事情,打死他都不说。 “像吗?”程墨裹紧被子,露出脑袋,“明明是伏地魔。” “?” “高中演过舞台剧,我是伏地魔。”程墨捂住鼻子,来了句很激烈的台词,“harry potter is dead!” 别说,还真有伏地魔内味儿。 她绕过书桌,坐到程斯樾身上。薄薄的被子,盖住交叠的身影。 “说说舞台剧的事儿。”这个话题很新鲜,程斯樾想知道她在枫叶国那五年发生的事。 这臭丫头嘴很紧,向来报喜不报忧。 女孩子吸吸鼻子,温热的呼吸打在男人的脸颊:“全剧大恶人嘛,谁乐意演。长得像鲶鱼怪,没人愿意化妆成那样子。” 程斯樾转头看她,光是想就很生气了,他香香软软的老婆cos伏地魔? 那是她刚被扔到枫叶国的第二年春天。 英语不再磕磕绊绊,但离流利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班里有本地生讨厌她——仅仅是因为她的肤色。 莫名其妙被人“举荐”伏地魔的角色。全剧大恶人,她若不演,她就是全年级的大恶人。 只能硬着头皮上。 台词不行,她打工时一遍一遍背;不会演戏,她连看n遍哈利波特电影,模仿伏地魔说话的样子;上学和打工的路上,她就听stephen fry(又名油炸叔,英国演员,因为fry是油炸的意思)念的哈利波特原版小说,熟悉剧情。 该做的,不该做的,她全做了。 她环住程斯樾的脖子,嗅了嗅他的味道,接着说:“我知道凡事都得靠自己。就像我在宁城,我得好好念初中,才能考上明阳高中。” 程斯樾心脏隐隐发紧,声音却努力维持平静,他摸摸她的脑袋:“嗯,你中考考得很好,数学是满分。” “你还记得?”程墨眼中闪现清亮的光芒,“那次是超常发挥!” 程斯樾亲亲她的脸蛋。 “我进高中也很努力读书,”她又说,“原本打算努力三年,考个985。没想到被扔到枫叶国,我有努力过语言关,也拼命学了法语,各科都是a。所以,我当时就在想,不就是伏地魔吗?我还能怕他不成?” 她的模样认真又坚定:“演出的时候,所有的台词都很流利,每个点都踩对了,演完我就知道肯定能行,因为我演得无懈可击,台上那半个小时的背后,是日日夜夜的每一个我自己。” 程斯樾眼神一暗,用身体将她紧紧抱住,他的吻耐心又细腻,像是小动物在给同伴舔舐伤口。 舌尖扫过女孩子的上颚,她浑身一颤,不自觉绷紧了。 耳边钻进细密的喘。 程墨莫名有点羞耻,这是书房,她不想顺着他的意,到处解锁新地图。 可她又觉得程斯樾有点难过。 只能任由亲吻的时间无限拉长。 男人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郑重无比:“你是全世界最厉害的老婆。” “我的。”他严谨地补充定语,彰显归属权。 程墨被亲得晕晕乎乎,随口应付:“听起来,不太厉害的样子。” 都全世界了,还不厉害?! 程斯樾用掌心捧起她的脸,搓肉丸一般:“又威风,又霸道,往那一戳,就是宁城一霸。”[引用] 程墨狐疑地看他,总觉得他说的不是好话,但她没有证据。 “真的?” 程斯樾怀里揣着他既心疼又心爱的宝贝:“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程墨面无表情:“你刚才跟资铄哥打电话,我听到了。” “……” 程斯樾想解释,嘴被女孩子上下捏住。 “我不生气。”她亲昵地蹭蹭他的脸,“老公,你刚刚说陆鸣珺在哪里?” “这会儿该到缅甸了吧。”其实已经在缅甸园区上工了,不上就揍,上了还揍。 程斯樾话说一半,他老婆太善,他不想她忧思过重。 程墨哦了一声,旋即露出松快的笑容:“老公,记得嘎她腰子。” “咳……” 他的小白兔老婆用酥酥软软的声音,说着最狠硬的话:“如果有人欺负我老公,我不给他身上戳个大洞算他皮厚!” 这一句话,程斯樾听爽了,明爽的那种。 果然,老婆最爱他。 “宁城一霸,请接一下我的吻。”他狠狠吻住她的嘴唇,更霸道更强势地吮住她,融入热烈的欢喜,沁入骨髓的思念,不讲理地掠夺她所有的气息,他拨开推拒的小手,惩罚似的咬她嘴唇。 到底谁才是宁城一霸? 程墨被他控住,想狠骂他,刚一开口,声音全是碎的。 书房的柔光照在相拥的两人身上,他们虔诚又缱绻地亲吻对方。 …… 程墨累瘫了。 阖眼前,她听到程斯樾在耳边说:“老婆你先睡。” 她懒困地问:“那你要干嘛?” 只听男人说:“给我老婆补过儿童节。” “什么嘛……”她迷迷糊糊地睡着,只当他讲了一个睡前童话故事。 朦胧间,身体莫名其妙轻了几分,她似乎被程斯樾连人带被子抱进车里。 前几天的浓雾退散,月朗星稀,明天又是个好天气。 半梦半醒之间,女孩子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第1章 程家讣告(刚出分,后续会涨!) 程斯樾:“小满,万事皆有尽头,唯独思念没有。” * 小年夜,宁城清冽的空气浸润着饺子香。 《宁城日报》头版,整个版面黑字白底讣告: 程榆汌突发疾病医治无效,于小年夜凌晨三时在家中逝世,享年七十八岁。 兹定于大年初六上午九时在宁城殡仪馆举行程榆汌先生仪式告别仪式。 谨此讣闻 ——宁城程榆汌先生治丧小组 猖狂的引擎声张牙舞爪,划破城市的万家灯火。 程家入户铁门紧闭。 按门铃,没人应门。 此刻程家内部早已乱作一团,连跟在程榆汌身边四十年的管家赵伯都不见踪影。 程斯樾压下心头火,将油门拉到最大。 轰——强大的冲力让铁门轰然倒塌。 战损版柯尼塞格强势挤进程家老宅的车道,雪白的车道上划出两道极其嚣张的轮胎印。 老宅占地100亩,按照八宅风水分为东四宅和西四宅。 此刻,宅院最中央广场,披麻戴孝的程家人聚成一个圈,圈中间站着一个穿着黄色道袍的道士。 风雪渐大,程斯樾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车门竖起,车前灯毫不客气地打在这群人的脸上。 被强光晃了眼,众人眯起眼睛。 “大伙儿好兴致,搁这儿举办篝火晚会呢?”程斯樾凉薄的声音配上三分讥诮,任谁看了都会在心里狂骂。 程家二房的程析睨他一眼,面露韫色:“失踪人口还知道回归?” 程斯樾他身型优越颀长,众人不得不抬头看他。在注目礼下,他抖开满是油墨香的《宁城日报》, “程析,《宁城日报》早上的版面还是小年夜,这会儿变成了讣告?干脆改名叫《程家日报》得了。” 专门刊登程家两房四个兄弟姊妹鸡飞狗跳的连载。 被最小的弟弟直呼其名,程析脸上扯开一个巨大的裂缝,“程斯樾,你无法无天了!” “我心中有法,不像二哥您,大哥还没回来,您倒是急不可耐登讣告广而告之。” “你!!!”程析忽地扬起手。 程斯樾抬手捏住他的手腕,借一个巧劲,灵活转身,将程析背摔在地。 “嘶……” 得亏是雪地,不然半身不遂预定了。 程斯樾蹲下身子,在程析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便提麻袋一般将他提起来。 人倒是站直了,脸色呈现铁灰色。 程斯樾将他头上歪七扭八的稻草扶正,在其他人眼里,这不着四六的程家小子还怪贴心的。 站在中央的道士做完法事,幽幽开口:“程老爷子命中遭此劫难,需找一个和程老爷子八字对冲之人,将煞气渡到她的身上——” 他含了半句话未说。 以人骨为法器,用人皮做鼓,进行诵经祈福。纯洁的处子是最上等的法器。 二房程桃的女儿刘箐竹接过佣人送来的暖手袋,哆嗦着声音,道:“什么法器,这不是人蛊吗?” 众人的眼刀嗖嗖嗖地,在程斯樾的身上来回转悠。 雪迷人眼,至暗夜空,不见星月。 “吵什么——?”苍老的声音破开此刻诡异的气氛。 管家赵伯推着轮椅,轮椅上支着输液架,护士正调节输液滚轮。 轮椅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宁城日报》头版头条被宣布死亡的程榆汌。 佣人徐妈往程榆汌腿上盖上驼色羊绒毯。 程斯樾余光扫见亲爹,眼瞳无声泛起波澜。 喔,老头没死。 面色红润有光泽。 他抬脚往车里走。 程榆汌:“赵林,关门。” “是。”赵伯掏出大门遥控,按了几下。 半个身子坐进柯尼塞格的程斯樾冲老爷子戏谑一笑:“怎么,您还想放狗?” 怕程榆汌急怒攻心,赵伯赶紧道:“老爷,铁门遥控失灵了。” 程斯樾混不吝的调子扬起:“我撞的。” 他把报纸扔地上,声音透出不耐,“爸,下次您要真死了,追悼会我可不一定能来参加。” 狼来了的故事谁都懂。 啪——毯子被程榆汌扔到地上,他咬牙骂道:“逆子!” 雪花洇湿报纸,程榆汌浑浊的眼神在版面上滑过,下一秒,他喝道:“谁登的讣告?!” 他的好大儿程析颤声:“爸,不是您让我想法子让老四回家的吗?他这不是——”回家了吗? “家门不幸”四个字倏地在他眼前具象化。 轮椅挡在跑车前。 “你敢走,试试!”程榆汌冷声呵斥。 程斯樾修长的手指轻点方向盘,车没熄火,只需一脚油门便能把他爹压成肉饼蒸蛋。 对峙一触即发。 在场所有人的心,拎到半空。 安静须臾,他下了车。 程榆汌欣慰喊他:“小樾。” 程斯樾走到他身后,俯身,靠近他起皱的耳廓,轻声:“别乱认亲,我没你这样的爸。” 下一秒,他抬手重重一推,咻——轮椅如子弹般往前,撞到程家另两个不孝子女身上。 啪、啪、啪……几人连轮椅带车叠罗汉倒地。 轰——柯尼塞格快得只剩尾灯残影。 在失去意识前,程榆汌这样想: 不着家的小儿子匆匆到老宅露了一面一走了事; 他最偏爱的二儿子和三女儿,似乎盼着他死。 他梗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本就苍白的脸色,沸腾般变红发紫。 “老爷!” “爸!” . 半小时前。 枫叶国,魁北克。 程墨往奶锅里加sedaap香辣方便面。 小年夜将至,她往奶锅里随了一颗鸡蛋,以示庆祝。 浓郁的木姜子香味钻进鼻腔,她连打三个喷嚏。 “谁咒我?”程墨把纸巾捏成球,往俩鼻孔一塞,先发制人,“咒我的人,不死也残。” 手机倏地跳出提醒,她避开满屏蛛网似的胶带纸,熟练解锁手机。 大统华超市最新打折宣传页面出现在龟裂的屏幕上。 康师傅4.99加币一包。 “还吃个der儿!”她气呼呼地,“坐飞机出了海,康师傅你变高贵了?你怎么不改名字叫康教授?!” 旋即,一条微博热搜空降屏幕。 【程家讣告】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颤动。 爷爷死了? 胸口像塞了块湿润的海绵,呼吸滞了滞。 “…该不会是我咒死的吧?”她耷着眼,不安地环视眼前这个巴掌大小的房间。 逼仄的空间,马桶、卫浴、捡来的1米宽儿童床、拉链式塑料衣柜、一张垫着英文书的跛脚凳子、电磁炉小奶锅……组成了她的全部留学生活。 被程家扫地出门好几年,她转辗反侧到了枫叶国,和程家彻底断了联系。 程墨把筷子重重戳进泡面—— 厕所门响起敲门声。 “mo,你有客人。”印度二房东拉姆先用英语喊她,旋即用带有浓厚印度口音的法语快速道,“mo,是一群人找你,你是不是惹上大麻烦了?需要我报警吗?” 第2章 续弦、冲喜。 哐当! 厕所门被暴力掀开。 二房东拉姆心头一揪,飙出印度语:“这门有多贵你们知道吗!” 四个身着中式盘扣深青色打手衣的男人,将过道堵得严严实实。 程墨眼睫快速扑扇,绕着两根面条的筷子坠地,砸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为首那人,嘴边挂着诡异的笑容,道:“小小姐,好久不见。” 眼前之人和自己结下四颗种植牙的血海深仇,程墨当然记得他。 他是程家家主程榆汌亲信之一,是程家养了多年的打手头子。 华子扎着近年在男性生物间兴起的man bun丸子头,半边头皮剃出祥云图案,乍一看以为他走国风艺术路线。 无限膨胀的肌肉撑开布料,落进程墨眼底,活脱脱一棉绳束紧的粽子。 几年前,华子奉命将她从宁城轰走。 刚读完高一的程墨像只破烂麻袋一般,毫无尊严地被程家随意丢弃。 不过他得到了报应。 程墨在心里可着劲儿诅咒他。 华子带着她刚开上高速没多久,撞上一辆运猪车,挡风玻璃飞了,华子和二师兄亲密接触,绷断四颗牙——猪吻的代价有点高,一颗种植牙两万。 往事不堪回首,华子声名扫地。 华子恭敬不足,不屑有余:“小小姐,请随我回国一趟。” 程墨冷着眼:“理由?” 华子的鹰眼扫到搁在小床上的破屏手机,程家的新闻足够醒目。 “那理由还不够?”他扬起调子,身上带着在程家从未露过的狂。 程墨迎上他的眸子,不卑不亢,反诘道:“奔丧?我跟程家没任何关系了。” 几年不见,她身上的刺越来越尖锐。 华子扫了一眼厕所,没拖把没利器,他才不会像以前那样怕她。 “程墨,”他食指擦过门牙,再擦过侧切牙,“你不跟我们走,信不信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四颗种植牙的仇,他早晚得报! 程墨个子不高,声音却铿锵有力:“信你还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 几人上前几步,高大的身影将程墨牢牢叠住,这是一种生物位格上的天然差距。 二房东拉姆举着灭火器,“我已经报警了!” 对峙数秒。 程墨的目光勉强从人群缝隙里探出,感激地锁定拉姆,“拉姆,我得回国一趟。我的房间,你帮我保留。” 拉姆手里一松,脸上肌肉雪崩般塌陷,“mo,要我帮忙,你尽管说。” 程墨静了半秒,开口:“能借我一个保温饭盒吗?” 众人:“?” 魁北克,国际机场,私人飞机停机坪。 一架定制喷漆的湾流g650准备起飞。 身形高大的男人们排成两列,列队中间是一个年纪极轻的女孩子。 在舷梯迎接的空乘好奇地打量她。 能让程家动用私人飞机远赴枫叶国接回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蓬松卷曲的长发如洇开的黑墨般散开,遮住巴掌大的小脸,却遮不住亮如星辰的双眼。 她踏上舷梯,风将发丝吹向两边,鬓角弯成括弧。 远处是大片轻红色的晚霞。那张莹白色的小脸在晚霞映衬下,宛若盛放的芙蓉。 空乘只看她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眼。 女孩子美得太犯规,空乘的心脏被她一箭射穿。 空乘推出精致的餐食,“程小姐,翡翠鹅肝冻、白松露海胆焗花虾——” 程墨抱着保温饭盒,“我带面了。” 她平静地打开盖子,吸足汤汁的泡面已经发涨。 她用筷子扒拉湿哒哒的面条,声音带着抱憾:“唉,这面都巨人观了,让我怎么吃啊。” “……”华子想吐。 程墨放下筷子,看他,“爷爷没死吧?” 华子一副你跟我回去不就清楚的表情。 “切,我还以为能参加火葬场一日研学团呢。华叔,你不说清楚爷爷为什么让我回去,我可要诅咒这架飞机了。”她缓缓伸出葱白的手指,对准舷窗外厚厚的云层,响指打了一半—— 华子僵住了。 四下只剩飞机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道士说话的声音还在他脑海中不停播放。 要找一个六亲缘薄、命宫阴暗、伤克父母的八字,来将程榆汌身上的煞气渡到她的身上。 必须至阴之人。 必须命硬。 必须比打不死的小强还小强。 现在,小强要打响指了。 华子再也坐不住了,话甫出口:“老爷让您回家冲喜。” 程墨瞳孔倏地瞪大,不可置信的声:“他老年痴呆了?八十老汉不选块风水宝地,净想着续弦呢?停下!我要下去!” 她下月才满二十岁,活到现在还没谈过男朋友,好吗?! “下面是太平洋。” “……” . 湾流飞机起飞后的三小时。 宁城发生几件大事。 程榆汌急怒攻心进了医院。 《宁城日报》紧急加印临时增版。 头版:辟谣!程榆汌年富力强,只是例行到医院进行健康检查。 二版:报社全体员工致程家的道歉信。 三版:因工作重大失误,报社社长及相关责任人引咎辞职。 老宅西三宅府邸大堂,程桃披着金棕色大h标羊绒盖毯。 佣人正往她手上敷手膜,美甲师跪在地上俯身涂她的脚指甲。 “二哥,”程桃轻笑,“你这招全身而退实在是高啊。” 刚从《宁城日报》处理完责任人的程析嗤笑:“老爷子命硬呗。” 程桃:“你不怕爸怀疑你?” 程析:“那又如何?” “二哥,你收敛点,大哥已经从瑞士往回赶了。” 程家两房的关系错综复杂。 老大程斯檐和老四程斯樾是程榆汌和正妻白芙生的。 老二程析和老三程桃,则是程榆汌和白蓉的孩子。 白芙和白蓉是双胞胎亲姐妹。 外人可能不懂,但身为程家长房长子的程斯檐看透了。程家的巨额财富他必须争。他为自己,为弟弟程斯樾,更为一口气。 程榆汌要当汉成帝,娶赵飞燕当皇后。他的母亲白芙可不愿意当赵合德。 二女共侍一夫是程家的笑话,更是耻辱。 . 鎏玺会所。 程斯樾双手夹烟,半靠在卡座,无声的烟圈渐渐变大变浅。 沙发凹陷,旁边多了一道荧光色身影。 程斯樾嫌弃地瞥向来人,往旁边坐开,“直接从马戏团下班过来的?” “我饭都没吃一口,赶着过来看你!”尚冥气急败坏,“我就多余管你!” “你俩别吵,我想多活几年。”余资铄吩咐酒保要了存酒,转过头看程斯樾,“你爸情况怎么样?我爸看见新闻,差点厥过去。” 余资铄他爸是程氏集团的大股东。程榆汌要是真死了,两房四支分权,程氏股价势必发生动荡。 “起初没死,我踹了他一脚,后来死没死,我就不知道了。”程斯樾摊手。 “……” “听说你爸要冲喜?”余资铄他爸是程氏集团的大股东,知道不少内部消息。 尚冥震惊:“卧、槽!” 程斯樾的表情隐在烟雾后。 余资铄叹气:“听我爸说,华子他们飞到枫叶国,把你们家撵走的小侄女接回来了。” 喝了酒,程斯樾的脑子起雾,一时之间没把侄女对上号:“侄女,你说谁?” 第3章 违背人伦!程家脸面不要了?! 余资铄仔细端详开裆裤兄弟。 程斯樾是宁城二代中最着名的学霸,记忆好是他最不值一提的特质。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 “你赚钱赚到脑子坏掉了?小乌鸦以前经常跟在你屁股后头,你忘记了?” 程斯樾把半截烟扔进尚冥端在手里的酒杯。 “……”这红酒!六位数!尚冥心疼坏了,他拿程斯樾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余资铄说的“小乌鸦”倒让尚冥的神识归位,他猛摇程斯樾的肩膀,道:“小乌鸦!你二哥去西部视察风场捡回来的孩子!” “小满?”两个字从程斯樾的嘴里滑出,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她不是去国外很多年了?” 小白眼狼还把他微信拉黑了。 程斯樾叫的是程墨的小名。 久远的记忆潮水般袭来。 程墨的父亲是程家在西部风场的风机维修员,在进行风机日常检查作业时,违规操作使用安全绳,从200米高的风机上掉了下去。 她母亲早逝,家里没有其他亲戚。做惯了资本家的程析原本只想赔偿了事。 当时正读初中的程斯樾带着几个同学到二哥程析的风场做有关风力发电功率的课题研究。 兴许是看到大哥哥和大姐姐,五岁的程墨整日跟着他们。 “哥哥,我叫小满,小满节气就是我的生日。” “。” “哥哥,你怎么不理我?” “吵。” “那我不说话。” 她捏了一根野草,放在嘴里嚼,程斯樾去哪,她跟到哪。 程斯樾对她全然不在意,埋头记录风机叶片角度的数据。 直到这个还没他腿长的小地精,抬起藕段小手,指指前方那座巍峨屹立的白色风机,神神秘秘说:“哥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爸爸他是超人,他会飞哦~” 程斯樾停下笔,难得耐心地听她胡扯。 “呼~这样~飞飞~”她把两只手反剪到身后,模仿燕子飞翔,沿着他绕了一圈。 风场工作人员叹出长气:“上个月,这孩子的爸爸从那台风机掉下来。她就在附近玩草……” 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坠亡。 程斯樾耷眼垂睫,风吹得他的衬衫鼓鼓胀胀,他的胸腔松动,似乎解锁了一个叫共情的东西。 那晚,他给远在瑞士的大哥程斯檐打了电话。 翌日,二哥程析黑着脸,去有关部门办理收养手续。 他从父亲程榆汌手里接手风场,身为第一责任人,理应在舆论失控前承担死亡员工子女的抚养工作。 至此,小满忘记自己以前叫什么名字,她有了新名字:程墨。 她被正式纳入了程家户口。 阴错阳差,程墨成为程析的养女。程斯樾成了她名义上的四叔。 . 台上的女歌手换了首歌,魅惑的嗓音钩子般频频伸向卡座的方向。 鎏玺会所,会员制消费,宁城权贵人士消遣之地。 程、尚、余三家都有会所股份。 卡座里坐的是谁,女歌手心里明镜似的。无论和谁搭上关系,无疑拿到了下半辈子的黄金饭票。 “手沉默地握紧,越过一座森林。” “我们走得很慢,连幸福都着急。” 一首慢歌唱出勾人的蛊惑感。 女歌手假睫毛扑簌,在会所旖旎气氛里炸开无形的火花。 “你怎么不说话呢?”余资铄坐不住了,眼神在程斯樾和女歌手身上来回切换,“我们跟你聊你家那个小乌鸦的事,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程斯樾眼皮微掀:“那小白眼狼有什么可聊的?我还能拦着她回来?” 尚冥扒开头皮,凑到程斯樾跟前,告状的音调:“这儿,缝了四针,就是你家小乌鸦用她那开了光的乌鸦嘴咒的!” 余资铄拍自己的左腿,沉痛道:“这儿!骨裂!拜谁所赐啊?都赖你家小乌鸦!你们程家把她扫地出门,我跟尚冥举双手双脚赞同!” 尚冥点头如捣蒜:“她离开宁城那天,我跟资铄放烟花庆祝了!” 结果,烧掉家里半座库房。他被他老爹吊在后院树上狠狠抽。 程斯樾眼尾扫过二人,嗓音淬冰:“尚冥,你期末三门不及格,用头撞树找补企图博取你爸妈的同情。余资铄,你为了追校花滑冰劈叉骨裂,这事儿能赖我侄女头上?” 有事侄女,没事白眼狼。 尚冥和余资铄异口同声—— “小乌鸦咒我期末考不及格!” “小乌鸦咒我追不上校花!” 程斯樾看到二人发难的样子,哂笑:“小满她也没说错啊。” 一个连学位证书都没拿到的学渣二世祖;一个见姑娘就孔雀开屏的花心大少爷。 都不是正经货色。 “……”两人同时沉默。 . 三人手机同时震动。 名为“宁城发际线保护协会”的微信群。 群主柳闻莺发了视频。 柳浪闻莺:【我在机场,@程斯樾,碳灰色湾流是你家飞机吧?】 此刻已是晚上九点,黑夜压境,程家的湾流飞机刚落地,高大的程家保镖押着一个矮矮小小的姑娘下飞机。 风拨开黑云般的卷发,露出病弱苍白的小脸。 群立刻消息99+。 群员甲:【卧槽?!是我看岔了吗?她不是宁城第一乌鸦嘴吗?!】 群员乙:【她不是被程家轰走了吗?这会儿回来又想嚯嚯别人了?】 柳浪闻莺:【新的视频】 尚冥迫不及待点开。 程墨捧着一个圆筒形的器物,紧紧护在怀里,华子和大欣一左一右押着她,生怕她下一秒撒腿就跑。 尚冥:【她捧的什么?】 群员丁:【形状有点儿像骨灰盒啊……】 群员甲:【程老爷子的骨灰?】 柳浪闻莺:【……你没看报纸?程家辟谣了!程老爷子身体好得很,徒手打虎不在话下。】 群员甲:【那她回来干嘛?不就是为了奔丧吗!】 柳浪闻莺:【哎哟我去!程家保镖把她塞进婚车了!】 柳浪闻莺:【照片.jpg】 尚冥和余资铄再也坐不住了,把照片放大,手机放到程斯樾眼皮子下面。 车牌宁a·c1314,c是程,一生一世的意思,这车程斯樾熟悉得很,是他爸程榆汌的座驾。 车和平时不一样。 蹭亮的劳斯莱斯车头,用上千朵朱丽叶玫瑰拼成巨大的心形。 红得妖冶,红得滴血。 程斯樾顿住了,眼睛再不好使,都知道那是辆婚车。 余资铄按住太阳穴:“程斯樾,你爸疯了。” 尚冥勉强从冲击中反应过来:“咱程叔要三婚了?” 他咽下唾沫,艰难问道:“新娘是小乌鸦?” 两人眼神聚焦在程斯樾身上,男人下颌线逐渐拉直。 整个宁城世家圈都知道八十岁的程老爷子又疯又癫! 他先后娶了白芙和白蓉两朵双胞胎姐妹花。导致那么多年两房四孩龃龉不和,把家里搅得乌烟瘴气。 新娘子程墨是谁—— 她是程斯樾二哥程析的养女! 她是程斯樾法律上的小侄女! 如此丧伦败行之事,程老爷子真不顾程家脸面了? 第4章 我——抢——亲——! “车借一下。” 程斯樾从尚冥兜里顺走钥匙,他起身,颀长的背影煞气满满。 不远处台上唱歌的孙粼粼的歌声蓦地中断,眼神落在空了一个人的卡座,眉眼尽是失落。 余资铄报以同情一眼,“斯樾的柯尼塞格得运回瑞典原厂返修。” 尚冥:“……我新车!!!” “宁城发际线保护协会”微信群有新消息弹出。 程斯樾:【@柳浪闻莺,你还在停机坪等?】 柳浪闻莺:【?要不是你家飞机占了航线,我早就飞了】 程斯樾:【帮个忙。】 柳浪闻莺:【唷,程家四少求我帮忙?有什么好处?】 程斯樾:【我让尚冥不再骚扰你。】 尚冥:【!!!!!!!!!!】 柳浪闻莺:【deal.】 保时捷918低声嘶吼,幽灵白在暗夜划出残影。 程斯樾却嫌这辆价值千万的跑车速度太慢。 它在夜晚的车流中不停穿梭,像极了优雅的美洲豹。 . 柳闻莺把手包扔给助理,她脱掉高跟鞋揣怀里,向着程家私人飞机方向飞奔。 助理心梗了,不知道大小姐又使什么狠招,只能跟着巴巴儿地喊:“柳总!您家飞机在那边——那边!!!” 副驾坐着华子。 程墨坐后排,左边大欣、右边莫子。 她说:“我晕车,我想单独坐,我不跑。” 车内气氛沉默到压抑。 她又说:“我晕男人,你们能坐前面去吗?” 众保镖:“。” 只要不死,没人理她。 下飞机时,她看见劳斯莱斯车前盖上巨大红色心形。 她不管程家想干嘛,她没辙,但也得自救。 她在胸口划十字,手肘抵在保温罐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请各路神仙做个见证。信女程墨,祈祷我爷爷程榆汌终身不举。” 车里保镖集体沉默。 程榆汌是他们的大老板。这姑娘可劲儿咒大老板,他们要不要管? 程墨:“佛主、耶稣、圣母玛利亚、圣诞老人,请让程榆汌没有性\/生活。” “阿弥陀佛。” “阿门。” “merry christmas.” 众人:“……” 80岁老头,你咒他没性\/生活?! 劳斯莱斯停下来。 司机:“华哥,有人拦车。” 柳闻莺伸直胳膊,握拳,一根大拇指往下。 华子认出来人,柳家二小姐,程斯樾发小。 他只能降下车窗从副驾探出头:“柳小姐,有何指教?” 柳闻莺扭着腰,款步上前,“刚落地,我家车抛锚了,能搭顺风车吗?” 华子嘘嘘一笑,手指了一个方向,“柳家‘痛飞’候着您呢,柳小姐,我视力5.3。”没瞎。 和程家同型号的湾流飞机停在另一处停机坪,机身是巨幅间谍过家家漫画。 西装革履的黄昏抱着阿尼亚,脚边趴着巨型大白熊,身着红衣的约尔笑容明媚。 这是柳家送二女儿二十岁生日礼物。别的大学牲在背百元痛包的时候,柳闻莺已经拥有了“痛飞机”了。 同样穿着绯红色修身旗袍的柳闻莺,嘴角往下耷拉,诓谁都好,诓不过程家保镖。 驾驶舱后的挡板升起,分明是想隔绝后排人听到他们的对话。 程墨隔着沉闷的单向玻璃,看清站在副驾旁那道清丽婉约的身影。 她瞳孔似有流星闪过,她认出来人。 在挡板还剩一半的时候,她扯着嗓子疯狂喊:“莺莺姐!!!是我!!!我是程墨我是小满!!!” 大欣和莫子毫不留情地用铁掌锁住她。 她像被扔在案板上的鱼,最后挣扎:“四婶婶!!!救我!!!” 程家和柳家是世交,柳闻莺和程斯樾玩得最好。宁城二代圈默认两人是一对,以后肯定会联姻——除了尚冥不信。 程墨还是“程墨”的时候,也跟大家一样,默认柳闻莺是四叔程斯樾的女朋友,她未来的四婶。 一句“四婶婶”,砸进了柳闻莺的心里。 哐——柳闻莺举起高跟鞋,鞋跟砸车。锃亮的劳斯莱斯车上,显现令人咋舌的划痕。 只一下,当然不过瘾了。 她极其嚣张地走到车头,冲着心形玫瑰,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 哐哐哐!每砸一下,经费猛烈燃烧。 华子瞳孔骤缩,怒火中烧却又奈她不何,只一句惊呼:“小姑奶奶你干嘛!” “我想干嘛?”柳闻莺愈战愈勇,索性撕高旗袍开衩,白条条的小腿踩到劳斯莱斯前保险杠,“你视力不是5.3吗?这都看不出来?” 血红色的残花在夜风中汹涌翻飞,这一幕像极了漫画中的场景。 柳闻莺右边嘴角失控上扬:“我——抢——亲——!” 华子:“……” 后座的程墨忽然想和各路神仙求一个柳闻莺身体健康。 她胳膊被左右保镖反剪在身后,巴掌肉抵在冰凉的保温罐,疼痛阻止不了她的祈祷:“望四叔四婶百年好合,早生贵子,阿门。” 挡板降下,华子吩咐后排:“莫子你下车,拦一下。别伤了柳小姐。” 后排车门倏地打开。 1米95的大块头保镖,揪小鸡一般将柳闻莺拎到一边。 柳闻莺气急败坏,踮脚将高跟鞋跟反插进莫子鼻孔。 莫子:“@#¥%&*……” 劳斯莱斯红色尾灯消失在机场vip车辆专用车道。 柳浪闻莺:【没拦住,车刚从专用车道开走了。后座是你小侄女,你爸那几个保镖够狠的,当她犯人呢?她胳膊被保镖反扣着,断没断我不知道。】 程斯樾:【谢了。】 夜色裹挟莫名的焦躁。程斯樾胸腔中似有一块湿透的海绵,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迎着机场大道,肆无忌惮踩油门,途经无数摄像头,这辆未挂车牌的保时捷918野性大发。 他像一个专业的猎手,一眼捕捉到对向车道的劳斯莱斯。 车内仪表盘指针不停往上。 130码、150码…… 前方终于出现十字路口。 车胎发出巨大的抓地声,路上车辆纷纷避闪。 918漂移甩尾,在加速状态做出一个紧急u-turn。 仪表盘的光映在程斯樾线条分明的脸上,他压下胸中急躁,眼底诡异地静了一瞬。 踩油门,给油,918飙上顶速—— 它和劳斯莱斯的距离不断缩短…… 第5章 断我情路 锁定劳斯莱斯后,程斯樾忽然不急了。 莹白色的保时捷像大劳的幽灵小尾巴,程斯樾锁定百米车距。 恒定一百米。 前车看不清他的模样,他也不至于跟丢。 修长的指尖点方向盘上,他在思考对策。 盲目上前,逼停大劳没卵用。 车里起码两个专业保镖加一个保镖兼司机,人从众,他干不过。 劳斯莱斯车内,司机看了一眼反光镜:“华哥,后面有跟车。” 华子鹰眼扫过反光镜,后方稳稳跟着一道幽灵似的车影。 没上牌的保时捷918,不是程家的车。 华子面无表情:“加速。” 司机给油门,速度飙上去。 大劳快,918也快。牛皮糖一般,牢牢控制车距。 后排挡板降下,华子往后面甩了一句:“小小姐,你人缘不错啊。” 送走柳闻莺那尊大佛,又来一瘟神。 程墨被大欣押着,安全带勒紧得她透不过气,她说:“行行好,松开点。我没杀人没放火——”至于拿出押赴刑场的架势吗? “松。”华子一个字,大欣立刻松开。 程墨揉揉发麻的胳膊,血液重新循环。 她余光扫见华子不带任何温度的瞳仁,心底发憷:今天爷爷要是让他杀人,他手起刀落,绝对不带半点犹豫。 程墨回头,盯住白车驾驶座上的人。 “认出来了?”华子诈她,“那是谁?” 程墨甩回脑袋,面无波澜:“路人甲。” “呵,”华子皮笑肉不笑,“八位数的跑车,宁城买得起它的人,您一定认识。” 程墨气笑。她离开程家整整四年,原来的手机号早停机注销了,她在宁城能认识谁?谁又能认识她? 华子:“您仔细想想。” 程墨眉眼弯弯,拉出甜腻的调子:“我白马王子呗,我刚回国就追我来了。他有多爱我呢!” 几年不见,华子倒是忘记程家小小姐的破嘴了!牙尖嘴利! 华子沉声:“你还笑得出来?回头有你哭的时候。” 程墨:“本人泪道堵塞,从不会哭。” 两人视线在反光镜中来回冲撞,程墨直勾勾攫住他。 “!”华子倏地脖子一梗,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挡板再次升起。 糟心玩意儿,眼不见为净! . 余资铄手机响了,“斯樾?你说。” 尚冥冲上去抢他手机,“程斯樾你要断我情路!我、我跟你绝交——” 余资铄随手一拳,把尚冥揍成猪脸,“别闹,斯樾有正事。” 尚冥捂脸,屏吸,耳贴手机细听。 下一秒。 尚冥站直身体,一脸肃穆:“欺负你家小乌鸦?!干他!!!” 小乌鸦只能他们哥几个欺负!外人达咩!!! 微信“宁城发际线保护协会”弹出群消息。 柳浪闻莺:【@所有人,抢亲失败,墨墨被人绑了,程家疯了,要把她嫁给猪头。兄弟姐妹看在以前都被程墨咒过的份上,帮她一把。】 群员甲:【……】 群员乙:【没被程斯樾小侄女咒过,但我天然怵她的乌鸦嘴。怕她保命可还行?】 群员丙:【当年滑雪,她跟我说了一句“雪道尽头是骨科”,我在人民医院骨科躺了三个月。】 柳浪闻莺:【她都喊我四婶婶了,我能不帮她?这娃招人疼!】 尚冥:【@柳浪闻莺……四婶婶?】 群员甲:【程墨管程斯樾叫四叔。莺莺不就是她四婶?】 其他群员刷屏:【没毛病】 尚冥:【!!!!!!!!!】 程斯樾:【@所有人,帮我抢亲,具体@余资铄】 . 劳斯莱斯驶离机场大道,往北湖高架方向驶去。 离目的地程家大宅只有七八公里。 一直跟在后面的918倏地拉出极为嚣张的动力声,极限加速,成功超车后,赤红色的刹车灯像一对电子兽眼,骤然大亮! 司机反应极快,踮脚急刹,后方无车,他大角度拉方向盘。 劳斯莱斯斜线绕过918,改变方向,往最近的高架下口——栖坞方向驶去。 程斯樾嘴角扬起,鱼儿上钩。 栖坞路他可太熟了,余资铄的超跑俱乐部设在那。 这条荒无人烟的路还是余资铄出资修的。 走完这一段路,在两公里外找到一条路桥,通过那边,才能直达新建好的快速路,一路八十码畅通到达程家大宅。 程斯樾918油门踩到底,路边碎石被卷起,尘土托着幽灵白车身,远远望去,宛若神只腾云驾雾。 劳斯莱斯不是傻鸟,低吼一声,提速向前狂奔。 “别让它超上来。”副驾华子紧紧拽住侧边扶手,后车是谁他不管,很明显就是冲着车里之人来的。 这里远离市区,属于三不管地带。出了事儿,不好向老板交代。 忽快忽慢的车速,后座的程墨心口翻江倒海。 “我晕车……”她白着脸,手胡乱拍门,“我要下车!” 没人理她。 雷达报警声迭起。司机根本不降速,一脚到底。 紧接着是一段急促的报警声!程墨太阳穴突突直跳,胸口的肆虐澎湃即将破竹而出! 前方没有一盏路灯,漆黑穹顶之下,一条百米长的路桥静静屹立着。 华子冷静几分,吩咐司机:“过桥,下个口子就能上快速路。它想使坏也没招。” 此时,紧跟在后方的保时捷918兀自降下车速。 华子瞥一眼后视镜:“?” “华哥,它怎么不跟了?”司机在纳闷的同时,劳斯莱斯稳稳开上路桥。 桥侧上刷着醒目的“拆”字。 桥面不宽,勉强能容纳两辆小车对向通行。 劳斯莱斯宽大的车身行驶在其上,有一种八抬大轿被小矮人抬着的吃力感。 蓦然间,桥上两排路灯次第亮起。 司机浑身汗毛竖起,脚一软,油门松了。 华子和大欣精神一凛,鹰眼往车外四处扫射。 啪—— 两束极强烈的远光灯亮起,刺眼的白光打在劳斯莱斯车身上。 像审讯室的白光,亦像刑场之上的毒日头。 绿光乍现,飞驰飙出残影,以极快的速度迎击劳斯莱斯车头。 司机瞳孔地震,死命踩刹车!一脚到底! 剧烈的轮胎抓地声和着嚣张的引擎轰鸣声,荒郊野外沸腾起来。 余资铄从绿色兰博基尼毒药下车。 他一手插在裤兜,另一手抄起白色棒球棍,散漫的笑溢满嘴唇:“抱一丝,堵你车,故意的。” 在绿色兰博基尼后面,还出现了几辆法拉利和帕加尼的身影。 前路,堵死。 司机下意识想倒车。 后路。 保时捷918轰鸣声阵阵,程斯樾挂挡,没有降速,幽灵白擦亮夜色,雕翎箭羽一般,直直插向劳斯莱斯车尾。 第6章 他就多余救她! 砰—— 劳斯莱斯被它顶得往前滑了十多米。 司机在程家工作多年,从没遇到这样的情况,双手硬控方向盘,后背早已汗湿大片。 华子回头。 视线和坐在保时捷918里的那人短兵相接。 他愣住。 车里那人化成灰他都认得。 程家最不服管的小儿子程斯樾。 他不仅是程榆汌的老来得子,他的出生更把程家的家丑摆到明面。 程榆汌和妻子白芙的双胞胎妹妹白蓉搞在一起,偷偷摸摸在外面生下二儿子程析。 东窗事发,白芙和亲妹妹白蓉决裂,坚决和程榆汌离婚。 之后白蓉进门,又生下三女儿程桃。 白蓉不是省油的灯,以一己之力将程家搅得乌烟瘴气。 程榆汌悔不当初,找前妻白芙求和,企图重修旧好,却吃了闭门羹。 当年的程榆汌年富力强,有钱有势,一气之下将白芙关在房里,强迫七天七夜。 这也导致白芙抛下所有,去瑞士隐居。至此,再未踏入国门一步。 程斯樾是在瑞士出生的。 他身份尴尬,说他是私生子,他却是程榆汌明媒正娶的前妻生的。 . 在后排的大欣坐不住了,吼道:“华哥,莫子带人快到了!” 砰——车尾再次受到撞击。 大欣回头,视线对上程斯樾狩猎鹰隼般的眼神。 大欣结巴变音:“是,是小、小少爷,他、他来了……” 小少爷? 程墨强压下胸口的翻江倒海,学着大欣的样子转头看后面。 只一瞬,她瞅见那对冰封般的瞳面,冷冽森然。 程墨打了个哆嗦,缩回脑袋。 天菩萨!怎么是他! 砰—— 程斯樾又一脚油门,劳斯莱斯往前一怂,平时沉稳尊贵的模样消失殆尽,像颗软趴趴的老趴菜。 哐当,极轻的声音,车屁股上的车牌掉了。 【宁a·c1314】 程斯樾下车,捡起撞折的车牌,嗤了一声。 这块车牌程家人都知道,白芙还是正妻时,程榆汌拍下它作为结婚纪念日礼物送给白芙。 当年,宁城第一辆劳斯莱斯,挂着程家一生一世的车牌,载着女王似的白芙在街头巷尾穿梭。 这么多年过去了,铁打的车牌,流水的劳斯莱斯。 车里再也不见那张清丽的面庞。 程斯樾收回思绪,走到副驾:“下车。” 劳斯莱斯隔音极好,华子没动。 程斯樾用车牌毫不客气地砸副驾车窗。 华子:“……” 车门开启的瞬间,后座的程墨听到了五年未听过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华盂盂,”磁沉的声音裹挟凛冽的气息,程斯樾把车牌拍到华子头上,毫不客气道,“你翅膀硬了?我的人你也敢动?” “噗哈哈……”余资铄人从兰博基尼车头下来,凑到华子前,大掌拍他脸,“你大名叫华鱼鱼?你妈怀你的时候大水冲了龙王庙?” “……”华子扎心,脸色比脸上那颗大痣都黑。 面前这群人都是站在宁城金字塔尖端的大少爷,得罪谁,他不是今晚太平间就是明早火葬场。 程墨清凌凌的声音从车里传出,纠正:“不是一条鱼的‘鱼’,是痰盂的‘盂’。” 华子:“……”现在去阎王殿排号,今晚还来得及死吗? “哈哈哈哈——”此起彼伏的笑声。要数尚冥笑得最欢,肚子上的赘肉颤得犹如八级地震。 尚冥屁颠屁颠上前,极殷勤地打开劳斯莱斯后车门,后腰微弯,恭敬:“公主请下车——” 没人下车。 他掀起眼皮,好巧不巧对上一张阴郁的刀疤脸。 “看什么看!没请你!想当公主先去泰国净净身!” “……”大欣表情山崩地裂,我尼玛! 程墨从另一侧开车门,下车,完美错过另一边的热闹。 她怀里紧紧抱着个保温罐,夜风从后背穿过她的长发,发丝翻涌,盖住她的脸,隐去她此刻的表情。 一双鹿眼穿过发丝精准捕捉到不远处的男人。 他穿着暗色长款风衣,个高腿长,气质清越,只单单站着,便有一种天地之间任我独大的气场。 程墨抿住嘴唇,直起酸透的后背。 程斯樾睨她一眼,只吐了两个字,“过来。” 程墨艰难地挪动腿,每一步如履薄冰。 尚冥一把撞开程斯樾,“小乌鸦多久没回来了?你凶她干嘛?” 他大喇喇地冲程墨喊:“墨墨,我、是、谁?喝了几年洋墨水,该不会把我都忘了吧?!” 话落,他嘴角弯出最大的弧度,双臂张开。 程墨的心情一下子沸腾起来,欢愉地颠着小碎步,“尚、冥、哥!!!” 不光认识,而且很熟。 程斯樾余光扫两人—— 程墨跑到尚冥面前,伸手拉住那货的袖子,亲昵地笑。 尚冥那狗货,拢起双臂,把她拦腰抱起,程墨“呀”一声,尚冥就抱着她转一圈。 他抱了一圈,总觉得不得劲,又把人上下掂了掂。 程墨:“……” “咱们的乌鸦公主,怎么瘦成这样了?” 程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她被发配到枫叶国那么多年,和古代发配到宁古塔充军没什么区别。 若是和宁城矜贵公子哥们讨论自己过得多凄惨,他们如何共情? 她跳下来,稳稳落地,打量尚冥三秒,说:“肉不都跑你身上了吗?尚冥哥,你替我吃,一个样。” 轻松岔开话题。 哪知尚冥是个死脑筋,他拽过程墨,提小鸡似的提到程斯樾面前,“你侄女儿你自己掂掂看,我赌100块,她连我一半体重都没有!” 程墨被迫挤到程斯樾跟前,没站稳,伸手想扶他胳膊,却生硬地把手移开,堪堪扶在电线杆子上。 陈旧积灰的电线杆子,赫然一只手印。 程斯樾一口气梗到脖子:“……” 他是什么碰不得的脏东西吗? 没良心的白眼狼! 他就多余救她!!! “墨墨,”余资铄说,“好久不见。” 程墨看他好几秒,不太确定的声音:“…资铄哥?” “乌鸦公主贵人多忘事啊。”余资铄打趣道。 程墨找补:“哪有!你变帅了,我不敢认了!” 乌鸦嘴开了光,余资铄嘴角浮现满意的微光,晃一眼程斯樾,主角冷着一张阎王脸。 余资铄:“喂,这你侄女,你怎么当叔叔的,还端上了?” 程墨往程斯樾身边走了几步,下颌线绷直,抬头看身形颀长的程斯樾。 “四叔。”她喊完,赶紧垂下脖子。 她脖子好酸。 看看,她什么态度?!程斯樾微不可察地撇嘴。 对他兄弟像春天般温暖,对他这个四叔,就像冬天般冷酷。 他往后退了几步,眼神拢住她,问:“你看仔细一点。” 程墨美眸圆瞪,摸不清她四叔的套路:“?” 程斯樾直呼她的大名:“程墨,你五年没见我,难道我没变化?” 她那双闪着精光的小鹿眼,能看出尚冥变胖,还能看出余资铄变帅,那他呢?!他今天非得讨个说法不可。 知道四叔脾气古怪,没想到几年不见,他变本加厉了。 程墨清润似水的眼眸打量眼前的男人,他站在路灯昏黄的灯光下,身形极其高大,面部和以前一样,古井无波,辨不出半点喜怒。 夸他什么才好呢?才会让他舒心呢?程墨心里打起小九九。 细看几眼后,她忽然唇角微弯:“四叔,我不在的日子,您一定可着劲儿吃钙片吧?嘿,您今天终于有机会嘲笑我了。” 她摊手,笑容转为自嘲:“您看,我一厘米都没长,我记得您以前说我长得像地精。您现在可了不得啦,妥妥一拔地而起的电线杆子,看得我脖子都酸啦!” 程斯樾:“……” 哈哈哈哈哈,余资铄和尚冥看热闹不嫌事大。 那个能治程斯樾的人,终于杀回国了!!! 第7章 出气 哄笑声不绝于耳。 程斯樾从未觉得自己的身高有任何问题。 他185,优越的头身比和直角肩,比霸总文动辄190的男主匀称多了! 那些笑起来三分凉薄三分散漫,还剩四分傻气的250霸道总裁,才是电线杆子,好吗?! “噗……”华子笑得很大声,顶在头顶的车牌哐当落地。 程斯樾睇他一眼,捡起那块皱巴巴的车牌,重新搁到华子头顶,“华盂盂,你站好。车牌再掉,我把你扔河里。” 华子:“……” 程斯樾走到程墨身边,语气颇为冷淡:“行李呢?带上回家。” 家?程墨微红的眼底裹挟疑惑,她在宁城哪来的家? 见她呆愣在原地,程斯樾烦躁几分,伸手捉她胳膊。 “嘶——”她呼痛,下意识缩手。 面前的男人一顿,眼神更为凌厉,程墨浑身发毛。 她小时候不怕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见他就躲呢?害怕的情绪刻进基因,此刻的躲闪归于本能反应。 程墨暗暗懊悔,许是太久没回来了,忘记程斯樾的性子了。方才她不该乱说话,瞧她这破嘴! 随着程斯樾的步步逼近,大片阴影叠到她身上,程墨心头窜起一股死透的凉意。 “四、四叔——”现在向活阎王道歉还来得及吗? 程斯樾不理她,拉过她胳膊,撸高袖子。细瘦胳膊上赫然一圈勒痕。 这小混蛋还好意思说他电线杆子?她胳膊才是晾衣麻杆! “怎么弄的?”程斯樾咬肌微鼓,声音兀自拔高。 他又掀开程墨的另一只袖子,同样的位置,极醒目的勒痕。 青紫中透出衰败的淤痕,落在纤细的手腕上,摇摇欲断的模样。 桥面只剩跑车打出的莹白色灯光,四周阒静无声。 大欣后退半步,不幸踩到一颗石子,咵嚓,细微的响声无限放大。 程斯樾想到柳闻莺从机场发的微信,她说程墨的胳膊被保镖反扣着,断没断她不知道。 “去车里,坐好。” 程墨探头环视四周的顶级跑车,询问的眼神:哪辆车? 没得到任何回应,她只能抱着不锈钢保温罐,矮身坐进保时捷918的副驾。 四叔说的车,应该就是他开过来的这辆吧? 程斯樾冲余资铄和尚冥做了个手势,众人领会精神。 他坐进驾驶室,清冷的气息充斥密闭的车厢。这股气息侵入程墨的鼻腔,带着独属于成熟男性的荷尔蒙,程墨怔忪片刻,埋头扣紧安全带。 他忽然偏头看她,黑眸淬光,“程小满,想不想我帮你出气?” 程小满。 整个程家,只有程斯樾如此唤她。 她情不自禁地歪歪脑袋,看向驾驶位。视线逐渐迷离,她看见十三岁的程斯樾坐在那,突兀地坐在她记忆里最晦暗的地方。 “哥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爸是超人,他会飞哦。”五岁的她双手反剪学着鸟儿飞行的模样。 记忆中的少年,带着青涩蓬勃的天然朝气,风吹鼓他的白衬衫,自由又惬意。 “坐稳。” 程斯樾挂挡、加速、油门到底—— 白色幽灵怒吼着觉醒。 正面冲向站在桥面的大欣。 这段距离很近,引擎声、抓地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程斯樾玩车多年,对于车速和撞击把握得游刃有余。 短短一秒,大欣来不及反应。 他的嘴巴不断开合,先后描摹出“卧槽”、“杀人啦”、“救命呐”三种口型。 再一秒。 大欣被保时捷918从栏杆处顶了下去。 噗通——声音砸得大家心惊肉跳。 桥上惊呼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涌到栏杆边往下看,数道电筒光亮起。 大欣径直插进河里,老半天才从河里冒头。 “姓程的……我和你没完!” 程墨瞠目结舌,这就是四叔说的,替她出气吗? 车窗降下,程斯樾手肘搭在上面,对华子说:“傻了?不扔个救生衣下去?” 劳斯莱斯是程榆汌的御用座驾,车上逃生用品一应俱全。 “快快快!”华子脚都软了,和司机二人慌慌张张找救生装备。 程斯樾视线和余资铄的短暂交集,后者扬了扬手机,“视频拍好了。” “发到安保公司。”程斯樾嗓音透着凛然肃杀,“永不录用。” 余资铄颔首,大欣的铁饭碗再也端不上了。 宁城有头有脸的家族和企业,和专业安保公司都有业务往来。 掉河里那个大欣,是安保公司替程家物色的私人保镖,脸生,一看就是新来的。 程墨虽然被程家扫地出门,名义上她仍是程家的一份子。 大欣吃了豹子胆,竟然这么对程家小小姐。 “走了。” 顶级跑车让出路来,保时捷918皇帝般穿行而过。 尚冥:“墨墨,哥哥改天去看你啊!” 程墨降下车窗,探出脑袋瓜子和尚冥道别:“尚冥哥——” 车窗秫秫升起,驾驶座上的男人冷声:“头不想要了?” “……”她余光不满地扫他一眼,又火速收回,明明是你先收车窗的!想砍我头的是你吧!程·刽子手·斯樾! 嘴里却闷闷地出声:“喔。” 她怕一言不合,程斯樾把她扔到快速路,就像大欣被他顶到河里那样。 车跑上快速路,稳住80码一路疾驰。 车内悄寂。 仪表盘上灯光打在程斯樾脸上,描摹出轮廓分明的下颌骨,喉结棱角分明,几道青筋纵横环绕。 喉结滚了滚,他打破沉寂:“真没行李?” 程墨从兜里掏出一本带着半张枫叶的墨蓝色护照:“带了护照。” 程斯樾瞥一眼,眼神微顿,很快收回视线,嗤笑:“出了趟国,连国籍都换了。” 缄默须臾。 细微的声音从她的嘴里泄出:“爸——”脱口而出,又立刻改口,“二叔派人给我办的身份,说是——” 她嘴里的“爸”,是程斯樾的二哥程析——也是风场的负责人,程墨亲爸的老板。 程析收养年仅5岁的孤儿程墨,她很快习惯了宁城的生活。 起初,日子过得惬意舒适,岁月总是吝啬的,好日子只延续了了四五年。 在程墨彻几乎将程析视作亲生父亲的那段时间,程析态度大变。 本就不多的父爱戛然而止。 “他说什么?”程斯樾指尖点在方向盘上,视线不带任何温度。 “他说,当作是我亲爸死了的补偿。” 这话一出,车内空气裂出缝隙,程斯樾心头颤了颤。 第8章 我四婶是谁? 当年程墨亲眼看见亲爸从风机上坠落,年幼的她和个没事人一样。 直到程家把她带回宁城,负责照顾程墨的保姆说漏嘴,程斯樾才从其他佣人嘴里知道,程墨几乎天天梦魇,大半夜在程家老宅里游魂般走动。 有一次保姆半夜发现她站在天台上,嘴里喃喃着“爸爸飞飞”。 典型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 车开进一处公寓地库。 “愣着干嘛,下车。” 程斯樾音调平直,强压下心头窜起的躁意。 “喔。”她抱着保温罐下车,却忘了中控台上的护照。 地库里,数辆豪车、摩托车,次第排开。 程墨得出结论,这小区不错,住的非富即贵。 车牌全是连号,邻里关系团结紧密啊。 程斯樾拿起她的护照,抄进兜里。 见她盯着车看,程斯樾:“有驾照?看中哪辆给你开。” 程墨恍然,原来这些车是程斯樾的。 “我没驾照。” “你在枫叶国不开车?”程斯樾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 “坐c-train和公交车啊。” 那边雪那么大,程斯樾几乎不能想象小姑娘没有车接车送,踏雪寻路的狼狈模样。 见他冷着脸,每一个毛孔透出凛冽之气,程墨讷讷补充:“读高中那会儿我坐校车,现在读大学了,我住学校附近公寓——”的厕所。 她深知在活阎王面前得小心说话的原则,话说半句,主打一个糊弄文学。 “读哪所大学?”程斯樾按下专属电梯。 程墨偷瞄电梯门上的人影,他的脸色似乎好了一点,她收回眼神,老实回答:“麦吉尔。” 枫叶国top2,世界顶尖名校,看来她出国几年,混得不错。 “嗯。” 电梯门打开,程斯樾脸色恢复如常。 他拿出钱包,抽出一张卡,往程墨手里塞。 “你回去读书,刷这张卡。” 程墨怔忪片刻,推拒,感激地笑笑:“谢谢四叔,我有钱的。” “枫叶国念大学费用不低吧。”程斯樾打量她的穿着,长款黑色羽绒服,他仿佛看到了小姑娘去costco买便宜打折衣的场景。 “所以二叔才给我办了身份,本地生大学学费和留学生不一样,便宜很多的。”她的学费,全仰仗政府提供的低息贷款。 又是程析! 烦躁死灰复燃。 他攥住她的手腕,弯腰,气息离她很近,程墨警铃大作,错开一步,后背抵着电梯门。 “你要求未免太低了吧,他哪里好?” “你穿超市打折衣,踩雪去读书,瘦脱相了你知道吗?” “别对程析感恩戴德,是他先抛弃的你!” “程墨,你得健忘症了?” 一字一句凿进程墨心脏。 湿润的雾气在眼眶蔓延,卧蚕蓄不住泪水,过往五年在枫叶国吃的苦在脑海里默片般播放。 她鼻子一酸:“那请四叔您告诉我,我能怎么办?赶我走的是你们程家,不由分说把我押回来的又是你们程家!期末了,我要赶due还要写essay,我是什么很贱的东西吗,让你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程斯樾咬肌塌陷。 叮——电梯到达顶层。 电梯门打开。 倚在门上的程墨倏地失了重心。 一条铁臂紧紧箍住她的腰。 “站稳。” 短暂的触碰,她的腰比纸还薄。 掌心的热度猝不及防烫在腰间,程墨心头装了只兔子,通通直跳。 程斯樾阴着脸拍,猛地松开她,长腿迈开,搅动走廊的空气。 顶楼,一梯一户。 程斯樾熟练地按指纹,门却先他一步开了。 娇滴滴的女声从门缝传来:“你回来啦~?” 陌生又黏糊的嗓音,像烤焦的,程墨很确定,说话之人绝对不是柳闻莺。 一种偷情被抓包的心虚感在心间炸开,程墨转身,按电梯,门甫一开,幽灵般窜进电梯内。 “……”程斯樾来不及拽她,眼睁睁地看着电梯不断下行。 家门敞开。 大哥程斯檐的千金程杳杳举着炸鸡腿,吭哧吭哧吃个不停:“小叔叔,你怎么才回来?炸鸡都凉了。” 程斯樾脸黑成锅底:“你跑我家干嘛?!” 边说边往电梯走。 程杳杳不明就里,踩着毛拖鞋跟过来,“老师要叫家长,我爸又不在……” 果然,不闯祸不会来找他。 程斯樾没空理她。 被真侄女一闹腾,假侄女跑了。 “你爸飞机明天落地,你别找我。” “韩嫂,”程斯樾喊住家保姆,门内应声,“你叫个车,赶紧把珊珊送走,这几天你回老宅。” 小姑娘还想跟着他坐专用电梯,把程斯樾的眼神钉在原地,“少捣乱,你跟韩嫂坐那台电梯。” 地库。 程墨站在一排豪车前,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假装自己在车展。 手机还有30%电量。 除了程斯樾能说上几句话,在国内她没什么人际关系。 忽然想到尚冥,她小时候经常跟在尚冥和余资铄屁股后头。 可惜她没尚冥电话。 电梯门一打开,程斯樾视线锁定程墨。 她裹着肥大的羽绒服,像南极的呆头企鹅。 蹲地上念念有词,不太聪明的样子。 她怎么考得上麦吉尔?程斯樾真想撬开她脑门儿,数数里面有几颗脑细胞。 “你跑什么?”程斯樾说,“跟我回家。” 程墨往旁边挪了两步,没起来,头埋深了些,咕哝道:“你都有女朋友了,我上去不方便。” 程斯樾气笑了,“不是女朋友,我没女朋友。” 解释不经大脑,从嘴里蹦出。 程斯樾抬手撑住前额,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完蛋了。 他程斯樾,还需要向别人解释自己的感情状况? 程墨仰头狐疑地看他,睫毛扑扇两下,话同样没过脑子,从嘴里滑出:“那…是男朋友?” “……” 四目相对,时间定格。 程斯樾骨节分明的手扶在腰上,另一手摸下巴,一口气堵在心口,就是下不去。 他焦躁地绕着地上那一坨走了几圈。 “程墨,你故意的是吧?你想气死我你直说!” “那一坨”不解地看着程斯樾,唇瓣翕动半晌:“不是女朋友、也不是男朋友,那你家里藏了谁?四叔,你真有老婆啦?” “……” 程墨猛地起身,原地晃了晃,在大脑缺氧的那一瞬间,她说:“那我上去看看我四婶是谁?” “……” 第9章 谋害亲爹的不孝子! “都让让!” 在电梯门阖上的那一瞬间,一只高跟鞋插在门缝中间。 “……”尚冥和余资铄心惊肉跳。 柳闻莺从机场风尘仆仆赶来。 尚冥心头一颤:“姑奶奶您不是出差吗?” 余资铄抱着胳膊,懒腔懒调替柳闻莺回答:“医院姓柳,出不出差还不是咱柳院长一句话的事儿?” “主要看那老秃驴神烦,”柳闻莺摸摸鼻子,“要不是看在我爸的面子,我才不上赶着去给他植发呢!” 尚冥撇嘴,小声:“听说人家要坐凛省一把手的位置了,骂他秃驴不太好吧?” 柳闻莺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叛逆样儿,“那也是秃了的驴,hee-haw~” “……” 古怪的沉默。 柳家大小姐学驴叫,两个大男人实在接不下去了。 . 程斯樾开门,手里拿着湿毛巾。 没多言语,众人熟门熟路流窜进客房。 程墨躺在床上,黑发海藻般散在枕上,脸上泛出绯红色,眉毛微蹙。 程斯樾拿毛巾给她擦手。 柳闻莺示意程斯樾让开,她戴上医用手套,扒开程墨的眼皮检查瞳孔。 尚冥:“怎么不把小乌鸦送医院啊?莺莺专业搞植发的,你让她给小乌鸦看病……” 正量体温的柳闻莺狠狠瞪尚冥,低声道:“我再不济,也是医学生。比你和余资铄强一万倍!” 枪扫一大片。 程斯樾没心情听发小拌嘴,“送医院?万一没看好,再被老爷子截胡。” 余资铄:“你爸疯了?真拿你侄女冲喜?” 沉重的问题甫一出口,连空气都静了一瞬。 程斯樾没说话,他坐在床边矮凳,眉眼间阴霾聚集,山雨欲来前的诡异宁静。 “老爷子人呢?”尚冥问。 程斯樾:“懒得问。” 柳闻莺做完例行检查,示意大家出去说。 偌大的客厅,几人坐在厨房岛台前。 “斯樾,墨墨没事,时差加上外界刺激,她得好好休息。不过她也太瘦了,峨眉山的猴儿都比她结实。” 柳闻莺说罢,咕咚咕咚喝水。 尚冥善于抓重点,“斯樾,你们家到底怎么回事?把人送走就不管啦?那么久没见,小乌鸦都没长个儿。” 当年他和余资铄放鞭炮庆祝,兄弟俩以为小乌鸦被程家送出国参加研学夏令营。 没想到,好端端的大活人就此人间蒸发。 有一句他没说,小乌鸦变化挺大的,眼底少了阳光明媚,多了许多不可言说的东西。 余资铄:“斯樾,你之前不是出国找过好几次吗?” 程斯樾:“没找到。” 余资铄颔首,想来也是。 这么多年,臭丫头够绝情,把他们哥几个的微信全拉黑了。 想当年小乌鸦刚进程家,身为独生子女的发小们,头一回见到白白净净的小妹妹,她像是从年画里跑下来的人物,灵动的大眼睛,永远上扬的微笑唇。 所有人都喜欢她。 即便小丫头长了一张乌鸦嘴,他们几个当哥哥姐姐的,不照样心肝似的疼着她? 说到此处,程斯樾从兜里掏出护照。 几人头抵着头,对着护照大眼瞪小眼。 余资铄恍然大悟:“你二哥把她国籍都换了?” 难怪程斯樾把地壳翻了个遍,愣是没把人找出来。 “诶,咱们小乌鸦在国外过得是什么日子啊!无父无母,孤立无援。”尚冥拖长尾音,替程墨鸣不平。 柳闻莺瞪他,“你少拱火了,斯樾都急死了。” 尚冥用了一秒钟强行切换话题,“人找到就好,活着就行。” “……”话落,他恨不得抽自己大嘴瓜子。 程斯樾心底最疼谁?别人不清楚,他门儿清。 一句“活着”不就在往兄弟心里扎刀子吗? 柳闻莺:“墨墨五年没回国了吧,在国外肯定吃不好。她要是醒了,你给她吃清淡点,大鱼大肉缓着给,知道吗?明天我让家里阿姨做点瑶柱时蔬粥,搭点蜂巢芋角和马蹄糕,我让司机送过来。” “谢了。” 柳闻莺不放心,离开前又进客房给程墨量了一次体温。 37度4,体温比刚才高。 她狐疑地把被子往下拉。 好家伙!小姑娘裹着厚厚的羽绒服。 她气鼓鼓地跑到客厅,“程斯樾,你太不会照顾人了吧!” “……” 几个大男人面色凝重地聚在床侧。 尚冥气急败坏:“开了地暖,你想热死小乌鸦?” 余资铄直叹气:“小乌鸦要是得热射病,你是直接凶手。” 柳闻莺半个身子爬进床,大小姐形象不要了,给程墨脱外套。 “后背都汗湿了!墨墨的换洗衣服呢?”话毕,她作势要轰众人,撸起袖子想帮程墨擦身体。 程斯樾:“她没带行李。” “……” 寂静须臾。 柳闻莺气急,扔下一句:“你们程家真不是个东西!” 她瞪一眼程斯樾,无差别地撞开尚冥和余资铄,像个攻陷城池的敌军,冲进主卧烧杀抢掠。 帮程墨换上程斯樾的男式睡衣,她人快瘫了。 三人下楼。 纷纷感叹:“带娃真累!” 余资铄看一眼柳闻莺:“柳院长不追咱们程总了?” 尚冥一听,心脏突突直跳,心里不是滋味。 “余资铄,你什么意思?离间我和斯樾纯真的兄妹情?”柳闻莺骂完,疲惫地坐进车里。 司机开车。 “小姐,后座的东西怎么处理?” 柳闻莺看了一眼印有奢品logo的购物袋,里面放着一件月白色衬衣。 她逛街时一眼相中,颜色和她买的新款衬衣是一对,店员说这是情侣款。 “给我爸吧。小票在里面,不合适能换。” “好。” 她的思绪随车窗外的霓虹灯光浮浮沉沉,忽然有一秒,她理清蛛网般的思绪。 她是柳家姑娘,血液里带着收放自如的洒脱。 她安慰自己,世间没有过不去的坎。 . 滴——体温36.8。 程斯樾捏着体温计,舒了一口气。 搁在床头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他瞥一眼,掐掉。 床上的人流着哈喇子,睡得昏天暗地。 他扯了张纸巾,轻拭她的嘴角。 “傻不拉几的小猪。” 骂她,她也听不见。 手机再一次震动起来。 来电—— 【糟老头子】 呵,该来的总回来,程斯樾单手拿手机,另一手掖了掖被子。 阳台冷风凛冽,程斯樾点烟,按下接听键。 “有事?” 苍老的声音裹挟电流,伴着冬夜的极寒沁入他的耳廓:“谋害亲爹的不孝子!” 程斯樾嗤笑一声:“孝不过您!拿孙女冲喜的老东西!” “……” 第10章 送给爸的三房太太 疗养院vip病房。 程榆汌躺在病床上,暖黄灯光落在他满是纹路的脸庞,阴影斑驳,形容枯槁。 小儿子在电话中对他不敬,让他的表情更显腐朽颓唐。 程榆汌对程斯樾的感情异常复杂。 程斯樾是他和前妻白芙的非婚生子。他错在先,错得荒唐离谱。 程家当家人的身份,让他绝对不会向谁低头。 这么多年,他再也没能见过前妻,他把扭曲的思念无限放大到程斯樾的身上。 他所有的忍让和耐心在用完的同时,心底总有一方无形的泉眼,滋生出汩汩泉水。 这是一种复杂的,叫做问心有愧的感情。 “什么孙女?”程榆汌攥紧手机。 “呵,”嘲讽声不大,细针般扎进程榆汌的耳道,刺穿他的耳膜,他听见程斯樾说,“您请来的道长,找一个和您八字对冲之人,将煞气渡到她的身上——” 是有这么一回事,程榆汌不觉得这事有多离谱。 他有钱,拿七位数砸到那人身上不就行了? 花百万工资,买别人的心甘情愿,有何不可? “凌昊道长有两把刷子。”程榆汌就差把凌昊道长的背调资料呈到程斯樾的面前了。 程家这么多年,但凡碰到不好的事,哪次不是找凌昊道长开坛做法,牢牢护住程家基业,稳固不倒。 程斯樾质问道:“所以你们看中了墨墨的八字?就算她和程家断绝关系,她也是程家姑娘。您找她冲喜,真不怕天打雷劈吗?” “她,可是喊您一声爷爷的。” 程榆汌愣住了。 挡煞的事他再清楚不过,但后续如何,全权交与道长去做。 他家大业大,手里还掌控着程氏集团的庞大产业,细枝末节他从不深究。 “…你说哪个墨墨?”这个名字已经从程榆汌的记忆中消失多年,他摸不清儿子的意有所指。 “程董真是贵人多忘事。”程斯樾哂笑一声,提醒他,“程墨您忘了?您那个能干的二儿子家的养女。” vip病房,加湿器散出灰白雾气。 冗长的沉默。 “唷,真忘了啊?您现在阿兹海默几期啊?”论扎心,程斯樾是专业的。 “……” 程墨。 当初大儿子程斯檐提出收养方案,程榆汌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程家在西部投资的风场出了人命,有人员坠落的视频被无人机爱好者发到了网上。 在滔天舆论席卷而来之际,程家率先表态,收养风机维修人员的遗孤。 他第一次见到程墨,她在后院摘了根狗尾巴草逗家里的金毛。 小小的一团,蹲在地上,还没狗大。 他看她的眼神,仿若在看一只丧家之犬。 “小孩。”他不知道她叫什么,也懒得花心思去记。 “你是爷爷?”那小孩飞快将草藏于身后,机敏地察觉了他的身份。 当年的程家还没未开枝散叶,大儿媳挺着孕肚,医生说肚子里是个女孩。 按辈分,程墨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程家第三代。 “爷爷”这个称呼,并没有让程榆汌受用。 他蹙眉,狠斥她:“谁是你爷爷?再乱叫,把你嘴巴缝起来。” “哇啊——”那一小团被他的疾言厉色吓到,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 程斯樾冷如冰雨的声音,将程榆汌抽离的思绪生生拉回—— “我今天把话撂这里,您要冲喜续命,找阿猫阿狗,您随意。” “哪怕您找公猫公狗,份子钱我一分不少。” “您要真脑瘫了,想找自家亲戚搞乱伦呢。家里有现成人选——您亲爱的二儿媳妇。” “但我告诉您,别想打程墨的主意!您敢对她下手,我不介意把家丑公之于众。” 手机里蹦出的话,一句比一句迫使程榆汌收紧血管。 “爸,您应该庆幸咱们国家有法律,您能活到现在不挂,全靠法律保护。” “嘟嘟嘟——” 程榆汌按住心脏,溺水般大口呼吸,“逆子!!!” 医护人员冲进病房。 . 程家老宅,西三宅。 助理呈上刚从慈善拍卖会上拍来的珠宝。 程桃拿起来,放在手里比划一下,兴致恹恹。 “这套首饰拿给二嫂吧。” 助理疑惑半秒,这套首饰明明是拿来配程桃订的那条全手工镶翠旗袍的。 “那我找造型师让她帮您再找合适的配饰,离陆家家宴还有一周时间——” “不必了,”程桃打断助理的话,“陆家的家宴,不去也罢。礼送到了就成,推说我身体不适吧。” 最近两年,陆家有意拉拢程家,频频向程家伸橄榄枝。 陆家大小姐陆鸣珺和程斯樾订过娃娃亲。 她已经25岁,再拖下去年龄等不起了。 见程家迟迟没有动作,陆家病急乱投医,把程家亲戚全笼络了一遍。 “我爸在医院还好吧?” “老爷身体无甚大碍,吴院长的意思是再观察几天,情况稳定就能出院。” 助理话毕,犹豫片刻,问:“三小姐,凌昊道长等您的信儿呢,冲喜的事……?” “按计划行事。” 程桃挑起天鹅绒首饰盘里璀璨夺目的粉钻项链,改变了主意:“这套项链别送陆家了,替我送给爸的三房太太啊。” 三房太太。 助理没懂,抬眸,想从自家老板的脸上得到一星半点提示。 “华子该回来了吧?”程桃问。 说曹操曹操到。 一个异常惹眼的高个男人穿过长长的廊桥,走入西三宅的偏厅。 程桃一个眼神,助理将首饰放入随身携带的小型密码箱,恭恭敬敬退出偏厅。 只剩程桃和华子两人。 她缓步向前,披在肩头的绒毯滑到地上。 程桃今年38岁,保养得当,腰肢纤细,胸口却有着呼之欲出的丰腴。 她抬手,指尖触及华子硬挺的胸膛,娇嗔出声:“怎么才回来?人接到了?” 华子无视她的抚触,以下级面对上级的姿态,汇报工作:“接是接到了。” “?”程桃抽回手,抬眸打量他。 “被小少爷截胡了。” 程桃以为自己听错了,“谁?程斯樾?” 华子简明扼要,描述了当时的场景,刻意省略大欣被撞到河里、如今人在医院打石膏的细节。 “他什么时候对爸的事那么上心了?”原本还想找华子打上一炮的,此刻的程桃一腔旖旎思绪散尽。 她坐回贵妃椅,搜肠刮肚半天,想不出程斯樾和程墨在家时有过的交集。 “程墨被送走那会儿,他压根没有过问过。” 在程家,最不可能和程墨发生交集的人,便是程斯樾。 程桃蓦地忆起,在程墨被送走后当天晚上,程斯樾正和陆家长辈一起吃饭,席间和陆家大小姐陆鸣珺相谈甚欢。 程桃喃喃道:“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第11章 塑料父女情 程墨醒来,天光大亮。 赤脚踩在地板上,脚下一软,一个趔趄。 客房门倏地打开,身着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程斯樾看见地板上四仰八叉的瘦猴。 “……” 程墨从地板上掀开眼皮,视线和蹲在地上打算扶她的男人撞到一起,她跳蛙似的弹起,站直了绝不趴下:“四叔。” 生硬的称呼,没什么温度。 四叔。 程墨有五年没喊过了。 她心中只有他从少年到青年的轮廓,模模糊糊,并没有具象化。 手僵了0.1秒,程斯樾起身,不动声色地将手插进裤兜。 程墨套着宽大的睡衣睡裤,挺拔的身姿,让程斯樾想起迎风挺立的小白杨。 客房的时钟停摆三秒。 五年未见。 两个人之间隔着浓浓的陌生感,犹如隔开亚欧板块和太平洋板块的巨大海沟。 消亡的边界是填不平的。 “站这么直?军训呢。”程斯樾不说还好,一说,程墨的后背绷更紧了。 他剑眉蹙紧,扔下一句:“客房有洗漱用品。我助理送了几身衣服,你先穿,回头——” 咕噜噜。 肚子拉响一级警报。 “四叔…”她小心翼翼地询问,“我的保温罐呢?” 保温罐?程斯樾想起她一直抱在怀里的铁疙瘩。 他不以为意,指了个方向。 程墨趿拉着步子,跑到客厅的茶几,水葱似的手指轻拍保温罐,低声道:“幸好你还在。” 程斯樾的视线钉在她脚边长出一大截的睡裤裤腿,方才她踩到几下,差点摔了。 “那是什么?”他抄着兜过来。 程墨不太好意思,抓抓下巴,“我房东借给我的,丢了还得赔人家一个一模一样的。” 程斯樾不解,一个破罐子,眼前的姑娘至于这么小心翼翼吗?丢了再买就是了。 这才几个钱? 她没急着开罐子,打量程斯樾,视线落在他系一半的领带上,问:“四叔,您要出去吗?” 程斯樾垂眸,清瘦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系好领带。 程墨侦察兵上身,将视线停留在那只青筋隐现的手背,他的手掌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了,宽了、大了,也许变温暖了? 会吗? 她收回视线。 “我去公司开会。”他想嘱咐几句,心说一会儿柳闻莺派来的阿姨会上门送餐,想到程家对她做的一切,他徒增许多愧疚。 “四叔。”程墨喊住站在玄关换鞋的程斯樾,“我能用你的电脑吗?” “书房有,不设密码。” 小动物似的目光紧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她解释:“我用您的电脑做作业。” “都可以。”他颔首,留给她一个颀长的背影。 他走后,家里的空气似乎低了几度。 程墨抱着保温罐坐到餐桌前,打开罐子,浓郁的木姜子味道飘出来。 泡面早已糊成坨坨。 肚子就快揭竿起义,程墨找了双筷子,夹起涨得不能看的泡面,先试了一口味道。 冷的、味儿冲、能吃、没坏。 填肚子嘛。 她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程斯樾坐进宾利后座,驾驶室的吴助理回头:“程总,枫叶国两所大学的ai专业都想邀请您过去做演讲。” “枫叶国?” 原本这种事,程总压根不会上心,只会嘱咐他选一个合适的就行。没想到,程总很感兴趣。 吴助理:“滑铁卢大学和麦吉尔大学。” 程斯樾没过脑,话甫出口:“去麦吉尔。” 话落,吴助理启动车。 迎面驶来迈巴赫。 程斯樾认识车牌,是柳闻莺的座驾。 柳家阿姨送早餐来了。 吴助理看着老板亲自下车带柳家阿姨上去,嘴巴张成大大的o。 老板大费周章,难不成和柳家二小姐好事将近? 按指纹,两人丝滑进门。 程斯樾没在客厅看见程墨,以为人去客房卫浴洗澡。 他领着阿姨到厨房。 扎着丸子头的女孩子正对着保温罐狼吞虎咽,筷子都快夹出残影了。 听到动静,程墨错愕抬头,眼底闪过一丝被教导主任抓到上课偷看漫画的慌张。 哐——筷子砸在桌上,发出刺耳的杂音。 “四、四叔。” “你吃什么呢?”他冷着脸,走到餐桌边。 程墨尴尬之余,迅速恢复了镇定,有问必答:“面。” 原来她千里迢迢从枫叶国捧回来的罐子,是用来泡泡面用的。 程斯樾顿了一下,差点绕进去,他家压根没泡面这种东西。 他拿起桌上的筷子,在保温罐里戳了几下。 他发出不可置信的声调:“你从枫叶国带回来的…?” “我昨天的早饭……”她想想不妥,旋即解释,“一口没吃上,就被抓回来了。” 程斯樾脸黑成锅底,“你早饭就吃泡面?!” 程墨:“怎么了嘛?浪费可耻啊。” 两人压根不同频。他问的是平时早饭吃泡面,她说的是今天早饭吃泡面,鸡同鸭讲。 地暖温度舒适,加湿机的声音像白噪音,时间一下子慢下来。 柳家保姆打破尴尬,热情地端出保温袋里的饭盒。 “柳小姐吩咐我做的,粥、糕点……您看着吃点。” 程墨:“嗝——” 一个冗长的、带泡面味的饱嗝。 程斯樾嶙峋手骨按在腰上,山雨欲来的架势,“你在枫叶国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泡面当早饭吃!在保温罐里焐了一天多的泡面,她不浪费,居然一口一口吃掉?! 他本以为。 二哥把她送走,至少会安排好她的基本生活。 好歹有过几年的塑料父女情。 从前,像是一辆逆行的车,眼前的十九岁姑娘和过去那个五岁的奶团子重叠在一起。 程斯樾倏地想起,刚来程家那会儿,她就是那样。 那时候,他初中住校,周一上学前遇到背着小书包去上幼儿园的程墨。 她喊了声“四叔”,他随手给了她一块桂花糕。 她眼底淬满星光,说不出的欣喜。 周五晚上回家,程斯樾看见小小的一团蹲在后院角落。胖乎乎的小手展开手帕,拿出一块糕点。 她一口,金毛一口。 一人一狗分着吃。 当天半夜,她进儿保急诊挂水,金毛进宠物医院全麻洗胃。 一人一狗,双双食物中毒。 现在想来,“罪魁祸首”正是她舍不得吃的那块桂花糕。 程斯樾攥紧手,抿紧唇角。 原来这世上,还有比和她失去联络更苦痛的事。 现在,程墨鲜活地出现在眼前,程斯樾才蓦然发现,过去的五年,她过得一点都不好。 第12章 她舅金屋藏娇! 红灯。 吴助理踩刹车,从后视镜偷瞄程斯樾。 老板的脸快从三味书屋拉到百草园了。 “程总?”他小心叫他。 “去一趟羽扇房,按照小姑娘的口味,一日三餐送到我家。” 羽扇房是尚冥开的。 作为羽扇房的钻卡大客户,公司应酬接待客户首选这里。 餐厅位于宁城地标建筑双塔之上,中西餐厅各占一边,中间以玻璃廊桥连接。 廊桥桥面玻璃带有高科技led特效,人走在云雾缭绕的桥面,云雾特效会忽然消失0.1秒,这短暂的消失,让客人体验一把站在全透明玻璃上俯瞰全城的极致刺激。 这个点子是程斯樾出的。 羽扇房因此爆火,一座难求。 . 刘箐竹和陆鸣珺站在羽扇房门口。 服务员得知二人没有预约,礼貌送上茶水,“两位可以预约,预约时间从下个月2号起。” 刘箐竹是程桃的女儿,程家骄纵的二小姐,她用长长的穿戴美甲重重戳服务生胸口铭牌:“叫你们大老板尚冥出来,我是他外甥女。” 服务生偏头,往里看了一眼。 大堂经理笑脸迎了过来:“尚老板还没来。” 话音刚落,尚冥单手抄兜走出观光电梯。 眼见餐厅门口站着的两个女人,他心头微顿,后悔来早了。 “尚、冥!”刘箐竹小跑上前,腋下包甩尚冥怀里。 后者眼疾手快,另一只手默默抄进裤兜。 啪——小包掉地上,崩了几颗碎钻。 他就是,故意的。 “……”刘箐竹脸挂不住了。 矜贵的公子哥不把没礼貌的臭丫头当回事,尚冥睨她一眼,教她做人:“没大没小,程斯樾是你舅舅,你叫我什么?” 陆鸣珺悄悄拉她衣角,刘箐竹碍于小姐妹的颜面,闷声喊人:“尚叔叔。” 大她9岁,尚冥心安理得接下这声“叔叔”。 “我和珺珺来吃饭。” 尚冥公事公办:“满座,没预约进不了。”他摊手,天王老子来了都得预约。 陆鸣珺侧头:“箐竹,我们换一家店吧,也不是非它不可。” 观光电梯打开,吴助理随着用餐人群一路走到餐厅门口,冲几人颔首:“尚总,二小姐,陆小姐。” 几人都认识程斯樾的特助。 吴助理见到熟人局,格外松弛,也不避讳,把程斯樾的要求和尚冥说了。 尚冥内心了然,吩咐经理去办。 刘箐竹和陆鸣珺随着吴助理进观光电梯,两人无心欣赏风景。 陆鸣珺:“吴助理,斯樾哥给谁定的餐?” 吴助理心说坏了,眼前这位是程总的联姻对象,“…我没问,听程总的口气,大概是亲戚家的小孩儿。” 刘箐竹不大高兴:“我就是‘亲戚家的小孩儿’,怎么没见我舅舅给我订餐?” 不光不订,连羽扇房的座位都不通融! 什么塑料亲戚! 吴助理:“……” 刘箐竹在尚冥这边吃了瘪,往跑车一坐,脸上盖了条丝巾,变成一具尸体。 陆鸣珺情绪不高,她和程斯樾订过娃娃亲。 程家在整个宁城是old money的代表,金字塔顶端的大家族。 程家第三代里要数程斯樾步子迈得最开,他早早脱离家族集团,在美利坚读研时,创立了人工智能研究实验室。 仅仅用了六年时间,程斯樾的公司已经上市。 老天偏爱他,捏他的时候用了心。 不光有聪明的脑袋,更拥有优越的外形。 这样的人中龙凤,眼高于顶的陆家大小姐能不爱? 刘箐竹一把扯掉盖在脸上的丝巾,水晶甲面勾丝,她心里本就憋着一股气,骂:“爱马仕…我爱你爷爷。” 陆鸣珺无语,要不因为刘箐竹是程斯樾的外甥女,她才懒得笼络她。 “这花型配色本来就不好看,回头我送你几条。”陆鸣珺勉强安慰她。 正说着话,忽然看到尚冥提着满满当当的打包袋。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 程斯樾说的给亲戚家小孩儿送餐。身为他好兄弟的尚冥,充当外卖小哥亲自送餐? 谁家小孩儿,面子那么大?! “跟上。” 刘箐竹起步挂挡,跑车低吼着跟上尚冥的越野车。 街景越来越熟悉。 当眼前出现那幢熟悉的高层公寓时,陆鸣珺脸色不好看了,“那不是斯樾哥家吗?” 刘箐竹一脚油门,完全将跟车第一原则——保持一定车距抛到脑后。 她严重怀疑,她舅金屋藏娇! 尚冥的g63拐进程斯樾小区。 刘箐竹的车牌,没在物业登记过,车被保安拦在大门。 大小姐猛一倒车,直接把车停在小区外的马路牙子边。 刘箐竹没有程斯樾家的门禁,她只能踩着高跟鞋,气喘吁吁跟着尚冥的车一路狂奔,跑到程斯樾家地库。 尚冥拿着打包袋,按响门禁门铃。 “喂?”脆生生的声音经电流放大,刘箐竹没听出是谁。 尚冥:“饿坏了吧?奉程狗之命给小主儿送餐。” 尚冥和程斯樾家藏着的女人很熟络,声音亲昵松弛,全然没有刚才在羽扇房的疏离。 陆鸣珺攥紧手指。 世家联姻,男方外面有人很正常。很多联姻夫妻都是各玩各的。他们维系的婚姻的目的,只是为了更大的利益和金钱。 但女登堂入室,住进联姻对象家里。 她脸往哪儿搁? 尚冥上去送餐。 程墨洗漱过,换上了程斯樾让人送来的衣服。 他没多待,嘱咐程墨多吃点,便离开了。 他刚坐进车里,地库门忽然开了。 一个娇小的影子急急匆匆拎着一袋子东西。 “尚——冥——哥!” 坐跑车里的两个女人一动不动,睁大眼睛盯着那道清丽的身影。 瓷白的皮肤,两颊稍鼓微粉,像开出了一朵俏丽的花。 这张脸真的漂亮。 卷起的黑发随着跑动在肩膀散开,每跑一步,都散发出青春逼人的模样。 陆鸣珺指甲掰断了。 刘箐竹总觉得那个递袋子给尚冥的女孩子说不出的熟悉。 “尚冥哥,打包袋里还有一张储值卡。”程墨以为尚冥放错了。 尚冥揉她头,嘴角弯弯,露出了老父亲般的微笑:“小祖宗,这我餐厅。斯樾说了,要给你备足吃饭钱,不能让你饿着。卡里有5万,你先吃着,不够我再充。” 5万。 程墨:“……” 你们有钱人的饭卡,都是五位数的吗 第13章 未来老婆 地库阒静。 陆鸣珺的脸当即白了一个色号。 陆家家世和程家不能比。 程家三代往上沾了皇亲国戚,家族产业涉猎全球,盘根错节,根基极深。 最近20年,陆家借房地产的东风一跃成为宁城新贵。 老牌old money对标new money,陆家打不过,想加入。 陆鸣珺起初对联姻嗤之以鼻。 在一次酒会上,她靠在角落,低头在微信上和姐妹吐槽高跟鞋有多硌脚。 忽然有人姗姗来迟。 酒会现场出现了不小的骚动。 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眼见来人,立刻围上前献殷勤。 陆鸣珺以为来者是哪位政府大领导,她好奇地看了一眼。 这一眼。 她看见被人群众星拱月围在中央的男人。 剑眉星目,风光霁月,带着一种挑不出刺的礼貌,却又让人无端疏离。 一见杨过误终生。 陆鸣珺暗暗喜欢上程斯樾。 这份喜欢像处于阴暗角落的苔藓,悄无声息地生长、壮大。 反正最终会联姻,两家的婚姻经过程斯樾的父亲程榆汌首肯过。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程斯樾怎么会有女人? “珺珺,你没事吧?”刘箐竹用手肘碰她。 陆鸣珺咬唇,强忍拉回失速的心脏,淡淡问:“箐竹,我和你的关系,不光是普通朋友吧?” “昂。”刘箐竹还停留在刚才那个女孩熟悉的脸上,茫然应声。 “你舅舅家里藏人,这么大的事你不提前知会我一声?等我和他结婚,是要和她共享同一个男人吗?” “……”刘箐竹终于反应过来,合着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她、并不知情、好吗? 陆鸣珺是她为数不多的好朋友。 她双手按在陆鸣珺的肩头,安抚:“珺珺,我是和你同一时间知道的。我舅平时看着挺禁欲的,没想到玩挺花啊!” 尽管她和程斯樾是塑料舅甥关系,在好友犹如失恋的苍白面色前,刘箐竹使出浑身解数,集中火力抨击:“渣男!珺珺,这种共享单车你不要也罢!男人嘛,不过如此,你上哪儿不能找?” 她的嗓音很低,配合上此时声讨渣男的夸张手势,长长一段话在结束时终于破了音。 “咱找一个干净点的!” 尚冥抱臂,好整以暇地站在不远处:“找什么?” 刘箐竹:“……” 尚冥似笑非笑:“两位日理万机的大小姐怎么会在这儿?” “……” 跟踪的事情,彻底败露了。 . cohere会议室。 坐在主位的男人身着深色衬衣,两侧手臂的袖箍平添五分禁欲气质。 他似乎很专注地听着公司技术人员做最近的技术升级数据模型讲解。 吴助理却知道总裁心不在焉。 以往程斯樾开会,从不会把手机放在桌上。 这会儿他面前正摆着他的私人手机,还将屏幕朝上。 他在等消息,又不像在等消息。 没等来消息,却等来一个人。 尚冥风尘仆仆地敲门,一会议室的人和他大眼瞪小眼。 他撇嘴“打扰你们开会了?我这就滚。” “……” 倒也不必滚。 他是程斯樾公司的股东之一,有权利进出会议室。 程斯樾叫停了会议,吴助理领命,拿着总裁的黑卡去楼下咖啡店打包咖啡和蛋糕。 会议中途叫停,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技术组大拿周汀推了把眼镜,看着程斯樾反常的举动,高度镜片泛出两道白光。 “程总,有情况?”他逮着吴助理就问。 后者苦着张脸:“怎么会。” 周汀:“我和斯樾在美国一起读研、同吃同住、共同开发程序,他脚趾头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吴助理轻声:“周总,那您倒是说说看,程总、的脚指头、在想什么?” “……” “肯定恋爱了!”话甫出口,连周汀自己都笑了。 整个技术组成员向他投去好几坨白眼。 有人说:“拜托,程总跟个阎王似的,还是个拼命在生死簿上卷kpi的工作狂。哪个女孩子敢和他谈恋爱?” 又有人说:“之前程总女朋友到办公室送茶递水,不是被他骂走了?” 众人开启吃瓜模式。 “那是陆大小姐。我有她朋友圈。大小姐哪受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啊?在朋友圈点名道姓骂咱们程总呢。” “程总哄了没?” “听说把她微信拉黑了。” “好家伙。” 所以,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冷面阎王,怎么会有女孩子受得了他? 程斯樾坐进皮质办公椅,身体和椅背融为一体。 尚冥端着咖啡杯喝了一口:“卡给墨墨了。” 程斯樾:“她收了?” 尚冥点头:“会不会到我餐厅用,那我就不知道了。” 程斯樾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爽快地给尚冥打了10万。 “她喜欢吃桂花糕,回头让你厨师做一点。” 脑海中有一扇门蓦地打开。 蹲在金毛旁边的小小一团、偷偷藏了快一星期的变质桂花糕、午夜儿童保健医院的输液吊瓶。 像有一支画笔,将褪色的画面重新润色。 “这还不简单,我最近挖的厨师,在全国糕点大赛中得了金奖。” 程斯樾颔首,修长的手攥着手机,转了几圈。 尚冥:“刚在你家地库碰到你外甥女和陆鸣珺了。” “谁?”手顿住,自动屏蔽“陆鸣珺”这三个字,程斯樾似乎对“外甥女”这三个字格外陌生。 尚冥可不置信的声音:“你该不会开会把脑子开宕机了吧?你外甥女、刘箐竹、你三姐的女儿!她和你的联姻对象在你家地库。” “你直接报她全名不就行了?”程斯樾懒得维系亲戚关系,“她俩去那儿干嘛?” “还能干嘛?”尚冥把往后坐,双腿交叠,“捉奸呗。陆鸣珺不是你的未来老婆吗?” “你少凑对,我同意了?”程斯樾随手将桌上的钢笔扔到尚冥身上。 尚冥接住,极其丝滑地抄进衣兜,顺走他的笔,他身体往前凑了凑,神秘兮兮问:“你真对陆鸣珺没意思?” 凭良心说,陆鸣珺长得漂亮,1米72的傲人身材。和程斯樾站在一起,郎才女貌,适配度宛如原装数据线。 程斯樾嗤之以鼻:“我要是喜欢她,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一句话,把多年明恋的陆大小姐多年彻底打入冷宫。 “所以程陆两家联姻——?” 程斯樾眼皮一掀,彻底没了耐心,声音大了几分:“她家那么想跟我家联姻。我爷爷合适啊。老家伙不是想找女人冲喜吗?让陆鸣珺上。” 总裁办的门倏地打开。 吴助理恭恭敬敬替陆鸣珺开门。 办公室的状况,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陆鸣珺瞬间红了眼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程——斯——樾!你欺人太甚!!!” 第14章 男女朋友间的新型情趣 尚冥对修罗场与生俱来发怵。 他拉着吴助理,一个当番茄片一个当生菜,三明治似的将程斯樾和陆鸣珺挡开。 效果不大。 陆鸣珺脱下高跟鞋,战斗力爆表。 骄纵的千金小姐,在感情上翻过的唯一跟头就是程斯樾。 她哪里肯放过? 嚎嚎两声。 尚冥和吴助理先后先后负伤。 “陆鸣珺你够了 !”程斯樾脸上没多余表情,对陆鸣珺的不满加在这声呵斥中。 陆鸣珺打着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面,吼道:“你家里藏女人!程斯樾,我们之间完了!” 男人宛若仁慈的君主,答应死囚最后的要求:“你要是觉得我们之间有开始过,那我不介意你这么说。” “你……”陆鸣珺哑火了。 她承认程斯樾说的话,他们之间压根没开始过。 所有的一切,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总裁办公室外的长廊连着整个办公区域。 员工们低头,假装扶在键盘上搓火星子,实则竖起耳朵狠狠偷听。 陆鸣珺面子下不去,咬牙放狠话:“行!我治不了你,我还拿一个小三没办法?!大家做个见证,我陆鸣珺今天放句话,我掘地三尺也要把小三找出来!我要她好看!” 程斯樾:“你有病吧陆鸣珺?吴助理,给她去脑科挂个号。” 陆鸣珺爆哭,赤着脚从总裁办离开。 这一层所有人无心上班。 总裁、未婚妻、小三。 上了几小时班,昏昏欲睡的脑袋终于在短短的二十分钟被激活。 . 在程斯樾书房,吃完午饭,程墨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酒足饭饱。 她登上程斯樾的电脑,桌面的壁纸令人怔忪半晌。 壁纸是一只金毛。 “是项项吗?”她喃喃道。 柔软蓬松的毛发被太阳烘得暖洋洋的,让人隔空想rua几下。 她刚到程家时,项项已经7岁了,没理由现在还活着。 叮铃铃——书房上的座机电话响了。 程墨吓了一大跳。 这是程斯樾的私人电话,她不敢接。 电话足足响了三次,终于归于平静。 程墨打开gmail邮箱,回了导师的邮件。 门铃忽然响了。 她小跑到门口,往可视门铃探看一眼。那人一身黑西装,胸口别着一个名牌。 “请问您找谁?” “程小姐您好,我是程总的物业管家,程总喊您接电话。” “……” 刚应完门,电话铃声大作。 “四叔。”程墨料到电话肯定是程斯樾打来的。 “墨墨。”程斯樾的声音越过电波,更添几分磁沉,程墨出神地想,这似乎是她和四叔之间第一次通电话。 她踩着软糯的羊毛拖鞋,一下又一下在柚木地板上画圈圈。 程斯樾:“怎么不接电话?睡觉倒时差?” 程墨老实回答:“怕接到诈骗电话。四叔,我在国内人生地不熟,真怕被人诈骗。” “……”程斯樾脖子一梗。 小侄女过于警惕,也不是好事儿。 “你手机号多少?” 程墨报了枫叶国的手机号码。 只听电话那头的程斯樾吩咐旁人:“去给程墨办移动电话卡,再买台手机。” “啊,四叔真不用!”程墨下意识拒绝,“我过两天就回去了。” 话甫出口,听筒里静了一瞬。 程墨赶紧看一眼电话机, 电话没中断,她解释:“刚才跟导师发邮件,他只给我开了一周假。” 程斯樾沉默须臾,冷静组织措辞:“你没微信,像刚才那种情况,我联系不到你。还得让物业管家跑一趟,人家打工人也不容易,是吧?” 此刻的程墨已被程斯樾绕进了坑里。 四叔,说得似乎有点道理?倒是她不懂事了。 “那我用不上国内的号码啊。”她婉拒了,“我不要手机。” 她担心的是,回枫叶国还得多养一个国内手机号,她哪来的钱? 程斯樾有些气,这丫头为什么那么拧巴? “那这样,不买手机,给你办个手机号,你回枫叶国,手机号停机不就行了?” “哦,那好吧。” 商业谈判惯用套路。 先提出一个很离谱的要求,当对方严词拒绝后,再提出一个折中方案,对方大概率会同意。 . 这个折中方案很快让程墨彻底沉默了。 小天才电话手表专柜。 营业员打量眼前小姑娘嫩生生的脸,1米6出头的娇小个子。 现在的小学生营养真好,那么高个儿。 程墨:“……” 她怀疑程斯樾是故意的,可她没有证据。 “来,试试。” 骨节分明的大手拉过她的手腕,她的袖子往上撸了一截,程斯樾示意营业员戴手表。 柜台后的营业员是金牌销售,灵活地将电光紫表带往姑娘腕间扣,“这只好看!很衬您妹妹的肤色。” 程斯樾眼皮一掀,妹妹? 算了,懒得解释了。 他往手表上添上两个手机号。 “这是我私人号码,要是打不通,你打这个工作号。” 程墨瞥了一眼同样在柜台试戴手表的幼儿园小朋友。 沉默震耳欲聋。 “呐,我给你买了小天才,你请我喝咖啡。”程斯樾领着人往商场一楼咖啡店走去。 他要了两杯咖啡。 服务生:“先生,请问您刷卡还是支付宝?” 程斯樾一把揽过程墨的肩膀,往人往收银台一带,“她请客,支付宝吧。” 程墨侧头看他,满脸疑惑。她在枫叶国大农村呆了整整五年,哪有支付宝? “我刷卡。”她从兜里掏出一张td银行卡,“国外的信用卡,能支付吗?” 店员一愣,喃喃:“外国人啊…” 忽然,程墨手腕把人抬起,袖子掀开,程斯樾当着她的面,点开电话手表的某个页面,亮出二维码。 她被程斯樾温暖的手带着,往扫码机上一扫。 “支付成功。” 店员沉默了。 头一回看到用小天才刷卡支付的成年人。 程墨:“……” 只有程斯樾勾起唇角,拉出笑痕:“绑了我的支付宝账户,你下次出门记得戴手表。现在国内移动支付很发达,小天才在手,走遍天下都不愁。” 神特么小天才! 打咖啡的服务生心领神会。 get到男女朋友间的新型情趣了! 第15章 纵情享乐的荒唐夜 程斯樾很少来商场,此时却仿若一位称职的导游,情绪高涨领着程墨到处闲逛。 走进蛋糕店,挑几块桃红粉绿的小蛋糕,付款时,他拉起程墨的手腕—— “滴——支付成功。” 程墨顶着店员和路人诧异的眼神,看似面无波澜,实则心态崩了。 迫于她四叔的威压,她硬着头皮跟着他走。 手工巧克力店。 程斯樾捉她手腕。 “滴——支付成功。” 看见账单,程墨一双乌眸瞬间睁大。 1239元?! 就这么一袋子巧克力,四位数?! “怎么了?”程斯樾拎着巧克力包装袋,垂眼看她。 “四叔,这巧克力为什么那么贵?” 两人相差20公分,程墨下颌线绷紧,眸底清晰地倒映出程斯樾清俊的轮廓。 “不知道,”程斯樾买东西从不看价格,他拿了块巧克力,塞女孩子嘴里,“好吃吗?” 程墨的嘴巴鼓着,吧唧吧唧,像只越冬囤货的松鼠。 她点点头。 “好吃不就行了?想吃什么用手表刷,不用看价格,都是小钱。” 他说话的模样带着几分散漫,平时身上透出的冷冽肃然,此刻悉数消失。 冰激凌店,程墨手里多了一只巧克力薄荷冰激凌。 方才刷手表付钱时,遇到同样用手表付钱的小学生。 小胖墩和同伴八卦:“你看那个姐姐这么大了,她也戴小天才。” 同伴打量程墨片刻,得出结论:“不一定是姐姐,她也没比咱们高多少。说不定她读高年级,只是长得着急了点。” 程墨:“……” 程斯樾睨她一眼,声音在她头顶打转:“程小满,你再不多吃点,小学生都快赶上你了。” 程墨张牙舞爪,炸了:“你不许嘲笑我是地精!!!” “地精”这个绰号久远到程斯樾念初三那会儿。尚冥、余资铄,几个青春期小男生怼天怼地,见到扎着羊角辫的程墨总想去逗她。 “地精”形象又贴切,经过几人的嘴迅速流传开。 直到程墨炸了几回之后,那些人才消停了。 程斯樾微微躬身,他身上那股特有的冷调气息,陡然变得浓郁。 程墨绷直身子,收紧指尖。 她微微恍然。 程斯樾在她心底一直是半大家长的模样,兴许是多年未见,他凭空出现在她眼前,她还不适应四叔有除了家长以外其他的形象。 “四叔,”她舔了一口冰激凌,舌尖甜蜜微凉,“项项呢?” 她想起程斯樾书房电脑桌面上的金毛。 “三年前去世了,”程斯樾说,“项项是在睡梦中去世的,没有任何痛苦。” “那就好。”程墨颔首。 她在枫叶国的几年,不止一次记挂它,内心另一个声音却在告诉自己,项项肯定去世了。 大型犬活10多年,已经很长寿了。 “想它了?”程斯樾打开副驾,把程墨塞了进去。 车里的人没说话。 整个人浸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隔着车玻璃,程斯樾看见她快速地抹了一下眼角。 “项项已经去汪星了。”他挂挡给油,车驶出商场地库,明亮的阳光抹除车内的阴影,他瞥见程墨微红的眼尾,“你想见顶顶吗?” “顶顶是谁?” 一个猜测在脑海中浮现,她问:“它是电脑里的那只小狗吗?” “嗯,它现在不是小狗了,八十多斤的大家伙。” 从程斯樾的口中,程墨知道了顶顶是项项的儿子,今年5岁,正是成熟不足淘气有余的年纪。 “!!!”要不是有安全带的束缚,此刻的程墨能一蹦三丈高。 眉眼间的丧气一扫而空,从她落地宁城后,脸上第一次有了雀跃的表情。 红灯。 程斯樾抬手,越过中控台,摸摸程墨毛茸茸的脑袋。 “现在带你去见顶顶。” . 医院vip病房。 程榆汌将床板上的午餐,拂到地上。 地上一片狼藉。 主治医生从门口探头,弱弱道:“程董,程总特地吩咐过,您不能出院。” “程总?!哪个程总!”程榆汌眼珠子凸起,嶙峋的脖子上青筋纵横。 “您二儿子……” 程析。 “我没病!我要出院!” “程董,没有家属签字,不能出院……” 程榆汌抄起枕头,扔到主治医生脸上。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吵什么?” 门外,一个中年男人捡起枕头,用手拍掉灰。 “yi…二舅,地上很脏的好不好。”跟在他旁边的年轻女子一脸嫌弃。 “去,换个干净的枕头,给你外公垫着。”不容反驳的声音,透出阵阵威压。 刘箐竹不情愿地接过枕头,刚想差使护士做,目光撞上两道森然的眼神,她讷讷道:“我去换枕套…”行了吧? 她平时最怕二舅。 要不是表哥程堂被二舅发配到欧洲分公司,她至于被二舅耳提面命吗? 她躲他还来不及。 换好枕头,进到病房。 护士和护工手脚麻利,狼藉的病房焕然一新。 “外公。”刘箐竹喊了一声,余光却留意着程析。 “嗯。”程榆汌见到外孙女,语气温和了些。 程析说了一通和主治医生差不多的医嘱。 态度很明确,暂时不能出院。 程榆汌强压怒意:“我还没死,连出院都要经你同意?是不是我死了,还得你点头才能下葬啊?” “爸,”程析不接话,兀自在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妈下葬已经一年,孝期已出。妈虽然去了,活着的人得继续生活。” 提到白蓉,程榆汌没接话。 当年他糊涂,和白芙结婚后一年,她怀了老大程斯檐。 在妻子的孕期,他在一次酒会上,不知怎么醉了酒。 醒来躺在酒店总统套房里,身边的人令他产生一丝恍惚。 “阿芙?”他看着女人饱含红晕的脸颊。 “姐夫…是我,我是阿蓉。”原来是妻子的胞妹,白蓉。 程榆汌挣扎着起身,问:“你怎么在这里?” “姐夫,我来……”白蓉俯身,软糯的唇触到程榆汌的。 他浑身一颤。 沉默已久的渴望,有了冒头的趋势…… 纵情享乐的荒唐夜。 之后,两人形成了默契,瞒着怀孕的白芙,每周在同样的套房,做同样的事。 东窗事发后,白芙执意离婚。 程榆汌对她的感情很深,悔恨蛛网般蔓延。 前阵子,听说他和白芙生的大儿子程斯檐回瑞士看白芙了。 他本想去看她来着,不料突发恶疾入院抢救,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他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再见前妻一面。 如果有,他想好好补偿她。 余生如果能和她共度…… “爸?”程析望着出神的程榆汌。 程榆汌从悔恨中抽离。 “凌昊道长说得在理,从妈突发心梗去世,再到您最近一年频频入院。必须有人替咱们程家挡煞。” 他从怀里抽出一张黄色的符纸,上头写着八字。 “看,”程析献宝似的,“她的八字够硬,只要您跟她结婚,煞气转到她的身上。咱们程家必将度过此劫,开枝散叶。” 一听结婚,程榆汌变了脸。 第16章 童年阴影 那一刹那,程榆汌的脑子嗡嗡作响,像装了个定时炸弹。 小儿子程斯樾骂他的话在耳边不断重复播放。 “拿孙女冲喜的糟老头。” 程斯樾没由来的怒火,的确把他给骂蒙了。 一直躺在病床上,程榆汌的脑子难免宕机。 这些年,程家狗血家务事层出不穷,程榆汌时常有有心无力的感觉。 “这是谁的八字?”他浑浊的视线从黄符移到二儿子程析的脸上。 “——爸~”糖霜裹蜜的甜腻嗓音,病房内几人抬头。 程榆汌的三女儿捧着鲜花走进病房。 刘箐竹:“妈,你怎么来了?” 程析看到亲妹妹,赶紧道:“爸,你问小桃,这八字是她从道长那拿来的。” 程桃回瞪亲哥一眼,把鲜花交给管家赵叔,抬手从程榆汌手里抽走八字黄符。 “墨墨的八字呀。”她轻飘飘道。 仿若一个烟头,在军火仓库燃起。 病房炸了。 “你?!混账!!!”程榆汌脸彻底黑了。 他的确有再婚的念头。 但不是和一个差60岁的小丫头结婚!还是他名义上的孙女! 程析蹙眉,“小桃,你没搞错吧?墨墨不是在国外吗?” 赵叔将花瓶摆在床头。 程桃优雅地在病床边坐下,伸手拧下一朵桔梗,一片一片拆花瓣。 “程家养了她这么多年,是时候讨点回报了。没有程家,她能上名牌大学?只能窝在小山沟,嫁个瘸腿瞎子,这会儿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人呢,要知恩图报。咱们程家可不养白眼狼。” “多少姑娘上赶着嫁到程家?”程桃瞥一眼程析,“二哥,你说是吧?” 程析没说话,脸色越来越难看。 程墨是他从风场收养的孤儿,同住一个屋檐下整整十年时间。 感情有一点,挺稀薄倒是真的。 “程桃,你出来。”程析语气透出强迫的意味,他抬脚走出病房。 哐——身后响起花瓶砸破的声音,以及刘箐竹的尖叫声。 “外公!您疯了吗?花瓶碎片溅我腿上了!!!” “混账!一屋子混账!”程榆汌盛怒。 医护人员适时进场。 . 医院,顶楼天台。 冷风簌簌灌进耳廓,程桃扯紧羊绒大衣,“二哥,你想冻死我吗?” 程析拿出烟盒,指尖夹了一根没点燃,开口便是问责:“你疯了?还是那个臭道士疯了?你把墨墨扯进来做什么?” 程桃:“爸想干嘛难道你看不出来?他想和姨妈(白芙)复婚!” 滚烫的事实甫出口,在两人心头无端窜起野火。 程析捏断香烟,莫名烦躁。 程桃:“要是爸复婚成功,最受惠的人是谁?” 白芙的亲生儿子程斯檐和程斯樾兄弟俩。 “他俩联手,别说是航运、空运产业,哪怕你负责的西部风力发电项目,他们想拿还不简单?风场现在进入稳定期,程家一连拿到好几个国外大单。” 天台只剩风声。 程家两房共四个孩子,表面维持平静,暗里刀光剑影不见血。 只消争一下,便都是利益。 天王地母来了都会拼得你死我活。 见程析不为所动,程桃莫不透他的想法,打出感情牌:“哥,爸和妈的糊涂账咱们不管,我和你是一个妈生的,咱俩得统一战线。” “我嫁给刘肴昌,孩子姓了刘,咱们这一房日渐式微,妈在地下怎么会安心?” 程析:“那也不能做这种事。” 程桃:“只有让爸和程墨再婚,程家才能继续捏在咱们手里。程墨是个孝顺孩子,你好好劝她,她最听你的话。真要找外人,我哪能放心?” 她的打算很直白。 程墨是程家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养她十年,终于轮到她报恩了。 程墨嫁给程老爷子,一方面堵住了程榆汌想去找前妻的心,另一方面,她对程析和程桃来说,无疑是大半个“自己人”。 有她在,还怕程家家产大房夺走? “二哥,你向来是顾全大局的,怎么到了这节骨眼,反而犹豫了呢?她今年才20岁,等爸千古以后,她也还年轻,咱们给她一笔钱保她下半辈子基生活无忧。她想谈恋爱、想嫁人,想去地球哪个角落都可以。” 程析想说他还没有到人性泯灭的地步。 一阵北风吹过,吹得人呼出一团团白色雾气。程桃将身子埋进大衣里,快步离开。 程析沉默地站在顶楼俯瞰夜景,那根香烟终归没有点燃。 . 羽扇房。 尚冥作为大老板,率先举杯:“祝咱们小乌鸦学业进步!” 柳闻莺言笑晏晏:“墨墨,我有空去看你。” 余资铄是话最少的,从购物袋里掏出一台macbook、一台iphone,全是最新型号。 “资铄哥,我不能收,太贵重了。”程墨把两个包装盒放到余资铄身边的空位上。 余资铄:“你喊我一声哥,我送妹妹一点学习用品,很合理啊。” 柳闻莺:“墨墨,收下吧,他送小网红、小明星的礼物都比这两样贵。你别心疼他!” 尚冥:“余狗上个月在拍卖行拍的那枚七位数古董胸针,转手送给小网红,结果当晚被莺莺刷到胸针挂在闲鱼,20万秒成交。” 余资铄脸黑如锅底。 “……”程墨歪过脑袋,征求家长意见一般看向程斯樾。 “收下吧。”程斯樾拍板。 程墨弯弯眼睛,柔声道:“谢谢资铄哥。” 程斯樾乜她一眼,不动声色。他给她买手机她死活不收,这笔账他慢慢跟她算。 她坐在程斯樾的旁边,后背紧贴靠背,正经得像一年级小学生。 服务生上菜。 等程斯樾动筷子,程墨才拿起筷子,小心去夹离她最近的菜。 柳闻莺手掌托腮,静静观察两秒:“墨墨,你怕他?” 包厢里的几人,视线统统在程斯樾身上定格。 面对一针见血的问题,程墨怂包上身:“……” 怕,当然怕了。 这她四叔,她的长辈。 她5岁进程家,程析太忙时常不在家。她便听着管家和佣人们的教导,对程家人要尊重,不得无礼。哪怕四叔程斯樾只比她大8岁。 程斯樾微微侧身,视线落在她极其端正的坐姿,再回想起这几日两人之间的相处。 他这个小侄女,还真有点怕他。 买手机不同意,给钱拒绝,给卡还回来,唯一能接受的只有手腕上那只电话手表。 程斯樾清楚,那是因为程墨在国内没有电话号码,她才勉强同意的。 如果是在枫叶国,她的地盘,她什么都不会收。 面对灼灼眼神,程墨犹如进了滚烫的油锅,她不表态不行。 人在别人地盘,主打一个能屈能伸。 程墨挠挠鼻子,语出惊人:“我这不是童年阴影吗?小时候四叔揍过我屁股,我能不怕他吗?” 程斯樾:“……” 柳闻莺荒唐的声音:“程斯樾,你揍小女生屁股?!” 尚冥笑最大声:“是有这么一回事!程斯樾和我去我奶家玩,乡下嘛,有很多城里没有的东西。小乌鸦跟着隔壁铁蛋玩得好,铁蛋带她去炸粪坑,结果小乌鸦失足掉进粪坑里。当时情况紧急啊,铁蛋喊得嗓子都破了。等我们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小乌鸦被人从粪坑里捞起来……” 第17章 d建模夫妻相 气氛愈来愈冷,尚冥魔性的笑声在包厢里盘桓。 这件事是程墨毕生的耻辱。 其实她记不太清,只记周围滂臭,身体像陷入沼泽一般,越挣扎陷得越深。 被人捞上来不是她命大,纯属“程家小小姐”光环的功劳。 她依稀记得村民们交头接耳,难抑兴奋。 “程家能给不少钱吧?!她可是程家的宝贝疙瘩。” “发达了!” “造房子的钱稳了。” “——程!小!满!”往日少年清越的声音附着几缕焦急。 下一秒,她感觉自己小小身体被他大力提起。 屁股上凉飕飕地,旋即又火辣辣。 程斯樾扒下小丫头的满是屎黄色的裤子,他真气得昏头了。 她差一点没命了! 少年程斯樾抬起掌心,真的揍她。 尚冥还在帮两人回忆:“斯樾往条凳儿上一坐,把小乌鸦反扣在他腿上,piapiapia……屁股蛋开花的声音太清脆了!” 柳闻莺一脸姨母笑,往嘴里添了个鸭舌头,听得有滋有味。 余资铄难以想象程斯樾揍女孩子的样子。 程墨的视线在一、二、三,三颗人头上扫过。都比她大,本着“敬老”原则,她舌尖低腮,默默闭上她的乌鸦嘴。 见尚冥说得头头是道,程斯樾怀疑自己的记忆错乱了,“我记得明明只拍了三下,也没有很用力。” 说罢,眼神转到身边的女孩子身上。 在细碎灯光中,他俩的眼神蓦地相撞。 “……”程墨硬控了三秒,破防了。 丢人!丢到西伯利亚去了! 她咬唇,满脸通红,不服输地顶了几句:“屁股上两个手掌印,我都痛死了!我又不敢哭!” 明明是在控诉,话一句比一句软。 程斯樾抱着手臂,往座位上一靠,好整以暇地觑她:“我赔给你,你说个数。” 臭丫头不肯用他的钱,借此事正好让他以赔罪的方式给钱。 圆形餐桌,众人围坐一起。 程斯樾耐着性子,不急着要答案。 柳闻莺出神地看着程斯樾。 眼前的程斯樾让她有些陌生,他的眸光中漾出些许温情,一改往日冷硬的做派。 她心口微动,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渐渐显现。 快吃完饭,一行人刚出包厢,正巧另一个包厢走出几人。 “程总、余总,”来者是集成电路芯片供应商傅怀宙,人一见到柳闻莺,眼底大亮,“柳小姐也在?” 柳闻莺的招呼不算热情,多几分公事公办:“傅总。” 上个月,傅怀宙和她相过亲,她没看上他。 拒了。 傅怀宙和几人有生意上的来往,程斯樾和余资铄进他包厢聊天。 “莺莺姐,你怎么不去?你们不是朋友吗?”程墨借口去洗手间,不加入成年人的生意局。 柳闻莺:“相亲对象,我再进去不就太刻意了?” 程墨从门外望进去,傅怀宙虽然和程斯樾在说话,眼神却时不时注意门外的柳闻莺。 她了然几分。 “这个傅总长得挺帅的。” “一般吧。” “个子也挺高的。” 柳闻莺低头看自己的细高跟,“切,我穿高跟鞋,他也就高我半个头。” 程墨凑近她,打量柳闻莺外貌,咧嘴,憨笑:“莺莺姐,你长得真好看。你俩挺般配的。” “……” 柳闻莺低头,看着矮她一截的小丫头。她怎么回事?职业拉皮条? “你认识傅怀宙?” 程墨摇头,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们有夫妻相。鼻子、眼睛、嘴巴、脸型……你俩都有3d建模脸。” 3d建模夫妻相。 柳闻莺哭笑不得。 “莺莺,墨墨,你们杵着干嘛?进来坐。”余资铄出来叫人。 程墨眼珠子提溜一转,做电灯泡不合适,她摸摸肚子:“资铄哥,我吃多了,肚子疼,去厕所新陈代谢一下。” 她说得坦然,说得云淡风轻。 这姑娘怎么回事,拉屎还要装优雅? “……” 余资铄眉心一跳,真觉得和19岁的小姑娘有代沟。 他真的老了吗? 作为东道主,尚冥亲自去厨房找大厨做特制点心。 哥哥姐姐、还有她四叔都不在身边,程墨轻松了不少。端坐一晚,她背后好酸。 餐厅的位于宁城地标建筑双塔五十五楼,连接双塔的全包围玻璃桥能俯瞰宁城的顶级夜景。 程墨顺着闪着星光的玻璃廊桥走去。 餐厅是会员制,只有预约过的会员才能进餐厅。 此时,站在廊桥上摆pose拍照的年轻女孩很享受专属于她的夜景。 只有程墨慢吞吞挪着步子踏上桥面。 桥面有高科技led特效,程墨起初还有些犯怵,毕竟这是55楼。 特效是大片的云雾,仙境似的,每踏一步,云雾都会轻轻地塌陷。 程墨陷入美轮美奂的云雾间,头顶是一轮模糊的弯月,身边的世界迷迷滂滂,浅淡的光影打在两侧,浮尘上下翻腾。 . 大堂经理恭敬地递上手机,“陆小姐,您看一下,夜景都拍下了。如果没拍好,我再帮您重新拍。” 陆鸣珺瞥他一眼,忽然问:“之前我听你们老板尚冥说过,廊桥特效更刺激的版本,现在能帮我换成这个特效吗?” 他为难:“有是有,可是老板说……” 陆鸣珺伸出一只手:“这个数。你帮我调成这个版本。我平时玩极限运动,蹦极跳伞我玩。我想看看你们老板到底有没有吹牛。” 大堂经理很心动,可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程墨,“可是,老板的朋友也在。” 陆鸣珺:“她也是我朋友!程墨——!” 自从那日在程斯樾公司吃瘪后,她找塑料姐妹花刘箐竹哭诉了很久。 刘箐竹找私家侦探,没花几个小时,便把程斯樾家里的女人挖出来了。 原来是她那个被强行送到枫叶国的“表妹”程墨。 即使知道程墨和程斯樾的关系,陆鸣珺并没有心里好过。 作为程斯樾的联姻对象,她没去过程斯樾家。 而程斯樾轻易把侄女接到他家住。 她想起两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心中邪火顿生。 她非要给程墨一点颜色看看不可。 . 程墨听到有人喊她名字。 她从鲜活的自我世界中抽离出来,反应慢了半拍。 “我是你未来四婶。”陆鸣珺快步走过去,亲昵地揽住她。 四婶?程墨歪头看着搭在肩膀上的美甲手,心中暗忖道:又来一个四婶,四叔果然有两把刷子。 第18章 失控 脂粉香小蛇似的钻进程墨的鼻子。 香味过于浓郁,程墨鼻子有些痒。 “墨墨。”陆鸣珺喊她小名,眉眼间尽是亲昵,“我和你四叔有婚约在身,没人的时候,你可以直接喊我‘四婶’。” 她的长睫毛扑闪,犹如两只艳丽的蝴蝶。 陆鸣珺就这般看着程墨。 程墨:“?”她盯着我干嘛?难不成在等我喊她四婶? “四——阿嚏!!!”话还没出口,她鼻子一皱,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唾沫星子溅到陆鸣珺那身春季秀场新款外套上。 “……” 陆鸣珺心里更恨了。小碧池一定是故意的!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从兜里掏出手机,在手心转了一圈,“墨墨,夜景很美,四婶帮你拍照。” 程墨身体僵住,她不喜欢拍照。 眼前这位自称“四婶”的陆小姐,看她的眼神带着审视和打量,她一点都不喜欢。 可“四婶”二字又像是某种带了病毒的程序,将脑海里专属于程斯樾的古板面容激活。 “喔,好的。”四婶是叫不出口的,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按照陆鸣珺的要求摆起pose。 陆鸣珺摄影师上身:“很好,这张表情很到位。” 手机镜头下的女孩子明眸善睐,长卷发如黑云翻滚,脸上自带一种雨后嫩笋般的爽嫩感。 厚重的羽绒外套并没有夺走她的光彩。 她往玻璃廊桥一站,脚下的浓云涌动,自动为她打上了一层仙气滤镜。 陆鸣珺眼神幽深,嘴里却说:“再给你拍个live。你走到最中间,站好啊。” 程墨往中间走。 夜色万籁俱寂,从55楼望下去,马路如蜿蜒的光带,汽车彻底化作移动的像素。 脚下的云雾颜色淡了一些。 程墨察觉出异常,低头观察须臾。 浓云特效渐变成浅淡的雾霭,似乎越来越浅。 程墨忆起尚冥说过的,玻璃廊桥上的led特效是程斯樾出的点子。 记忆中的程斯樾,起初只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学生。程斯樾大学是在国外念的,鲜少回国。程墨只在过年的家宴上才有机会见到他。 四叔什么时候,变那么厉害的? 忽然,周围的灯光倏地暗下来。 雾霾彻底消失,玻璃霎时透明! 程墨大惊,血液在这一刻极速冰冻! 她两腿不自觉地发颤,明明知道脚下是比墙面还厚实的特种玻璃,明明在心里和自己说led特效而已。 远处的陆鸣珺,此刻隐形人一样,举着手机,得意地拍下程墨此刻的样子。 程墨站在处于55楼的高度,漆黑的夜色笼罩着她,她难受地闭上眼睛,心脏狂跳,虚汗打湿了后背。 她低声喘息,努力平复心跳,她知道旁边是扶手,她不敢睁眼,瞎子似的往边上靠。 “哈,大傻春。”陆鸣珺嘴角勾向两边,咧开一个邪恶的角度。 手摸到了栏杆,程墨双手紧紧攥住,她闭着眼,往餐厅的方向挪动。 耳边传来细碎声音。 她忽然睁开眼,脚下的玻璃产生裂痕。 裂痕以双脚为中心,蛛网般扩散。 爆裂声一声高过一声,化成终审现场的法槌,重重敲在她的心头。 封闭玻璃廊桥的空气像被抽干,巨大的黑夜变成大片真空。 她像个犯人,迎接末日的审判。 恍惚间,有人喊她的名字。 熟悉又遥远。 . 服务生匆匆跑进包厢,对尚冥说:“老板!您朋友晕过去了!” 朋友? 在座几人,唯独少了程墨。 在尚冥反应过来时,程斯樾起身,撞倒椅子,冲了出去。 他快速跑着,廊桥上,几名餐厅服务生围着一个人。 从人群的缝隙中,他看见一只手,细瘦的腕间戴着电话手表。 他脸色沉了几分,心脏倏然一抽。 服务生:“叫救护车了吗?” 另一个服务生:“叫了,我们把她背下去?” “让开!”程斯樾呵了一声,人群自动散开。 他跑得很急,廊桥玻璃很滑,他几乎跪倒在程墨身旁。 程斯樾抬手摸她脸颊。 “小满,你醒醒。” “小满?” 程斯樾不停喊程墨小名。 程墨面色惨白,嘴唇如蜡,眼睛闭着,毫无知觉的模样。 “程小满!” 眼前场景让陆鸣珺震撼不已。她的联姻对象,抱着他侄女喊她小名,眉眼间满是焦急。 她从没见过程斯樾如此失控的样子。 陆鸣珺悄悄退到一边,头也不回地离开。 “都让让!”柳闻莺跑过来,一番检查后,“是恐高症吗?人晕过去了,赶紧送医院吧。” 程斯樾抱起她,怀里的人轻得像是纸做的一样。他看了一眼脚下没有任何异常的led特效玻璃,头一回后悔自己给尚冥餐厅出的点子。 云雾特效把好端端的姑娘吓成这样。 . 私立医院。 医生检查后,得出同样的结论:恐高症产生的突发惊厥。 程斯樾坐在病床边,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 余资铄压低声音,“阿冥,你这餐厅行不行啊,怎么给人吓成那样。得亏是自己人,这要是别人,家属这会儿怕是要打过来了。” 尚冥心脏突突跳个不停,程斯樾隔空送来两道不悦的视线。 “别说了,”他自知理亏,用胳膊肘戳余资铄,“‘家属’在这儿呢,他想揍我,你替我挡挡灾!” 程斯樾仰头调慢输液速度,又替程墨掖了掖被子,情绪不明地坐在会客沙发上。 “那破桥怎么回事?”他问。 尚冥讪讪道:“我让人去调监控了。一直好好的,别人也没吓成这样啊……” 程斯樾瞪他一眼,仿佛尚冥再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他的拳头就会砸在他的脸上。 柳闻莺去过羽扇房好多次,也在玻璃廊桥上拍过风景照。 她蹙眉说:“会不会是桥上的led特效啊?我记得试营业那会儿,云雾特效会消失一小会儿,我还体验过呢,挺刺激的。” 尚冥连忙摆手:“自从我奶去那玩过一次后,我就让人改了特效,云雾特效短暂消失的画面不会再出现了。” 他怕客人万一出现恐高的问题,他一个餐厅老板哪担得起这责任? 柳闻莺拿着手机,划了几下,开口道:“那如果,人为把特效消失呢?” 尚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柳闻莺将手机摆到他的面前。 第19章 他一定被夺舍了! 一段视频出现在手机画面中。 镜头微微晃动,一深一浅的呼吸声隐在杂音中。 不远处的玻璃廊桥中,程墨孤零零站在那里。 黑色长款羽绒衣裹在瘦削的身体上,像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忽然单薄的身影一晃,视频里响起淡笑。 尚冥坐不住了,爆粗口道:“艹!他妈——谁拍的视频啊?!” 有多年鉴婊经验的余资铄分析:“是个女的吧,笑声茶里茶气。” 程斯樾没说话,他接过柳闻莺的手机。 视频不长,一分钟。 看到最后50秒,他眉头皱紧。 无助的身影,摇摇欲坠。 下一秒,玻璃廊桥led特效消失,变成透明状。 巨大的、漆黑的夜色将她吞噬。 她忽然晃动几下,重重砸在地上。 随着程墨的倒地,程斯樾的心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蓦地刺穿。到底是谁欺负她? 尚冥骂得更彻底了:“我艹!!!哪个王八羔子!!!” 他起身,拨了个电话,破口大骂:“怎么回事?!让你调监控!还没调出来?!你他妈别告诉我监控破了!!!!” 程斯樾不悦:“说话轻点,别吵她休息。” 他走到病床前,拢了拢程墨黑绒绒的长发,手背贴贴她的额头,不烫。 他紧张的神经松弛些许。 程斯樾垂眼耷睫,明眼人都看出来他没有表面上呈现出的镇定。 他的瞳孔聚焦在女孩子的手上,忽然注意到手背上的伤口。 一道贯穿手背的新鲜伤口, 很可能是她晕倒前手下意识一撑,碰到了尖锐的东西。 伤口不浅,皮肉划开。 程斯樾想喊护士来处理伤口,却发现某个陷入昏睡也不安分的女孩子正在扯被子。 “别动,”他轻扣她的手腕,哄小孩的语气,“手受伤了,再动要留疤了。” 声音轻柔似羽毛划过耳廓。 余资铄扯了扯唇,不可置信地看着程斯樾,这还是那个冷硬疏离的男人吗?他一定被夺舍了! 柳闻莺假意把手放在嘴边,打了个哈欠,懒腔懒调:“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有手术。有情况发小群。” 今天晚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她想明白一个道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她想,她得控制过满则溢的肾上腺素了。 堂堂柳家二小姐值得更好的! . 电话那人不知说了什么话,尚冥脸绿了。 余资铄蹙眉:“监控真破了?” 尚冥挂断电话,吐槽之余裹挟些许无奈:“破得真是时候。” 余资铄:“你店里有内鬼吧?” 尚冥坐不住了,三两步走到程斯樾身边,“斯樾,这事情是我店里出的,你放心,我会把人揪出来,一定给你一个说法。” 余资铄抄起外套,比了个再联系的手势,便追着尚冥离开。 病房彻底静了下来。 护士进来,替程墨消毒伤口。 眼见纱布只缠了几圈,坐旁边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开了他的金口:“麻烦纱布绕厚一点。” 护士心说家属着急是正常的,这么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谁家不是捧在掌心护得好好的? 她又缠了几圈。 “监工男人”还是不满意。 “……”护士只能再多绕几圈。 待到姑娘的爪子变成一只厚厚猪蹄后,监工轻道一句“有劳”,终于满意了。 护士正准备撤退,监工又问了一句:“会留疤吗?” 护士不敢保证,只能安慰他不碰水,坚持涂祛疤膏。 离开vip病房前,她余光扫见男人捧着女孩子的手,他有一双冷硬疏离的双眼,但此刻他垂下眼看病人的样子,透出一丝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眼神。 她将医疗垃圾清理掉,回到护士站。 另一个值班小护士凑过来,关切问道:“怎么样,vip病房的小姑娘情况稳定吗?我刚才给她扎输液针,小姑娘血管细,第一针没扎好,她手肿了。她叔叔都骂我了!” “那是她叔叔?”护士问。 小护士从电脑里调出病例,“你看嘛,小姑娘是外籍的,登记的名字是mo cheng。家属签字,她叔叔也姓程。我刚听他朋友说他俩是叔侄关系。” 护士双手托腮,弯弯眼睛,磕cp的表情:“我怎么觉得像男女朋友啊。他看病人的眼神太温柔了。” 小护士睁大眼:“不是吧!他可凶了!怎么会跟温柔沾边?” . 程墨从混沌中醒来。 她努力睁开眼。 程斯樾坐在床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后背靠着椅子背,闭着眼,睡着了。 这一瞬间开了0.5倍速,无限延长。 她慢慢地坐起来。 淅淅索索的动静,程斯樾睁开双眼,视线和她的撞到一起。 “……”四叔他怎么醒了?他自带雷达探测仪吗? “想上洗手间?”程斯樾边问,边调整枕头,让她靠在床上。 坐好之后,她才发现右手被缠成了猪蹄,探寻的口吻:“四叔,我的手…?” 程斯樾瞥她一眼,语气透出散漫:“嗯,你做梦跟人打架,一拳打在床架上,就这样了。” “……”程墨狐疑,她半举着手,左右翻看,“我没做梦啊,我睡觉可老实了。” “谁说的?小时候谁睡觉梦游的?”程斯樾自然不相信她说的话。 她梦游,他是证人。 程墨硬着头皮:“我在枫叶国睡儿童床,睡觉不老实的毛病早治好了!” 话甫出口,她就知道坏了。 果然,程斯樾抓住了重点:“儿童床?” 程墨:“啊…哈哈,我是儿童,1米65的大儿童!” “你住的房间很小?” “所以才睡小床?” “你怎么不说了?刚才不是说得挺好?” 程斯樾一句接着一句,话多且密,和他平时寡言少语的形象大相径庭。 程墨不吭声了。 她总不能告诉四叔,她向二房东租了个独立卫生间住,就因为租金只要100刀一个月? 床头,摆着她的电话手表。 表上的时间:2:30。 程斯樾陪在她身边,熬到现在,眼底染上了浓浓的青色。 四叔对她已经够好了,她不能要求太多。 她偷偷告诉自己,贪心就像雪球,越滚越大。 “四叔,”程墨把脸转到窗户,看向漆黑的夜色,“我后天就回去。” 病房气氛沉了几分。 第20章 驴脾气犯了,谁拉得住? 程墨心里像装了只兔子,四叔是生气了? “现在期末,学校那边好多事的。”她说话的样子,带着恭敬。 像是一个真正的小辈,在大家长面前万般小心。 程斯樾:“行,我安排飞机。” “不用不用,我买机票了。” 对面的眼刀猝不及防递来,程墨只觉得头皮发麻,她又说错话了? 大手伸到她面前,摊开。 “航班信息。” “喔……” 程斯樾接过程墨的手机,脸又黑了几分。 杂牌二手手机,屏幕用满是指纹印的胶带纸缠着,勉强能看清机票信息。 “资铄哥送我的手机,我还没来得及用。”她找补。 “我给你买的你不要,余资铄给的你就收?” 看看!他还是介意!程墨舌尖抵腮,心说该怎么和爱斤斤计较的四叔道几句好听话。 程斯樾看到机票,去埃及转机,转机时间长达14小时! 嘴角往两边拉出极难看的弧度。 他低着头查她起飞时间,须臾,发现病床没了动静,他刚想抬头,却看见一只满是纱布的熊掌戳戳他的手背。 软糯的声音:“资铄哥给我买的手机和电脑,我回去打工赚钱会还他。我不能总接受你们的好意。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见他不说话,熊掌再戳戳他手背,“四叔?你属猫咪吗?动不动就炸毛。您别气我,好不好?” 程斯樾反手,把熊掌握在手心。 隔着厚厚的纱布,程墨心头依旧被烫了一下。 “机票退掉,不能退就算了。我让吴助理去申请航线,你坐我的飞机走。” 每一个字都是中文,但是程墨愣是没懂程斯樾的意思。 “就这么定了,你再不同意我真生气了。”程斯樾拿出了杀手锏。 “喔…”强权当道,她还能怎么办? 程斯樾摸摸她的头,“很晚了,你先睡。我出去抽根烟。” 程墨小声咕哝道:“抽、抽、抽,抽烟有害健康——” 吐槽不过瘾,她还抬起爪子对着程斯樾的背影戳啊戳。 也许是放她一个人在病房,程斯樾不放心,在门口转过身。 视线停留在那只张牙舞爪的白色熊掌。 四目相对,空气里的尴尬因子浓度极高。 程墨咧嘴,熊掌左右挥舞,假装乖巧:“四叔再见!” “……” . 程墨从厕所出来,毫无睡意,她走到窗前往外看。 后半夜下起了雪。 雪不大,盐巴一样,簌簌往下落。 男人的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似乎在打电话。 程墨舌尖抵腮,外面那么冷,他连外套都没拿,站在雪中,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护士进病房,看见病人像八爪鱼一般贴在窗户。 病人昏厥倒地该不会砸坏脑子了吧? . 程斯樾收起电话,眉间盛满冷意。 尚冥效率极高,回去召集餐厅所有员工。仅仅花了两个小时,攻人又攻心,精准揪出内鬼——羽扇房的大堂经理陈柯。 陈柯起初嘴硬,尚冥没耐心和他废话,直接抄了他手机,摆他前面解锁面容识别。 他被餐厅两位吨位了得的大厨左右架住,动弹不得。 尚冥查了他的支付宝转账记录,无异常。 再翻看微信转账记录,他眉头一挑。 “陈柯,你在这里几年,我待你不薄吧?五万块就把我卖了?” 尚冥说这话的时候,心脏跟着一揪,培养一个心腹不容易。陈柯跟他几年,从服务生一路做到店经理。 陈柯表情雪崩似的,“老板!你相信我,陆小姐只是让我把特效调成玻璃裂痕,她说她喜欢刺激,想要体验踩在透明玻璃上俯瞰宁城夜景的感觉。” 尚冥:“你可把我妹妹害惨了!人现在还在医院晕着。” 他毫不留情,伸出手指一下一下重重点着陈柯的脑袋,后者的脑袋前后晃荡。 陈柯嘴硬:“不是您朋友吗?”怎么变妹妹了? 尚冥恨铁不成钢,骂声如刀片:“你糊涂啊!惹谁不好,你敢惹程斯樾侄女?” 陈柯一颤,眼珠子顿了两秒,后怕潮水般袭上心头。 “程总……?” 一想到程斯樾的身份,他这次真的完了。 尚冥颔首,眼神如刀,深深看他一眼,像要将他一刀刺穿:“程总什么脾气,你应该最清楚不过吧?” 羽扇房什么地方?人均消费2500。 来这里吃饭的,全是宁城有头有脸的人。 何止陈柯清楚,整个宁城权贵圈的人都清楚。 别说程斯樾古怪的脾气,哪怕他脾气尚可,顶着程家小少爷的名号,二世祖们见他都得绕着走。 谁敢得罪程家? 陈柯暗自叫苦,心里已将陆鸣珺祖宗三代问候了八百遍。这会儿要不是哼哈二将架住,他早就跪下自扇巴掌了。 陈柯像麻袋一般被尚冥关进杂物间。 他收起方才在陈柯面前的狠厉,重新恢复了温润如玉的模样。 “人关着呢,等你处置。”他对程斯樾说。 程斯樾:“我等会儿过来。” 挂断电话,他走进病区大楼。 程墨只眨了眨眼,便发现楼下的男人不见了,空余雪地里的一串脚印。 她转身,赤着脚爬上床,掀被子。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程斯樾进病房,看到病床上严严实实那一坨。 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被子下的程墨挺尸般不动。 “别装睡了。”男人的声音中裹挟淡笑。 那一坨,一动不动,固若磐石。 程斯樾掀她被子:“不怕闷死?” 程墨大口呼吸:“……” “下次要装,记得穿拖鞋。” 拖鞋孤零零地躺在窗边,程墨哑然,半晌憋出一句:“四叔,你不去干刑侦真可惜。” “刑侦没机会了,”程斯樾将水杯递给她,“识破你的小伎俩倒是够用了。” 程墨明明不渴,但迫于程斯樾的威压,象征性喝了一口水。 . 程斯樾在羽扇房现身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三点。 店门口打出“今日休业”的通知。 尚冥、余资铄都在。 眼见着程斯樾带着好几个保镖,气势汹汹地杀过来,两人对视一眼。 尚冥:“别闹出人命,你劝着点。” 余资铄:“别看我,他驴脾气犯了,谁拉得住?” 杂物间的门打开。 刺眼的光线照进来,陈柯猛地闭上眼。 男人声音很淡,不带一丝温度:“姓陆的让你干的?” 第21章 生杀大权 事已至此。 陈柯只是个普通的打工人,把金主陆鸣珺摘出来无可厚非。 为了淡化自己,他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 “我和陆小姐不熟,半年前她预订包厢才加的微信。” 程斯樾咀嚼着他说的每一个字:“半年前?” 这半年来,他每一次来羽扇房吃饭,都会“巧遇”陆鸣珺。 现在看来,如此刻意的巧遇便能解释了。 “程总,我怎么会骗你,确实是半年前。”陈柯斩钉截铁,“程总,您侄女的事儿我真不知情。陆小姐她是您未婚妻,她还说程小姐是她的朋友——” “未婚妻?”他什么时候有的未婚妻? 陈柯不明所以,只是不断点头。 程斯樾别开脸,眼风在尚冥和余资铄脸上来回扫,“姓陆的是我未婚妻?” 两人点点头,又摇头。 程斯樾气笑了:“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她怎么成我未婚妻了?” 他走到陈柯身边,居高临下地睇他:“她给了你多少?” “…啊?”陈柯声音中带着一丝颤。 程斯樾:“这半年,我来吃饭次次能碰见她。你说我有这运气,干嘛不去买彩票?” 尚冥后知后觉,终于悟了。 身为羽扇房的老板,他的餐厅出了这样的事,他难辞其咎。 矜贵的大少爷,走到陈柯旁边,抬脚重重一踢,手工皮鞋的鞋头踢到陈柯的鼻梁。 后者鼻梁明显歪了,身体如破麻袋般砸在地上。 尚冥崩不住了,破口大骂道:“我去!你居然把程斯樾的预定信息卖给陆鸣珺?!我真是错看你了!!!” 余资铄手里转着打火机:“有意思,陆鸣珺单方面想嫁进程家吧?” 宁城世家圈是分等级的。 陆家提前上车房地产,属于后天发家,在他们眼里那就是暴发户。 平时玩儿都不会带上她。 陆鸣珺打不进他们的圈子,只能不断制造偶遇,企图让程斯樾多看她一眼。 “程总……您大人有大量……我上有老下有小的,赚钱不容易……”陈柯双手护住鼻子,强忍剧痛,不断向程斯樾求情。 程斯樾连半个眼神都不给他,递给吴助理一个眼风,后者立刻差使保镖将陈柯押了出去。 “斯樾,别闹出人命。”尚冥淡声,倒不是在意陈柯的死活,而是出了这种事,处理起来很麻烦,于是他劝道,“法治社会,搞太大了对你不好。” 程斯樾:“我有数。” 余资铄停下手,将打火机捏在掌心,恍然大悟的调子:“这个陆鸣珺有意思,作妖那么久,咱们哥几个居然才发现?” 程斯樾:“陆家在你家银行有贷款吧?” 余资铄颔首:“陆鸣珺她爸玩美股被套,现在房地产市场低迷,我也是最近收到的风声,他有两个楼盘快烂尾了。窟窿越来越大,最近他想跟我爸申请一笔三十亿的贷款。” 程斯樾毋庸置疑的口吻:“别批给他。” 余资铄充分领会精神,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程斯樾又看向尚冥。 尚冥胸膛一挺,表忠心:“我会通知宁城所有人,陆家想借钱,门都没有。” 断了所有路,让陆家无路可走。 “嗯,陆家在宁城发迹,风光了那么些年,是时候让他吐出来了。” 语气很淡,轻轻松松决定了陆家的生杀大权。 . 劳斯莱斯沿着大路,一路开到东一宅门口。 管家赵伯搀着程榆汌下车。 宅院内的佣人和工人整齐站成两排,毕恭毕敬迎接老爷回家。 程桃扭着腰,亲昵地挽住程榆汌的胳膊:“爸,欢迎回家。肴昌在国外呢,他给您录了段视频——” 她点播放键。 视频页面上,出现一群肤色全黑的壮汉,跳了段王心凌的《爱你》,操着带口音的中文,说:“程老爷纸,欢迎肥家!” “……”什么玩意儿! 程榆汌觑她一眼,声音凉凉:“还没离婚?” “……”程桃暗暗咬住后槽牙,“爸,您说的这叫什么话?盼着我和肴昌婚姻破裂?肴昌早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整理干净了。他就是忙国外的业务,一时脱不了身。” 知女莫若父,程榆汌没戳穿她的谎言。 . “爸,您瘦了,脸都塌了!”程桃用两只嶙峋的爪子捧着程老爷子的脸反复端详,“明天我带您去美容院,给您脸上打两针?苹果肌都能给您打出来。” “胡闹。”程榆汌笑骂了一声,在黄花梨太师椅上坐下,他接过佣人送上来的茶呷了一口,又说,“爸几岁了?还苹果肌。” 程桃是程榆汌唯一的女儿,他对女儿和几个儿子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他纵着程桃的性子。即使她嫁给了刘肴昌,仍旧分到了程家的西三宅。 刘肴昌公务繁忙,程桃大部分时间和女儿刘箐竹住在程家西三宅。 程桃的声音在他身后幽幽响起:“爸,您怎么会老呢?八十正是闯的时候!” “哈……”程榆汌被女儿逗笑了。 程桃:“您还记得程墨那丫头吧?她如今大啦,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孤零零在国外怪可怜的。” 程桃手团成拳头垂着程榆汌的背,力度适中,每一下都垂进了程榆汌的心里。 他舒服地闭上眼。 “既然二哥把她带回家了,那不就是缘分?我和二哥商量过了,既然您有意续弦,肥水不流外人田,您娶她,左右都是自家人。” “她一个没爹没妈没财产的孤儿,能嫁进咱们程家,那是她家祖坟冒青烟了。她可不吃亏。” 程榆汌睁眼,冷冷道:“我是老了,不是疯了。” 程桃心里咯噔一下,手顿在半空。 程榆汌:“她是你二哥曾经的养女。你们再胡闹,也不能把她和我凑一起。真当我变态了?你让我老脸往哪里搁?!” 程桃猛地蹿到程榆汌面前,收起笑脸,丝毫不惧程榆汌那张极为严肃的面庞:“我知道您什么意思,您不就想和姨妈(白芙)复婚吗?” 被女儿说中了心事,程榆汌不置可否。 程桃:“爸,别的事我和二哥没意见,就这件事,不可能。妈才去世多久,您惦记上姨妈了,您让妈在九泉之下怎么瞑目?!” “你、你!”程榆汌做梦都没想到,刚踏进家门,椅子没焐热,心头的邪火又蹿起来了。 第22章 该不会暴露吧? 他想发作,想好好教训女儿一顿。 无名火梗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冲小辈发火? 程家到了这般境地,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要不是当年正牌老婆白芙怀孕时,他没管好下半身,被老婆的胞妹——小姨子白蓉魅惑,怎么会气走白芙,被迫迎娶怀孕的白蓉? 要不是程家在宁城的地位,他当年的所作所为只会被整个世家圈子唾弃。 程榆汌的火没处发。 白蓉突发急症匆匆去世,这也好,他终于不用装了,心头松快了些。 但心已经飞到了白雪皑皑的瑞士。 有生之年,如果能得到前妻的原谅,他便满足了。 程榆汌又想,这一切还不够,身居高位野心自然比普通人大。 他想和白芙复婚,死后想和白芙合葬。 钱和权都有了,他再多要一点爱,不过分吧? 青花瓷茶盏被程榆汌狠狠砸到地上。 “我的事,你和程析少掺和!!!” 瓷器天女散花似的碎裂。 程桃身子一颤,没想到爸居然发怒。 “爸——”她嘴里发着声音,身体本能后退两步,生怕程榆汌做出更过激的动作,“凌昊道长算了八字。说程墨的八字硬,能替您挡灾除病。” “那个破道士懂个der儿!!!”程榆汌忍无可忍。 院外的车道响起车辆行驶声。 不少佣人停下手里的活计,冲着来车探头探脑。 车门打开,一个身型颀长但不羸弱,举手之间手臂隐隐鼓胀的男人下了车。 佣人们齐刷刷地冲他鞠躬,道了声“大少爷好”。 程榆汌唇边挂上惊喜,也不管女儿程桃,管家赵叔搀着他走到门口,亲自迎接大儿子回家。 程斯檐踏进厅堂,淡淡扫了一眼地上来不及收拾的碎裂瓷器,“爸,我回来了。” 他收回眼神,当妹妹程桃空气一般。 程榆汌脱口而出:“你妈身体怎么样?” 原本半倚在太师椅旁的程桃脸色难看几分。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老爷子果然想白芙复婚! 不亮的天光中暗含雪眼,她连外套都没穿,没给程斯檐一个眼神,快步冲进阴沉的天色中。 程斯檐语气冷淡,下巴微抬:“妈身体怎么样,不劳您操心,妈有我和斯樾关心足够了。” 程榆汌刚在程桃那儿受了气,没想到转身又在大儿子这边吃了瘪。 “你……”不孝子三个字终归未说出口。 程榆汌身体不好,近几年逐渐淡出程氏集团。半退隐状态的他,虽然挂着董事长的职务,集团重大事务都让程斯檐分担。 程榆汌这个吉祥物董事长,只会偶尔出现在股东大会上。 程斯檐在沙发上坐定,西装量体裁衣,衬托出他利落的身型,他右腿叠到左腿,双手拢在膝头,完完全全上位者的姿态。 “下午还有个会,您这么急喊我回来,就是来问这个?” “混账!”程榆汌忍不下去了,骂声不响,赵叔多看了他几眼,生怕老爷子的心脏受不住,“是不是我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你们一个个都不把我当回事了?” 程斯檐瞥了眼手表,不太耐烦:“您怎么会这么想呢?” “你二弟和三妹——”程榆汌原本想说儿子和女儿让他再婚的荒唐事,看见大儿子冷硬的模样,话在喉间翻腾几下,旋即咽了回去。 “妈手里的股权已经转让给我和斯樾了,我来就是和您说一声。” 内部转让股权,本不用做公示,作为儿子的程斯檐还是决定知会程榆汌一声。 程榆汌心跳漏了拍,猛地抬头:“你妈她连股权都不要了?” 有股权,至少跟程氏集团还有微末的联系。 程斯檐静静地看着父亲,想过无数次的念头在心头不断叠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 程桃回到自己的宅邸。手机震动,她打开看了一眼,眼底巨震。 程榆汌的佣人发来消息:白芙把股权转让给大少爷和小少爷了。 “二哥,不好了!”她急急拨通程析的电话,“大哥的股份和四弟的股份已经占到20%。爸如果坚持和姨妈复婚,那爸手里的35%的股份一定会给大哥和四弟。今后整个集团就归他们一家四口了!” 程榆汌已经80岁,还能活几年? 他今年已经大病过一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万一他死了,集团公司归了程斯檐和程斯樾。那她和程析的日子就更难了! “二哥,我之前跟您说的事,你现在不同意也得同意。爸不能和姨妈复婚,他必须和程墨结!” 这一次,程析没有再反对。 . 程墨来宁城没带任何行李。 回枫叶国带了整整八个大行李箱。 她看着巨大的箱子一个个往飞机上运,犯了难。 “吴助理,我用不到那么多东西。” 吴助理:“程总说了,四箱是春夏款衣服,两箱是零食,一箱是包,剩下那一箱是文具电脑。” 程墨摸摸鼻子,眼神到处乱看。 她住的地方,塞不下这些东西。 “四叔他人呢?” 吴助理按照程斯樾事先告诉他的话术,对程墨说:“程总有公务,今天就不过来送您了。” 只有程斯樾不在,程墨才放得开。 “喔。”程墨拢住帽子,遗憾地看了一眼即将关上的舱门,“那你不走吗?” 吴助理:“我送您过去。” “……” 这下彻底完蛋了。她住的地方该不会暴露吧? 幸亏程斯樾不在,对付他的助理,程墨还是有法子的。 私人飞机冲破云霄,飞离国界,向着枫叶国的方向飞去。 程墨在后舱的休息室里躺下,航程已经过了三分之二。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床上有一股沉稳的松木淡香。她扯过床单,狠狠嗅了一口,却发现床单是新的,带着干净的洗护用品的气味。 原来这股松木淡香是空气自带的,仿佛程斯樾就在附近一般。 她阖上眼,陷入沉沉的睡眠。 一觉睡到飞机落地。 空姐叫醒她,程墨揉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吴助理恭敬道:“程小姐,车已经在下面等了。” 程墨绝望了! 能不能,让她自己回去!!! “吴助理,我自己回去。这里我熟。” 吴助理一副不屈不挠的表情:“程总说了,要把您送到家门口。” 程墨:“我家很远,你直接坐返程航班回去。” 吴助理:“飞机还要加油,我先送您,时间来得及。” 程墨垮着脸,走下舷梯。 不远处一辆黑色商务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她的视线看向从车里下来的那道熟悉的身影。 “四、四叔……他怎么在这里?” 第23章 中了侄女的蛊 零下12度的冷空气赏了程墨三个大大的喷嚏。 程斯樾把人往商务车里一塞,抽出纸巾递过去。 程墨没接,心中还在盘算着怎么才能阻止四叔去她住的地方。 冷冽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拽回,男人淡淡地问:“还要我帮你擤鼻涕吗?” “啊?喔……”刚睡醒,程墨大脑还没开始工作,全已读乱回。 程斯樾捏着纸巾,迟疑了一会。 下一秒。 洁白柔软的纸巾覆住她的鼻子,白茶香味钻进鼻腔。 伴随着男人从未有过的柔和声音:“轻一点,别把纸擤破了。” 正往车里塞行李箱的吴助理瞳孔地震! 好家伙!他的古板严肃的老板,给他侄女擦鼻涕!重点是,擦完老板没有丝毫嫌弃,淡定地扔掉纸巾,扯过湿纸巾擦手。 cohere初创时期他就在了,一直跟着程斯樾到现在。从未见过程斯樾这副样子。 他听过妹控、女儿奴……那他家好老板是什么?中了侄女的蛊吗?! 司机询问去哪里。 程斯樾:“你家地址,跟司机说一下。” “……”程墨早就汗流浃背了,十根指尖来回搅了个遍,“四叔,您怎么在这里?” 程斯樾没察觉她在故意转移话题,如实答:“受邀去麦吉尔大学做了一场演讲。” 程墨大概猜到演讲内容肯定是和程斯樾公司做的ai人工智能有关系。 “四叔,您好厉害。”赞叹带有十分真心。 程斯樾少年时期便是学霸,一路走来,他靠着自己的能力,彻底脱离了程家的光环,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 “少拍马屁。”程斯樾又问,“你住哪里?” “……”程墨舌头抵腮。 敏感地捕捉到她的微弱抗拒,程斯樾:“不方便我去?家里还有别人?” 程墨顺着他的问题,眼前浮现印度二房东拉姆的脸。 她眼底一亮,背锅侠有了! “嗯,我和别人合租的,是外国人,我没提前跟他说家里会来人。” 程斯樾的视线扫过她的脸,对上她真诚的眼神,确定她没在说谎,他心头跳了跳,又问:“男的?” “嗯!”她点头如捣蒜。 有男人在,更不方便四叔上家里检查了。 最好让他把箱子卸在家门口,她只需推说男室友会帮她出来搬箱子就行。 一箭双雕! 听到“和男人合租”,程斯樾的脸色肉眼可见黑了两度。 吴助理很熟悉老板这样的脸色,他不敢帮腔。 程斯樾别过脸,看向窗外。从机场出来一路都很荒凉,不像宁城那般繁华。 车内暖气适中,气氛却有些冷。 程墨和司机说了她的地址。 过了10分钟,程斯樾似乎欣赏够了风景,转头看向斜前方的女孩子,她的鼻尖到下方线条柔和动人,鸦羽般的睫毛落在眼睑上叠出蝴蝶般暗影。 程斯樾开口问:“男朋友?” 明明万年单身狗,连男生手都没碰过的程墨,此刻倒生出一丝被抓包后的心虚:“…啊,不是。” 她的迟疑和心虚让程斯樾血管中的氧粒子稀薄了好几分。 他重新看向窗外无序的风景,说了句:“你才十九,谈恋爱要擦亮眼睛。” “……” 程墨摸了摸鼻子,没否认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男朋友就男朋友吧,总比租厕所被四叔发现强。 一路无言。 商务车驶入一处普通社区。 典型的枫叶国独立屋,屋子间距很近。 程斯樾环视四周,右边食指和中指无意识点着座椅扶手。 “这离麦吉尔近?” 程斯樾昨天还在麦吉尔演讲,这地方起码车程20分钟,她没车,坐公交或者c-train不方便。 程墨倒是不大介意,抬手拢了一下鬓角碎发,坐直身体准备下车:“我…我男朋友有车。” 程斯樾没再说话。 “那儿,您停那就好。” 程墨指了一处屋子前有一棵樱花树的地方。 程斯樾打量那间独立屋。它的屋间距的远大于社区其他屋子,双车库,门前的樱花树一看就有年头了。 这座屋子是整个社区最大、最体面的。 如果程墨和她男朋友住在这里,那勉强能过得去。 程墨就跟程斯樾肚里蛔虫似的,“那颗樱花树是附近有名的网红树,到下个月中旬会开花,像一颗粉色的,特别美!” 司机和吴助理往外搬箱子。八个大号旅行箱,浩浩荡荡摆在路边。 二人做好随时帮程墨搬进屋子的准备。 但程墨,没动静。 程斯樾:“?” 程墨憨笑几声,眼神到处乱看,编了个理由:“我忘带钥匙了,我男朋友今天有课。”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带浓重印度口音的叫喊声。 “mo——!!!” “你回来啦?!”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 一个头上戴着深色头巾的外国人跑过来。 程墨脸上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睁大眼,不停眨巴双眼。 程斯樾余光扫到她垂下的左手,疯狂打着手势。 她发出的暗号,拉姆没有get到。 拉姆兴奋地上前,拉着她的胳膊,叽里呱啦输出:“你没事吧!那天他们把你带走我急得都报警了!” 程墨眼皮跳得厉害,虚着声音,道:“我没事……” 拉姆:“屋顶漏水房东带人来检查过一次,我拦着他不让他进你房间。可你知道,漏水要连卫生间一起检查。不过你放心,我替你盯着他们呢,你的东西一点都没少!” 完球了,程墨闭上眼睛。 此时,标准的美音响起,程斯樾无比礼貌地问:“您好,我是程墨的叔叔,您是程墨的……?” 这位戴头巾、皮肤黝黑、卷曲大胡子的印度人,总不至于是男朋友吧。 拉姆一听,握住程斯樾的手:“我是拉姆,程墨的房东——啊,准确地说,是二房东。” 程斯樾的眼神在拉姆和程墨身上扫了几个来回,耳朵过滤着拉姆说的每一个字。 “拉姆先生,我侄女的行李有点多,能麻烦您能帮我们拿一个箱子吗?” 热情的拉姆:“没问题!来,房子在那边。” 众人顺着他的手,眼神拉出远焦。 他指着的方向和此刻他们站的位置,差得不止十万八千里! 第24章 亏本买卖 吴助理、司机的眼神在樱花树旁的独立屋和另一头的老旧屋子来回切。 两人同时沉默。 程墨无疑是说了谎。 从体面的大house到和人合租,高空坠机的程度。 程斯樾表情并无不妥,他礼貌地请拉姆指路,亲自拉起一个拖杆箱跟了上去。 程墨耷拉着脑袋,所有力气被抽干。现在跑路,是不是来不及了? 众人浩浩荡荡,蚂蚁搬家真人版似的拉着行李箱。 众人在一幢房子前站定。 屋前不大的草坪到处是凌乱的脚印,梯子、工具箱等零散堆着。 程斯樾抬起下巴看向屋顶。 拉姆热络地指出了漏水的方向,并保证来修补的是专业补漏的工程队,保证下次不漏水。 房门开了,一个染着粉毛的外国女人走出屋外,后面跟着一个满脸纹身的白人大汉,耳洞处钉着巨大的耳环,耳肉全无,冷风从那两个硕大的耳环洞里穿过,看得吴助理汗毛乱竖。 原本跟在程斯樾旁的保镖影子似的围上来。 粉毛挽着白人大汉,视线落在程墨身上,嗤笑一声:“唷,豆芽菜还知道回来?还以为你被拐卖了呢。” 她说的是英语,“豆芽菜”三个字则是不含声调的中文。 程斯樾蹙眉,只消他一句话,身侧蓄势待发的保镖便会冲上去将她按住。 拉姆和事佬上身,冲粉毛使眼色:“泰勒,你不是要去酒吧上班吗?赶紧走。” 酒吧。 程斯樾的眉梢堆起,以询问的眼神看向程墨。她住的究竟是什么地方,杂七杂八一堆人。 送走那两人,拉姆领着一行人进门。 “不用换鞋,我们老外没有穿拖鞋的习惯。” “刚才那个粉头发的,是我同学。在酒吧兼职,其实人不坏。”拉姆又看了程墨一眼,“mo,你种的豆芽菜我分给她吃了,挺好吃的。” 程墨点头的时候明显感觉自己的头皮发麻了。 她用余光瞥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程斯樾的脸色如常,周身的气场比平时更冷。冷得程墨半句话都不敢吭声。 拉姆带着众人走到地下室。 司机是第一次来枫叶国,好奇问:“吴助理,这地下室不错啊,还带健身房。” 吴助理导游上身,介绍道:“一般都是做健身房用的,地下室空气不好,住人不合适。” 言毕,他挠挠脑袋,他是不是说错话了?老板的侄女可不就住地下室嘛! “你就住这?”程斯樾终于停下脚步,回首看向跟在身后的女孩子。 她吞了一大口唾沫,眼睛眨了三眨,澄澈的眸光中带着一丝怯意。 程斯樾调整语气,怕自己的态度吓到她,又说:“吴助理说得对,地下室空气不好,窗子那么小。” 这时候,走在队伍前列的拉姆灵活地打开健身房旁边的门。 “mo,你快看看,你房间比二楼厕所好,一点水都没进!看来开发商还是厚道啊,地下室的厕所防水做得好。” 程墨呼吸滞住了。今天一定是她的死期。 地下室厕所门大敞。 众人站在门前,屋内的景象尽收眼前前。 小小的厕所,没有窗户,完完全全的密闭空间。 一张一米宽的儿童床,两摞英文书摞高,上面架着一口小锅。 拉姆不明所以,继续介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嘛。浴室和马桶都有啊。没窗户但有排气扇啊……” 空气冻住了,没有人敢说话。 吴助理隐约知道程家小小姐被程家抛弃,扔到枫叶国,可他不知道她过得那么惨。 司机是个老实人,“我女儿要是住这种地方,我非得跟人拼命不可。” 程墨:“……”求求你们别再补刀了,好吗?! 从地下室,到地下室厕所。 程墨一再坠机,机头快砸进地心了。 程斯樾拳头捏紧,气得说不出话来。 “四叔……这儿挺好,租金便宜,上学也方便。”程墨找补,意欲解释。 拉姆听不懂中文,但从程斯樾板着脸中读出了他的不满。 于是,他无比丝滑地接上程墨的话,用口音极重的英文道:“这儿离mo的大学有点远,大冷天的,小姑娘还去等公交车。公交车半个小时才有一班,错过还得再等半小时。大冬天的,可遭罪了!你是mo的叔叔,平时对孩子欠关心吧!” 程斯樾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她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独自挣扎,被程家送过来的时候,还没成年。 “现在就搬。”他示意保镖进去打包。 态度强硬,不管程墨同不同意。 拉姆错愕:“不是,今天就搬?那这儿不就空出来了?” “租金多少?我补你一年损失。” “100刀一个月。” “……” 100加币,一个月才500多人民币! 保镖同情地看着程墨,心说程家小小姐住的比他们还不如。 拉姆收了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mo,以后要租房再找我啊!” 程墨还想再跟他说几句,被程斯樾连人带包拽走。 什么狗屁男朋友,什么车接车送,全是搪塞他的! 她屋子里的行李不多,书和衣服被一一打包好,塞进商务车里。 车启动,离开这个她住了一年多的“家”。 看着倒退的风景,程墨讷讷问他:“四叔,我以后住哪?”她哪里有钱住豪宅? 程斯樾想发火,眼神对上她迷茫的双眸,那股子梗在喉间上不下下不来的气,顿时散了。 “麦吉尔大学对面。” “啊?”程墨还以为他说的是大学宿舍,忙说,“宿舍很贵的,我……”实在住不起。 程斯樾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气笑了:“我在大学对面有套公寓,给你住。” 吴助理眼皮一抬。原来老板去麦吉尔大学演讲完便急着找中介买了套房,是给小小姐住的。 “我怎么能住您的房子呢?”她掰着手指,内心纠结。 她早已和程家没了关系,此生不想再欠程家。 “想什么呢?你能找印度人二房东,为什么不能找我?我租给你。你就按原来的租金给。” . 站在那套200平的公寓,程墨陷入怀疑。 四叔以100加币一个月的价格,把那么大的公寓租给她?这不是亏本买卖吗?! 程斯樾摸摸她的头:“我平时来得少,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象征性收费,租给你。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说得很有道理。程墨挑不出刺来。 “可是这样你不是亏了吗?”她扬起他,认真地端详他。 男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窗外是浓烈的晚霞。 他转过身,嘴角弯出一个笑弧:“小满,你怎么知道我吃亏了呢?我倒是觉得自己赚到了。” 程墨的心跳失速。突突突的,鼓点一样的心跳声逐渐和其他声音融合。 五岁她跟在程斯樾身后的脚步声,白色风轮转动时发出的厚重响声,风吹鼓他的白色衬衫发出的声音…… 第25章 解决了一桩大事。 程墨怔忪须臾,呆呆望着他。 她憨憨的样子让程斯樾噗地笑出声:“我的意思是,找了自己人帮我看房子,难道不是我赚了?” “程小姐,”他恢复了往常矜贵疏离的模样,仿佛她是客人,“枫叶国人工贵,请管家月工资得五位数。现在有了你,省了一大笔管家工资,你还付钱给我,我不仅赚了,还赚很多。” 程斯樾走到长长的岛台边,取过马克杯接了半杯热水半杯冷水,递到程墨面前。 水温度正好,程墨没客气,她才不要当客人,仰头就是屯屯屯。 长途飞行,她又渴又累。 她冷静下来,屁股挪到高脚凳,托腮打量正打开冰箱门的程斯樾。 他方才的一番话,话密且多,砸得程墨疑窦丛生。四叔真是学霸吗?怎么算都是他亏了。明明是亏本买卖啊。 “想吃什么?”程斯樾拿出食材,“条件有限,能做的少。” 程墨愕然,用一种观赏新奇玩意儿的嗓音问道:“您会做饭?” 程斯樾左手掂了掂西兰花的分量,右手扶腰做无奈状:“小满,你对我偏见很深啊。” 被四叔点名批评,程墨抠抠指尖,“只要是中餐,我都想吃。” 在枫叶国整整五年,她看见披萨汉堡三明治就想吐。 “行,那我看着做。” 程斯樾转过身,忙了起来。 “四叔,要我帮你吗?” 他回头,看到程墨拿围裙往脖子套。 “不用。”程斯樾一把夺过围裙,母鸡赶小鸡崽似的,把程墨赶到客厅沙发。 开电视,选了一个正在放海绵宝宝的电视台。 许是怕她无聊,又找了几包小零食摆在她面前:“一样尝一点,别贪嘴,一会儿正餐吃不下。” 做完这一系列后,他穿上围裙,重新忙了起来。 电视里,粉色派大星说:“什么东西大大粉粉的,哦~你的朋友派大星~!” 程墨拆开旺旺仙贝,浅尝一口,和小时候一个味道。 她的视线又落在喜之郎果冻和旺仔牛奶上。 普普通通的零食饮料在国内到处可见,在枫叶国却只在特定的中超才能买到。 最重要的是,这些零食,都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 四叔一直都记着吗? 她环视宽敞明亮的公寓。极为高档的装修,比人还高的龟背竹摆在电视柜两侧。地上堆着新的纸箱,程墨歪着脑袋,看清上面的字样。 一个白色的scooter成人充电滑板车,以及一个头盔。 头盔的颜色是浅粉色的。 一个大胆的猜测如春天山野的蘑菇,破土而出。 这套公寓,是程斯樾专程为她准备的。 怕某人等不了,程斯樾匆匆做了两菜一汤,菜来不及上餐桌,直接摆在岛台上。 程墨还真是饿了,拿起筷子开始吃。 程斯樾看着她大快朵颐、毫不讲究的吃相,笑着盛出一碗汤,推到她面前,又用公筷挑出最大的虾仁夹到她碗里。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程墨这才发现自己吃太快了,她放下筷子,脸颊映出酒足饭饱的健康红:“四叔,您不吃吗?” 程斯樾:“你来之前我和朋友在外面吃了点。” 原来他吃过了。 程斯樾担心她一个人吃饭太过孤单,所以刻意盛了半碗饭陪着她吃完。 “傅怀宙,你之前见过一面,”程斯樾又牵出一个新话题,“他前几天在隔壁美利坚参加国际集成电路展会,他搭我飞机一起回。” 程墨搜肠刮肚,在脑海里拼凑傅怀宙的样貌。 “和莺莺姐相亲的那位傅先生吗?” “嗯,是他。” “莺莺姐好像不喜欢他。” 程斯樾:“只能说柳家大小姐眼光太高,傅怀宙那样的男人都入不了她的眼。” 程墨放下筷子,程斯樾很自然地递上柠檬水,道:“喝点柠檬水,去去腻。” “谢谢四叔。”她捧起杯子,瞳仁中映出程斯樾的轮廓,她暗忖,四叔不知道莺莺姐喜欢他吗? 吃完饭,程斯樾赶她去洗漱。 美其名曰:长途飞行太累。 她明明在程斯樾的私人飞机呼呼睡了很久。 洗完澡,吹完头发,程墨终于能仔细端详她的卧室了。 卧室很大,床很宽,懒人沙发很舒服,羊毛地毯很软。 她后退到门边,起步,助跑—— 咻——子弹般砸进2米大床。 像陷入一团松软的云朵里。 叩叩叩。 躺尸的她嘴先于大脑:“啊——进……” 程斯樾开门,看到成大字型的人,缄默须臾:“…你睡了?” 程墨顶着凌乱的海藻头,别过脑袋瞧他,嗓音透出洗漱干净打算休息的慵懒:“我刚洗完澡,先躺一会。” 中心思想:睡意是靠酝酿出来的。 “我出门一趟,你休息。”程斯樾的视线隔空框住躺在床上的女孩子,随即移开眼,“去见傅怀宙,和他喝一杯。” “那你别喝太多。”嘱咐的话甫出口,程墨蓦地意识到,对四叔没用尊称。 程斯樾神色如常:“放心,傅怀宙那货三杯就倒。” “……” “有事给我发消息。”程斯樾眼神落在程墨床头柜上的新手机。 她换了余资铄送的手机,也注册了微信。 “嗯。”她点点头,乖得像小学班里的学习委员。 . 五星酒店,行政酒廊。 两个样貌出色的亚裔男人坐在一起,在肤色各异的客人中显得尤为突出。 一个金发女人送了一杯鸡尾酒,推到程斯樾面前。 他低头瞥一眼压在鸡尾酒下的名片,在国内的酒吧遇过同样的套路,只不过眼前换了个外国女人。 他拉过傅怀宙,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变得很近。 傅怀宙莫名:“?” 程斯樾淡定:“抱歉,我有男朋友了。” 金发女人瞪大眼睛,双唇做出“gay”的口型,把请他的鸡尾酒端走。 傅怀宙气笑了,“好你个程斯樾!” “怎么?你咬我?”程斯樾冲他咧嘴,坏坏一笑。 倒是把傅怀宙给看愣了。 “你心情很好?”平时程斯樾脸上没什么喜怒,他给人的感觉跟块捂不热的石头似的。 多年生意伙伴,程斯樾没回避,“解决了一桩大事。” 傅怀宙更好奇了:“以程总目前的身家,这事有多大?” 程斯樾喝了一口酒,微辣的酒液激活血液里的每一个细胞,“有一个我找了很多年的人,她终于出现了。” 第26章 他被夺舍了 对程斯樾来说,傅怀宙不算知根知底的朋友。 两人相识于生意场,多年合作下来,把彼此的气性摸透了。 闲暇时刻,经常约着喝一杯。 傅怀宙经常跑美国和欧洲,早些年帮程斯樾在国外找过几次人。 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近两年,程斯樾似乎再也没提过找人的要求,傅怀宙只觉得程斯樾看不见希望,兴许是放弃了? 但傅怀宙每次出国都会花时间帮他找。他其实怀有私心,毕竟程斯樾是他的甲方,对他的事上心自是应该。 可他也同样很期待,万一找到人,程斯樾那张万年冰山融化的样子会怎么样? “找到了?”傅怀宙酒杯一搁,吃惊地问。 “你见过,”程斯樾端起面前的酒杯,和傅怀宙面前的一碰,暗色酒液微晃,“上次在尚总的餐厅。” 傅怀宙:“和柳小姐一起的那位程小姐?” “嗯。”程斯樾喝了一口“黑色俄罗斯”,这酒是傅怀宙点的,原本辛辣呛口,此时心情不错的他居然在酒里尝到了一丝甜。 “我听柳小姐说,那位程小姐是你侄女?” 缕清关系后的傅怀宙多看了程斯樾好几眼。外界传闻他对家里很冷漠,没想到程斯樾如此重亲情。 程斯樾乜他一眼,纠正道:“没血缘关系。” “……”傅怀宙撇嘴,悄悄收回心中所想。 程斯樾又和他碰了下酒杯,言简意赅:“你帮我找了那么久,多谢。” 傅怀宙:“嗐,也没帮上什么忙。” 程斯樾:“不一样,你一直帮我找,让我有了念想。” 每次傅怀宙出国,都让他抱有一丝能找到人的希望。 一杯酒下去,傅怀宙有些上头。 一旁的男人对着手机发消息。 傅怀宙好奇:“这个点还有工作?” 程斯樾低头认真发消息:“她一个在家,我不放心。” “……” 好家伙,他怎么从程斯樾的扑克脸上读到了一种全新的表情!眉眼柔软温和,平日惯有的孤傲刻薄统统消失! 他被夺舍了? . 【四叔:睡了没?】 【四叔:床头柜有眼罩,睡不着就戴上。】 【四叔:公寓很安全,人脸+指纹双重识别,别人进不去。你放心睡。】 程墨去厨房接水喝,回到卧室发现微信三条消息,全是程斯樾的。 微信是新申请的,好友列表只有程斯樾、柳闻莺、尚冥和余资铄。 柳闻莺还贴心地拉了一个小群,群名:离家出走小可怜互助群。 程墨就是那个被迫“离家出走”的小可怜。 互助群也有好几条消息。 【柳浪闻莺:@沉默是金,墨墨,你什么时候回国啊?给姐带lululemon枫叶国限量款啊,米老鼠那个!姐姐转你钱!】 【尚冥:柳大小姐,你别给小乌鸦找事儿干了,人家要上学的好不好。】 【余资铄:@沉默是金,尺码和柳闻莺一样,帮我也带一套。 【尚冥:@余资铄,你要女人衣服干嘛?!】 【余资铄:谈了新女朋友】 【尚冥:我靠!上一个才分几天?!】 【沉默是金:@柳浪闻莺@余资铄,我去康康,有的话帮哥哥姐姐买。】 【程斯樾:我发你消息你怎么不回?】 她忽然有一种小学生独自在家被家长抓包偷看电视的既视感。 四叔也太像家长了! 她单独回了程斯樾微信,又把他的微信昵称改成“凶巴巴的家长”。 酒吧。 程斯樾拿起外套。 傅怀宙刚喝到兴头上,“凳子没焐热就想走?” 程斯樾:“她还没睡呢,我回去看看。” “不是,人家姑娘好歹成年了,有你这么不放心的?!”傅怀宙认为程斯樾的表现太超过了,压根不像平时的他。 程斯樾目光笔直,答得诚恳:“公寓买太大了,万一她害怕。” “……” 傅怀宙彻底服了。 . 大门指纹解锁发出的滴滴声,在200平面积的公寓上空起了回音。 正在卧室玩手机游戏的程墨,天灵盖一麻,有种在背地里看言情小说被抓的偷感。 她暗灭手机,大力一扯被子。 程斯樾在主卧前停留片刻,里面没有声音。他拿着外套径直去往客卧的衣帽间,将外套挂好。 在厨房喝了半杯水,他的视线又落在主卧门上。 他低头看手腕,枫叶国晚上10点半。 这个点她已经睡了?倒时差倒得那么快? 他似有些不放心,在主卧门反复踱步,最终轻轻敲门。 里面装睡的程墨把被子裹得更紧了,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小满?”程斯樾低声唤她小名,无人应答,他征询意见的口吻,“我进来看看你睡了没。” 卧室地灯晕出昏黄的灯光,室内一片静谧。 程斯樾走进主卧。 床上枕头空着。 第一眼没看到人。 他视线往下走,湖水蓝的被子鼓起一团。 “……” 怕她闷坏,程斯樾颇为无奈地走到床边,轻轻将被子往下拉。 露出了一个黑球球的脑袋瓜子。 再拉了一下。 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从被子口滑了出来。 四目相对,场面定格。 程斯樾看着眼前表情失踪的女孩子,她的嘴角僵在嘴边。 他忽然回忆起程墨刚来程家时的睡相,和现在如出一辙。 “不怕缺氧吗?”他又气又笑。 程墨撇撇嘴,强调:“被子里有空气。” 还知道狡辩。 昏暗的卧室光往她身上加了一层柔光滤镜,蓬松的微卷长发散发出刚洗完头的清香,她的脸颊还泛着轻红色的晕染。 他松开被子一角,站直身体。 程墨半靠在床上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忽然有些紧张。 身体往被窝里缓缓沉下去,乖乖躺回枕头:“四叔,这回真睡了,我保证。” 程斯樾垂眼看她:“嗯,我明天一早飞机,和傅怀宙一起回国。” “那我送你。”她阖上的眼睛重新睁开,莹亮的眸子认真看他。 “不用,司机会来接,你在这里乖乖上学,有事记得给我发消息。” “喔。”毛茸茸的脑袋点了两下。 程斯樾忍住上前摸她头的冲动。 “我把周勤和齐鸣留在这里,他们会保护你的日常出行。” 周勤和齐鸣留是程斯樾的贴身保镖,跟着他多年,很靠谱。 程墨刚想说她不用保镖,被程斯樾抢先一步:“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在国内怎么放心?” 第27章 你侄女喊你去入赘 凌晨3点,程墨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 凌晨4点,她清醒异常。 直到太阳扯开天边的一角,金光如射线般挂满天空,她依旧醒着。 程斯樾起了大早,在浴室冲完澡,随手套了件睡衣,敞着领口,他打开房门—— 直愣愣地对上一双发青的眸子。 “!!!” 他一震,水珠从湿润的发间滑落,沿着脖子筋脉一路往下,调皮地滑到锁骨。 程墨矮程斯一个头,平直的视线对上程斯樾的锁骨,聚焦在湿润的水滴上。 她咧嘴憨笑道:“四叔,您洗澡啦?” 女孩子的视线恣意又直接,程斯樾扯了把睡衣领口,盖住锁骨。 “您不吹头发吗?”她抄着双手,尾巴似的从客卧门跟到厨房。 程斯樾无奈:“头发短,一会儿就干了。” 外面零下10度,室内暖气呼呼,咖啡机发出嗡嗡嗡的运作声。 没多久,空气沁满咖啡香。 程墨跃跃欲试,坚持要给程斯樾做拿铁,增加他脑子的转数。 他不忍心打击她的积极性,眸光中闪烁着一种幼儿园家长看孩子在家捣腾晚餐的眼神——透着慈爱与耐心的圣光。 哪怕娃做出来的是一坨屎,他也要笑着吃下去。 谁知,程墨动作娴熟地打奶泡,最后往咖啡杯里拉了一个难度极大的天鹅拉花。 她得意地眨眨眼,骄傲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程斯樾确实很意外,他看着杯中栩栩如生的天鹅,“你怎么会拉花?” 程墨抱臂,下巴微扬,眸底透出灵动的光亮:“因为我在咖啡店打工啊!拉花是基操!” 她又喋喋不休地和程斯樾讲述,她凭借过硬的拉花技巧,打败一众三哥竞争选手,获得了咖啡店固定小时工的工作。 程斯樾每多听一句,心脏便跟着沉沉下坠。 她嘴里的那些云淡风轻,全是她在枫叶国艰苦生存的印迹。 得知傅怀宙已在楼下等候,程墨询问:“要给傅先生做一杯咖啡吗?” “不用,”程斯樾先她一步,把保温杯放回橱柜,“他不配。” 程墨欲言又止。傅怀宙不是四叔的朋友吗?给他朋友做一杯咖啡,怎么就配不上了? 他换好衣服,什么都没拿,手里只拽着一个手机,在玄关处站定:“安心住在这,平时无论去哪里都要带着周勤和齐鸣。” “上学也要吗?” “当然。” 程墨想起那两个1米9的彪形大汉,面露为难之色:“可他俩长得凶神恶煞,我上学怎么带他们啊?” 程斯樾:“买两套麦吉尔校服,让他俩cos大学生。” “……”程墨忍住掐他人中的冲动。 程斯樾站在门外,视线直达她眼底,嘱咐道:“你乖一点。” “喔,我会的。” 下一秒,“乖巧”的程墨泥鳅似的从门缝里挤出来。 “四叔,我送您,”她急急补充,“我就送您到楼下。” 行吧,楼下。 小丫头脸上没丝毫困倦,程斯樾心头一软,送就送吧。 楼下,商务车就位。 自动门打开,傅怀宙缩着脖子,嘴边呼出团团白气:“磨磨蹭蹭,咱们这是赶飞机!” 程斯樾瞪他一眼:“我的飞机。” 傅怀宙:“你申请的航线也有起飞时间——” 话音被他吞进嗓子里,他的视线略过程斯樾高大的身影,落在后方一道娇小的影子上。 “程小姐?” 一面之缘,但傅怀宙对程墨的印象极深。 女孩子瘦小,人如其名话不太多,但那双大得过分的眼睛像是会说话。 程斯樾故意挡住他的探勘,别过头对程墨说:“外面冷,你快上去。” “我不。”程墨再次论证她上辈子是属泥鳅的,灵巧地绕过程斯樾身边,咧嘴傅怀宙笑笑,后者会意,让出一个身位,她丝滑地上了车。 留下程斯樾在车外,头上顶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她探出身体,笑眯眯地看他:“四叔,我想送您!” 许是怕他耽误时间,她无赖上身,不断重复:“快点上车、上车、上车……” 程斯樾被她念得脑壳疼,“你念经呢?” 人嫌体正直,他上了车。 傅怀宙坐旁边,用一种看新奇食物的眼神不停打量程墨:“原来你就是程斯樾失散多年的小侄女。” “傅叔叔好。” 傅怀宙拖着夸张的调子,瞪大眼睛:“程斯樾你评评理!我比你还小两岁呢,怎么成叔叔辈儿了!!!” 程斯樾戏谑道:“谁让你老把叔叔侄女挂嘴上的?我怎么跟你说的,我和小满没有血缘关系。” “那她还一口一个‘四叔’!” 程墨顶着一张素颜,两缕碎发在鬓角弯成括弧,嗓音清凌凌的:“在我心里,四叔永远是我‘四叔’。” 话落,车内悄寂。 程斯樾太阳穴重重跳了两下,想起程墨的乌鸦嘴,别扭出声:“你别说话,少乌鸦嘴。” “……”这怎么乌鸦嘴了?! . 机场,停机坪。 程斯樾的私人飞机已做好起飞前的检查。 值飞乘务人员站在舱门后,等待程斯樾一行人登机。 程墨没吭声,坚持要送到舷梯下。 清晨,零下十度的厚重晨雾还未被阳光驱散。 傅怀宙上到舷梯一半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回头:“诶,你家小丫头怎么还不上车?” 车就在旁边候着。 程斯樾回头,便看见她像只被抛弃的小狗站在站在舷梯下方, 耷眼垂睫,精神萎靡。 女孩子穿的少,嘴边哈出的白气像一团团小云朵。 他无奈,快步走下去。 “赶紧回去,时差还没倒。”他的声音带着家长似的威严。 谁知,孩子不听话,程墨两腿打了桩似的,赶都赶不走。 程斯樾脑壳儿疼,对面是女孩子,打不得,骂不得,犟成这样,他束手无策。 傅怀宙乐了,笑眯眯地看着程斯樾无计可施的模样,“程斯樾你也有今天!” 程墨圆溜溜的眸子看着程斯樾,开口:“四叔,您回去当心点,别太狂了。小心程家那些小脑萎缩的打手,别跟他们硬碰硬。还有陆家,留心他们反咬您一口。” 程斯樾耐着性子听着,这才反应过来小丫头说的是之前逮她回国的华子等人,以及陆鸣珺欺负她的事。 程墨继续道:“实在不行,您找个靠山。” 程斯樾:“?” “找一个背景过硬、脾气彪悍的女朋友,您有了女方家里做靠山,人家看在她的份上,也不能把您往死里揍。” 最近几日接触下来,程墨对程斯樾的为人处世有了一定了解。 程斯樾年轻气盛,容易得罪人。 明面上跟程老爷子对着干,有不少人视他为眼中钉。 这种刺头性格,极容易树敌。 之前陆鸣珺的事,陆家公司出事的新闻,程墨看到了。 她不想下一次在新闻中看见程斯樾出事。 毕竟下一次见面,不知猴年马月了。 她做好了,这是最后一次见他的准备。 临行前自是一番嘱托。 程斯樾懵了。 傅怀宙笑到捂住肚子:“我靠!哈哈哈哈……程斯樾,你侄女喊你去入赘!!!” 第28章 花式炫侄女 私人飞机。 程斯樾接过空姐送来的湿巾擦手。 指尖的触感被湿润微凉的触感掩盖。 回想起飞前,他故意伸手覆在程墨的头顶,一阵好揉。 “那么小的脑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你想那么多干嘛?是不是再给你一天,你能从我结婚生子一直想到入土?” “呸呸呸!!!”程墨打掉他的手,强烈抗议,“四叔,您怎么乌鸦嘴?” “跟你学的。”程斯樾轻笑。 他双手按住她的肩头,将她转了半圈,押送犯人一般,将她送进商务车。 . 他回过神,空姐送来拿铁,他随意喝了一口,立刻放下了。 索然无味。 傅怀宙喝得津津有味:“你把好豆子藏飞机上了?” 程斯樾眼皮一掀,纳闷:“这豆子不好喝吧,你要尽管拿。” “这还不好喝?!” “你问到点子上了。”程斯樾往沙发座椅上一靠,懒洋洋道:“这款咖啡豆是不错,但不如小满给我做的拿铁好喝。” “……”见过花式炫娃的,头一回见炫侄女的!他就多余问! . 陆家乱了套。 公司资金链重大缺口,两个楼盘彻底烂尾,买了期房的倒霉业主到陆家公司维权。 此刻,风光无限的陆镜坐在瑞盛银行,往日笔挺的西装变得皱巴巴,他低头整理歪斜的领带。 瑞盛银行是余资铄家的产业。 照理来说贷款很容易批下来,毕竟瑞盛是私人银行,有些人刷脸就成。 但这一套似乎在陆镜身上失了效。 秘书再一次走进办公室,一脸为难:“陆总,余总不在,您看您……” “多久我都等。”陆镜坚持。 秘书没辙,到外面给余资铄打电话。 “行,知道了,再撂他一会儿。” 两小时后,余资铄“姗姗来迟”。 “唷,陆总,稀客啊!” 陆镜咬紧后槽牙,他是余资铄的长辈,但求人得摆正态度,他顺着气,放低姿态:“余总,我想见余行长。” 余资铄往办公椅上一坐,转了个圈,“陆总,我爸出国考察了。您见我一样。” 陆镜:“陆氏的贷款——” 余资铄:“如果陆总是来说贷款的事,那抱歉我不留您喝茶。” 陆镜急了:“余总,陆氏一直和贵行合作无间,以往的贷款无论金额多少,都是按期还贷。陆氏在贵行绝对是优质大客户。” 余资铄瞥他一眼,“那是以前。现在陆氏两个楼盘烂尾,业主横幅都拉到陆氏集团楼下,这影响有多大陆总比我清楚。瑞盛不傻,不会把钱贷给没有还款能力的企业。陈秘书,送客。” 陈秘书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镜维持最后的稳重,缓缓站起身:“资铄,陆叔叔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 余资铄乐了,这个陆镜,搞了半天还不知道祸水是从哪儿来的。 “陆总,这事儿问我没用,您得去问问贵千金。” 陆镜怔忪片刻:“我家珺珺?” “陆总,再装就没意思了。”余资铄勾起嘴角,笑不达眼底,“陆大小姐在宁城横行霸道,经她手的受害者…两手都数不过来吧?您直接问她不就知道了?” 陆镜呼吸停了一拍,没想到祸事竟是从他宠爱的女儿惹起来的。 女儿骄纵惯了,背地里得罪了不少人。 之前陆家有钱,又意欲和程家联姻,那些被她得罪的人只能忍气吞声。 “那我去找程总帮忙?”陆镜想到程斯樾,他知道程斯樾和余资铄关系铁,希望程斯樾能看在陆家“联姻对象”的身份上,能到余资铄面前求个情。 “陆总,您是真不知道啊?”余资铄被他的话气笑了,“您尽管试试,看斯樾接不接您电话。” 聪明如陆镜。心眼子在肠子里转了一圈,他瞬间清明一片。 圈子里早就传遍了,程斯樾家的小侄女回来了,前阵子还住了院。 要不是这个小侄女是收养的,和程家关系不大,陆家早派人过去慰问了。 结合时间,他几乎能断定,程斯樾的小侄女的病和陆鸣珺有关。 “余总,您的意思是小女得罪的是程总?”陆镜问得小心翼翼。 余资铄同情地拍拍他的后背:“陆叔叔,您也知道,斯樾极其护短,贵千金不声不响办了件大事,把人吓进了医院。人家住院期间,程总寸步不离地照顾。陆小姐真没眼光啊,动谁不好,她动程小姐?” 陆镜眼底盛满惶恐,口水梗在脖子一半,重重咳了半分钟。 余资铄起身,双手插进裤兜,用眼尾余光平淡地扫了陆镜一眼,说:“陆总,好自为之吧。” 一句话,听得陆镜冷汗连连。 “看在您是叔叔辈儿,我再劝您一句,求也没用,当心适得其反。” 陆镜对上他阴森的眼刀,身上每一处毛孔都在叫嚣着颤栗。 . 又一年期末。 考完最后一门,程墨随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从体育馆出来。 刚开机,电话进来。 那头是男人家长式的声音:“考完了?” “四叔,您等等。”程墨将语音切成视频,拍下体育馆内的盛况。 几千张桌子间隔排开,所有系排在一起考试。 她揉了揉熊猫眼,问程斯樾:“有没有一种诈尸从千人坑爬出来的感觉?” 程斯樾被她的比喻气笑了:“能不能说点吉利话?什么千人坑,你当考场是兵马俑?” “难道不像吗?”她疲惫地打了个哈欠,语气也不如之前几次通话那样紧张。 似乎已经习惯程斯樾隔三差五的越洋电话。 视频电话中,有成群结队肤色各异的学生,程斯樾还看到了周勤的身影,就是没看到程墨。 镜头里没有她的脸。 “干嘛把镜头对着周勤?” 镜头画面晃动几下,视角变高,程墨后退几步,努力拉直胳膊,将兢兢业业工作的保镖身影拉了一个全景。 “四叔,周哥工作态度特端正,给您看一下他的工作状态。” 她想,程斯樾是发工资的那位,资本家嘛,自然要看看打工人有没有偷懒。 视频里的程斯樾沉默须臾。 “谁要周勤?” 程墨变了个角度,将手机对准远处,齐鸣拎着tim hortons的打包袋,小跑过来:“齐哥帮我买咖啡去了,他没偷懒。” “……” 一丝微弱的叹息声跃出手机扬声器,很快被周围嘈杂的人声淹没。 程墨接过打包袋,吩咐两名保镖:“你们站到那棵大树下,对,站直了,让程总看看你们。” 保镖没偷懒,在树前站出了军姿。 两人都有在好好工作。资本家的工资绝对没白发。 程斯樾忍无可忍,道了声,要开车了,旋即挂了视频。 车内,吴助理小心询问:“程总,您是对周勤和齐鸣的工作不满意吗?” 程斯樾声音很冷:“你也觉得我在突击员工的工作状态?” 吴助理摸不透总裁的心思,不敢轻易接话。 他只管开车。 车汇入车流之中。 程斯樾叹息一声:“哪个资本家这么闲?我至于监督保镖上班吗?” 第29章 颠狂的妈、破碎的爸、凌乱的家 陆家别墅,三楼露台。 陆夫人亮出大剪刀,终于对那床崭新的羽绒被下了手。 白色鹅毛如雪,从三楼露台洋洋洒洒落到后院。 陆家资金链断了,陆镜要用她的私房钱应急,她急眼了,用这种方式发泄—— 或者说装疯。 佣人们在后院进进出出,管家拿出两个无绳吸尘器。不够用,又派人从库房找出割草机。 巨大的割草机的声音,扰乱了别墅区的清静。 雪白的毛、碧绿的草,卷到一起,堆成白绿相间的草堆。 陆鸣珺从粉色宾利双门跑车下车,摸了一把丝滑如鸡蛋的嫩脸,闺蜜介绍的美容院着实不错。 刚进家门,眼前是颠狂的妈、破碎的爸、凌乱的家。 她呼吸一窒。 陆镜眼中不复往日的溺爱,冰冷地看着她:“你现在,马上去枫叶国。” 毋庸置疑的口吻。 陆鸣珺是学渣,在爱尔兰混了个类似国内的大专文凭。她那口大渣子味儿极冲的英语,去赛百味点餐都点不明白。 一听枫叶国,她对英语系国家的害怕潮水般袭来。 “我不。”她咬唇,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公司资金链出问题,银行不放贷,到下个月咱们全家都完蛋。”陆镜边说话,陆夫人已经从被佣人从三楼露台架下来,她疯疯癫癫,不停控诉丈夫企图侵占她的婚前财产。 陆鸣珺知道父亲公司出了问题,商场如战场起起落落、出现问题再正常不过,但此刻不同寻常的气氛让她意识到公司一定出了大问题。 “你现在就去枫叶国,去见程斯樾的侄女,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让人家原谅你,让她到程斯樾面前说几句好话。不然公司玩完,我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陆镜的语气夹杂着狠厉。 陆鸣珺足足花了5分钟,串联起事情的前因后果。 父亲公司出了那么大的问题,根源竟是她作弄程墨? “我只不过逗逗她,谁知道她那么不惊吓。恐高是她自己的问题!程斯樾把怨气撒我身上?爸,难道您不觉得可笑?”陆鸣珺道。 陆镜:“你他妈才可笑,现在去,马上!” 陆鸣珺被陆镜逼着上了国际航班。 换登机牌的时候她看到经济舱,惊恐地转头看向父亲。 “爸,商务舱和头等舱没票了?我可以坐下一班。” 陆镜咬牙切齿,指向另一头正在办理宠物托运手续的柜台:“你再多说一句,我让你和它坐货仓!” 陆鸣珺:“……” . 程墨考完最后一科,走出考场。 俩黑衣门神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周勤递羽绒外套,程墨穿上。 齐鸣接过程墨的笔袋塞进粉色书包。 1米93的保镖背起小小的粉色双肩书包。 程墨的老外同学们瞄了一眼,默不作声朝四周散开。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姑奶奶的身份神秘莫测。同学中盛传程墨是三八线往北那位三胖同志的女儿。 正宗的北\/韩公主。 气得程墨将三胖的全身照拍在同学面前,据理力争:“我、跟他,一点不像,好吗?!” “小小姐,”周勤恭恭敬敬,“想吃什么?” 程墨没什么胃口,胡乱道:“赛百味的金枪鱼三明治,要白面包胚的。” 周勤蹙眉:“那不行,少爷嘱咐过,晚餐不许糊弄,必须吃得好。” 程墨:“……” 冷风刮来,程墨打了个哆嗦,指着斜后方的两人道:“能站到我前面帮我挡挡风吗?” 齐鸣拉出倨傲的调子:“小小姐,保镖有保镖的站位。” 周勤补充:“站前面那叫门神。” 程墨嘴角一抽:“……”挺有自知之明,还知道你俩像门神!!! 前方,出现大批人群。 肤色各异的学生围在麦吉尔大学医学部前的大草坪。 程墨望过去,那片草坪前几天还是光秃秃的,此刻如呈现大片的鲜绿色。这是学校很快就要迎接新生,特地铺上的草皮。 草皮需要保养,怎么会围着那么大一群人? 围观学生操着各国口音的英语,议论声此起彼伏。 “这位同学,草皮是刚铺的,禁止踩踏喔。” “同学,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 陆鸣珺半跪在草坪,耳边响着嗡嗡嗡的说话声。 她听到“ambnce,call 911”,立刻摆手,用磕磕绊绊的英语解释:“不用不用!别打急救电话,我不需要救护车!” 在枫叶国叫救护车,账单会吓死她。 今非昔比,她都坐经济舱了,哪有钱付急救账单? 她一脸愁容,对着周围道:“程小姐对不起,我不该害你!” 肤色各异的外国学生:“???” 一位好心的脏辫拽姐,弯下腰柔声询问:“这位小姐,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陆鸣珺摇头。 脏辫拽姐挠挠头:“那你为什么跪在这里?你跟谁道歉啊?” 陆鸣珺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拿东西,她赶紧从包里拿出手机和支架,在地上架好,掐着点打开抖音直播间。 做好所有一切,她掏出纸巾,对着直播间用中文:“我不该欺负程家小小姐,我不该吓她,我不该害她住院。程小姐对不起!!!” 说完中文,她用纸巾擦眼尾,擦完偷偷摊平纸巾,照着念事先准备好的文案。 她英语不行,在飞机上请教隔壁座老外,老外和他朋友一起帮她起草的道歉稿子。 众学生愣住了:“……” 一时间不知该找警察还是找精神病院。 同时,陆鸣珺的道歉也把直播间的观众看懵了。 “这是陆氏地产千金的直播账号吧?她被盗号了?” “老粉一枚,是她本人没错。她在枫叶国?” “她嘴里的程家是宁城那个程家吗?” “好家伙,陆小姐得罪程家人了?” 陆鸣珺不管脸不脸面的,她只知道今天若不好好道歉,陆家死路一条。 她联系不上程斯樾,程斯樾早把她号码拉黑了。 给程墨打电话,对方干脆不接。 她走投无路,只能按父亲陆镜的要求,到程墨的大学公开道歉。 网上的热度越来越高。 不光是国内,她道歉的样子被老外拍下来,放到了外网。 外网一片哗然。 【头一回见这么道歉的,开眼了。】 【那个疯疯癫癫的东方女人和谁道歉啊?】 道歉视频在全球热度高居不下。 第30章 让他哄人,不是怼人! 程墨和陆鸣珺的眼神在空中对接的瞬间。 她心里咯噔一声,暗道坏了。 陆鸣珺像被激活的机器人,电量满格冲程墨奔来。 程墨急了,她不想在学校丢份儿! “快快快!”周勤齐鸣一左一右,架住程墨的胳膊,她双脚凌空不停打摆,就这么被两个1米9的高大门神生生架走。 “程墨——你不许走——你得听我道歉!”陆鸣珺捧着手机支架在后头追。 短短一个小时,陆鸣珺向程家小小姐道歉的事成了宁城乃至全国最热门的话题。 同时,神秘的程家小小姐回归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不知真相的网友脑洞很大。 【麦吉尔读书的妹子长得很漂亮,陆家千金也不丑,女人之间能有什么事儿?肯定是因为男人。】 【陆小姐该不会抢了那妹子的男朋友吧?】 宁城娱记们蠢蠢欲动。 某记者花高价买到羽扇房的监控视频。 监控视频被爆出。 全网再次哗然! 【别说55楼,就算5楼我都会尿裤子。】 【陆千金对程家小小姐是真的恨,太恶毒了吧。】 【看得我手心全是汗,程小姐还活着简直医学奇迹,换作是我已经在地府996了。】 【啊啊啊!别把我评论置顶,我踏马恐高!】 【陆家破产这不是活该吗!我要是程家人,我把陆家往死里搞。】 【我是程家小小姐的高中同学,她上高中没多久就被程家扔到国外去了。没想到大是大非面前,程家居然念旧,会护着自家人。】 【楼上的,你猜错了。我是内部人员,听说是程家小少爷出手搞的陆家。】 【管它是啥,这事儿一出,往后谁还敢欺负程小姐?】 吃瓜群众如瓜地里的獾上蹿下跳,各式各样的谣言四起。 . 一桌子好菜,程墨胃口全无。 俩保镖木着脸,也不知怎么劝。 保护人他俩在行,哄小姑娘吃饭,这题难度太高,没人会。 “老板呢?”周勤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消息。 齐鸣小声抱怨:“老板他倒好,他在国内潇洒,让咱俩带娃。” 两人抬起头,正巧对上程墨幽怨的眼神,“我是娃?” 俩人:“……” 程墨想明白一件事:“那天煞的陆鸣珺就是老天派来害我的。我现在走哪儿都有人盯着,还有老外找我签名!” 离谱! 程斯樾视频电话进来时,程墨正在facebook二手专业书群组吆喝她的专业书。 她接起电话,把手机架在支架上,抄起ipad低头继续回老外发来的买书消息。 “听说陆鸣珺去找你了?”程斯樾看到她盘腿坐在床上,垂着脑袋不说话,思索片刻,开口哄,“别垂头丧气,特显矮。” 程墨倏然抬头,原本清澈的眸子狠狠瞪他:“四叔,您不就嫌我矮吗?” 酒吧包厢中坐着的几人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出主意让程斯樾哄人,不是让他怼人! 尚冥离程斯樾最近,用肘子砸他胳膊:“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手机里,女孩子清越的声音:“尚冥哥,我有那么多绰号,你的功劳不小。” 尚冥那张大脸挤开程斯樾的,对着屏幕嘿嘿直笑:“妹妹,矮冬瓜、地精、蚂蚱…那都是你资铄哥起的!他的脑袋瓜子可是开了光的!” 正带妹子开黑的余资铄脸全黑了。 程斯樾夺回手机,故意清嗓子,问:“姓陆的有没有再骚扰你?” “没有,”程墨敛住情绪,“她把学校刚铺好的草皮踩坏了,学校报警了。这会儿应该在警局掰扯呢,三两天的出不来。” “哈!恶人自有天收!”尚冥和余资铄异口同声,只觉得痛快异常。 程斯樾:“其他事我已经找人去处理了,你安心读书。” 半小时前,吴助理着手处理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 该压的热搜,钱全部到位。 程斯樾公司法务对造谣的公众号、大v挨个儿发律师函。 见程墨一脸丧气,程斯樾又问:“你在干嘛呢?” 程墨回完消息,终于肯抬头看他了:“卖书。” “…不念书了?”程斯樾喉结一滚,连问话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惹某个女孩子不高兴。 程墨一愣,捧起手机,仔细看屏幕中的男人。 他坐在包厢中暗影中,氛围灯偶尔打到他的侧脸,落下好看的轮廓。 黑色衬衫敞开两颗扣子,领带不知所踪,脖子如春夜细雨中的竹笋,利落地展现。 程墨是学视觉艺术的,以专业的角度欣赏程斯樾,野性与魅力交织,令人移不开眼。 她迅速收回眼神,“上学期的专业书,用不上了,转卖给学弟学妹。” 专业书大几百加币,谁不卖谁家里有矿。 尚冥啧了一声:“妹妹过得苦兮兮,都到了变卖课本的地步了。” 余资铄唱双簧:“斯樾你怎么当人叔叔的?妹妹日子过得太艰难了。” 程斯樾哑然 :“你书房学习桌子抽屉里有张黑色的卡,你干嘛不用?” 他是真的,没收到过一条来自枫叶国的刷卡信息。 尚冥挤开程斯樾的脸,肥到能刮油的大脸再次怼到屏幕前:“咱们小乌鸦懂事,替她叔省钱呢!” 余资铄不断点头:“再也找不出那么孝顺的孩子了,是吧。” 和众人隔着一整个太平洋的程墨,声音凉薄道:“尚冥哥,你长得真好笑。” 被乌鸦嘴程墨这么一说,尚冥情绪突然崩溃,尴尬起身想去厕所。 程墨继续输出:“尚冥哥,你去厕所偷偷哭发现每一间都有屎。” 尚冥眉心狂跳:“!!!” 余资铄挪动臀部,离尚冥远远的,悄悄撤回一个余资铄。 几年不见,他快忘记那丫头乌鸦嘴的威力了。 程斯樾倒是眉心舒展,嘴角微微上翘,臭丫头比刚回来那会儿开朗多了。 话甫出口,程墨有些懊恼,那几个不是叔叔辈就是哥哥辈,她一个二十不到的小辈儿怎么能说长辈坏话呢? 思量片刻,她组织语言想要道歉,生怕程斯樾生气。 未曾想,非但没等到程斯樾拿长辈架势批斗她的场景,反而等来一句别别扭扭的话:“小满,我想你了。” “……” 程墨愕然。 她四叔,居然,想她了?! 第31章 陪他一晚 “想你了。” 这句话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都很正常,唯独不可能从程斯樾嘴里说出来! 惊吓值飙到最高——尚冥一身恶寒,屁股挪到沙发另一头,非得贴着余资铄坐。 视频电话挂断。 程斯樾扫了贴成双胞胎的两人,不悦道:“大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尚冥不服,脖子伸长,呛他:“没你恶心。” 余资铄唱双簧,夹子音:“想~你~了~” 程斯樾目光平直不带任何温度:“你俩都是宫里老人了,怎么还玩起对食了?” 余资铄炸了,腾地起身:“瞧他那张破嘴!!!我明天就飞枫叶国把妹妹请回来!我们治不了你,让妹妹治你!” 尚冥撇嘴:“呵,把人叫回来跟他强强联手?两个姓程的,一张毒嘴,一张乌鸦嘴。绝配!” . 程墨坐在公寓书房里。 台式一体机上,illustrator软件页面大亮,海报才设计一半,她放下鼠标。 坐椅子上转了一圈。 书房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米色软皮小沙发前铺着莹白色的羊毛地毯,设计感十足的茶几,摆着一个浅粉仿纸袋褶皱设计的瓷瓶……再怎么细看,这都是不像是男人的书房。 整间公寓的光线明亮,小摆件和挂画色调粉嫩可爱,无一不是女孩子喜欢的元素。 程斯樾在宁城的房子程墨住过,他什么性格,那房子便透出什么气息。 清冷的风格,黑白灰三色基调,连客厅的沙发都随了主人的冷硬,坐在上面磕屁股蛋。 而这儿的书房,她的身体陷入软乎乎的沙发,每一处细胞都在叫嚣着舒服。 她头歪到一侧,重重一点,神思蓦地清明:这房子,该不会是程斯樾为了她,特地买的吧? 怎么会……? 她揉着太阳穴,一定是赶作业赶疯了,大脑宕机了。 陆鸣珺在枫叶国警察局整整呆了两天。 麦吉尔大学给她出具了天价账单。 纵使吃喝不愁的千金大小姐,看到账单上那么多个0,情绪瞬间崩塌:“你们有病吧?那几块破草皮,要10万加币?青天白日的,你们怎么不去抢银行?!” 学校方有备而来,白人律师上前,公事公办的口吻:“陆小姐,草皮是人造的,在表层下10多英寸处安装了灌溉系统,又安装了自动抬起的大型人工生长灯,为草坪提供补光。而您的自拍架正好戳破了生长灯。” 陆鸣珺脸色极差,凹陷的眼睑满是阴影。 她看着长长的账单,视线往下走。 果然,生长灯7万,拆除费和工时费,全加一起,一后头跟着五个零! 她的道歉,程墨无动于衷不说,她还倒贴10万加币! 陆鸣珺呼吸停了好几拍,晕眩感如海浪,一浪接着一浪。 “我付,我付还不行吗!” 认了。 她掏出信用卡,打算结清烂账。 卡被停掉了。 “……” 她打电话回国,被陆镜反骂一通:“饭桶!混账!我让你这么道歉吗?陆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爸,我的信用卡刷不了。” “别跟我要钱,我自己欠了一屁股债,你自己想办法!” 电话再打过去,便接不通了。 她打给母亲。 陆夫人疯疯癫癫的,保姆说她躁郁症发作,刚打了镇定剂睡下了。 陆鸣珺一个人在枫叶国警察局,叫天天不应。 . 第五天。 她付清了10万,走出警局。 黑色的玛莎拉蒂缓缓上前。 刘箐竹踩着高跟鞋从车里下来,她低头,食指按下鼻梁上的太阳眼镜,笑声裹挟轻蔑:“啧,陆大小姐老遭罪了。” 陆鸣珺咬唇,她和刘箐竹向来不对付,彼此看不惯。 但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那10万加币……”陆鸣珺头一回欠人钱,灰扑扑的脸变得通红。 “害,小钱。”刘箐竹表示不用还,她揽住陆鸣珺的肩膀,鼻尖闻到了一股头油味,她皱着鼻子拉远距离,“我们不是朋友吗?钱不钱的,多见外!” 陆鸣珺:“幸好有你,不然我都回不去了。” 刘箐竹开车,“程墨真在麦吉尔上学?” 她是冲着程墨来的。 “昂,视觉艺术系。”陆鸣珺虽然英语差,但基本的背调还是有的,她早就把程墨读什么专业、平时走哪条路,摸得透透的。 “那她住哪儿啊?” “这我不知道。”陆鸣珺只知道程墨身边跟着俩一米九几的门神,她不敢跟得太近。 刘箐竹白了她两眼,战斗力就这么点,难怪混那么惨。她说:“我表哥回来了。” 陆鸣珺诧异:“程堂?” “哟,你还记得他?” 陆鸣珺:“他和我爸有生意来往,我当然认识他。” 更何况,程堂是程斯樾二哥的亲儿子。 “你去陪我表哥一晚,那10万块一笔勾销。”刘箐竹语出惊人。 坐副驾的陆鸣珺以为自己听错了,怔忪半天,嘴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程堂声名狼藉,阅女无数,在宁城世家圈赫赫有名。 正经人家小姐见他会绕着走。 圈里盛传,程堂生性暴\/虐,他玩过的女人不残也废。 陆鸣珺身下一阵发紧,太阳穴突突直跳。 “一晚而已。”刘箐竹安慰道,“你也不想陆氏集团破产吧?我听说,我舅舅(程斯樾)这次可是下了死手。唉,你说你得罪谁不好呢,非得得罪程墨?” 陆鸣珺沉默了。 “你放心,不会让你白白付出。他怎么会让跟过他的女人吃亏呢?疼你还来不及呢!” 刘箐竹说罢,嘿嘿一笑,露出上下两排白得晃眼的牙齿。 “可是,可是我喜欢的人是程斯樾。”陆鸣珺攥紧手,指甲卡得掌心生疼。 刘箐竹掀开眼皮,乜她一眼,无声地笑:“我舅舅这个人,你搞不定。” 没人能搞得定程斯樾。 “再说了,我表哥也不是那么死板的性子。你跟过他,分开以后,他绝不会拦着你。你想嫁我舅舅,有本事你就嫁。你就算嫁给玉皇大帝,我表哥都不会有意见。” 她做了一个拉嘴巴的动作:“你放心,我们的嘴可紧了。” 陆鸣珺同意了。 刘箐竹薄唇勾出一抹极淡的笑,她的目的达到了。 她握着方向盘,眼底闪现一抹狠厉:“我需要你办一件事,现在、马上。” 第32章 男、朋、友。 陆鸣珺眼底满是抗拒。 刘箐竹的计划太直白,听得陆鸣珺浑身汗毛乱竖。 “你不是帮我,你是想害我!” 她费了那么大的劲儿,飞到枫叶国,又是直播又是下跪,不就是向程墨道歉吗? “陆鸣珺,我看你是真笨!”刘箐竹骂她傻,骂她脑袋空空。 每一句,直击陆鸣珺的灵魂深处。 “我表哥他爸是程析!程家二少爷!我舅舅(程斯樾)虽然姓程,但他和我外公(程榆汌)关系很僵!” “我表哥背靠的是整个程家。我舅他只有自己的公司,成不了气候。” “聪明人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我舅那古板的性子,哪个女人受得了他?你舔了他那么多年,他拿正眼看过你吗?” “等我外公死了,整个程家落到谁手里,你应该很清楚吧?”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舅舅连你的全名都不知道呢。” “……”陆鸣珺破防了。 . 如果能给自己定一个死期。 陆鸣珺真希望阎罗王派小鬼将她收走。 可惜她贪生怕死,胆小如鼠,又爱财如命。 buff叠满的她,再次出现在程墨面前。 周勤和齐鸣毫不客气地将她架远。 女孩子戴着白色的毛线帽子,脸只露出一截,那双黑黝黝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陆鸣珺。 陆鸣珺被她看得心虚,重重地咬住唇肉,强迫自己镇定。 “你又想干嘛?”程墨嫌她烦。 陆鸣珺期期艾艾,每一个字都经过层层酝酿:“程小姐,我已经赔了草皮钱,一共10万加币。” 好家伙,秃噜草皮那么矜贵! 程墨瞳孔地震,防备似的后退几步:“这是你欠的钱,你找我也没用。” “不是,你误会了,”陆鸣珺被俩保镖挡在身后,只能从两人的胳膊缝隙里探出头,“我不是来找你报销的。” 程墨睁大眼,看智障的眼神:“!!!” 报销?!你真好意思! “程小姐,我真心向你道歉。”陆鸣珺眼波流转,一双大眼睛蓄满雾气,这是一双足以打动人的眼眸。 “斯樾他已经原谅我了。”陆鸣珺又说,“但他也批评了我的做法。” 程墨一听程斯樾原谅陆鸣珺了,态度松懈几分。 陆家和程家联姻的事,她回宁城听别人说了好几个版本。 她没听程斯樾说过关于陆鸣珺的任何事。 大人对婚姻有自己的想法,她一个小辈没资格置喙。 “我知道直播让你丢了脸。”陆鸣珺恳切道,“出此下策是因为我有一个美妆账号,上面有不少粉丝。我平时经常将我的生活放在直播间。这次的事,是我急了。我若是多找你几次,向你私下、郑重道歉就好了。” 程墨看向齐鸣,示意他放开陆鸣珺。 陆鸣珺挣开桎梏,欢脱地跑到程墨身边。 她比程墨高大半个头,伸手亲热地揽住程墨小小的肩膀,用了巧劲推着她往前走。 程墨紧了紧书包带,和陆鸣珺保持距离。她没什么朋友,不习惯女生间的亲昵。 “我做东,请你吃饭。”陆鸣珺指着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 程墨目标落在另一处候着的商务车,程斯樾不光留下两个贴身保镖,还把司机留下了。 陆鸣珺料到她要说什么,抢先道:“斯樾说了,我必须当面地、好好地向你赔礼道歉。不然他饶不了我,墨墨,你说他要是不原谅我,我可怎么办呀?” 见小姑娘仍在犹豫,陆鸣珺破罐破摔,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她忐忑不安地将手机屏幕亮给程墨看。 屏幕上赫然三个字:男朋友。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这一瞬间,程墨竟觉得自己有些花眼了。她花了十多秒重新看。 男、朋、友。 不舒服的感觉蔓延到四肢百骸。 程墨抬指,赶紧挂断电话:“别给四叔打电话了。” 这个点,国内已是午夜,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叨扰他休息。 四叔对她那么好,她不想不懂事。 陆鸣珺赌赢了。她把手机放回兜里,顺带擦了一把手心的汗。 “那你肯跟我去吃饭吗?” “我原谅你了我先走了。” 两人的话同时甫出口。 “不不不,我得请你吃饭。”陆鸣珺有些急,“斯樾的意思是,让我带你去吃饭,我做了功课的,保证好吃!” 程墨胃口全无,她不想去,不想听陆鸣珺一口一个“斯樾”。 她闭上眼,“男朋友”三个字不停往她脑海里钻。 如此扎眼。 “墨墨~”陆鸣珺像只八爪鱼似的,将程墨整个肩膀往她怀里揽。 “小小姐,您和陆小姐还是坐我们的车。”周勤道。 陆鸣珺:“那不行,这车我朋友的,听说枫叶国偷车贼很猖狂的。墨墨,你坐我的车。” 周勤:“那我跟你们一起。” 陆鸣珺白他一眼:“大哥,双座跑车,你坐车顶?” “……” 黑色玛莎拉蒂开在前面。 商务车跟在后面。 保镖嘱咐司机跟紧点。 枫叶国时间正值中午11点。 阳光大好,整个天空宛若一张蓝色卡纸,白云跟假的一样。 陆鸣珺开着刘箐竹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玛莎拉蒂,一路疾驰。 跟在后方的司机号称“宁城车神”,但在枫叶国的魁北克区,连路牌都是法语的,人生地不熟,他的车技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红灯。 玛莎拉蒂在变灯前钻过十字路口,灵动地一个左转。 司机停下了。 周勤和齐鸣有些急。 幸好,红灯很短,商务车冲进日光的街头,追寻玛莎拉蒂的身影。 前方,忽然闯来一辆大卡车,司机一个急刹,换做宁城,如果老板不在车里,他铁定开骂了。 他憋屈地回敬卡车司机一个中指,再次上路。 副驾的齐鸣眯着眼睛,搜寻玛莎拉蒂的踪影。 连尾气都没看见。 前方空荡荡的路面,只有一辆平平无奇的大货车。 青天白日,专业司机,专业保镖。 他们保护的人,不见了! “找!”周勤声音有些变形。 司机顾不得不超速,商务车开出了法拉利的范儿,油门给大,超过了那辆大货车。 大货车的司机是个墨西哥人。 他平淡地看了一眼商务车,眼神和副驾的保镖相遇0.1秒,他收回眼神。 第33章 落难 白色港口钟楼发出悠长的撞钟声。 12点整。 厢式货车沿着长长的圣劳伦斯河一路疾驰。 陆鸣珺接起电话。 头一回干这种事,她颇为担心,瞥了副驾上失去知觉的女孩子一眼:“她不会醒来吧?” 电话那头沉吟片刻,问:“让你捂10秒钟,你捂了多久?” 陆鸣珺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珠子转了转,“一分钟吧。” 电话里传来怒不可闻的骂声:“傻x!人死了算你头上!” 陆鸣珺连车带人待在货车车厢里,车胎没固定,货车震一下,连带玛莎拉蒂整车晃荡。 晃得她想吐。 无边黑暗黑洞一般,她有些害怕,副驾上的女孩子悄无声息。 该不会死了吧? 她按亮手机屏,颤着手指伸到副驾,探到一丝微弱的鼻息。 约莫半小时后,货车停在港口。 这是montreal(蒙村)老港。 无人机爱好者正在放飞无人机。 机器渐渐升高,飞翔的鹰的姿态,港口的集装箱慢慢变小,宛若斑斓的像素色块。 货车司机是墨西哥人,娴熟地将车停下。 陆鸣珺急躁地在车里等待,她也不知等了多久,终于车后箱门打开。 港口微咸的空气扑面而来。 玛莎拉蒂倒出车厢,陆鸣珺下车。 她瞥了一眼,玛莎拉蒂被人开进橙色集装箱,副驾明明坐着一个昏睡过去的女孩子,工人却视若无睹。 陆鸣珺迅速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坐进货车副驾。 鼻子闻到柴油和汗水交织的味道,她屏住呼吸。 她买了晚上的航班。 陆鸣珺用毫无逻辑的英语:“按照我们说好的,现在送我去机场。” 墨西哥人叽里咕噜不知在说啥。 货车在繁忙的码头穿梭,无人在意它去哪里。 港口的风景在倒退,陆鸣珺蓦地后脑刺痛,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 程墨在晕眩中苏醒。 她努力睁开眼,四周是巨大的黑暗。 脑海中还残留着十字路口,陆鸣珺拿帕子捂她嘴的狠劲。 程墨在失去意识前大骂:“姓陆的,你不得好死!” 所以那个疯女人去哪儿了? 她爬起身,向前几步,脚踝一阵刺痛。 程墨摸摸脚踝,脚被拴住了。 时间不知失踪了多久,她的眼睛终于适应黑暗。 环顾四周。 她的活动被限制在小小的房间,绳子长度勉强够到房间内的厕所。 上课用的书包不见了,里面有余资铄送她的手机电脑一并消失。 厕所里有个小小圆形舷窗。程墨拉着绳子,移到马桶旁,没法再往窗前移了。 她努力伸长脖子,链子收紧,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她强忍着刺痛,看向窗外。 一望无际的海面。 目极之处,夜色裹挟浓雾,天上没有月亮,海上迷迷滂滂的,不见半点星光。 波浪翻滚,黑色的海水,铺天盖地。 她被陆鸣珺迷晕带到船舱,这里是底舱,整艘船最晃的地方。 胃里翻江倒海,她趴在马桶上吐了很久。 她勉强靠在马桶边,脑袋针扎一般。 陆鸣珺也在船上吗?她到底想干嘛?她不是四叔的女朋友吗?为什么如此苛待自己? 门忽然被打开,冷风秫秫,吹散程墨的波浪长发。 门边倚着一个人影,程墨知道那人在打量她。 很快,清脆的打火机声音,火苗勾勒出一抹影影绰绰的笑。 程墨看清那张脸,比5年前更成熟妩媚,她的笑带着不怀好意。 刘箐竹,名义上的表姐。 从程墨被程析收养后,刘箐竹变着法儿欺负她。 刘箐竹走过来,蹲下身,将嘴里的女士烟吐到程墨脸上。 “哟,表妹,你醒啦?” 见程墨不说话,刘箐竹缓缓起身。 “几年不见,你过得挺好啊?麦吉尔,视觉艺术系,学费挺高啊?” 程墨撇过头,她只一个问题:“刘箐竹,你把我弄到这儿做什么?” 刘箐竹啧了一声:“程墨,你和小时候一样没礼貌啊。你四叔没教你,提问要用‘请’字吗?” 底舱寂静,只剩女孩子伶仃的身影。 “程家养大你,供你读书,是时候回馈程家了。”刘箐竹竹筒倒豆子,她现在心情好,多说几句无妨,“你呢,收拾收拾,准备当你的程家三姨太吧。” 三姨太?!什么鬼? 程墨冷着声:“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刘箐竹像是想到好笑的点,哈了一声:“论资排辈,我得叫你外婆?” 她似乎被这个荒唐的称呼惊到了。 面部肌肉挣脱肉毒杆菌的束缚,糊成一坨,拉出极其恐怖的表情。 她蹲下来。 烟头按到程墨的袖子上,焦味四起。 刘箐竹笑得更起劲了,她抬手捏着程墨的脸:“你二十都不到吧?这就当外婆了!不仅少奋斗五十年,还喜提儿孙满堂呢!” “哦~对了,最疼你的四叔,还得管你叫妈呢!” 程墨抬手抓起抽纸筒,毫不客气地往刘箐竹抬手招呼:“刘箐竹你发什么颠?!” 抽纸筒尖角砸到刘箐竹的眼角,她嗷了一声,护住眼睛。 “贱\/货!你敢打我?!” 刘箐竹的拳头雨点般砸到程墨的身上。 程墨像小时候一样,奋力还击。 刘箐竹打了她几下,她双倍、三倍地还回去! 她再也不是那个毫无还手能力的小孩了。 程墨骑到刘箐竹的身上,要不是被绳拴住,她甚至想砸破舷窗,把死女人扔到海里喂鱼。 刘箐竹不是吃素的,她被揍蒙之后,很快清醒过来,她指甲猛抓程墨脖子,后者吃痛,下意识寻躲了一下。她终于占据上风,用绳拴住程墨的脖子,重重拉紧。 “唔……”女孩子喉间发出模糊的声音,声音愈来愈轻。 刘箐竹眼尾通红,左边眼角翻出一公分的鲜粉皮肉,血液凝固,让她的脸格外可怖。 她恨极了,对程墨下了死手。 “你还是别活着好!”她凑到程墨耳边,狂躁的气息扑进她的耳廓,“马上到公海了,死一个人警察会来管吗,你猜?哈,哈哈哈——” . 几小时前。 陆鸣珺是被翻江倒海的胃叫醒的。 “醒了?”一道温润的男声。 声音有几分熟悉。 她哆嗦了一下,猛地睁大眼。 室内光线暗淡,只亮着一盏莹莹夜灯,她往后退,后背贴着大床靠背,退无可退。 不远处的沙发上,是男人高大的身影。 下颚分明的轮廓线,宽肩窄腰。 陆鸣珺试着喊他:“程……斯樾?” 男人起身,靠近她。 他的模样暴露在暗淡的灯光下。 “陆小姐的眼力不太好。”他似笑非笑道。 陆鸣珺眼睛渐渐睁大:“你是程堂?” “让你失望了?”程堂语调平直,不带任何温度,“我不是他,你很失望?” 陆鸣珺想起刘箐竹说的10万加币,陪程堂一晚的约定。她有点慌了,随手抄起枕头,将身体牢牢挡住。 程堂的名声,在宁城世家圈如臭鱼烂虾。 他喜欢玩女人,更喜欢用器具变着花样玩。 二代圈子里的小姐见他绕道走。 像陆鸣珺这样的,家里有钱,怎么会和这种放荡不羁、恶贯满盈的男人扯上关系?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陆家遭难,陆鸣珺什么都没有了。 程堂嗓音像羽毛拂过皮肤,嘴角上扬拉出一个阴恻恻的笑:“陆小姐,我今天是来要账的。听说你欠了程家10万加币?我找你要点利息,不过分吧?” “你、你别过来!”陆鸣珺急得冷汗连连。 程堂沉声:“你乖乖陪我。不然,别怪我不怜香惜玉。” 他强势架起陆鸣珺,后者一阵天旋地转,叫天天不应。 她整个人被程堂架到右肩,头随着他的步子垂在身侧。 没多久,她被程堂放下。 程堂指着空无一人的游艇驾驶室:“今晚就我和你两个,没别人打搅我们。” “!!!”陆鸣珺绝望了。 “怎么样?现在不闷了吧?”程堂强势圈住陆鸣珺。 作乱不停。 陆鸣珺的脸从后脖子一路红到脸颊。 程堂是个疯子! 程堂语气温柔,眼底隐隐透出疯狂之色,他强压情绪,发出邀约:“去我房间看看我的收藏?” 陆鸣珺的面色一片惨白,临刑死刑犯一般。 纵使做了心理准备,在看到一房间满满当当的工具,她嚎啕大哭。 程堂在上面,眼尾洇红俯看她,癫狂的声:“怎么办,原本不是你,你自己硬是送上门。那我却之不恭了。” 又过了很久很久,他餍足叹声:“可惜她送给我爸了,不然今晚我吃得更好。” 陆鸣珺浑身火辣辣地疼,唇齿间一股浓浓的铁锈味。 她麻木地看向天花板,像一个被摆布的破布枕头。 . 舱门被人大力砸开。 “打什么?”有人进来了。 刘箐竹敛眸,看清来人。 “哥,你这么快?”她目光在程堂身上打了个来回,“你是快枪手吗?” 亲手送陆鸣珺上程堂的私人游艇,刘箐竹以为自己的塑料姐妹花被会表哥折腾很久。 程堂换了一身便装,浑身毛孔舒展,懒洋洋道:“5个小时,足够了。” 话毕,他眼神落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孩子,质问刘箐竹:“你下手那么重?” 他打开底舱灯,白色灯光晃着所有人的眼,程墨闭着眼,脸色在白炽灯下愈发惨白羸弱。 刘箐竹跟个二流子似的吹着口哨,不忘调侃:“心疼了?” 程堂蹙眉:“给爷爷准备的,你把她搞成这样,回头怎么办事?” “放心,只不过被我勒了几下。” 刘箐竹起身,活动全身筋骨,用脚在程墨脸颊上踢了几下。 躺着的女孩子眉心堆叠,似乎很不舒服。 “看,死不了。命硬着呢!” 兄妹俩离开前,又往狭小的底舱内看了一眼。 “外公什么时候到?”刘箐竹掐指一算,程老爷子坐着程家的游轮环游世界,已逾20天。 算下来快到了。 “爷爷80大寿,这绝对是惊喜。” “让医生来看看,别给小宝贝儿打坏了。” 表兄妹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直到四周重新恢复寂静。 躺在地上的女孩子倏地睁开眼。 她捏紧手掌,冰凉的触感。 刚才和刘箐竹撕扯,她故意示弱,刘箐竹打得忘乎所以,程墨偷偷摸进她的外衣口袋。 可惜,只有打火机。 要是手机就好了。 程墨顾不得满身伤,火苗窜起,烧断结实的绳子。 她走出底舱,来到狭窄的走廊。 前方传来脚步声。 没想到医生那么快就来了。 她闪身回到舱内,假意躺在床上装死。 医生进来,常规检查后,迎着灯光,他拿出针筒。 推一针,能睡整整一天。 砰——他额头剧痛,昏了过去。 程墨扔掉床头灯,用麻绳紧紧捆住他,拆掉枕套塞他嘴里。 很可惜,搜遍全身不见任何通讯工具。 她将针筒小心揣进兜里。 幸好现在是晚上。 她在走廊上耐心等了很久,直到四周趋于安静,才迈着步子往上。 这是一艘很大的游艇,她悄摸来到船尾,一瞬间有些绝望。 无边无垠的海面,平静中蕴含着疯狂。 她会死吗? 她暗下决心,就是死,也不要和程家这群变态耗着。 她挪到救生艇旁边,笨拙地打开艇架保险栓,用压下保险手柄。 保险杆自动下落,发出噗噗噗的声音,她的心脏跟着发出密集的鼓点声。 橙黄色的艇身降至海面,如同诺亚方舟,给了她无限鼓舞。 她身手矫健地向下爬,打开脱钩保险栓,救生艇顺利脱离游艇。 借助浓重的夜色掩蔽,原本偌大的游艇渐渐变成一艘小船。 她暂时松了口气,一边划桨,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不少东西。 刚才在底舱拿的两瓶水,一支针筒,一枚打火机。 除此以外,别无其他。 程墨嘴角浮起一抹自嘲,要逃生,这些远远不够。 她压根不知道自己漂在哪里。 死或者被抓回去,只是时间问题。 她重新漫无目的地划桨。 一下接着一下,手擦过裤兜,被什么东西磕到了。 程墨停下手,摸进裤兜。 “啊!是它!”她双眼瞬间淬满星光! 第34章 程总疯了 她的掌心,小天才电话手表静静地躺在那。 艳俗的电光紫,竟比七彩祥云更美。 程墨双眼亮晶晶,疲惫酸痛的身体振奋几分。 她感谢讨厌电话手表的古板老教授,她课前将手表关机,特地放进裤兜里拉上拉链。 枫叶国的春季很冷,程墨裹着长达脚踝的羽绒服,搜她身的人一定没想到她身上还藏着一个电话手表。 她按住开机键,心跳如鼓点,双目在小小的屏幕上聚焦。 开机欢迎画面。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屏幕,绝不错过每一步。 一股不祥的预感席卷而来。 信号。 海上能有信号? 果然,手表没有信号。 她的心通的一下,沉到谷底。 她绝望地抬头看天。 巨大的穹顶,黑暗侵袭。 纵使星光也黯淡无比。 对了,星星!程墨心头一亮,她急迫地打开手表里的指南针。 既然是坐游艇,那么她一定是从蒙村港口上来的。 她将救生艇对准南面,使出洪荒之力划动双桨。 一直往南,和时间赛跑,绝对不能被刘箐竹和程堂追上。 . 宁城,cohere公司园区。 程斯樾一身得体西装,站在高算力服务器前。 自从三年前,cohere开发对抗网络的语言模型che。 che在自然语言处理领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公司进入超高速发展时期,前后经历几轮融资后,终于上市。 随后,在技术组大拿周汀的带领下,又推出che二代深度神经网络模型。 自此,程斯樾的公司像坐了火箭,光速火到全世界。 此刻正是che三代的测试,三代针对文本输入生成连贯和多样的文本输出。 对于程斯樾和他的公司,今天是极为关键的一天。 为了今天的测试,整个技术组不眠不休,甚至在办公室外的走廊搭起帐篷。 吴助理拿着程斯樾的私人手机,程斯樾扫了一眼屏幕,拿起电话快步走到外面。 “……”周汀和同事面面相觑。 “测试开始了,没办法停。”同事焦急道。 拍板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汀后槽牙差点咬碎,脸都绿了,示意众人测试继续。 吴助理一脸为难,电话是程斯樾的保镖打来的。他接到以后,考虑三秒钟,抬腿去测试机房找程斯樾。 程斯樾站在外面,正午的日光打在他脸上,落下阴影。 吴助理望过去,莫名觉得老板的脸又黑了几分。 “什么时候的事?” “…八小时前。” “我让你们保护她,你怎么把人丢了?!”他的声音传到吴助理的耳朵里,后者心里咯噔一下,出什么大事了? 测试机房里的周汀走到门口,看着立在外面的程斯樾,心中暗道不妙。 程斯樾冷声问:“陆鸣珺人呢?” 电话中,齐鸣艰难地说,“老板,陆鸣珺买了回国的航班,但她没上飞机。” 换句话说,陆鸣珺也消失了。 程斯樾:“报警了吗?” 齐鸣:“报警了,警察查了监控,陆鸣珺的车直接开进厢式货车车厢里。后面的路段没有监控。” 程斯樾咒骂一句:“开什么国际玩笑!” “货车往什么方向去了?”他又问。 齐鸣咽了一口唾沫:“港口。” “去查,任何手段,”程斯樾扯下领带,“你联系傅怀宙,他昨天刚飞的美国,让他赶紧过来。” “程总…”吴助理对程斯樾欲言又止,眼神和测试机房里的周汀撞在一起。 “去申请航线,我要飞枫叶国。”他扔下目瞪口呆的下属,走了。 程总疯了,吴助理凌乱了。 . 老板从枫叶国回来没多久,马不停蹄飞了欧洲五国,昨天刚落地宁城,就为了今天的测试。 人还没休息好,测试他不看了,又去枫叶国。 老板疯没疯他不知道,但他自己快疯了。 傅怀宙是集成电路芯片供应商,人脉很广。 接到程斯樾保镖的电话后,他甚至没联系程斯樾,直接拨打了在枫叶国朋友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笑声爽朗:“傅总,什么人啊,劳您如此兴师动众。” 傅怀宙正声道:“黄总,失踪那姑娘是程斯樾眼珠子,您想想办法吧。” 黄总收起笑,严肃道:“我马上安排。” 程斯樾在机场路上接到了黄总的电话。 两人不熟,酒会上遇到过,直接跳过叙旧环节。 “程总,联系上当地一个无人机爱好者,他的无人机影像里,拍到了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 程斯樾立刻让黄总发视频。 点开视频,程斯樾没放过每一帧画面。 视频里,玛莎拉蒂的副驾驶,歪着一个人。 他暂停画面,反复观看后确定。 那个头抵着车窗一动不动的人,是程墨。 程斯樾眉心直跳,他几天不在,人被掳走了。 他眼前闪过很多画面。 女孩子睁着一双小鹿眼,傻乎乎喊他“四叔”;他给她买手表,她连道谢都那般小心翼翼;她不敢带他去她租的地方,一脸惶恐怕他责骂。 “黄总,麻烦您帮我再查一下,程某必有重谢。”程斯樾哑着声音。 黄总一愣,他印象当中的cohere公司总裁是一个极为自信、从不向别人低头的男人。 “什么谢不谢的,傅总朋友就是我朋友。程总这么说就见外了。” 挂断电话。 临时申请的航线,飞行管制部门没批。 程斯樾给程斯檐打电话:“大哥,您能给宋伯打电话吗?” 程斯樾口中的宋伯是程斯檐的岳丈,民航局负责人。 对于亲弟弟的请求,程斯檐很意外,“怎么了?你要去哪里?” 程斯樾没藏着,把程墨失踪的事情和程斯檐简单说了一下。 半小时后,他刚到机场,临时航线申请下来。 他的私人飞机已经就位,塔台调度,让程斯樾的飞机先飞。 程斯樾三步并作两步,登上飞机。 空乘人员正在进行起飞前的最后准备。 突然,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通特殊铃音的电话打了进来。 下一秒,程墨的声音传了过来:“四叔?是我…你在听吗?” 程斯樾以为自己幻听了,他拉远手机确定来电后,急切道:“小满,是我!你在哪儿?!” “四叔——”电话那头似乎信号不好,声音时远时近,“我——我在海上。” ———— 手机听筒里的声音沙沙的,忽近忽远。 程斯樾恨不得将耳朵嵌进听筒,他有很多话想问,却担心话太多,错过女孩子说的每一个字。 “四叔——”声音拉远了。 “喂?小满,我在听!你在船上吗!” 程斯樾在飞机舷梯上站定,长身鹤立,冷风吹起他的衣摆,迎接他的空乘人员面面相觑,从未见程总脸色差成这样。 “喂?四叔!”声音中透着绝望,“我听不到你了…我在救生艇上…海上漂着,我往南面划……” “南面?”程斯樾get到关键词,“你别急,傅怀宙已经过去了,我现在也过去找你!” “喂喂?四叔?”往日鲜亮的声音如同蒙着灰尘,听筒里的女孩子急了,她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程斯樾!!!” 女孩子使出全身力气,喊了他的名字。 “嘟——” 断线。 他心跳漏了一拍,一股强烈的电流一路往上,炸着每一处神经。 再打,接不通。 这是她电话手表。 没电或者没信号,家长方都无法进行定位。 程斯樾浑身发冷,冷意转变成麻,他拨傅怀宙电话的时候,指尖都是木的。 “她在海上,正往南漂。你想办法,要快。”他强行稳住微颤的声音。 傅怀宙宽他心,道:“海上搜救队已经过去找了。我去黄总的游艇,我们也去找。” 飞机冲入云霄,破开云层,刺眼的金光让人眼睛生疼。 程斯樾揉着眼,耳边仍响起刚才程墨情急之下喊他名字的声音。 他拿出平板,翻出地图,盯着港口外的那片海域,不放过每一处程墨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海上救援的黄金时间是72小时。 枫叶国那么冷,她在海上能坚持多久? 每一分钟都极其宝贵。 程斯樾只恨飞机飞得太慢。 . 枫叶国。 傅怀宙开着一辆美国牌照的跑车,穿越美国直抵枫叶国,一路向北,直达蒙村港口。 码头,黄总已在游艇恭候。 傅怀宙火急火燎踏上游艇。 “赶紧出发,程斯樾快急疯了。” 黄总是个话不多说的务实派,不到十分钟,游艇驶离港口。 傅怀宙和程斯樾有一茬没一茬地发消息。 【傅怀宙:开船了,海上搜救队先我们一步出发了。】 【程斯樾:她用电话手表跟我联系,海上没信号,我搜不到她的定位。】 【傅怀宙:有定位立刻发给我。】 【程斯樾:她会不会坚持不下去?】 离她失踪已经过去12小时。 海上冷风吹来,傅怀宙连打三个喷嚏。 小姑娘漂在海上那么长时间,体力精神都已到极限,程斯樾担心的事会不会发生? 傅怀宙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只是这样回复道:小姑娘挺能吃苦的,她能坚持持等到救援。 人漂在海上,没法定位,搜救队经过几个小时的搜寻,一无所获。 傅怀宙裹紧被子似的羽绒衣,重重擤鼻涕。 他站在游艇,周遭是肆虐的海风,他暗自焦心。 小姑娘能坚持多久? . 手表电量只有20%。 信号全无。 程墨坐在救生艇上,一路往南划。 冷风刺骨,手表疯狂掉电,一旦关机,没了指南针,她失了方向……她不敢往下想。 天渐渐亮了,她眯着眼睛往四处看,压根看不见城市的影子。 她忽然间灰心丧气,努力划了一整夜船,还是离城市很远很远。 海天一线的地方,出现一个黑点。 黑点渐渐变大。 程墨倏地直起背,浑浊的眼眸淬满光。 有人来救她了! 那艘船全速前进,果然是冲着她而来。 . 程堂抱臂,站在甲板,眸底不带一丝温度:“跑挺快啊,差点错过你。” 女孩子被两名彪形大汉架住,她没力气挣扎,怒意藏于眼底,化成火焰,让人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只能说明你不瞎。”她嗓子哑得快冒烟,仍旧不忘回敬程堂。 “哟,你还活着啊~”高材高挑的女人从船舱出来,高大的阴影遮住程墨的身体,女人睨看她,笑得很邪。 程墨注意到她的眼角贴着一个医用创可贴,她没什么力气,“你不也没死吗?” “你!”刘箐竹扒蒜头似的狠狠扒她头发,程墨被人架着,没有任何力气还手。 “行了,”程堂淡漠地扫了一眼,“别打坏脑子,留着还有用。” 刘箐竹哼了一声,收回手。 程墨被人五花大绑扔进房间,巨大的疲惫袭来,她阖上眼,缩在冷硬的地板,一动不动。 时间一下子慢下来。 梦里,有人在喊她。 “喂,听说你跑路了?你真能耐。” “诶,你死了?那狗日的也对你那样了?” 陆鸣珺看着同样被五花大绑的程墨,苦笑一声。 陆鸣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雪白的脖颈上布满暧昧的红痕,赤裸的双足满是青紫。 这是一具被暴力对待过的躯体。 程堂是个变态。 他对女人从不怜香惜玉,睡过的女人,但凡身上留了明显痕迹,仿佛一幅名画被泼上了碍眼的墨点。他弃之如履。 陆鸣珺如同一双破鞋,程堂玩罢收手,差人将她押到这艘船的仓库,再也没看过她一眼。 “程墨?你没事吧?”陆鸣珺蛄蛹了几下,挪到程墨旁边。 她定睛看程墨,女孩子缩成小小一团,不自觉地发抖。 室内光线暗淡,她似有病态,额间头发湿成一缕缕,双颊露出不正常潮的红。 陆鸣珺转过身体,双手被捆在后背,她用一种古怪的姿势抬起手,探向程墨的额头。 滚烫。 心底尚有一丝良知,她咕哝道:“……你、你可别怪我。” 须臾,她又补了一句:“你要死了,清明我会给你烧纸。” “你要死别死我旁边啊,我害怕……” 程墨只觉得这一觉睡得不安稳。 她像是身处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浑身上下直冒火气。 要不是太累太困,她非得给那说话之人几个大逼兜子。 第35章 那狗日的也对你那样了? 程家有海运生意。 超豪华游轮“前程号”是程榆汌买下哄前妻白芙复婚的礼物。 “老爷,”管家赵叔恭敬道,“大太太去枫叶国探望朋友,飞机昨天到的。” 嗯,程榆汌满意点头。 白芙有个好姐妹,长居温哥华,每年三月她会飞温哥华给好友过生日。 近几年白芙身体不好,她已很久没去看过好友。 程榆汌坐着游轮,亲自去枫叶国挽回前妻,将游轮送给她,代表了他程榆汌满满的诚意。 3月15日,也是他和白芙的结婚纪念日。 游轮即将驶离公海,于15日前抵达枫叶国。 赵叔带着程榆汌走进游轮的总统套房。 这里被重新装潢过,确保无人入住。 白芙喜欢国风元素。 总统套房仿造古代婚房,处处都是红色元素。 程榆汌满意点头:“戒指呢?” 赵叔端出花梨木雕花托盘。 一枚翡翠鸽子蛋静静地躺在戒盒中,浓正饱满的正阳绿,只一眼便摄人心魂。 宁城春拍预展的册子送到程榆汌手里的那一刻,他一眼相中这枚戒指。 程榆汌很满意,亲自将戒指收进保险柜中。 他环顾布置喜庆的总统套房,他要的真不多,余生只想和他最爱的女人再续前缘。 . 程墨昏昏沉沉,嘴里涌入温热的液体,她猛呛几声,眼皮依旧沉得不愿睁开。 陆鸣珺冷声:“别把她呛死了。” 医生面无表情:“退烧药。” 陆鸣珺:“我给你50万,你能不能想办法带我一起去?” 方才医生进来看过程墨的状况,烧得太厉害,得尽快输液降温。 但这艘船上的药品不多。 他只能和程堂打电话征求他的意见。 陆鸣珺从电话中猜测到,一会儿船将和游轮对接,程墨会被送到游轮。 游轮有更为专业的医生和药品。 游轮地方大,方便藏身,只要能去那儿,总有办法离开。 不然她一直呆在这里,说不定会被程堂那个变态扔进海里喂鲨鱼。 医生瞥她一眼,一脸富贵不能淫的模样,“别想着收买我。” “……”陆鸣珺当惯了大小姐,怔忪须臾,伸出拇指和食指,加码,“这个数。” 医生白眼翻到天花板,他不是不喜欢钱,这个世界还有许多钱不能买到的东西。 比如。 “你知道我是谁吧?”陆鸣珺破罐破摔,她陆大小姐在宁城世家圈赫赫有名,有颜有钱有身材,“那我陪你一晚,你想怎么样,随你。” 总不会比程堂还疯吧?! 反正她已经被程堂玩弄过了,这次换个穿白大褂的,她无所谓。 医生的眼神落在陆鸣珺身上,麻绳将她的上身紧紧束缚,某些在天冷时不显山露水的部位更显波澜壮阔。 尖锐的喉结滚了滚,他唇角弯出失控的弧度。 作为程堂的私人医生,在陆鸣珺昏死后,他检查过她的身子。 除了破皮肿痛、淤青等外伤外,无甚大碍。继续操作的空间还是有的。 他的老板程堂吃到了珍馐美馔,他不介意吃点残茶剩饭。 . 许是退烧药的缘故,躺在担架上的女孩子脸颊褪去潮红,转为病弱的惨白。 看着船员将人运到游轮次顶层的套房内,刘箐竹冷腔冷调:“没用的东西,还得别人伺候。” 程堂扫了一眼担架上的人:“派两个人守门口。” 刘箐竹觑了那皱巴巴缩成一团的女孩子,不以为然:“哥,次顶层套房是专用电梯,需要刷密码才能进出吧?她是天王还是地母?还得派俩门神守着她?” —— 程堂站在“前程号”宽阔的甲板上,脚下是直升飞机起降的黄色目标圈。 他绕着走了一圈,表妹说得有道理。 越往顶层的房间,都是程家人才能入住的。 普通游客没密码压根上不去。 之前她能跑,到了程家的地界她还能跑不成?真以为是孙悟空有三头六臂吗? 程堂瞥了单架上的女孩子,微抬下颌,道:“行,送上去吧。” 刘箐竹臭虫似的紧跟程堂身后,她在程家没什么话语权,勉强认表哥做她的临时靠山。 兄妹二人在来到餐厅,程榆汌正在用餐。 眼见两个孙辈,他颇为意外:“你俩怎么上船了?” “爷爷,”程堂取过佣人递来的热毛巾擦手,俯下腰替老爷子切羊排,羊排切成方糖大小,一一放入程榆汌的餐盘,“您环游世界,不带我和小竹?” 刘箐竹假意哀叹,实则谴责:“外公,您怎么吃独食呀?” 打着环游世界的幌子,偷偷复个婚。 尽管程堂和刘箐竹是二房这边的孙辈,程榆汌上了年纪,近年来颇有空巢老人的哀戚。 亲孙子和亲外孙女,双双哄他吃饭,他难得掏起心窝:“我老了,没多少年头了——” 他抬手制止刘箐竹说话,继续道:“小竹、小堂,我以前混账,犯过错,伤害了别人(白蓉),也伤害了……” 他最心爱的女人。 刘箐竹强忍着离开的冲动。 程堂古井无波,心间早已风暴迭起。 说到底,老爷子伤没伤害奶奶他其实一点都没在乎,他心底最在意的是程斯檐和程斯樾的亲妈! “你们都长大了,能理解爷爷吗?” “你呢,小竹,能不再恨外公么?” 程榆汌抬起嶙峋枯槁的双手,一手拉程堂,一手拉刘箐竹。 表兄妹眼神意味深长相交,嘴角浮现同样的笑意,齐声:“爷爷\/外公,您放心,您想做什么,我们鼎力支持!” “好,好。”程榆汌的眼角有些湿润,获得孙辈的理解不容易。 近八十岁的老人,用完餐后,由管家搀扶回房。 次顶楼。 程堂的私人医生扎针业务不熟,连扎五针才找准血管。 刘箐竹倒抽一口气,心说这是哪儿找的庸医。 程堂觑了躺在床上尚未恢复意识的女孩子:“给她打两针镇定剂,确保她睡过明晚。” 私人医生犯难:“病人烧都没退,不能滥用镇定剂。” 属于公然呛声的程度了。程堂乜他一眼,后者还在喋喋不休谈论高热病人滥用镇定剂的副作用。 他一个眼神,跟在身后的保镖猛地上前,虎口卡住医生脖颈。力度之大,小臂鼓胀,筋腱清晰可见。 “咳咳咳……”私人医生吃痛,狂咳起来,床上的女孩子蹙眉,似乎快被吵醒。 “我打…我给她打!但要等退烧药挂完。”他反复强调着,亮出一名医生最后的底线。 众人旋即离开。 私人医生调节输液滚轮,将输液速度调到最慢。 程家的豪华游轮非常大,他脱掉白大褂混入游客里,很快闪进一间套房。 床上,长相妖冶的女子被捆成一只粽子,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眉眼间,尽是狼狈。 第36章 那我怎么伺候你? 陆鸣珺的眼珠子对上私人医生喷火的眼珠。心里咯噔一下,预感不好。 这厮该不会把她吃了吧! “宝贝~”他哑着嗓,全身细胞起立叫嚣,“我冒着被丢下海喂鱼的危险把你弄上游轮,现在该到你回报我了。” 陆鸣珺看着他拿下框架眼镜,猴急地脱下外套。她每眨一下眼睛,医生身上的衣服就少一件。 收起斯文的笑容,露出禽兽的底色。 陆鸣珺咬住舌头,告诫自己临门一脚,必须冷静。 陆鸣珺:“那你能不能先帮我松绑?” 医生呵了一声,冷硬的声:“不行,回头你跑了,我找谁做?” “那我怎么伺候?”陆鸣珺表情隐晦,似娇似嗔,“秦医生,你教教我?我该怎么配合你——” “——你想怎么样?” 医生俯下身子,影子落下,松开捆在她脚踝上的绳子。 “手呢?”陆鸣珺手举过头顶。 “看你表现,表现好,给你松绑。” “……” 太鸡贼了!!! 陆鸣珺的n 1还没实施,胎死腹中。 她咬住后槽牙,强压下胸口涌上来的委屈和恶心。 游轮很稳,压根感觉不到在海上。 可陆鸣珺却切实感受到身处海面。仿佛随着海浪的节拍,她化作小船一样。 中场休息。 医生法外开恩,将她的腕上的绳子松开。 他餍足地靠着,打开烟盒,将烟叼在嘴里含着。 身边的女人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 洗漱后,她又躺回到他的身边。 他半眯着眼,打量她,挺听话啊,又来了。 忽然,空中划过一道白光,他一紧,脑子炸了,强烈的刺痛感惊涛骇浪般袭来。 陆鸣珺手中攥着一个注射针筒,她嘴角上扬,重重推针。 医生:“……” 针筒是陆鸣珺从程墨身上摸出来,她留着防身用。 看到医生的眼皮不受控制地阖上,她哼笑一声:“我说呢,那小妮子身上怎么会藏好东西。” 是她高看程墨了,本以为她和国外富二代一样,离不开毒。 原来是镇定剂。 “软脚虾,下面不行,以后别到女人面前丢人现眼了。” 陆鸣珺犀利点评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套房。 . 程墨睁开眼。 记忆回笼。 漂海上很久,以为程斯樾来救她,结果再次被程堂捉了回去。 这回又是哪里? 手背火辣辣的刺痛感。输液袋早空了,血液回流到软管,长长一条暗红色,格外扎眼。 程墨没空去管,粗鲁地拽掉针头,软管里的血流下来,在地毯上晕开触目惊心的红。 套房里有电话。 她冲到电话机前,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不带电话线的电话机,主打一个道具作用是吧? 程墨跑到房门口,小心打开房门。 门外走廊阒静,无人值守。 她敏感地意识到,这可能是游轮上程家专用的套房,专用电梯,一梯一房,私密性极强。 这里没人,不意味着电梯下无人值守。 程墨关上套房门,在房间踱步想法子。 倏地,她停下步子,扯开厚重的羽绒服,手摸裤兜,电话手表居然还在! 她一边暗骂程堂是弱智,一边抖着手长按开机键。 在海上的时候,手表电量已经告急,在最后10%电量时,她忍痛关机。 现在。 在见到开机画面的那一刻,她恨不得给小天才手表研发部发面大锦旗! 手表显示信号满格! 一通电话迫不及待进来。 “小满?”程斯樾的声音让程墨跳动的心踏实下来。 程墨喉间一哽,忙叫:“四叔,我在你家游轮上。” 她报了房间号。 程斯樾沉吟片刻,立刻反应过来,她在程家游轮次顶层的套房。 “专梯密码6666。你往下一层,那是我的房间,房间密码是我生日。你进去把门反锁。赶紧下去,要快。” 程斯樾像是娃被人贩子拐走的老父亲,慌张中又强装镇定:“别怕啊,我马上就到。” 程墨在手表关机前,压抑地发声:“那你快点,一定要快点啊……” 最后的电量耗尽,手表无声关机。 走廊上,程墨输入四个6666,电梯上行。 每往上一层,她的心跟着通的一声,生怕电梯门打开后,里面冒出一堆末日丧尸,一口咬住她的脖子。 电梯门打开。 里面空荡荡的。 她压低下颚,闪进电梯,按下一层。 一直到进到程斯樾的专属房间,将门反锁还不够,她搬书桌抵在门后。 终于重重舒了一口气。 房内座机电话适时响起。 “小满?” “四叔。”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在听到彼此声音的那一秒,皆松了一口气。 危险暂时解除,程墨卸下劲儿,方才吊了点滴,烧退了,嗓子像被2000目砂皮来回搓过。 “…我肚子饿,我想吃泡面。” “嗓子怎么那么哑?” 两个人关注的点压根不同频! 程斯樾:“你找找,房间应该有吃的,但没泡面。” 他不吃泡面那种东西。想了想,他又嘱咐道:“你慢点吃,别噎着。” 听筒沙沙沙的,信号并不好。 程斯樾听到听筒放下的声音,以及慢腾腾的脚步。 “四叔,”程墨攥着一把红枣一把枸杞,无奈道,“你房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只有养生茶!” “……”面对女孩子的控诉,程斯樾失笑,他看向吴助理,视线又移到他手边的保温杯。 这厮三十都不到,养生茶不离手,连带总裁都跟着遭殃。办公室、房间……吴助理不忘给自家总裁准备养生茶。 够贴心的。 程墨实在饿扁了,双眼发出绿光,打开茶罐。 程斯樾:“你在吃红枣?” 程墨古井无波:“红枣吃完了,我在嚼菊花。” “……” . 发现程墨失踪,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了。 程堂脸色黑如锅底,眼如利刀,剐向保镖:“一个大活人,跑了?!” 保镖踌躇片刻,拉了个替死鬼:“秦医生…他负责给程小姐输液,我以为……” “混账东西!!!”桌上的餐盘被程堂砸到地上。 “老板,我们这就去查监控。” 刘箐竹脑门疼:“那丫头怎么溜的?明明关在房里。” 程堂瞥一眼手表:“怕是来不及了,游轮马上靠岸了,爷爷这一次说什么都要人接上船了。” 等到白芙登船,老爷子使出苦肉计,又是下跪又是求饶,再拿出求婚戒指。 他和白芙本就是原配夫妻,白芙哪怕不念旧情,看在程斯檐和程斯樾是她和老爷子的亲生骨肉上,万一随了老爷子的意呢? 那程家庞大的产业,不就向程斯檐和程斯樾兄弟身上倾斜了? 刘箐竹厉声:“那就让他接不成!” 第37章 应激发作的男妈妈 14日,“前程号”破开湛蓝的海水,夕阳下沉,海平面以上的天空染上一层清透的暖红色调。 游轮将于一小时后靠岸。 程榆汌换上蓝绸唐装褂子,1米78的身型在老人里算高大,棱角分明的五官虽已暮气十足,眉眼间依稀能窥见年轻时的风采。 管家赵叔躬身,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答案和他猜得一样,白芙拒绝见他。 他想见她。 阔别20多年,仅仅在远处见过几次,她连近身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程榆汌不是老糊涂,心如明镜。 既然白芙荤素不吃,古稀之年的他想强硬一回。 这次行程,明面是坐自家游轮环游世界,实际是去枫叶国将白芙接上船。 一旦游轮靠岸,程榆汌安排好的车队会在码头接他,直接去白芙的住处。 离港口还有半小时。 城市就在前方。 游轮破浪而行,巨鲸在不远处伴行,另一侧是一艘私人游艇。 傅怀宙手持高倍望远镜,挨个儿搜索。 “诶,”黄总白他一眼,“你看那么仔细干嘛?” 傅怀宙哼的一声:“你懂什么,我就看看程斯樾眼珠子在哪间房,万一被我找着了?我想确定她是否安全。” 黄总嫌弃:“我求你别看了,刚才我还看见有个房间上演真人版动物世界呢。” “?” 黄总摸摸鼻子,脑海里净是香艳画面,“你懂的。公人母人,上演动物世界。” “艹,你他妈偷窥狂吧!”傅怀宙扔下望远镜,不想再脏了自己的眼。 估摸着程斯樾没那么快,两人的n a是这样的:游轮靠岸后,派人冲卡上船,直奔程斯樾房间,把小姑娘劫走。 几十个人的团队,已经在码头跃跃欲试。 黄总开的是专业讨债公司,当年在宁城帮一个二代追回九位数电诈资金而声名大噪。 二代够意思,直接分了他一半。 有了第一桶金,黄总追债事业蒸蒸日上,逐步跨出国门,走向国际。 “那是什么?”黄总抬手指天。 傅怀宙重新架起望远镜,“直升机?” 他将望远镜倍率调节环调到最高。 “卧槽!!!程斯樾!!!” 黄总抢过望远镜,看清直升飞机上的男人,震惊不已。 “程总…他连半小时都等不了吗?!” 傅怀宙:“跟你说了,船上那姑娘是他侄女。” 黄总把望远镜往傅怀宙怀里一塞,拉下脸:“傅怀宙,咱俩认识那么多年,你连兄弟都糊弄?” 傅怀宙护住差点飞出游艇的望远镜,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侄女?”黄总重重咬字,“据我所知,程总对他亲侄女可不会那么紧张。” 黄总指的是程斯樾亲大哥的女儿程杳杳。 某一年暑假,程杳杳去枫叶国参加夏令营。 接送大巴遭遇车祸,程斯樾托正好在枫叶国参加展会的傅怀宙去问情况。 事情处理好,程杳杳没大碍,程斯樾再没管了。 黄总记得当天傅怀宙约他喝酒,还吐槽程斯樾甩手掌柜,好歹是亲侄女。 傅怀宙和程斯樾是生意场上的朋友,对程斯樾家里的事了解不多。 程斯樾和他说过没血缘关系。 但姑娘也姓程,不是侄女那是啥? 黄总:“亲侄女在程家自己的游轮,程总犯得着坐直升飞机救人?傅怀宙啊傅怀宙,我真想撬开你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木鱼!” 傅怀宙不解:“那是啥?” 黄总一口气:“是女儿被拐后终于找回,惶惶终日心惊胆战、动不动就怕女儿失踪、见不得女儿受一点委屈、女儿但凡喊一句疼他都会应激发作的男——妈——妈!” “……” 直升飞机径直降落在游轮上的黄色目标圈。 螺旋桨卷起巨大的风浪,男人眼底尽是疲色,青黑胡渣冒头,风浪吹不走他周身的颓唐。 闻讯前来的游轮安保人员将他围住。 程斯樾不耐,眸子透出狠厉:“不怕死就上来。” 程榆汌贴身保镖匆匆赶来,驱散没有眼力见的安保:“小少爷,您怎么来了?” 程斯樾懒得废话,只道:“朋友新买的直升机,我在天上遛个弯,就看到咱家游轮了。” “……”保镖露出“信你还不如信我是秦始皇”的眼神,但他的声带被拉上拉链,仿佛多说一句,就会被眼前人扔进海里。 . 叩叩叩。 敲门声一下高过一下。 吴助理余光瞥见程斯樾的脸色,拿起手机:“老板,我打房间电话。” 电话一样没人接。 男人眉头堆成川字。 齐鸣和周勤撸袖子跃跃欲试,胸腔里跳动的是将功抵罪的心。 输入密码,门被反锁。 不知是不是齐鸣的错觉,老板在看到门是反锁,竟然松了口气? 又进不去,他在高兴什么? 程斯樾拿出套房钥匙卡,三两下解锁。 齐鸣和周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推开套房门。 进门才发现,门口不光抵着一张桌子,还有椅子和沙发。 臭丫头安全意识够可以的。 程斯樾示意众人等在门外,他喊了一声程墨的小名,走进套房内的卧室。 女孩子身上套着从衣橱里翻出来的男款睡衣,身子歪在床边侧躺着,被子揉成一团抱在怀里,睡得昏天暗地。 时间定格。 程斯樾驻足站了一会,甚至听到了她略微沉重的呼吸声。 累的。 在海上划了那么久救生艇,害怕和彷徨强烈冲击她的神经。 他又走近一些,视线一寸寸扫过她身上。 看清楚她的状况后,程斯樾面色大变。 白嫩的小脸布满淤青,嘴角裂开,脖子布满红色抓痕,手背更是肿了起来。 他连人带被子把她横打抱起,径直走出房间。 这破地儿不能再待了! 从不露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这一次真的后怕。 守在门外的众人围了上来。 许是睡得不踏实,她无意识地抬手揪住他的衣襟,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小脸深深嵌入他的胸膛,继续睡觉。 齐鸣扫过程斯樾的脸,那一瞬间,他窥见了程斯樾黑眸中的一抹柔色。 原来老板那么在意程小姐。 电梯下到g层。 守在那的几人是程堂的保镖,众人看见程斯樾怀里抱着的人,皆是一惊。 光天化日,人就这么被抢走了。 保镖面如死灰,今日将是他们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天。 没人敢上前和活阎王抢人。 “小叔——!您怎么来了?” 游轮甲板,程堂脸上挂着晚辈迎长辈的笑,闻讯赶来。 程斯樾抱着人,紧了紧被子,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少装。” 程榆汌不在,这里只有叔侄二人。 程堂懒得演了,摆烂:“小叔,您知道爷爷想干嘛?” 程斯樾不理会,把程墨抱进直升飞机,安顿好。 他重新走到程堂身边,“我爸就算明天去泰国变性,我也不拦他。” “……” 他还是人吗?!程堂当即脸绿了。 “爷爷想去找你妈复婚!”程堂几乎是吼出来的。 第38章 未成年?他下得去手?! 程斯樾淡看他,眸底不见任何情绪:“老头子想历劫我不拦着。我妈散打九段,他不想折条老腿尽管去。” “!!!” 他这张淬了敌敌畏的嘴!!!程堂气炸了!!! “程堂,看在大家同一个姓的份上,我最后提醒你:别打程墨的主意。”程斯樾沉下脸,“你再敢动她一下试试?” 程堂嘴硬,猛地抬起下巴,迎上程斯樾嗜血般的眸子:“动又怎样?” “崧暝公墓最大的墓地,”程斯樾直接报出白蓉的墓地编号,“我不介意把小姨的骨灰盒挖出来。” “你!!!”程堂心态崩了,“你想把我奶奶怎么样?!” “不怎么样。”程斯樾懒洋洋道,“我要是发现程墨缺一根头发,我洒一把小姨骨灰。一换一,很公平,对不对?” “疯子!!!”程堂狂怒到胸腔鼓胀,血管膨胀快要爆炸。 程斯樾蓦地俯下腰,在他耳边低语:“你也不想小姨连全尸都没有吧?” “程、斯、樾!”叔侄间的伪善客套被程堂撕烂,“你天打雷劈!!!” “是吗?”程斯樾转过身,扔下一句,头也不回登上直升飞机,“无所谓。” 天打雷劈,他无所谓。 只要他护的人,能好好的。 直升机螺旋桨高速旋转,强烈的气流将程堂精瘦的脸庞刮出道道褶子。 程堂气到跳脚。 明明只比程斯樾小两岁,却整整差了一个辈分!找谁说理去? 他从小受制于小叔,一口恶气梗在脖子上不去下不来。 于是,他举起双手,竖起中指。 程斯樾挖开被子,想给程墨戴降噪耳罩,却发现女孩子双手箍住一个枕头,下巴抵在枕头边缘。 吴助理指指下方。 程斯樾探出头,视线对上游轮甲板竖中指的侄子。呵,这才哪到哪?才说几句,侄子就破防了。 他随手扔下枕头。 啪—— 枕头从空中落下,结结实实砸到程堂的脸上。 深色枕面上洇着一滩水渍,滑腻腻、湿漉漉。 程墨流的口水…… 这下好了,程堂脸上肌肉全垮,破大防了。 “程总,去哪儿?”飞行员恭敬道。 程斯樾瞥了一眼身边那只粽子,报了个地址:“去西温。” “程总,”吴助理问得小心翼翼,“不回公寓啦?” 从蒙村到西温,横跨枫叶国两省,跨度有点大。 程斯樾眼眸一掀:“有问题?” “问题不大……:)”吴助理唇角扯到耳根,露出一个标准的社畜微笑。 社畜真的无畜可逃。 . 湛蓝的海平面拉出长达200多英尺的海岸线,恢弘的豪宅位于海岸岩壁之上。这座占地面积极大的豪宅由享誉国际的着名设计师亲自操刀设计。 站在连成片的落地窗便能欣赏宽阔的大海,屋外草坪设有直升机专属停机坪。 直升机将足够震撼的美景尽收乘客们的眼底,机身平稳下降。 吴助理第一次来,狠狠怼脸贴紧舷窗,恨自己的只长了两只眼睛。 舷窗上惊现一个无比油腻的猪鼻形状。 直升飞机是和住在西温的方叔借的,程斯樾嫌吴助理弄脏人家的飞机,骂了声:“当心怼成猪头。” “程总您说啥——啊——?”直升机噪音太大,吴助理听不清。 程斯樾口型:之呜猪、特欧头。 “……”吴助理emo了,老板骂员工猪头,他能举报到劳动部门吗? 直升机停稳。 方尘没等螺旋桨停止,迫不及待上前。 气旋吹乱他的头发,他身上没穿外套,只一件单衣。 方尘后面跟着两位中年贵妇。 年轻一些贵妇亲昵的挽着一位身上披着男士羊绒大衣的妇人。 妇人实际年龄五十几岁,保养得宜,看起来只四十出头的模样。 她的眉眼和程斯樾迹极为相似。 方尘:“你们两个怎么出来了?外面多冷。” 方缘冲他挤挤眼:“到底谁急?室外才几度,你外套都不穿。” 她黑眼珠滴溜溜在白芙身上转了转,拖长调子:“哦~穿~在~芙~姐~身~上~呢~” 白芙瞪她:“缘缘。” “嘿嘿。”方缘吐舌,明明人到中年却还和二十多岁没差,“斯樾来啦——诶,他抱的谁?!谁啊?” 三人全是程斯樾的长辈,程墨失踪的事情,程斯樾半句没提。 只见身型颀长的男人从直升机下来,怀里横打抱着个大粽子。 三人眼珠子掉一地。 方缘手肘不停戳白芙:“姐,原来斯樾不是gay啊?” “……”方尘恨不得把这聒噪玩意儿撵出家门。 他朝白芙转头的时候,已经调节好情绪,柔声问:“阿芙,斯樾谈恋爱啦?” 白芙迷茫地摇摇头,这小子前阵子去瑞士看她,也没听他提过女朋友的事。 她赶紧戴上挂在胸前的眼镜,视线落在大粽子身上。 露在被子外头的那张小脸,勉强能看清是个女孩子。女的,幸好。白芙微松一口气。 紧接着,她发现小脸上的异样之处。 素净的肌肤落了几处明显的淤青和外伤。 白芙的心又跟着揪起来。 “快进屋里说,外面太冷了。” 方尘没半句废话,一个眼神,屋里的佣人们极有眼力见,一个去找家庭医生,一个端茶倒水。 “谢谢方叔。”程斯樾谢过。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话极自然地从他嘴里说出来。 方缘又是一阵挤眉弄眼。 方尘:“你再这样,我送你到太阳马戏团当学徒。” 方缘场外求助:“芙姐,你管管我哥!” 白芙歪过脑袋看方尘。 五十多岁的大男人立刻噤声。 管家领着程斯樾去客房。三个中年人老老实实站在会客沙发前,看程斯樾进一步操作。 他将程墨放到床上,剥糖纸似的把被子剥掉。 “中年仨人组”看清女孩子身上宽大醒目的睡衣。嗯,男款的。 方缘了然的神色:铁树开花,妥妥的女朋友。 方尘欣慰:可以准备干儿子的结婚红包了。 只有白芙面色凝重:明明那么宝贝那个女孩子,为什么还把他小宝贝伤成这样?好大儿……该不会有暴力倾向吧? 家庭医生进行检查。 程斯樾退到一边,无心和长辈们说闲话,他的神经依旧紧绷,视线牢牢锁住床上的女孩,不舍得离开半秒。 吴助理上前:“程总,小小姐——” 程斯檐睨他一眼。 吴助理立马改口:“程小姐的电话手表差点落在飞机上。” 程斯樾接过手表,指腹摩挲划痕明显的手表屏幕。 “程总,小天才的充电器不好买,手表一点电都没有了。”吴助理道。 “中年仨人组”头顶三个问号。 一号问号方缘:小天才……?那姑娘,高中生?未成年啊?妈呀,程斯樾他下得去手?! 二号问号方尘欲言又止:还是不说了,万一说错话。 三号问号白芙:好大儿很刑。 第39章 哪都不许去,乖乖待在我身边。 方尘的家庭医生是一名本地白人,对方尘欲言又止:“方先生,那位小姐身上有明显的软组织挫伤……” 国外对女性和小孩的安全问题尤为重视,哪怕是雇主朋友的儿子,白人医生都带着三分警惕。 工作可以没有,他只对病人负责。 众人齐刷刷地盯着程斯樾。 他站在床头,垂眸对着程墨手背上几处明显针孔出神。 客房内一阵诡异的安静。 他抬起眼,对上众人探究的眼神:“?” 毕竟亲儿子,白芙冲他招招手:“小樾,你过来。” “妈,什么事?” 程斯樾比白芙高出两个头,白芙仰头打量儿子,弱声问:“那姑娘…什么情况啊?” 程斯樾的视线一一在几人身上不着痕迹划过。 悟了。 合着一屋子人在怀疑小姑娘一身伤是他弄的。 考虑到白人医生,他用英语一五一十说明情况:“她被人绑架了,刚逃出来。” “哦——”白芙重重点头,嗔怪地乜医生一眼,“小姑娘挺厉害。” 程斯樾凉凉的眼神越过白芙肩头,探勘床上挺尸的那道身影,“是挺厉害,她坐救生艇在海上漂了十多个小时。”离嗝屁还差一口气。 怪谁? 俩保镖齐鸣和周勤直冒冷汗,一米九几的大高个儿在白芙身后躲着,恨不得钻进地缝。 一屋子人一起看着瘦瘦弱弱的姑娘,瞪大眼。 独自一人,漂海上那么久!换做别人早就疯了。 白人医生了然:“怪不得她脱水那么严重,她需要挂水。” 说罢,麻利扎针,冰凉的点滴顺着纤细的静脉进入体内。 她似乎不太舒服。 佣人递上温毛巾,程斯樾接过,给她擦手心。 众人从客房鱼贯而出。 作为主人,方尘让佣人备些简餐送到客房,看程斯樾那架势,压根不乐意出客房。 餐桌前。 方尘递来一块披肩,白芙谢过后将披肩盖在膝盖,温润的眼神落在吴助理身上。 吴助理和两保镖正襟危坐。 “小吴,这是餐厅,不是审讯室。” 吴助理对上夫人的眼神,嘴角蜷起一抹难看的笑。 “刚听你说,那位姑娘姓陈?” 吴助理是苏城人,前后鼻音不分,他努力发音:“程,程小姐。” 他也不明白老板为什么不直接亮明小小姐的身份。 夫人旅居瑞士多年,宁城老宅发生的事,她懒得过问。 老板是个锯嘴葫芦,从不和亲妈提老宅的晦气事。 “姓程?她是程家人?”白芙这回听清了,“程析什么时候有女儿了?外室生的?” 吴助理算准夫人会误会,在背叛老板和守住工作间反复横跳十秒,他取了个折中的答案:“算是,也不完全是。” 程墨不是程析亲生的,领养又弃养。 白芙沉默,没说话。 方尘:“原来是斯樾的侄女,难怪他上心。” 见白芙黛眉微蹙,方尘轻咳一声,他希望白芙不要内耗自己。 程家上一代的糟心事,她别管。至于下一代,儿孙自有儿孙福。 于是方尘打圆场:“斯樾是重感情,不管是谁的女儿,他都会照顾。” 白芙对程家二房的后代抱有极为矛盾的心态。 程析和程桃是白蓉的子女。 而白蓉,是白芙的双胞胎妹妹,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深。 她对白蓉,爱过恨过。 最终在白蓉病逝之际,所有爱恨化为一拨黄土,渐渐灰飞烟灭。 双胞胎姐妹自带天然的默契,远在瑞士的白芙在白蓉去世当天大病一场。 方缘瞟一眼亲哥,那副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惹女神不高兴的怂样,她猛地叉起一块凤梨,豪迈道:“切~又不是亲生的,斯樾那冷心冷肺的性子,能这么照顾仇家的养女?那小子绝对不老实,心思不纯!” 吴助理冷汗直流,他的心脏都快爆掉了,好吗?! 以前后知后觉,老板照顾失散多年的侄女,他做的一切都能打上亲情牌,合理合规。 但自从老板避而不谈程墨的身份后,他有些悟了。 别人看不出来,老板什么心思,他能不知道?! 纯你妹! 但,为了工资,吴助理站起来了:“程小姐和老板一起长大,后来被程家弃养扔到枫叶国,这些年老板一直在找她。” 齐鸣和周勤点头如捣蒜:啊对对对。 白芙抿唇,想起小儿子孤傲的性子,他一定很在意这份亲情吧?她默默松了一口气。 “王嫂,能麻烦你炖点燕窝吗?程小姐醒了让她喝。” 方尘:“家里有上好的血燕。” 王嫂连忙应下。 方缘扒拉了几块水果,舔舔唇:“小青梅受伤了,竹马giegie急死了。哇哈哈,这题材好!”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灵感便签:禁欲霸总、纯良小白花、寄人篱下…… “年龄差几岁呐?”方缘双眼放光,眨巴眨巴望着吴助理。 “八、八岁。” 方缘心算后大惊:“damn!那狗东西下得去手?小姑娘才十九啊?!” “……” 白人医生头一回听方缘骂脏话。 “狗东西”的妈嘴角一抽,白芙帮腔反驳:“小樾也不老吧?” “都奔三了,还不老?!呵,老、男、人!” 天菩萨,芳龄四十二的中年女士,大骂三十不到的小辈“老男人”。 众人再次沉默。 . 程墨睡得极不踏实。 梦境上演没有尽头的荒诞话剧,一幕接着一幕。 无边无际的旷野、风发狂般鞭笞她的身体。爸爸从200米高的风力发电机上坠落,像一只大鸟。 程墨奋力跑到他的身边,爸爸没化作鸟,变成了血淋淋、软塌塌的尸体。 她尖叫一声,再睁眼,发现自己身处一座看不到尽头的大桥。 桥首桥尾嵌入浓雾,她靠着大桥栏杆,双腿打颤。 身后,传来诡异的声音:“去死!” 她被人重重一推,翻身掉进滚滚江水,最后的那一眼:平静的江水化成滚烫的岩浆,将她吞没…… “啊——!”她喊出声, 梦境里的恐惧如附骨之疽,她浑身发抖,大口喘息,眼球在沉重的眼皮快速滚动。 刚从门口接过佣人送来的女式家居服,程斯樾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异样。 他半扶在床边,手背探她额头,明明没发烧,女孩子发梢被虚汗浸湿。 “做噩梦了?” 他的声音甩掉往日的冷硬,比往常更为柔和、干净。 他捏开女孩子的几缕湿发,垂眸细细看她。 床上的女孩子缓缓睁开双眸。 虚焦的视线渐渐定睛在男人的脸上,她怔忪片刻。 “小满?”程斯樾的眸光定在她脸上,“哪里不舒服?” 程墨想起身,右手扯到留置针,她嘶了一声。 程斯樾按住她的肩膀,头疼不已,水还没挂完,她又想干嘛? “这里是我妈朋友的房子,医生说你需要静养。”他说话急的样子天然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训她,“不许起来蹦跶。” “……” 程墨靠回枕头,睁眼打量输液袋的余量,泛起水光的小鹿眼再次看向周身散发冷硬气息的男人。 “四叔…?”小心翼翼地、商量的口气。 程斯樾凝她一眼,点漆的眸光中包含失而复得的复杂情绪,“哪都不许去,乖乖待在我身边。” 程墨点头。 教导主任训她的时候,她就是这般乖乖女模样。 又过了5分钟,程斯樾在手机看了几个邮件,抬眸又对上女孩子黑亮的眼神。 “四叔,”她往床沿蛄蛹,面色有些着急,“我想——” 程斯樾:“这是温哥华,不是蒙特利尔,学校那边我帮你请假过了。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养病,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请问程墨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温哥华。 温哥华? 好家伙,温哥华!!! 程墨瞳孔巨震:“!!!” 第40章 白手起家占有欲极强的华尔街之狼 程墨瞬间睁大眼睛,她在海上漂流了10多个小时,漂温哥华来了?! 她是现实版鲁滨逊吗?! 她从床上挣扎起身。 程斯樾双手按住她肩头,把女孩子按回床上。 她蠕动几下,想挣脱男人的大手。 膀胱猛地抽动,巨疼! 她捂住小腹,面色尴尬:“诶,四叔,我想——” 话未说完。 “医生——”程斯樾脸色变了,忽然冲门口喊,“病人腹痛,不舒服!” 门打开。 白人医生旋风般冲进来,脸上写满了“救死扶伤”的表情。 嘈杂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众人鱼贯而入。 方缘怀里抱着个笔记本,屏幕上是码得正热乎的最新章节,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程墨脸都绿了:“……” 这都是,什么人! 突如而来的情绪犹如活火山,噗——炸了。 她满脸赤红,烟絮般的眸子中泛起雾光,用一种委屈到极致索性破罐破摔的口气:“程、斯、樾!我要上厕所!我!尿!急!” “……”程斯樾表情定格,尴尬不已,只好催促,“那你快去。” 程墨凶巴巴地炸毛:“是你不让我去!” “哈,精彩!”方缘盘腿而坐,笔记本摊在腿上,双手码出残影。 一边码,一边像个老妈子似的催促:“程斯樾,小姑娘要上厕所,你抱她——公主抱!” 众人不可名状的眼神齐齐落在方缘身上。 吴助理头皮发麻: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癫成这样。 公主抱是不可能的。 程斯樾一手移着输液架,另一手扶着女孩子瘦弱的肩头。 在海上cos鲁滨逊整整半天,半天!程墨每挪一步都耗尽力气。 程斯樾身子微躬,刻意放慢脚步,配合她的步子。 白芙目光复杂地看着儿子和他侄女的相处模式。 方缘码完,歪头打量好闺蜜欲言又止的眼神:“你不觉得很新鲜很有趣吗?原来斯樾也会吃瘪。” 白芙叹息,没想到冷硬的木头,都有鲜活抽条的一天。 程墨从洗手间出来,对上乌泱泱一大群人,她头皮发麻,眼神求助,用气声求助:“四叔,他们是谁啊?” 程斯樾鼻息淡出一声冷哼,有事四叔,没事全名。 程墨的视线落在白芙身上,她眼瞳微微一震。这位衣着华丽的妇人,和去世的奶奶(白蓉)长得一模一样。 她瞪大眼,不敢置信。 “这是我妈。”程斯樾无奈道。 程墨在程家只住了十年。 整个程家气氛压抑,连空气都叫嚣着勾心斗角。 对于上一辈恩怨,她只有一个模糊的认知。 具体为何,她压根不知道。 “阿——”姨字未甫出口,大脑宕机半秒,旋即改口,礼礼貌貌地,“奶奶好,我叫程墨。” 四叔的母亲,她得喊奶奶。 奶奶?白芙破防了。 方缘肚子剧烈抽搐,救命!笑死她算了! 程斯樾给她垫了个枕头,替母亲找补:“叫阿姨。” “那不对啊!”程墨半靠在床上,“我喊您妈妈阿姨,那我叫您什么?哥哥?” 程斯樾摸了下鼻子,咕哝:“也不是不可以。” “辈分不就乱套了?”程墨果断拒绝。 程斯樾别过头,视线落在方缘身上,冷硬地介绍:“那位笑得最厉害的职业码字工,方缘,方女士。” 方缘放下笔记本,坐直了,谦虚道:“扑街而已啦。” 程墨目露星星眼,激动:“请问您是写《扭曲爱情》的方缘吗?” 方缘腾一下站起来了,“你看过?!” 两人对暗号。 程墨:“受气包留学亚裔女大!” 方缘乐得哈喇子都流出来了:“白手起家占有欲极强的华尔街之狼!” 程墨猛烈点头:“《扭曲爱情》是我的电子榨菜!我在wattpad上一直追更!您能给我签名吗?” 众人再次撅倒。 白芙和程斯樾母子二人,眼神极其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方缘吭哧吭哧用白色油漆笔在程墨睡衣签名。签完后,小姑娘像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努着嘴巴吹干签名。 程斯樾咬肌微鼓,那睡衣,是他的。现在不能要了。 空气中到处都是男人嫌弃的气息,程墨似有所悟,终于肯抬起漂亮的眉眼:“四叔,睡衣能送我吗?” 程斯樾:“你现在才问?签之前不问?” “小气。”程墨撇嘴,“那我把名字剪下来行不行?” 没等程斯樾说话,方缘反应特快,从头上拔下一把剪刀,丸子头倏地打散,凌乱地披在肩膀。 “来来来,换衣服。”她从佣人手里扯了套干净睡衣,把小姑娘推进衣帽间。 换完,利索地把她的签名剪下来。 “喏,衣服还你,不就是个破睡衣吗,了不起。”方缘把睡衣塞进程斯樾怀里。 “……”他下不了台,只能默默打开睡衣。 天!菩!萨! 睡衣左右胸口赫然两个大洞! 在场只有方缘敢如此调侃他:“你不身材挺好的吗,穿这个露2点,性感!年轻女孩子就好这口!” 程斯樾脸全黑了。他不是鸭,好吗?! 程墨双手捏着两块圆布,一块“方”、一块“缘”,琢磨着找个相框裱起来。 程斯樾把睡衣扔了,瞥程墨一眼,询问:“你喜欢?” 程墨晶晶亮的眼珠对上他的视线。 她抬起葱白的手指,指指ak47都压不下去的嘴角,让程斯樾看。 程斯樾无奈了,找方缘商量:“方姨,家里有实体书吗?能给小满签个名吗?” “害,扑街书上不了台面,没出版商看中啊。”方缘惆怅道。 程斯樾:“吴助理,联系外文局的罗局长,方姨的书请他务必看一下。” 方缘感觉身体轻盈几分,她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斯樾,谢谢你啊!真能出实体书,老姨我请你吃饭!” 程斯樾:“不用,您请您的头号粉丝吃吧。” 头号粉丝乐不思蜀,正在床上扭成一条麻花。 “……”白芙扶着额头,默然走出客房。 这都什么人,她暂时不想管了。 来颗小行星把地球炸了吧。 . 游轮缓缓靠岸。 老爷子平躺在床,呼吸平稳,睡得很沉。 管家赵叔离开程榆汌的专用套房,两名保镖站在门口,一脸肃穆。 “赵叔?”刘箐竹从走廊边窜了出来,亲昵地抱住管家胳膊。 赵叔略惶恐,赶紧抽手,道:“马上靠岸了,小姐不下船吗?” 刘箐竹不答反问:“外公睡了?” 赵叔古怪地瞅她一眼,小姐什么时候那么关心老爷了? 第41章 我答应!我嫁! 赵叔:“老爷年纪大了,一路坐船过来,时差没调好呢。” “喔~”刘箐竹意味深长,“赵叔,您忙着,我回房间准备行李了。” “啊,对了赵叔。”她又转身,笑意不达眼底。 赵管家头皮一紧,赶紧上前,刘箐竹嚣张跋扈惯了,程家的佣人避她如避蛇蝎,也就资历最老的赵管家不怕她。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刘箐竹从兜里拿出两张演唱会门票,“给您儿子儿媳。” 好家伙,泰勒·斯威夫特演唱会,多伦多罗杰斯中心vip区。 赵叔面色复杂,他往前走了几步避开保镖:“小姐,您怎么知道……”他儿子和儿媳也一起来了。 赵叔儿子在程氏集团负责安保系统,儿媳在集团公司公关部负责公司舆情处置。 一家人为程家服务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次环球旅行,赵叔儿子和儿媳是偷偷随船的。 这种小事,程老爷子从不过问。有赵叔罩着,没人敢在程老爷子面前多嘴。 赵叔站在原地看着刘箐竹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 小姐什么时候留意起一个管家的家事了? 刘箐竹踩着地毯,闪进一个房间。 这是游轮工作人员的房间,和游客区客房分开。 “拿到了?”程堂双指夹着雪茄,鞋没脱,随意架在沙发上。 “咳咳咳——”刘箐竹被烟熏得直接飙泪,“你个烟鬼!能不能别在室内抽烟!” “东西。”程堂命令的口吻。 刘箐竹拿他没辙,从兜里抽出一张卡。 游轮上最豪华的总统套房是程老爷子在船上的私人套房,不对外订房。 “外公憋大招呢。放着好端端的总套不住,非要去住普通套房。你猜怎么着?”刘箐竹顾不得烟味难闻,往程堂跟前凑过去,“我买通了游轮服务员一问,才知道总套里的布置全变了样。” “说重点。”程堂剑眉紧蹙,不太耐烦,刘箐竹说的消息他在几小时前就知道了。 刘箐竹:“姨奶奶(白芙)在温哥华。” 陈芝麻烂谷子!程堂当然知道白芙在温哥华! “咱外公想当新郎官。” “知道,他不是去接大奶奶吗?”程堂烦躁,雪茄被他重重按在真皮沙发靠背。 呲——一股难闻的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刘箐竹没绕弯子:“总套是婚房。” “艹!”程堂噌地站起来了。 刘箐竹把手机亮他面前。 一段总统套房的偷拍视频。 到处皆是喜庆的红色。 客厅那张黑色皮质沙发从意大利订货,由于颜色太黑,被直接扔掉了。 此刻换成扎眼的鲜红沙发。 地毯也是红的。 卧室除了红色床单外,还有大片大片的路易十四玫瑰、 红到滴血的颜色,将俗气烘托到最高点。 程堂沉默,大脑充电、整合、重新运作。 他一脚把沙发踢歪,吼道:“这艘游轮是他送奶奶的结婚礼物!!!” 刘箐竹细看表哥暴怒的样子,她觉得还不够,下猛药:“哥,什么结婚礼物哦,那只是外婆的意想罢了。” “前程号首航时间是姨奶奶的生日,游轮上不是有剧院吗?剧院不对外开放,这次外公请了歌剧魅影的原班人马,等着哄她开心呢。” 程堂悬着的心死得透透的。 “他想得美!” “哥,那你说怎么办。”刘箐竹没招了,“程墨被舅舅带走了,我妈请的凌昊道长非说程墨八字够硬,不然以外公的身体,没两年就挂了。咱们家不就落到大房手里了?” 让程墨当人蛊,渡走程榆汌身上的煞气。 现在好了,人形法器被程斯樾截胡。 眼下,再找人已经来不及了,人肯定被程斯樾守得死死的。 程榆汌的事儿最急。 没人知道白芙那边的情况,万一她被程榆汌三顾茅庐的诚意打动了呢? 两人本来就是原配夫妻。 绝对不能让他俩复婚。 程堂沉吟片刻:“既然他那么想结,我们成全他。” 刘箐竹:“???” . 陆鸣珺再次醒来,她起身环顾四周。 红色。 入目处处皆是惹眼的红色。 她记得自己给医生狠狠注入镇定剂后,拖着被弄坏的身体,一瘸一拐逃出魔窟。 身下传来实打实的痛感,陆鸣珺在心里大骂程堂和他的私人医生。 房间座机电话响了。 她的心头直跳,脑海里蹦出一个声音:接电话。 “喂?” 电话里传来父亲陆镜的声音。 “爸——”救我!!! 陆镜:“珺珺,你救救爸爸,救救陆家。” 陆鸣珺被重重噎了一下。 “程斯樾把我往死里整,”陆镜哑声道,“瑞盛不放贷,公司大楼、家里的房产已经被法院查封。珺珺,爸爸走了二十年上坡路,这次到了悬崖边。” 陆鸣珺绝望了:“可是谁来救我?” “公司税务也出了问题,你不帮爸爸,爸妈真的活不下去了。” 陆鸣珺咬牙:“我怎么帮?” 陆镜:“你和程家联姻。” 陆鸣珺:“程斯樾把咱们家整成这样,联姻?” 一定是破产打击太大,陆镜老糊涂了。 “…你嫁程榆汌。”陆镜说罢,屏住呼吸。 他知道离谱。 他陆镜好歹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怎么能让鲜花插在牛粪上——程榆汌老得快成牛粪化石了。 陆鸣珺以为自己听错了。 嫁给程老爷子?! “你疯了吧?!”她浑身发冷,手快握不住听筒了。 “不然你妈妈,”陆镜用最冷静的语气说着最可怕的话,“她要从公司顶楼往下跳了。” 这一秒,听筒里传来秫秫风声。 陆夫人的呓语挟着风声,并不真切。 “……什么都没有了,跳下去一了百了……” “珺珺,下辈子我再做你妈妈……” 陆夫人的声音被拉远。 陆鸣珺心跳停摆了,她浑身发抖,“爸,我答应!我嫁!!!” 左右不过是工具罢了。 经历过暴力捆绑的程堂和他的变态私人医生,八十岁老头又算得了什么? 陆氏夫妻俩的声音同时从听筒里传来—— “珺珺,程老爷子快八十了,没几年就挂了,你就忍几年。” “送他入土,还能继承一笔遗产。” “妈跟你说,千万注意避\/孕,老头死了,你也才三十,手里有钱的小富婆还怕嫁不出去?” “你开什么玩笑!那糟老头子下面能行?珺珺嫁过去又不吃亏,老头有能力破\/她\/身?等老头嗝屁了,珺珺还是个生瓜蛋子,嫁人不愁!” “……”陆鸣珺听得天灵盖发麻。 跳楼的妈,绝望的爸,破碎的家,统统消失了。 她的血亲,根本不关心女儿的死活。 . “陆。” “鸣。” “珺。” 陆鸣珺一抖,眼底满是惶恐。 她明明挂了电话,声音从偌大的总统套房中传来。 千里传音一般。 她汗毛四起,右手抄起遥控器想扔,却没靶子。 总统套房里,除了她,没有第二个活人。 “哈,”刘箐竹站在监控室,看着陆鸣珺从卧室走到书房,果然是她的好闺蜜,戏真多,“陆鸣珺。” 陆鸣珺重新回到主卧,找到角落里的摄像头。 “刘箐竹?”她不确定。 刘箐竹隔空喊话:“陆鸣珺,和你爸妈通过话了吧。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你无耻!”陆鸣珺没想到她的闺蜜不光见死不救,还把她往火坑里推,“我真是瞎了眼了!” 刘箐竹:“你省点力气吧,晚上好好伺候我外公。他老人家一高兴,程家不都是你的?我这是为你着想啊姐妹。” 陆鸣珺对着摄像头脏话不停输出。 刘箐竹:“你和我外公一起的画面,我不拍。放心哈,我不是冠希哥,偷拍犯法呢。” 咔哒。 通话结束,室内重新恢复死寂。 陆鸣珺跌坐在地毯上,四周皆是热烈盛放的路易十四玫瑰,唯有她,伶仃寂寥。 . 程墨蹲在地上,她小心翼翼捡起地上的玫瑰花瓣。 方尘的豪宅院落里有一处的花房。 夜色深沉,花房内的植物生长灯亮如白昼。巨大的透明玻璃隔绝室外的寒冷。 她的客房正对着这座花房。 别人早已休息,她却偷偷溜进花房。 这里不仅有玫瑰,还有绣球花、波斯菊、芍药、以及明艳的牡丹。 成片成片的植物,在花房内交错起伏。 “那是什么?”女孩子pia地扔掉玫瑰花瓣,跑到花房最深处。 程斯樾冲完澡,换上家居服,明明累炸了,心里还惦记着程墨。 他礼貌敲门,三下后无人应门。 “小满,我进来了?”他走进客房。 床上鼓鼓囊囊,地灯光线暗淡,勾勒出床上那道明显的隆起。 闷头睡,她不会憋死吗? 程斯樾走到床前,俯身,无比小心地揭开被子。 他霍然睁大眼睛。 “!” 第42章 让他短命的元凶 紧接着,程斯樾大力掀开整床被子。 俩枕头俩靠垫!!! 青天白日,人又没了! 他有些慌。 胸口隐隐抽痛,他什么命?他这辈子若是注定短命…… 这里是方叔的别墅,安保系统靠谱,外人绝不可能潜进来把一个成年人掳走。 他镇定下来,转身发现窗帘拉开一道缝隙,很显然是人为拉开的。他连忙走到窗边往下望。 花房,有个鬼鬼祟祟的阿飘。 程斯樾随手拿起一块盖毯,没耐心坐室内电梯,三步并两步跑到一楼,穿过空阔的后院,忍着胸口的闷痛,前往花房捉拿那个让他短命的元凶。 花房恒温,加湿器隔几分钟喷洒雾蒙蒙的水汽。 程斯樾长身玉立站在最里面的温室花房门边。 女孩子蜷缩成小小一团,蹲在白色蘑菇桶前。 程斯樾只看到程墨的后脑勺。 “清炒,配点火腿?” “炒肉片也很好吃……” “斯哈斯哈~” 四下阒静,吸溜口水声被无限放大。 程斯樾看到程墨的脑袋快探进蘑菇桶里去了,他太阳穴直跳,得把馋鬼的脑袋从桶里提溜出来。 他抬脚踩到干树枝,咔嚓—— 程墨身体一僵,缓缓转头。 惊恐的眼神触到蘑菇房隔断处的那道颀长的阴影,这一瞬间,瞳孔骤缩! “啊啊啊啊——鬼啊!!!”她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 那张好看的小脸在尖叫中逐渐变形,程斯樾从暗影中走出来,“别怕,是我。” 他不说倒还好。 他一说。 程墨紧张得蹦起来,随手抄起蘑菇桶里最大的那朵牛肝菌,攥着菌柄,闭着双眼,不得章法一通乱戳。 “啊啊啊!!!恶灵退散!!!” 程斯樾就没遇过这种人。 他犹如一个稳定的线性方程,生活两点一线,走的近朋友不外乎那三个尿不湿发小。 程斯樾从小性格很独,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砸在一个丫头手里——臭丫头是真的砸。 砸得牛肝菌的菌盖烂了,尸块天女散花,画面太美,美得程斯樾胸闷气短。 “我打你打你打你!!!” 牛肝菌彻底解体后,程墨一双爪子哆哆嗦嗦抓着空气,一副蠢蛋的模样。 程斯樾不知是气,还是无奈,举起手没好气地拍面前这个不着四六的二五眼。 “复读机上身了?”他想劈开二五眼的脑袋,看看里头的脑浆子糊了没? “……”程墨猛地睁开眼,眼前不是厉鬼,是一个四叔,憋着的气倏地顺了。 静下来后,就……有点尴尬。 “四叔,你干嘛吓我?” 程斯樾料准这丫头会给他扣帽子。 他本想反驳,却见程墨手心捏着小半截菌柄,一直扣一直扣。 这是她害怕时的无意识行为。 程斯樾认得干脆,态度端正,赔不是:“是我不好,我不该吓你。” 程墨抬眸望他,四叔怎么回事,明明是她小心眼冤枉他,他为什么向她道歉? 啪。 忽然,花房里的灯光消失。 停电了。 不远处的别墅,同样陷入黑暗之中。 程墨僵在原地。 莹白月亮拨开薄雾云网,偌大的花房像个漂浮在宇宙的玻璃盒子。 她的眼睛适应了几秒,程斯樾的轮廓清晰地倒映在她的瞳面。 “不怕啊,停电了。”程斯樾走到她身边,“枫叶国的电力部门闹罢工,供电受到影响。” 他声音带着磁沉,掐掉了程墨心底冒出来的害怕。 程斯樾抬手,抓住她的手腕。温热自腕间传递,她的脉搏失速狂跳。 程斯樾走在前面,宽阔的背影有种天然的安全感,他走一步,她挪一步。 周围黑漆漆,空气凉飕飕。 听觉先于视觉,程墨感觉四周有动静,血液秫秫沸腾起来。 快走出花房大门时。 忽然冒出一束手电强光,惨白的光线自下而上,映照出一张五官扭曲的脸。 “啊——!!!” 程墨见到鬼,浑身鸡皮疙瘩全起立了。 她控制不住尖叫,旋即树袋熊上身,扑到程斯樾背上,手环住他的脖子,双腿盘住他的腰,脑门电钻一般拼了命钻到他耳后。 程斯樾一脚踢开那鬼东西,那东西软蛋一般嗷嗷叫了两声,一只大号电筒掉到地上。 他端起背上的女孩子,往上托了托,朝别墅的方向走。 程墨的心脏贴着他的背,跳到失速,血液在血管里横冲直撞,突如其来的陌生情感让她有些慌。 她琢磨须臾,难道窦性心律不齐吗? 女孩子温热的呼吸打在程斯樾的脖子上,一缕长发滑进领口,搞得他又痒又滑。 不远处传来绝望又虚弱的叫唤声。 “程总——” “小小姐——” “是我……” 吴助理捂着子\/孙\/根的位置,双腿打颤,左右左右木头人似的走。 “老板——你给我踢坏了,算工伤吗?” “小小姐,你替我作证……” 程斯樾背着人,转过身,面无表情道:“大半夜拿电筒吓人的账,先结一下?” 吴助理:“……” 第43章 玩物而已,玩好就扔 停电,后半夜。 往日华丽宛若城堡的别墅区,无声又诡异立于悬崖之上。 悬崖另一端是辽阔的海岸线。 波浪反射莹莹月光,世界迷迷滂滂,海面水汽翻涌,雾气铺天盖地袭来。 一行人往浓雾那方的别墅挪动。 吴助理大腿牢牢并拢,小腿打着摆子,以猿人刚学会行走的别扭姿势往前踏步。 他又疼又冷。 程墨裹着软糯的羊绒毯子,趴在程斯樾的肩膀,她感受不到一丝冷意,也不再害怕。 羊绒毯子滑下,程斯樾停下脚步,淡淡地瞥一眼吴助理。 后者会意,一瘸一拐上前,替程墨掖好毯子。 嗯,是块当公公的好料子。程斯樾愈看吴助理愈顺眼。 “冷不冷?”他别过脑袋。 “不冷。”她说话的时候,无意识地往他耳边凑,于是几丝呼吸扑到他的侧脸,宛若飘荡在空中的蒲公英。 程斯樾脚下一顿,心跳咔哒一下。 骤停。 “四叔,怎么啦?”偏背上的女孩子察觉到他的小动作,纳闷的口吻,“您该不会…怕鬼吧?” “不会。”程斯樾强装镇定,托住她的大腿,往上掂了掂。 程墨琢磨两秒,长辈都爱面子,她又问:“那您怕黑?” “……” 昏暗阴沉的环境,气氛诡异的氛围,后头还跟着个一瘸一拐的吴姓npc。 很难不让程墨多想。 “该不会怕我吧……”她微微往后仰,葱白的手指松开他的肩膀,她缓缓吞了口唾沫,解释道,“我其实也没那么暴力。” 她回想起方才在花房拿牛肝菌打程斯樾的场景。 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程斯樾懒得和她计较。 吴助理打开别墅大门,哈腰欠身,“程总,当心台阶。” 终于将人背进屋子里。 忽然间。 家电重新运作,到处都是滴——嘟——的声音。 四周大亮。 程墨像个被埋在矿井神奇获救的矿工,蓦地闭上眼睛,脑袋往程斯樾颈肩交界处一埋。 程斯樾没催她下来,可能怕供电不稳,他没坐室内电梯,背着人走楼梯,一口气上三楼。 “到了,早点休息。” “!”程墨忽然意识到来电了,她却一直霸着四叔的后背,“胁迫”他从一楼背到三楼。 救命!她重得和猪一样! 尴尬如暗潮,后知后觉向她袭来。 她咻地从他背上滑下来。 “那个。”程墨攥紧羊绒毯子,话到嘴边却尬得没词了。总得解释几句。 “还有事?”程斯樾刚要出去,又转身,点漆的眸子,倒映出女孩子娇小的身影。 程墨对上他的视线,心底被烫了一下,旋即生硬地别开脸。 只能没话找话,尬出一句:“四叔,你的斜方肌有点长,再过几年会长富贵包。你要注意锻炼喔。” “……”程斯樾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 背她一路,背上满是臭汗,小丫头就这么回报他?! . 赵叔替程榆汌穿上唐装,衣服手工定制,出自宁城最好的唐装店。 程榆汌打量镜中满身暮气的自己,长叹一声,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老赵,这套衣服是当年求婚时穿的。” 赵叔自然有印象,他也是那时候到程家工作的。 “老爷一点都不老,正当年。” 程榆汌知道这些无非是场面话,笑了笑,未反驳。 他的躯体老了,一颗心和当年一样,赤诚,热烈。 多年来,萦绕在心间的渴望,打败了他性子里孤傲。 他要和当年一样,身着最满意的衣服,向心上人虔诚下跪,问她愿不愿意再嫁一次。 “老爷,这杯茶是葛医生给您的。”赵叔从佣人手里接过茶杯,醇厚的茶汤散发出清香,“葛医生说,您时差没调过来,喝了这杯茶能提振精神。” 程榆汌仰头就是一个屯屯屯。 茶水清润入喉,他的精神也跟着好了起来。 游轮仓库。 葛医生和秦医生绑在一起。 两人面如菜色。 程堂没露面,他的嘴替保镖说道:“葛医生,你女儿在宁城的实验中学国际部读初二,程先生安排人保护她的安全。” 至此,葛医生终于忍无可忍:“你们不要太过分!!!” 保镖表情犹如煞神:“程先生说了,令爱年龄尚小,得有人照顾她。那两个人是附近职校的校霸,一个负责上学,一个负责放学。” 葛医生:“我不是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做了吗?!” 保镖挑眉:“还不够,谁知道你会不会告密呢?你放心,人家校霸有职业操守,既然收了程先生的钱,一定会好好呵护令爱。” 一旁的秦医生听了葛医生的遭遇,脸色惨白。 他有些迷茫,他没做错什么,被陆鸣珺扎了针镇定剂,醒来后发现自己在这里。 保镖的眼神移到他的身上。 “至于你,秦医生,你想清楚自己哪儿做错了?” 秦医生哆哆嗦嗦:“请王哥指点。”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太蠢? 保镖作为程堂的传声筒,道:“你睡了陆小姐。” 秦医生狡辩:“她又不是程先生的女朋友!” 陆家破产的新闻铺天盖地,陆鸣珺早就不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了。 程堂只不过当她玩物而已,玩好就扔。 他捡点富贵人家扔掉的泔水喝,不犯法吧?!谁让那姓陆的那么骚?! 保镖抬脚,一道白光闪过,用鞋尖猛地踢他下身,还不够—— 脚上那双特制的保镖鞋,鞋尖内藏有钢片,鞋底嵌有硬度极高的合金。 一碾一踩。 “记住,程先生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用过的不行。” 秦医生缩在地上,额间布满豆大虚汗,剧烈的疼痛让他昏死过去。 . 长长的车队自港口出发。 程榆汌望向窗外,“她这次住多久?” 赵叔:“等方小姐生日过完,大少爷会派飞机接夫人回瑞士。” 程榆汌颔首。 白芙朋友不多,她在慈善晚宴和方缘一见如故,早些年一直保持正常交往。 近五年,白芙和方缘的感情突飞猛进,每年都会飞到枫叶国给方缘过生日。 很遗憾,程家的信息搜集工作只到位了一半。 车队在本城最着名的海滨豪宅前一字排开。 这栋几千平的宅邸5000万加币起步,且有价无市。 程榆汌望向铁门旁边挂着的“方宅”二字,暗道方缘厉害。 听赵叔说方缘是作家。 程榆汌心说,她在国外出书,能赚那么多钱,应该不亚于j·k·罗琳的地位。 赵叔下车,替程榆汌按门铃。 方宅管家:“宁城的程老先生?” 赵叔颇为意外:“我家老爷在车里,请问——”白夫人在吗?他想见她一面。 话未甫出口,立刻传来方宅管家冰冷的声音:“不能。” 赵叔:“……” 一个无比巨大的闭门羹。 第44章 救大命!初吻??!! 这下可把赵叔整懵了。 方宅管家的话代表主人的意思。 程榆汌拖着病体不远千里赶到异国,专职秘书替他起草悔过书。 通篇情真意切,任凭谁听了都会为之动容。 程老爷子一字不差,全文背诵。 赵叔转身,车窗缓缓下降,程榆汌阴沉的脸:“老赵,怎么回事?为什么还不开门?” 赵叔缩回脑袋,再次按门铃:“…能否通融一下,烦请您问一下白夫人。” 管家:“不通融,我不问。” 赵叔小脑快萎缩了:“……” 再转身,对上程榆汌黑如锅底的老脸。 上完这趟工,他要辞职!辞职!!区区10万块一个月的逼班谁想上谁上!!! 场面胶着。 别墅,开放式厨房。 方尘抱臂,绕着中央岛台走了三四圈。 本着不掺和父子之间矛盾的原则,询问道:“斯樾,你爸来了,真不见?” “谁想见那老玩意儿,不吉利。”程斯樾背对着他,方尘见到到他脸上的嫌弃。 方尘心说白芙的小儿子真是个犟种。 整个宁城世家圈都知道程家小少爷和上了年纪的老爹不对付。 最近一次,小少爷开跑车差点把老人给撞了,老人为此入院。 此刻。 一位意欲修复父子关系的老父亲巴巴儿求着见儿子一面。 方尘作为长辈,能感同身受。 “斯樾,你爸快八十了吧?” “老登只会搞事。” “……”老爷子在他的地界门口杵着呢,作为主人,方尘还是想劝劝,“你去和他说几句?就几句。” 程斯樾把切好牛肝菌放进炒锅,呲啦——鲜嫩香味在厨房弥漫开。 他不紧不慢地炒菜,随意问了句:“方叔,您喜欢我妈吧?” “!!!”方尘的脸刷一下涨红,“…你怎么知道?” 程斯樾心说我要看不出来,我就是个二傻子。 “您和我妈说话声音又软又酥,和别人说话态度又冷又臭。” “咳咳——你小子别说了!” 方尘头一回觉得自己在小辈面前没脸没皮了。 “你真不出去?你爸想见你。” 程斯樾瞟他一眼,心道方尘做生意贼精,一碰感情纯傻,否则早就追到心上人了。 他有心点拨,语气一如往常,不徐不疾:“方叔,我爹呢,死性不改,我小姨兼后妈去年死了,我爹办完丧事,心思又活了。你说他来这,是想见谁?” “艹!!!”儒雅端方的方尘脸绿了,一想到刚才还帮程榆汌说话,他肺快炸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骂出他认知范围内最恶毒的话:“他个糟老头子半截身子埋土里了,还肖想你妈?!” 程斯樾面无表情,大义灭亲:“可不,癞蛤蟆装青蛙,他长的丑玩的花。” “……” 别墅正门。 方尘身着一套深色会客西装,缓步走来。 他身后跟着一群平均身高在1米95的黑人保镖,每人牵一条杜宾。 此景和方尘儒雅周正的长相截然不同。 保镖和杜宾一溜排开,如乌云压顶,蓄势待发。 程榆汌也带了人,气势远不如方尘。 他心里咯噔一下,来者不善。 但依旧礼貌开口:“请问您是?” 方尘视线在“方宅”二字上短暂停留,惜字如金:“鄙人姓方,这是寒舍。” 程榆汌讶异,白芙的闺蜜叫方缘,怎么是个大男人? “方先生您好,我是程榆汌,”他自报家门,“我是您朋友白芙的前夫。” 方尘嗤笑:“麻烦这位前夫哥,一个合格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 不知怎么,程榆汌感受到方尘的针对,这绝对不是朋友间的肝胆相照。 倒像是,情敌之间的较量。 程榆汌谨慎:“你是方缘?” 方尘:“程老先生在国内一家独大,没想到了枫叶国,您的情报网铺不开了。” 程榆汌眯起浑浊的双眸,鱼尾纹深了些,打量方尘。 “你到底是谁?”程榆汌满脸戒备。 “他是我未婚夫。”一道清丽的声音自远方传来。 程榆汌猛地抬起头,看向声音的出处。 一辆幽灵色白兰博基尼自别墅内车道缓缓驶来,敞篷缓缓打开。 副驾驶上坐着一个女人的身影。 那是程榆汌朝思暮想二十年,热烈爱过、得到过,也背叛过、恶劣过的女人。 这一瞬间,他僵在原地,双唇上下翕动,却如得了失语症似的,发不出任何响声。 驾驶位坐着方缘,她头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刀刃在阳光下泛出凶光,贯穿整颗头颅。 “!!!!!”程榆汌震撼到无以复加。 方尘嘴角狂抽:“……” 他妹妹脑子里到底是啥?万圣节当天把七十多岁亲妈吓进医院抢救的杀猪刀头箍,她怎么又拿出来戴了!!! “唷,前夫哥你好,”方缘油门刹车同时踩,轮胎抓地,尘土飞扬,发动机发出野兽般嘶吼声。 程榆汌不理会,眼神直勾勾盯着副驾那道倩影,“阿芙,我来接你回家。” 白芙没什么表情,只轻轻说:“斯樾他爸,你不必来接我。这里就是我家。” 方尘呼吸发紧,耳尖烫到发软。 年年向她求婚,年年被拒。 他没听错?! 白芙答应他的求婚了?她说这儿是她家! 程榆汌胸中发紧,“阿芙,求你原谅我!我知道我错得离谱!” 白芙淡淡地扫他一眼,跳梁小丑别太离谱。 见她不说话,程榆汌觉得有戏,踉跄上前,“我余生没有其他心愿,只求你回——” 哐—— 身边一阵旋风刮过。 下一秒,程榆汌被创飞,世界在他眼前颠三倒四。 心花怒放的方尘挤开程榆汌,飞奔到兰博基尼门边,俯身,双手紧紧抓门:“阿芙!你同意了!你答应我了!” 白芙错愕转头,眼眸中,方尘脸上笑纹堆叠,那双深邃的眼睛倏地拉近。 “阿芙,我要吻你。”他一顿,略微脸红,“first kiss,献给我的first love。” 白芙表情管理彻底失控。 救大命!52岁事业有成的霸总。 初吻??!! 第45章 胖瘦合理,不是a杯,好吗?! 程墨双手托腮,眼睛弯出笑痕。 阳光在她身上镀了层柔金色,整个人说不出的甜。 程斯樾将炒好的牛肝菌摆她面前,扫一眼她的脸颊,白里透红,气色好多了。 “原来方爷爷那么纯情啊。”程墨冷不丁道。 程斯樾笑:“方叔才五十二岁,他要是听到你喊他爷爷,抬头纹和鱼尾纹都会气出来。” “你喊他叔,我不得喊他爷爷?不然辈分乱了套。”程墨悄悄送“大八岁的叔叔”一个白眼。 白芙比方尘大,天生丽质,加上后天保养得当,看起来只有四十出头的样子。 方尘年轻时糙汉一枚,一心扑在事业上,人比实际年龄起码老二十岁。 为了配得上女神,他逼着妹妹方缘领他去美容院。 肉毒、水光……能上的全上! 程墨夹一块菌子,好吃得摇头晃脑,听程斯樾说方尘的过往,她眼前不自觉浮现《西游降魔篇》里猪刚鬣的形象。 怪不得方爷爷五十岁有苹果肌,山根在阳光下能透出好看的光! 自带一种非纯天然的、超脱年龄的帅气——这是程墨能想出来的最不伤人的夸奖! 见她欲言又止,程斯樾不用脚趾头想就知道这丫头在想什么。 他夹起一块肉片塞她嘴里:“吃吧,祖宗。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 “……” “四叔,让奶奶扎爷爷心的招儿还是我想的呢!”她强调。 让白芙拿方尘当挡箭牌,狠狠扎程榆汌的老心脏,这狠招是程墨想的。 方尘追白芙那么多年,挡箭牌当得心甘情愿。 程墨将程斯樾做的牛肝菌光盘,嘴唇抹了层油光,程斯樾扯了张纸巾,极为熟练地帮她擦嘴。 擦到一半,对上她水润的眸子,他有些不自然,手下一顿,将纸巾扔她怀里,微微蹙眉:“脏死了,自己擦。” 程墨忐忑擦嘴,余光不忘扫程斯樾的脸。 是了,经历了这些天,她有点儿忘乎所以。 忘记四叔是她的长辈,长幼有序。 她坐直身体,摆出小学生上公开课的模样。 “四叔,”她扬着无比尊敬的语调,“谢谢您,我擦干净了。” 程斯樾古怪地看她一眼。她这又是闹哪出?一会儿散满姿态,一会儿又紧着弦。 “四叔,您不去见见爷爷吗?”提及程榆汌,程墨放下筷子,双手摆在膝盖,摆出的模样宛若接受领导视察工位。 “我见他干嘛?”程斯樾望向远处的别墅大门,眉宇间止不住的煞气。 程榆汌没请到白芙,由赵叔扶着坐回车内,灰溜溜地走了。 程墨知道程斯樾和程榆汌不对付。离开程家五年,她不知道父子俩的关系已经恶化到仅差500米也不见面的地步。 “不是要扎爷爷心吗?您刚才应该往奶奶和方爷爷中间一站,爷爷看到肯定吐血。”程墨极为认真地分析。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是吧?程斯樾瞥她一眼,还是女人狠,代入程榆汌的视角,没吐血身亡那是他命硬。 程斯樾天然厌恶程榆汌,厌恶程家畸形的家庭关系,厌恶他是程榆汌强迫母亲才生下的产物。 他不是爱的结晶,只是精\/卵结合,是不得已生下来的东西,是整个家族的笑话。 在程斯樾很小的时候,哥哥程斯檐出国念大学,他孤身一人抵抗二房的欺压,性格逐渐孤僻,身上没有半点少年的天真青涩。 二房在程榆汌诋毁程斯樾是只养不熟的狼。 程墨见他表情淡下来,忙安慰:“其实还有个扎爷爷心的办法,挺大逆不道的。” “说。” “…我说了您可别揍我。”程墨犹豫。 “不会。” “奶奶跟方爷爷结婚,方爷爷成了您后爸,您改姓方呗。” 程墨越说越兴奋,腾地站起来—— 把爷爷如何暴怒,程氏集团董事会众股东震惊,新闻媒体如何报道等等,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通。 见她手舞足蹈站在自己面前,咿里哇啦的样子,连饭都不吃了,程斯樾太阳穴突突直跳:“赶紧坐下,我有巨物恐惧症,你再站着我要发病了。” “……” 程墨只好慢吞吞喝汤。 对面的男人指羊排:“多吃点肉,太瘦。” 程墨:“膻,不爱吃。” 不是羊肉的问题,是这丫头不爱吃肉。 男人把方宅大厨子做的?鞑靼牛肉推到她面前,毫无余地的口吻:“那吃这个。” 程墨:“有洋葱末、芹菜末。” 男人不和她计较,好脾气挑出洋葱和芹菜。 程墨心头软烂成糊糊,讷讷道:“…我又不瘦。” 男人嗤笑一声:“你那身骨头磕到我背了,疼得慌。” 程墨硬控两秒,脸爆了浆,由红变紫,“我、我不是飞机场!我哪儿磕你背,你说!!” 她不瘦,会藏肉!骨肉匀停,胖瘦合理,不是a杯,好吗?! 话甫出口,后院一片寂静。 吴助理和保镖们的影子飘过,又赶紧撤回。 几人蹲在离后院很远的狗舍旁,头抵着头。 “小吴,咱们老板没和女孩子相处过吧?”齐鸣问。 吴助理:“没见老板身边有女人。” 周勤反驳:“那不对,柳小姐不是女人?” 吴助理拖着知情人的调子:“在老板眼里——” 懒惰保姆不想给两岁小时扎辫子,索性给柳闻莺剪成波波头。 四个发小同一个托班。 头一回见到短发小女孩,仨男孩一时间性别模糊,当她同类,大喇喇地从开裆裤掏鸟撒尿。 小闻莺眼前一亮:世上竟有辣么方便的裤纸! 她抄起剪子就往裤裆招呼。 保姆脸都吓白了。 当时才3岁的小尚冥叫得声音变形:“啊啊啊啊——他疯了!他把鸡儿切了!!!” “在老板眼里,柳小姐和泰国人妖没有任何区别。”吴助理晃着脑袋。 齐鸣:“要是柳小姐在老板面前大逆不道,老板会怎么样?” 吴助理:“派人揍她一顿。” 齐鸣眯起眼,望向远处那道颀长的身影,程斯樾正端着一杯果汁,递到女孩子手里。 “那咱们小小姐要这么对老板,老板会……?” 周勤和吴助理几乎同一时间摇头,“老板拿她没办法。” 俩人各抒己见。 小小姐对老板来说,那就是—— “灭不掉的混蛋玩意儿、打不得的混世魔王、含泪捧在手心的大宝贝。” “聚宝盆见过没?揣怀里怕被贼人惦记,锁保险箱又忍不住打开看一眼。” 众人得出结论。 不是程墨怕老板。 是老板怕她。 . 程榆汌脸黑成锅底,一言不发,死火山一般。 后车厢静得可怕。 来方宅的路上,程榆汌期待中带着一丝雀跃的甜;回去的路上,周身散发死气,赵叔再不说话,他怕老爷子连累他一并迸发。 赵叔:“老爷?您没事吧?” “死不了。”程榆汌噎了一句。 “……”赵叔脸由绿变白,强压住老打工人的怨气,劝道,“老爷……” 程榆汌的眼前倏地浮现方尘的模样:小他三十岁,正值壮年,一脸q弹的胶原蛋白。 再想到自己,暮气将脸吹出一道道褶子。 他不乐意变老,冷着脸:“别叫我老爷。” “先生,”赵叔改口,哄老小孩,“就算夫人真结婚,谁能保准她不离婚?我看那姓方的,长得跟个小年轻似的,不如先生稳重。要不了几年,铁定离婚,一对比,夫人就知道您的好了。” 什么老不老的,那叫稳重!年轻人身上有吗?! 程榆汌乜他一眼:“要不了几年?那是几年?到时候我几岁?” 赵叔恨不得给自己俩耳刮子。 程榆汌:“等我老了死了埋了,他俩好了爽了快活了。” “……” 方宅别墅离港口很近。 赵叔扶着程老爷子重新登船。 去方宅之前,他喝了葛医生开的“聚神茶”,一路精神抖擞。 这会儿,全然不见光彩的神色,漏气篮球一般萎靡。 葛医生被程堂放出来了,他面色一如往常,身上的淤青被白大褂牢牢盖住。 “老爷,”他端上一杯茶,恭恭敬敬地,“这杯有凝神聚气的功效,您试试。” 程榆汌正好渴了,不疑有他,仰起脖子一口闷…… 第46章 连女儿都卖!!! 葛医生接过程榆汌喝完的空茶杯,指骨用力攥住杯沿,原本肉粉的指甲盖变成铅灰。 他又站在医生的角度,提醒程榆汌不仅要调节时差,还要注意水土不服。 “先前二少爷去冰岛水土不服,身上起了荨麻疹,又正值冰岛火山爆发,飞机停航。” 冰岛那边的医院,急诊等了10个小时。程析痒得满地打滚,好不容易看上病,冰岛医生只让他多喝水,连药都没开。 后来程析开视频,撩起衣服给程家的几个家庭医生视频看诊。 事情闹挺大,程榆汌知道。 至于葛医生为何提起这件事,他只当是葛医生关心雇主。 “老爷,赵叔累了一路,不如我扶您进房休息。”葛医生主动请缨。 赵叔感激地看他一眼。 程榆汌颔首,打发赵叔退下。 葛医生扶着他,自专用电梯一路往上,直达总统套房。 . 国内上午8点。 《财经周刊》在各大报刊售卖点上架。 封面是程榆汌的照片。 内页是程氏集团董事长的访谈。 数月前,财经杂志首席记者和程氏集团公关部约董事长的采访。 程榆汌出院后,接受了张记者的采访。 采访内容很正常,张记者首先恭喜程榆汌,上一年程氏集团交了一份格外亮眼的集团年报。 其中第四季度单季净利润同比增75.32%! 通篇采访没有任何异常,稿子由程氏集团公关部确认无误,才进行排版。 瑞盛银行行长办公室。 秘书将满是铜版纸香味的《财经周刊》摆到行长办公桌。 余资铄的父亲余行长拿起杂志,直接翻开程榆汌的访谈。 一目十行到最后一段,他赶紧拿出老花眼镜戴上,定睛重看。 【最后要恭喜程榆汌董事长好事将近。这期杂志和各位见面之际,程董已经开启他的环球旅行,此行目的是为了和新婚夫人陆氏地产千金度蜜月。】 啪嗒,余行长下巴直接掉地上了。 他按下内线电话:“余经理,你过来一趟。” 余资铄脚步匆匆,还以为行里出了大事。 余行长指骨狠狠戳着“陆氏地产”四个字:“这杂志怎么回事?记者癫了?瞎写什么玩意儿!赶紧联系程氏公关部和法务部。重大刊误!非得告死他们不可!” 余资铄凑上去一个字一个字地读。 “艹?!”他的眼珠子在“程董”和“新婚夫人陆氏地产千金”之间反复切换。 儿子的鸟样子让余行长颇为头大,他揉额头:“你长得贼眉鼠眼,再按对斗鸡眼。你这模样怎么找得到媳妇?” “……”余资铄抬起斗鸡眼,“陆氏地产不是破产了吗?” 程斯樾为此专程给余资铄打电话,瑞盛银行二话不说,直接将陆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折断。 余行长:“?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陆镜好手段,直接把宝贝女儿卖了。” 余资铄自然知道前阵子程家出的离谱事儿,心里替程墨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娇气的陆大小姐的联姻对象,从程家小儿子一下变成程家老爷子。 这一步跨太大了!简直是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俯首称臣的地步! 余资铄抄起手机,直接拨通程斯樾的电话—— “核弹级新闻!!!” 国际长途似有延误,那边反应慢几秒。 “崴崴崴——听到没听到没听到没?!” 余资铄嗓音急促,每一个字跳跃地、立体地蹦进听筒。 “喂?”听筒里的声音遥远,裹挟电流,听不真切。 余资铄讲话竹筒倒豆子:“你爹疯了!他霸占你的未婚妻——啊不,是你的前联姻对象!” 电话那边没什么反应。 余资铄急得直顿脚:“好消息是你家小宝贝安全了!她不用给你爹冲喜!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信号时好时坏。 余资铄:“你听没听?!” 终于,女孩子清凌凌的声音传来:“资铄哥,是我……”程墨。 余资铄听不清对面的声音,又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崴——你谁?” 声音敲山震虎,程墨伸出胳膊,拉远手机。 她对着听筒又喊了几声“资铄哥”,信号像在故意捉弄她,偏她喊的时候,余资铄“崴?你谁你谁?”个不停。 程墨恼了,破罐破摔:“我就是你嘴里的‘程斯樾小宝贝’!这下够清楚了吧!” 程斯樾接过佣人送来的雪梨燕窝,正好打开影音室的门。 “……” 四目相对。 场面定格。 第47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别浪费寿命。 男人端着浅粉酷彩珐琅mini锅,表情有些懵。 mini小锅还是心形的,特应景。 程墨尴尬得没地缝钻,硬着头皮对手机说:“资铄哥,啊?信号好差,你手机坏了?要不我让四叔换座机给你打?” 余资铄辨出声音,心道不好:“姑奶奶原来是你啊…你别乌鸦嘴!我手机刚新换的,我不想一直换手机。求你了,别再说话了——挂了!” 电话强行挂断。 程墨双手捧着手机,递出了奏折的架势,恭恭敬敬地,心虚地盯着地毯,就是不敢和程斯樾对眼睛。 “就…手机落沙发上了,一直响,是资铄哥的电话,我帮您接了……” 程斯樾没说话,接过手机,又把盛燕窝mini小锅给她,两人表情交换人质似的严肃。 手机屏幕亮起。 余资铄发来一张照片,《财经周刊》上有关程榆汌的报道,最后那段特地标红。 【余资铄:你爹疯了,他和陆鸣珺度蜜月!】 程斯樾面色毫无波澜。 【程斯樾:他就算和程堂结婚,我也没意见。】 【余资铄:卧槽!程堂是他亲孙子!!!】 【程斯樾:那又如何?隔壁美国同性结婚合法。】 【余资铄:你比你爹还疯!】 影音室,大荧幕上的阿汤哥骑着摩托车冲向悬崖。 啪,画面定格。有人按了暂停键。 “四叔,出什么事了?” 沙发上忽然歪过来一张素白小脸,澄澈的大眼睛上下打量他。 程斯樾回视这张脸。 女孩子脸上的淤青散了一些,变成浅浅的青黄色,嘴角仍有一块小小的痂,她弯唇时会牵动伤口。 “没事。”他抬手摸了摸毛茸茸的脑袋,“快吃燕窝,凉了不好吃。” “喔。”她两根手指捏着勺子,小口小口吞咽。 手背上被程堂的私人医生扎到的针眼,赫然跃入某人眼眶。 迎上程斯樾的目光,程墨低头看手背,赶紧说:“已经不疼了。” 程斯樾避开那双水润的眸子,身体往沙发靠背一仰,心中暗暗盘算。 他爹跟谁结婚他无所谓,跟陆鸣珺也好,和猪和狗结婚都随他欢喜。 反正老头子已经是坨大便,他乐意往谁身上泼,那是他的自由。 当然,陆鸣珺要是乐意接这口热乎的、新鲜的……那属于她的,变态的权利。 谁也管不着。 只要那糟老头子一不坑程斯樾亲妈,二不坑程斯樾眼前的姑娘就好。 他老妈为什么坑不走?方尘这个护花使者当得好。 糟老头子有钱有势,无所不用其极。 但只要方尘和老妈结婚,老头子的心不就彻底死了? 《财经周刊》上的消息一定是假的,程榆汌这次来枫叶国的目的就是为了白芙。 至于陆鸣珺为什么肯当跳梁小丑。 背后一定有程家人的助力。 程斯樾一偏头,又对上那双大眼睛。 他拿起遥控器按了一下,大荧幕上的阿汤哥奋力跳下悬崖。 他攥紧掌心,终于想明白一个道理:只有捏在自己手里,24小时牢牢看着的,才最安全。 . 游轮总统套房门口,程榆汌心跳比往常快了不少,将身体的重心靠在葛医生的手臂。 余光扫见葛医生抽出一张房卡,刷卡进房。 那张卡,怎么和赵管家手里的专属卡一模一样? 葛医生……? 程榆汌来不及细想,人已经被葛医生带进门。 “老爷,”葛医生嘴角挂着笑,“我还没祝您百年好合——” 话说一半,笑容僵住。 整一个总统套房内,饱和度极高的红色,所有家具入目皆是鲜红。 饶是跟在程榆汌身边见多识广的葛医生也绷不住了:“……” 谁布置的?! 满目红色,激活了程榆汌身上的细胞,血管渐热,浑身血液往一处涌。 他燥热难捱。 “葛医生?我有些晕……” “老爷,您快点休息。”葛医生催促道,“睡一觉就好了。” 卧房门打开。 程榆汌唇角翕动,努力想说什么。 葛医生把他推进房门,“老爷,春宵一刻值千金,别浪费您的寿命。” 咔哒,卧房门从外锁住。 他双眼迷迷瞪瞪,向前踉跄几步,双腿快立不住了。 程榆汌呼吸一紧。 第三条腿倒是立起来了。 总统套房里的大床,躺着一个女人。 脑子有那么一刻是清明的。 不可能,绝不可能是她。 白芙不仅拒绝了他的求婚,还带未婚夫在他面前晃悠。 那老白脸有什么好的?脸上肌肉那么鼓,他敷的什么品牌的面膜?前男友面膜吗? 床上盖着红色云锦被子的女人,扭了扭。 那床被子从花纹到质地,和程榆汌新婚当晚盖的被子极为相似。 他想到白芙在他身下承欢的娇媚模样。 干瘪的喉结滚了滚,他坐在床沿,掀开被子。 一张人脸,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嫩得能掐出水来。 女人呼吸均匀,睡得很死。 程榆汌深吸一口气,猛地闭眼,心中默念金刚经。 再睁眼,女人并没有消失,直挺挺躺在那儿。 程榆汌越看,越觉得她的模样和几十年前白芙的样子重合在一起。 是幻觉吗? 他抬手摸了一把。 温热的、软嫩的柔肤质感。 一股麻意从指尖、一路蹿向天灵盖,力量越来越大,很快肆虐全身,连最纤细的血管都不放过。 他哑着嗓,抖着声:“阿芙?” 床上女子似乎蠕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嗯”。 程榆汌的心腔热了、烫了。 “阿芙…你是骗我的,你没跟他走对不对?” 陆鸣珺睁开眼。 瞳孔渐渐聚焦。 入目是一张和程斯樾有几分像的脸。 再看。 “程斯樾”在她面前肉眼可见地苍老。 “!!!”她猛地起身。 依稀忆起睡着前有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进来,给了她一杯水。 她喝完,睡意来袭,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陆鸣珺敏捷地抄起水杯。 “滚蛋!!!老色批!!!” 水杯被她毫无章法地乱砸。 去他x的联姻、去他x的救陆家! 一想到之前程堂的囚禁、秦医生的无耻。 那时的陆鸣珺没办法,只能认了。 但这一刻,眼前一个满脸老年斑和褶子的迟暮老人,虔诚地捧她脸,深情喊“阿芙”。 陆鸣珺应激发作,她没法忍!!! . 刘箐竹看到监控里的画面,腾地站起来了。 她声音变形,音量高了好几分贝:“快派人进去,外公被那小贱货砸了!别被砸死!砸死就坏菜了!!!” 老头不能死!!! 家产还没分!!! 第48章 追人的招儿挺多啊! 程堂下指令,保镖们破门,将程老爷子救出来。 屋内静了下来。 监控画面中,陆鸣珺握着杯子,对着空气不停砸。 刘箐竹抱臂,烦躁地来回走:“不是让葛医生给他下猛药吗!下猛药都不举吗?外公还是男人吗?!” 程堂睨她,哪来的纯种脑瘫?他的脸黑得无边无际:“他是男人,但他已经八十岁了。” “孔子他爸一把年纪都能生!”刘箐竹不耐烦,“哪来的药,不会是假药吧!” 程堂:“再多下药,老爷子直接挂了。” 刘箐竹:“陆鸣珺真没用,灯一关眼一闭,那不都一样?!” 程堂气笑了,“箐竹,我真是小看你了。你连爷爷的直播都想看?” 刘箐竹不以为意:“那有啥,这才刺激!” 程堂:“你可真变态。” “彼此彼此。”刘箐竹白了表哥一眼,心说刚才谁死死盯着监控,眼皮都不带眨的。 两人都知道,陆鸣珺这张牌彻底废了。 阴招使完了。 “我看还得是自家人。”刘箐竹一肚子坏水倒不出来,难受得直跳脚,“程墨人呢?让外公跟她结!” 程堂没说话。 两人不知道白芙已经有了未婚夫。 等程榆汌回过味来,说不定会强行和白芙复婚。 那程家大部分的股份都会落到程斯檐和程斯樾兄弟二人手里。 庞大的集团公司归了他们一家四口。 今后,二房在程家能有立足之地? 必须阻止老爷子,将那心思彻底掐断! 刘箐竹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珠子转了转,她从小人狠花样多,磋磨人的手段多得是。 程斯樾在方尘家的书房,开完一个视频会议。 大哥程斯檐的电话便进来了。 兄弟俩多年默契,知道彼此要说什么。 “爸没骚扰妈吧?”大哥问得小心翼翼。 “老头子差点被方叔打死。” 大哥松一口气:“《财经周刊》已经发布道歉信息,向程家道歉。” 澄清速度堪比火箭,程斯樾嗤笑一声:“集团公关部谁负责的?” 大哥:“赵叔的儿媳。” 程斯樾:“喔?《财经周刊》这么大的杂志,居然会出现重大刊误?稿子不是事先发到公关部核对以后再排版的?” “你的意思是,赵叔的儿媳有问题?” 答案呼之欲出。 程斯樾没回答,反而抛出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大哥一愣,三连问:“谁?你确定?真想好了?” 程斯樾:“嗯。” 华山一条路,走就是了。 . 一晃三月底,樱花从旺盛到凋谢。 程斯樾很忙,每天在书房处理公事,和国内隔着时差,明明日夜颠倒,眼底泛起青色,精神倒是好得出奇。 方尘带着白芙去育空看极光。 方缘打开ins,看到方尘的最新发布:“啧啧啧,冰钓、雪橇、极光,我哥追人的招儿挺多啊!” 程墨脑袋凑到方缘跟前。 方缘随手把手机塞小姑娘手里。 她拿出肉条,远处犬舍里的杜宾狗蠢蠢欲动。 “方姨,你别……”话未说完,几道黑影高速跑来。 程墨浑身汗毛全竖起来了! 她不怕狗,她怕特定狗种。 很不幸,杜宾狗恰好是其中之一。 “很温顺的,他们只认自己人。”方缘将肉条塞进程墨手里。 这下好了,几只半人高的杜宾狗把程围在中间,嘴里的哈喇子流到草坪。 “……”程墨石化,一动不动。 方缘挨个儿教训:“杜杜、宾宾、狗狗,这是我朋友程墨,也就是你们的朋友,明白吗?” 三只大狗子次第坐好,背线绷直,目光灼灼盯着程墨。 程墨挤出一丝难看的笑:“方姨,它们的名字谁起的?” 方缘咧嘴:“嗐,我起的。” 起名废。 程墨小心地喂狗吃肉条。 方缘视线对上别墅二楼书房那道忙碌的身影,若有所思:“墨墨,你不回去读书啊?” 在方家住了几天,程墨早就坐不住了。 她想回学校,想去上学,却以养伤的理由被程斯樾扣下。 “四叔不让。”女孩子恹恹的。 吃完肉干,杜杜主动向她示好,趴在地上,露出肚皮。 宾宾和狗狗笨拙地躺好,也跟着翻身。 方缘被眼前的景象触动:“你看,那么凶的狗都听你的话。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四叔不让?” 程墨疑惑地抬头,捕捉到盲点:“方姨,您的意思…四叔是狗吗?” “……”方缘扶额,她写了那么多年言情小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谁懂啊,这姑娘反射弧那么慢!她怕程斯樾。她怎么不反过来想想,到底who怕who啊! 程斯樾恨不得用缩小电筒把人变小,揣兜里藏好。 “你呀,当局者迷。”方缘把飞盘塞程墨手里,程墨接过飞盘往空中一投,杜杜、宾宾、狗狗如三颗导弹,猛地弹射远去。 耳边萦绕着方缘的话,她的心间裂开一条缝隙,秫秫灌入微凉的空气。 她余光扫见二楼书房里,程斯樾背对着她的方向正在打电话。 那道荒芜的裂缝,被程斯樾用长辈的关心填满,她已经有一阵子没尝过孤独的感觉,一种暖暖的幸福悄悄在心底萌芽。 程墨收回视线。 眼前城堡般的华丽豪宅、宁城四叔公寓的密码、麦吉尔大学附近的200平公寓…… 爸爸还活着时,常常教育她要做人要务实,生活得靠自己双脚,每一步踏踏实实地走。 而现在,她的身边萦绕着四叔带给她的靡丽梦幻。 她不是程斯樾的血亲,只是个被程家抛弃的孤儿罢了。 没理由一直缠着他不放。 她的人生原本就是一座废墟,而理想与希望远在天边。 她该实际一些。 书房门半掩着。 程斯樾正和人打电话:“嗯,5月21日,我要和日期一样的大小。” 电话那边:“程先生,之前跟你说过的那颗净度略差,克拉数一致……” 程斯樾:“再去找。” “是是是。” “四叔?”程墨从门缝里窥见程斯樾挂电话的动作,轻声唤他。 程斯樾讶异转头,视线抓住女孩子脸上的微表情,“你听到了?” 只听半句,约等于没听见。程墨双手打成摆子:“我什么没听到!” 第49章 折辱我女儿,我和他拼命!!! 时间停摆几秒。 程墨没想偷听。。 “钻石”、“克拉”……钻进她耳廓,来势汹汹。 四叔要给谁买钻戒? 她在心底做排除法。 脑海首先蹦出程斯樾的联姻对象:陆鸣珺。 那绿茶把她害成这样了,四叔的性子是极维护朋友和家人的。 那陆鸣珺只能。 排除。 程斯樾的发小:柳闻莺。 他俩无论从家世、颜值、年龄…… 匹配度极高! 她倏地想起方尘和白芙出发前,白芙单独和她说的那番话。 “小满,你小时候在程家受了不少委屈吧?” 程墨不是矫情的人,她不愿在外人面前展示自己的陈年老疤,于是摇头:“我没受过委屈。” “您还是叫我墨墨吧,大家都这么喊我。”只有程斯樾管她叫“小满”,别人这么喊,程墨不习惯。 白芙拉着她,长辈对晚辈闲话家常的态度,想了一下,还是改口:“墨墨,我这个小儿子,从小性子冷。他对你不错,倒是稀奇。” 当妈的就事论事罢了,况且小儿子对谁都是一张扑克脸。 程墨琢磨片刻,认真看她:“奶奶,四叔面冷心善。我年纪小,他帮我撑腰。换做是别人,他也会帮。” 这声“奶奶”再一次让白芙破防。 白芙硬着头皮,对眼前这个年方十九的“大龄儿童”露出慈祥的表情。 “我儿子对小辈确实爱护。只不过他年纪不小了,一旦结婚成家,会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自己的小家上。你是女孩子,心思比男人细腻,心理落差自然会很大,到时候别难过啊。” 看似提醒,实则敲打。 说罢,白芙把亲手做的舒芙蕾推到程墨面前,“尝尝我的手艺。” “谢谢您。”程墨垂眸,哄了哄胃口全无的嘴,劝它赶紧吃。 . 有了白芙不经意的提醒,她收起胸腔里微末的酸胀感,冲程斯樾弯弯眼睛:“四叔,我想回去上学。” 怕他不同意,她机关枪似的一通输出:“通识课、基础课还有中高阶段的专业课…” 太多课等她去修! 程斯樾留过学,课多成程墨这样,他没见过。 “你们学校课那么多?”他狐疑地打量她。 “我想提前毕业,”女孩子语气极诚恳,“学费太贵了,早点毕业能省一笔学费呢。” 程墨不算留子,留学生和按照枫叶国本地人的学费标准不一样,她这个“后来乍到”的枫叶国人,学费自然比留学生便宜多了。 她拼命在吃饭和住宿上省下不少钱,外加打工赚的,勉强能对付日常生活。 听到她想提前毕业省学费,程斯樾脸一黑,“你学费不够,我帮你出。你安心读书,钱不钱的不用考虑。” “四叔,那是你的钱。你的钱借给我,我还得打工还你。” 什么你的、我的、还不还的!程斯樾胸口更闷了! 程墨目光飘到他的脸上,见他脸色难看,她岔开话题:“我报名了暑校,上一个月课能拿两门课的学分!暑校的学费比普通学期便宜三分之一,太香了!” 她说话的样子,美得像刮刮乐中了大奖。 给她钱,她不要;给她电话手表,支付宝一次都没刷过。 根据尚冥的情报,程墨缠着柳闻莺,让她注册了一个外籍支付宝账户。 她这个“套皮老外”还找余资铄,开了一张银行卡,绑定了自己的支付宝。 这两件事,程斯樾最近才知道。他还没来得及找她算账呢! 程斯樾公司的che三代测试在总裁缺席的情况下,勉强过关。 最近几天,三代正式版上线。 用户大军狂潮般涌入,服务器一度瘫痪。 程斯樾连着熬了两个通宵,和国内公司视频会议。 他的眼睛下方肉眼可见两块阴影,胡子没刮,下巴青渣冒头。 如此不修边幅的模样,程墨忍不住多几眼。 “四叔,您都有黑眼圈了。”程墨手指点点眼圈的位置,关切的口吻。 她看得认真,眼神飘到程斯樾的眼睛下方,似有若无。 程斯樾犹如漫步在春日湖边,熏风吹向心头,薄薄的柳絮在心腔飞扬弥漫。 他耷眼垂眸,故意问:“关心我?” “嗯,”女孩子点头如捣蒜,“可惜万圣节已经过去了。” “?” “要不然您穿身黑白色儿的连体服,能直接cos大熊猫了。” “!!!”他气到心梗,就不该对这丫头有丝毫期待! “谢谢四叔!”程墨嘴角弯出长长的弧度,“那我明天回去啦!” 纤丽的身影消失在走廊。 6啊,他答应了吗?! . 程氏集团法务部宣称对《财经周刊》的刊误强烈抗议。 杂志社负责人召开新闻发布会,鞠躬道歉并承诺在下一期杂志首页,向程氏集团董事长刊登正式道歉。 这件事情很快被一线明星隐婚的大瓜掩盖。 按理说,这件事揭过去了。 谁料。 在某书平台出了一个匿名爆料贴。 【某着名集团公司八旬董事长和陆氏房产千金总统套房共度良宵】 爆料人要求厚码。 起初网友不信。 爆料人下猛料,公布了程榆汌和陆鸣珺先后进入总统套房的监控视频。 两人前后相隔两小时进入总统套房,时间吻合。 好事记者自然不会放过八卦新闻,直接跑到陆氏地产,发现人走楼空,大门贴上了封条。 记者不死心,终于在宁城郊区一幢回迁楼下,堵到了陆镜。 陆镜以为是要债的,躲得那叫一个灵活。 “陆总!我们想采访您,关于贵千金和程氏集团董事长的亲事——” 陆镜一听,来了劲儿! 反正他都已经这样了,面子对他来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当晚,陆氏夫妇在宁城本地电视台黄金档新闻露脸。 陆镜:“澄清一下,《财经周刊》确实写错了,程氏集团董事长尚未和小女定亲。” 陆夫人:“我们也是看新闻才知道女儿和程老爷子在一起了。” 记者话筒怼到夫妇二人鼻孔下方:“请问您二位的看法?” 陆夫人纸巾抵住眼睛,低声啜泣:“我们不是封建的父母。只是我女儿才二十多岁,花一样的年纪。程董比珺珺外公年纪都大……” 陆镜突然激动:“是我没用,不光让公司破产,连自己的宝贵女儿都护不住。程董不能因为我现在没钱了,就这样折辱我女儿!哪怕以卵击石,我陆镜会和他拼命!” 狠话不停输出。 当晚,电视台黄金档新闻收视再创新高! 全宁城老百姓、乃至全国人民,都知道全国最有钱的程氏家族当家人的丑事了! 第50章 你这和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 “宁城发际线保护协会”微信群。 群消息99+。 【余资铄:通稿买了一周,热搜前三预定。你小子是一点亲情都不顾了@程斯樾】 【尚冥:喂喂喂,那女明星不就是你前女友吗?她隐婚的事儿是你爆料的吧!你该不会被程老爷子策反了?奸细!】 【余资铄:我踏马奸细?!那绿茶婊拿我的钱去包小奶狗,怀了孕偷偷结婚!这么丢人的事我没计较,成全她和奶狗的幸福。谁知道程氏集团公关部搞什么,热搜肯定是程氏搞的鬼,拿隐婚的压程老爷子的丑闻。】 【柳浪闻莺:瑞盛银行少当家头顶比a股还绿】 【余资铄:柳闻莺你!!!】 【尚冥: 人呢人呢@程斯樾】 …… 【程斯樾:如何委婉跟人求婚,而不吓到对方?】 群彻底炸了! 几人直接开在线会议。 柳闻莺刚给病人做完植发手术,刚回办公室,只看一眼手机便迫不及待连线视频:“求婚?跟谁?求婚怎么委婉?!” 此刻,羽扇房的厨师端出新研发的菜。 餐厅主理人尚冥压根没心思吃,唾沫星子飞到手机屏幕:“斯樾,你爸睡了你的联姻对象,你接受不了打击,病急乱投医。你不是在枫叶国吗?你想跟谁求婚?” 站身后的厨师:“???” 头顶绿到发光的余资铄:“难不成,你跟方姨?!卧——槽——!” 此刻,枫叶国已是晚上8点半,方缘连打三个喷嚏:“谁咒我?!” 素有乌鸦嘴之称的程墨条件反射:“我没有,不是我!” “……” 程斯樾洗完澡,刮了胡子,下颌线拉出硬挺的线条:“瞎说什么呢?少造谣。” 在宁城的三人组异口同声:“你到底跟谁求婚?!” 面对三人的审问,程斯樾停顿须臾,唇畔翕动两下—— 两个字的名字。 这一秒。 时间无限拉长。 三人一愣。 程斯樾:“怎么?有问题?” 尚冥:“…不是你来真的啊?” 余资铄:“你小子吃窝边草。” 柳闻莺眨眨眼,很轻的声:“斗不过,真的斗不过。幸好我不喜欢你了。” 程斯樾:“你说什么?” 柳闻莺转移话题:“你和她告白了?” “没有。” “……” 尚冥锁紧眉头:“你打直球,吓坏妹妹。” 余资铄以过来人的身份,劝道:“你可千万别太直接。小姑娘非得吓坏不可。” 尚冥点头:“别说,代入一下,我的开裆裤发小,忽然和我求婚,我这…真有些害怕呢。” 柳闻莺:“你直接报我身份证号得了。” 尚冥脸红了:“你跟我求,我不害怕。” 柳闻莺:“……” 程斯樾靠在沙发,敛睫,眼睑下方凝聚暗色:“她会怕?” 余资铄:“小姑娘以为是亲情,你直接上升到爱情。她能不害怕?” “不是爱情。”程斯樾斩钉截铁。 众人震惊:程家又癫了一个! 程斯樾:“我和她没有血缘关系,我想留她在身边,想来想去,只能用婚姻法把我和她束缚住。” 这样,他和程墨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都离不了谁。 “……”众人三观被震得稀碎! 婚姻法是这么用的?! 尚冥:“你别走极端啊。你这和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再说了,有你家老爷子的坏榜样,说不定妹妹忌惮呢,没准还得逃。” “斯樾,不是我说你,”柳闻莺无奈,“她之前消失整整五年,你才找回来几天?你这样真会吓坏她的。” 发梢湿润的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流下,程斯樾丧丧的语气:“那我怎么办?” 他想对她好,想给她花钱,她不接受! 领证,两人关系进一步升华,直接接受法律监督,还怕她不接受他的好,还怕她不用他的钱? 余资铄扶额:“你这个脑回路……你麻省理工的文凭是假的吧?” 尚冥啧啧称奇:“一个乌鸦嘴,一个男妈妈,你们程家纯纯的人才市场。” “她不是程家人。”程斯樾着重强调没血缘关系。 众人七嘴八舌—— “结婚不就是程家人了!” “唉,小乌鸦真可怜,五岁就被她四叔惦记上了。” “啧,妥妥的童养媳。” 程斯樾忿忿道:“是不是兄弟?帮不帮我想招儿?” 三个臭皮匠加上一个脑子短路的男人,讨论一晚上也没讨论出所以然来。 第二天一早,双眼彻底黑成熊猫的程斯樾亲自开车。 程墨刚坐进副驾,算了一下时间,又起身想下车:“四叔,开到蒙特利尔得40多个小时呢。要不别送我了?我坐飞机回去。” 此刻,驾驶座上那个没睡好且没招儿的男人情绪烦躁:“乖乖坐好。” 程墨见他神情疲惫,斗胆凑过脑袋,“四叔,您没睡好吧?这么远的路,您怎么开?” 程斯樾将车钥匙扔她手心,“你来开。” “……”女孩子沉默须臾,“我没驾照。” 程斯樾大手揉她脑袋,“那就去考g牌。” 女孩子倏地精神了:“我能行吗?” 没等程斯樾说话,后视镜里城堡般的大别墅渐渐变小,最后小成一块乐高。 程墨摇头晃脑碎碎念:“我连自行车不会骑,怎么学开车?” 程斯樾眉骨一弹,荒唐的调子:“你不会骑车?” 他一问,倒是让程墨愈发委屈。 这一瞬间,她仿佛回到过去,回到五岁那年被领养到程家、被所谓的家人嫌弃、被佣人冷怠忽视。 程斯樾把车停到路边,打双跳。 “怎么了?”他留心注意她的每一个微表情。 程墨强忍着涌动的思绪。 第51章 我是四叔的小侄女。 程墨别过脑袋,盯着路边的连香树,灰色树皮纵裂剥落,散出颓丧气息。 降下车窗,微风卷起连香树特有的焦糖香味,香味扑她满怀。 丧感消散大半。 程斯樾指尖点着方向盘,不疾不徐,耐心等她开口。 她缓了缓,良久后开口:“自行车太大了,我不会骑。” . 彼时,在程家待了一年多,程墨终于到了上学的年纪。 接触的同学多了,程墨发觉不会骑自行车似乎会遭到他们的嘲笑。 她回到程家,忽然想起前几日佣人把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推进库房。 库房门半掩着,没锁。 程墨迟疑一秒,挤进门缝中。 “你找什么?”少年的声音自库房暗处传来。 程墨瞳孔骤缩,面色大惊:“谁……?” 六七岁的小孩,别的不怕,唯独怕鬼,又问:“你…你是鬼吗?” 少年抽了条身体好似小白杨,身上只一件白衬衫,许是有些冷,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他双臂抵住一辆哑光黑公路自行车的车把,逗小孩的调调:“鬼会骑自行车?” “?” 小脑袋瓜里的cpu转个不停,问题超纲,小孩瞪圆的眼睛快变斗鸡了,她想到林正英大战僵尸的场面,嘴里蹦出一句:“鬼会跳!” 捕捉到盲点,她暂时抛开害怕,明明比地精还矮,却洋洋得意地仰头看他:“你会吗?” 程斯樾自然知道小孩说的是僵尸跳,他才不会上她的套。 “那你会吗?”他把问题抛回去,故意加了句,“很难的哦,我想你一定不会吧?” 小孩顿脚,不服输地:“我当然会!谁不会!” “那你跳给我看看。” 果真,那小孩傻乎乎地,站到仓库外头的空地,打直双手,双脚像装了弹簧,往前一蹦、又一蹦。 歘—— 一道白光从她身边闪过。 自行车被少年蹬得飞起,扬起的风刮乱程墨头上的碎发。 那件校服不偏不倚落在她的头上。 眼前瞬间被黑暗拢住,鼻子敏感地捕捉到校服上好闻的味道。 “诶……”她双臂团住校服,急得原地蹦跶,“你的衣服——” 程家在大宅门口修了一条长长的快速路。 说是花钱修路方便附近居民,其实快速路连通市中心的高架桥,尽头是程氏集团主大楼。 路修好,择吉日通车。 这几日,路两头的围栏还未拆除,程斯樾的几个发小跃跃欲试,各自骑着天价自行车上路兜风。 美其名曰:炸街。 公路自行车冲出大宅铁门,往新路的方向飙。 尚冥和余资铄刚把围栏打开,便看见程斯樾俯冲过来,擦着栏杆高速通过。 “……”尚冥脸全黑了,冲他的背影吼,“你想撞死我就直说!” 一群天之骄子,在私家马路上肆意驰骋。 自行车倏地急刹,尚冥自车上跳下,六位数自行车被他随意扔到地上。 目及之处,栏杆中空处赫然出现一张人脸,两只玻璃球似的眼睛炯炯有神。 “艹——鬼啊!!!”尚冥惨叫。 少男少女们循声而去。 栏杆后那一小坨生物体,缓缓起身,两只藕段般的两手揉着一件眼熟的校服,鲜亮的校徽露出来。 尚冥讶异:“你谁?怎么会有我们学校的校服?” “我的。”身后响起程斯樾温润的声音。 小孩上前几步,在离少年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下,举高双手,把衣服递到他面前。 程斯樾坐在自行车上居高临下打量她。 从他身后冒出一颗脑袋,一身英伦制服的女孩子从车后座跳下,“谁家小孩啊?走丢了?” 小孩仰头看几人:“我是四叔的小侄女。” 说罢,又怕程斯樾生气,眼巴巴地凝他。 “四叔……?!”几人惊呼,“斯樾,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小侄女?你大哥的女儿没这么小吧?” 程家家大业大,两房四个子女,第三代孩子们不是初中就是小学高年级在读。 个头小成这样的,他们没见过。 程斯樾不置可否,算是认下她的身份。 他问:“你来干什么?不回去写作业?” 小孩未回答,那双澄澈的大眼睛,出神地盯着他的自行车。 他捕捉到她的视线,问:“你想骑?” 她点点下巴。 其他几人没了耐心。 尚冥扶起自行车,催他:“骑不骑啊?再不骑天黑了。” 余资铄示意柳闻莺上车,女孩子绕过程斯樾这边,助跑几步,灵巧地跳上余资铄的车后座。 程斯樾淡淡看她一眼,这么小一团,到大人面前凑什么热闹? 他跨上自行车,手点了点高高的车把,扔了一句:“你太矮,这么大的自行车,你学不了。” 夕阳将少男少女的背影无限拉长。 程斯樾骑到一半,忽然扭头回望。 只见小孩耷着脑袋往回走,纵使夕阳在她背上打出浅金色的光晕,也盖不住那一身颓唐。 过了没多久,库房多了一辆粉色小自行车,并排放在那辆哑光黑大自行车旁。 只是程墨没机会看到了。 她偷摸进库房,被佣人告到奶奶白蓉跟前。 白蓉二话不说,罚她跪在库房门口一整晚。 6岁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奶奶责罚。 14岁的程家小少爷更不会知道,他能自由进出的库房,为什么被收养进程家的小侄女却不能进。 . 程斯樾逐渐回忆起10多年前的往事。 “不是给你买了一辆小车吗?粉色的,带辅助轮的。” 自从大哥程斯檐出国后读书,程斯樾由走读改为住校。 就算回程家大宅,他也只是窝在东二宅里,活动范围除了宅邸内部,就是宅院后头的园子。 而程墨住在程析的西二宅,和程斯樾住的一西一东。若不是约好见面,在占地几千平的程家大宅压根见不了面。 程墨不明所以,眼底的疑惑放大几倍。 “你没在库房里看见?车铃的声音很好听。”他亲手在车把手装了一个彩虹车铃,甚至还在刹车把手夹了一张手写便利贴—— 【拿去骑,骑熟了我帮你卸辅助轮。】 许是怕一年级的小孩看不懂,还在每个字的上方标注拼音。 坐在副驾的女孩子睫毛密密合拢又睁开,她说出尘封已久的事实:“孙姨说我进库房偷东西,奶奶罚我跪了一个晚上。” 口吻平静、不起任何波澜,仿若她在叙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第52章 一姑娘睡相差成这样! “孙姐?”他眼前浮现出负责程家库房孙姓女佣的身影,嘴角往上两道法令纹,一侧太阳穴上有一块黄豆大的痣斑。 她喊他“小少爷”时法令纹地缝般塌陷,看别人时又会收起两条“地缝”,程斯樾熟悉这种看碟下菜的笑容。 阴天。 驾驶座上程斯樾的侧脸只留浅浅的暗影。 程墨这才注意到他穿了一身极正式的西服,领带一丝不苟地系着,蓝宝石袖扣闪出星光。 程墨的视线只在他身上匆匆扫过,石狮子一样坐挺:“我在心里咒她过了,她也得到报应了。” 程斯樾额角青筋狠狠跳了下,盯她:“说说看,你的乌鸦嘴能拿她怎么办?” 程墨语气恨恨的:“我咒她得病!” 程斯樾舒坦了一点,总算还知道反击——心理反击也算反击的一种。 她小心地端详他的表情,见他神情严肃,她又拿捏不准了,眼巴巴地看他:“四叔,您该不会觉得我坏吧?诅咒别人得绝症?” 程斯樾心道姓孙的那么坏,逮着六七岁的小孩子欺负,火化也不过分。 “那请问坐我副驾的这位乌鸦嘴小姐,你咒她得什么病?”程斯樾见到程墨忐忑的模样,露出一丝好奇。 “我咒孙姨地中海。”程墨摸摸鼻子,眼神虚焦,看向前方,“我在莺莺姐诊所看见孙姨术前和术后半年的对比照…手术前,她的头发真的好稀好稀!” 程斯樾人裂开了,不可思议地瞪她一眼:“就这?!” “秃头还不够吗?”女孩子水润的瞳仁兀自睁大,“我没咒她m形发际线,直接咒她甘露寺发型唉!” 她声音小了下来,轻轻几个字:“她都变成一颗卤蛋了。” “……” 这就是,这姑娘最厉害的反击方式! 程斯樾气笑了,宽大的手掌在她头上一阵猛揉,直到女孩子迤逦的长发变成横七竖八的稻草头。 “嗯,我们小满很善良。” 他重新启动车,汇入车流之中。 葱白的手指插入蓬松的发尖,程墨整理好头发,点开手机屏幕收邮件。 起初沉默,再后来,车厢里泛起雀跃的声音。 “哈,我申到奖学金啦!” 程斯樾嘴角扬起,“嗯,我们小满也很厉害。” 被程斯樾的话烫到,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她用更欢快的语调掩盖陌生的悸动:“可不!三千加币!我交了平时成绩、预估和实考成绩单。本来不报希望了,身边同学很拼、成绩都很好…飞来横财!” 程斯樾由衷替她开心。 下一秒,他的笑容凝固。 手机收到到账信息。 6000多人民币。 “四叔,先转给您一年房租。”她双眼亮晶晶的,黑亮的眼底似有星辰划过。 程斯樾差点气笑,这丫头上辈子干会计的吗?账非要算得明明白白? 程墨见他不说话,憨憨地解释:“您房租只收一点,那是您对我好。但我不能不懂事,长辈帮小辈是情分,但不是本分。我会打小时工——” 一听打工,程斯樾眼尾凉凉扫她。 这丫头真的是,眼瞎。 他的眼前涌现很多画面。 他出国比赛回家那天已过凌晨2点。 司机推着他的行李箱走程家大宅,前方的步道上闪过一道黑影。 “鬼,有鬼……”司机吓得瘫在地上。 “哪有那么小的鬼?” 少年不信鬼神之说,胆大追上前去。 那团小小的东西套着一件卡通儿童睡衣。 程斯樾这才看清,“小鬼”是程析带回家收养的女孩。 她脸上木木的,双眼黑洞般无光,没头苍蝇似的乱走。 “喂?”程斯樾忘了她什么名字,见她没反应,又拉住她的手,试图唤醒她:“小鬼,你怎么不回去睡觉?” 掌心里的小手,冰冰凉凉。 他无奈,抱起小孩往西二宅程析家的方向走。 庭院灯光线暗淡,夜已深沉。 程斯樾推门,西二宅已落锁。佣人早就回房休息,没人发现内宅少了一个孩子。 程斯樾不想叫醒程析,垂头瞥怀里的小孩,不知她在庭院游荡了多久。 她阖着眼,身体冷冰冰的,略显苍白的苹果脸紧贴着他的侧颈。 凉凉的夜风打到她脸上,她似乎被扑面而来的冷意吹醒,头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寻找更温暖的地方。 …… 程斯樾把她放到卧室床上,掖好被子。 他冲完澡,扯了床新被子往沙发一躺,闭眼睡觉。 睡得昏昏沉沉之际,只听“通”一声闷响,他一下子坐直身体。 声源来自他的床。 程斯樾顶着一头乱发走过去。 小孩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毯上,嘴角流下一坨哈喇子。 他一手扣在腰上,一手扶额,被眼前的景象无语到了。 这个小孩怎么回事?不光梦游,睡相差成这样,摔下床都砸不醒么? . 车早已驶出城市,沿途景色从狭长的西海岸线变换到温带雨林,经过一段无人区,两人手机双双没了信号。 程斯樾看了一眼车上的导航,前方快到托菲诺小镇。 车头左边是大片的万古森林,右边是太平洋的蓝白海浪线。 程斯樾喉结滚了滚,开口:“没让你打工。” 程墨的视线从清爽的蓝白波浪中收回,落在程斯樾目视前方的脸。 她腹诽道,是因为她太乖了?太听他话,从不反抗?所以,四叔的长辈谱越摆越大了? 但仍旧好脾气地解释,像一个小辈征求长辈同意那般:“就是学校商学院旁边的那间玻璃房咖啡馆,我都在那part time一年了。这回老板要回欧洲探亲,我这个老打工人当然义不容辞啦!” 车内安静一瞬。 程墨又补充:“时薪比以前高哦~” “这是时薪的问题吗?”程斯樾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程墨终于从他不善的口吻当中,读到“离谱”二字。 她的脖颈拉出好看的弧线,头一回、收起小辈的姿态,平视他的眼眸,不卑不亢:“那到底是什么问题?” 第53章 双双被警察带走 被她反问“那是什么问题”后,程斯樾被将了一军。 车内冗长的静音,偶有方向灯单调的声音,宛若无人驾驶。 要不是司机眼底下方明显的青黑,程墨差点就“程大司机”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车驶出荒凉的无人区,手机再次来了信号。 程墨低头刷手机,意外发现自己被拉进一个“学医救不了国人,但植发可以”的小群。 【柳浪闻莺:墨墨,你还好吧?】 【沉默是金:猫猫很好表情包】 【尚冥:你四叔呢?】 【沉默是金:他在开车。出什么事了?】 群友们发来一连串“没事就好”、“你们俩好好的”、“哈哈哈我们退下了”。 程墨暗灭屏幕,突然冒出来的不带程斯樾的小群,群友全是他发小。 她这个“小辈儿”被一群大七八岁的长辈簇拥着嘘寒问暖。 好像,哪哪儿都透着古怪。 红灯。 程墨迅速用余光扫了一眼驾驶座上的男人。 程斯樾蓦地侧头,捕捉到她的视线。 “鬼鬼祟祟的,看什么?” 他是懂倒打一耙的。 程墨小声蛐蛐:“是你不回答我的问题。” 程斯樾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程墨打了鸡血,莫名有一种上课单元测验被监考老师抓到作弊的紧张感。 “是您,”她字正腔圆,“是您不回答我的问题,程总。” 程斯樾忙着开车,无意和她嘴上“你来我往”。 一路无言,开了四小时。 两人在一家小到只有四张位置的餐厅堪堪坐下。 肉汁奶酪薯条、奶油塔、豌豆汤、脆皮馅饼……餐厅是做枫叶国本地美食的。 饿了一路,程墨腮帮子鼓起,像只囤货过冬的小松鼠。 程斯樾吃相斯文,慢条斯理喝汤。 两人吃饭速度不一致,一个开了2倍速,一个开了0.5倍速。 “吃慢点,没人跟你抢。”话落,程斯樾给程墨盛好汤,碗推她面前。 “你抢不过我,”女孩子的嘴唇透出好看的颜色,她得意洋洋道,“我从小吃饭就快!吃得慢,张姨会把碗筷撤走。” “张姨?”程斯樾的关注点总是不一样。 程墨一愣,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低头小口小口喝汤。 “你慢慢吃,我去回个工作电话。” 程斯樾一走,程墨松了一口气,一边用2倍速吃饭,一边留心餐厅外程斯樾的背影。 . 程斯樾一个电话打到国内。 国内是早八,程斯檐刚到公司,邮箱推送了一封公关部经理的电子版辞职信。 董事长的丑闻到现在还没压下去。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负责公关部的经理人不在国内,不辞职太说不过去了。 “斯樾,这个点怎么打电话给我?” “哥,大宅里的佣人你都熟吧?” “怎么突然问这个?”程斯檐以为弟弟是来关心父亲和陆家小姐的丑闻的。 “有两个人,一个姓孙、一个姓张,你帮我找出来。” “孙姐和张姐?”这两人是程家大宅的老佣人了,程斯檐自然熟悉,“孙姐退休了,不过爸念在她工作几十年的份上,让她女儿接替了库房的工作。至于张姐,她不是负责厨房吗?” 程斯樾的声音冷冷的:“这两人不能用。你把她们辞了。” 弟弟从未管过程家大宅的内务事,这通越洋电话让程斯檐颇为意外:“怎么了?他俩招你了?” “是。”程斯樾说,“麻烦我的无所不能的硬气大哥,帮我把这两人处理掉。” “行。”不就是两个佣人?程斯檐从小养尊处优,毕业后直接坐上程氏集团负责人的位置,处理两个佣人,在他眼里无异于捏死两只蚂蚁。 当天。 程家突然盘点大宅的几个仓库,大到程榆汌收藏的古董字画,小到客户和朋友送的礼品。 盘点结果,仓库真少东西了。 孙姐闻讯赶来,在仓库门口一个大大的滑跪,长跪不起。 “我要见老爷!” 程斯檐的助理面无表情:“见他没用,老爷出国了。” 孙姐跪着往前几步,左右膝盖摩在地上,疼到麻木:“我要见大少爷!” “程总哪有空见你?”助理看向不远处来的警察,“已经报警处理了,有什么话你跟警察说。” 母女二人双双被警察带走。 至于张姐。 被程斯檐直接辞退,助理在各大高端保姆中介处放话:姓张的人品不行,腹黑歹毒,不让主人家小朋友吃饱饭。 消息一出,没有哪个富豪家敢请张姐上工。 张姐在宁城彻底混不下去了。 . 公寓地下车库,程墨下车时腿都是软的。 一路走走停停,两人还在酒店住了一晚。 程墨不开车,可她就是很累。 旁边坐着一个木着脸的大家长,能不累?! “四叔,您不累吗?”程墨双腿灌了铅,勉强跟上程斯樾的步伐。 电梯门反射出程斯樾颀长的身影。 “不累。”程斯樾的黑眼圈消失了,连开两天车,浑身不带半点疲惫,脸上洋溢着对生活充满盼头的光彩。 两人各自回房间洗澡。 程斯樾冲澡,洗得自然快。 可女孩子就不一样了。 程墨住的那间卧室,浴室特别大,圆形的按摩浴缸像毒皇后的魔镜。她受不了诱惑,放水泡澡。 浴缸里散发出茉莉白茶香味,身体滑进去,鼻尖满是好闻的味道,皮肤里每一个细胞都卸下了防备。 在睡着前,她忍不住想,浴缸真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程斯樾做了顿简单的夜宵,发信息喊女孩子吃饭。 等了很久,属于她的那扇卧房门没有动静。 “你再不说话我就进来了。” 他话说得很急,眉心头堆成小山。 第54章 结婚……执照?什么鬼? 浴室门打开,里面水汽氤氲。 入眼是大片奶白色的肌肤。 女孩子背对门,斜倚在浴缸边缘,肩胛骨划出好看的曲线,像只迤逦的蝴蝶。 她的脑袋倒在手肘上,看不清有没有睡着。 程斯樾心急,抄起浴巾,三两步上前。 宽大的浴巾盖住她的后背,水从浴巾一侧迅速渗透。 他在浴缸边蹲下,收着视线不乱看,掌心拍她桃红色的脸颊,试图喊醒她。 “别睡,起来去床上睡。” 程斯樾捏开一缕湿发,别到她耳后。 浴室满是温润的水汽,浴缸似乎开了按摩功能,水面上白色的泡泡愈来愈绵密。 因此,除了后背,看不见其他。 程斯樾松了口气。 细白的胳膊忽地落在他的臂弯,他垂眼,忽然扫见女孩子指尖泡胀的褶皱,脸顿时黑了几分。 “你要是再不醒,我抱你出来?”他威胁道。 程墨似乎睡懵了,缓缓撑开眼缝,灯光刺得她本能地阖上眼。 “好困……”她嘟囔着声,胳膊像藤蔓一般,拢住他。 “行,我抱你出去。” 他视线落在她红得过分的侧脸,很快扯来一块新浴巾,将她包裹得像一只粽子,再把人从湿漉漉的、起了泡泡的浴缸里捞出来, 眼睛全程没乱看,但手下异常柔软的触感,还是让他的心跳密如鼓点。 他身上那套干净的家居服沾上了她身上的潮湿,颜色洇成大块深色。 他把粽子横打抱起,双臂掂了两下,怀里的“粽子”似乎比前阵子重了一些。 程·饲养员满意了。 耳边嗡嗡作响,世界异常吵闹。 程墨一时被梦魇住,只感到头顶热扑扑的。 她脑袋往被窝里躲。 却听见身边响起一个温润的声音:“喂,不吹干会变秃顶。想给柳闻莺的植发医院创收么?” 男人的手指拨开她的头发。 嘴上嫌弃,动作却轻柔。 是谁……? 眼皮沉沉张开,视线在一张脸上虚焦。 和小时候抱着她的那个少年的脸,莫名重合在一起。 记忆中蓬勃的少年褪去青涩,脸上多了几分成熟俊逸,视线化作笔,勾勒出锋利的喉结以及有型的下颌线。 神识归位。 “!!!” 她僵住,每一条血管都被冻住。 除了羞耻,还是羞耻! 她洗澡洗到一半,睡着了?! 重点是,她怎么在床上的?是被四叔抱过来的?! 程墨猛地起身,战术性拉上被子,只露出两只水润黑亮的眸子。 “我什么都没看见。”程斯樾乜她一眼,抬手摸了把她的头发。 很好,一头稻草吹20分钟终于干了。 程墨快社死了,情急之下倒打一耙,怪罪道:“你为什么不敲门,我能听到。” 程斯樾冷笑一声:“敲了、没应、我再不进来你就淹死了。” “……”好像很有道理。 “你的小时候,我又不是没见过。”程斯樾仿佛在说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有一次你梦游,我抱你回我房间睡觉。” 程墨记得这件事,默不作声听他接着说。 “你尿我床上,大半夜让我帮你换衣服。” “你不许说!!!”女孩子恼了,扑上去捂他嘴。 她的脸快丢光了! 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 一股浓郁的白茶香气钻进他的鼻尖。 “小时候你可不知道害臊,”程斯樾坏心四起,她捂他嘴,他偏要说,“尿床了,还让我替你保密。” 他的手掌下意识隔着被子环住她的侧腰。 动静那么大,被子都快掀掉了,臭丫头真不知羞吗? “四叔,你可不能告诉爸爸和哥哥。”那个尿床小不点怕养父程析训斥,又害怕哥哥程堂的嘲讽,“我们拉钩上吊,可以吗?” 眼前程斯樾的脸逐渐和一些昏黄的记忆片段重叠……短短的小指头执拗地勾住少年修长的指节,她强迫他答应不告诉第三人。 这件丢人的事成了两人之间的秘密。 自此,程斯樾成了她在程家最信任的家人。 现在家人的脸放大,近在咫尺。 程墨的耳边响起轰的一声。 她缩回身体,蜷在被子里,宛若一只破茧没成功的飞蛾。 “我想睡了。”她讷讷道。 程斯樾收回眼,心底莫名焦躁,“下次不准泡那么久。” “喔。” “想泡也可以,必须家里有人。” 她瞄他一眼,心说,家里不就只有你吗?难不成我还会那么傻,同样的错误再犯第二遍? 丢死人了! 许是知道女孩子面皮薄,他离开前安慰了一句:“你放心,也没什么看点。” “!!!”程墨炸了。 要不是她没穿,此刻早就蹦上去揍他了。 管他四不四叔,长不长辈! “谁说我没看点?!”她歪着脑袋,眼底勾出火,“我很有——看点——好吗!” 程斯樾起身,克制再三,视线仍旧绕不开她那灵动的双眼。 “程小满。”他喊她小名。 程墨的心,像被初春刚抽条的柳枝轻轻拂过,心间酥酥麻麻的感觉。 她回视他点了漆的双眸。 “我刚才看到了。”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所以——” “所以?”程墨慢半拍,跟不上他的节奏。 “明天跟我去市政厅。” “?”程墨茫然,去市政厅干什么? “申请结婚执照。” 结婚……执照?什么鬼?女孩子团着大大的被子,那双小鹿眼瞪得老圆。 见她没给出半点反应,程斯樾有些拿捏不准。 他又补充:“就是领证。” 她终于有了反应。 似乎觉得这个话题过于神圣,她团了团被子,露出素白小脸,认真注视他:“您要结婚吗?” “嗯,记得带上你的枫叶卡,我们明天一早就去。” 程斯樾关上门。 卧室阒静无声。 程墨左右张望,房间没别人。 等等。 四叔要结婚,却让她带上枫叶卡。 和谁结? 她。 她?! 她飞速地穿好家居服,打开门。 程斯樾远远地站在中央岛台前,单手拿一只马克杯,接完水后喝了几口。 很快,他的目光望了过来。 “饿了?”刚才做好的面早就糊成坨了,“没什么食材了,我做个三明治,不吃一会儿该胃疼了。” 程墨不知该说什么,点点头,游魂一样飘了过去。 他递来一杯牛奶,转身给她做三明治。 仿佛结婚的话题对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喂饱她才是最重要的事。 牛奶是温的,程墨喝了一口。 “所以您的结婚对象——”她双手颤了一下,紧张地拢住杯子。 “是你。”他回答的时候,正在往三明治上铺金枪鱼。 第55章 直到芭比q将我们分开!!! “噗——” 牛奶呈线状喷射而出。 奶白色星星点点喷到程斯樾身上。 空气冻住,程墨屏住呼吸。 她、完、蛋、了。 程墨警铃大作,四叔有洁癖,口水混杂牛奶,他一定会揍自己吧。 程斯樾低头,深色睡衣上好多奶渍,他下意识拿手擦。 面前一张纸巾。 他睨她一眼,那张素白小脸上裹挟震惊、纠结、惶恐的情绪,打翻调色板般的精彩。 “你玩大喷菇呢?”话虽这么说,但程斯樾也没嫌弃,接过纸巾随意擦拭两下。 “……” 那谁是僵尸?! 这要是平时,程墨铁定把话反弹回去。 但现在,保命要紧。 她不动声色地接过程斯樾递来的金枪鱼三明治,机械地张嘴咬了一口。 柔和细腻的吐司,混合金枪鱼鲜美的口感,味觉细胞杀出重围,迫使她一连吃了好几口。 她的视线锁定程斯樾。 见他走回自己房间,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睡衣。 和弄脏的那套棉质家居服不同,真丝质地的睡衣敞着口一路往下,露出似有若无的肌肉走线。 腰带随意一系,程墨的眼神在那边瞥了一眼,只见腰带松松垮垮的,一抽就会散开的样子,他一个大男人不怕露胸吗? 想到这里,她心间一颤,目光似被烫到,猛地抽回眼神。 程斯樾只见她僵尸似的,端端正正坐在高脚椅上。 “你紧张什么?”他绕过长长的中央岛台,抽开她隔壁的高脚椅,随意落座。 左腿踩在地上,右腿微曲,心情很好地弯弯嘴角:“吃完了?” “嗯。” 他把水杯推到程墨面前。 顺便打量她的模样,纤长的脖子顶着颗小脑袋,脑袋里不知道在进行什么头脑风暴。 明明背脊绷直,假装石化,余光却在偷窥他。 “想看呢,就大大方方看。鬼鬼祟祟干嘛?” 她抗议出声:“我没有!”乱看。 程斯樾寥寥数语,把身边的僵尸姑娘激活了。 “行吧。”程斯樾见她炸毛,点到即止。 他抱臂侧身坐在她旁边,挡住了胸前的风光,程墨紧绷的双肩旋即松了几分。 “四叔,您别开玩笑。” “哦,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为什么总有人会把天聊进死胡同? 程墨想好好沟通,她问:“四叔,您是不是找我彩排啊?您想向谁求婚,又怕发挥不好,所以找我练练手?” “……”程斯樾的瞳孔放大了两圈,被这丫头的言论震惊到了。 神踏马彩排!这丫头不仅身体弱得像只鸡仔,小脑还萎缩一大半! 程墨见他不说话,抽紧的心弦松泛几分,自以为说到点子上了。 于是她趁热打铁,道:“您这样可不行。您求婚的方式太抽象了,会吓到人家的。” 夜幕早已降临,巨大的玻璃窗像一面镜子。玻璃窗上倒映出两人的影子,离得很近,影子叠在一块儿,交杂着远处城市的灯光,餐厅顶灯泛出柔和的光晕,细纱般拢住两人的身体。 程斯樾认真看她,磨砂般的瞳面里映出女孩子模糊的轮廓,“那你告诉我,该怎么求?我要百分百成功的那种。” 程墨想笑,又忍住。 陷入爱情的男人脑子都不太灵光。 四叔是脑袋坏掉了吗,怎么会找一个连男人手都没摸过的女孩子彩排? 当然,她挺起胸脯,绝对不能被他看出来,拿腔拿调道:“这您就算是找对人了。”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区区求婚而已。 话说回来,四叔在成年男性当中,属于拔尖的那一小撮。 身高腿长,事业有成。光是他那张3d建模脸,搁人姑娘面前,人小姑娘立马五迷三道,不要不要的。求婚成功率?那可不得百分百嘛! 程斯樾支起手肘,煞有介事地端详她。他倒要看看这张小嘴里能冒出什么惊天动的话。 “咳咳——”程墨庄重地清嗓,“您得酱紫,声音柔和,音量降低。” “明天跟我去市政厅——!”程墨学着程斯樾方才说话的样子,“申请结婚执照!” 程斯樾掀开眼眸:“有问题?” “这叫强迫,懂吗?”女孩子瞪他一眼,“您这台词也不行。我学一段,您看着。” 她端坐好,开始表演。 “宝贝,从我见你的第一眼,就完全被你吸引。”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程斯樾的表情。 “我曾经有过好几段糟糕的感情经历。”四叔长得一张嚯嚯女生的妖孽脸,她这样说准没错,她胆子肥了一点,继续发挥,“是你让我体会到爱情的美好。” “停。”程斯樾蹙眉,他哪有糟糕的感情经历?还几段?这丫头心里这么编排他? “怎么?”程墨睁大眼,小心翼翼问,“我说错了吗?” “……”程斯樾气笑了,他懒得计较,承认自己没感情经历又有点丢脸,他只能挑刺,“你这属于拉踩别人,对待上一段感情,也要有起码的尊重。” “喔。”程墨点点头,那换个词,“你是一个无比耀眼的女生,你治愈了我的人生——” “打住。”程斯樾小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接着挑刺,“治愈这个词不行,属于医疗范畴。” 这不行那不行!她就多余教他! “程老师不教了?”程斯樾想笑,但忍住。 程墨调整表情:“我希望我俩的未来,如同你最爱看的电影——” “啧。”程斯樾撇嘴,“涉嫌其他电影的导流。换词吧。” “……”程墨美眸圆睁,拳头梆硬,在内心狂念三遍“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搜肠刮肚后,她又说:“你是全世界我最想共度余生的女人。” 程斯樾老神在在:“‘全世界’不行,这个词太大了,不严谨。” “!!!” …… “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 “‘死’这个词不行,不吉利。” 腾——程墨站起来了。 她瞪着程斯樾,咬牙切齿:“在我认识的数量极其有限的女生里,你是极少数的、我想共度余生的人……直到芭比q将我们分开!!!” “这样满意吗?!”小宇宙瞬间炸了,“你求婚求那么抽象,还有女孩子愿意嫁你?!” 第56章 你让我诱骗未成年小孩呢?! 程斯樾瞧她。 脸上的婴儿肥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玲珑立体的面部线条。 五官大气明媚。 她的个子已到他下颚线。 记忆里那个矮矮的、皱巴巴的小家伙悄然长大了。 他的视线直直撞进程墨的眼底,她皮肤像被一股微妙的电流电到。 她生硬地别开眼,径直跑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机。 电视台正在播放蒙特利尔本地新闻。 主持人操着一口法语激情四射。 电视画面切到一间挂满纸条的餐厅。 程墨被画面吸引,定睛一看。 好家伙,这不是道教里的符纸吗? 满屏黄灿灿的符纸,挂满餐厅上空。 餐厅贴心为包场顾客熄灯,服务员们点亮渗人的白色蜡烛。 一个白皮小哥跪下来,左手鲜花右手钻戒,虔诚地凝住眼线长出天际的亚裔女生:“will you marry me?”(“你愿意嫁给我吗?”) 镜头渐渐拉近,程墨以为摄像小哥要给鸽子蛋来个特写。 没想到,镜头在亮瞎眼的钻戒上一晃而过,在餐厅上方挂下来的密密麻麻的符纸上聚焦。 程墨探上脖子,眯着眼看清上面的字。 歪歪扭扭、蚯蚓状汉字——很显然是白皮小哥的手笔。 【你愿意嫁给我?】 【嫁给我?】 【愿意吗?】 【愿意?】 【吗?】 好好的求婚,非得搞成像做法。 亚裔女生的脸色异常精彩。 程墨觉得,这必定是女生生命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现成的例子就在电视里,她歪头瞥程斯樾:“四叔,您说人家能同意吗?” 程斯樾:“别人同不同意我不管,你得同意。” “?” “明天黄道吉日,宜嫁娶,我们一起市政厅。” “?!” 她坐不住了,啪地关了电视机,去他的尊老爱幼! “程斯樾你是不是有毛病?!” 她昂头看他,迎着客厅暖黄的灯光,炸毛的样子像某种动物的幼崽。 “有病就去吃药!” 程斯樾的嘴角宛若一闪而过的雨夜银蛇。 他强行收起笑,反问:“不管叫我四叔了?” 也不尊称“您”了。 程墨有点懊恼,可明明是他的问题,是他逗她在先! 她迎上他的视线,英勇得像个战士,骂他:“你为老不尊!” 程斯樾眉骨一提,被骂了,莫名有些爽? “哦~”他拖长调子,等着对面的姑娘继续输出。 程墨哑炮了。 “没词了?” “……” 他收收表情,耐下性子,摆事实讲道理:“你三番两次倒霉,是谁害的?程桃和刘箐竹一肚子坏水。” 她垂下的睫毛颤了颤。 早在程家时,程墨就知道名义上的姑母和堂姐不是省油的灯。 “光天化日之下,她能找华子他们把你打包回国,万一柳闻莺没在机场遇见你呢?” 一想到程桃设计让她嫁给爷爷,她一阵恶寒,后怕如暗潮般袭来。 亏她小时候左一口“姑姑”右一口“堂姐”。 她拳头硬了点。 灭绝人伦的玩意儿! “你一个人在国外,没个依靠,我是真不放心。” “你要是和我注册结婚,就是我的妻子。程家那边,谁还敢拿你怎么样?” 他语气软了几分,一面小心地端详女孩子的神色。 前天晚上,尚冥给他出过馊主意,程墨脑子一根筋,要让她同意,得先把她脑子里的筋绕乱,她晕晕乎乎脑子宕机,说不定就同意了。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贩子得手?人家棒棒糖诱惑心智尚未发育健全的小孩儿,在她晕晕乎乎的情况下,稀里糊涂跟人贩子走了。 简而言之,就是骗! 程斯樾不屑于此,当即大骂尚冥一通:“你让我诱骗未成年小孩呢?!” 尚冥:“你不信我的话,那你永远都是人家四叔!” 恋爱经验最多的余资铄凑过脑袋,对着听筒:“尚冥说得有道理。不然你别想跟人结婚。人家恨不得把你供着,天天给你上香,求老祖宗保佑她门门功课及格。在人家眼里,你长得再好那都不好使。人家连越界的可能都不会给你。” . 程墨心乱如麻。 四叔疯了?他跟谁结婚不好?他居然、要跟她、结婚?! 他忘记他俩的身份了吗?她是他的侄女。 叔叔和侄女怎么能结婚? “四叔,你是不是得阿兹海默了?”程墨问得小心翼翼。 “……”程斯樾右眼狂跳。 老天爷能不能管管她的乌鸦嘴?! “你不准咒我。”他平复情绪,“你再想想,跟我结婚,还能有什么好处?” 先把问题抛给她。 让这颗木鱼脑袋也想想他的好。 他有钱、有能力,她嫁他不会是亏本生意。 程墨眯着眼,打量他深不见底的眸子。 “我嫁你……?”她强迫自己说出这么羞耻的话,“…好处是?” 她活到现在,从未想过自己的名字能跟四叔的名字写到一本结婚证上!!! “怎么?我就那么入不了你的眼?现在就想。”他冷着声,明明屋内暖气温度适应,表情像被冻住了。 程墨被迫将大脑转速开到最大—— “我嫁给你,那我和姑妈平起平坐,她得管我叫‘弟妹’,刘箐竹得管我叫‘舅妈’,表哥也得管我叫‘小婶婶’。” “哈,最离谱的是爷爷,我成他儿媳妇啦!” 她在程家的辈分自动升级,想到这里,她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个白日梦做得还不赖。 程斯樾眼底尽是荒唐。 所以,嫁给他的好处,她是一点都没想? 他在她眼里,就是一个自动升级辈分的补丁包? . 次日。 程墨醒来,刚出卧室,撞见客厅热闹异常。 她定睛一看。 一群保镖和吴助理。 程斯樾穿着得体的西装,冲旁边的化妆师抬了抬下巴:“麻烦你了。” 化妆师看到程墨眉开眼笑:“哎,新娘子天生丽质,程总放心,一定帮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程墨脸色全垮了。 不是,四叔他来真的啊? 第57章 我不介意未来老婆把嘴打成香肠 化妆师俯下身拿地上的化妆箱。 程墨绕过她,走到那群黑压压的人面前。 被人簇拥在中央的男人恢复往日的矜贵,手里捧着一束花。 白天鹅蝴蝶兰犹如山涧瀑布般倾泻而下,周围浅浅缀了一圈喷泉草。 程墨的视线在灵动的捧花上停留两秒,滑到男人脸上。 他身着全套深炭色西装,扣子系得一丝不苟,领带打得无比板正,人模人样,像是要去拍新一季杂志封面的模特。 “四叔,您别开我玩笑。”她表情难得严肃,直愣愣地对上程斯樾的双眼,他的瞳面似有轻雾般的柔光。她缩回眼,不敢和他对视。 “捧花喜欢么?” “喜——”话甫出口。 她脸倏地红了。 于是一屋子人欣赏老板的未婚妻抬手打自己嘴的精彩画面。 程斯樾冷着脸:“我倒是不介意未来老婆把嘴打成香肠。” 程墨双眼惊愕:“你叫谁老婆?” 场面安静。 周勤和齐鸣对对眼神,合着老板和他侄女没谈妥呢? 但是没人敢说话,吃瓜下属只好屏住呼吸,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程斯樾隔着客厅的距离看她。 程墨感觉自己犹如案板上的白斩鸡,明明只过了几秒钟,却漫长如一整个世纪。 沙发上的男人将右腿搁在膝盖上,后背靠在沙发上,懒腔懒调:“我总不能喊他们老婆吧?” 周勤、齐鸣、吴助理、已有秃顶趋势的司机……一屋子大男人不自觉捂住裤裆,巴巴儿点头。 化妆师的声音自程墨身后响起:“咳咳,本人雌性,取向雌性。新娘子别害羞,姐们给你画个好看清透的心机新娘妆!!” 程墨双脚离地,十字架似的被一群人架进房间,甚至来不及挣扎。 她真的,不是害羞! 她是害怕! 程墨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她想喊程斯樾,化妆师按住她肩膀:“妹妹,知道你老公帅,你不要猴急。” “……”程墨听到“老公”二字,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嚯,你居然是微笑唇耶!涂什么色号都好看唉!”化妆师感激涕零,能碰到长得如此标致的顾客,简直撞了大运。 化妆师的妆面清透自然,衬托年轻女孩子特有的青春气息。程墨呆呆地打量镜子打着柔光滤镜的自己,有些陌生,又有些欣喜。 一大束花儿落她满怀,白绿相间,生机盎然。 水葱般的指尖捏着花束,缎带带着男人掌的热度。 纤细的脖颈弯弯,她低头看着捧花,心腔像被灌满秫秫微风。 浪漫,似乎触手可及。 “以后家里每天都有花。”程斯樾往回走,在门口停下,懒倦地斜靠在门框。 程墨一转头,恍惚地闭眼,再睁开眼,男人清隽俊逸的姿态跃入眼底。 化妆师在国内很有名,昨天在隔壁美国为国内当红的流量小花化妆。 被程斯樾一个电话,大半夜从美国赶到枫叶国。 谁让程金主舍得砸钱呢? 她其实还有另一个隐藏取向:money。 只要钱到位,哪怕是去半人马座a星球给三体人化妆的活儿,她都接! 钱再多点,脱水后的三体人,她都能捣腾出立体造型! 化妆师:“程总,您太太比那什么小花儿比,简直是仙女。” 小姑娘天生就长得好看,长发黑云似的散在身后,她转头看他,鬓角上的碎发弯成括弧。 原本晶亮的瞳仁隐隐有种赶鸭子上架的躁意。 嗯,是他强迫的。他满意地扬扬眉梢。 程墨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学医救不了国人,但植发可以”微信小群,消息99+。 【尚冥:哥哥我今天没空,程斯樾那货不走寻常路!】 【尚冥:红包】 【余资铄:红包红包红包】 【柳浪闻莺:新娘妆!上图!化妆师电话还是我给程斯樾的!】 【沉默是金:叛徒。】 程墨随意拍了一张自拍,发到群里。 【尚冥:卧槽,妹妹太美了!】 【余资铄:斯樾眼光真毒】 【柳浪闻莺:墨墨你怎么不高兴啊?一脸奔赴刑场英勇就义的模样。】 【柳浪闻莺:听姐一句!感情别较真,咱运气好图个真爱,运气不好图他个真爽!再不行,图个经验呗,格局打开啊妹妹。】 . 市政中心。 结婚注册处。 黑人小哥和白人妻子跨越种族走到一起。 在二人拥吻之际,全场老外工作人员被黑白配的场面感动,手掌拍出残影。 黑人小哥厚得能切一盘的嘴唇贴在白人老婆的红唇上。 拥吻。 还是舌吻。 分开时,嘴角拉丝。 程墨当即脚软,面色惨白。 “当心点。”程斯樾扶住她的肩膀。 程墨被他揽入胸膛,鼻息间缠绕着他的气息。 她挣脱了一下。 耳边钻进他低沉的嗓音:“跑什么?” 她抵不开男人强势的掌控,只能耷着脑袋,跟在他身边。 方才那对新婚夫妇喜气洋洋地离开。 现场气氛被烘托到制高点,工作人员笑眯眯地迎接下一对新人。 只见高大的亚洲男人半揽半抱住个子娇小的女孩。 身后跟着十多个凶神恶煞的“黑西装”。 一众工作人员:“……” 亚裔黑帮大佬? 再看那个娇小的女孩子。 亚洲女人的年龄对老外来说一直是个谜。 尤其是国人。 在老外看来,国人在50岁之前都是20岁的模样。从50岁开始,她们才会以每月变老一岁的方式优雅老去。 因此,看到白瓷娃娃一样的程墨,老外工作人员差点报警了。 确定不是小学生吗? 他们看向程斯樾的眼神:黑老大是强迫小孩的变态吗? 在反复确定程墨的枫叶卡信息后,工作人员眼神中透出求证:程小姐,您真的是自愿的吗? 似乎只要程墨皱一下眉毛,工作人员便会像正义使者那样从天而降,将黑老大扭送至警察局。 程斯樾看向程墨。 她咽了咽喉咙。 只听见男人柔声道:“今天只是结婚注册,登记完购买结婚许可证。90天以内办结婚仪式,以及签字仪式。签完字递交,之后才会收到结婚证。” 意思是,只是注册,90天以内不举办婚礼,结婚能作废? 工作人员用英文解释了一遍流程,果然和程斯樾说得一模一样。 程墨眼睛亮了亮,还有这等好事儿?! 不知是程斯樾嗓音过于缱绻,还是今天的阳光过于柔暖,她心里的一隅角落酥酥的。 她抬起眼,凝望他的眉眼,受到蛊惑般,那一瞬间,她鬼迷心窍地拿起钢笔。 在注册页尾签上自己的名字。 她圆乎乎的可爱签名,紧紧贴在程斯樾遒劲有力的名字旁边。 乖巧得不像话。 第58章 留守儿童要乖乖等我回来。 见她落笔。 程斯樾眉眼舒展,心中某根绷紧的弦蓦地松开。 然而,比他这个新郎官更紧张的要数周勤和齐鸣。 两个保镖一直跟在程墨身边贴身保护,追老板和他小侄女连载追得上头,二人心底明镜似的。 小小姐对老板是什么态度?除了对长辈的尊敬、畏惧,别无其他。 男女之情?那简直是世纪笑话,下辈子投胎都不会带着的东西。 偏老板脑子进水,非得盲婚哑嫁。 人小姑娘当他亲叔叔看,他偏拿人小姑娘当老婆。 幸好小小姐主打一个能屈能伸,还擅长搞“碟中谍”。 老板眼瞎,俩保镖的眼里可是清清楚楚的。 在老板解释完整个结婚注册流程后,小小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需要两名见证人,见证新人的婚礼和宣誓环节。签完字后,由主婚人把结婚文件提交至枫叶国人口统计局进行信息登记。 之后,结婚证会邮寄到指定地址。 一直到收到结婚证,整套结婚流程才算正式完成。 也就是说,老板觉得妥当的事情,在小小姐眼里是不作数的。 俩保镖苦哈哈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007打工人真不容易。接下来的90天,估计得拿出“历劫”的心态去上工。 齐鸣:“咱们去庙里替老板和小小姐求个姻缘符?” 周勤不屑一顾的白眼抛到天上:“你能想到的,老板会想不到?” . 两人坐在后座,车内陷入诡异的寂静。 程墨绷直后背,吞咽口水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程斯樾瞥见她坐立难安的样子。 他的车又不是泰坦尼克号。 臭丫头至于忐忑成这样吗? 跟他结婚有毒吗? 程斯樾升起隔断。 坐他旁边的程墨更紧张了。 挡板将后车厢隔离成孤岛一般,更绝望的是,这岛上只有她和她四叔两个人类。 空气陷于死寂。 程斯樾抽出一张黑卡,摆到她膝头。 “以后用钱刷这张卡。” 这张黑卡老演员了。她之前拒过一次,她怎么可能乱用他的钱? 没等她开口,程斯樾强势道:“老婆用老公的卡,天经地义。” “!” 他三句不离老婆老公,离了就不能呼吸吗?! 见她不接卡,程斯樾眉心微蹙,不大高兴:“嫌少?” 救命,她一句话都没说呢! “……我没嫌少。”程墨唇角翕动。 男人脸上的乌云瞬间散去,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咱家财产由私人信托打理,等回国,我让律师——” “别别别。”程墨赶紧打断他,“我不图钱!” “我知道。” 见他似乎很好说话,程墨又道:“我也不图人。” 程斯樾警铃大作,眼神如刀,乜她。 偏那丫头捏着那张黑卡,卡片在手心不停转着,转完,她说:“我图的是清净。” 不让程家人找她茬的清净! “……” 活阎王的表情山崩地裂。 车内暖空调抵不过冰封般的气场。 完了,说错话了,活阎王生气了。 水葱般的指尖捏着黑卡,程墨找补:“那…限额吗?” “不限。” “国外也能用?” “当然。” 听完阎王的回答,程墨腆着脸把卡塞好,“那我收下了,谢谢四叔。” “你叫我什么?” 女孩子歪着脑袋,没踩到点子上,眼底露出迷茫:“四叔?” 程斯樾气到脑子抽筋! 他捏着那份结婚申请纸,抖得哗哗作响,“我和你,现在是受枫叶国法律保护的夫妻。你休想违法。” 程墨腹诽,得90天内举行仪式再签字才生效吧?所以他俩现在,不合法。 但她对上程斯樾的眼睛,只见他眼底冒火,她不敢乱说话。 程斯樾手肘随意搁在中央扶手上,目光扫到她绷得直直的手臂,心中叹了口气。 慢慢来吧。 别把人逼得太紧。 “那你先叫我名字。”好听的嗓音带着循循善诱,他有意打破长辈高高在上的身份,语气刻意地带上清扬,“你生气时,喊我名字不挺溜吗?” 那能一样?喊长辈全名,岂不是以下犯上?程墨耳朵嗡嗡嗡的。 没被他逼到骑脸输出、激情互殴的地步,她才不敢叫他大名。 程斯樾:“现在就叫我。” 程墨故意别开脸,看窗外,嘴里含混一声,轻轻试探:“程斯樾?” “在。” “程斯樾。” “我在。” 每一句都得到了回应。 他扯来一条毯子,盖在她膝盖。 程墨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惊到。 那张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脸再次露出情绪:“我怕我老婆冷,给她盖条毯子,犯天条了?” “……” 司机将车开到车库。 下车时瞥见老板黑都不能再黑的脸,司机诚惶诚恐:“晚上的飞机,吴助理——” 行程他自然知道。 国内的工作不能再拖了,他得回去做决策。 私人飞机在国内,来不及申请航线飞过来接他。 吴助理好不容易定到今晚的头等舱舱位。 “你要回去啊?”右胳膊旁窜出一颗脑袋,声音带着雀跃。 程斯樾气笑了。 注册结婚第一天,新娘恨不得新郎发射到火星,种一辈子土豆,不要回来。 她身上那套莹白色的小礼服不是隆重的婚纱,一字肩、略低胸的设计,不光露出清薄柔嫩的双肩,更使得纤秾合度的身材若隐若现。 一下子吸引了他的视线,唤醒他脑海中久远的记忆。 她不再是那个小不点。 身边的女孩子明眸善睐,盘顺条亮,在礼服衬托下,像是跨越时间的维度,自记忆深处款款走来。 程斯樾把毯子披在她的肩头,一手捏着不让毯子滑下,将她胸前捂得严严实实。 “我回国,你至于高兴成这样?”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程墨强讷讷道。 程斯樾面无表情:“肯定不是好话。” “那你早点回来。”她软声道。 程斯樾刚硬起来的心脏瞬间软乎乎的,心腔里的气烟消云散。 他用大毯子绕着她围了好几圈,见她变成了厚实的木乃伊,只一对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下一秒。 他把木乃伊勾进怀里,双臂拢住她。 独属于他的清冽气息瞬间将她包围,程墨的心跳快到失速。 头顶上方传来男人磁沉的声音:“留守儿童要乖乖等我回来。” 第59章 亲昵的动作…没完没了是吧? 公寓离麦吉尔大学只有500米,“方便老婆上下学”的用意昭然若揭。 国外没有建筑面积一说,200平的大小在程墨眼里大到能打羽毛球了。 回到公寓,刚进门,玄关处的芍药跃然进入视线。 饱满的花骨朵,洋溢着油画般的明媚。 程墨顿足,视线被花朵吸引。眼底闪过的惊喜浅浅晕染眼角,她的眉梢像春天刚抽芽的柳叶。 “怎么有花?”她屏住呼吸,轻声问。 才离开公寓大半天,屋子里多了新鲜的花束。程斯樾的速度是杠杠的,悄无声息安排好一切。 “这是我们家,你喜欢什么,家里就有什么。”他抽出一朵最饱满的芍药,“喜欢吗?” 程斯樾的表情殷殷,卸下平时运筹帷幄的沉稳。 刚进门,两人在玄关换鞋,屋内灯光昏昧,男人身上泛出一圈薄薄的光晕,他手里月白色的花骨朵饱胀摇曳。 她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移动。 似乎嫌她迟钝,程斯樾拿芍药碰她脸颊,伴着节奏,一下碰完了,又来一下,乐此不疲。 心头泛滥的感动瞬间退潮,程墨脱口而出:“我又不是木鱼!你敲什么敲!” 他把花塞进她手里,修长的指节触了触花瓣,分贝弱了一些:“那你喜欢吗?” “…喜欢。” 程墨觑他一眼,忽然感到不对劲。 在下属面前他是要求极高的龟毛老板,在小辈面前他是古板严肃的长辈。 现在。 倒像是一个等着主人夸奖的大狗。 她不禁在想,如果和他谈恋爱,他会不会变一个人? 早上走时,这套公寓明明是程斯樾的房子,她只是借住者的身份;回来时,却变成她的家,她成了房子主人的妻子。 从她不叫四叔,对他直呼其名开始,一切都乱套了。 程墨强压下胸腔里砰砰直跳的心脏,想把身上的小礼服换掉。 她逃也似的小跑进自己的卧房。 房间明亮整洁,床上那只蜗牛抱枕不见了。 她看着空空如也的床,趿拉趿拉跑进换衣间。 衣柜是空的。 她的日常衣物不见了。 程墨弯下腰,拉开放内衣裤的抽屉。 什么都没有。 “……” 很好,也就不在家大半天,家被偷了。 还是专偷女生衣服的变态毛贼。 门被敲响。 传来程斯樾略微抱歉的声音:“咱们去注册结婚的时候,吴助理让保洁上门收拾了一下。” “保洁阿姨怎么可能把我的衣服都扔掉?”她的眼珠定了又转,不少疑惑跃上眉眼。 “没扔,”见她的诸多表情犹如拥堵的晚高峰,程斯樾摸了下鼻子,声音弱了几分,“保洁阿姨听说我们注册结婚,把你房间的东西都放到我房间了。” 程墨见过保洁阿姨。 一位极其板正的墨西哥大姨。 别人崇洋,大姨媚中。 在得知程墨不是日裔不是韩裔,大姨和她迅速建立了革命友情,对她格外上心。 程墨去学校上学,大姨进来做卫生,连床头放的护手霜的角度都会保持一度不差。 大姨做事向来有分寸,严谨得不像话。 程墨狐疑地走出卧室,来到程斯樾的房间。 床上双人枕的中间,赫然挤入她的蜗牛抱枕。 轰——她的脸瞬间炸了。 程斯樾只觉得身边扬起一阵莹白色的风,卷起女孩子身上特有的香气,程墨头一回进他卧房,没头苍蝇一般打开一扇门。 里面是浴室。 “……”她脚下绊蒜,宛若是程斯樾私人领地的入侵者,脸上的红色直接深了好几个色号。 程斯樾的视线隔空框住她,神容无辜:“给保洁阿姨小费太高了,阿姨一高兴,顺手把你房间理了。” 这算哪门子整理?! 这是把她所有的东西,统统打包到程斯樾的房间。 程墨终于找到了衣帽间。 程斯樾在枫叶国不常住,衣柜只有几套日常穿的衣物,颜色单一,非黑即白。 程墨眼神滑到另一边。 各色女式裙装颜色明快、精致套装质地高级……衣服全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她的衣服占据了衣柜的半壁江山,把为数不多的男式西装挤到一边。 就好像,她全面侵入他的生活。 程墨的长睫翅膀般开合。 男人的声音如同他的脸一样干净利落:“既然保洁阿姨搞错了,反正我晚上回国,你就先别理了。明天不是要上学去吗?” 程墨转过身,和男人深邃的眸子对在一起。她眼里看不见其他,目光被他吸走,莫名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她看了一眼衣柜里满满当当的女式衣服,要理那么多东西,怪累人的。 “喔,好的。”她点头,“四——程斯樾,衣服是你买的吗?让你费心了,谢谢。” “给老婆买衣服费心?”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程墨认真答:“陪女生逛街是体力活,还得给女生参考款式。” 男朋友费心费神,一不留神会遭女朋友嫌弃。商场不都有“男朋友寄存处”吗? 程斯樾:“不就是去专柜进一趟货吗?一点都不累。” 程墨不知道的是,程斯樾已经royalmount商场一战成名。 “……”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她就不该心疼他!她朝天花板看了一眼。 他离她近了一些,丝滑抬手,两指捏她脸肉,嗓音清凉:“你刚刚是不是送了我两颗卫生球?你想怎么着啊?” 指尖的体热传过来,脸更热了。 程斯樾简直……自从身份转变后,他一次次试探她的底线。 亲昵的动作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了是吧? 尽管衣帽间宽敞,程墨还是觉得闷。 . 程墨送他门口,司机已在车库等候。 她主动打开门,望着站在身后的程斯樾,挤出一句:“那你到了跟我说。” 程斯樾端详她的表情,嗓音凉凉:“你恨不得我马上走。” “……”他在她心里装了监控吗! 她往墙边挤了挤,让出道,强调:“别误了飞机。” 程斯樾走出门口,回头:“那我走了。” 大门关上。 程墨像溺水的鱼重回大海的怀抱,终于能顺畅呼吸了。 咔哒,指纹解锁的声音。 她下意识问:“啊?有东西没拿吗?” 下一秒。 男人一把抱了上来。 他的胸膛贴着女孩子的后背。 两个人,像两块完美契合的拼图。 这一回的拥抱,比地库的那个拥抱,重了很多。 第60章 三分钟,我要你男人的全部信息! 程斯樾走后的第六天。 蒙特利尔寒潮来袭。 昨日还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今天仿佛时间倒流,回到三九严寒天。 连上两天满课,程墨背着书包穿过走廊,每一间教室内都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她恹恹的,差点走错教室。 “摸——!” 她的好闺蜜赵明月操着一口“声调失踪”的中文,从后背突袭,两只胳膊穿过程墨的腋下,牢牢抱住她。 这个拥抱,激进、兴奋,和程斯樾的拥抱不一样。 “别摸我……”程墨感受后背巨大的两团绵软,下意识想甩开它们。 赵明月急了,越说中文越像个结巴:“我叫你名字呢!摸——摸——mo!”(老外发不出四声,讲中文全是一声。) 程墨被她蹭得鸡皮疙瘩掉一地,头大:“hailey,你是不是又胖了?” “喂!说了,叫我赵明月!”赵明月亲热地揽住程墨的肩膀,“其实嘛,我胖了一miumiu……” 赵明月,葡法混血,hailey是她的大名。 和程墨认识纯属偶然。 高中时,程墨在一家蒙城本地自助宠物洗澡店兼职。 这家店主打全程自助洗澡,宠物主人自己操作,洗澡的价格比高昂的人工宠物店便宜不少。 程墨的兼职工作是指导顾客如何用水。 洗完澡的小动物要放进烘干箱烘毛毛,操作不难,程墨会教第一次来的顾客如何使用烘毛机。 彼时的赵明月抱着一只白色小狗来店里洗澡。 那小狗长着一对狭长的眸子,程墨看它的第一眼,就有一种精气神被它吸光的感觉。 起初洗澡,小狗还算配合。 到了烘毛的步骤,赵明月把小狗放进烘毛机内。 小狗开始挣扎。 作为店员,程墨义不容辞,弯下腰,双手按在膝头,隔着玻璃和烘毛机里的小狗说话。 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小狗看她的眼神,渐渐柔了下来。 赵明月看程墨的眼神,那叫一眼万年。 正当场面无比和谐之际。 有客户牵着一只精壮的英国猎狐犬走进店里。 那只体型有半个小孩那么高的猎狐犬,到处闻着味儿。 忽然,那对盖到嘴筒子两侧的长耳朵动了动,猎狐犬猛地爆冲,挣脱主人的牵制,直冲到烘毛机旁。 它先撞开赵明月,再顶开程墨,站起来,前爪强势按在烘毛机的舱门上。 猎狐犬冲着里面的白色小狗吠,发了狂一般。 小狗蒙圈了,收起往日的笑脸,狭长的双眼渐渐睁圆,一种从未见过的惊恐神情出现在它的脸上。 它发出了一种刺耳的、高频的尖叫声。 这是一种犬类生物绝不可能发出来的叫声。 那一刻很妙。 隔壁新开业的dorama(枫叶国本土一元店)为了揽客,正在播放当时火遍全球的口水歌—— “what does the fox say~dingdingdingdingding~”(狐狸是怎么叫的~叮叮叮叮~~~) 程墨大脑瞬间清明。 她无语地回着赵明月,在嘈杂的犬吠、狐狸叫、口水歌、猎狐犬狗主人尖叫声中,情急之下她张着嘴,用母语一字一顿问她:“这是狐狸,你造吗?” 而赵明月一个字儿没听懂,却在那一刻,脑子里过了电一般,响起了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在命运的引领下,她和程墨完成了相逢、相交、相知的过程。 她缠着程墨学中文,并用百家姓第一大姓“赵”姓,单方面撤掉自己祖宗十八代的姓。 . 程墨靠在课桌上,一脸淡淡的死感。 “mo,这个给你,新款,还没上市的!” 赵明月献宝似的把一个花花绿绿的密封袋摆到程墨面前。 当初,她的父母移民到枫叶国后,继续经营家族产业——手工糖制作。 20年过去了,她家的手工糖工坊遍布枫叶国,成为很有名的本土糖果连锁店。 “谢谢。” 没有女孩子能拒绝糖果,程墨拆开包装,挑了一颗放进嘴里。 一种清爽的、熟悉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 “怎么样?!”赵明月眼睛里闪过萤火虫似的亮光,“葡萄柚、甜椒、柑橘,这味道不错吧?某小众品牌的香水给我的灵感!我按照它的前中后调调配出来的,很清新很好吃对不对?” 程墨轻咬一口嘴里的糖,“是什么品牌的香水?” 赵明月报了品牌。 还真是程斯樾的卧室里的那款香水。 程墨怔忪片刻,蓦然想起昨晚的画面…… 这几天,她一直躺他床上,迟迟没有搬回去。一定是自己的拖延症爆发了,她懒得折腾行李,打包回自己房间。 cohere公司开发的对抗网络的语言模型che三代测试成功。 海量的注册用户涌入。 不光国内新闻争相报道,连枫叶国也开始报道cohere公司。 从新闻的密集程度看,程墨知道程斯樾忙得不可开交,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他在枫叶国的小尾巴。 只是昨晚,程斯樾给她打完电话后,程墨也不知道大脑抽的是哪根筋,打开他的香水,神使鬼差地往枕头上喷了一下。 香水的味道在鼻尖丝丝萦绕,她枕着熟悉的味道,阖上眼。 醒来后,头脑更昏了。程墨清醒片刻,意识到自己不是着了魔,就是被梦魇住了。 她怎么能偷用他的香水?! . “mo?怎么啦?”赵明月捏她脸,“你怎么回事,傻了吧唧的?” “hailey,有件事我没告诉你,我注册结婚了。”既然是好友,程墨不想瞒着。 “不说了嘛,别叫我本名——”赵明月不满地瞪她。 下一秒。 “结婚?!你你你!奸夫是谁?!”她苹果肌快爆炸了,直接飙她的母语。 (赵明月葡法混血,从小葡语+法语+英语的trilingual(会三门母语的人)。咱们明月buff叠满了。) 程墨也还她法语:“什么奸夫,人家很正经注册结婚的好不好。” 赵明月久久不能平静:“三分钟,我要你男人的全部信息!” 那节课,70岁的老教授频频看向交头接耳的程墨和赵明月。 老教授陷入自我怀疑:难道是自己的课太无趣了?班里成绩最好的两个学生压根没在听课。他是不是该退休了? 第61章 我能弄错金主爸爸的老婆?! “阿嚏——” 程墨的喷嚏声和老教授下课的声音完美撞到一起。 老教授:“哎呀,新娘子不能感冒啊……” 班里同学集体懵圈:“?” 老年痴呆,前兆? 新娘?班里大多是十九、二十的大学生,赶due做assay(抓紧时间做作业)还来不及,谁会抽空结婚? 下一秒,老教授摘下眼镜,郑重其事祝福:“mo,恭喜你,新婚快乐。” 轰—— 班里,肤色各异、国籍五花八门的学生们瞪大眼睛。 数十道视线在老教授和程墨身上来回切换。 “教授说什么?” “mo结婚了?他们华国流行早婚?” 有个和程墨挺熟的脏辫女生用电容笔戳戳程墨的肩膀,问:“mo,你老公是不是hailey啊?” 哈哈哈—— 她嗓门不小,惹得后排学生哄堂大笑。 大家都知道程墨和赵明月亲密无间,两人是麦吉尔大学着名的连体婴。 赵明月嚯地起身,不太客气冲脏辫女生道:“喂!我取向是男人!少冲我泼脏水!” 真要结婚,那也是她当老婆,程墨当她老公,好吗?! 老教授看到教室里英文法文满天飞,示意大家安静。 “我最欣赏的学生之一,她新婚丈夫邀请我的证婚人,”老教授露出狡黠的微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程墨差点飙脏话。 程斯樾那狗货! 他连证婚人都请好了?! 所以,90天之内,婚礼+签字仪式双管齐下,她瞬间有一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她,拖延症晚期患者,本想着做一天尼姑撞一天钟。真的还没有适应即将和程斯樾真正结婚的事实。 “教授,”有好奇宝宝举手,“mo的老公是何方神圣啊?” 居然能请得动老教授当证婚人? 老教授挤了挤眼睛:“好问题。” 大家都知道这位教授在专业领域获得了一个重量级的国际大奖。 为此,麦吉尔大学成立了一个智能自动化研究方向的实验室,主打智能电网和智能交通制造。 整个科研项目资金超过2000万加币。 平时上课,老教授踩着点进,踩着点儿出,顶着一张“耽误他一分钟就是上百万损失”的死感脸。 没想到今天下课时间早超了,他还愿意和班里学生闲聊。 甚至还答应了做程墨的证婚人。 大家拨开脑雾,似乎有些明白过来。 程墨的新婚丈夫,不光认识老教授,还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 三分钟。 赵明月没能从程墨嘴里知道她男人的全部信息。 cohere公司的新闻,被老教授打在投影上。 程墨:“……” 全班如沸腾的水煮鱼,教室炸锅了。 “卧槽,大佬!” “昨晚还刷到cohere的新闻!che三代人工ai特别牛逼。” 一群人将个头小小的姑娘围得水泄不通。 脏辫女孩:“mo,我刚刚不是故意说你和hailey坏话啦。” 程墨摆手,“没关系。” “che付费版,谁注册成功啦?mo,你能不能跟你老公说一声啊,为什么付费版只能用贵国的银行卡和支付宝买啊?让他加一个paypal付款通道呗!” 一句话,激起了不少同学的认同。 “对啊,我们想买付费版,用ai生成作业啊!付费肯定比免费好。” “mo,你老公是不是歧视老外啊?不歧视?那为什么不给我们老外用付费版?” “……”瞧瞧这帮猴崽子对作业的态度!老教授了脸都绿了。 程墨摇摇头,众人逮着她不让她走:“那你老公为什么不开通国外银行卡付款通道啊?” 程墨脑壳儿疼,她说国际卡支付或者payp支付,程序后期升级肯定能和国际接轨。 毕竟程斯樾的公司根植在国内,所有的测试以国内用户为重。 脏辫女生一脸期待:“mo,要不你让我们看看,付费版是怎么个情况?” 众人点头如捣蒜:“啊对对对对,我们想看!” 只见女孩子迷茫地看着大家,为难道:“我没有下载过che。” 众人撅倒:“……” 连赵明月都觉得离谱,荒唐的调子:“mo,你老公是ai技术大佬,你堂堂cohere公司老板娘,你跟我们说你没下载che?” “你看我们信吗?”赵明月又补了一句。 程墨解锁手机。 新手机没下载几个app,桌面干干净净,除了几个社交软件别无其他。 “……” 集体沉默。 “教授,您的消息是不是不靠谱啊?”有人拉住想开溜的老教授,“程墨怎么会是人家大佬的老婆?她连大佬公司开发的ai软件都没下载。” 教授老脸一黑:“mo的老公是我实验室科研项目资金的主要投资方,我能弄错金主爸爸的老婆?!” 于是,“金主爸爸的老婆”咳得更厉害了。 . 赵明月端着两个纸杯,咖啡给自己,橙汁给程墨:“补点维c,别感冒了。” 程墨接过冰冷的橙汁,打开杯盖用吸管把冰块一块一块挑出来,小口喝着。 闺蜜有爱,但不多。 “唉,网上搜了一圈,你男人怎么没照片?!”赵明月发现了盲点。 程墨这才想起来,她好像没有程斯樾的照片。 她拿出手机,想翻看相册找找看。 赵明月不太耐烦,把头凑程墨跟前,两指捏起程墨食指,猛地戳啊戳。 “你别这么暴力。”程墨微弱反抗。 “怕我知道?老公真的很丑?瞧你那神秘劲儿!” 赵明月心中描摹科技大佬的形象:谢顶、厚如鞋底的黑框眼镜……身材管理肯定一般。给他按俩耳朵一鼻子,再给个村头锄地的铁耙,去客串个《西游记》短剧没什么问题。 程墨乜她一眼,实话实说:“你这么暴力,让我想起了鬼子进村片甲不留的场面。” 赵明月抗议:“我、我们家祖上不是八国联军!” 程墨想说鬼子和八国联军不是同一种生物,考虑到赵明月的中文水平,旋即作罢。 程墨拍开她的手,又往上翻了翻。 颗粒无收。 两人注册结婚时,确实有拍照片来着。 但那照片似乎是吴助理拍的,吴助理没发给她。 她点到微信,想问吴白要照片。 神使鬼差地,她点到程斯樾的微信,字打了几个,又删掉。 问程斯樾要照片,未免太刻意了。 正当她退出程斯樾的对话框。 对面发来一条消息:【你磨蹭半天,想跟我说什么?】 程墨:“……” 他一个堂堂总裁,不上班的吗?盯着她的聊天对话框算几个意思? ———————— 下午还有第三章(补昨天的)。 昨天有事,后台递了请假条本来可以不更的,想了想还是码了一章。 文的数据虽然很差,但本人坑品很好,会一直更新到完结,合眼缘的宝子们放心加书架。 第62章 红灯区妥妥头牌 程墨斟酌用词,总有一种被抓现行的心虚感。 指尖一通乱敲。 【沉默是金:放兜里,屏没锁。】 【程斯樾:……】 程斯樾正在一个政府主办的商会上。 吴助理在他耳边低声:“程总,一点方向是文旅部的陈局长。” 程斯樾不着痕迹地将手机塞回兜里,伸手,露出程式化微笑:“陈局长。” “诶呀,程总!”陈局长热情得好似冬天里的一把火,“这次和贵公司的合作能成,真的感谢程总对我部工作的大力支持。” “哪里。”程斯樾有些心不在焉。 臭丫头几个意思?他明明看见她“正在输入……”,结果连个标点符号都没见着。 还得他主动发她消息! 等他忙完这阵,非得和她算账不可。 应酬完,程斯樾撤了。 坐进车内,见吴助理低头回信息。 程斯樾余光扫到吴助理手机屏幕。 那头像不是别人,正是熊出没动画片里的猴子——吉吉国王。 吴助理和吉吉国王一来一回,发了好几条消息。 又是文字、又是表情包,还发图片! 程斯樾脸一黑。 吴助理打了一个激灵,车内莫名冷了好几度。 程斯樾指着“吉吉国王”的头像,声音微凉:“你跟那泼猴儿有什么可聊的?” “!!!”吴助理大喊冤枉! 他情急之下,语速快得和钢琴曲《野蜂飞舞》高潮部分似的:“程总您别误会啊!是那泼猴儿问我要照片!就是上回婚姻登记处的合影!” 程斯樾耳廓微微一动,捕捉到“合影”二字,原本拉直的嘴角失控上扬:“她问你要我和她的照片?” 吴助理看见老板的表情如过山车般的变化,脑海中的灯泡蓦地亮了,他大着胆子:“是啊,太太想要,又不好意思问您要,偷偷问我来着。” 太太?程斯樾的眼神落在吴助理脸上,脸上瞬间春风拂过。 嗯,怪好听的。 正当吴助理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个月的奖金保住了的时候。 程斯樾眯着眼睛,打量他:“刚才你喊我老婆什么?泼猴儿?” 吴助理穿越回十分钟前抽死那个乱说话的自己! 程斯樾:“自己打车回去。” “……” 吴助理被赶下了车。 . “泼猴本猴”利用短暂的课间15分钟,从一幢教学楼全速狂奔至另一幢。 她课排太满,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教授上课语速超快,程墨一边用录音笔录着,一边拿着电容笔在ipad上飞快做笔记。 下午3点半,她终于赶完了一天的课。 赵明月早下课了,一直在咖啡店等程墨下课。 “这里这里!”她冲着马路对面那个小小身影挥手。 程墨坐下,大口大口喘气。 “姐妹点了你最喜欢的咖啡!”赵明月狗腿道。 程墨瞟她一眼:“你不就是想看他的照片吗?” “嘿嘿,看破不说破嘛!”赵明月又把松饼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脸上堆满了期待的笑容。 程墨望着赵明月那张异域风情十足的脸,叹了口气。 八卦不分国界。 “呐,照片。”她好脾气道。 赵明月直接上爪,夺过程墨的手机。 她的手指划过一张张照片——吴助理把连拍下的几十张照片全打包给了程墨。 照片中的男人气质矜贵,个子高程墨很多。 起初,两人站得很开,中间隔着一整个太平洋的距离。 后来,男人露出不耐烦的表情,铁臂一伸,强势将人一揽。 程墨猝不及防地砸进他怀里。 她抬头,嗔怪地望着他。 最后几张照片—— 男人俯身吻她。 这一系列的照片组图串联起来,像是无声的默片,看得赵明月的隐形眼镜差点夺眶而出。 “啊啊啊啊——”赵明月快磕疯了,发出了土拨鼠尖叫,“kiss——!!!” 程墨涨红脸,认真解释:“借位的啦。” “这哪里是借位!当姐妹我瞎的?” 程墨:“真是借位!他是我四叔唉!你让我、怎么和他亲嘴!” 光是抱抱,她就已经受不了。 若真的亲嘴……她还不当场石化?! 说罢,她双手按住脸颊,强行物理降温。 要不是工作人员、吴助理和保镖们集体起哄,程斯樾怎么会亲她? 幸好她机智地躲开了! 赵明月用一杯咖啡的时间,理清了程斯樾和程墨的关系。 “可是你四叔真的很帅唉,”她双指一拉,放大屏幕上程斯樾的脸,惊叹道,“360度无死角,他人怎么样啊?” 程墨托腮,一票否决:“也就第一眼帅。” 小时候不懂事,山里娃没见过世面,第一眼见到来自大城市的程斯樾,程墨就觉得这位小哥哥长得高高瘦瘦、干干净净,他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这还不帅?!”赵明月翘着二郎腿,像个不学无术的街溜子,“这身高、这长相,红灯区妥妥头牌!” “……”程墨被赵明月言语之中的粗鄙程度惊到了。 “他钱也有了。”赵明月调侃,“唯一的缺点,应该就是年纪吧。” 程墨难得赞同,颔首道:“是有代沟。” “你四叔…得大你二三十吧?”赵明月的话没有一句正经,“他去哪儿做的脸啊?棒子还是八嘎啊?” “他二十七岁。”程墨挠挠头,有些头大。 “纳尼?!”赵明月暴走了,“他三十都不到!?怎么就成你叔叔辈儿了?!” 国内八卦周刊最爱乱写的程家,它的家族关系究竟有多乱,程墨不想再解释了。 太复杂了。 程墨的手机跳出程斯樾的视频时,赵明月正端着她的手机,她正在激动上头,手舞足蹈地,一不小心划到了接听键。 于是,正在回家路上的程斯樾,手机屏幕赫然跳出一个美黑过头的混血老外黑炭脸。 赵明月有一种说人坏话被抓包的心虚感,但还是礼貌地伸出手,晃了晃:“嗨,霉夫(妹夫)好。” “?” 视频里这货是谁?长得太抽象了。 程斯樾头皮发麻,有一种传染到程墨乌鸦嘴的死感。 他老婆,真的变成花果山的小猴儿了?! 第63章 他还有男炮友?! 在赵明月说第二句“霉夫(妹夫)”的时候,程墨夺回手机控制权。 将近一周没见面,隔着半个地球,视频里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视频会议对程总来说稀松平常,神色很快恢复正常。 但程墨莫名尴尬,视频连线对毫无准备的i人来说,不亚于原子弹级别的冲击。 她眼眸落在手机屏上的“程斯樾”,只匆匆一眼,倏地收回视线,眼睛盯着咖啡杯。 “那个,我闺蜜啦,hailey。”她嘴里含糊,手指一下一下勾着杯柄。 “是——赵、明、月!”赵明月拼命顶开程墨的脑袋,余光奋力瞥见屏幕上的男人,眼睛都亮了一圈,她甚至还企图挤进摄像头,“斯哈斯哈,你好帅啊!” 程斯樾:“……” 正在开车的李叔没绷住,默默升起隔板。 “你好。”程斯樾礼貌道。 “你好,我是mo的姐姐,所以你——霉夫。”赵明月声音傲娇。 隔着13小时时差,程斯樾从四叔变成了妹夫。消费降级都不如他降得快。 “下次请赵小姐吃饭,正式认识一下。” “好说好说。”赵明月拱手,识趣退下。 程斯樾终于有时间欣赏他老婆娇俏的模样了,只见程墨低着头,两只眼睛盯着咖啡杯,就是不看她。 emmm……有点娇俏过头了。 他低声道:“再看下去就成斗鸡眼了。” 于是,那一双乌黑清亮的眼珠子,眸光水波般晃荡,就这样隔着大半个地球,隔着浩渺的太平洋,和他的视线在咖啡馆朦胧的碎光中撞到一起。 他看见她的嘴角微抻,展露出一个甜笑。 笑容有些踩不住刹车,渐渐变形……于是,嘴角长出了一朵憨憨的笑容。 程斯樾被她的笑感染,也跟着噗嗤一下。 他降下车窗。 夜风灌进来, 带着宁城街道两旁玉兰树的香味,新鲜的味道吹散了车内厚重的真皮味道。 他把车窗开大,手机调了一个角度。 . 于是,在大洋彼岸的女孩子看到车窗外的夜空。 “请你看月亮。”男人磁沉的声音通过手机传来。 这时候,李叔已将车开到郊外,车辆驻停。 夜空明月高悬,树影幢幢,清晖洒在成排的玉兰树上。 白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洗刷了街道,路面的水泽倒映着盈盈月光。 女孩子赏月赏花赏景,男人便欣赏她的脸。 他看她,瓷白的小脸缀着粉霞般的色泽。 十里春风,二分明月,蕊仙飞下琼楼……古诗描述的场景在他眼前具象化。 啪嗒——微风吹落一朵玉兰花,落在他的掌心。 洁白亦如雪绣,花芯处染上淡淡紫色,和视频里的女孩子交相辉映。 “你在哪?”她问。 “净蘅山。” “你去西郊啦?”程墨记得那座山,山上有一处寺庙,程家是庙里的常客,她小时候随程析去过好几次,“我很久没去过了。” “下次带你去。” “春天的净蘅山好看吗?”记忆里,山上大片的秋日红枫美得炫目。 程斯樾见视频里那张生动鲜活的脸蛋,望了一眼远处的山。 那一瞬间,再美的景也失声失色。 他老实道:“没你好看。” “……” . 从公司到家堵车最多半小时,今天李叔开了两小时。 车在地库停好。 李叔打开后车门,就见老板举着手机说话。 他以为看错了,喜怒不形于色的老板此刻笑容满面。 就像个没谈过恋爱的愣头青。 他看着程斯樾长大,他们之间除了雇佣关系,还有经年累月、长辈对晚辈的爱护。 李叔心里松快多了,老板心里的春天终于来了。 . 程墨挂断视频,手机烫成板砖。 赵明月双手托腮,笑眯眯瞧她:“你俩太甜了,比我家的手工糖还甜。” 她窜到收银台,又要了一杯冰美式加浓。 赵明月猛灌两口,五脏六腑舒坦了。 “控糖!不然我非得被你俩搞成糖尿病不可!” 程墨白她一眼,懒得和冤种闺蜜争辩。 “喂——”赵明月那两粒金鱼眼似的眼珠子左右扫了扫,凑到程墨面前,压低声音,“那什么…你俩和谐不?” “和谐?”程墨勉强从她的法英中三语里检索出关键词,一脸迷茫。 “就…和谐?懂?”她又用三脚猫中文重复了一遍。 程墨:“我只知道和谐社会。” “害!”赵明月急得像只上蹿下跳的獾,“那啥!” 她爪子拉开程墨的耳朵,极具诱惑力地吐出两个字。 十八禁字眼随着热气钻进耳朵,程墨脸色大变,瞬间有种耳朵生疮溃烂的感觉。 她猛地拍开赵明月脏兮兮的爪子,“你瞎说什么呢!”表情正经得像周一晨会在全校面前演讲的三好学生。 “卧槽!”赵明月一声巨大的叫。 标准的国骂引来咖啡厅其他华人顾客的侧目。 “你轻点儿!”程墨捂她嘴,“你不许再说!” 赵明月的唇被挤成小鸡嘴:“你…俩…没…睡…?!” “shut up(你闭嘴)!”程墨气得爆粗口了。 坐她身后,沙发靠背互相贴着的白男,使出吃奶的力气,移远死沉死沉的真皮沙发。都说东方女人会功夫,他是真的害怕。 赵明月:“你们东方人那么害羞?” “这不是害不害羞的问题。”程墨表情难得严肃,又怕吓坏冤种闺蜜,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诶,我真不懂你们东方文化啊。我读八年级的时候,我妈就往我书包里塞装备啦。” 趁程墨喝咖啡,赵明月从包里抽出一个包装,迅速塞进程墨的书包。 “咱霉夫(妹夫)该不会不行吧?” “噗——” 赵明月脸上全是咖啡星子,她一点都不冤。 她不恼,淡定地拿纸巾擦脸,又问:“你老公比你大这么多呢,女朋友肯定谈过吧?没女朋友总有女炮友吧?” 程墨没吭声。 她对程斯樾的感情生活一无所知。 “莫?”赵明月学着棒子语调,“他还有男炮友?!” 语出惊人。 咖啡馆瞬间静音了。 程墨脸由红变紫,抱起书包,一溜烟跑了。 . 大半夜,程斯樾被大哥的电话叫醒。 “你现在来一趟老宅。”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程斯樾没耽误,李叔把车开走了,他换了一辆跑车。 当车驶入程家修的那条快速路,连成片的庄园阴影勾勒出道路尽头的模样。 得知混世魔王要来,宅院铁门索性大敞,跑车轰鸣,嚣张地卷起细石。 程斯樾一脚油门,车犹如一头灵巧的美洲豹,轰的一声—— 车头几乎快碰上大宅前的石狮子。 明晃晃的两道光线,刺入门内。 厅堂内,程榆汌端坐在 太师椅上。 第64章 禽兽!你跟亲侄女结婚?! 小儿子的强势出场,程榆汌脸上的皱纹呈冰裂状。 “啧,”程斯樾眉宇蓄满痞气,没给老头子好脸色,“大半夜的不睡美容觉?” 程榆汌塌着脸回看儿子:“有时差,睡不着。” “你有时差那是你的事,非得嚯嚯所有人吗?” 偌大的厅堂灯火通明,佣人们顶着青黑的眼圈,各司其职。 程斯樾蓦地伸手捏程榆汌的脸。不过瘾,又扯他脸肉。 八旬老父反应不及儿子快,甚至来不及“嘶”。 程斯樾揉完,接过佣人递来的擦手巾,慢条斯理擦手:“完蛋了,你这张老脸打水光针没用。得打膨大剂。” “混账东西!”程榆汌气急。 赵叔见状,端来托盘:“老爷消消气,您喝茶。” 程斯樾先人一步,一把掀开盏盖。 他捏着盏盖搅动明黄色的茶汤,“唷,补气的?赵叔,您怎么不给我爸上鹿鞭茶?” 赵叔不敢接话。 程榆汌脸一沉,斥道:“没个正形!” “那可不?上梁不正下梁歪。”程斯樾拉过椅子,跨上去,下巴抵住高高的椅背,盯着老头子看,“半夜三更你不和我小妈共度良宵,反倒找我。怎么着,还想让儿子帮你暖床?!” “混账!!!”程榆汌急怒攻心,拂手将茶盏砸到地上。 所有佣人,彻底醒透了。 小少爷到底吃了几吨tnt? 老爷坐游轮出国前,两人的关系仅仅算是恶劣,如今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程榆汌强行稳住呼吸,“老赵——” 赵叔拿出平板亮在程斯樾面前。 某书平台的匿名爆料贴截图。 【某着名集团公司八旬董事长和陆氏房产千金总统套房共度良宵】 这个帖子早就被删,但程家保留了证据。 程斯樾面无波澜:“缺德事儿我不干。” “不是你干的还能有谁?!”程榆汌声音很大,干瘪的胸膛上下起伏。 “老爷……”赵叔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一名佣人从侧门离开。 仅过五分钟,一名身着白大褂的私人医生走了进来,他在程榆汌五米处站定。 程斯樾瞥他一眼,生面孔,不是葛医生。 “那程家热搜总是你挂的吧?”程榆汌问。 他和陆鸣珺在游轮一同出现在总统套房,被人爆料,程氏集团公关部门联系不到经理(赵叔的儿媳)。 经历过短暂的群龙无首后,公关部终于反应过来,花钱找人把爆料贴删掉,并在网上发布公告。 没想到,帖子被删后,新一轮热搜空降微博。 热度如寡妇遇鳏夫,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程斯樾耸耸肩:“是啊,才买一周热搜前三,小打小闹不成气候。没扩散,也算是我对您尽孝了。” “你管这叫小打小闹?!”程榆汌拔高声音。 程斯樾混不吝道:“可不嘛,本来想买一个月热搜前三,怕网友看腻,想想算了。” 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随着这位程家最混的少爷起伏,生怕他再说一句,老爷子直接去阎王殿报到。 程斯檐风尘仆仆进来,先前他给程斯樾打电话时,还在宁威高速上。 程斯樾:“哥,大半夜叫我来就为这事儿?” “回来看看爸。”程斯檐平静地看弟弟一眼,坐到一旁的沙发,闷头喝茶。 大儿子到场,问责的底气回笼,程榆汌道:“你快把热搜给我撤掉!你不也姓程吗?程家丢脸,你不跟着丢脸吗?” 程斯樾皮笑肉不笑应了声:“嗯,户口本给我,明天我去户籍办改姓。” 程榆汌:“……” 程斯檐:“斯樾。” 程斯樾将椅子摆好,坐得板板正正。 “爸,”程斯檐的声音温润,“斯樾小孩子气性,您怎么能跟他计较?” 实则贬,暗为护。 “斯樾不是说了吗,黑料不是他爆的。”程斯檐边说,边吹茶盏里的浮沫,“没有黑料在前,他能买热搜?” “黑料圣体”程榆汌喉间一梗,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爸,您有这功夫数落斯樾的不是,还不如去查查黑料是谁报出来的。”程斯檐的眼神落在穿白大褂的私人医生身上,转了转,他下巴往那一抹白点了点,“生面孔啊?新来的?” 私人医生的上岗时间只比程榆汌到家时间早了半小时,他如实说:“葛医生辞职了。” 程斯檐哂笑道:“走的真是时候。” 程榆汌盯赵管家:“老赵,怎么回事?” “葛医生…他好像跳槽了。” 程榆汌眼神如鹰,从赵管家的脸上扫到手上。 老赵手心冒汗,腋下洇出两团汗湿。 “大哥。”程斯樾举手,规矩得像个小学生,程斯檐想笑,但忍住,示意他说话。 仗着大哥纵着他,正好有旧账未结的程斯樾道:“这题得问咱们的好大侄程堂。咱爸不做人,程堂非得推他一把。这下好了,全国人民都知道爸不是个人。我们还得跟着爸一起丢人,我丢人丢成这样,我说什么了吗?” “臭小子你别太过分!”程榆汌的眼眶被小儿子的阴阳逼出酸涩,他伸出手指着程斯樾,“我手里的股份,你别想要!” 程斯樾双手插兜,遽然起身,居高临下审视年近八十的老父亲。 “我不稀罕,”他说,“你留到地府用吧。记得贿赂阎王爷,否则阎王爷看你不做人,下辈子也不让你投胎做人。” 程榆汌脸上皱纹变形,喉咙像被砂轮滚了一圈,破碎的、沙哑的声音涌了出来:“逆子——!!!” “啊对了,”程斯樾快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对程斯檐说,“大哥,我结婚了。” 纵使弟弟对父亲不敬,程斯檐这个当大哥都未觉不妥,毕竟父亲曾对母亲那样,弟弟恨他很合理。 可在听闻弟弟婚讯的那一刻,程斯檐腾地起身,满脸荒唐:“你说什么?” “你有弟媳了。”程斯樾转身要走。 程榆汌恍惚间听到“结婚”二字,强忍住脑子炸掉的冲动,出声喊他:“不许走!你说清楚,跟谁结婚?!” “程墨。” 话甫出口,大宅里鸦雀无声。 程榆汌脑子像被乱箭射穿:“哪个程墨?” “我家的程墨。您不也见过吗?” 听到这个名字,连大哥程斯檐脸色都变了。 一旁的赵叔,和几个在程家工作多年的老佣人眼珠子噼里啪啦掉到地上。 只剩新来的私人医生眸光中透出清澈的愚蠢:程墨,谁啊? 门外,响起一道仓皇的女声:“禽兽!你跟亲侄女结婚?!” 第65章 照顾到床上的家人……?! 来者是程桃,程斯樾同父异母的姐姐。 赵管家绝望地看了一眼正厅里的古董西洋座钟。已经三点了,打工人还不能休息。 程桃拢着睡袍上的羊绒披肩,眼神带刀,来回扫了一圈。 她身后跟着女儿刘箐竹。 刘箐竹收起平时的锋芒,迈着颤巍巍的脚步,大半个身子躲在程桃身后。 程桃:“爸,斯樾糊涂啊!程家的颜面他是一点都不顾了!竟然还想和侄女结婚?他没疯,咱们先疯了!” “斯樾,”程桃转头,“姐是不是还得给你包个双份大红包呢?你和墨墨呢,你俩都是程家人。自家人结婚,自然都双份。” “混账!混账东西!!混账玩意儿!!!”程榆汌的声浪一声高过一声,脖颈上青筋盘纵凸起,“你到底在瞎搞什么?!” 老爷怒目圆瞪的模样,吓得那几个老佣人僵着背。在程家工作那么多年,从未见过老爷动那么大的怒。 就连刘箐竹这个当外孙女的,也被外公的怒斥吓得缩脖子。她有点后悔陪妈走一趟了。 程斯樾纠正:“不是搞。我是正经地、合法地结婚。爸,您身为堂堂程氏集团董事长,言辞如此粗鄙?您自己又像什么样子?” “不像话!你跟谁结婚我都没有意见!你、你竟然找自家人?!” 程榆汌的骂声在厅堂上空不断回荡。 . 一厅堂的程家人。 没人敢说话。 程斯檐比程斯樾年龄大很多,他早早出国留学,学成归国后接手集团事务。 要不是前阵子程斯樾让他帮忙处理两个佣人替程墨报仇,他还真想不起来程家以前有这号人的存在。 他花了10分钟,勉强拼凑出程墨的样子。 小屁孩、鼻涕王、小嘴挺毒。 小孩被程析收养。 程斯檐一直以为她是程析的私生女,毕竟谁会将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孩收进户口本里? 直到几年前,程墨忽然被程析送走,他才意识到也许程墨不是程析的亲生女儿。 这些年,他依稀知道弟弟似乎在找程墨。 他这个当哥哥的没想太多。 在程斯樾整个年少时期,屁股后头一直跟着一条小尾巴。程斯檐只觉得弟弟顾念亲情。 他想找侄女,天经地义。 只是……程斯檐眼神复杂地看着程斯樾,腹诽:他可真是个畜生啊。 程斯樾挺直背,在程家人浓度极高的厅堂里醒目异常。 他迎上程榆汌浑浊的眼眸,坦坦荡荡:“爸,我必须纠正您一点。我跟谁结婚,您的意见不重要。程墨以前是程家人,可你们一个个当她是程家人了吗?” 程榆汌没说话。 把人送走,程析找他谈过,他默许了。 “既然程家没当她家人,我当她家人,我照顾她。”程斯樾说,“我的老婆不就是家人?” 程斯檐被畜生弟弟对家人的定义惊呆了。 照顾到床上的家人……?! 前阵子弟弟还说要接程墨回国和他一起吃饭,感谢他替她报仇。程斯檐没多想,答应了。 现在看来,那顿还没吃的饭可不是谢恩宴,也不是认亲宴。 是妥妥的喜酒啊?! 程榆汌抄起茶盏,三两步上前,被佣人们齐齐拦住。 “你!你知不知道程墨上过程家的户口本!法律规定近亲不能结婚!外面人会怎么看咱们家?!你是她法律层面的叔叔!!!” 程斯樾主打一个油盐不进,淡声道:“知道啊。” 程榆汌:“@#¥%a……&” 时间定格。 全场人一瞬不瞬盯着程榆汌。 老爷子在新闻访谈、杂志报纸上,一派儒雅风范。 原来也是个会飙脏话的主儿。 程榆汌老来得子,对程斯樾、对前妻白芙,他一直是带着愧疚的。 随着年龄上升,愧疚宛若石骨,在程榆汌的心底拔地倚天,坚不可摧。 他知道程析和程桃觊觎家产的野心。 大病过之后,程榆汌让律师在遗嘱中加了两条,其中之一便是将手里的固定资产和一半股权留给程斯樾。 小儿子是混。 程榆汌犹如千万熊孩子的家长中的一员,不愿相信小儿子会混到这等地步。 “是不是程墨她故意接近你?!” 程榆汌话甫出口。 程斯樾不乐意了。方才通知程榆汌他结婚的喜讯,他敬他为程家的一家之长,此刻,那是一点都不想尊敬了。 程斯樾警告道:“你再说她一句,试试?结婚是我起的头,是我强求的。她不同意,我就强迫她。至于合不合规矩,你把户口本拿出来,让大家看看。” “行,既然你不怕丢脸,”程榆汌说,“老赵,你去拿户口本!” “……” 程斯檐眼皮直跳。 他的耳朵只接收到几个关键词:强求、强迫。 “强强”联合。 他弟弟,果然牲口不如。 他甚至能想象出小姑娘丧着一张脸,红着眼睛挣扎的模样。 程桃不嫌事大,火上浇油:“爸,四弟又不是第一天做出格的事了。当年二哥把丧门星送走,四弟回来打了二哥一顿。二哥的尾椎骨怎么断的?不就是四弟踢断的?” “还有呢,”程桃继续,“幸亏二哥已经有了程堂,不然就要绝后啦!四弟那一脚,把二哥的性\/功能都踢障碍啦!” “……” 场面悄寂,落针可闻。 敞开的大门,程析黑着脸走进来。 所有佣人垂下眼,视线落在程析裤子拉链的位置,众人秒变盯裆猫。 程桃的眼睛遽然对上程析递来的眼刀,瞬间噤声。 “唷,假岳丈来了。”程斯樾再次震惊全场。 “……” 程斯檐脑壳儿疼。 “既然你们都说我老婆还是程家人,”程斯樾大喇喇的,“那我二哥(程析),可不就是我岳父吗?我高低得喊您一声‘爸’。” 程析拳头更硬了。 “当初收养程墨,不就是因为风场死了一名风机维修员(程墨的亲生父亲)吗?程家想堵住悠悠众口,才做出收养的决定。既然要做戏,麻烦做全套。中途把她送走,把她赶出国…你们所谓的收养,就是养大她,再抛弃她?” 程斯樾掷地有声,丝毫不惧。 “既然程家不要她了,我要她。想必程墨的父亲泉下有知,他老人家一定会觉得欣慰的。至于你们这些垃圾玩意儿怎么想,我不在意。” 大哥程斯檐坐不住了。 他什么时候,成了弟弟嘴里的“垃圾玩意儿”了? 第66章 你别做法制咖啊! “你不在乎我在乎!”程榆汌被赵管家和私人医生左右架住,拖回太师椅上坐好,“我不是让你姐张罗相亲的事吗?!” 被点名的程桃,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 她扑到太师椅旁,双手抚在老爷子拐棍似的双腿,诉苦:“爸,斯樾的婚事我很上心!放眼整个宁城世家圈,虽然都比不上咱们家,但知书达理、才貌双全的小姐还是有的。可斯樾连个机会都不愿意给,他铁了心不相亲,我能有什么办法?” 程斯樾哂笑:“三姐,不说我愿不愿意。你是不是被婚介骗了啊?我都不兴说,那些女的长得一模一样,该不会是同一家诊所整的吧?” 程桃音量拔高:“你连正眼都不看!您怎么知道她们是去棒子国整的?” 程榆汌恼女儿的无脑,再次强行掰正话题,斥道:“你想都别想。你要真想和侄女结婚,真不怕大家用口水把你淹死吗?!” “我是程家的一家之主,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别指望我同意!”他又愤然补充。 程斯樾平静:“你同不同意,不重要。” 程榆汌气得脸色都发青了,私人医生战战兢兢,生怕他的职业生涯出现“上班第一天送走领导”的狗血事件。 程析接过赵管家递来的户口本:“爸,咱家户口本。” 程桃的视线一顿,齿关一紧。 一旁看热闹的刘箐竹倒有些兴奋了,悄声对程桃说:“妈,我要看看舅舅(程斯樾)如何吃瘪。” 程桃反拉住女儿的手:“要不咱们回去吧,妈困了。” “那怎么行!”吃瓜的刘箐竹声音陡然高了几分,“重头戏不看,乌龟王八蛋!” 程家是宁城老牌世家,有不少人暗戳戳地等着看笑话。 程榆汌是主心骨,只要他还活着,绝不容忍家里出乱子。 程榆汌戴上赵管家递来的老花镜,逐页翻看户口本。 程斯樾转头,发现身边多了个大哥,“干嘛?你想跑路?” 程斯檐瞪他几眼,低声道:“喂,墨墨上了程家户口的,你别做法制咖啊。你在国外领的结婚证,很可能不作数的。你想结,也得把烂事处理妥当再结。”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程斯樾满意挑眉。 程斯檐气他狼心狗肺,骂:“狗崽子,你喜欢天王还是地母,那是你的事。我是你亲哥,你老婆就是我弟妹,我反对干嘛?有人瞎了,好心把你收走,我谢天谢地还来不及!” “……” 听听,大哥说的是人话吗?也太不中听了! 程榆汌往后翻,终于在后页上翻出程墨的户籍信息。 他用力戳着程墨的名字,嘶吼道:“都看看!白纸黑字!程墨虽然不在家,但程家户口有她!你…你罔顾法律、不顾人伦,你是真疯了!” 程斯樾懒得跟他硬杠,背着手迈着步子,每一步都像贵步临贱地似的,极勉强才走到程榆汌身边。 “给我。”他朝程榆汌伸手,摆出了风靡全网的“黑猩猩摊手要东西”表情包。 程榆汌双手抱住户口本,护在胸前。 “还怕我撕了不成?”程斯樾嗤笑道,“撕了也能补,你怕什么?” “爸,您放心,”程堂笃定万分,“户籍办电脑里都有备注的,咱们家人口多,但户籍办不傻,不至于漏人头。” “拿来吧你。”程斯樾从程榆汌手里将户口本抽走。 他视线落在程墨那页,从上往下一行一行看,看到最后—— 嘴角不禁一勾,又强行拉直。 他忍笑道:“谁家好人把我老婆的户口注销了?” 原本以为程墨和他的户口在一个本儿上,要注销还得让小姑娘自己回国,费一番功夫去做dna,证明他们没有亲缘关系。 没想到啊,有人背着自己,把所有的活儿都做了。 一句话,炸得整屋子的人坐不住了。 姓程的、不姓程的,以户口本为中心,脑袋瓜子围了满满一圈。 程榆汌看到最下面那栏,一个蓝色的注销章,还有一排小字注明了销户时间。 老爷子脸色当即变了。 他一把攥住二儿子程析的袖子,“到底怎么回事?你是程墨的养父,你闺女的户口怎么会被注销?是不是你在背地里搞的鬼?!” 程析把户口本翻来又翻去, 5年前把人送走之后注销的,他的记忆里似乎缺了这一项。 他的视线从户口本抬起,倏然见到程桃拔腿开溜的身影。 “站住。”程析冲着程桃冷声道。 程桃僵在原地,没回头。 程析蹙眉,妹妹的性格他还不清楚么?吃瓜不嫌事大、落井又会下石。 这么热闹的场面,她竟然悄无声息地溜号? 绝对有鬼。 程析示意佣人关门。 他拿着户口本,走到程桃面前:“墨墨被销户了,解释解释?” 众人眼刀如风,程桃感觉身上被扎出无数血窟窿。 原本程榆汌骂小儿子骂得嘴角浮起白沫,这会儿唯一的女儿又出问题了。他想发作,却有一种精力不济的感觉。 “小桃,你二哥问你话呢。”程榆汌催促。 佣人关上大门,室内一下子没了风。 程桃的脸在暖黄灯光下呈现惨白状。 程榆汌眉心一紧:“你干的?” 程桃被压抑的气氛逼到爆发:“没错!我干的!谁让程墨那个乌鸦嘴咒我呢!” 她眼眶直接飙泪。 刘箐竹都看傻了,轻轻拉衣袖:“妈,您这是干什么?” 程桃又哭又闹,一一细数程墨的“七宗罪”。 “爸!还记得我以前买的那辆电光绿跑车吗,全球限量10台!车刚提回家的时候正好过年,不知哪个小兔崽子偷偷放鞭炮,把我的车给点着了。” 程榆汌对这个事情有印象。那辆车是兰博基尼,颜色丑得不像样子。到家第一天自燃,整车烧得只剩车架! “程墨看到我的车烧起来了,她跑到我的屋,喊我。”程桃学着程墨小时候说话的样子,上夹子音,“姑姑~你的车车烧起来了~赶紧灭火~不然~要~爆~炸~了~” “噗嗤——”程斯樾想象肉团子似的小程墨当时的模样,忽然乐不可支。 “那乌鸦嘴话音刚落,外头就炸起来了!炸起来了!!”程桃猛地捶胸,那可是1000万超跑!如果灭掉火,还能当事故车便宜卖。 炸成那个样子,还卖个der儿! 程桃蹿到程斯樾面前,发泄怒火:“你笑什么!笑什么!你的好侄女炸了我的车!你还笑!” 程斯樾板起脸,严谨道:“什么侄女?那是我老婆。” 程桃:“……” 刘箐竹不敢说话了。 程桃嘴里那个偷偷放鞭炮的小兔崽子,其实是她。 第67章 虐待家奴、家暴公婆的女地主 时针指到数字6。 后院那棵形如巨伞的罗汉松枝头,早起的鸟儿啾啾喳喳地叫着。 程斯樾来了句:“几点放饭?” 佣人看一眼时间,用词极为见风使舵:“小少爷…这不是得先忙您侄…不不不,小少奶奶的事儿吗?” 小少奶奶? 程斯樾眉宇舒展,环视周遭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程家人,他问:“要不中场休息?民以食为天。” 一屋子人撅倒。 佣人们顶着由青转黑的眼圈上早餐。 赵管家历了一晚上劫,彻底服气了。 程家人全奇葩,吵吵嚷嚷一直到凌晨不带歇的,他本以为吵到后头要打架。 谁知,再打也要先干饭。 于是,真干起来了。 程桃早说得筋疲力尽,也不顾什么贵妇形象,盘腿坐在餐椅上。 她吃相狰狞,和每一道菜都有血海深仇。 嚓——她握着叉子将水晶虾饺开膛破肚。 程榆汌硬控两秒,本想说几句,眼瞅着肠粉上来了,八十岁老头子干饭的样子宛若十六岁精神小伙。 “老赵,”程榆汌吃完肠粉,又吃了一碗云吞面,慢条斯理擦嘴,“刚才小桃说程墨小时候的事,你欲言又止,你到底想说什么?” 程斯檐嘴角一抽,朝弟弟程斯樾递来一眼:“…你确定想跟墨墨结婚?” 程斯樾:“已经结了。” “90天不签字能反悔。”程斯檐对程墨的乌鸦嘴有所耳闻,方才程桃对她的控诉听得他心惊肉跳。 他就差拿出计算机替程墨算一笔账了。 如果程桃所言不虚,直接经济损失在八位数往上。 程析把她送走,不是没原因的。 “你还是我亲哥吗?”程斯樾直接一脚,踢他亲哥的小腿骨。 “……” 赵管家欲言又止。 程榆汌:“说吧,那丫头又炸车、又炸粪坑,百无禁忌,不怕再多背一条控诉。” 刘箐竹:“外公,程墨那不是炸粪坑,我欺负她,她咒我上学拉稀。呜呜呜,我、我那天晨会上台演讲,穿的可是校服裙……” 程斯樾不高兴了:“该!” 刘箐竹:“小舅你!” 程榆汌喷一桌唾沫星子:“安静!听老赵说话!” 赵管家声情并茂,以一句“老爷,您还记得当年的西瓜大赛吗”为开场白,将众人的记忆倒回12年前。 那年,是程墨小朋友刚到程家第二年,也是她大杀四方、一战成名的一年。 程家的宅院起初只有现在的三分之一大。 作为程家的二房太太,白蓉想扩建宅院。 一方面彰显她程家太太的地位,另一方面,她也想替程析和程桃扩建宅院。 可想往东边扩地,并非那么容易。 东边是瓜农的地,那成片的土地都是沙地,是西瓜最好的温床。 富贵人家的手段从来都是简单粗暴的。 赵管家给瓜农开出极诱惑的价格。 瓜农不为所动:“你晓得个啥子哟?我介个瓜,斯要参加‘寡王比赛’滴!” 赵管家想破了脑袋,才破译了瓜农的方言。 第23届西瓜擂台赛。 地里那只巨型西瓜,重量已达172斤,再过一日便要采摘。 “那行啊,您看我们家太太不着急,”老赵笑眯眯,“您的西瓜得到瓜王的称号,您就走精品路线,您手里那么大的瓜地,匀几亩给我们家太太呗。价格自然给到您满意。” 瓜农一听,有道理。 两边谈好价格,坐等瓜王比赛结束。 赵管家顺道买了一车西瓜回去。 程墨最喜欢吃西瓜,她啃着西瓜,听赵管家说那只170多斤的大西瓜。 小孩儿没见过,新奇极了。 “赵爷爷,我也想给西瓜大王探班。” 这小孩,古灵精怪的。 赵管家垂眼就见一条藕断似的胳膊拽住衣服下摆。 中年心脏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行,爷爷带你去。” 就这句话,让赵管家半夜噩梦醒来都想狂抽几个大嘴巴子。 赵管家开车载着程墨去看西瓜,正逢瓜农举行隆重的“摘瓜仪式”。 小家伙两颗玻璃球似的大眼珠子,盯着绿油油的大西瓜,嘴里时而发出“哇~哦~”、时而流出“斯哈~斯哈~”的哈喇子。 瓜农拿出包了红丝带的大剪刀。 咔嚓——西瓜藤断开。 啪啪啪——众人鼓掌,程墨的小手跟着拍出残影。 瓜农和他堂哥,两名汉子俯身抬瓜。 程墨就跟着他们,嘴里发出使劲的呼声:“嗨——哟——” 她扎着双丸子头,粉雕玉琢,模样珊珊可爱。 两人吃力地将西瓜抬起,正要运到推车。 程墨跟着紧张起来,她说:“伯伯~你那西瓜好好拿着啊,别掉了!” 小奶音刚落。 已经长到175斤的大西瓜、瓜农起夜都要来看一眼的大宝贝……从二人手中滑落。 啪嗒——声音沉闷。 瓜农耳边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那一瞬,他的心随着西瓜宝贝的尸体,一并抽成真空。 . 赵叔平静地叙述完。 沉默蔓延。 程斯樾拿餐巾盖脸,假装自己是一条死人。 程斯檐艰难地咽下一口豆浆,打着商量的口气:“斯樾,我刚才说的话,你千万不要和弟妹说。” 程斯樾懒得看大哥:“不反对了?” “不敢…万一弟妹讨厌我,隔着太平洋咒我几句,我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呵,算你识相。” 程榆汌心里很乱,正吃着饭却头痛欲裂,借口走了。 至于程斯樾和程墨的婚事,老爷子暂时不想管。 程析起身,欲言又止。 “想说就说。”程斯樾道。 程析:“你的婚事——” “切,真以为你是我老丈人了?”程斯樾语气不善,“你偷偷把她送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宁古塔,我还没跟你算账。” “墨墨在那边读书,确实是我疏忽了。”明明说着悔恨的话,脸上却不带半点悔意,“这样,我过阵子亲自飞一趟,当面和她道歉。” 这副虚伪的嘴脸变得如此之快,程斯樾真看不下去了:“二哥,你属变色龙的?偷偷去四川进修了?” “……” 程斯樾起身,看着一屋子除他亲哥以外的程姓讨厌鬼。 “行了,都散了吧。我家宝宝呢,上辈子是个虐待家奴、家暴公婆的女地主,还顺带送走好几任老公。你们少惹她,她咒起人来连我都害怕。” 众人呆滞:“……” 饭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程斯樾疯起来,连他自己都不放过。 第68章 我上车他阿门,我下车他节哀。 手机响个不停。 被窝蠕动了几下,伸出一条白皙的手臂。 “喂?墨墨?” “方姨?”程墨接起电话,颇为意外。 电话那头,方缘听到浓重的鼻音,关切道:“你感冒啦?” “我还好,不太严重。” 连枫叶国气候最好的温哥华也经历了大降温。可想而知,程墨所在的蒙特利尔能冷成什么样。 寒流第二天,北美宁古塔教所有人做人。 电话不长,讲了几句后挂断。 程墨在备忘录上记录:以后记得给方姨打问候电话(勿忘——忘了是猪——你也不想当猪吧?)。 寒潮来袭,全校停课。 程墨缩进被窝,睡得昏天暗地。 温哥华。 方尘亲自将一箱箱行李放进后备箱。 白芙离开瑞士已经很久,家里有不少事等着她处理。 回瑞士的行程,本来就在计划中。 只是,白芙的眸光倒映出方尘恋恋不舍的模样,她居然有些不舍得。 “我送你。” “外面太冷了,你别送我,我就回去两周。” “你回你的,我送我的。” 方总主打一个冥顽不灵。 “当归炖鸡快好了,我给你做的。”白芙坚持不让他送,盯住方尘在家看着那锅“十全大补汤”。 方尘摇头:“那不成,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万一——” 白芙硬控两秒,忙打断他:“你这话,怎么那么不中听呢?” 霹雳哗啦——伴随一阵惨叫。 白芙从方尘的脸上别开视线,只见一只花花绿绿、体型状似狗熊的玩意儿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方尘挡在白芙身前。 那玩意儿来势“熊熊”,不是别人,正是家里那个大龄单身、蹭吃蹭喝的糟心玩意儿。 方尘扶额,丢份儿! 白芙扶起方缘,观她身着连体滑雪裤,还披了一件防寒指数最高级别的羽绒服:“缘缘,你要去滑雪?” “唉,嫂子,我没法送你了,我要去蒙村!”方缘忍着肉麻,好闺蜜变嫂子,这一声“嫂子”她练了足足一小时! 同样,这声“嫂子”,让方尘脸上开出牡丹朵朵,心胸舒畅。此时看方缘,忽觉她明眸善睐、慧心巧思。 至于单身?他不也单身了那么多年?何必乌龟笑鳖爬? “你去蒙特利尔干嘛?”方尘还是关心妹妹的,生怕妹妹谈个黄毛老黑,生一窝黑芝麻糊似的小玩意儿出来。 方缘正打算出门,又退回来几步,“阿芙,你们家墨墨病了,我打算去看看她。” 白芙脸色微动。 小姑娘性格率真、长得好看、皮肤瓷白软糯,打从见她的第一眼,白芙就觉得合眼缘。 她不讨厌程墨。 相反的,小姑娘安静的外表下藏不住那一份灵气。 白芙厌蠢,她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可自打她发现小儿子对程墨有心思后,这份喜欢散了一些。 再怎么说,以儿子的身份,怎么能喜欢一个户口本上的侄女? 他疯了,她这个当妈的没疯。 “诶算了,你这不是要回家嘛!”方缘抄着个红白双色春运麻袋,拿起餐厅的果盘倒进麻袋,又打开双门冰箱,以一种山匪劫镖的架势,把冰箱里的吃食一扫而空。 “你干嘛?”方尘眉心直跳。 白芙嫌方尘吵,伸手把他挡开:“她哪里不舒服?” “流感呗,蒙村那鬼地方四月份下暴雪!”方缘扛起麻袋,偷感十足,嚷道,“都让让,别耽误我赶飞机!” “不是,你等等。”白芙不让她走。 她进厨房,将当归炖鸡倒进保温罐。 “拿去,给墨墨补补。” 方缘乐了:“矮油,知道小姑娘病了,心疼了?” 白芙犹豫道:“你有她联系方式吗?”话甫出口,她又改口:“算了,不用。” “是不是拉不下老脸啊?”方缘忍笑。 “……” 回瑞士用的是方尘的私人飞机,航线早已申请好。 但是白芙以当归炖鸡不好带上飞机为由,强行让方缘退了她去蒙特利尔的机票。 方尘丢任务给助理:临时申请一条航线:先从温哥华飞蒙特利尔,把方缘放下之后,再从蒙特利尔回瑞士。 白男助理嗓子冒烟,打了无数电话,好话说尽,才勉强完成了老板的工作。 . 门铃一而再再而三地响起。 程墨浑浑噩噩,裹着被子站在玄关。 可视门铃显示,一个裹成粽子的人形生物,肩上还扛着一个硕大的麻袋,在楼下鬼鬼祟祟徘徊。 程墨鼓胀的大脑瞬间清明,麻袋里,该不会是尸体吧……? 她下意识掏出手机输入911(枫叶国报警电话)。 下一秒,人形生物一张大脸瞬间填满整个屏幕。 吓得程墨尖叫一声。 客厅。 方缘嘿嘿一声,说你别怕,大姨想给你个惊喜嘛。 这哪是惊喜,这叫惊吓。 程墨扯过纸巾堵住汹涌的鼻孔,鼻音浓重:“方姨,您怎么来了?” “不放心你呀。”方缘从麻袋里掏啊掏的,桌子被瞬间填满、地上摞成小山似的,“呐,我平时喜欢收集全世界各地奇奇怪怪的零食,这些都是我爱吃的。” 程墨心间倏地一软:“方姨,谢谢您。” “嗐,你别把我吓你的事情告诉斯樾就好。他找了国内最大的出版社,我的书可能会出版哦!”她的声音带着雀跃。 程墨宽她心,坚决表达了“绝对不会打小报告且永远为方作家打call”的立场。 “看,这是阿芙给你炖的汤。”方缘亮出保温罐,“特地坐飞机来的哟,你说这汤值不值钱?” “奶奶给我做的?”程墨愣住。 在方宅住的那几天,白芙一直和她保持距离。她知道白芙大概率不喜欢自己,勉强维持基本的礼貌只是看在程斯樾的面子上。 “什么奶奶。”方缘纠正她,“托她好大儿的福,阿芙现在身份降级。她不是你如假包换的婆婆吗?” “……”没毛病。 白芙是她婆婆。 四叔是她老公。 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方缘若有所思:“你倒是提醒我了。下本书的题材我来个劲爆点的。儿子爱上m——”她只做了一个ma的口型。 “!!!”程墨眼睛瞬间瞪大了。 “小妈!”方缘赶紧改口。 她把当归炖鸡倒进汤碗。 金黄色的汤汁还散着热气。 不光有鸡,还用到各种菌菇,罐子里甚至还盘旋着一整根人参。新鲜菌菇佐以高级药材,看起来很可口的样子。 连方缘都看饿了:“没想到阿芙居然会炖汤,真是爱情的力量。” 这汤原本是给她哥方尘炖的。在白芙把汤给程墨后,方尘遗憾得直叹气,女朋友第一次下厨煲汤,他一口都尝不到。 程墨布好碗筷。 两人一人一碗。 程墨和方缘各自吹着面前的汤,有些迫不及待地入口。 “噗——!” “yue——!!!” 两人不约而同地呕了。 程墨狂喝水,喝完又替程斯檐他老妈找补:“汤好像有点问题。” 方缘面无表情:“我就不应该信她。亏我抱着这么大个罐子,从温哥华抱到蒙特利尔!在机场打车,司机老哥以为我家里死人了,我上车他阿门,我下车他节哀。亏我还给了他小费——晦气!” “……”程墨将视线移到那只乌漆墨黑的保温罐上。 救大命,还真像个骨灰盒! . 接到急诊电话的时候,程斯樾正在余资铄投资的一处温泉山庄。 “你说什么?”程斯樾切成英语,“抢救?” 第69章 误食死亡率很高的! cohere公司团建,地点选在余资铄的温泉山庄里。 静谧的竹林停车场。 数辆大巴停好。 温泉山庄的工作人员齐齐鞠躬迎接大家到来。 迈巴赫商务车的电动门缓缓打开,正低头下车的程斯樾迎上余资铄那张笑劈叉的脸。 只见余资铄穿着一身日式工作人员制服,一个标准的90度鞠躬。 跟在他身后的,两名经理模样的大男人,粗犷的嗓音压成夹子:“一拉夏一麻三(欢迎光临)!!!” 程斯樾一阵恶寒:“少装,最烦小日本。” 余资铄从斜襟上衣里掏出一瓶香槟:“热烈庆祝咱们程总公司,交互界面…那啥——” 从商务车上下来的周汀丝滑接话:“交换界面测试调优模型,我们的技术组已经成功调整影响模型准确性和创造性的参数……” “打住!”余资铄一个头变两个大,“我一个学渣,能说出一miumiu已经很不容易了好不好!” 他眼神递到后面,两名经理立正,表情坚毅,齐声:“一定把程总伺候得舒舒服服!” 余资铄满意点头:“咱们第一季度的业绩就指着程总了。” 众人行李被工作人员依次送入温泉套房。 很快,大家在餐厅集合。 余资铄:“今天的三文鱼是从挪威空运过来的,可新鲜!” “行了,”程斯樾见他笑得和菊花一样就心烦,“你看着办,账单到时候送公司财务部。” 余资铄:“什么贵点什么?” 程斯樾不置可否。 “哟西!感谢金主爸爸!!!”余资铄神情荡漾。 程斯樾带了一整个公司的人包下整座温泉山庄,这一单拍,他赚麻了。 谁会嫌钱多呢? 余资铄不客气,他是真的宰。三文鱼只是小意思,他甚至还空运了澳洲蓝龙虾。 不少员工,拿着手机去拍蓝龙虾了。 “兄弟我为了你,费劲心思去搞的蓝龙。”余资铄道,他殷勤地给程斯樾倒茶。 手机响了,是个枫叶国的座机号码,程斯樾接起,切成英语。 余资铄有限的英语水平,只听懂了抢救、急诊。 再观程斯樾,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 只听他的语速提了起来,余资铄一句都听不明白了。 “哪家医院?”程斯樾神情凝重,低头搜寻。 余资铄眼疾手快,递来纸笔。 挂断电话,程斯樾马不停蹄,又拨了电话。 接电话那头似乎是他的保镖。 齐鸣自带低音炮的浑厚嗓音透过听筒传了出来:“食物中毒。不光太太,还有方小姐。” “方缘?”程斯樾眉心一跳,“她俩吃什么了?” “程总,您别急……”齐鸣似有犹豫。 “我能不急?!”程斯樾腾地起身。 歘欻欻——巨型海鲜缸前一堆人头纷纷回眸。 众人心一沉,正团建呢,程总脸色差成这样,总不至于是服务器崩了吧?! 齐鸣:“是老夫人煲的汤。方小姐喝得少,没什么事——” “我要跟我老婆说话。”程斯樾往外走,余资铄拿起他的外套追上去。 齐鸣声音越来越小:“太太在急诊室里头,这会儿不好接电话。” “那你开视频!” 不一会儿,电话切成视频。 方缘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斯樾啊?” 程斯樾见她状态还好,略微放心,“方姨,您还好吗?” 方缘抬手,拍拍胸口,“斯樾啊,墨墨生病了,我打飞的给她送汤。” “她病了?”程斯樾脸更黑了,“她都没……”跟我说。 难怪最近打视频,臭丫头不接,过一段时间回他文字信息。 他发语音,她也回文字。 他已经很久没听过她的声音了。 本来以为是害羞,程斯樾很耐心,给她空间,让她适应。 方缘打包票,豪迈道:“唉呀,你也别急。有姨在,你老婆不会有事!” 程斯樾脚步慢了一些,“方姨,谢谢您。我本来打算周六过来。” “不用不用,”方缘宽他心,“姨会照顾呢!” 方缘的脸凑近了一些,又近了些。 程斯檐心底倏地缺了一块,被不祥的预感填满。 手机屏幕上只剩一颗硕大的眼珠子,微红的血丝赫然可见。 三两步赶上来余资铄一声惨叫:“卧槽!贞子啊!” “斯樾啊,为什么你说话的时候,头上会有字幕啊?”大眼珠子机械似的转了转。 坏了。 程斯樾坐上车,最后看了余资铄一眼:“走了。” “不是,你不吃了?!”余资铄绝望了,金主爸爸走了,他怎么下手宰他?! 温泉山庄坐落在宁城郊外的净蘅山中。 商务车驶过一段连绵不绝的山坳,程斯樾终于看清视频里的人。 齐鸣调着手机的位置,透过急诊室狭窄的门缝。 急诊室病床边,病床上躺着一道细细的人影,又密又厚的头发垂在枕头边,将女孩子瓷白的小脸遮住一半。 程斯樾透出森寒的脸色短暂地软了一下。 “她怎么样?”他问齐鸣。 齐鸣不敢瞒着:“食物中毒,要洗胃。” “汤呢?赶紧给医生。” “给了,”齐鸣说,“医生说是蘑菇中毒,幸亏送得及时。” 一旁传来周勤的声音:“程总您放心,我们会陪护的。” 程斯樾脸更黑了:“你们帮我联系我老婆的闺蜜,叫赵明月,麻烦她来陪一下。我马上过来。”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他是从公司赶到医院,全程只需要二十分钟。全然不提半句跋山涉水飞大半个地球的事。 接到宝贝小儿子消息的白芙正接过空姐送来的咖啡。 【程斯樾:您给小满做的汤里,加什么蘑菇了?】 白芙呷了一口咖啡,将手机在方尘面前晃了晃,得意道:“看吧,一定是当归炖鸡汤太鲜了,我儿媳和臭小子说了。” 方尘露出懊悔的表情:“我没口福。” 白芙:“下次给你做。” 微信又进来一条消息。 二人低头看屏幕。 【程斯樾:我老婆在急诊室洗胃呢,现在都没醒。您就说是什么蘑菇吧。】 白芙:“……” 一种“捡回一条老命”的后怕自心头油然而生,方尘捏着眉心:“阿芙,赶紧告诉斯樾,蘑菇哪儿来的?” 白芙:“就…你家后院摘的。” “花房里的蘑菇?”负责方宅花房的可是有三十年园艺经验的老园丁,不可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白芙弱声道:“我在后院那棵樱桃树下摘的,看着像白鸡枞啊……” 方尘直接和园丁沟通,十分钟后,他从手机上抬起眼。 “那是白毒伞!又叫致命鹅膏,误食死亡率很高的!” 第70章 把老婆的嫩脸糊成墙壁(程总:我不是我没有!) 程墨渐渐睁开眼睛。 耳边似乎响起法语,一会儿又切成英语。 她依稀看见一个身着白色套装仙女儿,仙女朝一个白色的小板砖说一句话,小板砖冒出程墨熟悉的中文—— “你好点了吗?” “头还疼吗?”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程墨想开口,喉咙干巴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心想,是谁趁她不备,往她嘴里喂水泥了? 她疲惫地阖上眼。 再睁开眼时,窗外浓雾四起,月亮星星统统不见。世界像被上了一层磨砂滤镜,连房间里的白炽灯都被拢住了,雾气沿着窄小的窗缝,触角一般钻进房内。 程墨看见四女一男坐在麻将桌前。 桌上摆着一副竹制麻将牌。 “东风。”大姨说。 程墨起身,揉了揉困倦的双眼,看清大姨的模样。 这不是程斯樾的妈妈白芙吗? 只不过,记忆里的白芙一派贵妇的打扮。而眼前的白芙,一根一次性筷子插在发髻里,她盘着腿,赤着脚,毫无形象可言。 “诶?儿媳妇?来,陪妈打牌!”白芙冲程墨招手。 无论怎么擦眼睛,程墨都擦不掉那团扑到瞳面上的雾气。 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她心中一震,难不成她做梦时诅咒程家破产,所以程斯樾的妈妈也变穷了吗? 又不知过了多久。 她恍然看见一个“东风”比着耶,从眼前一晃而过。 白芙低头看牌,大惊:“我东风呢?我东风跑啦?”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带有英法双语字幕。 程墨抿唇,她知道坏菜了。 “我好像中毒了,谁送我去医院,”她嘟哝着,双手左右开工,piapia扇脸,“别叫救护车…账单会很贵…谁开车送我,我付双倍车费……” 菌子中毒的症状形形色色。 医院急诊科见多了。 有男患者声称钢铁侠和他接吻,吻完后钢铁侠拿掉头盔露出贾斯丁·比伯的脸。 这位亚裔女患者倒好,吃菌子中毒看到婆家变穷了。 . 方缘挂完水,龇牙咧嘴爬下病床。 她的症状和程墨不一样,是上吐下泻的那种。医生说她比牛还壮,吐着拉着就自愈得差不多了,挂几瓶水就行。 她揉着火辣辣的屁股,双腿打摆,走路的姿势极其怪异。 她摸进对面的病房,就见一个混血姑娘手里捏着一个冰袋,往病人脸上贴。 赵明月和方缘四目相对。 赵明月搜肠刮肚,憋出几句中文:“嗨,程墨妈妈,雷猴(粤语:你好)。” “……” 方缘破防了,到底谁是猴! 程墨是她闺蜜的儿媳,人小姑娘病着呢,她才不和长得像野猴的混血老外计较。 “我是她姐。”方缘随口胡诌,视线落在程墨脸上,再次破防,“?!” 赵明月忙澄清:“不是我干的,她自己揍的自己。” 为自证清白,赵明月将手机视频亮在方缘面前。 方缘叹道:“niubility.” 英文是赵明月母语没错,但她没听懂,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方缘上下打量她:“懂中文吧?” 赵明月就差拍胸脯了。 “牛逼懂吗?” “嗯嗯!”赵明月的眼眸亮如星辰。 “niubi(牛逼)和ability(能力)。牛逼也是一种能力。明白了吗?” 赵明月反应两秒,赞不绝口:“中文果然博大精深!” . 齐鸣在医院楼下等了大半个小时了。 只见程斯樾急匆匆赶来。他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还是那天在温泉山庄的那一身,只多加了一件羽绒外套。 齐鸣一愣,印象中,老板不光注重形象还有严重的洁癖,如此不修边幅的老板,他从未见过。 程斯樾瞪他一眼,他一哆嗦。 “干嘛?我要抽你筋还是扒你皮?带路。”程斯樾迈开腿,走路带风。 齐鸣余光扫见他干裂起皮的嘴唇,像是不停赶路连口水都没喝的样子。 周勤坐在病房门口守着,见老板来了,他忽地起身,挡在门口,英勇无畏的语气:“老板,都是我的错,和齐鸣无关。方小姐来看太太,我就放松了警惕。” 程斯樾懒得和门神废话,递来凉凉一眼:“这么爱扛大旗?改行去联合国升旗吧。” “……” 下一秒,程斯樾:“起开,别挡着我看老婆。” 周勤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太太一直在睡。” 当程斯樾看到病床活着的真人版老婆,那颗干缩成枣核的心脏才渐渐舒展、再次鲜活起来。 他向前几步,稍稍看清床上那张小脸,心脏又一震。 视线死死落在程墨肿成猪头的脸蛋上。 一左一右,十根手指,完全对称的掌印。 “谁打的?!”程斯樾没忍住,憋了一路的情绪急需要宣泄的出口。 “吵什么啊?”方缘和赵明月一人拎着几袋tim hortons打包袋。 见程斯樾到场,方缘下巴颏直接掉地上:“你小子坐洲际导弹来的?” 闺蜜老公真人版就在眼前!赵明月迷妹上身,从打包袋里拿出一杯咖啡:“double-double,给。”(双奶双糖,很多老外去tims就点这个。) 程斯樾没跟她客气,谢过后接过咖啡,在病床旁坐下。 床上的姑娘睡得并不安稳,呼吸有些重。 脸颊上的红手印最为醒目。 “洗了胃,指标正常了。”方缘总算有个大家长的样子,将程墨的病情和他说,“她为什么比我严重呢。医生说可能是感冒抵抗力下降,毒素钻了空子。” 程斯樾点头。这些他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 白芙后悔死了,哭了好几场。 方尘暂时分不出精力安慰她。 当务之急救人要紧,他让管家联系程墨所在的医院,将患者误食白毒伞的事情告诉急诊医生。 白芙不放心,飞机落地瑞士后,她连机场都没出,等私人飞机加油,又协调出一条航线后,再次飞过来。 这会儿还在天上飘着。 方尘调侃母子俩爱打飞的:一个看儿媳,一个看老婆。 程斯樾卷高袖子,双手消完毒,给程墨的脸上药。 小时候家里翻新墙壁,他调皮,偷拿油漆师傅的滚筒,假装自己是个小小粉刷匠。 而此时的“成年粉刷匠”笨拙地用棉签慢慢抹,把老婆的嫩脸糊成墙壁。 他慢条斯理涂完,又拆了无菌纱布,一左一右贴好。 于是,女孩子嫩生生的脸上出现了两块对称的白色豆腐干。 赵明月震惊的眼神从好姐妹的脸颊上抬起,落在程斯樾身上:直男的包扎手法简直太可怕了。 “谁干的?”程斯樾眼神闪出凌厉之色。 1、2、3、4。 四根手指,齐刷刷指认床上躺着的那位姑娘。 众人声音凶凶的:“就是她!” “……” 第71章 落魄的新婚丈夫 赵明月忍着笑,把视频隔空传送给程斯樾。 看完视频的那一刻,程斯樾的沉默震耳欲聋。 须臾片刻,他攫住床上那姑娘的小手,轻轻晃了晃:“你扇自己干嘛?你怎么不扇我妈?” 众人撅倒:“……” 冤有头债有主是吧? 大孝子。 赵明月觉得这哥和新闻当中沉稳大气的形象判若两人,她暂时收起“智性恋”大脑,对程斯樾说道:“蘑菇中毒不都这样?” 程斯樾回想起上一年全公司去云城旅游,见手青集体中毒,大家症状各异,一个个疯得很有水平。 技术组的周汀甚至做起了当年的高考卷。 程斯樾闷声道:“没见过毒成我老婆这样的。” 赵明月:“那你没见识。” “?” “她还说梦话,那段我没录到。”赵明月复述,“你老婆说程家破产了,你穷了,你妈没钱了。” 程斯樾差点心肌梗死。 赵明月睨他一眼,继续往他身上插刀,她中英文夹杂:“she''s a jinx. jinx知道吗?乌鸦嘴的意思。好多同学都怕她的嘴。我,能活到现在,全靠你老婆的善。不然我得穿盔甲去上学。” 方缘啧了一声,同情道:“斯樾啊,你也算是个大善人,把这破嘴给收了。” 程斯樾白了她们好几眼。 病房内,女孩子呼吸慢了下来,睡得深沉。 程斯樾的视线只装了病床上的那张睡颜,以及窗外夜空的大片群星。 病房明明坐着不少人,可他和程墨的那一隅寂静无声。他抓着她手,心底自责不断。他才回国两周,一下没看好,老婆差点小命呜呼。 程斯樾不再说话,时间流速慢了下来。这一刻,病房中浓郁的消毒水味道消失了,空气填满甜蜜又宁静的味道。 他慢慢呼气,悄悄将存在胸腔里的思念吐出来。 “走走走。”方缘拉着赵明月。 赵明月看了两人一眼,退出病房。 “你不觉得他俩在一起像开了结界吗?一个躺尸一个哑巴,咱俩在病房那简直多余。” “姐,结界是什么意思?” “特朗普坐的凯迪拉克就是防弹的。结界差不多就是意思。” 赵明月将“防弹玻璃”和“结界”二词扔进脑海里的中文词库。 . 程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程斯樾不修边幅的脸赫然入眼。 “!”女孩子明显哆嗦了一下,定睛望着“落魄”的新婚丈夫,她垮脸讷讷道,“…你怎么这样了?” ……真破产了? 她这张嘴! 程墨以为还在梦里,抬手想往嘴上招呼。 程斯樾心跳生理性加快,一把捂住她的嘴,急了:“祖宗你别扇了!” 几秒后。 男人的掌心递来一阵温热,女孩子神使鬼差,伸出舌尖,浅尝一口。 温的,不是梦。 她疑惑地审视程斯樾,一双小鹿眼泛出湿漉漉的水泽。 “…你别舔。”程斯樾有些不自然地抽回手,见女孩子傻了吧唧地盯他,解释了几句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见人醒了,他去喊医生。 医生是个洋人老头儿,对病人的状态表示满意:“感觉如何?” 程墨脑袋嗡嗡的,从程斯樾身上抽回视线,“还好,头有些晕。” 医生上前检查一番,表示问题不大,“幸好你们来的时候,你朋友带了汤,方便我们对症下药。” 护士递来保温罐。 程斯樾嫌弃极了。 这保温罐一看就是老妈爱买的日本牌子,他说她几次了,不要买八嘎货,她偏不听。 程墨懂事,她知道白芙不是故意的,从中协调道:“不是蘑菇的问题,可汤可能没炖熟。” 医生语重心长:“程小姐,你吃的是致命鹅膏,这名字像好蘑菇的名字吗?” 轮到程墨撇嘴了。 程斯樾脸色很难看。 幸亏送得及时,枫叶国的医疗虽然不比宁城,但病人送进医院情况已经很紧急了。急诊医生立刻给她洗胃。 程墨歪头看他:“你妈妈没吃吧?” 程斯樾烦躁:“什么妈,她不配。” “……” 他孝起来六亲不认。 “这几天病人可能会头晕,要好好休息。” “要继续住院吗?”程斯樾最关心是她的身体。 医生:“如果要住的话,你们最好问一下保险公司,问清楚是否能cover住院期间产生的所有费用。” 程墨反对:“我不住!我那医疗保险公司,我都不信它。” 程斯樾瞪她:反对无效。 他说:“钱不是问题。” 程墨撑住床,几欲起身,她想省钱,她更想回家。 男人长臂圈紧她的肩头,一手拿水,哄道:“医生说要多喝水,有益于排出毒素。再说了,住院也没什么,我陪你一起。” 这个姿势,程墨抬头正对上他的下巴,她多看了几眼,只见程斯樾的胡渣已经长出几毫米,衣服也是薄薄的,一看就是得知消息后从宁城马不停蹄赶来的。 他以前可是一天洗两个澡,一星期衣服都不重样的。 要是她继续住院,天知道程斯樾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她心头一酸,软声道:“程斯樾,我想和你一起回家。” 程斯樾被她喊得毫无原则,“你先喝水,我待会儿再去问问医生。医生拍板说能回家,咱们立刻回。” “你下次别赶路,”程墨低头,手攥住被子,“我又不会有事。” 程斯樾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伸手将她手拉出来,放在被子上,“不就是打飞的吗?能有什么事?” 程墨想说话:“那也——” 他打断。 “姑奶奶你能别说话吗?”程斯樾想起她的乌鸦嘴,他真怕那丫头嘴里蹦出“交通意外”、“飞机失事”、“年纪轻轻守寡”。 程墨视线落在他嘴角的那一圈胡子,眼神飘到窗外:“你留胡子不好看。” “我知道,留胡子显老。”程斯樾摸了一把已经有些扎手的胡渣。 程墨摇头:“不是显老,特像漫画里的小偷!不信你照照镜子。” “!!!” 这句话像是烟火仓库里一枚小小的烟头,瞬间把病房点着了。 程斯樾破防了。 这丫头怎么回事? 他辛辛苦苦、跋山涉水,换来一句“漫画里的小偷”。 于是,他深深看她一眼,反击道:“那你看起来像脸上顶了两块年糕。” “???”程墨赶紧摸脸。 她的脸上贴着两块纱布,长长的,可不像年糕吗? 程墨不明白菌子中毒,为什么要往脸上贴纱布。 急得什么话都听不下了。 她抬手,忍着疼,左撕右拉掀掉两块纱布。 程斯樾脸色变了:“你干嘛撕掉?我帮你贴老半天呢!” 他上了药的! “你拿镜子来!”程墨有种不祥的预感,她的双颊火辣辣疼。 一分钟后,她看清了自己的脸。 掌印浅淡,几乎看不出红肿。 但是,她的皮肤太嫩,固定纱布的橡皮膏黏住皮肤,时间一久,脸过敏了。 她从镜子上抬眼,很凶地瞪他:“你为什么要给我贴成这样???” 程斯樾看着她脸上极为刺目的红色橡皮膏印记,找补:“这不是挺好看的,像海贼王里的乔巴。” “……” 第72章 我老婆的床我来陪! 镜子里的倒霉蛋:左脸鲜红十字架、右脸红色大叉叉。 小姑娘不乐意了,木木然转过身,头朝墙壁。 在程斯樾认知范围内,沟通的首要条件是面对面、眼对眼,这样才能嘴对嘴、心对心。 这样子怎么沟通? 他想让她转过来,伸手撸了一把程墨的脑袋,“你搞行为艺术?表演面壁思过?” 程墨头晕心烦,稍微侧过头,瞥他一眼,又转回去。 露的是右脸,醒目的红色大叉叉颇有喜感。 程斯樾强忍住笑,现在笑肯定坏菜。 “这不是挺好看的。”他想哄两句,哄起来完全不得章法。 程墨上演川剧变脸:“这叫好看?这、叫、破、相。” 程斯樾见状,暗道不好,他借着胳膊长的优势,拽她手腕子:“来,给你打,你也呼我脸。” 程墨不太想理他。 “把我脸打烂,”程斯樾故意把脸凑到她旁边,“你也让我破相。” “毛病。” “这样我们更有夫妻相了。” 逻辑鬼才。 “……”程墨吸气,气得想跳脚。 无赖! 病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程斯樾不知在拿什么,整理塑料袋的声音一下响过一下。 没错,这厮故意的。 程墨鬼鬼祟祟地别过头,看他搞什么鬼。 床脚摆满一堆花花绿绿的零食。 溜溜梅、长鼻王、鸭舌、牛肉干、吸吸冻、小小酥……五花八门,全是女孩子爱吃的。 “给我的?”声音透着振奋。 程斯樾乐了,这丫头忘性是真大。 “机场买的,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每样买了点。” 另外半句他没说,这些零食是吴助理照着他家8岁妹妹的零食清单买的。 那么多好吃的,大统华卖得可贵了,程墨舍不得买。 现在,它们堆在床尾,每一个都散发出诱人的香甜气息。 瞬间,程墨有一种昏君被美色迷乱眼的冲动。她闭上眼,稳住呼吸,伸手盲抽一个。 指尖刚碰到冰凉的喜之郎吸吸冻,便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拂开。 “现在不能吃,菌子中毒得吃清淡的。” “程斯樾!”程墨扭过脸,扮凶状,“你当我是傻驴吗?吊根胡萝卜看得见吃不着。” “……” 呵,吴助理这个月奖金无了。 下一秒,程斯樾的视线落在她左脸上的十字架,嘴角倏地龟裂,止不住地笑。 “你还笑!” “不许笑!” “你再笑,我揍你!” “程!斯!樾!” 病房外。 白芙已经站了15分钟。 她垂眸看了一眼星光表盘。晚上8点,还有半小时探视时间就要结束。 她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儿媳正捧着抱枕揍她的好大儿。 该。 他嘴里开瓢,揍都是轻的。 方尘:“咱们进去打个招呼,就回吧?” 白芙:“你先走,我要陪床。” “斯樾能乐意?” “大男人怎么照顾小姑娘?” “那他老婆。” 白芙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自己生的崽什么德行她还能不知道? 难怪这些年,从没见他有女朋友,问就是没有。 哦,敢情他真没有。 “让那小子别高兴得太早,”白芙冷哼一声,“就他那张破嘴,再好的姑娘都得气到跑路。更何况,还没签字不是?顶多算未婚妻。” 方尘摸摸脸,猛然想起枫叶国结婚流程。现在国内领证都不需要户口本了,花九块钱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他心里默念一万遍社会主义好,琢磨着该和白芙去国内领证。 程斯樾拉开病房门:“妈,方叔。” 白芙想进去,被门神挡在门前。 “你干嘛?”白女士绷不住,警告儿子好狗不挡道。 “您杵门口那么久,是想面壁思过还是负荆请罪呢?”程斯樾弯下腰,在白芙耳边低语。 白芙面露悔色:“我给墨墨道歉。” “行吧。”程斯樾大方让路。 “儿子,你待会儿要帮我说说话。”白芙一紧张,拽住他的衣服下摆,“你媳妇,挺凶的。我怕她连我都揍。” “放心,咱家不兴家暴。” 程斯樾双手按住老妈的肩膀,把人缓缓推进病房。 “瞅瞅,谁来了?”他拖长调子,“采蘑菇的老姑娘来了。” “奶奶。”程墨坐直身子。 白芙坐到病床旁,废话不说,直接撩起袖子。 程墨疑惑脸。 白芙人如其名,藕段般的小臂肤质细腻白皙,腕子最细处戴着一只高冰种宽版手镯。 镯子在灯光下几近透明。 她拽了半天,疼得龇牙咧嘴,镯子卡在手背,就是下不来。 于是,程墨看见两个大男人一起帮白芙摘手镯的诡异画面。 “用力。” “再加点洗手液。” “疼疼疼,轻点儿!” 程墨不敢说话,她怕一说话,打破眼前这抽象的氛围。 白芙揉了揉红肿的手背,把镯子塞程墨手里。 “墨墨,这只镯子是我妈留给我的,给你戴。” 程墨下意识推拒,“奶奶,太贵重了。” “不贵,玻璃的,你戴着玩。”白芙宽她心,“你别嫌弃改口费少啊,你收下可要叫我妈妈了。” 白芙的娘家很有钱,这只八位数的手镯是她母亲的遗物,方尘知道白芙最喜欢这只镯子。 她对儿媳真舍得。 方尘借口买水,走到医院一楼,拨了个电话,让对方留意拍卖行最近是否有翡翠手镯,有成色好的收一个,他补给白芙。 见病床上的女孩子墨墨迹迹,程斯樾眼神像两道灼热的激光。怕身上被程斯樾打出俩窟窿来,程墨咽了口唾沫,讪讪接过。 “谢谢妈妈。”程墨小脸热扑扑的。 软糯的一声“妈妈”,还是叠字!白芙的心腔犹如春风过境,舒服得忘乎所以。 她两个儿子,天天对着大王小王两张扑克脸,愣是把家住出了男生宿舍的感觉。 大儿子程斯檐结婚早,媳妇搞摄影拍风光片。想见她一面不容易,人不是在热带雨林,就是在荒漠沙地。可谓神龙见尾不见首。 白芙倒是想和大儿媳亲近来着。 结果大儿媳在她五十岁大寿之际,带她去非洲原始部落。 部落首领给白芙插上鹰隼羽毛,首领夫人往她脸上糊泥巴。 两个小原始人举着手工制作的木盆蹒跚走来。 盆里蠕动着花花绿绿的马潘虫,首领夫人将猴面包树的汁液倒入盆里作为酱汁。 这是一个会蠕动的“生日蛋糕”。 白芙眼一闭腿一伸,差点去阎罗王那儿报到。 许是命不该绝,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 望着眼前这个娇憨的二儿媳,白芙心满意足了。 “真乖。”这会儿白芙看程墨越看越顺眼,就是这张细嫩的脸蛋…… 白芙抬掌劈程斯樾肩上:“好端端的脸蛋,被你毁了!” 程斯樾反弹过去:“呵,白毒伞当白鸡枞,瞧把您能的!” 气氛一点就燃。 护士面无表情:“出去,8点半,探视时间到了。” 白芙:“我陪床。” 程斯樾:“我老婆的床我来陪!” 程墨忍无可忍,轰人:“别吵了,都走都走,还我清净。” 第73章 笨蛋,你怎么不向我告状?(72章结束加了400字) 程墨在程家生活过几年。 那座她曾以为是皇宫的深宅大院,那个佣人比程家人还多的、记忆中一直阴冷潮湿的家。 那时候,她尚年幼,在心里萦绕出些许对亲情的渴望——毕竟程析收养了她,她管他叫爸。 后来她发现,她每次喊程析爸爸,他都会下意识皱眉。 她不懂,新爸爸为什么不高兴,是工作不顺利吗?还是哥哥(程堂)不听话。 父亲节。 幼儿园美术课,每个小朋友都在画画。 程墨趴在桌上,捏着油画棒认真描摹父亲的形象。 爸爸的大手牵着女孩的小手,左上角一轮皎洁的明月,右上角的天空有一个展开双翼的笑脸天使。 那个天使,是程墨的亲生爸爸。 她想告诉爸爸,她有家了,让爸爸在天上放心。 程墨悄悄把画放到程析的书桌上,怕画被风吹走,她拿了一支笔压在画上。 没等来夸奖,等来冷冰冰的问话。 程析:“书房的钢笔是你拿的?” 连字都不会写的小孩,甚至不知道什么是钢笔。程墨迷茫摇头。 那支钢笔全球限量发行10支。程析手里的那支,笔杆有数百颗帕拉伊巴碧玺,笔帽上有一颗璀璨的切割钻石。 价值连城。 “那进书房的总是你吧?”程析扬起那幅小画。 程墨余光瞥见右上角的天使已经被他攥进掌心。 她捏着手指,老实道:“我怕有风,就用笔压住画。这是我送爸爸——” 父亲节的礼物。 纸张发出摩擦声,画被揉成一团。 程析没什么表情:“那支笔内置了一个微型音乐盒。你现在就把笔交给我,我可以当一切没发生过。” 空气胶着,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浓重的湿意。 “我没拿笔。”程墨摇头。 程析罚她在程家祠堂外的草地跪着。她没有程家血统,家法只做一半。 天色深沉,夜雾打湿草坪。 程墨委屈,明明不是她拿的。为什么让她背黑锅? 繁复芜杂的家规、所谓的“家人”长期忽视,佣人们的看碟下菜……铸造了程墨对豪门世家冷血无情的注解。 也许他们都是冷血动物吧,她想。 看管她的佣人回房睡觉。 小姑娘想上厕所,揉着膝盖缓缓起身。 她在祠堂转了一圈,没找到厕所。 小小的个子在牌位前站定,隔着阴阳,嫩生生的童声质问牌位上的死人:“不是我偷的,为什么冤枉我?你们怎么不给他托梦?” 当程斯樾知道小姑娘在祠堂外跪了整整一夜的消息,已是三天后的周五放学。 他结束一周的住校生活,坐在后座听着司机叙述程家老宅一周见闻。 他蹙眉:“笔找到了?” 司机摇头。 “那为什么罚她跪?仅凭那支笔有微型音乐盒便咬定是孩子偷的?”程斯樾让司机调头去幼儿园。 小孩子忘性大,程墨跟着老师开开心心走到校门口。 就见一个蓬勃的少年,穿着私校的深色制服,风卷起飞扬的领带。领带刮到他手里的粉色兔子。 “兔纸!”程墨急了,一瘸一拐趿拉到程斯樾面前。 程斯樾一把抱起她,端在胸前,视线落在她漏风的门牙:“换牙了?” “牙仙纸没来,她是骗纸。”她闷闷道,“四叔,这个是给我的吗?” 不知为何,少年只想逗她:“不是。” “那我吃这个。”小肉手拉起他的领带,一口把沾在领带上的吃进五脏庙。 “…你脏不脏!” 程斯樾赶紧把举到她面前,晚一秒钟他怕这小屁孩把他领带啃了。 “逗你的,给你小兔子。” “谢谢四叔!” 放学高峰,司机将车停得很远。 程斯樾脖子上吊着凯蒂猫保温水壶,左肩挎着鹅黄色小书包。 而怀里的小东西大口大口吃着。 少年肩膀平直,身型像一棵蓬勃向上的小白杨,在放学接送大军里异常醒目。 “腿还疼不疼?” “不疼。” “笨蛋,你怎么不向我告状?” “四叔,什么是告状?” “你告诉我谁欺负你,我帮你报仇。” 程墨顿了顿,拖长调子:“那我已经报过仇了~” “?” 她咧嘴,得意地凑到少年的耳边,甜腻的气息扑簌而来。 程斯樾听见她说—— “我往祠堂蒲团上尿尿了。” “……” “这样二叔去上香,就会跪在我尿过的蒲团上。”小丫头伸出小手指,强行和少年拉钩上吊。 程斯樾答应保密,又问:“为什么叫二叔?” “因为我爸在天上啊。”小孩憨笑。 至此,程墨再也没喊过程析“爸爸”。 再后来,她在小学课本上学到岳飞的故事。 纵使忠烈如岳大将军,也会被奸人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 她便释然了。 夹缝求生存,乱世谋平安。 不愿做蝼蚁的她,偏要做一粒夹缝中的草籽。 她渴求发芽。 只需要一束阳光,一滴甘霖,便能破土而出。 白芙和程斯樾似乎是豪门中的异类,母子俩和程家人风格迥异。 程墨大着胆子,在病房轰人。 那两人的脸上没有任何不悦,甚至,还很享受。 程墨忽然发现,阳光有了,甘霖也有了。 一株草芽钻出心口的裂缝,嫩绿、鲜活。 白芙母爱泛滥,依依不舍道:“墨墨啊,那妈妈先走了,你想吃什么?妈妈明天给你做!” 中毒不好受,程墨心有余悸。 可她又不想让白芙失望。 “我想喝粥。白粥,白粥就好。” 世界上最不可能中毒的食物就是白粥了。 白芙点头:“白粥好,你这几天要吃清淡点。等你病好了,妈妈给你做几道拿手菜。” 程斯樾眉心直跳:“妈,您有什么拿手菜?” 他这个亲儿子从没吃过母亲做的菜,他只吃过“母亲牌牛肉棒”,食品厂都比亲妈贴心。 “嘁,小看我?”白芙眼底尽是嫌弃,“妈平时没少看美食视频!墨墨,妈妈到时候给你做几道大菜。油爆双脆、三套鸭、套四宝…还有那什么菩萨来了都跳墙!” “妈妈,我想先尝尝您做的白粥。”程墨虚弱道。 白芙心花怒放,心底油然而生“女鹅需要她”的巨大满足感:“小意思!妈妈给你做!” 第74章 夫妻双双睡病床 晚上9点30分。 病房阒静无声。 滴速管落下一滴、二滴、三滴……女孩子心里便跟着数一、二、三。 她拉好被子,将自己裹成千年干尸,虔诚地向分管睡眠的修普诺斯祈祷。 睡神瞧她不顺眼,偏不让她睡。 耳边响起呼喊声。起初声音很远,渐渐地,那声音愈演愈烈。 程墨推着移动输液架,从病房门缝往外探看。 护士神色仓惶,咿里哇啦地一会切英语一会转法语。 “又不是世界末日,慌成这样。”最后一丝睡意被赶走,程墨喃道。 她刚想转身躺回病床。 却听到救护车尖锐的爆鸣声。 护士站冲出几道身影,往急诊分流处的方向冲。 枫叶国看病急诊大厅设有分流处,不同的急诊病人分配到不同的急诊区域。 分区颜色不一样。程墨刚进来抢救时被分到橙色区域——那个区域属于病情有可能会恶化的急诊病人。 而此刻,几名护士从分流处飞奔而出,推着好几个担架直冲红色区域——这是急诊最高级别。 她瞪着眼,忽然看见担架上的病人们血肉模糊。其中有一位似乎伤到了大动脉,脖子倏地飙血,一名上了年纪的护士眼疾手快,跳上担架,直接用指压法捂住他的脖子。 血溅得到处都是。不光是病人,连护士也成了血人。 “apply pressure to stop the bleeding(压迫止血!)!” “we need to control the airway(我们需要保持气道通畅)!” “……” 短短10分钟,病人在阎王爷面前走了一遭。 似乎只在电影才会出现的场景,无比真实地在眼前具象化。 她早已虚汗连连,手按住输液架强迫自己不要倒下。 “小满?” 熟悉的声音把她拉回人间。 程墨遽然回神。 高大的身影罩住她。 泛着雾色的瞳面装下男人的样子。 他身上已没有走时的狼狈,浑身上下散发出沐浴后的味道。 长长的急诊室走廊,周围一切渐渐变暗,模糊成色块,唯独程斯樾在她的眼底倏然清晰。 她含住嘴唇,低语道:“你怎么来了?早过了探视时间,你翻墙进来的?” 程斯樾刚到医院,便遇上了几辆救护车,附近高速出了连环车祸,急诊大楼忙得揭不开锅。 他又不是小偷,为什么要翻墙?大摇大摆进来的,好吗? 程斯樾懒得和这二五眼解释。 他的视线聚焦在她的眼睛,见她睫毛不自然地颤动,又下移到她的唇上。 喉结微不可察地滚了滚,道:“给你送换洗衣服。” 什么嘛。 他是超人? 马不停蹄从国内飞过来,连时差都没倒。程墨费尽心机“赶”走他,不就是想让他回家好好睡觉吗? “我有病号服啊。”程墨甩甩超长的袖子,退到门边,程斯樾灵巧地钻进病房。 程斯樾:“内衣裤。” “!!!” 女孩子脸顿时沸腾起来。 方才升起的那一丝感动,被她扔到外太空! “你开我抽屉了?”程墨又羞又愤,她夺过纸袋护在怀里。 抽屉里的内衣裤,是她上一次回国在拼多多一打打买的。 枫叶国内衣裤尺码巨大,很难买到合适的。 程墨陪赵明月逛过bra店。 e杯:无需自卑的普通人;f杯:昂首挺胸的正常人;g杯:波涛汹涌的异能人士。 丰满的赵女士冲她坏笑:“马里亚纳海沟才是女强人的事业线。” 至于内裤。 赵明月随手拎一条打开,裤腰宽幅赛过扬子江。 程墨沉默,夺路而逃。 程斯樾顿了顿:“你的衣服都在我们房间。” 她的脸红到耳根子后面,一想到程斯樾看见满满一抽屉的卡通图案内裤……现在找块地儿挖坟把自己埋了,还来得及吗? “那你也不能随地乱挖!”她急得语无伦次。 “白眼狼。”程斯樾眼睛翻了翻,把人按进病床,刚想拉被子,那姑娘先他一步,伸手一扯,和被子融为一体。 鼓鼓囊囊小山一团,野坟般清新脱俗。 “哦~你不属狼,你属鼹鼠。挖那么快。” 那鼹鼠一声不吱。 程斯樾故作平静,实则有点慌,忙说:“你们女孩儿叠衣服我不会。我翻得很礼貌的,保证没给你弄乱。” 被窝里传来一声骂:“礼貌你个日本鬼子!” 程墨社死了。 她的内衣内裤被个大男人看光了。 程斯樾眼底发青,煎着心一路熬到这儿,他可不能把病人惹毛了。 于是,宽她心:“给你拿了熊大、熊二和吉吉国王图案的,你自己挑着换——” “程、斯、樾!” 程斯樾在默不作声和没话找话中斟酌片刻,继续道:“你小时候不是喜欢看熊出没吗?幸亏没买光头强,否则大半夜的,挺渗人。” 被子里的鼹鼠星人原地自爆:“我又不是穿给你看的!!!” 静默两秒。 程斯樾肩膀颤了颤,强忍笑场的冲动:“是么?那你想穿给谁看?” “镜子!我穿给镜子看!你满意了吗?!” 她泄完火,往墙壁蛄蛹几下,变成了一只面壁思过的鼹鼠。 眼下的状况。 厨子来了都只能拍屁股—— 坏菜了。 护士打开门。 “程小姐怎么还不休息?”她扫一眼程斯樾,“你是她的?” “我是她老公。” “嗯,那你陪着点。”护士又扫一眼病床那坨大的,“刚才急诊来了一个伤到大动脉的病人。程小姐不会晕血吧?有需要我去叫医生。” “她有不舒服我马上叫你,谢谢。” 护士退出房间前,顺手将病房灯关了。 室内光线暗淡。月光穿过轻纱似的云网,轻拂病床。 蒙着头的女孩子感知到外部空间变得格外寂静。 正琢磨着程斯樾在干嘛。 被子倏地灌进冷风。 程斯樾掀开被子,和里面那颗小脑袋摆事实讲道理:“喂,护士说让我照顾你。你是不是晕血了?” 程墨小声:“我不晕血。” “你晕。” “我抽血都盯着看的。” “给台阶下你就下。”程斯樾哼了一声,“不然你闷那么久,想上天吗?” “……” 没给她半点反应时间。 程斯樾极利落地爬上病床,剥开被子,丝滑地将身体塞进去。 程墨:“!!!” 下一秒,耳边传来男人磁沉的声音:“我要倒时差了。” 第75章 没跟雄性生物体同床过 当后背触到男人梆硬挺括的胸膛,程墨脑子里的cpu宕机了。 她屏住呼吸,毛毛虫似的往床缓缓蠕动。在离床沿仅剩一寸距离时,床另一头的男人失了耐心,大手一捞,把她连人裹被子往自己怀里按。 “不许动。”声音沿着她头顶发缝往下漏。 程斯樾的下巴抵住她的脑壳,温热的气息扑过来。 程墨僵住了。 她从没跟雄性生物体同床过,还离得那么近! 内心世界飘来一句:流氓! 程斯樾跳左眼,他掀睫,审她:“骂那么脏?” 程墨心虚,底气明显不足,故意岔开话:“你和病人抢床?你还占理了。” “哦,那就是骂了。”笃定的语气。 “……” 明明沉着嗓,音波化成某种能量,烫得她浑身血液几欲沸腾。 “你怕什么?”程斯樾说,“又不是没一起睡过。小时候尿床那次,你怎么不怕?” “我那时候才几岁!”程墨气得想拉横幅。 “我帮你回忆回忆?”程斯樾拖长调子,不大正经,“我把床让给你。你被自己的尿渍醒,大半夜好心的我不睡觉、忍着臭,帮你换衣服。是谁像树袋熊一样抱着我不让走的?” “我——” “别告诉我你失忆了。你那时候读大班,早就能记事了。” 死去的记忆再次攻击她。 第二天醒来,她嘴角留着哈喇子,趴在程斯樾身上醒来。 他的睡衣被她的口水弄湿了一大片…… “做人要有良心。当年我把床借你睡,过了这么多年,收点利息不过分吧?”程斯樾每说一句,连带周围的空气一起振动,听得某个背过身的女孩子底气尽失。 她没吭声,不敢再对“债主”说半个不字。 男人呼吸渐沉,头垂下来,下颌抵住她的后脑勺。 程墨感觉自己乱糟糟头发蹭到他头上,他睡得不安稳,略朝后缩了一下。 她舒了一口气。 安全距离很快被打破,那脑袋又蹭了过来。 沐浴露的清爽气息由远至近。 气氛粘稠又旖旎。 程墨呼吸悬停,身体硬得宛若一条风干的腊肉。 她干巴地眨眼,除了眼皮肌肉功能尚在,全身上下已然瘫痪。 扑—— 一条腿蓦地搁在她腰间。 “……”她差点被金华火腿砸到岔气。 整个人被程斯樾死死箍住,彻底沦为人形靠垫。不,说靠垫太抬举了。 她就是档次最低的脚踏,古代富贵人家小姐搁脚用的那种! 程墨气得直抽抽。 . 翌日早晨。 程斯樾神清气爽。 护士进房查看急诊病人状况。 程斯樾的视线对上缩在角落的那一团,他喊她:“懒猪,睡相那么差。” 那团人形生物缓缓过头,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她的眼底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脸上的印子还未消散。 “大花脸”恼了:“你含血喷人,到底是谁睡相差……” 电视剧里都不是这么演的:女主睡相极差,八爪鱼似的缠在男主身上,男主露出村头王家二傻子似的宠溺笑容。 而现实呢? 倒反天罡! “?”面对指控,嫌疑人一脸迷茫。 “我脖子落枕,腰也塌了。”程墨负气躺下,“我谢谢你啊,程大债主。” “哟,小两口拌嘴啦?”方缘抱着一个巨型保温桶走了进来。 “没有。”程墨调整表情。 程斯樾眼神落在保温桶上,总觉得来者不善,“我妈呢?” 方缘:“看房去了。” 程斯樾:“?” “她去你家嫌弃得不行。”方缘解释道,“骂你死抠门买格子间,她宝贝儿媳住鸡笼她能受得了?” 格子间?鸡笼? 那套公寓离麦吉尔大学只有500米远。 吴助理和中介谈的,诉求是物业好、距离近、装修豪华。 虽然只有200平,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给程墨读书足够用了。 那种动辄8个卧室的豪宅独立屋,大多分布在城市的边缘地带。 上学远不说,程墨不会开车,还得给她配个司机。 程斯樾两头跑,还真放不下心。 程墨实在搞不懂有钱人的脑回路,微弱反对:“那套公寓挺好的。” “你婆婆钱多,她给你,你就拿着。”方缘打开保温桶,将小菜一一拿出来。 程墨视线落在爱心煎蛋。 每一个蛋上都有咖啡色的香奈儿双c标记。 虽说是早餐,但足够用心。 “妈妈做得爱心蛋好好看。”她拿出手机,一阵咔嚓。 方缘:“那可不,阿芙说了,双c是你俩的姓,正好凑成她喜欢的香奈儿。尝尝,她洒了不少巧克力粉呢。” 程墨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煎蛋、巧克力粉,八竿子打不着的两样东西。 程斯樾腹诽:这是什么地狱组合,他绝对不吃。 程墨眼珠子往左看,落在男人身上:“你也一起吃。” 男人嘴角微微一抽,“都别吃了。” 吃了会死。 “那怎么行,妈妈的一片心意。”程墨咕哝道。 方缘布好菜,露出上下两排森白的牙齿,笑道:“矮油~这不是蘑菇中毒吗?不然我也加入你们。” 程墨被方缘的大白牙闪瞎了眼,赶紧提醒:“方姨,咱们的症状是一样的。” 方缘料她一定会这么说,嗓子蹦出两声短促的嘿嘿,旋即爽朗道:“我后半夜起来饿得不行,煮过泡面了。真不饿!” 说时迟那时快,她盛出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粥,黑心店家上身似的招呼顾客吃饭:“快喝,管够!” 程斯樾硬着头皮拿起勺子。 “干嘛?这是砒霜还是鹤顶红?你至于丧着脸吗?”方缘仗着年龄优势,在程斯樾身上作威作福。 “吃,我吃。”程墨抢过程斯樾的话头。她胃肠道早就清空,二话不说埋头干饭。 程斯樾垂眸看她三秒。 旋即起身,伸手越过桌子上空,拎起那颗埋进碗里的脑袋。 “别吃了。” 女孩子腮帮子鼓着,咕噜咕噜连喝好几口。 程斯樾捏她手腕,夺下勺子。 程墨有点气:“这是妈妈的一番心意,我要吃!” 程斯樾被她气笑了:“前提是能吃。你倒是看看,这是人能吃的东西?” 他往碗底一捣,盛出一大勺,勺子上的米粒黑白分明。 程斯樾:“头一回见糊底的白粥,喂猪猪都嫌。” 众人沉默。 程墨面无表情:“我不嫌弃。” 话落,她又肥着胆,憋出几个字:“你是猪。” 程斯樾:“……” 他就这样,水灵灵地被一个姑娘骂了。 “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程墨小老师似的教育他,“妈妈做的爱心早餐不就是煮过头了吗?你不吃我还想吃呢。” 程墨从未吃过自己妈妈做的饭。从小和亲生父亲相依为命的她,根本没见过妈妈。 她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白粥小菜,这是程斯樾母亲做的早餐。 她怔忪地望着早餐,仿佛它们是“妈妈”亲手为她做的。 周围的空气似被抽掉,眼前的世界坍缩成真空,压进耳道。 耳边出现一些从未在记忆中出现的声音。 妈妈举着,温温柔柔地喊她:“墨墨,妈妈来接你啦!” 她飞奔着向妈妈跑去,粉色凉鞋踩在地上,发出踢踏踢踏的脚步声。 她展开双臂,加速向前冲。 风扬起香芋色的裙摆,她听见自己奶声奶气地喊:“妈妈——!” 猛地一下,她停了下来。 耳边阒静无声。 眼前空旷寂静。 她很久都没有动,一滴眼泪倏然滑进碗里。 “怎么了?”程斯樾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程墨微微昂起头,湿润的双眸凝住他,内心坦荡一片。 “我知道自己六亲薄缘。听人说我这样的人,这辈子就是最后一世了。” 这是她第一次向他袒露心声。 听到“最后一世”程斯樾立刻蹙眉。 他又听见小丫头吸吸鼻子:“下辈子,我好像不会再有轮回了。我把这一世当做最后一世活。妈妈对我好,我也对她好。谁喜欢我,我就喜欢谁。” 程斯樾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眼前似乎多了一道模糊的光影滤镜。瞳仁定住,脑海里风号浪鸣,诸多情绪横冲直撞向他飞来。 他伸过手,顺着她毛茸茸的脑袋摸了摸,又将她弯成括弧的鬓角碎发捋到耳后。 她只被顺毛的小猫,乖巧地坐着。 “那我喜欢你。”程斯樾哑着嗓,话甫出口,他的心间酸涩一片。 第76章 禁锢在昏暗小屋,暴虐撕开伪装的面具 程斯樾的话宛若一根木柴扔进程墨的心房。 她的脑海里,到处都是木柴爆开的秫秫响声。 灼热如烈焰般升起,迅速占据她的心房。 她的双眸情不自禁地锁住他。 怔忪片刻,似乎望见病房的另一端—— 十四岁的程斯樾站在那,站在她臆想出的那个“妈妈”站着的位置。 少年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手臂高举粉色的。幽风乍起,他的头发自后向前,少年清瘦的骨骼轮廓愈来愈清晰。 回忆中的场景像一张慢慢显影的立可拍相片。 程墨吸吸鼻子,忍着眼前的湿雾,强压下心中涩意。筷子夹起爱心煎蛋放进嘴里,默声吃饭。 舌尖迎接巧克力粉的甜腻,味蕾遭受过量食盐的袭击。 最后,咔嚓一声,牙齿经受一大波鸡蛋壳的入侵。 白芙做的爱心煎蛋一言难尽! 程斯樾倒温水,推过去给她。 他用37度的嘴,说出零下50度的话:“没苦硬吃。” “……” 一阵急促的键盘敲击声传来。 二人不自然地抬起眼,猛然意识到病房里还有第三个人。 只见一个人形码字机盘腿坐在会客沙发,双手幻影移形,键盘起火似的劈啪作响。 方缘没抬头,嗓音幽幽传来:“不用把我当人看!我就是生产队的驴,一天24小时不带歇的!” 程墨捧着水杯起身,趿拉步子走到沙发上坐下。 “写什么呢?”眼睛没敢凑过去,脑瓜子忍不住好奇。 “哀家允你做第一位读者。”方缘正色道。 程墨欣喜,眼睛左右滑动,逐字逐句。 【视觉艺术系女大与ai领域奠基人男主。女主一直视男主为最尊敬的长辈。怎料,月圆之夜,长辈将女主禁锢在昏暗小屋,他暴虐地撕开伪装的面具,露出尖锐的狼牙。女主薄衫碎裂,光洁的轮廓在月光下愈发莹润。】 且不说男女主背景止不住地熟悉,故事的走向没眼看……程墨欲言又止。 方缘递来锋利的眼刀:“哦,你还嫌上了。” “不不,”程墨扑簌长睫,弱声道,“方姨,这题材…能过审吗?” 方缘凑过来,耳语:“北美包过的。十八岁以上速看。” “……” 方缘声音凉薄,她伸手指向自己:“我,四十岁一枝花,没指望过男人。钱么,老姨我已经赚够了。你个小屁孩,还不允许老姨放飞自我吗?” 作为方缘多年的书迷,程墨不忍看到未来的文坛之星陨落人间,她痛心道:“方姨,在搞钱和搞对象之间,您偏偏选择搞黄。您、您实在是……!” 程斯樾靠在沙发边,双臂抱在向前,鹰隼似的盯着方缘。 “删掉。” 两个字自带警示的特效,在方缘耳边拉响延绵不绝的警报声。 “我改,”方缘看他的眼神犹如看待甲方爸爸,她还有一本书谈好了国内的出版,是程斯樾牵的线,“我改还不行吗?” 程斯樾:“侵犯隐私权、名誉侵权、恶意编造或诽谤。” “哎哟喂,小少爷!小少奶奶!”方缘搓着手,“我不写你俩!真不写我发誓!” 程斯樾眼神警告:你最好是。 . 出院手续办好。 程斯樾拎着红白编织袋,里面装着程墨住院的洗漱用品,杂物袋还有个小内袋,里头装着一沓内衣内裤。 他毫无形象可言。 方缘挽着程墨,偷笑:“你看看,我那春运编织袋被他拎着,还挺像那啥的。” 闻言,程墨打量他的背影,肩膀宽阔平直,光看背影就会觉得此人一定不俗。 她颔首,同意方缘的观点:“他一直模样好,套个麻袋都好看。” 方缘撇嘴,惊呆:“我说他提溜个编织袋,就跟赶春运的民工兄弟似的!怎么到了你眼里就成好看了?哪儿好看了请问?那编织袋不是巴黎世家,是我专程从拼多多下单买的,转运两个月才到枫叶国的正宗春运麻袋!” “啧,”方缘嫌弃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瞧你那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了!果然情人眼里出西施!” “我没有,我不是。”程墨下意识否认。 “否定之否定,就是肯定。”方缘轻推她,把人硬生生塞进程斯樾怀里,“喏,完璧归赵。走了。” 女孩子红着脸,冲她背影喊:“方姨,您去哪儿?” “枫叶国地头蛇方导儿即将上线。”方缘抄着走,面对他俩倒着走,“好不容易想的题材不能写。正好我地陪姐妹流感了,我帮她带个国内团,顺便积累素材。” 程墨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您要带团?!” “一起去?”方缘问。 程墨像个征求家长意见的小孩,歪头看向程斯樾。 程斯樾最受不了她那双小鹿眼露出渴求的眼神。 他头大:“小祖宗你刚出院。” 没一票否决,就有机会。 医院停车场。 前几天的寒潮消失殆尽。 春日气息浓郁,天空像张饱和度极高的蓝色卡纸。 不远处飘着一朵巨型云。 程墨抬头看着彩漫似的天空,阳光洒在脸上,照得黑曜石般的眼眸反射晶彩的亮光。 十九岁,本来就是疯玩的年纪。 程斯樾开口:“今天不行,回家休息。” 那双眸子里的光亮黯淡几分。 程斯樾上前几步,询问方缘整个行程安排。 问完,他对程墨说:“明天去圣母大教堂,你跟着方姨玩两个小时。外面的东西不准吃,回家吃。” 程墨脚底装了弹簧,一蹦三丈高,“耶!我还没跟旅游团玩过呢!方姨万岁!” 方缘看着她雀跃的模样:“谢你身边这位吧,他不开口同意,你一个病号能出门遛弯?” “都说了,我不是病号。”她抗议。 “是,”程斯樾赞同,“这位中毒产生幻觉的、猛扇自己巴掌的程小姐,你确实没病。” “你!”程墨气急了,这男人怎么回事,她病好了就开始怼她,“我要是法官,我判你这张臭嘴——死、刑!” 到底谁的嘴坏?! 程斯樾凉飕飕地眼风递过来:“杀人犯法的。” “……” 第77章 我是不是被骗婚了? 圣母西街。 一小队修女,沿着阔石大路次第而过。 黑色修女袍随着步伐规律摆动,晨光打在她们的纯白头巾,黑白光影晃晃悠悠。 程墨见修女们走进圣叙尔皮斯神学院。 程斯樾抬手往她光洁的额头一弹。 “嘶…你干嘛?”程墨捂住额头。 “尼姑有什么好看的。”男人收回手,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点了点。 程墨的视线越过圣叙尔皮斯神学院,落在与之毗邻的圣母大教堂。 “我还没去逛过教堂呢!” 她声音透出隐隐的兴奋,程斯樾敏感地捕捉道:“你在这待了这么多年,连忙蒙特利尔地标建筑都没逛吗?” 说罢,他后悔了。 女孩子叽里呱啦说着:“刚来那年,语言不通,我不敢乱跑。” 再后来,语言关过了,却卡在生活费这关。 为了凑费用,她不仅打工。 “我还帮邻居扫雪。”她颇为得意,“有一次邻居老太太给我20加币,我开心得帮她免费遛了一星期狗!” 一只哈士奇,一只阿拉斯加,阿拉斯加站起来比她人还高。 她被狗拖着摔了个屁股蹲,小脚趾轻微骨裂。 “不是我遛狗,是狗遛我。” 她笑得没心没肺。 这丫头是懂扎心的,程斯樾胸口一闷,“估计拿你当雪橇了。摔疼了?” 程墨拍拍胸口,报喜不报忧:“我这么强壮,怎么可能有事?要不给你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 “你想表演,我不介意。”程斯樾调子不大正经,“回家表演。” 程墨:“……” 前方停下一辆大巴车,方缘举着小旗子下车。 “各位,前面就是蒙特利尔最着名的圣母大教堂,又名圣母圣殿。距今已有200年历史!” 程墨眼睛亮了,对着程斯樾脱口而出:“四叔我走了!” 程斯樾气得胸膛起伏。 他不是早就转正了吗?! 臭丫头明明答应和他结婚的。 他看向坐在后面两排的保镖——齐鸣和周勤双手摆在膝盖,歪着脑袋,假装欣赏车窗外的街景。 老板非要上演“亲自开车送老婆”的戏码。 两个保镖头一回坐老板开的车,后背挺得比遗体室的尸体还板正。 程斯樾咬牙切齿:“我是不是被骗婚了?诈骗也要讲点诚意吧?” 齐鸣瞬间“街道工作人员”上身,拿出关爱空巢老人的耐心:“老板,太太以前不就这么喊您吗?” 程斯樾:“你也说了是以前。” 周勤头大,敏感肌老板真缠人,他小心翼翼道:“老板,太太一直拿您当叔叔,总得给她一点时间吧?” 程斯樾烦躁:“那要多久?” “一年半载?”周勤见老板的脸快拉到地上了,举例说明,“假如我太奶和我没血缘关系,她老人家中一亿彩票后和我告白,小勤我喜欢你整整六十年了,我想和你结婚。您猜我会不会惊吓过度?” “滚。” 程斯樾把那抽象玩意儿赶下了车。 保镖委屈。 程墨蝴蝶般扑进方缘的怀里。 “方姨!”她咬着甜甜的调儿,杏眸弯弯。 方缘眼神掠过她的发梢,对上了不远处的那张黑如锅底的脸,把小姑娘往旁轻推:“别抱我,某个拈酸吃醋的玩意儿要气到了。” 程墨别过眼,对上程斯樾唇角弯起的弧度。 她迷茫地转头看方缘:“他不是,挺高兴吗?” 方缘震惊了。那鬼东西一定是川剧大师的嫡传大弟子! 程斯樾赶上来,往女孩子脖子绕围巾:“丢三落四,你想上天?” 方缘狠狠瞪他一眼,她身高1米72,火气窜到7米21:“起开,别影响我带团!” 程斯樾反扣住程墨的肩膀,高大的影子和女孩子娇小的身段相叠,凑她耳边嘱咐:“你跟着方姨,别走丢了,结束我来接你。周勤和齐鸣都在,有什么事情他们会帮你解决。” “好的。”程墨点头如捣蒜。 方缘咕哝:“这么不放心,怎么不买根儿童防丢绳给她拴上?” “有这种神器?”程斯樾拿出手机,打开购物软件。 “……” 程斯樾从人潮的缝隙中,目送那道清丽的背影走进大教堂。 他是麦吉尔大学实验室科研项目资金的主要投资方。实验室得知投资人就在蒙城,怎么会放过见他的机会? 他只能开着车离开。 . “程墨?” 喊声突兀,在大教堂的上空荡出回音。 方缘蹙眉:“各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这是教堂,聊天去厕所哈。” 一个20岁左右的年轻女孩,将视线化为实质,在程墨身上来回转悠,看得程墨极其不舒服。 “你就是程墨。”女孩肯定的语气。 方缘尴尬了,压低嗓音:“你们认识?” 程墨疑惑地看了几眼,确定不认识眼前人,但是开口问:“请问你是?” “啧,你啊你,贵人多忘事。我是徐蕊。” 徐蕊? 眼前的女孩和记忆中的形象对不上。 徐蕊哂笑,栗色长波浪使她的笑容带有明显的风尘气息,“明阳高中,高一二班。老同学,这都不认识的话,那就太刻意了。” 徐蕊。 无数画面汹涌奔腾,爆炸式的记忆片段将大脑短暂挤成交通堵塞。 程墨稳住心神:“是你。” 方缘只觉得气氛不太对劲,冲教堂门口的周齐二位门神使了个眼色。 她还要讲解,不得不将带着旅游团继续前行。 徐蕊已经走到程墨的眼前,上下打量她:“那么多年没见,你一点没变。” 程墨:“你变化挺大的。” 三千的双眼皮,两万的鼻子,三万的胸。 她不认识现在的徐蕊很合理。 程墨淡声道:“我要参观教堂了。” 徐蕊拦在她面前,嗓音夹带恶意:“程墨,你从咱们高中退学,大家说你怀上了,躲外地堕\/胎去了。我当时还不信呢,我还帮你说过好话呢!” 程墨想甩掉这个牛皮糖一样的女人,三步并作两步。 徐蕊跟上她的步子,讲话语速很快:“你都坐上豪车副驾了,你现在不得了啊!” “你有完没完?”程墨猛地扭头。 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徐蕊身边闪过一黑一白两道人影。 强烈的骨骼刺痛感直冲徐蕊的天灵盖。 第78章 我老公来了! 徐蕊双臂被保镖反剪架在身后。 嗓子刚想发出尖锐的爆鸣,口鼻立刻被保镖利落地捂住,空余一阵呜咽声。 她的余光扫见教堂内的拱门形神龛。 三座圣灵、圣母、圣子雕像,仿佛活了一般,投来数道冰冷凌厉的视线。 徐蕊冷汗连连,自己就像个笑话。 方缘碎着步子颠过来:“祖宗,怎么回事?” 她眼神在程墨和侧门处疯狂抽动。 动静闹太大,安保人员快来了。 程墨毫不畏惧地站在徐蕊面前,眼神直视她:“我坐个车,就刺痛你了?” 两人曾经同窗一年,明明年龄相仿,一个气质娴静,像个结构稳定的三角形,另一个浑身上下躁意浮动,像个极不稳定的平行四边形。 在安保人员上前询问前,齐鸣和周勤将人松开。 徐蕊踉跄一步,齐鸣假意扶住她,用英语关切道:“you okay, ma''am? (你还好吗女士?)do you need any help(需要帮忙吗)?” 周勤对安保人员说:“sir,thisdy had a hypoglycemic episode earlier, but she is fine now.”(先生,这位女士刚才低血糖发作了,她现在已经没事了。) 安保人员颔首,用英语询问徐蕊还好吗? 徐蕊磕磕绊绊想告状,指着齐鸣和周勤二人激动地比划,嘴里冒出几个含无关联的、带有浓重口音的英文单词。 无效沟通。 安保人员遗憾地耸耸肩。 方缘用极为流利的英语感谢安保人员对旅游团团员的关心。 书到用时方恨少。当徐蕊单词背诵永远止步于abandon时,她就知道自己被英语彻底抛弃了。 身处异国他乡,徐蕊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清。 程墨幽幽地看她一眼,插刀:“good good study,day day up.” 徐蕊:“……” “蕊蕊,你去哪啦?”一男一女沿着小礼拜堂的环廊走来,找到徐蕊,女生关切道,“我们以为你已经进去了,你怎么还在这?” 男生视线落在程墨身上,旋即一亮:“这位是?” 徐蕊理亏在先,又在异国他乡,她暂时收起一身反骨,面无表情地介绍:“我高中同学。” “你好。”男生冲程墨伸出手,极为热情。 方缘的手斜插过来,大力握住男生,牵狗子似的把他拽过去:“来来来,小孙是吧?咱往前走。” 她熟稔地揽住男生的肩膀,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他说:“导儿我呢送你一句话,做人呢,千万不能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方导,您误会了。”男生赶紧解释。 方缘:“我这是救你命。” 万一被某个大醋缸子知道有人惦记他老婆,铁定要闹。 女生拉过徐蕊, “没事吧?” 徐蕊摇头。 女生自然比男生敏锐,她先问徐蕊:“你高中同学我认识不少,怎么没发现有这么一号人物?她好漂亮啊。” 徐蕊不会承认讨厌的人漂亮,她拉不下她的整形脸。 女生又问:“你讨厌她啊?” 徐蕊笑得恶意:“呵,全班同学都讨厌他。” “哦~难怪没见她参加你们班的同学会。”女生了然。 两人埋头说着悄悄话,淹没在旅游大军之中。 这个团多是家庭条件不错的学生。方缘闺蜜是地陪,流感高烧40度,但凡晚一秒钟送医院,等待她的将是冰冷的太平间。 帮好姐妹带团,方缘义不容辞。 起初团员们不太明白,为什么方导带团能带出山匪劫镖的架势。 后来众人看见两个身高超过1米9,一身腱子肉几欲冲破西装束缚的保镖,众人似有所悟。 合着这是哪家千金下基层体验生活来了。 再看方导,一口一句“大姨我bb”。 谁家能有四十岁的大龄待嫁千金? 当方导冲着那个年轻小姑娘唯命是从时,大家回过味儿了。 低调的正主在这儿呢。 徐蕊彻底蔫吧了。 原本恨不得每隔一小时发一次朋友圈的她,连自拍都没兴趣了。 女生亲昵地挽着徐蕊胳膊,“蕊蕊,我怎么觉得你和程墨不对付啊?” 男生恍然大悟:“原来她叫程墨啊,怪不得惜字如金呢。” 女生和徐蕊倏地转头,瞪他。 “看我干嘛……”男生摸了把后脑勺,“家里打算让我本科毕业后到这儿读研。我想认识个当地朋友,犯天条了?” 女生哼笑,阴阳怪气:“思想滑坡,心术不正。你看上人家了?” 他不答。 . 休息间隙,徐蕊拿出手机翻看。 忽然,她的眼色暗了下来:“唉,cohere把我给拒了。” 闻言,女生和男生也拿出手机。 “你们也跟我一样吧?模板拒?”徐蕊好奇探头,蓦地发现他俩收到的信息和她完全不一样。 “蕊蕊,我们好像通过了耶……”为了照顾好友的情绪,女生强压下巨大的喜悦,“暑期实习岗而已啦,说白了和kfc暑假工没差啦,都是为资本家打工。孙钧,你说是不是?” 这个叫孙钧的男生才没什么感同身受,他的喜悦一波接着一波,“我居然真的要去cohere实习了!我要和我偶像一起上班了!” 徐蕊心里不是滋味。 国内首屈一指的ai人工智能公司,面向高校在校生招聘暑期实习岗,这个消息是她告诉两个好友的。 她们仨结伴而行,一起去参加笔试和面试,凭什么只有她被刷? 难道是她在第三轮面试的时候太紧张了? 徐蕊记得最后一轮面试中途,忽然进来一位身材颀长、气质清越的男人。 几名面试官们纷纷起身,喊他“程总”。 面完她才知道,那位程总竟是cohere大老板程斯樾。 “我一定要让我偶像给我签名!”男生激动,“你们不知道啊,我偶像在人工智能方面那叫一个牛逼!” “具体怎么牛逼呢?”徐蕊冷哼。 男生卡壳了。 徐蕊:“真不知道你这种人是怎么被cohere看上的。面试那人是瞎子吧?” 男生气急:“你骂我偶像瞎?!” 正说着话,方缘喊团员集合。 团员们来自天南海北,年轻人叽里呱啦很是热情。 有位1米8的东北大妞儿揽住程墨的肩膀,热情四射:“艾玛呀,回国姐姐我带你这个南方小土豆去雪乡看雪!” 程墨杏眸弯弯,想起一则有关雪乡的旧闻:“听说那儿宰游客,康师傅卖五十一桶?” “咳咳咳……”东北大妞儿尴尬摸了把驼峰鼻,“妹妹,给姐留点面子。那是我哥黑心,他宰客,已经被工商和旅游局勒令整改了,罚得底裤都没了。你要肯赏面儿来玩,姐姐我只收你成本!” “那咱俩加个微信吧!”东北大妞儿亮出二维码。 程墨低头扫码。 不远处,一辆黑色宾利停了下来。 车窗降下,车内男人喊她小名:“小满——” 男人磁沉的声音坠落的那一刻。 程墨身后的钟楼响起悠远的钟声,钟声共鸣,音浪层层递进,惊起广场上的无数鸽子。 她抬起头,从鸽子缭乱的翅膀缝隙,她看见达尔姆广场对面的男人。 大概跑200米就能马上见到他。 其实也就分开了两个小时。 这两个小时的时间是不是有法力加成? 她在欣赏大教堂恢弘的内景时频频走神,甚至产生了一个人逛旅游景点非常无趣的荒唐念头。 程墨抬起胳膊冲他挥舞着,扬着调子喊:“程斯樾——我在这儿!” 她的喊声引来其他团员的侧目。女生和男生古怪地对视一眼:这名字,怎么那么熟悉啊?徐蕊更是愤懑地看着程墨的身影,心中怨气四起。 东北大妞儿拉她:“诶,妹妹,那谁啊?” 程墨手腕被扣住,心里难免急躁,她无意多解释,冲东北大妞儿匆匆扔下一句“我老公来了”,抬脚便往广场那头跑。 第79章 亲你大舅姥爷! 程斯樾站在车边,见她跑过来的模样—— 那一头自然卷曲的长发随着灵动的脚步,在后背黑云般散开。 她跑得轻盈,以一个非常漂亮的姿态,往他的这里跑。白色的鸽群在她身边散开,美得像一帧电影画面。 程斯樾无端想起她扑进方缘怀里的场景。 所以,他,有些别扭地、小幅张开手臂,想迎她入怀。 而广场这一边,方缘带团慢腾腾地走。 众人见程墨导弹似的穿过广场,横冲直撞,鸽子见这姑奶奶来了,忙把翅膀拍出残影。 没几秒,偌大的广场空无一鸽。 喂鸽子的孩子手停在半空,鼻翼耸动,眼眶蓄满泪。 东北大妞儿稳定输出:“好家伙,瘟神过境,片甲不留。” 方缘远远就见程斯樾跟个二傻子一样张开手臂。 结果,人小姑娘不解风情,跑到他身前1.5米处,精准踩刹车。 “……”程斯樾手团成拳头,暗戳戳塞回裤兜。 方缘笑得直拍大腿:哈,让你大鹏展翅,吃瘪了吧! 终于拥有姓名的孙钧一瞬不瞬地盯着程斯樾,唇瓣翕动,声音微颤:“那不是我偶像吗?!” 偶像? 徐蕊将视线从程墨身上移开,又粘到程斯樾身上。 只见他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身影颀长,他垂眸看程墨的眼神柔软又温情。下一秒,他蓦地抬头,直愣愣对上徐蕊打探的双眸。 剑眉微蹙,无形中自凌厉,威慑感十足。 他的样子,像猛兽保护巢穴里的幼崽。 和徐蕊在面试时见到他的样子,截然不同。 依旧没能拥有姓名的女生,讷讷道:“…那是cohere公司的程总……?” 话未说完,孙钧兴奋脱离队伍,兴奋上前。 方缘头一回见到打了兴奋剂的男大学生,扶额:“诶,你上去干嘛?”活腻了,找死吗? 程斯樾打开副驾车门,刚想把女孩子塞进去。 不远处传来一阵极激动的呼喊声:“——程总留步!” 他回头,一个小年轻以百米冲刺之速闪现眼前。 孙钧眼神在程总和程墨身上打了个飘儿,率先开口:“程总,我叫孙钧,不知道您是否记得我?前阵子在您公司,我参加了面试……” 程斯樾很不喜欢这个小年轻的打量,脸一下冷了:“不记得。” “……”孙钧求助程斯樾身边的程墨,“程墨,原来你和程总认识?” 程斯樾转头看她:“你们认识?” 程墨老实道:“方姨团队的。” “有事么?”程斯樾又问孙钧。 孙钧的热情被程斯樾的冷漠灭一大半。 他像打不死的小强,很快调整情绪。 程斯樾是公司大老板,像他这样的掌权者,对一个毫无印象的暑期实习生,能开金口说几句话已是最大程度的宽待。 在偶像面前,孙钧强压下跳动的心脏,决定先拉拢偶像的身边人。 于是,孙钧笑着看向程墨,问:“程墨,没想到你跟程总是亲戚。” 亲你大舅姥爷! 程斯樾脸一沉,底色十成黑。 孙钧身边的女生适时出声,于是她拥有了姓名—— 钱莎莎落落大方,控场道:“程总您好,我和孙钧,还有徐蕊,两周前一起到贵公司面试了暑期实习生,有幸在面试时和您见了面。刚才恰好收到公司短信,我和孙钧都通过了。” 她一把拉过没通过的徐蕊,想帮朋友一把:“这是徐蕊,说起来,她跟程墨还是高中同班同学呢。但是徐蕊没收到录用的短信,会不会漏发了?” 意图很明显。 想通过程墨的关系,再把徐蕊塞进程斯樾的公司。 区区暑假实习生而已,还不是程总一句话的事情? 徐蕊脸色难看至极。 她完全没想到会被好姐妹推到前面,她只觉得丢脸。 但她骑虎难下,早知道刚才对程墨客气一点,少一些尖酸刻薄。 徐蕊硬着头皮,挤出一个极难看的笑:“没录取是我的水平不够——” 程斯樾转头,认真打量程墨的表情,她比平时更安静,她不该静成这样。 他公事公办:“暑期实习生的录取是公司人事部定的。” 他那天去面试现场,是被周汀强行把他拉去的。周汀那货前一晚聚餐吃坏肚子,人实在坐不住了。 徐蕊声音小了几分:“我知道。” 程斯樾没理,伸手拉了拉程墨歪在一边的领子,耐心问:“你高中同学?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徐蕊的心脏忽上忽下,生怕程墨嘴里冒出什么难听话,她赶紧说:“我和程墨是同桌,后来她不念书啦。班里同学谁都没有她的消息。暑假班长要组织同学会,程墨你要是回国,来参加同学会!” “你同桌?”程斯樾看程墨,后者点点头。 毕竟只在国内读了一年高中,程斯樾只当她和老同学关系生疏,不想尬聊。 见程墨不置可否,没说半句徐蕊坏话,钱莎莎像个火箭推进器似的,又道:“程总,您行个方便?您让徐蕊也和我们一起实习吧。她跟程墨是同桌呢。” 场面静了须臾。 程墨倏然拉起程斯樾的袖子,没用正眼看徐蕊,只是低头一个劲儿在他袖扣的位置拧啊拧,“抱一丝,我们不方便。” 徐蕊嘴角抽了抽。 钱莎莎也被她的话顿住了。 孙钧掉在地上的眼珠子直愣愣地瞪着程墨对他偶像亲昵的动作。 “唉,你们几个小屁孩,怎么不上大巴车?不去吃饭啦?”方缘在大巴车上数完人头,少了仨。 精明如程斯樾,有点懂程墨对老同学的态度了。 他强势抓过女孩子的手,固定在掌心,故意沉声道:“别闹,把我袖扣扯掉了。” 众人的眼神欻欻欻落在两人交握的手,没有人敢多吸一口气。 程墨一惊,下意识抽手。 程斯樾用另一只手解下袖扣,塞进她手里:“想玩?呐,给你。” 明里斥暗里宠,声音腻得方缘头皮发麻。 刚才太热,方缘卷起袖子,露出的那一截胳膊密密麻麻全是鸡皮疙瘩。 她绝望地看向对面的大教堂,喃道:“主啊,我密集恐惧症犯了,拯救我,阿门。” 第80章 官宣:无比低调地,结了个婚。 那颗袖扣落在程墨左手手心,冰冰凉凉的触感。她的右手被程斯樾的大手包着。 一冷一热,冰火交加。 被那么多人盯着,程墨无处遁形。 她歪歪脑袋,向程斯樾解释:“我其实没有想玩你——”的袖扣。 偏那男人恶作剧似的截断她的话,插嘴道:“我给你玩。” “!!!” 程斯樾见她小脸由红变紫,怕把人惹急了,赶紧补充道:“袖扣家里还有很多,下五子棋足够了。” 再蠢的人都看明白了。 他俩,是一对。 方缘耐心告罄:“我拜托你俩收一收,要玩回家玩去!考虑一下大龄单身狗的感受!” 她容易吗?! 每晚绞尽脑汁写甜文写得头都斑秃了,作品还没有数据,她容易吗?! 要不是想到评论区那么多读者老师对她的鼓励,她能坚持下来? 早就太监自宫断更一条龙服务了。 孙钧恋恋不舍,不想放过好不容易得来的偶遇机会:“程总,能加个联系方式吗?工作上有不懂的地方,我想请教您。” 程斯樾不会随便透露他的私人号码,拿吴助理挡枪:“让我助理加你。” 人类一小步,世界一大步!能加上程总的助理的联系方式,孙钧已经很满足了。 看到孙钧兴奋成那样,徐蕊怨毒地剐他一眼。 还有她的好姐妹,钱莎莎。 这什么世道?凭什么他俩能去程斯樾的公司实习。 而她,在众人面前成了一个笑话。 干脆同归于尽算了! 在异国他乡偶遇老同桌,程墨非但不帮她在程斯樾面前美言几句,竟然还落井下石! 徐蕊的整容脸丢大了! 从刚才两人亲昵的模样来看,程斯樾和程墨九成是恋人关系。 可凡事都有例外。 cohere公司的掌门人不光有钱、有技术,还是国内赫赫有名的程家四公子。 程家那样的门第,能看上程墨这种人? 高一家长会,全班只有程墨的爸妈没来参加。 后来大家听说程墨是孤儿,五六岁的时候被人收养了。 这样的女孩子,无依无靠,浮萍般长大。 她为了生存下去,一定会穷尽所有。 那她有什么本事? 徐蕊的眼神落在程墨那张瓷器般精致的脸蛋。 是了,她只剩下这点本事了。 徐蕊故意停下来,等着孙钧和钱莎莎坐上大巴,她绕到程墨面前。 “程墨。”徐蕊的整容脸没什么表情,声音却透出满满恶意,“没想到你是不念一点旧情。当年你不在班里,你的前桌严蜜和李萧苒说了不少你的坏话,我可没有落井下石过。” 程墨觉得荒唐,不落井下石只是做人最基本的底线,到徐蕊嘴里,却成了一种至高无上的美德。 程斯樾蹙眉,极为冷淡乜徐蕊一眼,伸出手把程墨往自己跟前带。 本以为程墨会像条刚出水的鱼,在他怀里挣扎一番,没想到,此刻的她倒是乖巧顺从地往他怀里钻。 程斯樾心间被羽毛划过,不自觉地软了一下,长臂从她的肩膀顺势而下,捞住她的腰,紧紧护在身边。 女孩子紧紧贴着他,身子骨不自觉僵成了一条咸鱼。 “哦,老同桌,你倒是说说看,他们怎么说我家小满的?”程斯樾语气微凉。 徐蕊原本的理直气壮,瞬间岔了气。 “说出来对女生的名声不太好,”徐蕊的声音弱了些,“总之不是好话。” 程墨静静看着徐蕊的表演,没想到她看碟下菜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 程墨气笑了:“徐蕊,刚才在你朋友面前,你说得超大声。怎么现在到我老公面前,你不敢说了?” 老公?程斯樾眉心微展,臭丫头觉悟可以。他悄悄捏她手心,软软的,弹弹的。 “呵,老公?”徐蕊嘲讽,“据我所知,cohere公司的总裁是单身。” 她去面试前做过功课,程斯樾单身,宁他可是宁城世家圈最有名的钻石王老五。 程墨微微昂起头,清亮的瞳仁晃了晃,正好程斯樾大掌包着她的手,她便摇了摇他的手,声音如泉水汩汩钻进程斯樾的耳朵:“老公,她说你是单身。” “!!!”徐蕊瞪大眼睛,人造双眼皮瞬间多了好几条褶子。 程斯樾对徐蕊说:“这位我老婆的老同学,你消息不太灵通啊。” 徐蕊浑身上下嘴最硬:“如果程总已婚,那为什么国内的报纸、网络,没有报道?” 气氛陷入诡异的静。 程墨注意到,旅游大巴上,一、二、三、四……二三十颗人头,全朝着他们这边。 那东北大妞儿的脸贴在车窗上,鼻子重重压在玻璃窗,愣是把自己压成了猪八戒。 一车人连团餐都不想吃了,吃瓜吃到饱。 程斯樾点头,难得觉得徐蕊的话有点道理,他拿出手机给身在国内的吴助理发了条消息。 【程斯樾:被老婆嫌弃了,马上联系媒体,我要官宣结婚。】 【吴助理:官宣结婚?】 【程斯樾:你复读机上身?再废话文学,卷铺盖走人。】 “我老婆比较怕生,本来打算晚一点宣布的,那择日不如撞日。我结婚的消息很快就会有。” 程斯樾把话扔给徐蕊,打开车门,把程墨塞进去。 这一套操作下来,徐蕊算是看懂了。 “那个……程墨啊,”徐蕊在程斯樾关门前,冲着里面的老同学喊话,她在脑海里疯狂组织措辞,“咱们读书那会儿,不是关系挺好的吗?” 昔日的同窗已然攀上了高枝,麻雀变凤凰。她是个聪明人,见风使舵四个字早已刻进了她的基因。 程墨淡淡觑她,用眼神划开界限:“高一时,我们确实关系不错。” 那时候的她,思想单纯,傻里傻气。 她对待感情,特别纯净。 有一次值日,程墨病了,咳嗽很严重,徐蕊主动承担了她的部分。 程墨一直记在心里。 和大多数普通女生一样,她和徐蕊一起去厕所,一起去图书馆,一起放学。女孩子之间的感情很快升温。 但后来,家长会全班只有程墨的家长没来。 之后,流言四起。 有人说程墨是孤儿,没爸没妈的孩子,被养父收养,家里人对她不重视,连家长会都不参加。 那个时候,班里没人知道程墨是被大名鼎鼎的程家收养。 渐渐地,有人欺负她。 反正她没家人,没人会给她撑腰。 程墨想找徐蕊倾诉,却发现所谓的朋友怕被牵连,有意无意躲她。 从那一刻起,程墨抽回自己的感情,将徐蕊彻底当成普通的同学。 大巴车穿梭在蒙特利尔的街头。 徐蕊失魂落魄地坐着,无心欣赏街景。 钱莎莎转头看她:“程总和你聊什么了?有没有让你进公司实习?” 徐蕊更气闷了。 孙钧好奇道:“我偶像和你同学是不是男女朋友啊?你同学看着有点小啊。” 徐蕊扭脸看向窗外。 钱莎莎没问出所以然,只得作罢,低头玩手机。 忽然,她刷到cohere公司的群发短信。 孙钧的手机也跳出cohere公司公众号的最新更新。 【恭喜公司总裁程斯樾先生和程墨小姐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两人对视一眼,眼底满是震惊。 孙钧不信邪。 登上cohere公司的官网。 整个首页被官宣海报占据。 他切成英文官网。 同样的内容。 孙钧彻底相信了,他偶像,无比低调地,结了个婚。 第81章 臭情侣呀~~~ 程斯樾的手机响个不停,他没兴趣接,用脚趾头猜就知道一定是官宣结婚带来的威力。 程墨往手机瞟了好几眼,按耐不住:“你怎么不接电话?” 程斯樾丢来一句:“你想接你接。” 女孩子嘴唇翘起,做了个“嘁~”的口型。 吐槽被程斯樾捕捉到,“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 程墨挺直背,和座椅靠背错开五公分,双手放在膝头,眼睛目不转睛看向前方。 “……”程斯樾眉心直跳,声音软了几分,“没让你罚坐。” “喔。”她松懈下来,软塌塌倚在真皮座椅上。 路前方,带x标志的黄灯信号闪动。程斯樾踩刹车。 有一个腰间扣着五根牵引带的年轻男人,正缓缓过马路。 为首的是一只英国女王最爱的柯基,它身旁跟着一只长得像大太监似的矮脚腊肠,三只智障哈士奇殿后,高高矮矮的一队狗子愣是走出了皇家的气势。 走到马路中间,狗子们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齐齐转头。 副驾上的女孩子降下车窗,探出头,冲它们挥手:“hi there,sweet little ones!you guys are absolutely adorable!(信达雅翻译:可爱汪汪队,漂亮修狗勾!)” 狗子们哈出白气,眼底大大的问号。 啪——程墨重重抽脑袋,“嗐,忘了它们是法国狗。” 她切成法语,和狗子们打招呼。 暗号正确,神舟十九号和空间站对接成功。 狗子们尾巴摆出残影,没尾巴的柯基只能陪一段扭屁股。 眼前出现一只大手,视野被挡住一半,额头传来掌心的温热,只听程斯樾声音凉凉:“没事抽什么风?失心疯吗?你脑门不疼?把脑袋抽疯了怎么办?!” “……” 程墨真心建议,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半晌后,程斯樾吐出一句人话:“法语说得不错。” 被夸了,程墨嘴角浮起笑容。 她像一只被捋顺毛的修狗,话多且密,喋喋不休说了很多。 她告诉程斯樾,第一年被扔到一所天主教法语高中,人生地不熟加语言不通,惨到无以复加。 程斯樾疑惑:“为什么不跟教育局申请换学校?” 程墨不以为然:“因为我想融入。在蒙特利尔不学法语,那我会被这座城市永远拒之门外。我想申请心仪的大学,我想读视觉艺术专业。如果连语言关都过不了,还有什么资格谈梦想?” 程墨还说,她来的第一年,偷偷去华人的餐饮店打黑工。很多偷\/渡来,没有身份的华人也跟她一样,做着比正常收入少一半的黑工。 明明努力学语言,就能有更好的工作。但很多人,一辈子将自己桎梏于此。 “黑工也分等级的嘛!”程墨眼眸弯了弯,身上全然不见半点自怨自艾,“不会语言,只能在后厨没日没夜洗碗。学会一丢丢,就能去前面点餐,工资高一倍!” 程斯樾没说话。 他知道这姑娘在国外很苦,没想到她还打过黑工。 在别的小姑娘追星、看演唱会、买谷子、偷摸早恋的年纪,这姑娘在打工、赚生活费、学语言、提升自己。 程墨高中要修满法语课和6门全法语的副科。 她在国内成绩不算太差,可一出国,双拳不敌四手,她差点被法语课乱拳打死。 程墨“嘿嘿”两声,笑得得意:“你知道这边本地人的法语口音很重。但我的法语,有巴黎铁塔内味儿!” 程斯樾闷声问:“那你怎么学的?” “我选了一本法语电视剧《魂归故里》——背了。然后我的法语飞升了。” 背了? “?”程斯樾错愕,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背剧里的台词啊。不看字幕,影子跟读。他们说一句,我跟一句。到最后,我能先于演员把台词说出来。这就好像,我才是演员,他们跟读我的台词。” 小姑娘说得轻轻松松。 没心没肺的笑容后,是多少个奋斗的日日夜夜?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天空吗? 大街空无一人,连流浪汉都在睡觉。而她,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赶到社区健身房开始当天的清洁工作。 你在圣诞夜当天踩过埋到小腿的积雪吗? 因为老外同事回家过圣诞节,而华人不用过节,抠门老板这才将今天的小费发给她。 你听过语速很快、口音很重的法语课吗?她坐在教室,用打工赚来的钱买下的录音笔,把老师的课录下来,回家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一句话一句话地记。 凌晨四点的天空。 圣诞节暴雪的街道。 歧视华人学生的法语老师。 …… 她将这些。 牢牢刻进脑海,融入骨血,在心底滋养出一棵参天巨树。 在一地鸡毛的生活中,在苟延残喘的废墟里,唯有意志力逆行而上,她靠自己,破釜沉舟。 这青春格外漫长,她不该浪掷而过。 男人眼底全是她的模样,他收回视线,说:“我们小满辛苦了。” 强压心脏钝痛的感觉,他紧紧攥住方向盘,强迫自己专心开车。 车一个右转,路过一所本地高中。 “看——”姑娘兴奋指向前方,“我高中!” 程斯樾把车停到路边的停车位。 程墨像个小导游,带着他沿学校外围走了一圈。 “可惜不能带你进去参观。”程墨遗憾道。 “这样转转也挺好。”程斯樾站在一棵巨大的枫叶树下,看着女孩子俯身挑拣落叶。 阳光穿透树梢,在她头顶落下圆形光斑,程斯樾的视线落在她头顶的发旋。 她长发倏地滑落,发梢跌到落叶上,他蹲下来,把她的长发别到耳朵后面。 程墨不大在意,蹲着挪动脚步,程斯檐便瞧见小小一坨人形生物笨拙地移动。 头发再次滑落。 “脏死了,地上有狗尿,还有鸟粪。”他一边嫌弃,一边却用手握住她的发尾。 程墨哼一声:“那你还抓我头发?你怎么不嫌脏?” “……”程斯樾快被这没良心的小混蛋气死了,“我这叫抓吗?我是牵。” 程墨投来“你是不是想死”的死亡凝视:“你的意思,我是狗,你是主人?” 说不过她,他烦躁地催促:“那片叶子,那片没被虫咬过。” 程墨捡起来,将叶片对着阳光,眯着眼睛欣赏枫叶的脉络。 枫叶国的枫叶特别大,根据吉尼斯世界纪录显示,最大的枫叶王长52.2厘米、宽52.2厘米。 程墨满意地看着比她脸还大的叶片,盖章认证:“边角齐整,模样周正,一眼良家,纳入后宫。” “……” “唯一的缺点是颜色太绿,得秋天的红枫才好看。”女孩子扯出遗憾的调子。 “笨蛋,花青素而已,不必在意。”程墨一本正经科普枫叶为什么会由绿变红,他本意想说同样的东西,只是颜色不同,让孩子不必纠结。 谁知,娃不领情,偏瞪他一眼:“你怎么一点都浪漫?” 在理科生的眼里,极光只不过是大规模放电的过程,流星也只是宇宙固体物质和大气层摩擦产生的光迹而已。 为了证明自己是浪漫的理科生,程斯樾道:“树上的叶子好看,要不要我摘给你?” “你连树叶都想偷?”程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男人噎住,一口气梗在脖子,上不去下不来。 两人不知蹲了多久。 程斯樾一手小心捏着姑娘的头发,一手握着一大叠枫叶叶柄。明明腿脚发酸,却说不出半句催促她早点回家的话来。 于是。 过路行人便看到这样一幅画面:一个矮人牵着一只地精的头发,两个生物体上演“用亚洲蹲走路”的绝活。 行为艺术?还是臭情侣间的新型情趣! 第82章 八字撇一半的婚,人尽皆知了! 程斯樾去书房接工作电话。 白芙不知所踪——按照程斯樾的说法,这两天操心妈应该在和各大房产经纪人周旋。 程墨回房给手机充电。 换上一身家居服,她往床上一躺 ,在脑袋接触枕头后的一分钟,她呼吸均匀,找周公玩儿去了。 醒来已是下午5点。 程墨是渴醒的。 起床后没见到程斯樾。 倒是见到冰箱上贴着一张荧光色便签:去把我妈押回来,再不拦着,她要买麦吉尔对面那幢楼了。 学校对面的楼。 如果按照量词“幢”来看,那必定是正在招标的那家商场了。 “……” 癫! 她打开冰箱,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住。 冰箱里成排的瓶装矿泉水、茶饮、果饮……每一瓶都被贴上了封条。 封条上含有如下字样。 【蘑菇中毒患者·禁止】 【你都中毒了,还想喝?省省吧。】 【恶灵退散】 【……】 她想喝水,成恶灵了? 来颗小行星把地球炸了吧。 她只好乖乖喝温水。 手机满电开启的那一瞬间,宛如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恶妇,掐着新媳妇的嫩脸汩汩输出提示音。 “卧槽——”方缘的视频蹿了进来,“我带了一个团的功夫,踏马热搜爆了?!” 程墨吐槽:“原来你是这样的方姨。” 满嘴喷粪啊。 方缘嘴里架起机枪,突突突持续输出:“程斯樾那小子一声不吭,把八字只写一半的婚给官宣了?!” 程墨淡定不起来了:“什么官宣?” “卧槽!我脚趾头真猜对了!你果然不知道!打你电话关机,打那臭小子电话不接。我团里那东北妞儿在线吃瓜,非得拽着我要听你俩情史!这么爱吃瓜,肥死她得了!” 视频通着话,手机还不消停,一条接着一条的信息不断进来,程墨直觉不妙。 点开方缘发来的图。 是程斯樾公司官网公告、以及微博热搜显示“爆”字的截图。 cohere公司官网首页。 【恭喜公司总裁程斯樾先生和程墨小姐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网页背景图是一张报纸整版截图,上面有一张照片。 照片是程墨7岁那年,程斯樾带她去看花灯。 小姑娘手里举着一个粉色小猪灯笼,高高骑在程斯樾肩膀上。 人看起来不太高兴,皱着鼻子,翘着嘴。 程斯樾双手握着她的腿弯,侧着头逗她。 两人都不知道有镜头的存在。 程斯樾把人逗过头了,小姑娘气急,伸手揪他头发。 咔嚓——这一瞬间被摄影记者捕捉到。 照片登在《宁城晚报》社会新闻版面。 程墨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她压根不知道这张照片的存在。 程斯樾怎么会有? 再看微博热搜。 同样是cohere公司官微的一条消息。 【缘自一场无心的打闹,命运指引他们遇见、错过、再重逢,直至一生一世的守候。祝程先生和程太太新婚愉快,百年好合。】 程墨太阳穴突突直跳,手心全是汗。 程斯樾搞什么啊……明明还没有签字,她还剩长长两个半月可以考虑。 现在他们结婚的事情。 微博热搜爆,国内人尽皆知。 还有,程斯樾选的什么照片? 她表情狰狞抓他头发?! 程墨把照片放大,看清了鼻子下方两道亮晶晶的反光。 鼻涕。 鼻涕? 鼻涕!!! “……” 方缘的电话不知何时挂断了。 赵明月的消息炸弹般轰过来。 【赵明月:这是不是你和你老公?!你们、上推特了!!!】 程墨:“……” 她赶紧点开赵明月发来的链接。 她和程斯樾一人一个亚洲蹲,在地上可劲儿捡树叶。 【赵明月:我关注这位博主,他油管账户粉丝500万!!!哈哈哈,你和你老公居然会亚洲蹲!你老公抓你头发?遛狗吗?】 程斯樾抓她头发。 灯会上她扯乱他头发。 回旋镖破开时间长河,精准无误地击中此刻的她。 推特高赞英文评论—— 【这不是cohere公司ceo程斯樾吗?旁边那是他女朋友吗?他俩好配。】 【有人回复:毕竟都会亚洲蹲。】 【我懂中文,那不是他女朋友,那是他老婆。今天上午官宣的消息。我单独开个贴,我给大家翻译一下。】 程墨硬控两秒,嗵的一声,一屁股瘫到沙发。 疯子,疯子!!! 这下好了,全世界都知道了。 . 程斯樾拎着打包袋,怕那丫头还没睡醒,他轻手轻脚走进客厅。 手摸到开关。 咔哒—— 客厅灯光大亮。 沙发上赫然坐着一个人形生物体。 长发黑云压城般挂在身前,人脸隐在厚重的发丝之后。 贞子。 程斯樾眉心一弹,差点破音:“祖宗,你想吓死我?!” 第83章 真侄女vs假侄女 “你怎么不开灯?” “省电。” “饿不饿?” “不饿。” “……” 程斯樾大概猜到她为什么有情绪了。 他的脸色看起来和平时无二,眉宇舒展,状态松弛。 但,程墨盯着他看了几秒,便得出结论:“你是不是做亏心事了?” 他还嘴硬:“瞎说什么呢。” 程墨:“你现在三尖瓣关闭不全导致心率过缓,手脚麻木口干咽燥眼睛干涩视觉模糊。典型的心虚症状。” 程斯樾:“???” “我除了乌鸦嘴,还有透视眼的功能,能一眼看出你心虚。” 面前这小姑奶奶,不光能当算命神棍,还有当赤脚医生的潜质。 “打住。”程斯樾无语了,“先吃饭,吃完再说。” 程墨悄然拉过一只靠垫,按在空空如也的肚子。 “不吃?”程斯樾打开打包袋,一样一样往外拿。 厨房是开放式的,和客厅空间相通。 他说话,刻意提高音量。 “我让方姨去问了你那个月亮朋友,她说你爱喝烧鸭粥。”程斯樾拿出打包盒,“啧,也不知道什么味道,我不爱吃烧鸭,扔掉怪可惜的。” 5.3的眼神老远就看见打包盒上印着的“dobe & andy”餐厅名称,程墨的胃更加空虚了。 “我不饿,你不爱吃给妈妈吃。”清凌凌的嗓音从客厅那头传来。 “我妈?和方叔回温哥华了。” 程墨垂下眼,拽下手上的肉刺,咕哝道:“妈妈怎么又回去了?” 程斯樾才不告诉老妈回温哥华是找婚纱设计师去了。 “因为我妈也不喜欢吃烧鸭。闻着这味儿她就跑了。”程斯樾张口就来,话甫出口,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可真是不要脸啊。 客厅静谧,打包盒开盖声被放大了好多倍。 程墨又偷偷看了一眼。 程斯樾远远地背着她站,似乎又拿出几个打包盒,还用手试盒子的温度。 “这得垃圾分类吧?”他的声音不冷不热地传来,“烧鸭粥扔哪儿好呢?物业是不是发了厨余垃圾袋?装好后扔楼下褐色的大垃圾桶对吧?” 他打开橱柜,翻翻找找,金店打劫都不如他声势浩大。 明明厨余垃圾袋就在柜子口,这厮瞎了似的,愣是没看见。 程墨坐不住了,腾地站起来,飞速窜到开放式厨房。 程斯樾余光扫见,故意说了声“有了——”,手拿着垃圾袋,举高。 女孩子果然上当了。 弹簧似的跳起来,伸手想抢垃圾袋。 短胳膊短腿,没抢到。 她涨红了脸,愠怒道:“不许你倒!” “哦~”程斯樾把垃圾袋放回去,“那你吃不吃?” “我不——” “咕噜噜。”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心口不一啊。”程斯樾饶有兴致地觑她一眼,“我给你盛一碗?” 程墨摸摸干瘪的肚子,内心陷入天神交战。 “叉烧,云吞面,”程斯樾一样一样拿出打包盒,“那什么明月几时有,她说你超喜欢吃那家的上海炒面?” “她叫赵明月。”程墨瞪他一眼。 “不怪我啊。”程斯樾解释,“她在电话里给方姨来了段王菲的《但愿人长久》,还是走调版的。” “……”程墨无话可说,赵明月五音不全六根不净,逢人就能现编一段rap,她是真不怕丢脸。 “咦?怎么还有北京烤鸭。”程斯樾亮出重磅炸弹,“啧,我不吃烤鸭,早知道就不点了。该怎么处理呢?” 歘——程墨一屁股坐下了,光速拿起筷子,声音还带一丝别扭:“…我来处理。” 嗐,委曲求全。 程斯樾挑了个块最大的烤鸭肉,放到春饼上,又涂上厚厚的酱汁,最后放了几根葱,刚想递到对面。 谁知那姑娘来了句:“不要葱。” 得,他顺势塞进自己嘴里,又重新包了个没有葱的烤鸭给她。 程墨:“你不是不吃烤鸭吗?” 程斯樾:“嫁鸡随鸡呗。我尝尝老婆爱吃的菜犯法了?” 程墨气得直抽抽,瞧瞧他说的什么话! 全世界都知道他程斯樾结婚了,老婆姓程名墨。 她吃完烤鸭, pia地放下筷子。 “程斯樾,你不讲武德!我们明明说好的,递结婚申请以后,90天才签字的!” 她的嗓音软软糯糯的,一字一句从舌尖蹦出来,就像汽车进了减震带。 连骂人都不会。 那双小鹿似的眼睛圆滚滚地瞪着他。 程斯樾的视线,衔住她的,落在她翕动的唇畔。 她的嘴角还沾着一点巧克力色的甜面酱。 他顺手扯了张湿巾,无比自然地给她擦嘴:“嘴这么脏。” “我没骂人!” “这个。”他把湿巾展开,自证清白。 “……” 两人的距离凑得很近。 丝丝缕缕的热气,仿佛胸腔冒出一颗蒲公英种子。 他心脏倏地软了一下。 那颗毛茸茸的种子,便化成一尾羽箭,将他的心脏标记成靶心,一击即中。 这种感觉,在多年前出现过。 程斯樾本科毕业那年暑假。 他拖着行李箱,刚回到家。 大哥程斯檐的女儿程杳杳从楼梯探出头来:“不好了!小叔提前回来了!” 程斯樾嫌弃她:“你没事儿跑我家干嘛?” 程杳杳:“小叔,我爸让我们来开荒!你一年多没回来,房间都快长蘑菇啦!” 程斯樾困得不行,只想回房倒时差:“家里破产了?还是佣人偷懒了?要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来开荒?” “哼,小叔果然讨厌我!”程杳杳不干了,把头上的帽子一扯,撂挑子走人。 家里静了下来,平时活跃在老宅各个地方的佣人,集体消失。 程斯樾拖着行李箱坐电梯,上了二楼。 刚要走进房间,他以为自己走错了,退出来又看了一眼,确定是自己睡觉的那间房。 窗框边趴着一个人。 身影纤细修长。 女孩子头上戴着一顶报纸折成的三角帽,手里拿着一只画笔,在窗框边上的墙壁边缘专心致志画画。 程墨? 他大概有一年半没回过家。 但那道身影,和记忆里那个胖乎乎的小孩儿,对不上号。 她听到行李箱的滚轮声,忙歪过脑袋,那双大眼睛一下子闯进程斯樾的视线。 脸蛋上的婴儿肥消失了,整个人一下子从小孩,变成了少女的模样。 白皙的脖颈像雨后的蘑菇,爽嫩鲜活地落入他的眼底。 手紧紧攥着行李箱把手,箱子里还有程斯樾去环球影城给她买的小黄人连体睡衣。 这礼物,是买给她的中考奖励,似乎已经不适合现在的她。 猛地看见程斯樾,程墨愣了愣,声音有点慌:“四叔,您怎么提前回来了?” “你在干嘛?”程斯樾想进房间。 “你不许动!”程墨急了,撑开双手,想挡住墙上的画。 她穿着一件简简单单的浅黄色连衣裙,个子抽条,清瘦不少。 这一刹那。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她的头发,落在她的肩窝。 身后的窗外,是绿意渐浓的盛夏。 于是,纤秾合度的身影被框进了夏天。 程斯樾晃神。 他莫名想到杰克逊·波洛克的那幅《薰衣草之雾》。 “四叔?”程墨忧心忡忡地喊他,“您是不是累了?” 楼下响起一阵哀嚎,腾腾腾的脚步由远至近。 “姐——诶!小叔来了,咱们快跑!” 程斯樾只见一只会说话的黑熊,冲进来撞开他,跌跌撞撞去拉程墨。 程杳杳脚扭了一下,扑到程墨身上。 程墨的后脑就这么华丽丽地撞向窗框子。 嗵的一声。 程斯樾把箱子一扔,上去扒开程杳杳。 “起开,你把她脑袋撞破了!” 眼前。 同样都是他的侄女,同样都管他叫叔。 程斯樾的胸腔倏地抽成真空,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心里的那个世界,那个以叔侄相称的“楚门的世界”,在这一刻,倾倒崩塌。 他……可真是个畜生。 第84章 大郎,喝药。 原定计划,程斯樾本科毕业后进程氏集团实习,为进公司做准备。 谁知,他只在宁城待了一个礼拜,便匆匆回美国。 为此,程榆汌大发雷霆:“那混球怎么不早说?!” 程斯檐也觉得弟弟忽然决定读研,事有蹊跷。 “爸,读书不是好事吗?咱家又不是供不起。” “是钱的问题吗?!”程榆汌音量拔地而起,赵管家拼命向程斯檐使眼色。 彼时的程氏集团如日中天。 不光在风电、光能等领域大放异彩,程榆汌野心不断,新能源汽车工厂已建成,第一批自主研发的新能源电车已下生产线。 别说整个宁城,哪怕放眼全国,程氏集团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需要培养不止一个接班人,负责集团的各个领域。 没想到小儿子反骨突出,放下家业不要,跑国外继续深造去了。 “停了他的卡!”不信他不回来。 程斯檐乜他一眼,淡淡道:“爸,说的好像我没卡似的。我养弟弟不成问题。” “……” 混账! “我就这么个弟弟,”程斯檐从没把同父异母的程析和程桃当亲兄妹,“他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他。哪怕他明天想去纽约街头体验一把流浪汉的生活,我也派保镖去和他一起当流浪汉。至于您支不支持,其实我们也不是很在乎。” 程榆汌瞳孔骤缩:“你!!!” 这是他最得意的大儿子,吃枪药了?! . 程斯樾往程墨碗里夹菜。 碗里堆得小山似的,嘴里塞得也跟小山似的。 “不生气了?”他端详她的表情,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像只过冬囤货的小松鼠。 女孩子费劲吃完,程斯樾盛了一小碗汤,推到她面前:“小心噎着。” 终于吃完。 “生气。”她仰起头,开始算账,“你怎么走单边桥?我没同意你公开!” 程斯樾:“牛丸要吗?刚忘记拿出来了。” “要——”话甫出口,程墨知道自己完蛋了。 有些人死于多话,而她,死于嘴馋。 他倒是没笑,给她一颗牛丸,“里面有汁儿,别烫着了。” 程墨吃完再说:“哪有你这样的,你合法了吗?你这是半合法状态。” “喔,这不是正走着法律程序吗?”程斯樾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认错态度越得好。 满嘴狡辩的犯人和深刻认识到错误的犯人,陪审团会倾向谁? 他忙补充:“对不起,我以为这就算结婚呢。” “……” 程墨错愕。 去市政厅结婚注册时,程斯樾一字一句给她念枫叶国结婚的流程。 其流利程度,她差点以为这货是枫叶国专业搞婚庆的。 “那现在怎么办?”她打开手机微博,微博热搜从“cohere掌门人官宣结婚”变成了“今天有多少女人心碎了”。 她点进去,评论区里哀声一片。 【呜呜呜,好男人都被别的女人抢走了】 【总裁界唯一清流已婚,我的心碎成了渣渣】 【原来霸总喜欢鼻涕虫。那我还尿床呢,怎么没见哪个霸总爱上我?】 程墨脸都绿了,语无伦次:“你,谁让你挂我丑照的!” 程斯樾嘴角失控,差点拉出一条笑弧:“喔,那我换一张?” 他低头翻手机。 “这张行吗?” 程墨凑过头,脸色由绿变黑。 “呀!西——”差点被逼成棒子的程墨猝然踩住刹车,“你是变态?!你怎么、会有这种照片?!” 照片上。 程墨穿着一套幼儿版陆军作战服,腰间一根绿军色的小皮带,上半身英姿飒爽。 下半身裤子的颜色比上半身深了几个色号。 提问:军训时尿裤子是什么体验? 那么这张照片,绝对是高赞回答。 程斯樾颇为无辜,道:“张老师发我的。” 程墨心底犹如八级地震。 她读的幼儿园,程斯樾以前也读过。 张老师也当过程斯樾的生活老师。 “不是我跟张老师要的哦。”程斯樾又解释,“张老师加我微信,恭喜我们结婚,还发来不少你小时候的照片。” 程墨急了,夺过他的手机,手指疯狂划动。 那些被遗忘的童年记忆,逐渐聚沙成塔。 山里娃头一回看见仿真蛇被吓哭。 同学家长送自制榴莲生日蛋糕,全班小朋友都说好吃,只有她皱着一张小脸被臭到。 勇敢者之夜,班里搭起帐篷,只有她怕黑不敢睡,老师只好联系程家,佣人徐妈垮着脸来接她。程墨拉住老师的手说什么都不肯跟徐妈走。 她指着这张照片,“我记得是徐妈来接我的。” 照片上,身着睡衣满脸困倦程斯樾将她抱在怀里,嘴角上扬,讲着笑话哄她。她哭累了,扶在他肩头睡得昏天黑地。 “哼,那个老太婆。”程斯樾没好气,“她搞不定你,就给我打电话,她吃定了我会来接你。” 程墨的视线从照片上抬起,在一片灯影闪烁中和他的眼神撞在一起。 她看见他的嘴角,在光影中浅浅一弯。 照片上少年的影像,和眼前这个成熟的男人融在一起。 他们的笑容是同样的。 那一瞬间,她有些恍惚。 也想和小时候一样,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肩膀。 ——如果没有看到下一张照片的话。 . 宁城,鎏玺会所。 “哈哈哈哈——”尚冥笑到肚子抽筋,“程斯樾你也有今天!!!” 余资铄开了一瓶香槟:“来,庆祝一下。” 程斯樾脸黑如锅底,不太耐烦:“瞎庆祝什么?” “庆祝某个已婚男官宣当天被老婆轰回国。” 柳闻莺高脚杯送到程斯樾面前,“大郎,喝药。” 尚冥:“所以到底是什么照片?小乌鸦能把你恨成这样?” 第85章 我直接跟你离!(别在吃饭时看) “你喝不喝?”柳闻莺把香槟递过去。 程斯樾掀睫看她:“?” 尚冥不能和柳闻莺对眼睛,哪怕柳闻莺看的是程斯樾,他非把自己整成斜视,举起自己的酒杯和柳闻莺的相碰。 “去你的,谁跟你喝?”柳闻莺横他一眼,“我让斯樾喝。” 程斯樾情绪不高,要不是余资铄组的局,他在家里倒时差不美吗? “喝不了。”他语气凉凉。 柳闻莺很凶地瞪过去:“你别后悔啊。” 下一秒,她拿起手机佯装说话:“墨墨,瞧瞧你老公,姐妹面子都不给。活该被遣返回国。不如你再罚他永不入境!” 程斯樾脸色骤变,夺过高脚杯,仰头一口闷。 喝罢,那张冷脸总算有了温度,他冲柳闻莺摊开手:“劳驾,手机。” 柳闻莺手机递给他。 黑屏,压根没有视频通话。 “……” “哈,给钱!”柳闻莺胜利者的姿态,尚冥和余资铄愿赌服输,打钱。 尚冥瞅程斯樾闷闷不乐的样子,啧一声:“小乌鸦都不接你电话了?你也怪可怜的,把哥们的保护欲激出来了,人家也好想当你的男~妈~妈~” 程斯樾直接抄起酒单扔过去:“少恶心。” 他换了个姿势,整个人窝进沙发。 余资铄好奇心沸腾了:“这都自己人,没人笑话你,你就说,为什么被扫地出门吧。” 两男一女,三双求知若渴的眼睛,巴巴儿盯着他。 程斯樾烦躁:“就一张照片,她看完以后就不理我了。” 不光不理他,还让他卷铺盖走人。 蒙特利尔寒潮,机场跑道结冰,航班大面积延误,他的私人飞机申请不到航线。 他要脸,不让助理订机票,头铁自己订。 头等、商务都没位置。 他窝在经济舱,前排是哇哇大哭熊孩子,旁边抵着一对时不时打啵儿的豪放情侣。中途在卡塔尔首都转机,从天寒地冻瞬间到酷暑炎夏。 程斯樾又喝一口酒,和发小诉苦:“我连行李箱都没带,一只手机,一个钱包,一本护照,还有一身羽绒服。” 余资铄捂住肚子:“我真不想笑,可我肚子忍不住。” 程斯樾心情犹如上坟,发小们的开心建立在他的痛苦上。 柳闻莺嫌弃:“yi~你捂一身汗,回国该不会臭了吧?” “……” 尚冥:“小乌鸦多善良啊,你能把她气成这样,不用说,一定是你不对。” 大家非得让程斯樾把罪魁祸首的照片亮亮相。 他说什么都不肯。 “不给看,那你用嘴说。”柳闻莺知道程斯樾不想把老婆的黑历史照片给第三个人看,她理解,但她忍不住吃瓜。 程斯樾:“你们还记得我们去尚冥奶奶家玩的那次吗?” “我怎么会忘?小乌鸦掉粪坑那次嘛(16章→17章)!”年少时期的记忆再一次浮上心头,尚冥激动起身,右手撑在腰间,绕着包厢走了一大圈,“她差点儿淹死在粪坑,你不还揍她屁股了吗?” 柳闻莺头顶的灯泡倏然亮了:“哪个缺了大德的还拍照片呢?” 程斯樾抬手,按住额头:“这事闹太大,差点淹死小孩。为了引以为戒,当时村里把监控画面调出来存档了。前阵子,又有小孩掉野河里差点淹死。村里干脆把这些年最出名的意外事件剪成特辑,其中就有我老婆……” 程墨,成了反面教材。 “???”三人cpu快烧干了,“不是,村干部谁啊,蔫坏儿啊!” 程斯樾面色复杂:“铁蛋。” “……” 是的。 当初带着程墨炸粪坑的铁蛋——长大了,本科毕业了,子承父业了,当上村干部了。 一颗心红红火火恍恍惚惚扑在工作上。 尚冥分析:“所以铁蛋看到你官宣热搜的照片,认出了小乌鸦。他把当年的粪坑照发给你,确认你老婆是不是她?” 于是,程墨在程斯樾手机看到了那张照片。 她当场炸了。 还好炸了,她没往后翻,因为后头还有剪辑版视频。 铁蛋让人把程斯樾揍程墨屁股蛋那段视频放在最后,作为彩蛋。 还带字幕—— 【你无敌了孩子,瞧把你家长气成什么样?】 【反面教材不可取!广大熊孩子引以为戒!】 新官上任三把火。 铁蛋不光将视频做成真人版,还请人做了动画版。 动画版送到村里小学,全校播放。 反响空前热烈。 小屁孩们纷纷表示绝对不会游野河,更不会没事去粪坑。 生命只有一次,而这,是最不体面的死法。 “…你老婆给你撵回来,你一点都不冤。”柳闻莺站在程墨的立场狠狠代入了一把,“我要是你老婆,我直接跟你离。” 社会性死亡。 换个星球生活吧! 余资铄拿酒给程斯樾满上,他倾身,压低声音:“谁让你那么冲动,你们结婚的事情全世界都知道了。要不是因为这个,她能知道黑历史还留了‘案底’?” “那我怎么办?”程斯樾态度软了几分。 余资铄眯起眼打量他,“我没看错吧,哥几个里最嚣张的人,还会求人了?” “我那是求你吗?”程斯樾硬气几分,“我求我老婆!” “是你老婆吗?”余资铄灵魂拷问。 程斯樾哑炮了。 三个臭皮匠。 尚冥:“我之前就发现你小子心思不纯,没想到你癫起来连侄女都不放过。你当她老婆,她当你长辈。你俩不同频,这婚怎么结?” 余资铄三连问:“手拉过没?嘴亲过没?床……算了,我高估你了。不是,连手都没拉过???” 程斯樾递来刀子般的眼神:“滚。” 作为臭皮匠中唯一的恋爱高手,余资铄肩上的担子很重:“既然先婚了,后爱得跟上啊!你得让她有恋爱的感觉!先恋才能爱,有爱才能做!” 柳闻莺听不下去了:“呀!别用你的烂黄瓜思考问题!脏!” “你说谁烂黄瓜?!你少含血喷人啊!哥们我十八厘——” 柳闻莺哼笑:“少、吹、牛!小时候你和尚冥比赛谁尿得远,别以为姑奶奶我没看过!有本事你脱啊!” 她打开包厢门,空气秫秫灌入,吹散包厢内的酒气。 “酒保——你们这有钢尺吗?!量!现在就量!!!” “……” 臭皮匠没讨论出个所以然,内部先分裂了。 第86章 男德班班长 清亮的声音透着些许沙哑,自下方舞台悠扬传来。 柳闻莺按下遥控,包厢智能玻璃变成透明单向玻璃。 她半倚着沙发,望着女歌手。 “孙粼粼超敬业啊,受打击了还来唱歌。” 话毕,只见台下女人抬起眼,冲二楼vip包厢深深望了一眼。单向玻璃不透光。其实她看不见包厢里的人。但在每一句歌词的末尾,她的眼尾都会刻意扬起,朝上方探看。 孙粼粼喜欢程斯樾很久了。 看见他官宣的消息,她受了很大的打击。 可她听说二楼的vip包间组了局,尚冥、余资铄和柳闻莺要来。她猜程斯樾可能也会来,强迫自己起来化妆。 “唉,我的心都被她这一眼击中了。”柳闻莺的眼神从舞台收回,冲沙发一角颓唐的男人瞥一眼,“得亏我是洁癖,谁喜欢一身臭汗的男人——” “别再埋汰他了。”尚冥劫下她的话,“斯樾才有洁癖,他回家洗了超久的。宰鸡泡水脱毛都不如他时间长。” 程斯樾脸黑成锅底,作势起身,被尚冥和余资铄拉住。 “回去干嘛?!你老婆又不在,独守空房找罪受!”余资铄又开了瓶红酒,把面前的一排红酒杯倒满,“喝!放心,这酒度数很低的,知道你是男德班班长。” 尚冥放出一百七十八斤的狗屁:“酒不乱性,只会助兴!” 他率先拿起一杯红酒,仰头。 程斯樾烦得不行,两个大男人一左一右夹住他,搞得他和人质似的。 孙粼粼的声音穿透星河般的环绕灯光,光线踩着每一个音符节点变化,和她磁沉的歌声一齐流动,如晨曦中的雾霭,模糊而梦幻。 “下面这首歌,送给程先生。” 她示意乐队不要演奏,以清唱的形式—— “愿得一人了如斯,了了山水了了情。” “愿得此生了如此,了了清风了了梦。” 她的目光飘向二楼,心绪化作一片薄薄的柳絮,随着目光不断向上。 “嘁,还男德班班长呢!走哪儿招哪儿的花孔雀。”柳闻莺拿起手机,先从包厢录,又贴着单向玻璃向下录了一段孙粼粼唱歌诉衷情的画面,“呵,男人都是一根行走的屌。” “这也赖我?”程斯樾看向余资铄,掐着烦闷的调子,“这儿是你在打理吧?现在就让王姗姗走人。” “人家姓孙……” “那就孙姗姗。” “人家姓孙名粼粼!”余资铄恼了,“咱这儿的头牌歌姬!想挖她的酒吧不要太多!鎏玺你们都有股份的!不想赚钱了?!再说了,我费了不少劲,好不容易才留住她的!”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尚冥看热闹不嫌事大,“人孙粼粼不就是为了某人才留这儿的?” “庙小,让这尊大佛赶紧走。”程斯樾说,他眼光扫到柳闻莺,她翘着刚做好的美甲,指腹点着手机上,似乎在和谁热聊。 头像有点熟悉。 不,特熟悉。 吉吉国王。 他蹙眉,心头浮起不祥的预感:“你给我老婆发什么呢?” 柳闻莺:“也没什么啦,我问墨墨在干嘛,她说她在上课。” 程斯樾心中发堵,他给她发了多少条消息了?臭丫头一句“上课不许吵她”便没下文了。结果她和柳闻莺发那么多条! “墨墨其实很关心你的。”柳闻莺说。 程斯樾心中的烦躁瞬间被抚平。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连柳闻莺都说臭丫头关心他。绷紧的下颌线松了几分,脸色比刚来的时候好了不少。 柳闻莺:“墨墨问你在干嘛,我说你在听歌。她又问,听什么歌。我就把楼下唱歌的视频发给他了。” 程斯樾语调荒唐:“你把王姗姗唱歌的视频发给小满了?” “孙!粼!粼!”柳闻莺大脑褶皱瞬间打结。 空气静了一秒半。 程斯樾变颜变色:“你乱发什么呢?撤回!” “…晚了,她已经看到了。” “……” 他点开微信,尝试发了一条—— 等着他的,是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以及一条冰冷的提示:“对方开启朋友验证……” 程斯樾:“……” . 程墨正在准备她的艺术作品集。 她所在的系要举办一个在线艺术作品展览。每个人需要拿出20张左右的作品图片,在大学官网里做静止图像展示。 刚在课堂上做完小组讨论,确定了作品集的主题。 微信收到柳闻莺发来的视频。 视频灯光不亮,男人的轮廓阴影若隐若现。 程墨塞上蓝牙耳机,将音量调大,想听一听他说话。 没想到,视角变换,画面里出现了女歌手美艳的样子。 程墨倒回去,无视手机的音量报警,将声音调到最大。 她听见女歌手说:“下面这首歌,送给程先生。” 女歌手说话时带着浓重的后鼻音,此“程”非彼“陈”,不就是程斯樾吗?! 程墨屏住呼吸,硬控了几秒。 突然涌出的情绪暗潮一般,将她吞没。潮水又倏地退去,心腔一空,露出最为赤裸的念头。 她只觉得自己古怪,手指不受控制地把某人拉黑。 心底念头被一键清除,可她并没有因此而好过,她咬住下唇,忽然觉得发脾气的自己相当陌生。 手机像一块滚烫的烙铁,她强迫自己不去检查手机。 终于熬到下课。 程墨整理好书包,拿出手机解锁。 数条好友请求。 【你别听柳闻莺那搅屎棍乱说,我比窦娥还冤!】 【那女的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 【你先加我,我打视频电话给你解释】 【老婆……】 程墨看到“老婆”两个字。 很难描述这一瞬间,心底冒出的感觉。 她慢吞吞在学校走廊,和无数面孔擦肩而过,蓝眼睛的、黑皮肤的、单眼皮的、脸上满是刺青的…… 这些人面孔并没有在她脑海里停留半刻。 眼前晃晃悠悠的,唯有程斯樾的脸。 她驻足,抬手驳回他的好友申请:【谁是你老婆?】 只一秒钟,又一条好友申请—— 【你,程墨,我程斯樾的老婆】 第87章 《追妻秘籍》一:新型苦肉计 “瞅见没?那货嘴角和耳朵按了正负两极。” 数道视线落在程斯樾嘴角——弧度明显,快咧到耳根子后头了。 “前几年没见过他露过笑脸。”尚冥心有余悸,“他疯成那样,我差点以为他精神出问题了。” 余资铄若有所思:“千里寻亲找那么多年,活脱脱一个娃被人贩子拐了的亲爹。” “我以为他满世界找侄女,原来是千里寻妻啊。”柳闻莺恍然大悟,旋即用手拢了拢额前的碎发,“他怎么不早说?白暗恋他那么多年了。” “……”尚冥拳头捏了又放。 代入柳闻莺多年无果的暗恋,他胸闷,转念又想,他又何尝不是呢?足足想了三分钟,胸闷转成气短。 “他个坑货,压根没把咱们当朋友。”尚冥总结。 心思各异的三人不说话了。 程斯樾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在众目睽睽下,拆掉包装送进嘴里。 男人面容清隽,氛围灯打在他脸上,落日似的暖金色,整个人仿佛镀了一层佛光。 大佛普度众生:“吃不吃?” 善男信女瞬间有种被度化的观感,不住点头。 “我老婆给我的。”程斯樾从兜里摸出三根棒棒糖,三分心疼、四分大方、余下四分满满真诚,“吃吧,枫叶国小孩儿零嘴,吃完心情美美的。” 三人闻言,拆开包装,舌尖很快传来甜腻的口感。 程斯樾一字一句:“每人给我老婆发两百红包。” “……”三人不美了。 程斯樾:“只收成本。” 尚冥气急败坏:“你骗鬼呢!这哄小孩的玩意顶多一加币一根。” 程斯樾抬睫:“我大老远坐经济舱带回来的!代购费一百九,收你两百不过分吧?钱转我老婆,我家经济归我老婆管。” 我勒个豆啊!黑心代购! “学医救不了国人,但植发可以”微信小群。 【尚冥:红包】 【余资铄:红包】 【柳浪闻莺:红包】 【沉默是金:?】 【余资铄:妹妹,求你快下红包,再给他微信加回来。】 【柳浪闻莺:墨墨,上次姐让你看的lululemon枫叶国限量款,不用帮我买了!】 【尚冥:他明明可以抢,但还是给了我们一根棒棒糖。】 程斯樾每隔一分钟给程墨发微信,迎接他的仍旧是满屏刺眼的感叹号。 他一把拉过余资铄:“我老婆为什么还没加我?” 余资铄白他一眼:“我老婆还没投胎,你问我我问谁?” “……” 尚冥叹息一口,被坑后不计前嫌的大度:“兄弟不是替你指了一条明路吗?你得先让小乌鸦觉得你是个男人,而不是个浑身老人味儿的长辈。” 老人味。 程斯樾没控住,破大防了。 眼神化作钉子,牢牢钉在尚冥脸上:“我老?大八岁老?” “三岁一小沟,五岁一大沟,八岁相当于马里亚纳海沟。”尚冥说,“咱们看着小乌鸦长大的,她被你们家收养的时候,软塌塌那么小一坨,她看谁不是仰起脖子抬高头?在她眼里一朝长辈、永远长辈。她从小尊敬咱们。” 难得揪住程斯樾弱点,尚冥有一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爽感:“而你这个叔叔辈儿的,心思不纯,觊觎人家那么多年。还半哄半骗,让人家跟你个老帮菜结婚——” “我老帮菜?!你还比我大!”程斯樾堵气又堵心。 “一我没找侄女,二我不玩年龄差,我喜欢同龄人。”尚冥说这话的时候,别过头,眼神落在低头玩指甲的柳闻莺身上。 柳闻莺心有灵犀抬头,她眨眨眼,将尚冥含情脉脉的眼神错会成男女双打的信号。 于是,她也不闲着,冲程斯樾发功:“代入一下,长满棺材斑的老脸贴在一张水灵灵的嫩脸上,yue——!” 余资铄艹了一声:“冥婚啊!” 程斯樾大错特错。 他妄想从几个无所事事的社会闲散人员手里得到《追妻秘籍》。 柳闻莺喊住他:“别走啊!姐妹给你出个主意!” 手机微信页面毫无动静,程墨连个驳回好友申请的申请都懒得发了,程斯樾内心死水一潭:“我不想听馊主意。” 柳闻莺又道:“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你得先让墨墨心疼你。” 程斯樾反应很快,问:“苦肉计?” 话落,他英勇得像个严刑拷打绝不招供的战士:“不行,骗谁都行,我不骗她。” “哪能算骗人啊?!顶多算新型苦肉计。”柳闻莺恨铁不成钢,“没有演技,全是真诚!” 程斯樾越听越觉得狗头军师不靠谱。 此时人已经走出vip包厢。 奢靡昳丽的灯光,在他脸上打出斑驳的光影,宛若一幅后现代主义画作。 他站在高高的楼梯口,单手插在裤兜,恢复了往日散漫不羁的模样。 没由来的烦躁。 他从裤兜里抽出一根棒棒糖,衔在嘴里。 舌尖沁出一丝甜,这股味道,和程墨身上的味道很像。 一楼的演出台,那什么王什么姗的退了场,乐手们自由发挥,演奏慵懒的蓝调乐曲。 不断有人经过楼梯,身着夜店清凉装的浓妆女人说“借过”,有钱公子哥打电话摇人。 眼前纸醉金迷,耳边钻进嘈杂的背景音,而这些,填不满他心里的那道缺口。 风秫秫穿过缺口,吹走其它,只余想念。 就不该回来。 就该死乞白赖。 ……想她了。 他将嘴里的枫叶棒棒糖咬破。 兜里手机震动。 他掏出手机,死人般的脸色活泛了。 facetime来电:小满。 接通的同时,声音不受控制地冒出喉咙:“老婆。” 视频电话里,背景是阴沉的天,程墨裹着一块亮色大围巾,乌黑清亮的瞳仁在屏幕里晃晃荡荡。 “谁是你老婆?”她用法语嘀咕道。 程斯樾嘴角失控上扬:“其实我也懂一点法语。” “你!”女孩子脖子一梗。 回想他在蒙特利尔,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活脱脱一个怕和导游走散的游客。 他还口口声声说法语好难。 程墨教他几句最基本的法语问候。 结果他说:“我不敢说法语,我怕当地人嘲笑我有口音。” ——程墨一口气堵到一半,冲着视频这头的无赖吼:“那你怎么不说!” 程斯樾顶着一张肆意张扬的脸,开口却是老实巴交的调子:“我老婆也没问啊。” 程墨:“……” 一个,进肯德基强行乞讨的,无赖。 只不过,披着一张蛊惑人心的外皮罢了。 程斯樾想起狗头军师的苦肉计,嘴里丧着调,脸色已经从刚接到程墨视频电话的欣喜若狂,转为落寞。 甚至还裹挟几丝孤寂。 视频画面忽明忽暗,程斯樾走到楼梯口,调整手机角度。 程墨看见他嘴里一晃而过的白色:“你怎么抽烟?” “你冤枉我~”程斯樾忽然把脸凑到手机前,全方位、高强度、展示嘴里的棒棒糖,“你给我的糖——” 程墨眉心直跳,她是牙医吗?他笑得连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甜。” “下次你再给我买。” 他闭上嘴,眼角淬着灯影的碎光,像一只巴巴等主人回家的大狗。 乖得不像话。 “你想吃,某宝买。”程墨的声音柔了几分。 “某宝都是代购背回来的,一加币一根,代购卖两加币一根!坐地起价!” 简直倒反天罡! “……”程墨头疼得很。 “黑心代购赚钱赚到风生水起,连烟都不抽了。”尚冥耳朵别着两百一根的天价棒棒糖。 余资铄:“小声点。他不抽烟,回头该抽咱们了。” “让一让——”柳闻莺把高跟鞋踩得踢踏直响。 不知是不是尚冥的错觉,只觉得那姑奶奶一个八字走位,刻意朝程斯樾的方向拐。 抬腿,冲着程斯樾的尾椎骨就是一脚。 嗵——某人的手机飞了。 紧接着一连串闷响。 余资铄嘴巴张成了大写的欧。 柳闻莺探出身子,居高临下瞥了一眼。 一片狼藉。 “这才叫新型苦肉计。” “……”尚冥和余资铄一声不吭。 他俩怀疑柳闻莺公报私仇,方才那一记脚法极为干净利落,没全要命,半条也行。 柳闻莺捡起程斯樾的手机,对着裂开的屏幕说:“墨墨啊,程斯樾失足从二楼摔下去了。” 程墨呼吸都急了:“他怎么样?!” 柳闻莺吐出一口浊气:“生死未卜。” 第88章 花一样的年纪摊上截瘫老公 程墨什么都做不了,隔着断断续续的手机讯号,她在地球另一端干着急。 程斯樾怎么掉下去了?从二楼栏杆翻下去了?后脑勺着地了? ……死了? 她脸色惨白,一颗心悬在半空,柳闻莺还未说话,程墨先她一步哇的一声,堵在心头的东西瞬间四分五裂。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后知后觉。那难以疏通的东西是早已刻入骨髓的思念。 柳闻莺摸了把鼻子,小姑娘吓成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头了? 余光窥见楼下三步并作两步上来找她算账的男人。 柳闻莺一不做二不休,对程墨说:“诶,他眼睛长在屁股上了,这回摔得够呛哪。墨墨啊,幸好你没答应和他签字,要真签了你就是他法律上的妻子,花一样的年纪摊上截瘫老公。作孽,作孽哟……” 余资铄抽走手机:“妹妹,斯樾不太好,我先叫救护车。” 程斯樾想拿手机,尚冥从后头捂住他的嘴。 程墨:“资铄哥,他怎么样了?他没事吧?!” 所有人都听出视频里的人带着哭腔。 余资铄做梦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变成一个骗小孩的怪叔叔。他向尚冥使了个眼色,后者纹丝不动,化身人形千斤顶,从后背将程斯樾牢牢锁住。 柳闻莺迎上程斯樾刀子般的眼神,沉声:“虚弱,惨白,你懂不懂?” 尚冥:“莺莺这招儿毒了点,有事哥几个帮你兜底。你不想小乌鸦死心塌地当你老婆?” 程斯樾不挣扎了。 尚冥眼前一亮:诶嘿,有戏。 柳闻莺凑过头:“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你看,墨墨多心疼你?要不是你看起来还像个男人,姐妹我才懒得帮你!” “你俩这样也不是回事儿,得有人破局!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刚那一脚,你尾椎骨没事儿吧?”柳闻莺视线下移。 程斯樾脸上擦伤,灰头土脸,腚部火辣辣:“你下脚够狠。” “呵,佛山无影脚。” “妹妹想跟你说几句。”余资铄把手机拿到程斯樾面前,后者伸手要夺,余资铄没让。 程墨眼睛通红,站在斯图尔特图书馆偏门的大树下,视频里程斯樾只露出一半的脸。 只听男人的嗓音被身后的嘈杂淹没,他的声音忽远忽近,“没事儿啊。” 树下悄寂。 女孩子急促的呼吸声格外明显:“你摔哪儿了?” 程斯樾:“没站稳,崴了下,真没事。” 程墨没听到摄像头外柳闻莺的跺脚声,也没看见尚冥和余资铄恨铁不成钢的脸。 “我要看你脸,”程墨命令,“另外一边。” 沉默。 程斯樾岔开话题:“外面冷,你快回去上课。” 程墨:“你不肯说,我找莺莺姐。” “诶——”视频那头传来柳闻莺一惊一乍的声音,“男人破相又没事,你还是担心你的骨头吧!” 程墨眼眶蓄不住的雾气,放狠话:“你要是不给我看,我跟你没以后了!” 视频那头的男人显然慌了:“别哭啊,真没事,皮外伤。” “程斯樾!!!” 完了完了……摄像头外,一女两男三颗心提了起来。 程斯樾舌头抵住后槽牙,调节手机镜头,一张脸完完整整框进屏幕。 程墨看清右边半张脸。 嘴角黑红,挫伤明显。 她上上下下打量他的脸,每看一眼,都让镜头外那几个始作俑者的愧疚感成倍增加。 “就嘴角,小伤。”程斯樾嘟起嘴唇,表情极其夸张,怕视频里的女孩子没看清,他又抻开嘴角。 程墨站在树荫下,巨大的树影拢着她,冷风吹得她鼻尖都是红的,她想说话,嗓子被焦急腌制过似的,咬出来的调子都是碎的。 “赶紧进去,别冻着。”程斯樾强压揍扁那三个狗头军师的冲动,耐心诱哄,“你再磨磨蹭蹭,我伤口都愈合了。” 话音未落。 乐队演奏音急停。 一楼热络的聊天声跟着停了。 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远至近,声音越来越急。 程墨听到柳闻莺的声音:“你打120了?” 尚冥立马否认:“没。” 余资铄咳了一声:“不是我,真不是。” 打120的工作人员领着急救人员进来,几人抬着担架跑上二楼,言简意赅:“哪位是病人?” 工作人员指明方向:“那位,咱们会所的大股东。” 被点名,程斯樾错愕:“?” 程墨颤声:“都要到急救的地步了?你还骗我!” 程斯樾有一种乱拳打在棉花里的无力感:“不是,我真没事儿——” 命运偏作弄他。 话甫出口,他头皮一阵暖流,温热沿着额角滑过眉骨,在右脸拉出了一条极为醒目的血线。 “程斯樾…你别吓我呀!”视频里的女孩子眼泪落满腮。 程斯樾看不了她哭,心碎成渣渣,“我真没事,你别怕啊,就擦伤而已,消毒的事儿。老婆,你别哭——” 他急了,胳膊躲开急救人员的触碰,眼角不舒服,他下意识抹了一把—— 抹开大半张血脸。 程墨瞳孔涣散了:“……” 三个狗头军师瞬间蔫了。 尚冥深深的无力感,喃道:“…这下玩脱了。” 第89章 都这样了,还想着泡妞呢! 视频画面倏地大幅变化,女孩子的脸不见了,满屏蛛网似的树枝,以及色块般的灰色天空。 画面看不见人,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 没办法陪在她身边,还惹她哭了。 程斯樾恨不得打开一扇门,直接出现在她面前,将她的脑袋按进心口,将她的眼泪揉进胸膛。 身体猛然一颠,急救人员正把他搬进担架。 “头破了,口子挺深呐。小伙子撞哪儿了?” 另一个人说:“扶手下面有块铁片。” “生锈了?得打破伤风。赶紧送医院。” 担架上的男人不是个好病人,他想起身,被人按回担架:“病人能不能别乱动?” 一个满脸血迹的病人,还企图和视频里的漂亮姑娘说话。 急救人员一脸懵状,反应三秒,冷脸喊:“来个谁?把病人手机拿走。都这样了,还想着泡妞呢!” 丝滑坐进救护车的尚冥:“咳,那是他老婆。” 急救人员毫不客气:“头破了还给老婆直播呢?隔着屏幕吹几口仙气就能止血?现在的年轻人不要太离谱!赶紧叫家属去医院。” 尚冥刚想驳他几句,程斯樾一手拉过他:“她胆子小,你不许叫她来,现在就跟她说,说我没事。” 急救人员眼珠子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尚冥发完几条消息,又问:“那我跟阿姨联系?” 程斯樾脑壳上的伤口越来越疼,胡乱应声:“我妈谈恋爱,哪有空管我。” “……”急救人员的表情风云突变,祖传恋爱脑? 程斯樾不耐:“跟她说过没?你跟吴助理说一下,让齐鸣和周勤看好她。” 尚冥被他那一脸血瘆得心慌:“我的亲舅老爷,我跟小乌鸦说了,你的铁头比那日本鬼子的钢盔还硬,砸不烂。” 男人手上的血迹半干未干,手依旧抓着尚冥的袖子。 尚冥拍他手背,宽慰道:“不怕啊。” 程斯樾一阵恶寒,甩掉尚冥的猪蹄:“别让她来。” “……”尚冥撇嘴,“她都说了,真不过来。” “嗯。”他阖上眼。 救护车往最近的三甲医院拐了个大弯,径直向柳家私立医院百米冲刺。 . 半小时后。 急诊室大门打开,男人躺在转运床上,原本清俊的脸庞没什么血色,双目紧闭,头上的纱布白得刺眼。 “死了?”在急诊室大门站成雕像的余资铄问。 尚冥:“盼着他好点儿,他好我们才会好。” pia——余资铄猛地抽嘴:“瞧我这嘴。” 人被推进ct室,柳闻莺收回眼,幽幽道:“头皮才缝这么点,等他好了,也就一指甲盖大小的疤。植发套餐没法推销了。” “……” 尚冥欲言又止:“姑奶奶…我小时候用钢珠把你房间玻璃弹破,你会报复我吗?” “哦,原来是你干的啊?”柳闻莺面无表情,眼神扫过他的脸,一路往下看,停在他垂下的右手,“我还以为是程斯樾干的呢。” 尚冥被她锐利的眼神看得下身一紧。 柳闻莺心里发虚,嘴里很硬:“谁知道程斯樾那么脆皮,我就想让他崴脚。再说了,我头上那个疤,缝了七针!不就拜他所赐?我要真报复他,也合情合理啊!” 尚冥:“那会儿他才几岁……” . 程家后院。 男生猴瘾犯了,三下五除二地上了树。 程墨捡了根树枝戳蚂蚁洞,柳闻莺不喜欢虫子,怂恿道:“墨墨,你要不要爬树?” 程墨比他们小很多岁,个子才到柳闻莺胸口,她仰头望着大树,摇头:“姐姐,我怕高。” 柳闻莺说得轻松:“你四叔和两个哥哥都上去了,姐姐带你爬。” 大菜鸡托举小弱鸡。 爬到一半,程墨手软腿软,“姐姐…我想下来。” 迟了。 柳闻莺也上了树。 程斯樾最先发现下面的树梢挂着一只“树袋熊”,他往下爬。 只见小孩闭着眼睛,双手双脚用力抱住树梢,人快和树杆融为一体,也不知在那挂了多久。 他把程墨抱下树后才发现小孩手脚冰凉。 “柳!闻!莺!你搞什么?!” 斥声隔着耳机,在空旷的后院无限放大。 柳闻莺吓了一大跳,手一松,跌到地上。 头皮擦到地上那根树枝,不多不少,缝了七针——她的幸运数字就是七。 三个月以后,柳闻莺别别扭扭跟着余资铄跨进程家大院,赫然发现程墨手里握着一根熟悉的树枝——柳闻莺当即头皮一紧,这娃怎么还留着“凶器”呢? . vip病房。 于主任接到柳闻莺电话后,从家中匆匆赶来。 他看着柳闻莺嘴里的“危重病人”:“大小姐,程总没什么大碍,观察一晚明天出院,两周后拆线。” 柳闻莺指着程斯樾的颅脑ct:“于主任,脑震荡明天出院恐怕不妥吧?” 于主任错愕,他寻思柳闻莺虽然是搞植发的,但家里开了这么大一个综合私立医院。怎么着,也懂基本的医学常识吧。 于主任看着病床上一米八几的程家小少爷,沉默三秒,问:“大小姐,您的意思是?” 柳闻莺:“矜贵的程家小少爷信神医不信三甲呢,于主任治治他的脑子,让他相信科学。” 几句话下来,脑科圣手于主任大脑宕机了。 柳闻莺冲他眨眨眼:“程家欠我钱,您从住院费下手,怎么危重怎么来。” “……” . 程墨一手攥着手机,一手抽紧书包肩带。 周勤和齐鸣给她预留了足够的私人空间,。 程墨想走,俩保镖押镖似的寸步不离。 她闭眼,眼前是男人的半张血脸。 她快担心死了。 凭什么不让她回国?! “我想回——”她对保镖说。 周勤一脸正气:“太太,老板真没事,他让您别胡思乱想,好好上学。” 程墨急怒攻心:“谁是他太太!谁家先生送医院抢救,不让太太到场???” “……” 两人汗流浃背了。 保镖这活儿不好干。 齐鸣有个八岁的妹妹,在哄人方面他有经验,“太太,老板说公司忙,过两个礼拜就过来看您。” “我等不了。”程墨眼睛全肿了,一字一句道,“我现在就要看他。” 齐鸣没法儿哄,恕难从命了。 “嘛呢嘛呢!”从远处闪过一道光影,瞬间撞开两个一米九几的大个头,赵明月揽住程墨的肩膀,歪头瞪保镖,“嘁,业务能力不行啊,会中国功夫都是吹的吧?” “……” 他俩谁都不怕,最怕眼前这位成天说自己是东北混血的外国妞。 周勤上前一步。 赵明月将程墨护在身后,捏紧双拳,拳王上身:“你们别不讲武德啊,欺负二十岁的的老同志。” “……” 有没有谁管管啊?!周勤和齐鸣绝望了,在外人眼里,俩大男人站在俩年轻姑娘面前,摆明就是欺负啊。 这可是人生地不熟的蒙特利尔,法语半句不懂,英语只会基本日常沟通,空有一身武力值却无处发挥。 重点是! 雇主要保护的姑娘,还带加密语言! 果然,程墨和赵明月说起了法语。 “怎么了?那老男人欺负你?”赵明月知道保镖是程斯樾派来的,此刻已在心里咒上程家十八代祖宗。 程墨闭上眼睛,断断续续说:“他受伤了,流了很多血…他想让我上学,不想我回去看他…我知道他是怕我飞那么远……” 她拼命忍着,似乎快到极限了:“可是我就想回去看一眼,就一眼…我不放心……” 看到小姑娘情绪崩了,俩保镖慌了,拼命给赵明月使眼色。 赵明月恨得龇牙咧嘴,差点抄起小包包揍他们。 “不就是回国吗?这有什么难的。”赵明月拉着程墨闪进女厕所,“姐妹给你订机票。最近的航班,加航,晚上11点05起飞,不到宁城唉,到沪城——” “可以。” “你护照呢?不会在家吧?”赵明月压低声音,“保镖一直跟着你,那可不好办。” 程墨立刻从书包内袋抽出护照,赵明月眼前一亮:“诶,你还是老款护照啊!老款好看,新款大枫叶轮廓贼丑,真受不了。” 见程墨没怎么说话,赵明月闭上嘴,帮她买好机票。 赵明月拉开厕所上方的窗户,示意程墨用脚踩她肩膀。 “路上当心点,”赵明月嘱咐道,“那俩门神交给我,我保证他俩不会来机场。” 程墨重重握住赵明月热乎乎的手,“朋友”两个字,在这一刻长出具象的血肉。 厕所窗户离地两米,她跳了下去,脚尖着地的那一刻,地面的灰尘扬了起来。 第90章 我老公会不会变成傻子 十分钟后,女厕所门口。 有人拍他后背,周勤警觉回头—— 视线上移,对上一个满脸刺青的高大老外。 冷风秫秫灌进老外耳肉缺失的耳垂,周勤反应一秒,这玩意儿叫扩耳。 “鬼鬼祟祟地,杵女厕所外面想干嘛?”老外粗声粗气。 站另一边的齐鸣刚想解释,忽然旁边飘来一股强烈的体味,他回眸—— 阴暗的角落,两颗白色眼球抖了抖,下方露出了一排大白牙。 “我c——啊——”齐鸣脏话变破音。 暗处冒出一个大老黑,大老黑视线下移,轻飘飘瞥一眼齐鸣的裆部,笑容飘忽,他操着一口极流利的普通话,“兄dei,想解手,去gender-neutral bathroom,懂?” 齐鸣的眼球移向男女厕所隔壁的“性别中立洗手间”。 “……” 两秒后,他倏地反应过来。 有诈! 人是赵明月摇来的。 不用说,太太一准儿跑了。 一白一黑俩老外拦着周齐二人不让走。 大老黑笑道:“去前面咖啡馆请咱们喝一杯?我想请教几句中文。” “不去的话也行,”他补充,“你俩在女厕所门口鬼鬼祟祟,我们可以报警。” “……” 他俩做梦都没想到娇小的太太会使出那么阴的招儿:翻墙、跑路、失踪。 万一脚崴了,腿折了,这笔账老板肯定算到他俩头上。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太太肯定跑去机场了。 周勤拿手机。 大老黑拍掉他手机:“害,拿什么手机哪,这儿可没支付宝。cash only~(现金支付)” 两人被押进学校外的咖啡店。 “……” . 晚上10点。 程墨没有独立坐飞机的经验。 当年被打包送出国,她一直呆在蒙特利尔。唯二的坐飞机经验,是被程家人掳回国内,另一次是坐程斯樾的私人飞机。 程墨机器人似的跟着候机人群走。 尽管赵明月保证齐鸣和周勤不会来机场,可她排队也不安心,频频回头,害怕俩保镖突然现在她身后。 她身体崩成直线,强忍情绪,按照提示,一步一步注册好aeron会员,只为了连上加航的免费wifi。 手机依旧没收到程斯樾的消息。 “学医救不了国人,但植发可以”微信小群并不活跃。 【沉默是金:他有没有事?】 【柳浪闻莺:死不了,真的。】 【尚冥:你吓她干嘛?不就是脑震荡吗?成天死不死活不活的,吉不吉利?!】 【余资铄:诶妹妹,你那边是半夜了吧?早点休息。】 脑震荡。 程墨的心跟着飞机加速,冲入暗无边际的夜空。 她心里害怕,发消息时手都是抖的。 【沉默是金:你们别骗我,他很严重吗?头上缝了几针?】 【柳浪闻莺:三针。】 半秒,消息撤回。 【柳浪闻莺:刚做了头部清创缝合手术,缝了几针。他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儿?缝针的时候一声不吭。】 【沉默是金:那他怎么不回我微信。】 【沉默是金:你们骗我。】 vip病房会客沙发,三个社会腐败份子低声交流。 尚冥:“三针就三针,你说这么吓人干嘛?想吓死她?” 柳闻莺:“你懂什么!得让她心疼,不破不立!感情才能升温!” 余资铄:“小声点,想吵醒他吗?好不容易把那磨人玩意儿哄睡,我容易吗?” 两人:“你怎么哄了?” 余资铄右腿叠在左腿,眉宇间尽是得意:“刚斯檐哥来了,我跟他说,他宝贝弟弟被老婆赶回国了。坐的还是经济舱,几宿几宿没合眼,走路发飘,滚下楼梯,头被撞破,命没了半条,他居然还嚷着去枫叶国找老婆。斯檐哥一急,让于主任给他开了针镇定剂。” 时间一瞬间慢下来。 “……” . 程墨握着手机,又给程斯樾发了好几条消息。 消息石沉大海。 她想联系白芙,现在已是午夜,上年纪的老人恐怕早就睡了。 红眼航班。 此时,逼仄的经济舱渐渐安静,机舱内空气温热干燥,却压不住在血管里四处游走的凉意。 程墨在笔记本电脑完成作业,复习好最近一个月的上课要点,甚至和学校请了两周长假。 整整14个小时的飞行,她没合过眼,将自己化身为作业机器,机械执行每一个指令,冷静得可怕。 国内凌晨2点,飞机落地沪城。 邻座回国的留学生想加她微信,却换来女孩子的一句“抱歉”。 留学生涨红脸,继续争取:“你几个箱子?我帮你拿行李。” 程墨茫然的表情:“我没行李。” 她只有一个书包。 女孩子走下舷梯。 沪城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稀释一部分内心的焦躁。 “你能不能等等我?”留学生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急急喊住她,“我家里有车来接我…我没别的意思,这么晚了你不好打车。” “谢谢,不用麻烦。” 留学生不死心,追上去,和她并肩而行。 “我保证安全,送你到目的地,我就走。” 他说话带着沪城人独有吴语软调,这样的调子钻进程墨的耳廓,这里湿润的空气侵入她的鼻腔,这一切让她感到陌生。 雨砸了下来。 她小跑进机场摆渡车。 “唉,这雨说下就下。我认真的,我妈的车就在外面,雨这么大,你一个女孩子不好走。” 程墨抬眼,眸光清澈真诚,她语速提了起来:“谢谢你,我不是沪城人,我一会儿要去外地。” 是的,她要从沪城,穿越好几个省,到宁城。 1100公里。 她抛下那个热心过头的留学生,一刻不停,跑到出租车乘车点。 “师傅,去宁城,走吗?” “……” 一辆不行,她换另一辆。 一个下大雨的凌晨,驱车1100公里,从沪城开到宁城。 疯子才愿意。 程墨一头扎进雨里,跑到最后那辆出租车。 “师傅,去宁城,按照打表价我给双倍。” 女司机睁开眼,对上程墨恳切的眼神,她问:“油费?” “我给。” “过路费?” “我出。” “上车。” 程墨跳上车,女司机一脚油门,出租车破开雨幕,宛若一颗高速打穿水滴的子弹。 其他排队候客的司机议论纷纷。 “那女司机是新手啊!” “这个天,去宁城?一个敢提,一个敢去!” 女司机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发现副驾上的女孩子眼睛布满血丝,她从置物箱里拿出一罐光明:“妹妹,喝牛奶吗?” 程墨谢过。 她捧着牛奶,安静喝着。 大半夜的国际航班,小姑娘孑然一身,连个行李箱都没有。 多半是家人出了事。 “妹妹,生老病死,是人生必须面对的课题。”女司机开导她,“是不是家里人身体不好啊?” 程墨眼尾洇红,点头。 “姐看你二十不到,你爸妈应该年龄不大,放心,他们还年轻,身体底子好,肯定能挺过去。” 程墨难过:“是我老公…他住院了。” “……”女司机心一梗,芳龄三十六的她至今未婚,在光棍节当天被大厂辞退,找不到工作,她开出租车过渡生活。 人家二十不到的小姑娘,都有老公了。 “你老公,得什么病了?现在医学那么发达……” “他摔下楼了,脑壳裂了,缝了很多针…呜……”程墨眼眶发烫,“好像还有严重的脑震荡…我老公会不会变成傻子…呜呜呜……” 出租车阒静无声。 女孩子微弱的啜泣声转为抽泣声,她压着声,怕影响女司机开车,边哭边抱歉。 女司机眼圈跟着发红,要不是开长途,她真想把这个招人疼的妹妹搂进怀里。 “不急啊,姐姐驾照十年了!保证让你早点见到老公!” 下一秒,一辆车擦着出租车过去…… 女司机哎妈呀一声,一个急刹。 程墨心脏怦怦直跳,下意识问:“姐,您几年驾龄?” 女司机翘起三根手指。 “三年?”程墨松了一口气。 女司机:“仨月。” “……”程墨抬手拽紧车顶扶手。 “怎么?怕了?”女司机敛住表情。 “不不不。”女孩子坐挺,用浓重的鼻音夸赞,“您是沪城车神。” 第91章 重婚犯法。 一句“沪城车神”让女司机开了挂。 挂挡,给油,转向,超车。 出租车风驰电掣钻进高速上的隧道,程墨如坐针毡,她坐的哪是车?她坐的是创极速光轮。 周董的声音钻出车载音箱。 “加足了马力,飘到底,看仔细~” “零到一百公里,谁敢与我,为敌~” 女司机跟着律动哼唱,以一己之力将氛围拉到高潮。 程墨封闭视听,老僧入定的口吻:“姐,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不知过了多久。 女司机宛若金三胖会见特朗普,朝副驾阖眼的女孩子伸出一爪子,热情道:“妹妹,服务区到了,要不要吃点东西呀~?” “……” 女司机走进快餐区,选了最便宜的菜。 熟悉的场面。 在最难的时候,程墨只在泡面里放半包调料粉,另外半包第二天泡一小碗汤,就着白米饭吃完又是一条好汉。 她要了个汁汁双层和牛堡套餐,走出肯德基。 暖阳在她身上打出一层好看的滤镜。 她伸长胳膊,递来一个打包袋—— “姐,给。” 软糯的声音羽毛一般拂过女司机的心田。 不远处又响起一连串路人的声音,但女孩子的声音从嘈杂的环境中跳脱出来,宛若燃烧起来的烽火台,自耳廓一路延绵不绝,直直燃进女司机的心里。 她心头倏地一震:“妹妹,你怎么不吃?” 程墨:“有点腻,我吃不下。” 女司机:“妹妹,你男朋友知道你不吃不喝,得心疼了。”可不嘛,连她都心疼了。 现在的年轻人,管男朋友叫老公。女司机知道这是情侣间的小情趣,她只是单身狗,不是充耳不闻窗外事的单身狗。 这妹妹才几岁?一口一个“老公”,一看就是思念成疾,想男朋友想得紧。 程墨纠正:“姐,不是男朋友,是老公。” “?” “递了结婚申请的那种。” “……” 一口气提到胸口,这是大龄单身狗最后的尊严,女司机问:“那你老公,长得好吗?” 脑海闪现秃顶、啤酒肚、满脸褶子……一个国内有老婆的骗婚男形象赫然出现在眼前,甚至还带着口臭和狐臭的味道。 重婚犯法,女司机疯狂呐喊。 眼前冒出许多彩色泡泡,程斯樾那张清峋明朗的脸庞在泡泡后晃了一下,程墨抿唇,嘴角失控上扬,语气多了十分情真意切:“拿平底锅把他五官拍平了都能看。” “……”纯爱士应声倒地。 “我好想他。”程墨抹了一把眼角。 她收起嘴角,颓然缩在副驾驶一侧,拿起手机发消息。 【沉默是金:我老公,他人呢?@所有人】 “学医救不了国人,但植发可以”微信小群压力巨大。 在家躺尸的尚冥,顶不住了,疯狂呼叫大哥程斯檐。 程斯檐坐在沙发上处理公务,抬手拍了一张病床全景图发给尚冥。 【尚冥:看见没,你老公,在睡觉!他能有什么事?】 程墨把照片放到最大,一厘米一厘米看男人的睡颜。 擦伤的嘴角泛出淤青,头上的纱布缠着厚厚的。 【沉默是金:他都成木乃伊了,你还说他没事!】 【尚冥:你们还记得小乌鸦二年级,在学校厕所摔了个大屁兜,老师找不到家长,给程斯樾打电话。那货说什么来着?@柳浪闻莺@余资铄】 【余资铄:程斯樾让老师打120,送医院抢救。】 还麦吉尔高材生呢,智商离家出走了?她现在的样子和程斯樾有什么区别?都说两口子会越来越像,这俩人,越来越呆。 【柳浪闻莺:凸(艹皿艹)这事儿你们怎么不早说?早知道那不是人的玩意又蠢又笨,我暗恋他干嘛?!】 【沉默是金:我老公不是畜生】 【柳浪闻莺:……】 【沉默是金:我要跟我他视频,我要亲眼看他睡。】 【余资铄:妹妹,你就当那畜生玩意儿在冬眠呢,等他醒了,会联系你。】 程墨复盘了一下程斯樾摔下楼后的种种状况。 保镖的态度,以及发小的话。 为什么拦着不让她来? 他们说话三句必定岔开话题,那端着小心的模样,仿佛集体长了痔疮。 虚实之间,急火攻心,女孩子炸了。 程墨愤恨地拿起手机,仿佛那是一杆ak47,集中火力,无差别扫射。 她不再沉默,大脑转速拉满,倾其全力,发了一条语音—— “你们一个个都骗我!我咒你们收钱拿到假币!吃饭挑出头发丝!!头发掉光变卤蛋!!!” 一旁的女司机撇嘴,低声道:“妹妹,你是不是不会骂人。”肯定的语气。 程墨歪过余怒未消的脸蛋,眼睫快速煽动:“一个开银行,一个开餐厅,另一个开植发诊所。我骂得不脏吗?” 每一句都在摧毁他们的事业。 女司机:“……” 柳闻莺刚穿上白大褂,今天要给一个建材老板做植发前的头皮护理,这种事明明护士就能搞定,那建材老板非得让主治医生做。 她带着怨念,走进护理室。 一分钟后,柳闻莺脸色大变:“钱总,您头皮的状态不太对劲啊。” 拥有傲人m形发际线的钱总心头一拎:“啊?” “后面的毛囊都坏死了。”柳闻莺一声叹息。 没毛囊还植个der啊! 煮熟的鸭子,飞了。 “……” . 出租车汇入宁城的车流。 街道拥堵,亦如塞爆的香肠。 女司机双眼光彩异常:“姐姐我牛不牛?!” 三小时一个休息周期,在每个服务区停留不超过半小小时,她一个菜鸡零事故开到宁城! 程墨看了一眼垃圾袋里成堆的红牛空罐:“牛气冲天!” 她扫了女司机的二维码,往她支付宝打过去五位数金额。 今年的三千加币的奖学金,加上打工攒下的钱,全付了车费。 “妹妹,还没到呢,你怎么先打钱啊?”女司机说,“你怎么打那么多?!” “姐,一会儿您定个宾馆,歇一晚再回去。多出来的钱给您住宾馆。” “诶,真不用!” 这哪是宾馆钱,住五星级酒店都绰绰有余。 出租车堵在一条不宽的马路,程墨攥紧书包,拉开车门。 “妹妹——还没到呢!”女司机的呼喊声被街道的嘈杂声淹没,“还有两三公里才到呢!” 程墨一公里都等不了。 她义无反顾地冲上人行街道。 书包在她单薄的背上跳跃,她朝医院方向跑。 跑进医院住院部大厅,背上闷着湿汗,她把书包抱在前胸,视线胶在电梯不断跳动的数字。 她一头扎进护士站,上气不接下气:“程、程斯樾…他、他住哪间病房?” 护士抬眼,看见一个满头大汗、狼狈不堪的姑娘。 “你是患者的?”护士询问。 “我是他老婆。”程墨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努力调整呼吸。 “老婆?” 住在vip病房那位是本院千金大小姐柳闻莺的朋友。 自从程斯樾住进病房,全院盛传这位男人是柳大小姐未过门的丈夫。 几道八卦的眼神从不远处瞟了过来,在自称是程斯樾老婆的小丫头身上来回扫射。 重婚犯法。 护士饶有兴致指了个方向,露出准备吃瓜的表情:“那间。” 程墨拔腿就往那间病房冲去。 几个小护士聚到vip病房不远处,伸长耳朵,听力十级。 第92章 十指牢牢扣住 手放在门把手,程墨踮起脚,透过玻璃望进去。 围在不远处的吃瓜护士急了,自称是程总老婆的姑娘怎么怂了。 医院走廊暖气干燥,那姑娘浑身上下从水里捞起来似的,头顶汩汩冒出白色的雾气。 护士和病人衣着单薄,只有这姑娘一身极厚的羽绒外套,外套上还沾了不少灰尘。 一个病人正和护工唠嗑。 “微艾劈病房那小伙子怎么样了?”病人是一名五十出头的大姐。 消息网发达的护工:“小伙子头破了,于主任不许他出院。” “于主任?”大姐诧异,“咱们医院的脑外一把刀?” “那可不,于主任都不许他出院,那一定很严重的。怪不得睡了那么长时间,上午醒过,人闹着要出院,现在又睡下了。” 大姐拉出遗憾的调子:“小伙子挺帅的,我还想把我女儿介绍给他认识。连于主任都觉得严重…那肯定影响脑子,傻子女婿不能要。可惜了啊——” 程墨瞬间天旋地转,脸比墙皮还白。 她强忍崩溃,轻轻拉开病房门。 程斯樾躺在病床上,双目闭着,头部不仅缠着纱布,还套着一个白色网状的医用弹力帽。 果然如护工所说,他真的很严重。 场面冲击太大,程墨吓坏了。 透骨冰寒的悔意冻住血液。为了一张破照片闹脾气耍性子,把他赶回国,他本来不会碰到这种事。 都是她害的。 鼻腔酸意汹涌,程墨踉跄上前,眼前倏地眩晕,双腿一软,忙伸手撑住床沿。 “程…斯樾?” 病床上的男人没动,只剩下胸膛还在微弱起伏。 她握住他的手。 干燥、温暖的大手,暖流过电般导入她冰凉的指尖。 她渴求这样的温暖,贪婪的手指一根一根插进他的指缝,她的小手紧紧扣住那只大手。 不够。 她负气小孩般的将他的手攥住,捏紧。 十指牢牢扣住。 她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几乎快到跳出心腔。 渐渐地,鼓点般的心跳和一些声音重合…… 她抬头听见树梢上的少年敏捷地爬下树,掰开她僵直的手脚,他问她冷不冷;她在学校厕所摔得一身淤青,他的声音击退同学们的嘲笑声,他问她疼不疼;他踩下踏板沿着大路骑山地车,风吹鼓他的白衬衫,他说你太矮学不了自行车;那辆他亲手装上彩虹车铃的小自行车还在程家库房,他问她车铃声音好听吗? 她凝着病床上近在咫尺的眉眼,和那个时候略微不同,多了几分成熟。 耳边的声音不复存在,眼前的世界化作真空。 她把头埋进他的臂弯。 一动不动。 . 程斯檐从吴助理手里接过一袋换洗衣服。 吴助理:“程总,要我替您吗?” 程斯檐:“我弟给你开工资,不是让你当保姆的。” 话糙理不糙。 老板(程斯樾)是没把他当保姆用,把他当下人使唤了。吴助理喉结滚动,咽下这句话。 程斯檐回程氏集团开会,原本两个半小时的会议被他压缩到一小时,就为了赶回医院,照顾他那个敲破脑袋身体不能自理的植物人弟弟。 “我弟身边有人吗?”程斯檐脱下西装,无比自然地递到“不是保姆”的吴助理手里。 “韩嫂刚回去,她给老板炖骨头汤。”吴助理事无巨细汇报,“按您要求,于主任给老板挂水,这会儿正睡得香呢。” 程斯檐:“嗯,臭小子这回横不起来了。” 吴助理撇撇嘴,不敢应声。 鎏玺会所的楼梯已经拆掉了,隐性弟控的程斯檐大发雷霆,直言要会所老板好看。 没想到,程、尚、柳三家都是鎏玺会所的投资人。 这口气,活生生地吞入腹中。 程斯檐:“让韩嫂再去炖点脑花汤。” 吴助理暗忖,程总嘴里贬,心里宠。 谁知,程斯檐越说越气,声音响了几分:“被老婆赶回来了,摔成这样不是他活该吗?说一万遍都是活该!我那小侄女——我弟妹什么学校来着?” “麦吉尔大学,”吴助理如数家珍,“世界排名三十,诺奖出了十四位,程小姐和白求恩是校友呢。” “脑子没问题啊。”程斯檐纳闷,“她属猪?” 要不然,怎么会是猪脑子?!怎么能答应嫁给这么个糟心玩意儿? 吴助理的无语达到最高级。 “你说他俩怎么回事,玩结婚过家家吗?” 吴助理陪着小心:“我看老板挺上头的。” “再说,程小姐也不排斥老板。”吴助理客观地陈述事实,“甚至还挺依赖老板的。” “肯定是那不当人的东西强迫她的。”程斯檐把弟弟的婚事彻底定性了。 他追她逃她插翅难飞,不是强迫是什么? “我那小侄女,也是可怜,六岁就没了爸爸,没个给她撑腰。”程斯檐心疼上了,“我弟还欺负她,不是人!” “……” 正说话间,已来到vip病房门口。 吴助理轻手轻脚打开病房门。 程斯檐噤声,踮脚进去。 他倏然停下脚。 眼前的场景让他轻微恍惚。 吴助理也跟了上来。 “嘘——”程斯檐很轻的声,“找护士要条毯子。” 吴助理扫了一眼病床。 老板床边趴着一个姑娘。 姑娘的脚边,外套、书包,凌乱地堆在地上。 她的脸完完全全嵌进他的臂弯。 纤柔的后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她睡得很熟,全然没有注意到病房的动静。 仿若一只小奶狗,在大狗的身边寻了一隅舒服的角落,团着身体挨着大狗躺下。 这场面,给程斯檐整不会了。 他口型道:“斯樾不是不让她回来吗?人怎么来了?” 老板的手机早被大哥无情收走,他人一直在医院睡觉,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一个在枫叶国的大活人跑病房来了? 护士拿着毛毯走进病房。 浅尝一口的吃瓜心情在这一刻达到顶峰,她恨不得大吃特吃。 “谢谢。”程斯檐接过毛毯,盖在程墨身上。 他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似有所悟。 “吴助理,让韩嫂多炖点脑花汤,他俩都得吃。” 两人王八看绿豆,还真看对眼了。 护士杵着没走。 程斯檐像一台答疑机器,开口道:“这我弟妹,刚从国外赶回来,麻烦你们别吵他俩睡觉。” “哦……”瓜吃饱了的护士光速退出病房。 “走啊,”程斯檐瞪吴助理,“你想当电灯泡?” “可是老板他——”恪守本职工作、顺便还想干好保姆工作的吴助理,一动不动。 程斯檐:“别搞得跟遗体瞻仰似的,他死不了。他小宝贝回来了,就算死了,都能诈尸。” “……” 第93章 我刚洗完澡,你要不要过来一起洗? “小叔——” 平地一声吼。 程斯檐眉心直跳,另一个糟心玩意儿来凑什么热闹? 程斯檐的女儿程杳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趴在床上的女孩子皱眉,换了姿势继续睡。 “小点声,没人跟你争吉尼斯世界纪录。”程斯檐面无表情地拦在病房门口。 程杳杳捂住嘴,闷声:“我来探病。” 人没闲着,泥鳅般从程斯檐腋下钻过。 三秒后。 她机器人般退到病房外。 “爸,”程杳杳面露惊吓之色,“那是谁?” 她戴着强生安视优日抛隐形眼镜,她看得清清楚楚。 “那不是…我姐吗?” “是她。” “我姐,怎么跟我小叔…手拉手?”惊吓、惊恐、惊骇……表情层层递进,嫩生生的脸硬是挤出好几道沟沟壑壑。 “咳,”程斯檐白她一眼,“3g网?你不看新闻?” 程杳杳哼一声:“我手机,不是你没收的?” 高三生不配拥有社交。 吴助理:“大小姐,我老板手机也被程总没收了。” 程·端水大师。 “……”程杳杳又问,“我姐怎么回来了?她不是失踪了吗?二叔(程析)又认她了?” 程斯檐不知如何解释:“现在不是你姐了,得改口。” 程杳杳没懂。 “叫小婶。” “???” 程杳杳冒出一个想法:她高考语文完蛋了。为什么,她听不懂中文?! . 护士轻手轻脚进病房,给程斯樾换吊瓶。 他缓缓张开眼,头疼的症状消失了,可幻觉随之而来。 成片成片鸦羽般的长发映入眼帘。 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他怔忪须臾,视线下移。 葱白纤细的手指,穿过他的手指缝隙,指尖蜷在他的掌心。 “小满?”他轻声开口。 女孩子没应声。 程斯樾抬起另一只手,拨开挡在她脸上的头发。 一张脏兮兮的脸,呈现在他面前。 鬓角的碎发被汗打湿,汗又自然风干,发丝乱七八糟黏连皮肤。鼻尖沾了不少灰尘,嘴唇干裂,开了一道小口。 换吊瓶的护士不小心撞到柜子,发出沉闷的声响,而她只是呼吸深沉,再大的动静也叫不醒她。 程斯樾脸色大变:“她什么时候来的?” 护士对上他凌厉的眼神,程家小公子的男神光环瞬间坍塌,护士如实道:“一个吊瓶的时间。” 程斯樾摸她手,热乎的,又贴她额头,常温的。 0.5倍速起身,每一个动作都端着小心,仿佛床沿边趴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唐代邢窑白瓷瓶。 护士推门前最后望了一眼。 只见病人利索地下床,把女孩子搬到病床上。 她欲言又止,到底谁是病人。 护士看见高大的男人蹲在床边,正给女孩子脱鞋。 她职业病犯了,洁癖在心头掀起七级飓风,他不嫌臭脚吗?! 眨眼的功夫,只见男人一手扒下女孩子的袜子,一手抽床头的湿巾。 护士好受了一些,果然嫌臭,还知道擦手。 下一秒,她看见毕生难忘的一幕:恃才矜贵的程总,拿湿巾给女孩子—— 擦脚。 脚。 一道凌厉的眼神,程斯樾嘴型:“看什么看?” 护士生理性发颤,压着声音道:“程总,于主任说您脑震荡,得好好休息——” 程斯樾温和的声:“嗯,我老婆是需要好好休息。” 已读,乱回。 “……” 护士的视线移到他的头上。 沉默地退出病房。 程斯樾走进洗手间,镜子里的男人,头上包着白色网状医用弹力帽。 “……” 他矜贵无比的脑袋。 像一颗,水果商精心打包、唯恐被快递磕碰的红心胡柚。 “什么玩意儿!”程斯樾三下五除二,掀掉弹力帽。 他用热毛巾细细擦拭程墨的脸,又擦她的手。 饶是这样的动静,她都没有醒。 纯白的新毛巾变得乌漆墨黑。 她怎么回事,掉泥坑里了?怎么脏成这样? 毛巾被主人无情扔进垃圾桶。 程斯樾在她的脑壳上按来按去。 她看见他的胡柚头,以为很严重,所以她是吓晕的? 程墨的手机铃声响起,是一个沪城的手机号。 程斯樾接起。 电话那头,噼里啪啦的女声:“姐订好房间了,就在医院对面。我刚洗完澡,你要不要过来一起洗?” 程斯樾心中警铃大作:“你谁?” 女声一顿,不客气地反击:“你谁啊!怎么会有妹妹电话?” “我是她老公,你又是谁?”质问的声音,暗藏不少底气,宛若一个和小三电话对峙的正宫娘娘。 “嘁~”电话里的女人发出不屑的声音,和他卯上了:“她老公不是植物人吗?你别跟我说植物人一夜醒来……册那(沪上黑话,畜生的意思)!诈骗还讲逻辑呢!” “……” 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又咒又骂。 二十分钟后。 女司机风尘仆仆拉开病房门。 进门,先对上程斯樾黑如锅底的脸,“看清楚了?我,植物人?” 女司机抬手指认床上的真凶:“妹妹说的。” “……” vip病房很大,护士轻手轻脚推来一个加湿器。 程斯樾请女司机坐下,又亲手给女司机泡了茶。 女司机接过茶,呷了一口。茶香按摩唇齿,喝人嘴短,她老实闭上嘴,黑眼睛滴溜溜。 不说,纯看。 眼前的男人五官优越,身形颀长,右腿叠在左腿,那身病号服穿在他身上,让女司机产生了一种巴黎世家春季最新款的错觉。 她收回眼神:“能自拍留念吗?头一回进vip病房。” “……” 女司机还真掏出手机。 她走到病床边,似乎想跟床上睡着的女孩子合影。 程斯樾恨不得刀了她,他快步走过去挡在床前:“你想干嘛——” 话音未落,余光却扫见女司机亮出支付宝页面,往程墨的账号打钱。 她憨笑解释道:“妹妹给了太多车费,我退她五千。我只赚我应得的。” “车费?”程斯樾重复。 “啊?你不知道?”女司机说,“哦,你脑袋撞破了,不知道正常。妹妹从沪东机场过来的。” 程斯樾瞳孔微缩,呼吸急了几分:“沪东机场?!她从沪城过来的?!” 女司机:“你不信?我那辆沪牌出租车就停在医院对面的酒店。妹妹下飞机就打了我的车,一路几乎没合眼,也没吃过东西。到了宁城又遇上堵车,离医院还有三公里路呢,妹妹就跳车了,一路跑过来看你。唉哟,真是作孽,去西天取经都没那么累。” 程斯樾胸腔剧烈起伏,脸上满是愠色。 怪不得这丫头那么狼狈,连袜子都湿了,病房进进出出那么多人她都没醒,睡得毫无知觉! 她怎么不听话?为什么要过来?! 周勤和齐鸣又在干嘛?他俩拿着高工资不干活,在枫叶国喝尿吃屎吗?! 第94章 偷亲被抓包!!! 程墨睡得昏昏沉沉。 朦胧间,耳畔似乎有人喊她小名。 那人好坏,故意闹她,不让她睡觉,还环住后背抱她起来。 “还要睡——”她语气不耐,身体微弱挣扎,眼皮特别沉,她压根不想睁开。 只听那道声音分外温柔:“嘴皮都裂开了,喝点水再睡。” 她糊里糊涂喝了几口水。 “饿了吗?想不想吃饭?”那声音又来打扰她。 程墨蹙着眉,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扰她休息,她烦躁极了,抬腿蹬被子。 “别踢了,医院床窄,你要是滚下床,屁股开花变四瓣儿。” 程墨迷迷瞪瞪地撑开眼皮,细碎的光线钻进瞳面,她打量眼前模糊的轮廓,在梦境还是现实之间反复横跳:“你…谁啊?” “你说我是谁?”那人伸手捏掉她的碎发。 她顿觉不爽,在梦境中无差别攻击:“扰人清梦的大八嘎。” “……” 那人气笑了,嗓音愈发磁沉,又问她:“那你是谁?” 女孩子没说话,她翻身侧躺,半边身子团住被子,闭眼再次睡去。 男人却自顾自说:“浑身臭汗的小滑头。” 程斯樾垂眼,看着小滑头的眼球在眼皮下快速滚动。 典型的快速动眼睡眠状态,她睡得过于深沉,明显累坏了。 他躬下身,轻拉被子,想替她掖被子。 谁知,半空倏地砸来一条腿,正中他的后背。 他嘶了一声,他又不是铁打的,被柳姑奶奶一脚踢下楼的账还没算。 现在又被小祖宗的腿精准打击。 程斯樾喉间梗了半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他那,缝了三针的,无比虚弱的,伤口。 他是个病人,是弱势群体,好吗? 女孩子的腿不安分地架在他的肩膀,皮肤白得刺目。 程斯樾的手指触碰到软弹的肌肤,指尖旋即被烫到,他眼帘微撩,快速把那条白花花的腿塞进被子里。 他旋即起身,病床边站定。嶙峋的指节按在腰间,舌尖抵腮,居高临下看着病床。 那坨生物体不老实,蛄蛹两下,那条腿仿佛生出自我意识,重新探出被子。 程斯樾眉心直跳,老妈子似的把被子的两边压在她身下。 这还不够,他脑海冒出端午节大肉粽的形象。他用被子把她团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脖子以上的小脸。 做完所有,程斯樾地主一般,叉腰欣赏自己的端午节成品。 病房安静无声,他定睛凝着她,嗓音漏进一丝春天的气息:“小鬼,别用大摆锤砸我。” 窗外,明月攀上树梢,清晖洒进病房。 今年宁城的春天来得迟。 这几日寒风料峭,冬天像个无赖小孩,不给糖不肯走的架势。 程斯樾跑遍世界每一个角落,他从不觉得脚下这片由钢筋混凝土包装起来的华丽城市,有何美丽。 而这一刻,世界任何一处的壮丽河山、青山秀水,在他脑海里褪成一幅幅黑白风景相片,世间万物平平无奇,失声失色。 他的视线从她脸上抬起,落到窗外—— 窗外的粉樱开了一树。 此时,宁城的春天在他心底具象化了。 他想起自己家的无赖小孩,顿生出一种喊她起床赏樱的冲动。 “你不是喜欢樱花吗?”他低语,“想不想看?” 病床上的女孩子睡得乖巧,双手团成两只拳头,摆在下巴下面。 “我让吴助理摘几枝上来?”程斯樾全然不顾吴助理的死活,对着空气征询意见。 薄被鼓鼓囊囊,长睫秫秫颤动,程墨在睡梦中挣了几下。 “烦人精……”她拉出不耐烦的梦话。 “反弹——”程斯樾和她的梦话battle,“谁才是烦人精?” 程墨嘴唇翕动,喃着他听不懂的梦话。 他看一眼时间,“烦人精”已经连着睡了14个小时,她不饿吗? “你要修仙?” “你在用胃炼丹?” 程斯樾玩心四起,用指尖轻轻戳她脸,一下一下,戳那块软弹的嫩肉,“我是谁?” “四——”女孩子哼出困倦的调子。 “……”程斯樾眼皮直跳,臭丫头要是再敢说发一个“shu”音,他就要闹了。 别人酒后吐真言,她倒好,梦里呛真话。 他低下眸子,用手指把她的嘴捏成小鸡嘴,表情犹如刑讯逼供的恶吏,又问:“到底是谁?” 加湿器散出如影雾气。 病房悄寂。 女孩子鼻音很重,声音比平日更嗲,小鸡嘴上下蠕动,她答: “老公。” 两个字如氪金字体特效,生动鲜活地闯入他的脑袋,占领那方叫做理智的城池,她插着腰,以胜利者的姿态,向他发号施令。 这一秒,灵魂震荡。 程斯樾的视线落在被他双指捏红的唇瓣。 甚至忘了抽回手。 他将自己送上前,浅尝一口。 . 病房门口。 程杳杳嘴张成巨大的o。 她看到什么了?! 偷亲她姐!!! 她年纪不大,眼珠子已经脏了,不如捐了吧! 对她来说,程斯樾形象高大,在程家混不吝的,但确是有话语权的。 程墨只比她大两岁,不仅仅是她名义上的姐,更是她亲密无间的朋友。 程杳杳捧着扎着粉色缎带的蛋糕盒,哆哆嗦嗦转过身。 程斯檐蹙眉:“不进去?不是要送蛋糕吗?” “爸,我能骂他吗?”程杳杳凌乱了。 程斯檐烦躁:“想骂就骂,反正他名声已经臭了。” 程杳杳运用浑身所有真气,愤恨骂道:“他!不!是!人!” “……”程斯檐嘴角一抽,“就这?” 这是骂人??? 第95章 白天西装三件套夜晚情趣三件套 “连个人都看不好,我要你们干什么?” “我老婆,坐了14个小时飞机,目的地还是沪城!!” “哪个小脑萎缩的东西给她定的机票?!” 程斯樾的骂声劈头盖脸,从宁城传到枫叶国。 周勤捧着电话,被骂到自闭。 ——50小时前。 他和搭档齐鸣双双被赵明月摇来的“黑白双煞”请进咖啡馆,大老黑呷着他买的咖啡,还真让他教中文。 面对这个普通话比自己还溜的黑人,周齐二人内心煎熬又着急。 那大老黑满嘴跑火车不露怯,最后嘴里冒出流利的粤语,周勤这个粤b本地人绷不住了。 太太跑了,老板电话又不接。结果很严重,周勤猛敲退堂鼓。 . 而此刻,程斯樾冷怒倾泄而出。 “我老婆现在还在睡,叫都叫不醒!” “她从沪东机场打车到宁城坐了整整13个小时出租车!司机是个女的,驾龄三个月的本本族!” “我就这么一个老婆,她要出事,我怨谁?!” 周勤被骂得没有脾气,狠狠地瞪齐鸣一眼。 妈的,难怪这狗货没病硬装,合着拿自己当挡箭牌了。 周勤不知该如何平息老板的盛怒,只能嗫嚅道:“就是,这能怨谁啊……” “你问我怨谁?”程斯樾气得牙痒痒。 周勤冲天空比划:“怨这冰冷的世道?” 程斯樾冷笑一声:“周勤,把你单独拎出来做失败保镖的典型,你真的很成功。” 齐鸣一掌劈到周勤后脖,急道:“别说了!再说老板把你开了!” 周勤疼得龇牙咧嘴:“你踏马断掌啊?!” 嘟嘟嘟。 电话被程斯樾挂断。 想当初,一眼相中的精神小伙儿,没想到日久见废料。 吴助理左手提着餐盒,右手握着三根樱花树枝。 “老板,您要的樱花。” “你真摘?”程斯樾四下乱看,要是被路人拍到,发到网上【cohere公司总裁助理破坏绿化】,他老脸往哪儿搁? 吴助理眼底清澈:“公司园区有一颗一模一样的小号粉樱。” “哦~”程斯樾轻松,自家的树,连根拔起都没事。 吴助理:“但这三根花枝是医院的。” “……” “你慌什么?”柳闻莺手里拿着一把园林大剪刀,“我剪给墨墨的。不够我再剪点?” 程斯樾:“这棵樱花我要定了,明天派人移走。” “?!” 强盗!!! 这是柳家医院的镇院宝树。 株型好,颜色美,精心养护的棒棒糖造型。 那间vip病房的窗户正对着它,一等一的赏樱位置。 无良黑医柳大医生甚至还建议医院搞一个“富婆富哥vip赏樱体检套餐”,送一晚vip赏樱病房。 “放心,我帮你移一棵法国梧桐,遮阴蔽日,夏天凉快。” 法国梧桐!虫蛀腐烂,超难养护!台风一来连根拔起! 柳闻莺拳头梆硬。 “老板,周勤和齐鸣怎么处理?”公司马上要上市,节骨眼上别闹出劳务纠纷,吴助理只好劝,“别开了人家。” 走怀柔政策是吧?程斯樾眼睫一掀:“教训要给,发配到公司园区当保安。” 吴助理:“……” 消费降级,连工作都降级了。 程斯樾一股法外开恩的模样:“保镖变保安,少走三十年弯路。” . vip赏樱病房。 程墨搓搓眼,缓缓起身。 大片樱花从窗外跃出,撞进她的双眸。饱满的粉糯花枝透着轻柔的阳光,春意盎然。 一直在沙发刷题的程杳杳听到动静,蓦地起身。 “姐。”话甫出口,眼圈跟着红了。 程墨看清来人的脸,眼底写满震惊:“…杳杳?” 两人抱头痛哭。 病房门口。 程斯樾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小祖宗醒了,不吃点儿?不喝点儿?冬眠苏醒的狗熊都知道铤而走险,玩命掏蜂窝。 她,连狗熊都不如。 哭伤了怎么办? 柳闻莺抱臂站着,睇他:“怎么样,姐妹这招剑走偏锋很精妙吧?” 程斯樾面无表情:“是,我落了三针疤。” 柳闻莺恨毒了,掀开长发,露出头皮上的浅色疤痕:“七、针!” “你的幸运数字。” “……” “白眼狼!你怎么不感谢我?”不仅不谢,还挖她树! 这货是不是搞人工智能搞到走火入魔了,能把天聊出人机的味道。 柳闻莺上下打量他。 眼睛还是那个眼睛,鼻子还是那个鼻子。帅是帅的。 什么都没变,但又都不一样了。 “程斯樾”这三个字,在她心里彻底祛魅了。 “没有我,墨墨能急得回来看你?没有我,你俩的连载能再拉扯三百章!” 她一字一顿的样子,像个控诉无良邻居偷她wifi的全职宝妈。 “没有我,你能亲到老婆?” 程斯樾太阳穴青筋直跳:“你偷窥我?” 柳闻莺歘地抬手,指认\/真凶:“你的好侄女录了犯罪现场。” “……” “群里都传遍了。” 程斯樾拳头硬了,今天不揍程杳杳三百大板,这事没完! 程杳杳抽抽噎噎,程墨抽出纸巾按在她脸上。 “杳杳,这些年我过得很好。” 程杳杳从柳闻莺嘴里听到不少程墨在国外的生活,她心酸不已。 完全无法想象一个语言不通的高中生,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为生存挣扎。 程家断了她的经济。 她是靠打工赚钱吗? “不,姐,你不好!”程杳杳扑到程墨身上,脸深埋在她的脖颈,奶猫似的嗅猫妈妈的味道,“你明明不想结婚,现在被迫嫁给我小——” “叔”字在她嘴里一个急刹车,她愤懑地吐出三个字:‘程、斯、樾!’ 程墨:“……” “姐,你已经这么惨了,呜呜呜……”程杳杳悲从心来,“早死的爸,失踪的妈,强嫁的老公…连宁城的户口也被注销了。” 时间定格。 “姐,”程杳杳鼻涕全蹭程墨头发上了,“你在北美宁古塔,有人追吗?” 程墨摇头:“没有。” “怎么会!”程杳杳直起身,“你长这么漂亮,怎么会没人追?” 程墨扑扇睫毛,顺着她的话:“这不是,担子太重,没人敢挑嘛。” “所以,被他乘虚而入了?!”程杳杳不淡定了。 “咳——” “他强迫你了。”程杳杳肯定的语气,“你是被逼的。” 怎么从程杳杳的嘴里,程斯樾成了一个白天西装三件套夜晚情趣三件套的变态了呢? 第96章 一种,带有羞辱色彩的,帽子。你想给我戴? “姐!”程杳杳拉过她,表情肃然,唯恐女儿遇到渣男的操心爹似的,“你从小就好看!你长这样,到哪儿不是八抬大轿?你非得跳火坑吗?” 火坑。 程斯樾是火坑? 脑子里的思维系统苏醒了,程墨脱口而出:“那程斯樾也好看。”她不吃亏。 程杳杳忽觉自己和程墨之间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隙,只有她被隔在以前的世界,她呼吸急促:“你、你叫他什么?!” “你个小屁孩都叫他名字呢。”程墨伸出双手捧住她肉嘟嘟的脸,“没~大~没~小~” 她笑得好看,鬓角的两道括弧随着笑容微微晃动,亮晶晶的眸子像葡萄园尚未采摘的黑色“珍珠”。她比程杳杳印象中高了一些,骨肉匀停的姿态。 程杳杳的眸子紧紧跟着她,仿佛眼前的女孩子像一张会动的海报。 连她都觉得人好看,那她小叔…… 她恍然大悟:“原来我小叔见色起意!” “不许你这么说他。”程墨凑到她面前,指骨捏她脸,小声警告,“不然,我让你屁股开花。” “姐,你冲我摆长辈谱?!”程杳杳痛心疾首。 程墨眨眨眼:“我可没有哦~不然我高低罚你抄一百遍‘小婶婶’。” 程杳杳头晕气短:“!!!” 小婶婶。 这个词在她耳边倏地炸开,冷冽的风钻进血管,鬼子进村似的肆意扫荡,她身上哪哪儿都冷。 程杳杳盯着她的新晋小婶婶像只忙着采花蜜的蜜蜂,从病床绕到会客沙发。紧接着,小婶婶上演了一秒笑容消失术:“他人呢?” “谁?”程杳杳警觉。 程墨心里惦记着程斯樾,三个字无比自然地从唇畔溢出:“我老公。” “……”话甫出口,程墨心跳停了一拍。 天菩萨!程杳杳无声呐喊,快来碗哑药把她姐毒哑! “姐!你怎么这样了?我小叔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程墨觑她一秒,木着一张脸:“你再说他一句,试试?” 程杳杳气急反笑,这就护上了! 程墨绕到洗手间门口站了一会儿,里面没人,她打开门。 洗手间的白炽灯照在她的脸上,白净的小脸在镜中跃然而现,心脏跟着怔忡一秒。 镜中之人,嘴唇艳红。她唇瓣翕动,镜中人的那抹艳唇,也跟着轻轻抿着,柔软,勾人。 程墨顿时大惊,眼珠急转,疑惑在脑海里烟花般炸开,她抬起指尖,抚摸唇瓣。 肿了…… 是被人含住,轻轻揉捻才这样的吗? 还是。 反复吮\/吸,导致毛细血管损伤破裂,引起的血肿吗? 她脑袋一阵嗡响,观镜中女孩满面通红的模样。 程斯樾趁她睡得昏天暗地,偷偷嗦她……? 他属章鱼吗?! 恍惚间,她发现自己嘴角开裂,底色是一抹鲜红。 他还是人吗?把她的嘴皮子都弄破了! “姐?”程杳杳敲门。 程墨慌慌张张,在洗手间不肯出来,她现在出去,万一程杳杳发现她嘴唇的异样,那她该如何应对? 撞的?磕的?被狗咬的? 总不至于是上下嘴唇“敬个礼呀~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再见~”搞出来的吧? “姐,你洗澡啊?”程杳杳又问,“我给你找套衣服。” 没等程墨应声,脚步声由近至远。 程墨只好走进浴室,先洗为敬。 叩叩叩。 程杳杳敲门:“姐,给你衣服。” 程墨:“你放门口——” “唉嘿,害什么臊!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洗的。”程杳杳泥鳅滑进洗手间,她从护士那儿要了一套病号服和一次性内裤,“没内衣唉…害,都住院了,谁还穿内衣啊,磕得慌!” “……”绵密的泡沫钻进程墨的眼睛,她顿觉无力,现在的状况确实有些骑虎难下。 “姐,小叔在外面打电话找绿化公司,要把窗外那棵樱花树移走。你放心啊,他头缝了三针,脑子没坏,抽风而已。” 难评! 程杳杳退出前,往淋浴间瞥了一眼,那具身体起伏有致,三分青涩三分柔美,剩下的四分像海边的暗夜回潮,波、涛、汹、涌。 噔——她头顶的小灯泡倏地亮了! 连说话都带着波浪号:“姐~你在枫叶国吃~什~么~了~呀!木~瓜~?牛~奶~?” 热水将脸熏成潮红,程墨耳根发烫:“你出去!” “哎妈呀~某人太性\/福了!”程杳杳在退出前怪叫声连连,“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姐,从现在起,你就是小婶,认证完毕!!” “呀——!西八!!!”淋浴间传来程墨的骂声。 孩子逼急,飙脏话了。 程杳杳抄起小包,嘴里哼着艳俗小曲,先溜为敬。 . 洗澡水哗哗从身体流到地上,泼洒出单调的白噪音。 耳边除了流水声,还有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怀着一腔忐忑,程墨洗完澡,换上一次性内裤,打开病号服。 “。” 男款,大号,病号服。 程杳杳从小不靠谱,没想到她一条道走到黑,从不靠谱,变成了没谱。她还想不想高考了? 程墨来得匆忙,什么行李都没带,自然没有换洗衣服。 她硬着头皮穿上病号服。 磨磨蹭蹭吹好头发,庆幸自己因为太穷不去枫叶国理发店的决定。她把长发拢到前面,挡住。 身体在宽大的男式病号服下更显空荡,如墨的长发胸前散开,这和皇帝的新装有什么区别? 走出病房时,程斯樾正拎着饭盒进来。 他换掉了病号服,上身一件整肃的深色衬衫,黑色的西裤不带一丝褶皱…… 他看起来像是刚从公司下会,赶来医院探病的访客。 其实明明,他才是那个病人。 程墨一怔,视线猝然上抬,落到他的头上,乌黑的瞳孔定住。 不是头破掉了吗?不是缝针了吗?他头上那个像打包柚子用的白色网帽呢?为什么连纱布都没有?!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血流的秫秫声在耳边格外清晰,她鼻子一酸,快步走到他跟前。 “你为什么不听话!”她张嘴,声音破碎不成调,“你为什么不戴那顶帽子!” 她在国外五年时间,中文退化不少,她不知道医用弹力帽的准确叫法。 “喂,程太太,”程斯樾抬手覆住她柔软的肩,他的腔调不大正经,“哪有上赶着让先生戴帽子的?” 程墨双手抵在他的胸膛,迷茫:“你为什么不肯戴?” “一种,带有羞辱色彩的,帽子。你想给我戴?” “……” 第97章 喉结滚了滚,想亲。 程斯樾垂眼看她,头顶白炽灯刺眼,他歪头,替她挡住灯光。 程墨仰起头。 病房的灯光打在男人的睫毛,在眼睑下方落下小片阴影。 她后知后觉,背脊下方传来温热触感。 程斯樾单手按在她塌陷的腰窝,犹如一块拼图严丝密缝地嵌进去。 程墨踮起脚,眸光落在他的头发,看得认真。 程斯樾笑:“怎么?想给柳闻莺的植发中心拉客啊?让她别做发财梦,我家没有脱发基因。” “……” 她、就、知、道!求求了,快来个法官,判他哑刑! 程墨敛住目光,手揪住程斯樾的领带,往下拉,“你矮一点。”她催促道。 程斯樾迟钝,但遵命。 他腰微弯,配合她,视线衔住她的,怀里的女孩子扯他领带,程斯樾脖子一紧,他被气笑了:“你牵狗呢?” 程墨懒得理他,她一手拎他领带,嘴里敷衍“你乖点”,一手轻轻拨开他的头发。 距离拉近。 沐浴过的香气,晨间山林薄雾般附在他身上,他被紧紧萦绕住。 喉间动了动。 头发被她指尖拨弄,只因一句你乖点,他便不敢动。 “疼不疼?”软糯的声音钻进右耳。 不——程斯樾嘴里一个急刹,180度大转弯——“疼,有点疼。”他说。 话落,他偷看她的眼睛。 只见她眉毛微蹙,怨道:“护士怎么不给你包扎?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不怪她们。”程斯樾说,“换衣服纱布不小心掉了。” “你为什么要穿正装?”程墨烦躁地拧他领带。 程斯樾张嘴就来:“开视频会议呢。” 病房外,护士长脸色黑如锅底。 小护士心头一抽,吐出一口闷气:“是病人…病人他非得把纱布摘掉。” 护士长眼神凌厉,问责的口吻:“哪个病人会把纱布摘掉!” 小护士欲哭无泪,住vip病房的那个脑抽啊! “病人为什么不穿病号服?”护士长肃然问道。 小护士小声吐槽:“他老婆来了,病人孔雀开屏。” “老婆没得病,为什么穿他的病号服?” “角色扮演吧。”小护士没词,胡诌,“听说,有钱人,玩得花。” “……”护士长换上扑克脸,“虽然病人入住vip病房,但我们医院明令禁止滥用药、过度检查,过度包扎。绝不能浪费病人的钱。” 小护士泄气皮球似的:“是病人的哥哥,非要我把医用弹力帽给病人包上。我跟他哥解释很多遍,病人没做开颅手术,不需要包成那样。他哥不听!非得让我把病人整成石膏头才满意。” “……” 病人和他哥,都不正常。 话说一半,病房里传来女孩子的声音。 “我喊护士去,你这样不行,纱布绷带一个都不能少,那个帽子,你不乐意戴也得戴!” 护士长和小护士:“……” 老天爷把这些人放一个户口本是有原因的。 物以类聚。 程斯樾揽紧程墨的腰,迫使她靠向自己:“你急什么,护士不要休息的吗?” 他挡在女孩子面前,微微撇头,余光落在病房不远处那两颗脑袋,那俩碍眼玩意儿瞬间消失。 手心的温度越来越烫,大手桎梏她,手臂环住她的后背。 这个拥抱,纹丝密合。 他感到酷暑般的热意,身上从未有过的满足。 纤细的手指揪着他的领带,指尖带电,丝丝电流扎进他的皮肤,直刺心脏。 他低头,撞上那对水润的眸子,视线下移,落在她红润的双唇。 喉结滚了滚。 想亲。 程墨踮起脚,头凑到他的伤口旁边,眼神落在黑色的针脚:“为什么不用美容线?这么粗的针脚,要落疤的。” “我帮你吹吹。”她嘴角擦到他的额前碎发,“痛痛——” 声音像一道细密的丝线,连着两人,将他们同时扯回到从前。 程家后院那棵大树。 少年将小孩从树梢上抱下,嵌在树枝里的细嫩指甲掉了一半,一抹鲜红洇在指尖。 他捧起她的手,笨拙地呼气:“痛痛飞飞~” 熟悉的场景。 一种很充盈的幸福,随着轻柔的气息,在他心间缓缓上升。 她吹得认真,脸上却带着说不出的难过。 “有疤也没事。”程斯樾不自觉地软下声,“头发挡着又看不见。” 不知是被哪个点触到,程墨噗的一声,微颤的眼睫和他的视线相撞,对视一秒,她不自然地别开头,“好好好,你头发多,祖传不脱发基因,你很骄傲啊。” “……” 一位四十多的护士大姨端着医用托盘走进病房。 程墨脸红扑扑的,慌乱退后几步,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没穿内衣,她摆出三步上篮的架势,窜上病床。 “进来的不是时候啊。”护士大姨微笑脸。 程斯樾把饭盒一一打开,“饿了吧?先喝脑花汤。慢点喝,烫~” 护士大姨问号脸,视线在两人来回切。 “谁是病人啊?” “他——” 穿病号服的女孩子抬手指向一身正装、人模狗样的男人。男人正拿出汤勺,满满一勺汤,他吹得小心翼翼。 程墨把被子拉到锁骨的位置:“你先包扎。” 汤勺顿在半空,程斯樾执拗:“你先喝汤。” 护士大姨顿感工作不易。 一双清凌凌的眸子从汤勺抬起,直视男人的脸,越瞪越圆:“不喝,你乱喷口水。” 程斯樾犟道:“你刚给我伤口吹气,我还没嫌你大喷菇呢。” 时间定格一秒。 护士大姨指挥:“你,喝汤;你,坐下。” 一个就着程斯樾喂过去的汤勺,乖乖喝了一口。 另一个老老实实坐好,后背笔直,一动也不动。 护士大姨空前满足:转行去《钱塘老舅妈》当调解记者可还行?(对标“西湖的水我的泪”本地电视台的一档调解节目:《钱塘老娘舅》) 包扎进度条20%。 程斯樾夺过程墨手里的汤勺:“我喂你。” 程墨瞥到护士大姨饶有兴致的眼神,内心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她红着脸:“我没残,我自己能吃!” 护士大姨一字一句:“姑娘,他护工瘾犯了,你成全他呗。” “……” 男人瘾犯了,越喂越上头,勺子角度一大,汤顺着女孩子嘴角流下去。 程墨差点被呛到,气得一把夺过勺子,控诉:“这哪是护工!分明是想把十年植物人妻子送走的丈夫!” “丈夫?”程斯樾像截获绝密电报的情报人员,他嘴角上浮,笑容止不住。 护士大姨:“……” 癫,都癫! 辞职算了! 第98章 别跟你无赖老公一般见识 “程斯樾,我不是猪!” “没让你变,喝脑花汤补脑。”程斯樾护工上瘾,非拿勺子喂她,“那喝骨头汤。” 他兴致勃勃转向另一个汤罐。 程墨肚皮滚圆:“真的饱了。” 程斯樾端详她的脸蛋,比来时多几分健康光泽,他的嘴角漾着若有若无的笑,起身把餐盒收掉。 洗完手后,他回到病床边。只见半靠在床上的女孩子将被子高高拉起,脖子以下,盖得严严实实。 程斯樾的眼底生出关切:“还想睡?” 程墨拢住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包袱,“不睡。” “我带你溜达一圈,消食后再睡。” “我不溜——”她乌龟似的缩进被子,黑亮的眼睛在被子洞里若隐若现。 “大爷都溜乌龟呢!”他被她的模样逗笑,“你,乌龟。” “你大爷!”程墨一瞬间拳头硬了。 “骂那么脏。” “你——!” 再说下去把人气坏就不值当了,程斯樾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他伸出手,隔着被子摸她背,一下又一下顺她气:“你的脸快从断桥拉到白堤了。” 她缩在被子做成的龟壳,脑海里回忆一帧一帧,飞速回放。 他以前就爱逗她。 惯用招数是先引战,勾起她的火气,眼见戳中她肺管子,又哄她别生气。 程墨被他气糊涂了,他老这样! “无赖!”她索性拉起被子,把脸闷进去。 程斯樾:“……” “别生气啊。”程斯樾动手剥被子,被子口被她用手紧紧捏住。 完球,逗过头了。 他怕人在里头闷坏了,又说:“别跟你无赖老公一般见识。” 说罢,他明显感到被子口一松。 害,只要能把人哄好,他连自己都骂。 程墨唇瓣轻启:“神经。” 她明明可以否认他老公的身份,却选择骂他。程斯樾肩膀轻颤,凑上前:“身份双重认证通过了?” 预感袭来,程墨知道他嘴里肯定没藏好话,“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程斯樾抱着双臂,靠在椅子背上,“你睡着的时候可没少喊我老公。” 梦里一重认证,醒来双重认证。 “你骗人!”程墨面红耳赤,当庭抗议! “嗨,小叔小婶~”程杳杳阿飘似的进来,手里拎着一个购物袋。 刚才程斯樾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听见了,程杳杳举起爪子,证人出庭:“你不在的时候,小婶喊你老公。” 场面静止。 程墨石化了。 程斯樾嘴角用ak47都压不住。 但他余光扫见程墨双眼赤红,强行压平嘴角,矛头指向程杳杳:“你来干什么?” 程杳杳撇嘴,他去四川进修过吗?对老婆一张笑脸,对她万年扑克脸。 她把购物袋倒扣在病床。 嚯啦——蕾丝的、光面的、豹纹的、前扣式的、运动型的……怎一个壮观了得! “小婶婶~我刚去商场买的!你试试看哪个合适?”程杳杳邀功,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个圆,“柜姐问我你多大,我比了比——” 程墨:“我求你了!你走!” 她往病床上一躺,光速拉起被子,把自己变成一具遗体。 现在死,阎王还收吗? “这么大个人了,成天跟个搅屎棍似的。”程斯樾瞪程杳杳一眼,“赶紧滚蛋。” “小婶洗完澡没穿——”程杳杳万分委屈,“我是好心……” 程斯樾面无表情:“再不滚我叫保安了。” 程杳杳跑出了残影。 病房静得落针可闻。 病床上薄薄隆起一道身影,以及各式各样的“小衣服”。 程斯樾硬着头皮把小衣服收进购物袋。 “给你留一件?”他舌头抵腮,头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程墨没吭声。 一是气狠了,二是社死了。 “她智商不行,全班倒数,年级吊车尾,就一智力有缺陷的小鬼。我们大度点,她都这样了,再跟她计较,倒显得我们上纲上线了。” “?”躲被子里的程墨越听越不对味。 程斯樾,程杳杳的嫡亲小叔。有这么埋汰亲侄女的吗? “那要不要回家?”程斯樾隔着被子戳她头,一下一下,戳得很有节奏感,“问你话呢,问你呢。” “你干嘛!”隔着被子,她的声音闷闷的。 程斯樾:“敲敲你的木鱼脑袋,功德加一。” “……” . 于主任带着一群医生浩浩荡荡巡视病房。 他看一眼病床上隆起的那一坨,再看一身正装的程斯樾,有些拿捏不定:“程总,您要出院?” 老天爷上赶着送机会,程斯樾原地卖惨:“于主任,我伤口有点疼。” 话一落,病床上的遗体诈尸了。 只见程墨掀开被子一角,露出两粒黑黝黝的眼珠子,仔细盯着程斯樾的头看。 不知是角度问题,还是病床里白炽灯的光线问题,灯光在程斯樾的脸上拉出惨白的调子。 精明如于主任。 脑海里过电一般想起柳闻莺提前打过的招呼,再观小两口那别扭模样。 于主任浑身是戏,一番检查后,神情略带凝重:“创面愈合不理想。” 只一句话,程墨变颜变色,头从被子里钻出来:“那怎么办?是不是没戴那顶帽子?我就说得用帽子护着伤口!” 熟悉的帽子,老演员了。程斯樾眉心一跳。 于主任控场:“不要碰水,注意忌口,千万不能吃发物。咖啡、烟酒,最近都不要碰。” 程墨认真点头,记在心里。 “于主任,那他什么时候能出院?” 程斯樾顺杆爬,一屁股坐在床沿,离她很近的距离。 于主任:“今天可以出院,回家静养。” 程墨拉他袖子,想看他伤口:“现在还疼吗?” 程斯樾后背倏地弯了,丧气的语调:“有一点。” 于主任眼睛瞪得像同龄! 病人送急诊缝针时,一声没吭! 跟在于主任身后的规培生脑子里的cpu烧破了。 程墨蹙眉,仿佛于主任是个庸医,语气带着些许问责:“医生,他很能忍的,他说有一点疼,那一定很疼。您确定他能出院?” 程斯樾拼命把眼神给到于主任。 于主任眼神闪烁,支吾道:“啊这,病房条件不太好,病人住不惯,反而不利于伤口愈合。” 几个规培生环视豪华vip病房,下巴快掉到地上了。这还不好?比他们合租的屋子高级多了! 程墨内疚,她为什么要和一个病人置气,他哄她那么久,能不头疼吗? 她往床边挪了挪,让出肩膀:“那你靠着我,我给你吹一吹。” 于主任再也看不下去了,拔腿就走:“我去开出院单。” 但凡多留一秒,病人伤口就要愈合了。 第99章 谁跟你结合!流!氓! “那我出去?你换衣服。” 程斯樾把购物袋放到床头。 程墨视线落在购物袋里数不清的花花绿绿,她被烫到,头歘地一下别到另一边。 发梢猛地甩到程斯樾脸上。 一个大逼兜。 “……” 他瞥见程墨红到发紫的耳根,不敢再多说一句,怕这脸皮薄成气球的姑娘原地自爆。 程墨穿戴好,从洗手间走出来。 宽大的男病号服,袖子甩成水袖,两条裤腿一路延伸,盖到拖鞋鞋面。 程墨踩到裤脚,顿时身子歪斜。 程斯樾心头一跳,箭步上前扶她。 他低头看她长长的裤腿,从未觉得她的腿如此短过:“这裤子能穿?擎天柱的衣服穿柯基身上,赶紧换身衣服。” 程墨还在别扭:“杳杳拿给我的。你的,病号服。” 程斯樾:“。” 他一八五,宽肩窄腰大长腿,脱衣有肉穿衣显瘦,他,擎天柱? 那小说里动辄一米九几的霸总是什么?天塌下来,拉他顶着的南天柱吗? “……”程斯樾默了默,吐出一口气,“行,我擎天柱,你柯基。” 程墨撸袖子。 程斯樾不怕死,梗在喉咙深处的那句话滑了出来:“跨越物种的结合。” 科幻类动物小说。 对面的袖口亮出拳头,砸他胸口,“谁、跟、你、结、合!流——氓!” 吴助理和韩嫂站在病房门口手足无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还是上了年纪的于主任身经百战:“程总被揍一点都不冤。” 该。 “他在公司也这样?”于主任纳闷了。 吴助理想到刚被扣掉奖金,内心悲恸:“…阎王爷也会下班。” 这不是,赶着趟儿下班见老婆吗? . “回家呗。” “没买机票。” 程斯樾紧张:“你回哪?” 程墨吐出三个字:“枫叶国。” 程斯樾赶紧把这小姑奶奶按在病床,“回我们自己家,宁城的家。” 程墨没动。 于主任一个箭步,华丽现身:“程总,出院单。” 这种小事,自然交给吴助理处理。 程斯樾没接。 程墨一把接过单子,逐行细看。 看完又问:“于主任,什么时候能拆线?” “看愈合情况,快的话两周。” “会有,后遗症吗?”程墨面露忧色。 “这个嘛,看恢复情况。”于主任眼睫扑扇几下,犹如包治百病的电线杆老军医,“想要不留后遗症,离不开家人的精心照顾。” 程斯樾笑:“我没事,听他瞎扯。今天咱们先回家,你急着回去上学,不用机票,让吴助理安排。” 程墨咕哝:“谁说我急着回去,我都请假了。” 程斯樾真情实感:“那我也不能成为你求学道路上的拦路虎。不用管我,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程墨瞳孔散开,喃喃道:“你要有后遗症,我还学什么?” 她脑补了贤妻照顾瘫痪二十年植物人丈夫的场景。 心中盘算着擦身一次、按摩两次、讲故事三次的日常生活。 这货长得人高马大,她怎么给他翻身? “想什么呢?”程斯樾摸她头。 “那你能走吗?要不咱们借台轮椅吧。” “……”duck不必。 “坐轮椅又不丢人?你不要有偶像包袱。” “我想你扶。” “喔~” 她披着程斯樾的西装外套,左手小心捏着他的胳膊。 男人胳膊绷直,她感受到衬衫下方血脉喷张的肌肉起伏,掌心过电似的想抽回手。 下一秒。 男人抬手把她整个拢住,故意压些重量到她左肩。 众人观二人背影。 程斯樾伸手,从身后拉过女孩子另一条胳膊,环到他腰上,扣住。 纤弱的背影,被他半压着,押送人质似的。 而那高大的身躯佯装娇弱,疲软地靠着她的身体,脚步虚浮。 于主任内心震动:调叉车,赶紧把他俩叉走! 一个心机恋爱脑,一个不开窍天然呆。 长再好看都没用。 只~会~恶~心~别~人~ . 车停医院门口。 李叔大老远看到老板虚弱地靠在太太身上。 他和吴助理对眼神。 李叔:老板的伤很严重吗? 吴助理:男朋友陪着的女孩子娇滴滴不敢抽血,要是没男朋友陪着,护士找不到血管连扎五针都不带哭的。 李叔了然。 装娇弱,卖惨呗。 而太太,真吃这套。 程斯樾和程墨刚上车,李叔立马升起驾驶舱后挡板。 程斯樾抓她手,被无情抽走。 程墨红着脸,假装欣赏窗外的风景:“你坐好。” “我想挨着你坐。”话音刚落,他极不要脸地挤过来。 车后排座椅很宽,他非得把人挤在窗边。 程墨刚想抗议。 “小满——”他的话追过来,“你别生我气。” 女孩子瞬间没了脾气。 “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他声音很低,羽毛般钻进她耳朵,有点痒,他又说,“这几年一直没给你过生日。” 程墨心头一涩,冷硬的心腔不断融雪。 她有点后悔抽回手了。 程墨别扭三秒钟,把手伸过去,轻轻握住他的。 细白的手指按在他的手背,触碰若隐若现的青筋。 “没关系,其实我也不过生日。” 程斯樾胸腔破了个口子,秫秫漏风,这丫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刀致命。 “我想给你过。”他坚持,“我补给你——” “你别内疚。”她低下头,观察他的手。 覆在他手背的指腹,沿着微凸的青筋一路按下去。 她的侧脸线条清晰动人,光线格外偏爱她,悄悄洒进车内,在她身上勾勒出好看的轮廓。 程斯樾抬起另一只手,将她鬓角间的碎发别到耳后。 那缕头发偏不听话,调皮地滑落。 程斯樾执着,再一次拢她头发。 程墨被他弄得有点痒,扬起脖子。 两人的距离,遽然拉近。 印在她瞳面的脸庞倏地放大,睫毛近在咫尺。 她呼吸滞住。 下一秒。 他的唇覆上来,勾住她的。 没有进一步,只是顿在那里。 像要把温度渡过去。 女孩子的耳边响起了白噪音。 身上的每一条血管,叫嚣、抗议……旋即妥协。 他的温度如白日烈阳,升温、沸腾,顷刻间蒸发她全身的血液。 她闭上眼。 于是,窗外快速倒退的风景变成黑白,这一刻,世界失声失色。 第100章 你干嘛,咬人…… 灼热的呼吸扑在她脸上,裹挟住清浅的气息。 程斯樾压着女孩子的唇畔,起初没找对位置,他双手掰正她的脑袋,又亲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 女孩子的脑袋倏然后退,后颈马上被男人的大掌牢牢固定。 “专心点。”他的声音含糊不清。 她没有不专心。 她只是,缺氧。 力气随着亲吻的力度渐渐溜走。 她的嘴唇慢慢描摹出男人嘴唇的形状和质感,干燥,不算太软,但,有点好亲是怎么回事。 突兀的想法在脑海炸开。 她心跳如鼓。 心虚一旦冒出来。 她原本的硬气,便倏然轰塌。 车厢后座只剩唇角和唇畔相碰的声音。 程墨体温快速攀升,明明窗外是明媚的春天,体内却钻出独属于夏季的躁意。 程斯樾没有给她半点喘息的机会,惩罚似的,不断…… 她有点撑不住了,骨头一软,他立刻圈起双臂,把她托起来,捞进怀里。 程墨被迫侧坐在他腿上,人被他牢牢禁锢住。她双手抵在他的胸膛,微弱抗议。 “还没好。”男人磁沉的声音擦过她的耳廓,电流似的,酥酥麻麻,“再一会儿。” 她觉得有点好亲,但也不能亲那么久! 太犯规了…… 程墨被他抱在怀里,抵抗无效,只能伸手按住他的双肩叫停。她直起腰,视线高于他,这让她产生居高临下的错觉,底气足了两分:“你属狗吗?” 但当她对上男人炙热的视线,眼神便慌忙移开,控诉愈显无力:“你干嘛,咬人……” 程斯樾搂她,鼻尖抵住她小巧的鼻子,“那我轻一点。” “不行。”飞霞印红她的脸,连带耳根一并染红。 程斯樾指尖碾她酡红色的耳垂,他双眸含春,声音暗哑得不像话:“那换你亲我。” 程墨又羞又恼,为什么,要她主动。 她把手抵住他的胸膛,硬邦邦像山一样,移不动。 她躲开,程斯樾亲她脸,她又躲,他亲她耳朵。 逃无可逃。 直到一点抵抗的力气都没有,她眼神迷离,面带旖旎之色,向他缴械投降。 他便惩罚似的继续…… 后座隔音效果很大,声音只在这一方有限的空间内被放大。 他似乎终于放过她,额头抵住她光洁的额头:“还躲不躲?” 鼻尖相碰,极亲昵的姿态,喉间溢出细碎的声:“不躲了……” “罚你。” 程墨:“……” 她再次被他抱住,惩罚犯人似的发狠吻。 “你——”程墨撑他肩膀,气息起伏不定,“你不讲理!” 程斯樾没有道理:“数罪并罚。” 他追上去,攻陷城池,烧杀抢掠,像个恶劣的匪徒。 程墨:“……” 我求求你,直接把我拉出去直接斩了吧! 车到目的地。 “老板…到了。”李叔通过驾驶舱内的对讲机尝试和后座交流。 程斯樾:“你先回去。” 李叔扔下车,旋风一样跑了。 车里,只剩两人。 真正的私密空间。 程斯樾抱着她,从未有过的满足。他垂眸端详她的脸,瞳面带着清晨独有的潮湿雾气,面带羞赧,像青涩的果实。 他想予取予求。 他又凑上去。 女孩子被刚才一浪接一浪的吻吓到,偏过头。 谁知,他只在她左边脸蛋,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另一边。”他命令。 “……” 程斯樾拨她脸,在右边脸蛋亲了一口,大言不惭道:“没办法,偶数强迫症。” 程墨控住呼吸,她瞪他,无赖变身大无赖! “刚才你答应我的,下次你亲我。” “我没有答应。” “没有?”程斯樾手指卷起她的发尾,绕了几圈,流氓的语调,“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程墨怕了。 她怕他二话不说再亲上来。 更怕他亲完又亲,就因为那该死的偶数强迫症! 她软在他怀里,最后一丝力气散尽,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反抗。 “我答应!”程墨声音发颤,讨饶,“下次换我亲。” 程斯樾满意,手玩好头发,指腹摩挲她艳红色的嘴唇,“你回来机票谁给你定的?” 经济舱,红眼航班,还直飞沪东机场。 雷踩了个遍。 “……”程墨咬紧牙关,英勇得像个兵。 “谁帮你甩掉周勤和齐鸣的?”程斯樾的声音很低,耐心等她回答。 其实他早就从那两个坑货保镖——降级了,卷铺盖回来当保安了,从他们嘴里知道赵明月是帮凶。 但他还是不太相信。 周勤和齐鸣好歹是专业保镖,业务能力在线,怎么能蠢成那样? 两个一米九几的大男人,被个二十岁老外丫头片子耍得团团转。 如果真是这样,这两人不能要了。 程墨后背挺直,程斯樾隔着衣服感受到她绷直的后背,气笑:“你不说就算了,干嘛cos冻鱼?” “……” 程斯樾把冻鱼掰过来,拨开她额间的碎发。 “下次不准赶路。”他眸光柔和,“红眼航班不许坐,打车一千公里这种事……”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 太危险了。 看到她累倒,连着睡了十多个小时,他快心疼死了。 程墨直视他的眼睛,眉峰凌厉,瞳孔如墨。小时候,她总觉得他严肃,不苟言笑,和他相处,总会忐忑。 但此刻,这双眼睛透出清润的光,全心全意凝着她。 她好像不再怵他。 悸动的心扑扑直跳,心腔拥挤,爆炸似的塞满很多话,她想一一对他说。 她伸出手,盖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声。 “你不让我来,我偏要来。” “你让周勤和齐鸣看着我,我都想找根棍子把他俩敲晕了。我很厉害的,高中社团跆拳道。” 程斯樾垂眼,看她那两条小细胳膊。 神特么跆拳道。 师从马保国,学的是形意拳吧。 “那你也不能这么赶路,太危险了。那个女司机是新手,万一在高速路上出事——”程斯樾踩刹车,不往下说了。 吴助理安排女司机头等舱飞回沪城,公司司机把她的出租车开回沪城。还在沪城替她安排了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 “我担心你。”程墨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丝哽意,她难受地闭上眼,好一会儿,她双手捏住他的衬衫领子,凑过去,主动亲他。 她边亲边说:“程斯樾,我不许你再受伤。” 第101章 喂,祖宗,你软一点 程墨把头埋进他的肩窝,每一口呼气都带着喘,她后悔主动亲他了。 炽热的气息反扑进她耳朵,耳垂红成浆果,男人还不罢休,绵延不断…… 她初生雏鸟般浑身颤动,伸手去推那头饿狼。 纹丝不动。 这是一种生物位格的压制,男人借着体型差,轻轻松松钳住她的腕子。 “你!”她羞愤难耐。 程斯樾在她耳后落下极绅士的吻,表面斯文:“你亲我,我知恩图报,这叫礼尚往来。” 实则败类。 他的嘴唇抚触女孩子纤弱的侧颈。 颈动脉里血液秫秫流动,燃起的火苗一路送至大脑的深处。理智在叫嚣,感性却将她拖进情迷的旋涡。 …… 程墨终于清醒几分,她难受地扭了几下,伸手搡他。 “有本事撩我,没本事灭火?”程斯樾的调子越来越不正经,“别乱动。” 话落,女孩子立刻绷直了,一动不动。 程斯樾嘴角往旁边一抻,差点笑场,他抬手顺她背:“喂,你想练背肌吗?” 她气急,想伸手扯他头发,入目却是他头上醒目的白色纱布,她的手来了个急刹车,改拧他的衬衫领子。 程斯樾漆黑的眼眸映出她气急败坏的轮廓,任由她在身上作乱。 甚至啦啦队上身,加油鼓劲:“剪刀要不要?领带给你剪,剪到你满意为止。哎,别剪衬衫,给我留点面子,我不想光着回家。” 程墨想,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没有底线的、宇宙级别的流氓。 不,流氓比他要脸。 “我要下车。”她的眼皮薄薄的,透出不正常的红。 “哦~”他听话地应声。 话又追来:“那你还不坐好?” 他抬手整理她乱七八糟的头发,把头发撩到她的肩后,这才满意收手。 程墨从他身上弹开。 她歪过头,偷掀眼帘,打量他。 程斯樾全然不顾被扯得一塌糊涂的衬衫,打开车门。 “老婆请下车。”他站在那,眼角、唇角似被春风拂过,他笑得很开心。 不,有些开心过头了,这是一种不顾全世界死活的开心。奸笑,有诈,程墨暗道。 见她磨磨蹭蹭,他瞬间没了耐心,俯下身。 程墨眼前落下大片阴影,下一秒,世界天旋地转。 “你干嘛?!” 刚才在车里,车子单向玻璃,外面看不见车内的情况。 现在,是在外面! 程斯樾收紧胳膊,故意把怀里的女孩子往上掂了掂。 一声惊呼声。 女孩子慌忙伸手环住他的脖子。 “哪条法律规定不能抱自己老婆?我正大光明。” 他一边说,一边快步往里走。 “这是外面!” 程斯樾驻足,看怀里的女孩子,阅读理解满分:“哦?里面就能了?” “!” 他又故意吓她:“你别乱动,别人看着呢。” 程墨憋住气,身体硬成一具尸体。 男人换了语气,弱声劝道:“喂,祖宗,你软一点,你这样我怎么抱?” 她闭着眼,成功修炼到“只要不睁眼世界就没别人”的境界。 于是乖顺地窝在他怀里,不再挣扎。 温暖的阳光落在身上,眼皮紧紧阖住,程墨陷入自己的世界。 身边静悄悄的,丝丝缕缕的花香钻进她的鼻腔,隐约能听到某种生物的脚步声。 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程墨感到重心降低。 她睁开眼。 入眼是一方极开阔的花园,树影幢幢,尽头是大片大片的花丛。 眼前的世界,像幅不真实的彩漫。 一道金色的残影—— “汪~汪!” 一只嘴角上扬的大金毛,冲主人飞奔而来。 速度太快,刹车失灵。 八十多斤的狗子,扑了程墨一个满怀。 她没站稳,后退两步,倒在草坪上。 “嘶……”屁股蛋杠上开花。 “顶顶!”程斯樾声音一提,脸都黑了,赶紧捞人。 黑云似的长发沾了不少草渣,程斯樾一个一个摘。 啪——他又拍掉女孩子屁股上的灰。 “……”程墨语气一变,那雾蒙蒙的眸子很凶地瞪他,“你干嘛骂它?” 后院微风阵阵,半人高的大金毛摇着尾巴,绕着程墨转了一圈又一圈。 狗子在主人和女孩子中间的空隙坐好,伸舌头大口大口哈气。 狗头往左,转到程斯樾面前,狗头往右,转到程墨面前。 它忙得不亦乐乎。 “顶顶,”程斯樾唤了一声,旋即正式介绍,“程墨,你见过的,上次是你姐,这回升级变你妈了。” 程墨:“?” 顶顶哈气,尾巴更猛烈地摇。 程斯樾不满意:“稍息。” 顶顶伸出右后腿。 “立正!” 顶顶后背绷成一条线,目光坚毅。 神经病啊!哪个主人会让狗站军姿!!! 程斯樾:“叫妈。” 程墨眼睛瞪圆了。 顶顶不汪,它激动地伸舌头,想扑到女孩子身上嗅她的味道。 程斯樾脸一沉:“说话!” 狗子发出细碎的谄媚声:“妈汪~” 这声妈,吼得程墨头皮发麻。 她摸顶顶的脑袋,湿润的狗鼻子拱她腰,尾巴大开大合。 程斯樾点漆的眸子钉在程墨脸上,抱怨道:“你怎么不奖励我?我训它很久了。” “程斯樾你真是……”程墨气笑了,“你为什么虐待它?” 又是站军姿,又是学人话。 缺了大德。 男人理直气壮:“我想让我老婆开心,犯法?” 法法法。程墨不想理他。 她摸着狗头:“你别理它,他不靠谱,你硬气点。” 顶顶嘴角快起飞了,伸舌头狂舔女孩子的手指。 见葱段似的手指变得湿漉漉的,程斯樾气得说不出话,这让他,怎么牵?! 大手按在腰上,装凶斥它:“别以为我老婆在,你就能上天。” 顶顶嗓子里发出心满意足的呼噜声,它挪动屁股,后脑勺对着程斯樾。 身上的每一根狗毛都在叫嚣:懒得汪你。 “……” 似乎,被一条狗侮辱了。 划掉“似乎”。 他上前,一把扯过程墨,抱满怀:“这我老婆,我的。” 一人,一狗,视线长久对峙。 韩嫂站在后院另一头,脸色一言难尽:谁认识包治恋爱脑的老军医?! 吴助理吞了口唾沫:“韩嫂,老板以前什么样的?” 他当了程斯樾五年助理,没见过总裁这一面。 韩嫂在程家老宅工作了二十余年,程斯樾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 她简明扼要总结:“先生成天阴着一张脸,大概是出生后从未见过太阳。” 吴助理:“……” 后院阳光正好。 高大的男人,拢住娇小的姑娘,站在洗手池边,他专心致志给她洗手。 韩嫂望着两人,大拼图镶小拼图,般配异常。 她说:“以前先生只会对小小姐露笑脸。后来小小姐被送走,先生笑肌彻底萎缩了。” “……” 第102章 一声响亮的太太平地起惊雷 “看什么看,你,离我老婆两米远。” 程斯樾护着程墨,绕着顶顶走。 如果顶顶会说人话,高低骂上一句“神经病啊”。 “你再凶它一句,试试?”程墨拳头垂过去。 砸得程斯樾闭上嘴。 两人走到屋内。 吴助理上前,欲言又止:“老板,mr.brockman的飞机还有两小时到达机场——” 这是一家美国的投资公司。总裁brockman带着百亿美元的诚意,第三次飞宁城。 目前cohere公司估值较去年翻了一番,这一年世界发生了巨变,ai人工智能技术惊艳全球。 开放付费人工智能模型后,每天的注册量雪球式攀升。 如果以千亿美元的估值上市,公司市值会以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出现在全世界面前。 而brockman公司的新融资,将让cohere成倍发挥前沿ai研究的领导作用。大幅度提升算力,继续构建更完善的工具。 在事业上。 程斯樾野心极大。 在私生活上。 他野心很小。 只求一人便满足了。 程斯樾眼神砸过去。 吴助理噤声。 老板娘面前,谈工作煞风景。但他真的很急。 “你要去上班?”程墨眼神落在他的纱布上,思索片刻,神色懊悔,“你不准剧烈运动,我陪你去医院,咱把脑袋打包好,成吗?” “……” 程斯樾顿生跟柳闻莺同归于尽的念头,都赖她那脚! “韩嫂,你给我老婆做几道菜,她喜欢吃糖醋口的菜,菠萝油条虾,还有……” 程墨愣住,他连说好几道菜,全是她小时候爱吃的。 他怎么会,一直记着。 顶顶自带尾巴跟在程墨身后,而程墨自带虚拟尾巴跟在程斯樾身后。 一人一狗,跟着他上楼。 程斯樾脱口而出:“你要看我换衣服?” “!” 感动不过三秒。 她甩头就走。 程斯樾追上她,拉她小臂:“那你给我换衣服。” 心底的火一下子烧旺了,她抬脚踢他小腿骨:“你是头破了,不是手残了!” 一楼大厅。 吴助理猛掐虎口,憋住了,不许笑。 韩嫂幽幽道:“先生从小就爱欺负小小姐,逗哭了再哄,我都不兴说他。” 当年那个小不点长大了,有武力值了,有些人就是欠揍,多揍几回,就老实了。 程斯樾换上全套西装。 他从楼梯下来,西装裤包着长腿,衬得身形愈发挺拔。他正垂眸整理袖扣,那双眼睛轮廓却极为锐利,他余光扫吴助理身上。 吴助理生理性一颤。这才是老板的本来面目,他腹诽。 程斯樾将西装整理好,视线雷达般在别墅内来回扫。 但很明显,眼神卸掉了锋芒,只剩一腔柔和。 视线很快锁定后院。 一人一狗两道背影。 女孩子坐在后院的台阶,手里拿着狗零食,顶顶巴巴儿接过,狗头非得搁在她胳膊,懒困地嚼着零食,鼻子呼出气息打在她身上,狗眼倒影出她的笑。 程斯樾舌头抵腮,表情淡了一些。 吴助理无语,老板上辈子一定是只醋缸,他连狗的醋都吃! 身为下属,吴助理识趣退出玄关,司机已经在外面等了。 程斯樾磨磨蹭蹭不想走,长腿跨到她身后,熨帖的西裤被他一屁股坐在台阶。 程墨感受到后背的热度,脖子倏地痒了,她瑟缩向前。 在这一秒,她人格分裂,一个小人拿着台球球杆一下一下戳她的脑细胞:“姓程的,今天真的太超过了!” 脑细胞异口同声:“他是老公。” 小人挥舞着球杆:“你是绝味鸭脖?老公也不能又嗦又啃!更何况,他,不正宗。顶多算赤脚老公。” 脑细胞:cpu转速不够了。 小人:“你和男人拉过手吗?你谈过恋爱吗?你什么都不懂,跳过恋爱,直接老公,你不癫我敬谢不敏!” 脑细胞集体懵了。 小人抓一颗脑细胞,上杆,pia——开球! 一杆子,打散了无数个脑细胞。 程墨怔忡一秒。 程斯樾从后面环住她,臂弯用力,迫使她靠近。 他抬手,在她软弹的脸肉捏一下,假装教训:“你刚刚白我一眼?” 程墨垂睫耷眼,入眼是男人袖子上精致的宝石袖扣。 “真想玩五子棋啊?”程斯樾注意到她的视线,“这两颗我回来卸下来给你?你去我们房里,衣帽间多的是,你想玩就拿。记得拿双数——” “我知道,你有病。”她折过脖子,让自己余光扫不到他。 “你怎么又骂我。” “你自己说的,你有偶数强迫症。” 6~他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程斯樾穿鞋,程墨别别扭扭站在玄关。 他好声好气:“你乖乖在家等我。”其实乖顺的是他,不再逗她,嗓间溢出温柔。 “你的头——”程墨趿拉着毛毛拖鞋跟了出去。 程斯樾索性把头歪到她眼前,指纱布的位置:“故意包得显眼一点,给美帝国主义看看。brockman那糟老头子精明得很,他带那么大笔钱,但他肯定会有条件。我都这样了,他再提要求,他还是人吗?” 程墨撇嘴:真·商业谈判。 吴助理战术性看表:“老板,快来不及了。” 程斯樾睨他一眼。 本来想亲她一口,司机和助理都在,这姑娘面薄,程斯樾怕把人惹毛了,哄不好。 只是抬手揉她脸蛋,敏感娇俏的脸上,染上水粉般的色彩。 韩嫂追出来,她带有北方大姨独有的热情,嗓音像六十度的水,不沸但烫嘴:“小小姐,你怎么没行李呀?” 程墨眸光微动。在程家老宅时,韩嫂是东二宅的保姆,负责照顾程斯樾起居。程墨偶尔去东二宅,会见到韩嫂。 韩嫂是她从小孩长到高中生的见证者。 在年长者面前,程墨更放不开了。 “韩嫂,”她答,“我没带行李。” 韩嫂嗓门响亮:“小小姐,那我把衣服和化妆品送先生房间了,还有你的书包。哦,瞧我这嘴,还当您是孩子呢!我改口——” 于是,一声响亮的“太太”平地起惊雷。 程墨脚趾抠地,突如其来的社死。 而反观程斯樾,他镇定自若,羞耻是何物?这位程家少爷永远不会知道。 车扬起尘土。 程斯樾看见后视镜里女孩子越来越小,她朝车的方向张开五指,招财猫似的摆摆手。 他胸口有点发闷。 吴助理想和他汇报工作,观老板脸色肃然,关切问:“老板,怎么了?” 程斯樾:“想我老婆了。” 吴助理额角直抽。这才五分钟!车还没出小区! “你这种万年单身狗是不会懂的。” “……” 第103章 他的小棉袄,漏风且黑心! 程墨目送车辆开远。 她蹲在行车道边,脚边有盏小小的地灯,她伸手揪地缝里的草,心也跟着草坨子干枯颓唐。 这人吧,活着的时候,嫌他烦;死了以后,心里空落落的,又念起他的好。 “呸呸呸!”程墨心头大惊,立刻把她的乌鸦嘴呸掉! 她无意识地摸进口袋,手指蜷了一下。 一颗蓝宝石袖扣,落在掌心。 带着一丝男人身上的体温。 她捏捏这枚精致的小物件,咕哝道:“怎么会在这儿?” 韩嫂上前,欲言又止:“太太,先生经常在这转悠——” “是么?”程墨细观这一隅枯草、细沙、碎石,别有一番枯山水的意境,胸中的憋闷一扫而空。 顶顶摇着尾巴,狗颜很淡,走到程墨身旁,对着地灯—— 抬腿。 清晰的流水声和韩嫂的说话声同时响起: “先生爱在这儿遛狗。” 方才被程斯樾洗得香香的手,僵在半空。 程墨眼皮直跳:“顶顶是男生?” 随地大小解! 韩嫂点头,旋即卖力吆喝:“太太,我做了龙井奶冻,您要尝尝吗?用的是先生拍卖会上买来的龙井茶。” “……” 谢邀,吃不下一口。 . brockman前脚刚下飞机,后脚发现接机人群里程斯樾含量为零。 老头儿有些绷不住面子。 他诚意满满,第三次来!程斯樾不来接机吗! 前两次谈崩了,他骂骂咧咧回老家,扬言和cohere永不合作。 他的钱,大撒币撒到战场救济难民他都不投给程斯樾。 然后,叙利亚难民一大堆,他愣是没从兜里掏出一个钢镚儿。 但最近两个月,他坐不住了。 程斯樾公司越来越火。 这口汤,糟老头子也想分一口。 brockman眼神落在负责接机的周汀身上,在他那口显眼的大白牙上来回扫几眼。 周汀的身价随着公司的发展水涨船高。 女生有钱囤金子,他一个大男人有钱囤烤瓷牙。 前两次来,他的牙齿还没那么炫目。 这一次,周汀上全口了。 brockman知道周汀英文不好,他灵机一动,先从该国人人都会的打招呼开始:“mr.zhou~how are you!” 周汀森白的笑容透出一丝社畜的疲惫,中文答:“活着。” brockman:“!” 为了这次会面,背了整整一晚的李雷韩梅梅梗用不上了。 说好的“fine,thank you,and you”呢?! “程总呢?” 周汀:“堵车。” 宁城的天,湛蓝;宁城的交通,顺畅;宁城的brockman,隐忍。 幸好,程斯樾还算给面子,虽然不多。 cohore公司大楼门口,站着让brockman魂牵梦萦的身影。 下午两点,阳光最为炽热。 公司大楼镀了一层金色,光线从整面的落地玻璃反射到行人的脸上。 程斯樾站在公司门口,日光映在他漆黑的发顶,为他上了一层柔光滤镜。 挺拔不输白人的身材,精致的西装,领带夹、胸口的西装帕子,一个都不能少。 唯独缺了,一颗袖扣。 程斯樾注意到brockman的注目礼,抬手展示自己的袖子:“家里小孩太淘,偷摘了一颗。” brockman讶异,他想程斯樾合作,调查过他的喜好、家庭背景及婚姻状况,没听说他有孩子。 brockman抛开恭维,走心:“程总,您家是男孩还是女孩?” 程斯樾:“女孩。” 拥有三个女儿,两个孙女的brockman:“女孩好,贴心小棉袄。” 程斯樾拨弄袖扣缺失的那只袖子,他的小棉袄,有点漏风。 “多大啊?上小学了吗?” “十九,大二。” “???” 众人皆沉默。 996社畜下属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问:老板精神出了问题,离职发生劳动仲裁,怎么判赔? 程斯樾心情不错,看谁都顺眼。 brockman本以为这是一场以星期起步的拉锯战。 没想到,两个小时刚过,程斯樾起身,笑容格外灿烂:“累了吧?净蘅山的温泉酒店环境不错,欢迎您一行人下榻,顺便倒时差。” “程总,甭管时差,咱就是说——”brockman恳切。 吴助理和周汀上前一步,一左一右搭着brockman的背,把他往后面请。 程斯檐笑着跟出去。 “酒店有spa中心,您的老寒腿赶紧去泡一泡。” “商务车候着了,您赶紧上车。” 给brockman整不会了。 他没说要走啊。 几辆黑色商务车载着一脸懵状的老外,往郊外开。 程斯樾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在一堆未读消息里屎里淘金。 除了工作消息,没有金,都是来自缅甸的屎。 电诈人员都比那小混蛋关心他! 冰冷的视线扫一眼满口白牙的周汀。 送走老外后,那货正和同公司不同部门的对象微信热聊。 感受到死亡注视,周汀缓缓抬头:“程总?” 程斯樾:“女朋友?” 周汀阖上嘴唇,容嬷嬷来了都别想让他开口。 “你和她,平时怎么聊天的?”程斯樾假装不经意地问。 周汀警惕,防他犹如防贼。 “没问你女朋友是不是预训练部门负责架构研究的郑大宝。”程斯樾白他一眼,“我就一个问题,你们见不了面的时候,怎么聊天。” “……”自以为恋情捂得很严的周汀破防了,“忙起来就算同公司不同楼层,一样见不了面——” 程斯樾眼帘一掀:“你在控诉我?” 周汀当然不敢。 脑海里出现一道身影,是那个总抱怨自己不好看的郑大宝,那个总嚷着存钱激光祛斑、割双眼皮、垫高山根的姑娘。 可他觉得郑大宝的雀斑灵动可爱,单眼皮超模气质。鼻子不高又怎样?周汀觉得她哪哪儿都好看。 街上有那么多家咖啡馆—— 矜贵如程总,喜欢喝翡翠庄园瑰夏咖啡豆磨出来的手冲咖啡。 而他周汀,只喜欢九块九的瑞幸生椰拿铁。 周汀嘴角不自觉上扬,牵起笑,那一口大白牙晃得程斯樾牙根酸酸的。 “见不了面,就发微信啊。” 程斯樾想到微信置顶的那个白眼狼,心脏微皱,问:“频率呢?” 周汀笑得憨厚:“见缝插针。” first blood(一杀). 程斯樾脸色一变,但他稳住:“是你主动,还是她主动?” 周汀摸头,羞涩:“说起来挺不好意思,以前都是我追姑娘,人姑娘一看我900度的镜片,没人不鸟我。我和她…是她先追的我。” 周汀指尖轻推镜架,镜面闪出两道白光:“她说我戴眼镜的模样像柯南——” 程斯樾打断他:“没问你们怎么看对眼的。” 周汀:“她假借工作天天请教我,起初是在钉钉给我消息,后来通过公司大群加我微信,聊天就转到微信私聊了。” double kill(二杀). 程斯樾脸色如尸体沉井。 周汀又说:“一开始我以为她初入职场,有很多事想向职场混子请教。后来嘛,下班也给我发消息,我睡觉,她问能不能跟我视频——” triple kill(三杀). “……”程斯樾解锁手机。 手机是最新款,信号是5g满格。 他点进微信置顶头像,自从他走后,一条消息没有。 他是去上班,不是去坐牢! 她发一条消息,手指就会残疾,是吗?! 他的小棉袄,漏风且黑心! 第104章 哼,那只苦瓜,谁想看她 【你在干嘛?】 没话找话。删掉。 【韩嫂做的菜你喜欢吗?】 他又不开养猪场,成天关心猪饲料配比干嘛?删掉。 微信打了半天字,统统删掉。 周汀想走,被程斯樾喊住:“怎么让她主动找我聊天?” 周汀楞,推了推柯南同款眼镜,表情讳莫如深:“程总遇到恋爱问题了?” “你少来。”程斯樾斥他,“你再多一个‘总’字,信不信我开了你?” 呵,信你还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社畜周汀抽出灵魂,卸掉疲惫的躯壳。 他和程斯樾在美国因读书相识,一直到宁城,成了上下级关系。 程斯樾的光芒愈盛,周汀迷了眼,差点忘记他俩最初的底色—— 无话不说的朋友。 吴助理送咖啡。 一杯瑞幸,一杯程斯樾每天都喝、风雨无阻(主要是吴助理风雨无阻)的翡翠庄园红标瑰夏。 周汀:“这就是你的咨询费?程斯樾你越有钱越抠门啊!” 他眼底喷火,手里带电,风一样抢过那杯手冲咖啡:“我也要尝尝,总裁专属的手冲咖啡。多少一杯来着?” “两百八。”吴助理愧疚,“周总,我不知道您在程总办公室。” 酸、涩、苦在味蕾和黏膜产生三重刺激,周汀皱着眉,不可置信:“夺少?” “两百八一杯。” 周汀被价格震惊:“卖给沪城人?!” 吴助理端着瑞幸:“电梯里碰到郑大宝,她让我拿给你。” 周汀悔到吐血。 原来瑞幸是女朋友的爱心咖啡! 程斯樾一把抽走。 他仰靠在真皮办公椅,身体向后倾,尝一口抢来的咖啡。 能喝。 程斯樾看着周汀手里的咖啡,问:“好喝么?” “中药能好喝到哪里去!”周汀懊恼,“又酸又涩。” 程斯樾春风拂面:“花香调带着桃子的甜感,你说的酸是柑橘——” 周汀若有所思:“你不是在说咖啡,你是在说你家那位。” “有眼光,”程斯樾眼底荡漾柔光,“不过我老婆比桃子甜。” 周汀看着瑞幸,想念楼下的郑大宝。 九块九的咖啡一天只能喝一杯,他家大宝啊,天天见! 周汀:“我还没见过你老婆呢。她人怎么样?” 见程斯樾又想说话,周汀忙说:“除了像桃子。” “一只讨厌的苦瓜。”程斯樾淡哼一声。 “……” 没见过蛐蛐老婆的男人。 周汀白眼翻到天花板,忆往昔:“在美国那会儿,你一直找人,一小姑娘让你惦记那么多年?现在人找到了,你舍得骂她了?” “她今天不乖。” “不乖就骂小姑娘是苦瓜?程斯樾你个大猪蹄子!”周汀看不下去了。 程斯樾被骂了,但他还是爽到了。 在好朋友面前谈自己喜欢的人,犹如钻出活水的深井,那股蓬勃的倾诉欲止都止不住。 “人找了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你步子迈得够大啊,这就拐回家当老婆了。”周汀替小姑娘不值,虽然大猪蹄子长得人模狗样。 在周汀眼里,程斯樾在专业方面很灵,但在婚恋感情上,思想僵硬,感情一片空白。他认死理,一旦认准一个人绝不回头。 周汀没见过程墨,小姑娘才读大二,能坏到哪里去? 万一程斯碰到一个坏的,就他这种脑子不过弯的性格,这辈子玩完。 周汀好奇:“跟我讲讲,你怎么就认定她了?” 程斯樾弯出笑弧:“你喜欢喝生椰拿铁,我喜欢翡翠庄园的瑰夏。咖啡有便宜的,自然也有贵的。在美国咱们一起住宿舍,速溶咖啡我喝。比瑰夏更好、更贵的咖啡我也喝。” “可我为什么一直执着这一口瑰夏呢?” “因为这是我最爱的。” “我老婆就是瑰夏。” 话落。 他倏然想起本科毕业的那年夏天。 佣人失职,台风天没关窗,他的房间遭受狂风暴雨洗礼。 听说卧室重新刷墙,所有家具被换掉。 他拖着行李箱,从美国风尘仆仆赶回来。 宁城艳阳高照,台风早已无影无踪。 而有人如狂风暴雨,蛮横地闯进他的房间。 一个头戴报纸三角帽,身着浅黄色连衣裙的女孩子猛地拉开厚重的窗帘。 于是,阳光洒进屋子,灰尘、腐败、颓唐在紫外线下无处遁形。 她拿着画笔,沿着窗棂描摹出一圈生机勃勃的藤蔓。 那被工人刷好的白墙,死在她手里,享年一周。 大哥程斯檐罚她打扫房间。 于是,女孩子将扫把骑在身下,假装自己是个不入流的巫师,念一句胡诌的咒语,佯装打扫。 程斯樾头一次见这样的骗子保洁。 扫把时不时发出咚咚碰撞声,女孩子哼着走调的曲子,故意把地板踩出踢踢踏踏的声音……这些声音,一下一下撞进他愚钝的心。 过了很久,他才知道,那撞击他灵魂的脚步声,叫做爱情。 . 程斯樾的瞳面被灯光染成浅色,他看着周汀,视线却不聚焦。 周汀一阵恶寒,脏话连成串:“@,你赶紧回家去,我不是你老婆!别拿你那含情脉脉的眼神瞅我。” “哼,那只苦瓜,谁想看她。” “我求求你快给她发信息!”周汀受不了,“你看几回手机了?别以为别人是瞎的。刚才brockman还偷偷问我,你是不是在盯股票大盘。” “她不给你发,你就给她发!你用植物界的语言,发给她。” “?” “从前有一根青瓜,爱上了苦瓜。但青瓜和苦瓜不能在一起,因为会影响人体吸收维生素c,从而导致营养流失。但青瓜偏要和苦瓜在一起,因为青瓜和苦瓜同属于葫芦科,它俩是天生一对。苦瓜如果还不同意,青瓜可以撕破脸皮,告诉苦瓜:它~天~生~爱~吃~苦~” “……” 第105章 唯一砸了的项目,就是我老婆 总裁办公室静了下来。 程斯樾合身西装,人模狗样。 他坐在黑色皮质休闲椅上,双脚微曲搁软垫搁脚凳,面色凝重,微微咬唇,指尖在屏幕上戳啊戳。 恋爱军师不好当,周汀:“你弹琵琶呢?” 程斯樾翻他一眼,换了坐姿,背对他。 周汀撇唇,这坐姿…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 “你这么严肃,别人还以为你在做大项目呢。”周汀口嫌体正直,嘴里讥诮,脚不自觉挪到程斯樾那张巨贵无比的椅子旁。 他拍拍流线型的花梨木背板:“这椅子不错啊,周董首专封面那张?” 程斯樾不以为然:“他那是复刻版。我这,原版。” 周汀脏话飙到天花板。 装!又被这厮装到了! 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程斯樾的微信置顶:沉默是金。 苦瓜人如其名,还是根不吃膨大剂专吃哑药的苦瓜,怪不得给程总气成这样。 程斯樾:“公司成立至今,我做了不少成功的项目。” 周汀肃然,不能同意更多。 程斯樾又道:“唯一砸了的项目,就是我老婆。” 只出不进的苦瓜种植项目,产品严重滞销,谁爱没苦硬吃? 周汀坐立难安,上班煎熬身心,而陪这厮聊天,煎的是阳寿! 他余光扫见某人编辑好信息,点了发送。 “发什么了?”周汀凑近。 程斯樾大方展示。 【程斯樾:吃了没?】 周汀硬控两秒,忍不住了:“琵琶弹半天,只蹦出个屁?” 回复的消息虽迟但到。 两个大男人对着一台手机,眼睛一瞬不瞬。 【沉默是金:还没有。】 连微信自带的大脸光头表情都不加一个。 隔着屏幕都能嗅到冷漠。 周汀炫耀女朋友:“我家大宝不光天天见,她给我发每一条信息都带颜文字,还有一堆可可爱爱的表情包。” 程斯樾堵心赌气,硬撑:“我发三个字一个标点,她回我三个字一个标点,我老婆性子严谨,不可以?” 【程斯樾:去吃。】 【沉默是金:待会。你先忙。】 【程斯樾:忙好了。】 【沉默是金:那你去吃,民以食为天。】 这俩一来一去,挑最简洁的话聊。基本已经把天聊死。 程斯樾捧着手机,听话地在微信上键入“喔”,来不及点发送。 周汀赶紧叫停,兴许还能再救一救,忙说:“拿来,你这样不行,我替你发。” 他不由分说,夺过手机,打字。 【程斯樾:不吃,我以你为先。】 不出意外地,程墨没回复了。 沉默。 脸说翻就翻,程斯樾:“你想油死我老婆?!” 周汀:“谈恋爱不油,那还不如去弹棉花。” 直男和直女,分分钟把天聊死。周汀痛心疾首! 他不小心扫到上面的聊天内容,踌躇半秒,问,“介意我看吗?方便对症下药。” “介意。”程斯樾心烦得很,把手机扔给他,“看看看。” 周汀往上随意翻了翻,内容令他震惊的地步。 程斯樾嘴贱,老逗小姑娘。到后来,人家生气不理他,他又急了。 “之前惹她生气了。”程斯樾皱眉,闷声,“连着三天不理我。” “怎么惹的?”周汀话甫出口就后悔了,还能怎么惹? 期待一条狗嘴里吐出象牙? 周汀平日没少受程斯樾的气,更何况一个姑娘。 聊天往下划,果然整整三天都没程墨的消息。 到第四天—— 【程斯樾:老婆在吗?我老婆在吗?程斯樾的老婆在吗?】 【沉默是金:不在!】 【程斯樾:你在干嘛?】 【沉默是金:在呼吸。】 【程斯樾:下课了吗?你一个人吗?我能跟你视频吗?】 【沉默是金:nope(不),我怕半个人吓死你。】 程斯樾发她美食照片。 【程斯樾:尚冥店里的新菜,干炸小鬼子。你回国我带你去吃?】 【沉默是金:我不吃人肉。】 周汀视线从手机屏幕抬起,无语问:“什么是干炸小鬼子?” 程斯樾情绪激动:“那是炸牛肉饼!” 【程斯樾:发张照片给我,我设屏保。】 【沉默是金:我用的座机。】 【程斯樾:我老婆好看。】 【沉默是金:看来猪的眼光挺不错。】 “……”周汀不想再看了。 “你想人家主动和你说话,首先就得改掉嘴贱的毛病。你这样,本质上和骚扰渔民、打劫渔船的倭寇没区别。” “那我该怎么做?”程斯樾问。 周汀家的郑大宝黏他,不仅主动发消息,还会主动送咖啡。 一想到这,程斯樾的后槽牙都酸了。 羡慕两个字,打死他都不说。 周汀打量他。 深色西装里,内搭衬衫和细纹领带相得益彰。 程斯樾是个懂产品包装、能把自己捣腾得像模像样的男人。 周汀:“村头程屠夫家的精神病弟弟,你一定认识。” “?” “程屠夫杀猪不易,好不容易攒钱给弟弟买了一个细皮嫩肉的老婆。不得供着?哄着?程二愣子再傻,也不会惹人不高兴。” “谁是程二愣子?” 周汀打开总裁办公室的大门,在退出前用手指头:“谁脑袋缝针,谁就是呗。” “……” . 韩嫂上菜。 一桌子全是程墨爱吃的菜。 程墨眼前一亮,拿筷子。 手机跳出消息。 只是瞥了一眼,女孩子的眼底顿时淬满星光。 筷子一放,饭不吃了,她捧着手机打字。 【沉默是金:还没,你什么时候下班?我想跟你一起吃。】 过于粘人了,她是新时代独立女性。删掉。 韩嫂眼瞅着一桌子菜,争分夺秒散光热气,心说太太年龄小,心性不定,宁可和人聊天,也不先照顾自己的胃。 程墨又站起来,举着手机,对准一桌子菜。 咔嚓。 【沉默是金:「照片」】 这些菜都是程斯樾嘱咐韩嫂做的,她为什么还要发过去?给突击检查养猪场的农业局领导发猪饲料配比吗?删掉。 打了很多字,全都删掉。 最终发出三个字:还没有。 “太太,再不吃,菜都凉了。别等了,平时先生下班很晚的。” 程墨捕捉到关键字:“他下班很晚?” 韩嫂:“先生公司很忙的。” “那他吃什么?” “公司有餐厅。” 程墨眼前闪过画面:缝针的脑袋、空旷的食堂、凉掉的窝头、免费的清汤。 突如其来的情绪翻涌,女孩子清晰的下颚线瞬间绷直了,她喃喃道:“他一点都不乖。” 韩嫂陪着小心:“公司食堂菜挺好的。” “那不行。”程墨腾地起身,“韩嫂,家里有饭盒吗?我想给他送饭。” 第106章 既然要追人,拿点追人的态度呗 “太太——” 韩嫂追出来送车钥匙。 “车库有车,您挑一辆。” 程墨憨笑:“我没驾照。” “要不我联系李叔?” “不用和李叔说,也不许告诉程斯樾。”程墨嘱咐道。 韩嫂观她那身衣服,内疚道:“太太,衣服都在公寓,您这么穿,不冷吗?” 程墨在宁城的家当,全在程斯樾位于公司附近的公寓。而现在这套别墅位于市郊,后院宽敞,程斯樾用来养狗。 于是,大金毛顶顶过上了太监作陪、宫女伺候的舒爽日子。 “北美宁古塔现在还下雪呢,宁城的天气小意思啦。” 程墨站在树下,怀里抱着一摞饭盒,转身冲韩嫂弯弯唇角。 春风拂过青杏似的脸蛋,笑容甜涩娇俏。将韩嫂那颗苍老的心,一箭穿透。 这么多年,老宅那边给程斯樾安排了那么多相亲,他谁都不惦记。 原来先生对太太,早就看进眼睛珠子里去了。 程墨跳上一辆网约车,“师傅,cohere公司。” 司机看她一秒,大学生,聊天欲爆棚:“妹妹,去大厂面试啊?” 路遇红灯,前车的尾灯将她的脸蛋映红,烈焰一样的颜色,仿若心中燃起一场大火。 程墨的心早已逃离火场,蹦到更远的地方,她已读乱回:“去食堂面试。” 司机看她腿上的饭盒,英雄惜英雄,喟叹:“厨子不丢人,我还是研究生呢,也不影响我当司机啊。” “……” 司机不耽误小姑娘面试,二十分钟车程十分钟就到了。 他降下车窗,探出头,望着不远处的写字楼。 这栋楼原本是程家的产业。 程斯樾回国创立公司,程榆汌二话不说,便将这栋大楼过户给小儿子。 大楼遇到伯乐,程斯樾不计成本将它改造成现在的模样。 司机看得出神,像在自言自语:“我要是能在这里上班,真让我开车,我能死心塌为老板开一辈子。” 程墨打量他,暗忖程斯樾讨厌话多的人。她曾经一度以为司机李叔是一位听障人士。 她笨拙地寻找支付宝扫一扫页面,付车费。 司机还在喋喋不休:“我高中同学,美国留学回来进了这家公司。他算是元老级员工,早就财务自由了。” 程墨付完车费,打算下车。 热心司机为她打气:“妹妹,别灰心,就算在食堂干,工资也比普通公司高。说不定你能靠厨艺得到老总赏识呢!” 女孩子垂下眼睫,看一眼怀里的饭盒,瞬间心虚。只会泡面算厨艺吗? 司机:“行行出状元,有梦想往前闯,食堂负责人不是梦!” 司机大哥若是搞传销,必定是头部。程墨情绪澎湃起来。 她脚步轻快地走在街上,抬眼望见古朴的楼面挂着醒目的cohere标志,提醒人们这里是一家科技公司。 一楼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生机勃勃的绿植跃入眼帘。 程墨愈走愈近,悬浮式的办公家具设计,在大片大片的植物造景中若隐若现。 红墙碧瓦,依稀能窥见上世纪初的辉煌。它自宁城中央拔地而起,以骄傲的姿态睥睨全城。 不过百年而已。 过去和未来被框定在物理空间内,强烈碰撞。时间倒带回到从前,又被时代的洪流切割成科技感十足的炫光碎片。 她眨着蓄满雾霭的眸子,欣赏程斯樾的品味。 出神须臾后,不受控的脚步已经走到公司大门。 联邦快递小哥送来从国外发来的文件,前台是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姑娘,正认真核对每一份文件。 那姑娘核对完,在快递机器签名。 一抬头,便看见一个抱着饭盒的女孩子。 “您找哪位?”前台不着痕迹扫一眼。 女孩子黑色机能风卫衣,浅金属色裤子。酷飒的装扮被清透湛然的眉眼所中和,吸引人多看她几眼。 衣服着实宽大,罩在瘦削的肩膀,裤子松松垮垮,裤腿一高一低,胡乱卷起两截,眼前的女孩子看起来像偷穿大人衣服的调皮小孩。 “我找程——”差点脱口而出,程墨改口,“我找程总。” 前台:“有预约吗?” 程墨摇头。 “抱歉,没有预约不能进去。”前台腹诽,要是阿猫阿狗都想见老板,那她明天别想来上班了。 “这样啊。”程墨踌躇,原本的惊喜给不成了,“那他几点下班啊?” 前台眉毛微蹙:“这位小姐,我们程总很忙的。” 话落,打量的眼神更加肆无忌惮。 长得倒是挺水灵,年纪很小……前台将视线落在女孩子袖子上。 那上面,有一个白罗盘指南针袖标。 这衣服,有点眼熟。 程墨好脾气:“那你们公司几点下班?” 前台不大耐烦:“不一定,公司环境好,很多同事爱加班。” 程墨扫一眼时间,晚上六点,吐槽:什么牛马公司。 “那我等他一下。”程墨抱起饭盒,挪到公司大厅会客区域。 她刚在沙发落座,头顶落下一片阴影,还是那位前台:“这位小姐,会客区是给预约过的客人坐的哦。” 好家伙,没预约不准坐?这沙发,24k纯金打的? 程墨被她的态度气笑了,一字一顿:“那我去外面等,你满意了吧?” 前台的视线落在女孩子的裤子上。 侧边口袋也有一个黄绿色指南针标志。 这衣服的牌子,不就是程总爱穿的stone ind(石头岛)吗? 老板在接待客户时穿正装,平时上下班爱穿这个牌子。 公司不少女员工偷偷查过,被咋舌的价格劝退。 而前台又有了惊人的发现,眼前女孩子穿的这一身,正是前阵子公司团建老板穿过的。 尤其是上衣的白罗盘logo,今年春季限量款, “啧。”前台觑了她一眼,没当回事。 仗着年轻,死缠烂打,连衣服款式——甚至精细到尺码,都要和老板买一样的。 反正程总下班,走的是地下车库。 既然要追人,拿点追人的态度呗。 看她能等多久,前台收回眼神。 程墨走出大门,径直穿过斑马线,走到街对面。 附近没有咖啡店,她只好把饭盒放在行道椅上,转过身,双肘支在椅子靠背。 双掌托腮。 水润的眸子直勾勾地,穿过马路,和公司前台撞到一起。 四目相对。 下一秒。 程墨收起八根手指,只留两根。 中指托腮。 前台:“……” 第107章 什么程太太?那是老板娘。 公司前台倏地低头。 光天化日,被长得人畜无害的学生妹用中指侮辱。 还是两根!双倍暴击! 社会人被气得不轻。 她的心脏飙到120,脑海中过了一遍“蛇形走位、手扯头发”的流程。 但她,是个怂包。 正面硬刚是不可能的。 她余光偷扫街对面的行道椅,那个女孩子正低头看手机。 前台这才悄悄抬头,愤懑地瞪回去,欲报“两根中指”之仇。 程墨左手划屏幕,找出吴白的微信。 感受到莫名的视线,她猛地抬头: 中指、白眼、吐舌。 动作丝滑,行云流水。 “……” 前台鸵鸟埋头,再也不敢和她对眼睛。 “嘁,”程墨瞬间没劲,“就这点能耐。” 她已经做好“不给丫骂化了绝不收兵”的准备,谁知道对面怂了。 在枫叶国这几年,程墨从起初被骂ching chong(歧视等级:十级)报以微笑,后来国骂方言一起上,管对面听不听得懂呢,她自己先骂爽了再说。 一直到最后,英语法语双管齐下,再缀以花架子手势,愣是把作乱的teens(青少年)收得服服帖帖。 那些无脑儿以为她会中国功夫,点穴瘫痪,袖藏毒针,背地里喊她花木兰。 程墨想问吴白,程斯樾什么时候下班。 消息刚编辑一半。 两道声音由远及近。 “你怎么知道程总没喝咖啡?” “我听郑大宝说的,”另一道女声极有辨识度,ktv唱张惠妹《勇敢》的实力麦霸就是那种声音,“她男朋友是——” 那声音低了几分,显然在和身边人咬耳朵。 “啊?我真没看出来!”女同事兴奋,“郑大宝长得一般般吧,周总怎么会看上她?矮油,她功夫一定很好哟~” “哎呀你小声点。”麦霸嗔怪道,“别给人听见。” “嘿嘿。”女同事笑成抠脚大汉,“这家咖啡很贵,你可真舍得!” 麦霸声音温和:“就今天啦~不过程总愿意喝我买的,我天天给他买。” 女同事:“但那家咖啡馆很难排。咖啡那么贵,队伍还巨长。” 麦霸春风满面:“可不嘛,都排成s型啦~” 她还敢“啦~”?程墨鼻息淡哼,轻声:“什么s型,这叫人类小肠图解。这么爱排,当黄牛得了。” 两人路过行道椅,在斑马线前站定。 麦霸冲着行道椅上的女孩子多看了一眼。 这衣服这裤子……? 绿灯亮,她收回眼神。 两人提着咖啡袋过斑马线。 程墨把发给吴白的消息撤回。 . 程斯樾办公室。 吴助理拿文件进来:“老板,前台刚送上来的文件。” “我明天看,没什么事先下班吧。”程斯樾拿外套,准备走人。 吴助理手机亮屏,他点开,是程墨的微信。 再想细看,消息没了。 作为一名优秀的特助,吴助理献上手机:“老板娘的微信。” 这是一条刚被撤退的消息。 程斯樾摸出自己的手机,聊天止步于那条油死人不偿命的消息。 微信页面一对比,立刻相形见绌。 他冰冷的视线从手机抬起,睇他一眼:“我老婆,怎么会给你发消息?” 吴助理无端紧张:“…我也不知道啊。” “下班。” 吴助理脚底抹油,跑出了苏炳添的速度。 【程斯樾:老婆,我下班了,你在干嘛?】 【沉默是金:干饭。】 【程斯樾:韩嫂做的菜怎么样?】 【沉默是金:《舌尖上的中国》】 程斯樾走进电梯,捧着冰冷的消息来来回回看。 味儿不太对啊。 【程斯樾:老婆中文十级,还加上棒棒的书名号】 果然,没回复了。 程斯樾:“……” 有一种,淡淡的死感。 主要是他死。 回家就能见到,但他等不了,视频拨过去。 老婆挺乖,接得很快。 程墨叉起一块菠萝油条虾,嗷呜一大口。 程斯樾端详她,微鼓的腮帮子、泛着油光的嘴唇,像只囤粮越冬的花栗鼠。 “慢点吃,再噎着。” “好吃,慢不了。”程墨含糊应声,没给他一个正眼。 程斯樾上赶着,声音磨人:“老婆…?” 视频里的人吧唧吧唧,吃得不亦乐乎,没空理他。 程斯樾总觉得哪里不对:“你在哪?” “大马路上。”程墨开始吃糖醋里脊,唇角沾上糖醋汁。 程斯樾瞥见她背后一闪而过的红色电话亭。 宁城有电话亭的的大马路不多,他公司对面正好有一个。 程斯樾取消b1,按1。 电梯门打开。 迎面两个女职员。 其中一人明显愣了一下:“…程总。” 程斯樾点头示意,让了一下,出电梯。 前台嚯地站起,差点掀翻椅子:“程总,欧洲寄过来的文件我已经送上去了。” 程斯樾“嗯”了一声,往大门走。 他的视线自大厅穿过而过,跃过马路,落在电话亭旁的行道椅。 六点十五分。 路灯次第亮起。 一道迤逦的身影从灯光下撞入他的眼底,淡黄的柔光将女孩子衬得珊珊可爱。 她斜倚着,松散的长发铺满肩膀,反射出黑曜石一般的光芒。 “来公司了?你怎么不进来?”程斯樾问。 “进了,”程墨声音平直,面无表情,“被赶出来了。” 几个字钻进前台竖起的耳朵里,脑海里瞬间警铃大作。 前台视线踉踉跄跄,蹦到马路对面,只见那女孩子正在扒拉饭盒。 cpu转速拉到最高。 女孩子和程总认识,那饭盒是给程总送的。 长那么小……亲戚? 她视线又落在女孩子宽松异常的男款衣服。 前台当场石化。 程斯樾回头,刀子一样的眼风,瞬间将前台片了个遍。 “你赶的?” 片皮鸭似的前台声音变形:“程总您听我解释,我不知道那是程太太。” 程斯樾眼皮一掀:“什么程太太?那是老板娘。辞职报告打给人事。” 懒得听她再说一句,程斯樾抬脚往大门走。 “程总。”刚才电梯门口碰到的女职员追上来。 程斯樾烦躁:“?” 女职员双手奉上打包袋,刻意将声音压出几分柔润,“这个给您——” “不必。”程斯樾没分给打包袋半个眼神,直接打断。 女职员的手僵在半空,伸也不是,收也不是,她又追加:“是您常喝的那家咖啡。” 程斯樾没挂视频,程墨认出声音的主人。 那个麦霸。 下一秒。 声音自舌尖弹出:“我也想尝尝程总常喝的那~家~咖~啡~” 清丽的声音,像一盘打散的弹珠,在公司大厅上空跳来跳去。 视频里的女孩子,浅粉舌头卷起一块嫩绿蜜瓜,吃得格外香甜。 走远几步的程斯樾折回来,抽走女职员手里的打包袋。 “谢了。”他语气难得真诚,“我让财务跟你结账。” 女职员:“……” 第108章 你要敢给我戴绿帽子,我就在你头上搞、批、发! 程斯樾走出公司。 程墨挂断视频。 红灯。 男人在马路这边,女孩子在马路另一边。 两人隔着一条斑马线的距离。 车辆呼啸而过,自行车响起清脆的铃声,归家的路人行色匆匆。 程墨撑着下巴,打量马路对面的男人。 小时候一直拿他当长辈。 她眼里“权高位重”的长辈时不时逗她,让她气得跳脚,他还拿辈分压她,让出她有气无处撒。 不知从何时起,她不再怵他,她拿他撒气。 这样的转变很神奇。 相识整整十四年。 可能这就是光阴的力量,它将回忆打磨好,罩上一层无形的玻璃,她将玻璃擦干净—— 于是,十四岁的程斯樾就站在那里,站在最初的回忆里。 程墨眨眼。 清净利落的少年消失了,站在马路对面的男人,眉宇间浸润出几分成熟。 她远远望着,见他嘴角卷起微笑,语言系统退化成唇语。 程墨从那翕动的唇瓣读出两个字:老婆~ 夜风将波浪号推送过来。 程墨胸口发麻,暗骂他那么肉麻。 却舍不得移开眼。 两道视线胶着。 这一瞬间,她的心脏被标记成靶心,箭自回忆深处逆行而来,正中靶心。 明明有点生气。 可突然的心动横冲直撞,蛮狠地闯入她的胸腔,装修大队似的,抡起铁锤,横一下,竖一下。 心脏砰砰直跳,跳得她坐立难安。 下一瞬。 身体先于大脑下达指令。 程墨遽然跳起来,脚步和绿灯同频,她速度极快地跑过斑马线。 “老公~!” 喊声化成箭,将程斯樾的心脏一箭射穿。 他嘴里说着“慢点跑!”,手臂却不自觉地张开,迎接那道清丽的身影扑他满怀。 还不够。 那个女孩子既贪心又小气、占有欲后知后觉涌上心间。 她三步上篮,跳进他怀里。 强大的冲力。 程斯樾后退两步,堪堪稳住脚,他托住女孩子的腿弯,垂眸想看她。 小祖宗把头埋进他的肩窝,只肯露出头顶。 赏他一个孤零零的发旋儿。 “咖啡快洒了。” “反正我也不想喝。” “你怎么不早说,我都打钱了。”程斯樾低笑,“祖宗,咱家可不兴浪费啊。” “那你先放我下来。” “我不。”男人恶劣地笑,把人形聚宝盆猛地往上端。 程墨感觉身体被抛向半空,慌张地“呀”了一声。 又被男人稳稳接住。 “……”她面红耳赤,“程斯樾,你快放我下来,你不嫌丢人?” 野痞调子从她耳边划过:“这儿,咱们自家公司,拿出你的老板娘架势。” 程墨瓮声:“我嫌丢人。” 双脚平安落地。 程斯樾问:“我的饭呢?” “什么饭?”程墨眼神左右乱看。 “你偷我的饭,还在失主面前吃播。我可没见过如此嚣张的犯罪嫌疑人。” “……” 程斯樾牵起她,往公司大厅走。 前台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正往纸箱里装东西。 程墨想起落在行道椅上的饭盒,作势要去拿。 前台旋风似的刮出去,又刮进来。 “老板娘、饭、饭盒!” “哦,谢谢。”程墨伸手去接。 “不不不,我帮您洗,这就帮您洗!能不能别开了我,呜呜呜……” 她哭天抢地抱着一沓饭盒冲出大厅。 程斯樾从打包袋里拿出咖啡,打开盖子,放她手里。 程墨歪过脑袋,似乎在确认:“你开了她啊?” 程斯樾不以为然:“公司前台的工作是负责接待客人,她倒好,把客人赶出去。真当自己是金身大佛?合着还得让客人上三柱清香?” “怎么?”程斯樾凑上前,揉揉她的脸蛋,“老板娘心善?不想开了她?” 程墨一个白眼:“贵司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程斯樾感受到她的无差别机枪扫射:“行,认了。” 他是王八。 “我可没有说。” 前台洗完饭盒,恭恭敬敬呈到女孩子面前,“老板娘。” “谢了。”程墨看着洗得干干净净的饭盒。 活儿挺好的,再就业可以考虑保洁方向。 程墨:“再见,前·前台小姐。” 说罢,女孩子被老板牵进电梯。 大厅发生的动静早就通过网络传遍公司大小群。 【传说中的老板夫人驾到!】 【官宣照上的那个鼻涕虫?】 【兄弟,工作不想要了?前台小姑娘已经被移出公司大群了。】 【……】 程斯樾带着程墨走进总裁办。 几个还在加班的职员倏地低头,上演一小时码一万字的绝世神功。 “我老婆。”他傲娇地甩出三个字。 众人齐刷刷起身,声音快把天花板掀翻:“老、板、娘、好!!!” “……”程墨嘴角微抽。 下一秒,她的视线和麦霸撞上。 麦霸缩脖子,汗流浃背,目送老板两口子消失在走廊另一端。 “咖啡好喝吗?”程斯樾问。 程墨抿一口,差点被苦死:“你爱喝?” “我不爱喝别人买的。”程斯樾捏捏她手,“老婆,你别冤枉我,平时都是吴助理买的。” “哦,吴助理买的你就爱喝。” “……” 这款咖啡的风味程斯樾如数家珍。 程墨又喝一口,再次被味道创到。 “这到底是哪家咖啡店?”她舔着嘴唇,“刚才我听麦霸说,得排很久队,才能给我们棒棒的程总买到咖啡呢。” “麦霸?”程斯樾迷茫。 程墨:“给你买咖啡那个。” “不认识。” “……” 程斯樾叫冤:“公司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我认识的人真不多。” 他手里没闲着,一个电话拨出去。 正在开车的吴助理180度转弯,奔回公司。 “老板——”吴助理上气不接下气跑进总裁办公室。 程斯樾:“每天咖啡都归你跑腿,你今天买的被周汀抢走了,现在我老婆手里这杯是别人买的。” 吴助理是真不知情,但不妨碍他被程斯樾眼神刀到。 “那人谁?她来总裁办干什么?” 吴助理满头大汗,出去处理。 也就十分钟的时间,周汀脚踩风火轮,身后还跟着个眼尾洇红的郑大宝。 “冤啊!窦娥都不如我俩冤!爹!活爹!我改姓程!我给你当儿子,行了吧!” “这事儿真不赖我家大宝!”周汀挡在郑大宝身前,“她不知道钱晓琪要追你。” “程总,钱晓琪看到我给周总送咖啡,她在茶水间和我聊的天…后来我和周总发微信,周总说他没喝到我买的咖啡,喝到了中药……都怪我嘴大!” 经过郑大宝的解释,事情再清楚不过了。 钱晓琪买咖啡的目的不单纯。 追人都追到老板头上了。 程斯樾堵心赌气:“那钱什么的,哪个部门的?” 吴助理报了一个部门:“钱晓琪还在试用期。” “不好好上班,还想买咖啡泡老板。她是哪块地里茁壮生长的大葱?!”程斯樾眼皮没抬一下,“让她明天不用来了。咖啡钱让财务和她单独结算。” 人事这一块,程斯樾基本不过问。短短一个小时内,开了俩。 大家都没说话。 尤其是郑大宝,被这一下吓得不行,双手用力绞着。 办公室恋情暴露在大老板的面前,她似乎还助纣为虐,间接帮同事追老板。 “你这么严肃,干嘛?”程墨瞪程斯樾。 程斯樾一梗,脱口而出:“没良心的小混蛋,我这是为了谁?” 小混蛋清凌凌的声音:“你要敢给我戴绿帽子,我就在你头上搞、批、发!” “……” 众人识趣地退出总裁办公室。 “那你喜欢这款咖啡吗?你要是不喜欢我喝,我换其他的。”有那么一瞬间,程墨在程斯樾的身上看到了顶顶的影子。 他摇着并不存在的尾巴,迫切地把他喜欢了很多年的东西分享给她。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程斯樾肯定道,“你就直给,我承受得住。” “泔水。” “!” 臭丫头的嘴!比周汀还不如! “那家咖啡店不会倒闭吧?”程墨又问。 “……” 得,开过光的钛金乌鸦嘴。 他换,他这就换一家! 第109章 我得先把你们老板哄好 吴助理敲门。 “老板,一号内线,mr.brockman电话。” 程斯樾蹙眉,唇线拉直:“不是安排他温泉足浴一条龙了吗?现在是下班时间。” 吴助理陪着笑脸:“可能时差还没倒过来,他过的美国时间。” “我得接一下电话,”程斯樾摸摸程墨的脑袋,这才看清她上下一身全是他的衣服,“我们家返贫了?衣服都买不起了?” 程墨:“你家只有男人衣服和狗衣服。” 程斯樾太阳穴青筋直跳,合理怀疑她在骂人。 “吴助理,联系一下女装店,现在就给我老婆送几身衣服。” “我不。”程墨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故意甩飞两只袖子,“我就穿你的。” “喔~” 吴助理视线落在老板的嘴角,从冷脸到笑脸,也就区区0.1秒。 “吴助理,你带我老婆到处转转。” “是。” 程斯樾按下内线,将电话接进来。 . 吴助理带着程墨逐层往下逛。 “太太,这一层是公司核心区域,计算机算力部门、模型规模化团队都在这里。” 程墨驻足望去。 果然和楼上总裁办井井有条的风格不一样。 走廊搭着几个醒目的露营帐篷。 最远的那只橘色帐篷下伸出两条人腿,一只脚穿着带破洞的袜子,另一只脚光着。 开放式办公区域,梳着脏辫的黑人员工盘腿席地而坐,一个红发白人戴着头戴式耳机,站着码代码。 肤色各异,像个小小的联合国。 明明身在宁城,却有种身处异国他乡的割裂感。 吴助理挠挠头:“三不管地带,老板放手了。” 正聊着,一只很大的巴西龟从走廊悠闲爬过。 吴助理尬笑:“公司能带宠物上班。” 办公区域里有一棵植物极其吸引眼球,程墨好奇地走过去。叶子形状是对称的桃心,半米长的巨型叶面呈现丝绒状,黑到极致的颜色,叶脉像深色的静脉血管。 程墨想摸一摸,却被植物散发出的霸气逼退,她手停在半空,没动。 吴助理着急道:“太太,这棵黑桃花烛千万不能碰。” “有毒?” “老板从google brain挖人,其中有位大神对原公司极度忠诚,高薪也没让他心动。” 程墨脑海中冒出离谱的念头,她指着花烛,问:“程斯樾用它挖人?” 吴助理点头,目露崇拜之色:“投其所好,大神是稀有植物爱好者。” 眼前闪现程斯樾的模样,程墨噗的一声,笑得爽朗:“他是懂攻心的。” “这颗花烛比来的时候大了两圈呢,养这么大不容易,”吴助理又解释,“老板还请了专门的养护,替大神照顾植物。” 许是两人说话的声音有点大。 埋头干活的各色皮肤们,集体抬头。 看到吴助理,众人冷脸,将眼神移到吴助理身边的女孩子。 也仅仅做了一秒钟的注视礼,众人继续埋头工作。 程墨若有所思:“吴助理,你不太受欢迎啊。” 吴助理无奈。 程墨:“我也被你牵连了。” “……” 程墨不想打搅大家,识趣地离开。 刚要走,橘黄色帐篷里的两只脚倏地绷直,脚的主人发出嗷嗷呼声。 吴助理第一时间冲了过去。 程墨移动视线,看到墙上挂着一台aed(自动体外除颤器),做好了取机器下来救人的准备。 谁知那人来了句:“没事,脚抽了。” 掰完脚筋,从帐篷里爬出来。 金褐色头发乱糟糟,面色比吸血鬼还苍白,那双湖蓝色的眼睛越过吴助理,聚焦在程墨身上。 “mo?”懒困的表情瞬间收起。 程墨反应三秒,有些不确定:“…liam?” liam湖蓝色的眼底泛起涟漪,声音惊喜:“mo——!你怎么在这里?!” 他踉跄几步上前,张开双臂,想上前拥抱她。 风驰电掣间,一道身影搅动走廊的空气,挡在女孩子面前。 于是,办公室的众人看到了这么一幅画面: 身高1米95的电线杆子老外,紧紧搂住1米85的老板。 场面温馨,gay里gay气。 liam看清怀里的男人,碰到脏东西似的弹开。 程斯樾拍弄皱的西装,嫌弃道:“公司里搂搂抱抱像什么?” liam将嫌弃的眼神反弹给程斯樾:“我抱一下老朋友,不可以?” “不、可、以。” “这儿你说了算吗?!”liam拳头梆硬。 程斯樾:“我的地盘我做主。” 剑拔弩张的氛围。 方才埋头工作的那些人,不工作了。 有几个人滑着办公椅,朝走廊探出脑袋。 程墨感叹八卦无国界。 这不是开放式办公室,这是一片瓜田!那排整整齐齐的脑袋,是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獾! “程斯樾,liam是我朋友。”程墨拉他袖子,这才发现他少了一枚袖扣。 男人明显不爽,“你怎么不介绍我?” “……” liam眼睛犹如缩小版地球,绽放纯净的光彩,“mo,想喝什么?这附近新开了一家奶茶店,比蒙特利尔的奶茶强一万倍。” 程墨也喜欢奶茶,在她点头答应前,忽然感受到一道怨怼的视线。 程斯樾:盯。 这个醋精…… “我想喝来着,”程墨真诚地对着liam说,“但我得先把你们老板哄好。” 程墨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拽过程斯樾的袖子:“这位两岁八个月大的小朋友,喏,还你飞行棋。” 她指尖灵巧地一扭,把蓝宝石袖扣扣上。 liam目瞪口呆。 走廊另一头的脏辫脑袋:“老板不是二十七岁吗?” 吴助理默默走到他旁边:“那是在咱们面前,在老板娘面前,他就是穿开裆裤的小屁孩。” 脏辫脑袋眼珠子撒地上:“那是程太太?” 吴助理吐槽:“你们不看公司群?” 脏辫委屈:“我一个老外,中文认识我我不认识中文,你让我怎么看99+的聊天记录?!” “老公,我能和我的老朋友一起喝奶茶了吗?”程墨拧他袖子。 “我要和我老婆喝一样的奶茶,”程斯樾对liam颐指气使,“你请客。” 信息量太大。 liam反应几秒,绷不住了:“你们,结婚了???” 程斯樾弯腰,捡起地上的巴西龟,摸摸它的龟壳,嘴角一勾,得意道:“你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 第110章 这磨人精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程斯樾一把拉过露营椅,把女孩子往椅子里一按,把巴西龟往她怀里一塞。 巴西龟受到惊吓,缩进壳里。 程墨捧着海碗大小的龟壳:“……” “这我老婆,”程斯樾尾调上扬,每一个字轻快地从舌尖上弹出,精神不自觉愉悦了,“婚礼红包准备双份。” 一份下属,一份老朋友。 程墨白着脸,腾地站起来。 她强忍着害怕,把龟壳还给程斯樾。 程斯樾疑惑:“你不玩吗?” 女孩子情绪失控:“玩你个乌龟王八蛋!” 要不是程斯樾的头破了,小姑娘能用龟壳把他脑花儿都砸出来。 骂声回荡在开放式办公室上空。 一群老外加上本国员工面面相觑。 平时运筹帷幄、决策果断的老板,被一个小姑娘骂了。更可怕的是,老板拿她没办法。 liam啧了一声,无声的视线划过程斯樾的脸:连老婆害怕冷血动物都不知道,还“我~老~婆~”,嘚瑟! 程斯樾拉她手,被她无情甩开:“你怕乌龟啊?” 程墨咬牙切齿:“我怕冷血动物,所有!” 程斯樾想起公司有人养异宠,吩咐吴白:“吴助理,你去发个公告,异宠不能带到公司。” 程墨掐他,反对:“它们都是主人的宝贝,你不让人带到公司?你才是冷血动物。” “……” 她平复心情,好脾气地解释道:“远远看着,我不怕。” 而程斯樾,把乌龟直接甩她身上,精准踩雷。 众人看程斯樾的眼神由同情变成一个字:该。 奶茶送到。 程墨洗完手,程斯樾扯了数张消毒湿巾擦她手。 liam目瞪口呆:“就程总这架势,皮都给她擦秃噜了。” 吴助理早就习惯了:“他紧张太太。” 程斯樾用掉半包湿巾:“擦干净了,喝奶茶。” 程墨接过奶茶,嗦了一大口马蹄爆爆珠,下巴微抬:“你有洁癖?” “一点点。” 程墨若有所思:“那还好,你的袖扣沾了狗尿。” “!!!”剩下半包湿巾也遭殃了。 “我擦过了,”程墨咕哝道,“我抓了有狗尿的草。再一摸,口袋里一个袖扣。草和袖扣都赖你。” 程斯樾顺着她的话说:“我遛的狗子,我塞的扣子,全赖我。我的小姑奶奶,这下满意了吗?” 办公室里的人似有所悟。 老板娘对老板,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 简洁版:拿捏。 liam凌乱了。 说好听点,他们这一层是全公司人种最丰富、员工性子最随性的地方;说难听点,脏乱差,卫生死角。 程斯樾有洁癖,他很少下来。 今天着急下来,目的太明确了。 “liam,你怎么到宁城来了?”程墨好奇。 liam在麦吉尔大学攻读博士,主要研究方向是训练大型稀疏语言模型。 这个1米95的大男人腼腆:“主要是程总给的太多了。” 程斯樾玩老婆手指,头也没抬,甩了一句:“主要你也有点用。” “……” 程墨抽回手,瞪他:“你夸他一句不行吗?liam的导师是图灵奖得主!人家那么大的腕儿,都夸他厉害呢。liam在我们大学是风云人物!很多人喜欢他的。” 精准踩雷。 程斯樾眼皮一掀,声音凉了几分:“很多人?也包括你吗?” “吴助理!”程墨忍无可忍。 “老板娘。”吴助理边应声,边给程斯樾使眼色,让老板少惹老板娘生气。 “能不能,调台叉车,把你家老板叉走。” “请小姑奶奶暂时闭上樱桃小嘴,”程斯樾无视吴助理的眼神提醒,“让我看看你的手指——” 他又捉住女孩子细白的指尖。 程墨预感上身,他一定会说什么话,在下属面前现眼,她蜷住手指,想封住他的嘴。 “一个簸箕九个斗,怪不得那么凶。” 程斯樾是真不怕死啊。 更可气的是,他的脸上洋溢出单纯又无害的笑容。 和他的身份气质全然不符。 众人看见老板这样,顿生一种魔幻的割裂感。 程墨眼睛瞪成标准的圆。 程斯樾:“再凶我?奶瓶给你打掉。” 女孩子意料之中炸毛,结结实实抡出一掌,震得程斯樾捂住左胳膊,嘴里嘶了半天:“你…你是断掌吗?” 四周阒静无声。 众人屏息。 老板一定会生气! 红头发白人小哥甚至摆出了“老板不生气我倒立吃屎”的兴奋表情。 程斯樾压低声音,只三个字:“我头疼。” 程墨的心立刻一紧,心里哗啦一声,气急败坏应声倒地,唯有心疼不断堆积。 “伤口崩了吗?让我看看。” 然后两个人一个大爷似的坐在露营椅上,一个伸手按着他的肩膀,眼珠子在他头顶的纱布扫来扫去。 一个声音透出委屈:“你对我好点儿,万一我脑袋坏了,谁逗你开心?” 一个内疚坏了,作势要给他脑袋呼呼。 “……”众人沉默。 大哥莫说二哥,鼻子不说眼窝。 这俩人一丘之貉,谁也别说谁。 . 程墨拎着程斯樾的袖子,穿过公司长廊,身形高大的男人任由娇小的姑娘提溜袖子。 走了几步,程墨感到手心一滞,被她牵着的大狗子不乐意了。 “你为什么只给我看后脑勺?” 程墨别过下巴,水涔涔的小鹿眼觑他,不说话。 男人软了声:“能不能好好牵啊?” 程墨吸气,程斯樾安静。 静不了三秒,他又说:“我口渴。” 他腰微弯,似乎等着她送。 程墨把奶茶递过去,心烦:“你自己喝。” “我要吃珍珠。” “这是爆爆珠。” “那我要吃宝宝猪,”男人极为不要脸,“你喂我。” “电梯里有监控。” “又没犯法,你怕什么?”程斯樾双手插兜,老干部两袖清风,“我是病人。” 两人出电梯,到了公司地下车库。 程墨环视左右,戳了戳吸管,把爆爆珠聚在吸管附近,举高手臂,奶茶往他嘴里送。 程斯樾响亮地吸了一大口。 “…快喝。”程墨催促道,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像漫画里的小偷。 程斯樾不以为耻,光荣极了:“慢不了。” “我手酸。”程墨不乐意了,她把奶茶捧在手里。 男人忽然绕到程墨的前面,俯下腰。 “你干嘛?”程墨警觉。 “我背你。” “我又没残。” “那我抱你——” 程墨一顿脚,暗骂这磨人精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她爬到程斯樾的背上,后者托住她的腿弯,稳稳背起。 男人的背宽阔硬挺,女孩子软绵绵地靠着。 白皙的小手绕到前面,把奶茶喂到他嘴边,嗔怪的声音:“你就是想霸占我的奶茶。” 男人低笑:“随你怎么想。” 地库一角。 一道阴毒的视线,盯着渐行渐远的两人。 女人坐在副驾,眼底冒火。 她眼睁睁看着程斯樾背着程墨,稳稳当当地走远。 磁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地库反复回荡,回音也温柔。 她随手扯过一个柿柿如意挂坠,指尖攥毛,一下一下扯得稀巴烂。 这一切都是因为谁? 怨不长眼的老天爷?还是世道炎凉? 她将手指狠狠戳进挂坠,将内芯挖出来! 白色的填充棉,七零八落散在腿上。 下一秒,填充棉逐渐变形,幻化成一坨冒着热气的内脏…… 第111章 结了早说啊!早说我不追了! 陆鸣珺不是宁城人。 她出生于西部边陲一座小城,出生当天嘴里未含金汤匙。 六岁时,当时身为风场工地监理的父亲突然踩对了风口,不知从哪里拉来一笔钱,义无反顾地投到新的事业。 她记得小时候,经常去风场玩。 一望无际的草原,耳边疾风呼啸而过。 彼时的陆镜是个好爸爸,会让她骑在肩头,驮着她到处走。 风场有一位风机维修员,姓俞,妻子刚生了一个女儿。 陆镜和俞师傅关系不错,他还带着陆鸣珺去看孩子。 刚出生的小婴儿浑身发紫。 陆鸣珺不喜欢这东西。 “名气起了没?”陆镜问。 俞师傅笑得温柔:“单名一个‘默’,孩子乖得很,都不会哭。” 妻子微微蹙眉:“不行,我不想女儿变成哑巴,你改个字。” 病房里,大家商量了半天,孩子的名字改为“墨”。 皆大欢喜。 除了陆鸣珺。 她盯着小婴儿皱巴巴的皮肤,嫌弃道:“长这么黑,跟个墨锭似的,长大了嫁给非洲野人。” 小婴儿“哇”一声,鲜红色的小舌头剧烈颤动,哭声震动住院部。 陆鸣珺捂住耳朵,大骂:“哭包!” 陆镜迷信,他找了个算命先生,将女儿和俞家新生儿的八字一并送过去。 算命先生:“陆小姐走财官大运,先恭喜陆先生了。” 再观另一个八字。 算命先生面露难色:“这孩子…命运多舛无须惧,应有转机在前方。” 陆家彻底发达了。 从西部小城搬到了宁城。 陆镜想方设法和程家搞关系。 当时,程家的二房太太白蓉,拍板定下程家小少爷和陆小姐的娃娃亲。 白蓉对陆鸣珺很满意,陆家虽然是后来才发家的,但是陆鸣珺长相得还不错,172的高挑身材配程斯樾185,很合适。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陆鸣珺小时候得滑膜炎,耽误了治疗,导致她走路有些高低腿。但她穿的鞋子,都是手工特制的,因此不影响走路。 但陆家的财官大运在陆鸣珺25岁那年戛然而止。 陆家破产,父亲陆镜焦头烂额,疲于应付各路债主。陆母疯疯癫癫,进了医院。 陆鸣珺还被程家人摆了一道。 在程家“前程号”游轮的总统套房里,她惊恐地看到一张褶子能夹死苍蝇的老脸。 她没有和程榆汌有过什么。 但网友不看“有没有”,他们只看“是不是”。 她的确是出现在总套里。 她的确是和程榆汌一起待了一个小时。 丑闻长了翅膀,在网络、论坛、社交软件上疯狂传播。 陆鸣珺在宁城世家圈里抬不起头。 她今天来cohere公司不是为了见程斯樾,而是想见她的好闺蜜麦霸——严蜜。 话还没说出口,严蜜肿着眼睛哭诉自己被程总开除了。 原本想和闺蜜借十万,话没说出口,被陆鸣珺生咽回去。 活到二十五,曾经高高在上的陆大小姐,头一回尝到了人间的心酸冷暖。 严蜜擤完鼻涕:“珺珺,你的车呢?” 陆鸣珺心底的石头更沉了:“出了车祸,配件得从意大利订货,没三个月修不好。” 其实她的车,早抵给债主了。 严蜜没深究为什么陆大小姐没有代步车,陆家现在情况不好,但对于普通人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她一个刚被辞退的牛马,没心思同情有钱人。 陆鸣珺递纸:“蜜蜜,你别难过啦,你比我小那么多,还有一年半的大厂工作经验,肯定能找到下家。” 严蜜擦了把鼻涕:“过两天就是高中同学会,我都失业了,去同学会大家一定嘲笑我。” 她初中跟不上,家里让她多念了一年初中,比高中同学大一岁的她本来就自卑。 这份cohere的工作是严蜜用光毕生好运才求来的。 那时候,cohere公司刚起步,起初公司员工不多,公司老板不怎么看重学历。 严蜜高考失利,她不想复读,当起了翻唱博主。 她的视频生动有趣,不光唱功扎实,还擅长收集数据,整合了国内外小众歌单,短期内累积了很多粉丝。 她凭借这点,入了招聘人员的法眼。 公司需要在全球范围内收集、整理、存档大量的数据,以便人工智能系统学习、分析。 招聘人员想在老板面前塑造“不看学历只看能力”的形象。 因此,步子迈太大—— 严蜜走了狗屎运,成为了大厂学历第二低的职员——第一是保洁大姐的初中学历。 但她没闲着,积极自学,自考取得大专文凭。 按照计划,下一步是取得本科文凭。 “你为什么被辞退?”八卦不分处境,陆鸣珺都这样了,还想着八卦。 严蜜眼睛再次浮上水雾:“我给程总买咖啡,被他老婆看见了。他老婆也太小家子气了,不光抢走咖啡,还让程总把我开了。” 陆鸣珺不可置信地看着严蜜,拳头不自觉攥紧。严蜜算什么东西?她除了唱歌还行,没学历、没长相、没身材,怎么敢肖想程斯樾?! “你们老板结婚,这么大的新闻在你们公司官网挂着,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严蜜低下头:“全公司谁都没见过他老婆,我以为程总不想和家里安排的联姻对象结婚,故意发官宣。我有亲戚是民政局的,她帮我查过,程总压根没领证。” 联姻对象陆鸣珺心头一刺,酸涩得不是滋味。原本这一切,都该是她的。 “谁知道程总真有老婆!”严蜜情绪上头,再次激动,“结了早说啊!早说我不追了!” 有那么一瞬间,严蜜觉得陆鸣珺的眼睛白多黑少,冲她翻了一个亮度极高的白眼。 但下一秒,陆鸣珺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和善的模样。 严蜜拿出手机,往日死水一潭的高中群突然出现99+消息。 【班长:校庆一百周年,咱们班必须聚一聚,外地的别找借口,人家曹绍允常驻玻利维亚都来了!这次同学会,一个都不能少!@所有人】 【学委:来的人接龙】 【……】 群里不停跳出接龙消息。 严蜜接龙。不去说不过去。 紧接着,学委统计人数,全班45人全到。 【徐蕊:@班长@学委还少一个人,程墨。】 严蜜看着“程墨”的名字。 忽觉陌生。 久远的记忆从犄角旮旯冒了出来。 那个高一没读完退学失踪的后座?当时整个高一疯传她怀了,又堕了,没脸在学校待着,这才退的学。 严蜜和她的同桌李萧苒没少八卦过。 【李萧苒:唷,失踪人口,没死的话,孩子应该读幼儿园了吧!哈。】 【曹绍允:背地里造同学黄谣,嘴这么闲,你怎么不捐了?@李萧苒】 【李萧苒:姓曹的,我扇你爹的八百万次!有种你回来,同学会单挑!】 【曹绍允:已经在机场了,一天后就到。你等着。】 班长和学委好说歹说,总算把群稳定在不爆炸的程度。 【徐蕊:我在枫叶国旅游碰到程墨了。】 【曹绍允:快把她拉进群!】 【班长:程墨也是咱们班的老同学,就算在国外不能参加同学会,咱们可以把同学会的照片放群里。】 【徐蕊:没微信。】 【曹绍允:那你说个der!】 【学委:谁有程墨微信?拉人啊!】 【徐蕊:@严蜜你想办法】 【严蜜:?】 【徐蕊:你不是在cohere上班吗?程墨不是你们公司老板娘吗?你没她微信,你可以想办法问公司同事要啊。再不济,你直接找你们程总不就行了?】 【严蜜:???】 高中群,炸了。 第112章 奸商老赖,咱俩天生一对 程墨坐在副驾,低着头,长发挡住小脸,在男款机能风外套上悉数铺开,墨锭般的黑。 红灯。 司机停下车,手越过中控台,将她的长发拨到耳朵后,雪白的侧颈露出一小节,半遮半掩。 女孩子没反应,对着手机屏幕细看。 司机开得兢兢业业,结果副驾驶的小姐连个眼神都不给。 早知道别让李叔回家。 绿灯。 男人手背带着几道青色的锋棱,大手娴熟打了把方向盘,车头丝滑往左,汇入繁忙的晚高峰。 他眉梢微抬,瞥一眼中央后视镜里的那个小脑袋:“喂,我驾龄十年了。” 你只顾着玩手机,不夸夸我的车技吗? 小脑袋依旧没动,声音飘过来:“我驾龄十三年。” “?” 她连自行车都不会!哪来的驾照? 程墨语调平直:“碰碰车的。” “……” 她歪头瞧他,观他额前碎发松散落在眉梢,咬唇忍笑道:“你像只炸毛的marimo。” “什么东西?”直觉告诉程斯樾,这小姑奶奶嘴里肯定没好话,但他忍不住咬住她抛下的鱼钩,心甘情愿上钩。 “海藻球。”程墨形容,“绿绿的,养几次会炸毛,跟你的脑袋一模一样。” 继绿帽子后,又一个别致清新的形容。 程斯樾后悔让李叔回去了,车是一点开不下去了。 调整心态,他好脾气问道:“有卖吗?你喜欢就养。” 程墨摇头:“不养。赵明月送我两颗,我养了整整三年才发现是假的,里面是一团胶粘的毛毡球。” “……”程斯樾脑壳更疼了。 又是赵明月。跳大绳干活儿都比她靠谱,老军医治病都比她有效。 “我的碰碰车技术是你教的。”女孩子朝他憨憨地笑,“还记得吗?我到程家那一年,你带我去儿童公园玩。” 住在西部偏远风场、从未进过城的土气小孩,被程斯樾带进儿童公园。 六一儿童节那天,红彤彤的暖阳,六岁的小孩,梳着两根羊角辫,左手一只凯蒂猫气球,右手一个小兔子糖画。 旋转木马、咖啡杯、小火车、登月火箭、碰碰车…童话中的玩具王国在眼前具象化。 那是一种巨大的心灵震撼,不亚于刘姥姥进大观园,不亚于叶文洁第一次收到三体人的信号。 六岁的程墨在儿童公园,一路狂飞,心花怒放。 单纯的小孩暂且忘记父亲去世的伤,她认真思考以后:这漫长的青春,该如何浪掷? 埋藏在心底的回忆溢了出来,于是十九岁的她弯弯眼睛,笑得极甜:“程师傅的碰碰车技术很好哦~” 程斯樾在她脸上见到一种浸润身心的美,这样的美很多人一辈子未必能经历一次。 这一刻,心动止不住,心跳化作鼓点,失速撞出胸腔。 这个红灯有点漫长。 副驾的女孩子解开安全带,身体越过中控台,双手亲昵地握住他的手臂。 小巧的下颌微微抬起,许是不太熟练,仿若语文课偷递纸条的小女生,鼻尖撞在他的脸颊。 她忍着羞囧,嘴唇贴上前,盖章般落吻。 “学费。”她言笑晏晏。 话毕,她枉顾男人顿住的表情,灵活地坐回去,扣上安全带。 “绿灯啦程师傅。” 赶在后车鸣笛前,黑色的宾利冲出去,如一只优雅的黑豹,在晚高峰拥堵的车流中灵活地向前。 程斯樾再次后悔让李叔提早下班。 骨节分明的指节握住方向盘,他脸上带笑,声音却严肃:“给小学生辅导一小时两百起步呢,我教你开碰碰车,你只亲一口?老赖都没你赖皮。” 程墨唇角折成新月的形状,按照往日经验,程斯樾肯定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所以,她静静地等。 “十多年呢,利滚利,”果然,这狗男人脸上的笑怎么都止不住,“你都得赔给我。” “奸商。”程墨唇畔翕动。 “老赖。”程斯樾低笑,唇角弧度渐深,“咱俩天生一对。” 手机还在震。 程墨莫名其妙被拉进高中群。 她把手机调成静音。 “有人找?”程斯樾问。 “高中同学。” “枫叶国的同学?” 程墨摇头:“明阳高中的同学。” 程斯樾又问她为什么不回信息,程墨说高中同学会,但她和同学不熟,不想参加。 她的时间很宝贵。 “想去就去,小姑娘家家就要多玩。”程斯樾真诚建议。 女孩子不乐意了,嘟成小鸡嘴:“我回来是陪你的,我干嘛要见不相干的人?” 程斯樾轻咳一声,不自觉地坐直了,脸上死装,心底早已漾开一片。 “想陪我啊?要不明天我带你上班?” “我又不是宠物!”程墨想到那只海碗大小的巴西龟,心底打颤,方才在程斯樾公司受到的惊吓余威尚在。 “首先你是个人,其次你是我老婆,你干嘛拿自己和乌龟王八蛋比?” 程墨秀眉蹙起:“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呢?” 程斯樾正经开车,侧脸线条被路灯光线拉出立体剪影:“脑袋这么小,往里面装东西倒不含糊。你要是王八蛋,我不就是王八羔子了?” 程墨拳头紧了。 “同学会能带家属不?”脸好看心稀烂的男人开口就是王炸。 程墨狐疑看他:“你去干嘛?” 她飞速回忆,在蒙特利尔碰到徐蕊的场景。 “之前我那个同学,徐蕊,你还有印象吗?来你公司面试过暑期实习生。” “没印象。”程斯樾只记得圣母大教堂门口碰到两雌一雄三个生物体。 “眼睛双眼皮,鼻子很高的那个。”程墨形容了一下。 “哦,那个妈生鼻啊。”程斯樾有点印象,“再整下去,鼻子脱离地心引力,飞到太空变垃圾。” “……” 她真的,要服了! 程斯樾:“我保证,不砸场子,不抢风头,做一个乖巧的家属。” 程墨能想象程斯樾去同学会的场面。 他往一群大学生里啪一坐,老板气势一下子出来了。 这是乖巧的家属? 他一出场,那群同学恨不得原地求程总面试,挤破头都想要一个进大厂实习的机会。 “家属不能去?”程斯樾不爽,他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程墨:“我求求你了,你别去,我也不去。收起你的老板派头,我替全班同学感谢你。” 第113章 她本来就不姓程,你就当她死了。 【班长:失踪人口回归!欢迎老同学!@沉默是金】 【学委:徐蕊在枫叶国偶遇你了?@沉默是金】 【同学apple:这人谁啊?我们班不是45人吗?】 【同学banana:你一个借读的,少哔哔。人家走了,才给你腾的位置。】 【同学apple:呵,复读的看不起借读的。我问一句怎么了?】 【班长:都消停点。想把人吓走?】 【同学cherry:你突然退学,怎么去了枫叶国啊?@沉默是金】 【沉默是金:当时的家里把我送过去的。】 大部分老同学都很热情。 虽然只同学一年,但很多人对程墨的印象极为深刻。 同学durian说家里还有一本程墨借她的《三体2》,非得这次同学会还给她。 车开进别墅车库,程斯樾停好车。 车内,悄无声息,女孩子手指触屏的声音无限放大。 体委在群里放了一段视频,将群里的气氛拉到最高。 视频,程墨没敢点,手指僵在半空,她很清楚内容是什么。 程斯樾凑过来,带来他身上特有的气息,“看什么呢?视频比我好看?” 女孩子含糊:“没什么。” 程斯樾看到视频上那抹熟悉的身影,“诶”了一声,又道:“这不是我家小宝贝吗?” 他手指捏过她的指节,点开视频。 “你……”程墨心里一翻,气往下走。 程斯樾没脸没皮:“这可是你自己点开的,快让你臭不要脸的老公看看。” “……”堵心堵气。 好赖话全被他说尽了。 高一运动会,班里女生身娇体柔,报名者寥寥。 体委求爷爷告奶奶,好脾气的程墨被他拉去参加比赛项目。 不是太难的项目,铁饼和跳高。 视频上,程墨扎了双麻花辫,上半身白色校服短袖,下半身一条蓝色运动短裤。 同学采访:“程墨,你会铁饼啊?” 被突然拉到镜头前的女孩子一脸懵状:“奥运会见过。” “……” 视频安静。 程斯樾视线在视频里青春气息十足的脸蛋上停留数秒,眼帘一掀:“那你天赋异禀啊,我记得你得了铁饼银牌。” 肯定的语气。 程墨眼底闪过得意,脱口而出:“因为其他女生没接触过铁饼,有不少人犯规出局。” 程斯樾把她脑袋揉扁:“你,先天圣体。” 女孩子护住头,顿感哪儿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得了银牌?” 程斯樾凑过来,脑袋探到她跟前,“我怎么会知道你得了银牌?” 程墨能感受到温热的气息,她别开脸,车窗倒映出她和程斯樾的脸,她看见他勾起嘴角,笑容见牙不见眼。 谁知,程斯樾不打算放过她,他故意把脸凑得更近。 女孩子躲。 他抬起双手,把她的左右脸蛋夹成汉堡。 于是,她的嘴受到恶势力压迫,被迫变成一只小鸡。 “……” 程斯樾:“你的东西,我都帮你收好了。” 她在程家所有的东西。 当年程墨被程家偷偷送走,远在美国的程斯樾后知后觉,回家后发现家里少了一个姑娘。 他质问二哥程析,人去哪儿了? 程析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她八字和咱们家不合,送走了。她本来就不姓程,你就当她死了。” 程斯樾抡起拳头就是一拳。 打得程析鼻骨粉碎性骨折。 佣人将程墨的衣物打包到一个行李箱。 程斯樾这才发现,这个姑娘的东西少之又少,校服、衣物、书籍、日记……还有一块校运会银牌。 那种心痛来得很急,瞬间榨空心脏。 空余一副骨骼,勉强撑住身体。 . “小鸡嘴”发出唔唔的抗议声。 程斯樾收回逆流的思绪,专注地看着她。 他的眸光涌现许多情绪。 程墨情报人员上身,从他的表情中破译出一种叫做“深情”的密码。 她垂了垂眼,程斯樾松开手。 程墨慢吞吞道:“我还以为被他们扔了呢。” 程斯樾喉咙一滚:“还有日记本哦。” “!!!” 深情不了一秒! 女孩子声音拔高:“你偷看了?!” 程斯樾叫屈:“我是那种人——”吗。 “你是!”程墨强势截断他的话。 眼见着她的火气又被他撩起来,程斯樾审时度势:“我的亲祖宗,你的日记本,带锁的。我怎么看?” 他低下头,继续欣赏程墨的运动会视频剪辑。 跳高比赛,程墨原地热身,两条白皙的腿异常惹眼。 她身边有一个男生,态度殷殷,打开矿泉水盖子,递过去。 程墨摆摆手。 程斯樾脑海警铃大作,审问:“那狗货是谁?” “喂,人家不姓狗,人家姓曹、名绍允。” 程斯樾呵呵:“他还有个名字呢。” 程墨拒绝和一只醋缸讲道理。 有关校运会的回忆已很模糊,程墨克服看自己比赛回放的丢人情绪,难得捧起手机认真看。 视频里那个青春洋溢的自己,正做完热身运动,裁判哨响,她一个漂亮的助跑,身体轻盈地越过横杆。 脚带到横杆。 横杆落地。 程墨挠挠头,尴尬找补:“第一跳嘛。” 视频摄影和剪辑极为认真,妥妥的个人秀。 第二跳。 拍摄者低机位。 女孩子长直的腿、挺拔的体态、阳光下晃动的双麻花辫,拍摄者将她拍得耀眼无比。 起跳——漂亮的身形裁剪日光,运动场上,连影子都在跳跃。 风灌进白色校服,一小截毫无赘肉的小腹在画面中一闪而过。 青春逼人的女孩子越过横杆。 程斯樾蹙眉,谁拍的?他都没看过老婆的小肚子! 啪——右脚踢到跳高架立柱。 立柱猛地一弹。 正中裁判的鼻子。 镜头拉近,给到裁判一个特写。 裁判双鼻流下两道血柱,表情极其痛苦。 字幕缓缓打出—— 【高一二班程墨同学打破明阳高中历届校运会零伤亡记录】 时间静止。 程斯樾默了默,问:“裁判的鼻子…?” 程墨眼睛四处乱看,做贼心虚:“就好像…粉碎性骨折吧。” “……” 第114章 西装吻!(求求了,快看呀,我想了一晚上!) 两人下车。 西装外套折在程斯樾的左臂,他右手捞人。 只捞到空气。 许是面子丢光了,程墨丧着脸,负气离他一臂开外的距离。 “喂。”他平移几步,说话间便来到她的身边,“你把裁判鼻子砸断,却跟我撒气?” 程墨脸上的光,被男人的影子拢住。 “本来不生气。”她愤恨道,“谁让你笑那么大声?!我让你笑!” 拳头砸到男人宽阔的胸膛。 程斯樾由着她砸,只道:“不疼吗?” “你别装!你会疼?你的肉比铁板还硬!” “我说,你的拳头不疼吗?”他握住她的手,揉了揉。 程墨抡起双拳,想揍他的心更强烈了。 程斯樾拖着懒洋洋的调子:“要不你变成八爪鱼,保证给你扇爽了。” 八爪鱼。 程墨仰头瞧他,暖黄灯光打在他身上,发尖淬金,睫毛落下整齐的阴影,那对深邃的眸子里映着她的脸。 别人很难想象程斯樾私下是这样的人。 “瞧什么呢?”他把西装盖到她头上,团成一团,隔着西装摩挲那颗小脑袋瓜子,“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宽大的西装落在程墨头上。 微咸的海风将她温柔的罩住,这是独属于程斯樾身上的味道,回味之后还裹挟鸢尾花和琥珀木的味道。 西装下的女孩子难得乖了一回。 程斯樾抬手想掀:“别闷坏了——” 石化的西装人有了动静。 女孩子双手抛高西装,宽大的衣服将两人的脑袋一起罩住。 光阴瞬间慢下来。 暖黄的灯光不见了,细碎的声音静音了,真实的世界消失了。 他俩躲在无边黑暗里,唯有靠呼吸确定彼此的存在。 这里的空气有些灼热,他的喘息声一起一伏,似空山幽谷薰风忽起,在她心头落下丝丝暖意。而她的呼吸如晨间薄雾,如初发芙蓉。 大手和小手不自觉地缠在一起。 程斯樾的眼睛适应了黑暗。 他垂眸看见女孩子的眼眸亮如琉璃,她也仰头望着他,眼底灼烧起一股强烈的渴求。 程斯樾声音缱绻:“你主动的。” 本以为女孩子会不好意思,没想到声音的主人自带刁蛮:“我好想亲你。” 他喉结一滚,脸不自知地烧起来。 程墨看不到他的表情,柔软的小手捏捏他的掌心,“程——” 嘴刚甫出一个音节,她的后颈一阵温和,程斯樾抬起另一只手,扶着她,迫使她靠近自己。 “亲就亲,”他额头亲昵地抵住她的,“还要礼貌地,咨询我意见么?” 他又不是开律师事务所的。 被他气到,程墨气呼呼地踮起脚,嘴唇气势汹汹覆住他的唇。 生涩中带着些许没轻没重。 程斯樾更热烈地反馈回去。 女孩子的嘴唇像一朵粉粉的。 湿润的舌尖舔了一口。和想象中一样的味道,清甜香软。 供给她的氧气越来越少,她难受地张开嘴。 男人攻进去。 女孩子忍着羞恼,手臂箍住他的脖颈,直面攻击,无所畏惧。 她不再温柔,每一道呼吸都带着反攻的意味,兴许是天生反骨,她不允许他赢。 两人呼吸交融,西装不知何时掉在地上,没人关心六位数的手工定制西装,女孩子甚至抬脚踩在它上面。 程斯樾微微蹙眉,唇瓣传来痛感。 他没敢反抗,老实地任由强盗在脸上四处搜刮。 直到。 强盗头子一口咬了他的舌头。 他哼了一声,呼痛。 女孩子终于舍得睁开眼了。 她双唇透出艳色,透亮水润,双颊绯红,清亮的眼睛露出些许得意。 “好亲。” 她像一个强抢文弱书生的女山贼。 “……” 程斯樾只觉双唇阵阵痛感,连带脸颊也火辣辣的。 “你属狗吗?”他告状精上身,指着嘴角,“破了,你咬的。” 程墨凶回去:“就咬你,你拿我怎么办?” 男人的气势瞬间弱了,又指下巴:“还有这儿,我疼。” 始作俑者别开眼睛,不去看下巴上的咬痕,推卸责任:“太黑了,没亲准。” 程斯樾被她气笑了:“要冰敷,你,给我敷。” 他牵着她往厨房走。 刚进厨房。 脚齐齐顿住。 八目相对。 韩嫂和顶顶站在冰箱前,一人一狗,一动不动。 “……” 韩嫂红着老脸,睁眼说瞎话:“我在给太太炖燕窝,我什么都没看到,真的。” 顶顶吐舌哈气,脑袋一歪:“汪唔~” 程墨的脸由红变紫,“呀”了一声,慌不择路往外跑。 韩嫂拿出冰敷袋,程斯樾不要。 在老婆面前呼痛示弱,只是他的情趣。 韩嫂领会主人的意思,麻溜取出冰柜里的冰激凌,递给程斯樾。 “这个口味,太太肯定爱吃,还能冰敷。” 韩嫂重点强调“冰敷”。 程斯樾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有些人配享太庙。 别墅很大,算上次数,这是程墨第二次来。 她火急火燎跑到二楼,随手拉开一扇门,冲进去,关上。 两手在脸颊边狂扇数下降温。 原来,程斯樾家里不止一个活人,也不止一个活物。 所以,那四只黑白分明的眼睛,都看见了! “……” 程墨呼吸未稳,睫毛颤巍巍地打量屋内环境。 这个房间的装饰和程斯樾的品位全然不符。 他在公司旁的那间公寓,装修风格寡淡清冷,挑不出错的黑白灰,连客房都是这样的布置。 而程墨走到床前,床上铺着奶蓝色细条纹床品,被子和枕套四周缀有一圈松软的豆豆绒球。她用细白的指尖触碰成排的可爱绒球。 绒球调皮地荡着,她的心也被触了一下。 松软的床,和小时候白日梦里的一模一样。 另一侧的收纳柜上,一枚闪闪发亮的银色奖牌摆在质感极佳的奖牌展示框。 程墨走过去。 原来是它。 高中走狗屎运得来的铁饼银牌,被小心翼翼地收纳着,右边还有一张她的比赛照。 十五岁的她举着铁饼,青葱似的身体,明明很瘦却带着强劲的生命力。 她将铁饼掷出去的那一瞬间,蓬勃的爆发力被框定在小小的三寸相纸中。 照片是同学durian用拍立得拍的, 运动会后程墨随手插进本子里。 程斯樾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她垂眼一直盯着照片。 照片是在被程家清走的行李里吗? 还是。 程墨眼睫秫秫颤动。 高一那年春季运动会,她获得铁饼银牌,奖品是一本黑色皮质笔记本。 当天是程斯樾的生日。 她把笔记本送给他。 程斯樾看见笔记本上烫金的大字“明阳高中第33届运动会银牌奖励”,没忍住,噗地笑出声。 “小满,我马上要回美国了,你就送我这个啊?”他懒腔懒调,程墨以为他看不上眼,作势要抢回来,程斯樾把笔记本死死按在怀里。 程斯樾:“送我的东西,哪有抢回去的道理?我二哥没给你零花钱么?” 才读高一的女孩子认真看着他:“四叔,我没什么财产,现在吃的穿的,都是程家给的。” 她眼睛落在那个笔记本上:“这个本子,不是用程家的钱买的。” “是我靠自己的能力得来的,我想把真正属于我的东西送给您。” 第115章 谁给她喝的酒?! 尘封已久的记忆,自回忆深处跳出来。 程墨仿佛见到高一时的自己—— 她手里的笔记本宛若一方美玉,而她是那个将美玉献给昏君的臣子。 “送你了。” 这是不用谁的钱买来的东西,是她靠能力换来的。 “四叔,”程墨目光殷殷切切,巴巴儿盯着程斯樾看,“别人都没有,这是独一份。您别嫌弃。” 程斯樾怔忡片刻,把本子收进包里:“那我带回美国,这下你放心了吧?” 她点点头,嘴角咧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 那时候的程墨很瘦,眼睛出奇大,她的样子让程斯樾无端想起春天的奈良小鹿。 刚学会走的小鹿,怯怯地跟在母鹿身边,对游客们投来天真又好奇的眼光。 可一旦小鹿长大一些,迈出稳稳的步子,淘气上头,便让母鹿头疼不已。 程斯樾喜欢赏鹿,他去过好几次奈良。渐渐长大的小鹿吃他手机,啃他裤头,还撞他屁股蛋……小鹿的身上有某人的影子。 今天是他的生日,邀请发小们聚会。 他刚起身,程墨话音追来:“四叔,我也想去。” 程斯樾头大:“那地方小孩怎么去?” 成年人的局,唱歌为辅,喝酒为主。 程墨嘴唇翕动:“你收了我礼物的。” “……” “是不是尚冥哥他们讨厌我?”程墨隐隐约约知道尚冥和余资铄怕她。 谁愿意乌鸦嘴?她也很委屈啊。 她都这么说了。 程斯樾将车钥匙套进手指,在半空中晃了晃,假装冷酷道:“去把校服换掉,我去热车,只给你五分钟。你不来,我就走了。” “喔!”她脚底抹油,跑得很急,急切的声音飘进风里,“那您多热一会儿,等我啊!” 真好骗。 又不是老爷车,现在的车哪需要热?程斯樾慢腾腾地走到车库。 他特地挑了辆亮橘色跑车。 程斯樾在后视镜里看到一个穿无袖连衣裙的身影,蹦蹦跳跳跑过来。 女孩子跑到离车尾二十米处,顿住脚步。 “磨叽什么,上车。” 程墨绕到副驾驶,坐进车里,目光凝重:“四叔,这车很贵吗?” 程斯樾:“一般吧。” “便宜也不能浪费钱。”人小鬼大,教育起长辈可一点不含糊,“主要是…太丑。” “?” 迈凯伦做错了什么?小孩懂个屁。 程墨笑得诚恳:“长得挺像马达加斯加番茄蛙的。” 程斯樾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的,后悔带她去生日会了。 人嫌狗厌的小混蛋,和招人心烦的奈良小鹿有什么区别? 那小混蛋还知道看脸色,悄咪咪观察他的冷脸,很轻的声:“这么小气,寿星怎么能生气呢?” 大几百万的“番茄蛙”如箭羽破风而出,强烈的推背感让程墨神经紧绷。 起初她有些害怕。 但驾驶座上的程斯樾娴熟的车技,又让她莫名心安。 窗外风景倒退成像素画,她的眼底闪着光彩。 原来跑车这么刺激! 红灯。 程斯樾刹车。 他转头看她,拍拍中控台,拉出肆意张扬的调子:“番茄蛙厉害吗?” 程墨憨憨点头:“颜值不高,但不影响它耍帅!” “坐好了。” 程斯樾勾唇,绿灯,给油,加速。 车身破开空气,拉出一条炫光幻影。 程墨看呆了,驾驶座上的男人脱去长辈的躯壳,内里是一个劲飒利落的大男孩。 . 高中生程墨当然去过ktv。 而程斯樾带她去的地方高端大气上档次,连氛围灯都散发出纸醉金迷的味道。 余资铄嫌弃地觑着包厢正中那个巨型的粉色蝴蝶结,撇嘴:“好端端的曼哈顿夜景包厢不要,非得要这么个娘炮包厢。” 尚冥胳膊肘戳他:“少废话,小姑奶奶来了,余公公还不恭迎乌鸦娘娘圣驾?” 余资铄反击:“你特么才公公!” “吵什么?”柳闻莺瞪他俩。 她转头看向程墨,露出慈祥笑容:“墨墨啊,来跟莺莺ǎ姨玩~” ǎ姨。 余资铄和尚冥快吐了。 电音加舞蹈,闹哄哄的……余资铄爱玩,叫了几个兔女郎绕着蝴蝶结跳舞。 程墨掌心扣在膝头,直挺挺坐着,眼睫扑扇,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一挺一翘的兔尾巴上。 程斯樾接完电话进包厢,脸黑成锅底。 兔女郎作鸟兽散。 不一会儿,走进来两个穿着喜洋洋灰太狼玩偶服的工作人员。 程斯樾手指点桌面:“唱儿歌。” 高端会所的工作人员哪会唱儿歌。 磨叽半天。 灰太狼率先起头:“红伞伞白杆杆,吃了就要躺板板。” 喜洋洋跟夹子音:“白杆杆红伞伞~吃了立刻完蛋蛋~” 众人沉默。 柳闻莺架起两人,把他俩轰走。 余资铄忙着手机热聊,程斯樾不许他带女伴,理由是晕医美。 尚冥拉着程斯樾,非得跟他聊投资餐厅的事。 坐在三不管地带的程墨拿起桌上的橘色饮料,抿了一口,入口甘甜,回甘又很清新。 沁人心脾。 她偷偷观察程斯樾。 他叠腿坐着,脸微昂,昳丽的氛围灯时不时扫过他的侧脸。光线似乎特别偏爱他,拉出一道下颌线紧绷的剪影。 赏心悦目。 聊完,程斯樾回头。 只见程墨后背躬起,弯成一只虾子,双臂抱着个沙发靠垫,脑袋支在靠垫上,人一动不动。 “这才几点?”尚冥撇嘴,“高中生睡那么早的吗?” 程斯樾走过去,观女孩子双颊红如苹果,再看她桌前的鸡尾酒,没忍住,嘴里蹦出一个字。 艹。 “谁给她喝的酒?!” 包厢门打开,送死的人来了—— 柳闻莺推着蛋糕车进来。 “喂!之前给你订的蛋糕,你说不要就不要,非得要蝴蝶结。你娘不娘?!一个大男人过生日,要吃公主蛋糕?!” 程斯樾别过头,瞪她:“你点的酒?” 柳闻莺一脸茫然:“程家破产了?你生日我点两杯鸡尾酒怎么了?” 沙发上的小姑娘不老实,听到动静,掀开眼帘,迷迷瞪瞪的目光落在推车上的粉色蛋糕。 她按着程斯樾的肩膀起身,脚步如同打摆:“我、我要吃蛋糕!” 第116章 让你的畜生老婆康康,给咱们大宝贝哪儿伤着了? 五分钟没看住。 人已经打起了醉拳。 程斯樾去拉她。 桌子和沙发隔出的过道很窄。 小姑娘前一秒踩着不可一世的八字步,后一秒人一歪,倒在人肉靠垫上。 “嘶……”程斯樾脸色刷白,他是真的疼,这小祖宗摔哪儿不好,非得按在他的分身上。 他真想穿回半小时前,揪住自己扇他爹的九百万次! 程墨低头,视线落于一处:“呀,你疼啊?” 程斯樾脸由黑变绿,强撑:“咱们回家。” “我蛋糕还没吃呢!”小姑娘鞋底直接踩到他的脚背,“小气鬼…蛋糕都不分我?” 恶人先告状。 程斯樾快被这人性灭泯的小玩意儿气死了。 她一句话,想跟他玩。 他开车带她兜风、忍着嘲笑让余资铄给她定了公主包厢、还托柳闻莺想办法买粉色翻糖蛋糕! 程斯樾气上心间,声音又高又急:“谁让你乱喝酒?!” 小姑娘停下脚步,甩过头看他,她双眸带着雾气,瞪眼瞧他。 柳闻莺站在蛋糕旁,俨然一副入宫多年老嬷嬷的态度,不耐催促:“墨墨又不是故意喝酒。墨墨,快来,莺莺ǎ姨给你切蛋糕!” 醉醺醺的小姑娘听到有人帮她说话,下巴重重点头。 程斯樾拉她手:“醉鬼,赶紧回家。” 醉鬼不乐意。 柳闻莺:“喂,程斯樾,赶着投胎呢?刚来就走,你急什么急?!” 听到熟悉的名字,醉鬼也跟着骂道:“程斯樾——” “黑心大王八!” 全场收音。 尚冥愣是把从出生开始没变过的单眼皮撑成多眼皮。 余资铄放下手机,不再哄医美成瘾的网红女友了。这一出真人大戏比女朋友叠甲好玩多了! 程斯樾彻底气笑了。 原来这丫头片子会骂人啊。 平时毕恭毕敬喊他叔,全是伪装。 她上辈子一定是条变色龙! 尚冥颤颤巍巍,伸出一根胖乎乎的手指:“他怎么不生气啊?” 别说是程斯樾的朋友了,哪怕是和他亲近的发小,没人敢指着他鼻子骂。 余资铄:“他好像,还有点爽。” 被一个臭丫头骂爽了。 两人对视一眼,得出了程斯樾有受虐的倾向。 柳闻莺踩着12厘米的高跟鞋,身上穿着一件zimmermann秀款露背花朵裙。 仙气飘飘的轻薄面料,白皙的背脊拉出纤秾合度的线条,好一个童话里的明艳公主。 程墨踉踉跄跄走到蛋糕旁。 小姑娘身上只一件简简单单的雾霭蓝碎花连衣裙。很普通的款式,两条藕段胳膊挂在外面,机械手臂似的荡着。 可她往柳闻莺旁一站,氛围灯拂过她的脸颊,她唇角弯弯,包厢里的喧嚣消失了,连流行背景音乐都变得高级起来。 程墨手打拍子,生日歌丝滑地唱出来。 她似乎有一种神奇的能力。 在她唱出走调的曲子时,灯光悉数落在她的身上,连光线都偏袒她。 柳闻莺啧了一声,揽住她细嫩的肩头,叹道:“矮油,你站莺莺ǎ姨旁边,显得ǎ姨像个大妈。” “莺莺,你再说个ǎ字,我把你舌头剪了。”余资铄受不了,骂道。 尚冥:“切蛋糕切蛋糕。” “寿星,生日帽。”尚冥递皇冠。 程斯樾接过,极其自然地把皇冠递到程墨手里:“给你戴。” 醉鬼扶着柳闻莺,双眼迷蒙,“哦”了一声接过皇冠。 倒扣在自己头上。 她颤颤巍巍摸蛋糕刀。 尚冥一把夺过:“哎哟喂看着她点儿!别让她动刀!” 小手在半空中虚抓几下,被程斯樾一把扣住。 “赶紧许愿。”他眼睛注视着反戴帽子的滑稽醉鬼。 另三人愕然:“???” 到底谁生日? 即使醉了也要有满满的仪式感,她拿起蜡烛。 左手捏2右手捏3,眼珠子无序乱转,右手插左边,左手插右边。 32。 她一己之力,将当时才23岁的程斯樾拔高了整整9岁。 “吧~”她双唇发出短促的爆破音,“你比我大17…能当我爸了……” “……” 你跟一个不着四六的醉鬼怎么讲道理? 程斯樾恨不得把她脑浆子摇匀了。 “吃蛋糕吃蛋糕!”全员只有尚冥认真撑场子。 程墨挽着柳闻莺的胳膊,重心全落在她身上,柳闻莺哀怨的眼神:“您拄拐呢。” 她穿这么美,还画了心机妆,结果沦为一根拐棍儿。 余资铄是这儿的大客户,包厢是他开的。 金碧辉煌的大门敞开。 经理哈着腰,一口一个“余公子来了都不跟我说”,露出献媚的微笑,屁股后头跟着一群长相冶丽小妖精。 小妖精们带着盘丝洞招牌媚笑,眼神缠啊绕啊。 余资铄脸都黑了,拉过经理:“走走走,朋友过生日,你来凑什么热闹。” 柳闻莺抱臂,哂笑一声。 喝懵的醉鬼瞳孔散开,再聚焦,落在柳闻莺身上:“你最好看。” 柳闻莺胸脯一挺,干瘪拐棍得到雨露滋养,奇迹般长出了新叶。 经理不解地凝视余资铄:“余公子,是服务不满意,还是您换口味了?” 余资铄烦死这种人了,把人轰走。 十分钟后,经理带着一群身高1米9气场9米1的男模。 业绩压力,经理的任务是把vvvip客户伺候得美美的。 男模们稍息立定站好。 他们白白净净,眉毛修得比女生还精致,妆面清透,重点强调卧蚕。 “一号,malfoy。” “二号,crabbe。” “三号:goyle。” 柳闻莺以欣赏地眼神打量棒棒的小伙子们。 不光是她。 醉鬼睁开眼,一瞬不瞬盯着他们看。 程斯樾把外套往小姑娘头上一裹:“咱们回家。” 这破地儿是一分钟都不能待了。 哪知醉鬼扭成了一根海带,黑漆漆的眼神从外套缝隙探出去。 程斯樾脸黑如墨锭:“小鬼,你再敢多看一眼,我揍你了。” 小姑娘皮肤热乎乎,脸颊红彤彤。 “赶紧回家睡觉。”程斯樾推她后背。 程墨倏地憨笑一声。 程斯樾别过头看她。 她咧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抬手指着他的鼻子:“四——” 程斯樾以为她想喊他四叔。 “四号最好看!” 程斯樾眉心直跳! 尚冥笑到岔气:“小乌鸦把你当男模了!!!” 醉鬼不肯走,海带变成麻花。 程斯樾悔不当初,不该心软带她来! 孩子都学坏了! 他心一急,把人往肩上一扛。 天旋地转。 醉鬼趴在肩头挣扎,慌乱的余光扫到蛋糕车。 少女心爆棚的粉色蝴蝶结翻糖蛋糕。 “蛋糕!蝴蝶结!” 尚冥劝:“哎哟喂,你四叔都生气了,别蛋糕了,赶紧走。” 醉鬼失去意识前,最后的一句话:“蝴蝶结要倒了——” 尚冥看看蛋糕,喃喃道:“翻糖蛋糕硬得很,怎么会倒?” 话甚至没说完。 轰的一声。 包厢中央两米高的粉色巨型蝴蝶结装饰,塌了。 不偏不倚砸在尚冥的脑袋上。 见血。 四针。(伏笔,第三章) 程斯樾头都大了。 点儿背也没背成这样的。 他喝了酒,跑车让代驾开回家。 特地叫了大哥公司的司机开来一辆四座的迈巴赫。 原本那醉得不省人事的玩意儿咒完尚冥后,陷入昏睡。 一到会所外,吸了口冷空气,她又不安分地扭起来,“人贩子!走开!” 程斯樾忍:“喂,你上辈子扭扭棒吗?你再扭,我不管你了。” 扭扭棒:“我打妖妖灵了!” 骂完,她又安静了。 怎么说呢,有一定的安全意识,但是不多。 口风很紧的司机看到这场面,也是无奈地笑笑。 程斯樾后背一身汗,骂骂咧咧把人塞进后座:“见过开迈巴赫的人贩子吗?” 场面异常尴尬。 不少路人经过,看见人模狗样的男人把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塞进豪车。 程斯樾庆幸出来前往她脸上盖了衣服,否则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看着横在后座,躺成遗体的小混蛋。 他咬牙切齿:“我谢谢你给我过生日,一辈子都忘不了!” . 大二的程墨收回高一那年的回忆。 喝醉以后的记忆,割裂成一帧一帧的画面,不太连贯。 但她心脏扑通扑通,久远的记忆在心腔里满溢,她身上哪哪儿都热,双手给脸扇风也只是扬汤止沸,无济于事。 偏偏有个男人端着冰淇淋寻过来了。 刚才含羞带臊没看清,此刻他的脸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右边嘴角破了,嘴唇肿胀,下巴也有明显咬痕。 程斯樾疼得脸都歪了,指着脸肉,控诉的声音:“苹果肌你都咬?” “噗!”程墨没忍住,红扑扑的脸,瞬间漏了气。 于是,她学着程斯樾的调子,捧起他的脸,眼睛亮亮的:“来,让你的畜生老婆康康,给咱们大宝贝哪儿伤着了?” 程斯樾也没忍住:“噗——” 这臭丫头混起来连自己都骂啊! 搞笑男没有爱情。 同理可证:搞笑女也没有爱情。 基于负负得正的数学原理。 所以,infp和enfp是天生一对。 第117章 老婆五分钟就消气了,太便宜我了 一阵夜风吹来,浓云冒出来,遮住下弦月。 “冰激凌,吃不吃?” “不吃,减肥。” “薄荷巧克力味~” “欸?再不吃要化了,怪浪费的……” 程墨想装,对上程斯樾看破一切的眼神,她扑扇眼睫,傻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口味?” 程斯樾舀了一大口,送她嘴里。 “咱们程大小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呢。” 看看,这人又阴阳怪气了! 两人并肩坐在阳台上的双人秋千,程墨有一茬没一茬地蹬腿,程斯樾投喂她。 “那你给点提示?”她捏他袖口。 程斯樾垂眸看她的小动作,要再不说,他祖宗该拧袖口了。 为了拯救袖口,他说:“你读书那会儿,不是迷上一本棒子剧《狐狸大仙》吗?” 狐狸大仙?什么鬼? 程墨反应三秒,急了:“那是《九尾狐》,《九、尾、狐》!” 小孩儿迷得不要不要的。 某晚,程斯樾洗完澡,后院有点动静。他顺着窗户,望下去。 只见一道影子,贴着墙角鬼鬼祟祟。 程斯樾抄起钓鱼竿,麻溜拆掉吊钩,伸长杆子往下戳。 “喂喂喂,扒拉什么呢?” 那毛贼一哆嗦,僵在原地。 被抓现行的小姑娘白着脸抬头往上看,程斯樾从三楼窗户探出头。 隔空四目相对。 “是你啊,小毛贼。” “四…叔。” 原来她在剪薄荷叶。 买不到山神同款薄荷巧克力冰激凌,她自制。 程斯樾暗暗记在心里。 正好要去棒子国出差,在机场找到了peacock yolow薄荷巧克力的塑封盒装款。为了冰激凌不化掉,他又买了一个行李箱,几罐冰激凌,加上大量凝胶吸水冰袋,就这么华丽丽地托运回宁城。 两小时不到的飞机时间,从机场到宁城的家一共花了四个小时。 程斯樾到家,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火急火燎去喊那姑娘来吃。 她倒好,一句“四叔你真棒”,抱着没化的冰激凌,回房间重温《九尾狐》。 李东旭欧巴吃一口,她跟着吃一口。 程斯樾气得肝儿颤。 “喔~”程墨笑出声,“我怎么会忘记呢?我故意逗你的!” 说罢,她抢过程斯樾手里的勺子,勺一大口,堵住他的嘴。 她看见程斯樾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嘴唇。 “嘶……”声音不轻不重,正好是能让她心脏微颤的音量,程斯樾嚷疼。 “再给你敷一下。”程墨勺起冰淇淋,又想投喂。 “太冰了。”程斯樾眼神幽幽,“我要吃温的。” 瞅瞅他那矫情的模样,他又不是女生。 他的套路程墨有点熟悉,她隐隐觉得不对劲,但没多想,解释道:“冰淇淋都是冰的。” 程墨把冰激凌送进自己嘴里。 冰凉的薄荷,凉感加倍,喜欢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 秋千猛地晃动。 男人手掌托住纤细的后颈,迫使她靠近。 “唔——” 没给她反抗的机会,温热大杀四方,掠夺城池。 天边的浓云散开,月朗星稀,吻铺天盖地。 嘴里的冰激凌被抢光了,呜咽被他悉数吞没。 氧气不够分,女孩子表示强烈反对。 程斯樾将她的手牢牢扣住,反对无效。 冰激凌滑到地上。 …… 啪嗒啪嗒的声音传来。 顶顶两只前爪固定冰激凌罐子,低头想吃。 程斯樾沉声道:“胆儿肥了啊,什么都吃?狗不能吃巧克力。” 顶顶忧伤:“……” 呜呜呜,差一点就要吃到冰激凌了。 被抓现行,它心态调节得很快,这会儿反而歪过脑袋,狗眼淡淡地看向两人,大尾巴往左,扫到程墨的脚背,大尾巴往右,扫到程斯樾的脚背。 程墨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试问一条狗,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它拍尾巴的样子,俨然一副大领导下基层,握住牛马的手,顺带拍拍肩膀:“辛苦啊小程,工作做得不错。” 然后,她还巴巴儿送领导东西。 领导笑纳,锁住的眉头终于舒展,露出满脸褶子的笑容。 程墨不往下想了,再往下是反腐情节了。 从四唇相贴到分开,只用了0.1秒。 顶顶歪歪脑袋,疑惑地叫:“汪?” 爸爸妈妈你们继续啊。 羞恼排山倒海袭来,程墨不乐意了,被狗崽子看光了,还是第二次! 程斯樾也心烦,癞皮狗为什么到处乱钻。 他敛睫,肃然道:“立正。” 狗子白眼飞起,心不甘情不愿直起身子。 “踏步。” 顶顶昂首挺胸,“一、一、一二一”地走出房间。 “……” 得亏是晚上。 要是白天,程墨怀疑程斯樾会让狗子去后院打一套军体拳。 对上她的眼神,程斯樾解释:“顶顶小时候太淘气,训犬师是退伍军人,人家就是这么训的。” “怪不得它一脸正气。”程墨点头,又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项项的孩子叫顶顶,以后顶顶的孩子叫须须吗?” 都带“页”字。 “你终于问到点子上了。”程斯樾眼底露出兴奋之光。 “?” 他走到秋千后面,缓缓推起来。 程墨听到他的话里裹挟笑意。 程斯樾说:“你小时候是个半文盲。” “???” 没上过学前班的一年级小孩,不太识字。 某一天,程斯樾听到小孩正在读绘本故事书。 “楚怀王让宋义和顶羽带两万人马去支援……” 程斯樾脚步一顿,还以为听错了,走到她旁边,指头点在绘本上:“这里,念什么?” 那个时候小孩挺怕他的,后背瞬间绷正,两条小手臂上下叠好,清脆的声音响起:“顶~羽~” 项羽同志做梦都没想到,他的名字会很顶。 “。”程斯樾强忍住笑。 笑六七岁的小孩,不厚道。 但他想笑十九岁的小孩。 所以狗子出生后,程斯樾想都没想,脑海里冒出这两个字:顶~羽~ “所以它叫顶顶,”程斯樾嘴角扯到后根子后头,“羽之神勇千古无二?的西楚霸王要是知道了,非气得从棺材里爬起来。” “你,”程墨完全没有印象,她耳根红了,被他的嘲笑搞得堵心堵气,“出去!” 他被程墨推到门外。 “老婆——” 哐当。 但凡再往前一厘米,他的鼻子就会被门夹断。 程斯樾懊恼无比,他这张嘴,怎么又把人惹起来了。 门响了数声。 紧接着,手机响了。 果然是那狗货玩意儿的道歉消息。 程墨把消息划掉。 高中同学群异常热闹。 【班长:同学会地点净蘅山温泉山庄,全班都要来!@所有人】 【体委:程墨,运动会视频剪得不错吧?我熬了一个晚上从剪出来的。同学会你一定要参加@沉默是金】 【同学durian:《三体2》还你啊,你借我的那本还有大刘to签呢。我保存得特别好,还包了书面的!】 为表示慎重,同学durian还附上书的两张照片。 包得整整齐齐的封面,书的内页还有签名。 【to墨墨:现在我们是同志了。刘慈欣】 【同学eggfruit:雾草,大刘to签!哪儿搞来的?!】 【同学fig:第二册就有to签,盲猜一和三都有。实名羡慕!】 【沉默是金:我会来参加的@班长】 【沉默是金:谢谢啊,封面包得好好看。@同学durian】 女孩子打开房门。 某个在门外如热锅蚂蚁的男人一愣,平直的唇线一弯,欣喜若狂:“老婆五分钟就消气了,太便宜我了。” 女孩子双臂一伸,把他抱住,脸埋在他的胸膛,细碎的声音如泉水汩汩:“《三体》的签名,是不是你帮我请的?” 二楼走廊安静。 顶顶趴在楼梯拐角,静静地看着主人。 韩嫂已经下班了。 偌大的别墅空旷清冷,而拥抱却如扔进壁炉的木柴,温热踏实,有一种被抚慰的感觉。 程墨贪恋这种感觉,脑袋拱他胸口,鼻尖轻嗅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第118章 就睡这,跟我睡。 程斯樾背脊微弯,配合她的身高,下巴搁在柔软的肩膀,连拥抱都那么满足。 他也学着她的样子,在她海藻似的长发来回蹭,像一只温顺的大型犬抱着它最喜欢的毛绒玩具。这样的嗅蹭还不够表达他心底最浓郁的喜欢。 程墨听到程斯樾胸膛下的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声,呼吸心跳渐渐同频。 “程斯樾。”黏黏糊糊喊他名字。 “嗯。” 她后背单薄,男人只消一条左臂,便将她紧紧揉进怀里。 这样强势的拥抱,让她发出不适应的低叹,声音落在男人的耳朵里,像是一种微弱的、惹他怜爱的低吟,血管里的血秫秫流动,躁意止也止不住。 “你快说签名。”程墨仰头看他,他的眼底闪现一抹灼热浓烈的光,驱使他更用力地环住她。 她卡在他怀里,脊椎感受到压迫的痛感,但她忍着没吭声。 程斯樾回答签名的来路:“有个远房亲戚,以前在娘子关电厂上班。” 程墨:“你别告诉我远房亲戚恰好是大刘的同事。” 她怎么就不信呢? 程斯樾避而不答,只是很宠地揉揉她的脑袋。 程墨读初中的时候迷上《三体》,当时的程斯樾也只是一个大学生。 虽说家里有钱,要个大刘的签名不成问题,但他不想依靠家里的关系帮没良心的小混蛋要签名。 大刘签售会,他凭着信仰排了两个多小时才蹲到的to签。 程斯樾偏不说,他也是要面子的。 “你为什么就伸一条?”程墨扭了扭背,背上孤零零一条胳膊,“你不是偶数强迫症吗?还是你想当杨过。” “……”这丫头怎么回事?咒他断一条胳膊吗? “少乌鸦嘴,我还舍不得你当小龙女呢。”程斯樾拿她没辙,两手环住她,“这样满意了吗?小白眼狼。” 小白眼狼哼了一声,头又埋进他怀里,双眼沉浸闭合。 程斯樾感觉怀里的人呼吸深沉,随时有睡着的可能。 “想睡了?” 懒困的声音:“你身上的氧粒子浓度太高,醉氧了。” “骗子精。”他低头咬她耳朵,哄起他来一套一套的,偏他就吃这套,甘愿为之沉沦。 . 程墨想在那间铺着奶蓝色细条纹床品的卧房睡觉。 程斯樾怎么可能放人去客房睡,睁眼说瞎话:“那是给顶顶睡的。” 程墨:“?” 缩在角落的顶顶倏地抬头,眼神惊喜:我能睡?! 它摇着尾巴走到床边,歪头看主人。 主人火大,抄起两个豆豆绒球枕头,强势走进主卧。 顶顶急了,豆豆绒球在枕头摇曳,它觊觎很久了! “就睡这,跟我睡。” 平地起惊雷。 程斯樾把两只枕头扔到床头。 程墨心头一颤。 “……” 自从和程斯樾亲过以后,程墨开始认真思考男女问题。 倒不是保守。 她忍不住想和他亲近,亲吻时身体不自觉颤栗。 可她看见程斯樾眼底闪着的火已有燎原之势,总觉得这勾人的男妖精花活儿很多。 她有点怕。 赵明月以前给她看过的猪场繁育科普视频。 两只白花花的猪在猪圈里的马赛克画面。 内容不可描述。 脸腾的一下烧起来。 还是,慢慢来。 她心虚地瞄他一眼,挺括平直的肩膀,身型看起来清瘦,但这只是视觉上的。她刚刚靠在他的胸膛,脑海里正好炸开一句周董的歌词“哥练的胸肌,如果你还想靠”。 藏在衣服下的胸肌,很有料。 程斯樾手长脚长,在她面前就是巨人,她怎么打得过? “假夫妻才分房睡。”程斯樾又强调。 他才不要和她分开,一秒都不行,隔着两间房更不行。 程墨气沉丹田,要收服红孩儿只能智取。 “我要洗澡。”她嚷道。 程斯樾很好说话,捞过人,啄一下她的嘴角,主动把浴室让出来。 他去客卧洗。 程墨冲进浴室洗了个行军澡。 她往床上躺下,塞好被子。 头枕着舒服的枕头,脖子蹭着柔软的绒球,被子是程斯樾盖过的,有一股清新的沐浴露的味道。他的味道铺天盖地袭来。 本以为会是一个紧张的不眠夜。 没想到,瞌睡虫很快找上她。 她只觉得身边有一团更柔软的生物体,温暖似大型热水袋,引得她不自觉地靠过去。 意识从现实世界滑入第一层梦境,很快又滑入第二层梦境。 程斯樾站在床头,表情一言难尽。 顶顶趁他不在上了床,狗头枕在绒球枕头,狗腿架在他老婆纤细的胳膊上。 他腾地火大了! 怕吵醒老婆,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下、去。” 狗懒懒地睨他一眼,没有在怕的。 倒反天罡! 登堂入室还上床! 他老婆洗得香香的,沾了一身狗味儿! 程斯樾从狗头下抽出枕头,摔到地毯上。 “再不走明天不放饭。” 狗傻了:莫得干饭? 闪电似的跳下床,夹着尾巴溜了。 动静有点大,床上的女孩子从第二层梦境返回第一层梦境,翻了个身,她的睡姿是优美的反义词。 程斯樾拿了块热毛巾,擦她胳膊。 他仔细端详她。 她睡着的样子不是醉氧,是喝醉——三碗不过岗、就差打醉拳的那种。 枕头上的那张小脸,柔和了夜光,嫩生生的,他特别想捏一捏。 程斯樾掖好她的被子,关掉床头灯。 地灯不亮的光线拢住床上的起伏,卧室静得能听到女孩子清浅的呼吸。 他带上门,走进书房。 手机适时响起。 是吴助理的来电。 “老板,您让我查的,太太在枫叶国偶遇的高中同学徐蕊,已经有眉目了。我还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第119章 匿名发帖人竟然是她! 听完吴助理的报告,程斯樾心里有了数。 程墨在枫叶国偶遇的高中同学徐蕊,是她高一时的好朋友。 但小姑娘并没有表现出异国遇故知的惊喜,反倒木着一张脸。 “这位徐小姐——”吴助理在电话那头,看不到老板的脸色。 程斯樾不悦:“小什么姐,她配?喊全名。” 吴助理如履薄冰,心头还未到手的奖金,“徐蕊帮太太做过值日,太太生病徐蕊还给她送过笔记。后来太太被人欺负她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作证,所以太太和她的关系又恢复到普通同学。” 欺负。 这歌词犹如扔进烟花仓库的小小烟头,猛地把程斯樾点着了。 “现在,到我家来一趟。” 晚上12点,老板让他加大夜班。 吴助理来得很快。 大门打开时,他看到老板阴翳泛出狠劲的眼神。 上一次看到这种眼神,还是有人私自搭建公司che镜像网站牟利,公司法务部将那些“二道贩子”告上法庭。 一不接受调解,二不接受道歉,三不需要赔偿,程斯樾只想送那些人进监狱改造学习。 吴助理:“老板,监控要看吗?” 时隔那么多年,还有监控? 明阳高中有个论坛,有人匿名发帖,把监控画面传到论坛上。校方很快发现帖子,帖子被删除,校方也处理了涉事学生。 公司技术人员全是大拿,没费多大功夫,拿到了帖子的全部内容。 程斯樾点开视频。 一高一胖两个女生,拦住一个穿校服的女孩子。 画面不算太清晰,程斯樾一眼都认出女孩子是程墨。 她的个子比现在矮,头发不像现在这样散在肩后,而是梳着一个高中生流行的花苞头。 程墨将书包抱在身前,不理会那两人,绕开她俩快步往前走。 谁知,高个子一个箭步窜上去,猛地伸出手—— 她将程墨的花苞头揪在手里,女孩子一点都没挣扎,任由她作乱。 程斯樾拳头紧了,他几乎能想到接下来的场面。 谁知,程墨静了几秒,忽然冷静地握拳向上一勾,重重打在高个子的下巴上。 高个子显然没想到她会反抗,她吃痛松开手。 胖女生一个滑步上前,肥手拽住程墨书包,一手扯她校服领口。 瘦弱的肩膀滑出领口,一条细细的内衣肩带暴露在视频里。 书包拉链被扯开,书本、铅笔盒、文具,散落一地。 头发被扯得像抖败的公鸡,整洁的校服麻袋般挂在身上。 女孩子奋力挣扎,可双拳不敌四手,她被两人拖进楼道尽头的器材室。 监控画面像是静止了一般,只有右上角的时间还在走。 程斯樾脸色极为难看,他不想继续看,每一秒都是煎熬。 吴助理小心翼翼:“老板,您还是接着看吧。” 程斯樾眼睫一掀,带着刀子的眼风递过来,吓得吴助理瞌睡全醒了。 漫长的几分钟。 胖女生从器材室跌跌撞撞出来,后面跟着程墨,她举着手,手里似乎拽着一个东西。 她灵活地追上去,扑到胖女生背上,双脚盘住她的背,一手掐她脖子,一手往她肩膀扎。 胖女生痛苦地捂住肩膀跑远后,程墨再次返回器材室。 “咳咳,”吴助理指着视频里程墨手里的东西,“这个是太太铅笔盒里的圆规……” 吴助理本以为老板会好受一点,没想到他看到程墨反抗甚至斗赢的画面,非但不高兴,脸色反而更难看了。 视频里,器材室门口露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高个子女生捂着鼻子,表情狰狞,眼底带着巨大的痛苦。 吴助理指甲挠挠太阳穴:“这个女生的鼻子被太太用圆规扎了两个洞。” 好家伙。 臭丫头打架给对手穿了牛魔王鼻环,一左一右,讲究对称的美感。 到底谁是偶数强迫症? 程墨理完散落一地的东西,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视频空余高个子女生一人,程斯樾暂停视频。 他拿笔,嫌弃地指着那女生的脸:“这女的,怎么那么眼熟?” 吴助理一拍手:“老板,还得是您!” 吴助理调查后才知道,高个子女生的身份。 严蜜。 前几天刚被程斯樾辞退的那个女人。 吴助理:“老板,严蜜确实有鼻环。平时上班不戴,周汀女朋友郑大宝见过她戴鼻环。” 严蜜做梦也没想到,这操蛋的生活就是一个巨大的鼻环,啊不,是闭环。 她不仅被程斯樾辞退。 鼻子上两个洞是被程斯樾老婆戳的。 一颗来自五年前的子弹,兜兜转转,正中她眉心——下方两寸的鼻子。 “行。”程斯樾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我老婆追着打的那个胖的,是谁?” “也是太太的同学,叫李萧苒。” 吴助理的调查工作做得很到位。 当年欺负程墨的人,如今家住何处,家庭关系,父母工作单位,人在哪所大学上学…做报报表都不如他仔细。 “徐蕊呢?她有问题吗?”程斯樾又问。 李萧苒和严蜜恶人先告状,到学校教导处说程墨用圆规扎她们。 程墨是淤伤,那两人的伤是结结实实的外伤。学校领导肯定信后者。 哪怕是有监控视频。 教导主任以“防卫过当”为由,处分了程墨。 当年的事,其实徐蕊看见了,她胆子小,怕遭人报复,没有第一时间出来作证。 学校论坛上的匿名贴。 【笑死,这公平吗?学生自卫却被校方以“防卫过当”处分,大家投票评理。】 近一千人投票。 眼见着帖子的热度越来越高,校方及时删帖。 程斯樾指节点着桌面,肯定的语气:“匿名发帖人是徐蕊。” 吴助理叹道:“我没想到会是她。” 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不是神舟十九号和空间站对接成功,也不是韦伯望远镜在太空展开主镜。 而是人性。 曾经的徐蕊嫉妒程墨的漂亮。 现在的徐蕊嫉妒她的老公是程斯樾——她暑期实习面试没通过的大厂总裁。 她放弃和程墨的友谊,让她那颗嫉妒的心得以喘息,却又在看见程墨被校方处分后,整夜整夜失眠。 徐蕊发的帖子,直接导致校方撤掉的处分。 她没有告诉程墨帖子是她发的,她压根不期待对方的感谢。 人性复杂又矛盾,徐蕊完全看穿作为普通人的自己,有多软弱、有多卑劣,她知道自己是个恶棍。 她对自己不抱有任何期望。 她的灵魂半人半鬼,凑得太近,她会被自己吓到。 “老板,”吴助理征求程斯樾的意见,“这几个人怎么处理?” ———————— 昨天本书刚开的分6.3,心拔凉拔凉的,今天一看,涨到6.4了。按照0.1的涨幅,涨到9分还需要26天。所以我真没暗示追更到119章的宝贝们帮我评分(狗头保命)。 第120章 在大大的被子里面挖呀挖呀挖 “有烟吗?” 吴助理一愣:“在车里。” 深夜两点半,身着睡衣的男人,站在别墅外面。 他嘴里含着烟,拒绝吴助理点燃的打火机,还是没抽。 地灯的不亮,光线在他脸上切割出锋利的阴影,他一脚一脚,用拖鞋碾地缝里的草。 地灯周围的草比附近的更稀少——前几日程墨用手摘,现在程斯樾用脚踢,两夫妻凭实力薅光这里的草。 “去找人,”程斯樾唇齿间弥漫烟草的苦味,“那个严蜜和李萧苒,让她俩不许在宁城出现。” 吴助理:“可是严蜜是宁城本地人,她爸开了一家规模不大广告公司,她妈是老师,严蜜还有个读国际班的弟弟。” 本地人怎么赶得走? 程斯樾:“老师的孩子就能霸凌同班同学?管生不管教?父母没责任?有弟弟那又怎么了?祸不及家人在我这儿不成立。” 又说到李萧苒,吴助理:“李萧苒不是本地人,举家之力供她到明阳中学借读,高考分数不错,目前在宁城大学读书。” 一个想凭借知识改变整个家庭命运走向的女生。 吴助理终于下班。 程斯樾回到卧室,看清楚床上那一坨后,瞬间气笑了,发皱泡胀的心脏舒展了一些。 他才离开一个多小时,这丫头把被子拢得像个小土丘。 确定不会把自己闷死? 他在大大的被子里面挖呀挖呀挖,终于把那张小脸挖了出来。 脸蛋闷成红色,睡梦中的人接触到新鲜空气,像一只放归大海的搁浅海豚,大口大口呼吸。 程斯樾把脸凑到她的脸旁,在她红彤彤的脸上一顿蹭,鼻尖怼得她皱眉。 pia——铁砂掌突袭他的脑袋,正好打在他的伤口上。 “……”他疼得脸都变形了。 睡着了也想报复他吗? 他脑海里蓦地炸开几个字:圆规、鼻环。 程斯樾立马规矩了。 他坐回床沿,伤口被砸得生疼,声音却很轻,怕吵醒床上的姑娘:“别人欺负你,你为什么不跟我告状?” “你是猪吗?” “猪都比你聪明。” 那姑娘翻了个身,扭到另一边,腿挂在床沿荡着,差几公分就会滚下床。 程斯樾心头一跳,赶紧把人往床中间挪。 他头疼,质问她:“你梦里去跳崖还是上断头台?再不老实,信不信我用绳子把你捆起来?” 睡神上身的人,无意识地弯弯嘴角,不知梦到了什么好东西。 程斯樾看着她的脸,心里的褶皱熨帖了不少。 . 程墨高一那年中秋节。 程家是大家族,特别注重传统节日。中秋节这样的日子,全员必须出席。 程墨被收养,四舍五入算半个程家人。中秋节家宴,程斯樾迟迟未见小姑娘的身影。 他问程杳杳:“你姐呢?” 程杳杳往嘴里塞了块月饼,眼神透出清澈的愚蠢:“她说不饿啊。” 程斯樾眼神一沉,刀过去。 “……”程杳杳怂了,“我这就去送吃的。” “还有花灯,”程斯樾把许愿用的莲花灯交给程杳杳,一秒后把灯抽回去,他改主意了,“你去看你姐,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喔!”作为程斯樾的无脑爪牙,程杳杳腾腾腾地杀进西二宅最靠北的那间屋子,“姐!小叔让咱们下去放花灯,你不来小叔不给我放,我许不了愿,那我中考怎么办?” 门支开一条缝,只露出一只大大的眼睛:“你才初二上,中考还早吧。” “姐!你可怜可怜初二牲吧…全班第一的我,该如何破局?!”程杳杳哭腔上来了,小鼻子一皱。 程墨听到她鼻腔内鼻涕集结的声音,似乎她不同意,下一秒鼻涕就会冲破桎梏,飞到她衣服上。 “我有点累,想睡觉,昨晚刷题太晚了。”程墨拒绝下楼。 “姐!我——”程杳杳破罐破摔,“你都考上明阳高中了!你还刷题到半夜,你对初二牲礼貌吗?” 程墨反问:“你都全班第一了还怕别人刷题?” 程杳杳嘴巴一瘪,岔了气:“倒数。” 倒数第一,所以才把希望寄托在迷信活动上。 楼下,程斯樾靠在树下,模样清贵骄矜,一如既往地少爷做派。 他左手拎着一串桃红色的花灯,右手提着一个精致的橙色月饼盒。 两个小姑娘一前一后下楼。 程杳杳球状的身型挡住了后头那道清瘦的身影,程斯樾嫌弃地摆手:“别挡道,河豚。” “小叔你!”程杳杳炸了。 程斯樾伸出指头戳她脸:“啧,腮帮子鼓成这样,不像河豚像什么?” 长臂将河豚往旁边驱赶,程斯樾视线在程墨的脸上停留一秒,说:“呐,月饼,带回去吃。” 程墨动作迟缓,程斯樾手伸在空中好几秒她才接过。 含糊的声音从口罩下钻出来:“谢谢四叔。” “感冒了?” 小姑娘刻意压了一下口罩压条,哑着嗓子:“嗯,有一点。” 程斯樾垂睫端详她,巴掌大的小脸被口罩遮住一半,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眼底隐隐的青黑没被挡住,往日波光潋滟的瞳面缺了一丝精神气。 “没睡好?”他追问。 “嗯。”她的脑袋更低了。 “小叔,月饼怎么没我的份?!”程杳杳认出橙色月饼礼盒上的h标志,腮帮子更鼓了。 程墨想打开盒子分月饼。 “月考第几名?”程斯樾白了程杳杳一眼,“有本事家长会让你亲爹亲妈参加。” 程杳杳慌了,压低声音:“小叔,你答应我的,帮我去家长会的!” 那年中秋节恰逢国庆黄金周,长长七天假期,程墨一直待在房里。 她佯装感冒避开程家人。 离了群、落了单的受伤小鹿,就是这般独自舔舐伤口。 刚入读明阳高中,换了学习环境,没有迎来新同学善意的对待。 她被严蜜和李萧苒打到脸,落了淤青,才用口罩遮脸。 那七天,大脑浑浑噩噩,始终有数道声音如雷如电,在脑海中穿梭而过—— “怪不得老师要家访,你不让老师去,原来是孤儿啊。” “李萧苒看见你从一辆宾利下来,你是不是被人包了啊?你爸妈没教你廉耻两个字怎么写吗?” “哈,你没爸妈,当然不懂了。你不得了啊,小小年纪就知道利用这张脸了。” . 程斯樾坐在床边,捏着她的手,望着她的睡颜深吸一口气,平复胸腔中不断涌动的情绪。 如果他那时候对她多关心一点。 如果他心再细一点,再多看她一眼。 如果他国庆假期没有和尚冥余资铄出国玩。 没有如果。 他强行从回忆中抽出满溢的情绪,压着声音对睡梦中的女孩子交代:“报仇这种事我替你做。” 女孩子眼睫秫秫,不知梦到了什么。 程斯樾曲起指节,刮她挺翘的鼻子:“我老婆是个大善人。你怎么不当容嬷嬷?给严蜜上全套针灸呢?” 扎不死她! 又过了很久,程斯樾低笑一声:“算了,你还是别当容嬷嬷了,其实我挺憷她老人家的。” 第121章 你拿我当人形抱枕呢? 夜色朦胧。 程斯樾掀开被子,把人挖过来,狠狠按进怀里。 许是嫌他凉,怀里那人不安分地扭了两下。 “别动。”他声音渐弱。 她身上的瞌睡虫贪玩,跑几条到他身上。 在阖眼前,程斯樾最后望了一眼卧室。 昏昧的光线,卧室摆设亦如平常,黑灰白的简洁设计,这地方对他来说无非就是一个栖身睡觉的地方。 可现在怀里多了一具温软的身体,脖颈后多了两条纤细的手臂,耳边多了几道浅浅的呼吸。 本应平平无奇的卧室,此时望着有点儿安宁宜人的味道了。 他下巴往下探,嘴唇贴在她的头顶,她的头发带着一股沐浴后的清新香味,和他头发的味道一样。 程斯樾睡着前,嘴角弯弯,带着笑意。 凡事不能高兴得太早。 夜渐渐深了,卧室静谧无声。 当拳头砸到他下巴,他痛醒后一秒,紧接着腹部又遭受连续的膝盖攻击。 疼得他肝儿颤。 他本能地伸手捞人——捞到一只小小的赤脚丫子。 程斯樾拍亮床头灯,见到女孩子的睡相,瞬间气笑了。 睡前明明给她掰直了,把她胳膊环他脖子后头牢牢锁好。 这才过一小时了。 人是横着的,枕头大概已经飞到外太空,脑袋瓜枕在床头柜。 横尸街头不过如此。 程斯樾捂住小腹,教训的声音不大:“你膝盖怎么回事?膝跳反应吗?你当我沙包呢?” 话落。 女孩子又翻了个身,大半个身子趴在床上,只一颗脑袋探出床外。 程斯樾没办法,把人再一次捞过来。 这会儿她又知道审时度势了,乖得很,任由他掰直摆正,一动不动。 窗外浓雾四起,凌晨的世界迷迷滂滂,浓重的水汽在草尖上下翻飞。 程墨迷迷糊糊掀开眼帘,视线在线条硬朗的胸膛碰壁。 程斯樾睡得很熟,睡衣解开三颗,敞开一大片胸膛。他的胸口随着呼吸起伏,灼热的呼吸洒在她的头顶,她有点痒,悄悄挪了挪头。 睡梦中的他感受到细微的动静,无意识地将她箍紧。 程墨倏地打了个激灵:“!” 没等她逃出桎梏,她侧腰一沉,程斯樾毫不客气,腿砸上来,还知道找一个舒服的角度,搁在她腰上,一动不动。 程墨拿头拱他胸膛,声音低低的:“程斯樾,你还有道德吗…你拿我当人形抱枕呢?” 可男人睡意深沉,丝毫没有半点放开她的意思。 昨晚她先睡了,不知道他几点进来睡的。 他的头还没拆线,病人大过天。 思及此,程墨不敢乱动。她心一横,腆着脸伸手钻进他的睡衣,胳膊从他劲瘦的侧腰往上,紧紧抱住纹理分明的后背。 打不过就加入! 不就是睡觉吗?搞得谁不会似的。 程墨双眼一闭,睡起回笼觉。 . 严蜜没把失业的消息告诉家里。 争强好胜的性格,让她在高考失利后迅速转行做起翻唱视频博主。 赶上风口,粉丝数暴增,收入小飞了一把。 她运气不错,对自己的人生有野心,真正做到每一步都有清晰的规划。 听说cohere公司刚起步,正处于招贤纳士阶段,不挑学历只看能力。她认真做了简历,并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自荐信。 严蜜没料到自己能被破格录取。 这让她在重男轻女的父母面前扬眉吐气。 弟弟的光彩暂时被她盖过,她凭借大厂的工作,重新获得父母的青睐。 她还年轻,有了好工作的加持。严蜜暗戳戳地努力自考,明晃晃地人前显圣。 那一段时间,她真正尝到了春风得意的滋味。 得意到膨胀的地步了。 都敢给公司总裁送咖啡了。 失业后,她依旧早上开车上班,到点开车回家。 她还有点积蓄,找了一家很便宜的录音棚,每天在棚里录歌制作视频上传。 账号大几十万粉丝,完全能负担失业后的生活开销。 只是,严蜜定义的人生价值,不是靠视频博主来获得的。 她要的更多,要的是别人对她的崇拜,对她低学历找到好工作的赞叹。 严蜜走进录音棚,调节好器材,打开手机登录账号。 “?” 账号异常。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退出,重新登录。 账号被封禁。 严蜜指尖哆嗦一下,冷意如游蛇,自小腿一路往上,攀上她的脖颈。 冷静。 越是这样,越要冷静。 她打开哔站,登录。 “您的账号因涉嫌发布违规内容,已被禁止登录。” 一个直播账号,一个视频账号,双双被封禁。 这两个号是她苦心经营多年的账号,一首一首的翻唱歌曲,一个一个累积粉丝。 全是心血。 正当她慌忙联系平台客服时,手机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严小姐是吗?”对方开门见山表明身份——国内最大音乐公司法务部负责人,“您没有得到本公司的授权,擅自在哔站、某抖上传的翻唱歌曲视频,并在其中获得高额收益,您的行为已经严重侵害到本公司祁先生、方小姐等艺人的权益。” 祁先生和方小姐是目前全国排得上号的歌手。 他们有不少火歌,各大平台上也有不少人翻唱他们的作品。 可偏偏,音乐公司法务找上了严蜜。 这是巧合? 严蜜哼了一声,摆明了是点对点精准打击! 挂断电话,耳边不停嗡鸣。 …… 她回到家。 往常这个点,做饭阿姨已经往餐桌端菜了。 今天家里不见阿姨的身影。开公司的爹不在家,大抵是去应酬了。 身为教师的母亲,竟然没接弟弟回家。 一切都和往常不一样,严蜜精神绷紧。 晚上七点,大门传来开锁的声音。 “妈?”严蜜迎出去。 做饭阿姨领着一个肥嘟嘟的小男孩进门。 “秦姨,怎么是你去接的滔滔?” 滔滔嗅嗅鼻子,空气中不带饭香,不满地嚷道:“怎么家里没饭?我要吃饭!” 秦姨面露难色。 “秦姨?”严蜜的脸色不太好,当她对上做饭保姆欲言又止的神色,心里咯噔一声。 秦姨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这是备用钥匙,从今天起我不干了,这几天滔滔的接送,得你负责了。” 说罢,人往屋外走。 “诶,秦姨,到底怎么了?”严蜜追上去,“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秦姨转身,眼底似有不舍:“是你妈妈辞退我的。” 严蜜震惊:“?!” 她就住两公里外,在严家做了八年饭,说没感情那是假的。 事出突然。 要不是她接到严母的电话,她怎么都不敢相信,兢兢业业干了八年,换来一句“明天别来上班”的结局。 但她还是站好了最后一岗,帮严母去接在国际学校读书的滔滔。 大门关上。 严蜜愣在玄关。 滔滔看见空无一菜的桌子,急了:“姐!怎么家里没饭吃呢?!我饿了!” “妈妈今天为什么不来接你?你在学校惹事了吧?” “妈妈给我打了电话,”天真的滔滔扬了扬手腕上的小天才,“她去澳门找爸爸了。” 澳门?爸爸? 不祥的预感,袭上心间…… 第122章 这男妖精该不会有奇怪的癖好吧! 餐厅。 韩嫂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早餐。 程墨往嘴里送了一只虾肉小馄饨。 脑海里亮起烟花,她惊喜:“韩嫂,你包的馄饨好好吃呀!” 韩嫂腰板更挺了:“早市现剥的活虾,关键是调馅,生抽、蚝油、胡椒粉——” 对上程墨一脸疑惑的表情,韩嫂三个字定论:“很简单,小白也学得会。” “真的?”程墨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韩嫂是一个好老师。 于是,女孩子细软的指尖包出福袋似的可爱小馄饨。 出锅后,撒上金灿灿的蛋皮、紫菜,鲜香可口。 “太太,先生醒了吗?您喊他下楼——” 韩嫂话没说完,就见程墨正迅速往汤碗里装了好几只馄饨,那架势和土匪进村没区别。 她端起碗,连拖鞋都没穿,垫着脚往楼上跑。 韩嫂目光急了:不烫手吗? 顶顶衔住主人的毛毛拖鞋,也跟着上了楼。 早上6点,睡饱的程墨被饿醒,身边的男人睡得正香,她便偷偷下楼找吃的。 正好碰上买菜进门的韩嫂。 馄饨太好吃,她不想吃独食,必须跟喜欢的人分享。 走到卧室门口,程墨放慢速度,踩着机器人似的脚步,鬼鬼祟祟进屋。 窗帘没拉开,借助地灯暗淡的光线,程墨看清空荡荡的大床。 浴室的灯亮着。 她没空细想,在被烫死前把汤碗放下,手捏住耳垂,缓解指尖的痛感。 浴室门打开。 “程——”女孩子回头。 程斯樾起床时发现旁边没人,隐约听到楼下传来程墨和韩嫂说话声。他洗完澡,随意围了条浴巾,想到衣帽间找换洗衣服。 程墨视线对上男人裸着的上半身。 他的肩线平直,没有驼背的毛病,身型笔挺磊落。 程墨的视线定定的,眼睛一眨不眨。 四目相对。 “好看吗?”害臊是什么东西?程斯樾迎上她的视线,说话的模样痞气十足。 女孩子的脸像个蒸汽火车头,快炸了:“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程斯樾故意不回答,他鼻子很灵,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食物的气味。 只是食物,不是美食。 视线在热气腾腾的汤碗停留一秒:“早餐?” “你!去穿衣服!” 他被程墨赶进衣帽间。 换好衣服,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 程墨努力不去想刚才的画面,男色当道,再想会让她血脉偾张。 她撇嘴,暗骂:人模狗样的男妖精。 “快点吃,还热着。”程墨拍拍地毯,示意程斯樾坐过来。 “不下楼吃?”话虽这么说,他倒不讲究,席地而坐,老婆让他坐哪他就坐哪。 两只细白的脚丫踩在奶黄色的羊毛地毯,程斯樾端详她的脚丫子,程墨眼睛向上走,端详他的眼神。 脚趾倏地蜷起,陷进羊毛地毯里。 程墨警惕:这男妖精该不会有奇怪的癖好吧! 妖精开口就是人话:“你拖鞋呢?” 原来在关心她没穿鞋啊,程墨有一种冤枉好人又不愿意向对方道歉的愧疚感。 顶顶衔着拖鞋进来。 “今天的虾肉小馄饨很好吃,你尝尝。”程墨把汤勺递给他。 虾肉馄饨乍一看不错,蛋皮鲜香金黄,紫菜薄如蝉翼,可惜馄饨卖相不佳,一个个像被热水烫到的澡堂客人。 看来,韩嫂也有“坏菜”的时刻。 程斯樾得出结论:“配料有点喧宾夺主。” 程墨:“你不尝尝吗?” 程斯樾眼神落在其中一只“衣不蔽体”的狼狈馄饨上,婉拒了:“待会儿下楼去吃三明治。” 程墨翻译:“哦,你不喜欢吃馄饨。” 瞧瞧,这话说的。 程斯樾回过味,勾她小手指:“你包的馄饨?” 程墨抢他汤勺,面无表情:“虾肉自己穿的衣服,又自己跳进汤锅,游着游着就熟了。”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表现好。 程斯樾护住汤勺:“老婆给我包的馄饨,我爱吃!” 他手持汤勺,汤都不吹一口,嗷呜一口。 程墨忍俊不禁:“你这架势,是准备屠光整个馄饨村吗?” 程斯樾不理他,又吃了一勺,连馄饨带汤,一口闷。 程墨细细瞅他。 矜贵如程家小少爷,咖啡都要两百八,三餐向来高规格,吃什么都细嚼慢咽,哪怕是碗普通的馄饨,他都能吃出米其林三星的架势。 “难吃?” “好吃!” “给我尝一个。” “这馄饨,是我的。” 女孩子起身:“我包了好多呢,楼下还有,我再去煮两个。” “老婆……”程斯樾攥住她的手腕,“还是别了吧。” “所以,是难吃。” “……”程斯樾头大,谁知道这小姑奶奶大清早不睡觉,在厨房包馄饨。 程墨见他终于撕掉伪装,露出真实的模样,瞬间丧了气:“我跟韩嫂学的,同样的包法,同样的馅,为什么还是失败了。” “少放胡椒粉就能吃了。”吃了大半碗辣死人的魔鬼馄饨后,程斯樾终于说了句实话,“馄饨也没得罪你,你为什么要投毒气弹。” 程墨似在可惜:“现剥的活虾,全浪费了。” 程斯樾瞥一眼趴在地毯上的懒狗:“给它吃,别浪费!” 顶顶噌地站起来,狗脸愤慨,它头一回冲主人露出獠牙。 “汪哇呜!” 程斯樾:“?” 狗语高级翻译官程墨:“它说谢谢你亲爱的活爹。” “……” . 5月21日。 西郊净蘅山温泉山庄。 停车场从未有过的拥堵。 “班长,前面怎么回事啊?”学委降下车窗,见前方有酒店人员引导车流,喊了一嘴,“停车场入口有交通事故吗?” 酒店方解释:“我们老板的朋友包下整个酒店,给他太太过生日。” 学委咋舌:“不对啊,我们今天在你们酒店办同学会,是提前订好的。包场是什么意思?” 酒店方:“您是明阳高中的吧?” 一车四人拼命点头。 “明阳高中同学会照常举行,欢迎你们哦。” 好不容易停好车。 高中同学们下车。 停车场停着好多辆商务车,车身印着统一的公司logo。 商务车内下来不少人,正在卸货,一切井然有序。 两年不见的高中同学们,亲亲热热地酒店大堂走去。 学委拿出精致的签到本,招呼大家先签到。 “程墨、曹绍允、严蜜、李萧苒,”学委数人头,“还有徐蕊也没来。” “曹绍允来了吗?” 有人说:“允哥刚出机场,已经在出租车了。” 徐蕊电话追过来:“抱歉抱歉,早上去了一趟城北科技园,我马上到。” “那么还有程墨、严蜜和李萧苒。”体委面色严肃,“程墨不是答应要来吗?她虽然只在咱们班一年,但运动会她实打实为班级做出了贡献。” 同学durian高高举起那本带大刘to签的《三体2》:“她肯定来!我要还她书呢!” 话落。 只见酒店大堂,一位西装笔挺的高个男人穿行而过,他的身后跟着好几名酒店高层。 “你们怎么搞的,我兄弟今天要给他老婆过生日,说一万遍要保密。快把横幅和展架都撤掉,还有那扇百合花做的花门是什么鬼?!办白事呢?” 酒店经理陪着笑,一边指挥人赶紧去撤。 “嘴都严实点,谁敢泄露一句,明天别来上班了。 ” “是是是,余总您放心,都安排好了。” 一辆车直接开到酒店大门。 余资铄看见熟悉的车牌,立刻迎了上去。 “墨墨!” 同学们的视线不曾离开余资铄半秒钟。 “那男的,是酒店老板?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学委问道。 同学durian柯南上身:“我知道他!瑞盛银行的公子。” 堂堂瑞盛的公子此时大太监上身,态度殷殷地打开宾利车门,手挡在车门:“姑奶奶,当心点,别撞到头了。你要是掉一根毛,我会被程斯樾那狗货鞭尸的。” 女孩子瞪他:“你骂我老公?” “不敢不敢,乌鸦娘娘您请(程斯樾发小给程墨取的外号叫小乌鸦,就因为她是乌鸦嘴)——”余资铄满脸堆笑。 同学们看清了女孩子的模样。 将近五年不见的老同学。 那个狗屎运夺得铁饼银牌的体育菜鸡。 那个用两个休息天帮文娱委员出了黑板报、画技惊动全校师生参观的老同学。 那个音乐公开课,音乐老师提前选好的试唱同学流感倒下了,老师临时拉程墨上阵,她用五音不全的嗓子撑着唱完的女孩子。 她的仗义并非是想要在班级发光发热、成为众星拱月的中心。 而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品质高尚的纯真女生。 正因为有这样的品质,她愿意在别人碰到困难的时刻,毫不犹豫伸出援手。 这样的人性之光,即便微弱,也从不会向黑暗屈服。 ———————————— 哇哈哈,谢谢大家帮我评分,分数已经从6.4成功跳到了6.5!感谢评分的宝贝们!也很感谢追更的宝贝!!!没有你们,本书到不了122章!!! 今天狂码两章共5000字以示庆祝,么么哒~! 第123章 老婆爱我。 一群西装笔挺的酒店管理高层,视线停在大老板身后的小姑娘,默了默。 小姑娘穿着一件和身高完全不符的蓝色帽衫,一条烟灰百褶短裙,两条奶白色的腿又细又长。 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看得那群中年油腻啤酒肚情不自禁吸气收腹。 余资铄单手拎她帽子。 “你干嘛?”程墨驻足,瞪眼,想揍。 “这衣服。” “克莱因蓝,你懂不懂?”她皮肤很白,这身很好看,犹如一块被正午阳光击中的蓝宝石,反射出耀眼折光。 “这牌子不是男装嘛。”余资铄交往过不少网红女友,知道不少潮牌,这牌子出自棒子设计师之手,近几年很出圈,不少明星的私服是这个品牌。 他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你穿那狗货的衣服?” 程墨pia地回头,发梢结结实实地甩余资铄一个大耳瓜子:“你再说他一句,试试?我咒你——” 余资铄捂脸,嘴巴上拉链,眼神乖巧。 “……”一众酒店高层从没见老板吃瘪的模样,众人表情管理逐渐失控,眼底涌出复杂的情绪,犹如亲眼见太奶从坟头爬出来扭一段“apt~apt~”。 “不是,你们家也没穷成这样吧。”余资铄心说这小姑奶奶生日,为什么不捣腾捣腾自己? 上一年,柳闻莺生日,她恨不得把百米拖地婚纱穿身上——那还是农历生日! “我没带行李。”程墨不想和余资铄说话了,程斯樾让人送来不少衣服,她懒得拆吊牌,随手拿了条小裙子,又去卧室衣柜翻了一件他的衣服,“而且——” 她拉高衣服领口,深吸了一口,陶醉道:“我老公衣服特香,我就好这口。” 香。 特香。 余资铄和程斯樾打小认识,无论程斯樾如今多人模狗样。在他眼里,程斯樾永远是那个骗他用面粉搓澡就会变白的糟心玩意儿!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儿,在他余资铄的火眼金睛里:他,程斯樾,永远是药店一元一支的开塞露。 而他的宝贝老婆,竟然把一瓶开塞露当成dior真我香水! “yue——”余资铄也不想和程墨说话了。 “程墨——!” 不知是谁大叫一声。 声音的主人,旋风般卷过来,拿出妖怪打劫唐僧的架势,把余资铄身边的女孩子卷走。 余资铄拿起手机,发消息:【我亲手,把小乌鸦,送到她同学手里。放心了吧?】 【程斯樾:找人看着点,别让同学欺负她。】 【余资铄:小乌鸦变了个态。】 【程斯樾:活腻了?】 【余资铄:她闻你衣服,就跟吸水烟上瘾似的!】 【程斯樾:老婆爱我。】 【余资铄:……】 . 此刻应该在公司的程斯樾出现在宁城某高奢珠宝店。 “程先生,您订的钻戒。” 程斯樾拿起钻戒,在光线下比划了一下。 他不懂这种珠宝,但审美告诉他,这颗钻戒戴到某人手上一定特别好看。 他对钻戒的样式、切割,倒没有提过要求。 唯一的要求:5.21克拉。(在48章) 多0.01都不行。 他的要求听起来不高。 但品牌方满世界帮他找5.21克拉的钻石,找了很久。 店长歉疚道:“差点耽误您太太过生日了。” 确实,晚一点,这钻石他就不稀罕了。 他把黑卡递给店长,余光扫到柜台里一个闪着红光的小玩意儿。 目光停顿一秒。 一名店员敏感地捕捉到男人眼底的柔光,立马上前:“程先生,这是4卡无烧缅鸽。” 程斯樾门外汉,他只知道这东西挺好看。 店员解释:“这个是没有经过加热处理过的红宝石,纯天然的缅甸鸽血红宝。” “我老婆能戴吗?” 店员喜上眉梢:“这款比钻戒戒圈大一些,您太太可以戴中指,要是不合适,我们这边可以改小。” “行,那一起买。过几天是我老婆的阳历生日,给她戴着玩儿,她小时候喜欢收集红色的玻璃球。” “……” 珠宝店,全场悄寂。 程太太一年要过几次生日? 程先生说的是人话吗? 三千多万的红宝,像玻璃球? 程斯樾只在珠宝店停留15分钟,拎着精致的购物袋走人。 店员后知后觉,心脏猛烈跳动,强有力地泵出狂喜的血液。 程斯樾一瞬不瞬的那一秒,被她捕捉到,这个月的奖金抵她辛辛苦苦干好几年! . 温泉山庄内的一处开放式庭院。 先来的同学欣赏别致的园林风景。 院中央是一方人工湖泊,无数条锦鲤肆意游弋,鱼群在池里画出一道道朱磦滕黄的笔触,池面的蓝莲花微微颤动。 服务员们忙忙碌碌,精致的下午茶点出现在桌上。 程墨捧着茶碗小口喝。 几年不见的老同学,起初有些陌生。 直到同学durian——刘恋同学从包包里拿出一本簇新的《三体2》。 “物归原主。” 程墨接过,指尖摩挲包了封皮的书本:“谢谢呀,小榴莲。” “你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刘恋快感动哭了,“你当年突然不来上学,我都急坏了。我怕——” 怕她出事。 她是一个泪腺发达的女生,泪水即将决堤。 学委的眼神落在刘恋鼻子下的两道晶亮,果断截住她的话:“你是怕借不到《三体3》吧。” 刘恋一口气梗在脖子:“……” 程墨莞尔,从包里抽出《三体3》:“呐,幸好我带了。” 刘恋幸福得冒泡泡——鼻涕泡。 “我家里买一套呢,”她将书贴在心脏位置,“但是我还想重温一遍小墨鱼带给我的浪漫。” 墨鱼撇墨鱼嘴:“……” 乌鸦、墨鱼……她的绰号,为什么都是黑心的?! 几个跟程墨关系好的女孩子加她微信。 体委特激动,也想加微信。 班长瞪他:“猴急什么?排我后面。” 学委:“曹绍允到了,谁去接他一下?” 刘恋猛地起身,撞到正在上点心的服务员,黑松露薯条撒了一地。 她涨红脸对服务员道:“对不起对不起!” 程墨扯过湿纸巾擦她手,悄悄在她耳边安慰:“没关系,这儿是我老公发小开的,没人敢说什么。” 刘恋的瞳孔蓦地放大:“你真结婚啦?” 她以为微信同学群热聊程墨的老公,只是男朋友而已。 程墨气笑:“难道重点不是酒店老板是他发小吗?” 她认真安慰,对方却只想饱饱吃瓜。 学委派活儿:“刘恋你去接一下曹绍允。” 刘恋脸颊飞上两片粉云,她亲昵地拉着程墨的手:“墨墨你陪我一起去。” 程墨“哦”,但迷茫:“曹绍允是谁啊?” 她怎么,没印象。 第124章 最怕天龙人玩纯爱 刘恋挽着程墨的胳膊,两只小鸡仔走得飞快。 程墨后悔穿小裙子了,手压住裙摆:“你这么急干嘛?曹同学欠你钱了?” “哎呀!”刘恋扭捏,“和已婚妇女说不明白的。” 程墨:“?” 莫名被扣上一顶大姨的帽子。 出租车副驾上的乘客,小麦色的脸微微昂起,柔软的春风吹开额前碎发,眼神不加遮掩,追着远处那道清丽的身影。 曹绍允的父亲常驻南美,几年前在玻利维亚承包了宝石矿,身价随着水晶和彩宝的热卖水涨船高,在当地华人圈子颇有名气。 在高考前,全家迁往南美,曹绍允和妹妹完美避开高考和中考。 当曹绍允第一次见到乌尤尼盐湖,天地变成一面巨大的镜子,镜面折射出的光芒,让他蓦地想起某人的眼睛。 出租车司机:“小伙子,那两个小姑娘是不是你同学啊?” 曹绍允的眼神全在那道蓝宝石似的身影上。 他甚至来不及谢过司机。 司机看着三魂七魄飞到外太空的大男生,叹道:“你倒是相上小姑娘了,人家未必相得上你。” 刘恋脸蛋红扑扑,冲着曹绍允挥手。 程墨捧着手机,置顶消息是“老公”,上一条消息是一小时前。 【老公:同学会开不开心?有事喊余资铄,他随叫随到】 【沉默是金:挺开心,同学们都很好。】 对面没消息了。 她以为信号不好,又追了一条。 【沉默是金:老公,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呀?】 还是没消息。 她愤懑地把“老公”改成“敷衍大王”。 按灭屏幕,黑屏倒映出一张人脸。 “!!!”程墨吓得手一松,慌乱把手机按在怀里。 坐了那么久的飞机,曹绍允风尘仆仆绕了大半个地球,没想到重逢一刻,差点把姑娘手机砸烂。 刘恋介绍:“墨墨,这是曹绍允,你没印象吗?” 程墨挠挠头,不太好意思:“抱歉,怪我,我高一没上完就走了。” 今天来了不少同学,有几个坐前排平时鲜少有交集的同学,她确实没认出来。 “不是你的问题,”曹绍允说,“主要是我变化太大。” 刘恋一拍脑袋,顿悟了:“对对对,墨墨走了以后,你才减的肥!” 体重暴瘦六十斤,身高暴涨七八公分。 别人只看到曹绍允努力瘦身,只有曹绍允知道程墨突然退学,他吃不下饭,睡不好,没有失恋却堪比失恋。 程墨有印象了,憨憨道:“原来是你呀。” 三人往里走。 刘恋叽叽喳喳,曹绍允有一搭没一搭应声,频频回头看落在身后的女孩子。 他放缓脚步:“程墨,咱俩还没加微信——” 谁知,程墨飞快地对他俩说了句“你们先进去,我找朋友说几句”,扔下两人跑了。 “资铄哥!”她追过去。 余资铄忙得很,对拦路虎很是头大:“程家大领导,您还有什么最高指示?” “我老公呢?”程墨睫毛撩起一些,瞳仁里隐隐透出质问。 余资铄气笑了:“老公是你自己的,你找我要?我异性恋!” 话落,他表情坚毅,英勇得像个兵。 他什么,都不说! “他都不理我。”程墨烦闷。 余资铄狂吞唾沫,背脊绷紧,一副穿上背背佳的姿态:“那狗货,也有正经上班的时候。” 程墨小声咕哝,难得在外人面前矫情:“我就是有点想他了。” 早上程斯樾送她上车,她看着后视镜中程斯樾朝她张开手掌的模样,她全身上下哪哪儿都难受。 余资铄又哄又骗,都快给她跪下磕一个了:“枫叶国进口小祖宗,你先去和同学玩,那可是几年不见的老同学啊!一个臭男人罢了,不值得你这样。” “喔。”她丧着脸,没什么精神,趿着步子往里走。 余资铄亮出近三十年的演技,提高声音:“啊——咱们英明神武的程总,正在开月度工作会议呢。” 程墨有点懂了,意思是不能太黏他,“那我先去同学会了。” 余资铄后背都是汗。 这活儿,不好干。 他总有一种,诓骗小孩的负罪感。 拿起电话打给程斯樾:“喂!我求求你快给她回个消息?我骗她说你在开会!特么也就你老婆信!” 那边似乎很忙,顿了三秒才说:“设备调试出了点问题,排查很久,终于好了。” “你赶紧回小乌鸦回消息吧,她想~你~了~” 那边低笑一声:“我也很想她。” “艹!”余资铄挂断电话,给他恶心的。 最怕天龙人玩纯爱。 手机震动,“敷衍大王”来消息了。 【敷衍大王:刚刚有点忙。】 【沉默是金:你忙你的,不用抽时间回我消息。】 【敷衍大王:这不是忙好了?余资铄跟你说什么了?】 程墨大概猜到余资铄跟他联系过。 【沉默是金:资铄哥说你在开会,我不能太黏你。他说的有道理。】 程斯樾一口气下不去了,想给她打视频电话,又怕暴露他现在的位置,想打语音,又怕吵着她开同学会。 恋爱让人患得患失。 【敷衍大王:我再忙,你也可以黏着我。刚才真有个特别重要的事儿,对不起啊,让我们家小朋友不开心了。】 小朋友。 那她的监护人是谁? 程墨嘴角挂起甜笑,胸腔里浸满了桃子味的气泡水,正秫秫冒出绵密的泡泡。 于是,她把“敷衍大王”改成“监护人”。 【沉默是金:我想你】 【监护人:我爱你。】 程墨双手托腮,对着手机屏幕傻笑。 正在热聊的同学们听到动静,眼神定在程墨身上。 曹绍允煎心熬肝,他想找程墨叙叙旧,完全没有任何机会。 体委看透了一切。 他凑到曹绍允旁边,低声:“别想了,有主儿的。” 曹绍允眼睛四处乱看,心慌:“瞎说什么呢。” 体委叹道:“你高中是怎么瘦下来的?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 自打程墨忽然退学,曹绍允消沉了很久。 体委看不下去,带着他每天跑操。 强度从1500米加到3000米,3000米不够发泄,又直接上到米。 曹绍允的体重,从190斤暴跌到130斤。 哐哐瘦掉的不是脂肪,而是他整个青春期的暗恋。 第125章 再不行打119,喊消防! 体委欲言又止,心说这哥去南美那么多年,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搁这儿演纯爱剧呢。 曹绍允没理会他的眼神,他别过头,偷偷看了一眼。 明明他和程墨中间只隔着一个刘恋,却像隔着一整片太平洋。 曹绍允往左边探头,刘恋的后脑勺堵左边;曹绍允往右边探,刘恋转过头,一张红彤彤的大脸对着他。 还笑! “曹绍允你在宁城待多久?” “一个礼拜。” “啊,墨墨过一个礼拜也要回枫叶国。” 话题终于对了!曹绍允看刘恋顺眼多了。 他目光越过刘恋,落在程墨身上,话音透出殷切:“程墨,你几点飞机?我们可以一起去机场。” 程墨婉拒老同学一起去机场的建议。 曹绍允话又追过来:“你的飞机是哪家航空公司?最近几起空……”他话说一半,绕开空难话题,“波音737不太安全,你买机票前得仔细看。” 程墨用叉子戳蛋糕上的蓝莓。 航空公司——自家的? 机型——湾流? 曹绍允见她安静吃蛋糕,懊恼自己问题太多。 “严蜜和李萧苒怎么回事啊?突然不来了。”有同学问。 “你们不知道啊。”另一个话不多的男生忽然开口,“严蜜家出事了。” “来来,快给他满上!”体委吆喝,文娱委员亲手斟茶。 同学会的性质从叙旧变成吃瓜。 男生清了清嗓子:“我爸是严蜜她爸公司的客户,她爸去澳门赌,赌嗨了,人被扣了。严蜜她妈连夜去了澳门。”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赌狗不得好死。 “这么严重啊?严蜜家不是有点小钱吗?” “五千万,把全家卖了都还不上。” “夺少?” “严蜜不是小有名气的唱歌主播吗?五千万多是多了点,慢慢赚、慢慢还就是了。” 有人点开手机,发现严蜜的账号被封。 震惊之余,八卦之火烧得更旺了。 “她不在大厂上班吗?cohere公司啊。她脑子清楚点,尽快和家里切割,有好工作兜底怕什么呢?” 忽然有人说到程斯樾的公司,程墨抬头。 “严蜜,在cohere上班?”她问刘恋。 “是啊,羡慕不来呢。”刘恋感叹,“我们还在苦哈哈当大学牲。结果呢,学渣倒先去大厂上班了。到底谁嘲笑谁?” 好多信息,拼拼凑凑,脑子里的浆糊不断旋转,强大的离心力,让她的大脑瞬间清明。 那个送咖啡的,是严蜜吗? 至于李萧苒。 有人和李萧苒同校,再次提供令人震惊的大瓜。 “李萧苒退学了,回老家结婚去了。” “没到法定年龄能扯证?” “穷山沟沟谁管法。” “不至于这么惨吧?她爸妈不管?” “收了一笔彩礼,只要钱到位……”那位同学压着声音,“惨,听说手机都被她那个家暴老公没收了。” 程墨越听越疑惑。 一个严蜜就算了,现在又加上李萧苒。 这两人欺负过她。 同一时间,两人相继倒了血霉。 她借口上厕所,走到园子中央,上面有一座巨大的假山,她沿着石阶上去,躲进假山的避风处。 假山又高又大,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太阳在远处缓缓沉降。大片晚霞染红天边,热烈的红,亦如此刻剧烈跳动的心脏。 程墨看呆了,头伸进假山上的洞洞,静静欣赏落日。 电话接通,男人嗓音有些低哑。 “你下班了?”程墨问。 “同学会结束了?” 程墨说没有,程斯樾问她为什么不进去。 “我在看风景。天空像渐变色的卡纸,今天的落日像红色的剪纸。” 他琢磨几秒后,笑着问:“为什么都是纸?风景不美吗?” “我晕3d。” “?”她的小脑袋瓜子里怎么装着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女孩子的声音灼热又坦诚:“你不在,再好看的风景都是2d的。” “唉。”男人无奈叹息,“你这,让我怎么办才好?” 原本准备好的惊喜,就差最后一步。 但此刻,他不想等了。 他的声音—— 第六感袭来,脑海中警铃大作。 程墨听到电话里有人说了句:“程总不好意思。” 她雷达敏感,眼睛倏地瞪圆,精准地捕捉到长廊的尽头,一名服务员正对着一个男人鞠躬。 男人身型很高,廊沿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程墨从假山洞洞里蓦地探出头,只一眼,她便确定。 “老~公~!我在这里~!” 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兴奋的声音在幽静祥和的庭院中回荡。 程斯樾穿得格外隆重,西装裹着他匀称挺拔的身材,像是从某个大型科技峰会中临时赶过来的。 程墨嘿嘿傻乐,眉宇舒展开,堵了一天的情绪终于疏通了。 男人的眼神恣肆无忌望着她,他加快了步子。 写意古朴的长廊,西装革履的男主角。 程墨心中一动,唯美爱情电影不都是这么运镜的——女主角从亭台水榭中跑出来,逐渐加速,奔向男主角怀里,扑他一个满怀。 嗯,恋爱让人没脸没皮,她已经做好一镜到底、不让导演喊咔的准备了! 咔——脑海里有声音重重喊咔。 “……” 程斯樾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老婆可爱的脑袋,卡在假山洞里,石头挤压,她的表情变形了。 “你、你能不能别过来……”女孩子的声音结结巴巴。 起初程斯樾没多想。 这么小的脑袋,怎么可能卡住。 可她拿到的不是偶像剧剧本,她上的是晚上九点宁城本地新闻(还是方言版),记者现场采访都要笑场的那种。 上一次记者笑场,是熊孩子脑袋卡在痰盂,家长端起“痰盂人”就往附近消防站冲。 “…你是不是笑了?”女孩子表情狼狈。 程斯樾对天发毒誓:他,真的,没笑。 她的脑袋,被假山洞以一个很奇妙的角度卡住了。 程斯樾试了好几次,不仅没把她脑袋拔出来,耳朵后面纤薄的皮肤被石面蹭起两道血红。 他心疼了,场外求助余资铄。 程墨不乐意,跺脚:“你不许喊人!你使劲,我忍得住!” “让酒店维修部的人带工具过来。”程斯樾绝望了,“再不行打119,喊消防!” 他从假山里头,绕到外面。 对上一张鼻涕眼泪糊一起的脸,人生头一回,生出无从下手的无力感。 余资铄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杀到。 他笑出鸡叫声。 “哈哈哈哈——” “小乌鸦你cosy孙悟空啊!” 这脑袋,这假山,不就是《西游记》第八回“八卦炉中逃大圣,五行山下定心猿”嘛?! 第126章 小朋友 vs 惯熊孩子家长 这一片园林是温泉山庄仿照苏式园林造的。 假山是正宗太湖石,价格高昂。 它和旁边的亭子连成一处天然戏台,每周固定时段会有戏班子在这儿唱昆曲。 维修部、安保处、酒店高层……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假山终于迎来高光时刻,这辈子都没那么热闹过。 看热闹的人一多,女孩子脸上挂不住了。 程斯樾护着那颗人头,仿佛他是一条怒劫法场的梁山好汉。 “你要不要再试试看?”他凑到程墨耳朵旁,“你自己动一动,万一转出来了。” 程墨心一横,在疼死和丢脸两条路,毅然选择前者。 原本白白净净的小脸,硬生生变成猪肝色。 试了好多次,卡得死死的。 头都掰折了,这哪行。程斯樾急了,热锅上的蚂蚁是什么滋味,他总算尝到了。 程墨躲在他怀里,哭腔四起:“它就是,出不来……” 太阳收起最后一丝余晖。 啪——工作人员把舞台照明灯打开。 脸就是这个时候丢光的。 余资铄举着手机,开视频直播会议,连线尚冥和柳闻莺。 尚冥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去,咋了啊?两口子闹矛盾,押断头台英勇就义?” 还是柳闻莺仗义,本着girl helps girl的精神:“快给墨墨脖子抹点儿香油,说不定就滑出来了。” 程斯樾死死挡住那颗脑袋,一个眼刀送给余资铄:“再拍,试试?” 余资铄依依不舍关掉手机。 香油试了,滑不出来。 再撒点儿孜然,下一秒能上烤架了。 酒店没有破拆工具。 当安保部负责人亮出大斧头时,程斯樾急眼了。 这怎么行?一斧头下去,把他老婆脑浆子都砸出来。 附近正好有消防站,消防员叔叔来得很快。 为首的是一位热情大叔,中气十足地对着男人怀里那颗脑袋说:“小朋友,不着急。叔叔今天刚帮过一个小弟弟,他的脑袋卡在小区健身器材里,十分钟,叔叔就把弟弟救出来了。” 程墨:“……” 另一位声音更温柔:“张队,上次咱们不是还接了个脑袋卡编钟里的孩子吗?现在的孩子可淘气,家长得看好了。” 最后那句,是对着程斯樾说的。 程斯樾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剩下的那一位拿出消防应急执法记录仪,打算开拍。 消防员征求程斯樾的意见:“这位家长,最近类似案件很多,为了起到警示教育的作用,我们局里会把这些案例剪成视频,在各大幼儿园、小学播放,对孩子们进行必要的安全警示教育。”(呼应85章,程墨小时候炸粪坑被剪成教育警示视频,在村头小学循环播放) 热情的消防员大叔:“之前还有个熊孩子,头卡在电饭煲里。那几个娃,加上现在这个,正好做一个合集。” 时间定格。 坏菜了,程斯樾回想起之前因为那视频,他被老婆赶回国。同样的错他不允许再犯一次。 他态度极好,和人商量:“您看,我家这,不是小孩。” 此时,消防员拿着液压破拆工具绕到假山后头。 嚯,这哪是爹嫌妈厌的熊孩子,这个是娇滴滴的大姑娘。 二十分钟后,脑袋出来了,人几乎虚脱。 要说有多惨,程墨一开始是弯着腰凑到洞口,眼睛瞄到想了一整天的老公,开心过头,神使鬼差把头抻进去了。 身子半跪着僵在那儿。 程斯樾找到她以后急得不行,脱掉西装垫在她光溜溜膝盖下面。 . 他把人背起来,轻飘飘的,一袋水泥都比她沉。 余资铄把毯子盖她身上,这会儿也笑不出来了:“她身上都是虚汗,赶紧回房洗澡。” 他扫尾收场,先是谢过消防人员,余资铄工作做得特别到位,一个眼神,酒店高管立刻吩咐后厨准备糕点饮料,直接送到消防站犒劳加班的消防队员。 另外,他又查现场人员手机,绝对不许视频和照片流出去。 男人背着娇小的女孩子,穿过之字形长廊。 长廊两边,朦胧的球灯次第亮起,像燃起的烽火台一般,延伸到远处。 四下静寂,程墨听到略微深沉的呼吸声。 他的后背坚实有力,铜墙铁壁似的,替她遮挡夜里的凉风。程墨环住他的脖子,丝丝缕缕的气息像蓬松的羽毛, 他脑袋的纱布,不知何时脱落了。 程墨心头似被针尖扎过,瓮声道:“对不起。” 质问的声音马上传来:“你违法乱纪了?” “啊?” 声音又追过来:“还是触犯天条了?” 她答不上来。 程斯樾教训:“你又没做错事?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 背上没动静了。 程斯樾寻思是不是凶了点,歪头看她:“把你涂满香油的脑袋伸过来。” 程墨摸不透他想干嘛,还是探过头。 他在那脏兮兮、满是味道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程墨一惊,脑袋往后一缩:“脏。” 不仅脏,还带着味儿。 “再臭都亲。” “……” 他还,真不嫌。 说好的洁癖呢? “刚才消防员说我是你家长。”程斯樾逗她开心,“得给消防蜀黍们送面锦旗。” “尽职尽责,救娃小命。如何?” 女孩子忆起消防员拿起记录仪,还想把她和“痰盂人”剪到一起,做成一集安全警示教育片,她气得嗷呜一口,咬他耳朵。 “谁是小朋友!” 她是大人!大人!好吗?! 程斯樾勾起唇角,笑道:“不当也可以,锦旗改成‘尽职尽责,救娃狗命’。” 程墨噎了一下。 就离谱! 连人都不配做了! 程斯樾:“那你安心当小朋友,我当熊孩子家长。” 背上的人儿不再僵硬板正,她渐渐软下身,鼻子凑到他线条分明的下颚线,极其依恋地嗅他的味道。 热气像蒲公英的纯白绒球,扑簌在他的侧颈。 他极有耐心,轻轻哄着:“当小朋友不满意?还是想当小狗勾?” 小狗勾。 他还敢勾。 程墨见过他在公司的样子,举手投足自带上位者特有的倨傲。公司员工全都怕他。 哄人这种词,在程大总裁的字典里,属于被打入冷宫永不见天日的那一类。 她的心脏浸满酸涩,瞳面冒出雾气。 长廊两边的灯球,加了一层朦胧的滤镜。 脸颊热扑扑的,千言万语找不到出口,她笨拙地把掌心贴住他的脸肉,满胀的情绪似是无声,却胜过所有表达。 偏偏某位搞笑男不配得到爱情。 程斯樾懒腔懒调:“程家小祖宗,请问你在用内力运功吗?” “……” 满腔柔情,哔了狗。 第127章 一对臭情侣,两个显眼包 “你不许说话!”程墨用手捂住他的嘴巴,毫不留情地教训,“哑巴,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说罢,她想从他背上跳下来。 程斯樾天生反骨,他就不。 他双手抄紧她的腿弯,撒丫子往前跑。 耳边除了疾风,还有女孩子颠得破碎的音调:“停——不许跑!” 拐角一群人。 众人顿足。 高个子男人背着女孩子跑,她肩上的毯子在风中飞扬。 她在闹,他在笑。 一对臭情侣,两个显眼包。 众单身狗哼了一声,无奈情侣身上闪出圣光,金光闪瞎狗眼,只好自觉让道。 程墨看清来人:个个眼熟。 心一沉,完球了,她完完全全把同学会抛到脑后。 “程斯樾。”程墨重心往下,她必须下来。 “哦,我是驴?想上就上,想下就下?打车还付车钱呢!” 众目睽睽之下,程墨牙关一紧,强忍揍他的冲动。 不知是谁,率先来了句“程总”。 余光扫见说话之人,程墨微讶,这不是徐蕊吗? 程斯樾点了点下巴,不咸不淡地回应。 “我老婆有点不舒服,我先带她回房。” 徐蕊想问候,可心里有道声音在说,程墨并不想和她多说话,只好恭恭敬敬退到一边。 曹绍允眼底闪过一丝心酸,唇畔翕动,嘴里却说不出一个字。 程斯樾驻足片刻,冷冷的眼风在曹绍允小麦色的皮肤上刮过。 黑眸深不见底。而他又很快地别开眼,回头看向伏在他背上的女孩子,眼底的黑散开,染上怎么都化不开的糖霜。 这一眼。 有点眼熟。 曹绍允也不太确定。 只好向徐蕊求证:“程墨男朋友你认识?” 徐蕊讶异曹绍允的3g网:“什么男朋友,cohere公司听过?” 人在南美,心系祖国。曹绍允点头。 “喏,那你刚见的就是,公司创始人程总裁。”徐蕊收起在枫叶国时的嫉妒,以难得平静祥和的视线,目送两人走远。 昨天。 徐蕊坐在教室里昏昏欲睡。 手机震动,她再三确认那条信息。 【徐小姐您好,您获得本司的暑期实习资格,请于5月21日早上9点到宁城xxxxx报到】 瞌睡醒了。 之前没获得cohere公司的暑期实习资格,因祸得福,这家也不差,宁城数一数二的头部大厂。 到对方公司后,徐蕊才知道,不是因为她的简历有多漂亮。 只是因为,程斯樾的助理给这家公司的负责人打了一个电话。 一番思量后,徐蕊接受这个机会。 坐上去往同学会的车,她拨通了吴助理的电话,她没有程墨的电话,只能通过这样迂回的方式。 “徐小姐,你不用去找程太太,这只是程总感谢当年你在明阳高中论坛发的那个匿名贴。” 如果不发那个匿名贴,鬼知道程斯樾会怎么报复她。吴助理心里暗道。 徐蕊是个聪明人,她知道破碎的友谊犹如摔裂的瓷器,没有修复的意义。 高一时,她对程墨有过真心,但是不多。 某天,她照镜子时,忽然觉得镜中之人很陌生。 嫉妒是友情的梦魇。 而她亲手将自己和好友推入这样的噩梦。 其实她看见程墨被严蜜和李萧苒欺负,她想上去帮她的。 就慢了一步。 徐蕊便看见程墨攥着圆规狠狠戳进严蜜的鼻孔。 校方说程墨防卫过当导致学生受伤,徐蕊是个胆小之人,没敢作证。 但她,偷偷发了匿名贴。 …… 时间流速变快了。 徐蕊抽回思绪。 她们只是短暂交集了一下,又趋于平行,之后便永无交集。 从陌路之敌,变成了陌路之人。 这种转变,让她的心脏松快了些。 曹绍允从讶异到震惊,只经历了0.1秒:“那是程墨…老公?” “嗯,挺配吧。”徐蕊笑着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曹绍允,世界很大,你的脚已经迈出去了,你的心也快点飞吧。” 曹绍允苦笑。 谈何容易? . 温泉山庄最豪的房间,不对外。 独立禅意大屋,屋内一个室内温泉,院子里一个室外温泉。 屋外是大片绿色的竹林,私密性极佳。 程斯樾把人放下,后背全是汗。 “有温泉,你要不要泡一下?” 程墨眼睛落在室内温泉,轰的一下,脑子里的活火山爆发了。 这让她,怎么泡?! 脱光的光?溜溜梅的溜? 光溜溜怎么行?! 程斯樾指着半柜子女装:“你的衣服都带来了。” 他又指指那两件可怜巴巴的男装,警告:“不许抢我的。” “我去浴室冲一下。”程墨赤着脸,在衣柜里胡乱翻找。 拉开抽屉,入目是一堆内衣内裤。 “……”她又羞又恼,抓起两件往浴室冲。 程斯樾:“你不泡?天然温泉,不是烧出来的。” 程墨指着院子里成排的竹子,随口胡诌:“我怕竹叶青。” 程斯樾:“喏,那个室内的,给你泡。” “我不。” “我保证不看你。”程斯樾抱臂,好整以暇地看她。 “你向太奶发誓都没用!”程墨无情地走进浴室。 行吧。 程斯樾也拿衣服,走进另一间浴室。 两口子各洗各的。 程斯樾早就洗完了。 微信上有人问—— 【程总,一切准备就绪,时间还是晚上九点吗?】 【程斯樾:我老婆人不太舒服,待定。】 【可是明天就错过您太太的生日了。】 【程斯樾:我老婆身体是第一位的。】 【明白了。】 程墨洗完澡,换上衣服。 才晚上六点。 “饿不饿?”程斯樾问,“我让酒店送点吃的?” 程墨没什么胃口,但她想程斯樾肯定饿了,她很重,比猪饲料还重,他背一路怎么会不饿?牲口都要吃饭呢。 她坐在沙发上,程斯樾便挨着坐下来,她闻到他身上沐浴乳和洗发水的清香,和她身上的一样。 “要看电影吗?” 程墨点点头,其实她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身体又僵又烫,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那就看电影。 食欲萎靡的两人吃了几口晚餐。 程斯樾关掉房间的灯,选了一本科幻题材的《降临》。 程墨是科幻迷,她当然看过这本电影,程斯樾一定是为了配合她的喜好,才选这本。 “换一本。”她说。 程斯樾调低音量:“就这本。” “你不是不爱看科幻片吗?”程墨歪着脑袋看他。 程斯樾俯过去,把她抱到腿上,迫使她面对他坐。 “是不爱看,”程斯樾环住她的后腰,另一手把她的嘴捏成一个荷包蛋,“我才不看外星人呢。” 荷包蛋快被煮熟了,她的嘴唇上下翕动:“那为什么…看?” “笨蛋,因为科幻片黑。” 电视屏幕画面极暗,四周暗影攒动,连光线都像被黑洞吸走似的。 她的视线追着他瞳孔里的碎光。 身体不自觉地想要向他靠近。 他是妖精吗?但凡这时候遇到僧人化缘,人家高低抽出法器镇他一下。 她抽回胡思乱想,又对上了他的眼睛。眼底的碎光似乎带着钩子,随着他的每一次眨眼,她都会莫名地朝他凑近一些。 软嘟嘟的嘴唇被倾轧,细腻缠绵的吻铺天盖地。 电影里,男主正对女主说:“知道吗?从我记事起,我就对天上的繁星着迷。你知道最令我惊喜的是什么吗? 并不是遇见了它们(外星人),而是遇见了你。”「引用」 第128章 我还需要,跟我的老婆,求婚? 淡黄的月光穿过竹叶,在白墙绘出天然的水墨画。 竹影斑驳,将屋里屋外割成两个世界。 虫鸣声被风送进屋内,隐约夹带笑闹声,从不远处传来。 程墨自带做坏事的心虚,弹簧一样直起身。 “喂。”亲吻被打断,程斯樾极其不满。 “嘘,外面有人。”那双小鹿眼到处乱看,就是不看他。 程斯樾气得咬牙:“是小偷?” 小偷才会登堂入室。 程墨:“万一是偷窥狂呢。” “……” 程斯樾很想劈开她脑壳儿,把她的思想挖出来放到大太阳下暴晒。 “程墨,”他难得喊她大名,故作严肃道,“管撩不管灭?” 女孩子被他的严肃震慑,又觉得身下似有异样,她缓缓低头。 那一秒。 脑海再次炸出一段记忆,赵明月的声音夹带特效,在大脑中循环播放—— “你先看猪场繁育科普视频。你要觉得好看,奶牛也有!黑白花的,特好看特刺激。我舅有个奶牛场……” “咱循序渐进。等你看熟了,我再给你八嘎的。” …… 程墨手脚并用,把程斯樾搡开。 “流氓!” “变态!” “喂,”程斯樾坐着没动,“委屈的是我,好吗?是你先凑过来,是你先亲我的。” 他句句都是控诉。 话落,还不忘补一句:“渣女。” “……” 她怎么就,渣起来了?! 程斯樾拉她起身,她不肯,屁股和地毯用502粘一起了。 于是,他也一屁股坐地毯上。 程斯樾捏起她软弹的左手,低头亲她拇指。 酥酥麻麻的电流,从指尖传到每一处神经末梢。 他又亲她食指,程墨蜷起指尖,他索性掰开她的中指,又亲一下。 他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张嘴就是诬告:“你都那么渣了,还骂我呢?还敢凶我?” 程墨不乐意了:“不许你再亲。” 程斯樾才不管,跳过无名指,又亲了亲她的小拇指。 “来让我找找,这位凶巴巴的女同志手上的簸箕在哪?”(伏笔,110章,心机男检查手指是有原因的。) “你干嘛?” 程斯樾“啧”了一声,扬着痞调儿:“原来最坏的那个簸箕在无名指啊?” “一个簸箕九个斗,怪不得那么凶。”他曲起指节刮她鼻子。 女孩子当庭抗辩:“你胡扯,我查过,根本没这种说法!你别欺负我不懂——” 没给她辩解的机会,程斯樾把一枚亮闪闪的小玩意儿,迅速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屋内光线混昧,电影无声切换冷调背景。 她和程斯樾在一起后,就像用枪尖瞄准不断移动的靶标,程斯樾的速度永远比她想象得快一步。 程墨低头,无名指上的钻石发出诱人的光芒,直击她的心灵。 “这是?”她知道这是什么,可还是想问问看。 “法器。”程斯樾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把你镇住,你还敢不敢凶了?” 这一刻。 她心脏怦然跳动,像撞到山。 “生日快乐,程小满。”程斯樾的嗓音磁沉,瞳孔中倒映出她的身影。 时间在这一刻逆流而上。 回到十多年前。 五岁的小屁孩捏着野草,放在嘴里嚼,小跑着跟上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在第3章) 少年去哪,她就追到哪。 “哥哥,我叫小满,小满节气就是我的生日。” 程斯樾的视线落在小孩嘴里的草,这小孩怎么回事,属羊的吗?随便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 “哥哥,你怎么不理我?” “吵。” “那我不说话。” “那也不行,你的影子也很吵。” 小孩生气了,上前踩住程斯樾的影子,发狠地表演了一段踢踏舞。 “噗嗤。”程斯樾被她的模样逗笑了。 他伸出手,捏住她肉嘟嘟的脸颊:“你嘴里的草有毒。” 噗——小孩大喷菇上身,绿色的口水悉数溅在程斯樾的白衬衫上。 “……” . 程墨抬起头。 她的脸颊面含春风,像初夏枝头未熟透的青桃,又甜又俏:“今天是小满?” 程斯樾掀开眼皮:“难不成是大满?” “那这个,是生日礼物?”程墨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笑意深达眼底。 她的眼神,犹如夹在扉页里的那封情书。 “你说是就是。”程斯樾答得模棱两可,用手掌搓她脸肉。 “哦~那就不是。”程墨说。 程斯樾端详她的眼睛,总觉得这丫头眼底的得意一闪而过,犹如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程斯樾,你是想跟我求婚吗?” 小心思被戳穿,程斯樾嘴硬:“我还需要,跟我的老婆,求婚?” 天塌下来,有他的嘴顶着。 她不理会他的嘴硬,伸手将他额角的碎发捋好。 那嘴硬的男人,难得乖巧,坐地毯上一动不动,像一只被捋毛的大狗。 她看着他,明媚又炽诚:“我愿意!别提有多愿意了!” “喔~”男人嘴角拉出失控的笑弧,“既然你上赶着嫁给我,我也不能拂了你的面子。那这个就算求婚戒指吧。” 他做作得很,纡尊降贵地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儿,戴到她的右手手指。 “这个才是生日礼物。” 红色的宝石戒指,让程墨想到那枚剪纸似的太阳。 她拿出手机打开电筒,戒面在强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程斯樾忍着笑。 “啊?” “像一个刚劫完镖、一件一件数金银珠宝的女山贼。” “……” 程斯樾拉起她,拍平她衣服上的褶皱,催促道:“快九点了,我们出去散步。” 树影幢幢,月黑风高,温泉山庄依山而建,净蘅山有不少鬼神传说。 谁家好人大晚上散步? 她疑惑,但遵命。 于是,土匪牵着山贼,昂首挺胸,踩着嚣张的步伐招摇过市。 第129章 高高~瘦瘦~帅帅~富富~ 明阳高中同学会定在温泉山庄,班长安排的是最普通的游客房。 没想到,余资铄含泪将所有人的房间升级到vip房型,每间房内包含一个室内温泉。 大家泡完温泉,女生们穿着粉色的袍子,甩着宽大的衣袖,翩翩蝴蝶似的三两成群,时不时传来拍照的声音。 男生们则聚在一起,聊游戏、聊球鞋、聊校花…… 聊得最多的还是独属于高中时代的回忆。 有人问:“咱们允哥千里迢迢回国,怎么蔫了?” 温泉泡出所有人的好气色,唯独曹绍允被抽干了似的。 体委摇头:“电子失恋。” “什么玩意儿?” 体委“文艺委员”上身,解释了一番—— 你看的小说终于迎来大结局。 这是你期盼了很久的结局。 你喜欢的主人公得到了幸福,结局比你心中设想得更完美。当你将书放下,心脏却莫名刺痛。在这一瞬,你生命中的某些东西宣告落幕,这种感觉堪比失恋。能不能宛如初见般,在完完全全陌生的情况下,你重新来到书店最不起眼的一角、你踮起脚在图书馆第三排书架认真寻找,当你再一次拿起这本小说……可你再也没有第一次读到它时的感觉了。 众人嗤之以鼻:“这踏马不是单相思吗?!” 非得给单相思套上一个如此文艺的外壳吗?! “你暗恋很久的姑娘,嫁给别人了,你不失落?不心酸?这甚至不算失恋,因为压根没恋过!”体委字字泣泪,此刻没有演技全是感情。 他拍拍曹绍允肌肉夯实的肩膀,安慰:“允哥,没事儿啊,这叫脱敏疗法。” “……” 体委:“喂,你不会来真的吧?人家都结婚了。再说了,你这一身腱子肉的,男小三也不长你这样呀。得长她老公那样,脸和明星似的,那当男小三才像。” 不知是谁夹子音:“高高~瘦瘦~帅帅~富富~” 曹绍允脸黑了好几个度。 来的路上,他想过程墨会谈男朋友。很正常,漂亮姑娘不乏追求者。 没想到,小姑娘直接梭哈,来了把大的。 学委加入安慰大军,对曹绍允说:“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咱们都是没机会的人,就别瞎准备了。” 体委偏头:“你对人家也有想法?” “咳咳咳,”学委脸由红变紫,“欣赏,知道吗?我不瞎,对于美好的风景,不许我欣赏一眼?” “谁是风景?”凉丝丝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众人回头。 男人离他们二十多米的距离,遥遥相望对视几秒,众人便有一种万箭穿心之感。 明明处于同一个空间,他们之间,隔着一层叫做“阶级”厚厚的屏障。 学委结巴:“程、程总。” 他学计算机的,遇到新闻财经周刊里出现的人工智能科技大咖,他没有丝毫兴奋,心底恐惧蔓延,像只被大蟒盯住的青蛙,僵在原地。 男人身后冒出一颗灵动的小脑袋,鱼骨辫垂在一侧肩膀,发梢系着一块男士西装小方巾。 “这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成绩可好了。”程墨兴致勃勃地介绍同学。 “是么?有多好?”程斯樾的声音淬着冰碴。 学委萎靡,头一回觉得市状元有点拿不出手了。 程墨:“那是我们班体育委员,央美雕塑系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你好。”程斯樾伸出手。 体委双手回握,激动万分。 程墨又看曹绍允,老实说她对曹绍允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害羞和木讷。 她想起刘恋说起曹绍允叽叽喳喳停不下来的模样,挑了几个关键词:“曹绍允,他爸是矿主,也是玻利维亚当地很有名气的珠宝商。” 程斯樾眼神更凉了:“哦,矿主家的傻儿子。” 曹绍允快被刀死了:“……” 余光扫见女孩子无名指上戴着的钻戒,大得像块冰糖似的。再瞥见另一只手上戴的红宝戒指。 当了多年矿主家的好大儿,只看了一眼,他便确定,这是一枚4卡无烧缅鸽,比那只钻戒身价更高。 矜贵的皇帝见完各国进贡使节,牵着他的皇后走了。 “你干嘛?”程墨不是傻子,早就看出程斯樾对曹绍允和学委的态度不行。 程斯樾才不会告诉她,那两个男生对她有意思。 “不合眼缘。”他吐出四个字。 程墨无语:“要入你的眼干嘛??你当自己是香港小姐评审呢?!” “哼,”他不讲道理,骑脸输出,“我就看他俩不顺眼,有种让他俩贷款起诉自己的五官啊。” 程墨摸不透他为什么会这样。 她任由他牵着,走过庭院,穿过长廊,来到温泉山庄视野最开阔的地方。 “那你,是不是嫉妒学委是状元?” 程斯樾一口气哽在喉间。 “还有曹绍允,我发现他行情不错,刘恋肯定喜欢他,很多女生都加了曹绍允微信呢。” 程斯樾快被这小脑萎缩、没有思考能力的有机物给气死了。 “你也加他了?” “他加我了。” “他加你,你就通过了?” “昂。”程墨掏出手机,指尖点开好友列表,献宝似的给他看,“你看好多人加我的。我微信的好友库终于扩充啦。” 程斯樾企业级解读:待朕国库充盈,还要继续纳妃。 她还挺骄傲! 他无意窥探她的隐私,耐不住这二五眼把手机屏幕怼到他鼻子下。 “这是谁?”程斯樾指着一个备注名为“53掉蹲坑捡起来继续做”。 “学委呀。”程墨凑他旁边,小小声,“他开学第一周,上大号时,《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掉进去了,捡起来擦擦继续做。” “……” “那这又是谁?” 一个备注名为“校裤撑破借他订书机裤子当着全校面裂开了”。 哪个歹毒的王八羔子会给人这么备注?! 程·王八羔子·墨:“那个曹绍允,我还真没把他认出来。他高中能有一只金华两头乌那么重吧。那天是周一,曹绍允要上台讲稿子。他校裤裂开了,我就把订书机借他了。订书机没钉好,晨会当着全校面,裤子裂开了。” “……” 这一瞬间,程斯樾倒有点同情曹绍允了。 不容易呐。 丢脸丢这样了,还能暗恋王八羔子那么多年。 原本堵气闷心的情绪通通消散了。 满天星斗,银河倒挂。 天边一轮亮度极高的明月。 他俩大字型躺在草坪,惬意又慵懒。头顶苍穹既远又近。 毛茸茸的小草蹭着皮肤,酥酥痒痒的。 “那是织女星。”程墨指着一个星空中那颗最亮的星,“那是夏季大三角。” 程斯樾哪里懂这些。 女孩子不耐烦,捉住他的手指,沿着织女星划了一个大大的三角,教他认星星。 “看见没?天津四,织女星,牛郎星。这三颗都是一等星,亮不亮?”她捉着他的手,也不怕手酸,小老师似的反复划着三角形,直到他记住。 程斯樾头一回觉得,无趣的星星也变得很有意思,他会一直记住这一刻。这大概会是他带进坟墓的一帧画面。 云网遮住月亮,又被夜风打散,片刻之后,月亮再一次露出真颜。 九点了。 第130章 电诈夫妻档! 一个明亮的光球自地平线升起。 “啊——”程墨举着程斯樾的手,指着那道明亮的轨迹,“那是什么?” 程斯樾随手撵起一根狗尾巴草,拿狗尾巴敲她脑袋,一下接着一下,“飞碟?外星人?” 穹顶被点亮,呈现极亮的光芒。紧接着,万千烟火在夜空铺开。 烟花自一个方向,以渐进的节奏横扫整个夜空,拉出弧形炫光。 彩虹形态的烟火,幻觉般在天幕展开,最壮丽的星云也不过如此。 第一道彩虹消散,仍有斑斓残存,程墨从未见过这样的烟火,她趁着间隙转过头,娇俏的脸蛋红润萦绕,双眸亮过繁星:“烟花是你放的?” 数百枚电脑芯片烟火,在空中爆破,采用生物降解的材料,无毒无污染,这背后是一整个团队日以继夜的加班加点,一掷千金不过如此。 “喜欢吗?”他嘴角噙着笑意。 “喜欢!” 千言万语,程墨张开双臂,抱住他。 程斯樾手掌控住她的小脑袋,转篮球似的把她脑袋掰正,“你老公没这么抠门,烟花还有,管够。” 烟花后劲十足,勾勒出满天粉樱,如梦似幻。 心脏的跳动,随着烟花从爆破到盛放,再到消失。 就像人类都有老去的那天,但仍旧努力绽放。 女孩子的视线只余漫天绚烂,烟火塞满她的眼眶,映入她的心里。 心海燃起熊熊烈焰,不灭不息。 他们肩并肩,席地而坐。 两道身影叠进浓黑的夜,又被烟花照亮。 程墨脱掉鞋子,赤脚踩在细软的草坪。 这让她莫名忆起从前,小小的她站在风场一望无际的草坪,视线牢牢锁定远处的少年。 那个场景,在这些年里,被她反复忆起。 程墨用视线描摹男人的轮廓,这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十四年真的很久了。 “程斯樾。” 他浅浅嗯了一声。 “很开心五岁遇见了你。茫茫人海,十四亿人那么多,原来真会有一个人成为我的伴侣。从概率上证明,你比彩票中奖几率还小。” 程斯樾心情美过天上的烟花,他嘚瑟地低下头,把脸凑过去,像一个想要摸头奖励的大狗。 奖励一个脸颊吻,他的要求不过分吧。 谁知女孩子心中自有盘算,她嘀嘀咕咕:“我运气那么好,遇见十四亿分之一的你,我还有什么遇不上的?” 程斯樾狐疑地瞅她一眼,总觉得这丫头下一句不是好话。 “大乐透中奖概率1400万分之一,比国内的彩票中奖概率高,上一年有个华人中了5000万加币,等我这次回去,高低买它十注!” “……” “中了分你一半!” 听听,这叫什么话?她还摆上阔了! 眼瞅着男人表情龟裂,程墨鼻尖凑过去,在他脖子旁边拱了拱,小小声:“要不本金给你,利息归我?” 他拎起她的鱼骨辫,恨铁不成钢的口吻:“我们家还需要你赚钱?” 程墨臂弯勾过他脖子,反呛回去:“我知道你有钱,但你别太狂。生意场上什么人都有,万一你遇到一个小脑萎缩、身强体健的竞争对手,哪天人家看你不顺眼,把你公司一锅端了。我这叫未雨绸缪,你懂不懂?” “……” 她个乌鸦嘴,还咒他公司倒闭?! 到底谁才是小脑萎缩的玩意儿?! 程墨辨他脸色,伸出一根食指戳他冒出青渣的下巴,一下又一下,“你怎么了嘛?” 程斯樾气到肋骨疼。 程墨又说:“你穷了我也喜欢你。” “……” “我说喜欢你,你怎么没反应?”女孩子脸怼得很近,大大方方检查他的表情,“你笑一个。” 他偏不。 程墨不满意,扯他脸肉,刁蛮下令:“给爷笑一个!” 男人的肌肉记忆冒头,嘴角自动牵开一个难看的微笑。 那一秒,程斯樾觉得自己完蛋了。 他被这小祖宗玩弄于股掌之间,他竟然,还甘之如饴。 “咳,”他收起笑,摆出家长谱,“程墨,你现在不得了,没大没小。” 她抬起下巴,骄傲道:“sorry,忘记你比我大八岁了。” “……” 她还敢,内涵他? 夜空终于恢复平静。 程墨从草地上站起来,拍掉身上的草,这才发现程斯樾没动。 她“呀”一声:“差点把我老公落下了。” 程墨绕到他身后,双手穿过他的胳膊,“嗬”一声吼,使劲儿把男人往上拔。 纹丝不动。 她气运丹田,使出吃奶的劲儿,嘴里喊:“气拔山兮力盖世!起——!” “噗嗤——”程斯樾没忍住,破功了。 他借着她的力气站起来。 女孩子小蜜蜂上身,忙忙碌碌拍他身上的草。 “差点气忘了,”程斯樾弓身,影子和她的叠在一起,在她额头重重盖章,“老婆大人生日快乐。” 远处,数道人影。 柳闻莺吐槽:“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瘫痪了吗?非得借着小姑娘的力气站起来,臭不要脸。” 尚冥想抽烟,却被柳闻莺的目光震慑住,矛头只能指向远处卿卿我我的小情侣:“余资铄,我们过来不是想看烟花秀的。我要看乌鸦脑袋卡假山!” 提到假山,余资铄心疼:“那假山从太湖运过来的!你们知道有贵吗?!本来让人沿着边缘慢慢凿开,程斯樾那狗货死活不肯,怕他家小宝贝皮破了!现在好了,我的假山削了那么大一块!” 这就好比,兵马俑少颗脑袋! “你找程斯樾报销吧,再买一座呗。他现在心情好,一准儿答应。”尚冥建议。 三人帮咋咋呼呼,冲了过去。 程斯樾刚想抱老婆,余光扫见三颗电灯泡,他不耐烦:“来干嘛?” 膈应! 尚冥捅捅余资铄:“资铄让你赔假山钱。” “你!”余资铄一口气没上来,气得翻白眼,这话不是他说的,好吗?! 程斯樾:“多少?” 余资铄:“两百个w。” 两百万。 程斯樾很好说话:“行,我让财务打给你。” 没想到,话音未落稳,程墨挡在他面前,她目光警惕,看余资铄的眼神像是面对电信诈骗:“两百个w?诈骗也要讲点诚信吧!你想骗我老公钱?我老公赚钱容易吗?” 程斯樾被她护在身后,大爷似的双手交叠,他笑容舒坦,不,他简直乐不可支。 余资铄气得肝儿颤:“这个w,是功率‘瓦’!啊,两百瓦,满意了吧?你们两口子才是电诈夫妻档!” 这口委屈,他咽下去了! 看到余资铄气到胃疼,尚冥笑到胃抽筋:“又多了一个能治你的人!” 前有程斯樾,后有程墨,夫妻联手,包治所有。 余资铄脸都白了,无差别攻击:“治什么治!他们两口子,一个内痔,一个外痔!痔霸全世界!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痔疮!” 柳闻莺白眼翻到天上:“又疯一个,赶紧叉走。” 第131章 财神不渡怨妇,开心才能暴富! “你男人真肯花钱。”柳闻莺目光落在程墨的爪子上,只看两眼,她便知道那两只爪子值很多个“瓦”——大功率、不省电,这已经不属于家电范畴了,这是八位数的“大功率发电机”。(130章梗) 她拆掉程墨乱七八糟的鱼骨辫,手指灵巧游走,替她重新梳好,抖开那块西装小方巾扎发尾,柳闻莺啧一声:“这又是你男人的东西?!” 膈应! “莺莺姐,”程墨坐在地上,双手托腮,望着不远处聊天的三个大男人,眼神剔除另外两个糟心玩意儿,精准落在属于她的那个,叹道,“我好喜欢他呀~” 还敢“呀~”! 柳闻莺鸡皮疙瘩起了一地。 尤其是,她看见女孩子眼底涌动的炽烈情愫,真怕她恋爱脑上头。柳闻莺怕她肾上腺素飙太高,她得替她降降温。 在柳闻莺心里,程墨就是个孩子,小孩被程斯樾那个老男人拐跑了,她能不管? 柳闻莺语重心长:“墨墨,你才十九呢,你还小。” 寿星憨笑:“从今天开始,我奔三了。” 一脚踏进二十岁的世界。 “……”柳闻莺扎心,迅速表情管理,“咱们姐妹俩,什么都能聊吧?” “嗯。”程墨坐正。 “谈过男朋友没?” 摇头。 “便宜那个大猪蹄子了。”柳闻莺骂完,话音一转,“姐姐我举双手双脚支持你谈恋爱。可你不是还要读书嘛,学生以学业为重。” 程墨:“分居两地确实是个问题。” “。” 柳闻莺说城门楼子,程墨说胯骨轴子。 “我是那个意思嘛!”柳闻莺急切,“安全第一,懂吗?等你毕业,想要一个足球队都没问题。但现在,你俩情况特殊,一个国内,一个国外,别搞出娃来。” 程墨耳珠子瞬间红成两颗,温度飙到四十:“莺莺姐你说什么呢!” 从她窘迫的样子,柳闻莺读出四个字:生瓜蛋子。 “你们还分房睡?” “没有。” 柳闻莺上上下下打量她:“躺一张床,那狗东西居然对你没想法?不科学呀!” 程墨坐立难安,想走。 “啊,他该不会不行吧?!”柳闻莺惊呼。 声音引来不远处三道视线。 程墨伸手捂住柳闻莺的破嘴,竭力瞟开眼,但尴尬已然挂到脸上。 被那几个男人知道,她脸皮不要了? “莺莺姐,我求你了……” 两个女孩子闺蜜一样,说着私房话。 五分钟后。 “哦~没想到他还算个人,挺规矩啊。”话落,柳闻莺凑到程墨耳朵旁,“不过姐还是跟你说一句,你们的问题,不是娃不娃,而是行不行。你才二十体会不到,女人三十如狼、四十似虎、五十坐地能吸土。你老公要不行——” “你说谁不行?”凉丝丝的声音飘了过来。 声音的主人一秒变温柔:“跟柳闻莺聊什么呢?” 程墨没吱声,确实没聊什么好话。 柳闻莺淡哼:“聊唐诗不行吗?” “哪一首。”程斯樾偏要抬杠。 “李白乘舟将欲行,叫声老公行不行,不行不行就不行。满意了吗,程大冤家!” 没等她骂完,程斯樾双手蒙住程墨的耳朵,“别听那女流氓鬼扯。” “我,女流氓?!”一向以温婉知性示人的柳闻莺拳头硬了。 程斯樾烦得很,他给老婆过生日呢,三无人员凑什么热闹? 尚冥和余资铄好说歹说把柳闻莺弄走了。 柳闻莺实在气不过,比平时更咋呼。 “我当初瞎了眼了,怎么会喜欢那么个狗玩意儿!” 余资铄:“劝过你啊,你偏不听。没事儿,现在有人接手了,他俩锁死。” 尚冥瞅着柳闻莺,心腔中满是酸涩。 “呵,”柳闻莺精神萎靡半秒,再次振奋,“走走走,去喝酒!” 毕竟—— 财神不渡怨妇,开心才能暴富! . 程墨放慢脚步走在程斯樾后,生怕他问东问西。 男人故意停下脚步。 砰——果然,那个眼睛长脑袋后面的稀有物种撞他背上了。 还敢瞪他! 一开口就把锅拍他身上,程墨:“你干嘛撞我?” “喂,你讲点道理。” 程斯樾习惯性摆长辈谱——他知道这招已经渐渐失效,不像以前那么好用。 却见女孩子蹭到他怀里,抬起脸,月光打在她的脸上,她笑得灿烂,嘴角弧度越来越大,最终和莹白的月光一样夺目。 “老公。”她双手向上环住他的脖子,刚才没机会,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程斯樾被她喊得心间酥软,下一个瞬间,程墨原地起跳,蹦进他怀里,两条腿卡在他腰上。 他刚托稳她—— 女孩子双手捧住他的脸,小狗似的吻上来,她亲他,不带半点矜持,咬得他嘴唇生出丝丝痛感,要不是确定这是他老婆,他以为这是仇家上门。 “老公,”她嘴里含含糊糊,拉出最腻歪的调子,“喜~欢~你~” 刚才天上的烟花,此刻正在程斯樾的心里重复播放。 不知亲了多久。 程斯樾和她贴着额头,呼吸灼热,他强迫自己冷静:“宝贝,你收着点,在外面呢。” “我亲我老公,犯法了?”还没过0点,寿星大过天,她蛮横道,“来抓我去看守所呀!” “……”倒也不必这么狠。 程斯樾克全世界。 程墨克他。 他拿这祖宗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牢牢端住她的腿弯,脸凑到她唇边:“要不你亲脸,刚才左脸100下,右脸才80下。我不光偶数强迫症,我更怕变成大小脸。” 程墨垂下脸,额头抵住他的脸,肩膀颤动。 “笑好没?”他又不在健身房天天推轮胎,他快端不住她了。 “你…哈哈哈哈……”程墨捂着肚子。 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头脑简单、笑筋发达的老婆。 . 行政酒廊。 余资铄亲自去酒窖拿出一支酒:“我爹五十大寿打算喝的。” “余总大气!”尚冥晃晃红酒杯,品一口。 “干!”柳闻莺把红酒喝出二锅头的架势,“男人就像地铁,这趟没赶上,下趟三分钟之后就到站!” 两男人对视一眼,总觉得柳闻莺话里有话,借着男人的话题,枪扫一大片。 更可怕的是。 空气中,似乎飘来鬼言鬼语。 “诶,你们躲这儿吃独食?这酒不是我送你爸的吗?” 微醺的三人帮缓缓抬头。 行政酒廊,桌上的氛围灯由蓝转绿,诡异的绿光自下而上,打在一男一女脸上。 “鬼啊——!!!” 第132章 你非礼我时怎么不怕摔? “…你们过来干嘛?”尚冥余惊未消,吓得少了两斤肉。 “吓你。”程斯樾白他一眼。 尽管嘴里骂骂咧咧,但几人立马腾地方,把位置让给今晚的主角。 寿星眼神落在柳闻莺手里摇晃的红酒杯,咧嘴:“莺莺姐,你喝酒的样子真好看。” “别给我灌迷魂汤,”柳闻莺护住酒杯,离她三尺远,故意夸大事实,“上次你喝醉,我脑袋差点被他削掉。今天你别想喝一滴。” 程墨下意识:“他打你了?” “……”柳闻莺觉得这姑娘脑子里灌的是小肠,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昂,差点就打了。” 程墨坐直了:“他怎么你了?” “你老公呢,派六个秃顶壮汉来我的植发中心,说我们中心水平不行,植发半年全掉光了。其中两个壮汉一个痛风一个腰突,我要敢动,他俩往地上一躺,不得把我往死讹?” 六个壮汉,上门找茬。 程墨眼睫轻扇:“姐,这不是讹钱,这是灭门。” 程斯樾要了杯热牛奶的功夫,就见柳闻莺揽着程墨,情绪大起大落。 他听了会儿墙角,把牛奶放桌上,忍不住道:“柳闻莺,你讲点人性,我给你介绍的全是老板。” 柳闻莺嬉皮笑脸:“是是是,我收他们贵贵的,谢谢程总照顾我的生意。” 程墨撤回表情。 又诓她! 服务生推着蛋糕车。 柳闻莺羡慕已经说累了:“我结婚都没那么大的蛋糕吧!” 尚冥:“看跟谁结,你找个什么都愿意给你的男人不就行了?” “那我男人恐怕还没出生。” “……”尚冥抖了抖含肉量200%的脸,想接话,又强行把话咽进肚子。 他怕说出来,连朋友都没得做。 蛋糕好多层,和真人一样高。 蛋糕车后,小火车似的跟进来一群人。 文娱委员:“托寿星的福,我们泡了温泉,赏了烟花,让我们给归国华侨唱一首生日歌!” 绝对音准加上黄鹂似的嗓音—— 如果她唱中文版就好了,偏要唱英文版。 “嗨皮波斯嘚涂油~” 极浓的大渣子味儿。 “嗨皮波斯嘚涂程墨~” 高高低低的男女生n重唱里,程墨敏感地捕捉到一句“嗨皮波斯嘚涂墨墨”。 她抬眼,视线拨开男男女女,落在徐蕊那张医美痕迹特别明显的脸上。 程墨没有上去,只是静静和徐蕊对视几秒,片刻后,她的眼睛弯了弯。 在这一瞬,徐蕊的心脏抖落一层旧时尘埃,那里装着年少时和好友的记忆。 女孩子言笑晏晏,接过男人递来的蛋糕刀。 徐蕊将视线从蛋糕上抬起,落在那个男人身上。 之前面试时,她见过程总一面。 真人比财经杂志上的照片更好看。 当时他正装加身,脸上没什么表情,长腿把禁欲的气质拔到天际。当时徐蕊就觉得,他和普通人有壁。 是那种,她这样的人绝对接触不到的层级。 而此时此刻,他站在那个女孩的身边,笑得温温柔柔。他融入她的世界,筑起了一层结界,隔绝外界所有声音。 徐蕊听到程墨嘟囔道:“蛋糕订那么高。” “你终于说到点子上了,”程斯樾憋笑,“它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嘲笑你——” “倭瓜。” 程墨不乐意了,举起蛋糕刀。 “快打妖妖灵,有人想谋杀亲夫。” “……” 原来,徐蕊眼里那个不可一世、矜贵无比的男人,是这样和喜欢的人相处的。 蛋糕太高,有人找凳子。 程斯樾一把女孩子托坐到肩头,她吓得“啊”一声,紧张地抱他脖子。 “怕什么,我还能把你摔了?快切蛋糕。”他催促。 众目睽睽。 程斯樾脸皮厚过铜墙:“刚刚是谁跳到我身上亲我,你非礼我时怎么不怕摔?” “你瞎说!”程墨面红耳赤,她抬手扯他没缝针的半边头发。 柳闻莺兴奋了:“墨墨,劲儿大点,给他扯到毛囊坏死!” 话落,程墨松手,还给他整了整扯乱的头发。 “怎么不扯了?”程斯樾懒腔懒调,“继续啊。” “不了,植发挺贵的。”程墨对他说,“而且我不喜欢秃头。” 人群中,学委头皮一紧,他家三代秃头。年纪轻轻,发际线隐隐约约退化成一道蜿蜒曲折的m。 切完蛋糕。众人一哄而上,热热闹闹分蛋糕。 寿星手里端着一块蛋糕,上面还有一朵粉嫩饱满的芍药刮花。 “刚刚忘记拍照了,”她懊恼,“你快给我拍。” 程斯樾拍照。 程墨凑过去,脸瞬间垮了:“你想报复我?拜托你用高级点的方式。为什么把我拍成柯基!” 头大,身子小。模特九头身,照片上的姑娘,三头身。 “哈。”角落里正在吃蛋糕的徐蕊笑出声。 无所不能的大总裁,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男友拍照,生死难料。”刘恋啧了一声,回头看曹绍允,“你拍照技术怎么样啊?” 曹绍允闷声:“比他强。” “你就是拿摄影大赛人像一等奖都没用。”徐蕊加入两人的对话,“天上的月亮欣赏就行,别想着登月,你拿什么登?” 刘恋深以为然,话糙理不糙。 在科幻迷眼里,帅且多金的总裁性张力不如脱水三体人。前者只是凡人,而后者是主。 她不藏着掖着,眼神直勾勾地打量程斯樾。 “嗬,我想起来了!”刘恋发现了新大陆,“高一上学期家长会,程墨父母没来参加。” 刘恋是语文课代表,送作业进办公室,正好看到程墨垂头丧气站在办公桌前。 “你父亲电话没人接。”语文老师头疼。 期中考刚过,程墨作文偏题,一分没得。语文老师想见家长,让家长多关心学生的学习情况,家校合一,双管齐下。 “是他秘书接的。”语文老师又问,“他秘书怎么回事?没转告家长会的事?” 刘恋瞳孔地震。 这是什么家庭?! 程墨轻声道:“王老师,其实他知道,他就是不想来。” 王老师愤慨无比:“怎么当人家长的?确定是亲生的?!” “不是。”程墨话甫出口。 “……” 一句否定,成功把王老师干沉默了。 刘恋心脏扑通扑通,她同情地看了程墨一眼,而程墨的脸上,依旧不带任何波澜。 “程墨,我必须跟你家人取得联系,老师想和你家人好好聊一下。” “王老师,我叔叔(程斯檐)出公差了,过年才回国。” 刘恋放下作业,在退出办公室前,她听到女孩子细声细气报了一串电话号码。 “这是我四叔的电话,他愿不愿意来,我就不知道了。” 红笔在纸面穿梭,落下沙沙的声音,王老师又问:“你四叔叫什么名字?” “程斯樾。” . 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刘恋从回忆里捞出来。 她愣怔片刻,酒廊周围的声音再次鲜活起来。 刘恋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啊。” 第133章 有黄毛缠上你了 明阳高中。 田径场刚换过塑胶跑道,颜色格外鲜艳。 下课铃响。 一个蓝白色小点穿过大红色块操场,沿着教学楼的反方向,朝校门外移动。 小女生身着秋季校服,水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过路车辆。 三叉戟、四个圈、蓝天白云…… 一辆黑色大车缓缓停下。 程斯樾降下车窗,迎上稚嫩的脸庞。 本以为给她的是惊喜,没想到是惊吓。 程墨变颜变色,压低声音:“四叔,不是让您低调吗?” 不知低调是什么东西的程斯樾打开置物箱,掏出一个带翅膀的铁疙瘩,隔着车窗扔到小女生怀里。 程墨勉强接住,“我不玩手办。” 程斯樾:“呐,我用焊条拆的欢庆女神,给你玩。” 程墨捧着车标,绕到车头看了一眼:“……” 好好的车,被阉割了。 程墨把烫手山芋放回副驾。 哄小孩失败的程斯樾跟着她走进校园。 他双手插兜,身子倾向那个苦大仇深的脑袋:“喂,你期中考试倒数?” “没有。” “你别骗我啊,我呢,爱面子,”程斯樾自动代入女儿成绩吊车尾老师喊家长的画面,“待会儿老师批我,你让我脸往哪儿搁?” “那我也没有办法。”程墨声音闷闷的。 她从小到大成绩不错,初中时老师知道她的家庭情况,从没在家长会的问题上为难过她。 她也从来没和所谓的程家人提过家长会的事。 没想到升高一后,班主任那么较真。 程斯樾上上下下打量她:“早恋被抓了?” “你怎么这样!”小女生脸皮薄,莫须有的罪名她不认。 “没大没小。”程斯樾手指弹她额头,“待会儿老师骂我,我不帮你说话了。” 程墨悔不当初,她是鬼迷日眼了,怎么会让程斯樾来学校! 她不说话,嘴里含住一口气。 程斯樾话锋一转,声音笃定:“有黄毛缠上你了。” 好死不死,天空飘来两个字:“程墨?” 美术课代表顶着一头黄绿相间的颜料头,从画室出来。小伙子最近抽条,长得跟竹竿似的。 程斯樾眼皮一掀,不太高兴,话里话外夹枪带炮:“是不是他?别不好意思,你指认凶手,四叔教训他。” 程墨嫌得要死,顾不上别的,她推他的背,推着他往前走。 程斯樾听到克制的声音从后背钻出来:“求您了,别现眼了。” 办公室。 王老师推推眼镜:“你是程墨的叔叔?” 程斯樾敛起神色,客气应声:“嗯,王老师好。” “很年轻啊。”王老师感叹。 “辈分比我们家程墨大一点罢了。” 程墨屏住呼吸,生怕程斯樾嘴里冒出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 她端坐在另一张办公桌前,膝盖并拢,十根手指躲在桌下,肉刺被她拔了个遍。 谁说话,她的眼神便追过去盯着谁看。 “期中考试,程墨考得不错,数学——”王老师报了除语文以外的各科成绩。 程斯樾听懂了,这叫欲抑先扬。 他歪过头,快速和程墨对眼神。 程斯樾眼睫上下扇动:语文不及格? 程墨视线从他脸上抬起,望向天花板,一动不动。 “好,我们来聊聊她的语文。”王老师直接上试卷。 程斯樾接过试卷,卷面整洁,字迹秀逸,见字如见人。 “好看。”夸奖脱口而出。 “咳,”语文老师翻到作文,拿红笔重重圈出分数,“作文偏题,一分没拿。” 可不就是,不及格吗。 程斯樾忽然有些头大,他本科计算机,不擅长语文。 一听作文,他就头大。 再看作文要求。 【随着计算机的普及,互联网越来越发达,人类的问题是否会越来越少?选好角度,确定立意,提出你的观点。】 嚯,他的老本行。 程斯樾往椅子后一靠,右腿叠左腿,饶有兴致地读程墨的作文。 【人生有三晃:一晃长大了,二晃变老了,三晃归西了。我还在第一晃的阶段,想不通的问题有很多很多。】 【如果有人能发明人工智能对话系统就好了。那我想问问它:人类为什么活着,又将去往何方。】 【但我想,世界上应该不会有那么聪明的系统。就算有,它也猜不透人类在想什么,它回答不了人类的问题。】 【人类一天不死,内耗就会继续,依旧会有出题人前赴后继,无聊的作文题层出不穷。我还是多晃几下吧,早点变老,早点归西。】 看完,程斯樾不嘻嘻了,虎口尴尬地卡住下巴:“这不是,写得挺好。字数少了点,零蛋不至于。阅卷老师太狠了。” 王老师面无表情:“我批的。” 程斯樾转了个180度的弯:“…狠得恰到好处,说明您对学生高标准严要求,” 王老师:“上周家长会,我想单独找程墨的家长,结果家里没有一个人参加。孩子很聪明,各科成绩都很优秀,是个高考的好苗子,作文的问题必须重视。” 程斯樾坐直了:“家长会?” 王老师:“问过你家孩子,她说以前家长会从来没人参加,她成绩好,老师没管可以理解。但在我的班里,我不会由着家长胡来。” 沉默。 连办公室的温度都低了几度。 王老师:“这篇作文不光是偏题的问题。孩子心理很消极,作为家长,你该多关心孩子的心理健康。” 放学铃声响起。 学生们犹如一个个的像素小点,从教学楼各个方向涌出。 校园从喧嚣趋于宁静。 个子高高的年轻男人斜倚在高一二班的走廊,两个值日女生和程墨道别,刚出教室,便对上年轻男人的眼睛。 女生们嘀嘀咕咕。 “谁啊?” “好像是程墨她哥。” “真的?他俩怎么一点不像。” “好帅好帅,想加微信。” “你去问程墨要啊。” 女生还想再看一眼,回头,对上程斯樾的死亡视线,他问:“同学,小卖部在哪?” 女生涨红脸,指了个方向,迈着小碎步跑了。 程墨背着书包,走出教室,在走廊张望几眼。 四下阒静。 脚步慢下来,书包带勒得她肩膀酸疼。 她往下走,眼睛雷达一样搜寻四周。 有脚步声经过,她猛地转身,视线落在一个矮个子男生身上,旋即又垂下眼。 程斯樾从小卖部出来,高一二班已经关灯了。 那小鬼不是做值日吗?怎么速度那么快? 他手心捂着一瓶饮料,迈大步子往校门的方向跑。 边跑,边拿手机,却发现那小鬼没有手机。 落日熔金。 程斯樾抬头,视野微微晃动,撞入他人生中的女主角。 此时的她,个子还未抽条、矮矮小小的,正四下张望,走路的样子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他望了很久,过路的学生只落下金色的模糊身影,唯独她的轮廓清晰又深刻。 “你不等我?” 程墨被后方声音吓了一大跳。 她下意识转过右脸,左脸却被突袭,一瓶温热的香蕉牛奶直接贴了上来。 第134章 有您当我叔叔,真是我的福报 三分吓唬三分教训,程斯樾:“我一个大人,在高中差点迷路,这像话吗?” “对不起!”程墨的道歉又急又快,澄澈的眼神裹挟忧思。 她并不知道哪里做错,明明是他没说一声就不见了,她以为他先走了。 “你为什么道歉?”程斯樾胸中一股闷气。 程墨双手捧着胖乎乎的香蕉牛奶,彻底迷茫了,她又试着说:“您是长辈,我让让您。” 不管她错没错,她先道歉,让着他,总不会再错了吧? 男人脸色一垮再垮。 程墨摸不透了,他怎么回事,脸垮得像全世界都欠他钱。 小姑娘也是有性子的,她别开脸,嘴里却忍不住吐槽:“有您当我叔叔,真是我的福报。” “……” 场面定格片刻。 程墨拘谨地坐在副驾,假装欣赏街景,却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瞥他。 程斯樾的头发比以前长,水草似的挂下几缕,随意散在眉骨。他一直在美国,鲜少回国。程墨有好一阵子没见他了。 其实王老师打电话给程斯樾,程墨压根没想过他会来学校。 她只是,单纯地认为程斯樾会接电话,然后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 这样,王老师就没理由再去找她的家长了。 没想到,他来了。 “您怎么突然回来?”她问。 “老头子找我有点事。”程斯樾含糊道。 “?”一个完全没想到的回答。 上一年,程榆汌去庙里上香,被一群马蜂围攻,脸肿得像被仇家揍了,送医院后直接进了icu,全家所有人都到场了,唯独程斯樾没出现。 程斯樾拆掉吸管纸,笨拙地插进香蕉牛奶:“快喝,还热着。” 于是,香蕉牛奶的吸管落下一排浅浅的牙印。 车开进肯德基穿梭餐厅。 男人探出头,兴致勃勃点餐:“要一份儿童套餐,鸭子还有吗?” “?”程墨眼神复杂。 服务生:“抱歉,鸭子没了。有另外一款。” 男人好脾气地和服务生商量,求着人再找找。 后来,服务生从柜子里找出最后一只鸭子。 程斯樾嘴角挂出一抹笑,把玩具递给她,又说:“别嫌我抠,其实是想给你这个。下次带你去吃好吃的。” 肯德基儿童套餐送的小黄人斯图尔特泳圈鸭子,玩具很大一个,会唱奇奇怪怪的歌。 果然,程墨捧着小黄人爱不释手,拘谨不见了,眉眼间刻满了欢喜。 这小孩,真容易满足。 “谢谢四叔。” “下次你想吃什么?” 程墨抬起眼,后知后觉,原来“带她去吃好吃的”不是陈述句,而是疑问句。 “吃什么都行吗?” “都行,你定。” “那我想吃泡面。” “……” 程斯樾端详她。 是有一阵子没见了。 她有变化吗? 个子还是那么矮,高中小孩不发育的吗?难道家里虐待她了? 程墨捏着薯条,吃一根,对上他的眼光,再吃一根,又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 她的嘴角开出一朵花。 多多少少有点变化,程斯樾想。 脸长开了,眉毛浓了,眼仁黑了,皮肤没以前白了,军训晒的? 稚嫩褪去不少,她背后挺直,纤长的脖子像春雨后破土而出的嫩笋,她和那些戴着厚厚镜片、死气沉沉的同龄人不一样。 似乎会给自己充值许多青春蓬勃的朝气。 程斯樾把车开到净蘅山山脚,选了一处景不错的地方。 微凉夜风扑面而来,车里车外被风割成两个世界。 夜空不是纯黑,像一张牛津蓝卡纸,几颗星星嵌在上面,无声闪耀。 两人坐车里吃炸鸡。 “四叔,要不我们去那边吃,那儿有椅子。您这车,挺贵的,弄脏了可不好。” 话音刚落,可乐打翻一半。 “……” “慌什么,”程斯樾扯湿巾给她擦手,幸好衣服没打湿,“车是老头子公司的,脏就脏了。车标你也拿回去玩,当个摆件还挺好看。” “不用吧。”程墨婉拒。 程斯檐扬起混不吝的调子:“我拆掉后发现装不回去了,回头我再给他买一个带3m胶的,沾上就好。” “?!” 还能,这么操作??? 程墨站起来,扯了不少湿巾擦拭真皮座位。 她下车,借口散步,其实是想晾一晾座位。 借着车的远光灯,小女生踏着落叶,在无人的车道上散步。 远处是宁城的万家灯火,密密麻麻的灯光、拔地而起的楼宇,构成一幅彩铅漫画。 程斯樾跟上来,问她:“作文为什么那么写?” 她是三好生,乖乖女。寄人篱下的日日夜夜,她努力学习,做好自己,尽量减少存在感,让别人挑不出错。 人生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就是跟着铁蛋炸粪坑,铁蛋跑了,她掉进去了,命比屎硬,她没死。 代价她也得到了——被程斯樾揍到屁股开花。 高一才过半个学期。 有人说她是孤儿,有人看到她从豪车上下来。 传言四起。 她承认那篇作文有发泄情绪的成分。 “我说的是实话。人会老,也会死。” 没毛病。符合这个年龄段的小孩伤春悲秋的中二心态。 “学校有人欺负你?” 程墨盯着他的眼睛,嘴唇上下翕动,片刻后移开眼,“没有,我和同学关系不错。” “真的?”程斯樾想从她脸上窥得高一小女生心底的想法。 山风四起,从他身上掠过,又将她裹住。 “程墨。” “啊?” “这没外人,你说真话。” 她差一点脱口而出。 想告诉他在学校的遭遇。 想让他撑腰。 想跟他聊一聊。 也想问问他,为什么本科毕业明明要进程氏集团,又突然回美国读研。(83-84章) 她咬了下嘴唇。 看,还是太贪。她算什么东西?程墨在心底轻嘲。 人家有自己的生活,凭什么,要为了一个假程家人出头? “四叔,”她摆正位置,言辞诚恳:“刚升高一,我就是有点水土不服。” “是么?”程斯樾捉摸不透小女生的想法,只好说,“有事找我,知道吗?” “知道。” 程墨跳房子似的蹦上前,焦黄色的落叶被她踩碎,发出脆响。 跳着跳着,pia一声,屁股着地。 左手撑在地上,手埋在落叶堆里,掌心似乎有异样的触感。 “没事吧?”程斯樾快步上前,想伸手拉她。 程墨僵在地上。 程斯樾触不到小孩的内心世界,但他长了眼,眼神触到小孩的手掌。 他故意问:“踩到屎了?” 她脑海中啪的一声,精神力如泥石流般,崩塌了…… 第135章 真假老公 问:比踩到屎更倒霉的事? 答:没用脚踩,用的手。 程斯樾屏住呼吸,把人拎起来。 “……” 以前炸粪坑的阴影再一次袭来。 他捡了一根一米多长的树枝,对她喝一声:“不许动。” 树枝就这样水灵灵地叉到程墨身前。 她愣住,条件反射,双手举到头顶。 程斯樾忍笑。 没忍住。 “四叔……” “你不要过来。” “我想擦手……” “车里有纸巾。” 路过一对夜跑的男女,投来诧异的视线。 一个大男人用树枝叉着个小姑娘,押送重刑犯似的。 人贩子不得好死。女的拳头当即硬了,想打电话报警。男的拉住她。 两人躲在树后面暗中观察。只见拿树杈子的男人拿矿泉水给小姑娘洗手。 一瓶不够,连开n瓶。 男的教育女的:“人贩子开幻影?人贩子拿依云给小姑娘冲手?赶紧走,再不走人家报警抓咱们,我可不当偷窥狂。” 车里的矿泉水全用完了。 程墨苦着脸,别说程斯樾嫌,连她自己都嫌! “四叔,”她气声问,“我手还臭吗?” 话还没落地,她把手伸到程斯樾面前,非让他闻。 程斯樾后退两步,嫌弃死:“你这手,不能要了,捐了吧。” 又观她可怜巴巴的模样,他善心泛滥,开车带她到山顶的温泉山庄洗手。 那是余资铄家投资的酒店。 余资铄勾着新女友的肩膀,在幻影前驻足片刻,程榆汌的车牌太好认了,他撇嘴:“啧,这车不是程叔的吗?” 女友是个网剧小演员,自然不知道世家公子哥混的圈子,问:“程叔是谁?” “一个滂臭的老古董。” 走进大堂,余资铄心里咯噔一下,那个乌鸦嘴不上晚自习,怎么在这儿? 程墨放下笔,抬头便和余资铄的眼神撞到一起,喊了声“资铄哥”,又说:“我四叔在洗手间。” 余资铄走到她旁边,诧异:“斯樾回来了?” 程墨点点头。 “那狗货怎么不联系我?!” 小姑娘眼神落在余资铄身边精心妆造过的年轻女孩,内心鄙夷换女友如换鞋的行为,语气少了小辈对长辈的尊敬:“不许你说我四叔。” “他是我朋友,我就说他。”余资铄像个窜天炮,被这丫头一点就着。 乌黑的瞳仁迎上他,程墨一字一句:“他是狗,你也是狗。你们是穿一条开裆裤的狗。” “……” 枪扫一大片。 确实帮她四叔骂回去了,但最后朝她四叔放了一支暗箭。 说话间,程斯樾来了。 他洗完手,整理好,换上了平时那股万年不变的模样,脸上的表情,写着四大皆空。 余资铄没带新女友和兄弟们见过面。 女友用指尖戳余资铄的后背,低声问:“这就是你说的老古董?挺年轻啊。” 余资铄知道女友误会了,但他也不打算解释,原本这就是一段你情我愿的关系。她不值得他花心思。 “老东西的脸,大概打了一吨玻尿酸吧。脸上年轻,芯子早就臭了。” “……” “你来我这儿开——”房字被余资铄活生生地咽下去,他再敢多说一个字,程斯樾的眼神就会刀了他。 “小孩踩到屎,借贵宝地洗手。”程斯樾眼神危险,带着浓浓敲打的意味,“用你家酒店的洗手间,还要收费?” 一番话,堵得余资铄和女友开房的旖旎心思悉数散尽。 程斯樾别过脸,催促他家小孩:“走了,作业回家做。” 程墨清亮的眸光在光线下晃了晃:“四叔,我有道题不会做。” 程斯樾很自然地接过她的书包,背在右肩,左手虚握住她的手腕:“哪一道?” “复合函数零点问题。” “……” 程墨抬起下巴,歪头瞧他,一个不可思议的推测浮上心间:“…您该不会做吧?” 某人死装:“谁说的?高一数学谁不会谁是狗!” “资铄哥就不会。” 不远处传来余资铄愤恨的骂声:“喂——我尼玛——没聋!” 程墨才不理狗叫:“那您现在就做。” 程斯樾手握紧,小孩手腕细软,心肠却那么硬,他继续强装:“回家给你讲题,但你得把数学书给我。” 他重学一遍高一数学,行了吧?! 程墨眼睛弯了弯:“喔,好呀~” “饿不饿?我带你去宵夜。” “我想吃米线,要去金鱼巷那家,他家正宗。” “行。” 他正好也饿了。 赶了一路飞机的他,他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突然回来,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而此刻,抬头是宁城飘着桂香的夜空,俯首是一朵……矮墩墩的、正在移动的人形蘑菇。 灰暗的心情亮了起来。 他怀揣着拐进小巷、吃一碗热腾腾米线的美妙心情。 . 程墨视线迷迷瞪瞪,抱着一件鼓鼓囊囊的西装。 “我想吃米线,金鱼巷那家…老公?” 她老公没说话。 她勉强掀开眼皮,展开西装——啪,一个抱枕掉在地上。 哦,她老公,不光是个哑巴,真身还是个抱枕。 晃荡往前走了好几步,朦胧间意识到自己没走直线,她索性把鞋踢了,赤脚打着摆子走。 彻底走起了歪路。 “瞎跑什么?” 下一秒,左手被稳稳牵住,十指紧扣,程墨终于走出了直线。 她凑到程斯樾面前,努力睁开眼,打量他。 似乎想起什么,女孩子举起和他交缠的手,晃了晃:“我的手,按到了狗屎,很臭。” “真行。”程斯樾舌头抵腮,趁他不注意偷喝酒,醉了小脑萎缩,智商回到高中,对吧? “金鱼巷那家米线倒闭了。”程斯樾补充,“你喜欢吃,下次我让韩嫂给你做。” “你怎么不把它买下来?”程墨瞪他,“方缘的书里不都这么写的吗?霸总念旧,盘下小吃店,就为了带女主去吃一碗小馄饨。” 程斯樾笑得纵容:“那我给你做。” 程墨更不信了:“哈,你猜我信吗?你连高一数学都忘光了,你教我的那道题,还!是!错!的!” “……” 醉了的白眼狼专业拆台二十年! 女孩子眼神无辜,双颊晕开红线,露出桃花面。 “呀,我老公掉了——”她挣开男人的手,扑向地上的抱枕。 程斯樾眉心直跳,冲过去捞人。 那人,诈尸一样,原地扭了扭,像棵长势喜人的大葱,就这么水灵灵地立起来了。 “假老公——”她愤懑地踢开抱枕,蝴蝶般扑进男人怀里,“真老公……” 怀里塞进一个醉鬼,程斯樾心底空了多年的那个洞,被她填满了。 第136章 两个字将老婆激活 “哈~程斯樾,你也有今天!” “啧…打残了再报警。” “女的家暴男的,告妇仇者联盟能管用吗?” 程斯樾的发小们抄着手,津津有味看戏。 柳闻莺举着红酒瓶,豪迈一大口,吃瓜没过瘾:“余总,瓜子有吗?我要奶油味的。” “……姑奶奶,是不是还得给您上小火锅?您边吃边看?”余资铄没好气,主要是柳闻莺打断他吃瓜了。 红酒上头,醉鬼神志不清,赖着不肯走,非得逮地上的抱枕又踹又踢。 尚冥看不下去了:“这得有多恨啊!这哪是老婆?这踏马是杀手。” 看到兄弟弱小无助,尚冥有点恐婚。 程斯樾捡起抱枕,挡在醉鬼面前,想拦她。 醉鬼抬脚踹向他下面—— 程斯樾紧急避险,忙把抱枕丢她面前。 醉鬼很满意,扬出荒唐的调子:“程斯樾的头像皮球,我一脚踢到百货大楼……” 啪,柯南上身,一脚—— 抱枕在空中划出一道夸张的弧线,终于不见了。 “……” 程斯樾抄起她的腰,把人扛走了。 丢不起那人。 得加一条家规:酒和抱枕,不得进门! . 老同学们面面相觑。 体委给曹绍允满上酒,摆事实讲道理:“你看,人家老公是受虐狂,他拿母老虎当宝。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为什么非得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曹绍允想到程墨手上戴的戒指。他扪心自问,即便他是矿主的儿子,也做不到出手那么阔。 这已经不是阔绰的问题了。曹绍允知道,只要程墨喜欢,她老公会搜罗各种各样亮闪闪的石头给她,讨她开心。 他做不到。 没错,他是暗恋多年。 原本想借着同学会,重新和她产生交集,来了却发现,交集不了半点。 那双明亮的眼睛始终追随着她人生中的男主角。 他和体委、和班长、和其他同学没有任何区别,在她眼里,所有人失声失色,只是个带着名字的npc罢了。 . 灯没开。 墙上的挂钟指向0点。 怀里的女孩子柔成一团水。 程斯樾单手托住她的腰,指腹拂过温润莹亮的双唇,轻声唤她:“老婆。” 两个字将程墨激活。 她努力睁开眼,用嘴回应他的召唤。 今晚月色清亮,照亮一室旖旎,女孩子如丝绸般。 细白的手指拧着程斯樾的领口,他的颈边产生又密又麻的痛意。 结实的双臂圈住她,想桎梏她的动作。 程斯樾:“你是吸血鬼?” “你好烦。”吸血鬼皱眉。 “那为什么啃我脖子?” 说话当口,吸血鬼用指尖灵巧地捏开他的衬衫扣子,胸膛下是坚实的肌肉。 程斯樾震惊于她的速度。 程墨意识似乎清明了几分,她扑上去,封住他的嘴:“因为我喜欢周黑鸭!” “……” 房间里的温泉折射出莹莹反光,天花板像一幅流动水墨画。 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交缠。 程斯樾呼吸渐深,他把程墨的头按在怀里,抬手抚她头发,像对待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细密的吻落在她的眼睛,她的鼻子…… “你醉了,等你清醒再——” 他不想在她意识迷离的时刻。他想更郑重,更有仪式感地呵护她。 谁知,那吸血鬼加身的醉鬼不说话了。 程斯樾捧起她的脸,对上她眼睛里莹泽的水光,酒香从她的唇边溢出,轻盈地钻进他的心里。 那眼神,莫名委屈,又莫名勾人。 “我现在很清醒。”她紧紧贴住他,像一只小抱枕偎进大抱枕的怀里。 程斯樾嘴唇一下一下亲她的脸,在克制和疯狂的边缘游走。 他喉结滚动,向她求证:“我是谁?” “你烦不烦——”程墨勾住他的脖子,唇叼住他脖子上最脆弱的部分以示惩罚,“我亲我老公,还要手写两千字的报告书吗?!” 程斯樾被她一激。 刹那间,程墨眼前天旋地转。 只听他的声音在她耳后撩拨:“两千字不够,一万字曝更。” 身体腾空,她整个人被他横打抱着,每走一步,身上愈发清凉。 “啊——” 她被程斯樾扔进室内温泉。 温水覆住她,酒瞬间醒了。 她往水下沉,水里只有一颗可爱的脑袋和两只光洁的肩头。 程墨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程斯樾的动作,他把衣服扔到地上,程墨的视线随着那件衣服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她又看见裤子,视线跟着裤子划出抛物线。 画面冲击太大,她僵成一座雕塑。 “你干嘛……”雕塑的嘴上下蠕动。 “我老婆喝醉了,我给她洗。” “我没醉!” “晚了,你先勾我的。”他一脚踏进温泉。 池水晃荡,一室涟漪。 在枫叶国能考枪牌,赵明月有,程墨常常遗憾自己没证。国内没这玩意儿,但她那孔武有力的老公自带持枪证。 “你、你哪儿学来的!”她踢开他的脑袋,长发挡在胸前,她只穿了一身皇帝的新装。 程斯樾揉脑袋,脸上写满被老婆爆头的委屈:“无师自通,不可以吗?” 没等她抗议好,他又把她抱住重重地吻。 他吻得又急又重,灼烫的呼吸打在她耳后。 “等…等等,你拿东西,去拿东西……” 程斯樾拿来酒店的装备,极不要脸地给她看。 “老婆,你帮我。” “我不会!”程墨推他,又羞又恼。 …… 好像小了。 艹! 程斯樾心里大骂余资铄酒店的采购部。 “那怎么办,我让人送来?” 程墨脸全黑了,捂住他的嘴:“不行!” 还嫌不够丢人吗? 电光石火之间,程墨忽然想起赵明月在她书包里塞的那盒。(63章) “我书包里有。”她小小声。 程斯樾声音平静得吓人:“你有什么?” “…大的。”她头埋进他的肩窝,耳珠子红得能滴出血来。 他把她抱在腿上审:“程墨,你老实交代,你为什么会有那东西?” 第137章 不分场合大小亲 泡温泉时,程墨不配合,程斯樾就用长辈身份压她。泡完又被他强行按头洗,边洗边教训。 这下好了,酒彻底醒了,这辈子再也不敢喝了。 室内光线昏暗,酒店的房间让她感觉陌生,唯一熟悉的东西是她老公。可他不做人,迫使她坐在他腿上。 他亲她耳朵,她感受到丝丝的甜,可甜蜜转瞬即逝,那张嘴很快淬上敌敌畏,毒嘴开堂审她。 一边是灼热的吻,一边是冷硬的嗓音,她就是汉堡包的堡,还是冰火两重天口味的。 程斯樾的声音穿过耳膜,砸进她的脑海:“哪儿买的?” 说罢,嘴唇擭住她的唇,慢慢吮着。 温热干燥的大掌,毫不客气地游走。 她想拉被子挡住,那男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一把全掀了,大家都别挡。 女孩子蜷进他那起伏的胸膛,强烈的气息簌簌灌入她的胸腔。 她脸贴着他,瓮声瓮气:“…赵明月给我的。” 又是那瘟神,程斯樾眉心一跳。 “她怎么会给你这种东西?”他的动作真的好犯规,程墨想打掉他的手,却被他避开。 程斯樾瞥见包装上的尺寸,冷哼一声:“算她有眼光。” 耳边是淅淅索索的声音,程墨心脏狂乱地跳。 “老婆——”他哑着嗓子,轻声哄诱。 “我不会!”程墨血液逆流,心脏直接飙到180。 “那你亲我。”他轻声,笑声带着蛊惑的钩子,像一个拿出棒棒糖哄骗小孩的坏蛋。 果然,单纯的女孩子上钩了,柔软的嘴唇覆住他的嘴,程斯樾感受到酥软的舌尖。 大手掐住她。 房间里,沉重的呼吸声,时急时徐。 …… 女孩子抗议,被男人毫不怜惜地驳回。 她呼痛喊停,抗议声被他悉数吞进嘴里。 很快,微弱的呜咽声被其他声音盖过,让人心跳骤停。 程墨听到他道歉,她整个人都烧红了。 但很快她便发现他是个道貌岸然的大骗子! 因为他的道歉毫无诚意!他压根,停不下来。 他只是,假惺惺地礼貌一下。 接着,他干他的。 ……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打了好几个结后,他终于缓下来,额头抵住她湿热的额头,哑着嗓对她说:“老婆我爱你。” 程墨闭上眼睛,瘫在他怀里。 “你上次说过了。”她有气无力地回。 程斯樾忽然撑起手肘,专注地看她好一会儿:“发信息的不算,我就想告诉你,我爱你。” 他俯身亲掉她鼻尖上细密的汗珠。 “我知道。”她眼底润上一层水雾,伸出手,攀到他的脖子上,她将自己送过去,轻轻啄他的下巴:“我也爱你。” 怕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她又亲他的唇,腻腻歪歪:“很爱你…” “特别爱。” “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想你。” 向来能言善辩的程斯樾,在她面前,忽然说不出一个字。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治他,那这个人必须是程墨。 “你的手机号,其实我倒背如流,”她贴着他脖子上最脆弱的位置,向他倾诉刚到枫叶国时的遭遇,“有好几次,我差点打你电话。但是我…我告诉自己这是分离焦虑症。我不应该来打搅你的生活。” “不是说了让你有事找我吗?”程斯樾抚摸她柔软的头发,声音极力克制。 “因为我一旦拨出你的号码,就会一直想和你待在一起。我不想和你分开……” 理智的弦断掉了,程斯樾搂住她的脖子,吻铺天盖地袭来。 原本想放过她的。 现在做不到了。 “呜——”她再次挣扎。 他攥住她的细腰:“谁让你又勾我,得再罚你一次。” 炽热的吻,落得到处都是。程墨后悔不已,偏那狗东西一边啃她脖子,一边还装凶教训她:“你惹起来的,你安抚它。” 她爱吃周黑鸭,但她不是鸭脖,好吗?! …… 全身骨头散了架一样,她拖着破锣嗓子,怨声载道:“你是强拆大队吗?我腰都被你掐疼了。” 他打开灯,借着灯光看她腰,两块明显的青紫,细腻的皮肤布满红痕。 “我让人送药。” “不行!”程墨气得搡他一拳,“你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那个了吗?!” “又不是偷情,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就不行。”她扯过被子,背对着他。 . 程墨迷迷糊糊,将睡未睡,被男人抱起来喂水。 甜丝丝的。 “哪来的蜂蜜水?”她头晕嗓子哑,强撑着喝完。 程斯樾:“后院有个蜂窝,我捅的。” 程墨:“…说人话。” 程斯樾:“让余资铄送来的。” “不是让你别告诉别人吗?” 程斯樾:“就让他送了一趟,没别人了。” 程墨简直气哭了:“资铄哥等于全世界!” 自带大嘴巴属性。 余资铄送来很大一袋东西。程斯樾拿出一瓶气雾剂,对着她腰上的青紫喷。 “嘶……”气雾剂冰凉酸爽,她往后缩了一下。 “要不要吃巧克力?” 程墨趴在床上,伸出手压着袋子边缘,看了一眼。 就一眼。 她炸了。 袋子里除了巧克力、零食外,还有好多盒花花绿绿的东西! 这么说吧,坦桑尼亚哈扎比部落里的野人,从蜂窝里掏出蜂蜜分给余资铄,“野人大哥人怪好嘞”的消息,余资铄能在当天传遍全世界。 “他为什么要给你作案工具?”程墨脸都绿了,把头别到另一边。 程斯樾非得把她脑袋转过来,女孩子把眼睛闭得死死的。 “余资铄送来的,我可没问他要。” 她不理他。 程斯樾用四根指头把她两边眼皮上下撑开,两只凸眼珠子弹出来。 “哇,你好像小黄人。” “……” 他到底,几岁了?! 借着灯光,程斯樾窥见她眼球里的红血丝。 “睡吧。”他按灭灯,抱着软软的她,像是抱着一团天上的云。 “老公?”女孩子懒困,明明很累了,却还是强撑着精神,“你能不能…给我拿件睡衣。” 她还不习惯光着睡。 程斯樾起身,翻了半天,没找到睡衣,拿了一件他的t恤,胡乱地套她身上。 他的衣服又大又宽,松松垮垮像个麻袋。 “没有睡衣吗?”她拉着t恤的下摆,半长不短的,只盖到大腿根子,怪没安全感的。 “没睡衣,找人给你送一套?”程斯樾拿电话。 “别别别!”她拉他胳膊,“睡,我们现在就睡。” 这生日过得,简直太累人了!她困狠了,最后的记忆画面是枕在程斯樾的肩头。 . 程墨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只感觉天光大亮。 “老婆?你醒了?” 朦胧的视野浮现一道虚影,影子凑上来亲她。 “嘶……”她吃痛,浑身上下都痛,嘴里发出含混的声音,“疼。” 累了一个晚上,根本没睡醒,他还不分场合大小亲。 她又不是地主家的长工! “哪儿疼?”地主似乎捧着长工的脸检查,他还怪好心的嘞。 程墨像一条倒了血霉的大鱼,被变态钓鱼佬翻开嘴巴,里里外外检查。 男人懊恼的声音:“嘴疼涂什么药?我让人送——” “不许再叫余资铄!”女孩子彻底被点着了,“不是嘴疼!” “那是哪儿疼?我看看。”他极自然地掀她衣服。 程墨急了,捂得严严实实。 程斯樾从她面红耳赤的模样里窥得一丝关窍,声音极不要脸:“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让你的畜生老公检查一下。” “……” 第138章 你只有脖子可爱。 程墨后悔了。如果能穿越回去,她想结结实实抽自己两个大嘴瓜子。 叫你亲!叫你主动! 她怎么就,看到程斯樾精\/虫上脑了呢! 不对,她没那玩意儿! 她把自己团进被子里,闭眼假寐。 床微微塌陷,那狗货扯开被子,把她捞进怀里,非得按着她的脑门儿亲。 亲一下还不够,他一下接一下。 女孩子鼻子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清新的沐浴露香味迫不及待钻进鼻腔,她忍不住偷偷吸了一大口。 那人极不要脸:“好闻吗?” “……” 这都能,被抓包?! 程斯樾凑过来,毛茸茸的发尖像春天的嫩芽,戳在她的脸蛋上,又痒又酥。 “香不香?”他又问。 程墨不吭声,屏住呼吸躺在床上,挺成一块风干的腊肉。 见她没反应,程斯樾又箍住她的脑袋,用下巴上的青渣子蹭她嫩脸。 呔!妖精!招儿太多了!程墨在心底破口大骂。 她莫名想起赵明月老舅家的奶牛场,给奶牛抓痒的那种巨型黄色牛体刷就是这样的,大刷子蹭得奶牛通体舒畅。不,说他是牛体刷还是抬举他了。 他不配!他是!刮!粪!刀!给奶牛刮粪用的! “老婆?太阳已经晒屁股了,你还睡啊?” 她急了,两条腿儿在被子里来回蹬。 程斯樾不怕她颠腿儿,这叫情趣,他两腿一夹,镇压筷子似的细腿。 这还不够,他又坏心四起,两手搓她巴掌,把她搓成一颗汤圆。 “要不要去吃饭,余资铄把尚冥餐厅里的大厨请来了——” 一听余资铄,程墨再次炸掉。 “ 不去!我还要睡!” “老婆?你是不是舍不得起来呀?那我陪你睡。” 这妖精的老家一定是盘丝岭的。 程墨就像误入盘丝洞的唐三藏,没躲过蜘蛛精的妖言惑众。那妖怪拉她堕入魔道,欲海沉沦…… . “墨墨呢?我约了美甲,人家美甲师到山里来一趟不容易,我和墨墨一起做指甲。”柳闻莺翘着脚,手里一包余资铄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奶油瓜子,精致干练植发医生的形象全无。 尚冥瞥她一眼,她下一秒抠鼻屎他都不觉得奇怪。 柳闻莺无聊,她躲家里的相亲局,在余资铄的酒店多住两天。 尚冥猩猩摊手,柳闻莺匀了他半把瓜子。 “我哪儿知道。”尚冥这条单身狗才不过问人家小夫妻的事,他只会熟练地剥瓜子。柳闻莺猩猩摊手接过他剥的一大把瓜子仁,毫不客气地倒进嘴里。 爽,别人剥的瓜子嘎嘎香。 “那我去叫她。” “我也去。” 两个没眼力见的猩猩,出现在小别墅门口。 他们大眼瞪小眼,除此以外,还有一台眨着无辜光波眼的送餐机器人。 胖乎乎的机器人急得转圈圈。 柳闻莺按门铃,没人应门。 “该不会,”她有点急,拼命看尚冥,“死在里面了?” 尚冥拿手机:“我让余资铄过来开门。” 门内似乎有动静了。 柳闻莺大字型贴在门上,想听清楚。 淅淅索索的脚步声由远至近,脚步声的主人嗓子沙哑,像被沙皮磨过:“…谁啊?” “墨墨?”柳闻莺拍门,“你病了?” “…没有。” “那你开门,还有个机器人在门口呢。” 谁知,里面说什么都不开门:“莺莺姐我等会儿拿,你、你先走。” 柳闻莺不乐意了,很重地砸门:“我数到三,是你自己开,还是让余资铄拿房卡开?” 尚冥想拉这个吃了炸药的姑奶奶,没拉得动。 门打开一miumiu,露出一只眼睛。 “怎么了啊?”柳闻莺大惊,“你脸色怎么差成这样?你病啦?!” 尚冥取出机器人嘴里的咖啡打包袋,递过去:“你们点的?程斯樾呢?我找他有事。” 程墨把门缝支大一点,接过打包袋:“他在洗澡。” 柳闻莺这才看清楚,女孩子纤细的脖子上布满星星点点的红痕,连脸上都有。 她一脚卡了门口,把程墨拉出来,上上下下看。 “怎么了?脸都花了?!” 轰——程墨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解释,“蜜蜂…被蜜蜂蛰了,后院有个蜂窝。” “那得打消防啊!” “别打,程斯樾把它弄掉了。”女孩子的脸色由红变紫,眼神闪烁,一看就是鸡屁股拴绳,扯蛋呢。 尚冥心善:“别打消防了,小乌鸦刚丢过脸,头卡假山那事儿你忘了?” “对哦。”柳闻莺对着空气哈哈笑,“余资铄在假山那儿立了块牌子。” 程墨:“?” “小乌鸦到此一游,”柳闻莺翻出照片给她看,“你看,还贴心地画了一只戴着脚铐的乌鸦。” “……” “你俩过来干嘛?”程斯樾抱臂站在门口,眼神不悦。 “我找你的宝贝老婆做指甲。”柳闻莺拉住程墨的胳膊。 程斯樾眉骨一抬:“做指甲要多久?” “我俩加一起吧,四五个小时总要的吧,完了再去做spa啊。” “上色要那么久?”程墨的另一条胳膊被程斯樾拉住。 “你懂个der儿!”柳闻莺用力拉程墨。 “你干嘛!把我老婆胳膊拉脱臼了!”程斯樾不由分说,劈柳闻莺的胳膊。 “你们别吵了!”程墨挣开两人,她把里面的男人往外一推,再把那袋咖啡扔他怀里,“出去,都给我出去!” 啪,门一关。 被关在外面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程斯樾敲门:“老婆?你不要我了?” 里面传来沙哑的声音:“我、要、清、净。” “……” 尚冥使劲憋着笑,肚子都抽了。 程斯樾抱着打包袋,像只丧家野犬,全然不见平时英姿勃发的样子。 “老婆,我手机还在里面,你能不能开门?我要处理工作……” 啪—— 一包衣服从别墅围墙飞出来,落地闷响。 男人巴巴儿走过去,捡起来。 衣服里面,包着他的手机。 凌厉的眼风扫到尚冥,后者收起笑:“……” “你过来。”程斯樾招手,“蹲下。” 一个190斤的大胖子蹲在地上,程斯樾太上皇似的踩到尚冥的肩头。 柳闻莺的嘴张成了一个大写的o。 程斯樾不嫌丢人,稳稳踩着尚冥,双手扒在墙头,脑袋对里面喊:“老婆老婆老婆!” 他还叠着喊! 女孩子趿拉步子走到后院,看到墙上升起的脑袋,气得脸都变形了,她扯着沙哑的嗓子,警告:“不许喊!” “那不行,发声器官惯性,踩不住刹车。”程斯樾眉眼弯着,眸子点了漆一般,在阳光下晶晶亮亮,“老婆,你不让我从正门进,那我翻墙了?我倒是无所谓,就是给别人看见不大好,翻墙像偷情呢。” “你要不要脸!”女孩气得跺脚,脸色爆浆似的发红发紫。 程斯樾一脚踏在尚冥的头顶。 尚冥疼得爆出一句粗口:“我尼玛,姓程的你是畜生吗?!你家一户口本都是动物大百科吧!” 程斯樾懒得理他,向后院告状:“老婆,那胖子骂我呢。” “你活该!”程墨不耐烦,她做了一晚上梦,不是梦见在猪圈躺着,就是梦见睡在牛棚,身子骨被一条肌肉精壮的牛拼命拱。 骨头散架的她不想说话,她只想睡觉。 “老婆,你怎么都不看我呀?”程斯樾还委屈上了,“你这就腻了啊?你昨天还说我可爱呢!” “yue……”尚冥和柳闻莺想吐。 “你只有脖子可爱。”程墨面无表情,“因为,上面顶着个猪、脑、袋!” “……” 她转身,踩着沉重的步子,消失在房里。 第139章 hello,老婆你好。 “啧啧啧,我怎么闻到一股丧家野犬的味道?”余资铄嘴里叼着一根雪茄,站在假山避风处抽烟,“你脸这么黑?” 程斯樾黑着脸:“晒你家太阳了?” 余资铄:“啧,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程斯樾摊手,嘴里蹦出两个字:“房卡。” “呐,我要给你房卡,你老婆咒死我。”余资铄点着假山上立着的警示牌,痛心疾首,“你老婆干的!一脑袋抻出来,我两百万飞了!” 柳闻莺和尚冥站在假山下,抬起头看程斯樾。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脸也很帅,但这样极品帅哥看久了,也就那么回事。裤子一脱,要拉要撒。死了化成灰,难不成还能烧出舍利子来? 罢了罢了,塌房吧。 “彻底祛魅了。”柳闻莺感叹,“他刚扒拉墙头的那一刻,我真受不了他。” 尚冥痛心疾首:“我脑浆子快被他踩出来了!” 柳闻莺淡哂一声:“你也祛魅。” 尚冥心头一酥,他在柳大小姐眼里也有魅力? “肥这这样,一点都不扛揍,白长一身肉了。” “……” 三个臭皮匠,出谋划策。 按常理,程斯樾给老婆过生日,又是请着名烟花大师设计烟花秀,又送漂亮石头。老婆非但不感动,还把他轰出来?《走进科学》高低拍上两集。 采花大盗余资铄最有经验,他掐指一算,这狗货肯定把人家姑娘欺负狠了。 “你就说吧,我给你送来的东西,你用了几个?” 程斯樾没吭声,一看就是理亏。 余资铄伸出两根指头:“这么多?” 柳闻莺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程斯樾你行不行啊?!” 霸总不都是人形打桩机,七次起步吗? 程斯樾放话:“你看不起谁呢?!” 好家伙,真单纯呐,一激就扛不住了。 尚冥忍住笑,好说歹说把人劝住。 程斯樾:“你们少用激将法,我老婆脸皮薄,我不想惹她生气。” 柳闻莺回想起程墨身上触目惊心的红痕,似有所悟:“墨墨脸上的印子,是你嗦的?” “。”程斯樾咬住下唇,不让元凶说话。 众人,沉默。 见过在脖子上种草莓的,没见过在老婆脸上种的。 余资铄无语了:“人家小姑娘刚二十呢!你不仅把人弄破相了,还把她关房间里狠狠欺负,人家能不害怕?!” 程斯樾收起不可一世的态度,此刻犹如坠入情网的愣头青,顶着苦大仇深的脸:“那我应该怎么办?” 他的愿望很朴素:白天和老婆黏在一起,晚上抱着香香软软的老婆一起睡。 余资铄看他颓败的模样,嫌弃得不行,骂:“三十的大男人,别把自己整成瘪三。” 程斯樾白眼追过去:“我才二十八。” 尚冥纠正余资铄:“斯樾比你小两岁。要瘪也是你先瘪。” 余资铄怒冲天灵盖:“二十八了不起了?不照样很二吗?!连老婆都哄不好,你踏马有什么用?” 只有柳闻莺提出建设性意见:“烟花放了,戒指送了,蛋糕吃了。花呢?送了没?” 百密一疏!程斯樾一激灵。 “老婆是你追来的?你没追过吧。”柳闻莺更嫌弃他了。 “他哪是追,带着一米九的保镖,按着头把人押去结婚。”余资铄虽不在现场,但北美洲的八卦不消两个小时,就跑到余资铄面前了。 “人家连恋爱经历都没有,大概上辈子屠了程家村,这辈子跟了你这么个糟心玩意儿。” “柳闻莺,你——”程斯樾怀疑柳闻莺公报私仇,话甫出口,他踩了刹车,既然已经封柳闻莺做军机大臣,他得靠她出主意,“你说,什么招儿都行,我听你们的。” 余资铄向前一步,挡在柳闻莺前,搓手:“程总,不限金额?” 程斯樾:“我追老婆还需要考虑钱?” “那麻烦程总先结一下假山钱。想当老赖也行,我到你公司楼下拉横幅。” “……” . 程墨把人轰走后,脸贴到枕头的那一刹那,瞌睡汹涌袭来。 她被抽干了,急需补充能量。 不知睡了多久,意识尚未清明之际,她听见外面很吵。 怎么说呢,那动静,让她一秒回到学生时代。 学校的广播就是这么放的—— “高一二班程墨,马上到教务处来!” 程墨吓得虚汗四起。 余资铄的温泉山庄怎么回事?这座别墅温泉套房隐秘在一片竹林之中,除了林间的小动物,压根不会有别人前来打扰。 她起身,找了条毯子裹在身上。 程斯樾不在,嘈杂声是从后院钻进来的。 她循着声音走到后院,站在露天温泉旁边。 广播声再次响起:“喂喂喂,老婆老婆老婆。” 程墨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有人趁她睡着玩了一把大的。 下一秒,院墙上升起一颗脑袋——她睡觉前,骂过的那颗猪脑袋。 “……” 微风带着初夏的味道,风吹着黑色的碎发自后向前,碎发又被斑驳的光线与竹影遮掩,那张清爽明俊的脸一如既往,嘴边挂着一抹浅笑。 风把他的声音送至她的耳边。 “hello,老婆你好。” “。” 程墨眼睁睁看着程斯樾愈升愈高。 起初,她以为程斯樾踩在巨(尚)人(冥)的肩膀,可后来程斯樾已经比院墙还高了。 男人站在一个橘黄色的?作业平台?上,冲她眨眨眼:“老婆,你别生气。” 程墨心梗了,她抬高脖子,跟半空中的那个男人对话:“快下来!你下来!” 她有恐高症,看到程斯樾站在多功能高空作业车上,心脏快炸了。 “那不行,唱戏还要看全场呢,作为观众,中途退场是对艺术的不尊重。” “……”她还要,十分尊重他的艺术表演?! 这是哪门子艺术?! 她似乎听到高空作业车司机喊了一声:“小伙子你扶稳栏杆。” 紧接着,“滴——滴——滴——”的运作声,作业车的长臂往后院伸,把程斯樾从外面运到了后院上空。 “老婆,喜欢吗?”那男人从身后变出一大捧花。 红色的玫瑰和灿烂的笑容是以俯视的姿态送到程墨视野中的。 她小脸通红,憋住一口气,不敢太大声,怕他从上面摔下来,“你先下来,下来再说。” “喔~”他扬起眉毛。 阳光从郁郁葱葱的林间穿过,无声地洒在他的身上。其他人的时间,以同样的速度流逝。只有他和她的时间静止了。 直到,司机师傅平地一声吼:“小伙子,这车最高能升到五十八米,你要不要试试?” 尚冥坐在作业车的副驾驶,乐见其成:“哈,师傅,来都来了!快把车叉高!我想看!” 程墨脸全白了:“……” 第140章 老天奶,快来修复我老公的性别bug吧! 程斯樾捧着花,居高临下欣赏她可爱的样子。 从五米高的距离往下看,她头大身子小,像一只大头鹅,进一步论证“近大远小”的透视规律。 “老婆,你知道的,我有恐高症。” 程墨错愕:“你说什么?” 有恐高症的是她,好吗? “一个炕头睡不出两种人。” “……” “滴——滴——滴——”高空作业车的机械臂抬高。 程墨大脑空白,那双好看的杏眼睁得浑圆:“我不气你了!你快下来!” 有人在笑,有人在水火中煎熬,他们的悲欢并不相同。 尚冥脖子抻成鸭状:“你不是有喇叭吗?追女孩怎么能不唱歌?” “行啊,我老婆点歌。”程斯樾垂着眼,很好说话。 程墨坚持:“你下来,你下来我们再商量。” 尚冥看热闹越大越好:“那怎么行?这车好不容易才运来的。” 程墨啪地把身上的毯子砸到地上,嘴里塞了两吨tnt:“我不听五音不全的人唱歌!程斯樾,你不想我们家的脸在今天丢光,你就给我下来!” 五音不全。 尚冥“卧槽”一声,似乎窥见了不得的秘密:“好你个程斯樾啊!我们去了那么多次ktv,你从来不唱歌!我踏马以为你高冷!” “小乌鸦,你怎么知道他五音不全?!”尚冥忙得很,他从副驾驶室探出大半截身子,尽力在半空中和程墨对视。 程墨冲尚冥翻了一眼,免费赠送两个白色卫生球。 就不告诉你! 机械臂缓缓下降,离地面还有一人高,男人捧着他的玫瑰迫不及待,翻身跳下。 明艳的花瓣在空中飞舞。 程斯樾刚站稳,女孩子的拳头锤过来。 “让你疯,你再疯一个试试!” 男人的肌肉硬邦邦,女孩子打不过,改用脚踢。 “你打我踢我都可以,”臭男人把玫瑰挡在要害部位,“别踢你的花。” 程墨眼睫耷拉,落在那束鲜活的玫瑰上,花心卷出一个个漂亮的旋涡,形状饱满,颜色是极纯正的石榴色。空气沁出甜蜜浪漫的玫瑰花香。 程斯樾的视线牢牢锁在柔嫩娇俏的脸蛋。左边四个草莓印,右边三个草莓印。他的视线往右边偏,心里有毛毛虫在爬,他强压下嗦一口右脸蛋的冲动。(和跳章看的宝贝解释一下:程总有偶数强迫症) 她在赏花,他在看她。 程墨倏地抬眼。 两人在阳光下相视,恣肆无忌、明亮炽热。 程墨想,就是这双眼睛,天生自带磁场,经过这么多年,光阴早就将他的眼睛刻进她的记忆。哪怕是在梦里,她也是这双眼睛最虔诚的追随者。 “这是…玫瑰。”程斯樾的嗓子突然有点干。临阵上场,不慌也忙。 明明在心里背了整整100遍花名和花语。 而此时此刻,大脑一片空白,他一个理工男怎么会懂花语?! 被高空作业车送到五米高,鬼知道他刚刚经历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腿像软脚蟹一样,那一刻他狠狠死了十秒钟。 “我知道,这是佛洛依德。”程墨接过花,爱惜地整理雾面纸,鼻子小嗅一口。 沁香四溢,心脏跟着软乎乎的。 “老婆真棒!”程斯樾向前一大步,极其自然地揽住程墨的肩膀,趁她赏花,他弯腰凑到她右边脸蛋,mua一大口。 呼……终于,对称了。 “我以前在花店打过工啊。”她说得漫不经心,程斯樾却听得不是滋味。 程墨的嘴角上扬,牙齿在阳光下折射出珍珠般的光彩:“程斯樾,你现在可以背花语了,我想听。” “……” “?”她歪着头打量他,“喔,你没背啊?” 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装帅失败的男人,满脸懊恼:“…背过了,忘记了。” 他小小声的,像只被狗妈妈教训的小奶狗,透着委屈和不甘。 “没事啦,”她踮起脚摸摸他的头,替他顺毛,“其实你背101遍就能记住了。程总,你差一点运气哦~” 程斯樾心间酥软一片,他真的,被这丫头死死拿捏了。 “我帮你背最后一遍。”程墨笑容愉悦,“你听好,我只背一遍。” 【我的梦境到处是你漫不经心的身影,于是我的心田变成了沁香四溢的花园。】「引用」 那丧家野犬喉间溢出满足的低吟声,心里美上了天。 “你说,我是不是你的运气?”程墨捏着他的脸肉。 他乖张地点头。 “那你矮一点,你的运气现在想亲你。”女孩子像后宫一朝得势的宠妃,对他颐指气使。 偏偏那狗皇帝乖得很,双手按在膝盖,躬下腰。 “啵——”眉心温热,柔软的唇畔在他的额头盖章、研磨。 不太对劲。 一种毛细血管破裂的不祥预感,攀上他的心头。 程墨放开他,拢着花,一脸不好对付的模样,开口就是王炸:“好你个程斯樾!你刚是不是在我脸上种草莓!你让我,怎么出门?!” 程斯樾走到镜子前,镜子里的男人,淡淡的死感。 他的眉心,一颗鲜红的草莓印。 什么叫自食其果。 程墨捧着花,肚子直抽抽,花瓣也在空气中颤动,花枝乱颤这个词在此刻被具象化。 她拿出手机,得意地翻出一张照片。 “锵锵锵锵~猜猜这是谁?” 眼神和照片上的人接触的那一瞬间,程斯樾眉心直跳:“这照片,哪来的?” 照片上,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奶娃,扎着两只羊角辫,水蓝色爱莎公主裙,口红在眉心点的圆点极为抢眼。 “妈妈发给我的。没想到,我老公小时候这么可爱呀?我要把这张照片做成徽章,挂在我的痛包上!” 痛包?什么东西?肯定不正经,程斯樾不想问。 “唷,程总也会不高兴啊?”程墨豪迈地箍住他的肩膀,安慰地拍了几下,“你又不是小麻花,整天拧巴什么?我亲你一口,印子很快会退的。再说了,你小时候不就点圆点子嘛。” “那叫花钿!”程斯樾为它正名。 程墨一下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喷了:“老天奶,快来修复一下我老公的性别bug吧!” “?”一听修复bug,程总进入工作状态。 “因为他从小立志当女生啊!” “……” 第141章 程太太,你想上天? “删掉。” 程斯樾想死,但他强撑住。 这是他的黑历史。 程斯樾的母亲(白芙)喜欢女儿,二胎又是个带把儿的。小斯樾成天板着一张脸,少年老成的模样。 当妈的一度怀疑,这小子是被产钳夹坏笑神经,还是天生不会笑? 她强迫小斯樾穿上爱莎公主裙,用口红妆点他的眉心。 白芙告诉小斯樾,这是花钿。 程墨笑眯眯:“妈妈给你化妆,你就化?你好萌呀。” 程斯樾反对:“这不叫化妆。” “是是是,这叫画花钿~”敷衍的声音。 程斯樾指腹揉捏她的脸肉,含住声音微微警告:“你是不是又翻我白眼?程太太,你想上天?” 他俩窝在沙发,程墨抱着毯子,程斯樾抱着她,像两只越冬的松鼠。 她忽然直起身,拍了拍纤瘦的肩膀,示意他靠过来。 声音三分豪迈三分霸气,剩下四分极力忍笑:“来,姐的肩膀借你靠。” “……” 她还,真的想上天。 “哪有大男人靠在女人胸口的?成何体——” “统”字还没落地呢。 女孩子奶凶奶凶瞪过来。 程斯樾舌尖抵腮,权衡三秒,乖顺地埋头靠在她的肩窝。程墨伸出软软的手臂,将他裹住。她觑见他的耳廓,在明亮的光线下透出薄红。 “你也别太感动了。” “?” 她用一种骄傲的语气,发表高见:“感动过头会哭。” 程斯樾不可思议地看她,她脑子里到底是什么构造?他一个大男人,哭? 程墨伸出指尖,勾他耳垂,在他耳边轻声:“猪头,不许哭哦,注水的猪肉没人要的。” “……” 听听,他就知道!嘴能判无期徒刑吗?! 程墨:“好,接下来,轮到我看你的黑历史了。” 程斯樾坐不住了。 女孩子细长的手指点开一个视频。 画面里,小斯樾小西装、白衬衫、黑丝绒小领结,才一年级的模样,就知道装帅扮乖了。 身后是一排金灿灿奖杯,墙上挂满了奖状。 他坐在书桌前,用钢笔写字。 拍摄视频之人是白芙,当妈的看见学霸儿子认真练字的模样,心中如同融雪,虽然温度还是很低,可春天还会远吗? 镜头拉近,一镜到底。 定焦在小斯樾满是蓝墨水的小手上,镜头明显抖了一下,视频里传来白芙的声音:“…儿砸,你干嘛呢?” 她的好大儿转过头,龇开嘴,露出一排浸满墨水的蓝色牙齿,他对着镜头骄傲地说:“我开启了蓝牙模式。” 话落,蓝色墨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到雪白的衬衫…… 社死两个字,一共13划。每一划都划进程斯樾的心窝子。 程墨爬到他身上,面对面坐着,两根拇指一左一右翻开他的嘴肉。 “咦~~~蓝牙呢?不见啦?” 程斯樾反手扣住她手,气急败坏:“我做了全口烤瓷牙,满意了吧?!” 她水润的眸子对上了他的眼睛。 周围又恢复了静谧,她听到呼吸起伏的声音,心底不断冒出幸福的气泡,气泡接二连三发出细密的破裂声。 哦,是她假装生气的小娇夫戳破的,作案工具是舌尖。 “喂!现在是白天!白天!!!” 下午3点,青天白日,朗朗乾坤,996社畜都在打工,他怎么能……?! 女孩子捞过一个抱枕,砸到他腰上,她动作灵敏,一下子跨坐在抱枕上,双手按在他的肩膀。 男人由下往上端详她气急败坏的模样,不要脸地说:“抱歉,你老公呢,正好是奴役社畜的资本家。所以我,不用上班。” “……” “老婆。”他沉着嗓音,胸腔跟着共鸣,诱哄道,“我保证轻一点。” 程墨耳垂红成血珠子:“轻也不行。” 他在她面前已经信用破产了。 “那你来,你想轻就轻,想重就重,我都听你的。” “!!!” 等她反应过来,抱枕已经被他扯掉了。 “老婆……” 程斯樾把人按进怀里,声音哑得不像话:“我刚才还没给你唱歌,你想听什么,你点我唱。” 他不怕丢脸,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只有他和最心爱的姑娘。 从他重新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从他直呼她名字能得到她回应的那一刻起,这些年身心的疲惫一键清除。所以丢脸又算什么?他早就为她解锁了没羞没躁的镇定自若。 “我不听。”程墨腻死在他的声音里,“我求你了,别唱,会幻灭。” 程斯樾掰她脸:“幻灭什么?”他用唇堵住她的,吃掉她的声音。 破碎的声音被深抵入喉间,她奋力甫出声音:“你能把《摇篮曲》唱成《甩葱歌》……” 她又不是地里长势喜人的大葱。 啪——大掌拍向女孩子身后的娇软。 “小白眼狼!” 他狠狠教训:“你尿床怕我揍,半夜睡不着,是谁好心哄你,给你唱《摇篮曲》?” 《甩葱歌》又是什么鬼?! 程墨渐渐地扭成一根水灵灵的大葱。程斯樾亲得凶了,指尖掐进她柔软的腰窝,桎梏住她的动作。 有一阵子,他的母亲白芙喜欢收集古典油画。那些名作中的人体线条舒展流畅,那时候的他还不懂欣赏。 而此刻,他倏然觉得身上之人,她的锁骨长得特别好看,纤薄骨感,朝气蓬勃。 仿佛,她的躯体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夫妻两人心怀鬼胎,不,是心思各异。 程斯樾赏他的世界名画。 程墨听他唱歌,记忆随着身体的波动飞了起来。 有一种心理现象叫普鲁斯特效应。人闻到特定的气味,或者听到熟悉的曲目,脑海里会自动回忆起那段时光。 而这个男人,他的歌声随着动作起伏,在冒出粉红旖旎泡泡的空气中,砸出一个接一个的好听音符。 程墨闭上眼,任沉重的呼吸蔓延。 思绪飘回十四年前,她在程斯樾的房间尿了床。 程斯樾不在。 她踮着脚,小手拖着尿湿的床单,无措地站在门口,她怕被骂也怕被打,于是拼命咬住嘴唇不敢发出声音。 六岁的程墨,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门外的动静。 她像是一个正在偷听命运的小孩。 脚步声由远至近,不是佣人的脚步,她能从程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脚步声,辨出最熟悉的脚步声。 她的心脏狂跳。 这个脚步声在门口停下来,她的命运之门打开了—— “程小满?”声音低沉温和,落在她头上,“你又尿床了?” 她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程斯樾嘴角那抹温柔的笑。 第142章 男人的眼泪,女人的兴奋剂 整整两天两夜,两人连酒店房间都没出过——问就是有人变了个态。 饿了他让酒店送餐,腰酸了他给她揉着。 禁锢那套他玩得明明白白。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程墨全身酸痛,像被追债人员按住暴揍整整两天。她想去酒店做spa,本以为有借口出房间,谁知道程斯樾一个电话,spa女技师直接上门。 无数次反抗,被程斯樾暴力镇压,他恨不得将人拆骨入腹。 “老婆~”他的脸亲昵地贴着她的脸蛋。 “别蹭,你的皮肤太糙。”程墨压住气,“我明天要回枫叶国。” 程斯樾刚洗完澡,浴袍敞着还没来得及系上,暖烘烘香喷喷的身子一僵。 “我不是让吴助理申请了航线吗?周日的飞机,还有四天。” “不行,我明天就要回去。”她坚持,“我自己订机票,反正也没行李。” “……”男人动作顿住,有点慌了,“那怎么行,你不是跟学校请假了吗?哪有提前回去的?” 程墨不理他,划开手机页面,像模像样查机票:“我就走,我一天都不想留。” 商业谈判不都是这样吗?先开出一个对方压根接受不了的条件,再进行谈判,慢慢降低预期,直至对方接受。 而程墨的要求仅仅是:她想回家住,回宁城,她和程斯樾两个人的家。 而不是这糟心的温泉酒店! 程斯樾招儿太多了,她实在接不住。他哄着她,从床到沙发,再从室内温泉挪到后院的室外温泉…… 她查好机票,瞟他一眼,程斯樾背对着她,在贵妃榻上侧躺着。 “今晚就有机票——”程墨拖长调子,故意刺激他,“我现在换衣服,我要去机场——” 贵妃榻上没动静。 “?”程墨手指停在购票页面,没接着点。 榻上那宽厚的肩膀微微颤抖,她的心跟着一揪。 “…老公?” 女孩子犹豫了一下,趿拉着步子挪到贵妃榻前,她坐在边缘,软着身子贴向他后背。 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钻进程墨的鼻腔。 她用手指戳他耳垂,男人挣扎两下。她伸手,捏着他后颈,把他的脸转过来。 程墨看清他的脸,脸颊耷拉着,精神气散光了,那张她亲过无数次的嘴唇,紧紧咬着。他的眼尾洇红,似乎被人欺负得狠了,满腔委屈无处诉说。 程墨用指腹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嘴里极尽温柔:“老公,你怎么了嘛?” 她耐心十足,软声哄:“我家大宝宝生气啦?” 程墨俯身,丝缎般的长发滑至男人的脸上,刺得他眼睛又痒又红。程斯樾眼睛敏感,眼角氤氲出湿润的雾气。 这一瞬间,一个雄鹰般彪悍的女子,心脏被狠狠击中! 程墨内心不淡定不了,脑海里的细胞沸腾尖叫:啊啊啊啊——她老公竟然冒出了软糯的、新鲜的、脆弱的、诱她犯罪的泪花儿! 她淡定不了,强压下ak47都压不住的嘴角,唯恐躺在榻上的男人看穿她的内心! 恍若一具复活的木乃伊,激动地发现自己能动能活能呼吸! 程墨调整呼吸,凑近欣赏她男人的脸:湿润的睫毛近在咫尺,根根分明。 她学着偶像剧里的男主,帅气地用指腹拭去他眼角的湿润,双手捧住他的脸。他的脸像一朵于晨间雾霾中盛开的昙花。 程墨捧着他的脸蛋,忍不住轻嗅几下,闻他沐浴过的暖香气息。 他乖巧得像一只小狗,在她掌心拉出委屈的声调:“我不想跟你分开,一分钟都不行。” 贵妃榻很窄,女孩子非要挤上去,宛若一条被暖阳烘干晒透的小鱼干,窄窄一小条儿横在他身边。 “你明明答应好的,周日才走的。”程斯檐垂眼耷睫,声音闷闷的。 程墨哑然,这事儿吧,确实是她出尔反尔,但也是因为程斯樾太下流太变态!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男人胸膛瞬间塌了几分,仿若一只踩扁的快递箱子,空余颓唐落拓,“你说实话,直给,我承受得住……” 他委屈得连鼻尖都泛红了。 女孩子心脏软软的,捧着他的脑袋,亲他好几口,认罪伏法:“是我不对,但你也不许冤枉我。我哪有不爱你?我最爱你了好不好?” 在她又亲又哄足足一刻钟后,这位瘪着嘴的男士,终于睁开一条眼缝。 程墨松了一口气,哄人太难了。 她支在贵妃榻的边缘,差点掉下去,程斯樾赶紧把她捞进怀里,狠狠抱紧。 抱了好一会儿,他不满足,蓬松的脑袋非往她身上的娇软处拱:“我香不香?” 程墨没想别的,她抱着那颗蒲公英似的脑袋,嗅了嗅他的味道。 熟悉的鸢尾花和琥珀木的味道,让她心驰神往。 喔莫,这撩人的男妖精。他特地喷了她喜欢的香水,撩她。 还是一个惯会心机的男人。程墨观他线条分明的下颌线,往上是很好亲的薄唇,再往上,是英挺的鼻梁,只要他睁开眼凝望她,总会让她怦然心动。 这个男人像买通太监的心机妃子,把他的绿头牌摆在离皇帝最近的位置。 而她注定是一个昏庸的、沉迷妖妃美色的皇帝。 “…老公,我周日回去?好不好呀?”她凑上前,吮吸他的唇瓣。 唇与唇温热相贴,彼此的气息悬停,舌尖深深浅浅如藤蔓般缠绕。 程斯樾淡哼一声,傲娇得很:“那我送你。” “喔。”这回她肯乖了,同意他的要求。 为了陪程墨过生日,程斯樾连公司都没去,彻底成了一个荒废朝政、沉迷后宫的昏君。 他提出要送老婆的要求,程墨死活都不答应,非得让他去上班。 吻得深了,需要齿关松开,才能得到一次绵长的呼吸。 “我说的送,不是送你去机场,是送出国。” “……” 程墨见程斯樾眼尾又红了,她急切道:“我答应,都答应。” 商业谈判的第一步,不是甩出一个让对方压根接受不了的条件,而是绝不让步,除非交换。 程斯樾侧躺着,内心笃定,谈判那一套早被他玩得够够的。从程墨开口的一句话,程斯樾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只不过有些套路,他不想用在老婆身上。但这一次,他略施癫计,老婆就上钩了。 大手抚住那一头瀑布似的长发,手指捏起一束头发,转了几下,程斯樾:“失信人员的话,让我怎么信?” 老天鹅呀,他为什么又娇又傲?!男人的眼泪,女人的兴奋剂。看见他脆弱、小心眼、任她摆布,受到冷落又很委屈的样子,鬼知道她有多兴奋! 程墨强压住兴奋,诱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呵,”程斯樾漫不经心地玩着她的头发,“你让我怎么相信一个外国人的保证呢?毕竟贵国国情相当复杂。” “……”听听!又拿她的身份说事。 女孩子绞尽脑汁,脑袋上倏地亮起一个可爱的灯泡,她举起小手指,勾住程斯樾的小手指。 手指在光影中晃啊晃,她的瞳仁在眼眶里晃啊晃。 她露出一抹粉玫瑰般的笑容:“pinky swear~”(英文版拉钩钩) 程斯樾的心脏被击中:“老婆……”。 他挣扎着想起身,吻她的唇。 程墨翻身坐在他腰上,压住他,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在他耳边轻声:“不许动。\" 他乖乖地,一动不动。 只听她笑着说:“我来。” 那男人又不听话了,不许她捂住他的眼睛。 于是,女孩子撑开一道指缝,柔和的光线挤进去,程斯樾看见一双kk发亮的眼睛。 他的傲娇、他的撒泼、他的没道理,在这一刻倾覆轰塌。 第143章 鸭脖啃腻了,我换个地儿啃不行吗? 男人予取予求,她一会儿喊累、一会儿又喊不舒服。 程斯樾的心火旺得很,哦,对了,火到底是谁撩起来的? “你撩我的!”他恶人先告状,一遍一遍啄她细嫩的皮肤。 女孩子像一只正在换牙的小奶狗,张嘴就是咬。他的肩膀上,到处都是细密的牙印。 纤秾合度的轮廓在光线下不加遮掩,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他眼前。 这太超过了,程墨拉过长发,遮住他的眼睛。 “你不许看!” “大小姐,现在是白天。” “你把窗帘拉上!” “窗帘遥控器找不到了。” “那你过去拉…快点!”女孩子胡乱地推他,双手不小心触到男人紧绷的腰腹。她的爪子一缩,脑子里的一根弦啪一声断了。 程斯樾滚烫的掌心按着她的手,没脸没皮:“老婆,这不是…连着呢,你让我怎么过去拉?” “!!!” “要不我抱你过去,你拉窗帘?”他的声音蜜里调油,又稍稍裹挟令她身心荡漾的蛊惑。 “……”明明没喝酒,却有种宿醉的晕眩感。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又没别人。”他轻轻松松就把她端了起来,面对面抱着。 程墨蜷起脚趾,双臂顺势环住他的脖子。 “老婆,连体婴见过没?”热息烫进她的耳道。 女孩子反应三秒,低头,画面过于马赛克。 “!!!” 她的脑花彻底烫熟了。 …… 光天化日,世风日下,君王从此不早朝。 程墨垂着睫毛,瞳孔放大了一些,死了一样。 非要说谁对谁错,她也不占理,前两天全赖狗男人。可第三天,就是她失了心智,被那妖孽勾走了七魂六魄。 她裹着被子,想控诉他的暴行,却发现施暴者是她自己。 程斯樾一把拉下睡衣,露出一只线条分明的肩膀,手指点在锁骨上的凹凸:“你看看,这谁咬的?顶顶都不这么咬我。” 程墨缩成一只蚌壳,眼睛到处乱看,讷讷道:“鸭脖啃腻了,我换个地儿啃不行吗?” 男人嘴角一抽:“……” 他是鸭?鸭架的鸭? 他又掀开后背,露出大片冷白皮肤,触目惊心,全是密密麻麻的指甲印。 “我请问,你练九阴白骨爪呢?下手这么狠。”程斯樾看不见后背斑驳的瑰色,但是后背火辣辣的疼骗不了人。 “我又没指甲。”程墨哼了一声,不乐意理他了。 程斯樾长眸凝住她,想逗她的心沸腾到顶点,假装沉脸:“那我背上的抓痕怎么来的?” 他一定是故意的! 程墨本来就理亏,被他这么一说,心里那股积怨已久的气汩汩往外冒。 是她干的没错,难道要押着她游街吗? 程墨臭着脸,瞪他:“莺莺姐喊我去做指甲我没去!我哪有指甲?我是梅超风?我要是练了九阴白骨爪我怎么擦屁股?!” 众所周知,江湖三大未解之谜之一:梅超风练了九阴白骨爪怎么擦屁股? “……”完球了,惹过头了,还得自己哄,程斯樾一身贱骨头咔咔作响,“我把柳闻莺叫过来,你跟她去做指甲?” “不去。” “我给你擦屁股?” “……” 这糟心玩意儿。 程墨嫌他嫌得不行,还被他硬抱着,那颗铁头非得拱到她肩上。 邦邦硬,疼死了! 偏偏那铁头本头长着一张妖孽似的脸,双唇洇红,上面还有一颗饱满的唇珠。 她咽了一口唾沫。 场面定格,大眼瞪小眼。 程斯樾肯定句:“你咽口水了,我看见了。” 她嘴硬:“唾液腺发达,不可以吗?” “哦,那和顶顶技能一致,它可会流哈喇子了。你属狗吗?”谁让她骂自己是猪,报复一下,不过分吧? 谁知,程墨不生气,她破罐破摔:“bingo,你说对了。” 程斯樾:“?” “我是狗,我属冰狗,你满意了吗?程总,恭喜您荣获小学生辩论大赛冠军,需要说一下获奖感言吗?” “……” . 温泉山庄别墅门口。 某位小祖宗踩着沉重的步子,每移一步,腿肉都在打着颤儿。 闭关整整三天,终于出关了。 门自内而外打开。 啪——彩纸礼花弹噼里啪啦。 负责vip客户的酒店管家笑眯眯站在外面。 “程先生程太太,欢迎下次入住。” 一看就是余资铄派人搞的。 这不叫用心良苦,这叫丧尽天良。 程墨迈步,脚刚踩到外面,腿一软。 “咳……”她强撑住。 以前啥都不懂,她只是一个被生活磨平棱角的女孩子,和身边那些形形色色的女孩子一样。但经过了这三天,她从形形色色,蜕变成色色。脸皮这种东西,也并不重要了。 程斯樾看向管家:“我老婆腿脚不太方便,有轮椅吗?” “……”程墨想脱下袜子塞他嘴里!她不在乎脸皮,但也不能没脸没皮! “你干嘛?”她拉程斯樾的胳膊,示意他别说了。 管家刚想吩咐人去拿轮椅,又被程斯樾叫住:“我老婆嫌轮椅丑,你们这儿有大号宝宝婴儿车吗?” “!!!” 她快窒息了…… . 公寓离公司很近。 程斯樾被程墨撵走。 “你去上班。”她从衣柜里找出他的衣服,扔他身上,“没到下班时间,不准回家。” “老婆,要不你跟我一起上班?” “堂堂公司总裁,我跟你屁股后面,合适吗?这活儿留给吴助理做吧。” 全身上下部件,被拆散了,她要休息。 “你去我办公室,有床给你歇——” 程墨听到床,脸都黑了:“车都需要保养呢!” “……” 程斯樾遵命,换好西装,人模狗样。 程墨精神恹恹,靠在家门口,瞅着程斯樾能掐出水来的皮肤,状态好似精神小伙儿,纳闷:“你吃大补丸了?” 程斯樾脸扎进她后脖子,鼻子深嗅:“吸吸我的精神食粮。” “这边建议程总乖一点,你要是不乖,我一个礼拜不洗头,熏死你!” “喔~”他眼底满是浓情,把她的长发别到耳朵后,“那你乖乖在家,我赚钱给老婆买痛包。”(140章) 原来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牢牢记在心里。 程墨呀了一声,扑他怀里,树袋熊似的挂着:“你还记得。” “只是痛包。”程斯樾讲原则,“徽章不可以。” “痛包不挂徽章有什么意思?”树袋熊撇嘴。 那不是徽章,那是程斯樾的黑历史。他想不起来老妈手里究竟有多少他的丑照和视频,他不敢多问。 当你发现家里有一只蟑螂时,必定有无数只蟑螂潜伏在暗处。 同理可证,黑历史会越挖越多。 “老婆,给我点面子。”他的西装被她盘在腰上的腿折出好几道印子,程墨想抚平印子,被他紧紧抱着不让她下来。 “那行吧。”她心尖冒出嫩芽,软乎乎嫩生生的,“如果你不乖,我就背着你的黑历史,走遍全世界每一个角落!” “……”他怎么娶了这么个糟心玩意儿? “我能用你书房里的电脑做作业吗?” “家里所有东西随便你用,书房电脑不设密码,保险箱密码是你生日。” 程墨捂住他的嘴,做贼似的往外看:“你干嘛?想被人听到,家被偷光?” 程斯樾头大,他怀里抱着个小脑抽筋的玩意儿,最要命的是他还拿她当块宝。 深呼吸几口,他在心底默念一万遍“老婆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左右不过每天把他气个半死”。 抬头,换上一张从川省进修过的脸,他眉眼温和:“别把我的人偷了就成。” “……” 第144章 小主人,我穿越时空来看你啦~ 嘴都亲起皮了,才把那太上皇请走。 程墨拿出手机,翻开一堆对她来说很陌生的购物软件。在某东和某淘里,石头剪子布选了某东,笨拙地填好家庭地址,她急需一本工具书。 收到快递时,程墨对快递小哥竖起拇指:“中国速度。” 从下单到收货甚至没到30分钟,马斯克发射火箭还需要准备时间呢! 赵明月生日用uber eats订披萨,派对开完了,大家饿扁了,披萨饼被阿三送餐小哥倒扣着送进来,馅料黏到披萨纸板,外盒带有一股强烈的咖喱味。 程墨撇撇嘴,吐槽枫叶国的落后。 她打开《幼儿园里的问题小孩》。 哄老公如同哄小孩,她要用幼师的方法哄起来。 第一条:多多鼓励小朋友。 “你是世界上最棒棒的小男孩,你比阳光明媚——”程墨念到一半,先呕为敬。 夸不了半点。 程斯樾是太阳?太阳黑子还差不多。不,跟太阳沾边的他都排不上。他是阴天没晒好的被子,让人窒息…… 程墨从书柜挑了一本《自下而上:万物进化简史》,拆下封皮包到《幼儿园里的问题小孩》。 她打开程斯樾的电脑,把作业收尾,提交。 又进入minerva选课系统,输入她的micgill id number和pin码,进入学生账户。她仔细核对上课时间、教授,一一选好秋季课程。 一顿操作猛如虎,不知不觉两个半小时过去了。 程墨的视线注意到电脑桌面有一个不起眼的文档,文档名字是她的小名。 她看了足足半分钟,怀揣着违法乱纪的心虚感,不受控制地点进去。 页面有几张画质很糊的街景照片。 “?”她点开图片。 一只大金毛,比顶顶健壮。它正以飞奔的姿态往前跑,阳光把柏油路晒得蹭亮,大金毛撒着欢儿跑,程墨甚至能想象出它那黑色的、富有弹性的肉垫在接触马路时,被地面烤出暖烘烘的热度。 这一瞬间,她隔着长长的时空之河,看到了她思念的小狗。(11章) 狗狗咧着嘴,欢快得很,阳光下的眼睛宛若两颗闪亮的黑曜石,它好像对程墨说:“小主人,我穿越时空来看你啦~” 眼泪就这样夺眶而出。 这是已经去世的项项,是她到程家以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摸过它的脑袋了,它的脑壳比顶顶圆。小时候的她会用手抚摸狗狗脑袋,指尖轻挠它身上软乎乎的毛毛。 程墨早就知道,在时间维度上,所谓的“很久很久”是会无限延伸下去。 生和死,永不会聚首。哪怕有一天她也死了,她也不会有机会再见到她的好狗狗。 就像她亲眼见到爸爸去世,懵懂间她似乎知道,这辈子恐怕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文档里的照片,是谷歌街景地图,是程斯樾保存下来的珍贵画面。 她颤着手,又点开下一张照片。 画面很糊,但程墨一眼便认出了照片里的建筑。 这是程家的老宅大门口,那时候大路还没造好,门口有大片大片的草地供她玩耍。 照片右上角,蹲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脖子上挂着鲜红的红领巾,她的脚边趴着一只大金毛。 大金毛四脚朝天,小孩手握一把牛角梳子,正用梳子背给狗狗按摩肚皮。 程墨当然认识这个挂着红领巾的小屁孩。 她还知道小孩手里的梳子是从程斯樾房间里偷拿的,梳子上沾到浅金色的狗毛毛,程斯樾发现后拎着她的脑袋狠狠教训了一顿。 她点开照片的保存时间:那是五年前,她被程堂送走后彻底消失的第二个月。 程墨哭成了狗。 . 二十三岁的程斯樾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李叔迎了上来。 将箱子放入后备车厢,李叔听见箱子里的细碎声音,问:“少爷,机场托运会不会把您的东西砸破?” 两人在机场停车场,打开箱子检查。 stanley限量版樱花粉水壶,几只jellycat玩偶、harry winston lily cluster手链。 程斯樾检查水壶,质量不错,美国高中生最爱。 他又打开手链盒,在阳光下眯着眼检查手链改短过的那一截,挺牢的,没断。 李叔指着那几个玩偶,有点看不懂程斯樾的品位:“少爷,厕纸、蚌壳和这只鸟……?” 程斯樾眼皮一掀:“绝版的,好不容易才买到的。你懂不懂?” 他揉了一把白色厕纸玩偶,再看了一眼那蓝灰色的大蚌壳,想象某个奇奇怪怪的小孩收到礼物的那一刻,她会嫌弃吗? 至于那只丑到爆炸的小海鸥玩偶,和那个小孩生气炸毛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她敢不喜欢?试试? 到家后,没有看见那个小孩。 家里寂静一片,项项耷拉着脑袋,跑上来嗅了嗅程斯樾的箱子,嘴筒子呼出一丝热气,尾巴无力甩了两下,算是打招呼。 程斯樾拉过一个佣人,问:“小小姐?她人呢?” 佣人如实说:“被二少爷送走了。” 那段时间,程斯樾把宁城翻遍了。 程墨的户籍被注销了,人是被程堂从学校里提前接回家,连夜由家里的飞机送走的。 他派人查了航线,飞的是欧洲,飞机落地以后,再也查不到行踪了。他不知道人在欧洲,亦或是欧洲只是中转站。 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 程斯樾把程堂揍到脾脏破裂。程堂切除脾脏以后,属于八级伤残,在医院住了整整40天,喜提终生免疫力低下的并发症。 程堂要告程斯樾,程榆汌夹在兄弟两人之间,只能和稀泥。 没有人想到,送走一个程家养着的小孩,程斯樾会发那么大的火。 . 程墨不知道二十三岁的程斯樾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打开google地图的。 也许,那时候的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想找找看。 他翻翻找找,在地图时光机里看到多年前的程家大门。他跟着地图实景镜头,一步步移动画面,程家老宅大门在他眼前浮现,小草冒着嫩芽,正肆意生长。 他没有想到,那抹小小身影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跳进地图里。 那时阳光正好,小狗年富力强,时光好似从未溜走。 小狗乖巧地露出肚皮,微风掀起红领巾鲜红的一角,小孩用梳子给狗狗按摩。 程斯樾的手指停顿,隔着时空之河,在那个悠闲的春日午后,仿佛有一阵温柔的风,小孩感知到程斯樾的气息,转头,看向若干年后的他。 她的眼睛澄澈清晰,好像在说:奇怪,好像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程斯樾的脑海莫名响起那首诗——《你还在我身旁》。 第145章 我们老板娘年纪小,喜欢cosplay不可以啊? 如果思念也有重量。 不重,也许是一座净蘅山秋叶的重量。 程斯樾答应带程墨去捡枫叶,他食言了。 在她走后,他没能带她去捡落叶,导致他的人生处处都是落叶,他踽踽独行,空余寂寥萧瑟的脚步声。 所以思念到底是什么? 它是远处红了的叶,落了的霜,却无人和他一起欣赏。 程墨关掉关掉电脑,屏幕骤然变黑。 屏幕像一面镜子,反射出她的模样,程墨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找到一块卡在时光缝隙的拼图,她拼上去,拼凑出这些年程斯樾对她的全部思念。 她靠在宽大的椅子上,手覆在脸上,双眼紧闭,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呻吟声。 血管胀痛,沸腾的血液在身体里反反复复穿行而过,她哭得哪哪儿都痛,以至于指尖蜷缩,丑得像两只鸡爪子。 “姑娘,您去哪?”出租车司机栽过喝醉的、全身是血的、家人去世的,大家都哭,但没人哭成小姑娘这样的。 程墨从喉咙里滚出目的地:“去cohere公司。” 看小姑娘哭得可怜,司机好心建议,才一公里路,共享单车也能扫,能省一笔是一笔。 “我不会骑自行车!”小姑娘哭得更委屈了,“我老公…我老公他不教我骑……”(51章) 司机踩油门,小姑娘哭那么伤心,想必是遇人不淑,本着人文关怀精神:“姑娘,这种渣男,一脚蹬了,下一个更乖。” “呜呜呜…你不许骂我老公…呜呜呜……” “……”司机历劫一公里后,将这位姑奶奶送下车。 “师傅,您有塑料袋吗?” “呕吐袋,成吗?”司机拿出一个黑色的袋子,“干净的,慢点儿吐。” “我不吐,我套头上。” 司机:“?” “挡着头,太丑了,我怕吓坏我老公……” 小姑娘呜咽着走了。 地下停车库。 保安看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他猛地打了个激灵,别是小偷吧? 公司福利好待遇高,员工有钱,地下车库不乏好车。遇到想砸车窗偷东西的贼骨头,很正常。 保安脚步匆匆,巡逻一番后并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不对,他停下脚步,公司最贵的车,是老板的。他加快步子,跑到老板的专属车位。 一辆劳斯莱斯,一辆宾利,一左一右停在双车位上。 车后,有一坨小小的鬼影,发出抽抽噎噎的声音。 艹……保安低咒一声,天灵盖麻了三秒,他摸向腰间的强光手电筒。 . 程斯樾起身,和客人们一一握手。对方是某经济欠发达地区的政府帮扶企业,由市里牵线搭桥,来宁城大名鼎鼎的科技公司取经。 随行人员阵仗很大,不仅有两边政府相关负责人,还有管理层和律师等。 从早上交流到下午,午餐餐会隆重热闹,程斯樾尽地主之谊作陪。 期间他给程墨发过消息,问她中午吃什么。她只是让他好好上班,说她自己会做饭。 真是好笑,她会做哪门子饭?程斯樾又问,要不要让韩嫂过去做饭,程墨让他别来回折腾打工人。 听听,她说的是人话? 他的关心,哔了狗。 回家收拾她。 程斯樾瞥一眼手表,下午四点。 “感谢程总的招待,耽误您的时间了。”对方企业老板笑得开怀。 程斯樾不动声色把人往外引,边走边说:“杨董哪里话,和您聊得很尽兴。” 杨董:“不知道宁城有没有合适的地儿,晚上能放松一下?程总,白天您招待,晚上我接棒,我请您喝一杯。” 程斯樾下巴一抬,吴助理立刻:“我们程总名下有一家会所,杨董有兴趣可以去坐坐。” 程斯樾:“记得给杨董拿最好的酒。” 杨董抬眼看他:“程总您不去吗?” 程斯樾笑得真诚:“我老婆饿了一天,在家等我做饭呢。” “……” 在场所有人愣住。 程斯樾又补充,话语间满是洋洋得意:“我老婆,不会做饭。她就爱吃我做的。” 吴助理黑人问号脸:老板,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一群不着家的中年男人互看以后,沉默了。 只有杨董心领神会,这是托词呢,年轻人不想和他们这群玩会所的中年油腻男混呗。 “行吧,那就不耽误程总陪太太了。” “杨董请。” 程斯樾领着一群高管,浩浩荡荡送客人下到地库。 几辆商务车停在程斯樾专属车位的对面。 只见保安站在程斯樾的宾利前,手里举着强光电筒,正往车尾照。 “怎么回事?”吴助理先一步跑上前。 保安见老板来了,也不管有没有客人在,嚷着:“老板,您来得正好,抓到个小贼,躲您车后头不肯出来。” 一听有贼。 那群来自西北、民风彪悍的中年男人们血脉觉醒。 众人比程斯樾快,第一时间围了上去。 只见一个瘦小的人形生物蹲在车尾,黑塑料袋套头,袋子上四个洞,眼睛鼻子嘴巴安排得明明白白。 毛贼长这样? 这造型,是抢银行的走错片场,乱入公司地库吧? 保安举着电筒,把强光打在黑塑料头,声音裹挟不少底气:“不许动,举起手。” 那人形生物难受地闭上了眼。 保安又见它没反应,加大音量,呵道:“别耍花招,马上送你去派出所。” 在一旁的杨董兴奋了,卷起袖子,三步上前想拿人。 啪!他的身体被人大力撞开,两条比他命还长的腿踩过来—— 程斯樾一脚踏上杨董擦得锃亮的皮鞋,这位大腹便便的男人,疼得发出鸡叫。 程斯樾没空理他,他心里着急,随口把“不好意思”说成了“好没意思”。 杨董眼角飙出生理性泪花,不解地望着程斯樾,这个伟岸的男人喉间涌出委屈:“…要怎样才有意思?” 众人:“……” 程斯樾懒得解释,送客:“吴助理,送杨董去鎏玺,好生招待。” “杨董您请吧。” 只见这位宁城科技公司大佬快步走到车尾,学着那毛贼的模样,一屁股蹲下来。 车尾靠墙面,那一隅狭窄的角落,出现了一大一小两只人形生物。 两只生物对视一秒,谁也没说话,但空气中仿佛燃起无数火花。 他俩像冬眠苏醒、刚出巢穴的松鼠,大松鼠的手臂环住小松鼠的肩膀,宛若在进行动物之间的稚嫩社交。 没人听到两人说的悄悄话。 杨董一瘸一拐坐上商务车的后座,好奇地问吴助理:“那位是?” 吴助理:“老板夫人。” “……”一群中年男人噎住了,谁都说不出话。 杨董的秘书:“程夫人的造型,挺奇特啊。” 吴助理眼皮一掀,冷硬的声音:“我们老板娘年纪小,喜欢cosy不可以啊?” “……” cosy抢银行的。 没毛病。 第146章 你的双眼皮呢?离家出走了?(修了结尾) 程墨屁股对着宾利的车屁股,头埋进腿里,鸵鸟一样。 她在一堆人的脚步声中,一下子辨认出程斯樾的脚步声。 “喂?老婆?”程斯樾凑到她身边,手揽住她的肩膀。 程墨没有靠过去,旁边还有其他人,社死和死其实只差一个字。 程斯樾蹲着,往她身边移动十五公分,他的膝盖碰到了她的,熟悉的触感让她安心,程墨吸铁石似的朝他移过去五公分。 头没抬,手倒是循着他的手拉了过来。 “你头上套的是什么?”程斯樾反握住她的手,戳了一把黑塑料袋,袋子发出塑料特有的声音。 “呕吐袋。”程墨的声音细微又沙哑。 “为什么要套?袋子不能乱套,会窒息的,赶紧拿掉。” “不会,我挖了洞。” “?” 那只人形生物缓缓抬起半个脑袋,只见黑塑料袋上两个洞,特意抠出眼睛的形状,手工怪好的说。 程斯樾破防了:“……” 站在车前的高管们见状,沉默了。 女孩子声音沉闷,问:“他们会笑我吗?” 程斯樾:“谁?” 她朝后迅速觑了一眼。 “他们敢?”程斯樾眼皮都没朝后头抬,“你是我老婆,你什么样我都喜欢,我都不笑你。他们敢笑老板娘?” 这儿可是公共场合。 他义正严辞的腔调,程墨怀疑是他是不是刻意用了夸张手法。 程斯樾一个眼神过去,为首的高管清了清嗓子:“咳咳,老板,我们先上去了。” “好了,人都走了。” 程墨这才肯把整个脑袋抬起来,黑色塑料袋上抠了大大小小四个洞:两个椭圆形、一个三角形、一个圆形。 眼睛、鼻子、嘴巴各得其所。 抢劫银行的黑色头套脸都不如她抠得精致。 地库响起爆笑声,还带回声的那种。 高管们停下脚步,回望。 远远地,看不真切,只见个子小小的老板娘铁头砸到老板身上,把老板砸了个大屁蹲。 “这…老板娘虐待三旬老人呐。” “我老婆和女儿丢人的时候,我咬舌自尽都不敢笑。” 瓜又不能就近吃,不过瘾,下属们作鸟兽散。 “老婆,”程斯樾摸摸屁股,刻意夸张的调子,“尾骨裂了,疼死了……” “少装。”程墨心情很差,压根不吃这套,“我骨灰受潮你都不会死。” 话未落地,一股绝对的力量朝她袭来。眼前的场景旋转了一下,她被程斯樾嵌进怀里。 彼此的体型差,像一只雪地小松鼠偎进魔王大松鼠的怀抱。 被他赤果果地嘲笑,程墨脸色全垮了。她原本是想挡一下脸,谁知道那保安跟着进来了,她只能躲在车后面,腿都蹲麻了。 “啧,什么破垃圾袋,把我老婆的漂亮脸蛋挡住了——”程斯樾也不管她同不同意,抬手将袋子往上一拉。 眼前的世界突然变黑,朦朦胧胧,程墨懵了半秒。 待更多的新鲜空气钻入她的鼻腔时,她也看清楚程斯樾的脸。 他那双原本带笑的眼睛,瞬间敛住了。 剥掉塑料袋下的那张脸,鼻子红得能去马戏团当小丑。还有那张起皮裂开的嘴唇,他亲的时候都舍不得把她亲成这样。 “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他捧着她的脸,上下来回看。 女孩子摇摇头。 程斯樾视线落在她的眼睛上,眼睛红得像猴屁股,比核桃还肿,“那你的双眼皮呢?离家出走了?” 程墨破罐破摔:“我没有双眼皮,我只有双下巴。” “……” 此时已是下班时间。不时有员工开车经过。车辆引擎的喧嚣变成背景音,在公司冷淡疏离的老板,此时围着他老婆团团转,嘴唇是上翘的微笑唇,不知从哪吹来的风,捻起他的衬衫一角,远处带来一阵声音。 女孩子猛地钻进男人西装。 “程总,车——”是司机李叔。 “钥匙扔给我。” 钥匙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程斯樾稳稳接住,做了个让李叔下班的手势,对怀里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说话:“好了,没人了。” 那颗脑袋这才从他怀里钻出来,嗓子里冒出黏黏糊糊的哼声,有气无力。 那双肿泡眼,金鱼似的,连眨眼都费力了,程斯樾看她一眼,叹气:“诶,公司最八卦的那几个人下班了。” 死了一样的人形生物从金鱼变成豹子,幻影移形在副驾坐好。 “……” 下班高峰,红灯,车停下来。 有员工扫了共享单车,快速骑了上来。看见老板的宾利,挥手:“程总再见。” 程斯樾降下车窗,和员工打招呼。 “……”程墨悄悄拉高盖在身上的西装,把头埋进去。 一公里的路,堵了整整十五分钟。 程斯樾吐槽宁城的晚高峰:“还不如共享单车快呢。” 谁知,单车两字踩雷,她翻旧账:“谁让你不教我?” 地库不断有车驶入各自的停车位。 一辆保时捷在车位停好,车上下来一个两岁多的小孩,她爸爸手里牵着一根荧光色的儿童防丢绳,小孩踩着不稳的步子跟在后面。 又来一辆奔驰。 车上跳下一只马尔济斯,年轻的女主人牵着狗绳,小狗踩着欢快的步子往电梯那边走。 宾利开门。 车上下来一个女孩子 ,男人从驾驶室里追出来喊了声“老婆”。 陷入情绪低潮的女孩子抱着西装,头也不回往前走,谁理他谁是狗。 臭男人跟她后面,巴巴儿地望着她的后脑勺,抱怨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别人都有人牵。” “连狗都有主人牵。” 程墨烦得很,狗男人,他怎么还敢抱怨? 她递过西装袖子,命令的口吻:“牵好。” 程斯樾:“?” “大号男宝宝防丢绳。”程墨翻了他一眼。 男人乖巧地拉着西装袖口,女孩子拽着另一边袖口。 两人相隔一件西装的距离。 女孩子慢悠悠牵他回家。 第147章 哪来的野男人?(上一章结尾修了几百字) 刚进家门,韩嫂已经在厨房忙了。 “今天的螃蟹不错,太太不是最喜欢吃螃蟹吗?”韩嫂献宝似的,“我还剁了肉馅儿,搓几个丸子下到汤里。还有——” “韩嫂,你先回去。”程斯樾卷高袖子,淡定地套上围裙,“今天我做饭。” 场面定格。 “?”韩嫂站着没动。 程墨之前吃过程斯樾做的饭。那次她饿太狠,好久没吃中餐,只要是中式的,带油花子的那种,她都吃得很香。 以至于她产生了一种程斯樾很会做饭的错觉。 韩嫂不是很想提他的黑历史,她压低声音:“先生,之前您熬中药,锅炸了,这事儿能往外说吗?哦对了,太太不是外人。” 程斯樾战术性咳嗽。 不就是他老妈身体不好,作为儿子尽孝替老妈熬中药,结果把双耳锅熬干了。 韩嫂帮他回忆:“那口双耳锅和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似的,最后还裂了。” 程墨饿了大半天,一听有螃蟹,还有她喜欢的汤,特别高兴,肿泡眼里碎着光:“韩嫂,我吃过他做的饭,可好吃了!” 韩嫂:“……” 程斯樾:“我这个人呢,一旦做了,肯定要做到极致。” 韩嫂:“那您会搓肉丸子吗?” 程斯樾:“这还不简单?我能给它搓出花儿来。” “哇,我老公是不是去新东方进修过呀?你好棒呀!”情绪价值给足了。 果然是一个户口本的。 韩嫂被两口子一左一右架走,她没有一种即将失业的危机感,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她的心间。 半小时后,程斯樾走出厨房。 “老婆,摊手。” 程墨低头,掌心多了两颗温热的水煮蛋。 “?” 这男人,在厨房忙了半个小时,只捣鼓出两颗蛋? “你用蛋\/蛋滚一下眼睛,消肿的。” “喔。”原来如此,程墨的嘴角浮起笑容,她把两颗蛋一左一右按在眼睛上。 真的是,怪贴心的。 男人的声音又飘过来:“老婆,要相信光~” “……” 程墨拳头硬了。 每一个奥特曼的背后,都有一群默默挨打的小怪兽。 程斯樾,就是那只被老婆无情家暴的小怪兽。 晚上9点。 程墨坐在阳台,眼前是万家灯火似的城市夜景。 对面那幢楼。 12楼端出了佛跳墙,9楼叫了海底捞,7楼买了肯德基全家桶,5楼老婆揍了老公莫得吃饭,最后老公自己下了碗水饺。 但他们的肚子都有共同的特点:饱了。 而程墨的面前只有一堆蛋壳。她吃了一个水煮蛋,喂了程大厨一个水煮蛋。 “老公?”程墨趿着拖鞋,走到厨房。 程大厨端出一口奶黄色的珐琅锅,上了第一道菜。 程墨看了一眼锅盖,这锅挺贵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奶呼呼的颜色,都不用猜,锅里的汤肯定好喝。 骨节分明的大手掀开锅盖,“老婆,快喝汤。” 时间停摆三秒。 程墨揉了揉眼睛,她以为自己饿得眼花了。 圆滚滚的肉丸子,戳满了金针菇,她头一回见这种样式的肉丸子。 她不敢乱说话,嘴里蹦出俩字:“这是……?” “养生小宇宙汤。”程大厨意气风发。 上好的梅花肉和马蹄、莲藕一起剁成泥,搓成胖乎乎的丸子,饱满而有嚼劲。 受到柳闻莺植发手术的启发,程斯樾大胆创新,他在肉丸子的表面戳入密密麻麻的金针菇。 这下谁还分得清他和爱迪生? 程墨讷讷道:“这造型…有点像病毒啊。” “你快尝尝。” 程墨用筷子夹了半天,最终还是放下了:“瘆得慌…” 她抬起肿泡眼:“我要是不吃,你会不爱我吗?” “……” 还上纲上线了。 程斯樾一腔热情哔了狗,他淡淡地剐了空气一眼。 “还有菜吗?”程墨不是很想吃,她想吃对面7楼买的肯德基。 程斯樾一拍脑袋:“你最爱的螃蟹还在蒸锅!” “……” 离螃蟹下锅已经过去三小时。 两人百米冲刺进入厨房,关火。 程墨拿出手机,录视频。 “你干嘛?”程斯樾想翻脸,又对上他祖宗可怜巴巴的肿泡眼,他强咽下气,在一秒钟内将自己哄好了,“录上了?你别离太近,当心蒸汽糊了镜头。” 一二三,开盲盒。 蒸了三个小时的螃蟹。 一股强烈的焦炭味,扑面而来。 镜头对准整锅黑炭。 程墨喉咙一抖,镜头也跟着一抖:“…这是人干的事儿?” 她用筷子轻轻一戳,碳化的螃蟹化成灰。 “…你是有多恨螃蟹啊?焚化炉都比这温度低。” “你录这个干嘛?”程斯樾彻底心死了,从此黑历史又多了一条。 “我发给妈妈看。”程墨按下发送键。 没多久,程斯樾老妈白芙发来一张照片:药锅裂开,灶台上全是黑漆漆的中药,再往上看,抽油烟机上嵌着半只锅盖——另半只在爆炸中解体了。 【妈妈:我的孝顺好大儿给我熬的中药,从此我只吃医院代煎的中药。代煎药效差一些,但亲儿子熬的中药,吃完会死。】 【妈妈:墨墨啊,你辛苦了。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柴居然能娶到媳妇,妈妈做梦都笑醒了。定制的婚纱今天送来了,你回枫叶国妈妈带你去试。】 看到“废柴”,程墨心头一酸。她那棒棒的老公,怎么会是废柴? “还是我来做饭吧。”她摸摸程斯樾的大手,“别洗菜了,手都泡皱了。” “你不是不会做饭吗?”程斯樾心头一暖,老婆心疼他。 “看不起谁呢?”有多年留子经验的程墨叉腰,“大菜我不会,快手菜还是会两道的。” 她哼着歌儿,在厨房忙忙碌碌。 程斯樾拍了一张老婆背对着他,站在灶台前的身影,发到“宁城发际线保护协会”小群。 【程斯樾:坐等老婆开饭】 【柳闻莺:10点了,这是宵夜?】 【余资铄:不怕家里厨房炸掉?】 【尚冥:来我店里吃吧,厨师还没下班。】 【程斯樾:你们这群单身狗懂什么?老婆做的是菜吗?这是爱!待会儿拍给你们看。】 呵,今天这恩爱,他秀定了! . 程墨往小奶锅加料,豚骨浓香沁入鼻腔,她又往锅里加了点醋,鲜香四溢。 她关火,身后隐约冒出一颗熟悉的脑袋,她别过脸,右边脸蛋被偷袭——呵,她的废柴老公别的没有,亲嘴技能满级。 程斯樾从身后环住她的细腰,脑袋搁在她的肩膀。 程墨感到他把重量压在她的肩头,压得她往下坠了几公分。臭男人非要用下巴蹭她脖子,酥酥麻麻过电的感觉。 她拍掉他的手:“开饭了,别闹。” 餐桌,程斯樾抢着端上两口小奶锅。 他关灯,点燃烛台上的蜡烛。 烛光拉长他们的影子,黑暗退回到角落。 跳动的火焰点亮餐桌,将他俩之间划出一隅温柔的小小世界。 两人的肚子隔着餐桌彼此问好。 程墨打开樱花粉小奶锅。 程斯樾打开湖水蓝小奶锅。 “……”他震惊于锅里的内容物,艰难地蠕动嘴唇,“老婆,这就是你说的快手菜?” “八嘎豚骨味和棒子辣牛肉味。”程墨深吸一口空气里的泡面香,上瘾一般,“这可是我在枫叶国,最爱的男人。” 程斯樾一秒变脸:“哪来的野男人?” 程墨笑容憨憨:“康师傅呀~” 程墨卷了一筷子面,非要喂他嘴里:“七情六欲,我只剩下食欲了。我求求你快开动吧!” “……” 第148章 两只眼睛各罚五十大板 既然程墨不肯说为什么哭,程斯樾没问。他专注吃面,在肿泡眼的注视下,连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好吃吗?”程墨双手托腮,看他吃。 “嗯,好吃。” “说实话。” 对待另一半,程斯樾性格诚挚,优点是从不说谎,他迟疑一秒:“钠含量有点高。” 程墨眉心一跳:“很咸吗?” 程斯樾无奈:“咱们家没穷到连水费都给不起的地步。你的面不咸?” 程墨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我的放了半包调料。” 在枫叶国穷惯了,会留半包调料应急。 “……” 大废柴和小废柴在八位数大平层的厨房,讨论放多少水泡面才不咸的问题。 卧龙凤雏,天生一对。 他俩洗菜皮肤起褶子,开火把锅炸飞,用刀十根手指不够切。 连最简单的,给螃蟹泡个澡,刷子来个马杀鸡,放锅里煮熟,都能直接送螃蟹殡葬火化一条龙服务。 五六十平的大厨房,活生生整成了殡仪馆追思厅。 程墨:“要不以后咱们不做饭了?” 程斯樾笑出声:“明天还是让韩嫂继续上班。” “我不想厨房炸了,这房子…看着挺结实啊。”程墨说罢,环顾空旷的客厅,若有所思。 程斯樾左眼微跳:“我的亲祖宗,你行行好,别乌鸦嘴,我还想多活几年。” 程墨洗了一个行军澡,她从卧室移到客厅,又从客厅移到影音室……在家绕了两圈,房子大得离谱,每个房间都很安静。 她连储藏室都去了一遍,这都一个小时了,为什么他还在洗澡? 程斯樾把主卧的浴室让给她用,程墨踢掉毛毛拖鞋,赤脚走进客卧。 浴室亮着暖光,女孩子大字型贴在门上,嘴巴挤到门缝边,喊了一声:“老公,你还没洗完吗?” 浴室里,水声迭起。 程墨有点站不住了,她刚才说什么来了?房子炸了?浴室虽然有水声,但没人应她。 “老公?” “程斯樾?” 程墨脑海里浮现出独居老人在浴室滑倒猝死的新闻画面。 她心脏狂跳,猛地打开门,快步走到淋浴房。 水汽氤氲,看不真切。 程墨一把打开淋浴房的门。 四目相对。 赤果果站在花洒下的男人,表情:“@#¥%&*+” 话还没问出口,反被恶人先告状:“我喊你半天,你怎么不应我?” 不知道是女孩子开门带进来的冷风,还是被吓得,男人皮肤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清晰的骨骼水汽密布,往日清俊的脸,此刻狼狈不已。 他头发上,还带着绵密的泡泡! “我洗澡怎么应你?”程斯樾拖出荒唐的调子,这祖宗又闹哪一出? “你洗太久了,我怕你昏倒。” “……”能不能,别乌鸦嘴了,好吗?! 要不是她盯着他的眼睛看,程斯樾真以为这丫头是个变态。 “我这就洗,行吗?”他拿花洒挡住重点部位,他现在只想两倍速把澡洗完。 · 程墨不放心,她扯下浴巾,抱在怀里,一屁股坐马桶盖:“我看你洗。” “……” 这让他,怎么洗? 这种情况从洗完澡后,愈演愈烈。 程斯樾和欧洲分公司有一场视频会要开,他刚进书房,他的尾巴跟着进来了。 “你开你的会,我睡我的觉。”女孩子怀里抱着一只枕头,手里拽着一床毯子。 他的老婆今天很反常。 跨时区会议,分公司下属看见往日精神奕奕的老板,此刻正端坐在灯光昏暗的书房。 程斯樾望向对面沙发那团小小的身影,嘴角浮出一抹笑:“抱歉,我老婆非得陪我开会,她一分钟都离不开我。” 老外下属沉默。 “怎么?不信?”程斯樾又说,“我老婆在沙发上睡着了。呵,我是不会拍给你们看的。” “……”他们,没想看。 没想到总裁是表演型人格。 男人的眼角时不时往一个方向看,昏昧的光线勾勒出温柔的嘴角。 期间沙发上的女孩子动了一下,毯子滑到地上,程斯樾对着镜头说了声抱歉,起身给她盖毯子,肚子不能着凉。 会议结束,程斯樾关掉界面。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脑海过电一般,回忆起白天的场景。 出门前她的情绪还好好的,还问他能不能用书房的电脑做作业。 这台电脑。 他查了电脑的使用进程,发现她打开过那个叫“小满”的文档。 所有的反常得到了解释。 程斯樾快步走到沙发旁,他弓身抱住困倦的女孩子。 距离早上出门前腻腻歪歪的拥抱,也就十几个小时,但这个拥抱,却比那一个重了很多。 他把脑袋埋进她柔软的颈窝,耳边听到几声呼吸声,他轻声唤道“老婆”,最后她浅浅地应了一声。 程斯樾好似闻到淡淡的豚骨泡面味道,他的心也被煮烂了。 午夜时分,一个大男人抱着自己睡得昏天黑地的妻子,非得亲她哭肿的眼睛。 男人傻里傻气的,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睡梦里的人似有不满,微微蹙眉。 他对她动用私刑,左右各亲一下,低声斥她:“谁让你哭的?两只眼睛各罚五十大板。” 第149章 我还要,跟它say hi? 后半夜,程斯樾把人抱进主卧大床上,他刚躺下,那具软乎乎的身体自动贴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她是清醒的。 她睡着一点都不乖,非得把程斯樾的脑袋抱入怀里,含进自己的胸口。 “……” 卧室陷入死寂。 这是什么新型折磨? 他不想,被捂死! 程斯樾把头别开,换嘴呼吸。 偏偏那睡熟的祖宗不放过他一丝一毫,胳膊固定住他的脑袋,小手抚摸他的头发,着魔似的,一下接一下,摸得他天灵盖起了一股饱含深意的暖流。 从上而下,汇聚一处。 他喉结滚了滚,身上烫得厉害。 唐长老能在女儿国坐怀不乱,他牛逼。而程长老不会念经,他只能在心里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他要做一个有思想深度的畜牲,不是一个只能繁\/殖\/配\/种的牲口。 . 程墨醒来,她费力地睁开眼睛,世界窄成一条缝隙。 她心里咯噔一声,紧着步子跑进卫生间。 场面定格。 眼前的世界虽是窄缝,却恰好能看见某人站在马桶前…… 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小眼程墨静了几秒,五指撑开,左右晃荡,嘴里挤出:“hi~” 程斯樾快窒息了:“你。” “怎么?”程墨视线下行一段距离,“我还要,跟它say hi?” “粗去……”男人太阳穴上数条黑线。 “程斯樾,你家规矩太多了吧,大清早的还得给大小王请安?我看你想上天。”女孩骂骂咧咧退出洗手间。 两分钟后,程斯樾追到客厅:“大小王?” 程墨止步,扭头看他,想起她买的幼教书,轻声哄:“你是大王,程大王。” 男人气急败坏:“所以它小?!” 程墨被这本末倒置的玩意儿气到了,摆烂:“大大大!全宇宙最大的大王!赛过擎天柱,强过金箍棒!” “……” 女孩子脸上带着起床气,头顶三根翘毛,眼皮像泡发过头的透明燕窝。 就这挫样儿,程斯樾居然他老婆真他妈可爱。 没忍住,捧着她的脸重重亲两口,他又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女孩子脸瞬间变成猪肝。 两人在客厅抱抱,好一会儿,才发现韩嫂端着沙拉碗,站在开放式厨房前,她安静如鸡,一对老花眼眨巴眨巴地转。 程墨尴尬,有一种被抓现行的感觉,她抬起手,对着韩嫂:“hi,韩嫂。” 程斯樾屈指弹她脑门,压低声音:“喂,你也太博爱了吧!” “啊?”程墨迷茫脸。 磁沉的声音追过来:“以后,只能对大王say hi。” “……” 来个人,把他拖下去五十大板。 两人风卷残云吃完早饭。韩嫂并不知道昨晚厨房发生了什么,她把一切归功于年轻小夫妻精力旺盛,过了一晚上饿了很正常。 吃完饭,程斯樾催她换衣服。 今天不是工作日吗?程墨一脸莫名,但还是走进衣帽间。她翻出一件小t恤套上。 刚出衣帽间,被程斯樾捉住腕子:“你就穿这个?” “怎么了?”程墨低头,身上露出的一截细白的小腹,她为程斯樾的古板痛心疾首,“大清都亡了,这都不兴穿?” 程斯樾拎她进衣帽间,翻出一件月白色的大t恤,勒令她换。 “不许露肚子,会着凉!” 程墨反应三秒,嘴角上扬:“你还真是一生要盖肚脐的中国人呐!” 程斯樾面无表情:“呵,比你这个洋抖难民强一万倍。” “……” 听听!他又拿她的身份逼逼叨!!! 嘴上斗,手倒是牢牢牵住了。 程墨心里软乎乎的,被他牵着一路下到地库:“你要我陪你上班?” 程斯樾揉了揉她的手心:“今天带你过节。” 女孩子匪夷所思:“啊?” 程斯樾把她塞进副驾,“你不知道?5月26日是国际陪老婆日。” cpu不够转了,怎么会有这种节日? “我呢,因为老婆是洋人,为了配合老婆,我过洋节。”他憋住笑,偷偷看她一眼,“麻烦我的枫叶国洋老婆,配合一下。” 程墨眼睛睁大了一些,瞳面露出好看的琉璃色:“你骗我的吧?” “啧,不骗你,我坑你。”他刮他鼻子,笑得灿烂,“翘班带你去看电影。” 程斯樾设置导航,特意选了一家imax影院。 今天是大雾天,阳光穿过厚重的云层,天空裂开一角,程墨窥见了传说中的耶稣之光。 眼前的场景彩漫一般,她歪过脑袋欣赏正在开车的那个男人。 他难得穿了一身休闲便装,骨骼在便服下仍能透出清晰的轮廓,光影在他俊逸的脸上忽明忽暗。 程墨弯弯唇角,她拥有一个从漫画里走出来的老公。 . 爆米花桶、大杯可乐……女孩子忙得像一只越冬囤货的小仓鼠。 怀揣着一颗翘课和crush去看早场电影的心情。 “老婆。”她的粘人老公第101遍唤她。 程墨听到“老婆”两个字,很难描述这一瞬间心脏来回牵扯的感觉。 程斯樾非得把腰弯下来,他的碎发和她鬓角的头发勾在一起,程墨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t恤和她是同款同色。 原来是情侣装啊,他真的是,有点肉麻。程墨暗想,程大王今晚想怎么样她都会配合。 影院的情侣沙发那么宽大,他非要和她紧紧贴着坐。 可乐冒出汩汩气泡,气泡又进入她的胃里,于是心里也充盈着幸福的气泡。 电影是一部时长将近三小时的好莱坞大片。 看到一半,程墨有点憋不住了,她用手指挠挠程斯樾的手心:“老公,我要去厕所。” 程斯樾极自然地起身:“我陪你去?” “别,”程墨把他按回座位,“程妈妈,法治社会,我这样的大儿童,哪个人贩子看得上眼?” 程斯樾还想说话,被女孩子伸出一根手指按住嘴巴。 他看着程墨从左边的过道走出去。 旁边情侣座位,一个女人迅速起身往右边过道走。 程斯樾收回眼神,看向大荧幕。 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拿起程墨那边的可乐。 手下一顿。 他记得她一直在喝可乐,为什么这杯可乐,还和新打的一样? 第150章 贱货!居然敢打我? 程墨从隔间出来,她看见镜中之人,脸色苍白得不像她自己。 一股强烈的晕眩感犹如落潮,她勉强按住洗手台,摸兜里的手机。 镜子里蓦地多了一张人脸。 “哈,你在找这个吗?” 那人拿出一台手机,来回晃了晃。 手机壳印着一个学校徽章,上面有三只无足鸟。这是程墨在学校周边商店买的手机壳。 陆鸣珺。 她的嘴角在脸上割出一抹诡异的笑。 程墨想起陆鸣珺之前是怎么对她的,她没有半句废话,使出全身力气一拳砸在陆鸣珺的横膈膜。 她高中参加过跆拳道社团,学了半吊子技术,但牢牢记住横膈膜的位置。 陆鸣珺闷哼一声,痛得飙出眼泪,她没料到面前这只温顺的小猫会变成一头凶猛的豹子。 女孩子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扑上来掰开陆鸣珺的手指:“还我——!” 就在陆鸣珺疼得冷汗狂飙之际,那头猎杀她的豹子倏然一软,重新变成一只毫无攻击性的小猫。 陆鸣珺把人架到轮椅,给她戴了顶帽子,快步将轮椅推出去。 “哈,你没想不到吧?”程墨在意识模糊前,听到耳边有声音在说,“谁让你把我的可乐都喝完了呢?这怪谁呢?” “哼,逮你一回可真不容易。” 陆鸣珺推着轮椅,一路电梯下到停车场。 “你那个二十四孝好老公,还派了保镖的。但今天嘛——”一连串得意又猖狂的笑,“保镖居然不在呐。咱俩终于有机会见面了,我想和你单独叙叙旧呢。” 程墨意识回转,她蠕动嘴唇想说话,眼前天旋地转,她难受地闭上了眼睛,彻底失去知觉。 陆鸣珺开到目的地。 癫狂的她,像对待垃圾一样,把轮椅往屋里猛地一送,女孩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陆鸣珺双目呈现赤色,眼底冒出的火光炙烤每一条神经。在疯和没疯之间,她强迫自己冷静。她翻出束线带,绑流浪狗似的,把程墨的脚腕绑在厕所洗手台下的水管。 陆鸣珺抬脚,脚尖踢她的脸:“诶,你也别怪我。这事儿吧,换谁身上都一样。谁让程斯樾看上你了?陆家和程家早就定了娃娃亲的。要是没你,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 “不过呢,这种臭男人,我也不想要。我家现在破产了,我们来算算账,这事儿赖谁?” 陆鸣珺说话的时候,眼睛没什么焦距,她拉住程墨的头发,重重往上提,把她半个身子拉高。 啪。 她松开手。 女孩子的脑袋砸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陆鸣珺见她左手戴着钻戒,她拽下来戒指,举到灯下。 戒面在白炽灯下折射出炫光,陆鸣珺的眼睛成了斗鸡眼。 “唷,程总真舍得花钱。挺大啊,能有五克拉吧?我成人礼的时候,我爸也送过这么大的。” 可惜,陆家破产,钻戒早被陆镜变卖了。 她又注意到程墨的右手,一颗血红色的宝石发出蛊惑人心的光芒。 陆鸣珺蹲下,捉住程墨的右手,想把戒指卸下来。 这一瞬间,原本躺着的人忽然有了动静。 程墨手里攥着卡夹,猛地戳向陆鸣珺的鼻子。力度之大,发夹断成两截,半截残留在陆鸣珺鼻孔。 “!!!”痛意如利剑,从鼻孔一路往上,直达天灵盖。 陆鸣珺嗷一声,捂住鼻子,痛苦呻吟。 她做梦都没想到,她趁电影院漆黑一片,偷换了放有安眠药和镇定剂的可乐后,程墨还能有如此强大的反抗能力。 陆鸣珺伸出一双带着鼻血的爪子,抓住程墨的头发,狠狠将她脑袋撞到墙上。 “贱货!居然敢打我?”她扯过纸巾按住鼻子,“严蜜的鼻子就是你用圆规插的吧?你他妈还想弄我?!” 程墨靠在脏兮兮的水管旁,铁锈、墙角灰粘在她的脸上,衣服上,像个被人丢到垃圾桶的破布娃娃。 她强撑着精神,重重用手掐腿肉,忍住疼痛,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睡过去。 “你要活,很简单。”陆鸣珺咬牙切齿,“你老公不是有钱吗?让他拿钱换你。他敢晚一分钟,我就拆你身上一样东西。一根手指、一条腿?哈,要不干脆把你那双好看的眼睛挖掉?” 陆鸣珺掏出程墨的手机,按下开机键。 开机,她把手机切到飞行模式,连上无线网。 在连上网络的一瞬间,电话追了进来。 【老公】 陆鸣珺眉毛一抬,晃了晃手机屏幕,“啧,程斯樾守着呢。” “不过我也不怕他。毕竟我手里捏着他的小宝贝呢。”陆鸣珺接通。 “你是谁?”电话里传来男人冷硬的声音。 陆鸣珺癫笑一声:“我是你老婆呀。你忘啦?我们订过娃娃亲的。” 程斯樾沉着声:“我老婆呢?你让她接电话。” “你不就在和她说话吗?”陆鸣珺的脸上闪现奇特的表情,这让程墨想起精神病院里的妄想症患者。 “姓陆的,你少跟我扯有的没的,”程斯樾厉声,“我老婆人呢?” 陆鸣珺答非所问:“我爸破产了,他欠了一屁股债。这笔债程总如果能填上的话,那你就能见到她。” “你要多少?” 陆镜破产后,公司没了,员工遣散,公司破产清算,陆家所有值钱的不动产都被法院查抄。 陆鸣珺:“七千万。” 程斯樾本以为她会报出一个十位数来,没想到,堂堂陆氏地产的大小姐报出来的债务数字,竟然只有区区八位数。 陆鸣珺又说:“你折成一千万美金给我。” 程斯樾听懂了。 所谓的陆氏破产还债,她是一点都不想管。折成美金,打到她的国外账户,她只要出境到了国外,从此天高任鸟飞,她又是从前那个光鲜靓丽的陆大小姐。 至于国内这摊子烂事儿,破产的爹,疯了的妈,作为女儿,只能遥祝父母有空多打两套军体拳,毕竟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程斯樾的声音将陆鸣珺飘摇的思绪拉回现实。 “一千万美金没问题。但是我必须跟我老婆说话。” 陆鸣珺高声盖过程斯樾的声音:“真行啊,你还敢和我提要求?” “我老婆的手机该不会是你偷的吧?我怎么确定她在不在你这?” 陆鸣珺堵心堵气:“你!” 她把手机抵到女孩子的耳边,催促:“喂,说话!” 第151章 别还她妈生鼻,口呼吸一辈子吧。 imax大荧幕。 阿汤哥骑着摩托车,一路加速,再加速……从数百米高的悬崖纵身跃下。 这部电影他和程墨一起看过,剧情就在他脑子里。但他老婆是阿汤哥的铁粉,重映也看得津津有味。 程斯樾端起可乐,他在手里掂了一下,她没怎么喝。 那为什么去厕所? 该不会早饭吃太饱了,拉大号去了。 鉴于他老婆绝非常人,他放下可乐,一口没喝。怕那祖宗回来,埋怨他连可乐都要打劫。 十分钟后。 程斯樾拿出手机,发微信。 【程斯樾:厕所没纸?】 那边没回。 【程斯樾:人有三急,你别不好意思。我给你送纸?】 消息像进了悄无声息的黑洞。 他寻到厕所,背对女厕所大门,朝空气喊了一声:“老婆?” 厕所出来一个女生。 四目相对。 程斯樾礼貌商量:“您好,我老婆在里面,能帮我把纸给她吗?” 女生迷茫:“里面没人啊。” 厕所隔间,门全敞着,一个人都没有。 他拿起手机,拨打电话。 关机。 程斯樾一秒没迟疑,第一时间去了商场监控室。 监控反反复复看。 商场负责人指着监控:“程总,那个女的推着空轮椅进了厕所。” 下一个画面,那女人推着个戴着帽子的姑娘出来。 她歪着身体,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负责人:“会不会是您太太的朋友——?” 程斯樾一个电话拨出去:“刘局长,我是程斯樾。” . 成年人,失踪不到48小时,不能立案。 余资铄和尚冥赶到市局的时候,程斯樾已经把能找的关系全找了一遍。 各方施压。 哪怕抛开程家小少爷的身份,程斯樾也足够有钱。他老婆被人大白天从电影院端走,即便不立案,也按照绑架案的流程来走。 “车找到了,是租的,还套了牌,”交管局负责人亲自到场,“嫌疑人很聪明,把那辆套牌车开进城中村。她把套牌车扔在那儿,似乎换了一辆车。” 又有人问:“换什么车了?监控没拍到?” 负责人摇头:“那边最近在拆迁,进进出出车很多,好几个监控都是坏的。排查需要时间。” 大哥程斯檐带着他的岳丈宋齐渊亲自到场,宋齐渊是航天局负责人,正厅级。 交管局负责人和市局领导人麻了。 接待程斯樾已经够他们忙活的,这会儿又来了正厅级的大领导。 众人刚想说话。 只见程斯樾又拨了程墨的手机,还是关机。 他不死心,又拨打微信语音电话。 电话通了。 …… 市局最大的那间会议室,灯火通明。 程斯樾听到电话里传来细微的呼吸声,似有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捏爆他的心脏。 那个嗓子如公鸭的陆鸣珺骂骂咧咧喊程墨:“喂,你说话。” 旋即,声音拉近:“她刚才还骂我呢,这会儿变哑巴了。你老婆手里不是有两个戒指吗?那个红宝的我知道你哪儿买的。” 陆鸣珺报了一个品牌:“是它家吧?就到了一个呢。这戒指是我订的,要是我家没破产,它可是我的东西。现在嘛,物归原主。程总你那么有钱,我和你老婆讨一个戒指,不过分吧?” 程斯樾手指紧紧攥住手机:“打视频。确定是我老婆,我马上给你打钱。” 电话那头冷哼:“你最好别耍花招。” 视频电话追过来,就像陆鸣珺想得到一千万美金那般迫切。 灰白色的白炽灯打出颓败的光线。 程斯樾屏住呼吸,画面能给到的信息不多,老旧的水管,沾着陈年老垢的发霉瓷砖。 程墨靠着水管,身上那件月白色的t恤沾满了污渍和暗色的血迹。 她嘴边大片青紫,双眼闭着,睡着一般。 画面剧烈晃动,陆鸣珺伸手猛掐女孩子的脸肉。 女孩子一动不动,强烈的疼痛之下,她没有任何反应。 死了似的。 “看,我没吹牛吧,是不是你的宝贝老婆?” 程斯樾手背青筋暴起,他咬住嘴肉,越是这样,他告诫自己越是要冷静。 “你再动她试试?!”他冷静不了一点,情绪在暴怒的边缘游走,尚冥和余资铄在镜头看不见的地方,拉他胳膊,提醒他控制情绪。 心跳失速,他再次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深吸一口气后,程斯樾:“我老婆如果掉根头发,你别想拿到钱。” 镜头猛地切成自拍模式。 露出一张惨不忍睹的脸,陆鸣珺咬牙切齿:“到底是谁少块肉?” 她指着自己鼻子,人中两道干涸的血渍。血渍一路往下延伸,陆鸣珺的衣服前襟也沾了血。 鼻子肿成蒜瓣,鼻翼遍布青紫。 她还委屈上了:“你老婆打的我,你满意了吗?她身上的血,是我流的!!!” 尚冥+余资铄浑身发冷:“……” 头一回见绑架者那么惨的。 “呵,看见了吧?”陆鸣珺把画面切回去,背景里的女孩子一动不动,“她呢,打我打累了,现在睡了。程总,赶紧打钱,我保证你家小宝贝不缺胳膊少腿。” 程斯樾:“给我时间。” 陆鸣珺暴跳如雷:“这点小钱你都要拖?!” “是你要美金。”男人提醒她。 陆鸣珺看着视频里的程斯樾,总觉得这个男人的表情冷硬,亦如平常的模样。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报警,我要她好看!”陆鸣珺警告道。 程斯樾隔着镜头,冷冰冰地剐她一眼。 陆鸣珺心中莫名发怵。 那一瞥,饱含杀意,像是来自地狱的阿修罗。 “陆鸣珺,你如果足够聪明,就应该拿着你的美金,去国外好好享受人生。我老婆断一截指甲,你别想拿到钱。” 也许是心电感应。 原本昏过去的人,猛地扑过来,程墨一手抓住陆鸣珺的头发,另一手自下而上—— 寒光四起。 惨叫声迭起。 在视频切断前,程斯樾看清了插在陆鸣珺鼻孔里的东西。 miumiu发夹。 余资铄被场面震撼住,弱声问:“这不是柳闻莺送给小乌鸦的生日礼物吗?” 尚冥闭上眼,脑海里全是柳闻莺别着同款发夹的画面。 以前他觉得这款水滴形的发夹挺可爱的。 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这哪是发夹?这简直是凶器。 啧,戳成这样,陆鸣珺成格格巫了,她鼻子得重建了吧? 老天爷,别还她妈生鼻了,就让她顶着这只鼻子,口呼吸一辈子吧。 第152章 窥见黑无常向她招手 陆鸣珺疼得嗷嗷叫。 她想报复回去,程墨淡看她一眼:“陆小姐,我老公的话你没听见吗?我少一截手指甲,他就不给你钱了。” “我要是你,我先去药房买药止血。”程墨低头看一眼发夹,咧嘴,“我刚才呢,在瓷砖上刮了不少霉菌,你不想鼻子烂掉吧?多买两瓶碘伏,务必好好消毒。” 她声音不大,每一个字都足够掀翻陆鸣珺薄脆的神经。 陆鸣珺咽不下这口气。 程墨:“拿钱去国外好好挥霍吧。那么大一笔钱,只要你不乱花,光是利息就够你花了。出了国,谁还管得了你?你鼻子问题不大,去樱花国做一个明星同款。” “这叫,问题不大?”陆鸣珺每呼一次吸,痛楚一浪高过一浪。 程墨轻笑:“所以你要抓紧呀,再不去药房,伤口都要愈合了呢。” “……” . 宋齐渊拍拍程斯樾的肩膀:“斯樾,我都打过招呼了,你放心,他们肯定上心。” 程斯樾:“宋伯谢谢您。” 宋齐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大哥程斯檐安慰:“陆镜在隔壁省呢,那边警方已经找他问话了。陆鸣珺才几岁?她这样没有半点反侦查能力的犯人,破案速度很快的,绝对能逮着她。” 余资铄也想安慰几句。 多年兄弟,他从没见过程斯樾像现在这样,整个人颓败得像死了一样,余资铄眼眶一红。 尚冥:“柳闻莺请人算塔罗去了,能算出小乌鸦在什么位置。” 余资铄猛踩他一脚:“闭嘴。” . 陆鸣珺确实具有一定的反侦查意识。 她关了程墨的手机定位,开了飞行模式连无线网,导致技术人员需要更多时间来锁定手机的位置。 但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她爸头上。 一小时后,隔壁省警方传来消息。 据陆镜交代,陆鸣珺可能在宁城某回迁小区。 至于具体到什么门牌号,陆镜只说名下房产众多,他哪记得住? 警方查了陆家三口名下房产,该查抄的全查抄了,并没有陆镜说的那套房子。 警方只能半信半疑,锁定受害人的大致位置。 为了不打草惊蛇,相关人员没穿警服,只是开了几辆极为低调的黑车,潜伏在小区附近出入口。 十多名警察,混入小区普通居民当中,耐心排查陆鸣珺藏匿之处。 吴助理开着他的奔驰c200,后排坐着程斯樾。 程斯樾手指点着膝盖,不太耐烦:“让你开辆低调点的,你开这个?” 这儿可是回迁小区,全是租户和普通居民。 三叉戟还是高调了点。 吴助理嘴巴开合,最终将车停在离小区两百米的路边。 右边是一家水果店,一辆箱型货车正在卸货。 程斯樾面无表情:“看来你的工资还是太高了。” “……” 尚冥从餐厅员工那儿借了辆五菱宏光,车龟速走走停停,最终停在奔驰不远处。 程斯樾降下车窗,远远望着小区,一半灰败的墙体,另一半绿得发黑的爬山虎。程墨极有可能在其中一间屋子内。 明明戒了烟,程斯樾却烦躁地摸口袋找烟。 摸出一根棒棒糖。 棒棒糖是爱莎公主裙造型,水蓝色的糖体化了一大半。(140章程总黑历史) 他的嘴角无力抬了抬,勉强露出一抹难看的笑。 不用猜,肯定是某个臭丫头偷偷放的。 警方让他回家等消息,他做不到。 明知道守到犯人的几率微乎其微,但是他还是想到现场来。 程斯樾眼中雷达开启,扫描每一个路人。他控制自己的情绪,在心里描摹陆鸣珺的模样,她的声音,她走路的样子,以及有关她的一切信息。 他想起白蓉还活着的时候,拍板定下他和陆鸣珺的亲事。(伏笔111章) 白蓉当时说了什么? 蝉鸣声蓦地响起,盖过他颅脑中的说话声,穿透他的耳膜。 一辆老头乐越过奔驰,停在厢式货车的前面。 厢式货车卸下最后一箱水果。 司机关上箱门,开车离开。 老头乐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戴着脸基尼的女人。 女人跛着腿走路,走路的样子像是天生的高低腿,她走进水果店前面的小药房。 尚冥收到柳闻莺发来的消息。 【柳浪闻莺:坑爹塔罗大师!她说墨墨把陆鸣珺反杀了,虽然我很想相信,但我还是把塔罗牌摊位给掀了。骗子,坑我一千块!】 耳边传来炸裂声,记忆在脑海中裂开一条缝隙,程斯樾看见白蓉从时间之缝里探出头,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小樾,陆家大小姐其他都好,就是小时候得过病,落下高低腿的毛病。现在她家有钱了,她穿上贵贵的定制鞋子,看不出哪条腿是瘸的。你别担心啦,这病不会遗传给下一代。” 程斯樾开车门,下车,百米冲刺跑进小药房。 速度快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程斯樾一脚将那女人踢翻在地。 极为惨烈的叫声从药房传出。 正在附近的警察、包括尚冥一行人,冲进药房。 只见一个女人趴在地上哀嚎,程斯樾拎着她的头发,将她的头重重砸到地上。 这还不够。 他掀开她的脸基尼,短促地喊了声:“陆鸣珺。” 紧接着,他抬脚重重踩到陆鸣珺的跛足上。 清晰的骨头碎裂声。 在场所有人变颜变色,吓得不敢多说一句。 一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把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打倒在地。 除了家暴和捉奸,他们想不出其他理由。 警察冲进来,将程斯樾架开。 陆鸣珺崩掉四颗门牙,口鼻鲜血横流。 “别,别打我……”她的声音连不成调,哀求道。 “我老婆呢?!”程斯樾狠厉的声音穿过筑起来的人墙,直达陆鸣珺的耳膜。 陆鸣珺视线模糊成血色,朦胧间,她似乎窥见黑无常向她招手。 第153章 让你老婆送牢饭吗? “我的亲祖宗!”尚冥人傻了,他慌慌张张拉住程斯樾的胳膊,压低声,“这在外面呢,你收着点,把人弄死了…让你老婆送牢饭吗?” 余资铄稳稳架住程斯樾:“别冲动,留这三八一口气,法律会收拾她。” 黑衣黑裤的办案人员轰地围上来,将陆鸣珺控制住:“快说,人在哪里?” 陆鸣珺手被反剪住,她懵了又懵,腕子上多了一对冷冰冰的手铐。后悔、后怕……如吐信游蛇,将她牢牢缠住。 她对上程斯樾冒出冥火的眼神,声音一颤:“4幢6楼…门口贴对联的那家。” 程斯樾挤开人群,往小区狂奔。 街景快速倒退,药房被风甩到身后。 尚冥哼哧哈哧,跑得像后腿直立行走的大象,他额前全是汗:“吴助理,4幢6楼——赶紧叫救护车。” 吴助理一个电话,早就安排好的救护车从某个街角窜出来,直奔目的地。 小区是回迁房,没有电梯,程斯樾不带喘,三步并两步,从一楼快速跑到六楼。 门虚掩着。 房子很小,一室一厅,老旧的摆设,一览无遗。 厕所地上,干涸的血迹星星点点。 程斯樾看到小半截发夹,以及两个断掉的束线器。 他从未像现在这么惊恐过。 许多念头在大脑中一闪而过。 被陆鸣珺摆了一道?还是,她有同伙? 他颤抖着拿出手机。 “老公?” 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程斯樾猛地回头。 只见女孩子狼狈地站在大门,她扶着把手,胸腔起伏,脸色白得和纸一样。 同样狼狈的还有一个满身是汗的大胖子,尚冥嗓音嘶哑:“我们喊了你半天你都不应…跑那么快!你怎么不去参加世径赛!你老婆不听话,我让她别上来,她非要爬楼。” 程斯樾一把将她搂住。 尚冥还在抱怨:“艹,这小区怎么回事,六楼没电梯?!这是人住的地儿吗?!” 但抱着女孩子的男人什么都听不见,他耳边嗡鸣一片。 程墨埋进他的胸口,听见他胸腔里狂乱的心跳声,她吃力地扬起脖子想跟他说话,蓦地听到程斯樾的喉间发出一种从未听过的压抑声响。 “老公?”她轻声呼唤。 程斯樾还是发不出声音,在这一刹那,紧绷的神经悉数放下。 随之而来的,是心间掀起的狂涛巨浪。 他差一点,失去了她。 尚冥愣住,嘟囔着:“他哭了啊?” 程墨把男人的头按进怀里,藏得严严实实,她扭头瞪尚冥一眼:“我是爱哭鬼。” 睁眼说瞎话!到底是谁哭?! “……”尚冥嘴角一抽,堵心堵气。 程斯樾抬起头,眼尾氤氲湿意,粗粝的指腹轻抚她嘴角的青紫,观察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疼吗?我们去医院。” “有点。”程墨憨笑中带着深深的疲惫,她把重心支到程斯樾怀里。 程斯樾将她横打抱起,他这才发现女孩子打着赤脚。程斯樾摸了摸她的脚底,凉的。 他别过头,冲尚冥:“毯子。” 尚冥一顿脚,委屈:“我是太监?!” 救护人员抬着担架上来了,终于有了小毯子。 担架一路往下抬,程斯樾跟在一旁,视线追着她。 像是有心电感应,程墨勉强睁开眼睛,冲他笑了笑。 程斯樾柔声道:“别看,快睡。” 抬上救护车前,她唇角翕动似乎想说话,伸出手,小指勾住程斯樾的手,程斯樾俯下身,想听她说话。 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侧脸,程墨嘟起嘴唇,蝴蝶栖花似的亲了他一口。 困意袭来,她重重地阖上眼帘。 程斯樾的心脏被揉成一团。 他上救护车,虔诚地守在旁边。 . 救护车旋风一样开走。 尚冥一身臭汗,坐进五菱宏光。 余资铄关切:“小乌鸦怎么样?” 尚冥:“好得很。” “?” 尚冥陈述事实:“昏倒前,还要亲~她~老~公~” “……” “等她醒了,徒手打虎不在话下。” 余资铄:“诶,这车颠得慌,我坐吴助理的小奔驰去了。” 在连过三个绿波路段后,开着五菱宏光的尚冥飘了:“这车,起步挺快啊,不比那破奔驰差吧?” 手机响了。 “喂?你是柳闻莺家属?” 家属。 家属?! 尚冥靠边急停:“我是我是!” 派出所的电话。 “塔罗店主报的警,柳女士砸了晶洞、摔了水晶球、撕了人家的限量版塔罗牌。您看,方便过来处理一下吗?这事儿吧,可大可小。” 尚冥急得不行,想重新开车去派出所,五菱宏光没电了。 他太阳穴直跳:“……” 最后,吴助理开着小奔驰拉走所有人。 派出所。 调解人员:“案值40万。” “靠!狮子大开口!”尚冥忍不住了,“几个破水晶要那么多?!” 塔罗牌店主红着眼睛,愤恨道:“95年意大利画师手绘绝版塔罗牌,有人出35万我都不卖的,用的扑克纸是特制的黑芯纸。” 连余资铄听不下去了:“黑心?你踏马确实黑。” 吴助理打给程斯樾,说了具体情况,毕竟柳闻莺是给程墨算塔罗。 程斯樾:“全赔。好好给人道歉,再送一面锦旗。” “?” “人家没算错啊,我老婆确实把陆鸣珺反杀了呀。”得意的笑声从手机倾泄而出,“我老婆真棒!” 众人:“……” . 医生对程墨进行了检查,她体内还残留安眠药和少量镇定剂。 办案人员只能等患者醒来后再做笔录。 医生:“患者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和绑架者搏斗,意志力超群。” 等医护人员退出病房,男人掀开床单,女孩子的大腿上的淤青触目惊心,他心疼地揉揉她的腿。 医护人员赞她超群的意志力,办案人员叹她独绝的行事作风,很少有人会想到,在那样极端的环境中,她会不会害怕。 护士进来上药。 脚腕上,是束线带的扎痕,程墨打陆鸣珺时,束线带勒紧,扎破皮肉。后来陆鸣珺去药房,程墨用发夹上的金属片磨断束线带,趁机逃走。 “老公?”病床上的女孩子睫毛微动。 程斯樾握住她的手,应声:“醒了?要喝水吗?” 却发现,那只是女孩子入梦时的呓语。 见她又睡深了。 他捏着那只温热的小手,声音无限温柔:“老婆,你比武松还厉害。” 程墨拧着眉毛,眼睛没睁开,嘴唇微动,甫出一句呓语:“…你才武松。” 程斯樾拉过她的手,虔诚地亲她指节:“那我当老虎,给你揍。” 床上的女孩子哼了一声,扯出困倦的调子:“你等着。” 等她睡醒再治他。 “好。”程斯樾嘴角拉出失控的笑。 他守在她的身边。 这是女娲抟土造人,特意为他捏的小小姑娘。 她的每一个举动,每一抹笑容,每一次呼吸……无不牵动他的神经。 满腔爱意无处宣泄,只能任凭它决堤。 程斯樾原以为爱她到了极致,可现在他却发现,原来爱是永无止境的。 第154章 给渣爹来点男模震撼(小修加300字) 不知睡了多久。 输液袋挂完两大袋,其中含有利尿剂,目的是将体内积聚的镇定剂尽快排出。 程斯樾盯着输液袋看了好一会儿,又转眼端详床上睡得迷迷瞪瞪的人。 他轻声问:“你要不要上厕所,我抱你去。” 程墨翻身,扯被子盖住脸,含糊一声:“不去我困。” 程斯樾:“主要,你有前科。” “嗯?”她淡哼一声。 “尿床。”这男人什么都敢往外说,“在家我还能帮你换被子,这儿,医院呢。” “……我现在不想上厕所。” 程斯樾认真看她,一字一句:“我相信你的嘴,但是我不相信你的膀胱。” 果然,床上有气无力的女孩子还是炸了:“我尿,我现在就尿!” 洗手间。 程墨赶人:“你出去。” 程斯樾抱着双臂靠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看她:“我看着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洗澡的一箭之仇,报了。(148章) 护士拿着托盘,站在vip病房门口。 进,还是不进,这是个问题。 . 回到病床,程墨睁着两只眼睛,有点睡不着了。 “你怎么认出陆鸣珺的?”她复盘了案情,对于程斯樾在街上一眼将陆鸣珺认出来,表示不可思议。 她亲眼看见陆鸣珺乔装打扮,戴上防晒的脸基尼离开。 全脸遮住,只露出两只眼睛,程斯樾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程斯樾:“因为陆鸣珺高低腿啊。她家破产,她哪里有钱去定制鞋子?” 原来如此。 说起这件事,程斯樾得感谢挂掉的白蓉,“等冬至,我派人给她烧一会所男模下去。” 程墨:“?” “纸人啊,让我的好后妈在地府美美享受一下。等我那个渣爹挂了以后,他肯定去地府找我后妈,正好给渣爹来点男模震撼。” “……” 他真的,正经不了一点。 程墨拉着他的大手,不睡觉非玩他手指。 “赶紧睡觉。”男人温热的手蒙住她的眼睛,纤长的睫毛小扇子一样抵在他的手心,还故意眨眼。 “睡不着了,都赖你。” “我上来陪你睡?” “那不行!”程墨挖开他的手指,透过缝隙看向病房门口,偷感十足的声音,“喂,这是医院。” “那又怎样?单人病房,又没别人。” 女孩子不理他,她裹紧被子,非得把自己搞成一粒蝉蛹,蛄蛹几下以示决心。 程斯樾看她好笑,连胳膊带被子按住她,不让她乱动。 不听话的小祖宗还想挣扎,脑袋蓦地撞到他的下巴。 他以一种夸张的调子,倒抽一口凉气。 下一个瞬间,长臂将她紧紧锁死,程斯樾的下巴抵在她的天灵盖:“不许动,举手投降。” 恐\/怖\/分\/子被他牢牢锁在怀里,程墨失笑:“程斯樾,你到底几岁呀?” “两点八岁的大儿童。”笑声从头顶传来,紧接落下一个吻。 程墨缩头,小声:“头发脏了。” “我不嫌,再脏都亲。”程斯樾连着亲了好几下。 程墨特别真诚:“你忘啦?那地方,是厕所吧,特脏,真的。” “……” “我用发夹偷偷刮瓷砖上的霉菌,全戳陆鸣珺鼻子里了。” “别说了……”他现在想用消毒水洗嘴巴。 入夜浓雾四起,天上不见一丝星芒。 程墨撑开眼缝, 窥见迷迷瞪瞪的雾气。她单薄的影子在窗户上浮沉般翻飞,下一秒,眼前一晃,窗户上似乎又多了一道鬼魅之影。 女孩子结结实实哆嗦了一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其实她也很害怕。 程墨往病床边蛄蛹一下,空出长长一条儿,她拍拍床,问:“老公,你要睡上来吗?床我帮你试过了,软乎乎的。” 程斯樾哂笑一声:“我的聪明机智又勇敢的老婆,怎么不假装矜持了?” 病房静了几分。 女孩子扭捏了一下,轻轻的声:“因为我现在很需要你。” 她总有办法掐住他的命门,击中他心间最柔软的部分。 他踢掉鞋子,在病床上躺好,将她揉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程墨想说话,被程斯樾捏住嘴巴。 “你再说头发脏,我跟你绝交——”想了想,又觉得话说重了,他补了一句,“到明天早上。” 绝交一晚上,然后抱着睡? 程斯樾闭上眼睛,亲亲她头上的发旋:“睡吧老婆。” “你不嫌头臭啦?”小鸡嘴上下开阖,努力发出声音。 这糟心玩意儿,她还提?! 男人深吸一口气,解释:“我亲的是发旋儿,发旋儿头发少。” “……” 在她努力闭上眼睛想继续睡的时候,她感受到程斯樾手搭在她的后背,温暖的大手揉着她的脊椎……她发僵的骨骼,感受到了抚慰。 男人很有耐心地拍着她的背,像大人哄着被噩梦吓醒的小孩那样,他说:“别怕,有我在。” 这样温柔的安慰和她惶恐的情绪一起,宛若天平两端,程墨的心在这一瞬间,得到了一种奇异的平衡。 她从他的怀里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好似会说话:我抱着你睡,哪儿都不去。 没多久,她软成一团,潜意识告诉她,这里没有陆鸣珺,没有束线器绑住她的脚,他在的地方,才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她睁开眼睛。 程斯樾左手抱着她,右手拿着笔,在文件上签字。 吴助理接过文件夹,待到墨水干了,他才盖上。 程墨的眼睛对上吴助理的,莫名有点尴尬。 “醒了?”程斯樾抽出手,把她的脑袋安排在枕头上,转头瞪了吴白一眼,“翻纸的声音把我老婆吵醒了。” “……”吴助理有点窒息。 门外响起高跟鞋的哒哒声。 以及,谩骂声。 程墨抬头,只见病房门口,柳闻莺非得和尚冥挤在门口,谁也不让谁。 最后,泥头车似的柳大小姐猛地撞开尚冥,大摇大摆走进病房。 “哎妈呀,我出狱了!”她开口就是王炸。在派出所待了大半天,可不就是坐牢吗? “莺莺姐?”程墨以为听错了。 “小冥子,上货。”柳闻莺斜了尚冥一眼。 “我不是公公!”尚冥绝望了,一个两个全拿他当佣人使唤,他哼哼唧唧,举起一个麻袋,往病床后面一倒。 裂成两半的紫色晶洞,豁开的白色水晶球,对半撕烂的塔罗牌。 柳闻莺:“呐,你老公花了40万,买的一堆破烂。我就说那女的是个骗子!” 尚冥痛心疾首:“那什么塔罗牌大师!钱到账,她脸都笑烂了!昨晚在余资铄会所里点男模呢!” 信息过于炸裂,爆炸式的疑惑雪片般袭来,在程墨的脸上形成了交通堵塞:“???” 第155章 我给程师太捐一个纯金的钵吧。 吴助理声如蚊呐:“老板,十分钟后有线上会……” 尚冥赶人:“走走走,别线上会了,这离你公司就两公里,赶紧去。” “不行。”程斯樾往沙发上一坐,眼神稳如牢头,一瞬不瞬盯着他老婆。 程墨对上他的眼神,喉咙一滚:“你这样,我挺害怕的。” “我不。”程斯樾抱住手臂,双腿交叠,往后一靠。 场面对峙几秒。 他舌头抵腮,微烫的眼底盛满愤愤不平:“你是不是腻了?” 众人:“……” 尚冥挥动螳螂拳:“谁来把这人神共愤的东西扇醒?!” 床上的女孩子默了默,火速管理崩坏的表情,“尚冥哥,你别怪他,他就是有点应激反应。” “他应激?!”尚冥呼吸不畅,马景涛上身,咆哮道,“他应声起来,激怒全世界吧!” 程斯樾起身,高大的身影叠住尚冥。 尚冥瞬间软了:“哥,你别揍我……” 下一秒,程斯樾的腰上多了两截藕段似的胳膊,他低头,嘴角一提,心情又好了:“既然我老婆拦着,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清凌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公,你赶紧去上班吧。你站在地上,就像一根竖给全世界的中指。” 怼天怼地怼所有。 程斯樾:“……” . vip病房的门打开。 护士站的护士们望了过来。 只见程总的助理提着公事包在前面开路,后面跟着一个脸黑成锅底的男人。 腰上环着两只手,袖口是浅粉色的女式病号服。 男人走路的姿势相当奇怪。 护士多看了两眼。 原来他身上贴着个姑娘,两人黏在一起,同手同脚走路。 “你乖一点,去公司赚老婆本。” 男人面色融雪一般,眼底满是浓郁的情绪:“喔~” 乖得不像话。 程墨以为人哄好了,刚想抽手,小臂被程斯樾的胳膊紧紧压住:“那你亲我一口。” 她踮起脚,亲他耳朵后最薄的那一片皮肤。 护士咳了一声:简直没眼看! . 回到病房。 作为背景板的尚冥拿出502胶水,尝试把豁成两半的晶洞复原。 柳闻莺打开饭盒:“来来来,我妈重金挖来的做饭阿姨,快尝尝她的手艺!” 程墨简单洗漱完,尝了几口海鲜粥,赞不绝口。 “哈!”柳闻莺得意道,“那做饭阿姨,伺候她的全瘫老公整整十五年,上半年刚送走她老公,我妈知道了,立刻把她挖过来了!味道不错吧?!” 程墨有点吃不下去了。 “做饭不好吃,她老公能活那么多年?早挂了!” “……” 尚冥粘好晶洞,眉飞色舞地转述陆鸣珺被捕现场。 “我说斯樾怎么疯了一样跑进去,原来是看见陆鸣珺了!他揍得陆鸣珺满地找牙——” 他竖起四根手指。 “4颗!种植牙挺贵的吧,不过陆鸣珺也没钱做了。” 柳闻莺插嘴:“白云黑土造型挺适合她的。” 尚冥:“斯樾这人,报复心够重啊。一脚下去,陆鸣珺短一截的腿粉碎性骨折。这下好了,腿更跛了啊。他一边揍,一边还大叫‘我老婆在哪我老婆在哪’。” “……” 程墨放下勺子,连最喜欢吃的水晶虾饺也不碰了:“我老公,会被抓走吗?” 柳闻莺瞪尚冥,眼神:让你少说几句,你添油加醋干嘛? “揍得好!”柳闻莺安抚道,“姓陆的这次跑不掉了,绑架、勒索、非法拘禁…” “还有抢夺罪,金额特别巨大。”尚冥补充道。 程墨这才想起来,她的两个戒指被陆鸣珺抢走了。 “我的戒指!” “别激动,在派出所呢,录完证物以后会还你啦。” “案值4000万吧,数罪并罚,20年没跑了。” 尚冥和柳闻莺你一言我一语。 程墨瞳孔骤缩:“夺少?” 她知道钻戒贵,那么大一颗,几百万没跑,但4000万? 她视线落在那堆修复好的晶洞,这就被骗了40万,4000万不是没可能。程斯樾是不是被珠宝店坑了? 不对,珠宝店不太可能,被电诈的几率更大。 “咦,他没跟你说啊。”柳闻莺说,“你那个红宝戒指,3000多万呀。” 两人观察女孩子的表情,异口同声问:“你不知道啊?” 程墨凌乱了:“他跟我说,那个跟我小时候玩的玻璃球差不多。” “……” 她当然不相信这是玻璃球,但也没往深处想。 “早知道那么贵,我应该锁在保险箱的。”程墨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尚冥低头,手机上弹出好几条微信。 他按照要求,偷偷拍了一张照片,发到微信备注名为“程公公”的那人。 【程公公:我老婆怎么了?她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 【尚冥:她说你被电信诈骗了。】 【程公公:?】 【尚冥:想知道?就不告诉你!】 . 有句话确实没说错,程斯樾真的应激反应了。 他上哪儿都捎着老婆。 公司有事要处理,他非得把人带到公司。 此刻,程墨待在总裁办公室里,无聊得想死。 程斯樾开完会,紧着步子回到办公室。 进门就见女孩子盘腿坐在他的真皮座椅上,双手搁在膝盖,眼睛紧闭,状态宛若老僧入定。 “老婆?你在干嘛?” “打坐。”程墨眼睑合着,没什么表情,“程总再给我置办点办公用品呗。” “你说,我让吴助理去买。” “木鱼、蒲团、佛珠。” “行。”程斯樾没说什么,又问,“钵要吗?” 程墨缓缓睁开眼:“?” “尼姑下山化缘,端手里的那种海碗。”程斯樾眼皮一抬,“我给程师太捐一个纯金的钵吧。” “……” 总裁办公室传出呼痛声,总裁办的员工猜测,难道程总被揍了? 但她们不信谣不传谣。 程太太长得软绵绵的,像只乖巧的小白兔,怎么会家暴老公呢? 刚揍一拳,电话响了。 程斯樾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刘局长”。 一定是和陆鸣珺的案子有关,他揉了揉程墨的手指:“老婆我去接个电话,回来让你接着揍。” 他的态度殷切诚恳,女孩子堵心头的那口气全散了。 刘局长:“程总,陆鸣珺的父亲陆镜请了律师,说陆鸣珺有家族精神病史。陆鸣珺的母亲在宁城第七人民医院精神科住院部住了小半年。程总,您看……?” 第156章 她是老板娘部门的。 程斯樾一路上到公司天台,四下空旷无人,烈日灼烧他的皮肤,却拂不走他心底的戾气。 “刘局长。”程斯樾问,“那您看,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 电话那头:“陆鸣珺见过律师以后,立马翻供了。律师说她精神不稳定,证词不能作为参考,律师要求评估陆鸣珺的精神状态。” “她母亲的精神病很严重。程总,我看这事儿,不太好办。” 头顶天空,掠过黑云,程斯樾眯着眼睛望远,辨出那是一群乌鸦。 “那我老婆的苦岂不是白受了?”程斯樾不太客气。 刘局长一梗:“程太太还没出院?” “出院了。”程斯樾一说起他老婆,就变得絮絮叨叨,“陆鸣珺只不过失去了一条腿,而我老婆呢?她脚上的伤到现在都没退,万一留疤呢?这笔账我跟谁算?” 刘局长接不上话了,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行,”明亮的日光,拉出他眼睫下的阴影,程斯樾冷腔冷调,“陆鸣珺不想坐牢是吧,那我也不起诉她。让她感谢我老婆的菩萨心肠。陆鸣珺要住精神病院,麻烦她尽快。” 一番话,让刘局长彻底整不会了。 反复和程斯樾确认后,刘局长挂断电话,后背全是虚汗。 这案子,案值金额几千万,被绑架的还是宁城着名科技公司掌门人的新婚太太,各方施压,刘局长自然不敢造次。 今天一个电话,程斯樾改变主意了?刘局长总觉得事情透出丝丝古怪。 医院,滑雪的尽头是骨科病房。 陆鸣珺一条腿打着最便宜的石膏,右手和床栏之间栓着一只明晃晃的手铐。 尽管过了三天,但她的嘴唇仍旧很肿,缺了四颗门牙的她,吃什么都痛。 鼻子被清理过了,血管破了,万幸是鼻梁骨没事,这得益于陆鸣珺事先给程墨灌了安眠药和镇定剂。 警察进来打开手铐。 陆鸣珺:“?” “被害人家属不予追究。不过你还是要去一趟所里,办一下相关手续。”相对于前几天的冷硬态度,女警今天和缓多了。 不予追究? 还有这种好事儿。 但她的行为确实构成了绑架勒索,警方会放过她吗? 陆鸣珺的心七上八下。 一小时后,她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出派出所,视线落在派出所门口的中年人。 陆鸣珺心口一暖:“爸——” “啪!” 陆鸣珺的脸歪到一侧,脸上火辣辣的。 陆镜戴着鸭舌帽和太阳眼镜,喉间滚出压抑而痛苦的声音:“我们家是怎么搞成这样的,你忘啦?你一而再、再而三惹他老婆,你想死你直给,非得拉上全家!你知道那个律师我花多少钱请的?!还有你妈,现在还疯疯癫癫的,住院费、治疗费、护工费一个月两万起步!你让我去哪里搞钱?!我这次回来,万一被那些追债的知道——” “钱钱钱!”如今的陆鸣珺说话漏风,她的腋下支着拐杖,连这根拐杖,都是她出院从临床病友处顺来的,她从未像现在这般狼狈过,“我腿都这样了,你不关心我的身体,你跟我谈钱?!” 面对女儿的狼狈不堪,陆镜自嘲一笑:“珺珺,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换做以前,爸爸心疼你,会帮你报仇。但现在,爸爸自身难保,我还得顾着你妈。” 陆镜给了女儿一张银行卡,里面还有一万块钱,扫了一辆共享单车,载着陆鸣珺到回迁小区,这是他们在宁城最后的落脚点。 “这儿没电梯,你腿不好,没事别下楼。” 安顿完一切以后,陆镜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鸣珺浑身颤抖,宁城的夏天冷得让人难熬。 手机震动。 【严蜜:珺珺,我找到一个群演的兼职,两天后曼谷开机,剧组要两个人,我第一时间想到你了!】 【陆鸣珺:我腿骨折了……】 【严蜜:啊,那太遗憾了!对方包来回机票呢,一千一天呢!】 陆鸣珺苦笑,真是点儿背啊!难道,这辈子所有的好运都在25岁以前用完了? 【严蜜:天!我帮你问过了,剧组要一个断腿的,我推荐你了!本色出演啊姐妹!剧组关爱残疾人,一千五一天!大好机会千万别错过!】 陆鸣珺擦擦眼角。原来,幸运女神再一次眷顾了她。 . 趁着程斯樾打电话之际,程墨溜出办公室,踮脚穿过走廊,闪进茶水间。 没找到她爱喝的菠萝片乌龙茶。这茶程斯樾冲过,他慢条斯理泡茶的样子,像在安抚那些即将被喝掉的茶叶。 她探头张望,所有职员都在埋头苦干,恨不得把键盘搓出火星子。 程墨记得楼下那层,有更大的茶水间。 她走到程斯樾的专用电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没想到刷脸成功,也不知那个臭男人什么时候把她的脸录进去的。 底下这一层是机器人部门。这是个建立不到三个月的新部门,部门员工大多是男的,以硬件工程师和电气工程传感工程师为主。 程墨的视线从部门指引牌上抬起,落在不远处的开放式办公室。 乌泱泱一片,全是戴眼镜的和尚头。 有一种乱入男生寝室的错愕感。 她犹豫了一下,茶水间就在不远处,拿到菠萝片她就上去。 “你在…找什么?” 程墨猛地回头,黑云般的长发搅乱空气,只见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站在附近。 视线短暂接触,那个男人双颊倏地通红。 程墨寻思,她是不是不该来啊,员工看见老板的老婆突然出现,能不害怕吗? “呃…我找菠萝片。” 男人的脸越来越红,盯着她一脸无措的模样。 程墨后悔极了,她可真该死,没事儿跑下来吓唬人干嘛呢? “在柜子里。”男人比她高大半个头,他伸出手臂—— “谢谢啊!”程墨眼疾手快,在他开柜子前,用小短腿起跳,开柜门,成功拿到菠萝片。 男人的手在空中僵了三秒,拿出柜子里的雪梨桂花乌龙茶。 程墨退出茶水间,却被男人喊住,她茫然回头。 男人举起胸前的工牌,认真介绍:“我叫齐域,你是我们部门的新员工吗?” 程墨一顿,忙说:“我不是。” 齐域似乎鼓足了勇气,拿出手机:“不知道有没有资格加到你的联系方式?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程墨挠挠头,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不了吧,我老公是个醋精,”她直接拉出挡箭牌,开始毫无上限的胡说八道,“我和别人说话他吃闷醋,我对别人笑笑他吃闷醋,我加别人微信他会一脚把醋缸踢翻的。” 齐域矫正视力5.0,他扫视女孩子空空如也的双手,没看见婚戒。 100%是借口。 他没戳穿女孩子的小心思,眼底满是真诚:“我真的想认识你,你是哪个部门的?” 一道冷冽的声音从茶水间门口响起—— “她是老板娘部门的。” 第157章 无比惨烈的交通事故。伤亡人数:1人 男人斜倚在茶水间门口,表情三分凉薄三分讥诮四分漫不经心,他下巴微抬,问:“你叫什么?” 齐域推了把黑框眼镜,这才看清楚男人的脸。 别说,跟公司大老板九分像。 须臾后,齐域醒过神来:“程、程总,我是新来的硬件工程师,我叫齐域。” 程斯樾淡哼一声:“想撬总裁办公室的墙角?” “我不知道——”齐域冷汗直流。 程斯樾一个眼刀瞪过去。 “老公~”女孩子兔子似的蹦到他身边,两根手指捏着一袋菠萝干,晃了晃,“我要喝菠萝干乌龙茶,你泡的好喝。” “喔~上去给你泡。” 齐域以为耳朵出了问题,程总的声音前一秒状若法场举刀的刽子手,后一秒柔情似水。 他刚进公司一个月,只远远见过程总,听同事说程总不苟言笑,整个人环绕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死感。 现在看来,死感是给别人的,对老婆,他活泼得很。 程总牵起老婆的小手。 齐域松了一口气。 谁知,程总回头,没打算放过自己,他声音很不客气:“上班时间摸鱼呢?” 鱼如果被凌迟,会变成鱼生;人如果被凌迟,这就是人生。 齐域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到头了,好不容易找的工作,被他毁了。 齐域胆战心惊:“没,不敢摸。” “再有下次,主动递辞职信。” 这算是躲过一劫了? . 程斯樾牵着程墨的手,在开放式工位走了一圈,员工纷纷起身,一口一句“程总”、“程太太”。 程斯樾慢悠悠道:“老板娘叫我来巡视公司,都给我上点心,被老板娘捉到你们摸鱼,我可保不了你们。” “???”天上掉下一口大锅,程墨瞳孔地震。 总裁办公室。 “你干嘛?”她瞪了程斯樾一眼,后者把泡好的茶放在她面前。 “带你认认门。”他从外面工位拖来一张滚轮椅子,矮一截坐在她的老板椅旁,“哼,让他们不长眼,还想打我老婆的主意。那货姓余?” 此子断不能留。 程斯樾越说越激动,蓦地起身,滚轮椅子一滑,直接撞到墙上。 “人家姓齐。”程墨呷了一口菠萝干乌龙茶,这茶怎么回事,白天好好喝,这会儿简直酸掉大牙。 “你还记得他姓什么?”程斯樾脸色挂不住了。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程墨放下杯子,看着程斯樾小气的样子,她伸出手指戳他的脸颊,“总不能,方圆十里,不能有雄性动物吧?” 程斯樾拉回可怜的滚轮椅子,坐下后若有所思:“倒也不是不可以。” “……” 日光透过落地玻璃,光影在男人身上游弋,拉出一道界限分明的明暗面。 紫外线透过玻璃将他烘烤出暖意,程墨嗅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她想起圣诞节去赵明月家做客,这是她头一回见到壁炉。赵明月告诉她,用干燥、硬度高的橡木烧出来的火焰更亮,火形更具观赏性。 程墨兴奋地往壁炉里放入橡木。炉火干燥温暖,明亮的光芒跃入她的眼帘。 而此时,她的耳边响起橡木受热爆开的声响。 心腔中燃起比炉火更明亮、更热烈的火焰,灼热一浪接着一浪炙烤她的心脏。 程墨倏地起身,不受控地走到程斯樾旁。 他:“?” 她双手按住椅子扶手,俯身低头,小动物一般衔住他的唇肉。 她生涩的吻,弥漫着菠萝的酸甜味道,程斯樾没想到她那么主动,被抢走主动权的他没有半点不爽,难得乖巧地回应她的吻,他一口一口吞下她的味道。 “程总——”办公室门打开。 程墨一个激灵,惊吓从口腔直冲天灵盖,她大力推开椅子。 程斯樾连人带椅子滑到门边…… 这是一起无比惨烈的交通事故。 伤亡人数:1人。 吴助理季度奖:0元。 . 余资铄左手前女友,右手现女友。 柳闻莺刚进包厢,脸一黑,拔脚要走。 余资铄:“宝贝儿们,钱货两讫,江湖再见。” 前女友和现女友喜笑颜开,喊了句“莺莺姐”,双双离开。 “你发什么神经,她俩一起不会打架?!”柳闻莺弹开五米远,仿佛余资铄身上带着致命病毒。 “打什么架,都是姐妹。”余资铄翘着脚,目光扫一眼柳闻莺身后,“尚冥呢?我组的局他不来?” “普拉提去了,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嚷着要减肥。”柳闻莺不把余资铄当外人,脱了高跟鞋,揉了揉酸胀的小腿,“唉,被他这么一搞,我也想健身。” 余资铄彻底无语,一个成天把老婆挂嘴上的嘤嘤怪,一个从出生就是肥仔的减肥怪,要是柳闻莺也健身去了,他找谁玩? 他一口气梗到脖子,没好气道:“大胖子才叫健身。你都瘦成一把骨头了,你去健身房,那叫健骨头。” “!!!”柳闻莺拳头比余资铄的头还硬。 余资铄双手合十,拼命讨饶,打电话搬救兵。 程斯樾的手机没人接。 他让柳闻莺打程墨手机。 “喂?莺莺姐?”电话那头的声音裹挟浓浓困倦。 “才八点你就睡啦?”考虑到程墨刚出院,柳闻莺叮嘱她好好休息,又问,“你老公呢?余资铄找他谈事。” “啊?他…也睡了。” 柳闻莺:“???” 余资铄口型:让那狗货接电话啊。 柳闻莺按住手机,撑开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八,夹子音:“身高妖八八的八块腹肌的程总,晚上八点要陪老婆睡觉。” 余资铄呕了:“他哪来的一米八八?!” “他说这叫四舍五入。”柳闻莺摊手,低声道,“我挺羡慕程斯樾的皮肤,他怎么把它保养得那么厚呢?” 过了好一会儿,程斯樾的电话来了。 余资铄传给他一段视频。 一个断腿的高瘦女人和一个戴着鼻环的女人,在一间没有窗户的水泥屋子里,躺地上瑟瑟发抖。 程斯樾:“这两个三八在园区了?” 余资铄:“那可不,我前女友办的,她做事你放心。” 坐在旁边的柳闻莺小声吐槽:“演员行业真够黑的。” “嘁,没有我,我前女友现在也在缅甸。”余资铄敏感捕捉到柳大小姐的吐槽,“说起来,我还是她救命恩人呢。” 柳闻莺恍然大悟:“难怪她不闹不吵,还跟你现女友当姐妹啊!” 余资铄:“那个小网红啊,没劲。过了今天就是过去式了。” 柳闻莺嘴角抽了抽,暗道余资铄的“过去式”可真多。 “主要,看着斯樾跟小乌鸦,我又相信爱情了。好想谈一段纯纯的校园恋爱。” “我¥%#@——”柳闻莺忍不住了,破口大骂,“你个老帮菜几岁了,你玩玩网红小演员得了,还想坑大学生?当心闹出人命。” “行了,”电话那头程斯樾嘱咐道,“你们几个嘴巴紧一点,这件事别让我老婆知道。” 余资铄拍胸脯:“那当然,回头又吓着。” 柳闻莺点头:“别告诉尚冥,他那个大嘴巴,万一在墨墨面前说漏嘴。” 余资铄问程斯樾:“小乌鸦现在怎么样啊?” 程斯樾:“她嘴上不说,但肯定吓着了。” 众人皆沉默。 忽然,电话里传来一道若有似无的声音。 “——老公?” 电话:“嘟嘟嘟。” 余资铄和柳闻莺同时僵住。 “完球了,墨墨好像听到了?”柳闻莺讷讷道。 余资铄肯定的语气:“去掉好像。” 第158章 我不给他身上戳个大洞算他皮厚! 书房。 程斯樾后背比椅子背还僵,做贼心虚在此刻具象化。 女孩子披着一床薄被子,中央空调有点冷,她拉了把被子,将脑袋缩了进去。 “你怎么啦?脸色那么差?”她问。 程斯樾只能硬着头皮:“老婆,你这……像摄魂怪啊,我胆小。” 陆鸣珺的事情,打死他都不说。 “像吗?”程墨裹紧被子,露出脑袋,“明明是伏地魔。” “?” “高中演过舞台剧,我是伏地魔。”程墨捂住鼻子,来了句很激烈的台词,“harry potter is dead!” 别说,还真有伏地魔内味儿。 她绕过书桌,坐到程斯樾身上。薄薄的被子,盖住交叠的身影。 “说说舞台剧的事儿。”这个话题很新鲜,程斯樾想知道她在枫叶国那五年发生的事。 这臭丫头嘴很紧,向来报喜不报忧。 女孩子吸吸鼻子,温热的呼吸打在男人的脸颊:“全剧大恶人嘛,谁乐意演。长得像鲶鱼怪,没人愿意化妆成那样子。” 程斯樾转头看她,光是想就很生气了,他香香软软的老婆cos伏地魔? 那是她刚被扔到枫叶国的第二年春天。 英语不再磕磕绊绊,但离流利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班里有本地生讨厌她——仅仅是因为她的肤色。 莫名其妙被人“举荐”伏地魔的角色。全剧大恶人,她若不演,她就是全年级的大恶人。 只能硬着头皮上。 台词不行,她打工时一遍一遍背;不会演戏,她连看n遍哈利波特电影,模仿伏地魔说话的样子;上学和打工的路上,她就听stephen fry(又名油炸叔,英国演员,因为fry是油炸的意思)念的哈利波特原版小说,熟悉剧情。 该做的,不该做的,她全做了。 她环住程斯樾的脖子,嗅了嗅他的味道,接着说:“我知道凡事都得靠自己。就像我在宁城,我得好好念初中,才能考上明阳高中。” 程斯樾心脏隐隐发紧,声音却努力维持平静,他摸摸她的脑袋:“嗯,你中考考得很好,数学是满分。” “你还记得?”程墨眼中闪现清亮的光芒,“那次是超常发挥!” 程斯樾亲亲她的脸蛋。 “我进高中也很努力读书,”她又说,“原本打算努力三年,考个985。没想到被扔到枫叶国,我有努力过语言关,也拼命学了法语,各科都是a。所以,我当时就在想,不就是伏地魔吗?我还能怕他不成?” 她的模样认真又坚定:“演出的时候,所有的台词都很流利,每个点都踩对了,演完我就知道肯定能行,因为我演得无懈可击,台上那半个小时的背后,是日日夜夜的每一个我自己。” 程斯樾眼神一暗,用身体将她紧紧抱住,他的吻耐心又细腻,像是小动物在给同伴舔舐伤口。 舌尖扫过女孩子的上颚,她浑身一颤,不自觉绷紧了。 耳边钻进细密的喘。 程墨莫名有点羞耻,这是书房,她不想顺着他的意,到处解锁新地图。 可她又觉得程斯樾有点难过。 只能任由亲吻的时间无限拉长。 男人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郑重无比:“你是全世界最厉害的老婆。” “我的。”他严谨地补充定语,彰显归属权。 程墨被亲得晕晕乎乎,随口应付:“听起来,不太厉害的样子。” 都全世界了,还不厉害?! 程斯樾用掌心捧起她的脸,搓肉丸一般:“又威风,又霸道,往那一戳,就是宁城一霸。”[引用] 程墨狐疑地看他,总觉得他说的不是好话,但她没有证据。 “真的?” 程斯樾怀里揣着他既心疼又心爱的宝贝:“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程墨面无表情:“你刚才跟资铄哥打电话,我听到了。” “……” 程斯樾想解释,嘴被女孩子上下捏住。 “我不生气。”她亲昵地蹭蹭他的脸,“老公,你刚刚说陆鸣珺在哪里?” “这会儿该到缅甸了吧。”其实已经在缅甸园区上工了,不上就揍,上了还揍。 程斯樾话说一半,他老婆太善,他不想她忧思过重。 程墨哦了一声,旋即露出松快的笑容:“老公,记得嘎她腰子。” “咳……” 他的小白兔老婆用酥酥软软的声音,说着最狠硬的话:“如果有人欺负我老公,我不给他身上戳个大洞算他皮厚!” 这一句话,程斯樾听爽了,明爽的那种。 果然,老婆最爱他。 “宁城一霸,请接一下我的吻。”他狠狠吻住她的嘴唇,更霸道更强势地吮住她,融入热烈的欢喜,沁入骨髓的思念,不讲理地掠夺她所有的气息,他拨开推拒的小手,惩罚似的咬她嘴唇。 到底谁才是宁城一霸? 程墨被他控住,想狠骂他,刚一开口,声音全是碎的。 书房的柔光照在相拥的两人身上,他们虔诚又缱绻地亲吻对方。 …… 程墨累瘫了。 阖眼前,她听到程斯樾在耳边说:“老婆你先睡。” 她懒困地问:“那你要干嘛?” 只听男人说:“给我老婆补过儿童节。” “什么嘛……”她迷迷糊糊地睡着,只当他讲了一个睡前童话故事。 朦胧间,身体莫名其妙轻了几分,她似乎被程斯樾连人带被子抱进车里。 前几天的浓雾退散,月朗星稀,明天又是个好天气。 半梦半醒之间,女孩子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第159章 别人有的,我老婆也要有。 “你带我去哪里?” 在车后座又睡了一会儿,女孩子揉着惺忪的睡脸,想坐起来—— 没成功。 人被程斯樾按下去。 “现在知道警觉了?反射弧太长了吧。”程斯樾慢条斯理地扯过被子,团住她脑袋,“难怪能被陆鸣珺端走,呆瓜。” “你干嘛包我的头?我又不是印度阿三。”女孩子抗议。 “你躺着。”程斯樾单手揽着她,程墨打不过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老公,只好加入,她学小猫团团身体,选了最舒服的姿势。 下一瞬间,一根手指戳到她的脸肉,只听耳边响起磁沉的嗓音:“看月亮。” 程墨的视线从车窗抬起,望向夜空。月亮很圆,清晖遍洒大地。 他们彼此依偎,像两只浪迹天涯的狗勾,昂首伸眉,一同赏月。 大狗勾脖子累了,垂下脑袋,它发现躺着的小狗勾仍对着月亮着迷。 于是,大狗勾湿润的嘴筒子拱到小狗勾的嘴巴上。 “你干嘛咬人?”程墨掀被子,想揍他。 程斯樾用鼻尖蹭她的痒痒肉,温热的气息扑在细腻的皮肤,每说一字都带着细密柔软的小钩子:“喜欢我老婆,想亲她有错吗?” “那也不能咬!”程墨翻起唇肉,恼道,“你看!破了!” 控诉的声音有点大,司机李叔有点紧张。 老板说要陪太太过儿童节,李叔怀疑儿童节是一个能让儿童打人的节日。 隔断升起,将车后的空间独立出来。 程斯樾两根指头撑开她的嘴巴,目光犹如凶狠的牙医。 程墨脑袋充血,想暴揍他的心又增加三分。 “小坏蛋,诬陷罪要承担法律责任。你这分明是口腔溃疡。” “!” 天蒙蒙亮,罪无可赦的臭男人正使出浑身解数求老婆原谅。 宾利破开晨雾,汇入空旷的高速路,迫不及待驶向目的地。 女孩子看清楚路牌上的“机场大道”,倏地坐直了。 她傻乎乎地瞪大眼睛,正好落进男人漾起涟漪的眼波中。 “去机场。” “坐飞机。” “回枫叶国。” “……”程墨胸口一滞。她未甫出口的灵魂三连问,被程斯樾抢先作答。 所以这臭男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她唇瓣翕动,又想问问题。 “明天6月2号,儿童节都过了。咱大哥呢,有一位坐镇航天局的老丈人,我求他老人家帮我提了一天航线时间。” 程墨被绑架后程斯樾找了不少关系,这事儿被柳闻莺和尚冥添油加醋,虽然夸张,但极具画面感。她的不可一世的老公腆着脸到处求人的样子,程墨不敢想。 她捏住他的大手,心里难过,声音低了几分:“你怎么求他的?” “我说我家大儿童想上天过家家,地球已经满足不了她了。宋伯立刻答应了——” “程!斯!樾!” 一只气鼓鼓的河豚被男人抱进怀里,他还使劲儿戳她脸:“哈,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他又收起手指,端详她将炸未炸的模样,见好就收:“不戳了,再戳我老婆漏气了。” 消停不了五分钟。 程斯樾按住她的头,非得往她嘴里吹气。 “……” 清晨的雾气薄如纱衣,罩住还未苏醒的机场。 程墨看见那架颜色鲜亮的巨鸟——柳家的间谍过家家“痛飞”。(第4章) 程斯樾下车,伸手牵她。 女孩子将手放进他的掌心,眼神却落在飞机机身——上面是西装革履的黄昏抱着阿尼亚的漫画。 男人若有所思。下一秒,他学着漫画的样子,极霸道地将她托高,扛肩抱起。 重心陡然升高,程墨惊呼一声,绯红跃上脸颊:“喂!你干嘛……” 男人眼神落飞机机身,阿尼亚坐在黄昏的肩头,做着鬼脸。 “别人有的,我老婆也要有。李叔,我老婆想拍照留念。” “…我求求你别说话了。”程墨扯程斯樾的头发,她都二十了,至于和一个二次元纸片小孩争个你死我活吗?! 李叔从宾利后备箱拿出一台打鸟单反,长长的白色镜头堪比大炮。 “……” 程墨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李叔兴奋极了:“我说一二三,你们说茄子。” 女孩子只想快点儿从男人肩膀下来。 她格外配合,屏息听令。 “一。” 她呼吸滞住,耳朵雷达敏感。 “二。” 快门声疯狂迭起:“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没有“三”。 连司机,都不按套路出牌。 李叔开启不要脸的狗仔式偷拍。 程墨没有机会说茄子。 幽风吹过她的长发,自后向前,犹如舞动的火焰。她的嘴角溢出一连串的浅笑,第一缕曙光打在他俩身上,拉出迤逦连绵的影子。 程斯樾大爷似的牵着她踏上舷梯:“祖宗,你问题有点多。” 程墨仰头看他:“?” “飞机是跟柳闻莺借的,儿童节更应景。” 她现在并不想问问题,好吗? 程墨坐过程斯樾的私人飞机,对机上的空乘有大概的印象。但是柳家的私人飞机,空乘人员不仅有空姐,还有空哥。 一位头发花白,只会英文的外国老人迈着虚浮的脚步,颤颤巍巍问她:“程太太,要鲜榨橙汁还是现磨咖啡?” 幸好程墨会英文且不是事儿逼,她忙回:“水,矿泉水就好。谢谢啊!” 她眼珠子在程斯樾脸上划来划去。 “嗯?”男人从一堆工作邮件中抬起头。 程墨低声:“莺莺姐搞什么啊,怎么有年纪那么大的空乘啊?” 程斯樾瞥了一眼老人年迈的背影:“这是空爷。” “?” 男人的声音幽幽地钻进程墨的耳道,只听资本家说:“他延退了,赚点外快。” “……” “我怎么觉得他有点眼熟?”程墨努力回忆,总觉得在枫叶国见过这位老人。 程斯樾哈了一声,拖出散漫的调子:“长得确实挺像圣诞老人的。” 女孩子嘴角抽了抽,她有点,不想理他了。 程墨喝一口矿泉水,对空爷谢一次。 谢得程斯樾头皮发麻,他把人一拎,扔到后舱的大床。 床像棉花一般柔软,程墨趴在床头,欣赏窗外的风景。 飞机冲破云层,翱翔在一万一千米高空。 目极之处是羊毛地毯般的广袤云层,和在地面仰望天空的感觉全然不同。 云海尘清,波澜壮阔。 “老婆,你看——” 男人学着她的样子,趴在她旁边,修长的指骨指向远处。 一只云朵般的小狗,立在云海中央。 好似一动不动的雕塑,立体、蓬松又可爱。 “那是项项。”程斯樾认真地说。(144章) 程墨一怔,匍匐往前,脸贴着舷窗,一瞬不瞬地望着。 那朵云在云毯上腾空而起,姿态和她记忆里的项项如出一辙。 “那儿,云层上面是小狗天堂。”男人干燥的大手摸摸她的头顶,“呐,看见没?项项在这里很快活。” “下次看见项项的照片,别再哭了。”他说。 程墨深深呼吸,她在云层的这一端,眼神追着她的小狗,直到小狗的轮廓渐渐消失在云的另一端。它的背影无声,好似在说:小主人,不必追。 她将脸紧紧贴着舷窗,视线渐渐对不上焦,那是她被泪水充盈的眼眶。 程斯樾慌了。 他的本意是安慰老婆,结果人被他搞哭了。 怎么哄?在天上等,挺急的。 第160章 是你说爱我的,口说无凭签字画押。 “老婆?” “小满?” 一个大男人慌得一批,恨不得给自己鼻子来一拳,变成小丑逗她笑。 他无奈,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扯过衣服下摆递过去。 “喏——” 女孩子就着他的衣角,狠狠擤了一鼻子。 “……”程斯樾深呼吸,“你怎么一点都不客气呢?” 程墨顶着一口气,无缝回怼:“是你邀请我的。” “墨大人,草民有罪,咱们能不能先不哭了?”甭管三七二十一,态度摆正,认罪伏法。 “你什么罪?”女孩子心一歪,把他衣角拧成麻花。 “草民…不知。”程斯樾认为自己做了件安慰老婆的大好事儿,至于为什么会哭,那是她泪腺发达? “大胆刁民!” 啪—— 小手打在男人后方挺翘上。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你打我屁股?!” 金色阳光洒进机舱,女孩子嘴角勾勒暖金的笑容:“青天大老爷赏你板子,还不谢赏?” 程斯樾被她招猫逗狗的态度一激,把她翻过来,牢牢锢住她的手,气声打在她的耳畔:“墨大老爷,刁民要揭竿而起了。” 飞机闯进一段气流层,机身颠簸,男人不轻不重地,他握住她,安抚道:“别怕,一会儿就好。” 待到飞机平稳后,程墨早已热汗连连,她后悔惹他了,暴揍二十大板的人,是她。 她陷入床里,疲惫地睡了过去。 …… 再次醒来,舷窗外是墨蓝色的夜空,如宇宙没有尽头。 她像是一颗漂在宇宙中心的废弃人造卫星。 “咳——”另一颗人造卫星没废,他还会说话呢,程斯樾一副餍足后才有的平和,“累了吧,快喝水。” 猛灌一杯水,程墨哑着嗓:“这就是你说的过儿童节?” 然后,做成年人爱做的事——不,她不会承认她也喜欢。 程斯樾沉默片刻:“是我把持不住,是我动手动脚,是我下三滥。” 程墨心口一闷,谁让他作贱自己的? “我猪狗不如,畜生还有自制力呢,我没那玩意儿。” “……” 男人半蹲在窗前,喂她喝水,舱内没开灯。他一半的脸隐在暗色中,明明脸还是那张脸,但此刻程墨的眼珠子在眼眶转了几转,对上他深邃的眼。 她老公,血妈帅。 她不装了,一把扯住他的领口。 下拉。 领口撑大,露出男人精壮的体格,她嗷呜一口咬他锁骨。 一股精神力直冲天灵盖,这一刻,她被感性冲昏大脑,或者再直接点,去掉“感”。 她终于将自己的性格确诊了,去她姥姥的infp,她是典型的口是心非。 她就是馋他身子。 “老公——”程墨咬着含糊不清的音调,天知道那狗男人有多兴奋,“——爱你。” 兴奋之余,心腔掀起七级大风,捧着她果冻似的脸啄吻,狗男人回过神来。 他当了二十八年寡王,终于尝到了恋爱的滋味。 …… 两人在床上双双瘫着。 程墨拿了张纸巾,盖在脸上,她还想救一救这张脸。 程斯樾没脸没皮,“嘶”了一声:“老婆,你看,肿了。” “……” 他还委屈上了,兰花指掀起纸巾一角,用委屈巴巴的眼神看她:“明年我们过情人节吧?” 女孩子嗓子彻底哑了,每一个字都变形:“为甚墨?” “因为我无法直视儿童节了。”程斯樾意味深长看她一眼。 没过多久,程斯樾把她从被子里剥出来。 “老婆,起来。” 程墨看一眼天色,叹道:“你行行好,你让我倒个时差,我现在要睡了。” 睡不着,也要闭眼瘫着。 程斯樾:“老婆,我们现在过儿童节。” “@#¥%!”程墨脑海中画面陡然变黄。 她现在比黄河还脏。 男人文科状元上身:“是纯纯的儿童节,不是黄黄的——” 女孩子倏地起身,蒙住他的嘴:“你不许说!” 哄着人去洗了澡,程斯樾耐心地给她吹头发。 她有气无力,只觉得头顶温热舒服,他用梳子将她的长发梳顺。 似乎已经吹干了。 她睁开眼,男人正往她头上别发夹,动作笨笨的,一看就是生手。 “柳闻莺又去miumiu进货了,”程斯樾抢答,“老婆,你戴这个好看。” 程墨看不见发夹的颜色,她摸摸发夹。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又往后摸了把,摸到一块纱纱的东西。 女孩子扯过来,愣在原地。 纯白的头纱。 和她小时候想过的,公主结婚时戴的头纱一模一样。 拖地长纱,缀以海星似的图案,如梦似幻。 程斯樾拿出手机,调成自拍模式:“没镜子,条件有限。好看吗?” 程墨看见手机里的女孩子明眸善睐,顾盼生辉,在头纱的衬托下,好似从海洋深处而来。 像一位星辰之海的公主。 程斯樾伸出手,女孩子默契地放上去,她歪歪脑袋,眼底淬出一片星海:“老公,所以不是儿童节?” “嗯,”男人稳稳牵着她往前面走,“老婆,我们过结婚纪念日。” 程墨滞住脚步,提出异议:“我们还没有在结婚许可证上签字。”(57章,枫叶国结婚流程和国内不太一样) 所以,才不是什么结婚纪念日呢。 “是么?”程斯樾勾唇,“现在签。” “现在?”她搞不懂,“你急什么,还没落地枫叶国呢,落地了我们去签,还要找证婚人。” “不用等落地。”程斯樾拉着她走到前舱。 空姐站成一排,职业微笑:“程太太,飞机已到枫叶国境内。” 那名像圣诞老人的白发老外,换上一身庄严牧师袍子。 “程太太,我们又见面了。”老人和蔼地笑。 程墨的视线从他胸前的蓝宝石十字架上抬起。 她记起来了。 他是蒙特利尔圣母大教堂的牧师。 女孩子怔忪地看着所有人。 程斯樾凑到她耳边,低声:“愣着干嘛?穿上裤子不认人了?你道德败坏啊,程太太。” 她脸倏地红了,程斯樾满意地将头纱往前翻,遮住她的脸。 男人目光殷殷切切,诚挚万分:“是你说爱我的,口说无凭签字画押。” 证明你爱我。 第161章 让你嫁给我,不是让你卖给我。 程墨没缓过来。 她和程斯樾在枫叶国申请了结婚许可证,90天以内办结婚仪式,在婚礼上签字后,才会收到结婚证。 她不是没想过,他们的结婚仪式在哪里办。 也许是漫步在蒙特利尔街头,在众多的教堂中,点兵点将选一个。 “程夫人,你再不答应就是渣女了。” 透过朦胧的头纱,仍能清晰地窥见程斯樾阴恻恻的脸。 仿佛她再不答应,下一秒就会被臭男人扔下飞机,彻底实现空中解体。 程墨嗓子一紧:“不就是卖身契嘛!我签、我马上签!” 程斯樾面无表情:“让你嫁给我,不是让你卖给我。” 飞机驾驶舱舱门倏地打开。 机长斜倚在舱门,松弛感十足:“祝程总和程太太,新婚愉快。” “!!!”程墨喉头一紧。 程斯樾眼底漾出笑:“机长也想观礼。” “你快让他回去开飞机!” “自动驾驶呢。” “那!也!不!行!” 女孩子的心脏失速狂跳。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结婚仪式会变成《死神来了》+《空中浩劫》+《僵尸新娘》的混合版。 “老婆~”程斯樾勾勾她的小指。 牧师的声音带着混响,穿透力十足,宛若天神降临。 他用英文说—— “人人渴求爱。得到爱后,你会发现爱变得扭曲又可怕。” “爱情很糟。不光很糟,还会让你陷入无限的苦痛中。你会无数次怀疑自我,批判人生,咒骂命运的不公。” “你也许会变得自私,变得敏感多疑。你的语言系统会崩溃,你的行为能力会失常。” “然后人生,是一次又一次自我疗愈的过程。你在爱中深陷,不断受伤,愈合,受伤,再独自舔舐伤口。仿佛每一次的愈合,都是为了再一次受伤。” “但你仍趋之若鹜。” “人生路上,你会遇到很多不同的人,他们会让你受伤、让你陷入痛苦的深渊。你需要装满勇气,擦亮眼睛,努力辨别适合你的那个人。” “弱者没有能力谈爱。” “你需要成为一个极致的浪漫主义者,且心怀虔诚与希望。” “人生路上,你屏住呼吸,静静聆听爱情的脚步。” “今天,脚步声停留在此。” “程斯樾先生,你是否愿意娶程墨作为你的妻子?从今天起,无论顺境或者逆境,贫困或富有,健康或疾病,你将永远爱她、珍惜她、对她忠实,直到永远?” 程斯樾躬腰,在距离妻子头纱一公分的距离,他收起桀骜,只剩恳切:“我愿意。” 这距离很犯规,怕这臭男人不合规矩先亲她,程墨忙举手,挡住他的嘴,小声嘟囔:“还没到亲嘴环节呢。” “程太太,好像是你猴急。”程斯樾笑得散漫,在她耳边低语,“我这,现在还疼着。” 气得程墨想顿脚,又怕把飞机从天上揣下去,她情急之下一脚踩在臭男人的脚背。 苦果脚先尝,程斯樾:“嘶……” 本该浪漫的场面,秒变家暴现场。 怕这臭丫头又踩他的脚,程斯樾违背彩排流程,他猛地抄起她的腿弯,将她横打抱起。 空姐亢奋了,疯狂拍手,叫好声在机舱四起。 新郎不顾新娘的呼声,像一个强娶民女的山匪,骚包地在原地转了一圈。 压寨夫人头晕目眩:“你放我下来……” 山匪教训的声音:“让你踩我。” 他上了马达似的,又转了一圈。 程墨哭笑不得,她把飞了的脸皮埋进他怀里,拼命用手拍他的后背,她生怕这男人会来一段托马斯全旋。 牧师忍不住了:“咳——” 夫妻两人被咳嗽声惊到,原地稍息立正站好,表情坚毅,像要入党。 “程墨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程斯樾作为他的妻子?从今天起,无论顺境或者逆境,贫困或富有,健康或疾病,你将永远爱他、珍惜他、对他忠实,直到永远?” 程墨没穿婚纱,纯白的头纱缀着星空的光芒,她的瞳仁澄澈湛然,眼里装满了他的轮廓。 她笑得极甜:“我愿意。” 两人签下彼此的名字。 牧师:“愿神明偏爱,愿你们一切从欢。现在我宣布你们正式成为夫妻,新郎,你现在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男人猛地掀开头纱,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低头亲吻他的妻子。 纱影幢幢,莹白色的头纱温柔地罩住拥吻的新婚夫妻。 机上人员疯了似的鼓掌,机长吹起响亮的口哨。 “呜——”程墨一心二用,双手掰开程斯樾的嘴,“飞机,飞机……” 程斯樾和她拉开一点距离:“小猴子,专心点。” 他捏开她脸上的调皮发丝,虔诚地覆上去。 “呜——!” 一个绵长缱绻的法式热吻。 程墨再一次被狗男人的寡廉鲜耻震惊。 青天白日,众目睽睽,狗男人还伸舌头。 脸是热的,浑身燥得不行,一种灵魂撞击感将她吞没。 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完蛋了,她居然,也很喜欢。 . 飞机平稳降落。 程斯樾和牧师握手致谢:“今后我朋友结婚,还请您当证婚人。” 牧师擦擦额头的汗,礼貌回绝。 经此一役,他要金盆洗手。 车在机场,方尘(程斯樾老妈的男朋友,yes,中老年总裁也追爱)派司机开来一辆加长型林肯。 两口子看见车身比人生还长的车,齐齐傻眼。 程墨嫌弃:“老公,我不要坐火车。我们打车吧?” 这车,太不方便了,拐弯好使吗? 程斯樾打给方尘:“方叔,我要跑车。” 开帅帅的跑车,载靓靓的老婆。 方尘:“被你妈烧了。” “?” 电话那头传来白芙尴尬的咳嗽声:“你方叔感冒,我亲手给他熬粥…就……” 场面悄寂。 程墨点开一则温哥华当地新闻。 【本市豪宅区发生火情,一名女士在做饭过程中,点着了房子。该豪宅车库有近百辆豪华轿车和古董老爷车。提醒各位市民: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程斯樾:“……” 好家伙。 难怪他联系老妈,总觉得她支支吾吾,有点不对劲。给儿媳妇订好的婚纱,老太太只寄来一个可怜巴巴的头纱。 敢情全烧没了,还没脸和儿子说。 方尘笑得畅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再说了,不是有保险嘛!” 程墨忆起婆婆煲的那碗当归蘑菇炖鸡汤,她和方缘(方尘的扑街作家妹妹)不幸急救洗胃。(第69章) 她小小声:“妈妈,你们没事吧?” 电话那头换成白芙的声音:“墨墨啊,妈妈请人设计的婚纱,也烧没了。” 程墨和程斯樾对了对眼睛,还没想好怎么回话。 白芙:“放心!妈妈给你p了一张照片留念!发你手机了!没事儿妈妈先挂了啊,拜~” 手机收到一张照片。 女孩子皮球般的头按在套着婚纱的无头模特上。 程斯樾凑过来,无脑夸:“挺美的。” “美???”程墨眼睛瞪圆了。 简单粗暴、不在同一图层的截头版新娘婚纱照。 真尬吹不了一点,程斯樾安慰:“有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美感。” “……” 第162章 程斯樾你个老东西!我跟你拼了!!! 没跑车。 程斯樾本想载着老婆一路向北,迎接枫叶国的第一缕晨光。 计划赶不上变化。 凌晨两点半,两口子瘫在公寓上沙发。 在飞机上做做睡睡,此刻睡意全无。 “老公,你饿吗?我去给你做饭。”新婚小娇妻觉悟很高。 程斯樾不可置信地瞅她:“然后步我妈的后尘?” 咕噜噜。 程斯樾的肚子提出抗议。 在老公面前必须端着,这还是新婚,第一天! 娇妻上瘾的程墨在厨房里四处打劫,终于找出两包泡面:“哈,mr. noodles鸡汤味,我泡面吧!” 程斯樾追了一句:“然后把我咸死?” “!!!” 忍不了,想炸。 程墨小脸一垮,不说话了。 “老婆?”程斯樾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瓜子。 新婚,第一天!他惹谁不好,惹他祖宗? 祖宗往沙发上一坐,顺势把抱枕塞怀里,脸上写满了“生人勿近”。 她现在,和她的新婚老公,不熟。 她老公举起三根手指:“那你骂我,狠狠骂,我不还嘴,保证让你骂过瘾。” 程墨骂骂咧咧:“狗男人。” 程斯樾自我开解:“这叫犬系老公。” “噗……”程墨想笑,但强行忍住,笑声山路十八弯,最后憋出一声,“哼。” 不知怎么形容,她怎么会找了这么个玩意当老公?跟他在一起,没法低调过日子。 “老婆~”狗男人企图用嘴筒子拱她,“你别生气,我就是有病。” 程墨被他骚扰,骂道:“我不是兽医,有病就吃药!” 程斯樾被她气笑了。 他倏地起身,大片阴影落在程墨身上。 她茫然抬睫:“你不吃面啦?” 男人清晰吐字:“吃、你。” 他速度很快,弯腰,熟练地将人往肩上一扛。 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血直冲天灵盖,程墨蹬小腿:“面!面还没吃呢!” 她的小腿又踢又挠,被这随时发\/情的狗东西无语到,她肚子还饿着呢! “不吃了。”程斯樾把人扛到卧室门口,脚踢开房门,手臂用力,把人翻过来,抱小孩一样抱怀里。 女孩子顺着他的力道,双腿往他窄腰上一盘,脸颊跃上两抹瑰色。 她对上程斯樾点了漆的眸光,后者也静静凝住他。 心脏又开始加速,明明还没运动,心为什么不听使唤? “…你为什么和我对眼睛?”她用指腹摩挲男人的眼睑。 “怎么?我欣赏我自己的老婆,犯天条了?会被天打雷劈?” “你好好说话。”程墨罚他,用四根指头把他眼眶扒大。 两颗弹珠似的凸眼珠子。 吓得她一哆嗦,松开手给他揉眼眶。 揉完,她像眼科医生一般,下指令:“你睁眼。” 程斯樾缓缓睁开眼睛,眼睛清润如水,瞳面倒映出她的轮廓。 目光似是有形,像是,在用眼神亲吻他的妻子。 程斯樾礼貌询问:“程太太,我现在想对你做一些违法乱纪的事,可以吗?” 可以,她用眼神作答。她要当他的同谋,做一名光荣的共犯,她也甘之如饴。 程墨的心被他的目光烫出一个小尖尖,愈燃愈烈,如星星之火,以燎原之势,强烈的情感翻涌,将她吞没。 万般柔情,心间翻腾,男人笑得畅怀:“我忘了,今天合法了。” 男色当前,忠义让步。 女孩子捧着他的脸,热烈地吻下去。 …… 倒时差?不存在的。 荒淫无度的结果很严重。 沙发上躺着两个漏气的气球——走近看,是两口子饿扁的肚子。 嗯,这是第三战场。 主卧和客卧的床已经没法儿看了。 程墨裹着被子,脑袋支在男人怀里。 只见他顶着两个黑眼圈,整个人形容枯槁,他拿起手机,问程墨哪里能点外卖。 枫叶国的外卖…… 她有气无力地哼声:“等我们尸体凉透,外卖才会送来。” 程斯樾下载hungry panda app,点开页面认真选老婆爱吃的东西。 点完外卖,手机好多即时消息。 微信小群,炸锅似的热闹。 【尚冥:喂喂喂,白姨在朋友圈发的什么呀?为什么把乌鸦头按在婚纱上?】 【柳浪闻莺:这是婚纱定妆照?太敷衍了吧!白姨人傻钱多吗?】 程斯樾随手转发那则火灾新闻。 众人沉默了。 【程斯樾:把我老婆婚纱烧没了。】 【余资铄:那墨墨没闹脾气吗?我把饮料放在女朋友包包里,盖子没盖紧,包全湿了。她两天没理我了。那包还是我买给她的呢!】 【柳浪闻莺:不是分了吗?】 【余资铄:我女朋友宁大高材生!可聪明了!她读书跳级,没满十八就读名牌大学了,牛逼不?】 【柳浪闻莺:牲口!!!】 【余资铄:怎么说话的?我这次认真了,等她二十,我就娶她!墨墨不也二十吗?程狗不也和她结婚了?】 【柳浪闻莺:这能一样吗?!程斯樾过的是夫妻生活,你踏马这是法治在线!】 群里只有爱健身的尚冥关心程斯樾。 【尚冥:怎么两天没发消息,我还以为你死了。@程斯樾】 程斯樾捏着手机,眉心直跳。 他是新婚,不是出殡。 狠狠骂了尚冥一顿,程斯樾不忘炫耀。 【程斯樾:老婆太爱我了。】 【尚冥:?】 【余资铄:??】 【柳闻莺:墨墨爱你和你整整断联两天,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程斯樾带着这股劲儿,发了新婚后的第一条朋友圈。 他刚发朋友圈,程墨手机彻底炸开花。 女孩子勉强支起身子,打开手机。 她和程斯樾的共友,纷纷发来贺电。 【柳浪闻莺:开荤了就是不一样啊!】 【尚冥:你老公嘲讽我没对象吗?我要有对象,我还减什么肥?!】 【余资铄:我女朋友该不会也这样吧?年轻女性太生猛了……】 程墨心头咯噔一下,总觉得不太对劲。 她抬头看程斯樾:“你发了什么?” “朋友圈。”男人懒困的嗓音。 程墨点进去。 程斯樾的朋友圈,赫然一条视频。 【千年传承,农村古法炸花生油】 他还有条得意洋洋的评论呢:被老婆榨干了,一滴都不剩了。 程墨的脸彻底黑成炭:“程斯樾你个老东西!我跟你拼了!!!” 第163章 我老公全世界最好 第二天,被程斯樾捂得严严实实的程墨,脚刚踏进校园—— 一道闪电冲了过来,紧接着,程墨的脸陷入了两方柔软中。 软、弹、不太嫩。 她快被捂得窒息了。 “野人走开。”程斯樾大手拎起老婆的领子,护进怀里。 赵明月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她缓缓抬头,对上程斯樾罗刹似的眼神。 罗刹对野人不太客气:“你想谋杀?” “不是,我抱她一下怎么了?”赵明月浓密的睫毛颤得特别厉害,声音透着一股委屈。 她还没跟姓程的算账呢!程狗把她最好的朋友拐走了,还那么多天! “不、可、以。”男人言简意赅。 赵明月被他一激,杠上了:“你才野人,懂不懂尊重长辈啊?” “你算哪门子长辈?”程斯樾气笑。 赵明月眼疾手快,把程墨捞回来,毫不客气地对上程斯樾的眼睛:“她,我妹,如假包换。你现在只不过是霉(妹)夫而已。” “呵。”程斯樾阴阳怪气,“跟我摆长辈谱儿?按资排辈,我还是我老婆的四叔呢。叫、我、叔、叔。” 赵明月石化了:“。” 气氛剑拔弩张,火花一点即燃。 程墨眼皮狂跳,她“咳”的一声,拽老公衣服下摆。 程斯樾明显缓了几分,脑袋凑过去,人跟着矮了几分。 “我现在拿你当人,拜托你装得像一点。”程墨低声警告。 “……” 两边交换人质,进行了不算友好的交换。 程斯樾审视不靠谱的赵明月:“我能相信你吧?” 赵明月瞪回去:“food流油了不起?你再富,在这儿不好使。我踏马,枫叶国地头蛇。” “……” 先前,程斯樾领教过赵明月的嘴,确实在他之上。可他没想到,这才几天不见呢,赵明月连骂人都学会了,还是东北腔的。 程斯樾骂不过,但点出赵明月的本质:“什么素质,嘴这么脏?” 赵明月叉腰,分毫不让:“脏话只是辅助情绪,跟素质无关。” 骂不过,一点都骂不过,程斯樾彻底吃瘪。 程墨拉赵明月,没拉动。那小细胳膊在赵明月面前一点都不好使。 赵明月继续输出:“我告诉你,你一个老外在我的地盘儿,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懂不懂?臭小子,姐姐我劝你一句,别、太、狂。” “……”被一个波涛汹涌、小脑萎缩的女老外指着鼻子教训,程斯樾快气出肝癌了。 偏偏他不能打又不能骂——有人护着赵明月呢。 “不许你骂他。”程墨一把捂住赵明月上了发条的嘴。 程斯樾嘴角蜷起一抹括弧,心里烟花四起。原来他老婆护的是他。他瞬间舒服了,老婆爱他,所以帮他说话。 程墨盯着程斯樾:“你快走,我要进去上课了。你多在这儿一分钟,我怕我姐妹骂到猝死。” 赵明月揽住程墨,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她抬了抬下巴:“看在我罩你老婆的份上,我不会往死里骂家属。” “……” 听听,这一唱一和的,说的是人话? 没人告诉他,领证获得人夫身份,不仅没增值,甚至贬值得一塌糊涂。 他现在就是那种,买一袋米需要付五百万的货币。 津巴布韦币。 程斯樾目送程墨走进教室。 一直到她放下书包,拿出课本,他才依依不舍抬脚离开。 走廊,肤色各异的各国学生穿行而过。 一个金发女生拦住程斯樾,不知说了什么,程斯樾微微颔首,礼貌让开两步。金发女生眼底略过失望,红着脸仓皇而逃。 程斯樾刚起脚步,忽然感觉后背被人戳了两下。 他转身。 对上一双弯弯的眼睛。 他讶异:“怎么——”出来了? “老公你矮点儿。” 他弯腰。 一顶棒球帽落在他头顶。 “这儿有个小揪揪,”程墨踮起脚,把男人头上那缕调皮的碎发别进帽子,又往下压帽檐,她咯咯笑了两声,“挡住我老公的帅脸,不给别人看。” 人夫望着人妻的眼睛,kk发亮。 . 课间。 赵明月狂抄笔记,手上不停,嘴里也没闲着:“mo,啥感觉呀,快跟我说说!” 程墨正在补之前落下的内容,没听懂赵明月的话。 赵明月pia地放下笔,飞速来了段英文,怕程墨没懂,又来了段法语。最后,又咿里哇啦一段中文:“那啥,疼不疼?” 被三国语言夹击的程墨:“……” 赵明月嘴角拉成直线:“不想认姐妹,你可以不说。” 这和严刑逼供,有什么区别? “还好,有点。”飞速说完,程墨的耳廓由红变紫。 赵明月拖着调子:“你老公这身材,鼻子很挺嘛~~~” 程墨生怕她下一秒问出更离谱的长度、硬度、持久度等问题。 打死她都不会说。 “别问了。”她双手合十,向小姐妹讨饶,“我老公全世界最好——各个方面。你满意了吗?” “哦莫哦莫~~~”混血小老外秒懂,化身棒子尖叫鸡。 赵明月这人吧,各方面都不靠谱,但唯独对朋友很靠谱。 程墨花了整整三天时间,补上了之前落下的进度。 程斯樾对赵明月这个babysitter(国外看孩子保姆,多为临时的)相当满意,让赵明月去商场随便挑。她一点儿不含糊,直奔橙色h专柜。 她终于解锁“用他人的全款拿下爱马仕”的人生梦想,开启歌功颂德模式:“程总豪横!程总大气!” 程斯樾的眼神落在赵明月和程墨搅在一起的手手上:“能把我老婆完璧归赵吗?” 程墨感到手被赵明月大力一甩,人也被推进她老公怀里。 赵明月笑得开怀:“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打住。”程斯樾递来凉飕飕的眼风,“走了,我们过二人世界去了。” “唉——!我跟mo说好的,她要陪我看电影!” “姓程的,你过河拆桥!!!” 赵明月拎着数个橙色购物袋,只见那抹纤丽的身影被男人牵走了,气得直跺脚。 . 程墨在房车前驻足,询问的眼神看向一旁的男人。 程斯樾:“跑车兜风得下次了,订了车,还没到货。” “房车能兜风?”程墨更疑惑了。 程斯樾笑得暧昧:“不仅能兜风,还能睡觉。” “……” 程斯樾的霸道体现强迫老婆关掉手机。为了体现男女平等,他把自己的私人手机关了。为了哄气鼓鼓的老婆,这货是真狠,咬牙把工作手机也关了。 两人开始漫无目的的旅行,想到哪儿去哪儿。 在德兰赫勒恐龙小镇,程斯樾兴致勃勃地拉着程墨登上怪岩柱步道。 旅游淡季,四下无人。 没了司机老李扛着打鸟装备辅助拍摄,程墨站在这片七千多万年前的恐龙栖息地上,收获了人生中的第一张“男友视角丑照”。 “程先生,请问我人呢?”程墨指着相机的屏幕,面无表情。 程斯樾咳了一声,企图补救:“…和石柱群融为一体了。” “?”程墨从一个极不起眼的小角落,找到了糊成一团的自己。 程斯樾目光真诚:“我老婆具有拟态技能。” 程墨拳头硬了:“我是昆虫?” “老婆,前面有蘑菇状石林,我背你去看?” “然后嘲笑我是一颗蘑菇?” “……” 第164章 离开老婆就会癫痫发作的老公来了 程斯樾和程墨一起参观了恐龙博物馆。 在马克米歇尔北方盾龙的皮肤化石前,程斯樾拿出switch,打开动物森友会,找出动森里的盾龙。 “老婆,快,复刻动森场景。你摆小人的pose——” switch塞她手里,懵圈的老婆被迫喊了声“茄子”。 “哈!这张照片不错吧?!”拍照上瘾的程总,好不容易出了一张满意的片子,眼睛瞬间点亮了。 “我怎么觉得,像入狱照片呢?”程墨捏着身上的h家亮橘色小背心,“隔壁美利坚路易吉入狱定妆照,就是这样的。” 程斯樾总是有本事选到大牌里最丑、买走柜姐狂喜的衣服。 “这叫‘儿童防丢色’,幼儿园小朋友春游都戴黄色的帽子。” “……” 他们驾车来到全球最大的铜矿之一,一人一顶橘色矿工帽,兴奋地坐上采矿车。 程斯樾和前排的6岁白人小孩比赛“谁尖叫谁更像幽灵”的游戏。 随着矿车越驶越深,矿车和轨道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白人小孩安静了,停止吓人的游戏。 矿洞内灯光晦暗,将新婚小夫妻的身影无限拉长。矿洞岩壁上,两道影子在拥吻。 程斯樾强迫他的新婚妻子混到小朋友扎堆的淘金区挖金子。 “看!金子!”程墨眯着眼睛,从砂子里捡出一块极细微的金色砂砾,举到程斯樾的面前,兴奋喊,“是吧是吧?是金子吧?!” “啧,”男人瞥了一眼,“是金子没错,比眼屎还轻的金子。” 口嫌体正直,他拿出塑封袋小心翼翼收好。 “老婆真是个棒棒的黄金矿工,必须带回家裱起来!” . 他们一路向北。 在无人公路,房车路边泊停,程斯樾指着天上一长串白色星状链条,压低声音:“嘘,三体人来了。” 程墨莫名僵住,顺着他的手望向天空。 漫天星河,整齐列队的星星缓缓穿过苍穹,科幻片的场景不过如此。 “嗯,三体人的舰队来了。”女孩子裹着毯子,趴在他的肩膀,她静静欣赏马斯克的星链自天空穿行而过,没有戳穿他小小的谎言。 再往上,夏季转为冬季,两人压根没带厚衣服,随意在路边买了当地人的毛毛外套。 程墨裹成一只白色的北极狐,她笑眯眯地看着同样裹成棕熊的程斯樾。 相机记录下他们此刻的模样。 六月,枫叶国北境大雪漫天。山川不语,冰河封冻。来到连路牌都没有的无人之地,两人怀揣着忐忑的心迎接未知的目的地。 这是独属于北极狐和棕熊的新奇探险。 夜空如黑色的帷幔,倏地撕开一角,泄出祖母绿般的光芒。眼前的极光,是上帝悄悄燃放的烟火。 三只体格健硕的阿拉斯加、三只眼底露出清澈愚蠢的哈士奇,组成了汪汪雪橇队。 程斯樾非要亲自驾驶汪汪雪橇队。狗狗尽情释放精力,程墨尖叫着飞速穿过白雪皑皑的林地,她半躺在雪橇车上,感觉自己快起飞了。 足足跑了一个小时。 下车后,女孩子的小脸全湿透了。 程斯樾脱掉手套,捂着她的小脸:“老婆,你的围脖呢?” 程墨的脸都被风吹麻了:“车速太快,围脖飞了。” “那你脸上是……?”程斯樾又摸了一把,黏糊糊、湿哒哒,手感有点不妙。 程墨面无表情:“时速五十公里下被六只大狗用口水暴击。” 狗男人把手抽回,四下找纸巾。 “所以爱会消失,对吗?”女孩子眼神瞪了过来。 “……” . 他们来到夏季只有极昼的丘吉尔小镇,这里没有日落,没有夜空,没有星辰。 他们坐上冲锋艇。 冲锋艇的速度越来越快,带着他们驶向大海的心脏。 程墨隔着碧蓝碧蓝的海水,向一只白鲸宝宝say hi。 程斯樾抱着她,语气丧丧的:“可惜这是夏天,看不到北极熊。” 程墨歪过脑袋,瞥见他的表情,忽然觉得他像一只丧家小猫:“我们冬天再来,坐苔原车看北极熊。” “真的?”男人眉眼含笑。 “我教过你的,约定怎么说来着?” “pinky swear.” “我老公好聪明呀~”程墨捏捏他的脸颊,奖励他一个带着咸咸海水味道的吻。 她的笑声被海风吹到很远的地方,海风又卷回来,吹进她的心里。 …… 房车旅行两周后,程斯樾匆匆回国,工作积压了一大堆,公司靠吴助理和周汀等几个高层撑着,勉强维持运作。 程墨翻着课本,每翻一页,叹一口气。 赵明月安慰:“其实我也听不懂,印度教授的口音太重了。” “我老公一个人在国内,也没人照顾他,他要是病了怎么办?”程墨单手托腮,视线压根没在课本聚焦。 “你老公,他生病?!”赵明月撇嘴。姓程的徒手能打死一只棕熊! “我老公,白天勉强撑着,”程墨一字一句,“晚上会发病的。” “?” “因为我老公,看不到我。” “……”赵明月无语了。 快把这相思病发作的恋爱脑叉出去!!! 桌上的手机震动。 【老公】 赵明月瞥一眼来电:“呵,癫公的电话。你那个离开老婆就会癫痫发作的老公来了。” 女孩子眼底的笑荡漾开。 第165章 白天西装革履,晚上衣冠禽兽 “啧。”单身狗赵明月嫌弃地觑程墨一眼。 下一秒,女孩子嘴对着手机屏幕,吧唧一大口。 “……” 靠,没眼看! 赵明月恍然大悟:“原来癫病会传染。” 又过了一会儿。 程墨看一眼手表,对视频里的男人说:“你那边晚上11点了?” 程斯樾在书房处理工作,工作间隙,想起老婆那边是白天,抽空给老婆打视频电话。 “嗯。”男人没多想,老实点头。 “那你刚刚在干嘛呀?” “看一个提案,”程斯樾把手机对着电脑,事无巨细汇报,“一会儿还有一个视频会。欢迎老婆大人莅临视察,我把视频开着?” 话毕,男人把手机固定在支架上,眼睛稍稍往电脑抬了抬,仿佛下一秒就要出勤上工。 女孩子的眼神看起来像要杀人。 “…老婆?” “11点不睡觉,你想造\/反?” 程斯樾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不占理。 “咱家不缺你赚钱。”程墨豪迈道,“等我毕业了,找份好工作,我养你!” 男人被三言两语哄得骨头酥烂:“那我不开会了,我这就睡觉。” “我怎么不太相信呢?”女孩子的声音又追了过来,“视频开着,我要监督你睡觉。” 程斯樾:“……” 他祖宗,要他睡播。 隔着半个地球,十三小时时差。 男人洗漱完毕,将手机支在床头柜,躺下,盖好被子。 他侧躺,视线聚焦在不远处的手机。 屏幕中的女孩子正撂下头发挡住那只戴耳机的耳朵。 仿若是心电感应,她从课堂抽离,微微侧目,对上男人的视线。 死亡凝视。 歘—— 程斯樾飞速阖上眼睛。 他听到手机里传来女孩子的气声:“乖一点,快睡觉。”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温热的吐息,从讲课背景音中跃出来,既近又远。 看得见听得到,却摸不着。这就是科技发展后带来的新型折磨。还不如见不到呢。 程斯樾叹气:“这样我睡不着。” “那你先闭上眼睛。”程墨迅速瞥一眼讲台,旋即低声。 几秒后,她忍不住分心,倏地侧头,欣赏老公的睡颜。 长而密的睫毛,睫毛精本精不过如此。闭眼睡觉的样子很乖,像只血统优良的阿拉斯加。 程墨没忍住,对耳机说:“唉,我突然觉得自己好花心啊——” 男人雷达报警,眼睛猛地睁开。 女孩子痴笑一声:“你的每个样子我都喜欢~” 手机屏幕定格。 程墨眼睁睁地看着程斯樾的眼眶三级跳似的睁大,她没反应过来:“?” “——老师来了。”程斯樾看见视频后方赫然出现老教授的身影。虽然他不在课堂,却顿生一种上课作弊被抓包的窒息感。 老教授操着一口浓重的印式英语,站在程墨身边,头凑到支着的手机上。 “我,不如这个男人好看?” 委屈的质问声,响彻整个教室。 他的课,女同学不听就算了,跟一个睡衣敞开几颗扣子的男人视频! 四颗!那可是四颗扣子! 胸肌呼之欲出! 轰——肤色各异的同学凑过来,盯着手机看。 程墨慌慌张张,抖着手指戳手机屏幕。 屏幕那头的程斯樾淡定招呼:“教授您好。” 老教授只觉得声音有点熟悉。 仔细一看,脸色倏地一变:“程先生?” 他急急地拿起手机,对学生们做了个休息手势,火急火燎跑到教室外面。 只剩下程墨的头上大大的问号。 某同学:“咱们教授看上视频里的那个男人了?别说,挺帅啊。” 赵明月白眼一翻:“瞎说什么呢?那是mo的老公。” 同学凌乱:“她结婚了?!” 赵明月:“对,别想了,你轮不上了。” “……” 走廊一角。 老教授太阳穴上一滴虚汗:“程先生,我真没认出您来。” 他见过的程斯樾总是西装革履,至于他衣冠禽兽的样子,老教授头一回见。 此时,远在宁城的程斯樾已经直起身,睡衣扣到最上面那一颗:“您的‘东方人脸盲症’该去治治了。” 老教授大惊,2000万加币的科研项目已经启动,后续还需注入大量资金。万不敢得罪金主爸爸。 他小心翼翼:“是是,该治会治,我上完这堂课就去治。” “我老婆——”程斯樾话刚出口。 老教授会意,立马表忠心:“程先生您放心,您太太这门课,包过的。” 程斯樾眉头一压:“我老婆成绩那么好,还需要开后门?” “……” “落下两个礼拜的课,你给我老婆补课。” “开小灶啊?好说好说。” “我老婆已经知道咱俩的关系了,”程斯樾不忘嘱咐,“期末给分注意点,你给她满分,看她信不信。” “……”老教授额间浮起薄汗,“程先生您放心,给分的艺术,我懂。” 程斯樾这才满意地挂断视频。 . 宁城11点15分,正在洗白白的吴助理接到程斯樾的电话。 “程总,11点的视频会已经按您的要求延到明天了。” “以后视频会提前两小时。” 吴助理一梗:“可是国外分公司有时差……”晚上11点已是最折中的时间了。 程斯樾:“他们考虑为我考虑过吗?” “?” “我,刚新婚才几天呢。他们不顾老板死活了?” “……” 程斯樾懒洋洋道:“不然老板娘要闹,我还怎么好好工作?” 吴助理不想说话了。 13小时时差,唯有视频能聊表思念之心。 为了让程墨全方位参与“老婆不在的宁城生活”, 翌日早晨,吉时已到,程大总裁启程上班。 他没让李叔开车,坐进驾驶室,学着网约车司机的样子,将手机按在支架上。 劳斯莱斯汇入“早八”车流,和万千打工人一样。 程墨啧了一声,感叹:“有钱的劳斯莱斯,没钱的老死累死。” 一个80秒的红灯。 程斯樾看一眼手机视频,视线被非机动车道上的小情侣吸引。 小情侣身着明阳高中校服,金色的晨光照耀青春的脸庞,女生笑眯眯地环住男生的腰。 程斯樾叹息一口:“别人在外面搂搂抱抱。” 程墨:“?” 程斯樾:“我呢去公司好的收到。” 程墨心中暗道,老公是不是得了打工焦虑症。 她搜肠刮肚,翻出一句:“老公,只要心态好,公司就是巴厘岛。” 程斯樾:“……” 第166章 人生的浓墨重彩(完) 笔挺的西装衬托磊落的身形,程斯樾踏进公司。 员工们纷纷和老板打招呼。 程斯樾微微颔首,举手投足间自带倨傲。 而这种倨傲的神情,在视频和老婆对过眼神后,瞬间消散。 专属电梯一路向上。 信号不好,断断续续。 女孩子的模样在视频里糊成马赛克,却被男人组合拼装,在心中描摹成生动鲜活的模样。 出电梯。 等待两秒时间,恢复信号。 娇俏的脸蛋重新跃入手机屏幕,像六月初的青杏,男人情不自禁想采撷入手。 “老公~” 视频里忽然出现一只蛋糕。 此刻的蒙特利尔是晚上,程斯樾调笑:“好你个程太太,大晚上吃独食。” 他听到程墨呀了一声,很轻地自言自语:“还没好,不许偷看。” 下一秒,手机画面天旋地转,变成了天花板的大片灰白。 程斯樾的手握在办公室门把手,一秒都舍不得怼他老婆,他语气一软:“你这么瘦,多吃点。” 话音刚落,他听到两声短促的打火机声音。 画面回归,倒映出女孩子爽嫩的小脸。 他见她笑了一下,眼底浮现盈盈烛光,视频画面露出蛋糕的全貌。 小火苗在数字2和8上跳动着。 程斯樾一顿:“谁生日?” “你呀,忘啦?” “还真是……”惦记老婆惦记到忘了自己生日。 “唔,”女孩子憋笑的声音传来,“年纪太大也不好,容易得健忘症。” 枪头直指大八岁的程斯樾:“你嫌我老?!” “二八一枝花的程先生怎么会老?”她总有办法三两下将他哄好,“尊贵的程总裁,请进办公室~” 程斯樾打开办公室大门,一脚踏入黑暗之中。 这让他顿生一种和蒙特利尔时差同步的错觉。 刚才在视频里听到的打火机声,再一次响起。 办公桌上,赫然一只蛋糕,两根蜡烛静静燃烧。 程斯樾走到办公桌前。 白色的奶油,缀满鲜艳的草莓,和视频里的蛋糕复制黏贴。 他坐到办公椅。 “这只蛋糕是我做的,”程墨眼睛弯弯,指指自己面前那只,“你那只蛋糕,是我全程指导,配比一模一样的哟。你不是喜欢吃草莓吗?” “喔~”男人嘴角拉出失控的笑痕,强调,“我最喜欢吃老婆喂的草莓。” 程墨揪出一颗草莓,举到镜头前,嗓音掐出甜调:“那现在喂你吃,啊——” 程斯樾配合演出,也揪起一颗草莓,放进嘴里。 假装是老婆投喂的。 草莓的酸甜在唇齿间漾开,蔓延心底。 即使暂时没法相见,空间重叠也是一种慰藉。 两颗草莓下肚。 两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低头端详各自的蛋糕。 愿望还没许呢,糕已没了糕样。 “ooops,蛋糕破相了。”程墨笑颜带憨,“蜡烛快没啦,你赶紧许愿。” 程斯樾闭眼,飞速睁开眼。 不满的声音从手机里追过来:“大局在握的程总裁,您的愿望如此潦草?” “……” “像这样——”女孩子双手合十,催促男人跟上她的动作。 男人没辙,十指交叠。 “闭眼。” “喔。”他听话地闭上眼。 再睁开眼,对上女孩子枯苗望雨般的双眸。 “这么快?”她讶异,“才0.01秒,能许到什么好愿望?” 程斯樾眨了一下眼睛,眼神攫住她:“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女孩子一愣:“啊?什么愿望?” 话音刚落下,否定追过来:“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男人的视线追着她,仿佛穿过半个地球,直达女孩子的眼底。 他很轻的声音,对自己说了一个字:“你。” “老公,你快吃蛋糕!” 男人被哄着,抬手切蛋糕。 修长清瘦的手,手背带着微微峰棱,凸起的青筋隐至袖口。 手机那边,忽然来了一声诡异的“嘶哈”。 程斯樾瞥了一眼,眉心一跳,他以为看错了:“…你流口水了?” “就……”程墨想起那双力量感十足的手,在她身上作乱的画面,脑海通黄,一对染了黄的眼珠子到处乱转。 程斯樾笑得畅快:“小花痴。” 程墨嘴硬辩护:“手控怎么是花痴?” “哦?你没想别的事?比如——” “——咳咳咳。” 猛地响起干咳声。 数米开外,有一坨黑漆漆的东西在蠕动,好像是从会客沙发下冒出来的。 程斯樾的心脏被无形的大手攥紧,吓到停跳。这是什么情节,《山村老尸》之《午夜凶铃》加强版吗? 场面有数秒静止。 办公室灯光骤亮。 程斯樾觑着匍匐在地的那团人形生物,不太客气:“军训没练够?” 无畜可逃的社畜吴助理,委屈溢满心间,话甫出口,变成了怨怼:“老板…不然您的生日蜡烛是谁点的?远程遥控自动点燃烛火?” 要不,您去发明?? 程斯樾睨他:“跟老板娘串通好的?” 吴助理:“连那个蛋糕,都是我做的!我、做、的!” 手机里的程墨:“好啦,别骂吴助理呀。蛋糕是我指导他做的,配方是妈妈给我的。” 程斯樾一听,眉心更紧了:“我妈的配方?!你敢吃?” 程墨表情略微不自然,她摸摸鼻子,老实道:“所以我让你先吃啊,你吃了没事,我再吃我的。” 同根同源,源头可溯,是吧? “吴助理牺牲下班时间做的呢,人家对你这个老板,万死不辞呐。”程墨企图转移话题。 “每天被他吓死一万次,然后依旧不辞职,是吧?”程斯樾卫生球甩到吴助理身上,后者挺尸起身,夹着尾巴逃走了。 办公室静下来。 程墨眨了眨眼睛,卷曲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你真要罚吴助理?” “三倍奖金,老板娘满意否?”连之前扣光的奖金一起还他。 “这还差不多。” 蜡烛点到最后,发出呲啦一声,两缕青烟缓缓腾空。 “那这蛋糕怎么办?” 生日蛋糕,不吃不好。吃了,万一好不了怎么办? 两口子对视一眼。 作为孝顺儿媳,程墨艰难提议:“rock paper scissors(石头剪刀布)?一局定乾坤。你会么?” 程斯樾不服:“瞧不起谁?你老公我,藤校毕业。” 程墨哂笑:“麦吉尔比康奈尔差?” 程斯樾彻底破防:“我是麻省理工毕业的。谢谢你,我的好太太。” “……” 两人撸高袖子,摩拳擦掌。 “rock paper scissors,shoot!”(石头剪刀布,走你!) 两人同时摊开手掌。 程墨遗憾:“paper,tie.”(布,打平。) 场面再次进入白热化,四只眼睛冒出绿光。 “rock paper scissors,shoot!” 程斯樾出拳头,程墨出两根手指。 程斯樾哈了一声:“rock crushes scissors!”(石头赢) 愿赌服输的程墨拿起叉子,叉起一大块奶油。 “老婆,要不还是别吃了?万一再吃坏。”程斯樾目露忧虑之色。 程墨为难:“老公,妈妈看着呢。” “?” 镜头一晃,对准了笔记本电脑屏幕。 屏幕上,赫然一张保养得当的脸。 白芙面无表情:“怎么?我亲手做的蛋糕,我儿媳妇不能吃?” 程墨旁白:“老公,妈妈让我开视频,她要看我吃播呢。” 行,这一个个的都不消停,程斯樾再度破防。当老婆的要看睡播,当妈的要看吃播。 白芙没什么耐心:“别磨蹭了,玩什么石头剪刀布,五岁小孩才玩这个。你俩想要这个家不散,今天就吃给我看。” 程斯樾+程墨:全军覆没。 吃完蛋糕,白芙满意关掉视频,给两口子留半小时观察时间——没吐没疼没幻觉,那就不用打急救电话。 四下陷入诡异的宁静。 程墨双手托腮,嘴边粉粉的草莓汁液。 “老婆,嘴。”程斯樾伸出指头,指指右边嘴角。 程墨伸出粉嫩的舌尖,快速舔了左边嘴角。 程斯樾笑出声。 “你笑什么?”女孩子杏眼圆瞪。 “你像刚吃完小孩子的妖怪。” “……” 两人透过视频看着彼此。 手机电量告急,发烫的机身随时没电。 程墨盯着蛋糕怔忪片刻,忽然想到什么,急切地问:“老公,你还记得那块桂花糕吗?”(11章) 思绪纷飞,程斯樾蓦地忆起那件往事:“记得,你舍不得吃,在兜里放了好几天,最后分给项项吃一半,你俩差点没命。” 五岁的小孩吃了坏掉的桂花糕,上吐下泻,最后虚脱,甚至产生了幻觉。 只听人说:“别送医院,死了也好。” 这时,有一道人影撞开围在她身边的人。 小孩的睫毛蝴蝶般颤了颤,朦胧间见到一个人影,那个人抱着她,一路狂奔。 她很小,脑海中只剩那人喊她名字的残余记忆。 那个时候,四面八方全是黑色,耳边空余那人急促的喘气声,是那种肺叶都会疼的喘息。 小孩以为自己要死了,挤出一句:“你是黑无常吗?我爸爸也是他收走的。” 她从佣人那边听说她爸被黑无常带走了,他爸是死了。 不是出远门,不会再来找她的那种—— 真正的死亡。 抱着她的那人骂了一句:“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吃个桂花糕都会拉肚子的弱鸡。你笨不笨?” “老公,”女孩子思绪翻腾,语气更急了几分,“是你抱我去儿保的?” “嗯。”程斯樾承认得很快,“挂水还尿我一裤子。” “……” 原来,记忆中的那个夜风涌动的夜晚,一路抱她去医院的人,是程斯樾。 至于她醒来为什么没看到程斯樾,因为他,去换裤子了…… 1%的电量。 “老公。” “怎么了?” 程墨眼尾红红,程斯樾以为她要说出惊天地泣鬼神的感动话来。 她莞尔一笑,郑重其事:“我非常荣幸,尿在你身上。” “……” “五岁的我好棒啊,替自己内定了老公。” 屏幕黑了,电话关机。 程斯樾还没缓过神来。 他又何尝不是? 她早就成为他人生的浓墨重彩了。 他拨出内线电话:“吴助理,安排飞枫叶国的航线,越快越好。” ——正文完—— 番外 番外(1) 宁城的婚礼结束当晚,程墨瘫倒在床上。 她就不该信程斯樾的鬼话。 婚纱烧掉就烧掉,她这样的社恐本恐,才不注重仪式感。 “姐——”程杳杳在别墅外面嚷得起劲,“你下来!” 一身婚服的新郎官黑着一张脸,一把将程杳杳拎开:“什么姐?叫小婶婶。” “小、婶、婶!”程杳杳改口,又瞪了她小叔一眼,“这样满意了吧?小婶婶、婶婶、婶。” “念经呢?”程斯樾高她两个头,双手抱臂,门神一般拦着,连大门都不让她进。 “不是你说改口就能见她的?” “我说了?”程斯樾凉丝丝的声音,“你也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我老婆你想见就见??” “?” 程斯樾得意:“洞房花烛,闲人勿进。” 程杳杳快呕了:“枫叶国一场,宁城一场,我姐——我婶还说,你俩飞机上都结过一次了。这算哪门子洞房花烛?!” “宁城所有户外大屏幕,全被你包了,全城老百姓都知道你今天结婚。小叔,你是不是很得意啊?” “很得意,非常得意,特别特别得意。你满意了吗?你走,赶紧走。” 程斯樾懒得和她理论,他看了候在别墅门口的司机李叔,示意他老人家赶紧把这个碍眼的东西送回家。 楼梯传来懒懒的脚步声。 一句“你怎么和杳杳吵架”,雄壮的门神立刻萎了。 “小婶婶——”程杳杳双手攥住程斯樾的前襟,原地一蹦一跳,“我也要申请麦吉尔大学呢!我想小婶婶给我当参谋! ” “就你?”程斯樾无语了,“你要出国?” “我去小婶婶地盘念书,犯他国法律了?”程杳杳对这种长辈理论相当不屑。 “你读小学的时候,班里有个唐氏综合症的同学。”程斯樾睇她一眼,“人家英语期末考四十多分,你考几分?” 从程斯樾胳膊下倏地钻出一个脑袋,程墨笑颜盈盈:“几分呀?” 程杳杳不说话了。 程斯樾伸出两根手指。 程墨讶异:“二十啊?杳杳接触英语晚,二十总比零分强。” “小婶婶,两分,我考了两分。”程杳杳小小声。 还不如交白卷呢。 全场,死一样的寂静。 . “小婶婶,真有吗?”程杳杳举着电筒,在别墅的库房上蹿下跳。 “有的呀,就这堆。” 程墨身上的婚服还没换掉,她拖着一条珍珠白纱质长裙,裙摆及地,头发被化妆师挽起来,鬓角两道弯弯的括弧,修长的脖颈像春日林间的嫩笋,整个人爽嫩又娇俏。 程杳杳咽了口唾沫,感叹:“我小叔吃真好啊。” 正在翻翻找找的程墨回头看她,露出花痴脸:“我吃得也很好。” “……” 程杳杳后悔来找她了。 “呐,这本,”程墨翻出一本《新概念3》,“我高中才背没几篇,你拿去背,背熟了来找我。” 程杳杳抖着手打开。 【a puma atrge】 “两个月背熟。” “???” “不是想申请好大学吗?英语都不过关,别说雅思了,你这样去国外和哑巴有什么区别?我让大哥大嫂再给你请个雅思一对一家教。” 程杳杳夺门而出。 库房里有一个角落放的是程墨以前的东西。虽然很多东西早已用不上,但程斯樾都保留下来了。 程墨翻出一本高一课本,看了几页,放回去。 她刚想走。 角落一叠厚厚的票据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全是机票、火车票、甚至还有船票的票根。 宁城飞欧洲的机票,欧洲的火车票,宁城飞美国的机票…… 最早的日期是在五年前。 她心中一震。 仔细对比上面的出票日期。 时间全是她被送走后。 带着夸张特效字体的想法砸进她的脑海。 程斯樾不止一次找过她。 他没用家里的私人飞机,而是避开所有人,默默坐上飞机。 她从那堆票根里,甚至翻出了三年前宁城飞温哥华的往机票。 其实,离她已经很近了,但还是错过了。 她的手心攥着两张往返机票。 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坐上长途飞机?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飞回国? 如果当时的她,能给他打电话,哪怕是一通。 鼻端的酸意混着懊悔涌上来。 这一秒,她的双眼像两扇台风天忘记关上的小窗,被暴雨疯狂侵袭。 程斯樾把那小姑奶奶送上车,在家找了一圈没找到人,见库房灯亮着,寻了过来。 他打开门。 “我都快打幺幺零了,我跟你说。” 他走近,在她身边蹲下,见程墨头埋进膝弯,一动不动。 “累了?” “睡着了?” 程斯樾伸手去翻她的脸。 翻出一张贴满机票的脸。 她的眼光直勾勾的,眼底布满水光。 鲜有人进的库房,老旧的物品,被贴满黄符的鬼…… 糊在脸上的机票,落到地上。 那张原本妆容清透的小脸,此刻拓满票根上的油墨。 程斯樾没嫌弃,把她人按到身前:“老婆?” 程墨一眨眼,眼泪倏地滑下,再眨,眼泪决堤。 她嚎得小舌头剧烈颤动。 程斯樾没纸,只能解开衬衫扣子,他老婆熟门熟路扯过他的前襟,猛擤鼻涕,他又问:“谁惹我老婆哭了?” “你。” 罪魁祸首捡起地上的票根,终于明白这场嚎啕大哭从何而来。 程斯樾搂紧她,轻轻松松站了起来:“你老公厉害吧?深蹲负重四十八公斤还能站起来。” “四十七公斤。”埋进他肩窝的脑袋,终于发声了。 “怎么少了两斤肉?” “你还说!”女孩子猛地夹他腰,后者疼得直抽气,“是谁非要下厨?海鲜汤没煮熟,我上吐下泻挂了几天水,你忘啦?” “……” “我明天就把厨房门封上,谁都别想进。” 咔嚓。 卧室门被反锁。 还在抽抽噎噎的程墨感觉背后的搭扣一松。 “你干嘛?” “…你。” 程斯樾将她抱到床上,一扔。 身体陷入柔软的被子,程墨这才反应过来,推搡他:“去洗,还没洗。” “一起。”程斯樾把人捞起来,剥粽子似的,剥光。 洗手间,水汽氤氲。 两道模糊的身影。 夜色深沉,周围悄寂,水声和人声交叠。 “宝贝。” “你开一点儿。” ……